《七十年代契约夫妻》 1 第 1 章 73年夏,夏至刚…… 73年夏,夏至刚过,天气越来越热,又下过一场雨,暑热与湿气混合,让人感觉到很憋闷,透不过气来。 陈凝是被热醒的,她住的小屋子很闷热。不仅闷热,还弥漫着药味。屋子里唯一的电器就是悬挂在头顶的一个低瓦数的灯泡,别说空调,就是电扇也没有。 她坐起来,拿起挂在洗脸架上的旧毛巾,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就着盆里的清水擦了一遍,这才清爽了一点。 她并不是原来的陈凝,她出身于医药世家,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家里长辈学医,进入医院后也很受院领导重视,在前不久还去首都参加了全国青年中医研讨会,够资格参加这个研讨会的,都是各省选拔出来的青年中医中的佼佼者。 研讨会结束后,她在去参加一次会诊的路上出了车祸,便穿到了一本万人迷年代文里。书中女主是村长女儿,原主是炮灰女配,与村长女儿一起长大,她心里羡慕嫉妒女主,没少与女主作对。 作为炮灰,必然会有一个悲惨的结局,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女主的幸运?而原主这个炮灰就很符合这个设定。她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一个电影放映员,婚后曾一度很甜蜜,男方父亲在水利站,母亲在供销社上班,在当时都是体面的工作。原主觉得自己嫁得很好,还多次到女主面前炫耀。 但事实上放映员家里根本瞧不上她,她在婆家过得一点都不舒坦,总是受气受排挤,原主又十年没能生育,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最后虽然没有离婚,那放映员却抱回了小三生的孩子让她养,还觉得这是给她找了个生路。 陈凝回忆了这一整个剧情,心里只有快跑两个字。 按剧情时间线,今天晚上村里就要在大队部放映电影,到时候那个叫郭树生的电影放映员会来找她,两个人在今天晚上就该确定关系了。 陈凝:……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现在电影应该已经开始了,家里人除了她都去了大队场院,如果这时候郭树生让另一个放映员留下看场子,他自己来她家里,在这屋子里做出点什么过激行为,周围还没有什么人的话,陈凝怕自己到时候说不清楚。 在这种年代,一旦传出点什么,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会凭添不少麻烦,她现在体力又还没恢复,虚弱得很,根本就没什么抵抗能力。 想到这些,陈凝走到门口,向周围人家张望一番,发现只有东院邻居苏婶子家里亮着灯,其他人家估计都去大队看电影了,也许苏婶子在家。 她不再犹豫,没有点灯,锁上门走出十几米,就进了苏婶子的院子。 苏婶子家是三间瓦房,西边她两个儿子住,进院后陈凝看到东边屋子里亮着灯,屋子里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动,陈凝便走到门口,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一个高大人影出现在门口,陈凝意外地站住,这人不是苏婶子家里的人,她记得苏婶子两个儿子都还没成年,最高的那个也只跟她差不多高。 可眼前这青年却比她高出一个头,蓦然出现在她面前颇有压迫感,她匆匆扫了一眼,见这人五官清朗,剑眉下的眼神看人比较锋利,此时他看她时便神情严肃。 陈凝自认医术不错,可认路本事不太行,到了陌生的地方就经常分不出东西南北,所以她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这不是苏婶子的家吗?”她不确定地看了眼周围,感觉应该没错。 听到动静,白白胖胖的苏婶子趿着鞋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陈凝也有些惊讶,因为陈凝年龄稍大一点,就不爱跟他们这些长辈说话了,也很少来她这里。 不过她面上显得很客气,笑着拉住陈凝的手,道:“小凝,今天大队在放电影,别人都去了,你怎么没去?” 说着,她看了眼那高大青年,告诉陈凝;“他是我家亲戚,刚才吓你一跳吧,这孩子没别的意思,他就爱绷着脸。” 陈凝点了点头,笑道:“我不太想去,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什么意思,想来苏婶子你这里坐会儿,等我三叔三婶回来了我再回去。” 那男青年侧了侧身子,让陈凝和苏婶子进去,他自己径直去了西屋,再没见他出来。 苏婶子知道一些传言,听说来放电影的放映员郭树生对陈凝有点意思,可这回陈凝不但不去看电影,还特意到她家里来呆着,那是不是说这丫头没看中郭树生? 陈凝平时不爱往她们面前凑,她对这丫头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可终归是邻居,人家小姑娘想在她这儿呆一会儿,等大人回来,她哪有不同意的理? 苏婶子很快把陈凝让进来,陈凝意外地看到一位头发花白又清瘦的老太太也在苏婶子家里,看到陈凝进来,老太太朝她这边笑着点了点头。 苏婶子拉着陈凝坐到凳子上,主动给她们介绍,陈凝这才知道,这老太太是苏婶子的远房亲戚,刚才那高大青年是老太太的孙子。 老太太打量了陈凝几眼,见她看得仔细,苏婶子便笑着问她:“大姑,陈凝这丫头在咱们村是最漂亮的,你看她长得白净吧,是不是不比你们城里姑娘差?” 老太太客气点头,“是不差。”别的她倒没说什么了,陈凝是不怕跟人打交道的,不过她感觉这老太太谈兴不浓,便拿起八仙桌上的毛线,说要帮苏婶子把毛线缠起来。 苏婶子跟陈凝也不熟,冷不丁同样找不出那么多话题,于是她帮着陈凝把那一大圈线套到陈凝腿上,教她怎么缠,接下来就是苏婶子时不时跟那老太太聊几句。 陈凝听了一会儿,听出来这位老太太来祝家村是看病的,要等村里那位姓胡的老大夫回来,他们来的时候也不知胡老大夫临时去县里了。 至于她那孙子,就是送她来的,据说很忙,明天一大早还得走。 陈凝对面诊研究颇深,虽然没机会给她切脉,多少也能看出来一些她身上存在的问题。但人家远道而来,是专程找胡老大夫的,她并不适合插手,再说她现在的身份也无法取信于人。 因此她什么都没提,只安静地缠着毛线,等缠完了还主动跟苏婶子学了最简单的平针织法,跟那位老太太倒没什么交流,只从对方谈话中,听出来西屋那男青年叫季野。 陈凝在苏婶子家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苏婶子家院子里的狗就躁动起来,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挪到窗边,探头向外看去,今晚月光很好,所以她隔着一道墙看清了来人。 回头看了眼陈凝,苏婶子小声说道:“凝丫头,有人进你家院了,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放电影的郭树生。” 她只说了这么些,说完之后她就看着陈凝,打算看看陈凝要怎么办。 陈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他,苏婶子心里暗暗纳罕,心想陈凝这丫头居然真的不想跟郭树生搭上关系! 村里人都知道,郭树生他爸在水利站,他妈在供销社,他自己又干着放映员的工作,一家子都月月领工资的,工作都体面,跟他们这些村里人可不一样。 想嫁给郭树生的姑娘不少,倒是听说郭树生最近跟陈凝走得近,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陈凝竟是在故意躲着郭树生,这就有些稀奇了。 就算她不是个爱说闲话的,现在也多出几分好奇,但有些话陈凝自己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再好奇也只好忍着。 她向外又看了一眼,道:“糟了,郭树生没找着你家人,上我家来了,小凝,你要不要躲一下?” 陈凝心里明白,苏婶子会这么说,分明是知道郭树生走这一趟就是为了找她,也就是说,村里现在有不少人知道郭树生跟她之间有来往…… 这时陈凝也透过窗户看到郭树生走了进来,她心里顿时多出了几分反感。或许这时候的郭树生对原主的感情是真的,可他这样直接找过来,会对她造成困扰。现在毕竟是73年,并不是半个世纪后自由宽容的时代。 在旁边老太太注视下,陈凝放下手里的线团,站了起来,道:“婶子要是不介意的话,就陪我出去一下吧,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苏婶子抿了抿唇,最终什么都没说,跟着陈凝一起出了屋。 他们开门的时候,郭树生已走到门口,一只手抬了起来,正打算敲门,乍看到陈凝,他眼前一亮,面上露出几分欣喜:“陈凝,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在家呢?” 陈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郭树生,你找我三叔有事儿吗?他去看电影了,等散场了才能回来。” 郭树生怔了一下,随后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脾气,道:“我找谁你能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跟我生气了?你过来,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陈凝怎么能给他单独交谈的机会?黑灯瞎火地单独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事她跳进黄河水都洗不清了。她当即拒绝:“我没生气,你别这样,会让人误会的,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好聊的,你别开玩笑了。” 郭树生忍不住了,声音微微提高,他一向心高气傲,鲜少受到拒绝,陈凝冷淡的态度真的把他刺激到了。他的脸沉了下来,伸手就要把陈凝拽过去:“你说你跟我没什么好聊的是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给我解释一下。” 他的手堪堪抓到陈凝袖子上,这时一道高大的人影从门里走了出来,扯住他手腕向后推了一把,随后,郭树生就看到一个比他高半头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那青年面容冷冰冰的,看几眼便让他产生了惧意。 “别在这儿拉拉扯扯的,有什么话等她家大人都回来了你再说,你这样强迫人不合适。”季野声音也很冷。 郭树生刚才被一股大力推了一个趔趄,他看了眼陈凝,又看了看苏婶子和后出来的季野,心里突然有所猜测,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便指着季野质问陈凝:“陈凝,他是谁?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开: 《重生后我嫁给了大院死对头》 口嫌体正直军官&法医小姐姐 新开预收文: 《炮灰男配觉醒后【八零】》历史系教授兼收藏大佬&想成为陶瓷设计师的小学妹,先婚后爱 2 第 2 章 陈凝并不是个愿意给别人惹…… 陈凝也没想到季野会突然出现,她当即否认:“我跟他不熟,这事儿跟他压根没关系。” 苏婶子不想把事闹大,忙客客气气地道:“小郭,别生气别生气,这是我家亲戚,他头一回来我家,跟小凝真不认识。” 郭树生神色稍缓,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想跟他好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光是祝家村就有好几个。但他就看上陈凝了,陈凝却当着别人的面对他这么冷,这让他觉得很没脸。 他第一次看到陈凝的时候,她穿的就是很普通的格子衬衫,衣服旧了,洗得有些发白,可不管她穿的是什么,她站在人群中都白得发光。每回看到她,郭树生都会心跳加剧,浑身发热,眼神就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 这次他私下来找陈凝,就是想把两个人的关系说开。想着今天能见到陈凝,他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连做梦都是她。他甚至想着跟陈凝发生点什么,就像他幻想过很多次的那样。 可陈凝明知道今天他会来祝家村放电影,她却没去大队。现在他来了,她还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她心里这是一点没有他吗? 他想不明白陈凝怎么忽然之间就变了。以前陈凝见到他虽然会羞涩,闪躲,可那眼神并不冷,也没有抗拒,他就不信她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不然她为什么害羞? 他真想跟陈凝问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陈凝这种态度,让郭树生心里受不住,想着陈凝家里的情况,他就不信他们家那样的条件陈凝就一点不心动,他不死心地道:“陈凝,你再好好想想,别让自己后悔。” 看着眼前的人,陈凝心里挺烦的,她不想给他留下任何幻想,免得让他误以为自己是欲迎还拒,她毫不犹豫地道:“不用想了,你以后就当我这个人不存在。” 郭树生刚好一点的脸色又开始发青,盯着陈凝的脸,压着火气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生气才跟我这么说的,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跟我说,我兴许会改,可你别把话说绝了。现在给你台阶你不下,以后这个台阶都不一定有了。” 陈凝再有涵养,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也想往他那傲慢的脑袋上泼一盆水出出气。这还没答应他呢,就这么傲慢,可想而知原主嫁过去之后过的是什么窒息的日子。 她心里不知翻了几个大白眼,才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告诉他:“我不需要台阶,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见,你只当不认识我。” 她把话彻底说绝了,不留一点余地,也显得特别无情。郭树生再舍不得她,也被她冷漠不留情面的态度给气得胸口起伏,他指着陈凝的鼻子,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行,陈凝,你记住了,这些话是你说的,你以后可别后悔。” 撂下这句狠话,郭树生怒气冲冲地走了。 苏婶子看着他走远,回头一脸可惜地道:“他家里条件挺好的,你把话说得这么死,恐怕真不行了。” 陈凝一点可惜和后悔的意思都没有,她冷静地说:“听说他妈想给他找个吃商品粮的,最好是干部,你看我家条件符合吗?你再看他刚才的态度,居高临下的,就这还有什么必要跟他谈?” 苏婶子特别意外陈凝会这么想,陈凝刚才说的那番话,她这上了岁数的人再明白不过,可年轻人就未必愿意听,尤其是村里一些心高的女孩们,谁不想嫁到郭树生他们这样的人家? 她以前只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让人看着就舒服,别的就不清楚了,现在瞧着竟是个明白人,苏婶子对陈凝的想法不由得有了改变。 刚才陈凝来的时候,她只是出于邻里之间的客套,才陪着陈凝说几句话。现在就很愿意让陈凝在这儿多留一会儿。 她笑呵呵拉起陈凝的手:“你要是真不想跟他处,以后就不能让他跟你单独在一块,不然出什么事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陈凝知道苏婶子在暗示什么,这是怕郭树生不死心,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逼她就范。这其实跟她想到一起去了,要不然她今天晚上也不会特意躲到苏婶子家里来了。 “婶子,我明白,今天的事儿要谢谢你,要是我自己在家的话,可能会有麻烦,幸亏你们帮忙。” “不用,这没什么麻烦的。行了,你三叔三婶还没回来,先进屋坐会吧。”苏婶子又招呼着陈凝进去,两个人进去还没坐稳当,苏婶子的小儿子祝磊穿着背心短裤跑了回来。 “电影还没演完,你怎么就回来了,你哥呢?” 祝磊连着打了几个嗝,稍微缓解一些才能说话:“妈,我今天老打嗝,我难受。” 苏婶子吓唬他:“家里少了一块钱,是不是你拿的?跟我说实话,不老实交待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祝磊往后闪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妈在吓唬他。以前他们兄弟俩一打嗝他妈就用这一招,他害怕愣神的功夫,嗝就能止住。 可惜这次没什么用,他紧接着又打了几个嗝。 苏婶子的脸绷不住了,无奈地对季家老太太说道:“大姑,这孩了以前一打嗝我就吓唬他,以前还挺好使的,现在孩子大了不上当了。” 老太太帮祝磊顺了顺气,提议道:“要不给他喝点水吧。” 苏婶子也觉得可以试试,给祝磊舀来一瓢凉水,祝磊接过水瓢咕嘟咕嘟灌下去,苏婶子问他:“怎么样,好点没?” “嗝……嗝……没用啊。”祝磊气得直跺脚。 这回苏婶子和老太太都没招了,苏婶子搓着祝磊的后背,安慰他:“兴许一会儿就好了,谁家小孩不打嗝?不是什么大事。” 祝磊听她这么说可就不乐意了:“可是我哥他们太烦人了,老笑我,还跟我学。” 陈凝坐在旁边本来没说话,见祝磊的情况一直没缓解,便试探着出声:“我听说过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有烟就行。” “烟?这个有,他爸抽的旱烟。”苏婶子也不知道陈凝打算怎么办,但她还是把她男人的烟袋子拿了出来。 就见陈凝从装针线的笸箩里拿出一把剪刀,抓住祝磊的手,把他的指甲都给剪了。 看出来苏婶子和季老太太都在好奇,陈凝就主动解释:“把剪下来的指甲插到香烟里,让他抽几口,应该能让他缓解。” 季老太太瞧着祝磊还小,就道:“要不让季野抽,小磊还小呢,不行再让小磊自己抽。” 陈凝:“…也可以试试。” 苏婶子犹豫道:“可你家季野不也不抽烟吗?” “管他呢,小磊才十二,他都二十七了,抽几口能怎么地?”老太太提到季野这个岁数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 祝磊二话不说,奔到西屋就把季野给拖了过来,季野在隔壁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自然知道自己这回被拖过来,就是来当一个抽烟的工具人。 他无奈地拿起陈凝插好指甲的烟卷,划着火柴点着烟卷吸了一口。 烟头上冒出火星,随着烟气飘出,一股臭味也跟着飘出来,祝磊闻着味扇了扇,捂鼻子嚷嚷:“这什么味儿啊,真臭!” 季野是被迫抽烟的那个人,他受到的冲击可比祝磊他们感受的强多了。他不想再抽第二根,就把祝磊抓过来,让他凑近点好好闻。 祝磊挣不开,不甘心地朝季老太太嚷道:“姑奶奶,他欺负我。” 苏婶子重重拍了他一下,笑骂道:“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个不知好歹的小混蛋。” 男人歪着头,眼睛微眯着,修长的手指夹着卷烟,烟雾明灭中,他的脸时隐时现。陈凝就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眼神平静柔和,屋子里灯光比较暗,她白晳的脸仿佛蒙上一层光泽,在烟雾笼罩的屋子里格外显出几分明媚来。 苏婶子心头一动,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季老太太,眼神又在季野和陈凝之间打了个转。季老太太秒懂,神情便有几分凝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对青年男女。 一根烟很快抽完,季野才放开祝磊,把烟蒂按灭,丢到外边,转回来就问祝磊:“好了没?” 祝磊摸了摸脖子,奇道:“好象不打嗝了。”等了一会儿,他真的不再打嗝,高兴地跟苏婶子打了招呼,又跑去大队玩了。 苏婶子无语地跟老太太说话:“刚才还说他哥笑话他,现在刚好了就又跑回去找他哥,真是记吃不记打。” 季老太太笑道:“小孩子嘛,不都那样。” 祝磊又跑了,屋子里除了三个女人就只有一个季野,他并不想留在这里跟几个女人聊天,不过这回走的时候,他客气地跟陈凝点了下头,至少不像之前那么冷淡。 苏婶子对季野不太了解,不觉得有什么,可季老太太就觉得稀奇。自己孙子什么样她最清楚,他对年轻女人不热络,一向退避三舍。这回倒知道主动跟这陈凝点头,也算是难得一见。 陈凝瞧着时间不早了,电影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到时候一散场,郭树生也不可能再过来,她在苏婶子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于是她站了起来,跟苏婶子说先回去。 苏婶子笑呵呵把陈凝送走,人一走,季老太太就问苏婶子:“陈家这姑娘家里是什么情况?” 3 第 3 章 苏婶子叫苏金萍,她这边还…… 苏婶子叫苏金萍,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太太的话,季野就听到了,他瞅着老太太问她:“你没事儿打听人家想干嘛?” 老太太没好气地挥手撵人:“你去那屋待着,我跟金萍说话,没你事。” 凭季野多次被老太太骗去相亲的经历,老太太一说话,季野就猜出来她憋着什么主意。可他没证据,这边还赶人,他也只好警告地瞪了老太太一眼,去了西屋。 苏金萍把门一关,笑了,压低声音,问老太太:“大姑,瞧您这意思,是觉着陈凝这丫头不错呗?” 老太太膝盖凉得厉害,大夏天也盖着毯子,她一边用手揉着,一边道:“这姑娘刚来那会儿,我就觉得长得甜,很白净,也没想那么多。” “后来我听她跟人说话,就觉得这孩子挺有主意。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季野跟他爸不和,爷两个都倔,一年见不上一次面。季野性子还冷,瞧着不大会哄人。所以我觉着他得找个性子稳定又有主意的姑娘。” “刚才我观察陈凝这孩子,瞧着还不错。但我孙子他们单位性质特殊,要结婚的话,配偶肯定要通过审查才行。所以我得弄清楚陈家人都什么情况。” 苏金萍还挺爱做媒的,也有现代某些人爱嗑CP的毛病,虽不是专业媒婆,也成功撮合了好几对男女。 听老太太这么说,她的兴致就被挑了起来,笑道:“你说的跟我想一块去了,要说陈家人吧,他们家算是外来户,在我们这儿就是小姓,三十多年前才搬到这里。陈凝她爷原来是个大夫,给不少人治过病,他活着的时候人缘挺不错,胡大夫还是他徒弟。” “陈凝爸妈走的都早,这孩子算是她爷养大的,前年她爷年纪大一走就剩她一个人。她大伯家孩子多,不太爱管她。咱家西院她三婶人还不错,看陈凝没人管,就把她给接了过去。” “现在陈家兄弟两家都在生产队挣工分,成分都简单,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身世还挺可怜的。”老太太不免唏嘘。苏金萍却又道:“大姑,陈凝家就这条件,跟你家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这能行吗?刚才那丫头对郭树生说的话你也听着了,这事光咱们俩在这儿核计可不行,得两个孩子点头。” “先不说陈凝愿不愿意,就你家季野,你也不能硬按着他头逼他同意吧,以前你也不是没这么办过,成了吗?” 老太太搓着自己的腿,又按了按胸口,看上去不大舒服,缓过来才道:“以前他岁数还小,现在27了,不能再由着他了,再说我还能活几年?” “先这么着,你要不嫌我烦,我就在这儿再住几天,再看看,行的话,季野那边我来想办法。” 苏金萍明白,老太太这是还想观察观察陈凝这边的情形,毕竟是大事,哪能就这么定了? “行啊,大姑,只要你不嫌我们乡下住的不舒服,你想住多久都行。” 季野就坐在西屋,他的耳力很好,即使隔着门板,即使他奶奶和苏金萍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还是听了个大概。 他就猜到他奶奶又要算计他的亲事,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以前他年轻、脾气燥,说不听就不听。可这两年他感觉得到,他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尤其是心脏,一不舒服起来,脸色都很差。所以他现在就算是不高兴,也不会跟季老太太吵。 算了,季野心中一叹,他关严门板,从帆布包里拿出刻刀和一块青田石,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刻小篆。刻字的时候,他薄唇紧抿,一缕黑发垂下,墙上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毫无预兆地,灯忽地灭了。他显然早已习惯这样的情况,祝家村属于城郊村,这时候能安上电灯就很不错了,因为电压不稳,停电是常事。 只是刚才他刻的专心,灯忽然一灭,锋利的刻刀划伤了他左手无名指。 黑暗中,他就着月光抿了抿指头上的血,随后站了起来,点亮油灯,若无其事地走到东边,给他奶奶送了过去。 停电的时候,陈凝已躺在小床上,陈家人回家见她房门紧闭,也没人打扰她。第二天早上,她三叔三婶要跟二队去土地庙那边的花生地上工。三婶临走前,在她门外敲了敲门,等陈凝应声后,告诉她:“凝丫头,我跟你三叔先走了,锅里有苞米面饽饽和碴子粥,咸菜在八仙桌上,你一会儿起来自己吃饭。” 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说:“晚上我回来要去一趟村长家,他家孙子快满月了,我去送点红壳鸡蛋,你跟他家亚男挺熟的,你跟我一起去吗?” 祝亚男吗?就是她穿来的这本文中的女主…按原文的剧情,自己这个身体的原主在此之前已经开始跟祝亚男做对了,可现在陈凝要在这个地方生活,除非不得己,她可不想给自己无端树敌。 于是她立刻出声,道:“三婶,你跟三叔先走吧,晚上我跟你一块去看看亚楠和她小侄子。” 4 第 4 章 陈凝起来后,先去…… 陈凝起来后,先去缸里打水洗脸。她揭开木头缸盖,发现昨天空了一半的水缸又满了,估计是她三叔一大早起来打的井水,那时候她还在熟睡,并没有听见声音。 走到狭小的厨房,能看到木柴和玉米秸秆整齐地靠墙摞着。锅盖用的久了,但刷洗的很干净,看不出什么污垢。不像有些不讲究的人家,那锅盖跟上了包浆一样。 从锅里拿出一块玉米面饽饽,又盛了半碗碴子粥,陈凝走到八仙桌旁边,就着酱油泡的萝卜条吃完了这顿简单的早饭。 玉米都是土品种,不是甜糯玉米,但地力好又不用化肥,吃起来虽有点刮嗓子但味道还行。吃完饭之后,陈凝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发现需要干的活并不多。 大约她不是三叔三婶亲生的,两夫妻对她客气,不太敢让她干什么,于是十九岁的她竟像个干吃饭不干活的… 她很久都没这么闲过,以前忙的时候,一直盼着能有个长长的假期。真闲下来了,却又浑身都不舒服。于是她戴上草帽,拿起靠在墙角的铲刀,去后边的菜地铲草。 才八点多钟,太阳就很毒辣了,晒得人后背发疼。她没干惯活,才干了一会儿,胳膊就开始泛酸。 忙了一会儿,苏婶子来了,送来一盆沙瓤柿子,还邀请陈凝去她家里坐坐。 陈凝听她说胡大夫一会儿就过来,想看看胡大夫怎么给季老太太看病,就跟了过去。临走的时候,她去房后菜园摘了些辣椒给苏婶子带上,也算是有来有往。 到苏金萍家的时候,陈凝看到季老太太正坐在房檐阴影下,腿上仍盖着条印着大红喜字的薄毯,她没看到季野,估计他一大早就走了。 陈凝跟季老太太打过招呼,人刚坐下,胡大夫就背着半新不旧的医药箱进了院。 看到他,苏婶子连忙迎上去,季老太太也进了屋,坐到床上请胡大夫给她看病。 胡大夫五十多岁,黑且瘦,给季老太太把完脉才问话:“老太太,都哪里不舒服?” 季老太太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道:“挺多地方都不舒服,心脏难受、身上冷、经常脑袋疼,还恶心想吐,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医院没少去,开了不少药也不管用。” “开过活血化瘀的药了吗?”胡大夫说话时,拿起季老太太一只手,碰了碰,感觉手指冰凉,能看出来,老太太的指关节发青。 老太太忙点头:“开了,西药也有好几种,还打过中药注射液,感觉效果不太理想。打完后烦得不行,睡觉也不好。” 陈凝在旁边听着,已经听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现在得了这种病的人去医院,医生通常都会给开活血化瘀的药,也会有医生给注射丹参注射液之类的,一些西药也常用,但并不是所有的病人用了那些治疗方法就会有效果。 像季老太太这种情况,是明显的阳虚证型,光是活血化瘀是不能治好的。 她想看看这位胡大夫的水平,就问老太太:“季奶奶,您生病后喜欢喝热水还是凉水?” 听她这么问,苏金萍没什么反应,胡大夫倒是奇怪地看了眼陈凝。 这时苏金萍问他:“胡大夫,您看我大姑她这个病能不能治?她这都去过多少家医院了,也没用啊。你看这大夏天的,她还得穿个薄毛衣,还得盖毯子,再加上头疼,心脏不好喘气费劲,是不挺难受的。” 胡大夫压了压手,道:“不急,她这个病我可以试试。” 他并没有急着说自己打算怎么办,反倒转头看了眼认真旁听的陈凝,问她:“丫头,你从小就跟着你爷,刚才我瞧你挺感兴趣的,你是不是也懂点?要不你来说说,老太太她这个病,是寒证还是热证?用药的话,用什么药来治好?” 胡大夫以前跟着陈凝爷爷学医,也算是看着陈凝长大的,他觉得陈凝会多少懂点,就特意给了陈凝说话的机会。 陈凝早就有自己的判断,只是之前没机会说,现在既然胡大夫问了,她也就不推辞。指着老太太苍白的嘴唇和发青的指关节,道:“胡大夫,您看季奶奶她膝盖冰凉,手脚也冷,在夏天也穿这么多,还要盖毯子,这是很明显的寒证,她还喜欢喝热水,舌苔无干黄,这就可以排除真热假寒的情况,所以我觉她这是真寒,也可以说是阳虚导致的一系列症状。” “因有头痛欲呕心烦阴寒等一系列症状,我觉得前期可以用吴茱萸汤加味试试看,后边再随症调整方剂。” 胡大夫本来微微笑着,随着陈凝的话越说越多,他的表情也渐渐开始凝滞。等陈凝停下来的时候,这黑瘦的中年人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瞧着陈凝,半晌之后才惊讶地说:“丫头,你这…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他面上由惊到喜,再看向陈凝的时候,已带上几分赞赏。季老太太和苏金萍全都在发懵,两人都被这突发状况弄迷糊了。 片刻后,苏金萍才道:“胡大夫,凝丫头这是说对了?” “对了啊!她这个思路是对的,跟我想的大差不差。我没想到这丫头跟在她爷爷身边,自己看着看着就看明白了,这个聪明劲,可比我年轻那时候强多了。” 季老太太表情变得相当震撼,照胡大夫这么说,这丫头脑袋瓜是不是挺好使的? 老太太不由地想着,他们家季野脑袋瓜就好使,陈凝也是个伶俐的姑娘,要是他俩真的成了,那他们俩以后生的小孩该有多聪明? 苏金萍笑了,重重拍了下陈凝:“你这孩子,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胡大夫笑出一脸褶子,还凑趣道:“丫头,要不你开个药方我看看行不行?” 这回陈凝可没答应,她希望能让周围的人慢慢接受她懂医的事实,可她并不想一下子显得太妖孽。 因此她笑着摆手:“胡大夫,您可别为难我了。我是经常听我爷爷说医理,有时候自己也翻翻爷爷留下来的书,这才懂点。开药方我现在恐怕还不行,还是您来吧。” 胡大夫没再逗她,自己拿了纸笔,准备开方子。 他这边正写着药方,院外走来一个年轻姑娘,苏金萍往外看了一眼,认出来那是村长女儿祝亚楠。 祝亚楠这时也看到了陈凝,便朝着她招手: “陈凝,有几个初中老同学来了,想找你一起玩,你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书目: 《伤寒杂病论》 《医学衷中参西录》 《医林怪杰张炳厚》等等 参考书目待补充,为虚构,疾病又有不同证型,请勿直接引用文中药方治病。 5 第 5 章 陈凝对剧情了解的不全,有…… 陈凝对剧情了解的不全,有些细节原书也没有交待,那几个同学见面了她都不认识,再说她晚上还要跟她三婶去一趟祝家,所以她现在不太想去。 但祝亚楠已经笑着走了进来,扯着她胳膊拉她起来:“走吧,金凤以前跟你同桌,你俩挺好的,她也来了。” 苏金萍也劝她:“小凝,你去吧,你们小姑娘在一起有话说,等有空了再来我家玩。” 陈凝只好站了起来,跟着祝亚楠往后街走去,祝亚楠家里住的房子在村里是最大的,一排四间瓦房,在村里是独一份。 院门口有两棵粗大的老柳树,那两个女同学就站在树下等着她们。一个眉眼细长的女孩正是陈凝以前的同桌金凤,另一个稍高一点的则是同村的祝晓红。 金凤对陈凝很热情,又爱说话,有她和祝亚楠在,即使陈凝和祝晓红说话少,也不冷场。 祝晓红没有金凤那么热情,她从看见陈凝就不时打量她,过了一会儿她开玩笑似地问道:“陈凝,听说放映队的郭树生跟你好了,是吗?” 乍听到祝晓红这么说,陈凝敛去了笑意,脸上神情明显淡了。 听说全乡各个村看上郭树生的女孩不少,祝晓红也许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这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妒意,让陈凝感到她就是故意要这么问的。她断然否定:“我跟他不熟。” “你要是觉得郭树生不错,可以试试他的心意。不用来这儿试探我,我跟他真没关系。” 陈凝从来不是个以德抱怨的人,以德抱怨,何以抱德呢?祝晓红问话时既不为她着想,那也就别怪她说话不留余地。 祝晓红的脸当即就燥得红了,她眼神闪躲,不高兴地说:“我不就是随便问问吗?你说话怎么这么硌人?谁看上他了?你可别乱说。” 陈凝也不客气:“有些话不能随便问的,你既随便问就别怪我也随便说。” 金凤和祝亚楠都怔了片刻,随后祝亚楠走到她俩中间,笑道:“行了,都是同学,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陈凝自己都说她跟郭树生不熟,咱们做同学的可不能像别人一样乱传闲话。祝晓红,刚才你要是不起头,陈凝也不能生气,下回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了。” 金凤也上来打圆场,搂着两个人肩膀各哄劝了几句,陈凝见祝晓红闭了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放任别人乱传这些谣言的,谣言有时候会害死人,尤其在现在这种男女关系特别敏感的时代。 有祝亚楠和金凤在,刚才那一点不愉快似乎很快就过去了。 几个人正在说话的当口,祝家的门开了,祝亚楠大哥陪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陈凝他们听到声音望过去,看到走在前边的男人大约有二十七八岁,中等身材。他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蓝色直筒裤子,从出现就双手插兜。 那两个人之间全程都是祝英在客气地说话,那男人眼神并没落在祝英身上。他只偶尔点头或者哼一声,看上去漫不经心地,还带着点不耐烦。 从他这种身体语言里,陈凝猜测这个人的的身份地位可能比较高,连祝家人都得巴结他。 她觉着待下去没什么意思,就跟祝亚楠说: “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祝亚楠一怔:“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金凤也拽着她的手不放:“陈凝,咱俩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多呆一会儿吧。” 她们正说着话,那男人竟往这边走了几步,瞧着陈凝几个人,回头问祝亚楠大哥:“大英,这是你妹和她的朋友吧,不给介绍一下?” 那男人说话时,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眼神直直地朝着陈凝的方向看过来。 瞧着挺明显的,金凤几个人都看出来了。 祝英有事求着对方,态度自然很殷勤。见对方问,便笑着告诉他:“我妹妹亚楠你认识,她旁边的小姑娘都是她同学。” 说着,他依次指着陈凝几个人,给那男人介绍了一通。然后又告诉陈凝等人:“这是我老同学伍建设,建设他在粮库当主任。”说这话时,祝英挺自得的,能跟伍建设这样的人做朋友,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儿。 粮库主任?!别说是祝晓红,就连金凤都大吃一惊,她们都是农民家庭的孩子,自然知道粮库主任这个位置有多要紧。 每年秋收生产队都要去交公粮,这时候公粮合不合格都是粮库的人说的算。人家说你合格你就合格,说你不合格就算合格也不合格。千辛万苦熬夜把粮食拉到粮库,又排队等上一天半天送去粮食,只要粮库的人说不行,就得拉回来重新送。 由此可见粮库的人权利有多大了!面对粮库的人,就算乡里的干部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把人当爷供着,普通村里人谁敢得罪? 祝晓红注意到,这伍建设的眼神一直落在陈凝身上,她心里顿时酸得不行。 在她们这几个人里边,陈凝长的是最好看的。就是在整个乡里,陈凝的长相也是拔尖的那一拨人。 可一个郭树生都够让人不舒服的了,现在这粮站主任又被陈凝给吸引了,这也太气人了,当她们几个不存在吗? 这些男的一个一个怎么都这样?她心里越想越不舒服。 不得不说,跟郭树生相比,这个人要年长些,身上的气势也更足。 她看到郭树生时还敢主动说几句话,在伍建设面前,她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伍建设看着陈凝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他也没有特意跟陈凝说话,但那眼神却让陈凝不舒服。 他眼神刚一挪开,转身去同祝英说话,陈凝就朝着祝亚楠摆了摆手,直接就走了,这回祝亚楠她们都没拦她。 傍晚祝三婶从地里回来,惊讶地发现,陈凝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做的是高梁米水饭,烀了茄子和土豆,把这些菜和小葱大酱拌在一起,就是一顿香喷喷的晚饭。 其实陈凝真的不大会做饭,这还是她一个东北同事教给她的,特别简单还不用油。饭煮的其实有一点硬,但陈家人吃得还是很香。 陈家三婶平时比较严肃,对孩子也严厉,两个孩子经常挨训,这一次她倒是安安静静吃完了饭,谁也没骂。 饭后她开了柜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篮子盖着红布的红皮鸡蛋,要陈凝跟她一起去祝村长家。 可陈凝想到白天在祝家遇到的事,就不想去了。 无论是村长大儿子祝英对伍建设的态度,还是伍建设那种侵略性的打量的眼神,都让她不舒服,于是她说:“三婶,白天祝亚楠来找过我了,这回你自己去吧。” 陈三婶没想那么多,应了一声,提起篮子走了。等她回来的时候,篮子却不是空的,装的比去的时候还满。 上边仍盖着红布,里边的东西都快顶到篮子把手上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进来之后她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凝,说不上是喜还是愁。 陈凝在看着陈三婶的小儿子写作业,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奇怪地问:“三婶,怎么了?” 6 第 6 章 陈三婶揭开红布,露出最上…… 陈三婶揭开红布,露出最上面的蓝色碎花棉布。 陈凝把那叠棉布提起来,看到棉布下面有个铁皮圆盒子,盒子表面印着饼干图案,可见这里面装的是饼干。在那盒子下边是两个罐子,包装上明晃晃地标着麦乳精。 这些东西陈家根本就不可能买,买布不只要钱还要布票,麦乳精更是高档营养品,就算陈家人生病了,也舍不得买的,陈凝自然疑惑起来。 陈三婶罗洁不自然地笑了下,告诉陈凝:“这都是村长让我给你带回来的,他说当年你爷爷给他们家老太太治过大病,帮了他们家大忙。” “现在你爸妈和你爷爷还都不在了,他这个当村长的本来就应该照应你。以前他太忙,没顾得上这事,这回我去送鸡蛋,他看着我就想起来了。” “好说歹说他都让我把东西给你带回来,我怎么推都推不掉。凝丫头,要不,你就收着?” 罗洁说话时一直观察着侄女,她发现陈凝并不高兴,抿着嘴唇,脸也沉了下来。 下边的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她把篮子往陈凝面前一推,意思是让陈凝自己做主。 陈凝没有去翻那些东西,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陈三婶:“我在村子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不送晚不送,为什么要现在给我送这么多东西?” “他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儿媳妇和两个孙子,那么多人,这些东西给谁不行,非亲非故的干嘛要给我?” “三婶,他说的那些理由你信吗?” 陈三婶扯了扯嘴角,说:“他就是这么说的,本来我也不想拿着。可你也知道,我要是不拿,我怕人家说我这做婶子的擅自做你的主,把别人送你的东西给劫下来了,所以有些话我也没法说。” 陈凝明白三婶罗洁的难处,因为不是自家孩子,她就不好擅自替陈凝做主拒绝这些东西。 “要不,东西先在你这儿放着,咱们先不动。拿都拿回来了,我也没法再送回去,以后再想办法,你看行吗?” 天都黑了,陈凝也不好硬逼着罗洁把东西给人送回去。 她便站了起来,提起篮子,说:“三婶,东西就暂时放我那儿,咱们先别动,回头看情况再说。” 陈三婶巴不得陈凝赶快把东西拿走,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就像烫手山芋一样。 她儿子小涛就在旁边看着,眼神像沾在那篮子上一样。罗洁知道儿子馋那里边的东西,别说麦乳精了,就算中间那铁盒子里的饼干,儿子也吃不到。 可东西烫手,再怎么馋她也不能让孩子碰,她顺手拍了儿子一巴掌,斥道:“别看了,写你作业去。” 小涛咕哝了两声,舔了舔嘴唇,不情愿地坐回到小马扎上继续写作业。 这时高考还没恢复,但中小学还是开着的。只不过学校要求很宽松,小涛放学也很少留作业,现在写的作业还是陈凝给他布置的。 陈三叔饭后就开始在院子里编筐,也看到了罗洁带回来的东西,趁着陈凝还没出来,罗洁把他拽到他们俩住的屋里,小声道:“他爸,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好,我瞧村长那意思,是想给凝丫头介绍对象。” 陈三叔正往烟嘴里装旱烟,忽听她这么说,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道:“介绍对象,介绍谁?” 罗洁摇头:“到底是谁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我瞧着他们的意思,男方家里条件应该很好。” 陈三叔迟疑了一下,说:“是不是放映队那个小郭?要是他的话,那不行。他妈不光势力眼,嘴巴还刁,一跟人吵架,嘴里突突突地跟机关木仓似的,吵得人脑瓜子疼。万一真成了,孩子受欺负咱们都没招。” “小郭自己也不省心,他一天天地带着放映机子挨个村子乱窜,跟一帮小姑娘到底有没有事儿,咱也说不清,我瞧着不稳妥。万一结婚了闹出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说糟心不?” 罗洁打断他的话,道:“不是小郭,那个人好象比小郭家里还厉害。到底是谁,村长媳妇没跟我说,只说行的话,明天下午她带人来相看一下,看看合适不?” 陈三叔吃了一惊:“比小郭家里还厉害,那,那能是谁啊?” 陈三婶摇头,劝道:“甭管是谁,咱俩都不好拦着不让凝丫头见。我要直接给拒了,传出去就好像咱们当叔婶的不想让她嫁到好人家。” “我知道你总怕她嫁的高了受欺负,可你也得想想,这丫头长得细皮嫩肉的,那么白净。你要真让她找个咱们这样的人家,让她天天跟着下地干活挣工分,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一年下来剩不下什么,吃的也不好,你狠得下这个心吗?” “种地多遭罪多搓磨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真跟着干一两年,那脸那手就都毁了,那长相都白瞎了。咱们去上坟时跟你爸也没法交待。” 陈三叔抓了抓头发,又搓了把脸,只好道:“那就见吧,不过还是得先问问她的主意。” “我看这丫头这回病好了以后,自己挺有主意的,要不,你去探探她的意思。” 罗洁想到刚才陈凝的表现,似乎对村长家送东西挺抗拒的。她有点头疼,可这事让她男人去找陈凝说也不合适,还是得她出面。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陈凝说这件事,便听到院子里的狗在叫,出去一看,竟然是她嫂子牛翠芳。 牛翠芳端着一个大碗,碗上盖着纱布,还冒着热气。 “凝丫头还没睡呢吧?你叫她出来一下。” 罗洁打量着牛翠芳,问她:“大嫂,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牛翠芳举了下手里的粗瓷大碗,瞥了眼罗洁,反问她:“给孩子送点吃的,你总不会拦着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 罗洁心里腹诽着,两家近些年不怎么来往,牛翠芳一家平时对陈凝更是不闻不问的,这时候突然过来找陈凝,还特意给她送吃的,要说没打什么主意,罗洁可不信。 这时陈凝听到动静已经出来了,她站在月光里,披散在肩上的墨发柔顺光滑,一双瞳仁漆黑勾人。牛翠芳心里突地一下,心道有日子没见,这丫头出落得更漂亮了。 难怪粮站主任伍建设都托村长一家给他保媒,要跟陈凝处对象! 她收起心思,上前两步,亲切地拉住陈凝的手,笑道:“你大哥白天去集上割了一斤肉,晚上我包了芹菜馅饺子,特意给你留了一碗。还热着呢,你一会儿拿回去都吃了吧。” 陈凝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并没有去接那碗:“你家人口多,一斤肉都不够你们家吃的,不用给我送,我晚上吃得挺饱,不能再吃东西。” “现在天热,东西不能隔夜,你拿回去跟你家里人分吃吧。” “我有点困,先回去了。”说完这句话,陈凝转身就回了屋,竟没有再跟牛翠芳说话的意思。 牛翠芳闹了个好大没脸,端着碗愣在当场,道:“我好心给送点吃的,她就这么回去了?” 罗洁勉强耐着性子说:“大嫂,你一年也不来一次,这冷不丁来一回,孩子能认你就不错了。” “不是一直说你们家里人多?难得改善生活,有点好东西你们自己吃得了。拿回去吧,反正你来过了,心意到了就行。” 牛翠芳要发作,可她想着陈凝马上就要有个好姻缘,万一成了,别说他们全家,就连村长他们家都得巴结着陈凝。 因此她心里再生气,也得忍着。不等罗洁邀请,自己迈进去,轻轻敲了敲陈凝的房门,说:“凝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怨大伯母一家当初没收留你,可我们家里孩子太多了,实在住不下,这不是没办法吗?” “不过你大姐上个月嫁出去了,家里现在能腾出来一间房。回头我给你打扫出来,你什么时候想去住,大伯母肯定欢迎,我家那个屋可比你现在住的要宽敞,你好好考虑下。” 罗洁在旁边听的火大,要不是陈凝就在旁边,她就跟牛翠芳吵起来了。 到这时候了,牛翠芳打的什么主意,罗洁就算再笨也不至于猜不出来。 一定是村长要给陈凝介绍对象的事传了出去,牛翠芳知道男方家里情况很不一般,特意早早来跟陈凝拉关系来了。 无论牛翠芳说什么,陈凝都没再吭声。罗洁拽着牛翠芳袖子出门,说道:“大嫂,孩子不想说话,要不你先走吧,别打扰她休息。” 牛翠芳见陈凝一直不理她,也只好端着碗走了。临走时心里不甘,想着改天还得找机会过来,要是能把陈凝接到她家去住那就更好了。 她前脚走,罗洁就发了火,指着门外跟陈三叔道:“看看吧,这就是你大哥大嫂!遇着麻烦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碰上好事就往上凑。还说我家房间小,她也好意思说!当初老爷子那大房子本来就不该他们家住……” 陈三叔怕陈凝听到,捂住她的嘴:“别让她听着了,过去的事儿,再闹也没用。” 说着,陈三叔去关了大门,插上插闩,回了屋准备睡觉。 罗洁也准备进去的时候,陈凝打开门走了出来,她叫住罗洁,问她:“三婶,你跟三叔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无缘无故的,村长家给我送东西,大伯母也给我送饺子,这里边能没事?” 7 第 7 章 陈三婶心里正为难…… 陈三婶心里正为难这事该怎么开口,陈凝却看出来了,这时候她也只好直说:“凝丫头,刚才我去村长家的时候,村长媳妇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对方在粮站工作,家里条件很好,个挺高的,长的也不差。他爸妈都盼着他早点结婚,房子家具早都准备好了。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就能跟着男方进城,他们会给你安排工作,你看要不要见见?” 她发现陈凝听到这些话之后,面上没有任何欢喜的表情,心里便有些不安,也摸不清陈凝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凝脑子里闪过白天见过的那个叫伍建设的男人,她对她的第一印象还停留在伍建设从祝家走出来时双手插兜,对祝英爱搭不理的样子,实在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三婶,你跟祝亚楠她妈说,我暂时不想相亲,替我谢谢她的好意。” 陈三婶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陈凝会拒绝得这么果断。 但她觉得这个条件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确实是很不错了,就这么错过了也有点可惜,她就说:“凝丫头,要不要处一下试试看,了解一下再做决定。” 陈凝直接道:“不用,你明天一早就跟村长他们说一下,免得明天下午那人还过来。” 陈三婶只好回了屋,她这一晚上睡得不安稳,一大早起来就匆匆去了村长家,把这事儿给回了。当然也免不了说了一堆好话,免得弄僵了跟村长家的关系。 村长媳妇被扫了面子,不大高兴,嘀咕道:“我也是好心帮忙,特意给你家陈凝找了个好的,这样条件的她都看不上,她到底想找什么样的?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到时她可别后悔。” 陈三婶陪着小心,不知道说什么好,村长在旁边听到了,训道:“怎么说话呢?现在都讲究婚姻自由,要双方自愿,人家小姑娘既然不想见,那还能强迫人家不成?你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 随后他又客气地对陈三婶说:“她三婶,刚才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就当咱们昨天晚上什么都没说。” 陈三婶松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得罪村长一家。回到家之后,她把这事跟陈凝说了一声,就下地干活去了。 陈三婶走后,陈凝想了想,觉得这事总不能全都由她三叔三婶担下,她不如过去一趟,亲自跟村长他们说一声,顺便也把昨晚她三婶拿回来的棉布饼干和麦乳精给人送回去。 这事儿既然不成,就没有白收人东西的道理。 她收拾妥当,提着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妇女主任来了。她进院时头上戴着落了灰的桔色头巾,看到陈凝就向她招手:“凝丫头,你没事的话跟我去打麦场吧,那边正打麦子呢。那边缺人,需要有人帮着做记录,你跟亚楠有文化,那活也不累,你俩干正合适。” 陈凝在家能听到打麦机轰隆隆的声音,知道这几天村里确实在打麦子。她在家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行,我准备一下,这就去。” 妇女主任很忙,匆匆说道:“那你赶紧去拿个草帽跟我走,你去的话不让你白干,村里给你算工分。” 陈凝跟着妇女主任到打麦场的时候,祝亚楠已经在了。看到陈凝,祝亚楠高兴地拉住她,把陈凝带到一棵老槐树下边站着。 祝亚楠不只戴着草帽,脸捂得也严实,她用围巾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笑着告诉陈凝:“一会儿他们把麦子打好了装袋过秤,过秤的时候咱们俩就负责记录。我们分开记,记完了对一下,免得记错了。” 陈凝记得在原文里,祝亚楠是位大女主,是未来的商界大佬,桃花运与事业运同样旺盛。几年以后她就会走出这个村子,闯出一番事业。当初看文时,她对祝亚楠的印象就不错,现在同样如此。因此她跟祝亚楠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柔和,微微笑着,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像汪了一弯水。 祝亚楠冷不丁看了一眼,笑着掐了下陈凝胳膊,小声道:“陈凝,你可别这么对我笑,我要是男的我都会害羞。” 打麦场上尘土飞扬,陈凝截着口罩,笑着说:“有那么夸张吗?” 祝亚楠不再跟她开玩笑,道:“好了,开始干活了,麦子运过来了。” 这时有几个男人推着一车麦子走了过来,老槐树底下有个立式大秤,大秤的秤盘上放着一排木板,男人们穿着背心或短褂,把一袋袋装好的麦子放到木板上摞好。负责称重的一位大队长则开始往秤上挂称砣。称完重后他那边一报数,陈凝和祝亚楠便分别记下来。 这个活确实很轻松,只需要站在树下做记录。称重的间隙,陈凝打量着打麦场上的人,发现村里不少男人都在这儿干活,有人把麦子运到打麦机旁边,有人专门打麦子,有人把打出来的麦子扬得高高的、将灰尘扬出去再筛一筛。 处理干净的麦子也有专人装好袋,运到打麦场南边,她们这儿的老槐树下,进行称重。 周围尘土飞扬,灰尘中到处都是人影。陈凝他们这边的灰要少一些,可她在树下站得时间长了,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和脖子上也都落了灰,后背的衣服潮了,身上也都是汗,痒痒的,哪都不舒服。 她们这还算是好的,打麦场上干活的那些人直接被太阳晒着,很多人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那些人都没人说什么,陈凝就算再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 忙到日上中天,负责称重的那位队长告诉陈凝和祝亚楠:“先歇会,那边有水,你们过去洗洗。洗完了别急着走,有冰棍吃。” 祝亚楠开心地说:“还有这种好事儿,居然有冰棍吃,谁买的啊?”那位队长笑着看了陈凝一眼,什么都没说。 陈凝有些疑惑,心想这人看她干什么,又不是她买的。以前她经济条件虽然不错,买得起房买得起车,可现在的她穷得叮铛响。兜里的钢蹦买几根冰棍还可以,怎么可能有本事请这么多人吃? 忽略了那队长奇怪的眼神,陈凝看到有不少人去那边的水桶里舀水,洗脸洗手。捡着个空当,她也走过去,拿着水瓢从大桶里舀了清水,把水倒到盆里,洗了洗脸、手和脖子。 洗完后,她眯着眼睛直起腰,因为脸上还残留着水珠,她一时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情况。这时身边有人递了个毛巾过来,陈凝还以为是祝亚楠,因为祝亚楠说过她带毛巾了。她顺手接过来,匆匆擦了擦脸和脖子,把毛巾递回去,回头说:“谢谢。”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陈凝就怔住了。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笑着接过毛巾,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衬衫兜上夹着一枝钢笔,还和气地问她:“天太热了,你累不累?” 陈凝:…伍建设…这个人怎么在这儿?他什么时候来的? 8 第 8 章 打麦场南面有许多老槐树,…… 打麦场南面有许多老槐树,树干粗大,很容易掩住人的身形。之前陈凝和祝亚楠忙着看秤,并没有太留意槐树周围都有什么人。 所以陈凝不知道,伍建设站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周围有不少目光好奇地往这边瞧过来,有些人还起哄地笑。面前的男人也微微笑着,好象他就是随手帮个忙。 祝亚楠站在陈凝旁边,手里也举着个毛巾,站在那儿有些发愣。刚才她跟陈凝说好了,要把她的毛巾借给陈凝用,想必陈凝刚才没注意看,竟拿错了。 陈凝边界感一向很强,自己的东西不许别人随便碰,她也不会随便用别人的东西。跟不熟的人之间必定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身体距离,不然她就容易炸毛。 而她刚才用的毛巾此时就攥在伍建设手里,那毛巾干净柔软,看上去很新,不可能是别人的,很可能就是伍建设自己用的。想着她刚刚就用了那条毛巾擦脸,陈凝身上如同长了刺一般,十分的不适。她抿着唇,心里堵得慌。 可这里不是她原来的家,没有人能像她父母哥哥那样无条件地包容她、宠着她。她就算不舒服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这里的人是不会理解她的。她只好把那口气暂时咽下去,垂下眼睫,不想与伍建设对视,说:“不累。” 说完这两个字,她就趁着有别人过来洗漱时,让开地方,闪到一边的老槐树下。 伍建设表情不变,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毛巾叠成长条,再系到了自己的胳膊上。几个男人把他围住,都很客气地跟他说话,隐隐能听出来,他们在说收粮的事。伍建设这次就是代表粮站来收粮的,他还要在村里待几天。 陈凝站在荫凉里,心想去村里收粮这种事,未必就真的用到伍建设这个主任亲自出马。他来打麦场,又偏偏出现在她身边,趁着她没有防备,把他自己用的毛巾给她用了,结合村长让她跟伍建设相亲的事,让她不能不多想。 她都明说了不想相亲,可伍建设还是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故意的?而村里的人似乎也在配合着他,村长早上说不相亲没事,转头妇女主任就把她找来了,队长说起冰棍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竟感到,好象有一张无形的网,把她兜住了。只要伍建设想,就有人帮着他把这网一点点收起来,将她困在网中挣脱不得。 能说这些村民和干部坏吗?也不能。伍建设的位置对这些村里人来说却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人敢得罪他。甚至很多村民都会觉得,她要是跟伍建设处对象的话,对她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她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她太矫情太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想跟伍建设对方还不愿意呢。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打断了陈凝的思绪,一个敞着衣服的中年男人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自行车后边绑着一个白色的木箱。 他打开木箱上边的盖子,再揭开里边盖着的小棉被,一整箱冰棍便露了出来。好几个人围上去,乐呵呵地把冰棍搬出来,给打麦场上的人分。 妇女主任举着白色的冰棍过来要给陈凝:“这冰棍可是人家伍主任的心意,大家都有份,你也吃一根。” 陈凝就猜到这些冰棍都是伍建设出钱买的,她已经被动地用了伍建设的毛巾擦脸,此时那毛巾还缠在伍建设的胳膊上,让人看一眼堵一下。他买的冰棍她当然不想再吃,她自来就有逆反心,这里虽然不能任她按着自己的脾气来,她也不想什么都如了对方的心意,她就说:“不了,我现在不能吃凉的。” 祝亚楠只当她来了例假,就说:“那你先回去吧,这时候吃冰棍会肚子疼,今天你没吃上,改天我请你吃啊。” 祝亚楠这么一说,妇女主任也想偏了,以为陈凝正赶上小日子。她知道伍建设买这一箱冰棍就是为了讨好陈凝,可陈凝自己竟不能吃,就挺可惜的。 陈凝快步走开,妇女主任发现伍建设往陈凝的方向瞧了好几眼,她便走到伍建设旁边,笑着解释:“凝丫头这几天正好不能吃凉的,事先咱们也不知道,小姑娘家可能是害羞了,伍主任别往心里去。” 伍建设嘴角一抬,轻笑了下,道:“没事,以后有机会的。” 妇女主任没看出来他有生气的意思,瞧着竟还挺高兴的,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陈凝回到家,去厨房里找了点早上剩的饭菜随便吃了几口。吃完饭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就看到胡大夫背着药箱进了苏婶子家的屋子。 陈凝估计他这次是来给季老太太复诊的,她也想看看季老太太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她就锁了门,去了苏金萍家。 她到的时候,发现季老太太脸色有了明显的好转,肌肤润泽了一些,估计头天晚上睡得不错。 果然,季老太太笑呵呵地说:“胡大夫,您那药挺不错的,我昨天晚上睡得很香,中间也没醒,我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早上醒来之后,就觉得身上没那么凉了。” 胡大夫这时已把完脉,他对这效果早有预料,对病人的夸奖也习以为常了。他直接问季老太太还有哪里不舒服,一番望问切结束后,他就嘱咐季老太太再按之前开的方剂吃两天,情况再有变化他再给开别的药。 苏金萍这几天为了陪季老太太,没有去上工,等季老太太瞧完病,她就问陈凝:“凝丫头,听说你今天去打麦场帮忙去了,给你工分吗?” 陈凝想着队长跟伍建设聊天时说过,伍建设还会在村里留几天,到时候他如果再去打麦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这些,她就不想再去。 于是她心里一动,就道:“给工分,但今天下午再去一趟我就不想去了,那边有祝亚楠一个人就行,其实我去不去都差不多。我想跟胡大夫学医,不知胡大夫您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 陈凝这么说,倒不只是为了避开伍建设,她确实想跟着胡大夫学点东西。 像胡大夫这种乡村医生,也许理论知识没有她那么丰富,看过的医书和典籍没有她看过的多,但他的实践经验一定是相当丰富的,而且他一定碰到过很多大病重病急病,有着极为丰富的实践经验,陈凝觉得跟着胡大夫这样的人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胡大夫正在收拾医药箱,突然听陈凝这么说,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笑呵呵地说:“想跟我学医,得准备拜师礼的。” 苏金萍呸了他一口,说:“胡老头你也好意思跟凝丫头要拜师礼?当初你跟着她爷爷学医,陈老大夫可没这说头,一年四季还给你准备衣裳鞋袜,你这老头心坏得很。” 胡大夫笑着讨饶:“你这人,用得着我的时候叫我胡大夫,用不着了叫我胡老头。再说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看你说这些干什么?” 随后他神色一正,告诉陈凝:“我这一身医术都是跟你爷爷学的,你想学我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医者面对的是人命,事关人命就没有小事。你要是真想走这条路,态度一定要端正,不然我是不会教你的。而且,学医也不容易,你得想好了。” 陈凝郑重点头,说:“胡大夫,我明白这里边的利害关系,您要是愿意教我,我肯定会好好学。” 见她态度认真,胡大夫信了她,他心情不错,笑着说:“丫头,你要是真学好了,以后能成个大夫,我对你爷爷也有个交待。” “既然真心跟我学,明天早上你就去我家,最近我在忙着做膏药,忙不过来。你正好过去搭把手,顺便学着点。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跟着我出诊。” 又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下午上工的时间,陈凝重新戴上草帽和口罩赶往打麦场。她到的时候,特意向周围张望了一番,这回她没见到伍建设,心里便想着,是不是她多疑了些? 很快,麦子一车一车地运过来,忙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妇女主任又来了,她手里端着个玻璃杯子,乐呵呵地递给陈凝,说:“凝丫头,知道你今天身上不舒服,婶子给你带了一杯红糖水,还泡了几个红枣,你都喝了吧。” 陈凝有些疑惑,好端端地给她喝红糖水干什么?稍后她才想起来,中午她说不能吃凉的,妇女主任怕不是误会了吧? “不用了,婶子,这水你喝吧,我真不用。”妇女主任劝她:“怎么不用?小姑娘年轻时不注意,小心老了会落下病根。” 陈凝总感觉妇女主任对她好的莫名其妙,事出反常就让她觉出不对劲来她就又客气地拒绝了:“婶子,真不用,麦子运过来了,我得过去干活,您先忙,不用管我。” 妇女主任见她走到一边,也不好追上去,就拿着杯子走了。走到一处树荫下,她把杯子递给站在树下的伍建设,摇了下头说:“她没喝。” 伍建设接过杯子,往杯子里瞧了瞧,说:“嗯,知道了。” 妇女主任忙道:“伍主任,那您说咱们村这些麦子,能合格吗?” 伍建设转着杯子把玩,眼神眺望着远处,没有看她,过了会儿才说:“看情况吧。” 作者有话要说: 9 第 9 章 次日,当阳光穿透老槐树…… 次日,当阳光穿透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投射出无数散碎的光点时,打麦场上重新热闹起来,灰尘弥漫中,到处都是村民们忙碌的身影。 祝亚楠站在立秤旁边,低头忙着做记录,妇女主任走了过来,碰了她一下,问道:“亚楠,怎么就你一个人,陈凝呢?” 祝亚楠抬了下头,说:“她后边不过来了,胡大夫收了她做徒弟。从今天开始她就跟胡大夫学习,昨晚她来找我说的。” 妇女主任狐疑地嘀咕一声:“这么巧?偏在这个时候给人当徒弟?” 祝亚楠不以为然地说:“陈凝爷爷医术就很厉害,她跟胡大夫学医不也挺好吗?以后她学成了我还可以找她看病呢。人家这个想法挺好的,我们得支持。” 妇女主任忙道:“是,得支持,是得支持。”说完这句言不由衷的话,她回头看了眼,发现伍建设正往这边过来。如果他来了,发现陈凝没来,也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与此同时,陈凝和胡大夫正在村西头的土路上快步走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领着他们走进一处用竹篱笆围成的院子。进院之后,陈凝来不及打量周围的环境,就跟在胡大夫身后匆忙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比较暗,但他们还是第一眼就看到床边侧躺着一个妇女。她身体委顿,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一只手捂在右下腹部,一声一声地哼叫着,看起来很痛苦。 那男人急切地拽过一个条凳,请胡大夫坐下,说:“胡大夫,求你好好给英子她妈看看,她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就这样了,烧得吓人,肚子疼得厉害。” 胡大夫放下医药箱,往条凳上一坐就开始诊脉,陈凝看得出病人在发烧,她就拿了体温计,夹在病人腋下。 病人的体温很快量了出来,已经达到了39.5度,烧得很厉害。这时胡大夫也诊完了脉,他往病人腹部按了几下,按在右下腹部时,病人痛苦地叫了一声,身子往后缩了缩。 “大夫,英子她妈得的是什么病,能治吗?”男人急得不行,坐立不安地问道。 “是阑尾炎,急性的,已经化脓了。能治是能治,不过有一定风险,你先别着急,我这边马上开药方。”说着,胡大夫叫过陈凝,告诉她:“你坐这儿,把个脉试试,体会一下这个脉象。” 陈凝连忙坐了过去,细心认脉。她在医院时,是在肾病科工作,能接触到这种急性阑尾炎病人的机会也少。所以尽管她在理论上知道这类病该怎么治,却很难有实践的机会。 而且病人一旦患了这种病,家属都会直接把人拉到西医院去动手术,很少有人会让中医来治这种急症。就算有人敢把病人拉到中医那,一般的中医也不敢接手啊。某药房倒是出了治疗阑尾炎的中成药,主要是化裁了大黄牡丹汤和薏苡附子败酱汤的方剂。 这时门外有动静传来,很快门帘被人掀开,祝村长带头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他一进来就往床上看了一眼,发现那妇女已经烧得人事不醒,看着迷迷糊糊的,估计跟她说话她也答不出来。她眼睛一直闭着,看上去情况实在是不好。祝村长打量了下屋子里的情形,便问胡大夫:“祝六媳妇她这病重不重,能治吗?如果要送县医院的话,村里可以给她腾个马车出来。” 胡大夫摇头:“她这病来得急,马车到县医院怎么也得两个小时,恐怕来不及,得赶快用药。” 随后,胡大夫一边开始写药方,一边问陈凝:“丫头,你觉得她这个病应该用什么药方?” 村长惊讶地说:“这么大的病,凝丫头她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办呢?胡大夫您可别难为她。” 胡大夫却摇头:“那可未必,这丫头从小跟着她爷爷,说不定学了不少。问问也没什么,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屋子里那中年男人心里着急,怕胡大夫忙着跟陈凝说话真耽误了事儿。却又不敢乱插嘴惹胡大夫不高兴,就只好焦急地搓手。 胡大夫都这么说了,陈凝当然不会给他掉链子,她就说:“如果是急性阑尾炎发病初期未见脓肿时,可用大黄牡丹皮汤。如果脓肿已成未发热,或慢性反复发作者,可用薏苡附子败酱汤,这两种情况这位婶子都不符合。我想了下,能不能用攻毒承气汤试试?” 听她说完这番话,祝村长虽然一点都听不懂,但他觉得陈凝说得挺高深的,里面有不少专业术语,听得人云里雾里的,莫非这丫头真的懂不少东西? 祝村长便问胡大夫:“她说的还行吗?” 胡大夫抿着唇,微微露出笑意,满意地写下最后两个字,然后说:“行,太行了,我觉得这丫头再过两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好家伙,这么重的病你竟然也知道该怎么治,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说着,他把自己开的药方给祝村长看了一眼,说:“喏,我开的就是攻毒承气汤。” 村长惊愕看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再看向陈凝,半晌没回过劲来。 这丫头悄没声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连胡大夫都这么满意,那照这样下去,过几年,这丫头不也能成个大夫?那可就跟一般的村里姑娘不一样了! 这时陈凝也看到了胡大夫开的药方,胡大夫见她看完,就问她:“你觉得这药方开的怎么样,剂量还行不?” 陈凝惊讶地说:“老师,您这药方开得可够大的,金银花用了120克,桃仁15克,丹皮15克……大黄10克……” 胡大夫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你都能看出来啊!不过我这方剂量开得确实大,而且还多的是寒凉峻猛的药。为啥呢?因为她这种病,必得用寒凉峻下药攻下,用大药方快点阻断病情发展,慢了就危险了。这个急症跟慢性病的治法可不一样,得追求速效。” “丫头,你连药方的量都能看出来,看来我这徒弟收得没错,你平时一定没少自己琢磨,难得,真是难得。” 说完这些,胡大夫告诉陈凝:“我现在就回家抓药,你留下,把锅子什么的都准备好,先烧开水。祝六你配合一下,需要什么都给她拿出来。一会儿让她帮忙煎药。” 说完这句话,胡大夫匆匆走了,陈凝说:“祝六叔,你家有煎药的砂锅的话就拿出来,我准备下,先烧水,一会儿先用武火急煎,好快点让婶子服上药。” 祝六不明白什么武火不武火的,但他知道自己家没有煎药的砂锅,他就问:“那用别的锅行不?” 祝村长一听,急了,说:“让你用砂锅你就用砂锅,行了,凝丫头你跟我来,我知道西边那家有煎药用的砂锅,他家有人,你跟我过来看看能不能用?” 陈凝马上跟在村长后面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刺眼的阳光就耀耀地照过来,一下子闪花了人的眼。 她抬手在额头上挡了挡,才看清院子里站的几个人,除了妇女主任,伍建设又跟着来了。 看着他那一身白衬衫和衬衫兜里的钢笔,陈凝没来由地一阵心烦。她都躲到这儿来了,伍建设怎么又出现在她面前? 偏那人看到她的时候,面上表情还特别柔和,是妇女主任他们平时都看不到的。他又没说要跟她处对象什么的,只是一次一次在她面前刷存在感,这让陈凝想发火也师出无名, 经过伍建设面前的时候,陈凝垂着头,快速从他身边绕过去,并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偏那伍建设还笑着。 旁边的妇女主任瞧见了,心里就不明白了,这伍建设是让人给灌了**汤了还是怎么着?陈凝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人家这是不想看到他!伍建设这么个傲气的人怎么就能一次一次地忍得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贱皮子? 10 第 10 章 陈凝很快拿着一…… 陈凝很快拿着一个旧砂锅走回了祝六家,她进院后直接去了柴房,让祝六先烧一锅热水。妇女主任看着陈凝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她理解不了陈凝,也理解不了伍建设。但她真的有些不想再掺合这件事了,她就问伍建设:“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伍主任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或者去打麦场转转。” 伍建设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说:“先看看,我家亲戚也得过这种病,我打算看看他这边治病的效果。” 妇女主任没办法了,这人拧着一股劲,陈凝要是一直不愿意,这事又该怎么收场?难道伍建设还能用强的?蓦然想到这一点,她心里打了个突突,心道伍建设如果真想这么办,凭陈凝家里的情况,还真挡不住。她甩了甩头,把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水快开的时候,胡大夫也回来了,他拿着配好的药交给陈凝,告诉她:“急火煮十分钟就可以给病人服用,病人服药吃力的话,服用一点休息一会儿,再服用,一直到服完第一副为止。” 这件事他不说陈凝心里也清楚,她迅速将药投入锅中,药味很快从柴房飘到院子里。陈凝煎药的时候,院子里又来了一些村民,这些人大都上了岁数,不能出工的老人。 他们围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很快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等他们听说陈凝都会根据病情开方子了,这些老人难免也跟着吃了一惊。在这些人的认知中,大夫都得上了岁数,治病才够厉害。脸上没点褶子,脑袋上没点白头发,都没法取信于人。 这些人半信半疑的时候,药已经煎好了。妇女主任走进屋,帮着祝六喂他媳妇喝药,病人意识模糊,服药果然吃力,喂药的人累得冒出一身汗,才终于把一碗药陆续给病人喂了下去。 胡大夫成天跟村民打交道,小道消息知道得一向挺快,关于伍建设留在祝家村的用意他也是有数的。别人或许觉得伍建设有多好,胡大夫听到的事情多了,却觉得这人不是个良配。他还有着老辈人的思想,想着陈凝现在既然是他的徒弟了,那他就得多少为她打算着点。 他就说:“村长,你们都挺忙的,这边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老在这儿等着不是个事。得等中午或者下午,看祝六媳妇泄不泄肚,如果能的话,那就是把邪毒泄了出来,就是有好转了。” 他都这么说了,村长看了眼伍建设,见他站在没有树荫遮挡的院内,热得冒了一层汗,就说:“要不,等回头这边病情有变化了咱们再过来看看。” 这回伍建设没再坚持,神色不明地往屋子里看了看,转身跟村长走了。 这些人一走,那帮老人也陆续走了几个,妇女主任原本还想留下陪着,也让胡大夫给赶走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胡大夫就带着陈凝走到院子里,离屋子里的祝六有一些距离,小声问陈凝:“丫头,粮站的伍建设,他什么意思,你心里有谱没?” 陈凝惊讶抬头,问他:“老师,这您都看出来了?” 胡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子,说:“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见过?这么明显的事能看不出来?我看你也不愿意吧?” “这次如果换一个人,你只要不理他,时间长了也就黄了。可现在这人是伍建设,就不太好办。” 陈凝心下一沉,她心里也觉得伍建设这人可没有郭树生那么好打发,两个人的段位也不一样。他这人做事瞧着比郭树生有手腕多了,如果真被她这么下了面子,还有那么多人知情,他未必会随便放过她。 胡大夫叹了口气,说:“你这丫头模样太出挑,这是好事,可有时候也是坏事。怕是伍建放不下,老缠着你,那就麻烦了。” “伍建设这个人,嫁给他看着挺风光的,可真的嫁过去,日子未必好过。要是能有个合适的亲事,对方品质好,跟你年龄相当,又不惧伍建设,那就好了。” “以你的条件,慢慢寻摸,未必找不着这样的?可这回有点急,一时半会怕没那么容易,最怕忙着嫁人,躲开一个坑,又踩了另一个坑。” 陈凝就没想过这么快就嫁出去,她本来是想找机会从医,其他再慢慢考虑的。 她深吸一口气,说:“不嫁人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胡大夫讽刺地笑了下,说:“丫头,你见的事儿还是太少了。要是姓伍的肯放手那还好说,就怕他一根筋非得要你,那他就有的是办法逼你就范。村里没人敢惹他,你三叔也护不住你。没招,真没招。” 说到这儿,老头拿出旱烟杆,闷闷地吸了一口。他心里也不爽利,他行医半辈子,都没碰上够资格给他当徒弟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天分高又爱这行的弟子,怎么就遇上这种事儿了? 刚才要不是他撵人,姓伍的还不乐意走。再这样下去,怕不是弄出强抢民女这一招? 自古以来戏文里就没少过这种桥段,有时候生活却要比戏文里说的还要夸张、还要荒唐!胡大夫想到这些,就喷出一口长长的烟雾,闷闷地咒骂了一句。 他脑子也没闲着,在脑子里扒拉着他在十里八乡行医知道的人,扒拉来扒拉去也没扒出合适的人选。 陈凝没打扰胡大夫,进屋里给病人号了下脉。见病人暂时还没泄下,就拿了条凳出来,放到门口树荫下让胡大夫坐着。 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就见祝六扶着病人去了茅房,没过多久就走了出来。女人面上痛苦之色已经减去不少,胡大夫当即让陈凝煎第二副药,这种事本来让病人家属来就可以,但他想多了解下陈凝的水平,让她煎药不说,还故意没说第二副药与第一副药的区别。 倒是陈凝主动问他:“老师,第二副药里的芒硝不用放了吧?病人现在已经泄下了。” 胡大夫满意地摇头,点着陈凝,笑着说:“嗯,你说的没错,那你说说,吃完这两副药,病情控制住后,还给病人用这药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还是老师您来说吧。”陈凝其实是知道的,接下来用清肠饮来清除剩余的邪气就可以了,但她不想显得太妖孽,也就没说。 这时候,院外又有了脚步声传来,这回是村长陪着伍建设来的,妇女主任没出现。一看着这个人,胡大夫都替陈凝犯愁,这人说来还真来了? 11 第 11 章 村长进来时,只看到胡大…… 村长进来时,只看到胡大夫站在门口,就问他:“祝六媳妇她现在怎么样了?” 胡大夫瞥了他一眼,说:“已经脱离危险,再喝几副药养一养,也就没事了。” 村长进屋看了看,发现祝六媳妇气色果然大有好转,他回头跟伍建设说道:“胡大夫在咱们这一片很有名,救过不少人,你看,祝六媳妇她头午病得多吓人,现在可好多了。” 伍建设点了点头,说:“确实不错,我亲戚也得了这个病,是在大医院动的手术,做完手术后又得了肠粘连,比这多遭了不少罪。” 说完这句话,他往柴房的方向张望一眼,村长瞧了眼胡大夫的神色,然后笑着说:“老胡啊,伍主任想跟凝丫头单独说几句话,要不你把凝丫头叫出来吧。” 胡大夫面露不快,说:“这不好吧?” 村长笑呵呵地说:“你看咱们这些人都在这儿,也不走远,就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胡你就帮个忙吧。” 胡大夫心里焦急,心道伍建设大概是失去耐性了,打算跟陈凝摊牌。 祝六家的房子不大,陈凝在柴房里熬药,很自然就听到了他们说的那些话。 胡大夫正为难着,就见陈凝掀开布门帘,走了出来,问伍建设:“伍主任有什么要指教的,尽管说出来好了,” 这几天她真的腻烦了,倒想看看伍建设他到底想怎么样。总强于这样不上不下地一直吊着,让人心里窝着一口气的好。 此时陈凝的脸被柴房里的热气熏得粉嫩,她站在简陋阴暗的屋子里,如同在荒芜的原野上开出一朵绚丽至极的花,望之而动人心魄。伍建设看了一眼,攥了攥拳头,然后笑着说: “指教谈不上,不过我确实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师父也在,不用担心。” 胡大夫心里咒骂着,我信你个鬼啊?谁知道你要跟陈凝说什么? 这时村长已拽着胡大夫到了院门口,祝六也跟了过去,屋里除了伍建设和陈凝,就只有一个还在睡觉的病人。 胡大夫换了个能看到陈凝和伍建设的方向,眼巴巴瞅着。村长在旁边陪着小心,说:“老胡,伍主任的心思你肯定也知道了吧,你说他俩要是成了,那不管是对凝丫头还是对咱们村,都是件大好事,你说是不是?” “伍主任说了,他看到凝丫头第一眼,就认准她了。凝丫头要是同意的话,伍主任马上就能把她调到县城,给她找个好单位,你说咱们当长辈的,总得盼着孩子好吧?” 胡大夫脸色暗沉,转头说:“村长,咱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事别人不知道,我老胡可不是一点不清楚,你怎么不说伍建设还有个孩子?还有他前头那个媳妇怎么走的,谁又能说得清?” “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糊涂,也不怕让凝丫头掉火坑里!” 村长脸色微窘,说:“谁还没点三灾六难的?大约是得病没的呗。再说他前头那个是他家里逼他娶的,他自己不喜欢,凝丫头可是他自己选的,两个人还差了八岁,那他肯定得对凝丫头好,你说是吧?” 胡大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那谁知道了,女人很多病,都是从气上得的,反正我觉得这事不靠谱。” 胡大夫觉得自己跟村长纠缠不清,他抻长脖子,想听听伍建设跟陈凝说什么,可惜离得远,听不到。 陈凝站在柴房门口,说:“药一会儿就凉了,还得给病人及时服用,伍主任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伍建设看得出来,陈凝一直没相中他,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愿意看他,这让他也快没了耐心。 他不打算再给陈凝躲避的空间,就说:“陈凝同志,我觉得你留在乡下有点委屈了,你有学医的天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人,把你调到医院上班。” “如果你不想去医院,那也可以去其他单位,不管哪个单位,都比你在乡下待着要强。” 陈凝头也不抬地道:“不用了,我就先跟着胡大夫学医就可以。” 伍建设暗暗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忿,又说道:“你还年轻,有时候看事情难免不够长远。” “我听说你三叔一家对你不错,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帮忙,把你三叔调到粮站做保管员。这可是正式工,一个月能赚三十。他要是能得到这份工作,那你两个弟弟也能跟着过得好一点。” “你可能不知道,你三叔去年干了一年活,赚了3000左右工分。一个工分值6分钱,忙一年赚了180块,但这还要扣掉返销粮款32,还有村里发下来的豆腐、粉条、死马肉、死羊肉等各方面的钱。七七八八地一扣,最后剩不了50。就这些钱还不能全发到手,你想想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手里真是没什么钱,一到过年就犯愁,顶多是饿不着肚子。” “你既然跟你三叔一家感情好,就得多少为他们着想,你也不忍心看着他们一直过苦日子吧?” “你好好想想,我大概后天离开祝家村,在我离开之前,我希望你给我答案。一切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对吧?” 他面上带着笑,看上去温和无比,陈凝却感到窒息,好象被藤子缠住了。 不等陈凝说话,伍建设又说:“回去好好想想,我这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没有不成的,不拘用什么方法……” 说完这些,他又看了眼陈凝,转身就走了,祝村长看他一走,连忙跟在后面也离开了祝六家。 胡大夫赶紧过来,发现陈凝面色发白,有祝六在,他一时也不好发问。 陈凝回头告诉祝六:“药熬好了,你喂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她匆忙往院外走,胡大夫提着药箱跟上,追问道:“丫头,你说实话,他是不是逼你了?” 陈凝抬头,看了眼半空中慢慢聚拢起来的阴云,然后才说:“老师,你的猜测都是对的,他说他认准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不拘和什么方法。” 胡大夫气得捋了好几下胡子,说:“这就是仗势欺人啊,不行,得马上想个法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12 第 12 章 这时,天上阴云越来越…… 这时,天上阴云越来越浓重,眼看着就要下雨,两人连忙加快脚步,先各自回家。 雨比想象的来得要急,陈凝还没到家,豆大的雨点就噼哩啪啦地从天上砸下来,顷刻间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浇湿了。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很快,陈三叔他们仍然是傍晚时分才出完工回家。到家时,陈三婶罗洁看到了陈凝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知道她回来了,就走到门口去敲门,但敲了一会儿也没人应。 她心里没来由得涌出不安,忙把门推开,一眼就看到陈凝和衣躺在床上,呼吸粗重,脸颊酡红。 摸了下额头,烫得吓人,也不知道陈凝烧多久了。罗洁连忙喊来丈夫,让他赶紧去请胡大夫。 胡大夫很快就来了,心里还在狐疑,心想白天陈凝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病了呢? 他到的时候,隔壁苏金萍和季老太太也都在罗洁旁边陪着。 罗洁在旁边瞧着胡大夫给陈凝诊脉,感觉胡大夫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竟像滴了水一样,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就问道:“凝丫头她没啥大事儿吧?她这到底是什么病?” 胡大夫放下手指,叹了口气,稍后才说:“她这是郁气攻心,再加上淋了雨,人就扛不住了。” 郁气攻心?陈金萍不解地说:“老胡,小凝她有什么事搁在心里想不开,能把她憋成这样?” 胡大夫先给陈凝喂了点退烧药,然后说:“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扛,今天就算你们不找我,我本来也要来找你们的。 “胡大夫,小凝怎么了,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罗洁这几天下地干活,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伍建设的传闻,所以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这事对凝丫头来说,可不是小事。” 苏金萍急了,催道:“到底啥事你倒是赶紧说啊,急死个人了。” “好好好,我这就说。”胡大夫现在不想跟苏金萍斗嘴,就把白天伍建设去祝六家的事说了。 他也特意提了伍建设能帮陈三叔去粮站当保管员的事,说到这里时,他还特意打量了陈三叔好几眼。 陈三叔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说:“我可没想过去当什么保管员的事儿,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苏金萍听到这里,神情复杂地说:“她三叔,你要真能去上粮站上班,那以后日子可就舒服了。” 陈三叔不擅言辞,听她这么说,更急了:“那不成了卖孩子了?这种缺德事我可干不出来。” 胡大夫却道:“如果你在粮站,对你那两个儿子以后也有好处,就真没有点想法?” 罗洁见自己男人憋得词穷,估计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就说:“我们两口子就这种地的命,命里没有的强求也求不来。” “再说这工作就算是成了,也是伍建设给的,他今天能给,哪天不想给了还能收回去。” “哪有他这么做事的,太不讲究了,人家不愿意还威逼利诱的!就凭伍建设今天做的这个事,小凝就不能跟他好!” 季老太太听完前因后果,再看到陈三叔和罗洁的反应,对这一家人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以陈家的情况,粮站这个工作诱惑力太大了,很少有人能拒绝,而陈家人就这么果断的拒绝了。 就是亲生父母,也未必会做成这样吧?为了个人好处和前程,出卖子女和晚辈利益的她也不是没见过。 陈三一家人,厚道啊! 胡大夫见罗洁夫妻俩都知道为陈凝着想,心里也为自己这徒弟高兴,他就说:“凝丫头现在烧成这样,估计也是进退两难吧。” 罗洁不由得捂住脸,险些掉眼泪,说:“看这孩子,都给逼成啥样了?这可怎么办好呢?就算咱们都不同意,也架不住伍建设他缠着凝丫头不放啊!” “到时候,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我二嫂交待?她妈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求我关照她,我答应得好好的,你说,现在可怎么办?” 胡大夫搓了搓手指,说:“要是能找个合适的人,抢在伍建设下手之前把凝丫头嫁出去,那这事儿就能解决。” “我想了半天,想起我以前看病时一户人家的儿子,那孩子不错,但是比较挑。我想着他万一要是跟凝丫头合了眼缘,这事说不定就成了,那家人倒真不用怕伍建设。” 苏金萍听到这里,看了季老太太一眼,季老太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她笑呵呵地说:“你要说别的我们家未必有,可要说人,我家里还就有个现成的。” 胡大夫本来对自己想的那户人家也拿不准,就怕万一双方没看上,白白耽误了时间。 听到季老太太这么说,胡大夫顿时来了精神:“老太太说的是送你来治病的小伙子?可惜我没见着。” 苏金萍笑着说:“你没看着不打紧,我看着了,凝丫头也看着了。季野他那模样可比伍建设强多了,他跟凝丫头两个人般配得紧。” 季老太太也说:“今天既然是给我孙子说亲,那我也不能太谦虚,我就夸几句自家孙子吧。” “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敢说这孩子是个心善厚道的,不是个会欺负人的。” “他工作性质特殊,我不方便透露,不过你们放心,凝丫头过去不会吃苦。” 胡大夫越听越满意,听了一会儿,他狐疑地说:“不对啊,老太太,苏大姐,你们两个不会早就看上凝丫头了吧?” 苏金萍笑了下,看了眼季老太太,季老太太也没否认,说:“我是觉得俩孩子年貌相当,挺合适的,想着成了也不错。” 罗洁没想到这几个人三言两语就给陈凝找到了一个相亲对象。陪季老太太来的季野她有印象,个子高高的,看着挺孝顺,除此外别的就不了解了。 但她知道,季老太太不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所以她不放心地问道:“老太太,我有点不明白,你们家季野条件那么好,怎么没找个跟您家条件类似的?” 苏金萍笑着劝道:“季野平时不爱跟女孩子亲近,家里人安排相亲都让他弄黄了,今年他都27了,我大姑也是急,这回说什么都得让他同意。” 罗洁吃了一惊,说:“那你让他来跟凝丫头相亲,他能同意吗?” 苏金萍说:“季野这边你就不用操心了,让我大姑来安排。你们就想想,等凝丫头醒了,怎么跟她说这事儿吧。实在不行,演出戏也可以。” 13 第 13 章 “演戏?这个我…… “演戏?这个我不行啊。再说我也不知道演什么?”罗洁觉得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怕把事搞砸了,就有些抗拒。 苏金萍看了眼罗洁,再看了眼更老实的陈三叔,干脆说:“行了,凝丫头醒了你们叫我过来。到时候我跟她说,你们在旁边给个反应就成,目的就是让凝丫头点个头,同意跟季野见一面。” “你们也知道,前头郭树生找到你家里来,人让凝丫头给赶走了,现在伍建设又死活缠着她不放。我就怕凝丫头烦了,连季野也不愿意见,那后边还怎么谈?” 有苏金萍在前边打前锋,罗洁自然再没什么不同意的,反正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几个人商量已定,胡大夫又给陈凝留下了药,嘱咐罗洁按时煎药,就离开了陈家出诊去了。 省城,军区某部263研究所院内遍布绿植,绿树掩映中,五栋小楼在不同方位矗立着。虽然已是傍晚时分,朝南那栋四层小楼还不时有人进出。 三楼一间小型会议室的门开着,木制窗台上摆着些常青花卉,几个身穿草绿军服的人站在宽大的会议桌旁。桌面上放着一张图案复杂的图纸,一个年轻军官一手执笔,另一只手正指着图纸说着什么。他脸上棱角分明,眉目清朗,手指修长,说话时虽然微微弯着腰,也不影响他挺拔的仪态。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声:“报告!”几人转头往外一看,是接线室的一位话务员。 “什么事?”有人问道。 “报告,我刚才接到季研究员亲戚的电话,她让我通知季研究员,说他奶奶病情不稳定,希望他能尽快地去一趟。” 几道视线齐齐转向刚才说话的季野,有人开口说道:“季野,要不你先过去看看吧,老人家心脏不好,可别出什么事了。” “你先去,项目的事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几个把方案再按照咱们这两天研究的结果做一下调整,等你回来正好可以一起讨论一下。如果通过了,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另一个则道:“这么晚了,咱们这儿又有点偏,不好买票吧?要不我去问问咱们所长,看他明天早上能不能带你?” 季野指尖捏着铅笔,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着季老太太在祝家村那边的情况。 他记得他回来的时候,他奶奶情况确实不太好。也许那位胡大夫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导致病情又恶化了。 他奶奶这十几年身上疾病不断,但她几乎没因为生病的事而打扰他的工作。因此,季野丝毫都没怀疑,他就说:“所长要去开会,别干扰他的行程了。我明早就去火车站买票,洛川县不算远,当天应该能到。” 后说话的人没理他,径直走出去,直接去了所长的办公室,不到十分钟,人就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告诉季野:“所长同意了,让你明天早上六点在大门口等着。他跟你顺路,正好能捎你一段。” 既然所长那边都同意了,季野当然不会再矫情地拒绝。他也想快点赶过去,好知道他奶奶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顺利的话,他第二天下午就能赶到祝家村了。 次日,季野天不亮就起来了,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把这些东西都装在一个绿色帆布手提包里。刚过五点半,他就等在大门口,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但研究所门口除了站岗的哨兵,并没有什么人。 等了不知多久,一辆军绿色帆布蓬式吉普车从所里开了出来,稳稳地停在研究所门口。季野快步走过去,这时驾驶室车门打开,一个十**岁的年轻小伙笑着下来,给他打开副驾的车门,请他上车。 车后座上坐着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年纪在五十开外。看到季野的时候,他严厉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一点,说:“小季,你奶奶的病不要紧吧?” 季野摇头,说:“所长,我还没见到人,暂时不清楚,不过我上次送她去的时候,她情况确实不大好。” 郭所长就说:“小路先送我去开会,之后他直接送你过去,等晚上再回来也不耽误事。” 季野想了想,郭所长开会的地方确实顺路,也就没推辞,笑着说了声谢。 郭所长摆手,说:“谢什么,改天你不如上我家陪我喝几盅,我家恬妮上次回来还念叨你怎么最近一直没去串门。” 季野面无表情地说:“所长,恬妮下手太狠,您老换个人给她喂招吧。” 开车的小路闻言扑哧笑出声,所里的人都知道,所长的女儿不爱红装爱武装,一有空就喜欢约人格斗,研究所不少人都被她摧残过。 郭所长看了眼季野的神色,心里感到很遗憾。他倒是想让人给自己当乘龙快婿,奈何季野完全没那个意思。 快到十点的时候,车子就开到了郭所长开会的部门,小路目送郭所长提着包进了会议大厅,就打了下方向盘,重新拐上大马路,奔着洛川县城的方向驶去。 路边的行道树在车窗外不断倒退,进入洛川县城之后,季野就不时看看手表。在临近三点的时候,祝家村的界碑总算出现在了视线前方。 他记忆力很好,虽然只来过一次,也能顺利地指引小路把车开向苏金萍家。 祝家村虽然临近县城,可村里人这些年也几乎没见过吉普车或者任何小汽车进村,村里最常用的运输工具就是马车和手推车。看见吉普车出现,别说是小孩,就是大人也好奇极了。 车子刚靠近村庄,就吸引了路上所有人的注意,一路上玩耍的孩子们全都停下来,在车子周围不舍地跟随着。 村路上还不时冒出一队鸡、一群鸭、几只抻着脖子的大白鹅或晃着尾巴的狗,小路怕撞着人或者村民们家养的禽畜,就只好降低车速。进村之后,晃晃悠悠开了足足十分钟,才顺利把车停在苏金萍家门口。 季野急于看到他奶奶,车门一打开,他就提着包从车上下来,直接往苏金萍家院里走。所以他没注意到,隔壁陈家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他的吉普车一停下来,那几个人也好奇地从院里走了出来。 季野快步进了门,身后跟着小路。苏金萍听着动静迎在门口,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一看到季野就拉着他进去,说:“季野啊,你可来了,你奶奶这两天身上不大舒服,你快去看看吧。” 季野顾不上别的,他把行李往靠墙的四方桌上一放,打眼就看向季老太太,这时季老太太的眼睛还闭着,像是在假寐。 紧接着,他的手也摸到了老太太的脉博,感受着指下脉博的跳动。 他并不懂中医,但季老太太病了十多年,他多少了解一点脉博的强弱。 上手一摸,他就摸出些不对劲来了。上次他送他奶奶来的时候,她的脉没有现在这么强吧? 这时季老太太有了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睛,两眼无神地看向季野,半晌似乎才看清来人是谁。 她面上露出几分高兴来,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小野,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季野:奶奶,您是不是又诳我? 季奶奶:你猜… 14 第 14 章 “我昨天晚上在单位接…… “我昨天晚上在单位接到电话,说你情况不太好。我不放心,就来了。奶奶,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去省城医院?” 季老太太虚弱地摆了下手,说:“先不用,我昨晚吃了药,好点了。” 她不方便多说话,苏金萍就在旁边补充:“昨天中午大姑脸上发青,气顺不过来。我瞧着害怕,就托人帮忙看着她,我找了驴车带我去乡里给你打的电话。昨晚胡大夫来了一趟,又给开了药,还扎了针灸。很快就好了不少,我估计他这次开的药方有效果。” “我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工作吧?” 季野摇头:“没有,有效就好,那就再吃一段时间。” 季奶奶则一脸慈祥地看着小路,问孙子:“这小伙子是谁啊?” 小路主动上前,眉眼带笑,递上一网兜的营养品,说:“奶奶,我是我们单位所长的司机。我们所长听说您身上不大好,特意让我把季野送过来。还说万一您需要车送您去省城,就让我开车带您去。” 季老太太道谢,苏金萍笑着说:“你们首长真是太客气了,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小路客气地将车西堆在桌上,往里推了推,说:“不不,这都是应该的。季研究员是我们所的技术骨干,我们所长还等着他带头做技术攻坚呢。” “这些东西,就是一点心意,你们别嫌弃就行。”双方一番客气,小路见季奶奶暂时没什么大碍,就提出告辞。他还得去省城与郭所长汇合。 苏金萍送小路出去,临出去前,给季老太太使了下眼色,然后带上门。 两个人出了门,苏金萍送小路上车,说:“你们首长真是太客气了,特意送季野回来,还送了那么多东西,让我说什么好呢?不行,你等着,先别走,我去给你抓两只鸡带上,你带回去给首长拿回去吃。” 小路忙上了车,摆手拒绝:“不不,阿姨,这不合适,我们不能拿群众的东西。再说我们领导还在开会,到时候要住宾馆,更不方便带活物。” 苏金萍觉得活鸡跟开会那种庄重严肃的场所确实不搭,也就放弃了。 她站在院外,目送着小路的汽车在孩子们的追逐中慢慢走远,还不等回到院子里,就被一伙村民围住了。 很快,村里不少人都听说了,苏金萍这个亲戚跟部队的大首长关系很好。大首长听说季老太太身体不好,还特意派车把她孙子给送过来。 一时间,众人看向院子里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大家伙都知道了,苏金萍这个远房堂弟深受大首长器重,跟一般当兵的不一样。 至于大首长有多大,仅凭他有车,那就已经超出了村里人的想象范围。这年头,就算是一县之长,传说中的县太爷,也未必能配上一辆吉普。有县太爷做为参照系进行对比,村民们就觉得,不管到底多大,总之很大就是了。 屋内,季老太太呼吸微弱,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季野坐下,说:“小野,这次让你过来,奶奶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季野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听得纠心,就想拦住她:“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等您好点再说吧,先歇会。” “不,现在就得说。”季老太太坚持,既然如此,季野也就只能顺着她,按照她的要求坐到了条凳上。 “奶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怎么样,这几年眼见得一年不如一年。这次让你过来,是想趁我还有一口气在,了了我这最后一桩心愿。” “免得我哪天蹬腿咽了气,无颜去见你爷爷。”季野听到这里,眉头微皱,劝道:“好端端地说这些干什么,你不是说这次开的药有效果吗?那就再多住一段,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季老太太瞪他:“别插嘴,听我把话说完。” 季野无奈住口,然后就听到他奶奶说:“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再晃一晃就三十。我要是不看着你结婚成家,我就没法放心。这次让你来,就是想让你见一见金萍给你介绍的人。” 季野:…… 果然如此,又是熟悉的味道。季野想像平时一样拒绝,可他一抬头就看到老太太浑浊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也曾经很清澈很漂亮。而此时她的眼尾比前几年下垂得还厉害,原本只有几根银丝的头发,虽然抿得很干净,却因为白头发越来越多,突然就有几分沧凉感撞进了他心里。 算了……季野暗暗咽口气,虽然他还是排斥一个陌生人闯入他的生活里,可他终究还是问了声: “是谁?” 老太太眼里浮出些微惊喜,孙子这回是松动了,肯去见人了,这可是个进步。 这时苏金萍轻轻走了进来,重新带上门,听到季老太太对季野说:“那姑娘你前几天见过的,就在隔壁,她现在跟着胡大夫学医呢。胡大夫说她很有天分,你别看她现在是个乡下姑娘,以后可是能当大夫的。” 隔壁的姑娘?季野有点印象。他没怎么看人脸,对她五官印象不深,但感觉长得确实不差。也仅此而已。 至少他对那个人没有排斥感,他终于点了头,说:“那就见见吧。” “不过对方要是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 苏金萍高兴地一拍手,说:“我看你们两个再合适不过,这事八成能成。” “你俩先坐着说说话,我出去一趟,跟人女方家里说一声,问下什么时候相看合适。”说完这句话,她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季野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见季老太太头上冒出虚汗,他就站起来,打了一盆水,又兑了点热的,试了温度,便端进屋给季老太太擦脸擦手。 这时陈凝已退了烧,能坐起来下床走动了。 今天陈三叔和罗洁回来得早,都在家。苏金萍一进来,就对两个人点了下头,小声说:“那小伙同意见一面。” 刚才那辆吉普车不只镇住了祝家村的村民,也把这一对儿夫妻给镇住了。他们都觉得,对方有这样的背景,应该真不怕伍建设这种人吧? 可陈凝能同意吗?两个人心中忐忑不安。 这时苏金萍问他们:“我是为了照顾我大姑,跟队长请了假,才没去上工。你们俩怎么也回来了,还一起回来的,是不是谁难为你们了?” 陈三叔茫然回答:“没有啊。” 苏金萍又说:“老三,你可别哄我了,现成的工分你不挣回来干什么?我看肯定是二队队长还是谁为难你们了,要不然怎么能让你们俩都回来,这是不想让你俩挣工分啊。” 陈凝刚恢复了一些力气,正坐着通头发,听到门外苏金萍的说话声,手上的梳子停了下来。 这时她听到罗洁的声音说道:“你可别这么说,没有的事,你小点声,别让凝丫头听着了。” 苏金萍的声音离得远了些,说:“行吧,知道你俩老实,不爱在背后议论别人。可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才刚开始,以后有你们受的,就等着穿小鞋吧。年底队里算总帐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怎么使手段呢?到时候找理由扣你工分,你家日子还有得过吗?” “还有凝丫头,她万一……”这声音没有再继续下去,大约是苏金萍的嘴被人捂住了。 很快,那声音重新响起,她听到苏金萍又说:“要不,我给凝丫头介绍个对象吧。男方人好,工作好,长相端正,家里条件也不错。最关键的是,什么郭树生什么伍建设,人家都不怕的。” 她话刚说到这里,门开了,陈凝出现在门口,说了声:“婶子,你介绍的人什么时候方便,就见一面吧。”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倒把苏金萍计划好的一车话给打乱了。苏金萍一时哑了,她还没说那人是谁呢。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陈凝同意见面了。既然她同意了,苏金萍暂时就不想说是谁了,免得节外生枝。 苏金萍估计是因为她和罗洁他们这个戏演得挺成功,陈凝也累了,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管是陈凝自己,还是陈三叔一家都不会好过。 反应过来之后,她就笑了,高兴过去拉住陈凝的手,说:“凝丫头,你愿意见,那就太好了,你放心,婶子肯定不能坑你。” 陈凝没什么明显反应,只问她:“什么时间见?” 苏金萍忙说:“那就明天上午九点左右,你这边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我有点乏,先歇会,婶子您先跟我三叔三婶说会儿话。” “快歇着,你赶紧去躺着,刚好点别吹着风。”苏金萍忙退后,关上了门。 晚上七点多钟,吃完了饭,季野又照顾季老太太喝完了汤药,见她状态还好,就从苏婶子家后面的小门走了出去。他知道那边有一条小河,从远处镇子曲曲弯弯地流到祝家村这边。 走出不远,他就沿着寂静无人的小路开始慢跑。跑了大约有几公里远,已经快要到达另一个村子,才沿着小河边的路再折回来。 跑到离苏金萍家两百多米的那一段河道处,他开始慢走,边走边眺望远处。 前边不远处有一片苇子,这些苇子在夏日里疯长,已经长到比人还高。他正打算绕过去,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陈凝,你给我站住!你装什么装啊?我还奇怪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原来你看上粮站的伍主任了,我说呢?” “你行,你厉害!我倒是挺奇怪的,你到底对伍建设使了什么**汤?让他对你死心踏地的。在这村里一待就是好几天,连粮站都不回。” 陈凝?这不就是苏金萍要介绍给他的女孩的名字? 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挺熟的,他想了起来,是那个电影放映员吧?这个人还没死心,又来找陈凝了…… 这人他倒是知道,可怎么又出来一个什么粮站的伍主任? 他正疑惑着,就听到一个女孩斥骂声:“胡说八道!你脑子有坑吗?” 季野绕过那片苇子,便见到那个电影放映员左手小指被陈凝抓在手里,扳得变了形。 苇子荡周围环绕着突然爆出来的呼痛声,那放映员身子弯成了大虾,叫着:“你干什么,松手啊~~” 季野:…… 15 第 15 章 陈凝虽然趁着郭树生不…… 陈凝虽然趁着郭树生不备,一把拽住他的小手指往外扳,可她病终是刚好一点,力气小。郭树生痛过一会儿就甩脱了陈凝的手,气急败坏地指着陈凝,想说话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都是让陈凝给气的。 这时他注意到苇子后走出一个高大的男青年,虽然还没看清这人是谁,可他只看对方那健壮的身形,就知道自己不能把陈凝怎么样了。 他也丢不起这个人,便恨恨地跺了下脚,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时陈凝也注意到了季野,她有些惊讶,说:“是你啊。” 季野点了下头,看见微风拂乱了陈凝颊边的碎发,她的脸上比之他上一次见她的时候,似乎多了些病色, “没事儿吧?”他说。 陈凝摇头,季野就又道:“那就早点回吧,这边人少,不太安全。” 陈凝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季野在河边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苏金萍家。他从后门进去时,苏金萍正在给后园菜地里的西红柿打尖打岔,看到季野回来,她就说:“洋柿子都熟了,酸酸甜甜怪好吃的,你不摘几个吃呀?” 季野站住,没去摘柿子,顺手帮着干了一点活。就在苏金萍以为他要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季野却开口了:“刚才我在河边碰着陈凝了。” 苏金萍面上一喜,瞬间化身为吃瓜路人,身子往前凑了凑,问他:“你见着她了,那你俩说啥了?” “你想哪儿去了?我没跟她说什么,我碰着她被那个放映员拦住了。”季野往后退了退。 “就是我不大明白那放映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胡编乱造的吧?” 季野把他在河边遇到的事情说了,苏金萍的怒气值呈直线上涨,她用力揪下几片黄叶,说:“什么男人?好意思说自己是带把的?比婆娘还嘴碎!” “你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凝丫头谁也没看上。是那粮站的人老来上赶着找陈凝,还缠着人不放。还威逼利诱的,俩都不是好人。” 季野好象明白了什么,说:“所以…你就把我找来了,让我跟那位姓陈的姑娘相亲?好让她躲开那两个人?” 他顿了顿,又说:“看不出来,你对这姑娘挺仗义,侠女啊!” 苏金萍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 季野有了一种自己是工具人的感觉,可他都答应了,还能怎么样?毕竟照着苏金萍的意思,陈家姑娘也是无辜的。 “算了,不用解释了,我明天照常出现,反正都答应你了。” 苏金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就对了,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是对的就行,这叫歪打正着。” 季野可不想跟她掰扯了,他估计这事他奶奶也有份。在骗他相亲这方面,他奶奶可是老手。 第二天,苏金萍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快到九点的时候,她去了罗洁家,见陈凝穿得跟平时一样,没有特意打扮,倒也没在意。 反正人家年轻,长得好,就算披条床单在身上都好看。 苏金萍神神秘秘地拉着陈凝去了她的房间,等关上门,才说:“凝丫头,有个事儿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了。” “就是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人,他妈在他刚会走路的时候就没了。他挺不容易的,小时候我看到他一个人玩,摔倒了也不用人扶,自己就爬起来了。一会儿你见着他,态度能好点就好点,大家都不容易。” 陈凝不明白,快到见面时间了,苏金萍有什么必要非得在这时候说这事儿?但她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 等到陈凝和罗洁夫妻俩走进苏金萍家的时候,她看见季野从椅子上站起来,做出迎接的姿态。 床上仍是季老太太在那儿歪着,再没有别人,陈凝下意识看着季野说:“是你?!” 季野注意到,在这短短的瞬间,陈凝脸上的表情变化迅速,还有点复杂。虽然他自认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并不强烈,但他还是看得出来,陈凝在看到他的瞬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随后,她的眼神里似乎又掠过一丝异色,是怜悯还是别的他有点说不清。那感觉稍纵即逝,转眼就没了,想抓都抓不住。 他便问道:“怎么,你不知道见的人是我?” 陈凝这时还有点懵,她以为的美强惨小可怜呢?就这…… 她“嗯”了声,说:“不知道。”同时努力试图甩掉脑子里如同BGM一样顽固出现的倔强小身影…… 终于甩掉了这荒唐的画面,陈凝打量了下季老太太的脸色,微笑着说:“奶奶,你脸色比你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这几天您老一天比一天强,都能出去遛弯了,看来胡大夫的药效果不错。” 这句话一说完,她又觉得季老太太的脸有些发僵,苏金萍也是窘迫地看了眼季野。 这回轮到季野无语了,他还以为他奶奶病得下不了床呢!所以,这真的彻底就是一个局,他奶和苏金萍都有份! 说好的病危速来呢? 苏金萍打了个哈哈,说:“既然你们都认识,那我这个介绍人就不多说了。季野,你来见见陈家三叔三婶,至于陈凝就不用了,她跟你奶奶熟得很。” 季野跟陈三叔和罗洁打过招呼后,苏金萍就说:“你们两个先熟悉熟悉,随便聊聊,我先带我大姑去走走。” 她这一走,罗洁夫妻俩也跟上,门一关,屋子里顷刻就只剩下陈凝和季野两个人。 短暂的寂静后,季野握拳轻咳了一声,瞧了眼陈凝,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别的女孩相亲时常见的窘迫和害羞,这更加让他确定陈凝这次之所以来见这个面,就是为现实所迫。 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季野就说:“陈凝同志,我还是先介绍下我的情况吧。我工作单位出于保密原则,暂时不方便说。工资包括行政级别和职务工资,每个月大概83元。平时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住,有专人负责照顾她。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陈凝摇头:“我没其它特别想问的,就是想问下你这次过来是被迫的吗?” 16 第 16 章 季野在外人的眼里,还算…… 季野在外人的眼里,还算是个温和的人。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在他身上有一股拧劲,他认定的事别人很难改变。即使在被动的情况下参加过几次相亲,他也会用消极应付的态度,把事情搅黄。 这一次他心态倒是有一点变化,在看到陈凝徒手把郭树生扳得连连惨叫之时,他突然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他觉得这次他听他奶奶的,最后的结果也许不至于太糟糕。 亲朋好友常常问他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答案。或许在他心里根本就抗拒一个陌生人闯入他的地盘,如果非要找这么一个人的话,他觉得这位姓陈的姑娘也许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毕竟他跟她并肩而坐的时候,他并没有产生那种常有的排斥感。 在陈凝问完那句话的时候,他瞧了眼对方。此时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投射在陈凝一侧脸颊,季野不知怎么地,总觉得她心里好象藏着一层忧伤一样,但她并没有把那忧伤展露出来。相反地,她看上去很平静,好象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一样。 季野心中微动,最终选择隐去了一部分真实感受,告诉她:“我接到电话说我奶奶病得很重,所以我请假来了。来之前我确实不知道跟你相亲的事,不过知道之后,我也是同意的。之前我们也见过,既然我同意再见一面,自然是愿意跟你进一步接触,这方面你不用多想。你现在要想的是你自己心里是不是愿意?” 陈凝是什么人啊?她并不真是一个十九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她以前的生活中,她每天都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又喜欢有意无意地察言观色,既是练习望诊,又可以藉此观察人心。 长时间积累下,她多少能看得懂别人的内心。就比如现在的季野,她看得出来,要说这位对她一见钟情,真心实意想要跟她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陈凝自己都不信。 他应该是知道了她最近的经历,对她多少有同情的成分。又受了季老太太的“协迫”,这才有了刚才那番话吧。 刚才季野说他工资大约是83元,陈凝对这时候的物价还不太清楚,但她大概比较了一下,还是能看得出来,以季野的年龄,他现在的收入在这时候是相当高的,他本人外形又很出色,像他这样的人,要是愿意跟人相亲,一定不缺人选。 所以陈凝在这时候最直观的感受居然是自己被季野“扶贫”了!而她这时候又的确需要这么一个人拉她走出这个泥沼…… 经过郭树生和伍建设的困扰,季野的表现让她直观地感受到了体谅和善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哪怕是以前的她,也是乐于接触的。而季野本人都没有任何意见了,她如果说她不同意,那可真是太矫情了。 她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做了决定,就抬眼看了下季野,说:“我没意见。” 季野怔了下,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原本以为还很遥远的事情,这几句话就定了下来,他也没有充足的思想准备。 两个人中间摆着个红双喜的搪瓷果盘,里面放着些炒熟的带壳花生、瓜子和塑料糖纸包裹的糖块。两个人这么干坐着也怪尴尬的,季野就剥开一个桔瓣形状的糖块,递给果盘另一侧的陈凝,说: “吃块糖吧。” 陈凝摊开掌心,季野将糖果轻轻放在她掌心里,匆匆把手收了回去,手掌上下相叠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彼此之间的差异。季野的手掌修长,骨节宽大,带着薄茧,手背上青筋微凸,将陈凝的手衬得相当娇小。 陈凝托着那块糖,并没有吃,她感觉季野好象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转头问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季野本来有些犹豫,这些话要不要说,如果陈凝没看出来,他本来都打算不说了。 可陈凝既然问了,他想了想,还是说了:“陈凝同志,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听说了,所以我不是很清楚你选择相亲的目的。如果你是想有人能帮你走出这场难关的话,我觉得这都很正常。” “不过这样的话,你跟我以男女朋友身份相处就不一定是你的真正诉求,所以我有个想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说说。” 陈凝有些意外,就点了下头,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有什么事都在事先说清楚比较好。” 季野挠了下头,终于还是说道:“我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人结婚的话,你以后还有后悔的机会,什么时候你想结束,我这边都是可以的。” 陈凝一下子怔住了,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这一会儿的时间里,陈凝脑子里冒出了好几种猜测。 她猜测着季野是不是心里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因为他们没办法结婚,最后不得不选择相亲,跟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孩相亲结婚? 那他会不会还希望有一天他能跟这个白月光重新开始,不然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提议? 这个念头在陈凝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倒是很平静,她觉得季野毕竟都二十七岁了,到了这个年龄,心里就算曾经有什么人也不是意外的事。 当然她也想过,或许季野只是单纯的善良,看出来她这次来相亲属于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是为她着想才会这么说。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只有季野自己才能知道,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不过她觉得季野这样的人,就算他们两个以后分开了,他也不愁娶。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于是她在短暂的失神下,很快回过神来,痛快地点头答应了:“可以,这没问题,如果你以后想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随时提出来,我这边也没问题。” 季野似乎是怕她误会了,忙否认,说:“不,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我这边不会主动提结束。” 陈凝点了点头,算是听到了,至于听没听进去,季野也不知道。 说完这件事,陈凝把糖块放进嘴里,含了下,笑着对季野说:“糖块挺甜,谢谢。” 季野有些局促,他不太确定,刚才的话陈凝会不会误解。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苏金萍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她先观察了下季野和陈凝的脸色,忽地笑了,说:“你俩是不是都同意了?” 17 第 17 章 季野先应了一声,说:“…… 季野先应了一声,说:“是,我这边没什么问题,陈凝同志也说可以。” 苏金萍高兴地拍了下手,说:“这不就结了,我就觉着你俩特般配,现在成了那可就太好了。” 说着,她高兴地走了出去,跟等候在外面的季老太太和罗洁夫妻俩笑着说:“这回可好了,俩孩子都同意,看来我这媒人没白张罗。大姑,回头你可得给我包个大包。就你家季野这个主意正的,给他说成亲事多不容易?你说是吧?” 季老太太心愿达成,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从季野长到二十岁就开始操心他的亲事,到这时该准备的早都准备好了,自然不会差这媒人礼。 “行行行,少不了你的。”老太太紧接着抬腿跨过门槛就进了屋,腿脚瞧着挺利落的,哪还有先前有气无力的样子?她这是达成了心愿,干脆就不装了。 罗洁夫妻俩松了口气,对望一眼,心想这亲事一成,陈凝就有了着落。他们听苏金萍说了,季野是在部队做技术工作,职位挺高的,属于国家的人。如果陈凝能嫁给他,那伍建设和郭树生肯定要有所忌惮,不敢再乱来。 季老太太进来后,两只眼睛在季野和陈凝脸上来回逡巡,笑眯眯地,陈凝再大方,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她就站了起来,说:“奶奶,您先歇会儿,我先回去了。” 苏金萍拉住陈凝,说:“凝丫头,季野平时工作挺忙的,工作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近,来一次不容易,你俩互相之间了解了解。” 说着,苏金萍招呼季野,说:“我家孩子他爸那个宝贝收音机坏了,咱们这儿也没人会修。正好你来了,你来帮忙修一下。需要递个工具啥的,你跟凝丫头说,让她帮你。西屋凉快,你俩过去吧,让你奶在这屋歇会儿。” 说着,苏金萍连推带搡地把季野和陈凝推到了季野之前住过的西屋,再“呯”地一声把门关上,将这一对青年男女关在屋里。 她则抿嘴笑着,冲季老太太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招呼罗洁和陈三叔坐下,说:“都留下,趁着两家人都在,咱们商量下啥时候去城里我大姑家看看?” 罗洁明白,这是让他们娘家人去季家看看男方家里的情况,看完了如果没问题,就该商量彩礼和结婚日子的事了。 罗洁就说:“我们这边不挑日子,得看季野什么时候方便。” 季老太太略一沉吟,就说:“季野这几年忙于工作,很少休假,这回要忙婚事,怎么都得让他多请几天假。” “我看这月底或下月初差不多就可以,到时候我身体也好差不多了,正好能张罗这俩孩子的婚事。” 苏金萍也说:“等你们去看了,看家里需要添置啥,赶紧让他们张罗。回头再让季野陪着凝丫头去置办些衣裳,再打结婚报告。季野也不小了,凝丫头这边也是早嫁出去早心安,所以我觉得这事能早点办完就尽早,别拖那么久。” 罗洁本来对季野是很满意的,深深觉得是自家人高攀了。可她心里多少又有点打鼓,因为季家条件跟他们家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季家人态度这么积极,这多多少少让她有点担心,季野这小伙身上不会是有什么说不清的毛病吧? 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个念头,罗洁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她暗暗责备自己是小人之心,把人想得太坏了。 可这个念头一起,就按不下去,她就有点担心,怕陈凝这门亲事又结错了。 她晃了晃头,尽量说服自己,心想季野这小伙子体格瞧着好得很,身体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大概真就是岁数大了点,他奶奶着急,老太太又喜欢陈凝,这才这么上心吧? 她就说:“我这边是没什么可挑的,全看凝丫头的,回头我问问她的意思,她说行就行。” 苏金萍也知道罗洁不敢替陈凝作主,就笑着说:“当然要看凝丫头的,这事要是成了,可就了了咱们两家的心事了,好事啊。” “今天你们一家人都别走了,一会儿我杀个鸡,再割点韭菜,咱们包点韭菜鸡蛋馅饺子,再炖鸡吃。” 这年头谁家都只是勉强能吃个饱饭,家里的肉蛋都舍不得吃,会在赶集时偷偷拿去卖了,贴补下生活。 罗洁不好意思让苏金萍这么破费,就想拒绝,苏金萍在她开口之前拦住她,说:“见外了是不?以后婚事成了,咱们可就是亲家。”罗洁这才答应了,开始陪着季老太太说话,话语间也在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季野家里的情况。 他们说话时并没有特意降低音量,房子也不怎么隔音,所以他们说的话季野和陈凝都听到了。季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工具,看了眼陈凝,说:“我奶奶没有全说实话,她没告诉你,我爸不太好相处。只不过我跟我爸不在一起生活,来往不多。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出嫁了,哥哥在外地工作。” 陈凝早就猜出来季野家里情况不是很简单,她甚至想过季野的亲生父母之间或许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早有思想准备,就说:“没关系,你先修吧,我看看怎么修?” 季野也就不说话了,开始低头拆解收音机。 西屋南北向都有窗户,两边窗户对开,空气流通,倒也不憋闷。可到底是六月下旬,临近中午,天热得很,陈凝没坐一会儿,后背就有细细的汗珠沁出来。 季野穿着长袖衬衫,里面是一件白色背心,比陈凝还要热。时间稍长一点,他脸上就有汗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 他手上也是汗,粘粘的,用起工具不大顺手,就拿起旁边的旧毛巾擦了擦手,顺手又要解开扣子,准备把衬衫脱了。 刚解开第一粒扣子,他的手就停了下来,看了陈凝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拿起拆好的收音机,开始研究里面的零件。 陈凝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刚刚季野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脱衬衫。如果她没在这儿,估计他早就脱了。 她也不说破,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看到旁边有个水盆,就拿起那旧毛巾,在水盆里投了一下,拧了拧,递给季野,说:“天热,擦擦汗吧。” 季野接过去,说了声谢谢,随手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抹了几把,然后他自己去把手巾洗了又挂起来。 陈凝发现他耳朵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害羞,她心里不觉有些好笑,这几天的郁闷都减轻了几分。 两个人从进来西屋,季野就没往她身上看几眼,话也很少,陈凝干脆过去把西屋的门拉开,免得两人在密闭空间呆长了他更不自在。 苏金萍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发现季野已经开始重新把收音机组装起来,就说:“这么快就修好了?” “哎呀季野你看你热成啥样,那汗一道道的,穿那么多干嘛?你把汗衫脱了。” 说着,她上来就去扯季野袖子,季野不由得往后躲,说:“我不热,真不热,你别闹。” “还不热,你看你脸都红了?哎哟,你这是不好意思了吧?” 苏金萍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季野脸更红了。他这表现惹得苏金萍啧啧称奇,心道这铁树不会是开花了吧。 陈凝不想让季野再不自在下去,就站了起来,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帮忙做饭吧。” 18 第 18 章 苏金萍这回没拦着她,让…… 苏金萍这回没拦着她,让陈凝帮忙择韭菜去了。 天热,她家在院子里砌了一口锅,夏天时炒菜做饭都在外面做。因为季老太太最近在这儿养病,他们又在锅边砌了一个小炉子,专门给老太太熬药。 上一副药刚刚吃完,中午要吃的药已经泡了半个小时,季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洗干净砂锅,点着了柴火,坐在灶前的小马扎上看着火开始熬药。 罗洁看他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做熟的,想必平时也没少照顾他奶奶。这么一瞧,就觉得这小伙子不光家里条件好,工作好,还会照顾人。心里本来有八/九分的满意,此时几乎已攀升到了十分。 苏金萍过来碰了下她的胳膊,朝她挤了下眼睛,说:“怎么样,我给凝丫头介绍的对象不错吧?要不是季野他人真的不错,我肯定不能跟你们提。咱俩五六年的邻居了,我可不能坑你们。” 罗洁哪有什么不满的?就说:“我没什么可挑的,就盼着小凝嫁过去能过得好,这样我以后也可以跟我二嫂和她爷交待了。” 苏金萍忽然想起一件事,压低声音说道:“我差点忘了,你说过几天咱们去季野家看门子,要不要跟凝丫头她大伯一家说一声?要是不说吧,这不太合常理。要是跟他们说让他们也出人跟着去,又怕他们一家到时候搞出什么事来,大家伙都不痛快。” 罗洁心里其实早就惦记这事儿了,他们家在祝家村是小姓,一门三兄弟,现在就剩这老大老三兄弟两家和陈凝一个人。按理说,陈凝要结婚,他们两家怎么都得出点人给陈凝撑场子。光她和她丈夫出面,实在是人单势孤,而且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可一想到陈凝大伯一家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罗洁就寒心。真让他们掺合这件事,她不只不甘心,还不放心。 这其中的问题苏金萍都明白,可这件事她到底是个外人,不能替罗洁拿主意。两个人正为难着,这时在旁边坐着择韭菜的陈凝淡淡地说:“到时候三叔三婶陪着过去就行,不用通知他们家。别人要是问,就说这主意是我拿的,跟三叔三婶没关系。大伯母一家如果有什么说道,让他们来找我就好。” 苏金萍和罗洁听了,对望一眼,心道陈凝真是个有主意的,这样的孩子到了什么环境都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让人欺负了。换个角度想,她这也是对她大伯母一家隔了心,人心一旦冷了,想捂热可就难了。 陈凝既然做了主,罗洁自然没有反对的立场,就说:“那这事就按小凝说的办,到时候还要麻烦金萍你陪着。” 苏金萍笑着说:“我既是媒人又是亲戚,当然要去。那边水烧好了,我去拿个大盆,把鸡毛烫了。” 季野离他们虽然有一段距离,可他听力极好,虽然没刻意去听,也把他们说的话听得八/九不离十。听完陈凝说的话,他认真的打量了陈凝几眼。 他长这么大,跟女性接触的经验十分有限。青少年时期他完全没开窍,只觉得女孩子麻烦。等到二十多岁多少开窍之后,又碰上了一些事,让他对女人总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苏金萍给他介绍的陈凝似乎是个例外,至少到现在,说话行事都挺对他胃口的,不让人反感。 苏金萍忙着把鸡投到装满热水的大铝盆里,用炉钩子翻了几个来回,让鸡全身都被热水烫到。忙着干活的时候,她也没忘了看戏吃瓜,得空就跟坐在屋檐下乘凉的季老太太说小话:“大姑,你看看你那大孙子,偷偷瞅人姑娘好几回了。” 季老太太抿嘴微笑,脑子里开始幻想她未来的重孙或重孙女,也不知道这俩年轻人生的孩子会像谁,反正模样不能差…… 老太太的思维不断发散,都快散得没边了,这时胡大夫来了,打断了老太太的思绪。 胡大夫进来之后,一看院子里的情形,就知道陈凝跟季野的事怕是成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过来给季老太太把脉。 这时候药炉上的水也开了,季野转成小火,让药液在炉子上慢慢咕嘟着。他起身走过来,跟胡大夫说了几句话,询问老太太的病情。 胡大夫暗暗打量季野,心想这小伙子精气神真不错,苏金萍给找的这个人,可比他给陈凝寻摸的人还要好。 但他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放下手说:“你奶寒症好多了,心脏方面还需要服药调理一段,等再过三四天稳定下来,完全可以拿几副药回家慢慢吃。” “平时只要不生气不上火别太累别受寒,就没什么大问题。”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季野,说:“小伙子,我看你体格不错,要不要我给你把个脉看看?” 季野下意识就拒绝了:“不用了吧,我身体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罗洁在旁边听了,心头一动,心想让胡大夫给他把下脉也好,真没什么问题,她也能放心。 可季野要是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好在胡大夫笑着招手把陈凝叫了过来,说:“小伙子,我不是说你身体有问题,凝丫头她现在跟我学医呢,这事儿你知道吧?” 季野点了下头,心想给他把脉的事跟陈凝学医有什么关系? 胡大夫很快给了他解释,老头说:“要想学会把脉,得先知道什么是平脉。平脉也叫常脉,就是健康之人的脉相。我看小伙子你就很健康,正好让凝丫头好好给你把一下,体会一下这个平脉到底什么样,这对她以后的学习也有好处。” 季野:……原来这老大夫是想让陈凝给他把脉。 本来把脉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是没让女大夫给他看过病。可他有限的人生中,就没跟年轻女孩子近身接触过。跟甜妮的格斗除外,那位在他眼里就跟纯爷们一样。想到要跟陈凝接触,他莫名有点不自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不好再拒绝,就坐在季老太太旁边,手腕搭在旁边的矮桌上,看了陈凝一眼。 陈凝也不扭捏,在旁边坐下,把脉枕往季野手腕下边一塞,几根纤细的手指就搭在他左手上。 她垂着眼,看上去很冷静,她这冷静的样子倒把季野心里那点不自在给驱走了。他自嘲地想着,人家姑娘就是为现实所迫,才不得不跟他相亲的,她心里恐怕就没那么多想法。他在这儿不自在个什么劲? “右手!”陈凝诊完季野的左手之后,又让季野把右手也伸出来。季野虽然奇怪她为什么还要诊右手,可他还是按照陈凝的要求,把右手伸到她面前。 胡大夫注意到,陈凝特意伸出中指,在季野右手关脉部位仔细品了一会儿。 等陈凝把季野两手脉都诊完之后,他也给诊了一遍,这一诊,他就看出了一些问题。 看了眼陈凝,胡大夫说:“他这基本上就是平脉,不过有一点小问题,丫头,你瞧出来没有?” 小问题?他能有什么问题?季野心里奇怪,苏金萍也说:“老胡,季野他怎么了,没事儿吧?”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胡大夫先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随后又看向陈凝。 苏金萍放了心,就说:“凝丫头才跟你学几天,把脉这么细致的活她能看出来什么?你可别为难人家。” 胡大夫本来也觉得陈凝不能,可陈凝刚才的表现让他觉得或许陈凝她就能。不然她干嘛要仔细去品季野右手关脉的脉相? 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季野的问题就出在脾胃上,正应了右手关脉的位置啊。 陈凝确实看出来了,她也没隐瞒,直接问季野:“你有没有胃不舒服的时候,平时吃饭规律吗?” 季野怔了下,心道自己吃饭确实没个准点,一忙起来忘了吃饭是常事。至于胃疼,如果陈凝不提,他还真的忽略了,毕竟那种级别的疼痛对他来说几乎相当于无。 他点了下头,如实说道:“近几个月偶尔会疼,有时候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说完之后,他认真地看了眼陈凝,说:“你看得很准,除了这个,我没别的不舒服的。” 季老太太呆住了,这丫头这么厉害的吗? 她只不过是想找个顺眼的丫头给她孙子做伴,只要丫头人品性格都好,好相处就成了,别的她根本就不求。 可现在瞧着,这丫头还挺厉害的!照这么下去,她怕是真能当个不错的大夫吧? 胡大夫高兴地笑了,说:“我就说你这丫头有天分,我真是没看错你。” “你看得一点都没错,老太太,你这孙子就是不好好吃饭,胃有点问题,其他方面都好得很。” “不过以后得注意着点了,小毛病不注意,以后成了大毛病,可就要遭罪了。” 罗洁也高兴,陈凝自己有天分,能让婆家看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胡大夫又说了几句话准备告辞,苏金萍说什么都让他留下来吃饭,胡大夫也就留下了。 谈到季野和陈凝的亲事,胡大夫就有些可惜地说:“丫头跟季野这一成,以后在这村里也就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她天分这么好,本来我还想多教教她,现在看不行了。” 他皱了皱眉,跟季老太太和苏金萍说:“省城三院那边我有个老朋友,他是三院那边的老中医,在咱们省都挺有名气的。下个月十号他正好要开个培训班,招收有行医经验的赤脚医生进行针灸和中医药培训。培训是淘汰制,陈凝要是能上那个培训班,最后还能通过考核的话,说不定有机会留在三院工作呢。” 季老太太一听就来了兴趣,说:“三院离我们家不算远,坐6路车就能到,她要是能进这个培训班,那可真不错。” 罗洁听说陈凝有这样的好机会,当然想让陈凝赶上。可陈凝和季野的婚事办得再快,下个月十号也不可能办成,他们陈家在省城又没亲戚,陈凝就算去了能住哪儿啊?总不能没结婚就住到季家吧,这多不合适啊。 苏金萍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就说:“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大姑,下个月十号之前不如先让凝丫头过去,先去试试。能成就让她在你家先住着,好好跟人大夫学。她天分这么好,说不定真能留在大医院上班呢,那可就太好了。” 19 第 19 章 罗洁有些窘迫,…… 罗洁有些窘迫,觉得婚前就住过去不合适。可她也怕影响了陈凝的前程,因此她面上虽不自在,却不知道该不该表示同意。 好在季老太太马上表态,说:“这没问题啊,季野他小姑以前住的房间还空着。季野自己平时忙,也不怎么回家,家里人少,凝丫头过去也没什么,还能跟我做个伴,这是好事。” 季老太太和苏金萍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定了下来,胡大夫越发觉得陈凝这次找的人家不错,他就说:“这事暂时还定不下来,那边报名都快结束了,现在想进去得赶紧联系。我得先问问老彭,行不行要问过他才知道。老彭这个人吧,医术是顶厉害的,就是不那么好说话。” “再说,刚才我也说了,这次培训班招的学员主要是有行医经验的乡村赤脚医生,也有一部分是市里一些社区和职工医院的医生,总之都是些基层医疗人员。凝丫头的情况还是特殊的,她天分极高,可是没有行医经验,所以这事我也不保证一定能成。” “不管成不成吧,这都是个机会。” “凝丫头,你自己说,你想不想去?”说到这儿,胡大夫把目光转向陈凝。 陈凝自然是想去的,这时候中小学虽然都正常招生,可离恢复高考还有五年呢。她想从事老本行的话,这次培训班就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她就说:“我想去,要是彭大夫不愿意接收我的话,就麻烦老师你帮忙说一声,就说我愿意接受他的考核。” 胡大夫“咦”了一声,笑了,说:“你有这个心劲就不错,想当个像样的大夫,还真得有点心气才成。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替你争取一下。实在要是不成的话,你也别太着急,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呢。” 苏金萍听着他们说话,手也没闲着,趁着大盆里的水还热乎,把鸡毛都给拔干净了。她把鸡丢到案板上,擦了擦手,看了眼季野,说:“你奶现在没事了,你单位也忙着,明天你就回去吧。回去之后抽空把你小姑房间先收拾出来,被褥什么的放大太阳底下晒几天,该打扫的也打扫下。说不定哪天凝丫头就过去住了。” 季野只觉无语,用着他的时候就把他骗过来。现在用不着他了,就赶着他走,还连问都不问就直接给他派活,他这工具人身份真是实锤了。 可他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点了下头,说:“行,我回去就安排下。” 陈凝刚给他把过脉,这时坐的地方离他不足一米,听到这儿,转头朝他笑了下,说:“麻烦你了。” 她松松编成的发辫搭在身前,几缕碎发被她拢在耳后,阳光斜斜地打在她光洁的额头和脸上,将她的白晳的脸晒得微微发红。微笑时,她的眼眸里似蕴着一汪水。季野看了一眼,心就没来由地一跳,不知不觉地,耳垂又红了。 他忙压下这奇怪的感觉,说:“不麻烦,你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尽管开口。” 陈凝也察觉了他的不自在,她觉得季野会这样,应该就是平时跟异性接触的机会太少。她想,以后两个人见的多了,他就不至于这么容易脸红了。她就说:“好啊,真有事我再跟你说。”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端着那盆韭菜,走到水井边洗菜去了。 接下来季野跟陈凝没再有什么接触,两个人各干各的活,吃完饭后,陈凝就提出告辞,跟她三叔三婶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不久,三婶的小儿子就从外面跑了回来,小声告诉陈凝:“姐,我刚才看着粮站那个姓伍的人走了,从村长家走的。” 这事是陈凝支使他出去打听的,听到这个消息,陈凝先给了他一块糖,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筐,走出去跟罗洁说:“三婶,我去村长家一趟,把上次他们家给的东西送回去。” 罗洁也觉得这些东西该送回去,村长媳妇之所以要送他们这些东西,是想帮着伍建设跟他们家套近乎,目的就是想让陈凝跟伍建设好。现在陈凝跟季野的事差不多都定下来了,伍建设那边自然不可能,那这东西就绝对不能再留着了。 她怕陈凝一个人过去平白被奚落,就把手头正在补的衣服放下,说:“我陪你一起去吧,他们到时候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咱们就忍着点。” 陈凝却说:“不用,你快点补吧,天黑了再缝累眼睛,这事我自己去就行。” 罗洁见她坚持,就装了自己腌的酱黄瓜,装了满满一罐头瓶,交给陈凝,说:“村长媳妇一直说我腌的黄瓜好吃,你把它带上吧。” 陈凝没拒绝,提着篮子沿着踩硬的土路往村长家走。 这时候,上工的村民都从地里回来了,不少人或站或坐在荫凉处乘凉闲聊。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正在闲话,话题中难免会提到村子里最近最热门的人物陈凝。 “你们说,陈凝那丫头把粮站的伍主任给得罪了,以后咱们村交公粮的事是不是得受影响?你说这丫头,她这一闹,不是让全村的人都跟着受连累吗?” “谁说不是呢,这么好的条件她都不愿意,这心可真高啊。” 有人则持反对意见,说:“交公粮是村里的事,成不成也不能赖到人家一个小姑娘身上吧?我听说苏金萍把季老太太的孙子介绍给陈凝了,那小伙子可是坐车来的,在城里跟大人物关系很好。我看这人比伍主任还厉害,长得也好,要我是陈凝,我也愿意选这个。” “你做梦吧,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张脸长成什么样,还想跟人陈凝比?” 这帮人正议论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哼了一下,说:“到底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也没人管着,勾得一个个男的像丢了魂似的,咱也说不清是咋回事。” 众人闻声一看,见说话的人是祝晓红她妈、村里记分员的老婆。她这一说话,就没人吱声了,谁也不想得罪记分员,免得被找理由扣工分。 就在这时,陈凝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祝晓红她妈碰了下旁边的牛翠芳,大声说道:“翠芳,你不是陈凝大伯母吗?今天陈凝跟季老太太那孙子相亲,怎么没让你家里人过去看看?这不合适吧?” “要是过几天去男方家看门子也不让你们去,那不是打你们的脸吗?” 她说话的声音扬了出去,连对面院子里的人都能听清楚,陈凝怎么可能听不到? 她站了下来,打量着路边这些人,自然也看到了牛翠芳。 牛翠芳斜了陈凝一眼,露出讽刺的笑,说:“得了吧,还请我们家人去?她不拿大扫把把我家人打出来就不错了。” “人家心里就没把我当成大伯母,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我巴巴地端着一碗饺子给陈凝这孩子送去,人家连看都不看,就让我拿回家去了。” 说到这儿,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算了,有些人心就是硬,说什么都没用。咱们当长辈的,也不好跟小辈见识是吧?不让咱们去,地咱们就不去,没有上赶子让人打脸的。” 周围的人神色各异,都向陈凝看过来。 陈凝挎着篮子,直直看向牛翠芳,像没听到她那些嘲讽一样,脸上还带着微笑,看的时间长了,都把牛翠芳给看毛了。 牛翠芳感觉她的眼神刺眼,忍不住气哼哼地说:“你这样看我干什么,不是攀上大人物了吗?眼里也没有我这门亲戚,还看什么看?” 有些人在看热闹,有些人却觉得牛翠芳这人也不怎么样。都在一个村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家里是什么情况呢? 就是不知道这种情况,陈凝会怎么应付?这要是换成别的小姑娘,还不得当场就被祝晓红她妈和牛翠芳给挤兑哭? 陈凝却没有,她不但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反而全程都在微笑,好象这帮人议论的主角是个与她不相干的人一样。 众人都有些纳闷,感觉到这姑娘真的有些不寻常。 正纳闷着,就见陈凝温和地对牛翠芳说:“大伯母,今天要是没碰着你,有件事我一时还没想起来要跟你说。” “正好现在碰着你了,那我现在就跟你说吧。” 牛翠芳冷冰冰地说:“我跟你能有什么可说的?” 陈凝笑了,摇摇头。说:“不,有件大事,我觉得当着大家伙的面通知你一声也比较好。” 什么大事?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陈凝的话吸引了过来,连祝晓红她妈都噤了声。 短短时间,又有人从不远处凑了过来看热闹。 陈凝隐隐被这些人围住了,她脊背挺直,脸上仍然一派和气,说:“大伯母,我说的是你们现在住的那个房子的事情。” “那个房子,是我爸和我爷当年出钱出力盖的,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大伯父当时说你家没什么钱,就没出钱,帮着出了几天工对吧?” “后来我爸和我爷陆续都走了,我爷走的时候,有交待,说你们家跟我三叔家谁照顾我谁就跟我住在那房子里。” “后来的事大家伙也知道了,大伯母你们一家住进去了,但没让我住,说没地方,住不下。” “那时候我年纪小,你们不让我住我也没办法。三叔又老实,说不过你们,只好把我接过去,照顾我到这么大对吧?” 周围的人都屏着气,心想这姑娘看来是要跟牛翠芳一家算帐了。 可牛翠芳一家都不是善茬,凭陈凝一个人,能说过那一家人吗?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又说:“现在我长大了,我想把这事拿出来说一说。我觉得这房子有我的一份,而且大部分应归属于我。等过几天我空下来,我会找几位村里的老人来做见证,把你们现在住的房子重新分割一下。” “看你们是赔我一笔钱做补偿,还是你们一家搬出去,房子归我,我补给你们一笔钱的好。” 牛翠芳的脸色顷刻变得煞白,气息不匀,指着陈凝厉声说道:“凝丫头,你在胡说什么?那房子是我们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凝却仍笑着摆了摆手指,说:“不,跟我关系大了,当年我爷爷去的时候,立下口头遗嘱,是有见证人的。” “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当时都在,他们应该能证明。这件事在村里如果没有得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我可能会去乡里走一趟,跟乡里干部要个说法!” 牛翠芳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后背撞到树干上才止住脚步。 周围的人哪里还忍得住?你看我我看你的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瞧这架势,这丫头竟是要玩真格的? 20 第 20 章 牛翠芳从最开始…… 牛翠芳从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来,想到她可能要赔出一大笔钱,她心里的火呼呼往上蹿,几乎失去了理智。怒气上了头,她竟朝着陈凝扑过去,指甲挠向陈凝的脖子,尖叫着说: “房子是老爷子留给我们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马上就要外嫁的丫头,有什么资格要房子?做梦吧你!” 事发突然,周围的人阻拦不及,那指甲瞬间在陈凝脖子上划出了几道红凛子,有的地方还隐隐沁出血珠。 短暂愣怔之下,有人动了,一男一女扯住牛翠芳,劝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都是亲戚,怎么能打人呢?” 牛翠芳两只手臂乱划着,再次试图扑向陈凝,嘴里仍喊着:“你们松手,看我不收拾这个小混蛋。” 她面孔在惊怒之下变得狰狞,看得一些人暗暗心惊,心道这牛翠芳也实在是太霸道了,占着人家的房子不让人住还有理了? 陈凝只觉得脖子刺痛,她皱了皱眉,抬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手指上沾染了一点血迹,但她脸上表情还是平静无比。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不知道这姑娘打算要怎么办,这件事看来是难以善了了。 一个老太太瞧着不忍,拉了陈凝一把,劝道:“凝丫头,要不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让大人商量,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陈凝朝她笑了下,却缓缓扒下了她的手,然后,她看着牛翠芳,说:“听说县里正在进行打击黑恶分子的行动,现在还缺一些典型。” “大伯母你这么凶,你们一家人欺负一个孤女,占人房产,当众对我进行打骂,这不是黑恶分子是什么?我看你们一家都快赶上南霸天了!” “你要是再闹下去,就不怕公社真把你们当成典型吗?” 这番话说出来,不光是牛翠芳吓了一跳,气焰矮了一截,就连围观的人都吓一跳。 县里要打击黑恶分子的事他们还真听说过,听陈凝这么一说,他们觉得牛翠芳一家还真像是黑恶分子啊! 看把人姑娘给欺负成什么样了?脖子上还往外冒血呢! 这要真是被抓成了典型,说不定他们家人会被拉去批/斗,挂牌游街呢,这可太吓人了! 这一下子,谁也不敢帮牛翠芳说话了,连祝晓红她妈都离牛翠芳远了一点。 牛翠芳嘴唇颤了颤,心里吓得怦怦乱跳。她在村里敢当个泼妇,可一想到公社里甚至更高级别的人,她胆子就没了。 她双腿发软,仍有些嘴硬地说:“你,你胡说八道!谁是黑恶分子?你别乱给人扣帽子。” 陈凝知道牛翠芳是害怕了,她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也想借此机会避开后边可能会有的风险,她就说:“是还是不是,不是你说得算的,得看人公社甚至县里怎么看?” “今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动手打我,要是背着人,到我三叔家放火或者砸窗户,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反正我和我三叔一家要是出什么事,你家人就洗脱不了嫌疑,那你们就是黑恶分子没跑了。” 牛翠芳:…… 她恼恨之下,还真动了让她儿子晚上去陈凝那砸窗户的念头。她想吓唬吓唬陈凝,看她还敢不敢跟他们一家争。可陈凝这一说,简直像是看出来她心里怎么想的一样,没吓着陈凝,倒把她吓够呛。 周围的人也不禁暗暗心惊,心想这十里八村的,出于报复,放火烧人房子、砸窗户,或者偷人鸡鸭猪崽子的事真不是没有。这牛翠芳一家气急败坏之下,未必就做不出这种事。 陈凝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但凡陈老三家里和陈凝自己出什么事,那牛翠芳一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些人的目光落在牛翠芳脸上,看得牛翠芳越发心慌,她感觉在这儿再待下去,还不知道陈凝会说些什么。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临走之前还狠狠地说:“陈凝,你看看你像什么样?你相亲对像还没走呢,他们家人知道你这丫头这么泼辣无礼吗?谁家要是娶了你这样的人,还能有安稳日子过?” 陈凝扫了她一眼,完全没受到她这番话的影响,只告诉她:“这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是筹钱还是退房。总得选一样,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家占了。现在可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随便可以欺压人的时代了。” 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压得牛翠芳眼冒金星,她发现她根本就说不过这丫头,她说一句话,对方就有十句话等着她,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丫头? 她心慌意乱地走了,打算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下这事该怎么办。陈凝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没走,就苦笑了一声,说:“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手里一点钱都没有,现在还吃着三叔三婶的口粮,日子过得艰难。明明我爸我爷给我留了东西,可我什么都没得到,没法子,只有豁出去了。” 周围的人有了反应,大部分人没跟她说什么,有几个人张了口:“这事你大伯一家办得是不地道,怎么都得给你分点。” “可你这事不太好办,他们一家住好几年了,你不管是让他们搬走,还是让他们拿钱,都太难了。人要是死活不挪窝不拿钱你能怎么办?” 村里人不是谁都不讲理,有些人心里还是很同情陈凝的。可他们都觉得牛翠芳一家是滚刀肉,碰上这种人实在是棘手。 陈凝所求无非是舆论上的认同,要办成事就先得在舆论上占上风,倒也没指望这些人能给她指出什么解决方法。她笑了笑,说:“不管能不能办下来,我都得争取下,要是该争的不争,那不就是让恶人笑老实人哭吗?” “刚才谢谢各位叔伯奶奶婶子帮忙,要不我就吃大亏了。”陈凝说着,又抹了下自己脖子,手指上再次沾了些血迹,看得一些心软的人阵阵揪心。 这孩子,是真的不容易! 陈凝其实已经考虑好几天这事该怎么办了,这次当众演了这么一出戏,结果还算让她满意。现在压力给到了牛翠芳一家,她也不求马上就能出结果,这么大的事总得磨上一段的。不管怎么样,她都得从牛翠芳他们家撕下一块肉来,不然就是平白便宜了这家人。 陈凝同这些人告别,提着篮子去了村长家。她一进院就看到村长媳妇在晾小孩尿布,看到她进来,村长媳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来干什么?你叔不在家。” “现在家里孩子在闹,我这忙着,你要是有事找你叔,改天再来吧。”她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看起来是真的恼了陈凝。 陈凝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她有思想准备,就说:“行,那我改天再来。我听三婶说前几天婶子要把我介绍给粮站的伍主任,我觉得不合适,就给回了。这种事,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勉强不得,也不是故意要驳婶子的面子,你也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就把那篮子放在树下的磨盘上,也不提布料、麦乳精和饼干的事,只把那瓶酱黄瓜拿出来,放一边,说:“听说婶子你最近苦夏,胃口不好,我三婶特意让我给你送点酱黄瓜。这东西挺下饭的,婶子要是不嫌弃就拿着。” 村长媳妇捞起筐里她前几天送的礼品,抱在怀里,再把筐和酱黄瓜往陈凝手里一塞,冷冰冰地说:“我是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现在你就是愿意人家伍主任也未必乐意。” “酱黄瓜就不要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说话了。”说着,她抱着东西撩开门帘就进了屋,把陈凝晾在了院子里。 陈凝脸色淡淡的看着她进了屋,心里只觉得讽刺。这时祝亚楠走了出来,她看到陈凝一个人提着篮子站在院子中,面上不由浮出几分歉意,走过来把陈凝拉到墙角,小声说: “陈凝,对不起啊,伍建设想跟你好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刚才我妈态度不好,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行吗?” 陈凝叹了口气,说:“我从开始就没有同意跟伍主任相亲的事,态度一直很明确,可他还是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谁也不是傻子,能说这都是巧合吗?” “我知道我叔在为交公粮的事犯愁,可这事总不能着落在我一个人头上,我没那么大的肩膀,担不起这个担子。既然不愿意,我总不能卖了自己。” “我爷爷以前给村里不少人治过病,有时候不光不要钱还给搭药,我就希望村里人还能顾念着这点情分,别再有人惦记我了。你帮我跟你爸说说吧,这件事我帮不到村里。” 祝亚楠忙摆手,说:“我爸这事做的是不周到,他也是犯愁。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你不生气就好了。” 这事也怨不到祝亚楠,陈凝就没再多说什么,又聊了几句就走了。到家的时候,罗洁已经知道了陈凝和牛翠芳之间发生的冲突,可陈凝并没有跟她交谈的意思,一回家就进了自己屋,关上了门。 她在陈凝房外站了一会儿,回屋就跟陈三叔商量,让他半夜警醒一点,谁知道牛翠芳一家气急败坏之下,半夜三更会做出什么事来? 当晚,他们一家正准备睡觉,胡大夫来了,他没提别的,来了就把陈凝叫出来,告诉她:“我下午去公社给老彭打了电话,他说过几天要出趟差,你要是愿意接受他的考核,明天一大早就得去,中午之前到省城三院。” 罗洁披着衣服出来,惊讶地说:“这么急啊?” 胡大夫点头,说:“老彭这不是有事要出门吗,我听说别人都报完名了,凝丫头要去就得赶紧过去,明天早上你早点把她叫醒,六点就得到村东头路口等车,我跟她一块去省城。” 罗洁连忙一迭声地答应了,送走胡大夫后,就催陈凝赶紧去睡觉。 次日一大早,陈凝定的闹钟还没醒,罗洁就敲门把她叫醒了。 匆匆洗漱过后,陈凝穿着一身八成新的衬衫和直筒裤,背着一个绿色帆布书包,走到了跟胡大夫约定的村东头路口。 到那儿之后,胡大夫还没来,她却意外在老槐树下看到了季野。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但是洗过了,走近了就能闻到淡淡的皂香。 “你也要回省城啊?”不等季野开口,陈凝率先朝他打招呼。 21 第 21 章 季野显然没料到陈凝会过…… 季野显然没料到陈凝会过来,看到她身上背着包,猜测她也要坐车出门,他就回了一句:“嗯,要回省城,你要去哪儿?” 陈凝往胡大夫家的方向张望了一眼,还没看到人,就回过头说:“我也去省城,老师帮我联系了三院的彭大夫,说让我今天中午之前去三院参加考核,老师跟我一起去。” 听她这么说,季野抬腕看了下表,说:“还有六分钟左右车就来了,胡大夫跟你约定的是六点整吗?” 陈凝也在奇怪,眼看着往省城方向的客车就要到达祝家村,胡大夫怎么还没出现?不会是有什么事把他绊住了吧? 刚想到这一点,一个小伙就从胡大夫家的方向跑向车站,他远远地看到陈凝,就朝她招手,手里还捏着个纸条。 “陈……陈凝,胡大夫让我告诉你,他有个急诊马上就得走,他今天没办法陪你去省城医院了。” “喏,这是他给你写的条子,让你照着这上边写的地址去找人。” 那小伙一骨脑地把胡大夫交待的话说给了陈凝听。这时候,一辆红白相间的公交车从西边路口缓缓开了过来,陈凝也没有时间再想别的,只好接过纸条,跟他道了声谢。 小伙还急着去上工,交完纸条就走了。季野在旁边见了,就问陈凝:“你自己去过省城吗?能不能找到地方?” 陈凝心想,她以前的时代跟现在跨度这么大,她就算是去过也没什么用。 “没去过,等到站了,我按着纸条写的路线走吧,不清楚的就找路人打听一下。” 季野听了就说:“城里人多车多,有的地方还挺绕的。你自己一个人去的话,怕走错路,找车站可能也费劲。三院我熟,要不我送你过去吧,我今天不用回单位,时间来得及。” 陈凝深知自己方向感极差,属实是重症路痴患者,以前去陌生的地方全靠导航。让她自己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真的有可能走错路误了时间。因此她没有拒绝季野的好意,朝他笑了下,说:“那太好了,有你帮忙,相信我会及时赶到的。” 季野点了点头,说:“嗯,都是小事,车来了,你先上。” 汽车缓缓停在路边,陈凝先上去,季野跟在后边,两个人前后脚地往里走。 车上的座位几乎已坐满了人,两个人一直走到最后边才找到了两个并排的空座。 陈凝先坐到里边靠窗的位置,见季野还站着,就拍了下旁边的座位,说:“就这一个空座了,你也坐吧。我听说到省城至少要两个半小时,还远着呢,站着累。” 季野这才坐下,他身体坐得很直,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膝盖上,始终目视前方。在陈凝看来,就好象他前边座位那男人的头顶上有宝似的。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从帆布书包里拿出一本针灸书,慢慢翻看。 胡大夫告诉她,说这次培训班对于针灸很重视。因为这年代物质贫乏,百姓生活质量普遍不高,缺医少药是常事,上级号召基层医生们要尽量学会用简效廉的方式来为群众治病,而针灸就很符合这简效廉的要求。 等她见到彭大夫,对方一定会考一些经络穴位方面的知识。她当然是不惧的,不过抽空看看相关资料也是好的。 这时候的路况普遍不好,哪怕进了县城,路上也不时有深深浅浅的小坑。陈凝看了大概二十分钟,眼睛就晃得难受。她就把书收起来,抱臂靠着椅背坐着。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起得早,再晃来晃去,就有些昏昏欲睡。 旁边的季野一直坐得笔直,仿佛这些晃动都对他没什么影响。因为腿比较长,他的膝盖顶在了前座的靠背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反正陈凝自己是没办法长时间保持这种姿态的。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汽车猛地一晃,随即一股强大的惯性从她左面推着她向右倒去。这股惯性持续又强大,哪怕她一把抓住了前座的椅背,试图保持身体平衡,还是控制不住地向着季野的方向拍了下去。 季野一只手抓住椅背,身体未动,仓促中他就感觉陈凝上半身朝他压了过来,柔软的触感和清冽的气味猝不及防地将他裹住了。 他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顷刻间整张脸全都红了。他下意识去拢住陈凝的身体,却又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左手圈在了陈凝的腰上。 他手指像发烫一样,如果不是怕陈凝向前方椅背上撞过去,他就要收手了。 车里乱成一团,几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的,刚坐稳一点,就有人不满地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开车的?” 司机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有羊跑道上来了,不得躲着点吗?叫啥叫?不爱坐就下去。” 这回没人敢说话了,车子晃了几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陈凝也挣扎起身,手掌在季野腿上撑了一下,终于坐直了。 刚才的事太突然,她迫于惯性伏在季野身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心跳剧烈,怦怦怦地,强劲而有力,像要跳出胸腔一样。 扭头看了他一眼,果然看到他脸红得厉害,这回他就算想遮掩都遮不住。陈凝只觉得他这么容易害羞,实在是有意思,不知怎么地,就朝他灿灿地笑了。 季野正好往她这边瞄过来,两个人眼神碰了下,他也没忍住,咧开嘴笑了笑。随即板住脸,握拳在嘴边轻咳两下,往旁边看去。 这时,他听到陈凝说:“你牙真白。” “轰”地一下,他刚刚退烧的脸又红了,紧接着咳了两下,像被呛着一样。 陈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坏,明知道他与异性接触不多,容易害躁,还逗他。 怕他再窘迫下去,她就收回视线,小声说了句:“刚才谢了啊,要是没你帮忙扶一下,我就磕着脑袋了。” “嗯,没事。”季野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又保持目不斜视的姿态,笔直地坐着。 陈凝也再不敢昏睡,免得又扑人怀里去。直到车子到达省城临川市西站,两人之间都相安无事,再没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到站后,两人先后下了车,季野这时已恢复平静,站在路边告诉陈凝:“出站往北走三百米左右,到11路车站,上车坐18站就能到三院。” 陈凝茫然地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纵横交错的街道,还有头顶上晒得烫人的太阳,最终放弃了,说:“不熟的地方我分不清东南西北。” 季野:…… 他很快就说:“没事,那你跟我走吧,能看着那边的西海饭店吧,那边就是北,往那个方向直走就能看到11路车站。” 说着,他拔腿就在前边带路,陈凝在后边紧跟着,两个人很快就到了一个搭有绿色波浪纹遮雨棚的车站。 棚子下等车的人很多,季野说;“一会儿上车会很挤,看到车来了你不用管我,尽管往上挤就是,我会在你后边跟着的。” 陈凝觉得,她可是在一线大城市挤过高峰期地铁的,再挤也不会有那时候的地铁那么夸张吧。 可她还是低估了汽车站周围的客流量,等一辆11路有轨电车顶着两个连接电线的大辫子驶过来的时候,人群蜂拥着向车门方向挤去,陈凝被人群挤得如同风浪中稳不住的小船,想上车却上不去。 直到她感到背后一股大力传来,一只手掌托着她的后背向前挤去,她才终于在车门即将关闭之前,挤上了这辆公交车。回头一看,季野也在他身后上了车。 两人顺着拥挤得如同沙丁鱼一样的人流往里一点一点蹭,终于找到了一个靠窗的空间。陈凝靠窗站着,季野就在她身后,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那是季野故意撑出来的一点地方,估计是怕拥挤之中两个人再紧贴在一起。 车子不停在路边停靠,每停靠一次,就有一波人流从车门方向涌过来,如同海浪一般的压力也随之挤过来。 但陈凝感觉还好,回头之际,她看到季野面上潮红,微微沁出汗珠,就知道本该她承受的压力都被季野给挡住了,瞧把他热的。 没来由地,她心里微动,但她这次没说什么。 在车上站了将近四十分钟,公交车终于停靠在市三院站。陈凝从人群中挤下去,从车门台阶处一踩到实地,她就长呼一口气。这时季野也走了下来,陈凝拿书扇了扇风,冲季野笑了,说:“天哪,好挤,快挤成相片了。” 季野觉得这姑娘现在挺爱笑的,笑起来甜甜的,挺好看。他也笑了一下,说:“是啊,好挤,要是骑自行车就不用这么挤了。” “十点多了,咱们先进医院吧。在那边,那边是西。”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季野就在前边带路。 十分钟后,两人上了三楼,纸条上写的地址就是三楼中医科307诊室。307外边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看上去是候诊的病人或家属。 陈凝站在门口向里探头瞧了一眼,见诊室门对面方向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大夫,这人面容严肃,眉心拧成川字形,刚给一个人诊完脉。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眼神凌厉地往这边瞧了一眼,就看到了陈凝和季野。 不等他询问,陈凝就笑着问他:“请问,这里是彭英医生的办公室吗?我是祝家村来的,想找彭大夫。” 那人盯着陈凝看了一眼,皱了下眉,感觉陈凝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他还是面无表情地问了句:“是老胡介绍你来的吗?” “对对对,胡大夫是我老师,他今天突然有急诊,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那位大夫看了下表,说:“我就是彭英,你先等着,二十分钟后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开: 《重生后我嫁给了大院死对头》 口嫌体正直军官&法医小姐姐 新开预收文: 《炮灰男配觉醒后》历史系教授兼收藏大佬&想成为陶瓷设计师的小学妹,先婚后爱 22 第 22 章 陈凝答应一声,…… 陈凝答应一声, 就同季野两人在长椅上坐了,两个人中间门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坐了一会儿,季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问陈凝:“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他在路上就发现陈凝的脖子上有抓挠的痕迹,挺长的几条,严重的地方还有一点肿, 怎么看都像是让人用指甲给挠出来的。 陈凝自嘲地笑了下, 转头问季野:“我说是树枝刮出来的, 你信吗?” 季野摇头,表示不信。不过他也看得出来, 陈凝不想说这件事,他也就没再问。不过那抓痕在莹白细腻的脖子上实在是刺眼, 他就觉得, 陈凝没有父母站在身后撑腰,三叔三婶又不够强势,她在祝家村大概生活得挺不容易的。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由自主地, 就掏出自己的格子手帕,递给陈凝,说:“你脖子冒汗了, 擦擦吧,别让伤口感染了。” 陈凝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看着那块叠得方方正正干净整洁的手帕, 她愣了一下, 到底还是没接。说:“不用了,我自己也带手绢了,谢谢你啊。”说着, 她掏出自己的白色绣花手绢在脖子上按了按,在季野面前竟头一次有些窘。 季野讪讪地收回手帕,这时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些唐突了。他们两个人只是刚相过亲的关系,他把自己的手帕给姑娘用这实在是有点暧昧。他觉得他变得都有点不像他了。 这时有家属扶着腹痛的病人过来,季野见没有多余的长椅了,就站起来,让那几个人坐着。他自己则走到走廊窗边,站在窗口吹着外面凉爽的风,让自己静下来。 他知道陈凝没有表,一直为她留意着时间门,等二十分钟一到,就过去跟她说了一声。 陈凝便走到307门口,正好这时彭大夫也给一个病人看完了病,看到她,就点了下头,说:“进来吧。” 他态度并不热情,公事公办地让陈凝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第一句话就问她:“念过几年书?” “念到高二上学期。”彭英大夫有些意外,这个学历在这时代真是相当不错了。 要知道,参加培训班的学员中,有不少人都是初中小学文化,有些难一点的字他们都不认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基层就是这样的情况。他这培训班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挑来挑去就凑了那么点人。 彭大夫态度略好了一点,告诉陈凝:“我们这次开的是高级培训班,授课进度快,要求学员要有一定的基础,不然会跟不上课程。一会儿我会考考你,如果实在过不了关,你也可以找些县里或公社开办的初级班去学习。” “我明白,彭大夫您尽管考,如果通不过考核我也不会勉强您。”陈凝对自己有自信,可她话说得还是比较客气。 彭大夫又有些意外,觉得这丫头很沉稳,一点都不紧张。看着真不像是乡下没出过远门的女孩子,倒像是见过世面。 他没再说题外话,开始出题。先拿出两张画着人/体的纸,一张是人/体正面,一张是人/体背面,告诉她:“你随便画出两条你熟悉的经络路线,并且把这两条经络上的五输穴在图上标注出来。” 就这一道题,就不知难住了多少来报名的人。看在陈凝学历较高的份上,彭大夫决定陈凝只要能答出个大概,他就给她通过,毕竟这姑娘年轻,如果努力的话,还是很有可塑性的。 他心里准备好了给陈凝放水,自然就没对她抱太大的期望。正想着,就见陈凝拿起放在旁边的铅笔,快速把左右两侧足太阳膀胱经画了出来,中间门不见一点停顿,画出来的线条流畅清晰,那经络线路似乎印在她脑子里,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想。 彭大夫瞪眼观察线路的走向,发现陈凝画得相当精准。转眼间门,陈凝已把膝盖及以下的井荧输经合这五输穴全都给点上了黑点,并在一侧快速写出这五输穴的名字:委中、昆仑、束骨、足通骨、至阴。 画完背面之后,她又在正面图上把没有画完的线路补全。紧接着,陈凝又开始画手太阴肺经的线路图及其五输穴。 这些知识对她来说真的是太简单了,早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她就能随便画着玩了。现在彭大夫拿这个来考她,无异于小儿科一样。 彭大夫对面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看到陈凝在那儿画图,诧异地问彭英:“那个培训班不是招完人了吗?这怎么还考核呢?” 彭英盯着陈凝手下的笔,头也不抬地说:“是招完人了,有个老朋友又给我介绍了个苗子,说很有天分,让我再看看,喏,你看看吧。” 那人好奇地走了过来,往陈凝手下的纸上瞧了一眼,就“咦”了一声,说:“这画得怎么跟印的一样,小姑娘有点基础啊。” 说话间门,陈凝已经完成了彭英大夫的要求,画完了两条经络及其五输穴。 两个大夫凑在一起,想看看她有没有画错的地方。最后结果让他们俩都挺意外,陈凝画得居然真的跟印刷得一样精准,这图要是挂到黑板上,直接就可以用来教学了。 那中年大夫兴起,说:“小姑娘,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经络都背出来了啊?来来来,你再画两条我看看,多标几个穴位。” 陈凝不想耽误时间门,也就没推拒。她弯腰下笔,很快就又把手阳明大肠经和足少阴肾经的路线及其主要穴位都给画了出来。这次不只标上了五输穴,像原穴、经络交汇穴等重要的节点她都给标注了出来。 中年大夫心想:得嘞,也不用她再画下去了,很明显,这姑娘是真的把人体经络和穴位都记得清清楚楚。有这个基础,她跟着培训班学针灸绝对不成问题。 “老彭,这姑娘不错,就凭这基础,她肯定能学好针灸,你给通过得了。”那中年大夫说。 彭英心里已经给陈凝过了,不过他还想看看陈凝的水平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就没直接表态。 旁边有个病人还在候诊,他就把那病人叫过来,说:“你看看这位患者的舌像,告诉我你看出了什么?” 那病人也觉得有意思,配合地伸出自己的舌头。陈凝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病人舌体瘦小、舌红,舌面光滑无苔。再看病人身形瘦、胸廓略突出、微喘、喘气时有些张口抬肩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判断。 她就说:“患者舌红无苔,微喘,疑似有肺阴虚,估计有肺系疾病。我看他呼吸时张口抬肩,猜测患者可能还有肾不纳气的情况。”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似乎她也不太确定的样子。可就算是这样,也让彭英大夫和那中年大夫露出震惊之色。 这姑娘瞧着顶多二十岁,随便看了那几眼,就能说出这么多症状。她还说得有理有据,接近真实,这说明她不只是死记硬背下了经络及穴位,她还懂一些医理! 到这一刻,彭英确认胡大夫跟他说得一点都不夸张,这姑娘真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如果不是还有病人等着,他还想再试试陈凝的真实水平。 那中年大夫笑了,说:“老彭,我看这姑娘行,到时候开班说不定她能成尖子生。” 这时几个人冲进来,两个中年男女搀扶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进了诊室,有鲜血从那妇女嘴里溢出来,把诊室和走廊上的人都吓得够呛。 陈凝知道这病人的情况比较紧急,忙让到一边。病人很快被扶到了诊疗床上,彭英迅速过去,察看病人的情况。 他诊断得很快,把过脉就开始写药方,写完之后他把处方笺撕下来,交给家属,说:“病人看着凶险,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别太担心,赶紧去拿药吧。” 家属连连答应了,留下一个人在旁边陪护,另一个人跑出去交费抓药去了。 鼓英这回空了下来,看到陈凝还在旁边等着,他脑子一动,把陈凝叫了过去,说:“现在有时间门,你也给病人把下脉试试,把完了说说你的看法,怎么给她用药?” 家属虽然疑惑,却不敢对大夫提出质疑,那中年大夫推了推眼镜,说:“老彭,你可真行,给人小姑娘出这么大的考题,万一答不好你不会不给人过吧?” 彭英面无表情,说:“这个属于加试题,影响不大。” 还加试题?陈凝也不知道这彭大夫到底怎么想的,要不要给她通过? 这时候她也不想藏拙了,就坐过去给那位妇女把脉,之后又观察她的舌象和脸,诊断过程中,她神情沉静,似乎在思考。 彭英见她放开了手,就问她:“看完了吗?” 陈凝站起来,说:“看完了,我觉得她这病应该用大剂量人参、黄芪加上补血生血的三七等药来止血补血,后期可以用归脾汤等药来调理脾胃。” 中年大夫“蹭”地蹿过来,紧瞪着陈凝,急切地说:“病人这不是在吐血呢嘛,应该补血生血吧?人参、黄芪可都是典型的补气药啊,你说说为啥在这时候用补气药人参、黄芪?” 彭大夫也盯着陈凝,心里有些激动。如果陈凝能说出道理来,那这姑娘可真是妥妥的人才啊! 他也不禁催道:“你说说看,为什么要用参、芪?” 周围没走的一些病人和家属围了过来,好奇地观望着。季野个子高,虽站在人群后边,却也看得清楚诊室里的情形。 从那中年大夫兴奋的神情中,季野猜测,陈凝这次应该是说对了。 能答出这么多问题,那她在背后是真的下了不少功夫吧?他猜测着。 23 第 23 章 好几双眼睛盯着陈凝,…… 好几双眼睛盯着陈凝, 她面上微微露出局促之色,说:“我记得医书上说:有形之血不能速生, 无形之气所当急固。血是有形之物, 不能快速生出来,它是从无形中所得,符合阳生而阴长的意思。” “所以我觉得急速失血的病症, 在补血时还应该紧急补气。如果不抓紧时间补气,遇到病重甚至病危的情况,只补血怕来不及。” “等失血状态好转之后, 在对症治疗时还要重视调补脾胃, 因为脾胃是气血生化之源。” 那中年大夫听到这里,不由拍了下手掌,对彭英说:“老彭, 这姑娘你要是不给过,我看你这培训班就不用开了。” 鼓英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点了头, 说:“陈凝是吧, 你说的道理是对的。虽然在具体用药时还要详细斟酌,进行加减, 不过这个治疗原则是可行的。” “这个培训班, 以你现在的水平要跟上是没问题的。你要是愿意,十号就过来吧。培训地点在四楼南边小会议室。” 陈凝见他终于表示了同意,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当下就向彭大夫表示了感谢。 彭英却想起一件事, 说:“对了,参加这些培训班的人是可以在我们医院宿舍住宿的,不过你来得晚, 现在没有空余床位了。所以你要是想参加培训,就只能自己解决住宿问题。培训时间是三个月,每周日休息,你有地方住吗?” 他知道陈凝是从祝家村来的,那地方到省城三院至少要三个小时,每天来回是不可能的。陈凝要想留下来学习,就得在城里找到住的地方。 这时季野也听到了,他看了陈凝一眼,就听她说道:“有地方住,彭大夫您放心吧,十号早上我一定过来。” 彭英显然很忙,就说:“行,你十号早八点前到就可以。适当准备些纸笔,教材和针灸针到时候会统一发给你们。这次培训是免费的,但中午吃饭要自己拿钱和粮票去食堂换饭票。” “行,我知道了,谢谢彭大夫。”陈凝连忙又表示感谢。彭英朝她摆了摆手,说:“我这边还有患者,就先到这儿吧。” 陈凝连忙跟彭英和那位中年大夫告辞,跟季野一起走出诊室。 到了走廊中间的楼梯口,季野转头看着她说:“下午的客车是三点发车,还有点时间,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陈凝觉得季野陪了她半天,理应她请客的,以她原本的性格她也肯定会请客。可她现在真的太穷了,临走的时候罗洁虽然塞给她十五块钱,但她不知道季野平时是什么消费水平,也不知道现在饭店里的菜是什么价格,她真怕去了饭店那点钱会不够花。 季野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了,说:“你头一次来省城,我算是东道主,这次我请你吧。” “等你以后学成上班能赚钱了,你再请回来,到时候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他这句话算是解了陈凝的尴尬,她开了个玩笑,说:“你这么善解人意,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吧?” 季野抬手搓了搓下巴,似乎在回忆,然后否认道:“我好象也没那么善解人意吧?有人还说我性子冷呢。再说除了我小姑,我也没请过别的女同志吃饭。” 陈凝也就是开个玩笑,并不认为真正的季野就像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人毕竟都是多面性的,她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她不是第一回听说季野小姑这个人了,季老太太也提过,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小姑跟你感情怎么样?” 听她这么问,季野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说:“这个很难说,以后你看到她就知道了。” 陈凝:……既然季野不说,那她也就不问了。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里,赶上饭点,店里的顾客还是挺多的。 陈凝匆匆观察了一下,见一般食客点的菜并不多,两个肉菜就是很奢侈的了。 坐下之后,季野就问陈凝有什么忌口。陈凝摇头。自她穿过来之后,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菜里也几乎没什么油水,以前很少吃肉的她现在居然特别想吃肉,真的是什么都不挑了。 季野就没再问她,自己做主点了一份小炒牛肉,一份苜蓿肉,一份黄瓜蛋花汤,再让服务员上了五个大白馒头。 陈凝看着菜单算了一下,小炒牛肉是五毛钱一份,苜蓿肉是四毛一,蛋花汤是一毛,白馒头一个二分,这一顿饭的花销是一块钱多一点,心里不由感叹,这时候的钱真的值钱啊。 以季野的收入负担这顿饭,确实没什么压力。可要是轮到她三叔,那这顿饭就不便宜了,毕竟她三叔一年下来的总收入还不到五十块,现在的城乡差异实在是大啊! 想到这里,她兜里那些钱就变得沉甸甸的了,那可都是她三叔三婶节衣缩食一点点省下来的。 饭菜端上来后,季野注意到陈凝吃得虽然香,但她的吃相却很不错,就像是从小养成了习惯一样。 在乡下的时候,他常看到一些人端着大海碗蹲在地上,头几乎埋到碗里,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饭。他在部队的战友们吃饭也都要抢着吃,像打仗一样。 像陈凝这样,如果不是他事先知情,真看不出她是在乡下长大的。他总觉得陈凝身上有一些违和的地方,可他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凝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停下筷子,说:“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吃饭的样子吓到你了?” 季野忙收回目光,摇头说:“没有,你太瘦了,多吃点吧。乡下日子有点清苦,补一补。”说着,他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往陈凝碗里连着夹了好几块肉。 陈凝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心想哪里瘦了?该胖的地方也不瘦。现在很少有胖子,她估计自己体重得有九十斤,这体重在这时真不算瘦。 季野顺着陈凝的目光扫了一眼,忙收回视线。好在这时陈凝也没跟他客气,把他夹过去的肉都吃了。 最后两人把盘子里的菜和五个大馒头全都吃光了,陈凝吃了一个半馒头,那一半吃不了,掰给了季野。 吃完之后,陈凝用手绢擦了下嘴,说:“沾你的光吃了顿好的,我都吃撑了。” 季野眼神落在她身上,说:“你这饭量不行,下次再吃这么点我就不请你了。剩那么多都让我打扫,回头我怕胃疼。” 一顿饭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季野也能跟陈凝开玩笑了。 相处这么长时间,陈凝觉得她对季野虽然还不太了解,但至少他懂得基本的为人处世准则。如果以后他也愿意跟她和睦相处,那就算两个人之间没有爱情,彼此之间的相处也会比较愉快。 至于爱情这种东西,陈凝觉得那是在荷/尔/蒙刺/激下派生来的一种失真的产物,是有保质期的。再美的人也很难保证另一个人会一直爱着自己。与其费心去寻找那种激烈的爱情,不如去找一个相处愉快的人。 而季野现在给她的感觉就不错,她心中满意,面上的表情就很自然地生动柔和起来。仰头看着季野的时候,季野感觉她整个人都像在发着光,晃得人有些头晕。 从饭店出来后,季野再次送她上了11路电车。到西站下车,又给她买了票,直到看着她坐上回村的客车,他才离开西站回家。 季野家在临川市中心偏东南地方的一个大院里,大院里有十几座样式统一的二层小楼,每栋小楼前边有个小院子,季野住的房子是上级分给他爷爷住的。 季野原本住二楼,后来为了便于照顾季老太太,就搬去了一楼住。他小姑以前住的房间还在二楼,不过她现在很少回来住了。 他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二楼他小姑的房间,把柜子里的被褥都抱出来,挂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曝晒。挂完被子,季野看到墙角有几株半人高的茉莉开得正盛,那些白色的小花夹杂在浓绿的枝叶间,味道和花形都很清雅。 他难得地进屋提了一壶水,把那几株茉莉都给浇了一遍。 片警肖林骑着二八杠自行车拐进大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季野提着喷水壶在浇花。他一条大长腿支在地上,眨了眨眼睛,还以为他看错了。 这大白天的,季野怎么会突然回家?更离谱的是,季野从来就不管花花草草的事,怎么还突然浇上花了? 肖林跟季野一块长大,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对于季野他再了解不过。所以他看到这情景,就觉得反常得很。 他骑着自行车到了季家围墙外,朝着院子里的季野吹了下口哨,说:“兄弟,你这是咋的了?大白天回来浇花来了?是不是咱奶奶回来了,给你派的活?” 季野放下水壶,说:“我奶奶还得过几天才回,家里没人,挺多天没浇了,我就顺手浇一下。” 肖林信了,他还有事要忙,跟季野聊了几句就撤了。 三天后,季老太太被苏金萍的丈夫送回了省城家里。与此同时,她也带回了一个消息,季野有对象了!季野的对象八号要来他们家看门子! 这个消息自老太太回来后,不到半天时间里就传遍了大院。肖林晚上回家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季家,见着老太太就问:“奶奶,我听说你给我野哥找了个乡下媳妇,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奶奶您可别跟我逗闷子玩。” 季老太太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半天不知来了几拨人,老太太都懒得解释了,她不闲不淡地说:“谁有功夫跟你逗闷子玩?人你野哥都见着了,他自己同意的,那还能有假?” 肖林一脸震惊,简直是不可置信,说:“奶啊,我的老祖宗,我野哥多好一个人,你怎么给他找个乡下媳妇?我的天,野哥他不会是你们老季家抱养回来的吧?” 季老太太气得拿鸡毛掸子抽了他一下,骂道:“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才是抱养的。” 肖林躲闪着跑了,边跑边喊:“不行,这事我得去问问季野,说什么我都不信!” 24 第 24 章 肖林从季家出去,碰上了…… 肖林从季家出去, 碰上了另一个发小高跃翔。高跃翔在粮食局上班,平时工作比他轻闲,每天准点下班, 两人是常见面的。 这回两人在大院小道上一碰头, 不约而同地开口说:“你听说了吗?” “得, 你先说。”高跃翔从自行车上下来,推车进了自家院子, 把肖林让了进去, 肖林就说:“季野家亲戚给他介绍了个农村对象,这事你听说了吗?” 高跃翔从裤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丢给肖林一枝, 拿火柴点着火后,说:“听说了, 野子怎么突然去乡下找了个对象?不说别的,那以后户口和粮食关系就挺麻烦的。” “他要是家里条件差, 长得又丑又挫,在城里实在划拉不着对象了, 去农村找一个也行。他这样是图啥?你没问问他怎么回事啊?” “我倒是想问他,不是没见着人吗?这几天他在单位根本就没回来。” 肖林又说 :“翔子, 我跟你说, 干我这行的,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 坑人的鬼把戏也见得不少。我就怕季野他太正直, 叫人给下了套。” “咱们俩都是跟他一块长大的,总不能看着他跳火坑吧?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肖林这话高跃翔觉得还是夸张了点,无论是季老太太还是季野,那都不是没脑子的人, 能让人坑到哪儿去? 他表示反对,说:“我看那倒不至于,大概就是他奶太着急,非逼着他找人结婚。你也知道季野他孝顺,估计是被老太太催烦了,就答应了。其实户口和粮食问题就算麻烦点,也能解决。” “关键我是怕那姑娘长得不行,性格什么的也不行,季野亏了。我们单位郭科长娶的就是乡下媳妇,那个腰粗得…哎…人还特泼辣。把郭科长欺负得,大晚上穿着个裤衩子在门外站了好几个点。你说季野要也找个差不多这样的,我都替他叫屈。”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都决定等季野回来,一定要把他堵住,亲口问问怎么回事。 季野这几天一直在单位加班,这一天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季老太太也知道他在赶项目,看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说了几句话就把他赶到房间里去睡觉。 他草草洗漱了一下,回到房间,关上门,脑袋在枕头上一歪,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人拍醒的时候,转头就能看到窗外朦胧的月光。 他睁开睡眼,看清来人,揉着额头坐起来,问道:“这么晚了,你俩来干嘛,有事?”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得不行。这几天他连轴转,加起来也就睡了五个小时。 高跃翔碰了下肖林,示意他先说。肖林就拽了把椅子,蹭到季野旁边,小声说:“哥,听说咱奶给你在乡下寻摸了一个姑娘,这事你自己真的愿意吗?不是被逼的吧?” 季野心想他还真是被老太太给骗过去的,刚开始心里也有抵触。可是现在嘛,那可就未必了。 他就摇头:“人我见着了,挺好的,没人逼我。” 肖林和高跃翔面面相觑,都有些不信,肖林压低声音,说:“野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让人家里人故意给灌醉了,然后把人姑娘给那啥了?上个月咱们所有个案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寡妇给人下了套,完了就逼着人娶她。” 季野:…… 他一时间无语至极,深感自己这朋友想象力过分活跃。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他到底活到了27,荤话总是听过的,自然也知道那啥是什么意思。 还那啥呢?他连人小手都没碰上! 他瞪了肖林一眼,说:“没有的事,你这么说对女方太冒犯了,闭嘴吧你。” 高跃翔虽然没说什么,季野却从他那眼神里看出来他也在乱想。他干脆撸起袖子,站了起来,说:“我看你俩就是皮紧了,走,我给你俩松松皮。” 说着,他把高跃翔和肖林拖到院子里,连着两个过肩摔,“啪/啪两声”,将两人一前一后摔在地上。还不等他们起身,就扬长而去,“呯”地关上门。 高跃翔从地上爬起来,责备肖林:“你瞎说什么,看把人惹急眼了吧?那女方什么样都没来得及问。你要是先问问对方长相和家里情况,现在咱俩也不至于被撵出来吧?” “我这腰都快断了,季野这小子,还是那么狠,真是……” 肖林很快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说:“那是你小子缺乏锻炼。”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高跃翔给拽了起来。两人约好,等女方来的正日子,他们一定尽早赶回来看看女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凝从三院回祝家村的时候,就已接近六月底。回村之后,她先后拜访了几位老人,希望他们能出面,帮她跟陈老大一家协商房子的事。这些老人都表示他们不是不想帮忙出头,是这事实在太难办。 他们承认房子的事陈老大夫当年确实有交待,可现在的关键是陈凝大伯一家已经住进去了,大儿子还在那结了婚,这时候让人腾房子,那简直就是要他们一家的命。 要是让他们给钱的话,那也不是小钱。那房子砖瓦各种木料人工加起来,大概花了一千一,这个帐老人们都是知道的。如果让陈凝大伯家给陈凝钱做补偿,那这钱数再怎么谈都得达到几百块钱。可这时候谁家能有这么多钱啊?能有个几十就算相当不错的了。让陈老大一家拿这个钱,他们怕是也要跟人玩命。 真出了什么事,那谁家也受不起。所以说这事儿太大,他们就算想帮忙也不好帮。 陈凝早就知道这事不好办,也没指望在短时间内办成。她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说不定哪一天时机来了,牛翠芳一家就算想耍赖也赖不下去。 她也不急,每日里仍跟着胡大夫在周围几个村里行医,一转眼,也就到了去季家看门子的日子。 临出发前头一天晚上,罗洁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掏了一遍,怎么看都觉得自家的衣服太寒酸。很多衣服都是带补丁的,平时在村里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大家都这样。可要是穿成这样进城,就怕给陈凝丢脸了。 陈凝倒是看得开,她翻了翻,从柜底拿出一套折叠整齐的白短袖衬衫和一件蓝色工装裤,在她三叔面前比了比,说:“ 这身衣服不错,还挺新的。” 罗洁流露出回忆的神色,难得地笑了,说:“这身衣服还是你三叔结婚时穿的。” 陈凝让她三叔试穿了一下,居然还很合身。她绕着看了一圈,说:“就这身了,挺好的,要是衣服上加两个兜,就像干部了。” 罗洁连忙叫她男人把衣服脱下,怕给弄脏了,说:“他就一辈子老农民的命,还干部?” 不想,陈凝却说:“那可不一定,我三叔这双巧手,做什么像什么,以后还不一定什么样呢。” 罗洁只当她说笑,也没有当真,自己也选了一件平时舍不得穿、专门用来出门的衣服放好,就等着第二天跟苏金萍一起进城了。 季野从那天回去之后,很快又回了单位,直忙到七号晚上才从单位回家。回家之后,他发现季老太太已经找人采购了不少肉菜。肉装在篮子里,用绳子吊着,放进肖林家院子里那口井里镇着。 他这几天不在大院,自然不知道,这些天大院里可不太平。季野二十七岁还没结婚,在这时代是妥妥的大龄青年,他冷不丁找了个乡下姑娘,谁能不好奇啊?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些人还是相信季老太太和季野的眼光的,觉得他们不能随便找人。可有些人还是觉得季家这次怕是急了,找的人不怎么样。 季老太太在院里住了二十来年,有自己的姐妹团,从传言开始流传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老姐妹们听到了什么,就来跟她学:“听说那姑娘长得五大三粗的,力气大,屁股也大。估计季老太太是看上她憨厚,听话,好生养。” “我娘家亲戚娶了个乡下姑娘,那姑娘倒不胖,就是脸蛋上总有两团红,手也粗。跟以前来找过季野那个同学于什么的可比不了。你说季野这回找的,不会也长这样吧?” 季老太太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言,本来还想解释一下。后来一想算了,等陈凝来了,她倒要看看那些乱嚼舌头的人是啥样。 因此,那几个老姐妹向她打听陈凝的时候,她干脆也不露口风了,只说等到那天看到人就知道了。 于是,大院里不少人惦记着这事,到了七月八号一大早,见季野出去接人了,就不断有人时不时出现在通往季野家的道上。 肖林在这片巡逻的时候,也特意留心着这边的动静。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回了院里候着。高跃翔特意跟人串了班,看到肖林回来,哥两个就站在肖林家墙后边等着,那里可是去季野家的必经之路。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陌生妇女。那妇女皮肤还行,就是胖胖的,身形真的有点像高跃翔单位郭科长的妻子。 俩人看到季老太太迎了上去,互相对了下眼神,心想这不会是女方家的长辈吧?长辈是这体形,那姑娘会不会也这样? 两个人抻着脖子向外张望,紧接着又看到一对中年夫妻走了进来,这两个人都略显局促,一进来,就被季老太太热情地迎了进去。 这时,一片淡紫色的裙角从拐角处露出来。紧接着,裙摆轻轻荡漾,一个身姿纤细、皮肤白晳莹洁的女孩子出现在视野中。 她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脚步轻快、眼神灵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向院子里的人扫过来时,好多人都觉得她在看自己。 肖林从墙后探出身子,向陈凝的方向张望,那一眼朝他望过来时,肖林心中乱跳了一下,碰了下高跃翔,说:“老高,这就是你说的乡下姑娘?还五大三粗?还暴脾气?” 高跃翔毫不客气地回怼:“你也说了,你说那姑娘可能给季野下了套,让季野跟她那啥那啥的,我看季野揍你真是活该!” 肖林捂了把脸,说:“我天,谁能想到……?” 25 第 25 章 两个人在看到陈凝那一刻…… 两个人在看到陈凝那一刻, 都知道自己原先想得大错特错。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姑娘,甜美中透着明媚,换成他们跟这样的姑娘相亲, 那也只有同意的份。 也难怪, 一直单着的季野也沦陷了,居然在他二十七岁“高龄”的时候, 破天荒地要结婚了。 两人正胡思乱想着, 季野就出现在那姑娘身后。他个高腿长,看着很显眼。此时他手里提着一个行李袋,瞧着里面东西不少, 这就让他们俩迷惑了,那么大一个包,谁的? 这时候季野也看到了他们俩,想到这俩货前几天的胡乱猜测, 他都不想理他们。 可是肖林脸皮够厚,只当没看见季野的冷脸。在季野一行人走过来的时候, 他笑呵呵地从围墙里绕出来, 走到季野旁边, 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小声说:“野子, 这就是你那对象?” 季野“哼”了一声, 不打算理他。高跃翔怕季野找后帐,也跟着溜了过去, 伸手就去接那行李袋,说:“东西我帮你拿。”他打算借着帮忙的名义,顺便就跟到季家去看热闹。 季野这棵老树难得开花,他想想那场面就精彩, 就算是耍赖也得跟过去参与一下,饱一饱眼福。回头跟人吹牛,那也是个谈资啊。 季野没有松手,高跃翔主动抓了另一侧的提手,说什么都要帮忙。 一路上不时有邻居假装成偶遇,跟季老太太和季野打招呼,眼神却往陈凝一家人身上飘,无非都是想见识下季野找的对象到底什么样。 陈凝在这些人的注意下,露出微微羞涩的表情。但她腰身挺拔,没有一些人想象的小家子气,看着大大方方的。 有人问季老太太:“修云,这姑娘就是你给季野找的对象啊?哎哟,你瞧这长得,真俊。” 季老太太活这么大岁数,自然知道有些人是真觉得陈凝漂亮,有些人心里却是在泛酸。她一概假做不知,笑着说:“是啊,这丫头我一看就相中了。她初来乍到,也不认识人,回头你们碰着她,可别欺负这孩子。不然让我知道了,我可要找你们算帐。” 她的维护之意相当明显,有个邻居连忙说:“不会不会,那怎么会呢?咱们这么多年邻居,我什么人你不知道?” 季老太太没再多说,跟那些邻居打着招呼,一路领着苏金萍等人到了自家院子。 罗洁夫妻俩早就在心里给自己鼓气,让自己大方点,别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免得给陈凝丢脸。 可从他们俩一进大院,看到那一栋栋带着小院的小楼房起,心里巨大的落差就把他们俩打击得不行。 他们家住的是草房,墙是用黄土夯就的,跟这小楼房一比,差距无异于天与地。 两人神色不自然地由苏金萍引着进了小院,一路上怕说错话,就连话都很少说。季老太太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也只敢给予简短的答复。 陈凝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这一辈子几乎都是在村子里打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就算去县城,也只有很少的几次。 尤其是陈叔,说他是社恐都不夸张。这样的性格,到了这种环境,要求他们应答自如,那真是难为他们了。 这次季野家还是只有他和季老太太到场,其余的人除了季老太太的个老姐妹,还有季野那俩朋友,他们俩不请自来,一人拽了一个凳子在季野旁边陪坐。 季老太太先给双方做了介绍,然后跟陈家人解释,说:“季野他爸在大西北呢,离这儿太远,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他还有两个叔两个姑,小姑过两天能从外地回来,其他人也离得远,过阵子才能过来。” “现在就我跟季野在,亲家别嫌我们失礼就成。反正季野这事吧,我跟他两个就能定。” 罗洁忙说:“没事,只要小凝她以后不受委屈,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双方都清楚,女方这次能来看门,这件亲事十有八/九就成了,剩下的就是商量彩礼、结婚日期之类的事情了。 苏金萍注意到季老太太那几个老姐妹都在打量陈凝,她是介绍人,自然想给陈凝长脸,就故意说:“凝丫头,去院那边参加培训班的事儿不是定了吗?后天一早看季野有没有空,他有空的话,让他送你过去吧。你头一次来,路不熟。” 季老太太忙替季野答应,并说:“季野跟单位那边说好了,这几天都在家。明天让他陪凝丫头去买点东西。后天就是十号了,到时候让他把人送过去。” 什么院?什么培训班?那几个陪客一时没弄明白。 而且瞧那意思,这姑娘还要在季家住下来?那包里装的不会就是她的行李吧? 可是她跟季野还没结婚呢,连订婚都没,就这样住到男方家里合适吗? 季老太太看出来她那几位老姐妹都好奇着,就说:“凝丫头爷爷以前在村里是老中医,活着的时候,在她家那边挺有名的,我这病就是陈老大夫的徒弟给治好的。凝丫头自己也懂医,她前几天在院过了一个考核。那是个中医高级培训班,要培训个月,培训完了能当大夫的。” “我琢磨着季野好几天才回来一次,我一个人在家也怪孤单的,就叫凝丫头过来陪我。反正他俩这回一定下来,也就快结婚了,也没啥。” 一位老姐妹听出来季老太太这是在帮陈凝解释,就接过话头说:“那也行,正好院离这儿近,她去院学习挺方便的。” 其他人也附和了几句,肖林看着这情景,心道季野这进度可真够快。刚见面认识几天,人就住进家里来了。 家里住着这么个甜美清新的姑娘,也不知道季野还能不能保持以前那老干部的样子? 他简直是拭目以待啊!! 他一脸看好戏地睨了季野一眼,心里却不无羡慕。他家里也在给他张罗对象的事,可他一直就没碰上个各方面都合心意又顺眼的。要是给他介绍的姑娘也能达到陈凝这标准,那他肯定也愿意!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咽了下唾沫,摸了下嗓子,说:“小陈,没想到你还会给人治病,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嗓子疼好几天了,吃了去火的药,一直没见好呢,咽唾沫都疼。” 季野在旁边听了,担心陈凝刚开始学,怕她看不明白会尴尬。就说:“她学的时间还不长,经验也少。孙姨你让她试试行,可你不能拿她跟行医多年的老大夫比。” 他这一说话,几个老太太你看我我看你的都笑了。其中一个对季老太太说:“瞧瞧,人还没娶进门呢,就知道护着了。” 季老太太请的这几个人都是跟她关系好的,既然来了,自然是冲着撮合这俩小年轻来的,说的都是好话。她这么说,其他人也笑。 肖林和高跃翔都觉得新奇,因为季野的回护真的挺明显的,这可不像他们以前了解的那个冷情的哥们。 陈凝见季野被人打趣得怪不自在,就说:“孙姨,您要是愿意让我试试,那我就先给您把下脉。” 其实在场的人都不太敢相信她能看出什么,不过这是季野对象,季野祖孙俩都挺看重她,他们得给面子。 孙姨就笑着伸出手,让陈凝给她把脉。陈凝没让她等久,很快就说:“孙姨,您除了嗓子疼,还有别的症状吧?身上冷不冷?疼不疼?有没有发烧?头疼吗?出汗吗?” 孙姨怔了一下,然后说:“有有,就是想多穿点衣服,发烧好象是没有,也没出汗。不过前两天脑袋确实疼了,现在还行。主要是嗓子疼,还有点清鼻涕,身上也疼了两天。” “把舌头伸出来,我看下。”陈凝说完,孙姨好奇地伸出舌头。 陈凝抬眼一看,果然看到她舌上有黄苔,这是明显的热象。 而这位孙姨的脉是浮数之脉,有表寒的情况,同时兼有嗓子疼、苔黄,这又是热象。 她就说:“孙姨,最近有没有受寒?比如贪凉吹风,或者晚上睡觉蹬被子之类的?” 孙姨本来也没觉得陈凝真能看出来,她就是想热热场子凑个趣,听陈凝这么问,她就惊讶了,说:“前几天晚上太热了,我没盖毯子,冻着了,第二天早上一醒就觉得不舒服,可能跟这个有关系。” 肖林心想,不会吧?季野这对象真会看病? 这时,他听陈凝说:“我感觉您这是寒包火,就是在身体有内热的情况下受了寒,导致表有寒,里有热,所以寒症热症都有表现。” “这病一般多发生在秋冬,但是夏天受凉的话也有可能得。不管是当成风热感冒还是风寒感冒治都不合适,只当上火治更不行,光是清内热有可能导致寒邪内陷。” 孙姨当真了,忙追问道:“那要怎么办?” 陈凝就说:“这样的情况不只要去里热,还要祛表寒。不同的医生可能会给出不同的处方,您要是让我说的话,我以前也见过有人得这病,她用了麻杏石甘汤,效果还是不错的。” “保险起见,您还是去医院看看,以医生诊断为准。我毕竟学医时间不长,还没出师,只能给您提供一些意见。” 孙姨真的有点信了,她决定回头去医院问问。既能治病,又可以看看这姑娘说的到底对不对。这要真对了,那以后有什么毛病直接就可以请教人家了,那多方便啊! 其他人看待陈凝的态度就有些变了,都觉得她刚才那一番谈吐,完全不像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姑娘。 就算他们不知道陈凝说的到底准不准,也没人再敢轻视她半分。 高跃翔更是惊奇不已,心想季野这运气真是不错,居然能从乡下找到这种出色的姑娘。 她家里情况看着确实不行,可凭她这不俗的相貌、谈吐,还有能力,以后发展只怕错不了。 季野也觉得自己还是低估陈凝了。 照她这么发展下去,如果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那她一定会有很多人选,真不一定非得选他不可。 从肖林和高跃翔前后迥异的表现就知道,陈凝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吸引到异性的注意。 之前有那个电影放映员、粮站的主任,以后只要她愿意,还不知道会有谁? 想到这些,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这时,墙上的挂钟响了,到了十一点整,季野就站了起来,说:“你们先坐着,我去做饭。” 说着,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苏金萍推了陈凝一把,说:“凝丫头,你也去,季野做菜水平不错,你去跟着打打下手。” 26 第 26 章 屋里人都笑呵呵地看着这…… 屋里人都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对青年男女, 陈凝倒也不扭捏,被苏金萍一推就站了起来,跟季野说:“我不怎么会做菜, 摘菜洗菜我可以帮忙的。” 季野有点不好意思,说:“你是客, 怎么好让你动手?” 孙姨笑了,说:“今天是客, 改天就不是客了。你俩就去吧, 咱们这些人要商量下结婚日子。” 想到要结婚的事,季野心里有些悸动。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陈凝一眼, 然后说:“那你跟我来吧。” 季老太太则支使肖林:“你回家一趟,把我吊在你家井里的肉拿过来。” 说着, 她又告诉季野:“金萍跟她叔婶还得赶下午的车回去, 你看着点时间,别让他们赶不上车。” 肖林忽然想起来他是趁着巡逻的时间偷跑过来的,忙站了起来,说:“老高,你跟我走一趟, 把肉送过来。我得赶紧去巡逻, 要是让头儿发现了,能把我骂半死。” 高跃翔赶紧跟在他后边, 一起出了季家,陈凝则跟着季野去了厨房。 厨房在小楼一层西北角的方向, 里边有后门, 从后门出去可见厨房后头搭了一个大约十平方的小棚子。在小棚子下边支着炉子,炉子另一侧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排排的蜂窝煤。 季野解释道:“夏天就在棚子下边做饭,冬天天冷了再把炉子搬进去。” 陈凝也知道这时候还没有天然气, 做饭要比她那时代麻烦多了。这时就算是在城市里,也得生炉子做饭。 说话间,季野拿过两个围裙,一个是灰色粗布的,另一个蓝色碎花的。他把碎花那一个递给陈凝,说:“系上吧,不然把你衣服蹭脏了。” 陈凝穿的是白色短袖衬衫,衣摆松松地掖在裙子里。衬衫比较宽松,系上围裙后,就把她纤细的腰身勾勒了出来,露出了勾人的曲线。季野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神挪开,低下头也开始系围裙。 陈凝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季野只要没有什么非卿不可的白月光,她以后就会跟季野好好过下去。既然要一起生活,那就要涉及到柴米油盐,这时代也不可能像她以前那么方便,能随便点外卖,那她也该学学做饭了。总不能指望着别人天天给她做饭吃吧。 她看案板上摆着各色菜蔬,就跟季野说:“我只会做点简单的饭菜,你做的时候我看着点,想跟你学学。” 季野一想到陈凝一会儿要盯着他做饭,他脸就有些烧得慌。他忙解释:“你会不会做饭都没关系,郭大姐平时天天都会过来帮忙做饭的。她这两天去看外孙了,明后天就能过来。” 陈凝笑了笑,也不争辩。她猜测他跟异性近距离接触经验不多,为免他不自在,她就安静地站在案板旁边帮忙摘菜。看到案板上有黄瓜和土豆,她就问:“土豆和黄瓜都要做吗?怎么做?” 她打算摘菜洗菜后帮着切的,可是她刀工不行。要切丝的话,那肯定是做不来的,就问了一句。 季野正弯腰生炉子,听她问,就说:“都得切丝,做酸辣土豆丝,黄瓜丝拌凉皮,酸甜口的你吃吗?” 这俩菜都是陈凝喜欢吃的,她忙说:“都挺喜欢的,不过切丝我做不来。” 季野往炉膛里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笑了下,说:“不用你切,我来就行。”陈凝“哦”了一声,就把黄瓜洗了,又削了土豆皮。 等季野生着火,在炉子上烧上一壶水的时候,她已经把菜都洗好了。 季野就去洗了手,拿起菜刀,先麻利地将黄瓜切片,再快速地将黄瓜片切成丝。 他切菜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手。切出来的黄瓜丝粗细均匀,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他一只手握着菜刀,另一只手按着黄瓜,手形很好看。陈凝看了,觉得他那手可以去拍手表广告。 紧接着他又开始“铛铛铛”地切土豆丝,陈凝惊讶之下,在旁边笑着说:“刀工真好,看你切菜,我都不敢动手了,我切出来的土豆丝没法看。” 季野抿了下唇,说:“就是习惯了,也没什么。”这时炉子里冒出一股烟,朝着陈凝的方向飘了过去。 陈凝没有思想准备,一时没来得及避开。季野放下菜刀,过来拉了下她的手臂,说:“有烟,别呛着了。” 陈凝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歪,差点又歪到他身上。好在她及时稳住身形,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笑了,说:“没事。”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咳了两声。 季野抬手想帮她拍背,可那手刚抬起来,就浮在半空,要落不落的。 恰在这个时候,高跃翔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说:“野子,肉给你送来了。” 说话间,他踩过门槛进了棚子,进来之后,他一看到季野就愣了一下:“野子,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说完这话,他才注意到季野跟陈凝挨得很近,手还抓着陈凝胳膊呢! 他难免胡思乱想了一下。心想季野不会是趁着没人,跟他对象做什么亲密举动了吧? 这死火山沉寂这么多年,真要是爆发了,也不知道得有多猛?! 想到这儿,他心中暗笑,把那篮子往旁边台子上一放,笑嘻嘻地说:“你俩忙吧,我也帮不上忙,一会儿我帮着端菜。” 说完这句话,他注意到季野看着他的眼光有些凶,连忙转身溜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后门带上。 季野松开扶着陈凝手臂的手,手指攥了攥,无声地过去,把篮子里的肉都拿了出来,开始专心干活。 陈凝看着他把牛肉切成薄片,用淀粉和调料上浆,又切了一些猪肉,收拾了两条鲫鱼。 篮子里还有只烧鸡,那烧鸡有些油,他没让陈凝动手,自己将那烧鸡掰成块,摆到盘子里。 等准备工作都做好的时候,炉子上的水也开了,他就开始炒菜。 陈凝看着他做了一道浇汁鱼,一道小炒牛肉,一道青椒炒肉,还有几道炒菜。看他做着很简单,可她觉得现在让她做,一下子真做不了那么好。脑子告诉她会了,但手未必就会。 陈凝忽地想起苏金萍跟她说过,季野刚会走路他母亲就去世了。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才会变成这种什么都会做的样子。这手艺的熟练度,一看就知道是做惯饭菜的。 季野知道她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他感到自己的体内有些发烫。他不想让陈凝看出来异常,就只有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尽力不去看陈凝。 直到菜都快做完的时候,他才说:“今天时间有点紧,就只做了些简单的快手菜,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做别的吧。” 陈凝笑着递给他一个投湿的毛巾,说:“擦擦吧,热出一身汗,以后有机会再看你做别的菜。” 季野说了声“好”然后接过毛巾,接过来时,他的指尖又跟陈凝的手指碰了一下,那一刻的感觉麻酥酥地。季野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以前跟别的女人接近时就从来没这样的感觉。 他既怕陈凝看出来什么,又贪恋这感觉,借着擦脸的动作,才掩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季野,你不对劲,他心想。 菜的香味飘了出去,高跃翔终于又出现在门口,说:“这味太香了,小陈,今天我沾你光了。” “差不多了,我把菜端进屋吧。” 季野应了一声,“端吧。”说着,他过去投洗毛巾。 陈凝过去帮着高跃翔端菜,季野整理着厨房里的东西,也是想借这机会让自己静一静。 他忽然想起,那天他去相亲之前是怎么想的来着?他当时想跟陈家那姑娘说,两个人要是结婚的话,她如果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跟他提,他会放她走。 他当时还想说,他比较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回家;他也想说,希望婚后女方能给他留出空间,不要对他进行过多干扰。 可后边那些话他在看到陈凝的时候,怕她不开心,就没能说出口。只说了陈凝如果想离开,她随时都可以跟他提。 想到他当时说的那句话,季野忽然想拍自己一巴掌。 如果陈凝哪天真的跟他说,她想离开了,他还愿意放她走吗? 他想得心里有点乱,这时高跃翔过来跟他小声说:“野子,咱奶跟女方家里人商量好了,说是等小陈在院学习完之后,就给你俩办婚礼,大概在国庆节前后。” “咋样?高兴不?再过个月你就能做新郎了。” 季野瞪了他一眼,说:“就你话多,一会儿吃完饭就回去吧,别老在这儿赖着不走。” 高跃翔也不生气,说:“吃完饭我肯定走,不用你赶人。这几天我都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准保不碍你的事。” 听出他的揶揄之意,季野拳头硬了,又想揍他一顿。 高跃翔却凑上来,对着他耳朵说:“野哥,跟人姑娘在一起,太端着可不行。你是男的,什么事都得你主动点,这总不用我教你吧?” “我看小陈对你挺满意的,她看你的时候那眼睛跟带勾子似的,还带着光。你不用有顾虑,大胆一点知道不?” 搁在平时,季野铁定要把他赶走,这次却没有,反而问高跃翔:“陈凝她真的……” 高跃翔不等他说完,就拍了下他肩膀,肯定的说:“放心,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姑娘对你很满意。” “等着,一会儿我给你送两张电影票,明天你不是在家吗?到时候你陪她看电影去。” 季野:“…行,你拿来吧。” 27 第 27 章 两人说定了这件事,一起…… 两人说定了这件事, 一起走出厨房。 在场的人在季老太太招呼下纷纷入座,席间苏金萍怕罗洁夫妻俩不自在,便不着痕迹地给他们俩夹了几回菜。桌上的菜对他们来说, 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可他们俩都掌握着分寸,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季老太太的几个老姐妹都夸季野手艺好, 说他这手艺都赶上国营饭店的大厨了。 一个老姐妹还说:“我们家那口子,别说让他做饭,就算油瓶子倒了,他都不会扶一下的。要我说。谁家闺女能嫁给小野这样的小伙子, 那褔气可大了。小陈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罗洁也由衷地附和了一句,说:“小凝, 一会儿三叔三婶就走了。季野不错,你留在这儿, 以后好好跟他相处。” 罗洁这次过来,对男方家的态度是非常满意的。双方敲定婚期之后, 季老太太主动说要给陈凝五百块钱做彩礼。这个钱数把罗洁夫妻俩惊到了, 因为现在村里一般姑娘的彩礼普遍在一百元以下。 他们也不可能说不要彩礼, 毕竟有这个风俗, 真不要那不合适。 五百这个数可见季家的诚意, 可他们俩觉得很有压力, 因为他们能拿得出来的陪嫁实在太少了。 但他们也没有表示反对, 反正那钱他们也不会要。到时候都会让陈凝拿回来,以后还是属于他们小家的钱。 因为要在三点之前赶到西站,罗洁他们饭后没有多呆,季野和高跃翔亲自把他们送到西站,两个人回到大院的时候, 已经快四点了。 进了大院,高跃翔回了一趟家,手里拿着两张工人俱乐部的电影票,说:“这票是单位发的,我也不想去,你拿去正好。” 说着,他朝季野使了个眼色,说:“时机到了,拉拉小手什么的得你主动,明白吧?”他话没说得太深,季野却是明白的。 可季野觉得,有些事他不是不想。可他要是举止唐突的话,有可能会引起陈凝的反感。所以他还是打算顺其自然地来,不能让陈凝觉得他下流。 他就接过电影票,说:“你别乱想了,该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 高跃翔在后边喊了一声,说:“喂,刚用完人就走啊?我那块印章你得抓紧时间给我刻啊,我等着用呢。” 季野应了一声:“快了,再等几天。” 他到家的时候,发现陈凝不在一楼,季老太太一见他就说:“我忙了一天也累了,要进去歇歇,你没事别打扰我。” “凝丫头刚来,上楼去她房间了,你带她熟悉熟悉家里的环境,去吧。” 季野扶着她回了房间,这才踩着原木色的木制楼梯上了二楼。楼梯轻响,陈凝在房间里听到了,探头一看,果然是季野回来了。 她就站在门口朝季野打了个招呼:“你回来了?我三婶他们都上车了吗?” 季野拾级而上,他穿着白衬衫,军绿色长裤。衬衫掖在长裤里,这种简单的衣服就能极好地将他健硕的身材衬托出来。 这种外形,走到哪很容易吸引别人的视线。要是在前世,碰上这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五官俊朗,气质又不错的小哥,陈凝也会多看几眼的,主要是出于欣赏的心理。 但现在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她倒不好多看了,这会显得比较唐突。她就浅笑了下,整张脸都明媚起来。 季野看着她那张笑脸,心情莫名地好。上楼后,他说:“他们都上车了,放心吧。” 说着,他向屋内张望了一下,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用不用我帮忙?” 陈凝让开身子,示意他进来。说:“也没有多少东西,衣服和杂物都放好了,还有点书,摆桌子上就行。” 季野见她侧子身子往里走,就说:“我进去合适吗?” 陈凝笑了:“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你进来当然不合适,这时候有什么?这房子还是你家的呢,进来吧。” 季野其实也想进去看看,陈凝都给他机会了,他还拒绝什么?他就跟在陈凝身后走了进去。 陈凝的东西确实很少,衣服只需要衣柜的一格,杂物用一个抽屉就能放下了。除此之外,就是桌上摆着的一摞书。季野扫了一眼,看出来是医学类书籍。都挺旧了,书页泛着黄,不多,也就十几本,还有些笔记。 他不好在这儿多呆,就告诉陈凝:“我小姑前几年出嫁后就不回来住了,她自己在临川有家,离这儿也不太远。她留了一点东西,我都放在左边那个柜子里锁上了,其他家具和东西你随便用。” 说完这些,他又说:“我再带你下去看看吧,家里一些地方你还没进去过,得熟悉一下。” 陈凝答应一声,跟在季野身后下了楼,季野先带她去了紧挨着厨房的一个隔间,说:“洗脸刷牙洗澡都在这儿,这是你的毛巾。” 说着,他指了指两个挂钩上的毛巾。一个大的,看着能兜住半边身子,一看就是洗澡用的,另一个小的就是擦脸的。 在那两个毛巾旁边还有一套灰色的大小毛巾挂着,跟陈凝这一套并排摆放。陈凝只看了一眼,就猜出来那套是季野用的。 而季野本来只是想单纯的给陈凝做介绍,可他看到那并排挂着的毛巾,耳朵不禁又红了。 他忙转头,告诉陈凝哪个牙刷和杯子是她的。牙刷和杯子都很新,应该也是他新买的。 陈凝心里有点不自在,她一向很自立,一点都不习惯用别人的钱,她就说:“让你破费了啊。” 季野多少懂一点她的心思,就随意地说:“要想谢我的话,等你以后上班了,给我买点东西不就成了?” 说着,他头一摆,微笑着露出一点白牙,说:“刚才我都去你房间了,你敢不敢去我房间看看?” 陈凝:……季野这是跟她用激将法? 她都住到季家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她就是感觉季野不是乱来的人,才住进来的。 她就说:“去呗,你带路。” 其实她也蛮好奇,季野的房间会是什么样?迈进门之后,陈凝就被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给惊了一下。 “这么多书?都是你看的?” 季野引着她进去,说:“有的就是随便翻翻,技术方面的书看得多一点。” “你要是有感兴趣的,就拿过去看,别给我撕了弄丢了就行,因为有些书没地方买。” 陈凝沿着书架看了片刻,看出来他这些书除了山川、地理、历史,就是无线电和电磁、物理等书籍,有些书名她都看不懂。 她不太清楚这些书的来路,万一有孤本之类的,她怕给弄坏,就说:“胡大夫把他和我爷爷写的医案都给我了,我最近还得抽时间整理一下,这些书等我以后想看再说吧。” 季野也就没坚持,这时陈凝看到季野的书桌上放着个口琴盒子,就问他:“你还会吹口琴?” “啊,会点,常见的曲子能吹。但是不太好听,就是自己吹着玩的。”这回季野是真脸红了,似乎怕陈凝要求他吹。 陈凝忽然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她经常被大人拉去给亲戚朋友表演弹钢琴弹古筝,每次她就特别不情愿,有时候尬得简直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想到这儿她有一点理解季野,或许他吹口琴就只是为了自娱自乐,所以她虽然有点好奇季野吹得怎么样,却没有勉强他来个现场表演。 她没再说这个,转身打量起季野这房间的布置来。 他这房间布置得很简单,除了大书架、书桌、椅子、衣柜、一副哑铃,就只有一个单人床了。 单人床/上军绿色的被子被叠成了豆腐块,陈凝看了一眼,心想这被子让她来叠的话真叠不成这个样。 该看的看完了,陈凝拍了拍手,说:“这屋子你收拾得不错,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她没打算一直在季野房间待下去,说完之后,转身要走。 季野却叫住她,说:“等一下,有件东西你还没拿。”说着,他转身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递过去: “我给你配了钥匙,你拿着。最大的是院门上大铁锁的钥匙。这两个小的,一个是你那屋的,一个是我这屋的,剩下那把就是这房子的钥匙。” 陈凝愕然接过去,感觉手上有些烫,抿了下鲜红的唇,她抬头问季野:“你房间的钥匙干嘛也给我配一把?” 季野眼神有些炽热,看得陈凝心里也开始发烫起来,他说:“我单位在城边,离家有十几里地,以前一般一周才回来一次。其实天天回家也是可以的,但有时候太忙就不能回来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这屋会锁门,因为屋里有些资料、书籍和一些东西,不能让人随便拿随便动。但我怕你有事想进来,所以就给你配了一把。” “你…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来。” 陈凝握住钥匙,朝季野笑了下,说:“行,你要信得过我,那我就收着。” 她的心情远没有她外表表现得那么轻松,她认为自己不算是热情的人,看着和气,其实内心跟人总有种距离感。 因为她觉得人的热情再多也有限,就只该对真正爱她的那些人释放。如果太博爱的话,那对在乎她的人何尝不是一种淡漠? 她哥常说她的心藏在硬硬的壳子里,看着有点冷硬,其实很柔软,也最受不了别人对她好。 此时她面对季野,头一次笑得有点不自然,低了下头,说:“一会儿你给奶奶熬药,我帮你吧。” 季野手指攥了攥,他感觉陈凝眼里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28 第 28 章 傍晚时分,季野重新生了…… 傍晚时分, 季野重新生了火给季老太太熬药。陈凝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持一把蒲扇往炉膛里扇着风。这回她没怎么跟他说话, 也没怎么看他。但两个人之间都不再像之前那样不自在, 相处时多少随意了一些。 照顾季老太太喝完药后,陈凝就回了房间,没再出来。季野也不好打扰他,就坐在书桌前, 拉开抽屉, 拿出一块印石开始刻字。 这个印是高跃翔请他帮忙刻的, 就剩一点收尾工作, 他忙了两个小时就刻完了。 他把那印石收好,顺手打开抽屉里的一个木盒,那木盒里躺着十几块各种颜色和材质的印石。 盒子打开后, 他的眼神停留在一块半个手掌大的桃花冻石上。 这块桃花冻属于寿山石的一种,底色是凝乳状的白。在白色透明的石质中, 包含着片片桃花瓣一样的细点或斑块。这些细点和斑块疏密有致,浓淡相宜,如同沉浮于春水中,极是娇艳。 他在几年前得到了这块石头,一直不知道该用它做什么好,总觉得它跟自己不相配。可这时他却想到了陈凝,忽然觉得, 这桃花冻太适合她了。 把玩了一会儿, 他将那桃花冻放了回去, 将盒子盖好,关上抽屉,回到了床/上。 双手拢在脑后靠了一会儿, 想到第二天要带陈凝出门,他又下了床,把枕头挪开,掀开褥子,从褥子下拿起两个牛皮纸信封。 一个信封里装的是他这两个月的工资。他平时花销少,工资大部分都会剩下,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存上一笔,这两个月还没去存。 另一个信封里装的则是几种票,除了粮票,还有布票、工业票。 那些钱他拿了一半,又抽了几种票,把其他的钱和票又放回褥子下边,这才又躺了回去。 次日早九点半,两个人就坐公交车到了工人俱乐部。从门外踏进影院,视线突然变暗,陈凝眼睛一时间有点不适应,看不清脚下的台阶。 她没来过这地方,对这里的环境自然不熟悉。怕摔倒在地滚下去,她就停下来,打算等眼睛适应之后,能看清台阶的时候再走。 这时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胳膊,牵着她往里走。耳边传来季野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我带你走吧,里边有点暗。” 陈凝又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清冽的味道,有点皂香,也有别的味。她没有挣扎,由季野牵着,直走到中排靠右的地方。看着她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季野才松开手。 影院里光线暗淡,所以陈凝看不到,季野的脸又烧了起来。他伸出手掌在裤子上搓了搓,等心情平静了一些,才往里走到陈凝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这次来看的是内部电影,要十点才开始上映。这时距离上映还差十几分钟,两个人都安静地坐着。季野见陈凝把手臂搭在扶手上,他就把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免得再跟陈凝碰到。 等待的时候,观众陆续开始入座,有光从侧面投到前方的白色幕布上。电影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始了,上映的是罗马/尼亚的经典电影《桥》。陈凝以前在小破站上看过解说,但没有看完整个片子。 片子一开始,她的注意力就被影片吸引了。哪怕那屏幕上的画质并不够好,她还是觉得电影太精彩了。 只是她看了十多分钟,就听到了异常的声音。瞧了一眼,就看到前座的两个人不只脑袋凑到了一起,连嘴唇也沾上了,正忘我的亲着。 别人都投入地看着电影,又有黑暗帮忙掩饰,如果不是她正好坐在那两个人身后,很可能也注意不到那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 那声音细细密密地传入耳中,陈凝敢肯定,季野一定听得清清楚楚。她下意识看了眼季野,见他脑袋微垂着。因为光线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凝:…… 她上大学时,每到傍晚时分,学校湖边就有许多情侣忘我的亲热。所以前边那两个人的小动作对于陈凝来说真不算什么,但她想季野一定又不自在了。 虽说这时代对人性的压制挺严酷的,思想也普遍保守,可是有压制就会有反弹,大胆的人也从来就不会缺席。 陈凝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放下手臂,重新专心看电影。 季野本来也被电影吸引住了,可那声音如同魔咒一样,清晰无比地传到他耳中,听得他心里焦躁。 十分钟后,那两个人才分开,季野缓缓吐出一口气,注意力总算投到了幕布上。 这时电影已经演到游击队员们营救修桥工程师的情节,“老虎”和他带领的几个游击队员被德/军抓住了,一排德/军士兵站在他们身后准备射/击。 此时,一首插曲萦绕在影院大厅中:“…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一股悲壮的情绪瞬间笼罩了周围,影院里开始响起涰泣声。陈凝也开始难受,鼻子酸酸的,她看着那些南斯/拉夫游击队员为了炸桥,阻止德/军撤退,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她比别人的难受还要多上几分。 她没办法跟季野和别人说,在92年南斯/拉夫就已经解体了,分裂成了包括塞尔/维亚在内的六个国家。她一时间感到那些曾经的南斯/拉夫游击队员的血白流了,因为他们的努力在几十年后都付诸了流水。 平时她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可是在电影的感染和这首歌曲的带动下,她难受了好一会儿,眼泪无声地从眼眶里往下流。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季野把手帕递给她,说:“擦擦吧。” 这回陈凝没拒绝,接过手帕,在眼睛上按了按。 但在这电影的影响下,她的悲伤像开了闸一样涌出来,让她一时之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不只是哭电影里那个国度中人的命运,她还哭她自己。因为她再也回不去她想回的地方了,也再不能见到那些宠她的人了。 思念像潮水,把她淹没在湖底,压的她心口酸涩。 她屏着气,想把泪水憋回去,可她一时做不到。难受之下,她忍不住扒住季野的手臂,将额头搭在他的手臂上,一声一声地抽泣着,连身体都有些抖。 季野也不明白她突然之间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伤心,如果说仅是为了这个电影的话,似乎有点夸张。 想到陈凝的身世,他就猜想,陈凝或许是触景生情了。 感受到她的颤抖,季野心里抽痛了一下。僵了片刻,他不由伸出手臂,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中,任她慢慢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陈凝并没有哭太久,过了几分钟,她停止了抽泣,也意识到自己靠在了季野身上。季野的手松松地搭着她的腰,她一起身,他就触电似地松了手。 陈凝直起身子,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太失态了。” 季野忙说:“怎么会?谁都有难受的时候,缓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电影还在继续,陈凝“嗯”了一声,暂时没说别的。 季野收回心神,继续往下看。他手臂仍旧搭在自己的腿上,不敢再对陈凝有任何冒犯的举止。 忽然,他感到手上落了什么东西,触手有些温热。 顺着触感望去,就见陈凝捉住他右手,晃了下,朝他笑了笑,然后说了声:“谢谢。” 说完这句话,她就打算松手。季野动作比脑子快,不等陈凝的手离开,就将她手抓在自己的大手中,紧了紧,忍着怦怦心跳,看向陈凝,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陈凝朝他笑了笑,没有抽开手,指尖还在季野手心里挠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季野心里的火,他心跳再度加快,脑子里像有礼花在炸开。 他再度握了握陈凝的手,感到那只手细腻柔滑,让人不敢用力。 陈凝感到他的手好烫,离得近了,能看出他神态有些紧张,她笑了,说:“傻子!” 季野也觉得自己挺傻的,他抿嘴看向陈凝,腼腆地笑了起来。 傻子就傻子吧,反正他现在知道,他对陈凝的那些不可言说的想法不能算是单方面的。 季野一直握着陈凝的手,中间陈凝抽了一次,他大胆地抓着没放。 到了片尾的时候,陈凝使劲地往回抽了一下,说:“都快散场了。” 季野这才放开手,半边膀子有点麻,因为握着陈凝的时候,他不敢乱动,说起来都是活该。 这时观众们纷纷站起来,往外走,季野晃了晃发麻的膀子,等那股麻劲过去后,才引着陈凝踩着台阶往外走。 这时候灯已经开了,不用他牵着,陈凝也能看清路。 走出电影院,一抬眼,就是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刺眼。 路边正好有卖冰棍的,季野就走过去,掏钱准备给陈凝买冰棍。 他站在路边等着,这时从影院里出来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个人碰了下她身边的同伴,说: “文文,你看,那不是季野吗?” “走,咱们过去看看。” 叫文文的女孩犹豫着没动,说:“不好吧,挺长时间没来往了,咱们主动上去,怕不合适。”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走吧,看我的。” 29 第 29 章 陈凝站在马路牙子上,离…… 陈凝站在马路牙子上, 离季野有几米的距离。季野刚买好冰棍,她就看到两个年轻姑娘互相圈着对方的手臂,几步走到季野面前, 其中一个圆脸姑娘扬着脸就冲季野打招呼: “季野, 真巧,刚才我跟文文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 就觉得前边那个人是你, 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啊!” 季野举着冰棍怔了一下, 随即认出了那两个人, 他客气地说:“高跃娟, 你们也来看电影?” 高跃娟把她身边的于文文往前推了推,笑嘻嘻地说:“对呀,告诉你个好消息,文文家现在平反了。文文也回了印刷厂重新当会计。她今天特意请我来看电影,就是为了庆祝一下。” 季野垂了下眼帘,然后抬头看了眼瘦高的于文文, 说:“恭喜你啊,听说你们家跟你姑划清了界线, 全家人都平反了,能正常生活也算是好事。” 于文文眼神直直地落在季野身上, 一年多没见,季野比以前还要成熟俊朗, 他身上洋溢着稳健可靠的气息,与她身边常出现的那些小年轻完全不一样。 可她一想到,季野也知道她们家跟她姑划清界线的事,脸上就一白, 有点不自在。 这时候的人,为了自身安全和前途,夫妻乃至于子女和父母划清界线的事都不少见,更何况是跟一个亲戚。可再怎么说,说出去都不太好听,显得忒冷情了。 高跃娟知道她在尴尬什么,忙岔开话题,说:“季野,文文还说要请大伙吃顿饭。今天正好碰上了,又赶上中午饭点,不如一起吃吧,文文请客。” 陈凝离得不远,就算不故意去听,也听清了他们都在说什么。 听起来,他们几个应该很熟,她旁观者清,感到那个叫文文的女孩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她的眼神却频繁地落在了季野身上。 她站着不动,没打算打扰他们之间的寒暄,这时她听到季野说:“不了,你们俩去吃吧,我这边还有事。” 他客气地朝高跃娟和于文文点了点头,大步走向陈凝,把冰棍递给她:“快吃吧,一会儿该化了。”。 陈凝接过去,见只有一根,问他:“你不吃吗?”季野摇头:“我不吃这些东西,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凝也不知道季野还有什么安排,反正她对这边也不熟,就决定先跟着季野走就是了。 两个人并肩慢慢走远,高跃娟和于文文总算注意到了陈凝的存在。于文文脸色发白,瞧着不太好。她看了眼高跃娟,嘴唇颤了颤,说:“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谁啊?” 高跃娟恍然想起一件事,说:“哦,我想起来了,上次去大院,我三哥说,季野他奶给他在乡下介绍了个对象。你也知道,季野他奶以前没少介绍,不都没成吗?所以我原来也没当回事。” “这不会就是那个乡下人吧?” 于文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高跃娟看着她失神的样子,有点看不下去,就说:“你看他们是不是去市第一百货?走,咱俩也过去。” 于文文挣扎了两下,也就由着高跃娟拽着,朝临川市第一百货的大楼去了。 这时候,陈凝已经随着季野走到了一百大楼的牌匾下,仰头瞧着这个五层楼高的商厦,陈凝说:“你要买什么?” 季野大手张开,包住她的拳头,往里带了几步,又在背后推了一把,将她推进门,说:“我想看看自行车,你帮我挑一挑。” 陈凝心想也许季野想给他自己挑个自行车,那她帮忙看一看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是给她买,那这花销就真的太大了,这时候的自行车,它的价值直逼现代的汽车了。 卖自行车的地方在一楼东南角,离大门不太远。自行车按男女款和牌子排成了几排,但数量并不多,不到二十辆。 两个人到地方后,季野告诉她:“最近自行车不太好买,得托关系。你等我一下,我去办公区找一下王主任,问问他再说。” 陈凝应了一声,等季野走后,她就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商品。 身后有人似乎在叫她:“哎,你是不是季奶奶给季野介绍的乡下姑娘?” 陈凝回头瞧了一眼,认出来人刚才在街上碰到过。她记着那圆脸姑娘叫高跃娟,高瘦的叫文文。 只是那高跃娟说的话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态度就淡淡地:“季野不在,你们要是想找他的话,得等一会儿。” 高跃娟却说:“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儿。” 说着,她也带着于文文站在陈凝旁边,两个人全都打量着陈凝,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陈凝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她脸一转,眼神落在季野消失的方向,也不打算主动跟这俩人套近乎。 她不说话,高跃娟却忽然笑了下,说:“自行车可贵了,还难买。季野带你出来,是给你买自行车吗?” “我不知道,季野没跟我说。”陈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一句。 高跃娟见她不爱理人,就对于文文说:“文文,要是你家这两年没受你姑的连累,你跟季野的事儿说不定就成了,那现在陪他来看自行车的人就是你吧。” 于文文拽了她一把,说:“你别乱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凝:…拳头硬了! 她知道季野刚开始会跟她相亲,一部分是被逼无奈,还有一部分是对她的同情。 她想过季野以前可能心有所属,甚至想过如果季野后悔了,她放手也不是不行。 但这是建立在季野本人要退出的情况下。不等于她可以忍受这些人的奚落和挑衅,也不等于她愿意随便主动把季野让给挑衅她的人。 她眯了下眼睛,转头问高跃娟:“你是说,季野是因为文文同志家里出了事,才跟她保持距离的吗?” 高跃娟“嗯”了一声,说:“对啊,要不是文文家里出事,季野估计也轮不到别人。” 于文文听她这么说,竟没吭声,似乎她也默认这种可能性。 陈凝笑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讽刺,高跃娟不忿地说:“哎,你笑什么?” 却听到陈凝说:“你们就这么看季野的?要是这样我都替他不值。真那么想,你们俩又何必特意过来找他?有必要吗?季野缺这样的朋友?” 文文脑子有点乱,陈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像刮在她脸上一样,让她臊得慌。 高跃娟没这么被人怼过,她气得呼吸都重了。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这时,于文文碰了高跃娟一下,高跃娟就注意到,季野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已经注意到了她们。 他眉头皱了皱,似乎看出来她们之间交谈得并不愉快。 高跃娟不禁有些怂,便朝季野挥了挥手,扬声说:“我们来买衣服,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于文文这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季野,便跟高跃娟一起上了二楼。 季野很快带着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看到陈凝,那男人眼神亮了,夸了陈凝几句,就跟季野说起自行车的事:“现在自行车挺紧俏的,这些都是样品,想买的话得等。女式的我估计下个月初能有货,我会帮你留意,等货一到,我肯定联系你。” 陈凝:…女式的,是要给她买吗? 不等她说什么,季野伸手跟王主任握了握:“太谢谢你了王主任,那行,等以后有时间了我请您吃饭。” 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说定了,根本就没有陈凝插嘴的份。 走出这片区域,陈凝看了季野好几眼,才说:“以后再给我买东西能不能事先通下气?自行车很贵的,你不跟我说一下,说买就买了啊?” 季野知道她有压力,就说:“你去三院坐车都赶上上下班高峰期,特别挤,车还少,有时候半小时都等不到车。” “有那等车的时间,你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还不用跟人挤。反正自行车早晚都得买,那不如现在就定下来。” 陈凝虽然没再反对,但他感觉到陈凝兴致似乎不太高了。在他提出再去看看衣服的时候,陈凝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要不先回去吧,改天再说。” 季野刚开始真的以为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两个人出了商场后,他就觉得不对了,看电影的时候,陈凝的情绪不是这样的。 他问她:“高跃娟她们俩有没有什么不好的话?” 陈凝自嘲地笑了下,也没否认:“说了,不过我也回击了,估计她们俩现在也挺生气,但我不后悔。” 她只说了大概,却没有详说的意思,让季野心里更不安。 他把陈凝送回家,拿着刻好的印章就去找高跃翔。 高跃翔工作很轻松,这时候正好下班回来,看到季野,咧嘴就笑: “野子,给哥们说说,今天你跟你那位未婚妻处得咋样?有进展没?” 季野没有应付他调侃的心思,直接告诉他:“高跃翔,你管管你妹高跃娟吧。你要是管不了,那就我来管。” 高跃翔一怔,心想自己那堂妹是不是又乱说话了?他忙问:“她干什么好事了?” 季野摇头:“下午她和于文文见着陈凝,不知道跟陈凝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情况就不对了。” 高跃翔一脸茫然:“高跃娟…她,跟于文文在一起…还跟陈凝对上了?” “你先别急,晚上我就去找她,我问问她到底说什么了?我肯定管你放心。” 30 第 30 章 两个小时后,高跃翔把季…… 两个小时后, 高跃翔把季野叫到了自己家里。将他从高跃娟那儿问出来的话说了一遍。 季野听完,一脸不可思议,说:“你妹脑子怎么长的?当着陈凝的面那么说话, 她想干什么?” 说起这事, 高跃翔也挺无奈的:“也不知道于文文给她灌了什么迷汤,让她这么替人家说话。你说她这么说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没有是吧?就是损人不利己,也是图个嘴巴痛快,有时候我都想把她嘴缝上。” 季野想了想, 说:“等等, 她那意思是说,要是于文文家里没有她姑逃港的事, 我还能跟于文文成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是她们俩一起来大院的时候,见过几面吗, 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 他这么说,高跃翔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说:“野子, 当着我的面,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跟于文文私底下真没有什么来往?” 季野果断摇头,表示没有。高跃翔“咝”了一声, 问他:“那你干嘛给于文文刻了个芙蓉石的印章?咱大院的人谁不知道,跟你求个章有多费劲。这么多年, 也没见你给几个人刻过,怎么就给于文文刻了?” 季野眼里一片茫然:“我,给她刻印章…你等我想想…” 过了片刻,他终于想了起来,说:“…我没给她刻。是有个印章,可那不是给她刻的, 是给她二叔刻的。” “那都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她来大院,在路上见着我,说想请我帮她二叔刻个章,我拒绝了。后来她又来找了一次,还带了块芙蓉石,我一想,她二叔是我初中数学老师,当年对我很不错,也就答应了。” 高跃翔有些恍然,说:“就这个,再没别的了?” 季野摇头:“肯定没有,那章我还是寄到她二叔学校的,没给她,后来跟她也没什么联系。怎么,她说那章是我给她刻的?” 高跃翔挠了挠头,说:“大概她是这么跟高跃娟说的。我估计于文文很早就看上你了,这才总跟着小娟过来。你说现在这姑娘,心眼子是不是多了点?” 季野冷哼一声:“跟人家比,你们老高家的姑娘跟傻子似的。哄她几句话就能让她给人打头阵,你抽空教教你那妹妹吧,也让她离陈凝远一点。” “一口一个乡下姑娘的,往前数十代八代,谁家不是泥腿子出身?她要不是沾长辈的光,现在说不定在乡下玩泥巴呢。” 看得出来,季野相当看不上高跃娟的作派。高跃翔做为堂哥也是头疼得紧,忙转移话题。说:“行了,野子你就别生气了,你那小媳妇也没吃着亏。瞧那意思,她还挺护着你的,说她替你不值,说小娟和文文没必要来找你,意思是她们不配。” 季野这时候脸色才好转点,想到陈凝说的那些话,他心里涨涨地,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等他从高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高跃翔要给他拿雨伞,他说:“不用,没多远,走几步就到了。” 从高家出来,走到半路,雨势忽然大起来。豆大的雨点不断砸到身上,等他到家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看样子这场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下来,季野忙回了房间,拉开抽屉,打算把蜡烛都准备好。 这时期各地电量都供应不足,晚上经常停电。下雨时线路更容易出现故障,停电的可能性就更大。 拉开抽屉后,他才发现,整根的蜡就只剩一根了,还有一小截没烧完的蜡烛头。 他奶奶那儿有老式油灯,老人家用惯那个,倒不需要他送蜡。 可楼上陈凝那里,应该是没有蜡的。趁着天还不太黑,他忙拿了那一整根蜡,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陈凝的房间虚掩着,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陈凝就让他进去。 季野打开门,就看到陈凝坐在桌前,面前的桌面上摊着一本笔记,看着像是她带来的医案。 听到动静,陈凝往门口看了一眼,立刻发现,季野穿的衬衫都湿了。他的衣服贴在身上,呈现出半透明的效果,把他劲瘦有力的身/材显露了出来。 陈凝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道他是真有本钱。脸长得好,身/材也这么棒,难怪有女孩打他的主意? 赶紧住脑!你在瞎想什么? 陈凝及时叫停了自己走偏的思维,说:“下雨了,你才回来啊?你身上都湿了,先去换衣服吧,有事等换完衣服再说。” 季野注意到了陈凝刚才奇怪的眼神,他也不确定陈凝心里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想到白天的事,他往里走了几步,将那蜡烛放到桌上,在旁边又放了两盒火柴:“平时就经常停电,下雨天更容易停,这蜡放你这儿,免得停电了你这屋没亮光。” 陈凝答应了,仍催他去换衣服,季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抿了抿唇,观察着陈凝的神色,说: “我刚从高跃翔家里回来,他跟我说了今天中午在第一百货的事,我也知道高跃娟她们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们说的不是真的,我跟于文文都不怎么熟,就算没有你,我跟她也不可能。” 陈凝见他湿着身子,也要在这儿先把这事儿解释清楚,至少这个态度让她心里有几分舒坦。 她就站起来,催着季野往外走:“行,这事我信你,你赶紧下去拿毛巾擦擦,换身干衣服,别感冒了。” 季野退了两步,快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他出去之后,就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灯忽然就灭了,果然停电了。 蜡烛和火柴就在手边放着,陈凝很快点着蜡烛,往桌面上滴了一点蜡液,将蜡烛粘住,之后继续看医案。 胡大夫和陈老大夫的医案都很不错,能被他们记录下来的,都是他们从医生涯中遇到的有特点、典型或难治的病例,陈凝看得很入神。等她听到钟声响起的时候,抬头一看,已经快九点了。 她拿起蜡烛,借着烛光,轻轻走下楼梯,准备洗漱一下,回头再看一会儿书,十一点钟再睡觉。 经过季野房间的时候,她看到那房间里暗暗的,虽然有一点亮光,可那亮度太小了,不像是点了蜡。 她就举着蜡烛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季野换了短袖圆领白背心和干净的军绿长裤,手里拿着一个三节铝制老式手电铜走了出来。 陈凝:…… 她怔了片刻,看了眼屋内,发现季野的床头上放着一本书,她不禁指着那手电筒说:“你就用电筒看书啊?没蜡了?” 季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最近忘买了,剩一根你用着吧,我用这个就行,明天我再买几包。” 陈凝揉了揉额头,看见季野眼里的一点红血丝,说:“你以前就经常熬夜吧,再用电筒那点光,时间长了眼睛就更难受了。” “你几点睡觉?要是一时半会不睡的话,那你收拾点东西,去我房间,一起用蜡吧。” “我最早得十一二点睡吧,我去你那儿合适吗?”季野完全没想到陈凝会这么说,他心跳得怦怦怦的,心里再度涌起那股酸酸涨涨的感觉。 陈凝白了他一眼,说:“你要觉得不合适就别去,我是请你去看书,不是别的。你都把唯一的蜡让给我了,我给你腾点地方总没问题吧。” 季野:“…我去,你等我收拾一下。” 说着,他回身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又把床/上那一本捞在手中,跟着陈凝去了楼上她的房间。 陈凝房间的书桌也不大,她拽了一把凳子给季野,让他坐在自己斜对面。两人各据一角,将蜡烛安在中间,地方多少还是有点拥挤的。 季野坐下的时候,陈凝已经面容沉静地看起医案来,他忙静了静心,也翻开自己的书。 两个人都低头,谁也没说话,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不时传来。 陈凝看得挺投入的,不时拿起钢笔在一本空白笔记上做记录。 季野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发现她写的字于娟秀之中带着锋骨,一看就是练过字的。 他心里多少有些奇怪,总觉得陈凝的样子跟她那个成长环境不搭。 因为书桌小,两个人离得很近,胳膊都快挨上了。 季野屏着心神,努力抵制着身边那股若有似无的气味。那味道是从陈凝身上散发出来的,很淡,却清晰地存在着,总让季野想到院子里的茉莉花。陈凝自己可能意识不到,可季野却闻的清清楚楚。 蜡烛的光虽比手电筒要强,可那烛光也不稳定,时亮时暗还会晃动。陈凝用的时间长了,就感到眼睛酸涩,她就抬手揉了揉眼睛,不小心碰掉了桌面上放着的钢笔。 她忙弯腰去脸,因为钢笔滚到了桌面下,她弯腰幅度大了点,就露出一小截纤细白晳的腰身 她起身的时候,胳膊撞到了季野的腿,季野顺势拉了她一把,把她捞了起来。 陈凝刚想说声谢谢,就感到身子一歪,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她腰身上环过来,拢住她的小腹。 她的后背也撞到了季野坚实的身上,陈凝不由挣扎了一下,用胳膊肘去撞季野的小腹,说:“你干什么,松手!” 季野非但不松手,另一只手也大胆地环过来,将陈凝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陈凝……”热气拂过陈凝的颈项,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说:“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我不做别的,你别害怕。” 他留着板寸的头耷拉着靠在陈凝头顶,温顺地一下下蹭着,身上的皮肤烫得陈凝也热起来。 31 第 31 章 陈凝后背贴在季野的胸膛…… 陈凝后背贴在季野的胸膛上, 能听到他急剧的心跳声。在一刹那间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不自禁地加重了呼吸。 季野捕捉到了她的反应,这反应像是给他的情绪加了催化剂, 让他身上更热了几分。他圈着陈凝的手不由用力,像是要把陈凝圈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股欢喜和愉悦的情绪从头涌到脚, 使他整个人似乎处于微醺的状态。 陈凝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失态的反应, 暗自自嘲,男/色也是色, 她这也算是为美色所惑啊! 咬了下嘴唇, 陈凝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到两个人很快就要结婚的关系和季野血气方刚的年龄,陈凝没把他推开。不过她后肘还是撞了下季野,说:“不许过分啊。” 季野感受到她的默许,乖顺地“嗯”了一声, 果然没有再出格的举动。只是一直圈着她, 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传到陈凝的背上。 外面风雨更大了一些, 雨丝打在窗上, 再顺着玻璃流下, 在黑夜与风雨的包围中,暖融融的烛光给这小小的房间洇染出格外温馨安宁的气氛。季野的头蹭着陈凝的发顶,温柔中夹带着小心翼翼,竟让陈凝联想到她以前养过的那只大金毛、很乖很粘人的大金毛。 …她及时收回了这乱七八糟的联想,让季野又抱了一会儿,手伸向后, 推了他一把。 季野这才收回手,转过身去,提起窗台下边的竹编水壶,给自己和陈凝各倒了一杯白开水。他仰头将自己那杯水一饮而尽, 这才抬头瞥了陈凝一眼,脸上还有点赧然。 陈凝也觉得嘴里发干,就喝了半杯。之后坐了回去,看了眼季野,带着点嗔怪的神情,说:“说好了让你来看书的,还不快点坐下?” 季野笑了下,抿着唇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过了一会儿,总算把注意力放到了书本上,开始在旁边的草纸上画图。 直到钟声连续响起,季野才放下笔,站了起来:“十一点了,赶紧睡吧,明早七点左右我陪你去三院。” 陈凝送他离开,自己也跟着下楼,简单洗漱之后就睡了。 次日早七点,两人站在候车棚下等了二十多分钟,总算等来一辆长长的公交车。那车好象不堪负重一般,慢悠悠地晃过来,不等车停稳,等候在车站的人就蜂拥而上,都想抢先上车。 因为天热,车厢里充斥着汗味和一些特别的体味,让人闻起来不大舒服。两个人站稳脚后,季野说:“我忙起来没时间陪你去三院,你自己天天坐车太费劲了。所以自行车必须得买,你别想那么多,给你买你就骑。” 陈凝环视周围,看到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和中年妇女,她知道自己真挤不过这些人。她也担心,天天这么挤车,谁知道哪天会碰到咸猪手?她就放弃了那点不好意思的想法,说:“行,你给我买我就骑。” 季野见她终于痛快答应,面上露出点笑意,竟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跟我见外干什么?” 陈凝把他的手拨拉开:“别闹,把我头发弄乱了。” 季野笑着把车窗开大,挡着人群,将她圈在车窗旁边能吹到风的位置。直到陈凝下车进了三院大门,他才离开。 陈凝知道他请了几天假,单位里又堆了不少事。这一回去,说不定又得熬夜赶进度。 进医院后,陈凝上了门诊大楼四楼。四楼除了他们上课用的小会议室,还有消化科和呼吸科诊室和办公室。 她到的时候,小会议室里已经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大多数是三十四岁的样子,有两个看着年轻点,可能不到三十岁。不过她也不确定,毕竟有些人长得面嫩。 小会议室里摆着一排排椅子,椅子前边有伸出来的带抽屉的搁板,正好可以用来放书和笔记。很多椅背上贴着号码,号码数字从1到20。陈凝就知道了,这个高级培训班的学员有20个人。 她是最后一个参加考核的,号码是20,她就走到最后一排最右边,坐了下来。 她刚进来,就有人注意到了她。刚开始那些人以为她是医院的护士,等她坐下来,有几个人的视线就投了过去,看上去对她的身份都挺好奇。 陈凝朝那些人淡淡微笑了一下,便掏出笔记本和笔,做出一副准备上课的样子。 有几个人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围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陈凝无意中听到了几句: “老窝乡的赵根水怎么没来?他也来参加过考核,我以为他能来呢,你们谁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四十岁左右、长相敦实的男人问。 “他来不了了,说是考核不合格,就算来了也跟不上课程。大夫建议他去县里或者公社举办的初级班学习。” “怎么会?老赵他当赤脚大夫有七八年了,他怎么就不合格了?”问话的人是个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长脸,大概是经常风吹日晒,皮肤略微有些粗糙。但她眼睛挺大的,还黑亮有神。 她说话时看了眼坐在最后排边上的陈凝,面上有些不忿。 另一个人朝着陈凝的方向呶了呶嘴,小声说:“听说大夫是觉得赵根水文化水平太低,会跟不上课程。你们说老赵都不能来,那小姑娘她怎么就能来?” “她才多大?再怎么也不能跟老赵比吧?谁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走后门了吧?” 陈凝:……算了,她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好了。 有个人充当起和事佬,说:“行了行了,快上课了,都赶紧回去坐着。上课的大夫一会儿就到,让他看见咱们这些人乱糟糟的,该有意见了。” 说完这些,他又警告道:“都认真学着点,别给咱们这些赤脚大夫丢脸。大夫说了,半个月考核一次,要是成绩太差,会被清退的。三个月后还要大考,到时候不及格不给发结业证,那不白学了吗?” 他这一番警告很有效,那几个人全都缩了缩脖子,内心紧张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凝注意到,会议室里的学员似乎分成好几派。刚才凑一起小声说话的人皮肤普遍要黑一些、粗糙一些,可能是从临川市辖下各个公社选拔上来的赤脚大夫。因为他们常年行走于田间地头和各个村子,皮肤难免要比坐办公室的人粗粝点。 其他学员有的可能是从城市的基层医疗单位来的,他们没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这些人表现得相对矜持一些,个别人的神态里还流露出些优越感。 大概弄清楚了这些人的成员组成情况,陈凝就收回视线。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这时距离八点就只差三分钟了,她坐位旁边那位19号还没到。 正想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青年就从门口冲了进来,他呼吸粗重,看着像是跑上来的。 扫视一圈,他发现了贴着19号的椅子。 长出一口气,他“嗵”地一声,坐在陈凝旁边,一边抬手扇风一边自说自话:“可算赶上了,好险。” 缓了缓,他注意到,坐在他旁边的是个长相清甜可人的小妹妹。他就来了兴趣,转头就跟陈凝说话: “小姑娘,你也是来这儿参加培训的?” 陈凝瞧了他一眼,见他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海魂衫。她只点了下头,没说话。 那青年只当她性子腼腆害羞,热情地说:“哇,你这么小就来听课啊?那你能听明白吗?” 陈凝:…又来一个怀疑她实力的… 青年眨了眨那双桃花眼,继续热情洋溢:“小姑娘,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过你放心,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我一定会帮你。记住了,我叫董壮。” 陈凝:……我谢谢你啊! 敢情她这位叫董壮的临座是个话痨,不用她伴奏,他一个人都快能组成一个交响乐团了。 上课的大夫准时走进会议室,自我介绍姓黎,叫黎东方。他长得清瘦,眼神很亮,精气神特别足。 因为这次培训班很重视针灸,这第一节课上的就是经络腧穴学。 这次来的学员都是有行医经验的基层大夫,有一定的基础,培训时间又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所以黎东方讲课的进度非常的快。仅是这第一节课,就连续讲了三条足/阴/经经络。 讲课的时候,他一边讲一边画图,不停地在图上标注出相应的穴位,并对重点穴位的功能进行讲解。 会议室里的学员们没人敢出声,都紧张地做着笔记。刚开始还好,能跟得上,可随着黎东方讲的内容逐渐增多,就有越来越多的学员脸上露出捉急的表情,笔记写得也越来越艰难。 别说他们画画的技能不在线,就连黎东方写的一些字他们都认不全,跟着黑板上的字迹硬往上描的话,又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进度。 来之前他们都预想过课程会难,可是没想到会这么难!这对一些人来说简直是地狱难度。 有些人的鼻梁上就开始沁出汗珠来,身上又热又潮。 董壮刚开始还挺从容,等到第一节课进度过了三分之一,他也跟不上了。画出来的图就歪歪扭扭地,一看就挺失真,有些字也来不及往上写。 他抬头抹了把汗,无意中往陈凝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眼,他就怔住了,手拿着笔,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那女孩把黑板上老板画的图全都照着画了下来,不只线条和比例精准,她还把老师说的重点穴位的功能都在相应的空白处做了注解。 就好像把黑板上的内容搬到她那笔记上一样,她还有空把老师说的重点记下来。 他有点懵:…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说好的他要带飞这小姑娘,这话他要不要收回来? 32 第 32 章 黎东方的讲课还在继续…… 黎东方的讲课还在继续, 董壮没时间细想陈凝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匆忙收回视线,抓紧时间做笔记。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间,黎东方终于停止讲课, 从讲台上走下来,开始他的巡堂工作。 来讲课之前, 他就知道这些参加培训班的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 有的就上了几年小学,让他们快速抄写做笔记的话, 会比较困难。 虽有这个思想准备, 可当他眼神落在第一排那几个人的笔记上时,他还是暗暗深吸了几口气,以维持住平静的表情。 有的人知道自己写得不成样子,在黎东方走过去时, 他们真想把笔记捂住, 免得在老师面前丢丑, 但到底是不敢。 黎东方暗暗叹气: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差一些, 希望后边开始实际操作的时候, 情况能有所好转。 他觉得这些人都是有实际医疗经验的,在面对具体病例时,应该不会像他们在理论课堂上表现得那么差。 看过了前面几排,黎东方发现有两个人的笔记写得还不错,一个是孟红岩,一个是曹小慧。 他们俩都十多岁, 都在临川市的基层医疗单位工作,文化水平相对好一些。孟红岩更是他们医院瞩意的留院人选之一,在选拔时表现的就很突出。 二十个学员都快看完的时候,黎东方估计也就这样了。他准备从陈凝和董壮他们后边绕过去, 再交待几句,就让这些人休息。 经过陈凝身边的时候,他随意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就看到了笔记一角上露出来的内容,迈出去的左脚下意识收了回来。 只是旁边的学员不自觉,脑袋悬在那女孩笔记上边,挡住了一大半。他为了看清楚点,不得不伸手把碍事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这才看清那摊开的笔记上的内容。 咝……这笔记,简直像教科书上印的,比他们用油墨印的培训班教材画的还要好! 这姑娘…应该就是彭英彭大夫跟他说的那位特招生吧? 他伸出手指,翻了几页,将陈凝做的笔记全都翻了一遍。便发现,他整堂课上讲的重点内容,包括没写在黑板上的,这姑娘都言简意赅地记了下来,还都记在了点子上。 看来,彭英所言不虚啊。就算是这姑娘后边的实/操差一点,也应该是个可造之材。 翻完之后,他重新走上讲台,并没有特意夸奖陈凝,上台就说: “经过这节课,我发现不少同学因为平时对文化课不重视,学习理论知识要吃力一些,笔记做得不够理想。” “大家放下家里的事情,来脱产学习,一学就是个月,这不容易是吧?既然来了,就要争取不白来。所以,我想,咱们这个班的学员,互相之间能帮就帮一下。先进帮后进,争取大家都能顺利毕业。” “还有啊,咱们班上现在有二十个人,得有个班长,班里有什么事就由班长来负责。我看这样吧,让孟红岩来当班长。” 说到先进帮后进的事,那七八个从乡下来的赤/脚大夫反应普遍不大好,他们这堂课的表现就是最差的。可他们觉得,那几个城里的学员,在他们面前多少都有点优越感,指望那些城里人来帮他们,难!他们也拉不下这个脸去求那些人。 等黎东方提到孟红岩,不少人都向四周张望,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孟红岩是谁。 这时孟红岩站了起来,他长着一张浩然正气的脸,那副相貌蛮适合在好坏人分明的影视剧里演好人的。 他站起来就说:“老师,让我做班长,我怕我做不好。” 黎东方看了下表:“咱们这个培训班的班长没有特权,就是起个协调、促进和组织作用,需要有责任感的人来担当,这个人还要能够在学习上适当给大家提供帮助。我觉得你可以,你要觉得没意见,就当吧。” 这回孟红岩不好拒绝了,他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思想觉悟不行。他就转过身去,对在场学员们表态:“既然老师任命我来做班长,那我一定尽力帮助到大家。大家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提,我能帮的一定尽量。” 他表完态,黎东方又交待一句:“今天讲的内容你们课后要好好复习,明天上课前会先提问的。这一个星期都讲理论课,从下周开始,就是理论与实操并重。所以,这一周教的内容你们要尽量掌握好,免得影响后面的进度。” 撂下这句话,黎东方就拿着课本走出了会议室,他这一走,好几个人面如土色,被这课堂的难度吓住了。 这才只是第一节课,后边他们能跟上吗?有些人开始怀疑起来。 老师留下那句话走人,董壮心里也有点打鼓,他原来以为自己行。但真正来了,他觉得他可能不行。 想到黎东方刚才说的先进帮后进那句话,他不由得看了眼右边的陈凝。 要不要跟陈凝借笔记?要不要? 他笔记上记得根本就不全,图画得比例也不对,虽然下发了油墨印的书,可老师讲的一些内容书上也没有,但陈凝记下来了! 真要借的话,怪难为情的。说好的带飞人家,结果他这边还想找人小姑娘帮忙,这不是反过来了吗? 想到这,董壮就有些害臊,为自己上课前说的话感到丢脸。 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那手上拿着本笔记。他疑惑地望向陈凝,就听陈凝说:“董大夫,这笔记你用吗?你要是用的话,今天课程结束时还我就行。” 董壮面上露出又开心又窘迫的神情,陈凝明白他在想什么,就说:“明天老师还要提问,下周开始又要实/操,这些基础要是不打好,后边会越来越难的。我笔记借你,以后别的课程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也可以帮我啊。” 董壮一想,对啊,这小姑娘大概就是写字快,文化水平不错,所以笔记写得好。 可笔记写得好,那不等于在面对病人进行实际诊断治疗操作时,她也会表现得好。到时候他这个有经验的人不就可以帮她了吗? 不错,就这么办了! 想到这一点,他脸上的羞意就没了,桃花眼笑看着陈凝,觉得这姑娘真是人美心善。他多幸运啊,跟这样漂亮养眼的小姑娘挨着坐。 “那太好了,笔记借我抄抄吧,后边我还跟不上理论课的话,还得麻烦你帮忙。” 陈凝笑着说:“没问题,老师不是说了嘛,互相帮忙。” “好,咱们互相帮忙,后边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也帮你。” 陈凝应了一声,这时董壮已拿过陈凝的笔记,开始抄写。 没多久,陈凝注意到有人走过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正气凛然的脸,是班长孟红岩。 不等她说话,孟红岩就说:“这位学员,刚才课程讲得很快,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陈凝浅笑了下,摇头:“还好,暂时没问题,如果有的话我再找班长。” 孟红岩迟疑地站那儿没走,他不信陈凝真的没问题,他觉得可能就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说。 这时,董壮抬头,举起陈凝的笔记给孟红岩看,说:“她真没问题,不信你看。” 孟红岩低头看了几眼,然后,他就像是黎东方一样,也把那笔记翻了几页。 等翻完的时候,他面上明显不自然,怔了一会儿,才说:“哦,是我误会了,这位学员的笔记写得真不错。” 陈凝客气地说:“谢谢班长夸奖,我叫陈凝,如果我有问题,还希望班长你不要嫌麻烦。” 孟红岩忙摆手:“不会的,有事你尽管说。”说完这句话,他连忙走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董壮捂嘴偷笑。 刚才他抽空跑过去参观了一下孟红岩的笔记,发现这位班长写得也很不错。但是,跟陈凝比,差距还是明显的。 就连班长都被陈凝这一手惊住了,那他丢那点脸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人想得开,没过一会那点羞意也就没了,趁着课间和午休时间,跟陈凝借了几堂课的笔记,把自己记漏记错的全都补充了一遍。 他这人也闲不住,解决了燃眉之急,就往学员扎堆的地方凑,没一会就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上课的人陆续走出会议室,趁着人少,董壮小声告诉陈凝:“小陈,我都打听明白了,咱这个培训班结业后,院有可能会留两个表现最好的人。” “孟红岩很可能留下,这就占了一个名额。还有一个名额,是谁还不好说。那些公社里来的赤脚大夫都不会留,因为他们都在乡下成家了,应该会在城里的人里边选。” 陈凝“哦”了一声,表示她在听,这件事她知道个大概。但她觉得,最后选的人未必真就是表现最好的,很多原因都可能会干扰到留院的人选。 她随口问了一句:“那你不想留院吗?” 董壮靠着椅背,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否认了:“我还是算了,我这人没什么大志气,还是在社区医院里混日子得了。” “认识一天了,我还没告诉你我在哪儿工作呢。玉林路青风街那边听说过吗?我就在那片的青风社区医院工作。说是医院,其实加起来就六七个人。我也不图什么大出息,就是觉得在那工作自在、省心。” 陈凝微笑道:“怎么,你是把那儿当成养老单位了?” 董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用他那双桃花眼望着陈凝,说:“你这一说,还真是那回事。对了,你家在哪儿啊,要不要我送你?” 陈凝摇头,背起帆布书包,抬脚往会议室门口走。 一抬头,她就看到了季野,他提着一个不小的手提袋就站在门口,瞧着沉甸甸的,里边像是装了不少纸质资料。 她忙问他:“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家呢?” 这时董壮也走了出来,诧异地问:“小陈,这谁啊?” 33 第 33 章 陈凝回答得挺爽快,站到…… 陈凝回答得挺爽快, 站到季野旁边,就说:“这是我未婚夫,季同志。” 说着, 她又把董壮介绍给了季野。 董壮从见到陈凝就觉得她是个小妹妹,哪想到她都有未婚夫了?既然是未婚夫, 那就是已经谈婚论嫁了。 他一时有些失神, 这时季野伸手跟他握了握,那手上生着薄茧, 力度很大, 握手的时候也充满了力量感。 董壮匆忙抽出手,心道握个手而已,这人怎么不收着点力气? 他也没想那么多,就说:“既然季同志来接你, 那我就不用送你了, 小陈, 那先再见。” 季野和陈凝到家时, 季老太太正在钩一件桌布, 见季野回来了,她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小郭白天来了,她只做了两个人的饭,天热怕坏,你那份她没给做, 要不你再做点?” 季野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家里可能没他的饭吃,他点了下头,说:“还有肉吗?我去做点炸酱面。” “有,还剩一点, 用凉水冰着呢。” 季野二话不说,把资料放回房间,挽起袖子就开始和面。面团和得很硬,一般人揉着会比较吃力。但那面团在季野手中却任他搓扁揉圆,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面团揉得溜光水滑。 季野把面团放回盆里,用纱布盖上饧着,开始生火炒肉酱,酱一炒好,他就往酱里洒了一点碎葱叶。 刷完锅后,他跟陈凝说:“郭姐今天有事走得早,她做的饭菜都凉了,再热就没那么好吃,你也跟我一起吃点这个吧。” 陈凝看他白衬衫袖子挽起,手脚麻利地开始擀面,她在旁边帮忙烧火,笑着应了声:“看着挺有食欲的,正好我想尝尝。” 这时季野已经开始切面,切一段,他就把切好的面抖搂开,洒上面粉,免得面条沾上。陈凝在旁边看了,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情,因为那面条切得又细又均匀,跟机器切出来的面似的。 面条切好了,陈凝这边也烧开了水,将面条下锅之后,季野用筷子把面条划开,没一会儿就煮好了。面条一出锅,他就用凉水投了两遍。 季野拿出两个大碗,给陈凝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面,再往里面放了一勺肉酱,又切了一点黄瓜丝放上去。 “来,吃吧。”他面上微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他做面时,陈凝不时看他。 陈凝用筷子把酱拌开,那酱均匀地覆盖在根根面条上,呈现出金黄油亮的色泽,中间夹杂着肉粒,更是勾起人的食欲。 见季野还在看着她,她就挑起一筷子,只吃了一口,她眼睛就眯了起来,露出满足的神情。 “唔,真好吃。”陈凝毫不吝啬夸奖,吃完一大口,就笑着说。 陈凝一点都没夸张,他擀出来的面条筋道爽滑,用凉水投过之后,凉沁沁的,相当爽口。炸肉酱用的黄酱里没有乱七八糟的添加剂,味道比她以前吃过的要好,用这种酱炒出来的肉酱也格外好吃。挑一口放进嘴里,每一口都让人觉得满足。 “好吃?好吃就多吃点。”季野笑着说。 季野看得出来陈凝吃得香,心想正好还剩一点肉馅,一会儿泡点梅干菜,再发点面,明天早起正好做点梅干菜馅的大包子。 吃完饭陈凝主动洗了碗筷,等两个人都收拾完已经快七点了。 这一晚上可没停电,屋里光线比较充足,陈凝打算抽空练练针灸。她现在诊脉和辩证功力都没丢,但这双手指力不行,完全达不到她以前练了多年的针灸功力,要想恢复,没别的途径,只能练。 回到房间,她就拿出一沓纸,往上面不断的的扎针。练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陈凝一听就知道是季野。她放下手里的针,走到门口,看着季野抱着几本书和一摞资料,就问他: “想进来?” 季野点了下头,有点窘。 陈凝笑着反问:“可是今天没停电,家里也有蜡。” 季野的脸腾地红了,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没停电又有蜡,他似乎没有足够的理由跟陈凝在一起待着。 可他每天都要去单位上班,一旦忙起来,就算想回来也回不来,跟陈凝相处的时间其实挺少的。 如果他再不过来,那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尴尬了一会儿,他终于说:“我就是想进,行吗?” 陈凝笑了,不再逗他,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他进来。 季野脸更不自然了,提着东西就往里走,走到桌边,自觉拽出自己坐过的板凳,把资料放好。 陈凝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练针灸,用的地方不大,那一片都给你放资料。” 说着,她坐在季野斜对面,真的只占了一个小角落,拿起针不断地往那一沓纸上扎去。 季野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看她扎了一会儿,才问她:“你以后学的时间长了,是不是要往真人身上扎?” 陈凝头也不抬地说:“那肯定的啊,下周估计就得开始了。” 季野看着陈凝细腻的皮肤,不由得脱口而出,说:“那你往我身上扎吧,我不怕疼。” 陈凝停下手中动作,疑惑抬头,随后才说:“恐怕不行。” 季野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不行?我真不怕疼。” 陈凝摇头:“不是你怕不怕疼的事,我是怕你紧张,扎不下去。” 季野以为陈凝还是觉得他怕疼,就再次保证:“不能,我不紧张,你放心扎就是了。” 陈凝见他不信,干脆说:“行,你不信是吧?那咱们现在就来试试,你把袖子撸上去,我给你扎两针试试。” 季野就撸起白衬衫袖子,露出半截手臂。陈凝把针消了毒,又用酒精棉往季野胳膊上擦了擦,随后捏起一根三寸针,一手按住季野手臂手三里穴的部位,一手持针下刺。 陈凝的手一触及到季野胳膊,他身上的肌肉就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硬绷绷地。 陈凝的针刚刺到他的皮肤,针就下不去了,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 她抬头,无奈地说:“你别紧张,你这样针根本就扎不下去,就算勉强扎进去,针在肉里边也很可能会断,到时候想往外取都费劲。” 季野:……他想说他真不是怕疼,只是陈凝一碰到他,他就紧张得不行,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以前读书的时候,不是没有女同学试图接近过他,但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希望别人离他远一点,别打扰到他。也就是遇到陈凝,才不对劲了。 可这话他不好意思跟陈凝说,一时间更加窘迫,就怕陈凝误会他胆小怕疼。 这时,陈凝笑了,放下手里的针,忽然走到他背后,伸臂揽住了他的腰,并将脸靠在他的肩头,喃喃地说: “看来我得让你慢慢适应,不然你以后还得紧张。” 季野感觉到身后的柔软和温香,她呼吸和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朵和脖颈,让他身上像起了一层栗子,一时间的感觉仿佛这不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那真实的触感让他确认,陈凝真的主动抱他了。他对于陈凝的异常感觉应该不是单方面的。这个认知让他心里的舒爽又增强了几分。 “轰”,他的脸彻底红了,又红又烫又不敢乱动,生怕他一动,陈凝就松开了手。 陈凝只抱了一会儿就放开了,松手后她抬手在季野的板寸上揉了揉,这才笑着坐了回去。 季野抬眼定定地看着她,看得陈凝也有点不自在了,她忙说:“好了,你带那么多资料回来,是有项目要做吧,赶紧忙吧,省得忙到太晚。” 说着,她又警告季野:“这回真不许乱动了,不然下次我不让你进来。” 季野一直觉得自己自控能力很好,可他感觉自己刚才要失控。但他并不想让事情变得失控,免得做出冒犯陈凝的举止引起她不满,。其实细水长流,慢慢来也挺好的。 他就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就先忙了。” 接下来,两个人果然都没互相打扰,一个练针灸,一个忙着画设计图,忙到十一点,季野才下去。 老太太觉浅,听到季野下楼的动静,又躺了回去,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季野跟陈凝一起出门,路过肖林家的时候,肖林一把抓住季野,说: “野子,昨晚你回来了?那你家现在有没有吃的?” 季野疑惑地说:“有啊,我起早蒸的梅干菜肉馅包子,还有十多个。” 肖林眼前一亮,说:“太好了,那么多咱奶吃不完,我去吃几个。” 季野奇怪地说:“你至于吗?你们家缺你那口吃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肖林看着他的眼色就不对了。只见肖林一脸怨念地说:“还不是怨你?你现在也有对象了,我妈一看我就生气,说我现在是大院里年纪最大的老光棍。” “以前有你在我后边垫着,我还能应付她。现在你脱单了,我就显眼了。她现在一瞅我就生气,今天早上连饭都没给我做。” “得嘞,不跟你说了,我得赶快吃包子去,完了还得去上班呢。” 季野和陈凝也忙着赶车,匆匆离开大院,季野同样把陈凝送到三院门口就离开了。 陈凝背着包往里走,走到门口时,发现有人围着,人群里边有人在争执。 本来她是不爱管闲事的,但是她透过人群看了一眼,认出里边被扯住衣服的女人是他们培训班上的女学员,好像叫什么慧。 她就挤进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拽住那女学员的衣领,往她脸上扇了个巴掌,咬牙切齿地骂道:“想跑是吧?班儿都不上了,跑这培训来了,你以为你这就能跑得了了?我告诉你,做梦!” 这时,陈凝又看到她那同学董壮挤了进去,气愤地质问那男人:“哎,你谁啊,凭什么在这打人?” 他话音刚落,那男人的巴掌就朝他扇了过来,陈凝一看不对,忙拉了一把,可那巴掌还是落在了董壮左边脸上。 董壮哪受过这种气,骂道:“敢打我?什么东西啊?老子跟你拼了!” 34 第 34 章 董壮无辜被打了一巴掌…… 董壮同学无辜被打, 似乎小宇宙爆发,竟给那汉子来了个过肩摔。“嗵”地一声,尘土飞扬, 那男人的身体砸在地面上,围观的人听着都疼,可也很解气。 那男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摔,等反应过来后, 庞大的身躯爬起来, 眼看着就要向董壮反扑。被打的女学员见势不好, 拦在董壮面前, 哀求道:“别打了, 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行吗?回家后你让我怎么都行。” 那男人“呸”了一声,骂道:“好啊,刚上培训班一天, 你这不下蛋的鸡,就有脸勾搭小白脸!” 陈凝:…这人好欠揍! 董壮:…瞧不起谁呢?这不仅是侮辱他的人格, 也是侮辱他的眼光。 这时, 现场情势突变, 一个女人挤进去, 一手揪住他衣领, 另一只手往他嘴巴上连连拍去, “啪/啪地”。抽完了嘴巴,又开始抽脸。男人疼得狠了,含糊不清地质问:“哎, 你谁啊?”。 围观的人都看傻了,陈凝认出来那女人也是他们培训班上的学员,叫殷翠, 是那几位赤脚大夫中唯一的一位女性。 殷翠打得狠,骂得也狠:“你管我谁,我打的就是你个不要脸的畜/生。” 旁边有人进场拉架,那几位赤脚大夫也去了,但他们拉的明显是偏架,拉架时也趁机往那男人身上招呼了几下。 没一会儿功夫,那男人脸上已肿得像猪头一般,没法看了。殷翠还不解气,骂道:“你不是能耐吗?动不动就打女人,今天就让你尝尝被女人打的滋味。告诉你,别再往三院这边来找人,否则老娘见你一次打一次!” 陈凝:……翠姐好威武! 现场的人早已笑成一团,朝那男人指指点点的。那男人见势不对,寻了个机会就溜走了,连句狠话都没来得及留。 这时上课的时间眼看着要到了,一众学员见那人都跑了,便都抓紧时间往楼上走。 曹小慧还在发呆,就被人连拖带拽地了楼。 陈凝回到座位上,看着董壮捂脸“咝咝”地抽气,就说:“你动/作还挺熟练,打过架?” 董壮脸上火辣辣地,正疼着,被陈凝夸了一句,疼痛似乎都减轻了点,他得意地说:“早五六年七八年,你董哥在街面上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也就是这几年不打,手生了。” 陈凝也分不清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吹牛,这时黎东方进来了,众人连忙停止议论。 黎东方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果然是提问,他连着叫了几个学员,有的人虽然回答地磕磕绊绊地,但也都答得大差不差。显然这些人课后都下了功夫,抄了班长的笔记之后,都有好好地背过记过。 之后的几堂课也是如此,陈凝偶尔也会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因为大家都怕被清退或不能结业,都下了功夫,所以她显得并不太突出。 但她每次都能答出来,哪怕老师让她大段背诵《伤寒论》中的经典条文,她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次数多了,那些原本对她有意见、认为她是走后门进来的人已经对她改变了看法。 在董壮的宣传下,众人眼中的陈凝就变成了“那个学习努力认真、写字漂亮有文化、长得也漂亮、笔记记得特别好的女学员”。 课间时分,董壮又给陈凝带来了小道消息,据说殷翠的妹妹前几年也被丈夫欺负得特别狠,所以殷翠早上的反应才这么激烈,这是把曹小慧的丈夫当成了她妹夫来教训了。 陈凝注意到,曹小慧从进会议室后,就像鹌鹑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除了回答问题和听话,脑袋一直低着,看上去呆呆地,估计是觉得很丢脸,被打击得不轻, 但这种家事女方自己要是不狠起来断舍离的话,其实别人能插手的不多。这个年代又很保守,能不能过都有很多人在凑合地过着,很少有人敢提离婚的。所以像曹小慧这种情况,挺难办的。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食堂里挺拥挤,空位不多,曹小慧闷头坐在角落里吃饭,陈凝正寻找着空位,这时身后一个巴掌落在她肩上,回头一看,是那位打人很厉害的殷翠。 陈凝笑了下,说:“是翠姐啊!” 殷翠点了下头,说:“那边有空位,走,去那边吃。”培训班就四个女学员,另一个城里的不在食堂吃,于是她们三个人就坐到了一起。 看着曹小慧一直闷头不出声,殷翠低声问:“你一直没孩子啊?去检查了吗?” 曹小慧;“…检查过,没查出毛病。” 陈凝与殷翠对视一眼,就说:“咱们都是学医的,应该知道,情志不舒或其他原因都能导致不孕,而且也有可能是男方的问题。” “你不用过于自责,也不用觉得丢脸,至少我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遇到这种困境,如果娘家人靠得住,也可以寻求娘家人的帮助。但别人能帮的到底有限,主要还是得你自己立起来。” 殷翠觉得自己之前确实误会了陈凝,但她真没想到陈凝想得会这么通透,好象有多年生活经验的大人一样。 这再次改变了她对陈凝的看法。她又拍了下陈凝肩膀,拍得陈凝差点呛了一下,心想这位姐姐力气可真大。 殷翠也劝了几句,曹小慧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怔了一会儿,慢慢地又吃了几口,就说:“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看她走开,殷翠无奈地说:“看她这温吞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陈凝说:“还得她自己能为自己打算。翠姐,你今天早上好威风,我都看呆了。” 殷翠笑了,说:“我就看不上男人欺负咱们女人,不打一顿不解气。”陈凝觉得这人挺可爱的,董壮和那几个拉偏架的学员也是。她本来只是把这培训班当成了一个过渡的地方,现在却觉得在这学习感觉还不错。 这时殷翠揽住陈凝肩膀,小声说:“小陈,我听董壮说你笔记写得特别好,昨天翠姐也没好意思跟你借。现在咱俩都熟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你也知道翠姐只上了三年小学,写字都费劲,上课写笔记我怎么可能写得过来?你笔记能不能借我抄抄?” 陈凝笑着答应了:“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跟董壮说好了,他要用就先借他。翠姐要是用,他抄完了马上借给你。有的笔记我不用带回去,你抄不完的话,也可以等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再抄。” 殷翠觉得这姑娘跟她以前想的真不一样,长得水灵,上课认真,文化水平高,还善解人意。她之前真是误会了这小姑娘。一时间她对陈凝好感大增,都想动手捏一捏陈凝那凝脂一样的脸了。 其他人对陈凝的态度也都发生了变化,陆续有人跟陈凝借笔记。不少人都不好意思占陈凝的便宜,他们就给陈凝带来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比如家里晒的地瓜干、杏干、炒花生、糖块,自己舍不得吃的小蛋糕… 没几天功夫,陈凝的书包和抽屉里就开始变着花样被人塞东西,有时候她都不知道是谁塞进去的。几天下来,她竟有成了班级团宠的趋势。谁见了她都笑眯眯地,一口一个小陈,叫得都很亲切。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有两三个学员不怎么跟别的学员打交道,对陈凝也不冷不热的。 不过这都是正常的,陈凝觉得自己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再说她是来参加培训的,不是来讨人喜欢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周六,这几天季野一直很忙,都没回家,估计项目很紧,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周六上完最后一节课,陈凝把几本她不需要带回家的笔记借给殷翠等人带回去抄写,自己坐了公交车就回了季家。 走进季家大门时,门开着,她一跨进房门,就看到客厅木制沙发上坐着两个女子。 一个看着人到中年,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另一个要年轻得多,说是二十五六也有可能。 这两个人眉眼有几分相似,跟季老太太也挺像的。 陈凝一进来,季老太太就招呼她:“凝丫头,你过来,认认人。” 她正要给陈凝介绍,那年轻女子就站了起来,带着打量的神情瞧着陈凝,抢在季老太太之前说道:“你猜猜,我们两个人是谁?” 陈凝:…… 她见季老太太和那两个女子都不再出声,显然在等着她回答。想了想,她就指着老太太右边那中年女子说:“你俩长得跟奶奶都有几分像,这位是大姑吧?” 那位中年女子点了点头,态度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淡,比较客气。 年轻女子又追问:“那我呢?” 陈凝迟疑了一下,说:“看你的年龄,说是小姑的话,又太年轻了,不会是大姑女儿吧?” 年轻女子“噗嗤”一声笑了,指着陈凝跟季老太太说:“妈,你给季野找的小姑娘可真有意思,哈哈哈……” 中年女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季老太太则说:“好了,你别欺负人家凝丫头。” 陈凝:……原来这位就是季野的小姑,难怪季野一提起她,就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陈凝往外张望了一眼,就看到了季野的身影。 她就把书包放下,说:“季野回来了,我去看看。” 说着,她走了出去迎接季野。 她迎着落日余晖走出去,晚霞映在她脸上,更显得脸上肌肤莹白。季野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此时见她迎上来,心里一动,走得近了便不由得抬起大掌,按在她头顶上来回摩挲。 屋里还有几个人看着呢,陈凝忙拨拉开他的手,小声说:“别闹!” 季野觉得陈凝的头发软软滑滑的,手感很不错,他就又揉了几下,这才放手。 抬起头时,他突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几个女人,他奶奶,他大姑还有他小姑全都来了。 老太太还好,他大姑和他小姑这时候的表情好象看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奇景一样。全都一脸惊讶地盯着他。 片刻之后,他小姑发出一阵爆笑声,指着季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季野:…… 35 第 35 章 董壮同学无辜被打,似乎…… 季野哪知道他大姑和小姑今天会一起过来?想到刚才的场景, 他也有些尴尬,无奈地看了他小姑一眼,然后跟他大姑打招呼。 他小姑终于笑够了, 直起腰来,跟她姐姐说:“姐,你说咱们老季家的小和尚是不是还俗了?” 季野:…… 他就知道,他小姑好不容易逮着这个看笑话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假装事情不存在,一句话都不接, 下定决心不给他小姑搭戏。他小姑果然遗憾地收住笑, 看了他一眼, 又说:“姐, 你看他又这样,都不理人,好没劲。” 她姐责怪她:“你也三十了, 还比季野大一辈,别老跟小时候一样捉弄他了。你要不捉弄他, 他能不理你吗?你得有个当姑的样。”季野小姑撇了撇嘴, 不说话了。 季野大姑这时已收起惊讶的表情, 心里却也觉得季野变化太大了。她真没想到季野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挺稀奇的。 老太太曾一度担心他对女孩不感兴趣,会孤寡一辈子。 如今看来, 就是挑。 她心里对陈凝仍存着审视和观察的态度,毕竟不熟悉, 她觉得凡事还是得看看。 但季野眼看着三十了,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她们这些亲戚不管有什么想法, 也不能把这事搅黄了。 因此她面上表现得很得体,等季野和陈凝进来,她就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跟季野说: “小陈也是刚到家,还没跟她说几句话,喏,这见面红包还没来得及给呢。” 说着,她把那红包递给陈凝,说:“收着吧,就是一份心意。” 季野小姑见状,也收了笑,同样拿出一份红包,递给陈凝。 季野怕陈凝不好意思收,就替她接了,然后放她手里,告诉她:“季家哪个小辈结婚,都有见面礼。收着吧。” 陈凝也没过分客套,就收了下来。季野把东西放下,他大姑就跟他商量起收拾婚房打家具的事,瞧那意思,他们姐妹俩这次过来,是想帮着张罗婚事。 季野就说:“婚房就在我现在住那屋的隔壁,我找人订了木料,也找了老师傅请他打家具。漆就让他用大漆,粘家具的胶得是鱼鳔胶,现在化工厂里出产的胶和漆有刺鼻的味,短时间散不干净。我也怕对身体不好,就不用那些东西了。” “至于家具的样式,我也画了图纸交给老师傅了。” 陈凝;……季野都没跟说过这些,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办的这些事。 但季野这个想法实在是办到她心里去了。家具要是真用化工厂里的漆和胶,不散个一年半载的味她真不敢住进去,也不能让季野住进去,因为装修让家里人得白血病的情况还少吗? 既然季野都做好了打算,她就没怎么插嘴,都是季家出的钱,她算是坐享其成,也没那么多要求。 陈凝发现,季野大姑很少笑,跟她说的话也不多,但礼节和态度上也挑不出错来。陈凝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也不错,只要不挑事,有些距离感挺好的。 季野小姑对陈凝很好奇,人也热情一些,她看到陈凝身上穿的浅紫色长裙,打量了好几眼。 那裙子裙摆大,收腰很细,只有细腰大长腿的人,才能穿出最好的效果。裙子的样式虽然简单。但她在店里没见过,就问陈凝:“小陈,你这裙子在哪儿买的?” 陈凝摇了下头,说:“这裙子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她这么一说,就连季野大姑都瞧了她一眼,季野小姑更是吃惊:“你这剪裁不错,比商店里卖的还好看。” 陈凝也知道这裙子样式在现在比较少见,裙摆低及脚踝,但裙摆较大,走起路来,裙裾带风,就挺好看的,又足够保守,不会显得出格。 她以前研究过一段时间的汉服,像西装旗袍这种难做的衣服她肯定做不来,但缝个裙子还是没问题的。 她就说:“我也就会做点样式简单的衣服,复杂的我做不好,像我这种业余手艺,肯定不能跟老裁缝抢饭碗。” 季野小姑觉得跟陈凝说话挺舒坦,这姑娘家庭情况虽然不怎么好,但不怯场,也不刻意讨好人,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于表现自己,又会用心听别人说话,比她那闷葫芦似的大侄子有意思多了。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季野为什么会喜欢陈凝了。这姑娘长得好看,很有女性魅力,这只是一方面。跟她相处时,她身上还有一股让人舒坦的感觉,她要是变成个男的,也会喜欢这女孩的。 她就说:“这手艺真的很不错了,哪天我买了布料,你也帮我看看怎么做裙子好。” 老太太见陈凝和季野小姑聊得不错,心里也挺纳闷。自己这小女儿性子特别独,有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她跟季野一块长大,跟季野俩人从小就不对付。现在瞧着她跟陈凝相处的样子,倒还挺投缘,也是难得。 季老太太年纪大了,最喜欢看这种一家人和睦的场景,到吃晚饭的时候,她都多吃了半碗。 季野大姑小姑饭后就走了,老太太也回了房间休息,季野就问陈凝:“我小姑她没跟你说什么不好的话吧?” 陈凝奇怪的反问:“怎么会这么问?她没说什么,就是闲聊。” “我看你跟你小姑之间关系怪怪的,你们俩怎么回事?” 季野无语地看了眼陈凝,然后说:“我小时候过年,大家围在一起吃饺子,我碗里有个饺子里被人放了柠檬汁,很酸很酸。但我不知道,一口吃下去了,这饺子就是我小姑包的,她特意做了记号,等煮熟了就放我碗下边了。” 陈凝:…… “还有,我放学回家,一开门,就有一盆水从天而降。这也是我小姑干的,她把水盆放门框上了,就等着我呢……” 陈凝:…… 难怪季野看着他小姑的时候,总带着警惕的感觉,这怕不是给折腾出来ptsd了。 “她就没有对你好的时候吗?”听陈凝这么问,季野想了想,说:“也有,小时候跟人打架,被一帮比我大的小孩堵在巷子里,是我小姑带人去帮我打架的。” 陈凝就觉得这姑侄俩的相处模式真是画风清奇,大概还是因为年龄太接近了,但凡年龄差距大一点,也闹不成这样。 晚上陈凝回房间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有了画面,她就拿起纸,在纸上画了几个Q版的小人。 画完之后,她把那几张纸藏在抽屉底层,并不打算让季野看到。 第一天,季野带她去那位老木匠家里,让她亲眼看看那老木匠打出来的家具,如果她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那老木匠说。 培训班的第一个周末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下周一,陈凝一大早就到了三院四楼小会议室。 上楼的时候,她碰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搬着一堆文件往楼上走,就顺手帮忙托了一把,连那人都没看清。 那人也只来得及说声谢谢,看着陈凝进了小会议室,也就走了。 陈凝刚到不久,董壮也来了,这回他可没押在快要迟到的点上,而是早来了一会儿。 到了之后他就说:“小陈,从今天开始,就有实操课了,到时候你有什么不懂的,不用跟我客气。” 陈凝笑着说:“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巧的是,班长孟红岩过了一会儿也特意来找陈凝,告诉她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没多久,又有两个人来找陈凝,陈凝都有点麻木了,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董壮在旁边看热闹,等终于清净下来,又跟陈凝分享起了他打听到的小道消息: “小陈,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咱们这个培训班可能会有两个人留在三院吗?” “嗯,不是说有一个很可能是孟红岩吗?你说过的。” 董壮看了看周围,拢着手掌,小声说:“咱们上了一周课,据我观察,曹小慧也有可能留下。她这人你看她性子挺软的,其实私底下特别特别用功。” “我还听说,她基础也很不错的。” 陈凝笑笑,什么都没说,像是默认了董壮说的话。 她明白,培训班的人都以为她只是文化水平高,写字快,记忆力好,所以上一周表现不错。真论到实操课,怕是没人看好她,也没人会觉得她有留在三院的可能。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特意跑来找她,跟她说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她也没解释,等上完上午最后一节课,教授《中医基础理论》的老师说:“今天下午不在小会议上课。你们都去住院部三楼呼吸科病房,到时候会有老师带你们的。” 底下的学员都明白,下午就要进行实操课了,到时候他们就要亲自上手,给病人进行诊断,并给出药物或针灸处方。 眼看着要进入新的学习阶段,众学员不禁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 有些笔头功夫不行,上一周总处在抓耳挠腮状态的学员更是激动,他们想借着这机会一雪前耻,扭转尴尬局面,也扭转老师对自己的印象。 午饭过后,快要出发去住院部的时候,董壮嘱咐陈凝:“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有什么事我会尽量提醒你的。” 陈凝:“…好!” 36 第 36 章 同一时间,黎东方和彭英…… 同一时间, 黎东方和彭英几个大夫也在办公室里午休,闲聊时,有位大夫说:“咱们这个培训班也上了一周的课了,依你们看, 谁有可能会留院?” 那几个大夫互相看了一眼, 黎东方率先表态:“孟红岩最有可能。曹小慧的基础我感觉也蛮扎实, 人还够努力,就是性格软点,怕她以后遇到疑难病例、或者碰上复杂的场面,会有畏难情绪,处理不好突发状况, 所以不好说。” 彭英也觉得这两个学员是比较突出的, 可黎东方都说了, 他就没必要再提, 他就说:“毕芳和魏志刚也不错。” 那大夫表示赞同, 又说:“老彭, 班上还有个叫陈凝的小姑娘也不错。不过她年纪太小,我看留院当大夫没可能。但要是能争取个名额, 让她能跟师继续学习,再历练几年,她说不定也能出师独当一面。” 彭英心想人是我招的, 我能不知道吗? 他觉得陈凝应该比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还要优秀,只是他暂时不想说太多。 想到三院可能会没有陈凝的名额,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友胡大夫的托付,就问黎东方:“老黎,你们六院有没有多余的跟师名额?我现在手底下学生够多了,很难再留人。” 黎东方是六院的, 因为这个培训班缺老师,他就被借调来了。 黎东方看上去兴趣不大:“我们院中医科现在没有进人的计划,除非碰上天姿特别高的学员,我还可以争取下,一般的就算了。” 黎东方不感兴趣,彭英也不能勉强,他就想着如果陈凝学的真不错,那他再想办法。不管是把陈凝留在自己这边,还是帮她找别的医院,总之都得试一试。 上课时间到了,彭英和另一个大夫一起下楼,去了住院部三楼呼吸科病房。 这第一堂实操课,就由那位大夫负责。彭英身为培训班负责人,也打算跟堂观察一下学员们的情况。 他们到的时候,学员们都已经老老实实等在了呼吸科病房的走廊上。 彭英朝他们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跟过来。众人很快来到309号房,有个中年男人正坐在那房间里。 这人是患了感冒来三院呼吸科门诊部就医的。彭英他们挑选病例的时候,挑中了他。就让他在住院部这边的空房间等着,以供培训班学员观察诊断,这样也不会影响到门诊部的日常工作。 中年男人见到两个身着白大褂的大夫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长串乌泱泱的男男女女。这些人都神情严肃,一进来就盯着他看。他一时间被这阵势惊到了,心里产生了一连串不好的联想,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有点慌… 病人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回望过去的眼神里透着胆怯。 彭英当大夫多年,对患者心理自然有较深的了解。他连忙跟病人做了解释,说他的病不严重。就是想让这些学员以他为例子进行学习。病人这才终于放了心,重新坐了回去。 彭英那张严肃的国字脸转向一众学员,扫视一圈之后,才说:“今天是你们在这个培训班上第一次实操课,针对这位患者,你们要运用最近所学和你们之前掌握的技术,独立对患者进行望闻问切的诊断,并初步给出处置意见。” “因为只学了一周,要求你们全部答对也不现实,但我希望你们能尽力正确运用所学知识。还有一点,稍后你们在进行问诊时,要依次进入病房,其他学员要回避。诊断完成后,将自己的结论都交上来。” 这就开始了吗? 众学员们有紧张的,也有兴奋的,各种心态都有。 很快,学员们开始按自己的学号顺序进行诊脉。 陈凝学号排在最后,在她前边则是董壮。前边的学员们陆续诊完脉,有皱眉的,也有神色轻松的,给人一种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感觉。 董壮完成任务之后,神色轻松地走回来。这时轮到陈凝了,陈凝径直走到那病人身边。她结束诊脉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最后她还要求看了下病人的舌苔。 培训班的人都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这些人大都以为她可能是没诊断明白。 董壮他们都想着陈凝还小,也没有行医经验,就是仗着文化水平高,记忆好,上周才能表现那么好。真论到实际诊断,让她一下子就给出准确的方案,这不是为难她是什么? 他们觉得,这简直就是把一个刚学会爬的小脑斧赶到山里去自己捕食吃,真的有点狠。一时间,董壮和殷翠等人看着陈凝的眼神里不禁透出些怜爱。 陈凝冷不丁瞧了他们一眼,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心想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有点吓人。 接下来就是轮流单独进行问诊了,其他学员都走了出去,只留两位老师、病人和最先进行问诊的学员在房间里。 陈凝跟其他学员都在走廊上等候,她正靠墙站着,这时她感到自己胳膊肘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转头一看,董壮在朝她使眼色。 陈凝眼神一飘过去,董壮就给她做口型,陈凝一时间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怔了一下,面带疑问。 董壮有些无奈,就转变了方法,朝她做了个手掌缓缓上浮的手势。接着,他身体一紧,肩膀缩了缩。这一下陈凝秒懂。董壮这是在提醒她,病人脉浮紧。再回想刚才董壮的口型,也是在告诉她病人脉浮紧,属于太阳伤寒证。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董壮的小动作,其中就有那位叫毕芳的女学员。她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说:“不会就老老实实说不会,搞什么小动作啊?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董壮:……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酸呢?至于吗?陈凝才多大,你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非要跟她计较! 孟红岩和殷翠等人本来也跟陈凝说好了,要帮她闯过这关的。可现场有毕芳这样的人盯着,他们一时也不好再做小动作。 要是这事传到老师耳中,对陈凝也不好。那就不是帮她,而是给她帮倒忙了。 一时间,有些人就觉得毕芳这人忒尖酸了。 相较于董壮他们的忿忿然,陈凝自己却挺平静的。她本来也不需要董壮他们费心提醒,再说她觉得刚才董壮传给她的信息过于简单了,不够全面,病人的情况还要稍微复杂一些。 接下来走廊上就安静下来,没人说话,也没人再做什么小动作。 等轮到陈凝进去问诊的时候,病人都被问烦了。因为那些学员提的问题都大同小异,连着问了将近二十遍,是个人都会烦。 可陈凝进来的时候,他的不耐烦很快就消失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一些。 彭英和那大夫对视一眼,心想人的脸还真重要,长的好就是占便宜。 这时陈凝已经开始问了,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叔,您最近几天有没有便秘的情况?” 那中年男人也被几个学员问过这个问题,连想都不用想,立刻点头:“有,有四五天了,肚子都跟着不舒服。” 陈凝又问:“头痛吗?”“小便什么情况?是黄赤的,还是清长的……” 她问一句,病人答一句:“头痛,痛得挺厉害…小便不是黄赤的,应该算清长吧。” 她一连串问诊问下来,彭英和那位叫李成功的大夫越听越惊讶。 因为陈凝全都问在了点子上,这似乎预示着,她对患者的病情有着清晰的判断! 李成功心里满腹狐疑,这可能吗? 彭英从胡大夫那听了不少陈凝的事,也亲眼见识过陈凝的能力,多少还是信的。 这时陈凝已结束了问诊,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最终诊断,然后把诊断交给了彭英,这才走出病房。 她一出去,董壮就小声问她:“怎么样,能行吗?” 不等陈凝回答,彭英和李成功已走了出去,彭英手上拿着一摞纸,那是学员们交上去的第一份实操作业。 出来之后,他直接宣布:“这次实操课,表现较为突出的学员有五位。” 众人立刻竖起耳朵,准备听听这五个人到底是谁。 彭英没卖关子,继续说道:“这五位学员是孟红岩、林三木、魏志刚、曹小慧。”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就差一个名额没宣布了,众人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你,都想知道最后一个人是谁。 毕芳觉得应该是她,她觉得她答得挺好的。可就在这时,在场的人听到彭英说:“最后一位,就是我们班上最小的学员,陈凝同志。” “这五位学员,给出的诊断是最切合患者病情的,也给出了适合的治疗方案。希望大家向他们学习。” 刚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是陈凝的时候,毕芳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心想这怎么可能,是谁也不可能是陈凝啊! 可她忽然想起董壮对陈凝做出的那些小动作,就脱口而出,说:“老师,我不服,刚才董壮跟陈凝在私下做小动作,董壮告诉她答案了。” 董壮:…他有一句骂人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董壮那小动作不少人都看见了,可谁也没想要告这个状,何必呢? 毕芳也知道别人对她有意见,可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陈凝抄别人的还要压在她头上?! 既然敢抄,还不让别人说了? 彭英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陈凝,当众问她:“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陈凝面容冷淡中带着几分严肃,却没有羞愧和仓惶。 她冷静地说:“我是凭我自己的观察和诊断给出的结论,并没有靠别人的提示。” 董壮见她如此理直气壮,都替她悬了一口气。他真怕陈凝说下去,越说这事就越不好圆。 早知道毕芳会这样容不下陈凝,他就防着点了。 彭英和李成功对望一眼,然后李成功说:“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当众给大伙说一说这位患者的病因病情和处置方案吧,让大家都听一听你的思路。” 毕芳轻蔑地瞟了陈凝一眼,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众人神色不一,没人说话。静寂之中,陈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够清晰:“好,那我就解释一下。” 37 第 37 章 因为陈凝被要求给出解释…… 她沉默了一下, 在脑子里组织语言,这短暂的沉默就让一些人误会了。他们误以为陈凝是有些慌了, 拿不出有力的说法, 所以把她自己逼到了尴尬的境地。 陈凝就在众人想法各异的时候开口说道:“病人自述伤寒六七日,病未痊愈,有头痛、便秘、发热症状。” 陈凝这第一句,就让一部分学员怔住了。 他们中间有不少人并没有问到患者是否有便秘, 其至有些人都不会把便秘与伤寒联系起来。 只从这一开始, 陈凝的诊断就跟一部分人有了不同。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又说:“伤寒六七日病人未痊愈, 我们就要考虑到患者的病是否有六经传变的情况。” “要想鉴别在头痛、便秘、发热症状俱全的情况下, 病人的病到底是传到里或者仍是表证, 我们可以根据《伤寒论》第56条记载的条文来判断。” …伤寒论第56条,他们这个培训班还没讲到呢? 所以有一部分学员还不知道那一条记载的内容是什么。有些人出于好奇, 甚至现场把教材从书包里抽出来, 急速翻开书,查找陈凝所说的那一条。 背过这一条的人这时更不敢走神, 生怕错过了陈凝的话, 只听她说:“太阳病六七日, 如完全转阳明,则阳明里实不降,故不大便;阳明腑气不降,浊气上攻, 脑窍郁阻不畅就会头痛;阳明里热外蒸,会影响到病人舌像和小便, 表现出来的就是舌黄、小便黄赤。” “但我看过,病人舌未见黄,且尿清长, 这表明这位患者病变并未传变到阳明经。” “那么,我有理由认为,患者病不在里,仍是太阳表证,应该用汗法。之所以产生他表现出来的那些症状,是因为他表阳郁闭,热不得出。” “如果不去了解病人舌象和小便情况,是有可能出现错误判断的。若判断为阳明证,给予承气汤之类的药物治疗,那就南辕北辙了。” 她这些话一说出来,有好几个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尴尬地几乎想抠脚,因为他们就犯了陈凝说的错误。 毕芳原以为陈凝会当众出丑,然而陈凝每多说一句话,她的心就沉下一点。她的基础毕竟不错,所以她知道,陈凝说的是有道理的。 而她在问诊的时候,也和一部分学员一样,并没有问到病人是否有便秘情况。也跟不少人一样,她直接给出了太阳伤寒证的结论,虽然治疗用的也是汗法,但经过陈凝这一详细解释,两者之间,高下立见。 学员中有不少明白人,孟红岩等人更是跟陈凝的判断基本上是一致的,所以他们知道,陈凝说的是对的,彭英把她选出来,确实是实至名归。 孟红岩也想起自己在课前特意去找过陈凝,跟她说有什么困难的可以来找他… 这话不只他说了,董壮和其他几个学员也说了。他就想,现在那几个人是不是跟他一样,也想把他们之前放出去的话收回来,只当没说过? 就,挺尴尬的… 陈凝看了眼彭英,表示自己说完了。彭英就接下话头,跟学员们说:“陈凝同学无论是脉诊和问诊工作,都作得详细准确,给出的判断也没有任何问题。现在还有学员对她有质疑吗?” 毕芳:…… 不少人往她这边瞧过来,毕芳脸色发窘,又气又别扭。可真让她再找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她却找不出来。 这时,李成功又给她补了一刀,说:“陈凝和董壮的答案并不一致,这一点我和老彭都可以作证。所以陈凝并不存在抄袭的情况,这位小学员课后应该挺用功,超前学了咱们课上还没讲的内容,并能准确地运用到实际案例上。这一点,值得我们各位学员学习。” 李成功话音一落,董壮带头拍了两下巴掌,说:“我要向陈凝同志学习,也要向孟班长等几位学习。” 鼓掌的时候,董壮心里略苦,原以为终于能露一手,谁知小丑原来是我! 在他热情的带动下,现场响起一串掌声。毕芳没鼓掌,她听得火起,等掌声渐渐停下,不禁嘟囔了一声:“她不过是凑巧往后看了看,56条上写得清清楚楚,算她运气好。” 声音虽不大,可周围的人听见的却不少,众人都觉得这话不大对。 毕竟那条文就在书上摆着,谁想看都能看,可不是所有人都仔细往后看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运用。 董壮听不下去,就说:“毕芳,既然书上写得明白,那你要是学得好,怎么没用上?” 毕芳朝着他怒目而视,虽然没反驳,却明显有些不服。 这时,陈凝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伤寒论里太阳中风和太阳伤寒的变证和坏证特别多,是我们要重视的一个地方。患了伤寒的人不止会便秘,有些人还会腹泻。这次老师找来的这位病人就是伴随便秘,但他这个病其实相对来讲,是比较好诊断的。” 众学员:……这还好诊断?好诊断他们不少人还判断错了… 陈凝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她就说:“好诊断的原因是,病人在自述时说过他患了伤寒,这就让我们的诊断变得简单了不少。” “如果病人没告诉我们患了伤寒,而是以便秘来求治,那我们中间肯定会有人忽略外感病导致便秘的因素。不管是以实秘或虚秘来判断并进行治疗,都不会想到以汗法泄热并解表的方案,那么治疗的效果就不会理想。” “也有腹泻病人不清楚自己曾患过伤寒,只以腹泻来求诊。医生若是没考虑到外感这一可能性的话,也容易误诊,从而让病人病情迁延日久不愈。” “类似情况以后都可能出现,所以之后的学习我跟大家一样都要细心,还有很多我们需要学习和努力的地方。” 众人:…… 这回就连彭英等人都被陈凝的话给惊到了,不少人从这一番话里都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陈凝所掌握的,应该比他们在培训班上讲的东西要多。 彭英心情不错,说:“陈凝刚才说的是有道理的,希望大家在以后的学习中多多思考,尽量减少以后的误诊行为。稍后李老师给大家做总结,先这样。” 说着,彭英把手里的资料交给李成功,自己先离开了住院部。 他一走,学员们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殷翠用肩膀撞了下陈凝,小声说:“小陈,深藏不露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翠姐中午跟你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啊,就你这样,我可没法帮你喽。” 董壮也用埋怨的眼神看了眼陈凝,但他没说话,只叹了一口气,就觉得在陈凝面前,挺没脸的。他比人大了六七岁,多出来的几年简直像白活了,啥也不是。 毕芳看到有不少学员看向陈凝时都面带佩服,心里不爽,等下午课结束后,她就去了门诊部五楼办公室的副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在看文件,见毕芳进来,他有些吃惊,说:“小芳,你怎么来我办公室了?我不是说在医院不让你找我的吗?” 毕芳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啊?三舅,我是你亲外甥女,又不是别的什么女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男人给她倒了一杯水,叹口气说:“你不明白,咱俩知道咱们是亲戚,可别人看见了就能给传歪了。别人也不一定真正关心咱们是什么关系,就是想看热闹,也有人就看不得别人好。” 毕芳被他唠叨的心烦,就直接说:“三舅,你是三院副院长,院里的事你说得算对吧?” 那男人怔了下,点头:“确实,挺多事都得找我批,你有什么事吗?” 毕芳端着手臂,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说:“三舅,我在你们医院培训班你知道的。等培训班结业后,我想让你帮忙说话,把我留下。” 一听到是这件事,男人就有点头疼了,培训班确实是在三院办,但这是上级响应号召,要为基层培训更多更好的医务人员,才委托他们三院组织的。 他们三院没有直接领导权,再说这个班是由彭英负责的,彭英那人技术水平高,脾气硬,他这个管日常事务的行政副院长其实不大能管得住这些技术大牛。所以培训班上的事他说几句话或许行,但好不好用,男人就没法保证了。 但他又不想在外甥女面前承认自己管不住人家,就说:“人事方面,不属于三舅管,再说培训班是由上级直接主办的,医院只是接受了上级的委托,所以这件事三舅不一定什么都能管。其实你在原来单位干着就挺好的,干嘛非得来三院?来三院那是要挑大梁的,真没你们职工医院好干。” 可他好说歹说,毕芳都想留在三院,迫于无奈,男人只好答应帮忙周旋。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敲门,男人连忙站了起来,送毕芳到门口,拉开门后说: “毕芳同志,你反应的学校食堂对培训班学员进行差异性对待的问题我一定会重视,稍后就会让人处理一下,你放心吧。” 毕芳:……你在说个鬼…… 她前脚一走,办公室门口的丘助理就问男人:“刘副院长,您是说,食堂那边克扣了培训班学员的口粮?” 副院长不得不跟着演戏,说:“培训班学员的口粮上级给了专项补助款,但有人反应,食堂工作人员在给那些学员打饭时,存在歧视和针对性的行为,你稍后有时间过去敲打敲打,别让他们太过分,传出去不好听。” 后勤部门归刘副院长管,因此他那助理信了他的话,答应一声,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真的去食堂了。 于是,第二天中午,陈凝和殷翠等人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饭菜明显比上周好了。 殷翠用匙在菜盆里划了划,奇怪地说:“这回这个菜怎么给得这么实在?这么多菜,还有两块肉!哪像以前,全都是汤汤水水的,只能泡饭吃,食堂这是转性了?” 38 第 38 章 这时旁边有人听到了…… 这时旁边有人听到了, 也说:“以前来打饭时,那师傅手跟得了病一样。一直抖,抖几下就把菜给抖下去了, 剩下的都是汤水。这回倒是大方, 真是奇了怪了。” 常来食堂吃饭的学员们都奇怪食堂的转变, 饭后回到小会议室时还不时议论这事儿。 毕芳是中午唯一不在食堂吃的女学员,因此她刚开始不知道这事。等学员们陆续回来后,没多久她就知道了。很自然地,她想起了头天下午她三舅送她出办公室时说的那句话。当时她觉得那句话莫名其妙,后来一想就知道她三舅是为了在别人面前避嫌,怕引起误会。 可哪曾想,就这一句话,竟让食堂整改, 最终受益的居然是这些学员… 这些人对她有什么好的… 一时间, 毕芳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加上她在家里碰到了一些事, 更是不顺心。一生气, 她就将手里的书丢在桌面上, 发出“啪”的一声。 周围有学员听到了, 再一看她的脸色, 自然看得出来她生气了。 谁也不知道她生的是什么气, 反正她跟学员之间也不怎么来往, 一直就挺孤傲的, 所以也没什么人问她,只当她脑子又抽了。 殷翠没在自己位子上,从食堂回来后,她就坐在陈凝身边说话。她讲的是她在农村接生的事。在殷翠的讲述中,不时出现大出血、胎位不正的情况, 董壮在旁边听着,不时“哇”一声,表示有点惊恐。 陈凝也听得心情紧张,正紧张着,一个人凑了过来,将两包饼干放到殷翠和陈凝面前。 她过来得突然,不光是董壮,就连陈凝和殷翠都吃了一惊。过来的人是曹小慧,她从来不主动跟人打交道,这次却主动来找他们,这就奇怪了。 殷翠见曹小慧不只莫名其妙地在她面前放下一包饼干,还站在那儿欲言又止地不走。 她就说:“小曹,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都是一个班的学员,有什么可怕的?” 曹小慧像是得到了鼓励,终于抬起头来,憋红着脸说:“姐,小陈,这是我给你们俩的饼干,谢谢你们上次对我的帮助。” “还有小董,这是你的。”说着,曹小慧又拿出一沓黄纸包的糕点,放在董壮面前。 董壮家里条件还不错,倒是不缺糕点,他明白曹小慧谢的是什么,无非是因为她那天在医院门口挨打时,他们几个出手帮忙了。 “别,你别这么客气,都是一个班的,大家碰在一起也是个缘分,换了一个人我也一样帮。这糕点你拿回去,可别给我,我不能要。”董壮说着,就往回推。 陈凝感觉曹小慧脸色不大好,看着像缺营养一样,也不知道她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也把饼干放回曹小慧包里,笑着说:“慧姐,那天我也没帮什么忙,这饼干我更不能要了。” 殷翠也要往回推,这回曹小慧急了,先跟陈凝说:“你虽然没帮我打架,可你跟我说的话帮到我了。我以前一直不好意思跟娘家人提我在婆家受欺负的事,这次我回了娘家,跟我爸妈和两个哥哥提了……” 殷翠急于知道下文,忙催道:“他们怎么说,是不是帮你去找你那丈夫,教训他了?” 曹小慧用力点头,眼里似乎有了光,说:“是,我爸跟我哥叫了一帮亲戚,去了老张家,把他们家给砸了,也把张大彪打了一顿,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殷翠听得解气,不过她还是担心了一下,问道:“那你现在住哪儿?还在他们家的话,回头他们不会报复你吧?” 曹小慧摇头:“没,我娘家人把我接回去了,让我就在娘家住着,我准备离婚了。” 说到离婚这两个字的时候,曹小慧羞愧的低了下头,等抬起头的时候,她脸上虽有羞赧,却带着几分倔强的坚持。 董壮不知道该说什么,殷翠怔了下,茫然地说:“啊,真离了…那,那你没事吧?”她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俩这样,都是因为这年头离婚的人太少了。 倒是陈凝最平静,她竟微笑着说:“你要是不离,哪天让他打死打残就太亏了!慧姐你能工作养活自己,又有娘家人支持,怕什么?” 殷翠和董壮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太明白陈凝了。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这么有主意呢? 大家伙都是劝和不劝离的,可你这小姑娘竟说离婚好。 他们这样想,只能说是时代的局限原因,这时他们又听陈凝说:“正好没孩子,离了也不用揪心,熬过最开始艰难的时候,慢慢会好的。” 曹小慧原本因为要离婚的事觉得很羞愧,她根本就不愿意跟别人提。可这几个人都帮过她,她觉得得给人一个交待,她这才鼓起勇气说的。 她很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嘲笑她,哪曾想陈凝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她一时间感动得鼻子发酸,哽咽一声,说:“小陈,谢谢你,你能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这时,旁边冷不丁有个人冷哼道:“那样的破玩意,揍就揍了,离就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声音,几个人猛回头,瞧见说话的人居然是一直跟他们没什么交情的毕芳。 殷翠胳膊肘碰了下陈凝,小声说:“她这又怎么了?”陈凝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毕芳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从中午回来后就不对劲。 这时上课时间要到了,曹小慧坚持要把东西留下,陈凝几个也就收下了。 下午又有实操课,这次院方给他们找了几个病人,供他们做针灸练习。 上课前老师一再强调,他们现在只能往病人的四肢部位下针,这样基本没什么危险。至于头颈、前/胸以及后背,他们现阶段不可以碰。因为这些部位有些穴位进针是有危险性的。 因为病人较少,二十个学员被分成了四组,每次一组下针,其他组的人就站在旁边观摩。班里仅有的四个女学员被分到了一个组。陈凝分到的是一位身材丰满的妇女,下针时要比正常体格的人要深一些。 毕芳就在陈凝左边,她跟陈凝相反,坐在她前面的病人体格瘦弱,薄薄的一层肉贴在骨骼上,显得瘦骨伶仃的。 陈凝下了几针,体验着手感。经过近两个星期的练习,她手感恢复了不少,只是力度上还有不足,但她下针很准,手法又好,在这些学员中就显得挺突出的。 所以有不少学员都挺注意她的,连授课老师都不时关注着她这边的情况。 陈凝无意中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就见毕芳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神思不属的,手里提着针就要往病人肩井穴刺下去。 陈凝:…… 肩井穴他们现阶段根本就不允许刺入,因为那个穴位一旦进针过深,会导致病人气胸,是很危险的。严重时,病人的肺会在短时间内缩小许多。 而毕芳前边的病人体格还特别瘦小,像这样的人,在下针时尤其要注意,进针更要浅一些,肩井穴尤其如此,免得针尖刺入胸腔。 陈凝不由停下手里的针,眼睛盯着毕芳的手。而这时毕芳还没察觉到异常,针仍在往下走。 不能再等了,那针已接触到病人的皮肤,陈凝只好往左跨了一步,手握住毕芳持针的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毕芳猛然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手,也醒悟到了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她吃了一惊,同时也下意识地瞪了陈凝一眼,很自然地阴阳怪气想说点什么。 这时授课老师过来了,语气不善地说:“毕芳,你刚才在干什么?我让你往肩井穴刺了吗?你知不知道直刺肩井穴的危险性?” “就算是我们这样的老师,在扎这种穴位时都要集中精神才敢下针。你刚才在想什么,梦游呢?状态不好的话,就先去旁边待着,什么时候调整好了什么时候再来上课。” 这老师平时比较温和,还是头一次发这样大的火。毕芳一时间觉得难堪又委屈,可她到底也不敢回怼老师。 她就重重地从陈凝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开,冷哼一声,退到一边。 陈凝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剩下的三针都扎入了手阳明大肠经的几个俞穴。 老师看了眼毕芳,又看了眼陈凝,心想毕芳本来水平也不错,怎么学成这样,一天天的心思太重。 这一组进针结束,陈凝和殷翠退在一边,殷翠碰了下陈凝,小声说:“我觉得毕芳今天一天都不对劲,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得了。” 曹小慧现在也愿意跟殷翠和陈凝待在一起了,她也小声说:“刚才毕芳是走神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知道?”殷翠摇了摇头。 一下午的实操课结束后,陈凝收拾好东西就匆匆地坐上了她平时乘坐的公交车。 车里照旧很挤,她站在靠近车尾的地方,一手拉着横杆,尽量保持着自己跟别人之间的距离。 这时,她注意到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高大年轻人推了一把她旁边的中年男人,并且沉着脸斥责道:“你看什么看,眼神往哪儿溜呢?还有你那手,离我同事远一点,再不老实信不信我揍你?” 那男人被他骂了一顿,心虚胆怯地挤到旁边去了。 陈凝这才意识到,刚才这年轻人是帮了她的忙。 但他说他们俩是同事?可她对这个人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这时,那年轻人也看了过来,他面色阴郁,看了她一眼,就若无其事地转头移开视线。 陈凝:…同事…这人确实有点眼熟,好象在哪儿见过。 39 第 39 章 第39章 陈…… 陈凝回忆了一下, 但是没想起来在哪里碰到过这个年轻人,不过她还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那人“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往旁边挪了挪, 不再看陈凝。 陈凝其实在想他是不是在三院工作,但她要到站了, 那人又没有交谈的意思,等车门开的时候她就下车了。 回到大院, 刚进季家大门,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 顺着那味道进了门, 陈凝就看到了季野。他一个人正在他们要结婚的新房里给窗户上漆。 他穿着一身旧衣服, 站在凳子上。陈凝到的时候, 他已出了一身汗, 白色短袖汗衫粘在了身上, 露出匀称健硕的腰身。 陈凝忙放下背包,走进去说:“用我帮忙吗?” 季野匆忙中抹了把汗,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里露出笑意, 却叫住她:“你别过来了, 我用的是从老师傅那儿拿的大漆。有些人对大漆过敏,碰着了会起疹子的。” “你要是想帮忙, 就给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手上不太方便。” 刚说完这句话, 他肚子就咕噜噜响了几声,这声音出现的猝不及防,季野不禁有些窘, 陈凝笑道:“你忙挺长时间了吧,是不是饿了?等着。” 说着,陈凝去她房间拿了一些小蛋糕,又倒了杯水,很快就回来了。 季野放下漆桶,从凳子上跳下来,准备喝水。 陈凝却说:“你手上还有漆,吃喝不方便,我帮你吧。” 说着,她举起玻璃水杯,把水杯举到季野嘴边,示意他喝。 季野哪让人喂着喝过水?看着陈凝纤白的手就在嘴边举着,他耳朵不禁红了,但面上看着还算平静,弯腰连喝了几口。 陈凝见他不喝了,就放下水杯,拿了小蛋糕一个一个往他嘴里放。 吃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季野一个不小心,嘴唇碰到了陈凝的指尖。那触感虽轻微,却像电流一样酥酥麻麻地传过来,季野脸上的平静一下子被击溃了,转瞬间脸也红了起来。 陈凝忙收回手,她指尖上也残留着嘴唇柔软的触感,那感觉还挺好的。 为免季野继续尴尬,她就把小蛋糕袋子收走了,说:“我看马上就刷完了,我去接盆水,给你洗手用。” 季野点了下头,回头继续干活。等窗户终于刷完的时候,他退后几步,打量了一下房间,心里产生了一种充盈的感觉,这里以后就是他和陈凝的家了啊! 他洗完手之后,发现陈凝在他奶奶房间里聊天。他奶奶说着说着,就戴上老花镜,把一本相册推到陈凝面前,要给她看。 那相册上熟悉的封皮一下子唤醒了季野的记忆,他记得里边有一张照片,是他刚满周岁时照的。在那张照片上,摄影师只给他盖了个荷叶遮挡,而他身上,连个肚兜都没穿…… 这时,陈凝已经接过相册翻了起来,季野一急,连忙走到老太太房门口,跟陈凝说:“我有一本书找不着了,前几天我带着那本书去过你房间,你帮我去找一下吧,看看有没有?” 陈凝见他说的认真,当真了,怕季野做研究要急用,忙放下相册,噔噔噔上楼了。 她前脚刚走,季野就拿起那本相册,快速地翻到中间,果然看到了那张他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照片。他立刻把照片抽出来,揣到自己裤兜里,做完这些后,他总算松了口气。 要是真让陈凝看到那张照片,他觉得他可以钻地缝里了。 老太太在旁边看着他搞出这一套把戏,不禁嘲笑道:“你看你,至于吗?你俩眼看着要结婚了,让她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怕什么,这种照片多的是小孩照过。” “那也不行!”季野断然否定,说完这句话,他回自己房间把照片藏了起来,然后找到他刚说的那本书上楼去找陈凝。 陈凝这时候还在翻找,她房间里就那点东西,很快就找遍了,根本没有季野说的书。难道是在别的地方? 正疑惑着,季野上来了,说:“我刚才记错了,书就在我房间,别生气啊。” 陈凝看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望进季野的眼睛,忽然,她说:“不对,你不是记错了,你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我上楼…” 季野:…… 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的表情有些尴尬,陈凝就知道她猜对了。 她脸色忽地一沉,说:“季野,没想到你撒谎骗人的时候演技还挺真的,我都上当了。亏我还以为你是实在人,你这一招调虎离山用的挺流畅啊!” 季野:“…我也不是成心要这么做,我…” 他并不想让陈凝以为他是个随便就能撒谎骗人的人,可真实原因他又不好跟陈凝解释,自然有些为难。 他一担心,就很自然地伸臂揽住陈凝肩膀,安抚地往自己怀里带。 陈凝觉得,话还没说清楚,不能让他随便就这么过去。她就伸手挡住他,脑子转了一圈,似有所悟,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照片不想让我看?” 季野:他这未婚妻这么聪明,他还能把这事圆下去吗? 这时,陈凝却说:“是不是你小时候照了什么丑照,打死都不想让别人看?” 季野:…这么说也差不多,倒也不是丑照,但确实是打死他也不想给别人看。要不是他奶奶拿出那本相册,他真的早就忘了那张照片的事了。 他就说:“真不能看,你别生气,我没有恶意。” 陈凝信了他的解释,她神色缓和,但还是郑重的说:“我知道我们两家条件相差很大,结婚的事基本都靠你家张罗。在这方面,你和你家人都很体谅我,我心里知道,也挺感动。” 季野摇头:“你不用那么想,条件只是外在的东西,有很多东西是这些外在条件无法衡量的。你我之间,不必计较这些,谁有就多出一点。” 陈凝心里感动于季野说的话,但她还是说:“你的心我明白。但我还是得说,我可以接受善意的谎言,毕竟每个人都不可能把自己变成透明人,完全呈现在别人面前。但凡事不能过线,该我知道的事,我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 季野知道陈凝这是借着这件事跟他交心,也是在说明她的底线。 既然她能这么说,就表示她认真了,也是愿意跟他一起延续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这反而让他心里觉得熨帖。 陈凝说的其实和他对别人的要求也是一样的,他当然能理解。为了缓和气氛,他摸了摸陈凝的头发,说:“你放心,我会的。不过那照片你就别看了,真不好看,剩下的你随便看,行吧?” 陈凝虽然好奇他那照片到底什么样,但她也不是非看不可,自然不会揪着不放。 提到照片,她想到了她刚才翻到的那些照片里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所有的照片上,季野都没笑,好像他从小到大很少笑一样。 她不禁伸出手,按住季野的眉心,说:“有时候你可以笑一笑,这样能让你身心放松些。你经常熬夜,再这么绷着,时间长了,身体容易出问题的。” “再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她这句话刚说完,身子就被季野用力一带,扎到了他怀里,。随之,他温热的唇带着颤意轻轻地落了下来。 40 第 40 章 他的动作谨慎而克…… 他的动作谨慎而克制, 温热的唇如同羽毛一样轻缓地从陈凝唇上刷过,陈凝呼吸一滞,双手不禁抓住季野的衣服, 仰头回蹭了一下。 她的回应好像给闸门拉开了一道缝, 让季野努力克制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的缺口。 他左臂一带,将陈凝钳制在自己身前,右掌扣住陈凝的后脑,唇上加重了力道。 墙上的挂钟一声一声的响起来, 声音悠扬缓慢而有节律。季野的呼吸声夹杂在钟声里, 在钟声衬托下,越发显得急促炽烈。 钟声连着响了六下, 又过去好一会儿, 陈凝推了季野一下,他才抬起头,脸上一片酡红。 陈凝刚刚也被季野蛊惑得心乱了,想起刚才季野笨拙缺乏技巧的样子, 她就说:“笨死了,差点把我牙磕疼了。” 季野脸上的酡红刚刚消退一些, 被陈凝一说, 难免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到底比以前大胆,听了陈凝的话, 他低头将自己的鼻尖抵在陈凝鼻尖上,声音微哑, 说:“以后会小心的, 慢慢来…” 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季野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带着热气,从陈凝脸上脖子上拂过, 让人的皮肤都不由发紧。 陈凝忽然之间觉得,季野这样可能是故意的。他仿佛无师自通了,在有意无意的拉扯着她的情绪。 陈凝:……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老太太一看季野的眼睛和神态,就猜测到两个年轻人之间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怎么能看不出来他身上的变化? 老太太继续勾着桌布,暗暗摇头,心想自己这孙子真是白给了,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之前让他去相亲,他还不愿意,呵呵…… 老太太看破不说破,等季野被高跃翔叫走之后,她把陈凝也叫到了自己房间,告诉她最近抽空去买几身衣服,结婚要穿的衣服也得准备上了。 陈凝想了想,说:“下个月去吧,来得及。最近上级领导可能会来培训班检查学员的培训情况,事情挺多的。等他们检查完,我还得回一趟老家,忙完这些,我周日就有时间了。” 老太太就是想提醒她一下,见她心里有数,也就不说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培训班的学员们已经在三院学习了将近一个月。 就在这第一个月最后一周的星期四,彭英一大早上完课之后,就宣布了一个消息:“同学们,今天下午的实操课,上级会来检查我们的初步教学成果,到时候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个消息已经传了一段时间,但谁也不敢肯定是真的,彭英这一宣布,学员们要说不紧张是假的。 这时彭英又说:“你们这些学员,到时候分成五个小组,每组四个人,小组成员之间要互相合作,一起处理好分配给你们的患者。” 要分组? 听到这个消息,学员们都无法保持淡定了。谁都不想在领导面前表现最差,那跟自己合作的组员自然要慎重选择了。 这一个月来表现最好的那几个学员立刻受到了特别关注,谁都想和这样的人分到一组。 陈凝在这一个月的学习和实操课里表现的越来越好,有时候似乎比孟红岩还要出色。所以她在班里的年龄虽然是最小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在专业上再轻视她。 彭英一说完分组的事,董壮就仗着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小声跟陈凝说:“小陈,咱俩这关系,是不是得在一个组?” 殷翠这时也回头,朝陈凝使眼色,示意陈凝跟自己一组。 一时间,会议室里小动作不断,孟红岩和曹小慧几个人全都收到了不少人递过来的橄榄枝。 毕芳平时不跟其他人来往,这时候自然没有人自讨没趣来找她,她那里就显得冷清不少。她翻了个白眼,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她自己一组。 彭英默默站在讲台上,等学员们终于安静一点,他才说:“这次分组采用抽签的形式。抽到哪个数字,就是哪一组的,抽中之后不许换。” 会议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不少学员忽然间觉得他们这位彭老师就是故意的…… 早说不就得了吗?特意等他们私下拉完人了才宣布,这不是耍人玩是什么?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最后还是得按照老师的要求来。 等抽签结果出来之后,董壮有点失望,虽然他抽到了孟红岩这一组,算是上了一道保险。可陈凝没跟他一组,他多少有点失落。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自从进了培训班,就一直挨着坐,实操课也经常在一起,董壮已经习惯了。冷不丁分开,他怪不自在的。 很快,彭英宣布了分组结果。得知毕芳和陈凝分到了一个小组,学员们脸色难免怪怪的。都知道毕芳孤傲,对陈凝态度尤其不客气,可这次偏偏她们俩分到了一组,到时候该多别扭? 可结果已定,不管愿不愿意都没办法,彭英有言在先,不能换。 毕芳看着自己手里的纸条,翻了个白眼。将纸条揉吧揉吧扔到了纸篓里,显然她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陈凝倒没什么表示,时间一到,就跟着其它学员一起在小会议室等候。 五个病人很快被三院护士带了过来,护士看到彭英,就跟他说:“彭大夫,这几个病人都是我们从呼吸科和消化科来就诊的病人里随机挑的,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让他们留下了。” 彭英眼睛在那五个病人身上看了看,很快他就看出些问题来。被分到陈凝和毕芳那个小组的病人似乎不对劲,他得的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消化系统疾病。 如果过于严重的话,就需要换一个病人,目前这些学员还不适合处理重病号。 他正想着过去再检查下看看情况,这时门开了,几位领导在医院刘副院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们这一来,彭英就不好耽搁了。黎东方也在,他和彭英一起迎了过去。 而这时,陈凝也注意到了病人的异常情况。她走过去,快速切了脉,再伸手在坐着的病人腹部轻轻一按,病人就发出痛楚的哼叫声。 陈凝小声说:“你伸舌头我看一下。” 病人忍着疼伸出舌头,陈凝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是一动。病人这样子,好像是得了肠梗阻,是完全性肠梗阻还是不完全性的,还需要问。 但她需要先弄明白一件事,她就趁着领导们跟彭英和黎东方寒暄时,轻声问病人:“你最近有没做过手术?” 病人点头:“嗯,半个月前,就在三院做的。” 陈凝:…这么说,病人患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消化系统疾病… 毕芳刚才也看到了病人的舌头,那舌头暗黄,微微发黑,舌面上甚至生了倒刺。她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病人情况不简单。 她不禁暗自埋怨,怎么把这样的病人分到他们组,这不是难为人吗? 这时,领导们也听到了这病人痛苦的哼哼声,他们就停止了谈话,一个身量中等的中年人就问彭英:“那位患者情况似乎不大好,怎么回事?” 彭英走过去,伸手给病人切脉。这时他听到陈凝在旁边轻声说:“患者自述半个月前在三院做过手术。” 彭英一听完,眉心便皱起来,心想这个病号果然不简单,属于危重症,用药上难度可就大多了。 为保证万一,他就问病人:“以前在三院就医的病历带了吗?” “没,临走时忘拿了…”病人腹部鼓胀硬/实,强忍着疼痛说出这句话。 彭英见状,忙回头吩咐那个还没走的护士:“你去一趟,把他的病历存档调过来。” 护士答应一声,连忙走了。 那领导看着情况不对,就问彭英:“怎么了?” 彭英说:“病人病情比较严重,保险起见,还是先看看他的病历再说。” 这时,旁边另一个长相威严的男人背着手说:“刚才我注意到那位小同志给病人做了脉诊舌诊,也进行了简单的查体和问诊,不妨让那位小同志说说,她是什么结论?” 彭英当然认识说话的人,那人是这几位领导当中,唯一精通中医的大专家。他一进来就观察了室内学员们的情况,眼光不可谓不锐利。 彭英知道陈凝很优秀,可他这次也不敢保证陈凝能看明白这种重症。 可大专家都问了,陈凝当然不能不回答。 他只好说:“小陈,你看出了什么照实说就好,这个病人的情况相对于你们的学习进度来说,是超前的,你尽力想想吧。” 领导们一听,就知道彭英这个老师在替这学生留后路,他们都觉得陈凝太年轻了,她出现在这培训班里,实在是奇怪的事,也都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董壮等人都觉得陈凝这次点背,分到了这样的病例,还撞到了领导眼里,更是被领导点名提问。 这要是答不好,对陈凝来说真不是什么好事。 正担心着,他们就听到陈凝说:“我现在初步判断,病人有可能是患了术后肠粘连导致的肠梗阻。” 嗯……肠梗阻吗? 那位中医专家一听,便走了过来,一手搭在病人脉上,开始做诊断。 彭英心里吃惊,他真没想到,陈凝会得出跟他一样的结论。 也许,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41 第 41 章 陈凝说完后,那位中年领…… 陈凝说完后, 那位中年领导颇感兴趣地问道:“彭大夫,这小同志说得怎么样?” 彭英考虑了一下,说:“从诊断和病人病史上来看, 我也认为患者很可能是患了术后肠粘连导致的肠梗阻。患者来院就诊时自述腹胀腹痛,想拿点助消化的药。实际上并非如此, 他这症状只是肠梗阻所导致的一种反应而已,单纯助消化是不行的。不过我觉得最后的结论还是得等病历拿过来之后再看。另外也要听听楼专家的意见。” 楼专家就是那位正在给病人诊脉的专家, 他这时也诊完了脉, 站直身子的时候,他打量了一眼陈凝,然后点了下头,说:“基本上确定了,是不完全性肠梗阻。结合病人手术史, 可以判断是因为术后肠粘连所导致。” 说着, 他问彭英:“你们的课程应该还没讲到这一部分吧?” 彭英忙说:“还没有,咱们这个培训班的目的主要是对基层医务人员进行培训,让他们更好地掌握常见病和多发病的处理方法,目前主要是讲了呼吸和消化方面的常见病和多发病,还没讲到肠梗阻这一节。” 说到这儿,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们班上有些优秀学员,或者有较为丰富的行医经验, 或者自身自学过理论知识, 对这一部分可能也有所了解。” “哦…”那位姓楼的专家点了点头,看了眼陈凝, 怎么看她那年龄都不像是有行医经验的。 但他没纠结于这一点,提议道:“彭大夫,你和黎大夫对班上学员的情况都很了解, 依我看,不如你们俩选出几位基础较扎实,学业表现突出的学员出来。让他们一起探讨下,针对这位肠梗阻患者,其准确的病因病情到底如何,具体该如何用药?” 楼专家这个提议受到了在场几位领导的首肯,上级举办这个培训班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了培训基层医务人员,可他们也更愿意在这些人中挑出来一些表现突出有经验有天赋的好苗子,充实到较高级别的医疗单位中。现在人才青黄不接,缺人的地方可不少。 这个患者的出现,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契机。让他们有机会进行现场观察,了解这班上的优秀学员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平,是否可堪大用? 学员们都听到了楼专家的这个提议,一时间神情各异。有人跃跃欲试,但有些人还算清醒,知道自己不是那出头的料,就算彭英选了他,他也干不了这磁器活。董壮就是如此,彭英眼神扫过来时,他很自然地把眼神滑开,压根不与彭英对视。 类似反应的人可不只他一个,彭英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在领导面前难为人,因此在看这些学员的时候,都会暗暗观察下,看看他想选的人自身是否有出面的意向。 最终彭英把孟红岩、魏志刚、林三木先叫了出来,林三木是位赤脚医生,理论知识不够完整,但经验丰富,是治过大病的。 曹小慧胆子不大,明显有些不敢上,彭英就避开了她。当他看向毕芳的时候,毕芳眼神也闪了闪,躲开了。 彭英猜测她大概是不知道这个病人的情况怎么处理,因此不想上前。这种情况,他要是勉强这个学员反为不美了。他就移开视线,考虑着要不要把陈凝叫上。 他主要是担心,陈凝只知道其然而不知道其所以然。也就是知道病人得的是什么病,但了解的不深,不会治。要是这样,他就不好叫陈凝出来了。 但几位专家显然对陈凝挺好奇,不知道她这么年轻,是怎么进这个班的?他们也无意当场质问陈凝的入学资格是怎么来的,但有些人显然想看看陈凝的表现。 那位中年领导就说:“彭大夫,我看那位小陈同志也可以试试嘛,刚才还是她先给出的术后肠梗阻的结论。不如让她也参与讨论,大家集思广益,看能否拿出一个有效的处理方案?” 他都这么说了,彭大夫也不好当众说陈凝不行。他见陈凝还算镇静,眼神也不见躲闪,就点了下头,说:“让她参与一下也好,至少能增加一些经验。” 几位领导就是想看看这小学员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还真没指望她会治这病,他们还是把期望放在了孟红岩几个人身上。 被点到的学员很快围到那病人身边,轮流给病人做诊断。刘副院长也在几位领导身边做陪,自然没错过他外甥女毕芳的表现。 见毕芳有意无意地躲开彭英的眼神,刘副院长就知道自己外甥女想留院怕是没戏了。 他要是开这个口,怕是彭英第一个就不同意… 陈凝几个人还没做完诊断的时候,拿病历的护士回来了。病历到手后,彭英迅速看了看,然后将那病历交到楼专家手上。 楼专家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说:“我们的判断是对的,病人这个肠梗阻就是术后没恢复好造成的。” 其实手术导致肠梗阻并不少见,除了肠粘连,还有些人是由于感染的原因造成的,这一点在场的业内人自然都懂。 所以腹腔手术后,医生和护士都会要求病人尽快翻身并下地活动,还会时不时询问病人有没有排气。这样做就是为了更好地恢复肠胃功能,减少或避免肠粘连等术后不良反应。 没多久,孟红岩等人都已做完诊断,当他们直起身子的时候,那位中年领导笑着说:“都诊断完了吧,那你们说说,病人这个情况,是手术好,还是用中药保守治疗好?保守治疗的话,要怎么治?” 林三木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看向孟红岩,示意他先说。孟红岩也没有推诿,虽然在这些领导面前,他也有压力。 但他还是顶住了这压力,镇定地说:“我认为病人不宜再次手术解除粘连。如果手术的话,很难保证在术后是否会再次粘连,建议先用中药进行保守治疗。” 说着,他看向林三木,林三木个子不高,但嗓音清亮,他张口就说:“这类病人我以前处理过,前期主要是用大承气汤解除梗阻,梗阻解除后再用他药进行调理。用药时不一定完全用大承气汤,有时候要加减一下。到底怎么用,要看病人的情况。” 他说完魏志刚跟着接上,说:“这个病人梗阻的情况不算太严重,是可以服药的,当然结合药物灌肠的话,会加快疗效。如果达到了完全性梗阻的情况,无法服药,那就可以采用药物保留灌肠法,也可以结合针足三里等穴来进行治疗。” 这几个人说得都挺有道理,轮到陈凝的时候,几位领导其实没有指望她能说出多少有建设性的话。主要还是因为她年纪太小,看着实在不像个会治病的。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说:“大承气汤确实常应用在急速发作的梗阻上,但因为药性峻猛,在使用时有严格的应用指征,患者需要在上中下三焦达到‘痞满燥实’这四个条件,身体相对来讲还要强壮些,才适合用大承气汤。” “这位病人并没有这么严重,如果是的话,他恐怕就没办法自己来医院求诊了。” “不过他这也是急速发作,是实证,用承气汤类药我觉得对症。但他燥结不是很严重,且有气虚,我觉得可能用小承气汤加补气药合适些。” 那位中年领导不懂中医,但他看得出来,这个姓陈的小姑娘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如果不是无知者无谓,那就是真的有点水平了。 他看了眼楼专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些意外。 别说是楼专家,就是彭英都再次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陈凝的水平,其实他是想不通的,中医诊断能力是需要长期积累的,毫厘之差就会导致谬之千里。 陈凝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次又一次考核都精准无误,实在是怪的不行。 楼专家难得点头,说:“彭大夫,这几位学员都不错,最终给出的治疗方案也比较切合病人病情。不如让他们商量个方子,完了你检查一下就行了。” 彭英连忙应下,那几位领导转头去看别的小组给病人做诊断了。 他们虽然没有夸奖陈凝等人,班里的学员却都看得出来,这些人对陈凝和孟红岩他们的表现是满意的。 等这堂实操课结束后,领导们都离开了小会议室,彭英送他们走出门诊大楼,在楼门口,楼专家叫住了彭英,问他:“刚才那姓陈的小同志是什么情况?祖上是不是从医?” 彭英只当他就是想了解下情况,就点了下头说是。 楼专家没说什么,走了,在路上,那位中年领导问他:“老楼,听说你要收几个弟子,这回是不是动心了?小同志岁数还挺合适的。不去问问?” 楼专家摇头:“我秋天就要调到京市,人家小同志家在这,还是祖传中医,不一定愿意跟我,先这样吧,等我以后在那边稳定了再说。” “而且这小同志的品性各方面也不太了解,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领导们一走,那些学员就自由了,一个个开始活泛起来,殷翠揽住陈凝肩膀,羡慕地说:“小陈,你这也太厉害了,你没看见刚才那些领导,走的时候都挺满意的。” 陈凝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班长他们不也一样?也不是光我一个人会。” 董壮呵呵了一声,说:“在我跟殷姐面前你就别装了。对了,刚才班长发布一个任务,说下周医院要文艺汇演,咱们培训班得出俩节目,你怎么也得参加一个吧。” 42 第 42 章 陈凝可没听说这个:“怎…… 陈凝可没听说这个:“怎么忽然要表演节目?” 不等董壮回答, 孟红岩走到前边拍了拍手:“大家都先别走,三院五十周年庆文艺汇演马上要到了,医院要举行一个大规模的文艺汇演, 咱们培训班也要出两个节目, 大家商量商量, 咱们出什么节目?” 一听说要表演节目, 培训班的人就有些傻眼了。他们基本都没什么才艺,也没有当众表演的经验,哪敢上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唱跳跳的? 短时间内没人说话, 一个赤脚大夫看了下林三木, 就说:“老林嗓门亮堂,唱山歌特别厉害,我看让他来一首就行。” 林三木平时说话嗓门就很清亮, 孟红岩就期待地问他:“要不,老林来一个?” 林三木倒也不怂, 痛快地点了头, 说;“行啊, 既然你们说俺行, 那俺就上, 怕个球?” 孟红岩就说:“那你准备几首拿手的歌, 报名的时候还得看别的科室都报了什么, 咱们尽量跟先报的科室避开, 免得节目重复了。” 林三木答应了, 这时不常说话的魏志刚也提了想法:“另一个节目让女学员上吧, 再选几个身高体形跟她们比较搭的男学员,像董壮就不错。让他们组队跳个集体歌舞,行的话我可以帮忙找人给他们用手风琴伴奏” 陈凝以前倒是参加过一些文艺汇演, 但她不可能在三院的文艺汇演上表演弹钢琴这种节目。董壮他们非要她参加的话,她觉得合唱不错,她可以接受。但现在的人跳的舞蹈,往往要配合热烈深情的表情,她真的有点抗拒。 可董壮却很感兴趣,说:“群体歌舞《大海航行靠舵手》就挺好,这歌大家都会唱,舞蹈动作我这有现成的,也不复杂,大家要是同意,我可以教。” 说着,他从桌面上跳下来,在空地上摆出了几个他自以为不错的动作。 陈凝:…看着他跳舞,还挺开心的,就是太跳脱了… 别的学员都觉得董壮跳得不错,有人还提议说:“可以让大家一起穿上海魂衫,这样显得整齐。” 董壮也说是好主意,并说谁要是缺海魂衫,他可以帮忙准备。 陈凝虽然不太愿意,但他们班女学员真的少,而且她执意不愿意参加的话,也有可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说她不积极参加集体活动,连《大海航行靠舵手》这样的节目都不愿意表演,觉悟偏低…… 这时候的社会环境虽然比前些年要松动些,可有些人还是爱给别人上纲上线,陈凝也就没表达什么异议,想着到时候就硬着头皮上得了。 这事三言两语地就定了下来,孟红岩还让董壮再想两个群体歌舞节目作备选,同样是怕报名的时候跟别的科室撞车。 陈凝照旧坐6路公交车回季家,这周六上半天课,就是为了方便外地学员们回家,她打算周六下午直接从医院坐车回祝家村。 她到家的时候,发现季老太太已经准备了一网兜的吃食,告诉陈凝带回去给她三叔三婶和苏金萍分了。 陈凝也没跟她太客气,就收下了,她自己也准备了点,加起来东西不算少了。 天黑之后也不见季野回来,她估计季野那边可能又忙不过来,看着时间不早,她就吹熄了蜡烛准备休息了。 她刚要换衣服,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敲响,门外传来微微低哑的声音,他说:“陈凝,睡了吗?” 陈凝忙过去开门,看到季野,惊讶地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回来了,有车坐吗?” 季野摇头,进来后坐在书桌旁边,看上去有些疲惫,说:“我骑车回来的,特意回来一趟,是要问你点事。” 他神情难得严肃,陈凝一时摸不清他想要说什么,就让他接着说。 季野抬头望向陈凝的眼睛,说不清他在想什么,陈凝听到他问:“你跟我奶说,周六回家要办点事,是不是要找你大伯母一家要房子钱的事?是的话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下?” 陈凝惊讶地怔住了,这件事她一直在暗中打算,哪想到季野也知道。 季野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下,说:“咱俩第一回坐车去三院,我就看到你脖子让人挠了。我又不是傻的,不会问吗?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问一问就都清楚了。” “你胆还挺大,敢一个人对抗你大伯母一家。那样的烂人,光靠讲理,要是能给他们说通,他们也干不出占人房子的事。所以,你是想出了什么办法了?不如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给你出点主意。” 陈凝感觉到季野有点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她没跟他提过这件事吧? 但她觉得这是她个人的私事,重来一遍她也不打算告诉他。 她就说:“上星期胡大夫来医院找我,告诉我最近几天,我们县的县长要去我们村里考察,时间是三天。听说那县长风评不错。我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以我大伯母一家吃绝户,欺凌孤女的名义,把这件事摊开在台面上…” 季野安静地听着陈凝讲述她的计划,觉得也算可行,在她个人有限的资源范围里,已经算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了。 但他有自己的考量,等陈凝说完,他就说:“这件事指望上边某些人给你做主,没办法保证万一。你大伯母一家要是耍赖,要死要活的说没钱,赔不了,谁又能帮你要?上边的领导一大摊子事,不可能老替你盯着。” “所以,最稳妥的是,咱们得用到自己的人。要么不谈,要谈的话,就要让那些人彻底知道怕,也得顺势敲打敲打你们那个村长。有些人不给他来点狠的,就不长记性!” 陈凝疑惑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些?” 季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头一回看到你让人挠了,就开始考虑了。” “我问过肖林了,他说你大伯母一家的行为,属于他们部门近阶段重点要打击的。但你们公社的人没动静,那是他们尸位素餐不作为,真指望他们未必能行。肖林给你找了县里的同行,这事我们已经想好了办法,一次性就给你办了。” 陈凝:…… 43 第 43 章 陈凝哪曾想到季野在那么…… 陈凝哪曾想到季野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她的事了, 她的眼神里很自然地就流露出感激之情,心想都这么晚了,季野一脸疲惫,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了她这件事才回来的? 季野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快,有一种不被她信任的感觉。 他以为两个人之间门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就算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陈凝也应该感受到他对她的一份心,多少能给予他一些信任,也愿意倚靠他。 可她并没有!哪怕他马上就要成为她的丈夫, 她的男人, 这么大的事,她也打算一个人扛下来,宁可冒着风险都没打算跟他说一声? 她本身又没有什么可用的资源,也不想想,万一事情不顺利, 她是有人身风险的。有些人你把他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肖林没事就跟他聊他们所里处理的案子,对这社会和某些人的阴暗面,季野自认远比陈凝了解的要更深入。 越是了解得多,他就越不敢想象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 他就问陈凝:“咱们认识也挺长时间门了,我也看出来你做事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变一些想法, 在必要的时候, 想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陈凝本来觉得这就是她自己的事,她独立惯了,习惯自己解决麻烦。别说季野现在还没跟她结婚, 就算两个人真结婚了,她可能也不会跟季野说。 她的表情反应出了她的想法,季野一看,就知道,如果自己没去调查过,陈凝是打算一直瞒着他的。 而且现在她似乎也是这样的想的,这让他不由有些烦燥。压了压心里的郁闷,他试图站在陈凝的角度去想了下这个问题,然后他说:“这社会没那么简单,光凭一个理字并不能走天下。你现在的情况,如果背后没人给你撑腰,就算再有理也不一定能完善解决。” “咱俩…咱俩都亲过了…你还把我当外人!就没想着跟我商量下?我混这么多年,总比你认识的人多一些。” 说到这里,季野不禁有些委屈,他以为亲过了,两人就算是一体的了。 这可是他这辈子的头一次,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仪式,一旦经过了,就昭示了两个人之间门关系更近了一步,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陈凝见他似乎挺失望的,她一时之间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两个人的想法不一致,季野这边有道理,可她一向就习惯这样做事情,她觉得自己也没错。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 季野搓了搓短短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你早点休息吧,我项目还有点收尾要做,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周六那天下午你照常回去,可以先跟他们谈谈。自己注意一下安全,最好不要单独跟你大伯母一家人接触。” “后边肖林会有安排,你不用太担心。也许我不帮忙,你也有很大可能把事办成。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我不想你出事,你明白吗?就算是万一也不行。” 说完这些,他站起来,背影在烛火中投射在地砖上,印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乍看上去,竟凭白透出些萧索。 当他走出陈凝房间门的时候,长长的影子消失了,陈凝躺回床上,想着刚才他说的话,一时半会有点睡不着。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几点了。后半夜醒过来,屋子里有点闷热,陈凝便走到窗边,打开纱窗,准备吹吹凉风透透气。 窗外空气很好,繁星似锦,有流星划过天空,一闪而没,也不知最终落在了哪里。 陈凝倚着窗台,无意中看到楼下季野房间门还亮着烛火,可这时候已经快到后半夜三点了,他还没睡吗? 陈凝皱了皱眉,又往下看了看,听不到任何动静。 想了下,她披了件衣服,拿着蜡烛走下楼梯,轻轻走到楼下季野的房间门。 房间门虚掩着,有微弱的烛光从门里透出来,陈凝从门缝里看进去,发现季野还坐在桌边,手中的笔写写画画的,估计还在忙手头上的项目。 陈凝不禁一阵心疼,她知道现在的科研人员大都有很强的使命感,也是在这些人的努力下,这个古老的国家才能在落后许多年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追赶上来,最终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 而季野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亲眼看着他这么拼,陈凝心里有敬意,可也忍不住阵阵揪心。 她就轻轻敲了下门,季野刚开始没什么反应,估计是过于投入。等陈凝又敲了几下,他才回头,眼里刚下去不久的红血丝又泛了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陈凝,有些惊讶,说:“你怎么还没睡?” 陈凝无语地说:“我都睡好几个小时了,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还不睡?你身体不打算要了?” 季野其实已经习惯这样了,可他听得懂好赖话,知道陈凝这是在为他担心。他忙说:“马上就好了,我这就休息。最近项目在收尾阶段,要忙的事确实多一点,再过一个多月,就能轻松些。” 陈凝看他果然放下笔,开始收拾东西,看来是真的准备休息了。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走了进去。 季野见她步步靠近,不知道她还打算做什么,难道是还想说他几句? 他已经做好了被她数落的准备,不曾想,陈凝靠近他后背,竟伸出双臂,轻轻地揽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背后,轻轻地说: “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担心我。”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一点担心都没有,但我就是靠自己习惯了,不爱麻烦别人。真没别的意思,也不是不信任你。” 季野心怦怦直跳,手里的纸张差点散落一地,他把纸放回桌面,拧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陈凝,哑着嗓子说:“我现在还能算外人吗?你不麻烦我麻烦谁?你不麻烦我我也不麻烦你,那咱俩比陌生人能强多少?” 陈凝轻笑了一声,胸腔里传来轻轻的振动,传到了季野身上,季野就听到陈凝说:“好,那我们就互相麻烦好了,这次的事,你帮我吧。不把房钱要回来,我不甘心。但我这人其实也挺惜命的,还怕疼,你帮我我相信就不会有危险了。” 季野心里的郁闷和失望像一下子被融化了一样,抓着陈凝的胳膊不放,他转了个身,仍让她的胳膊挂在自己腰上,让两个人面对面相拥。他低头说:“好,我以后也会麻烦你的,到时候你别嫌我就行。” 陈凝笑:“那可不好说,太麻烦我就不管了。” 季野听出来她在开玩笑,他胸腔里满满的都是暖意,心头微动,双臂揽住陈凝,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转了个身,让她抵在旁边的衣柜上。 陈凝还来不及反应,温热的吻就落下来,时轻时重,深深浅浅地落在陈凝唇上。 他紧实的身体挨着陈凝靠近衣柜,让陈凝全身都被一股雄性气息包裹着。陈凝心也乱了,她感觉到他的技巧比之头一次已有了明显的进步,似乎知道怎么做能更让她心乱一样。 这谁顶得住啊?陈凝承认自己也顶不住,忍不住一下下地给予回应。 “陈凝……”季野轻唤了一声,声音里似乎有点痛苦,低头在陈凝下唇轻咬了一下。 他一时激动,两手忽然抱起陈凝,把她抱到书桌上,他随之紧挨上来,想再次把陈凝固定在自己怀中。 可就在他要欺身而上的时候,他忽然像清醒了一样,硬生生地止住了身形,用两手撑着桌面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陈凝面红心跳地看着他,知道再继续下去,两个人之间门总有一个人会忍不住。而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 见季野忍得不好受,她抿嘴笑了下,伸手在季野短发上来来回回轻撸着,说:“静一静,一会儿就好了。” 隔了一会儿,季野总算平静了一些。他赧然看了眼陈凝,见她面上也带着欢喜,知道她也是喜欢跟他这样的,一时间门心里的快乐更是无以复加。 他笑着把陈凝从桌面上抱下来,也撸了撸她脑袋上翘起来的头发,然后又轻轻拍了拍,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眼神里却像是含了蜜水一样。 要是让肖林看到,说不定会一脸怨念地说一声:“妈的,这恋爱的酸臭味,老子什么时候能尝到?” …… 周日一大早,肖林开着带车斗的摩托车载着季野从大院出发,开往陈凝所在的县城。摩托开出没多远,肖林就真的抱怨开了:“野哥,我不都说了吗?我这摩托开得快,八点出发,九点半肯定能到县城。再跟我那老朋友汇合,十点多一点就能到小陈那个村子。你急什么?你说你处个对象都成啥德行了,这个酸臭味,呵…” 他打了个哈欠,真的是一脸怨念。他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才六点半钟就被季野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有对象的人真可怕,有对象的季野也像变了个人一样。他这好哥们这他妈的要不是陷进去了,他敢把脑袋揪下来给人当球踢。 瞅这一天天不值钱的样儿?前脚对象刚走,后脚就跟去人家村子里给人撑腰去了… 就是他肖林命苦,大清早被人揪出来,还得看着人小俩口亲亲热热的,这也太费光棍了。 肖林虽然一脸抱怨,办事却不含糊,一路风驰电掣,不到九点,就到了祝家村所在的应元县城。 肖林以前来过应元县城办案,在这边一驻扎就是半个月。所以他不止对这边的县城熟,跟这边的一些同行也熟,还去一些人家里吃过饭。 所以他一到应元县城,也不用打听路,直接开着摩托,七拐八绕地,把摩托开到了当地一位叫宋阳的同行家里。 肖林进院之后,也不跟宋阳客套,直接跟他说:“宋哥,你要是吃完早饭了,咱就出发吧。我野哥担心他对象出事,她一个孤女在那边人单势孤的,怕把那一家惹急了跟她玩儿命。” 宋阳接到肖林的信之后,特意对陈凝那个房子的事做了了解,还私下走访了一些人,知道肖林说的并不夸张。 有些人为了很少的一点点钱,为了争一点点浇地的水,都可能抡起铁锹跟人拼命,而这次姓陈的小姑娘要争的,可是一个房子的钱! 那些钱,对这时候的乡下人来说,就算一家子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得下来。她想要,对方怎么能答应? 所以他也没拖延,立刻就说:“那咱们就走吧,这事儿我也了解,你们不用太担心。” “像小陈姑娘家这种情况,妥妥的就是旧社会那种吃绝户的行为,在咱们新社会是不允许的。小陈那边又有足够的证人,事实证据确凿,又正好赶上咱们这次打击行动的风口,也就更好办些。” “那家人要是不吐口,不服软,那我们县里也不用跟他们客气,不妨把他们树为打击的典型分子。到时候看他们还敢不敢闹?敢闹就让他们尝尝银手铐的滋味。” 44 第 44 章 几个人很快从县城出发,…… 几个人很快从县城出发, 先找了当地公社的同行,让他们也派了两个人跟随,一行五人到达祝家村的时候, 还不到十点。 有当地同行带路, 摩托很快顺利驶入祝家村村道。刚进入村子不久,他们就看到前方有些村民都在朝着一个方向疾步走去。这时候学校已经放暑假了,村路上到处都是玩耍的小孩子,这些小孩也在往那个方向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要打架了, 要打架了。” 直到看到摩托车, 他们才停下来,既害怕又好奇地远远站着。 当地一位姓赵的同行叫住一个村民,问他:“村里发生什么事了?都不去下地干活, 跑什么?” 那村民回头一看,心里就是一惊,说:“赵同志, 出事了,陈老二家的丫头要跟陈老大一家要房子钱, 现在都在村长家院子里, 要打起来了。” “陈老大女儿女婿专门从外村过来, 还叫了俩兄弟, 这事儿大发了, 你们赶紧过去吧,去晚了怕出大事。” 季野一听,心想情况如他所料的一样,陈老大一家果然霸道没人性。 肖林冷哼一声,看了眼宋阳, 讽刺地说:“祝家村真了不起,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欺善怕恶,村霸横行,白白住着人家长辈盖的大房子,不给房钱就算了,还招了一帮打手打人。” “可他们也不看看要打的人是谁?那可是马上就要成为军属的人!这要是让人随便欺负了,那我看这事就没办法随便了断了。我肖林要是不闹一闹,把这事捅上去,我就不姓肖。” 宋阳知道肖林这是对赵同志他们不满,赵同志何尝不知道,但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这件事他们认为是属于遗产纠纷案,之前那姓陈的孤女并没有向地方反映这个案子,那他们就认为陈家人都默认了这个分配结果,倒也不好硬插手。 现在看来,陈老大一家的凶狠霸道蛮横无礼程度远超于他们的预料,代入一下,赵同志也感觉很气愤。 眼下那家人还要对未来的军属动手,这事要真闹到上边,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他们真承担不起责任。 赵同志就说:“肖林同志,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认真处理并及时跟进。” 肖林淡淡地说:“先赶紧过去吧,可别真出什么事。”这时候他一点都不埋怨季野一大早就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要是再晚一两个小时到,谁知道事态会恶化成什么样? 周围的村民看见那几辆摩托车轰轰地冲向祝村长家,更是加快了速度要赶过去,好看看事情到底发生到什么程度。 季野他们赶到的时候,祝村长家门口被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还有村民站上墙头和门口的老槐树上,只为了看清院子里的动静。 而人群当中的人分站在两边,一边是陈老大一大家子,除了陈老大夫妻俩,他大儿子,女儿女婿也来了,女婿还带来了两个兄弟。除了陈老大一个十六七的幼子站在旁边,没打算加入战团,其他人都一脸仇恨地看着对面的陈凝。 牛翠芳母女俩更是气势汹汹,嘴里不停地朝着陈凝咒骂着,说到恶毒时,竟然在咒陈凝死。 季野他们拨开人群挤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陈凝和他三叔三婶被陈老大一家围在中间,明显人单势孤。胡大夫、苏金萍和几人中青年男子在中间伸臂拦着,不让陈老大一家接触到陈凝。 村长手里拿着个烟袋锅,摆手跟牛翠芳一家说:“哎哎,这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成吗?打打杀杀的不合适?你看你们骂的话,像什么样子?” 牛翠芳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就骂了怎么的?要我说,这丫头就是个丧门星,她一生下来,她妈就死了,她爸没多久也让石头把人砸没了,到后来就是她爷。这种人谁沾上谁倒霉……” 肖林听到一句句难听的骂人话从妇人嘴里涌出来,其恶毒简直令人发指。 那一家人手里还都操着家伙什,铁锹,锄头,木棒,真是有什么拿什么,这是说不过人家,没理了,还打算把人打死了事? 他妈的,他见识过太多地痞流氓恶霸了,但像这么明目张胆,无法无天的,现在还真是不太多见。 季野脸上已经阴沉得像滴了水一样,他感觉他还是低估了这一家人的恶毒,看来他以前想的解决方案对陈老大一家还是轻了。 这时,牛翠芳的大儿子喊了一声,说:“妈,你跟她废话干什么?依我看,这样倒霉的东西不如狠狠收拾她一顿,让她别再回咱们村子。免得把咱们村子都给连累了,这人霉气着呢。” 一位老人在旁边伸臂拦着他们,劝道:“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能迷信呢?霉气不霉气的,这都是封建残余思想。陈老大你说句话,当年你爹你二弟都待你不差,你们家多少得给凝丫头一点补偿吧。” 周围有些村民也在应和,你一句我一句地插嘴,显然很多人都不认同陈老大一家的做法。 赵同志一听就知道陈老大一家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这是知道在理上说不过那姑娘,就想用封建迷信这一套,让村里人心里对小陈姑娘都产生疙瘩。 一般人都怕沾上霉气,要是信了他们的话,跟他们一起排挤那姑娘,他们就可以达到长期霸占人房产的目的了,这家人的用心真是歹毒啊。 县里和省城的同志还看着他呢,这时候他必须得站出来说话,因此他拨开人群,大喊一声:“都给我住口,说的都是什么话?封建残余这一套要不得,你们一家人强占人房产在先,污蔑造谣在后,简直是错上加错。” “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什,是打算把人打死吗?行啊,都目无王法了,在这地界当上土皇帝了是吧?” 看到几个穿白色制服的人出场,陈老大一家脸色陡变,先前的气焰马上就减少了一大截。他们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百姓,对于上面暴力机关的人,天然就有畏惧的心理。 陈老大儿子女婿有些慌,看了眼陈老大,见他把手里的木棒扔了,他们也赶紧丢下武器。 祝村长心里也慌慌的,他笑着迎上去,说:“赵同志,你们怎么来了?” 赵同志冷淡地说:“今天得亏我们来了,我们要是不来,这家人这是要把人打死,还要给人泼上一盆脏水啊。” 肖林在旁边冷笑道:“我看这位村长同志很擅长和稀泥的功夫嘛,作为村长,你不知道现在全市都在展开打击黑恶势力的行动吗?你们村这一家人不是黑恶份子是什么?你身为村长,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还知情不报,你这是想让祝家村成为市里的典型吗?” 祝村长不认识肖林,但他认识季野,知道那是陈凝的对象。 这说话的同志跟季野站在一块,明摆着是为陈凝撑腰来的。原想着陈凝不过是个没人撑腰做主的孤女,他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没管,现在看来,还是失算了。 真要是让祝家村成为典型,那他这村长也不用干了。 他连忙说:“几位同志,陈家的事其实我一直在考量,现在也想出了几个解决方案。这不正打算拿出来跟大家说一说,一起商量下嘛。” “刚才陈老大一家情绪太激动,我还没来得及说。” 季野看着陈凝被人围在中间,像一叶孤舟,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也幸好这村里还是有明白人,有些村民在自发地拦着陈老大一家,苏金萍和她三叔三婶也保护着她,她这才能毫发无伤地站在那。 季野攥了攥拳头,上前一步,冷冷地说:“祝村长,陈凝是我未婚妻,我们的结婚报告已经批了下来,回城后我很快就会跟她进行结婚登记。以后她就是我的妻子,是军属。” “作为军属,被人欺凌,污蔑,你认为法律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吗?” “今天的事,希望陈老大一家人和村里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否则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周围的村民听了季野这番话,再看着他挺拔的身影,都暗暗心惊,心想陈老二家的丫头可不是以前那无依无靠的孤女了! 以后谁要是再想欺负她,泼她污水,都得想想能得罪得起人家吗? 45 第 45 章 村民都明白的事,祝村长…… 村民都明白的事, 祝村长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见季野态度坚决,又有省城和县里来的公/安在旁边监督,情知今天这事不可能再拖下去。 如果村里不能给出一个让陈凝那边满意的方案, 这件事肯定会被捅到上边去。到时候不只是陈老大一家人会被树为黑恶份子典型,他这个村长也会灰头土脸的, 轻则挨批, 重则丢官。 所以他马上就表态:“季同志,这件事我们肯定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我跟村里几位老人也商量过。二叔, 不如你跟这几位同志讲一讲?” 祝村长说着,看了眼身旁一位老者,那老者刚才帮忙拦住了牛翠芳一家, 还替陈凝讲了几句公道话,祝村长把他搬出来, 也是觉得季野他们会比较认可这个老人的话。 老人轻咳一声, 点头说:“我们几个老家伙确实聊过这事, 当初盖房子的时候, 钱是陈凝她爸跟陈老大夫一块出的,陈凝她爸出了五百,陈老大夫出了六百。” “老大和老三因为家里情况都不大好,只帮着出了点力, 并没有出钱。” “现在陈老二和陈老大夫都不在了, 房子所有权确定该属于陈凝无疑, 陈老大一家如果非要住, 那就得把房钱给陈凝, 拿不出钱,那就得腾房子。” 说着,他转头问陈老大:“你们家在村口还有个旧房子, 也不小,收拾收拾也能住人,你们愿意搬回去吗?” 听他这么一问,牛翠芳大儿媳脸色就变了。牛翠芳明白,如果真搬回那个旧土房,她这儿媳说不定会跑回娘家不回来了。 她忙说:“那房子太破了,怎么还能住人?再说我孙子还小,住那又暗又潮身体可受不了。” 祝村长就说:“照你们这意思,是不愿意腾房子了,那就给钱吧?” 说到给钱,牛翠芳脸色一白,心里像被刀剜了一样。可她现在不敢闹,欺软怕硬在她身上表现得可谓淋漓尽致,自从季野和肖林他们一现身,他们一家人就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她声音发抖地问道:“给钱,多…多少钱啊?“ 那位老者看了看祝村长,然后按着他们商量过的思路说道:“陈凝她爸当初出的五百块,都得补给陈凝。” 五百!听到这个数字,牛翠芳身子一软,差点歪倒在地。 这个数,卖了他们全家,也拿不出来啊。她一着急,差点就要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叫唤。 可一看眼前这一帮人,她又不敢了,一时间她急得如同火上房一般,眼里直冒金星。 周围的村民也是暗暗心惊,心道五百块确实该给,可这么多钱谁家能拿得出来?就算再能攒钱的人家,能拿出一两百就相当不错了。 可那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他又说:“这只是陈老二出的那一部分钱,陈老大夫也出了六百,这份钱分三份,哥三个三家平分,如果陈老大你们一家非要住那房子,还需要补给陈凝丫头和陈老三家各二百块钱。” 二…二百…,两个二百,那就是四百了,也就是说他们家总共得拿出九百块钱给陈凝和陈老三…… 听到这个数,牛翠芳真受不了了,一下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嚎:“天哪,这可怎么办哪?不如杀了我得了,这钱你就是扒了我们全家的皮,也拿不出来啊,这是逼我们全家去死!” 村民们也都沉默下来,谁都知道,这钱牛翠芳一家绝对拿不出来,别说他们家,就连村长都拿不出来。 陈老大儿子惊愣交加之下,也快要崩溃了,跺着脚嚷道:“你们别把人逼急了,逼急了咱们就谁都别活了。” 祝村长怕他们家再闹下去,连累到他和村里,便斥骂道:“吵什么吵?房子又不是你们出钱盖的,别人攒一辈子钱都盖不起来的房子,让你们家白住了几年就不错了,不给钱还想白住一辈子?说破大天也没这个理!” “让你们拿钱,不过是人家该得的。不给就搬回自己家去,你们又不是没房子。再闹小心上级真把你们定为黑恶份子,到时候你们全家一起游街公审,你们就不怕?” 祝村长这一串话砸下来,牛翠芳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吓得一声都不敢出。 成为黑恶份子,游街公审,那谁不怕啊? 一家人一时间面如土色,想闹又不敢闹,场面似乎就僵住了。 这时,陈凝对胡大夫使了个眼色,胡大夫就轻咳一声,说:“其实还有个折中的办法,你们要是愿意听,那我就说说。” 牛翠芳一家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问胡大夫:“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胡大夫不紧不慢地道:“你们家那个旧房子可以转给陈凝,这样你们就可以少补给陈凝一部分钱,我估摸着怎么也能少几百块。你们考虑下,愿不愿意?如果愿意,就让村里几位老人家给估算下,那个旧房能抵多少钱。” 如果是刚开始胡大夫提出这个办法,陈老大一家肯定是不愿意的。 房子再旧,那也是他们家的,他们还打算等过几年把那房子翻修一下,给二儿子娶媳妇用。 可现在形势比人强,让他们选择的话,他们更愿意放弃那个旧房子。 不然能怎么办?九百块钱他们肯定拿不出来,不拿的话是什么后果村长已经说过了,他们同样承受不起。 陈老大就说:“行了,那房换给陈凝可以。可我那房子的房梁和檩子都是上好的木料,还挨着去县城的村道,地方也大,你们可不能昧着良心给我往低了算。不然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这事也说不过去。” 那老人摆了摆手,说:“该多少就多少,不会少算你的,你就别掺和了。” 接着,几位老人和祝村长、胡大夫就都凑到一起,开始商量那陈老大家那旧房子到底能抵多少钱。 这个想法,季野事先就知道,陈凝回村前跟他提了。虽然他不清楚陈凝为什么想要那个旧房,但他觉得这也是个解决办法。 不然让陈老大一家人硬掏九百,他们也不可能拿得出来。 没过多久,商量的结果就出来了,祝村长说:“那房子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多能顶四百,这还是考虑了房子的位置和院子面积,最多也就这样了。陈老大你们家要是还不同意,那这事就没法谈了。” 村民们对这个数字都是比较认可的,纷纷点头,表示可以,真没少算。 陈老大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再多的话他知道别人也不可能认。 祝村长就问陈凝:“凝丫头,你说,这个数行不行?行的话,就让你大伯家给你三百块,再把这房子给你,另外他们还得给你三叔二百。” 陈凝没有犹豫,痛快地点头,说:“行,我没意见。” 陈老大一家人脸色都很差,这个钱数当然比之前的九百块钱少了一大截,可对他们家来说,还是像一座大山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得起。 这时,陈三叔闷闷地说:“给我那个钱,我也不多要,我就要一百就行了。我就希望大哥你们家以后别再难为凝丫头,也别在外面乱说她不好的话。” 陈三叔这一说,村里人不禁有些感慨,还是老三厚道。再对比下老大一家人的所作所为,真是太不一样了,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一家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陈老大一家虽然被陈三叔说得难堪,但心里还是窃喜的,这样下来,他们只要给四百就可以了。这个钱数,他们凑几年还是凑得出来的。 很快,这事就这么谈妥了。在祝村长和老人们的周旋下,陈老大一家答应先给陈凝一百五。剩下的钱,他们会分三年还给陈凝和陈三叔,在每年年底结算时,由村里直接把那些钱分批扣下,还给陈凝和陈三叔。 祝村长当众宣布这个处理结果之后,陈凝没有表示异议,祝村长就和陈老大一家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 可肖林却对宋阳和赵同志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他说完之后,乡派出所的赵同志就站出来说:“房子的事解决了,现在我说一下今天陈老大一家人闹事的处理结果。” 怎么回事?这事儿还没完吗? 村民们都怔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赵同志他们还打算怎么做。 牛翠芳惊慌之下,急道:“我们不是都答应赔钱了吗?凝丫头自己也同意了,你们还打算怎么着?” 赵同志恼火地瞪了她一眼,说:“今天你们一家聚众对陈凝同志进行暴力威胁、恐吓和辱骂,如果我们没及时赶到,没有村里其他人阻拦,陈凝同志现在是什么情况谁敢预料?难道这不需要你们承担责任吗?” “现在我宣布一下处理结果,陈老大与其长子和牛翠芳,所里要对你们三人进行拘留,时间是半个月。” 赵同志这一宣布,周围传出一阵抽气声。很多人都没想到,牛翠芳他们一家三口还要被拘留半个月! 除了他们家那小儿子、孙子、还有大儿媳妇,一家三口真是整整齐齐地全都被带走。这要真被带走了,就是一辈子的污点啊,搁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牛翠芳一家人刹那间惊惶失措,牛翠芳更是哭天抹地的喊冤,可她这回也知道季野他们那些人的厉害,也不敢闹得太过,最后她蹭到陈凝面前,说: “凝丫头,大伯母知道这几年对不住你。可咱们到底是亲戚,不是仇人。你能不能帮着说几句话,你跟你对象说说,让他们别拘留咱们家几口人了,要不然让咱们家人怎么在村里活下去?” 一时间,周围所有人都看向陈凝,想看看她会怎么说。 陈凝扯了下嘴角,嗤笑一声,说:“大伯母,现在记得咱们是亲戚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跟你掰扯这个了,没什么意义。想让我帮你说话?可以,但我有条件。” 牛翠芳眼神一亮,吸了下哭出来的鼻涕,连忙说:“你说,什么条件,只要你说,我肯定答应。” 村民们对陈凝要说的条件也很感兴趣,有些人怕听不到,在后面着急地直想往里挤。 很快,他们就听到陈凝说:“想让我帮你说话,你们就要给我个书面保证,并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给我一个承诺,你们一家,从此以后跟我和我三叔就断了这亲戚关系。以后你们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找我和我三叔帮忙。只要你肯当众承诺断了这门亲,不再以亲戚的名义来打扰我和我三叔一家,我就同意帮你说话。” 村民们有些发怔,心想,就这个条件,也不难。现在他们就是各过各的,亲戚还不如陌生人呢。 牛翠芳也觉得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都闹成这样了,还能当什么亲戚? 她当即就答应,说:“行,这事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一家以后肯定不打扰你和你三叔。” 陈凝便看向赵同志,说:“我要求他们一家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断亲,并由村里和赵同志你们联合在保证书下边签名做个见证。只要他们答应我这个条件,并把钱给到位,我可以不计较他们今天所有无礼的行为。” 陈凝这个苦主都不计较了,赵同志也就没再坚持,点头说:“可以,那就让他们写个保证书吧。” 季野心里清楚陈凝的打算,他知道陈凝是想借着这机会,从此彻底切割与陈老大一家的关系。 以后她和陈三叔一家如果日子过得好了,也不能让陈老大一家沾上来。如果陈老大一家死皮赖脸想凑上来,陈凝就可以拿出那保证书来打他们的脸。 他当即撕下一张纸,递给陈凝,由她亲手写好了保证书,陈老大,祝村长和赵同志等人也都在保证书下边签了名,。 离开祝家村之前,在祝村长等人的见证下,陈老大一家人先凑了一百五十块钱给陈凝送了过来,免得陈凝再反悔,把他们一家人给抓走。 经过这一次打击,这一家人明显老实了不少,在陈凝面前也不敢再像以前那么嚣张。 整件事情处理完,天色就不早了,陈凝第二天还得去培训班上课。 她就收拾了一下,跟季野一起坐上肖林那个三座带斗的摩托车,往县城去。 出发前,县里的宋阳说:“小肖,一会你们几个都跟我去我家吃顿饭,我都跟你嫂子说好了,让她给你们准备饭,你们要是不去,那她就白忙活了。” 肖林也不跟他客气,他也不是第一回去宋阳家吃饭,就答应了。 上车之后,肖林就问陈凝:“小嫂子,你要那个旧房,是不是有用?” 他知道陈凝跟季野事先就有这个计划,可他想不通一个农村的旧房能有什么用。 陈凝笑了下,说:“是啊,有用。不过短时间用不上,估计还得几年。” 她没再往下说,肖林也就没多问,很快启动了摩托。 其实真不是陈凝不想告诉他,而是这事儿陈凝没法说。 因为她打算等过几年政策放开了,让她三叔在那旧房子里干副业做厂房用,那边地方大,还挨着村道,很方便的。 几个人在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宋阳家,宋阳老婆早就带着小儿子等着他们了。 陈凝进去后,看到了宋阳的儿子。那孩子长得挺瘦的,她的眼神一落在他身上,就感觉这孩子身子似乎不大好。 季野看了她一眼,小声问:“怎么了?” 46 第 46 章 “没什么事。”陈凝摇了…… “没什么事。”陈凝摇了下头, 跟在季野身后进了宋阳家。 宋家有个小院子,院子里还养了几只鸡。他们到的时候,宋阳老婆已经做好了饭菜, 人一到齐,她就把饭菜端上了桌。 陈凝挺喜欢吃那一道酱鱼, 是用拇指大的小鱼加酱和少许醋等调料做成的。鱼虽小,收拾得却很干净,无鳞无内脏。这些鱼是宋阳从河沟里捞来的,绝对是绿色天然食品, 味道厚而不腻,鲜咸可口,非常下饭。 还有一道鸡肉炖蘑菇土豆也很香, 鸡是自家用粮食养的,蘑菇是山上采的,土豆也是从地里刚扒出来不久的新土豆, 每一样食材都很普通, 但因为食材质量好,淳厚天然,做出来的菜自然滋味浓郁,一出锅就把人的胃口勾了起来。 肖林一上桌,就不客气地舀了一大勺子炖菜, 浇在饭上,有汤有肉有蘑菇, 也有炖得软烂的土豆, 这些菜跟饭一拌,吃起来简直让人停不下筷子。 季野和宋阳吃得也挺香,宋阳老婆一边分神注意着自己儿子的动向, 一边热情地陪着陈凝。 陈凝注意到,那孩子大约五六岁,对桌上的饭菜都不怎么感兴趣。他坐在桌前十几分钟也没吃几口。还时不时咳几声,有时候还要抽抽鼻子,似乎鼻子不大通气。 宋阳吃饭时,看了那孩子好几眼,忍不住埋怨:“吃个饭怎么这么费劲?” 他老婆不好在旁人面前驳他面子,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肖林停下筷子,打了个哈哈,说:“小孩嘛,贪玩,等他饿了就知道吃了。” 宋阳却摇头:“不行啊,这孩子吃饭是真不行,一点都不像我小时候。你看他那小体格,跟小鸡崽子似的,真愁人。” 宋阳长得壮实,他儿子体格瘦弱,两个人的体格的确不一样。 他老婆并不想他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儿子不是,便不高兴地朝他翻了个白眼,示意他闭嘴。 宋阳接收到这个暗号,就说:“算了,我不说了,今儿咱哥几个好不容易聚,说点高兴的。” 陈凝放下筷子,笑着说:“宋哥,我吃饱了,你们先聊着,我陪会小俊。”季野便拍了下她后背,看着她起身抱起小俊,走到院子里,在树下一个藤椅上坐下了。 宋阳老婆跟了出来,打算陪陈凝这个客人说说话,陈凝就跟她闲聊,问她:“我看小俊不时咳嗽几声,鼻子好象也不通气,带他去医院看了吗?” 有孩子的人对于孩子的话题往往都感兴趣,尤其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更愿意说了。 宋阳老婆就说:“去了啊,他这两年老这样,动不动就咳嗽,鼻子也不通气。尤其是夏天,晚上睡觉有时候都会憋醒。去医院就说是有火,给拿了清肺热的药,吃了也管用,但是老犯,挺愁人的。” “我跟宋阳身体都挺好的,就这孩子,从小体格就弱,也不知道随谁?” 忽然,她想起刚才在饭桌上听来的话,就问陈凝:“刚才我听小肖说你在学中医,学得还挺好的。那你能不能帮忙看看,为什么我给他吃那些药也不见好呢?” 她倒也不是特别相信陈凝,是因为小孩子身体一直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办,逮着个算得上专业的人士,就想请教一下,有枣没枣打上三杆。 陈凝摸了摸小俊的脑袋,见这孩子又乖又有礼貌,感觉平时应该教养得不错,她还挺喜欢的。 她就说:“先看看吧,我也不敢肯定能看出来问题。”说着,她告诉小俊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看。 小俊很听话,配合地把舌头伸得长长的。 陈凝一眼看过去,便见那舌面上有一层厚腻苔,白色为主,最上层微微发黄,色黄则有火,舌苔厚腻则为脾虚。 而她一时门,就发现小俊这孩子面色无华,形体消瘦,又很不爱吃饭,再结合舌像,这已经挺明显的,是有脾虚。说不上很严重,但已经对身体产生了不良的影响。 见她看得认真,似乎看出了什么,宋阳老婆还真的期待起来,问陈凝:“小陈,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问题了?” 陈凝点了下头,说:“是看出来一点,你家孩子我觉得应该有脾虚的问题,脾虚易生内热。脾虚如果不解决,光吃清火药,时间一长,还会再生内热,所以病情会反复。” “你家孩子肺有热,容易产生咳嗽鼻塞的症状,这其实是跟脾虚有关的。光清内热就是治标不治本。就好像炉子上放着个装水的锅子,锅子里的水烧热了之后加凉水给它降温,但是炉子的火没灭,用不了多久,还会把锅里的水烧开的。这就是病情反复的原因,要想治好病,就得釜底抽薪。” 宋阳老婆听得好象懂了,但不是太懂,脸上就有点茫然。陈凝就简单地跟她说:“光清内热不行,还要给他服用一些健脾的药。其实给他做个简单的食疗也不错,也没什么风险,你家有现成的材料,就是鸡内金,用这东西醅干研末,每次用少许和面做成小饼,方便时就给孩子吃点。” “这方子是清末民国时期一位中医大专家用过的,给胃口不好的老人或者小孩食用都可以。” “如果你觉得麻烦,找大夫给孩子另开点健脾药,也不是非得用鸡内金,反正这类药有挺多种,药性平和就行。” “如果有用,孩子吃饭慢慢就会好点,整体状况也会有改善。嫂子你要是不放心,挂个专家号问问,看小俊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宋阳老婆原本只是把这当成聊天的话题,就那么一问。不曾想陈凝还真有自己的看法,她虽然不懂医,但她觉得,陈凝说的兴许是对的,她正愁摸不着门道,现在就很愿意按照陈凝说的路子来试一试。 她本来对陈凝就挺热情,聊到这儿,对陈凝就更热情了。 陈凝他们要走的时候,她特意把陈凝叫到自己的房间,塞给她一个信封。里边也不知装了什么,反正摸着不是钱。 不等陈凝打开看,宋阳老婆就说:“我在单位工会上班,单位已婚的女职工特别多。每个月我们都要给女职工发这东西,我家里也不少。你现在还没上班,没单位给你发,你就拿回去留着用吧。” 她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门,显得神神秘秘的,让陈凝更觉得疑惑。 肖林这时已经出去准备发动摩托了,宋阳老婆就又说:“你跟小季马上就结婚了,以后用的地方多着呢。不用不好意思,我跟你宋哥也用的。”说到这儿,她笑着朝陈凝眨了眨眼。 陈凝:…… 门外季野还在等着她,她也来不及拆开看里边到底装着什么,就把信封随手放到包里,跟着季野和肖林离开了应元县。 路上肖林还问陈凝:“小嫂子,老宋媳妇临走时跟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 陈凝这时候隐约已猜到了信封里的东西是什么了,这种事她怎么可能跟肖林说? 她就故意逗肖林,说:“宋嫂子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你要看吗?” 一听是这个,肖林顿时头疼,摆了下手:“介绍对象就免了。我一天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够,光我妈一个就够我对付的,再来几个,我可吃不消。” 陈凝跟肖林不说话了,季野却看了陈凝一眼,他隐约觉得,陈凝刚才没跟肖林说实话。 肖林的摩托比客车开得快多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就从县城到了大院。 肖林回家补觉,陈凝和季野直接回了季家大院。 季老太太没在家,估计又去她那几个老姐妹家里串门子去了。 季野把陈三叔他们给的鸡蛋和菜搬到厨房,又提了一网兜树上新摘的沙果,走上楼准备放到陈凝房间。 陈凝这时候手里正拿着那个信封,信封里的东西她已经看过了,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她现在住的不是自己的家,房间地方就那么大,她总不可能大刺刺地把那东西摆在明面上。别说她现在还没跟季野结婚,就算是结婚了,也没有随便放的道理。 她正琢磨着该把东西藏哪儿,这时门开了。 陈凝身子一抖,连忙要把信封放抽屉里。 然而那平时很顺滑的抽屉却卡住了,怎么拽都拽不出来。 陈凝这边忙着用力,季野看见了,快步走进来,说:“抽屉不好使了?我帮你看看吧?” 眼见着他就要走过来,陈凝就停下手里的动作,打算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把信封先藏到那一摞资料中间,等季野走了再藏到别的地方。 可季野却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说:“什么呀,还不想让我看?” 陈凝心说我要是让你看,你也得好意思看哪。 这时季野都发现了,她就不好再当着他的面藏信封了,她就说:“你好奇心那么强干什么,收拾完了赶紧去洗个澡吧,看你这一身汗味。” 季野也不好追问,放下沙果准备走。就在这时,陈凝背后信封里的东西突然漏了出来,哗啦啦几声,有七八个小小的包装带都洒在了地上。 陈凝:…… 季野有些奇怪,说:“什么啊?” 说着,他低头去捡,打算帮陈凝捡起来。 但他刚一蹲下去,就发现了小袋子包装上显眼的几个字,他的脸哄地一下,全都红透了。 那几个斜体字上方显眼的计生用品标识刺进他的眼里,让他感觉那东西直烫手。 陈凝见他蹲着,看着好象没事,可是手都抖了,显然心情不平静。 但他还是匆匆忙忙把那几个小袋了捡了起来,塞到陈凝手中的信封里,问道: “这,这些东西是宋嫂子给你的?” 陈凝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就点了下头,说:“是,我也是才知道,在他家我没打开看,也不知道是什么。” 季野低着头,脸烧得不敢看陈凝,哪怕他已经跟陈凝亲热过好几次了,可也遭不住这东西对他的刺/激。 他不想显得太失态,就说:“那好,那你赶紧收好,没……没什么,反正咱们很快就结婚了。” 他自己说着没什么,却显得比陈凝还要害羞。 陈凝看着他那窘迫难当的样子,觉得实在是想笑,可怕他更不好意思,她就把笑憋了回去,说:“我知道了,我马上收好。” 季野说了声好,就准备走。 走之前,季野狠狠地抱了她一下,又咬了下陈凝的耳垂,让陈凝感觉自己都快被他勒到他身体里了。 之后,他就松开手,匆匆走到门口,跟逃似的往楼下走。 陈凝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季野一听,溜得更快了,没多一会儿,陈凝就听到楼下传来哗哗的水声,估计季野在洗澡。 半个小时后,季野又上楼来了,这次他换了一身白衬衫,袖子挽到了胳膊上,头发还没干,显然是刚洗完澡不久。 他站在陈凝门口,眼神幽暗,看到陈凝,就跟她说:“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47 第 47 章 陈凝见他认真的样子,就…… 陈凝见他认真的样子, 就示意他进来:“到底什么事,还挺郑重的?” 季野进来,关上门,看着她的眼睛说:“结婚报告批下来了, 这个月我们两个找个方便的时间门, 去把结婚登记手续办了吧。” 陈凝:…… 她知道这时代结婚同样要办登记手续, 婚礼是婚礼,登记是登记,跟现代是一样的。当然这时也有很多人不办登记,直接办婚礼。可她跟季野肯定是要登记的,只是她没想到季野会突然提起这事。 不过想一想, 早晚也要办, 她就说:“好啊,看哪天方便吧。” 季野听她答应得痛快,心中一喜,心想这手续一办下来, 以后他们两个人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暖融融甜丝丝的,他有点说不清楚。 他伸手就把陈凝揽在怀里,贴着她的脸摩挲着,用这个行为倾泻着他的欢喜之情。 陈凝话还没说完,怕他又不管不顾地粘上来亲个没完。 她就伸指推开季野,说:“先别闹, 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周恐怕不行, 得等下周看看有没有时间门。” 季野面带疑问,听着陈凝说下去:“这周日三院要举办五十周年庆,有文艺汇演, 到时候我们培训班也得出节目。我这几天可能都会晚点回家,因为要排练。” 听说她也要参加演出,季野来了兴趣,笑着问她:“那你们打算表演什么?” 说起表演的事,陈凝可没他那么高的兴致,她真的不想跟董壮满舞台蹦跶啊…… “应该是集体歌伴舞吧,现在还定不了。得等明天去医务科那边去报名,报的节目不能跟先报名的科室重复了。” 季野心里还真是好奇,陈凝跳舞会是什么样。 可他懂得看人脸色,看得出来陈凝兴致不高,似乎不愿意跳,他就转移话题,说:“我在祝家村听我奶跟你三婶聊天,当时你三婶提过,说你上学时是班里的文娱委员,还跟着音乐老师学过手风琴。可是你三婶家里条件有限,没钱给你买手风琴,等你从学校出来后就没弹过了。要不,我给你买一个吧。” 陈凝怔了片刻,要是季野不说,她真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说她也懂乐器了,这可真是好事。 季野说要给她买,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她也看得出来,季野现在是死心塌地想跟她在一起生活下去。她知道他的存折放在哪里,也知道他平时发完工资会把钱和票放哪,这都是季野自己主动跟她交待的。 想到这些,她心里不是不感动,但她最近真的花了季野太多钱了。以前她没钱就算了,现在她手里有了陈老大家赔的一百五十块,她就不愿意买什么都花季野的钱了。 季野一眼就看中了她在想什么,反问道:“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见外了?我跟你讲,你今天到手的那笔钱最好别动,就当你的私房钱攒着。真要花你自己的钱,就等你上班再说,到时候你也可以给我买点东西啊。你总跟我分得这么清楚,我心里不舒服。”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凝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能跟他撕巴起来? 她就抱了季野一下,把脸贴在他颈边,蹭了蹭,点了下头,说:“那好吧,那就请你出钱给我买个手风琴,我很喜欢弹。” 她不犯倔,季野心里也舒坦,就说:“那好,你现在没时间门,这两天我抽空去乐器店看看,有合适的我就做主给你买了。” 陈凝笑着点头:“好,你也懂乐器,你看着买就好。” 季野温柔地回蹭着,紧实的胸膛挨着陈凝柔软又有弹性的身体,心里一时温情似水,一时火烧火燎,来回翻腾,又欢喜又有不得渲泻的痛苦。 他很不舍这种感觉,但他还记得刚才在楼下洗澡的时候下的决心。他觉得有时候他得适当理性一些,一个是怕哪天忍不住擦木仓走火,再一个,他也是担心陈凝会以为他对她好就只是为了**。 他得承认,他对陈凝有渴望,渴望到夜里不时会梦到她,有时候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但他觉得他该适度克制自己了,说好了要让陈凝在他身上练习针灸的,可到现在为止,每次陈凝要在他身上下针时,他都紧绷得不行,他都知道陈凝在偷偷笑他。 他这次下了决心,一定要放松下来,完成他对陈凝的承诺。 他就忍着阵阵心悸,推开陈凝,说:“今天我正好有时间门,你来练练针灸吧。” 一提到这个事,陈凝就有些忍俊不禁,笑着说:“你要是行,我就没问题。” 季野哼了一声,说:“我肯定行,要不就试试。” 试就试呗,陈凝有什么可怕的? 但季野是穿长袖衬衫和长裤上来的,明显不合适,她就说:“你穿着长袖衣服和长裤,我怎么给你下针?还能隔着衣服扎?” “真想给我帮忙,就去换一身衣服,穿背心还有五分裤就可以。我现在不往你前胸后背上扎,就扎四肢。” 季野虽然不懂什么是五分裤,可陈凝在膝盖上一比划,他就明白是长到膝盖的短裤。 他还真没在陈凝面前穿得这么暴露过,以往最多就是露出半截胳膊。想到穿得那么少让陈凝碰来碰去的,季野又羞赧又期待,红着耳垂答应了:“行,那我就去换一身。” 说着,他匆匆走了。看着他的背影,陈凝感觉他真是好笑死了。怎么就那么容易害羞!真是又纯又欲,招人喜欢。 季野很快回来了,这回穿的是白色跨栏背心和蓝色半身裤。他站在房门口,挠了下自己后脑勺,抬头看了陈凝一眼,说:“这样总行了吧?” 陈凝忍着笑,把他拽过来,再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说:“行,放松点啊,我下针很快的。” 她就算忍着笑,季野也知道她在偷笑,谁让他之前几次一直放松不下来了。 这回他决心要扳回一城,于是他眼睛不看陈凝,脑子里则回想着他们研究所那一排排杨树,让自己静下来。 这个方法还挺有用的,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凝已经快速在他左手臂上扎了一针,还告诉他:“这是曲池穴,可以泄热。我看你最近有点上火,都烧嘴了,就给你扎几针。不疼吧?” 说到上火,季野不由又有些尴尬。他当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上火,但他并不想承认,不然陈凝又得笑坏了。 他发现他这个小未婚妻有点小坏,有时候会故意撩拨他,还总笑话他,可他还就愿意她这样。 陈凝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给他解了围,说:“你总熬夜,自然容易上火。来,我给你扎几针,看看有没有效果?” 说话间门,陈凝连续又下了几针,她手上的动作又稳又快,这个水平真的出乎季野的预料,他感觉他还是有点低估陈凝了。 她扎针真的不疼,扎完不久,他就感觉下针处酸酸胀胀的,还有点麻。这应该是扎对了吧,陈凝跟他提过得气感,大概就是这样的。 陈凝从开始给他扎针后,脸上就变得很沉静,她在季野胳膊上扎了六针,又半蹲下去,往他小腿上也扎了几针。 她的手碰触着季野的皮肤,轻轻重重的,如同羽毛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让他几乎想溺在这感觉当中。 当陈凝把手拿开的时候,季野的心里一阵空落,这时还要留针,他只能在椅子上坐着。 陈凝转身收拾装针具的包,回头时,正好撞到季野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看他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陈凝一时兴起,手伸在季野脑袋上,来回撸着他短短的头发。 头发有点硬,带着刚洗过之后的清香,真的很好蓐。 季野任她折腾,等了二十多分钟,陈凝拔针的时候,季野感觉自己眼皮有点重,好象是困了。 陈凝看出来了,她就说:“你赶紧回去睡觉吧,这一段你太累了,需要适当休息。” 她没说她刚才故意给季野扎了助眠的穴位,但季野隐隐也有所猜测,因为他平时这个点是不至于犯困的。 他回身摸了摸陈凝脑袋,又扯了下她的耳朵,这才转身下楼,回了自己房间门。 没多久,陈凝下楼时,就看到季野呼吸悠长地睡了过去,他是真的挺累的,睡得真香。 第二天,陈凝比平时早一点到了三院,她到的时候,董壮破天荒地比她早到了。 见这时还没什么人来,董壮就小声跟她说:“陈凝,再有两个月咱们这个培训班就结业了,结业后你是怎么考虑的?别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你呢?你打算去哪?” 这事陈凝还真想过,她觉得如果留在三院的话,单纯以她的水平是够的。但这种事并不是单纯论水平就能定准的,许多因素都有可能会干扰到这个结果。 可去别的地方,她暂时还没渠道,现在又不能开私人诊所,她就摇头,说:“还没想好,有些事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董壮听她这么说,特意走到门口看了看,见还没人来,就赶紧说道:“我觉得你的水平留三院是够的,但有好几个人也有可能,人家比你年纪大,有工作经验,坐在那儿,患者更容易相信。你就差在太年轻,没实际工作过,所以最后能不能留,这事不好说。” 说到这儿,他睁大眼睛,凑近了点,说:“我们青风社区医院最近要人,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让我姑帮忙给你留个名额。咱们那儿下个月有个老大夫要退了,他退了就得补个人上去。” 说到这儿,他似乎怕陈凝不愿意,就解释道:“我知道咱们社区医院平时处理的都是些小毛病,有本事的人都不爱去。其实我也有点私心,就是想跟你在一块工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比我小挺多的,可我跟你在一起,就觉得心里有底儿。” 见陈凝没说话,董壮怕陈凝不愿意去,他就停了下来,观察着陈凝的反应。 很快,他就看到陈凝笑着说:“要是行的话,那名额你就帮我留一留。如果我实在没合适的地方去,我就去你那。也不用瞧不起社区医院,那里也可以碰到各种各样的病例。把各种基础性的疾病都弄明白了,也能学会不少东西。咱们老师不是说了嘛,你能治好各种类型的感冒,就能当半个大夫了。” “但我也不敢保证一定会去,到时候再看。” 见陈凝对他的提议非但没有一点抵触,还挺愿意去的,董壮心情不由得高兴起来,说:“那太好了,我肯定让我姑给你留着。你到时候就算不去也没事,不过咱们以后也别断了联系,我要碰着不会的还得找你帮忙呢。” 这时,门口有个人闪了进来,问董壮:“说什么呢,帮什么忙啊?” 董壮回头一看,见到来人是班长孟红岩和赤脚大夫林三木,就反问道:“你俩怎么凑一起来了?” 孟红岩说:“咱们几个去一趟医务科吧,趁着没到上课时间门,把报名的事办了,那边要求主要演员得过去一趟,让他们大概看看,觉得行,才给你过。” 董壮不禁嘀咕道:“怎么还得让咱们去,这么多事儿呢?” 他虽唠叨着,还是站了起来。孟红岩让陈凝也跟着去一趟,陈凝形象好,如果要跳舞的话,她肯定得站前边显眼的地方担当门面。 陈凝无奈站起,跟着孟红岩去了二楼医务科。等他们到的时候,发现前面有四五个人,估计是别的科室的。 孟红岩找到一个医务科的人,那女子三十多岁,态度淡淡的,她扫了孟红岩和林三木他们一眼,得知他们是培训班的,就说:“先去门口等着,等前边的报完了你们再报。” 她这边把孟红岩这一行人支使到门外,却不紧不慢地跟前边那几个人聊着天,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可陈凝和董壮他们二十分钟后还得上课,再这么磨蹭下去,怕来不及。 董壮又忍了三分钟,见前边还没完事,就催了一下:“同志,我们还要上课,你们能不能快点?要不来不及了。” 那女人不高兴地瞪了他们一眼,倒是加快了一点速度,很快给前边那几个人做好记录,这才让孟红岩和董壮他们进来。 孟红岩把准备好的第一份节目单递上去,那女人只看了一眼,就扔了回来,说:“不行,都得重选。这两首歌都有人报名了,你们换一下。” 孟红岩这次报的是《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和《大海航行靠舵手》,前边那一首他打算让林三木唱,后边的就是群体歌伴舞,由董壮和陈凝领舞。 他原想着可能会有一个节目撞车,哪曾想两个全都被毙了。 这人的态度还不好,他心里也有点不爽。但他还是忍着,重新递上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们的备选节目。 这回那女人没再驳回,坐下来,打算做记录,给他们把名报上。 这时,门外来了两个护士,她们一过来就说:“小胡,给我们心外科报下名,单子给你。” 董壮在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歌曲是《送战友》,又跟他们刚才递上去的备选节目重合了。 而那女人竟直接把刚才孟红岩递给她的纸推到一边,把心外的节目单记了下来。 这回董壮忍不了了,怒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有没有先来后到?” “说好的先来的先报,《送战友》这首歌是咱们培训班先报的,凭什么又让别人给抢了?” 那俩心外的护士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也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妥,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可那女人态度却强硬得很,还带着点傲慢,说:“你们培训班的人又不是咱们医院的,这事得有个优先级。回去重新准备吧,别说那没用的,再闹我就叫保卫科的人来。” 陈凝冷眼看着那女人,知道他们培训班的人在医院某些人眼里,处于鄙视链的下游。跟这种人争执下去,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也不好让彭英他们为这些事情操心。 她就拦住董壮,淡淡地说:“《送战友》不行,《黄河大合唱》总行吧?” “刚才我看到你那登记表上没这个节目。如果这样还是不行的话,那你们医院就不要要求我们培训班的人表演了。也不是我们自己要演的,是院方要求的。如果你再为难我们,我们也会向医院反映。” 48 第 48 章 陈凝说话时语气严肃,声…… 陈凝说话时语气严肃, 声音虽不大,听起来却掷地有声。 那女人多少有些心虚, 心想如果培训班的人真把这事捅到院里去, 她恐怕会挨批评。 她不快地哼了一声,拿过笔,说:“行, 只要你们能表演好,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句,这首歌气势雄浑, 要是唱不好的话就别唱。这节目没有伴奏也不行,伴奏的事要你们自己解决, 没有伴奏最好别报。” 这个节目也在孟红岩和董壮拟的备选单上, 伴奏的事他们也安排好了。陈凝见孟红岩也点了下头, 就说:“你给我们登记就行了,别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 那女人被陈凝的话梗了一下, 问清他们有几个人出演,用什么伴奏之后,就重重地在登记簿上给陈凝他们做了记录。 两个心外的护士一直没走, 她们不时打量着陈凝,陈凝她们走的时候, 她们俩人对视一眼, 然后手拉着手就追了上来。 听到脚步声, 陈凝和孟红岩等人停下来。看到护士跑得微微泛红的脸,孟红岩奇怪地看了看己方几个人,不知道她们打算找谁。 陈凝就客气地问:“两位小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两个护士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终还是有一个人被推了出来, 腼腆地说:“刚才的事不好意思啊,本来是你们先来的。” 陈凝等人有点意外,这俩护士可比医务科那人态度好多了,让他们心里舒坦一点。 陈凝就笑着说:“没事,反正现在我们的节目也定下来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还有课要上。” 两个护士嗯嗯点头,眼神落在她身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红岩:“…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一个护士就说:“我们想问下,这位小妹妹是不是姓陈?我们听说呼吸科那层楼有个培训班,班上有个姓陈的小妹妹长得特别好看,医术也很厉害。是不是她啊?” 陈凝:……她的事传的连心外的人都知道了吗? 董壮也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问了,他一问,两个护士都肯定的说:“那当然啊,知道她的人可多了。我们还挺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了,就想多看几眼。” 董壮见这两个小姑娘热切的眼神,心里觉得怪得不行。他这个大帅哥就在这儿站着呢,这俩人像没看见他一样,一门心思就看陈凝,这算什么事儿? 他不甘心,就问那俩护士:“那你们听说过我吗?我姓董,也是培训班的。”说着,他微微眨了下桃花眼。 俩护士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摇头:“没听说过。” 董壮:…… 林三木在帝边听着好笑,他感觉董壮这时候就像张开艳丽羽毛的公鸟一样,要向这俩姑娘展现魅力,可惜这俩姑娘就是看不见。 他扯了把董壮:“快到点了,赶紧走,小心待会儿点名批评” 董壮失落的走了,他边走边回头,还看到那俩护士在热情地跟陈凝挥手。 孟红岩说:“小陈可真是受欢迎,连小姑娘都喜欢你。” 陈凝知道自己的长相属于清甜那一系的,很容易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前世也有人听了病人和家属的描述,专门跑到医院和家里的诊所来看她。 她并不当一回事,她是学医的,靠的是专业水准,颜值不能当饭吃,就说:“她们年纪小,就是一时好奇,看过了也就那么回事。” 董壮也只是一时失落,一上课就忘了这事儿,上完这一天课之后,他就又生龙活虎地组织起节目来。 这个合唱不需要舞蹈,陈凝表示很满意,董壮却多少有点不高兴,他原来还准备跳舞的。 给他们伴奏的是一位中学的音乐老师,那位中年男老师按着事先约定好的时间来了,伴奏的也还不错。班里的人关上门连续练了一个小时,来来回回唱了五六遍,基本上就整齐了, 陈凝回家较晚,又忙到九点时,就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那脚步声沉稳有节律,她一听就知道是季野。原以为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现在看来,他这是回来了。 陈凝就走过去,打开房门,意外地看到,季野手里提着个手风琴。 手风琴虽然不是陈凝最爱的乐器,却是最符合她现在这个身份的。 “我把手风琴买回来了,你看看音准怎么样?”季野说着,把手风琴放到桌上,准备等陈凝检查。 陈凝却没去看手风琴,她走过来,主动拉起季野的双手,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他仍穿着常穿的白衬衫和绿色军裤,宽肩窄腰,身姿挺拔,肌肉紧实而不夸张。 陈凝的眼神让季野平静的心情渐渐热了起来,他感觉到陈凝对他的身体不仅满意,而且很喜欢。 那眼神像在一寸一寸剥着他的衣/服,让他激动又羞赧。 最后他有点受不了陈凝眼神里的热度,不禁轻抚陈凝的头顶,搓了几下,好笑地说:“不许乱看。” 陈凝轻笑着,踮起脚尖,忽然用双手挽住他的脖颈,轻轻贴上去,在他的唇上辗转摩/蹭,还轻咬了两下。 她如此热情,季野哪里还受得住? 他本来打算再来找陈凝的时候,要适当克制。这时也顾不得这些了,便伸开双手,揽住陈凝的腰,紧紧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唇舌同样细细地将她包裹住,与她唇齿交错着。 静寂的夜,静寂的房间里,在心脏的剧烈跳动中,唯有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在屋子里漫延。 最后季野一时没忍住,把陈凝压到了桌子上,在她脖子上来回啃了几下,才忍住如野草一样疯狂生长的欲/望,逼着自己停下来。他直起身子,好笑地看着陈凝说:“你可真能磨人。” 陈凝也知道不能再撩拨他,不然他真受不了了。 她就笑:“好,我不跟你闹了。” “对了,周日汇演的时候,可以请两个家属去参加,到时候你要不要去看看?” 季野哪想到他还真有去看陈凝表演的机会,当然不想错过,就答应了,说:“我肯定去。” 陈凝就说:“还有个名额呢,还要不要再请一个人?” 季野想了想,说:“我问问我小姑吧,她挺爱热闹的。” 陈凝对季野小姑印象也不错,就同意了。 两个人也不再闹,季野拿过手风琴,就让陈凝试试,他在旁边看着陈凝练习。 刚开始陈凝弹得有些生涩,练了一个小时,就挺熟练了,果然是有基础的。 陈凝还笑着说:“等我练得再好一点,咱们俩可以合作下,你吹口琴,我弹手风琴。我还没听过你吹口琴呢。” “行,等哪天有时间的。”季野这回笑着应了。 第二天,陈凝到培训班继续上课,等晚上排练的时候,孟红岩过来跟他们说:“伴奏老师摔了一跤,胳膊骨折了,暂时没办法给咱们伴奏,大家得再想想办法。” 董壮惊讶道:“怎么会这样?咱们这个歌,也不适合清唱。得有伴奏,气势才能起来,这怎么办?”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人说:“能不能再找个人来?” 曹小惠小声说:“我倒是认识个会弹手风琴的,可他弹得没这么好,听着气势不足,怕不合适。”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咱们名都报上去了,到时候演不好,白让人笑话。”有个人急道。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孟红岩也急,可现在懂乐器的人本来就很少,他们认识的就更少了。 有些人就算会弹,水平也不够,跟他们配合达不到理想的效果,短时间让他们上哪儿找人去? 正愁着,孟红岩听到陈凝轻声说:“班长,要不,你们让我试试看?” 49 第 49 章 “你……你会弹手风琴?…… “你……你会弹手风琴?”在短暂的错愕之后, 孟红岩语气不定地问道。 事实上,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知道,陈凝既然敢站出来, 那肯定就会弹。虽然这件事就挺让人惊讶的, 可他现在也没心思想那么多。他现在担心的就是, 陈凝主动站出来,如果真让她来做这个伴奏,她能做好吗? 虽然他不懂音乐, 可头天排练的时候, 那位姓焦的音乐老师已经给他们讲过了, 说他们要演奏的曲目属于《黄河大合唱》的第七乐章, 准确的说该叫《保卫黄河》。 整个曲子的音调都是跃动的,以快速大跳和逐步扩张的音型, 生动地体现出游击健儿们的英勇气魄。 不只是在合唱和轮唱的时候, 需要有雄浑有气势的伴奏, 在齐唱以及几个声部的轮唱后,还有一大段器乐的间奏。 这个间奏,同样要气势雄浑且富有变化,要形成一种此起彼伏的浩大声势, 这样才能体现出滚滚洪流、势不可挡的感觉, 以更好地承接前后曲目。 这个时候,极为考验乐器演奏者的水准, 但凡气势弱一些,演奏上出点差错, 整场演出就可以说是失败了。 看着陈凝纤细的身体,他实在难以想象,陈凝会演奏出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孟红岩的想法可以说是小会议室里绝大多数人的代表, 大家都不好明说,面上便都显得迟疑。就连董壮都轻轻碰了下陈凝,朝她眨了下眼睛,像是在悄悄问她:你真行吗? 看到那些人欲言又止的表情,陈凝说:“这曲子是我主张报的,班长也同意了,又必须要有伴奏,我们不能把它搞砸了。所以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我想试试,至于我会不会弹,你们先听下再说吧。” 说完,她没再多解释,径直走到会议室后边角落里,把那位焦老师头一天留下来的手风琴拿了起来,抱在膝上坐好。 在其他人还没从诧异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连串跃动激扬的音符就从陈凝灵巧的手下产生,传到了他们耳中。 几分钟的时间里,会议室里除了激扬的手风琴声,再无一人说话。 等陈凝停止演奏,抬起眼皮时,她问了一句:“你们看这样行吗?” 孟红岩抽了一口凉气,抖了抖刚才被乐器激起来的鸡皮疙瘩,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郑重点头说:“可以,小陈,伴奏的事就拜托你了。既然不缺人了,那我们这两天好好排练一下,跟小陈也进行一下磨合。” 董壮觉得自己快不认识陈凝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刚认识的时候,他以为她在底层,他还想体现一下风度,拉她一把。 经过一连串打击,他以为陈凝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人家还有这深藏不露的本事! 刚才那琴拉得,像把他心给攥住了似的,心情就跟着琴声走。直到琴声停了,他的心才慢慢落到实地。 其他人的想法也跟他差不多,都觉得他们看不透陈凝。殷翠一激动,就提议道:“小陈琴拉得好,形象也好,演出时不如让她坐在合唱队前边,那多好看。” 其他人有附和的,有人没说什么,毕芳却觉得不合适。她觉得伴奏就是伴奏,就算陈凝拉琴拉得好,也不该坐前边去。 她这阵子其实已经低调了不少,说话没了以前的阴阳怪气,也息了留在三院的心思。这次排练她也能配合,但傲骄的本性一时还是改不了。因此在殷翠说完话后,她就暗暗翻了个白眼,只是没吭声而已。 陈凝却连想都不想,就否定了殷翠的提议,说:“我去前边肯定不行,坐昨天焦老师那个位置就挺好,这样才能更好地凸显整首曲目,避免喧宾夺主。” 大家也觉得陈凝说得有道理,于是这事就定了下来。现在他们不缺伴奏者,陈凝弹得还好,大家也就有了信心,接下来两天的排练都很顺利。 到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彭英突然把陈凝和孟红岩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开门见山地跟陈凝说:“小陈,我听说你未婚夫是位军人,在咱们这边的一个重要部门工作。那你能不能把他邀请到咱们这个汇演上来演出个节目,这也是体会军民鱼水情的一个好机会嘛。” 孟红岩一时错愕,他哪知道陈凝还有未婚夫?而且对方还是位在重要部门工作的军人! 连彭英都知道,就他这个班长还蒙在鼓里,他这消息可够落后的。 他看向陈凝,陈凝愣了下,显然也没料到,就差三天就开始演出了,彭英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 她知道季野是懂音乐的,但到什么水平,她还真不清楚。而且她也不知道季野的时间能不能安排过来,更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参加演出。她就没直接答应,留了几分余地,跟彭英说:“彭老师,这事我得先跟季野沟通一下,要看他的意见。不过他挺忙,我也不能天天见到他,等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彭英点了点头,说:“尽力就好,实在不行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未婚夫能参演。” 陈凝带着任务回了季家,这时都已经是周四了,周日就要演出,她并不清楚季野这两天能不能回家。 七点多的时候,她坐在厨房后边的小棚子下边,用炉子炖着川贝冰糖梨。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季老太太有一点咳嗽,陈凝想着季家人平时对她不薄,季野这时不在家,她不如给老太太做点食补的东西。 但她单独用炉子的机会不多,生火的时候远没有季野那么熟练。 梨终于炖好了,陈凝把小锅从灶上拿开,闭了火。刚端到厨房晾着,就听到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一听就知道是季野回来了,季老太太也知道,但她知趣地坐在自己屋子里,并不打算去给小两口当电灯泡。 老太太是过来人,活得也通透。知道自己孙子刚开窍,平时在家的时间也少,肯定很想和陈凝单独在一块温存。 因此只要季野在家,她没事就去几个老姐妹家串门。就算在家,也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就好象自己不存在一样。 陈凝迎到门口时,看到季野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看上去挺沉的,估计又带了资料回来。 这时季野也看到了陈凝,她腰上系着蓝色小碎花围裙,纤腰不盈一握。虽然好看,季野却觉得有点瘦了,让人没来由得心疼。 不等陈凝说话,他就掏出折叠整齐的手帕,把陈凝拽过去,好笑地在她鼻尖上擦了几下,说:“你忙什么呢,鼻子都蹭上灰了。” 陈凝还没来得及照镜子,真不知道。她笑着说:“给奶奶炖了点冰糖川贝梨,她有点咳嗽,做食疗就挺好的。” 季野知道她光是生火都费劲,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居然还能想着帮他照顾他奶奶,这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又温暖又窝心的感觉。 伸出一只空着的胳膊,抱了下陈凝的腰,他说:“你一天也挺忙的,下回想做什么,可以告诉郭大姐一声,她在的时候让她来做。” 陈凝说:“我知道了,你等下,我还得给奶奶端过去,你先把东西放回去,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一听陈凝有事,季野就把手提包放回自己房间。这时,陈凝已经从老太太房间,进了他的房间。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季野拖了把椅子,让陈凝坐下。 陈凝就把彭英说的事告诉了季野,之后就问他:“这个演出你能参加吗?” 季野短时间没说话,之后,他微笑着看了眼陈凝,说:“我要是参加的话,最好是跟你一个节目。” 陈凝怔了下,不等她说话,季野便拿起桌上放着的口琴,之后陈凝就看到他把口琴含在嘴里,手指微颤,一阵阵激昂有节律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屋子。这曲子恰巧就是他们培训班要演奏的《保卫黄河》。 陈凝微微张着嘴,显然是被季野惊到了。 没多久,季野放下口琴,好笑地看着她吃惊的样子,说:“这样能跟你一起上节目吗?” 陈凝连连点头,说:“我们那儿本来就是个草台班子,你要是不嫌委屈,那就去啊。” 说着,她站了起来,做势往季野肩膀上用力掐了下,说:“以前想让你给我吹,你还不愿意,跟我掖着藏着,瞒得还挺厉害。” 季野被她掐了几下,感觉就像挠痒痒一样。任她发泄了一会儿,他把她扯到怀里,搓着她后背安抚着;“别生气,我不是不愿意,我那时候不是不好意思吗?” 陈凝早就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就说:“那咱们就商量下到时候怎么配合吧。” 季野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陈凝探过头来,伏在他耳朵轻声说了几句。她说话时,嘴里呼出的气流拂过季野的耳朵和脖颈,把他拂的心猿意马,几乎没听清陈凝在说什么。 陈凝发现他耳朵又红了,就想逗逗他:“你一天把扣系得这么严实,不热吗?来,我帮你把扣解开,你换一件衣服。” 说着,她假装伸手去给季野解扣子。 她的手刚碰到季野衣领旁边,就被季野捉住了。季野红着脸瞪她:“别,我自己来,你转过去我再换。” 陈凝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就没再逗他,这时季野说:“你去帮我拿件汗衫来。” 陈凝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走到衣柜旁边,打开衣柜。 他衣服的样式很少,衣柜里挂着的衣服几乎都是绿的或白的。绿的是军装,白的是白衬衫或者短袖汗衫。裤子也折叠地整整齐齐,摆在旁边的隔板上。至于底层,她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打开季野的衣柜,满柜子的衣服上似乎都有他身上的气味。她连忙拿了件短袖汗衫,匆匆关上柜门。想到她在底层扫视到的衣服,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把汗衫丢给季野,说:“给,拿去换吧。” 季野看出来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等到晚上十点多钟,季野在陈凝房间用钢笔写字的时候,钢笔漏了,手指上沾了点钢笔水,他就说:“我手上有钢笔水,你去我房间帮我拿一套衣服,我正好去洗个澡。” 陈凝下意识抬头,说:“你自己拿不行吗?” 季野晃了晃手指:“沾上钢笔水了,不方便,你去拿吧,衣服放哪儿你都知道。” 陈凝:…季野就是故意的,他这是在报复她傍晚时逗他的事… 这时季野还在笑着催她:“去吧,帮帮忙。我也可以帮你拿。” 陈凝忙说:“行吧,我给你拿,我的就算了,我可不用你拿。” 她现在怎么可能让季野翻她的衣柜?根本就不行! 季野笑了,那笑里带着得意,好象在跟陈凝说:呵,小样,还逗我… 陈凝:…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周日,陈凝在她平时去上课的时间到了三院,在小会议室跟培训班的人汇合。等到了八点钟,他们就到了医院顶楼的大礼堂。 大礼堂这时已来了不少人,陈凝站起来,往季野那个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季野已经坐在那里了。他旁边就是他小姑季寒霜。看到陈凝,季寒霜热情地跟她挥手。 等陈凝走开之后,季寒霜跟季野说:“只能带两个家属,你们俩还能想着小姑,挺够意思,回头小姑一定给你俩送点礼。” 季野不冷不热地说:“请你来就是因为你爱看热闹,没别的原因,别想太多。” 季寒霜:“…小陈知道你嘴这么损吗?” 季野说:“她不会往我吃的饺子里边放柠檬,也不会趁我游泳时把衣服偷偷拿走,我损她干什么?” 季寒霜想到自己小时候对季野干过的那些事,不由偷笑几声,也就不跟他计较了,说:“你看你,还记仇呢?那不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嘛。这回小姑可给你未婚妻包了五十块当见面礼,够意思吧。” 季野哼了一声,说:“还行,先看节目吧。” 这时报幕员已经上台,讲了几句开场白,又请了几位院领导上台讲话,很快,节目就开始了。 节目进行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在季野前两排靠左的座位上有个年轻人正无聊地坐着,那一片坐的都是肝胆外科的人。 一个节目结束的时候,旁边的人碰了他一下,说:“许大夫,怎么,是不是看得没意思?” 那姓许的年轻大夫坐直了一点,摇摇头:“也不是,就是最近有点累。” 其实他就是对节目不大感兴趣,只是不想直说而已。旁边那人没想那么多,看着台上,告诉他:“又有人上台了,这回表演的不是咱们医院的职工,是市里那个中医培训班的学员。” 中医培训班? 许大夫抬了下眼皮,坐直了一点,看向台上。 先上台的十个人里有五男三女,他们统一穿着绿色直筒裤,白色衬衫,步伐整齐划一地走上台来。 许大夫扫了一眼,并没看到那个他在公交车上碰到过好几次的姑娘。 他有点奇怪,培训班就那么点人,那姑娘形象那么好,怎么没上台表演?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舞台一侧阴影处忽然响起手风琴弹奏的声音。 那声音雄浑有力,琴声一起,就把人的情绪带了进去。 本来还有人趁着节目间隙说话,喝水,这时几乎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看向台上。 但他们只能隐约看清阴影里坐着个纤细的身影,能看出来是女性,却看不清她的脸。 许大夫微怔,认出了那个身形,是她! 这时旁边的人又碰了他一下,小声说:“许大夫,下一个节目该你了,赶紧去后台候场吧,要不怕来不及。” 许大夫也是被科里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报的节目。此时他也只好站起来,踩着台阶向后台走去。 进了后台,他撩开舞台侧面的天鹅绒幕布,清楚地看到了坐在阴影里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长裙曳地,纤腰不盈一握。 正看得入神,旁边有位身穿绿军装的人从他身边走过。那人身形挺拔高大,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精悍。 那年轻人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许大夫一怔,就放下了幕布。 很快,礼堂里响起整齐洪亮的歌声:“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在手风琴有力铿锵的伴奏下,培训班学员们演出的效果异常的好。 台下的观众看得都很投入,有些人甚至觉得那伴奏的小姑娘虽然只有一把手风琴,却让她弹出了千军万马的效果。 很快,又一段演唱结束,手风琴开始了有节律的间奏。琴声悠扬而激动人心,如同鼓点一样敲打在人身上,让观众们仿佛看到了游击健儿们勇猛向前的身影。 众人正沉醉于这片悠扬的琴声中,从台后走出一个身材高大、身穿军装的人,他手里并没有复杂的乐器,只有一个口琴。 他边走边吹奏,那声音和着之前的手风琴声,两相配合,竟隐隐有了交响乐团的气势。 很快,合唱声再次开始,坐在阴影里的小姑娘终于站了起来,抱起手风琴一边弹奏一边缓缓走动。 她走动时裙摆拂过舞台地面,显得分外婀娜。没多久,她就站在了那高大的年轻人身边。 两个人差了大半个头,但弹奏的时候彼此看了一眼,竟有着意外的和谐。 季寒霜坐在台下,看得目瞪口呆,她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季野会吹口琴她早就知道,但她没想到陈凝会这么厉害。 她妈给季野找的这个小媳妇真是太出乎人意料了,这哪儿像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许大夫站在台后,仅凭声音就能猜得到台上的情景。他不禁淡淡一笑,把脚边的纸屑踢到一边。 心外科那俩小护士也在观众席上,她们一认出陈凝,就惊讶地开始给她鼓掌。要不是这时候大家都太保守,她们俩肯定得站起来欢呼,给陈凝打call。 这时,台上的报幕员已在介绍季野是一位军方科研人员,跟手风琴伴奏的小姑娘是未婚夫妻。紧接着就是一段煽情的话,无非是强调军民鱼水情,军爱民民爱军的。 几分钟的时间里,三院不少年青大夫心里升起了期望的泡沫,但这泡沫来不及荡漾开,很快就碎了。 刚知道他们院有个特别出色的姑娘,还没来得及接触或者找人介绍,姑娘就有主了… 男方还是个高大帅气的军人,就算想撬墙角,都不好撬… 这是什么人间悲喜剧? 哗啦啦的掌声过后,陈凝和季野从舞台上下来,经过后台时,陈凝与许大夫错身而过。 她微怔了一下,因为她认了出来,这人她在公交车上碰到过,就是这个人帮她挡了一回揩油的猥琐男。 许大夫好象不认识她一样,陈凝也没说什么,跟季野和其他人先后下了台。 两个人走到观众席,这回陈凝看到季野旁边有空位,就跟他坐了过去。他们俩一入座,季寒霜就冲陈凝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小陈,你可真厉害,我发现我以前真是低估你了。” 季野夹在她们俩中间,听季寒霜不停地说话,也不插嘴,眼神却注意着台上。 此时那个年轻大夫正站在台上演唱,他唱的是一首男低音歌曲,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公平地讲,还挺好听的。 季野注意到陈凝并没往台上看,正忙着回复季寒霜的话,也不知道她认不认识那唱歌的年轻大夫。 这时季寒霜小声说:“小陈,下周日你有时间吗?你要是有时间,我陪你去买衣服吧。” 陈凝却说:“恐怕不行,我跟季野说好了,这周六下午有时间,我们俩去领结婚证,周日可能去拍照 。” 季寒霜:“……”这个理由她是绝对没办法拒绝的,这样也好,俩人早点成为法定夫妻,这小姑娘就是季野媳妇了。 也免得大院里还有些不长眼的人在私底下议论,说陈凝跟季野还没结婚,就住到人家里了。 这事她知道,季野肯定也知道。但陈凝忙,没怎么跟那些人打交道,应该是不知道的,她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好。 只要他们俩领了证,那别人也说不得什么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汇演终于结束,陈凝和季野一起走出大礼堂。人群在大礼堂台阶下纷纷散去,陈凝也准备跟季野回家。 两人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在陈凝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阴影。 陈凝看到停在前方的那双鞋,及时站住脚,愕然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那人在阳光下笑着,跟陈凝说:“小陈同志,刚才你的节目表演得很好。” 陈凝:…… 她也没想到这人会在这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话,总觉得场合有点不对。 但这人帮过她的忙,她当然不好不理人,就客气地说:“谢谢,你表演得也挺好的。” 那年轻的许大夫却挑了下眉,反问道:“哦,你觉得我唱得不错?那你听出来我唱的是什么歌吗?” 报凝:……当时她正跟季寒霜说话呢,真没注意,这让她怎么回答? 许大夫似乎看出了她的困窘,笑了笑,说:“没关系,可能当时你有点累,没注意看。” “自我介绍下,我姓许,在三院肝胆外科工作,叫许士航,士气的士,航行的航。” 说完这些,他就微笑着看了眼季野,目光里竟带着几分挑衅。 旁边几个年轻大夫看到了他的举止,都觉得许士航太有勇气了,居然敢当着人家未婚夫的面,跟那姑娘搭话,他做了他们这些人都不敢做的事,真勇! 但这事勇归勇,终归有点不合适,人家可是有未婚夫的。 季野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士航离开,他明白,这个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故意的。 这人就是要挑衅他! 季寒霜在旁边看完了全程,也是目瞪口呆,她又不傻,这男大夫分明是看上了他们季家要娶的姑娘了。 这么明目张胆,是个硬茬子啊。 陈凝看了眼季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便用手指勾了下他的手掌。 季野温和地回勾了一下,轻声说:“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季寒霜在旁边不大放心,嘱咐道:“你好好跟小陈说话,小陈明显不认识这个人。不关小陈的事。” 季野瞪了她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季寒霜挥了挥手:“行行,你俩商量吧,我先走了。” 季野推出一辆自行车,抬起大长腿坐上去,又让陈凝坐在车后座。 等陈凝坐稳了,他就沿着林荫道往大院骑。 车子经过无人的地方,陈凝伸出手臂,抱住他的窄腰,将脸贴在她背后,轻声说:“别生气了,我真不知道这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会说这些?” 季野被她一抱,郁闷的心情好了点,说:“等回家再说。” 陈凝开玩笑道:“回家不会收拾我吧?” 季野哼了一声,说:“对,收拾你,你等着吧。” “扶稳了,我要加快速度了。” 陈凝忙抱紧他的腰,季野也把车子蹬得飞快,没多久,车子就到了他们家的胡同。 陈凝这才放开手,两人前后脚地进了季家。 家里仍是空无一人,陈凝刚进门,就被季野拉进自己的房间。 不等她反应过来,季野就把她困在自己怀里,挣扎之中,陈凝一不小心跌到了那张行军床/上。 紧接着,细密的吻就盖了下来。这吻比之以前,多了几分急切。 50 第 50 章 季野平时跟陈凝在一…… 季野平时跟陈凝在一起时, 就算再激动,也注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这一次,他忽然想放任自己。 陈凝刚倒在床铺上, 他就欺身而上, 在她头下垫了个枕头,让她躺的舒服点。他就开始放纵自己, 在陈凝唇上脖颈上厮磨轻咬着。 这时的他带着平时少有的野性, 躯体更是充满了力量感,压制在陈凝身上,情绪被顶到一个点的时候,他只感到全身血脉喷张,灵魂像要炸开一样。 陈凝这时也心跳加剧,揽住他的脖子深深浅浅回应着。她温柔的回应让季野心里也麻酥酥的,一瞬间直想溺毙在她身边。 他激动时扯开了衬衫最上边的两个扣子, 抓着陈凝的手去揉搓自己脖颈下边, 似乎这样就能稍微浇灭他心头的火一样。 还是陈凝感觉到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只用手轻轻碰触了几下,就轻拍他的后背, 安抚道:“季野,别想太多了,咱俩下周就去领结婚证, 你别闹了好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 嘴就被季野重新堵上, 他狠狠吮吸了一会,又在陈凝衣领内印下一些痕迹,这才从陈凝身上欠身而起,长呼一口气, 之后无力地躺在陈凝身边,一时半会没说话。 陈凝心里明白,应该是白天许大夫的表现让他产生了不安感。 这时,季野翻了个身,高大的身体温顺的躺在她身边,跟她脸对脸。 陈凝拍了拍枕头,扳着他的脑袋让他也躺过来,然后用手轻撸着他的头发,说:“我的季野多好啊,我喜欢你。” 季野突然抬起眼皮,全身发紧,心跳加剧,他的眼神落在陈凝身上,一股欣喜溢满全身。这是种全新的感觉,只这一句“喜欢你”就让他产生了一种圆满感,把他的不安感都浇灭了。 这句话他心里不知想过多少遍,但羞于启齿,陈凝却主动说出来。季野不傻,猜出来陈凝这时会这样说,就是在安抚他,她不想他不开心! 他往前挪了挪,右手环住陈凝的腰,一下一下的轻吻落在陈凝额头上、脸颊上。跟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举动既不狂野也不急切,温柔中似乎带着某种承诺,无声胜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开门的声音,陈凝脸色酡红的拍了下季野,说:“快起来,奶奶应该回来了,好像还有别人。” 季野不舍的松开手,但他这时候已经听出来,进来的人不只有他奶奶,还有他小姑和小姑的儿子松松。 他正要起身,陈凝却拉了他一下,“等下,扣子还没系好。”季野低头,看到自己衣服散开了几个扣子,陈凝手忙脚乱地帮他扣了起来。 季野不禁产生一种羞耻感,之前陈凝开玩笑,要给他解扣子他还不让,这回他自己主动解开了,他可真是… 这时松松呱唧呱唧的脚步声已经传到了门口,两个人赶紧起身,陈凝理了下散乱的头发,又抻了抻衣服,跟季野前后脚走出门。 季寒霜特意带儿子过来,就是拿不准季野头一回吃醋会怎么对人小姑娘,心里不放心,所以找了个理由来看看。 要是别的男人也就算了,但她都不得不承认,这次三院那个许大夫真的很出色。这人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夫,唱歌还好听,长得也又高又帅,她都要多看几眼。 对季野真是个威胁,季野心里能舒服才怪。 这时季野开了门,陈凝就跟在他身后出来,季老太太和季寒霜一看这小两口的样子,就知道刚才大概发生了什么。 季老太太斜了眼季寒霜,意思是说你这是白操心。季寒霜则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拿起背着的相机递给季野,说:“礼拜天你要跟小陈出去,我想着现在风景正好,你俩出门不如多拍点照片,就回家把相机给你找出来了。里边的胶卷是新的,还给你带了另外两卷,够你们用的了。” 陈凝知道这时候的胶卷相机一卷大概能拍36张,三卷加起来就能拍一百张左右,真的不少了。 这时候相机可是高档货,一般人家都没有的,很多人活了多少年,都没拍过几张照。 季野没跟季寒霜客气,把相机接了过去。相机他也有,但没有季寒霜这个先进。 陈凝则好奇地看向季寒霜的儿子,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仰着头握着两只小拳头,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也不怕生。 陈凝拍了拍手,说:“松松,让我抱抱。” 松松就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张开嘴就叫陈凝“姐姐”,他正在换牙,说话时有点漏风,小奶音特别可爱。 季寒霜就笑着告诉松松:“不叫姐姐,叫嫂子。” 松松奇怪地看了眼陈凝,还是说:“姐姐,姐姐…” 陈凝只觉得好玩,笑着应了,季野却在旁边纠正:“松松,叫嫂子。” 松松:“姐姐…” 季野无奈,陈凝笑着说他:“你跟个小孩较什么劲儿?” …… 第二天又是周一,是陈凝在培训班的第六周了,前几周他们主要在呼吸科和消化科进行实操课,这两个科室常见病都很多,是他们学习的重点。 新的一周刚开始,彭英来上完第四节课后,就通知他们,接下来两周他们会主要在肝胆科和妇科实习。 之所以把这两个科室分在一起,是因为在中医学上,妇科跟肝经的联系很密切。 与此同时,许士航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他到的时候,院长正背着他在浇花。听到动静,院长也没回头,仍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花叶。 许士航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还把脚架到办公桌上,一只手轻敲桌面,无聊得看着院长后背。 院长足足晾了他六七分钟,等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许士航架起来的脚。 他脸色一变,怒道:“你把脚给我拿下去,像什么样子,以为自己家呢?” 许士航放下脚,说:“二叔,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还没吃饭呢,能别给我卖关子吗?玩这一套累不累?” 院长眼睛一瞪:“在医院呢,叫什么二叔,叫我院长!” 许士航呵地笑了下,说:“行,许院长,您有何指教?小的腹中空空如也,您有话就说,别憋着。” 许院长坐下来,质问他:“你跟培训班那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听着外边传的风言风语的,说你跟那小姑娘关系密切,可那姑娘都定亲了,还是军婚。你这怎么回事?” 许士航眼皮一掀,立刻说:“啥事都没有,跟她没关系,是我单方面对她感兴趣。她对我不熟。” 他的话差点把院长噎到了,许院长伸指点着侄子,警告道:“你还真有出息,人家都没看上你,你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人去搭讪……出去你可别跟说你是我侄子。” 许士航保证:”肯定不会。二叔,你也不用说我,我只是想按本心行事,想试试,不想错过。说实在的,你跟我二婶是盲婚哑嫁,这一辈子凑合着,有意思吗?” 他的话让许院长怔了片刻,之后许院长说:“后边培训班的人会去你们科实习,到时候你注意点影响,别过分。破坏军婚犯法。再说你要真对人家有好感,就别害了人家的名声。” 许士航喉头动了动,后一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垂了下头,说:“知道了。” 51 第 51 章 许士航离开校长办公室,…… 许士航离开校长办公室, 赶去食堂时,人已经多了起来。他拿着饭盒走向一个打饭窗口时,有几个培训班的学员刚好打完饭, 朝着他的方向相向而来。 殷翠端着饭盒, 冷不丁看到了许士航。不等陈凝反应过来,她就把陈凝拽到一边,找了个离许士航远一点的位置坐了。 曹小慧在后边跟着,同陈凝一样, 也没注意到许士航。殷翠心想没让他们碰上最好,这要是碰上了, 万一那姓许的大夫再跟陈凝说什么, 让人看见了,那可就热闹了。 现在全院的人都知道陈凝有个军人未婚夫,如果在这种时候, 别的年轻大夫老来找她说话, 那陈凝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惹人非议的。 她在农村生活了半辈子,看过太多女人被名声所累的事情了。所以她觉得,哪怕这位许大夫再出色, 也不能让他离陈凝太近。 她心里其实也悄悄想过, 如果陈凝不认识那个姓季的军人, 那其实她跟许大夫也挺不错的,俩小伙都很优秀啊。可有一个捷足先登,许大夫能怎么的?难道还能真搞插足那一套? 饭后没多久, 一行人就穿上彭英最近给他们发的白大褂,组队前往肝胆科门诊。 这次的病人,是肝胆科那边的一位大夫找的, 他跟彭英打过招呼,说可以让中医参与试试。 他们到的时候,病人已等候在一间诊室里,肝胆科那位大夫临时有手术没来,由一位护士领着彭英以及一干学员走了进去。 陈凝一出现在肝胆科,走廊上的大夫和护士们就注意到了她,回头率可谓相当之高。还有护士被同伴特意叫出来,从门里边探出头瞅她。 经过周日的文艺汇演,陈凝已一跃成为三院最为知名的人物之一。为她这故事增加奇异色彩的是,肝胆科那位青年才俊医生还特意在礼堂外边跟她说话。 许士航就是肝胆科的,而且还算得上是肝胆科的风云人物。所以这个八卦传到肝胆科的时候,产生的效果可以说更加强烈。陈凝一来,就得到了肝胆科医护人员的空前关注。 有个学员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小声跟同伴说:“肝胆科的人还挺热情的。” 那同伴翻了个白眼,说:“热情也不是对你热情,人家看的是小陈……” “哦……”那人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陈凝他们就在这异常的关注下走进诊室,病人看到一群人走进来,忙站了起来。 “坐,让我们培训班的学员给你做做检查,后续治疗方案会由我们主治大夫来出。你尽管放心,学员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彭英嘱咐好那病人后,就让学员们组队开始给病人做诊断。 因为这个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光是他一个人,就足够培训班的人讨论研究一节课的了。所以这一次彭英并没有安排别的病人来。 学员们快检查完的时候,诊室门开了,四五个男大夫肩挨着肩从门外走了进来。彭英认得这些人都是肝胆科的大夫,心想这些人不上班吗?怎么都上这儿来了。 那几个大夫挨挨挤挤的进来,最前边那个人笑着说:“彭大夫,听说中医科的同事带学员来实习,我们对中医也有点感兴趣,正好现在有空,想现场观摩下,可以吗?” 彭英:……肝胆科的人这么闲吗? 他向这几个人身后看了几眼,认出第三个人是肝胆科的小许大夫,他是被他身后的大夫推着进来的。 他大概了解到了这些人的来意,心想恐怕这些人真正感兴趣的不是中医怎么给那病人治病,而是陈凝吧? 但现场人这么多,又是工作场所,许士航未必会再像头天那么大胆。再说这里也是肝胆科的地盘,他也不好说不让肝胆科的人进来。他就点了下头,说:“观摩当然没问题,不过咱们中西医是不同的医学体系,你们听起来可能会比较枯燥。” “没关系,不枯燥,真的不枯燥,我们很感兴趣。” 他们刚说到这里,一个中年男大夫一手插在白大褂兜里走了进来。 他看到现场这么多人,不禁皱了下眉头,说:“瞿大夫一时半会下不了手术,我来接管29号患者。” 彭英见到这个人,微微皱眉,并没说什么。 那中年大夫走到办公桌前,在病人旁边坐下,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仍在对患者进行望闻问切诊断的学员们,透出些不耐烦来。 低下头,他翻开病历,一页一页翻看着病人的情况。大概四五分钟后,他把病历合上,沉思了一下,跟彭英说:“彭大夫,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位患者应该不适合你们中医介入。” “根据诊断,病人患的是急性肝炎,这种病如果治疗及时的话,预后相对是比较好的。” “你们中医我觉得更适合治慢性病,像这位病人的情况,如果你们坚持要介入的话,我怕情况会变的更复杂。” “如果病人由急性转为慢性,甚至渐进成肝硬化,那就会增加治疗的难度了。” 他这一连串话说下来,那病人也有些慌了。这时陈凝给他诊完脉,手还没来得及抽开,病人就收回手腕,担心地问那中年大夫:“那我这病是不是得赶紧治?要怎么治?” “怎么治得等做完详细检查之后才能定。”中年大夫淡淡地说完,看了眼彭英,示意他给个反应。 现场的气氛很快僵了下来。彭英这辈子见过太多风浪,倒没什么反应。 他知道这中年大夫突然发难,应该是因他而起,因为两人以前在一起共事时,曾发生过一些矛盾。 但他暂时不打算帮那些学员们解决这个困境。毕竟都是成年人,先看看他们能不能解决吧。 于是他仍坐在那里,像没听见一样,只扫了孟红岩和陈凝等人一眼,示意他们自己想办法。 培训班的学员们都有点懵,以前就算有些医生护士对他们态度比较淡,可也没有这么直接赶人的。 这事都是事先说好的,哪能说变卦就变卦?就算这大夫觉得不适合,也不应该这么当众落人面子。 别说培训班的人惊讶莫名,就连肝胆科那几个旁听的大夫都觉得不妥。 他们科室要是真这么直接把人赶走,就太不好听了,阎大夫怎么会这么做? 一个大夫想到许士航对那女学员的心意,他就在许士航身后捅了一下,虽然没说话,许士航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科室里不工作的时候,素常慵懒,也懒得管闲事。可今天这事他就不乐意了。 彭英见许士航似乎想要说话,但他并不想让许士航插手。他就赶在许士航前边,跟孟红岩说:“你和陈凝说说,为什么这位病人需要我们中医介入?” “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那咱们就走吧。” 学员们听了,都有点担心地看向孟红岩和陈凝。 经过近一个半月的学习,孟红岩和陈凝已经隐隐成为他们这个培训班中唯二的领头人物。大家有什么拿不准的,都愿意听听他们的意见。 连林三木和魏志刚对他们俩都比较信服,更不用提别人了。 所以,如果他们俩都说不出理由的话,那他们这些学员就只有灰溜溜走人了。这要是传出去,可太不好听了。 孟红岩与陈凝对视一眼,陈凝示意孟红岩先说。 孟红岩就轻咳一声,说:“我看过病人的病历,也对病人进行了问诊,得知病人有十几年的头痛史。在屡次求医无效的情况下,曾连续服用了几年的对乙酰氨基酚来进行止痛。”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陈凝,陈凝就接着说道:“我也了解到,病人近两年曾进行过抗结核治疗,服用利福平、异烟肼等抗结核药物长达一年的时间,这些药物对于肝肾的损伤都是比较严重的,与对乙酰氨基酚等药一样,都伤害了肝脏。” 中年医生怔了下,心想这些情况病历上根本就没有,这些人怎么知道的? 他下意识看了眼病人,见那人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他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孟红岩又说:“除此以外,病人也有其他药物服用史,这些情况并未记录在病历上,是我们刚才通过问诊问出来的。所以我刚才和小陈等几位学员商量了一下,认为病人这种情况,仅接受西医治疗的话,恐怕很难收到理想的效果。下边的小陈你来说说。” 陈凝也不推托,流畅地说:“我们一致认为,患者患上急性肝炎的原因不是病毒感染,也不是长期饮酒,因为他没有酗酒史,而是因为药物中毒导致的。” “像他这种情况,即使给他治好了急性肝炎,但没有治好头疼及其他疾病的话,病人以后在无法忍受痛苦的时候,还是很有可能会大量服用伤肝药物,这样就很可能再次导致肝脏受累。” “所以我们建议是中医介入,对病人进入整体治疗。” “前期是尽快阻断急性肝炎的进程,这个治疗过程,其实不算太复杂,甚至不需要像慢性肝炎或肝硬化等病那样来进行分型辩证。我们有现成的方剂,重点要注意,这一阶段不可补脾滋阴,以免助长湿热,影响治疗效果。” “等急性肝炎得到有效治疗后,就要对病人的身体情况进行整体考量,重新拟订方剂了,这方面可能就需要我们的老师介入。” 陈凝的话一说完,培训班的学员们就知道这事儿稳了,那中年大夫没有理由再赶他们走了。 小陈这个人,身量不大,可她身上却似乎带着大大的能量!没来由的让人信服。 她不只弹起琴来有千军万马的效果,就连身处争端中心的时候,也能以自己的实力,四两拨千金地化解掉困境。 这时候别说是其他学员,就连毕芳这种傲骄的人,对于陈凝都提不起轻视和不满之意了。 几个旁听的肝胆科大夫也听得心情激荡,心想这小姑娘可真了不得,难怪他们科的许士航都被她给吸引了。 这姑娘值得! 中年大夫脸色阴晴不定,他虽不能完全听懂那些中医词汇,可大概意思他还是懂的。这事得怪他急了,他过于着急,想给彭英一个下马威,想让彭英在他手下那些学员面前没面儿。 所以他事先没有对病人的情况进行全面了解,只凭着病历上记载的简单内容就下了判断。 哪知道病人之前并没有提及那一大堆药物服用史,谁能想到中医科那帮学员的诊断会做得那么细,倒让他当场下不来台。 彭英虽对这中年阎大夫不满,可也不想当着学员的面跟阎大夫斗法,就率先破开这尴尬局面,说:“现在我这些学员可以继续接下来的实习了吗?” 肝胆科的那几个大夫也在场,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许士航往他这边瞥过来的时候,眼神比平时更冷了几分。阎大夫心里虽气不过,可他也明白,再僵持下去,只能让人认为他无理取闹,无故为难那些中医学员了 毕竟,那些人给出了合适的理由,他再坚持下去,就师出无名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继续,我还有病人要处理,我先出去一下。” 彭英淡淡地看着他走出病房,示意学员们继续之前的探讨。 阎大夫走出病房的时候,脸色很差,暗道晦气。 正想回办公室坐会消消气,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阎大夫,等一下,有事想跟你聊聊。” 回头时,阎大夫就看到许士航不疾不徐地朝着他走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想跟他说什么。 说起来,许士航在他们科室总是拽拽得,跟个大爷似的,阎大夫也是听说这姓许的大夫好象跟院领导有关系,所以他平时也就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并不会轻易得罪许士航。 这时这姓许的叫住他,到底是要说什么? 52 第 52 章 “许大夫,你找我有…… “许大夫, 你找我有事?”阎大夫话说的客气。 许士航慢悠悠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说:“离医院两里地有个珠林巷,珠林巷25号院里住着个寡妇, 她儿子的模样跟你挺像,那人你认识?” 这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蹦出来, 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阎大夫心上。 他听得心惊腿软,脸上血色消退, 露出苍白的一张圆脸。 他牙关有些抖, 战战兢兢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咱,咱都是同事, 可不敢开这玩笑,好端端的,我哪能认识什么寡妇?” 许士航扯了下嘴角,说:“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得是你老婆信。” 这句话终于给了阎大夫致命一击,他神色仓惶, 扫视四周,生怕有人把这几句对话听了去。 如果这事传出去他就完蛋了。他是靠着他老婆进的城,再进的医院。要是让他老婆知道他在外边勾搭上了一个寡妇,还有了孩子, 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这,这个许士航, 他怎么能知道这种事?阎大夫惊恐的看着许士航,忽然觉得这平时慵懒的年轻人有点可怕。 “许大夫,小许,咱俩平时无怨无仇的,我, 我也没坑过你,你,你能不能给哥个面子,别把这事说出去。” 见许士航冷冷的,他忙表态:“小许,你想让我干什么,你说一声,我一定尽力。” 许士航这才冷哼一声,说:“不需要你干什么,只要你夹着尾巴做人,老实点,别搞事,当好你的大夫,别让我听说你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就,就这样…… 阎大夫虽然心里不舒服,可觉得这条件也不难做到,不就是不搞事,好好当大夫吗,这个他行啊。 他还想再确认一下,就说:“就这些,没了?” 许士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不过他没再回诊室,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找出之前没写完的病历,伏在桌子上开始写。 二十分钟后,那几个跟他一起去诊室旁观的大夫陆续回来了,拽他去看热闹的大夫也很年轻,见他破天荒地勤快起来,还没去看那小陈姑娘,就觉得怪怪的。 他走过来拍了下许士航,说:“怎么忽然写起病历来了,你平时不都丢给别人干吗?” “我乐意写,管那么宽呢?”许士航看样子不打算理他。 那年轻大夫又说:“一会培训班的人还在咱们科实习,你还去不去看?” 许士航毫不犹豫的说:“不用上班了?去什么去,下午一会我去查房。” 年轻人见他脾气不对,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连小陈姑娘都不想去看了,奇怪…… 这一天临近放学的时候,彭英单独把陈凝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一走,会议室里的学员们就议论开了:“彭大夫是不是想让小陈留在院?”有人小声跟身边的人议论。 那人连忙“嘘”了一声,说:“小点声,万一要留下的是魏志刚或者别人呢?还有曹小慧和毕芳说不定也有机会。” 那人自以为说话声音小,其实还是有人听到了,毕竟议论的人也不止他们两个。 众人正说着悄悄话,毕芳忽然不冷不热的说:“说话就说话,别带我,我不会留院,还回原单位。”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搭理别人了。这一个多月的学习,毕芳慢慢也看明白了,想在院当大夫,要独立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有复杂的有危险的,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足够的信心,之前的争胜之心也就淡了。 孟红岩才从彭英那儿出来不一会儿,他没说话,魏志刚发现不少人把眼神落在他身上,他也不得不出来表态了,他说:“我也不会留在院,结业了我去临市,父母在那边,年纪大了,要人照顾。” 曹小慧一直低着头,没吱声,众人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没好明着问她。 陈凝刚进办公室,彭英就招呼她坐下,直截了当地说:“小陈,咱们这个班,一转眼也开了一个多月了。经过这一阶段的学习,班里成员的情况,我们也都基本了解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们院有两个留院名额,这个名额第一个就是孟红岩。孟红岩那边我已经跟他谈过,他同意留院,下个月就会开始办理各种手续。等课程结业,他就能来医院上班。” 陈凝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她知道彭英还有下文,就安静地听着。 彭英果然接着说:“还有一个名额,我们打算给你,这个院领导都是比较赞成的。但是,因为你年龄太小,又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医院方面没办法直接让你像孟红岩一样当大夫。估计是让你挂在某个中医专家手下当助手,等你资历和经验差不多到了,才可能让你独立坐诊。” “当然了,你这个助手也是有工资的,大概相当于主治医的百分之六七十吧。” 说完后,彭英留意到陈凝面上似有迟疑之色,就说:“你是怎么想的?” 陈凝想了想,抬头说:“我当助手的话,没有处方权吧?最短需要当几年能转坐诊医生?” 彭英大概明白了陈凝的想法,他就解释道:“助手没有直接处方权,这是肯定的,得需要别的医生签字才行。至于时间,我觉得这个时间再短也不会少于年。我们医院这边,以前招收的女大夫,最年轻的也有25岁,中医就没招过十岁以下的。” 陈凝明白了,医院能让她当两年助手再转成坐诊大夫,已经是很破例了。她再要求什么,院方可能会觉得她要求太多。 彭英见她没吱声,就又解释了一下,说:“小陈,我知道你很有天分,但你要理解下医院的难处。你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院方如果对你过于优待,提拔太快,是有可能引起非议的,到时候最受害的有可能是你本人。像我们现在这个决定,已经是争取之后的结果了,我们是很重视你这个人才的。” 陈凝表示理解,但她没有直接给出回复,只说:“我能考虑一下吗?” 彭英怔了下,然后说:“当然可以,给你十天左右的考虑时间,如果你打算放弃这个机会,我们再找别人。” 陈凝应了声,离开了彭英的办公室。 她回到小会议室的时候,不少学员都在偷偷看她,见她面色平静,并没有欣喜之色,有些人就想,难道是他们猜错了,彭大夫找陈凝,并不是说让她留院的事? 要是这样,他们就不好问了。 董壮可不在乎这个,陈凝一回来,他就悄悄问了起来,陈凝也没瞒他,说:“院方想让我留院做助手,没有处方权,时间至少年。” 董壮一听就说:“那就是不让你直接给人开方了,你愿意吗?” 陈凝没回答,问他:“去你们社区医院的话,有处方权吗?” 她知道现在医疗界的管理没那么严格,也不要求执业医师证,所以她就想问问,看有没有直接当大夫的机会。 这时候医院的中医收入是比较微薄的,这个情况短期内无法改善。 陈凝并不想一直挣着微薄的工资,在她自己或家人有用钱需要的时候却拿不出钱来。 她有意等过几年政策放开后开诊所,自己做老板,也不用在医院里跟别人论资排辈混职称。 所以她并不介意去社区医院,毕竟那对她来说就是个过渡的地方。只要有处方权,她就可以。 董壮马上就说:“当然有啊,我们招的是大夫,不是助手,去了就给人看病。我都能当大夫,你比我水平高多了,当然能啊。” “怎么样,你要不要去我那视察一下?可以的话,咱们就把这事定下来。” 陈凝果断地说,“那这几天你方便的话,我们约个时间,去你那看看吧。” 董壮一听,高兴的差点要打响指。 陈凝离开院,是骑着自行车回的家,季野给她买的自行车一到,她就用上了,这时候的公交实在是太挤了,只要天气允许,她还是愿意骑车上班。 自行车从一辆到站停靠的公交车前经过,公交车内,一个人从车窗探头看了看她的背影,过了一会才收回视线。 许士航坐回座位上,想着以后他也不用挤公交上下班了。那一次偶遇后的惊鸿一瞥,让他连着挤了一个月的公交,现在没那个必要了。 陈凝到家的时候,发现季家人来人往的,在往里搬家具。 她一进去,就有几个面生的年轻人走出来,看到她就笑呵呵地叫嫂子。 53 第 53 章 这几个人除了肖林,陈凝…… 这几个人除了肖林, 陈凝一个都不认识。见陈凝有些疑惑,肖林从那几个人后边钻出来给她解释:“小嫂子,今天野哥托人打的家具都打好了。我就找了几个发小, 大家帮着把家具搬回来,东西都搬进去了。野哥在里面呢,你先进去看看, 摆的位置对不对?” 陈凝弄清这些人的身份后,朝他们客气地笑了笑,之后提着书包进了门。 屋里传来家具挪动的声音,有人在说话:“往这边挪挪, 对, 就这, 行了,预备…落!” 说话人的声音陈凝听得出来, 是高跃翔。除了他,里面还有好几个人的声音,估计今天来帮忙的朋友不少。 陈凝几步走到季野准备用来结婚的房间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便见到季野肩膀上搭着白毛巾,正在推一个摆放在地上的大衣柜。 他笔直的长腿掩在样式普通的绿色军裤下,用力时,腰身和长腿都紧绷着,显出了流畅有力的身形。 推了几下, 那衣柜终于到了满意的位置,几个年轻人喘了口气,问季野:“哥,这样行了吧?还有什么活, 咱哥几个都给你干了。” 季野正待说话,肖林喊了一声,说:“小嫂子来了,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 那几个人好象得到了指令一样,马上回头,一下跟陈凝的眼神对上了。 只看了这一眼,这些人眼里就流露出惊艳之色,表现明显的,差点就“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季野那未婚妻啊! 怪不得,季野这么多年不知相亲几次,一次都没成,这次却成了。 “都傻了啊,一个个愣着不说话呢?”高跃翔像是忘了自己头一次见到陈凝时的情形,抬手就往身边那小伙后脑勺上来了一个巴掌。 那人一时间门竟有些语无伦次:“嫂子好,我,我叫李成栋。” 这么多年轻人盯着陈凝打量,换成一个同龄的小姑娘,可能都会被看得害羞,不敢说话了。 陈凝倒还好,她的职业让她见过太多的人,她是最不怕见生人的。 所以那小伙子一说话,陈凝就笑了笑,转身环顾四周,对在场的人一一点头,说:“辛苦大家都来帮忙,大家都别客气,我叫陈凝,大家也可以叫我小陈的。” “天热,都渴了吧?我去给大家买点汽水吧。”陈凝说着,就要往外走。 高跃翔忙拦住她:“别介,刚才野哥请咱们吃饭了,吃饭时都喝过了。” “东西都搬齐了,那咱们这些人就先走了。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就让野哥来干。他力气大,嫂子你不用替他省力气。” “野哥他平时忙,以后家里有什么活你干不来的话,找咱们说一声就行,别跟咱们客气。” 今天搬家具的时候,肖林给高跃翔和那几个年轻人讲了周日陈凝回乡要钱的事。这件事让高跃翔一下子对陈凝刮目相看,知道了这姑娘是个不可轻视的角色。 以前他也就是觉得陈凝长得漂亮,身材有料,有点小聪明,是个男人都愿意有这样的女朋友哄着宠着。 可陈凝却出乎他意料,敢单人匹马,还做好了计划去要钱,这让他对陈凝产生了之前没有的敬意。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真正正把陈凝当成了值得尊敬的嫂子。 陈凝落落大方的笑着,她的眼神好象把每个人都看在了眼里,看得几个腼腆的小伙有点羞赧,都不敢抬头跟陈凝对视。 肖林轻嗤一声,说:“瞧你们那点出息,行了,野哥难得在家,咱们让他歇歇吧,等过几天有空再聚。” 说着,他大手一挥,带头就往外走。 他一带头,其他人也一个一个往外走,大胆一点的,走之前还告诉陈凝他们的名字,胆小的就不敢跟陈凝说话,只敢偷偷看她几眼。 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很快就只剩了陈凝和季野。季野的眼神落在陈凝身上,然后说:“回来啦,先看看这些家具,你看看放的位置行不行?” 陈凝看他热得头上脸上都是汗,就把他肩上的毛巾摘下来,帮他擦了几下,说:“挺好的,只是我事先都不知道今天搬家具,一点忙都没帮上。” 季野回身把桌子往墙边推了推,说:“这都是力气活,用不着你。你要是想帮,不如帮我补一下衣服,刚才搬东西,把衣服刮破了。” 季野说着,低头让陈凝看他身上穿的圆领短袖汗衫,那汗衫自右肋以下扯破了一个一指长的口子,因为位置不显眼,如果用白线缝得精细些,还是能穿挺长时间门的。 这时代衣服上带补丁都是常事,季野家条件虽然好不少,可衣服要是破得不严重,补一补还是要穿的。 陈凝看着那裂缝处露出来的紧实腰身,故意说:“你自己不也会吗?” 季野竟抬起胳膊,两手抓着衣摆,两下就把那件汗衫脱了下来,头一次当着陈凝的面,露出精壮结实的身子。 陈凝:…… 因为常年训练,他身上的肌肉流畅漂亮,结实而不夸张,虽然常年风吹日晒,但肤色还是偏白。还,挺好看的…… 陈凝没料到他突然会有这举动,眼神一跳,不禁落在季野的身上,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大着胆子走出这一步,季野其实有点紧张。但他不想把紧张显露出来,就故意看着陈凝,并把那衣服放到陈凝手上,说:“帮我把衣服放盆里,呆会我洗了,等干了你帮我补补。” 陈凝笑着接过衣服,说:“好啊。”说话时,她仍打量着季野,这眼神里既有欣赏,也有戏谑。 季野一看,就知道陈凝这是看透了他的这点小把戏,他到底有点受不住陈凝这眼神,抬手挡住她的眼睛,说:“乱看什么?” 说完,他就往外走,跟陈凝交待:“我去洗个澡,洗完了还有时间门,你可以练练针灸。先跟你说好,这回可别把我弄困了,晚上我还有事要处理。” 他落荒而逃一样溜了,陈凝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他了。说他保守吧,有时候也挺大胆的…… 她把衣服放到盆里,先用水泡上,之后回到摆放新家具的房间门,打量着室内的布置。 这些家具都是原木色的,刷了清漆。之前那老木匠还想说服季野,要在这些家具上用烙铁烙出各种图案,或者做些镂雕之类的装饰,一律都被季野谢绝了。陈凝也不想弄得那么花哨,她同样喜欢简洁的。 老木匠还觉得挺遗憾的,现在大家都穷,少有人一次性打成套的家具,好不容易碰上个大客户,还不让他尽情施展自己的本事,老人家颇有些高手寂寞的意思。 屋里暂时无人,陈凝就把地上的碎屑扫了扫,又擦了擦窗台,家具。擦完之后,再看这屋子里的衣柜,书桌,书架和床,就已经有了家的雏形。 “在看什么?”季野洗澡很快,没多久他就洗完了。他下边穿好了长裤,上身只披着大澡巾,边擦边走了进来。见陈凝的眼神落在那些家具上,就问道。 陈凝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就想着你准备这么多东西,费心了。” 从时间门上来算,季野是从相亲回来后,就找了老木匠开始打家具。不然这么多家具,就算老木匠带着几个徒弟,这时候也打不完的。 这么一想,季野也算是有心了。 季野见他费的心思陈凝都看在了眼里,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他匆匆擦干身上的水分,说:“那不应该的吗?没什么可收拾的了,你先吃点饭,回头练习针灸。晚上我恐怕不能陪你,接下来几天我应该也回不来,但我最晚周六上午一定回。” 说到这里时,陈凝注意到他似乎皱了下眉,就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单位有什么事?” 季野倒也没瞒她,说:“项目有点不顺利,做试验的时候结果不理想,有些环节可能得推倒了重来,所以还有得忙。” 说到这儿,他有些歉意:“本来还想抽时间门陪你的,但是……” 陈凝明白他的工作性质,也明白他们这些人的责任感,她截住他的话头,说:“我最近也忙,就算你有时间门我也抽不出空。” 说着,她就把今天彭英跟她的谈话说了说。 季野沉思了一下,去自己房间门找了件干净汗衫换上,带着陈凝去吃饭,吃饭时他说:“其实彭大夫说的话挺有道理的。就算你的水平到了,医院那边也不好操作,差就差在年龄和资历。” “你长得好,如果二十出头,就能在医院坐诊,总会有人会胡乱猜测,觉得你这位置来得不正当。这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青风社区那边,抽空我也去了解一下,看他们那个社区医院有没有什么问题。行的话你去那儿也不错,大不了等过几年咱们再想办法进医院。” 陈凝点头,她觉得,也不能光是信董壮一个人的说法。季野是本地人,人头熟,让他从侧面了解一下,也更好。 她就答应了:“行,那你最近帮我打听打听,没问题我可能就去青风社区了,正好我听说那边离这儿也不远,比三院还要近。” 季野嗯嗯两声,心想何止是不远,是非常近。小时候他们和肖林一帮人经常跑到那一带跟人约架,在那一片,他们也认识不少人。 晚上因为季野还有正事要忙,陈凝就没招惹季野,给他针灸时,季野一有不老实的苗头,她就给他按回去。 季野头一次脱了衣服在她面前躺着,也有些窘,在陈凝几次警告的眼神下,他到底没敢去撩陈凝,大概今天他的胆儿在脱汗衫那一刻就用光了。 第二天课程结束后,陈凝也没什么事,正好季野当天还不回家,陈凝就打算跟着董壮去青风社区。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走到三楼时,陈凝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躲躲藏藏地从三楼男科门诊那边走了出来。 她连忙往旁边一闪,躲在一边。 董壮怔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见陈凝有躲闪之意,就估计着她是躲什么人。 他就很配合地挡在陈凝身前,装做看表,实际上眼神却打量着周围所有路过的人,猜测陈凝到底在躲什么。 过了一会儿,等那人下了楼,陈凝才从董壮身后走了出来。 董壮好奇地说:“怎么了,你躲什么人呢?” 陈凝指了指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说:“我刚才看到一个熟人从男科门诊那边出来,我觉得不方便跟他打照面,所以躲一躲。” 董壮心领神会:……哦,男科啊! 他禁不住追问:“那人谁啊?能说吗?” 54 第 54 章 陈凝根本就不想提起那个…… 陈凝根本就不想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就说:“是一个不想见到的人,挺讨厌的。” 她也没想到,会在三院看到伍建设。这个人大概也是忌惮季野,后来并没再找过她的麻烦。 但他说过的话陈凝偶尔想起来的时候, 还是会感到厌恶。 他曾说过他想要的就一定要想办法得到, 不拘用什么手段。如果不是季野出现, 那她现在的情况一定会很不妙。 董壮见陈凝不肯说, 可通过察言观色他就能看得出来,陈凝对这个人是真的讨厌。他就说:“小陈,你等着, 我去男科问问, 看这人到底得了啥病?” 陈凝:“……”不等她说什么, 董壮已经兴冲冲地进了男科诊室,进门就热情地管那大夫叫姚大夫。 董壮有个特长, 就是见过一个人之后, 基本上就能记住这个人的名字,再见面他就能一口把人的名字给叫出来,这也是个本事。他在三院待了一个多月,不仅跟培训班的人很熟,医院的人他也认识不少。 董壮一叫姚大夫, 那大夫就对他客气了几分,这时候也没病人, 俩人就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儿,董壮就很自然地问道:“姚大夫,刚才有个人从你这儿出去了,瞧着跟我岁数差不多大,他得了啥病啊?不会是年纪轻轻, 那个就不好使了吧?” 姚大夫还是挺有职业操守的,不大想提患者的情况,但董壮有办法,接着问:“我倒不是想挖病人的**,就是想跟您请教一下,这不是有点担心吗?” 姚大夫这才说:“你精神头足得很,我瞧着不会不好使的,不用担心。” 哦……董壮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口的陈凝一眼,明白了,那个让陈凝讨厌的人果然是那方面不大行。 他假装跟姚大夫探讨这方面的问题,就继续问道:“那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肾虚啊?是不是得补一补?” 姚大夫马上摆手,说:“补什么补,不能乱补的。也不全都是肾虚,年轻人一般也没那么容易肾虚。也就是有些人早婚或者纵欲过度,才会命门火衰,导致肾虚,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但有些人身体还是挺健旺的,真不是肾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其实就是湿热下注。这时候补肾就不行,得给他清湿去热。我就是奇怪,就刚才那个人我明明给他开了清湿热的药,他吃了一个疗程,怎么还严重了呢?” 姚大夫聊着聊着就说漏了嘴,这时候他也意识到了,就住了嘴。 董壮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暗暗偷笑。又跟姚大夫聊了几句,就走了出来。 到了门口,他也不太清楚陈凝听清没有,但这种病他一个小伙也不太好跟陈凝细说,就促狭地说:“那个人可能是那方面不太行,也没治好。既然你烦他,那咱们就不管他。” 陈凝其实都听到了,当然她也没有想管的意思。 至于姚大夫给他开药后,为什么伍建设不但没好转,病情还加重了,陈凝倒是有自己的猜测。 像这种病她以前是治过的,用药如果对路子,病人又肯配合地话,她一般是能治好的。 但有不少人不管患病原因,总觉得是肾虚,会各种乱补。服用补药就不说了,还会吃一些助阳补肾的大热之物,比如狗肉羊肉,各种腰子甚至什么鞭,这些大热之物不断地进入病人身体,肯定会助长湿热。 要是病人就是因为湿热才起的病,再服用这种助湿增热的东西,那他的病能好才怪? 陈凝“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然后两个人下楼各骑了一辆自行车往青风社区的方向走。 董壮腿也挺长的,骑车时风吹着头发,桃花眼不时打量周围情况,在一个路口周围停下来的时候,他一条大长腿蹬着地,颇有些青春美少年的感觉。 周围有很多骑自行车下班回家的人,这么多人在路边等着,汇聚成了自行车的车流,有好几个姑娘都被董壮吸引,不时往他这边瞧几眼。 陈凝早就对董壮免疫了,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一直记着路,根本就没怎么看董壮。 这时她身后有个人穿着白色制服骑着自行车停在她左边,叫了一嗓子:“嫂子,你这是要下班啊,不回家吗?” 这可不是从三院回季家的方向,所以肖林执完勤下班,在路口看到陈凝时,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陈凝好象是跟董壮这小子在一块骑车的,这就让肖林摸不清情况了。 他跟董壮以前可太熟了,俩人岁数差不多大,小时候不知组群打过几回架?后来年纪大了都上班了,也就不打了。 陈凝也挺意外地,会在路上碰到肖林,她就说:“我去跟董大夫去一下青风社区医院,看看那边环境怎么样?要是还行的话,我以后可能就在那边上班了。” 肖林:……听说过董壮好象是当大夫了,但他没想到董壮就在青风社区医院,那他这小嫂子以后不就要跟董壮一起上班了? 董壮这人看着是清秀偏文弱那一挂的,但他小子打架其实挺厉害,还有点阴。尤其讨厌人的一点是招女孩子喜欢,这本来不关肖林的事,可陈凝要是以后跟董壮在一起上班,天天见面,肖林就难免会多想一点。 他怕董壮招惹陈凝。 他就说:“嫂子,你对市里路不太熟,正好我下班也没什么事,不如我陪你去吧。” 董壮这时候也认出肖林,他不禁翻了个白眼,并没有搭理肖林的意思。别以为肖林穿上这一身白衣服,他董壮就能对他客气了。俩人打过那么多次架,他不知吃过肖林多少亏,怎么能给他好脸色? 但肖林要跟着,他也不能拒绝。他就哼了一声,抬腿坐上自行车,开始过马路。 肖林在后边紧跟上,挨着陈凝骑,到人少的地方,他就跟陈凝说:“青风社区医院周围辐射的面积还挺大的,周边有好几个大的棚户区,还有好几个事业单位。除了这些还有些国营大厂,像轧钢厂、第三纺织厂、盛辉食品厂都在那边。” “我们所也管那一片,不过我平时不在那边巡逻。你要是在那上班的话,我抽空会过去看看,也会跟同事打下招呼。” 董壮在旁边听了,说:“我们那儿安全得很,你操什么心?” 肖林心想,以前那社区医院除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护士就几个男大夫,当然安全。可现在陈凝不是要去吗? 他们小嫂子这么年轻漂亮,往那儿一坐,到时候可就不一定那么安全了。 但他懒得理董壮,看都不看对方,仍不紧不慢地跟着,看样子是打算跟到底了。 他们到的时候,社区医院里除了几个还没下班的医护人员,就只剩下三两个病人了。 陈凝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跟这一排屋子里边的人打招呼,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跟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大夫说: “大夫,我这嘴都烧了半个月了,用你开的药怎么不好使呢?” 那大夫“哦”了声,态度很好地说:“我给你开的知柏地黄丸就是泻火的啊,怎么不好使呢?张嘴我看看啊。” 病人见他态度好,就听话地张开嘴,让大夫看他嘴里的情况。 大夫看完后就说:“哦,是有点严重啊,挺遭罪的是吧?这样的话,我给你换个药试试,用点导赤散吧。” 病人也没别的办法,说:“行吧,那你就开吧。希望这回的药好使,要不然太遭罪了,吃啥都费劲。” 陈凝听着那大夫说的话,看了董壮一眼,心想这大夫是真不大会治病。估计他也没看明白病因,合着是一个一个药试呢。 那俩药虽然都是清火的,但就不是一个路子,针对的病因不一样。如果那大夫早就看明病因,就不至于一个一个乱试,以至于耽误治疗了…… 董壮经过一阶段的严格培训,水平已经高了不少。以前他听不出来那大夫说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他就知道原因了。因此他看到陈凝的眼神,就苦笑了下,说:“咱们社区医院就这水平,你要是能来,就不会这样了。” 这时那大夫起身,温和的笑着送走了病人,病人并没有什么不满,临走时还客气地请大夫坐下。 陈凝心想这大夫水平虽然不行,但这一脸无懈可击的亲和力,还是挺有欺骗性的啊。 能混这么久,也是有自己的道行的。 这时病人基本都走光了,董壮就拍了拍手,说:“都过来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的小陈大夫。” 55 第 55 章 这个社区医院的面积大概…… 这个社区医院的面积大概有200平左右, 对开的木门刷了绿漆,进门后就是药房,之后有一条走廊将整个社区医院分成了十二个房间。 董壮喊完人后, 药房里先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紧接着, 另一个大夫也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这人身材中等, 最显眼的特点就是那一双眼睛有点像睡不醒似的。 董壮见他们过来了,就给他们介绍,说:“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小陈大夫, 在咱们那个培训班里边,小陈是最拔尖的一个。” “三院其实想留她, 要不是她岁数小,直接就能让她当大夫。我跟你们说,我把她请来可不容易,她以后可能就跟咱们共事了。你们都比她大, 以后得多照顾着她点, 不能欺负她啊。” 陈凝长得出色, 那俩人难免多瞧了几眼,不过也没表现得太过惊讶。至于说给陈凝使绊子什么的, 他们哪儿有那个心思? 他们这除了一个中年女护士,剩下的都是大男人, 现在来了一个漂亮养眼的小姑娘,甭管水平怎么样, 只要脾气不太差,他们就只有欢迎的理。于是董壮一说完,那几个男大夫立刻表示欢迎,不过他们怕吓着了小姑娘, 也没敢表现得太热情。 董壮介绍过之后,陈凝就知道了,戴眼镜那一位是管药房的,姓胡。好象睡不醒的那位是钱大夫,他是社区医院唯一的西医大夫。至于刚才那位医术不太好,态度却极和蔼的大夫,则是中医,姓任。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马上就要退下去的老大夫。他现在虽然还没办完离职手续,但已经不怎么来上班了,反正社区医院也不忙。 至于那位四十岁左右的护士大姐,家里有事,早早就走了。 陈凝看得出来,在这儿工作的人似乎都挺悠闲的,瞧着竟有点摆烂的样子。这社区医院多少有点像个养老单位。 董壮又带着陈凝挨个房间转了一圈,然后指着一间朝南的办公室,说:“你要是来的话,这间办公室就给你用,你看看还缺什么东西,我再给你准备。” 办公室面积大约有十几个平方,除了办公桌、椅子、还有一个文件柜,朝南的窗台上摆着五盆花,养得都不错。陈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好象回到她以前在办公室里接诊的情形。 经过这么多波折,她终于有了机会,再次以医生的身份,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陈凝心情挺不错的。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说:“你这环境还不错,办公室这样就挺好,不需要再添什么,等过几天我再给你准信。” 董壮也没勉强她,看着时间不早了,就送她往外走。 他们几个人走出去的时候,先前那位睡不醒似的钱大夫就站在走廊拐角处,在他旁边有个女人正埋怨着:“老钱,小英今天在学校又让同学给欺负了,她学习明明挺好的,性子怎么就这么软?什么都不知道争?她但凡厉害点,那些小崽子敢这么熊她?” 钱大夫好脾气地劝着:“你少说几句,孩子也挺难受的,有什么事回家说。” 陈凝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长得瘦弱,正缩着肩膀站在钱大夫和那妇女中间,瞧着眼里没什么神气,缺乏同龄孩子常有的鲜活气和精神头。 陈凝看了下她的面色,见那妇女还是愤愤不平,有点不忍心那小女孩再挨训,就说:“大嫂,我看你家孩子气血明显不足,平时应该挺虚的,精力明显不济,恐怕没那个气力去跟别人争。” “我觉得她这性格可能跟身体有关,你们可以找人给她看看,把身体养好了也许能变。” 那妇女满脸迷惑,看了眼老钱,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是谁。 钱大夫也不知该不该信陈凝的,但他也知道,自家孩子身体确实挺弱的,总是无精打采的,就那点精气神,你让她去跟别人争,去跟别人斗,她也的确没那个劲头。 他也不敢肯定陈凝说得对不对,不过以后可能就是同事了,他自然想对陈凝客气点,就说:“哦,你这一说我觉得还真有可能,要不哪天我带孩子去看看。” 陈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与肖林前后脚出了社区医院。 出来之后,肖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跟陈凝说:“医院里这些人尽是混日子的,人看着还行。” “不过那边有轧钢厂,那厂子里有大几千号人,基本上都是男的,单身汉更是一大堆。人一多,有些事就说不好。街面上也有些不长眼的小混混出没,你要是在这儿上班的话,自己长个心眼。有什么不对的,就先躲起来。季野要是不在,找我,找高跃翔都好使。” 陈凝看得出来,季野跟他这几个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都有着从小长大的情分,关系是真的铁,对她也很不错。 肖林的考虑也是很有道理的,不过陈凝也不是太担心,就说:“行,我到时候一定会多加小心,要是碰上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我一定找你们帮忙。” 肖林这才放心点,他想着陈凝以前在乡下住,也没来过这边,就想试试这小嫂子认路的本事,于是他指着一个方向说:“都看完了,那咱们就走吧。”说着,他做势往那个方向推车。 陈凝迟疑地站在路边,观察了一番路两侧的建筑物,马路对面的一个方向竖起了高大的烟囱,季野之前怕她迷路,特意给她画了路线图,把周边明显的建筑物全都标上了,所以她认得,那边就是轧钢厂。 她觉得肖林走的方向不对,就说:“等下,不能往那边走吧,方向反了。” 肖林:…… 他假装记错了,把自行车转了个方向,做出恍然的样子,说:“哦,你看我这脑子,我记错了。” 陈凝:…你一个当片警的,整天在外边跑,好意思说你记错路? 故意的吧?她是有点路痴,可她不傻。只要记住了路上的重要标识,她也是认得路的… 想到这儿,她没好气地瞪了肖林一眼,肖林忙说:“小嫂子别生气,我刚才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认得路自己回家,没别的意思啊。” 陈凝哼了一声,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别这么跟我玩。” 肖林笑了两声,高高兴兴地片腿上车,带着陈凝沿着马路往大院的方向骑。 之后的两天,季野确实如他所说,一直没回家,直到周六,陈凝都从三院回家,换好了出门的衣服了,还没看到季野的影子。 季老太太着急,不时到门口张望。陈凝倒是稳得住,左右没什么事,她就和了些面,准备晚上做点她拿手的葱油饼。 从来到季家以来,她很少做饭。季野在家也都是他动手,她顶多就是打打下手,趁着今天回来得早,她打算先做好准备工作,等回来了直接就可以烙了。 刚和好面,手还没来得及洗呢,她就感到身子忽然腾空,腰上环过来两只手,把她给抱了起来,还在小棚里子绕着转了几个圈。 那熟悉的气息把她给包裹住,陈凝一闻就知道是季野回来了。 陈凝的腰被他勒得紧紧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他有力快速的心跳声。 她笑着用胳膊肘碰他说:“快放我下来,我手上都是面。” 季野这才把她放下来,也不管她手上有没有什么面,就在棚子下把她揽在怀里,用力地往她脖子上咬了两下,才松开手。 老太太一看都一点多了,比季野还急,站在厨房外边喊:“这个点才回来,还不赶紧过去?今天要是登不上,明天人放假,就得等下周了。” 陈凝推了季野一把,去洗手。因为没回头,所以她没注意到,她伸手推过去的时候,季野手掌抚着右侧肋骨部位闷哼了一下。 等陈凝洗完手的时候,他已经像没事儿人一样了。 在老太太一再催促下,陈凝和季野两人带好了证件,从季家走了出来。 出门之后,季野说:“街道办不远,咱们走去就行,最多十分钟就能到。” 陈凝原以为要骑车去呢,见季野没有骑车的意思,她也没多想,跟着季野往大院外边走。 走到无人的地方,季野悄悄牵了下陈凝的手,在她手心里挠了几下,嘴角溢出笑意。 陈凝故意逗他,说:“笑什么?傻乎乎的。” 季野也不跟她争,一到人少的地方,他就会来牵她,等有人过来,才松开手。 快到办事处的时候,季野突然在一棵树下对陈凝说:“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着,一直想着快点回来,回来得有点晚了,你没生气吧?” “不至于,等办完了,晚上我给你做点葱油饼吃吧。” 季野听她这么说,既有点气闷,又有点开心。 气闷的是她似乎不像他一样这么在乎登记这件事。开心的则是她愿意给他做吃的,他知道,那炉子陈凝始终用不惯,让她用炉子做饭,其实挺费劲的。 两人一路慢慢走着,到街道办的时候,前边还有一对正在登记的,等了五六分钟,就轮到了他们俩。 街道办有人是认识季野的,再一看介绍信上他的单位,马上痛快地给他办了,等那大红戳盖到结婚证上的时候,季野悬着的心像落在了实处,一股欢喜涌进了心里,满满的,让他的表情管理都快失控了。 “恭喜两位!”工作人员说。 季野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糖块,给几个工作人员分了,之后笑着看了眼陈凝,说:“办完了,我们要不要先出去转转?” 陈凝却说:“你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咱们再出去。”从季野回来的时候,她就看出来季野这几天一定很累。 季野确实不舒服,但他不打算跟陈凝说,想着回去休息半天也行,等明天好点了,再好好陪她。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往回走,陈凝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看上去挺悠闲的,季野心里却像有开水在上下翻腾一样,根本就静不下来。 他在想,他们俩现在已经是夫妻的关系了,陈凝怎么还这么平静? 等回到家,季老太太难得拦住他们俩,问道:“怎么样,办下来了吗?” 季野把结婚证递过去,“嗯”了一声,说“办好了,还挺顺利的。” 那结婚证上面是语/录,下面像奖状,看着结婚证上季野和陈凝两个人的名字,老太太抹了把眼睛,说:“好,好,季野,你终于结婚了,奶奶这最后一桩心事算是了了。” “奶奶今天高兴,以后你们俩互相照顾,互相扶持,季野你也要让着点陈凝。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先去歇会儿,你俩也回屋去吧。” 陈凝应了一声,等老太太回了屋,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被季野给拉住了。 很快,季野拉着她上了楼,去了陈凝的房间。 进门之后,季野把门关上,看着陈凝的眼睛,说:“陈凝,以后,咱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你不会反悔今天的决定吧?” 陈凝奇怪地说:“我反悔什么?要是反悔的话,我今天就不能跟你去。” 她似乎反应过来季野今天有点敏感了,他似乎是怕她真的反悔,想到那天他吃醋地的情形,陈凝心想,季野看着成熟,其实有时候心里还是缺乏安全感的。 想到这儿,她笑了下,往前走了一步,手放在季野腰上,对着他的耳朵说:“前几天你那样子我没看够,今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了吧?” 季野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看着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做势要把他的衣服掀起来,他知道她想做的是什么。 只是这么一想,他身上就发紧,皮肤在战栗。 陈凝看得出来他的期待,但让她意外的是,季野竟然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碰他的衣服,还说:“要,要不,等过几天的。” 陈凝感觉情况有点不大对,忽然她想起他在棚子下似乎闷哼了一声,就隐约猜到哪里不对了。 不等他防备,她一下子抓住他衣服下摆,将他的衣服朝上掀了起来,露出了裤带上方紧实的腹肌和人鱼线。 而在他腰右侧,明晃晃的,露出拳头大的一片青紫。 那片青紫,在他前几天走的时候还没有,这时候却赫然出现在那里,也就是说,他这两天是受了伤的。 陈凝不顾他挣扎,几下就把他的上衣都给褪了下来,手轻轻触碰那处青紫,不高兴地问他:“你这是怎么受的伤?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还跟我走那么远去登记。” 季野知道挡不住了,只好说:“要是跟你说了,我怕你会推迟登记的日期。” 陈凝上前一步,挑起他的下巴,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陈凝的气息都拂在了他的脸上,拂得他心跳再度加快。 陈凝说:“想快点登记,是吗?” 季野心里害臊,可他还是迎着陈凝的目光点了下头,说:“嗯,想快点。” 陈凝没再说话,手环在他没受伤的腰侧,温热的唇落下来,柔软又丰盈的身体也贴在他露出来的肌肤上,轻轻蹭揉着。 季野的脸上顷刻红得像滴血一般,他撑着背后的桌子,才让自己站稳。 “陈凝……你,你等一下,我有点东西要给你……”虽然难受得像要炸开一样,季野还记得自己事先就计划好的一件事。 56 第 56 章 陈凝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陈凝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不急。”她的气息拂过季野耳边,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热了起来。 怀着一点坏坏的心思,陈凝的手划过季野的锁骨。她的手过去的时候, 季野锁骨动了动, 大掌抚着陈凝后背,还想挣扎一下。 陈凝的手指尖却顺着他的脖颈向下, 缓慢抚过他硬实肌肉外包着的薄薄的胸部皮肤, 再往下游走。纤白的手指贴着肌肤, 与季野的紧实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眼望去, 有一种至刚与至柔的冲击感。 季野皮肤颤栗着, 难受得要死, 却又像渴了许久一样,希望得到更多。 陈凝有点促狭,不只在他身上划来划去, 还不时捏一下。激得季野气血上涌,全身紧张, 呼吸渐重, 素了这么多年, 他哪儿经历过这个?难受之际, 不禁脖颈后仰, 一只大掌按在陈凝后背上,直想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这时, 他感到陈凝的手还在撩拨他, 向下沿着腹肌抚触,每一下都刺激得头皮发麻。忽然,陈凝的指尖滑入他的皮带扣里, 略微向下,还动了动手指,季野脑子里“轰”地一下,下意识捉住陈凝的手,往上扯了扯,不让她再乱动。 真让她再乱动下去,他的自控力就要完全消失了。 可他并不想现在就跟陈凝走到那一步,现在还没举办婚礼,婚房还没收拾好,太仓促了。 心里虽然乱得不行,他还是存在一点理智的,知道陈凝是在故意使坏。 他抓着陈凝的手指说:“你怎么这么坏?”话是这么说,他却笑起来,看着陈凝的眼神像化开了一样。 说着,他凑近陈凝耳边,说:“撩我是吧?等着,等天黑的。”说着,他在陈凝唇上重重吮了几下,才放开了陈凝。 陈凝靠在他硬实的胸膛上,闷笑了几声,也知道他身上有伤,这时不宜做大幅度动作,就说:“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吃药了吗?” 这伤对季野来说其实不算重,但他右肋下肌肉受到了撞击,有时候身子一动,肌肉会有痉挛性的疼痛。那一瞬间的疼还是挺难受的,季野就说:“今天上午在单位调试设备时,撞了一下,也不严重。” 话虽这么说,他却因为肌肉突然痉挛性的抽痛而抽了一口凉气。 陈凝一看就知道他在避重就轻,没跟她说实话。好在陈凝有自备家庭小药箱的习惯,最近在三院的药房里买了一些常用药在家里囤着,也有舒筋活血片之类的伤药。她就取出来一盒让季野服用了几粒,又给他抹了些药膏。 等都处理完之后,季野并不想离开陈凝的房间。两个人以前没确定身份,他虽然总来找陈凝,却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坐到她的床/上。 这回他们俩终于登记了,成了真正的夫妻。他就想更近一步了。 于是陈凝给她处理完伤口之后,他就坐到了陈凝的床边。床单是蓝白色的条纹棉布,柔软亲肤,让人不禁想躺上去。 他说:“我就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行不行?” 陈凝给他垫了枕头,说:“你躺着睡一会儿吧,今天你受伤了,我去烙点饼,一会儿吃饭。” 季野拽住她:“别,你不用那么贤惠。吃饭不着急,一会儿咱俩一块做。你先陪我一会吧。” 说着,他自己缓缓躺了下去,给陈凝让出来半边,再把陈凝也拽下去。揽着她的腰,让她紧挨着他躺着。在她耳边说:“就躺着,歇会,不许闹。” 陈凝看出来他挺疲惫地,就安静地枕在他的臂弯上,往两个人身上盖了一个薄毯,自己也阖上了眼睛。 两人面对面躺着,季野刚开始心跳还挺快,过了一会儿,估计确实是困了累了,就睡了过去。 等他醒的时候,季野有点刚醒过来的愣怔,心想他这是在哪儿? 很快记忆回笼,想起了睡前发生的事情:哦,他跟陈凝已经登记结婚了…… 他嘴唇不禁一抿,轻笑了几声。 这时陈凝已不在身边,但她躺过的地方还有点温热。季野就坐起来,套上短袖衣服,走下楼。 刚下楼他就闻到一股夹杂着焦糊和葱香的复杂味道,厨房有人? 季野快步走到厨房,看到棚子下边有烟气从炉灶的地方冒出来。 他走过去的时候,看到陈凝正在烙饼,但那饼的表面已经有些焦了…… 他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烙饼需要用中小火缓缓烙,但这炉子烧蜂窝煤,温度是很难控制的。 陈凝估计就是没控制好火候,才把饼烙成这样。 这时陈凝也看到他走过来了,她不禁有些沮丧,无奈地瞧了他两眼,说:“我以为我能烙好的,现在都糊了,肯定很难吃。” 她真的以为她能烙好的,她以前厨艺虽然一般,但烙饼确实挺好吃,每次都烙得两面金黄,外壳酥脆,简直能跟外面卖的相媲美。 但这炉子真不受她控制啊,完全没办法跟方便的天然气相比… 季野看着还有擀好的饼没烙,就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说:“用这个炉子烙饼难度不小,这活你不擅长,就别难为自己了。剩下的我来吧,你帮我倒杯水喝。” 陈凝刚开始烙,才烙出一张,她也不想烙出一堆糊饼,就站了起来,摸了摸季野脑袋,说:“那还是你来吧。” 季野一上手,情况就变了,好象那火听他的话一样,不过二十分钟,所有的饼就都烙好了。 摆好桌子,陈凝去喊老太太吃饭,她房间里却空着,没看到人,可能又到哪个大院老姐妹家里去了。 季野坐好,给陈凝盛了碗粥,说:“不用担心我奶,她能去的地方多,要是晚了,会有人送她回来的。” 陈凝也知道老太太有自己的圈子,就坐回来准备吃饭。 刚拿起筷子,就见季野拿起她烙的那张糊了的饼,揪下来一块,往嘴里放。 陈凝瞪了他一眼,想把饼抢回来。 可是季野不给她这机会,乐呵呵地躲着她,没几口就把那饼给吃了。 吃完后,季野皱了皱眉头,说:“糊了,是不太好吃,为了补偿我,一会帮我捏捏肩膀。” 两个人正开心地说着话,这时门外一个穿军装的人突然进了院子。季野脸色一肃,立刻放下手里的饼,走出去,说:“小边,怎么了?” 小边面带焦急地说:“季研究员,试验又出了问题,所长让我接你过去看看,这么晚了,打扰你了。” 陈凝心里不由替季野担心,可也不能拦着他不去,就说:“那你去吧,我给你装点饼,路上吃。” 季野点了点头:“本来想陪你的,看来还得往后拖,对不起啊。” “我房间左边抽屉里有个浅绿色的小盒,那里面的东西是给你的,你自己去拿吧。等我回来。” 说着,他匆匆披上一件衣服,拿着陈凝给他包好的饼和药,随着小边往外走。 小边脸上也带着歉意,跟陈凝说:“对不住啊嫂子。” 陈凝点了点头,在季野身后嘱咐了一声:“别忘了吃药。” “嗯。”季野摸了摸她的脑袋,快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季野没有回来,陈凝早就习惯了他的工作性质,倒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这一天下午,培训班的学员还要去肝胆科实习,午饭过后,彭英就来了小会议室,说:“肝胆科病房来了一个病号,病人病情比较典型,相对又复杂些,我带你们去看看。” 57 第 57 章 彭英卖了个关子,并没有…… 彭英卖了个关子, 并没有告诉学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典型病例。因此学员们去肝胆科病房的时候,都是带着强大的好奇心去的。 陈凝像往常一样, 跟其他人到达住院部肝胆科病房, 就等着进入病房去看看那名患者了。 但他们刚到病房外,就听到病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人心情似乎不太好。 “大夫,我爸他这个肚子,鼓得这么厉害,抽过腹水了, 现在又鼓了起来,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个年轻大夫的声音传出来:“这个治疗只能用来改善患者的症状,我们接下来打算用利尿剂进行治疗,如果你们能接受手术,我建议给患者做颈静脉门体分流术,用以治疗腹水。” 不等家属说话,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就强烈表示拒绝:“手术?不行, 我死也不做手术。” 这时, 门开了,彭英带人走进去,培训班的学员们跟在他后边也进了门, 这些人一进门,就看到许士航拿着病历夹, 站在病床旁边,正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来。 许士航跟陈凝之间的传言在三院早就传遍了,因此学员们一看到许士航也在这里,不少人就微妙地回头看了眼陈凝, 这一眼,可以说是意味深长。 陈凝倒也坦然,打量过室内的情形之后,就把眼神落在了病人身上。 病人家属事先也得到了肝胆科大夫的通知,知道下午会有中医过来,这时候的人大都是比较相信中医的,家属面上就比刚才热情了一点,客气地迎上前。 彭英做了下自我介绍,又跟家属商量,说:“刚才的小许大夫年纪虽然轻,却是在首都进修过的,在咱们医院肝胆科的水平不差,他刚才说要给你们做手术,你们真不同意吗?” 病人果断摇头:“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可不遭那罪。搞不好病没治好,人在手术台上直接就没了。” “再说这小年轻才多大,让他给我动手术,我也不放心哪。” 众学员不禁看向许士航,在他们心里,肝胆科的小许大夫平时都是拽拽的。现在这病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挤兑许士航,也不知道这小年轻能不能受得住? 许士航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来,也没特意去看陈凝,也没生气,倒是出乎一些人的意料。 这时病人家属也说:“许大夫说做手术把这个水消掉。那我们也不敢说你这个手术做完了就能根治,这个字我们没法签。” 彭英沉吟一下,客观地说:“患者这情况,已经到了肝腹水的程度,无论是哪个大夫上手,也不敢给你做保证。别说是小许大夫,你就算是上首都大医院,人家也不能给你说这个话。” “你们家属的心情我们也理解,现在我们中医过来,打算跟小许大夫一起,互相配合下,看能不能商量出一个合适的治疗方案。我们就是想你们做家属的,要有一个合理的期望值,病人因为长期过量酗酒,已经导致肝硬化,这种器质性病变我们只能说治疗一下试试。” 彭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他说出的话进退有度,让家属也不好再强求。毕竟人家说了,要中西医配合一下,这么多大夫都在这,应该也能拿出一个好一点的方案来吧。 万一把大夫惹急了,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首都治,那谁折腾得起啊? 于是家属妥协了,说:“行,那你们商量下吧。” 彭英走过去,拍了拍许士航后背,小声说:“没事吧?”许士航摇头,因为他年轻,常导致病人或家属的不信任,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质疑了。 只是他没想让陈凝看到这一幕,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憋屈。 他不知道有多希望陈凝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可他希望的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但他什么都没说,假装无事地观察了一下给病人输的脂肪乳注射液,接着就往后退了退,让那些学员跟在彭英身后给病人把脉。 陈凝走过去时,一眼就注意到,病人腹部膨窿鼓胀,四肢消瘦,有明显的蜘蛛痣和肝掌,仅从这些表象来看,就能看出来病人患了肝腹水。 因为这个特征很明显,不只陈凝能看出来,其他学员不用彭英教,很快也都给出了正确的结论。 但在具体的分型辩证时,学员们却出现了分歧。 家属和许士航都在旁边,他们虽然都听不懂,听得却都挺认真。 因为这个病属于重症,有一部分学员完全没处理过这样的病,就没说话。 但还是有学员说:“病人这情况,是肝气虚极,脾津不布而生,不应见水而利下,否则伤及气阴,还会产生腹水,从而使肝功能加速衰竭。” 也有人说:“病人现在属于邪盛正衰,腹水易于反复,预后是比较差的,治起来很棘手。” 家属听到这儿,面色不太好,彭英听了,叫停了那学员,问孟红岩:“你是怎么判断的?病人大概属于什么证型?有方案吗?还有陈凝,林三木,你们几个也说说。” 这种重病,彭英也不指望普通学员能给出治疗方案了,他们只要多加了解,知道这病大概是怎么回事就可以。 所以他直接点了几个优秀学员的名。 孟红岩就说:“我觉得是肝郁脾虚型,因为腹水严重,可以用大剂猪苓、车前子增强利水效果,再加其他药来健脾疏肝,行气利水,用逍遥散加减可以一试。” 陈凝也补充了一句:“病人邪盛而正衰,不能用猛药,也不能追求速效,治疗时注意行气活血。因为有湿热互结的情况,需要用苦寒之药来燥湿清热。但这种药又不能过量,否则会损伤脾阳,影响它运化水湿的能力,从而导致水湿更盛。这些用药分寸在拟方时都要斟酌。” 许士航在旁边听得很仔细,阳光射在陈凝脸上,他甚至能看到她腮边的一些细小的绒毛。 在暖暖的午后阳光里,这姑娘在人前自信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周围的人都在认真听她说话,她整个人就像在发光一样。一瞬间,不知是什么,像针一样,刺痛了许士航的心。他低了下头,掩去了情绪。 林三木几个人也接连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显然他们对这种病的治疗方法都是有一定了解的。哪怕彭英事先没告诉过他们这次要看的是什么病,他们也都做过了功课。 彭英对他们的表现是满意的,最后他在定药方的时候,也采纳了这些意见。 这一堂实习课很快就结束了,许士航客气地站在病房门口,跟彭英告别,并目送着培训班的学员离开肝胆科病房。 同伴在旁边碰了他一下,说:“还看什么?人都走没影了,走吧。” 许士航合起病历夹,点了下头,又查了几个病房,之后就往门诊区他的办公室走去。 经过住院部与门诊楼连接处的小花园时,他意外看到了陈凝。她正经过花园里的八角亭,面对面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他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单独碰上陈凝,本来想着再不去打扰对方,可这时他脑子还没来得及想,人就已经冲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拦在了陈凝面前。 陈凝诧异地看着他,杏眸清澈,让许士航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冲过来时根本就没过脑子,现在人都过来了,总不能傻站着什么都不说吧? “许大夫,你有事吗?”陈凝的问话唤醒了许士航暂时宕机的大脑。 他终于回过劲来,问陈凝:“听说你们培训班结业后会有两个人留在三院,我打听过了,有你的名额,你会留在三院吗?” 陈凝摇了下头,然后说:“院方找我谈过,但我不一定会留,现在还没定下来。” 许士航确实旁敲侧击地找他二叔打听了,在得知陈凝会留院的时候,他还窃喜过。想着以后至少还能经常看到她,就算不能接近,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可他哪曾想过,这么好的机会,陈凝居然会有选择放弃的可能。 他一瞬间心里就乱了,说:“为,为什么啊?这么好的机会?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我打扰到你了吗?” 陈凝:…… 她猜测过许士航应该是对她有好感,现在他这么说,这一点可以说是确定无疑了。 可是她现在已经有了季野,根本就不可能给他回应,他若是放不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受伤。 她想了想,就说:“不是因为你,是我想尽快以医生的身份执业。” 真的不是因为他吗?许士航听到了这个答案,竟有点失落,他感觉这女孩眼里真的没有自己,这个认知让他一瞬间都被难过给淹没了。 陈凝不是不明白他的那点心思,但她既然不能给予别人回应,就不能给他希望。否则他以后面临的只能是更大的失望,同时还会伤害到季野。 她就接着说:“许大夫,我听彭大夫说你很优秀,是三院肝胆科的重点培养对象。以后你们西医会发展得越来越好,你也一定会越来越厉害的,我看好你。” “哦,哦,是吗?谢谢你的看重。”许士航强打起失落的精神,苦笑着回应。 陈凝偏头笑了笑,说:“当然,我可不是随便说说。以后等你成为名医了,也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这句话终于让许士航好受了一点,他点点头,说:“那好,希望有那一天。” 陈凝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那我先走了。” 许士航看到她的背影再次消失,他站在八角亭前,站了也不知道多久。 直到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问他:“怎么一直在这儿站着,你这一天像丢了魂似的,怎么了?” 许士航抹了一下眼角,笑了下:“没事,天热,过来吹吹风。” 旁边问话的年轻大夫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心想:吹风,在这儿? 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直接拽着许士航的胳膊,把他拽回了肝胆科。 陈凝这一天也没怎么跟人说话,连董壮都觉得她比平时蔫。 直到放学,陈凝骑着自行车回了季家,心情才平复过来,有时候拒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也不想伤人,但长痛不如短痛,这些话她现在不说,以后弄不好就会闹得鸡飞狗跳,几个人都不得安宁了。 吃完饭,她倚在自己的小床上,直到天色黑了,也没见季野回来。 以为他今天又回不来了,偏巧又停电了,陈凝就点上蜡,准备就着蜡烛看会书。 蜡烛刚点好,烛光就被开门时带起的风给吹得晃了几下,陈凝回过头来,看到季野悄无声息出现在她门口。 她连忙过去,看了下他的脸,感觉他情绪跟平时回来时都不一样,哪怕他在刻意掩饰,一股失落的情绪还是从他身上漫了出来。 陈凝忙拉着他坐下,说:“单位的事顺利吗?” 季野搓了搓好几天没刮的下巴,刮得挺重,这个动静让陈凝更加确认,他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也就不追问了,转过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安静地陪着。 季野喝了半杯水之后,放下杯子,然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抱住陈凝的后腰,将下巴搭在她发顶,说:“项目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暂时搁置了。领导让我在家休息五天,正好可以准备婚礼。” 陈凝很意外,她知道季野这几个月为那个项目投入很多心血,之前还说项目要结束了,这时却又被搁置了,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就问:“既然项目没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被搁置了?能说吗?” 季野倒也没瞒她,说:“是因为我们现在能找到的所有钢材都不过关,耐高温性能不够,每次试验都失败了。我们所不是研究材料的,靠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以前材料研究所的王总工跟我们一直有合作,他在这方面本来已经开展研究了,但他前年被下放到农村,两年都没回过城。这就导致我们暂时找不到合适的钢材,也只能先暂停这个项目。” 说着,季野搓了搓自己的头发,显然还有些烦恼。 但他并不想让陈凝太担心,就说:“郭所长已经在想办法了,他想看看能不能运作一下,把王总工给捞回来。这事你也不用太替我担心,不行我们再做别的项目。” 陈凝知道这时候的形势,很多人才都被下放改造,有些人还失去了性命,能安稳的活着已是幸福。 想着再过几年,这社会就会变一番天地,她就安慰季野,说:“只要王总工还好好地活着,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出来了,你放心吧。” 季野听她这么说,觉得很内疚。他跟陈凝刚登记完就走了,一走就是几天,回来之后还要她来承担他的负面情绪,想到这一点他就很惭愧。 他就说:“我接下来会休息五天,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信托商店看看吧,那边有些首饰还挺不错。” 陈凝却摇头:“现在不要那些,趁着你休息,咱们先把结婚必须品买齐了吧。很多东西得我们自己挑,小姑她们就算想帮也帮不上。” 季野“嗯”了声,想着以后找机会带她去也行,他想起前几天临走时跟陈凝在一起的情景,再看着烛光下小妻子微红的脸,心里就起了些涟漪。 他大着胆子说出了想了很久的念头:“陈凝,你,你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看?” 陈凝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季野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随后一只手掌搭在了陈凝的腰上,轻轻撩了下她的衣摆,在她耳边低语:“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啊,行吗?” “你都看过我了,我还没看过你的。” 58 第 58 章 季野说完这话,差点…… 季野话音刚落, 就差点想把自己刚才说的话给拉回来。 他以前做什么事都很果断,很少有优柔寡断的时候。但现在他觉得有点难以把握分寸,这么说陈凝会不会觉得他不要脸? 但他确实就有这个念想, 而且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总让陈凝主动。所以季野在短暂的懊恼之后,挺着脖子看着陈凝, 呼吸都轻了, 就等着她的反应。 陈凝的情绪其实有点没缓过来,刚才她还在想着王总工的事, 打算问问那位王总工下放到了哪里。 现在季野提出这个要求, 也是很正当的, 只是她情绪没到位, 她更喜欢水到渠成的感觉。 再说她其实也没这个经验,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别看以前追她的人不少,但各方面她总觉得差点意思,又忙, 以致于她在这方面的经验并不比季野强什么。 但就这么拒绝的话,她也怕季野大着胆子伸出来的触角又缩回去了。 她就说:“我看你挺累的,不如睡会再说, 也让我看看你的伤,看一看我就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季野耳朵红了下, 也松了口气,陈凝没觉得他是臭流氓就好。 他坐在那蓝白条纹的床褥上,抓住自己的衣摆, 往上撩了撩,说:“药都按时吃了,你看是不是快好了。” 陈凝看了一眼,他肋下的青紫果然消退了许多, “嗯,还好,看着没事了。”看完之后,她推了季野一把,让他躺下去休息。 陈凝这时候其实也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洒脱,想到季野给她留下来的东西,她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你放在盒子里的印章我看到了,那个印石很漂亮,拿出来用有点舍不得,我觉得可以当收藏品留着。” 季野见她坐在床边,膝盖在裙摆里挨着床沿,并没有贴着他,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热起来。 “嗯,桃花冻石属于寿山石的一种,还是很少见的,确实有收藏价值。你喜欢就收藏,拿出来用也没什么,东西就是用的。” 季野说着,伸直腿,自己褪了衬衫,拉过薄毯,侧躺在床褥上,又大胆拉了陈凝一把,说:“陪我一会吧。” 陈凝也没扭捏着拒绝,挨着他躺下去,很快腰上就搭过来一只手,但那手并没有乱动。而且季野也很快合上了眼眶,好像是真的要睡。 陈凝轻轻撸着他短短的头发,放下手,也没打扰他,想着他能好好睡一觉也不错,最近几天他的休息时间一定很少。 陈凝的动作似乎有催眠作用,季野本来想在跟她说会话的,沾枕头不一会,竟真的睡着了。 等他半夜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见屋子里亮着暗黄的烛光。 窗外一片静谧,除了不时响起的蝉声,就只有陈凝睡着后轻浅的呼吸。 她睡的很香,脸上泛着潮红,嘴唇呈现樱粉色,看着很润泽。 她呼出的气息从他锁骨上一下一下拂过,像钩子在抓挠着他。 他手一带,将陈凝的身子勾到自己怀里,让两个人紧挨着,陈凝动了一下,等她醒来的时候,季野已经锁住了她的唇,轻轻浅浅吮吸着。 陈凝感觉自己的身体重新热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开始回应,她的回应让他的情绪也热烈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已探入她的衣摆,在她紧实的腹部流连起来。 触手之处,一片滑腻,让季野血液上涌,唇舌不由自主地就顺着往下移动。 他的后背被陈凝抓得又疼又舒服,季野见陈凝没有抵触的意思,也就放开了,颤抖的手在几次失败后,终于解开了陈凝的扣子。 陈凝只听到一声闷哼,接下来她就被季野紧紧扣住,室内温度似乎也随着落在她身上的轻咬在不断升温。 过了好久。季野才呼吸沉重地躺回她身边,脑袋埋在她颈上,脸上仍带着激动过后的潮红。 他拥着她,声音低哑地说:“刚才没生气吧,我真的有点控制不住。” “没生气,你就是有点笨,又笨又有点傻。”她嘴里说着嫌弃的话,面上却看不出嫌弃。 季野感觉的到,陈凝也挺喜欢他刚才的举动,至少不反感。想到这一点,他心里酸酸涩涩的溢满了开心。 这时陈凝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幻想过这种事情?” 季野的脸又红了,何止是幻想过这些,但他怎么好意思跟陈凝说太多? 以前别的男人扎堆聊天,聊起这些话题,他都会尽量避开,不听不参与。现在他却会有意无意地听一听,好让自己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真不敢跟她说的太深。 他就说:“嗯,幻想过,想着亲你的时候到底该怎么亲,是先碰左边还是右边?要是嘴里有味怎么办,你会不会嫌弃我?因为怕这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没沾过大蒜。我以前吃面条,会习惯吃两瓣蒜的,但现在不敢,就怕你有意见。” “也想象过你衣服里边是什么样的,要是想看的话,我该怎么跟你说?要从哪开始碰,碰你的话,你会不会打我,骂我臭流氓……” 陈凝:“…你这人,有时候看着一本正经的,戏怎么这么多?我看你还挺能装的。” 说着,陈凝扯了下季野的耳朵。 季野红着脸轻笑了下,在陈凝耳边说:“现在终于看到了,真好看!” 说着,他又用力把陈凝揽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脖颈,说:“睡吧,明早你还得去三院,我把该收拾的收拾一下,再出去买点东西,快点准备起来。” 陈凝也困了,很快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季野已经起来做好了饭菜。 陈凝看到桌上的炸酱面,不禁笑道:“不是说吃面条喜欢配两瓣蒜?那就吃吧,吃完了把牙刷干净就行了。” 季野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笑了下,说:“我肯定会刷干净的。” “德行!”陈凝白了他一眼,开始吃饭。 陈凝去三院后,季野很快就离开了家,倒也没急着去买东西,先骑着车去了青风社区。 他在青风社区医院转了一圈,还进里边看了看,观察了一番,接着就去了斜对面不远处的炼钢厂。 炼钢厂白天不让人随便进,有门卫在门卫室里守着。那门卫本来在看报纸,见到一个身材笔挺的年轻人出现在大门口,他就探头向窗口外张望,问季野:“你找谁?” “我找你们一车间的包主任,他来了吗?” 59 第 59 章 轰隆隆的车间内,人声嘈…… 轰隆隆的车间内, 人声嘈杂,说话都要用喊的。 临川市轧钢厂一车间主任包成飞刚布置好一天的生产任务,就被门卫叫了出去。他一路走一路摘下线手套, 脚下生风一般出了厂区。 看到厂门口那一抹穿着绿色军裤的身影,包成飞加快脚步,待他走近的时候, 门卫就看到他冷不丁一个高抬腿, 直直砸向门口那小伙的肩膀。 季野不慌不忙地往旁一闪, 躲过包成飞这一记高鞭腿, 随即一个旋身踢, 挟着风声扫向包成飞两条小腿。 两个人就在轧钢厂门口过起招来,地上的沙土被他们俩带了起来, 拳脚相交时,隐隐可听到风声。 门卫惊呆了,这俩人怎么还打起来了?那小伙不会是特意来找包主任打架的吧? 厂房里不时有人进出, 也有人看到这一幕,很快他们身边就围了十几个人,基本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各个身上都散发着使不完的精力。 这些人不但不劝,还在旁边起哄:“包主任, 你早上没吃饭哪?使点劲啊,把他打趴下。” 这些人都认识包成飞,却不认识季野, 因此他们都在起包成飞的哄。 包成飞跟季野斗了十几个回合, 只觉得一身痛快。他率先停下动作,狠狠锤了下季野,说:“你小子, 快两年没见你了,你这坐办公室的一点功夫都没丢下,不错!” 说着,他回头驱赶那帮起哄的人,说:“都给我滚犊子,这是我战友,大家切磋着玩的。喊什么喊?都不用干活了?” 那帮人一哄而散,门卫也松了一口气,缩回到了门卫室。 季野也锤了下包成飞,又上上下下敲打他的身板,说:“老大,你这一身键子肉也没丢,现在还混上主任了,还挺像那么回事。” 两个人相视而笑,包成飞就问起季野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他知道季野在保密单位工作,一年下来没多少休息的日子,因此两个人虽然住在一个城市,离得也不算远,这一年多也怎么走动。 季野就说:“我准备十月份结婚,单位给了我五天假,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难得有时间,我就想来看看你和小四。” 包成飞惊讶地嘴都差点没能合拢:“你小子找着媳妇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这,这说结就结婚了啊?” “行啊,说说,你那媳妇啥情况啊?” 季野脸上露出笑意,说:“她什么样你过一阵子就能看着了,十月份她应该会到青风社区医院上班。” 包成飞又愣了一下,然后说:“哎呀,我去,居然就在那儿上班?那离我这儿可就太近了,就走几步路的功夫。” “不对呀,你小子平时就没见你有过笑模样,瞧你这德行,是不是挺稀罕你那小媳妇的?” 季野又笑了下:“稀罕不稀罕的,等你也找着媳妇了,你不就明白了?” 包成飞点着他的鼻子,说:“合着你是来刺激我这光棍来了。” 说着,包成飞搂着季野肩膀就往外走,两个人就在不远处的国营饭店要了点酒菜,聊天时难免聊起了以前一起在部队服役时的事情。 那时他们都是十七八岁不到二十的年龄,两个人在一个连队,平时并不在一起训练,是在一次抗洪抢险中认识的。 那时候他们整个连队在泥水和风雨中泡了十几天,严重的时候还要用身体做墙,挡住汹涌的洪水。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都没松开过对方的手,所以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 聊上头时,连季野这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都多喝了几杯,但神志还算清醒。 陈凝到家的时候,看到新房里已堆了不少日用品,都是结婚时准备用的。被褥、枕头、床单和窗帘也差不多齐了,是季老太太和她两个女儿一起准备的。 至于传说中的三转一响,季野家现在就都有现成的。陈凝的意思是没必要再另外买,再过几年,那些东西就都过时了。 现在还差的基本就是陈凝和季野两个人的衣服鞋袜,季野还要给陈凝买个手表。另外两个人还得去拍一套结婚照,留做纪念,这些事情就得等季野和陈凝都有空时才能去办。 陈凝没看到季野出来,在新房里看了看新买的东西,就问老太太:“季野呢,没在家吗?” 老太太抬起下巴指了指季野的房间,说:“下午回来的,睡着了,我瞧着跟人喝酒了,听说是跟他以前的战友喝的。你去看看吧。” 战友?是他以前在连队当兵时的战友吗? 陈凝知道季野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曾下连队当过几年兵,本来有机会往上升为指挥官的,但他转身就去了研究所,搞起了科研。似乎这件事还让他和他父亲闹得很不愉快,只不过她不清楚细节而已。 陈凝轻轻敲了敲季野的房门,没人应。她就推开一道门缝,一眼就看到季野歪着身子躺着,看起来躺得并不舒服。 她走得近了一些,就闻到了很浅的酒气,她嗅觉敏感,别人可能闻不到,但她能。 把季野滑下枕头的脸搬到枕头上,让他躺得舒服一点,又把他的身体往里推了推,免得他翻个身就掉到地上。 转身要走的时候,陈凝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去,见季野眼睛睁开了,一只手正攥着她的手不放。 他睁开睡眼,迷迷糊糊地说:“你回来了,几点了?” 他刚刚做了个噩梦,人刚从梦中醒过来,头有些不舒服,勉强打起精神来,身子往后串了串,给陈凝腾出地方。 但他并不想让陈凝看出来什么,便揉揉头,抱歉地说:“今天碰着个快两年没见的老战友,挺高兴,多喝了几杯,现在身上有点酒气,可能不太好闻,一会儿我就去洗个澡。” 陈凝那双眼睛本来就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也看出了异常。但季野自己不想说,她干脆就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说:“是不是你年轻当兵时的战友啊?” 季野故意说:“你那意思是说我现在就不年轻了?” 陈凝马上说:“不不,你现在正当年,又有阅历又有年轻的体魄,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二十岁的小孩跟你比就太嫩了。” 季野心情本来有些压抑,被她这一顿输出给逗笑了,说:“真不知道你这么会说,马屁精都比不上你。” 开了两句玩笑后,季野也缓过神来,告诉陈凝:“我这个战友就在青风社区医院附近的轧钢厂工作,他是一车间的主任,在轧钢厂认识的人很多。” “我们俩以前交情不错,我这回跟他说了,让他方便的时候帮忙照应你一下。你在那边上班万一有事,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陈凝这回明白了,季野走这一趟,其实也是想拜托战友帮忙照顾一下她。她不禁拽过季野的胳膊软软地靠过去,说:“这么说,你也觉得我在那边上班不错?” 季野“嗯”了一声,说:“你在哪儿都会出头的,既然你想早点当大夫,那就去青风社区,过几年你年龄到了再看去哪儿合适。” 陈凝知道季野最近心里不舒坦,她觉得过多的言语没什么用,就挂在他身上挨挨蹭蹭,她喜欢这样,也能哄他开心点。 季野哪儿受得住她这撒娇的样子,要不是身上有酒气,他这时候就想把她压倒揉搓一番了,就像头一晚上那样。 他假装嫌弃,轻轻推了陈凝一把,笑着说:“没骨头了,往哪靠呢?让一让,我先去洗个澡。” 等陈凝终于坐直了,他又催她:“帮我挑一身干净衣服,全身上下都给我挑齐了。我今天买的东西多,一路提回家的,还提了好几趟,手疼。” 陈凝简直无语了,还手疼?你这身板还在这儿装娇弱呢?怎么不说自己弱柳扶风呢? 她算是看明白了,季野根本就不像她以前以为的那样真正老实,他就是有点蔫坏,还有点闷骚。 陈凝拉开抽屉,找了圆领短袖汗衫,又拿了个五分绿色短裤。再往下,往那一摞布料上瞅了一眼,随后用手指贴着边拈起最上边那一件,一起丢到季野怀里,说:“洗去吧,把你那酒味洗干净。” 季野笑着走了,等到他洗完的时候,陈凝正靠在他的书架旁边,翻着一本史书。 他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问她:“想看史书?” 陈凝摇头:“随便翻翻,等你洗完了,咱俩一起把你买的东西归置归置吧。” 东西是季野一样一样买回来的,陈凝也没时间去,她也不好意思把什么都丢给季野张罗,就想着趁着现在有时间,多少做点事。 季野却说:“那不着急,一会儿再去。”说着,他把擦头的毛巾丢到椅背上,关好门,忽然大步走近陈凝,在她手里的书还没放下的时候,就用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子去蹭陈凝的脖子,蹭得她又痒又麻。 她简直被他气笑了,举起书就往他背上抽。 但她那点力气对季野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不但不疼,还能给他舒舒筋活活血,所以他毫无压力地对陈凝笑。 在陈凝要再次发作之前,他轻轻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结婚用的东西都快买齐了,这周末咱们一起出去,把差的东西都补上,我们快点把婚礼办了好不好?” 陈凝没有追问季野为什么这么着急办婚礼,她觉得这真是个没必要问的问题。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想跟自己的配偶早点完成合而为一的仪式呢? 这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但她又觉得季野有这个想法,可能也不仅于此。其实他这人挺孤单的,平时看着强大,又挺孤高,实际上也渴望一段有安全感的亲密关系。 而现在的陈凝何尝不是如此? 因此她笑着答应了,说:“好啊,这周末我肯定跟你一起去,咱们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落入季野的臂弯里,季野低声说:“我刚才刷牙了,没味。” 陈凝捶了他一下:“碗还没洗,再说一会儿小姑会过来,跟我商量裙子怎么裁,你再急也得等他们走了再说吧。” 季野呼出一口气,说:“她怎么又来了?” 陈凝瞪他:“新房里的铺盖窗帘什么的都是小姑她们帮忙置办的,还不让人来了?再说她是来找我的,又不是来找你的。” 季野无奈坐了回去,压下心里刚腾起来的火,表示服了。也不知道他小姑现在是谁的小姑,跟陈凝处得比跟他要好多了。 季寒霜没过多久就来了,季野不明白,他小姑为什么都快晚上十点钟了才走,这简直就不像她平时的作派。 他感觉她就是故意的,陈凝似乎也是故意地要晾晾他。 季野攒着这股劲,晚上把陈凝好一番折腾,直到陈凝答应他下回别再跟季寒霜一起气他,他才作罢。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了。 陈凝已经计划好了,第二天放假就跟季野出去拍照买衣服和手表。 就在她准备回季家的时候,黎东方在会议室门口叫住了她,还特意把她叫到人少的地方,问她:“小陈,听说你不打算留在三院,那你要不要考虑下我们六院?” “我跟六院的领导谈过你的事,我们领导对你挺感兴趣,也愿意让你过去,你考虑一下吧。” 60 二合一 陈凝这时已经跟董壮那边定了下…… 陈凝这时已经跟董壮那边定了下来, 这件事彭英也知道了,并且表达了惋惜之情,但也没有强求陈凝留在三院。 她以前知道黎东方那边无意招人, 他来授课只不过是因为培训班老师不够用,临时从六院借调而已,倒没想过黎东方会因为她而破例。 要说一点都不心动,倒也不是真的。但陈凝脑子还算清醒,能猜到六院应该也不能马上就让她当大夫。 果然, 黎东方见她似乎在思考, 就抛出了他们的条件:“小陈,你是个有天分又踏实努力的孩子,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在中医方面一定会有所建树。我们医院很希望你能过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只要你能跟师学习两年,达到标准后就可以破格转正为医师。” 两年……这个时间倒是比三院的跟师时间缩短了一年,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黎东方能争取到这个条件,说是破格录用, 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可对陈凝来说,其实两年与三年的差距意义并不大。再说她已答应了董壮去青风社区,也没有随意反悔的道理。 因此她面上不由浮出歉意, 说:“黎老师, 实在对不起, 恐怕我要辜负您的看重了。我已经跟董壮说好了, 结业后去他们社区医院上班。” 黎东方只当她是急着想当大夫,心里不由痛惜。他知道这姑娘很有天分、够聪明、也够努力,但再怎么样, 她还这么年轻,应该再多跟师学习几年,多攒点经验的。真不该这么着急独立行医。 可他瞧着陈凝心意已定,也只好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其实跟着老师再多学几年对你会更好的。” “不过你既然已经跟董壮说好了,那我也没法勉强你。这样吧,你结业后先在董壮那边干着,如果哪天觉得他那边不合适,还可以考虑考虑我们医院嘛。什么时候你有这想法了,什么时候你可以来找我谈谈。我就在六院上班,你去了一打听就知道。” 他说得如此诚恳,陈凝当然只有客气答应的份。 第二天,陈凝和季野一大早就从家里出发,他们两个人今天要去工农照相馆拍结婚纪念照,季野还打算在公园和路上再给陈凝拍些照片,就把季寒霜给他拿过来的相机也带上了。 季野陈凝坐车赶到工农照相馆。他们到的时候,照相馆里已经有二十几个人在那儿等着拍照了。 全市就两个大的国营照相馆,工农照相馆就是其一。这时候想来拍照片,排队是常事。季野和陈凝都有思想准备,到了之后,就耐心地站在门口排队等候。 外面天气有点热,季野从包里拿出一把折扇,递给陈凝,让她扇扇风。 转头时看到陈凝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配白衬衫,嫩得如同春日里新抽出来的枝条,煞是好看。他朝着陈凝笑了笑,趁人不注意,勾了下她的手指。 陈凝给他扇了几下风,季野笑着摇头:“我不用,你自己扇吧。” 说完,他回头,向里看去,估算着他和陈凝至少要等一个小时。 此时,前面排队的人里有个瘦削青年不经意地回过头来,眼神一下子跟季野对上了。 季野心里一震,呼吸像滞住了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青年看,生怕他看错了。 那青年这时似乎也看到了季野,他眼神一闪,转身就要躲,可是他身高近一米八,在排队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就算想藏也没地方藏。 季野这时已经从几个人身边越过去,抓住那年轻人的袖子,说:“小四,你这几年到底在哪?怎么不跟我们联系?” 旁边的人以为季野要插队,就有人不满地说:“哎,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往后去,大家都排着队呢,谁让你上前边来了。” 季野心里有些乱,他没看那些人,只是解释了一句,说:“我不插队,我碰上熟人了,想跟他说几句话。” 众人见他眉目疏朗,自带一身正气,倒也信了他的话,没再说什么。 季野这才又追问那年轻人,“小四,前几天我去找包成飞,还跟他打听过你。他也没找到你,你这几年到底在哪儿,我都找你好几年了,你……” 季野说着,上下打量了那年轻人好几遍,要不是那张脸让他印象深刻,他简直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小伙子就是他跟包成飞的战友崔浩。 他印象中的崔浩身材不是很高大,但也比较健壮,还爱笑,喜欢跟在他和包成飞身后喊他们大哥二哥。 他们几个临川市同一连队的人关系一向不错,季野从连队里出来后也给崔浩留了地址。可崔浩后来从没找过他和包成飞,就像消失了一样。 再见时,崔浩的脸却显而易见地瘦削下来,原本健壮的身体也变弱了,脸色也不好看,好象站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想到他们几个在抗洪救灾时艰难却互相照应的日子,季野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揪着他的心。 这时崔浩终于苦涩地开了口:“二哥,我,我后来搬家了,我在市印刷厂工作。” 这时旁边有个人好奇地说:“浩子,碰上熟人了?” 崔浩点头,说:“嗯,老朋友了。” 说着,崔浩指着他前后几个人说:“我身边这些人都是印刷厂的,今天我们单位统一来照相,人比较多,你们恐怕还有得等。” 季野怕他跑了,问旁边那人:“崔浩真是你们印刷厂的?” 那人点头说:“对,他在咱们印刷厂干两年了,不过他腿不好,只能坐着干点包装的活,重活他干不了。” 季野:…… 崔浩的脸一下就白了,他努力掩藏着自己的情绪,可季野还是看得出来他的失落和尴尬,大概他并不希望老朋友知道他现在这种窘迫的状况吧。 季野不知道有多想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崔浩那一副难堪的样子让他张不开嘴来。 最后他把心里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打算等找到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再问问崔浩他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他现在已经知道崔浩在哪儿上班了。 这时从照相馆的一道小门里走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那姑娘出来之后,就跟排队的十几个人说:“我跟照相馆的师傅说好了,马上就给咱们印刷厂的人照,大家耐心等一会儿,很快就轮到咱们了。” 有个人就笑着招呼那姑娘:“小文,还是你会办事,要不咱们还有得等。” 陈凝就在门口,室内的情形她都看在眼里,在看到那姑娘出来的时候,她就挺意外的。没想到她跟季野来拍个结婚照,还能碰上于文文。 刚才她看到季野又碰到一个战友,那人就是印刷厂的,她还没想那么多。于文文一出现,她就想起来了,当时她跟季野去工人文化宫看电影时,高跃娟曾跟她说过,于文文就在印刷厂当会计。 这一想,就对上号了,季野这位老战友居然跟于文文是一个单位的。 不过陈凝的注意力并没在于文文身上,季野又没把于文文当回事,她也没必要想那么多,这时候她其实更想近距离观察下季野那位叫崔浩的老战友。 那小伙应该比季野小了几岁,但他的身体比季野可差太多了,瞧着像是患了痿证。但她现在还不清楚具体的患病原因。 陈凝不看于文文,于文文却很快就发现了跟崔浩站在一起说话的季野,接着她也看到了陈凝。看到他们俩一起出现,于文文心里燃起了一团火,烧得她难受得不行。 她已经听说了,季野跟陈凝马上就要结婚,现在他们俩又一起出现在照相馆,恐怕就是来拍结婚照的吧 ? 她咬着嘴唇压下心里的不甘,看向崔浩时眼神就闪了闪,说:“崔浩,你个子高,又年轻。往后让一让,让其他职工先拍吧。” 崔浩:…… 季野原先并没注意到于文文,直到于文文朝着他们的方向说话,并点到了崔浩的名字,他才注意到照相馆里还有这个人。 季野在外话少,可他脑子又不差,不至于听不出于文文话里对崔浩的打压之意。 个子高跟拍照顺序有什么关系? 崔浩年轻是没错,可他现在身体这么虚,比那些岁数大的还虚,于文文却让他往后边让让,比别人还要等得久一点,这心思可以说够狠。 他对于文文本来无感,印章的事刷新了一下他对于文文的认知,现在于文文又这么针对崔浩,这就激起了季野心里的厌恶之意。 他是见识过一些女人的心机和狠的,所以并不会因为于文文是个女人,就随便认为她是柔弱且无害的。 瞥了一眼于文文,季野虽没说什么,但他眼里的冷淡还是刺痛了于文文的心。 反正她也得不到季野了,于文文就又对着崔浩说:“让你往后让让,没听见吗?” 这时一个员工劝道:“算了,小文,崔浩他身体不太好,让他先拍吧,咱们不着急。” 于文文却说:“他一个临时工,本来就该排后边,让着点正式工。算了,看在他腿不好的份上,我就不说什么了。” 季野看着崔浩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垂着头似乎真的要往后退。他平时就算再平和,这时也有了怒火。他也头一次觉得一个女人会这么可恨。 崔浩当年是多阳光健壮的一个人?!现在身体都这样了,本来就承受着巨大的失落和难过,于文文还当众用言语这么打压欺侮他,这对崔浩的伤害该有多大? 而今天这事,不过是于文文求而不得,因而生恨,从而把气出在了无辜的崔浩身上。这算是因他而起 季野不愿意跟女人口角,但他这次不想忍了,当下冷淡地说:“这位同志,你是印刷厂的领导吗?这些员工是否都归你管理?” 于文文被季野质问,脸色不大好。她板着脸说:“……我不是,不过这次拍照,领导让我负责组织。” 季野正色道:“崔浩同志六七年前跟我在一个连队服役,我们都参加过抗洪抢险行动。在那次行动中,我们连队为一个县的人民及时撤离争取到了时间。一个县,你们知道多少人吗?足足三十多万人!” “而崔浩在那次行动中表现得特别突出,有好几次差点被洪水卷走。事后他大病了一场,连续发烧长达一个月,部队也对他进行了嘉奖。这样的人,不管他现在身体是什么样,从事什么工作,是临时工也好,是正式工也好,我觉得都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我希望这位同志你不要这么明里暗里打压他,你也不必试图辩解,正常人都听得懂你什么意思。” 于文文已经消除了幻想,知道季野对她是真没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没料到季野会当众让她这么没脸。 她感觉受不了,眼里有些潮湿。好象要哭了一样。 季野却不为所动,表情还是很冷厉。 印刷厂那边就有几个人出来劝和,有人说:“小崔,你以前有这经历,怎么没跟大家伙说呢?” 还有人说:“小崔,你过来吧,你先拍,我们不着急。” 也有跟于文文关系不错的人去劝她,但于文文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扭头钻进了印刷厂那堆人里,再没往季野和陈凝那边看一眼。 这时有人把崔浩拉到前边去,让他先拍了照片。 季野就在照相室外等着,等崔浩出来后,他就说:“小四,等哪天你方便,我去找你,或者让包成飞去找你,这回不要再躲着我跟老大了。” 崔浩垂着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接着他说:“二哥,我一会儿还得回单位,今天就先不陪你了,改天的吧。” 季野也知道冷不丁碰面,崔浩心里一时拐不过弯来,也不强求,就答应了。 他跟崔浩说话时,陈凝一直安静地排着队,季野跟崔浩分开,回到她身边时,带着歉意,说:“我跟小四好几年没见了,找了他好几年,所以刚才有点急。” 陈凝拉了下他的手,小声说:“知道,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季野也想着等回去了之后再跟陈凝详细解释,就点了点头,两个人继续安静等待。 崔浩拍完照后,有个同事特意给他拿了个凳子让他坐着,等印刷厂的人都拍完后,崔浩同季野打了招呼,也跟着他们走了。 他走路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他的脚步无力,没走多远,就落在了队伍后边。 陈凝看到季野的眼神像沾在崔浩背影上一样,隐约明白,他前几天喝闷酒后心里不舒坦,可能就有这个战友的缘故。 这时照相馆人也少了下来,陈凝就小声跟季野说:“我刚才也看了,我观察崔浩可能是得了痿证,因为没给他切脉,还不完全确认。如果真是这个病,其实还是很有希望能治好的。” 季野眼前一亮,问她:“真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凝就说:“其实他的体貌特征还是挺明显的,刚才你也说过,当时你们在抗洪抢险时,崔浩连续发烧一个月,那时正是夏天,又整天在水里泡着,我估计他是受了湿热的严重影响而发病。” “这个病是逐渐发展的,病程很长。刚开始他要是不说,刻意隐瞒的话,别人未必能看出来异常。等时间久了,四肢无力的现象变得明显。再出现肌肉萎缩的现象,外人就能看出来了。” 这时排在他们前边的人已经进入照相室,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了,陈凝就又赶紧说了两句:“他现在病程比较长了,正气已虚,跟发病初期的治法是不一样的。其实这个病我也知道治法,但我觉得他未必会信我,他要是愿意,改天我可以介绍他去找彭大夫看看。” 季野攥了攥陈凝的手,从她的话里,他听出了几分希望。刚才他急着跟崔浩说话,怕崔浩这一走就又找不到了,他就留陈凝一个人排队,自己去找崔浩说话。可她不但没生气,还趁机观察了崔浩的病情。 这姑娘,她的心性实在是太难得了。 想到这些,季野心里好象被夏天的大太阳晒过一样,热热烫烫的。 婚姻就像一场赌博,他觉得他运气很好! 很快他们俩就被照相师傅叫了进去,那中年摄影师一看他们俩并肩而行的样子,就笑了,说:“小两口吧,感情挺好的啊。” 季野笑了下,露出些白牙,说:“嗯,刚登记不久,我们来拍几张照片,麻烦师傅给我妻子拍得好看些。” 那师傅笑着指点他们俩的站位,还让他们靠近些,等他们俩终于按着师傅的要求站好了,那师傅就说:“你爱人这长相,想拍好看点容易,想给她拍丑点难度反而大一些。” “我感觉你俩拍出来一定很好看,要不咱们商量一下,等照片洗出来之后,能不能给我们照相馆留一套做样片?你们要是同意,我们就不收拍照钱了。” 季野并不习惯让陌生人看自己的照片,至于他和陈凝的合影,他也觉得是属于他们自己私有的纪念物,最好是收起来留着他们自己看。 他就看了陈凝一眼,想问问她的意思。好在陈凝也不喜欢让陌生人看自己照片,她就说:“谢谢师傅,我们还是交钱吧。” 她的拒绝让那摄影师挺遗憾的,他觉得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对又好看又有情意的,拍出来效果肯定好。可惜人家不愿意,那他也没办法强求。 从照相馆出来后,季野先把陈凝送回家,当天下午,他又去了一趟轧钢厂,跟包成飞说了崔浩的事。 包成飞听到崔浩的现状,也震惊了一会儿,俩人谁也没想到,当初健壮的崔浩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他这几年过得一定很煎熬。 缓过神来,他就跟季野说:“照弟妹那意思,小四那腿能治?” 季野也没给出准信,只说:“陈凝她也没能近距离接触到小四,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治,得让小四去查一查。我就怕小四他不愿意配合。” 包成飞想了想,说:“你没什么空,还得准备结婚的事。这事我去跟他谈吧,明天我调休,我去印刷厂找他,我跟他谈。” “行不行的,总得让他去检查一下,至于医疗费的事,不是还有咱俩嘛。你赚得不少,我又是个光棍,不用养老婆孩儿,再怎么都能抠出来一点钱。” 有包成飞这番话,季野也就放心了不少,休完五天假后,重新回了研究所,开始上班。 照片是三天后取出来的,因为季野和陈凝白天都没空,季寒霜自动揽下了这个任务,下午取完照片后,她又去幼儿园接了松松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季老太太家里。 季野是晚六点多钟到家的,他到家时,陈凝正跟着松松坐在小院子里的花树下,两个人手里一人拿着一根小棍,居然在看着树下的蚂蚁。 季野注意到陈凝不时用手摸摸松松的脑袋,夸他乖。 这个动作乍看起来没什么,多看了几眼,他就有莫名熟悉的感觉。 很快他就想起来了,陈凝没事也爱撸撸他的头发,竟跟摸松松脑袋的动作莫名重合。 本来他还挺喜欢陈凝撸他脑袋的,可一想到松松,他竟觉得怪怪的…… 进屋的时候,季寒霜跟季老太太坐在一起,正在看照片,老太太戴起了老花镜,一张一张慢慢看着。 季寒霜看得快,还不时点评几句,基本上都是吐嘈他的。 “妈,你看季野站这样,跟木头桩子似的,拍个照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季野都习惯她这样了,他听着完全没什么感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也知道季寒霜吐嘈得虽然夸张了点,其实基本上也是事实。 他确实不喜欢拍照,也摆不出自然的表情,这次要不是为了陪陈凝,他是肯定不会拍那么多照片的。 正打算把包放回屋,这时他听到季寒霜跟他奶奶说:“妈,我姐昨天告诉我,月底二哥三哥两家人都会来。到时候二哥住我大姐家,三哥住我家。” “大哥大嫂也过来,他们一家住您这儿,不过他来的要晚几天。季野跟陈凝不是十月六号结婚吗?他们应该能提前两三天到,估计十月一是去大嫂娘家那边过节。” 听到她这么说。老太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说:“出息了,自己儿子要结婚了,不急着过来看看,先去别的地方。” “行了妈,你就别生气了,他们来晚点不也挺好。真来早了,季野跟他俩人容易闹别扭,到举行婚礼的时候要让人看着了,也不好看。那还不如远着点,就让他们参加完仪式,全了这个礼就行了。” “只要大哥他该给的钱给到位,一切都好说。反正季野现在也长大了,这都不是事儿。”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继续翻着手里的相片。季野听到这里,脸色淡了下来,穿过客厅,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季寒霜看到他进来了,冲着季老太太眨了下眼,母女俩谁也没再吱声,心知刚才季野刚才应该听到她们俩说什么了。 季寒霜这次没多呆,看完照片就带着松松走人了。 陈凝把人送走,回来的时候,去找季野,但他并没在房间里。 季野房间的窗户开着,透过窗户能看到窗外的后院。那个后院面积不大,紧挨着做饭的棚子。 季野在后院里安装了几套健身器材,这时他就把自己的手腕固定在一个高高的单杠上,正绕着单杠做着腹部绕杠。 做了十几圈,他穿的汗衫就被汗水溻透了,湿漉漉地粘在身上。 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注意到了趴在窗口上看着他的陈凝。 季野收回视线,板着脸,开始做引体向上。他身上的肌肉贲张着,肩宽背阔,大长腿紧实有力,整个人在阳光下又张扬又有野性。 这一身的荷尔蒙,还挺撩人的…… 陈凝看得正开心,没提防着季野突然从单杠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的窗边,隔着窗户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面对面盯着陈凝的眼睛,问她:“看够没?嗯…” 陈凝:…… 她忙点头,说:“看够了。”偷看被他抓了现行,陈凝多少有点尴尬。 季野哼了一声,弹了下她的脑壳,然后站起来,穿着湿透的汗衫绕过厨房进了屋。 进屋后他并没有急着换衣服洗澡,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时陈凝还没走呢。 进来后他就把门关上,重新走到陈凝面前,把她堵到衣柜门上,两个人之间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眼看着就要挨上了。 季野也不着急碰她,也不着急说话,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和着运动过后的汗味把陈凝包裹得严严实实,如有实质地撩动着陈凝的感官。 直到他发现陈凝的脸有点红了,他才好笑地扯了下陈凝的耳朵,又摸了摸她的发顶,笑着说:“走喽,我去洗个澡。” 说话的时候,他心想,这个感觉就对了。 这回他没逼着陈凝给他拿衣服,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冲澡。 门在他身后“咔嚓”关上,陈凝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心想自己可真够出息的。 明知道他是成心的,就是故意要撩她,她还是掉坑里了…… 洗完澡后季野出去了一趟,直到天黑透才回来。 这时陈凝的头发也才差不多干透,还没扎起来,正坐在窗边看着日历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野进来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季野走到她身边,问她:“在看什么?”,她才回过神来。 陈凝合上日历,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再过一个多星期我就结业了。” “彭大夫说我的水平已经超出了培训班的课程范围,可以提前一周结业,正好可以趁着国庆节大家都放假时张罗婚礼的事。” 季野拖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手撑着膝盖靠近她,说:“嗯,这样也挺好的,办完婚礼你就可以去上班了。” “咱说好了,登记前我给过你机会,这回真结了可不能后悔。” 陈凝突然想起第一次正式相亲时季野说过的话,她就打趣他:“你不是说过,咱们俩结婚后,我要是想分开,随时都可以,你不会拦着我吗?” 话音刚落,季野的大手就盖上来,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陈凝不禁笑起来,季野知道她在笑他,他忍不住托着她的腰,用嘴封住陈凝的唇,轻辗慢吮着,吮得陈凝感觉自己身体像要化了一样。 她往季野唇上轻咬了一下,又把他推开,说:“先别闹,刚才去哪儿了?” 她这一说,季野就想到他刚才出去办的事。他停了下来。拦腰把陈凝抱到床铺上,自己也挨着她侧躺着,说: “刚才我去找包成飞了,我让他说服小四去看病。” “怎么,崔浩不同意?”陈凝知道小四就是他们在照相馆碰到的崔浩。 “嗯,他不同意,也许是觉得没用吧?不过包成飞跟他说了你的事,小四说等你上班了,他可以去找你看看。” 季野这么一说,陈凝就奇怪了,问道:“崔浩跟我也不熟,干嘛放着彭大夫他们这样的不去看,非得找我啊?一般人都不会信我的。” 季野也不觉得崔浩就是相信陈凝的医术。他想了想,说:“这个说不好,他也许是觉得你面善吧。” 陈凝当时也没跟崔浩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觉得季野这个说法有点牵强。 但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也就不想了。 这时季野说:“先不说他的事了,等到时候他去找你,你就知道了。” “你也给我治治病吧。” 陈凝:“你有什么病,你伤不都好了吗?” 季野抓着陈凝的手,放自己腹部,一本正经地说:“我有皮肤病,皮肤痒得厉害。” 陈凝:…… 61 第 61 章 陈凝连想都不用想,就知…… 陈凝连想都不用想, 就知道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陈凝就顺着他的话说:“皮肤痒啊,那没事,我最近正好学了一组配穴,特别适合止痒, 还能祛火, 来, 我给你治治。” 说着,她做势就要起来, 真的要去拿针。 季野身边一空, 见陈凝已坐了起来, 他忙把人重新拉回去,无奈地说:“别去,不是皮肤痒, 是我心里痒。” 他手指在陈凝脸上蹭了蹭,又说:“我下次回来还得好几天,等我回来, 你也快结业了。到时候你还得回村里待嫁,这一走就得等结婚才能见面。你走了…我…我不习惯。” 季野说着,唇舌已凑到陈凝腮边,轻轻啮咬着她的耳垂,颈项和脸颊。 粗粝的大手滑过陈凝光滑紧致的腹肌, 微微颤抖,带着烫人的热意,让陈凝的体温也升了起来。 “忙起来很快的,别急。”陈凝温柔地用手指描摹着他嘴唇的形状,缓缓吮了回去。 第二天,陈凝醒过来的时候, 季野已经晨跑回来,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饭,之后各自去单位。季野这一走又是三天没回来,陈凝也忙,临近结业,培训班的课程安排得特别紧。 眼看着九月只剩了五天,陈凝在三院再待几天就要回祝家村了,这一天课后,孟红岩叫住培训班的人,说:“同学们,有个事要通知大家。” “明天早八点,大家还在小会议室集合,但咱们不上课,咱们到时候跟老师一起去参加一个义诊。” “地点就在西柳区安庆路那几个棚户区附近,那边还有一个儿童福利院。大家到时候要注意,早上出发的时候要吃饱,但不要多喝水,免得在外边不方便。还有咱们发的针具都得带,说不定能用上。” 听到要义诊的消息,有些学员心里挺紧张的,很怕到时候遇到看不懂的病当众出丑。 相对淡定点的,除了那几个平时表现就很好的学员,还有那七八个从农村来的赤脚大夫。因为那些赤脚大夫平时就经常接触到大病重病,比社区医院和职工医院的大夫见识要多一些。 有些担心的学员就说:“义诊是好事啊,但我怕到时候碰上看不明白的病,给咱们培训班丢脸。” 孟红岩早就考虑到这些了,他知道学员水平参差不齐,当然会有些人心里没底。他就说:“不用太担心,到时候彭大夫、黎大夫他们几个都去,有他们坐镇,碰到疑难问题,大可以请老师出面。而且我们也要分组,有事的话,小组成员之间可以一起商量。” 紧接着,孟红岩发下一个分组名单。他把二十个学员分成了四个小组,在每个小组里都安排了一到两个成绩突出的学员。他还充分考虑到了学员们平时的关系,分组的时候,也有意把关系较好的人分到了一起。 看到这个名单,董壮和殷翠都很满意,因为他们俩都被孟红岩给分到了陈凝这一组。 一看清楚名单,董壮就带头说:“班长会办事,这个分组我觉得太棒了,你们有谁反对的吗?” “可以,可以,我看就这么分吧。”没人反对,这个分组也就毫无异议地通过了。 次日一大早,董壮挎着一个包早早就到了会议室,看到陈凝来了,他就神神秘秘地说:“小陈,我告诉你一个事,你先别跟别人说啊。” 陈凝见左右无人,就说:“什么事你就说呗,干嘛搞得那么神秘?总不会又有哪个小护士给你传纸条了吧?” 董壮对这种玩笑早就免疫了,作为社牛一样的存在,他在三院确实挺招小护士喜欢的,但他现在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往前凑了凑,他小声说:“我说的可能是真的,据小道消息,咱们今天去义诊的时候,可能会有记者去采访。” 陈凝:…… 她迟疑地说:“记者采访?干嘛采访咱们啊?” 董壮也不敢确定这消息是不是真的,他觉得他们这些人既不是什么医术高明的大佬,也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凯模,更不是让人敬仰的英雄,记者凭什么采访他们啊?但别人告诉他的时候听着像真的,他就信了几分。 陈凝觉得董壮这人虽然性格特别外放,但不是乱说话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如果真有记者来采访,也许跟上级有关。上级开这个培训班的主旨是为了提高基层医生的医疗水平,更好的为基层人民服务,满足普通大众的医疗需求,其实这也是一个值得宣传的点。 至于是不是真的,陈凝其实也不大在意。董壮倒是挺重视的,说:“不管来不来,咱们都得有个心理准备,至少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吧。” “这事我也不敢保证,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先别告诉别人啊。” 陈凝笑了笑,说:“行,我谢谢你啊,我先不说。” 培训班的人陆续进来,董壮真的没跟其他人提起这事,连殷翠他都没说。 到了七点五十的时候,孟红岩检查了一下人数,见人都齐了,就说:“人都到齐了那咱们一起出发吧。医院给咱们包了一辆公交车,大家跟彭大夫他们一起出发去西柳区安庆路。” 他又嘱咐了几句,众人则检查了一番装备。很快,彭英和黎东方他们也到了,于是一行人一起下楼,一辆公交车已停在医院大门外,众人先后上车。还不到九点,就赶到了设在安庆路爱心之家福利院大门外的义诊点。 义诊点坐落在一个小广场上,周围一部分居民已经得到社区的通知,提前赶过来排队了。 董壮他们一到,就看到小广场上已排起了队,来的群众往少了说也得有三四十人。 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众人根本没心思想别的,立刻穿好白大褂,各自就位,开始了诊断。 时间过去三十分钟,小广场上的病人不但没见少,还陆续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听说这边有免费义诊,不要医药费,知道的人来了不少。 彭英等人正忙着,谁也没注意到,几个扛着相机的人从人群外围走进了小广场,最前边的一位杨姓女记者挤进来,跟彭英说了几句话,彭英也愣住了。 很快,学员们也得到了通知,市里最大的日报要对他们这次义诊进行采访。 得到这个消息,大多数学员却都有点慌。他们这辈子哪儿见过记者啊?那可是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人,采访的应该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想到记者一会可能会采访他们,还要给他们照相,不少学员都紧张起来,有人还特意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是不是不得体。 连泼辣的殷翠都有点怂,她凑到陈凝身边,小声说:“小陈,一会记者不会真采访咱们吧?我害怕,我根本就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 陈凝看了眼董壮,心想他这小道消息还真挺靠谱的,她就安慰殷翠:“没事,老师和班长都在,有什么事董壮也能对付,不用太担心。” 董壮却说:“其实,我也有点紧张,我怕说错话……” 别说董壮,这时就连彭大夫他们都没平时那么随意,他们跟学员一样,也没见过记者啊。 但他们不可能跟这些学员一样表现出担心的情绪来。能怎么办?硬挺着呗。 于是彭英笑着跟杨记者说:“欢迎记者朋友来采访,不过咱们这边可能比较忙,如果照应不周,还请你们体谅一下。” 那位姓杨的女记者长得挺好看,年纪不大,态度也挺和蔼,她客气地说:“没事,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拍够了素材,再作一下简单采访就走。” 62 第 62 章 崔浩这一天轮休,他家就…… 崔浩这一天轮休, 他家就住在安庆路上的一个棚户区里。 上午他有事经过小广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两棵大树之间挂着红色的条幅。那条幅上印着黄色的字:临川市第三人民医院中医科暨第一届高级中医培训班联合义诊活动。在这条幅下边, 还印着活动的起止时间。 三院高级中医培训班?季野的小媳妇不就在那个培训班学习吗?崔浩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天在照相馆里碰到的女孩子。 这么说, 季野的媳妇也来了? 想到这,崔浩就往前走了走,走到离那些大夫十几米的一棵树下, 他就站住脚,并没再往里挤, 只在旁边观望。 他站的地方略高, 能看到有人拿着着相机,不时朝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拍照。听周围的人议论,是有市里大报社的记者来采访。 这时负责拍照的记者确实在进行拍照,那位姓杨的女记者也没有一直追着人问问题,只在彭英他们几个大夫给病人看病的时候,会见缝插针地问几句,并没有耽误他们看病。 一帮学员们看到这情形,先前的那些担心也消退了不少, 再一忙起来,就自然了许多。 杨记者让人给几位大夫都拍了照片, 又对着那些学员拍了些群像照。拍照时, 她就注意到了那个穿着白大褂年轻女孩。 陈凝这时正抱着福利院的一个孩子,一只手在那孩子肚子上轻轻按着,问他:“这疼吗?” 连续换了几个地方, 她就回头跟另外的学员说话, 似乎在讨论那孩子的病情。 她的样子很专注,人长得又好看,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杨记者一看, 心思就一动,心想采访画面上如果有这么漂亮的女孩,画面一定会很吸睛。 她就笑着上前,走到陈凝这一组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向组里最大的成员殷翠提问:“请问你们几位都是培训班的学员吗?这个孩子他得的是什么病?” 殷翠哪想到那位漂亮的女记者会忽然向她提问啊?她在村里当赤脚大夫说话做事都很爽利,可那股爽利劲在记者面前真的提不起来。 这时那杨记者还看着她,明显在等她回话,她也不想让记者看笑话,只好硬着头皮说:“…啊,对,我们都是培训班的,我们几个是一个组的,小陈是我们的组长。” “这孩子是福利院的,我们刚做了初步的诊断,具体的还是让我们组长小陈来说吧。” 组长?小陈?是谁啊?杨记者环顾着这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员,面带疑惑。 这时董壮往旁边一让,指着陈凝说:“她就是我们的小组长,她叫陈凝,杨记者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她。” 董壮心想自己医术远不如陈凝,这时候还是把陈凝推出来为好。免得自己说错话,丢了培训班的脸。 这回的采访可是要上报纸的,哪能容许他出错?陈凝总比他靠谱点。 另外两个学员也怕记者朝他们提问,也说:“对对,小陈是我们组长,她的水平高,你有什么要问的可以问她。” 杨记者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只是因为陈凝年轻漂亮才对她感兴趣,刚开始也不过是想让陈凝在图片上露脸,好让拍出来的画面好看些。 可从这几个学员的反应来看,似乎这年轻女学员才是这几个人中的主心骨,是最出色的学员?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可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在瞎说吧。 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心里虽惊诧,面上却不显,转头就和气地问陈凝:“小陈同志,既然你是这小组的组长,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小朋友患的是什么病?” 这时候负责照相的记者已经跟过来,就在杨记者后边站着,随时准备取景拍照。 陈凝并没有受到摄影师的影响,平静地说:“孩子前几天受了风寒,目前还在发烧,有腹痛腹泻、气喘和咳嗽的症状,需要尽快处理,不然有可能引发肺炎。” 杨记者也不确定陈凝说得准不准,但她就是来完成采访任务的,不是来拆台的。陈凝这么说,她就当这小姑娘说得对就是了。 于是她点头,又向陈凝提问:“你们这个培训班的成员,来自于全市各个区县,大家在三院已经学习了快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学习中,你们有什么是感触最深的?” 听了他这个问题,殷翠和董壮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想他们刚才幸亏把皮球踢到了陈凝那里。 这个问题也太抽象了,让他们怎么回答啊? 就是拿个鞭子在他们后边抽,他们也答不出来的。 另外两个学员也是,都指望陈凝来撑场子。 这时那摄影师已经把相机举了起来,做出了随时都会拍照的准备。 孟红岩就站在旁边,他也听到了这个问题。不由替陈凝捏了把汗。 杨记者笑着,想着这小姑娘如果真答不出来,那她不如换个具体一点的问题。 但陈凝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的话题一说完,陈凝就缓缓地说:“要说感触最深的,就是很开心上级相关部门能提供拨款,给了我们这些学员免费深造的机会,来提高我们的业务水平。” “我也觉得开心,能碰上彭英大夫、黎东方大夫和李成功大夫等几位认真负责的老师,经过他们的细心教导,我们这些基层医务人员的水平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高。同样开心能遇上这些学员朋友,他们为了更好地掌握好学到的医学知识,常常学习到半夜,他们都是值得尊重的同行。” “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国家幅员辽阔,基层仍存在着许多困难。尽管我们在努力发展着,但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还都存在医疗资源不足的情况,能有这个机会来提高我们的水平,以后我们多少也能改善这个状况。” “有时候,我们多治好一个病人,就能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的命运。所以这个培训班的举办,是一项造福于社会的事。” 说到这儿,陈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完了。 她心想,这种场合,该说的套话总是要说的,这么说总不会出错吧。 她小嘴一张一合,一顿输出,说得董壮和殷翠哑口无言,心想这小丫头可真够能白话的,这一堆词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别说,这话听起来挺好听,应该也不会出错。 杨记者也有点愣神,心说这小姑娘挺能说,举办培训班的事,经她这么一说,就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上边相关部门知道了,都会高兴。 她甚至都可以直接把这小姑娘说的话放到她的采访稿里,改一改就能用了。 她眼神一动,摄影师心领神会,对着陈凝拍了好几张照片。 瞧这意思,他们是打算把陈凝也放到报纸上去了。 培训班的学员们早就习惯了陈凝的优秀,对她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眼下能有这么一个人来当他们的发言人,他们也只有高兴的份。 陈凝觉得她都说得这么多了,采访应该差不多了。 可这时候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杨记者身后站出来,往陈凝这边走了两步,看了陈凝两眼。 他的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连彭大夫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那记者戴着厚重的眼镜,面庞略显瘦削,看上去比较严肃。 杨记者看到他过来,奇怪地问他:“丘记者,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姓丘的男记者点头:“对,我有几句话想向这位小陈同志了解下。” 杨记者心中生出不妙之感,都是同事,她知道这丘记者的行事作风,这人比较尖锐,采访时问的问题有时候会让被采访者下不来台。 眼下这种情形,她并不希望丘记者为难这小姑娘,瞧这小姑娘的样子,最多不过二十,何必呢? 可丘记者却无视她警告的眼神,直视着陈凝,严肃地问道:“小陈同志,你今年最多二十吧,以你的年龄,应该是没有行医经验的,可据我所知,这个培训班招生时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招收有行医经验的同志。” “培训班有上级拨款,招收名额有限,有不少人想进都没有这个机会。那你是怎么进入这个培训班的。这个招收过程中,是否存在暗箱操作?”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周围不少人听到。 杨记者瞬间变脸,心想你当众这么问又何必呢?就算真有点什么,也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事儿捅出来,这样会让很多人都难办的。 彭英和黎东方等几个大夫也听到了丘记者的提问,彭英是负责人,也是他把陈凝招进来的。记者的话要是坐实了,连他都要受到非议。 彭英的脸色很不好看,黎东方在旁边见了。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再看看,看陈凝会怎么说。 周围不少人在围观,议论声四起,培训班的人都露出愤怒的神色,都觉得这戴眼镜的记者不怀好意,在故意为难陈凝。 可这件事他们也不好解释,干着急也没办法。 也不知陈凝能不能受得了?董壮在旁边看着,真想把那记者的眼镜给打飞。 丘记者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就认为这个女学员进入培训班的过程不正当,他作为记者,有义务把这件事揭露出来。 他觉得自己行为正当,所以可以无视别人的反应,仍咄咄逼人的盯着陈凝,明显在等她的回复。 令他意外的是,陈凝并没有任何惊慌的表现,竟然大方地打量着他,然后说:“培训班愿意破格招我,是因为我有学医天分啊!” 杨记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好狂的小姑娘,居然说自己有学医天分…… 但她想到刚才那几个学员的反应,就觉得,或许这小姑娘没说谎呢。 丘记者明显不信,他冷笑地看着陈凝,说:“小姑娘,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的。” 陈凝认真地摇头,说:“你不信的话,我给你把个脉,看你有什么病,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不由想往前挤,哟嗬,这俩人这是掐起来了…… 丘记者根本就不信,他总认为陈凝是背后有人,是走了后门才进的培训班。既然他要揭开这个盖子,也开了头,他就不能半途而废。 要给他看病是吧?他还不信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能看出什么来。 他就伸出手腕,示意陈凝给他把脉。 陈凝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过了一会儿就放下手指,看着丘记者。提醒他:“我看完了,你真让我说吗?” 丘记者催她:“看出什么你尽管说好了,不过你要是看错了,那你就要给我解释解释,你这个学员资格到底是怎么来的?” 陈凝笑了笑,说:“行,先说说你的病吧。第一个,你最近应该经常失眠,后半夜才能睡着吧?” 丘记者一愣,心想这小姑娘不会是瞎蒙的吧? 这时,陈凝又说:“第二个,你有脚气。” 这时别说是丘记者本人,就连杨记者都挺好奇,他们这些同事可不知道这事。 其实有脚气真不算什么大事,有这病的人多的是,也不丢脸,但丘记者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围观的群众都在看着,丘记者觉得尴尬,不想承认。 他心里乱了起来,这小丫头是怎么看出来的?她还看出了什么?这回不会又是乱猜的吧? 看着周围那么多人围着,他有些急了,绷着脸摇头,否认道:“你别胡乱说,我哪有脚气?” 陈凝歪着头看他,说:“真没有啊?其实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丘记者:…… 看着他这表情,杨记者难免会想,难道这小姑娘真说对了? 63 第 63 章 丘记者心里挣扎着,这时…… 丘记者心里挣扎着, 这时候他承认也不好,不承认又怕最后露馅,那他这张脸就没地方放了。 不过陈凝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平静地问他:“你还有几个方面存在问题, 还想听吗?” 丘记者心中暗恼, 心想这么说不会让别人认为自己身体太虚吗?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可他这时候要是叫停的话, 反倒显得他心虚了。 他就说:“还看出什么?你尽管说好了。” 陈凝点了下头, 说:“你有多年吸烟史, 时常咳痰,可能会经常有用力清嗓的动作。” 丘记者:……特么的,这丫头是个算命的吧?连这都知道。 陈凝真是说得一点没差, 他每天都要用力清嗓, 早上刚起来那一段尤其明显。 这一点, 他家人都是清楚的, 就连一些长期相处的同事也都知道, 他这次就算想否认,都没办法否认。 果不其然, 那几个报社的同事,包括杨记者, 都惊讶地面面相觑。因为丘记者这个毛病,他们都是知道的。 丘记者面上有些窘,顿了一顿,说:“我确实有吸烟史,不过像我样这样长期吸烟的人,很多人都有这毛病。所以我觉得你这个判断还缺乏说服力,并不足以证明你的医术。” 陈凝:……这人怎么还耍赖呢, 输不起吗? 她本来不想在众人面前让他太难堪,说出来的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也是很多人都有的。 可丘记者死活都要跟她犟下去,自己都不愿意给自己留几分余地。 如果让丘记者坐实了她是经过暗箱操作才进入培训班的,那受牵连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彭大夫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所以陈凝也不打算跟他客气了。 这时,报社那几个人的表情都挺微妙的,哪怕他们都是丘记者的同事,这时也都觉得丘记者实在是过分。 明明小姑娘刚才都说对了,他还狡辩。而且他很可能真的有脚气,他还不肯承认。作为跟他一个单位的人,被周围的百姓们围着,他们都跟着不自在,觉得怪没面子的。 本来他们都是大报社的人,站在这地方,有几个人不羡慕敬重他们?可丘记者来这么一招,那些老百姓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怪了。老百姓虽然大多没什么文化,可人家也不是傻的,会察言观色,听一会儿也能听出点问题来。 可他们这时也不好制止丘记者,只好看着事态继续发展,只希望丘记者能见好就收,差不多就得了。 杨记者看了眼陈凝,见那小姑娘的脸淡了下来,然后就听她说:“你有肝郁,可能会感觉自己身上很痒,尤其是后背。由于肝郁较为严重,导致肝郁化火,你有时会比较暴躁易怒,心情较差。” 这……报社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心说这小姑娘又说对了啊,丘记者可不是脾气不大好嘛,也有人看到过他用后背蹭椅子,还伸手挠来挠去的,这不是痒痒是什么? 想到这些,报社的人面上都露出震惊的神情,不由看向陈凝。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小姑娘把脉真的这么厉害吗? 丘记者这时就算想否认,也掩不住脸上的惊撼,他指着陈凝说:“你你,你有什么根据?” 陈凝说:“这些东西涉及到很多专业名词,你听起来也会感觉枯燥,我就不说了。” “丘记者,希望你能收回你之前的话,如果你打算固执己见,那我建议让彭大夫他们给你把把脉,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些毛病。实话告诉你,有经验的厉害老中医,不乏有人能把得出来你这一身的问题。” “如果你再坚持,我不介意再给你说出来两条,只要你不怕事情没办法收场。没办法,你身上毛病确实有点多。” 围观的人就看见丘记者的脸白了,不会是吓的吧? 杨记者他们离得近,听得更清楚,也知道这回丘记者是真的栽了。 这小姑娘说得又准又自信,摆明人家就是真有水平的。 什么暗箱操作走后门啊,都是子乌虚有的事儿,这妥妥的就是个人才,是人家医院自己愿意破格录取的人才。 丘记者要是再纠缠下去,再让小姑娘给他爆出来点什么,怕是他得羞得拿根面条去上吊的份了。 小姑娘选在这时候警告他,也算是没把事儿做绝。 一个报社同事见状,连忙上去相劝:“小丘,我看你就是身体不好,火气大,要不就没今天这一出了。咱回头找大夫好好给看看,等病好了脾气也就下来了。” 另一个同事也说:“你呀,好好给人小姑娘说句话,给人陪个不是就行了。依我看这小姑娘就是人家三院看中的人才,哪来的暗箱操作?” 丘记者这时也知道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不然最后丢脸的还是他自己。 象现在这样,他都要钻进地缝里了,如果再让这姑娘说下去,他是真的没法在同事面前混了。 他狠狠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咬了咬牙,说:“小陈同志,先前是我误会你了,我是觉得你年纪太轻,一看就是没有行医经验的,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是比较武断的,也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他这时候不得不道歉,因为他真的很怕陈凝再给他爆料,那他真成了大笑柄了。 陈凝神色淡淡地点了下头,说:“伟/人曾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诸位记者是我们这些百姓的喉舌,在很多方面都要比我们有话语权,还希望你们在发表言论的时候,能为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着想一下。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毁掉一个人所有的努力。” 陈凝说完这句话就不想说了,她本来没想出这个风头,只是想结业后去社区医院安静上班,好好地当她的医生。 可丘记者跳出来对她横加指责,往她身上泼脏水,那她除了站出来应对没别的办法了。 周围的人听了,都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冤,要不是她水平够,还有口才,今天这个锅,她就背定了! 这时现场气氛有些沉闷,杨记者挺喜欢这小姑娘的,觉得这姑娘身上存在着一股力量感。她就说:“小陈同志,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你放心,这次我们一定会本着公正客观的宗旨来撰写通讯稿的。” “对了,小陈,刚才我听几位大夫给病人把脉治病,好多名词我们都听不懂呢。我看你语言沟通能力不错,不如你来陪我们做一下沟通,在我们不懂的时候,帮我们解释解释,好不好?” 杨记者他们这一次来,本来只是要做一次例行的采访,想着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再简单地采访几个人,能写出来一个稿子,就算对上级有了交待。 可因为发生了丘记者的事,他们的状况多少就有点尴尬,这时候就走的话,会给群众们留下灰溜溜的印象。 杨记者同时也动了心思,觉得这采访其实还可以做得深入些,她发现这小姑娘身上就有着可发掘的闪光点。于是她就想留下,让采访再继续下去,看看能不能出一篇精彩的稿件。如果这稿子够出彩的话,说不定他们这个采访小组都会受到领导的肯定和表扬。 因此她就想出了这个主意,决定再待一会儿,并请陈凝来做陪,替他们讲解。 别的同事这时也反应过来,就招呼着那些群众继续排队看病。 这时,有两个排队的人忽然撕扯起来,一个人叫道:“哎,你这人怎么插队呢,先来后到不知道吗?往后边去,我先来的。” 另一个人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站在他前面不肯让。 两个人就撕打起来。这时,被插对的中年人忽然跌倒在地,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刚开始还有人要拉他起来,可他眼睛紧闭着,拉都拉不动,便有人觉得情况不对,喊了起来: “大夫,快来人哪,这儿有个人昏过去了。” 杨记者一听,有情况,立刻拽了下摄影师,让他跟上,几个人向着那中年人跌倒的方向跑去。 几秒钟的时间里,彭英和孟红岩等人就已经到位了,陈凝也挤进人群,杨记者看到她过来,一边看着内圈的情形,一边问她:“小陈,你看看那人是怎么回事?” 陈凝观察了几秒,见彭英正在把脉查体,就没再往里挤,不过她还是说道:“我没机会把脉,不能百分百保证说得对,有可能是厥证吧。先看看彭大夫怎么说。” 64 第 64 章 这时彭大夫那边也诊断出…… 这时彭大夫那边也诊断出了结果, 回头告诉孟红岩,说:“是厥证,你来给他做针灸治疗, 就按咱们课上总结的那一套针法就可以。” 真的是厥证?可杨记者觉得这跟中风有点像, 她就客气地问陈凝:“小陈同志,我看到有人得了中风, 跟这挺像的, 这真不是中风啊?” 陈凝摇头:“不是,中风一般还会伴有口歪眼斜等症状, 救治不及时的话,预后相对较差。厥证的话, 昏迷时间比较短,醒来后也没有其他症状,预后较好。” 这时孟红岩已经开始给病人做针灸治疗, 杨记者又问陈凝:“你们培训班的学员也可以处理这种病人啊, 那你可以吗?” 她问得客气, 陈凝答得也客气,她说:“很多人都会治,我也能治,但我在针灸上的功力还有待高,暂时还没有孟班长和其他几位学员做得那么好。” 说着, 陈凝指了几位学员给杨记者介绍:“给病人针灸的是我们班长孟红岩, 他行医风格稳健,诊断细心,针灸技术也很不错。那边那位瘦一点的大哥叫林三木,他家里是祖传的跌打医生,他自己常年在乡下行医, 经常翻山越岭去给人治病,是治过大病的,林大哥他嗓子特好,唱歌很好听的。” 说着,陈凝又指了指殷翠,很自然地说:“这是翠姐,殷翠,她在村里不只当大夫,还负责给人接生。在孕产妇和婴幼儿的疾病方面,她也挺有经验的。” “还有这位是魏志刚魏大夫,他针术不错,综合实力也较强……” 陈凝介绍这些学员时,摄影师就跟在她后边给那些被陈凝点到的学员们拍下了特写。弄得那些学员心里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也就董壮自在点。 陈凝这一番举动再次让杨记者和她那几个同事感到意外,有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这小姑娘想的却不光是表现自己,还会特意给别人机会。这个心胸,就是比她大几十岁的人,也未必会拥有啊。 这是什么精神?这妥妥的就是集体主义精神啊! 通过这个培训班学员们之间相处的情形,他们就看到了集体主义之光、团结之光。 想到这些,杨记者脑子里又冒出一大串可写的内容,稿子还没完成,她就有预感,他们这次的采访肯定会让上级满意的。 这时孟红岩的针灸已经结束了,他把针拔下来不一会儿,病人就慢慢醒了过来,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碍,跟中风真不一样。 先前那个插队到他前边的老头这次吓坏了,怕自己再把人气出好歹来,等那中年人一醒,老头就摆着手连连说道:“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我不跟你挤了,你上前边排着吧,可别再气个好歹。” 旁边的人也过来劝和,一场风波很快就解除了。 杨记者注意到,有两个家属抱着一个孩子挪到了殷翠他们那边,大概是那家属也听见了陈凝说殷翠擅长给孕产妇和婴幼儿看病,她们就凑到了殷翠那边。 杨记者就说:“小陈,那边有个小朋友在哭,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陈凝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这时殷翠正在给小孩诊脉,一时半会还没出结果。陈凝就跟杨记者说: “小孩太小,要么不会说话,要么表达能力不行,自古以来,儿科在中医界就被称为哑科,给小儿做诊断相对来说要难一些。当一个儿科大夫也要比别的科难度要大,因为问诊不好做。” “就算是脉诊,采用的方法也与大人有区别。” 陈凝这么一说,杨记者也注意到,殷翠搭在小孩脉上的手指只有一根,果然不一样。 这时殷翠已经完成了诊断,却没有急着给孩子开方。她先伸手在孩子腹部绕圈按揉,揉了一会,又伸出几根手指顺着孩子胳膊一下一下来回轻搓,那孩子很快就停止了哭泣。 陈凝做了诊断后就给杨记者他们解释:“这孩子是积食了,生了内热,服用六神曲之类的药物可以治疗。用小儿按摩也是可以的,翠姐她那个手法叫清天河水,可以降温清热。” 陈凝的解释让记者们连连点头,这时旁边有家长问:“那孩子身体弱怎么办呢?” 陈凝就告诉他:“孩子小的话,可以捏脊,手法不复杂,坚持一段时间,能改善孩子体质,翠姐你给她演示一下。” 殷翠点了下头,就让那小孩俯卧,她两只手在孩子背上捏脊,动作确实不难,周围的群众看了,都表示学会了。 这时彭英那边过去了一个腹部严重疼痛的患者,杨记者又请陈凝帮忙解释。 说了几句话,殷翠那边就有家属在高声说话:“大夫,快给他看看,我爸他嘴张不开了,老这样下去,把舌头咬了可怎么办呢?” 现场病人还是不见减少,其他人都在忙,彭英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告诉陈凝:“小陈,你去那边处理一下。” 陈凝点了下头,立刻快步走过去,杨记者几个人不用她打招呼,就在后边跟上了。 陈凝走过去,观察了下病人的情况,发现他牙关紧咬,脸上泛红,身体僵直,情况确实挺紧急。 她不由分说,拿起桌上的针,快速朝着病人腮边刺去。针扎进去之后,杨记者就看到她用手指捻着针柄转动。 也不知病人是什么感受,但他们这些旁观者都能看的出来,病人的针感一定很强烈。因为针扎下去不一会,那病人眼泪就流下来了,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家属在旁边问:“怎么样了,没事吧你?” 那人流着泪连连摆手,表示没事,可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却做出了相反的反应。 众人正奇怪着,就听那人说:“哎呀,好酸,太酸了,又酸又麻,这把我难受的……” 有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心想那针感有这么强烈吗? 杨记者反应还算快,惊讶地说:“病人能说话了,他张嘴了!” 家属愣了下,也才反应过来,对啊,真的张嘴了。 这,这也太快了,就一针! 吃惊的可不知是家属,杨记者他们何尝不吃惊? 刚才陈凝跟他们说,她的针术还有待提高,不如孟班长他们。 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这小姑娘说的话,他们只想说:呵呵,小姑娘,你这也太谦虚了吧? 这时陈凝已拔了针,那病人捂着腮帮子还在喊酸,他说:“小同志,你这一针下去,这个酸的呦,我眼泪都忍不住啊,你可真有一手。” 旁观的群众也不由得朝陈凝投过去佩服的目光。 杨记者悄悄问摄影师:“刚才的画面你拍下来了吗?” 摄影师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手势。 这时陈凝严肃地跟那病人说:“你这病光扎这一针还不够,还得拿点药回去吃。你平时脾气应该不小吧,注意控制着点,不然以后再发病,万一治疗不及时,遭罪的是你自己。” 那病人都五十出头了,长得还挺壮实,在陈凝面前却客客气气的,连声应是。他儿子也在旁边说:“爸,你看人大夫都说了,以后你可得注意着点你这脾气。” 患者答应着,从陈凝这拿了药方走了。很快,记者们就发现,来陈凝他们这边来排队的人明显比刚才多了,大概也是觉得这姑娘医术不错。 他们拍下的素材也够了,就没再打扰陈凝和其他人,客气地告辞离开了小广场。至于那丘记者,也没再搞什么事,走的时候还跟彭英讨了张药方。 崔浩在树下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他实在累得站不动了,才回了家。回家后,他翻出了以前当兵时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看。 他妹妹进来看到了,还挺奇怪的,心想哥哥这几年很少看那些照片了,现在怎么又翻出来了呢? 小广场上的人直待到五点半才散,陈凝他们忙了一天,都很累,但这一次义诊,也是他们在培训班的学习生活中很难忘的一个经历,大家都挺高兴的。以致于之后的两天,他们还不时讨论起在义诊时碰到的病例。 时间一转眼又过了两天,这一天陈凝回季野家,准备把自己现在住的房间收拾一下,东西要装箱,等她走的时候把箱子搬季野现在住的屋子。 过几天季野他爸、他大哥还有他姐都会过来,住在季老太太这里。她这个房间到时候会给季野姐姐住,所以地方要腾一下。等她嫁过来,直接就跟季野住在新房了。 她到家的时候,季寒霜带着儿子也来了,看到陈凝,季寒霜就告诉她:“小陈,我二哥二嫂都到临川了,一会我大姐就带他们过来。” “二哥那人看着严肃点,其实人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他,二嫂也是和气的人,都没事。” 陈凝就说:“没事,有小姑在,我不担心。后天我就走了,我先去屋里收拾一下,一会二叔二婶和大姑他们来了,我马上下来。” 季寒霜就说:“行,那你先去收拾,等会人来了我叫你。” 松松每次过来都爱粘着陈凝,这次也不例外,陈凝在前边走,他就跟着上了楼。 陈凝喜欢他那软萌的样子,就把抽屉里的一小摞资料放在一个小纸盒里,告诉他:“这个盒子你帮我抱下去,等我会,一会咱俩一块下去。” 松松却想帮着多跑几趟,不等陈凝装好另一个箱子,他就抱起自己那个小箱子往楼下走。 快到一楼的时候,门口有动静传来,很快,季野提着一个大提包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个女人。 松松认得这几个人,他一激动,就往楼下冲。 季寒霜连忙告诉他:“松松,你慢点,别摔了。” 她刚说完,松松就绊了一跤,人没怎么样,小箱子里的东西却飞了出来,洒落一地。 季寒霜说:“这都是你嫂子的东西,你看你非要帮忙,还给人帮了倒忙。看,都洒出来了。” 这时陈凝也听到了动静,不等季寒霜叫她,她就放下东西走下楼。 正要跟楼下的人打招呼,就见到季寒霜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几张纸。 似乎是被那些纸上的东西给吸引到了,季寒霜奇怪的说:“这画的谁啊,还挺可爱的。” “啊,这,不会是季野吧?” 季野大姑和二婶听了,也凑过去往纸上看,看完之后,她们就瞅了季野好几眼。季野和那高大男人也看到了纸上的画面,男人表情不变,季野的耳朵却红了起来。 陈凝看到那几张纸,这才想起来,那都是她偷偷给季野画的Q版画。 她一共画了四张,每个都挺萌的。她以前就喜欢画Q版画,这就是画着玩的,根本就没打算给别人看过…… 眼前这情景,让她怎么解释? 她头一次有了点要社死的感觉…… 65 第 65 章 那几张画纸这时还在季寒…… 那几张画纸这时还在季寒霜手里, 最上面那张画着一个小人提着包走进季家小院,门口的茉莉都被清晰传神地画了出来。 那小人身上的衣服就是季野常穿的白衬衫和绿色军裤,连裤腰带都画得很清楚, 一看就是季野常系的那一条。 小人头身比例略夸张,头大, 眼睛也比真人大。但那脸上的剑眉和疏朗清正的气质却跃然纸上, 让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她画的是季野。 更让陈凝觉得尴尬的是,画纸留白处还写着四个字:我肥来了~。后边一串波浪线, 就好像说话时悠长的尾音。 只看一眼这张画,就能想到季野从单位回家时的情景。 季寒霜忍着笑,把这张递给她大姐, 自己又细看第二张。 第二张上画的是季野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的画面,他军裤上的褶皱、他身上肌肉的线条都清晰地呈现在画纸上,虽寥寥几笔,却很传神。 更离谱的是,在那张Q版画旁边陈凝还画了一张季野真人版的速写,画的是他做绕杠卷腹的情景,这真人速写跟旁边Q版画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边帅气英武,一边软萌可爱。 能画得这么精准传神, 一看就知道陈凝观察得比较细致。 季寒霜一时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过她也怕陈凝太窘, 就努力低着头把笑憋了回去,但是忍笑也挺辛苦的,陈凝都能看得出她的肩膀一直在抖。 陈凝:…… 季野这时候不只耳朵红, 脸也有点红,他看着陈凝,感到心里有一处地方好象被注入了暖流一样,暖洋洋的,虽然不好意思,却舒坦得要命。 原来陈凝平时观察他观察得这么细致啊! 被自己喜欢的人深深关注着,这种感觉,岂止是不赖,简直是太好了。 这时季寒霜已翻到了第三张,这张画上画着季野穿戴整齐,在书桌前凝神画图纸的样子,看着也还好。 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陈凝的脚趾头都快把地板抠出一个大洞了。因为她知道,那张画上画的是季野跟他拍照时的情景,她还在留白处写了一行字,仿佛是季野心里的吐嘈:不喜欢拍照,可今天必须得拍,因为我要结婚辣~ 季寒霜实在忍不住,扶着她大姐季凌霜肩膀“噗嗤噗嗤”地笑个不停。 就连季野二婶,嘴角都弯了弯,好奇地看向陈凝。 陈凝:……想原地消失 季野大姑季凌霜以前对陈凝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礼节周到但并不亲近。 在她看来,季野这孩子从小就挺孤,不容易跟人亲近,跟谁都保持着距离。他们这些大人常常不知道季野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结婚的话,她很希望季野能找到一个交心的伴侣,两个人能有话说,后半生别再那么孤独。 季野跟陈凝好上之后,她心里其实是有疑虑的,她也怕季野过于喜欢这小姑娘,小姑娘却不够喜欢他。 如今看了这几张画,就足够让她品出来,恐怕这小姑娘也是真心喜欢他们家季野的。 作为过来人,她再清楚不过,结婚的两个人,彼此之间是不是真心喜欢,那日子过得区别可大多了。 所以,她这时候不觉好笑,反倒安下心来,对陈凝的态度也比平时和蔼了些。 见陈凝脸都红了,她就拍了拍季寒霜,说:“差不多行了,你再笑,人家小陈该不好意思了。” 说着,她主动朝陈凝招手,说:“小陈,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他们俩是二叔二婶,你二叔是做地质堪探的,忙起来经常找不到人。你二婶是小学老师,人很和气。” 陈凝压下尴尬,过去跟季野二叔二婶打招呼。 她注意到,季野二叔的长相跟季野有五分相似,年纪虽大了,但也挺好看的。只是他大概是长期在野外工作的缘故,皮肤微黑,也粗糙些,大手上骨节也比较突出。人也很严肃,看着不像是随和的人。 但陈凝跟他打过招呼之后,他也点了下头,还说:“画画水平不错,小野会刻印,你会画画,挺好的。” 听他这么说,陈凝的脸不禁又红了一下,心知季野二叔也看了画,也不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了,太囧了…… 季野二叔能说这么长的句子,连季凌霜都有些吃惊了,因为他们家这位二哥一向是惜字如金,让他开口说句话,真挺难的。 季野的二婶比较健谈,一直拉着陈凝聊天。她问话时也挺有分寸感,不会让陈凝觉得冒犯。 季野二婶询问过她家里和在培训班的情况之后,又坐了一会儿,两口子就提出了告辞,说明天再过来。 季寒霜姐妹俩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临走时松松扯着门框不想走,扯得小肚皮都从衣服下边露出来了。 季寒霜问他:“你到底闹什么,天都黑了还不走?” 松松撅着嘴说:“我也想让姐姐给我画画。” 陈凝见状,忙说:“松松乖,等过几天我有空了马上给你画,好吧?” 季野却说:“不行,松松你得改口叫她二嫂,不改口就不给你画。” 松松:…… 他眨巴眼睛想了想,到底没能抵御住想要画的心思,垂着眼皮朝着陈凝叫了声:“二嫂。” 等人都走了之后,陈凝打算回房间继续收拾,季野送老太太回了房间休息,又看着她吃完药,也去了陈凝房间。 开门时,他看到陈凝正在把抽屉里的东西往纸箱里放,暖黄的灯泡就在她头顶上照着,给她的额头和脸颊更增添了几分光晕。 “我帮你收拾吧。”季野抿着唇,走过去,将陈凝挑出可以装箱的东西放到箱子里。 陈凝头也没抬地说:“东西也不多,一会就完了。你要是还有事要忙,就先去忙。” 陈凝心里多少还有点不自在,她暂时不太想跟季野独处。 季野却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赧然的笑意,还带着几分得意,那得意劲让陈凝忍不住想掐他几下。 陈凝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她抬手捏住他胳膊上的一块肉,想拧一拧,可是季野那里肌肉太紧实,硬/邦邦的,竟然捏不起来。 看着她还想换地方掐,季野伸手把她拢在怀里,抱着她的腰,大掌在她背后拍抚,说:“好了,别生气,我没笑你。” “你敢笑?!”陈凝气哼哼地,一想起刚才在楼下的情景,还是羞愤得不行。 可季野胸膛上的震颤却表明,他还在笑,而且还笑得挺开心的。 在陈凝要发作之前,季野连忙解释:“我不是笑话你,我是高兴,我高兴你心里有我。” 说着,他的唇落在陈凝耳畔,夹着沉重的呼吸不时轻辗慢吮。 陈凝被他吮得身体发软,但还是想起来有件事还没跟他说呢。 这时要是不说,回头忘了,她再一走,那就要等一周以后了。 她就用手指挡住他的唇,说:“你先别闹,有个事我……” 话还没说完,季野的唇就落在了她的手指上,轻啄了好几下,才停下来,喘着气说: “重要?” 陈凝觉得,她要是说一句不重要,他恐怕就要继续下去了。她就点头,说,“对你应该算重要吧。” 66 第 66 章 季野见陈凝态度挺郑重的…… 季野见陈凝态度挺郑重的, 就把她拉到床边坐着,说:“坐着说吧。” 陈凝“嗯”了一声,说:“上次你跟我说, 材料研究所的王总工被下放到了咱们市回龙公社十里坡大队,我就去培训班打听了一下, 看谁离那儿近一些。这一打听才知道,林木林大哥就在回龙公社,他住的地方离十里坡很近, 两个大队是挨着的,在十里坡那边他也有不少熟人。” 季野一怔,他没想到陈凝不仅把他说的事记在了心上, 还在暗地里帮他打听。想到这, 他心里就如同化了一汪蜜水,又酸又甜。 他静静地看着陈凝, 听着她说下去:“上周放假时我请他帮忙回家那边打听了一下王总工的情况,说确实有个姓王的知识分子在那边改造, 年龄跟你说的也差不多。那边的老百姓对他还行, 没人欺负他。但他住的地方阴暗潮湿,还得跟着劳动改造, 吃得也不好,确实落下了不少毛病,腿脚也不大利落, 得好好治一下。” “林大哥答应我,等他过阵子结业了,就去十里坡看看。有病的话就给王总工治治,他在那边还挺吃得开的,能帮着关照下王总工。” “你们郭所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把王总工捞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办?” 季野抱住她的腰,点了下头,说:“现在这事儿还比较敏感,至少这几个月恐怕捞不出来,再等等看吧。” 陈凝就说:“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也别太着急。” “那边比较偏远,城里的风想刮过去也没那么容易,王总工那边应该还是安全的,你们不用太担心。林大哥他医术确实不错,而且我也跟他说了,如果王总工有什么问题,他可以联系我。” 季野就说:“我们也派人去看过他,如果你那位林大哥能帮忙照应一下,那可太好了。” 陈凝手指插到他短短的头发里,转移了话题,说:“你家里人还不错,我觉得还挺好相处的。” 季野用下巴搓了搓她的脖子,说:“大家都不是多事的人,平时也都忙,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一次面,没理由难为你。” “过几天我大哥我大姐也都来,他们俩也好相处。不过他们跟我二叔一样,话也没那么多,不像二婶小姑那么健谈。到时候他们要是不怎么跟你说话,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他们就是那样性格。” 陈凝知道季野大哥大姐是一对双胞胎,都比季野大两岁,但他们长得并不象,现在也是天南地北,各过各的生活。 季野说了好几个人,却没提到他父亲,陈凝到底还是问道:“那你爸呢?他怎么样?” 从他们相亲到现在,季野的父亲一直都处在缺席状态,有时候陈凝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了。 现在要结婚了,听说季野爸爸也会过来,陈凝觉得有必要问一下了。 提到这个人,季野脸色淡了下来,说:“他脾气不好,但他应该不会朝你发脾气。他来了你只要尽到最基本的礼数就可以,其他的交给我。” “他也不会在这儿多呆,婚礼一结束,他肯定会走。” 陈凝看得出来,季野和他父亲之间的亲子关系的确存在问题。但现在季野独立了,双方又不在一起生活,陈凝觉得大概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安抚地揉了揉季野头顶,说:“好了,你放我下去,我还得干活呢。” 季野这回没跟她闹,松开手,跟着她一起把东西收拾好。他又往楼下跑了两趟,将装好的纸箱搬到楼下他现在住的房间摞起来。 忙完的时候,都快九点了。陈凝坐在窗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往衬衫上缝钮扣,季野则被她押在旁边抓紧时间写材料。 陈凝下针的时候有点走神,那针尖就扎到了她的手指,顷刻间沁出一滴血珠来。 陈凝感到微微刺痛,回过神来,打算擦一下。不等她动手,旁边的季野比她手快一步,已将她那根手指捞过去,放到自己嘴里裹了一下。 他的舌头略显粗糙,刮在陈凝的手指上,那一刻的感觉酥酥麻麻的。不只是陈凝愣住了,季野也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给弄得愣住了。 但是,含住陈凝手指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好象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样,不但没松开手,还在陈凝指上又裹了几下。 陈凝的脸红了,想把手指抽回来。 季野想起前几天高跃翔偷偷塞给他的一本书,那书上的画面让他现在想起来还是面红耳赤,打死他他都不会让陈凝和别人看到的。 对于结婚,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细节其实并不清楚,又没有地方能打探。直到他看到那本册子,才知道结婚原来是那样的…… 高跃翔还告诉他,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女人有时候反应会比男人慢,而且每个人喜欢的点也不一样。要想让媳妇享受,当男人的就得多动脑筋多观察。 季野当时听得脸红心跳,却把那些话记得牢牢的。这时想起来,他就忍不住想观察下陈凝都有什么样的反应。 陈凝把手指抽出去后,季野长臂一伸,就把她捞了起来,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温柔地在她脖颈和耳后轻轻碾磨。蹭了一会,他就发觉陈凝耳朵后边很敏感,每次一碰那里,陈凝的反应就要明显些。 陈凝哪知道季野脑子里的东西这么多,更不知道季野已经开始了探索,他想知道她到底喜欢他怎么做。 直到钟声敲响,已经九点半了,陈凝才醒过神来,推开他:“别闹了,不是跟你说好了,快结婚了,让你这几天老实点,怎么又不老实?” 季野被她推的笑了笑:“就是没忍住,好,我不闹了。” 接着,他又在陈凝耳边小声说:“你画的那些画我很喜欢,特别喜欢,给我留着吧。” 一提起这事,陈凝就想起自己社死的感受,连着锤了他好几下,说:“以后不给你画了。” 季野知道她尴尬,连忙哄她:“没事没事,没人笑你,你看二叔还夸你画画好了,他几乎从来不夸人的。” 见陈凝多少还有点别扭,他就跟陈凝说起过几天要结婚的细节。 第二天,陈凝起得比较早,到培训班的时候,她原以为自己到的也会很早,哪想到,她到小会议室的时候,班里的人竟然都到齐了。 陈凝惊讶地说:“你们怎么都来这么早啊?” 殷翠过来,揽住她肩膀,说:“小陈,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在培训班的日子,大家还挺舍不得你走的。所以咱们想着,早点来,至少特意跟你道个别。” “以后咱们这个班散了,就不知道啥年月才能再见了。有的人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想着还挺难受。” 殷翠说完,又有好几个人上前跟陈凝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就连毕芳都绷着脸,不自在的说:“陈凝,你要是去纺织厂附近办事,可以去找我,我在那边人头比较熟。” 陈凝笑了笑,说:“好,我要是过去,一定找你。” 很快又到了上课时间,老师们倒是正常上课,没说什么。但是等陈凝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孟红岩就把她叫到了彭英的办公室,陈凝到了之后,才发现彭英和黎东方都在。 彭英也不啰嗦,见陈凝进来,就给了她一个红纸包,说:“过几天你要结婚了,赶上我出差,不能参加你的婚礼,这点礼金就提前给你了,别嫌少就行。” 陈凝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推拒,黎东方却叫住她,同时也往她手心里放了一个红包,说:“小陈,我们都希望你以后生活的好,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咱们,还有咱俩的约定,你可别忘了啊。” 陈凝见他们俩说的真挚,也不好推辞,就感动地说:“老师的心意我领了,以后我有空一定会来看老师的。” 彭英却怔了一下,说:“不对,老黎,你跟小陈约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黎东方呵呵笑了笑,说:“不告诉你。”然后他又让陈凝先走。 陈凝笑了笑,跟他们说了再见,之后拿着红包走了。 这时候,许士航正站在医院肝胆科门诊部办公室的窗边。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大院,又站了好久,才合上蓝色的窗帘,换下白大褂,去了院长办公室。 此时,他二叔许院长正准备下班,许院长看到他进来,惊讶地问了一句:“怎么不下班回家,有事?” “嗯,有事。”许士航坐了下来,两只手掌搭在长腿上,说:“二叔,我打算去首都进修两年,学习一下最先进的外科技术。医院这边的工作,你找人接替一下吧。” 许院长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他坐了下来,靠近自己侄子,看着他的眼睛说:“士航,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因为那小陈姑娘没留在咱医院啊?” “这事可真不赖二叔,不是二叔不留她,是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许士航眼神微黯,随后抬头说:“这事我知道,她跟我说了。” 见他这样,许院长也挺不好受的。自己侄子眼光高,他是知道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那姑娘还挺优秀,可人家还马上就要结婚了,那男方也不差,这叫什么事呢? 他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明白侄子不好受。 但他也不好多说,就说:“去首都进修是好事,想去你就去吧。二叔也希望你学成后能再回来,不过还是看你个人意思,医院这边我会安排好的。” 许士航点了点头,又聊了几句,离开了院长室。 他走到医院门口,回头看,看向四楼小会议室培训班的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会议室还在,但他想看的人已经不会过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连着下了两场雨,天气已经有点凉了。 陈凝这时已经回了祝家村,村里人都知道她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回来就是为了待嫁。 现在的陈凝,在村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透明,谁都知道她要当大夫了,嫁的又好,还要回了房钱,这已经是彻底翻身,还有谁敢不把她当回事? 就算村长见到她,也得客客气气的。 所以陈凝经过村路回家的时候,每个看到她的人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祝晓红背着一袋米路过陈凝家那条街上时,就看到陈凝被好几个人围着,大家还对她问长问短的。看到这情景,祝晓红心里堵的不行,郭树生自从被陈凝拒绝后,都不怎么来祝家村了,轮到祝家村放电影,他都是让同事来,这让祝晓红想见到他都难。 可陈凝倒好,没了郭树生和伍建设,转头就又搭上了城里人。 看着陈凝那张脸,她怎么看都不顺眼,冷哼了一声,说:“真是个狐狸精,勾搭四的。” 旁边有两个妇女正在低头干活,听到她这么说,俩人相视而笑,知道祝晓红这是嫉妒人陈凝了。 她们也不想说话,就等着看热闹。 这时,路上出现了两个骑自行车的陌生人,那俩人看着脸生,骑到这一片,就停下来跟她们打听:“大嫂,知道陈凝家在哪吗?” 祝晓红看到这俩人都穿着中山装,上衣兜里还别着钢笔,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就猜测着这俩人找陈凝想干什么? “你们是哪里人?找陈凝是有什么事吗?”祝晓红怀着心思问道。 其中一个人面容严肃地说:“我们是公社的,找陈凝有事。” 这时有好几个人围了上来,还有人认出他们确实是公社的干部。 可陈凝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有的人心想,不会是陈凝惹了什么麻烦吧?祝晓红也是这么想的,她就伸手一指,说,“她家就在那边,就那个草房,她刚回去。” 那俩干部谢过了祝晓红,推着车子就往罗洁家里走。 祝晓红在后边看着,心里已经开始准备看笑话了。周围的村民则议论起来:“陈凝不会是摊上什么事了吧?” 另一个人却说:“也不一定是摊上事了,备不住是好事。” “再说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市里学医,也不在咱们这边住,能摊上什么事?房子的事不都解决了吗?” 67 加更 祝村长得了消息,匆忙赶来,在…… 祝村长得了消息, 匆忙赶来,在罗洁家外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堆人就在路边站着, 都在往罗洁家院里张望。 他也顾不上跟那些人说话,匆匆进了院,一进去就看到了两个自行车在院子里停着。 他心情忐忑地进了屋,一进门就跟两个公社干部打了个照面, 这俩人他都认识。一个是公社副书/记, 姓瞿,另一个是安保主任。 平时村里没啥大事, 这些人根本就不会过来。一般有什么事,也都是他们这些村干部去公社汇报。 陈凝这到底是出啥事了?祝村长多少有些担心。 之前他被自己女儿祝亚楠数落过, 多少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愧对陈凝,所以这回他一听说陈凝可能有事, 就赶了过来。 他想着他跟公社干部多少有点面子情,要真有什么事, 也可以帮着圆一圆,说和一下。 所以他一进来, 就露出一副笑脸, 还掏出一盒大前门, 要给这俩人递烟。 嘴里则说着:“瞿副书/记,您要来咱们村,事先怎么没通知下?我好去道上迎您啊。” 他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说:“你们怎么来小陈家来了?小陈这姑娘最近一直在城里学医呢,学得还挺好, 你们不会是找她有事儿吧。” 陈凝这时跟罗洁都站在堂屋里,她们也还没摸清这俩干部的来意呢,村长就来了。 罗洁也担心, 没什么事这些干部不可能找到他们家来,她心下惴惴,但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事。 那瞿副书/记没要祝村长的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和气了些,对陈凝说:“这就是小陈同志吧,我们这次来,就是特意找你的。” “是这样,市里最新一期《临川晚报》印出来了,也下发到了我们公社。” “小同志,你还没看到这期报纸吧?我们特意带来了一份,正好给你和你们祝村长都看看。” 说着,那位安保主任就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报纸,并将那报纸翻到了第三版上。 祝村长忙探头去看,只看了几眼,就看到第三版上边靠左的位置印着一个关于医疗行业的采访稿。 他有点老花眼,字认识得也不太多,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看着眼花,就看向那几张图片。 这一看,他就看到几张图片上全都有个特别眼熟的人,再仔细一瞅,那图片上的人不是陈凝吗? 虽然是黑白的,画质也不是顶好,可那眉眼,那身形,一看就是陈凝无疑啊! 哎呀,我天,陈凝这丫头这是上报纸了啊?!村长吃惊的连烟都不吸了,盯着那图片,满肚子都是不可思议。 这时罗洁也看到了报纸上印着的陈凝,总共三张图片,上边全都有陈凝。 虽然都是合照,但陈凝在这些合照中的位置都挺靠前的。她还是最年轻好看的,当然最显眼。图片上的她或沉静,或微笑,可不管是什么样的,都仿佛是发着光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瞿副书/记笑了,对陈凝说:“小陈同志,你很了不起嘛!这可是市里的大报纸,各级机关都要订的。咱们公社还没有人上过这样的报纸呢,你这可是独一份。” 陈凝:…… 《临川晚报》,是那天来采访他们的那些记者所在的报社吧? 陈凝朝那报纸上看去,就见上面印着大大的标题:医疗之路上的新探索! 接下来的内容不出陈凝所料,大概叙述了现在缺医少药,人民群众就医难的医疗现状。接着引出主题:市领导和卫生部门为了改善这种现状,试图找出一个可行的路子,于是就有了三院高级中医培训班的成立。 而他们的采访则足以证明,这个培训班是成功的,这次的试点也是成功的! 陈凝看稿子看得很快,眼神快速在报纸上扫视了一会儿,就看明白了大概意思。 所以她很快就看到,在报道的后半段,还特意提到了几位培训班的优秀学员,其中就有她。 瞿副书/记也高兴地指着那段话说:“小陈,你看,人家记者说你很有学医天分,是培训班里最出色的学员之一,为人也很沉稳大气,还有集体主义精神,能团结同学。你看看,人家对你的评价多高。” 陈凝没看到报纸的时候,并没有太把那次采访当回事。可真把她印到报纸上,还夸成这样,她还是怪不自在的。 这时候她也得客气一下,就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过是尽到自己的本分,也没想到那记者会这么写。” 祝村长这时也回过神来,心想幸亏自己这回跑得快,还是奔着帮忙的心思来的,没得罪这丫头。 好家伙,这丫头上升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是蹭蹭往上蹿啊。 这样的人,以后谁敢保证她会是什么样? 他还敢得罪?他供着人家都来不及。 因此他立刻笑着说:“陈凝,我就说你这孩子不一般。看看,这回都上报纸了,这可是咱村的大事儿啊!” “回头我也得买几份,放咱村部放着。得让大家伙看看,咱村也出了小陈这样的金凤凰!” 瞿副书/记也笑:“是该买。” 他又对陈凝说:“小陈同志,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了一下,也知道你爷爷以前是位很厉害的老中医。现在你这样,也算是继承了他老人家的衣钵,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关于你那个房子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你放心,这个房钱既然你们已经谈妥了,我们公社一定会敦促村里,让你大伯一家按时还钱,务必要他们把剩余该给的钱都给你们。” 罗洁这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就是好好在家坐着,帮陈凝准备陪嫁的被褥衣服布料,别的什么都没干,这天上就降下这么一件大喜事来了。 陈凝这一上报纸,公社又来人这么说,她相信牛翠芳他们再怎么想蹦跶,剩下的那些钱他们也不敢不还了! 陈凝也觉得,有公社这一层保障,牛翠芳他们在接下来几年还钱时,也会少弄出些幺蛾子。 她就假装难过的说:“瞿书记,房子的事,要不是大伯一家做的太让人寒心,我也不想跟他们争。现在这样,我只是在按着爷爷当初的遗愿行事,而且也留了几分余地。我明知道他们家那旧房子价值不大,还是跟他们换了,用来抵一部分房钱,这也是不想把事情做绝。” “公社那边既然能体谅我的做法,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在这里只有感谢瞿书/记你们惦记这事了。我就希望他们接下来几年能好好还钱。只要他们不闹事,我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祝村长就在旁边做保证,说:“凝丫头,你就放心吧,有瞿书/记他们这话,以后你大伯他们别想再欺负你。” 瞿副书/记点头,算是再次保证。 他这次过来,除了有陈凝上报纸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陈凝要嫁给季野。 季野之前打结婚报告时,有人来公社调查过陈凝的情况,所以对季野的身份和背景,瞿副书/记是了解的。 对季野这样的人,他倒不是说非要跟人攀上关系,但至少他想露个脸,算是提前烧个冷灶,反正也没什么坏处,于是他就借着报纸的事来了。 说完这事之后,他就说:“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看看小陈同志。以后你们家有什么困难,可以跟祝村长说,也可以来公社找我。我要是能解决,一定会尽量帮忙。” 又聊了几句,祝村长笑着把他们送走。他这边刚走出罗洁家,就被一伙村民给拦住了,那帮人都向他打听情况。 “村长,这是怎么了,公社的人干嘛要去陈凝家啊?” 村长背着手,自得地笑了笑,说:“谅你们也猜不到,就告诉你们得了。” “都给我听好了,小陈,也就是陈凝,人家上报纸了!市里的大报纸《临川晚报》,听说过吗?” 众人一时都懵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过陈凝会上报纸。 在他们心里,能上报纸的,那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这陈凝,她是怎么混的,这是要上天了不成? 祝晓红站在人群后边,把嘴唇都咬出了牙印,旁边一个老太太还故意闲闲地说:“哟,凝丫头可真厉害,我看她这是出头了,以后那就是咱们村的凤凰。不像有些人,那就是个土鸡,再怎么扑腾翅膀,那也没法跟凤凰比。” 祝晓红:…… 有人哄笑起来,其实大家都长着眼睛,知道祝晓红是怎么回事。她妈最近一直让她相亲,她不愿意,就是看上那放电影的郭树生了。可郭树生看上的却是陈凝…… 祝村长可不管这些事,他往人群里一指,叫出了一个小伙子,说:“三伢子,你骑车去县里一趟,去买三份,不,买五份《临川晚报》。别弄错了,要昨天刚出的那一期,上面第三版有咱们村的陈凝。” 那小伙立刻应了,跑回家骑着自行车就往县里去。 有个人则说:“等报纸买回来后,我也去看看。这辈子,还没见过咱们这片的人上报纸呢。” 其他人也挺感兴趣的,都说报纸到了,要去见识一下。 有的人则直接去了罗洁家,跟罗洁聊报纸的事,还问陈凝结婚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罗洁就说:“小凝出嫁那天,咱家也开席,到时候大家伙都来帮忙啊。” 众人全都痛快答应了,又聊了一会儿,屋子里才清净下来。 等这些人走了,罗洁总算松口气,说:“小凝,你来一下,三婶有点东西要给你。” “什么呀?”陈凝跟着罗洁进了里屋,就见罗洁从被褥最底下掏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一卷用红布包的东西。 一层层打开之后,她就看到了一沓钱。 “三婶,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钱我可不能要。”见罗洁把那钱往她手里塞,陈凝说什么都不想要。 她现在手里不只有房子钱,还有季野家亲戚给的见面礼钱,这些钱季野都不让她动。 她也就没用,全都留着呢。她现在手里的钱加起来,已经快三百了。 她怎么还能要罗洁的钱?他们家养了她好几年,又不是亲生父母,凭的也只是那点亲戚关系,不给陪嫁完全说得过去。 她虽然打算把换来的旧房给她三叔用来开厂,算是报答罗洁一家的收留养育之恩,可那至少也得是五六年以后的事了。现在她三叔一家还得继续过清贫的日子,她要是要了这笔钱,他们的日子肯定会更不好过。 罗洁却说:“这钱加起来也就五十,是我跟你三叔这几年一点一点攒的,也是我们俩早就商量着给你攒的嫁妆钱。” “小涛他们还小,还不到用钱的时候。我跟你三叔身体也挺好,还能慢慢挣。可你出嫁,咱们娘家要是一点都不出的话,那在婆家人面前,你太没面儿了。他们不说、不介意是一回事。可是这个礼儿,咱们得知道!不能让人看笑话。” “你三叔说了,这钱你要不肯收,那你以后就不用回来看咱们了。” 陈凝:……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一向还算平稳,可她这时候却稳不住了,心里难受得鼻子发酸。 这笔钱,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愿意要,因为罗洁一家现在才是最需要钱的人啊。 可是看情形,她不要也不行,她就说:“三婶,我现在真不缺钱,而且我马上就要上班挣钱,月月都能发工资了。你让我收我这么多钱,你们日子能好过吗?这样我心里也不会好受,就算嫁过去,也放心不下的。” “这样吧,陪嫁的钱,我就要一十,算是全了你跟三叔的心意。剩下的,我坚决不能要。三婶你也别为难我,你们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也不是没心没肺啊。” 罗洁粗糙的手抚摸着那一沓钱,低了下头。然后才说:“也行,那就给你一十,回头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老惦记咱们这边。年节偶尔回来看看就行了。” 晚上苏金萍过来的时候,听说这件事,也说这么办比较好。钱要是都给了陈凝,估计陈凝嫁过去,心里也不能安生。这个事儿,罗洁家有个心意也就行了。 一转眼就到了陈凝出嫁的日子,早上四点钟,陈凝自己还没醒呢,就被一串敲门声给惊醒了,苏金萍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说:“凝丫头,醒醒,该起来了,得赶紧吃点东西,再打扮打扮,八点钟季野他们就来接亲了。” 68 第 68 章 陈凝昏昏欲睡地起来开了…… 陈凝昏昏欲睡地起来开了门, 门一开,苏金萍和罗洁就走了进来,催着陈凝起来去洗漱。 接下来陈凝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被赶来帮忙的几个妇女围住, 给她梳头打扮。 化完妆后, 陈凝照镜子看了看, 感觉效果还行。这时候大家都很朴素, 即使是结婚时化的妆也不夸张, 没到她接受不了的程度。 她也就由着这些人打扮,脑袋被人摆弄着, 晃得她差点又睡了过去。 有个大婶还打趣她:“凝丫头, 你对象那么俊,一会儿就来接你,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另一个大妈笑了:“老三家的,这要是搁你年轻那时候,是不是得乐得一晚上都睡不着啊?” 那大婶可不害臊,不客气地说:“那可不, 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啊, 就盼着人快点来把我娶走。” 屋里的人哄堂大笑,陈凝睡意少了点之后, 也笑眯眯地听着。 因为陈家人丁单薄, 罗洁就俩儿子,一个14,一个11。陈凝要出嫁,帮衬得人实在是少,祝村长就叫来了一帮小伙子帮着拦门,七点多的时候, 祝村长就把人都带来了。 陈凝自从穿好嫁衣之后就没有下过床,直等到快八点的时候,有人发了一声喊,说:“新郎来了。” 紧接着,外面响起一连串的鞭炮声,陈凝被震得捂起了耳朵,罗洁的小儿子小涛兴奋地跑进来,向陈凝汇报:“姐,俺姐夫来了,开大车来接你来了。” 这时候很多人都跑出去看热闹,罗洁家的小院外边挤得全都是人,全村男女老少差不多全都看热闹来了。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先出现在街口,在鞭炮炸起的烟雾中缓缓向罗洁家开过来。 村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接亲的规格可真是高啊,居然是用这种大领导才能坐的吉普车来接新娘? 他们一般人结婚,用的都是牛车,马车,或者自行车,有的甚至是真接走过去。大家伙见过很多次接亲仪式,就没见过用吉普车来接新娘子的。 众人这一口气刚要吐出去,还没等吐完,就见一辆蓝白条纹的中巴车也从街口拐了出来,那车的样式和大小跟他们平时进城坐的客车很像,看那样子,也是来接亲的。 祝村长马上招呼那帮小伙子:“一会儿都给我拦着点,不能让他们随便把新娘子给接走了。” 两辆车都停下之后,众人听到车门开启的声音,很快从后面那辆中巴车下跳下七八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着一个比一个的精神。 这些人都下车之后,前边吉普车副驾驶室的车门终于打开,一个身着绿军装的高大青年从车上跳下来,随手关上车门。 他脚步稳健,五官疏朗,下车后,他眼神沉静地扫视了一圈村里的人,这一眼看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心头都乱跳,心想陈凝这对象也太好看了,又好看精神头又足。 祝村长挥了下手,示意村里的小伙子们把人都拦住。 陈凝坐在屋里,透过开着的窗户能看到肖林和高跃翔正带人跟村里的小伙子们撕扯着,试图从这包围圈里杀出来一条路。 肖林和高跃翔虽然都挺能打的,可那帮小伙子们常年下地干活,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小院里闹得不可开交,周围的人则看得乐不可支。 季野站在肖林和高跃翔他们后边,身体板正,抬眼向窗内望过来,这一眼就跟陈凝的眼神撞上了。 他唇角微翘了一下,端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守在屋里的一位大婶笑道:“你们看着没,刚才新郎倌看到新娘子笑了,笑得可真好看。” 其他人也笑成一团,苏金萍见状,把准备好的面纱罩在了陈凝头上,笑着说:“不给他看,想看就等他把人娶回去再看。” 陈凝戴上面纱之后,就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了。她只听到一阵哄闹声之后,有人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紧接着门也被打开了,一连串脚步声涌进了屋里。 陈凝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谁,正被吵得耳朵里乱哄哄的,这时一只干燥的大手在她手上轻轻捏了一下,说:“陈凝,我来接你来了。” 陈凝垂头,从面纱缝隙里认出来,那是季野的手,这时天气微凉,但他的手指很温热,握着暖暖的。 不过那手指碰了她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这时,苏金萍张罗着让罗洁的大儿子小波来把陈凝背出去。小波虽然才14,但已经长到了175,背着陈凝出门毫无压力。 迎新队伍陆续上了车,陈凝则被背到了前边那辆吉普车上。她刚坐好,季野就坐了进去,车门一关上,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围在陈凝身边。哪怕是罩着红盖头,陈凝也认得出身边的人就是季野。 司机还是小边,他上车之后一坐好,就笑着管陈凝叫嫂子,还说这车是他们首长派来的,首长要求他务必要把新娘子好好地给接到季野家。 说完之后,小边就踩下油门,吉普车在村里人的目送下渐渐远离祝家村。 季野坐在陈凝旁边,两个人胳膊紧挨着,陈凝注意到季野的大手悄悄靠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那手不像刚来时那么稳,隐隐有些颤抖,她想,季野不会是有点紧张了吧? 她的手指在季野手上轻轻捏了捏,季野则用力回握,还在她手心里搓了搓。 两辆车平稳地向城里驶去时,季家小院各处早就贴好了红喜字。 院子和屋子里支起了十几张桌子,在屋里最大的那张桌子主位偏左一点的位置,坐着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 他看上去年近六十,五官跟季野有五分相像。但他眼神锐利,看上去格外严肃,身上的气场如同寒冰,让靠近他的人连走路都不禁放轻下来。 在院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也长着跟季野相仿的脸,但他长得要粗犷一些,手指也很粗糙。 他一直没坐下,右手夹着一根烟在院里来回踱步。 看了看表,听到大院外隐隐有人声传来,他就将手里的烟掐灭,抬脚就要往季野家小楼的夹道里走。 季寒霜看到他往那边走,忙叫住他:“季深,季野马上就进院了,你怎么往那走?” 季深回头,淡淡地说:“弟媳妇进门,按咱们这边的风俗,我这当大伯哥的还没结婚,不得避着点吗?我先进去待会,等人进来了我再出来得了。” 季寒霜同情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行吧,那你就躲一下,等人进屋你就能出来了。先委屈一下吧,谁让你这么大岁数都娶不上个媳妇。” 季深懒得理她,把她的手扒拉下去,听着脚步声近了,鞭炮声不断响起,他便转头,闪进了夹道。 这时季老太太已经带着几个儿女站了起来,远远地看着季野扶着戴着红盖头的陈凝走近,有人嚷道:“新娘子来了。” 季老太太盯了一眼刚走出来的大儿子,嘱咐他:“一会儿小陈来见礼,你态度好点,别把人吓着了。” 那男人鼻孔里“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同时,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越走越近的那一对新人身上,不止新娘子陌生,就连季野,他看着也有点陌生了。 父子之间,毕竟已经快有两年没见面了。 他收回心神,看着季野牵着那女孩迈进了堂屋,回头一看,发现自己那大儿子不在身边,也不知晃哪儿去了? 69 第 69 章 肖林跟在季野和陈凝身后…… 肖林跟在季野和陈凝身后进了院, 在人群里一扫,就发现少了一个人。他张望一番,抓了一个没跟去接亲的小子问道:“我深哥哪儿去了,他不是也回来了吗?” 那小子往夹道一指, 说:“大哥往那儿去了, 说是他还没结婚,得避一避, 等新娘子进门了再出来。” 肖林:…… 他忙颠颠地往夹道里跑, 没看见人,就又往里走, 那夹道可以通向后院。 走到后院的时候, 他果然看到了倚在单杠旁边正在吸烟的季深。 他忙走过去, 一脸笑模样, 说:“大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野哥都不计较这个,你看你这讲究劲。大家伙都在里边看新娘子,你在这儿躲着,瞧着怪可怜的。” 季深冷冷的眼神打过来, 肖林连忙改口:“得,我说错话了, 谁可怜咱大哥也不可怜哪。” 说着, 他靠近季深, 小声说:“大哥,别怪我多嘴,我就想问一声啊,你这么多年就没碰上个合适的?现在我野哥都结了,你要不要也考虑下?你瞧你这身板, 这张脸,真晾出去,肯定有姑娘眼馋。” 季深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一口烟圈,说:“得了吧,大西南那边乱得很,谁知道我哪天就光荣了。娶什么娶?娶回来让人当寡妇?” “走吧,人都到齐了,过去看看。”说着,他重新把烟掐灭,跟着肖林绕到前门,进了堂屋。 这时候新人已经并肩站在堂屋里,在他们前边,坐着一排季野的直系亲属。主位上坐的是季老太太,在她左手边就是季野的父亲季振山,紧接着就是季野的二叔和三叔。 老太太右手边则是季凌霜姐妹俩、季野二婶,还有几个陈凝没见过的女眷也在。 季深和肖林走进去的时候,季野刚好把陈凝的盖头掀起来,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陈凝身上。 有探究的,有好奇的,更多的则是惊艳。 陈凝肤色白晳莹洁,眼神清透,五官甜美可人,抬头看人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这种五官,娇艳又没有攻击性,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但她长得虽娇柔,神态举止却挺大方,也不忸怩,甚至在看到季振山的时候,都挺淡定的。 这时候很多女孩结婚时都会穿一件的确良衬衫配一条裤子,裤子常常是蓝色的。陈凝没这么穿,她上身是自己做的淡红色对襟小袄,修身小袄很好地衬出了纤细的腰身。那小袄袖子较为宽大,露出一截白晳的手腕。下身则穿着蓬松的同色系长裙,长裙长到脚踝,足够保守,也透出几分婉约柔媚,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时讲究移风易俗,一切从简,揭开盖头后,季寒霜就笑着拉着陈凝上前,给她一一介绍在场的亲眷。 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少,有季野家的直系亲属、老太太的姐妹团、季家的一些亲戚。 还有季野的朋友和研究所的同事,这么多亲朋,再加上一些邻居,加起来至少得有二百来人。 季寒霜头一个带陈凝认的人就是季野的父亲季振山。季振山脸色严峻,哪怕是在儿子的结婚仪式上,也不见半分笑模样。 换一个人做新娘,看到他那张气场强大、如同寒冰的脸,说不定当场就要害怕了。 陈凝倒还好,站得稳稳的,看向季振山的眼神不畏缩也不闪躲,礼节周到地叫了一声“爸” 季振山眼神落在她脸上,没什么明显变化,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嗯”。接着,他身后那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就笑着往陈凝手里递了个红包。 红包看起来很厚,到底有多少钱,陈凝虽看不出来,却知道这钱不会少。 她露出几分笑意,说:“谢谢爸。” 看到她的表现,季家人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他们都知道,季振山久居上位多年,养出来的气场真不是谁都能顶得住的。换成一般人,碰到他那张冰块脸,别说笑出来,只怕眼神都不敢跟他对上。这姑娘倒是顶得住,看来她的心理真的挺强大的。 季野二叔陈凝是认识的,这次他对陈凝挺和气。轮到季野三叔的时候,陈凝发现,这一位虽然已人到中年,但还挺帅气,帅气中还透着儒雅,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陈凝正在心里感慨着,季家的基因真的挺不错的,这时季寒霜把站着的季深拽了过来,给陈凝介绍:“小陈,这是季野大哥,亲大哥,叫季深。” 陈凝忙喊了他一声“大哥”,季深一时有些不自在,抿了下唇,抬手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说:“弟妹好,红包拿着,别嫌少。” 陈凝笑着接过红包,说:“不会的,谢谢大哥。” 季深不自然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他身后的季婉。 季婉就是季野大姐,跟季深是双胞胎兄妹俩。季婉留着一头短发,也有着季家人的特征,但做为女孩来说,她长得要英气一些。她看上去不爱笑,但对陈凝还算客气,给了红包之后,还跟陈凝说:“弟妹,以后有时间了可以去东南找我玩。” 季寒霜却笑着说:“你成天忙着查案子,小陈去了你有时间陪她吗?” 季婉扯着唇笑了笑,没说什么,站后边去了。 因为人太多,季寒霜只把季家的近亲属和重要来宾给陈凝介绍了一圈,其他人就没特意介绍了。 宴席很快开始,陈凝跟在季野身边敬了一圈酒,俩人也没什么时间说话。 有的小伙本来想撺掇着灌新郎新娘喝酒,可是季野大哥季深往他们那边瞪了一眼,他们就老实了,歇了捉弄陈凝的心思。 席间有季振山坐着,更让想闹点花招的小伙们没了胆。 高跃翔抽空给肖林递了个眼神,俩人心领神会,婚宴上有季振山,他们不敢闹,等晚上闹洞房,季振山这个当公公的还能过去凑热闹不成? 到了中午,宾客终于陆续散去,留在季家的人,就只有季家近亲属。忙了半天,大家伙都有点累了,季老太太去房间休息,季家两姐妹和几个儿媳则在屋里陪着说话。 季寒霜告诉陈凝:“小陈,你回房先歇会,不用管咱们。等傍晚大家伙一起吃个饭,我跟你大姑他们也走,到时候就季野他爸和他哥姐在这,你们一家好好聚聚。” 陈凝确实有点累,这时季野去送客了,她就在季寒霜的陪伴下先进了新房。 季寒霜很快就出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倚在床边捶腿,不得不说,尽管这时候结婚仪式已经简化了不少,可还是很累人。 窗外的风吹进来,温度正好,陈凝靠在床头,一时无人打扰,早上起的又很早,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季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陈凝歪着身子侧躺在床边,睡的很香,看起来是真的累了。他想着,这一天不停的见人,还得保持微笑,只怕陈凝的脸都要笑僵了,怪累的慌。 季野往陈凝旁边一坐,他动作虽然轻,但床铺还是微微塌陷,这响动惊扰到了陈凝,她眼皮动了动,又睡了过去。 季野心头炽热,情不自禁斜倚在她身边,头枕在自己手上,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陈凝的脸颊,然后手指在她唇边缓缓动着,描绘着她嘴唇的形状。 描了一会,一时兴起,在她唇边轻啄了一下,要不是怕把陈凝惊醒,他很想吻下去。 过了一会,他也躺在陈凝身边,跟她头碰着头,眯着眼睛假寐。 与此同时,季深正靠在楼上一个房间里休息,这个房间不大,布置也很简陋,他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往桌子上一搭,手里夹着一支烟,吹着凉风,不紧不慢地抽着。 门开了,季婉走进来,闻到烟味,皱了皱眉头,说:“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都成老烟枪了。” 季深头也不回地说:“我就是个糙老爷们,就这德行了,还能咋样?怎么着,让老头给训话了?” 季婉拽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了,说:“咱爸想让你换个地方,中部地区,或者大西北他那边都行,他会给你铺好路子,你去不去?” 季深轻嗤一声,说:“老头子心血来潮的时候下了几个蛋,下完了就扔一边,一年到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跟不管一样。现在等蛋都长大了他来管头管脚,想啥呢?叫他死了那个心,老子爱上哪上哪。” 季婉手指戳着桌面,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去跟他说,反正他的意思,咱俩至少得有一个听他的安排,我不想离开东南。” 季深摸了摸短短的头发,抬头问季婉:“张言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你真打算把这辈子搭在他身上?你留在那舍不得走,背井离乡的,不就是为了他?值得吗?” 季婉不肯抬头看他,说:“你不懂,反正我不动地方。” 季深有点烦躁,站起来转了一圈,说:“行吧,你不走那就不走,不过你还是好好想想,一辈子守着一个站不起来的人,不容易。至于咱爸那边,随他怎么想,等过了这几天,谁也见不着谁,他能怎么着?” 季婉不想再谈这些,就说:“我看着高跃翔跟肖林那几个小子在一起偷偷嘀咕,估计是算计着晚上怎么闹洞房。到时候你看着点,别让他们闹的太不像话了。” 季深:“行,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看着点的。” “小陈我看着不错,咱弟是个有福气的。”季深弹了弹烟灰,陷入沉思,整张脸隐入了烟雾中。 季野睡的时间不长,窗口边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他立刻就惊醒了。 他快步走到窗边,正好看到肖林从墙根下溜走了。 这小子…… 看到肖林这样,季野就知道肖林他们晚上不会随便放过他和陈凝,肯定会闹腾。 70 加更(4000+) 晚饭时,季家兄弟…… 晚饭时, 季家兄弟姐妹坐了一大桌子,有季老太太在场, 大家吃得都比较安静, 也没在饭桌上多浪费时间,快到七点的时候就都吃完了。饭后,众人回家的回家, 回房的回房,谁都没再打扰季野和陈凝。 季野白天喝了酒,下午特意抽空刷了牙,等晚饭一过,他就陪着陈凝回了房间。 高跃翔他们早就等着了, 季野一回房,一帮小子就从门外冒出来, 跟着进了新房。 肖林和高跃翔俩人都背着手,手里也都拿着东西。 季深下楼的时候,看到新房门口吵吵嚷嚷的人多, 就走过去瞅了几眼。 他站在这些人后边,所以他看得清楚, 肖林手里拿着绳子,高跃翔则搬着一个凳子, 是弧形的,下边还有两条凳腿。 俩人兜里还揣着东西, 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一看就知道这俩人想搞出些花样来, 闹洞房的事他也没少听说,还有公公跟媳妇闹到一起的,有的甚至把新娘的衣服都给扒了。 那怎么行! 想到这儿, 季深在后边踹了高跃翔一脚,小声问他:“你手里拿这玩意干什么用的?跟板凳似的,想干嘛?” 高跃翔本来挺开心的,想着今天可以好好看看季野的热闹,哪知道没了季振山在这儿坐镇,却又冒出了季深。 他立刻苦着脸说:“大哥,这不结婚吗?大家就想热闹热闹,没别的意思。” 季深却没放过他,仍指着那东西说:“这到底干啥的?” 他们俩说话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陈凝坐在床边,跟季野挨着,被一帮小子簇拥在中间,这时也看到了高跃翔那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高跃翔只好解释:“这,这个东西是我瞎想出来的,那个,就是让新郎新娘坐在上边,……” 陈凝看到那凳子的凳面并不是平的,而是两头翘起,中间略凹的形状。她和季野要是真坐上去,那肯定会往中间滑,到时候俩人一定会往中间挤的,白白让这帮小子看热闹。 季野看了一眼也看明白了高跃翔耍的是什么花招。 他把那凳子拽走,丢在门口,瞪了高跃翔一眼:“你脑子就不能用在正地方?” 季深也不客气,又从肖林兜里掏出了香蕉和黄瓜,还有红绳…… 陈凝都无语了,肖林他们玩得可真够野的,那红绳是想玩捆绑游戏吗? 至于香蕉和黄瓜,那就更污了,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季深收走,最后就只留了一个细绳吊着的萍果,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小伙子们不禁一阵失望,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半会竟没人动弹。 好在季深转了一圈就走了,肖林缓过劲过,笑嘻嘻地提着萍果吊起来,悬在季野和陈凝面前。 其他人开始起哄,催着季野和陈凝去吃苹果。 陈凝也知道这一关是一定要过了,她只好站了起来,跟季野面对面站着。苹果就悬在两人上方,眼看着苹果垂到嘴边,陈凝和季野一起快速向那苹果咬去。可惜肖林的手够快,不等他们咬到,苹果就被提了上去,于是毫无意外地,陈凝和季野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趁乱推了季野一把,将他和陈凝推到了一起紧紧拥着,周围的人不断起哄,连包成飞都在门口笑了起来。 几番折腾下来,等季野终于咬到一口苹果的时候,陈凝都被折腾出一身汗,脸上都红了。 好在这些人还算知道点分寸,没人推她,推的都是季野。 众人闹了足足半个小时,还没有消停的意思,肖林嚷着让季野和陈凝把整个苹果吃完。 季婉走下楼,看着肖林还在那起哄,她走过去,抬手揪住肖林耳朵,一边拧一边往外拽,说:“闹上瘾了?没完了是吧?” 肖林张着两只手不断求饶:“哎呀,松手,婉姐你一个女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季野好不容易结这一次婚,大家伙不就图个热闹开心吗?行了行了,我不闹了好吧?” 肖林这边被迫偃旗息鼓,其他人也知道季野这一对双胞胎哥姐都护着他,也只好罢手,一鼓脑地走了。 季婉看着这些人走光,朝着陈凝点了下头,转身就上楼去了。 人一走光,陈凝也松了口气,跌坐回床上,呼出了一口气,说:“好累,幸亏你哥你姐在,不然肖林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使坏呢?” 季野看她额头上都冒着汗珠,起身把架子上搭的毛巾拿过来,欠身过去,给她轻轻擦拭着额头和脖子。 一边擦他一边说:“就算我哥我姐不在,不还有我呢吗?有我在,我也不可能随便让他们牵着走。” 这时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季野嗅了嗅陈凝身上的气息,感觉自己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 他低下头,凑过去,小心地啄着陈凝柔软的唇,细致地啄了一会儿。等陈凝身子软化,他就大胆地用舌尖翘开陈凝的牙齿,刚开始还有点笨拙,不一会儿就灵巧起来,不断的追逐着,挑逗着。 这种感觉实在是好,没几分钟,陈凝就有些微晕的沉醉感。她牙关一松,季野就开始长驱直入,两个人之间气息交汇着,柔软与湿润和着或轻或重的气息,让屋子里的热度不断高。 季野心里一股火越燃越旺,他欠身而起,用颤抖的手快速解开衣扣,三两下脱掉外衣。 这时他上半身上已挂起了一层薄汗,紧实的肌肤上血管凸起,看上去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凝上半身的衣服也褪掉大半,一大片白晳的肌肤和紧致的小腹暴露在季野眼前,对他来说如同致命的毒药。他低哼一声,唇舌开始不断向下游走。 柔软的床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翻出了无数皱褶,季野的身体如同一张绷紧的弓一样伏在陈凝身畔,快到他承受不住的时候,他忍不住在陈凝耳边低语:“陈凝,现在……可以吗?” 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快不连贯了,整个人似乎都在失控的边缘。 陈凝也难爱得很,像在沙漠里游荡很久的旅人,也想找到止渴的凉药。 她仰头,在季野唇上轻啄了一下,又咬了下他的耳垂,点头:“嗯,可以。” 这句话就像解除禁制的口令一样,季野心里那座急待爆发的火山终于有了找到出口的可能。 他浑身燥热,手臂微颤地欠起身来,安静的室内,可以听到皮带抽动的声音。 当两个人最终坦埕相对的时候,季野轻吼了一声,紧紧覆过去。陈凝害羞地盖上被子,虽然看不到什么,却能感受得到他那贲张的热度和滑腻有力的肌肤。 新房的墙上,挂着一幅海景图。在那海景图上,可见浪涛不断冲刷着岩石。浪涛里的水波刷过岩石上每个皱褶,乐此不疲。直到一股强风吹来,驱动着浪涛轰然而上时,那大浪才猛地一下冲上岩石上方,崩出无数白亮的碎沫。 时钟滴滴嗒嗒地直走了一个小时,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季野一身濡湿地靠在陈凝身边,两人身上覆着被子,只有胳膊露在外面。 陈凝额边的头发粘在脸上,季野温柔地把她的头发拢在一边,抬手圈住她的腰,又顶了顶她的鼻子,轻声说:“我终于得到你了,真好。” 陈凝这时还沉浸在余韵中,身上没什么力气,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微微点头,蹭了蹭季野肩膀,说:“好累,想睡会。” “嗯,睡吧。”季野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陈凝的呼吸开始轻浅起来,他一时半会却睡不着觉。 夜幕渐重,陈凝半夜醒来的时候,感觉她小腹上覆着一只手,那手却不是静止的,一直在缓缓按揉着。 她一歪头,就看到季野还睁着眼睛,眼神黑亮地看着她,呼吸一下一下拂着她的耳根,又温热又勾人。 她正想问他怎么还不睡,季野就再次把她拢住,紧实的身体挤了过来,没过多久,就再次把她卷入热浪当中。 第二天早上,陈凝是被外面的鸟鸣声惊醒的,看了下钟,时间已经是早七点了。 她醒来的时候,季野并不在她身边,按照季野平时的习惯,陈凝猜测他可能去跑步了。 可昨天他们俩新婚,季野直缠着她闹到后半夜三点才作罢,这样还能起早去晨跑吗? 正想坐起来穿衣服,门开了,季野穿着短袖汗衫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扯掉汗衫。露出挂着汗水的肩臂,看上去精气神特别足。 陈凝身上可没那么多力气,看到他那样子,心想他到底是行伍出身,体力确实是足。 季野似乎是猜到陈凝在看他,他故意走到衣柜旁边,不紧不慢地挑着衣服, 看着他那副样子,陈凝捡起床边的衬衫,丢到他背上,说:“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 季野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回没再磨蹭,找了件衣服去换了。 陈凝穿好衣服,不由埋怨季野:“你早早就醒了,怎么不叫我起来呢?” “你爸你哥你姐都在,我起来这么晚,怪难为情的。” 季野笑了笑,说:“有什么难为情的?新婚第一天,他们能理解。” 陈凝不想再争这个,她穿好衣服,快速去洗漱了一番。这时早饭还没做好,郭姐还在忙着。 不过季婉和季深兄妹俩都在楼上没下来,楼下客厅里就只有季振山和季老太太母子俩。 陈凝出去的时候,他们母子俩正在说话,陈凝就听到季老太太问季振山:“这回你媳妇没闹着要跟你一起过来吗?” 季振山冷冰冰地说:“季野不是她儿子,她用不着过来,我自己来就行了。” 季老太太瞅了他一眼,说:“你还算知道点分寸,这回你要是把秀茹带过来,你看季野他能不能高兴?” “还有季深和季婉,仨孩子呢。你以后说话做事,得琢磨琢磨人家心里都想什么,不能再用命令似的语气对着他们了,他们都大了。” 季振山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时恰好陈凝走出来,季老太太也就不说了。 季振山跟陈凝没什么话说,见陈凝过来,他就起身回了房间。 他一走,季老太太就跟陈凝说:“你跟我过来,有点事我跟你交待一下。” 陈凝无意中听到他们母子的对话,对于季振山和季野他们之间的关系多少也算有了一点了解。 她也不知道老太太要说什么,就跟着老太太去了她的房间。 进门之后,老太太就把门关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存折,陈凝心想彩礼什么的现在都在她手,没花多少,季老太太这还要干什么? 季老太太这时已把那张存折放到陈凝手上,说:“这张存折是给季野的,本来就打算等他结婚了再给他。” “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解释,这些钱,不是我给你们的,是我这些年,从季野他爸手里一点一点要过来的。” “他爸工资高,平时那钱都在他现在的媳妇手里把着。我就每年都跟季野他爸要一笔,我生病时也跟他要,反正找着理由就跟他要。这么一年一年攒下来,也不少钱。季深和季婉那份也都有,我都给他们留着呢,这一份是给你和季野的。” 陈凝:…… 她本来想说她不能再要钱了,可一想到这些钱是老太太一点一点从季野后妈手里抠出来的,那她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钱他们不要,也会落到季野后妈手里。她虽然不了解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从季老太太的反应来看,老太太十分不喜欢那个女人,连季野他们也不愿意见到对方。 她就接过存折,说:“行,奶奶,这钱是你一点一点帮季野攒起来的,里边都是你这些年对他的心意,我就收着。不过我们一般不会随便用。”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说:“丫头,季野现在终于有了着落,我这心事也落下一大半。” “以后,你跟季野俩好好过日子,这孩子其实跟你一样,都是从小缺人疼的孩子,你俩,以后互相哄着点吧。我跟你爷爷,以前感情也很好,我就想着你跟季野以后也一直好下去。” “还有件事,奶奶想拜托你,你以后要是碰着什么好姑娘,看看有没有适合季深的,有的话就跟奶奶说一下。” 陈凝一向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但这时还是抱了抱老太太的肩膀,说:“奶奶,只要季野对我没问题,我不会亏待他的,你好好的就行。” “不过大哥的事,我怕不太好插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要不以后有机会,让季野问问他的想法吧。” 老太太点头,这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很快,留着短发的季婉打开门,笑着看向季老太太和陈凝,自然也没错过陈凝手边的存折。 季老太太也没瞒着她说:“小凝跟季野结婚了,我就把这存折给了她。你跟季深的还在我手,什么时候你俩也有了另一半,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要。” 季婉撇了撇嘴,说:“那您老就自个儿留着好了,我是怕您这辈子都没这机会。” “要我说,您就别挂记这些事,还不如没事出去遛遛弯,这比什么都强。” 季老太太挥手赶她:“行了,你去叫季深下来吃饭吧,一个一个让人头疼。” 陈凝拿着存折回了房间,把存折锁到了抽屉里,至于他父亲的事,她暂时也不打算多问,什么时候季野自己愿意说,她再问好了。 71 第 71 章 没一会儿,季野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 季野回了房间,陈凝就悄悄问他:“刚才咱奶让我给大哥留意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姑娘, 就帮他介绍介绍。你觉得这件事咱们介入合适吗?” 如果是以前, 季野肯定会第一时间表示不合适,他们不要掺合这样的事。 可现在他有了跟陈凝相亲成功的经历, 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现在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挺奇妙的,试一试的话没准哪次就碰上合适的了。 他就问陈凝:“你怎么想的?” 陈凝想了想,说:“我感觉以大哥的条件, 他不是找不到,也不一定是没合适的,也许是他自己就不想找。” “你们兄弟俩之间比较好说话, 你可以找机会探探他的想法。咱们要是什么都不清楚, 就贸然掺合, 我怕他心里会不舒服。” “奶奶她操心这件事, 大概就是觉得自己岁数大了,怕以后没精力再管这些,就想早点让孩子们都定下来。其实她身体还好,平时要是多注意,应该是可以长寿的。” 季野也觉得陈凝说的有理,他就说:“我大哥确实有顾虑, 他在西南边境当兵, 挺危险的。” 陈凝却觉得,光是这个理由的话, 其实也不是太充分,那么多边境当兵的人,还都能不找了? 就在这时, 季野小声告诉她:“其实我大哥他也是怕自己孩子重蹈我们几个小时候的覆辄,我们小时候,我爸他常年在外,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妈一个人扛着。爸他回来的少就算了,他脾气还不好,固执己见,独断专行,我妈跟他在一起过得并不开心。” “我姐说我妈生下我之后,病了挺长时间,但我爸他在这中间就回来过一次。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病逝了,他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陈凝:……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季野他们几个跟季振山之间存在着严重的隔阂了。 季振山不仅严重地缺席了几个孩子的生活和成长,还没能给予季野母亲相应的关爱,这成了几个孩子心中拔不出来的一根刺。 再加上季振山再娶,那他与季野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怕就更远了。 季野提到以前的事,有一点感伤,不过他很快平复了情绪,摸了摸陈凝的脑袋,说:“大哥那边,我有空问问他吧,要是他实在没这个想法,那咱们就先别管。” 陈凝踮起脚,安抚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她刚要松开,季野却趁势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两个人之间的唇紧贴着。 这一次他只在陈凝唇边轻柔缓慢地辗吮,极尽温柔,放开她之前,又在她下唇轻咬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走动声,郭姐在招呼老太太吃饭。 陈凝忙推开季野,嗔怪地说:“外边还有不少人呢。” 季野笑笑,说:“不怕,没人进来,他们就算有事,也会先敲门。” 他话音刚落,季婉果然来敲门,招呼他们去吃早饭。 早饭吃得比较清淡,季振山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沉默地坐着。 有他在场,季婉和季深都不怎么说话,只有季野偶尔给陈凝夹点离她远的菜。 季振山看到小儿子给儿媳夹菜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到底也没说什么。 但他浑身的低气压还是影响到了季老太太,老太太也没吃多少。 陈凝也感受到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但她感觉也还好,并没有很强的压迫感。她现在已经知道季振山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在大西北那边扎根多年,人脉不少。 但这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她并没打算靠季振山给自己谋求什么好处。人若无求,自然就会淡然许多。 所以饭桌上的气氛对她影响并不大,她手上的碗也端得稳稳的,季野给她夹菜,偶尔她也给季野夹几筷子。 饭桌上,也就这小两口和季深在正经吃饭。季婉乐得看热闹,靠着椅子坐着,瞧着自己弟弟和弟媳互动,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季深就坐在季振山旁边,闷着头吃饭,筷子不断地扒着碗,吃完之后放下碗就打算上楼。 季振山在他上楼之前叫住他:“你跟我来一下。” 季深坐回椅子上,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用不着换地方。” 季振山眉心的川字明显深了几分,要不是老太太在旁边盯着他,他怕是要当场发火了。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能忤逆他,也就他这几个孩子,个顶个的优秀,可也个顶个的不听话,似乎个个都长着一身反骨,全都跟他犟。 可他也知道自己早年对这几个孩子的确是疏忽了,他便压下脾气,哼了一声,说:“在这儿说也行,那你给我听着。” “你在西南那边待了六年,资历已经足够了,贡献也不小,该挪挪地方了。” 季深就知道他要提起这个话题,他毫不犹豫地说:“那就不用您老人家费心了,我觉得在那边还挺好的,还想再干几年。” 季振山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倒是没有发火,接着说道:“不愿意挪地方?那也行,不挪地方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相亲。中午你倪叔叔会带着他外甥女过来,人家是文工团的,才22,年轻漂亮,就喜欢军人。” 季深忽地站了起来,眼里带着讽刺,说:“什么时候你还干起这媒婆的活了?谁爱见谁见,反正我不见,我下午去看几个朋友,没空。” 这时,季振山拍了下桌子,声音虽不大,那气场却让郭姐吓得一声都不敢吭,躲得远远的。 他冷冷地说:“你不见也可以,那就调动。这件事我回头会跟你们领导协商,到时候调令一下来,由不得你不调!” 他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让季深又生气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们都知道,凭他们父亲的职位,想背着他给他办个调动一点都不难。 季深咬了咬牙,倒也没发没用的脾气,翘着脚坐了一会儿,他也冷冰冰地回怼:“行吧,您有本事那您就调。” “你信不信,你前脚下调令,我后脚就能脱了我这身衣服。我去挖煤,去当工人,也不给你当个提线木偶。” 季深这番话完全出乎季振山意料,他攥了攥拳头,吸了口气,最终点头,说:“行,这话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季老太太看着这爷俩剑拔弩张的样子,情知再僵持下去不仅没办法收场。而且凭着她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还真可能会这么干,并不是简单的说说。 她连忙出来制止;“行了,都少说几句,这两天是季野和陈凝大喜的日子,你们爷俩在这争来争去算怎么回事?” “这事要我说,你们俩就各退一步得了。振山,季深他现在不想调动,那你就别逼他。季深,你也消停一下,你爸既然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那你就见见,如果不喜欢那就不处,谁还能逼着你跟人结婚不成?” 季深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才说:“让我见,也行。但是见面之后怎么做,那就是我的事了。” 季振山冷冷看了他一眼,背着手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之后,季老太太带着歉意跟陈凝说:“小凝,他们吵他们的,不管他们。你跟季野难得都放几天假,让季野好好陪陪你。新娘子进门,三天不干活,家里这些杂事不用你管,想出去走走,你们就去。” 陈凝却说:“明天我们再出去,今天上午二叔三叔他们都要坐火车离开临川,季野想送他们到火车站,中午再回来。” 季深也站了起来,说:“我跟他一起送吧。”看得出来,他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巴不得有个机会出去散散心。 老太太却还惦记着下午季深要相亲的事,就说:“你们哥俩那就都去,送完了早点回来,别让人姑娘等。” “你看你弟跟小凝现在过得多好,你也试一试,说不定合适呢。” 季深不想跟老太太争,他不置可否地站了起来,兄弟俩很快离开了季家。 他们走了之后,陈凝陪了老太太一会儿,就回了房间,倒没有特意主动去找季婉聊天,因为她看得出来,季婉是真不爱说话,倒不是社恐,就是给人没什么谈兴的感觉。 季婉确实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老太太让她出去找以前的朋友聚聚,她都懒得动,还说:“去干什么,人家都结婚了,一说话就是孩子丈夫,没劲儿。” 到中午的时候,季野和季深哥俩还没回来,家里却来了客人。 一个姓倪的中年人果然带着个姑娘来登门了,同来的还有他老婆。 那中年人穿着一身中山装,见到季振山就叫他老领导,听他们谈话的意思,那人以前在季振山手下当过兵。后来转业到地方,成了轻工局的一个干部。 而那姑娘,就是他外甥女,姓赵,叫赵琼华。 家里既来了女眷,不管陈凝和季婉愿不愿意见陌生人,这时候都得出来陪客了。 季振山跟那姓倪的中年人在房间里说话,季老太太就带着陈凝和季婉招待赵琼华和她舅妈。 不得不说,赵琼华长得很标致,身段也好,单纯从相貌上看,算是无可挑剔的。老太太看了几眼。就感觉姑娘长得不错。 赵琼华话不怎么多,别人一跟她说话,她就羞涩地笑笑。倒是她舅妈很健谈,进门之后就拉着季婉和陈凝说话,看着亲切有度。就算知道陈凝家是农村的,也没有丝毫轻视的意思,还说她家以前也是农村的,以前的日子可苦了。 这时郭姐开始张罗着给客人做饭,赵琼华舅妈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跟老太太说:“咱们家琼华跳舞好,在文工团是台柱子,她做饭也好吃,正好她也闲着,就让她帮帮忙吧。” 赵琼华也站了起来,要往厨房走,老太太忙招手拦她:“那怎么行?你们是来做客的,哪能让你们忙活?” 赵琼华舅妈说:“没事,大家都是熟人,不用客气。” 陈凝也觉得不合适,她是新嫁娘,这几天按风俗是不干活的。可也没有让客人来干活的道理。就算赵琼华想表现,想露一手,在她第一次登门时也不合适,说出去就是季家对客人不周到。 她就伸出手,拉住赵琼华的手腕,说:“你是客,要是让你下厨,那咱们家就失礼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凝很自然地感觉到了赵琼华脉博的跳动,她手下的感觉一向很敏锐,这一握,手下就觉得不大对劲。 她手拉住赵琼华不放,还串了串位置,让自己几个手指对准赵琼华脉门的方向。 片刻之后,陈凝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她不会是把错了吧? 滑脉?赵琼华是怀孕了? 这…… 一时间她脑子有点乱,盯着赵琼华看了几眼,赵琼华心里有点奇怪,说:“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陈凝忙摇头,说:“没事,你还是坐下吧,真不能让你干活,以后有机会的吧。” 就在这时,季野和季深两兄弟俩从外面走了进来。季深双手插兜,看到家里有客人在,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季老太太还什么都不知道,在跟季深哥俩招手,说:“季深,季野,家里来客人了,你们都过来跟人打个招呼。” 72 第 72 章 季深面上仍没有什么表情…… 季深面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地走了进来, 跟那姓倪的中年人和他老婆打了下招呼,眼神又在赵琼芳身上扫了一下,并没有跟她说什么, 找了个离他们比较远的位置坐了, 这态度明显比较抗拒。 赵琼芳看了眼她舅妈,然后低了头,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舅妈倒还镇定,笑着跟季老太太说:“我早就听说过季深和季野哥俩了,现在一看,哥俩真的都很优秀。” “老太太,能把两个孩子养成这样,您的功劳最大。” 季老太太谦虚着, 同时对季深使眼色,想让他离得近一点, 至少要跟赵琼芳接触下。 陈凝心里也急,她想着如果赵琼芳真怀孕了, 季深算什么? 喜当爹吗? 这对他也太不公平了,如果这件事真成了, 那以后等季深和季野他们知道的时候,让他们情何以堪? 想到这儿,她就给季野递了个眼色, 站起来跟季老太太说:“奶奶, 我去洗点水果。” 她前脚往厨房的方向走, 季野后脚就跟上了。 厨房里只有郭姐一个人在忙, 陈凝回头示意季野跟着她往小棚子外边的后院走。 到了后院,季野奇怪地问她:“是不是有事?” 陈凝抓住他的手,对着他耳朵小声说道:“有事, 刚才我无意中接触到了那位赵姑娘的脉,我感觉她可能是有孕了。” 季野眼神在一瞬间发生了急剧变化,先是震惊,接着是怀疑,然后又是恼火。 凭他对陈凝的了解,他知道,这种事陈凝是不会乱说的。 她的诊断水平之高,他多少也知道。而且陈凝跟赵琼芳无怨无仇,不可能随便往她身上泼脏水。 那也就是说,轻工局那位倪叔叔的外甥女真的是怀孕了! 这个女人,居然怀着别人的孩子来跟他大哥相亲?!万一要是成了,那他大哥成什么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季野连杀人的心都有。 季深可是他大哥,哪怕季深为人很沉默,哥俩之间交流并不多,可他大哥对他的爱护却是实打实的。 他这么优秀的大哥,怎么可以陷入到这种难堪的境地里? 季野咬着牙,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怒火,问陈凝:“可能性很大吗?” “嗯,很大,有九成的概率。如果我有机会仔细再给她多把一会儿的话,准确率会更高。” “我的水平别人可能不信,你多少能知道些,彭大夫他们也是认可的。” 季野不假思索地说:“我信你,别说是九成的概率,就算是只有两三成,这件事也不能让它成。” 他想了想,又道:“这件事先不告诉我哥,但最好跟我姐说一下。她常年查案子,让她参与一下比较好。” 陈凝也觉得这么办不错,就表示同意。 他们俩说完这事,又平复了一下情绪,就重新回到了堂屋里。 季野很快找到了机会,把这件事跟季婉说了。季婉重新出现在堂屋的时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对陈凝的医术其实不太了解,所以对这个诊断结果也不太确信。 但她观察力很强,早就看出来,赵琼芳他们一家的态度实在是太积极了,似乎对这门亲事很热衷。 按理来说,赵琼芳才22,在文工团当舞蹈演员,身段姣好,长相突出,这条件肯定不缺优秀青年追求。 他们家季深虽然也优秀吧,可眼看就30了,还在边境当兵,那边是偏远地区,就算能随军,一般的城市姑娘也不一定愿意的。 赵琼芳条件这么好,她对这亲事这么热衷,图的是什么? 这么一想,她也觉得陈凝的判断可能性不小。她常年办案子,这种事倒是见过好几回,也不觉得稀奇。可这事要是发生在她哥身上,她可就没法接受了。 她走回来的时候,赵琼芳舅妈正在打趣季野和陈凝,说:“这小两口郎才女貌,真的很般配。” 听她这么说。季婉笑着接话:“您这么说可不完全对,人家小陈可不只是相貌好,我听我奶说,小陈医术也很厉害,一把脉,很多病都能让她给把出来。” 赵琼芳舅妈心里是不信的,但她还是捧场地说:“哦,这么厉害啊?” 季婉说:“是啊,我不骗您,我弟媳在三院那边也很受认可的,老大夫都夸她把脉准。” “刚才小赵跟我说,她有时候会肚子疼,不如让我弟媳给把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反正大家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事儿。” 赵琼芳舅妈巴不得让外甥女跟季家人亲近些,就招呼赵琼芳:“小芳,那你来这边坐,让小陈给你把一下,要是真看出来什么毛病,咱就早点治。” 说着,她又笑着跟大伙说:“我们家小赵是练舞的,平时身体一直都挺好。不过这孩子就是刻苦,练起舞来动不动就忘了时间,所以有时候会肚子疼,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饿的。” 赵琼芳听话地坐在陈凝面前,伸出了手,陈凝平静地伸出几根手指,往她腕上搭过去。 季婉一直盯着陈凝这边,过了一会儿,她就看到陈凝微微跟她点了点头。 这一看,季婉明白了,恐怕自己弟媳这一次把出来的也是同样的结果,仍然是喜脉! 她就出乎赵琼芳意料地说 :“前一阵我听人说,厉害的大夫连怀孕都能给把出来。哪怕是月份浅,也错不了。小陈,你能吗?” 陈凝笑着说:“我应该是可以的。” 这句话说得虽轻,却像一颗炸弹投在赵琼芳和她舅妈心上。 两个人脑子里一时都有点空白,转瞬间,赵琼芳脸上泛出血色,面上像滴着血一样,耳根都跟着红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将手从陈凝手里抽了出来,像躲瘟神一样,后退了几步。 她舅妈到底比她老到些,她看着季婉似笑非笑的脸,还有沉静的陈凝,有点想明白了。 怕是赵琼芳怀孕的事儿露馅了。她们本来想着,季家老大都三十了,大概急着找对象,赵琼芳又这么漂亮,到时候俩人在一起,赵琼芳再想办法勾勾季深,季家老大可能也不会察觉出异常来。 她们计划的好,可到底还是露馅了。季家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们也不明白,可这事一旦揭开,他们家铁定理亏,说出去他们家姑娘的名声也就毁了。 她其实很想跟季家人大吵一顿,甚至反咬一口,说季家侮辱人。可要是真闹起来,就怕最丢脸的还是他们自己。 因此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气恼和不堪,尬笑着说:“小婉,你看你这话说的,这要让人听了,好象咱们赵家姑娘怎么了似的?” 季婉笑:“阿姨,我可没说什么啊。小赵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脸怎么吓成这样?” “是不是真病了,要不我陪你们去找我弟媳的老师给看看,她老师医术很高的,一把脉什么都能看出来。” 赵琼芳舅妈这回更加确定了,季家人肯定是知道了。他们要是再待下去,还不知道季家会怎么给他没脸呢。 她忙假装担心地站起来,扶住赵琼芳,说:“小芳,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舅妈带你去医院看看。” 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她瞧着季婉和陈凝奇怪,赵琼芳和她舅妈也奇怪。 这还没相看上呢,怎么就走了? 这时季婉还在说:“阿姨,真不用我们帮您找大夫啊?” 赵琼芳舅妈拉着外甥女就往外走,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也认识大夫,谢谢了。” 那姓倪的中年人看着她们娘俩往外走,正奇怪着,就见她老婆对他使眼色,还跟他说:“小芳不舒服,咱俩先带她去医院吧。” 姓倪的摸不清情况,但他也猜到出了意外,也只好跟老领导告别,一家人匆忙离开了季家。 他们几口人一走,季婉就冷笑着坐回去,双臂端着,眼神像刀子一样扫向季振山那边。 季老太太站了起来,看着奇怪的几个人,说:“这是怎么了?人怎么突然就走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季深也站了起来,打量着季野和季婉的脸,质问道:“你们几个在搞什么鬼?” 季振山虽然没说话,眼神里却透着不满,似乎是在谴责季婉。 季婉冷笑了下,看着她爸,说:“爸,您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您是不是觉得,是我把您给我哥介绍的对象给气走的啊?” 季振山一噎,瞪着季婉没说话,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季婉冷笑一声,摇摇头,看样子都不想跟她爸说话了。 季野都快气死了,今天如果陈凝没看出来,这事就算没成,也够恶心人的了。 他就接着季婉的话说道:“爸,您还不知道吧?那位赵姑娘,她都怀孕了!她怀着身子,来跟我哥相亲,他们家人的脸可真够大的!把我们家人当什么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除了季婉他们几个知情的人,其他人都呆住了。 一时之间,满室静寂,除了滴滴嗒嗒的钟声,屋里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季老太太眼里有些潮湿,她哽咽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季婉冷笑着说:“小陈给把出来的喜脉,刚开始我也不敢相信,就诈了诈她们。” “刚才她们什么表现,你们也都看着了。要是心里没鬼,那赵琼芳至于吓成那样?” “还有她舅妈,一看就是知情的,知道事情兜不住了,带着人就溜了。” 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一颗颗往下掉。看向季深的时候,她心里满是自责。她想着要不是她总念叨着让季深相亲,她大孙子不一定会碰着这种糟心事儿。 季深自己倒是冷静,他嗤笑一声,坐了回去,从兜里掏出烟盒,倒出一根,吞云吐雾地吸了起来。 季振山沉默良久,最后他说:“这件事,我会让他们给季深一个交待。” 老太太气道:“交待不交待的有什么用?今天要不是小陈这个明白人在,你儿子要真跟那丫头成了,那成什么了?” “我这么好的大孙子,凭什么这么让人糟践?” “要我说,你以后就管好你自己那个小家得了。季深他们哥几个的事,不该管的你就别管。” 季振山站起来,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他看了眼季深,没说什么,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他进去之后,一家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婉难得地过来抱了抱陈凝,马上就松开了,说:“弟妹,今天这事儿幸亏有你,不然就算最后不成,咱们也会蒙在鼓里,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跟我弟正新婚呢,咱们兄弟姐妹这两年又没怎么见面,不如做点高兴的事,就像以前一样,在院子里烤点东西吃。” “等稍晚点让季野把肖林他们都找来,让他们也来帮忙搭架子,大伙热闹热闹。弟妹你到时候只管吃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季深没说话,也没表示反对。陈凝也想快点让这尴尬的境况过去,就开心地表示赞成,说:“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季野傍晚时就去找肖林,他去的时候肖林刚下班不久,一看到季野,他就神神叨叨地把季野拽到僻静处,小声问他:“野子,昨天晚上你几次?” 季野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几次?” 肖林顿了下脚,急道:“就那个啊?” 这回季野反应过来了,但他仍然装傻,说:“那个是哪个啊,你有毛病吧?你就说你去不去吧?你要不去我找别人了。” 肖林:…… 73 第 73 章 肖林过去的时候,高跃翔…… 肖林过去的时候, 高跃翔已经带着几个小伙子到了,一帮人热火朝天地搭着烧烤架。 这次季野结婚请客,家里买了很多肉菜, 宴席过后还剩了不少,虽然给邻居都送了一些, 可还是有剩的。 那剩的羊肉、鱼肉等食材就都被小伙子们就地取材串成了串,就等着开烤了。 烧烤的做法, 还是有人去西部地区去当兵学来的。平时大家伙都吃不着,所以这些人兴致都很高。 院子里人一多,气氛就上来了,没过多久,烤架上的羊肉串就开始滋滋地冒油, 一阵阵香气飘出去, 把一帮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陈凝到季家之后, 生活条件虽然改善了许多, 但烧烤还是吃不到的, 因为这时候不允许私人做小买卖, 街上没有卖的。 她以前虽然并不是很馋这个,这时候难得吃一回, 也挺开心的。 不过她饭量不大, 每样吃几个也就够了。季野本来还想让她再多吃些, 见她实在吃不下,这才把她盘子里吃不了的给包圆了。 直到九点钟,那帮人才走, 院子里也收拾干净了。这个过程中,季振天并没有露面,但有两拨领导之类的人物来拜访过他。 回屋的时候, 陈凝感觉自己的衣服都沾上了烧烤的味道,本来是想洗澡的,但家里人多,感觉不太方便。 她就打了盆温水,在房间里用毛巾简单地擦拭了一番。 等她出去倒水的时候,看到季深和季婉兄妹俩前后上了楼。 陈凝站在楼下,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难免会想,如果有人知道自己怀孕了还跟她家里人相亲,那她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放过对方的。 就是不知道季深和季婉怎么想的,按她的感觉,他们兄妹也不像是能吃哑巴亏的人。 又看了眼楼梯,陈凝决定先回房间休息。她觉得季深和季婉这样的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除了医学专业上的事,其他方面应该不需要她提点什么。 这时,季野从季老太太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她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盆,就摸了下她脑袋。说:“我先上楼看看,一会儿就下来。” 陈凝点了下头,看着季野也走了上去。 他上去的时候,季深正长腿交叠坐在椅子上。 季野进来时,正好听到他们俩提到了倪立军,季婉说:“倪立军是咱爸老部下,一向老成持重,怎么看都不是个冒失的人。如果他事先知道外甥女肚子里怀了孩子,他未必敢把人带到咱爸面前。” “从他当时的反应来看,我也觉得他应该不知情,所以他可能是让他老婆和外甥女给瞒住了。” “至于倪立军老婆和赵琼芳那边,还得查。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要不我晚走两天,正好去联系几个旧同事,去文工团和倪立军老婆那边都查一查,顺便也看看,能不能查出来赵琼芳的孩子是谁的。” “我倒想知道这娘俩到底怎么想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怀着身子都敢到咱们面前来?” 季深一直没说话。等季婉说到这儿之后,他才说:“查吧,最重要的是查一下,他们是想随便找个人当冤大头,还是针对着我来的?” 季野说:“咱们跟倪立军一家平时没有来往,要说他们专门针对大哥,这个有点没道理。” “但如果是有人想对付大哥,故意给他们透露了信息,说咱爸要给大哥找相亲对象,让他们可以借着这机会把赵琼芳推到大哥面前,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啊。”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季婉说:“大哥,倪立军跟他老婆能结婚,还是简秀茹给保的媒吧?那简秀茹跟倪立军老婆现在也很可能有联系,而且她也能知道咱爸想让大哥你相亲的事。” 季深挑了挑眉:“你是说有可能是简秀茹故意透露的口风?她条件还是符合的,但她有那么恨我?” 简秀茹就是倪振山后娶的妻子,这时还在西北驻地附近的城市住着。按理来说,她离临川市的距离很远,应该是跟这边的事情搭不上的。 季婉却说:“前年简秀茹儿子来临川,在街上撩小姑娘,当时不是你下手把他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地吗?” “你们平时打架打惯了,受点伤都不当回事。可简秀茹这儿子是她的独苗,平时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咱爸训她儿子,她都要跟爸吵。你把那小子打成那副鬼样子,你说她能不往心里去?说恨你也不是不可能。” 季深嗤笑一声,说:“看来我上回打轻了,下回见着了还得揍他一顿。” 季婉则说:“现在他人在西北呢,你也见不着。趁着我还没回去,我试着查查吧,看能不能查出来简秀茹也掺了一脚。要是有她一份,那她就给我等着吧!” “她不是在乎她那儿子吗?我听说她儿子可不怎么样,查一查说不定就能让他蹲局子。” 季野冷笑道:“姐,你就查吧,我在临川这边呆的时间比较长,如果需要我出面找人帮忙,你跟我说一声就行。” 几个人商量已定,季婉就催季野下楼:“陈凝自己在屋呢,你去陪她去得了,我再跟大哥说会儿话。” 季野这才下楼,站在楼梯口,他看着季振山的房间,心情复杂。 从大义上讲,他父亲做的是大事,地位高,也受到很多人的尊敬。可从情理上来说,他真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 哪怕他父亲再婚后,跟后娶的妻子也总是因为他不顾家的事吵架,也没有纵容简秀茹明着欺负他们兄弟几个。可他心里那种撕裂感还是存在的,每次一看到他父亲,他心里就不舒服。 收回视线,他推开新房的门,这时候陈凝还没睡,正坐在暖黄的窗前看书。她的背影薄削纤细,小小的一个人却给他一种坚韧的力量感,这是一种温暖的力量,让人一见就渴望靠过去。 这时晚上天已转凉,季野见陈凝穿的睡衣很薄,又露出胳膊,怕她着凉,就拿了一个薄毯,走过去披在她肩上。随后将她和那薄毯一起揽在怀里,弯着腰靠在她颈上不说话。 陈凝回过头,搓了搓他的脸。她也没问季野上楼跟他哥姐说了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顶,来回揉搓。 过了一会儿,季野才站起来,说:“我身上都是味,也得洗一洗,你等我一下。” 接着,他又笑着说:“不许现在就睡,等我。” 陈凝故意逗他:“不等了,我想现在就睡。” 季野弹了弹她脑壳:“你敢睡一个试试,睡着了我也得把你弄醒。” 撂下这句话,他才走出房间去洗漱。 他没有陈凝那么不好意思,家里人虽然不少,可都是自家人,所以他洗过了澡才回的房间。 他回来的时候,陈凝已靠在床头。 季野进屋时正在解纽扣,扣子解完,衣服还没褪下,就看到陈凝在用手指揉眼睛,似乎眼睛有点不舒服。 他松开手,走过去,问她:“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陈凝“嗯”了一声,说:“村里几乎天天晚上停电,用蜡和煤油灯时间长了,眼睛有点疼。” 季野就坐过去,旁边被褥下陷,同时伸出一只大手,轻轻在她眼睛上揉着,说:“你晚上总看书写东西,光线又不稳定,还暗,眼睛肯定累,以后停电就少看点吧。” 陈凝窝在他的臂弯里,被他揉了一会,果然舒服了点,就让他松手,随后睁开眼睛。 季野的手一拿开,陈凝就看到他衬衫两侧衣襟大敞着,露出紧致顺滑的肌肉,一块块的,充满力量感又不夸张。 她多看了两眼,季野发现了,抿嘴笑了笑,紧接着,他一只手将皮带抽开一半,裤子最上边的纽扣也让他解开,这一番动作下来,人鱼线下边就隐隐露出来。 季野自己是有点羞囧的,哪怕他们俩已经完成了合二为一的仪式,他也没到什么都能放开的地步,但他就是想逗逗她。 所以,在她渐渐发热的眼神下,他硬着头皮维持着这挑逗的姿态。 这时,陈凝的唇在他肩上印了一下,同时她的手开始顺着他皮肤的肌理慢慢下滑。 过了一会,季野终于忍不住,拿被子兜住两个人,覆了上去。 屋里开始传出阵阵低微的声音,潮湿又紧致的感觉让季野克制不住,爆发了两次,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陈凝累的浑身无力,说:“明天不能这样的,得让我歇歇,我过两天还得上班。” 74 第 74 章 接下来的两天,陈凝和季…… 接下来的两天, 陈凝和季野都在临川周边游玩。这时代交通工具有限,很多景点都没有游览车,就算季野能骑车带她, 有时候她也要走很长的路。玩到第二天下午,陈凝就有点吃不消了,腿疼得厉害。再让她玩下去, 她都不想玩了。 季野倒是精神,因为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真的不大。 第二天陈凝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这两天季深和季婉没怎么在家, 头天晚上也没回来。 季野看出来她有疑惑,就给她解释:“我哥朋友多,他难得回来一趟, 就去跟几个旧友聚聚, 哪天回来不一定。我姐也去找以前的同事叙旧去了,不过她还要顺便查点事,等查出来了我都告诉你。” 他并不是不想告诉陈凝, 只是觉得还是等结果出来了再跟陈凝说比较好。如果简秀茹真的牵涉到了这件事,那他也会告诉陈凝, 好让她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也好有个数。 三天婚假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陈凝和季野都起了个大早,季野换上军装, 先送陈凝到了青风社区医院,他才拐到另一条路上向研究所骑去。 董壮知道陈凝会在今天过来上班, 他一大早就到了。 陈凝刚到,董壮就从走廊里迎出来,热情地伸出手, 说:“小陈,可把你盼来了,欢迎你来我们医院上班。” 在董壮带领下,药房老胡、西医钱大夫、还有另一个中医老任也表示了欢迎。 这回那位中年女护士也在场,她已经从几个同事嘴里听说了陈凝的事,知道新来的女中医很年轻,还漂亮。 可就算她有这个思想准备,在看到陈凝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 是年轻,但也太年轻了。漂亮的程度也超出她的预期。要是她也年轻点,她真要嫉妒的。 不过小姑娘又和气又没有攻击性,让人看着挺顺眼。她年纪又大了,没什么跟小姑娘比美的心思,就也笑着迎接,还拉着陈凝的手,说:“我是咱们这儿的护士,叫边丽,你可以叫我丽姐,有什么杂事你也可以叫我。” “小董今天早早就来了,特意把你的办公室又打扫了一下,你过来看看,还行不?” 陈凝自然客气地应着,不一会儿,她就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安顿下来。 办公室的桌椅看着都比较新,窗台上的花也养得不错,整个环境真的让陈凝很满意。 至于这社区医院里的人,的确如董壮所说,都比较佛系。 大家都是赚固定工资的,没那么强的争胜之心,所以彼此之间的关系看着也就还好,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让她感到不适的事。 陈凝给大家伙各分了一包喜糖后,很快就到了上班的时间。 董壮给她拿来一壶热水,告诉她:“以后这个水壶就归你用,有什么事就到对面找我。” 陈凝点头,等董壮走后,她就安坐在椅子上等候病人到来。 在普通人的印象里,社区医院只能看看小毛病,有大毛病一般人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看病。但因为青风社区医院辐射的范围实在是广,来的病人还是不少。 陈凝办公室的门斜对着董壮和另一个中医任大夫的办公室,因此她在屋里能看到另外两个办公室的大概情况。 从医院开门之后,董壮和任大夫的办公室里就不断有人进去。 而病人们在经过她门口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在门外打量两眼,就会走。直等到上午十点多钟,都没一个人肯来找她看病。 快十一点的时候,董壮过来安慰了她一下,陈凝笑着说:“正常啊,我刚来,病人要是多了才奇怪。除非我能变出一把白胡子。” 董壮也笑了,说:“可不是吗?你这张脸太有欺骗性了。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想着拉你一把呢,结果简直跟个笑话一样。” “咱们就耐心等着吧,只要能来几个病人,情况就会好转。等你有了口碑,来找你看病的人也会多起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就有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在敲门。 董壮连忙让开,给陈凝使眼色,示意她来病人了。 那姑娘手捂着肚子,眉毛皱得有点紧,一看就是肚子疼。 陈凝看得出来,这姑娘在看到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想退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还是走了进来。 她坐下之后,看了眼董壮,说:“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董壮:……这姑娘应该是不想让男同志在场。 女人很多病都跟经带胎产有关系,已婚已育女性谈起这方面的问题时,相对来说要大方些。可是未婚的小姑娘对这种问题一般都有些羞于启齿,尤其是在男大夫面前。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她宁愿选择陈凝的缘故。 董壮笑着退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屋里很快就剩下陈凝和那姑娘,陈凝就和气地说:“哪里不舒服?” 姑娘对陈凝其实没什么信心,但她又不好意思跟男大夫说自己的情况。她就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跟陈凝说:“大夫,我肚子疼得厉害,你帮我看看吧。” 陈凝见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就示意她伸出手来,开始安静地给她把脉。片刻之后,她说:“要来月经了吧?” 姑娘眼神闪了闪,然后点头,说:“对,每个月来事之前都会疼,这次还算轻的,严重的时候能疼得死去活来的。” 痛经对年轻女孩来说,是很常见的问题,陈凝在这方面的经验自然也是很丰富的,无论是经前痛还是经后痛,无论是血虚、气虚、血热还是其他原因引起的痛经,她都可以处理。 把过脉后,她心里就有了应对的方案。不过为保险起见,她还是看了下姑娘的舌苔,并做了一些问诊,之后才开始写药方。 小姑娘对她其实没多大信心,她在这一带的纺织厂上班,这次疼得厉害了,就图这里近,才过来看看。见陈凝开了药方,她想着试一试也行,万一有用呢。 陈凝把药方递给她,正打算给她简单解释下,她这个病是怎么回事。 这时门被一股力道撞开,本来明亮的室内被门口的几道影子遮住了部分光线。 抬头看时,陈凝发现门口一下子出现三个年轻男人,其中两个身材比较魁梧,另一个虽然没他们那么壮实,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算瘦小。 陈凝自然是不认识这些人的,看病的姑娘却对他们脸熟,知道他们几个都是轧钢厂的。 姑娘脸色一下子变了,匆忙站了起来,拿着陈凝给开的药方就往门口走。 走到半路,她还回头跟陈凝小声说:“大夫,你小心点。” 说完这句话,她闷头就往外钻,生怕多留一会儿会惹麻烦。 正好那几个人之间留了空隙,那姑娘就从这空隙里钻了出去。 这几个人都不到三十岁,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较单薄。中间那个最魁梧的,在已经入秋的天气里还穿着一件背心,露出鼓胀的胳膊。 按他的身形来看,他的体重至少在180斤以上。 董壮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情形,看到一下子来了三个年轻人,这几个人还扒着陈凝这边的门不走。 他心里就起了几分警惕,怕这些人不三不四的,来找陈凝麻烦。 这时他手边也有病人,他就暂时没动,但也一直观望着陈凝那边的动向。 陈凝看着那姑娘跑了,心里大概也猜测出门口那几个人有可能是刺头。 不过她对这种情况早就有思想准备,面上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仍淡定地看着那几个人,说:“要看病吗?要看病的话就进来把下脉。” 那几个人就是听说社区医院来了个年轻的女大夫,特意跑过来看热闹的。 没想到这女大夫见着他们不但没有害怕的表示,还让他们进来。 几个人觉得稀奇又好玩,中间那个最魁梧的就打头进来。一屁股坐在陈凝侧面的椅子上,粗声粗气地说:“你是大夫?那你给我看看,我有啥毛病吧?” “你要是看得好,以后我有病都来找你看,怎么样?” 说这句话时,他挑了挑眉毛,言语中多少有些轻佻。跟他一起来的人跟着哄笑了几声,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董壮这时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再坐不住,跟身边的病人交待两声。就走到陈凝这屋,盯着那年轻人看了两眼,认出了对方,心想果然是轧钢厂那几个刺儿头。 他绷着脸说:“邬大力,我警告你别在这儿闹事!你要是敢闹,你信不信我上轧钢厂找你们领导去反映情况?” 大概董壮这句话对他们有些威力,邬大力眼里的轻佻之色少了一些。 这时陈凝已伸手按在他脉上,他感到那姑娘的手指贴着皮肤,他心里发痒,就轻轻动了动手腕,想蹭蹭陈凝的手指。 陈凝冷冷瞧了他一眼,这一眼竟让邬大力怔了一下,下意识停下刚才轻浮的举动。 很快陈凝把手放下,平静地说:“你脾气挺大的吧?” 旁边那身形相对瘦小的人说:“我大力哥想找你看病,脾气大不大跟看病有关吗?” 他自觉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他就是要故意找茬,想多撩撩这漂亮姑娘。 陈凝却说:“当然有关系,脾气跟身体状况是息息相关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办公室的大夫都过来了,也是怕这几个二愣子冒犯陈凝。 护士边丽手里拿着个扫把,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看样子情况要是不对,她就能上扫把打人。 陈凝:…… 邬大力见状,也知道他们几个在这儿讨不了太多好,但他现在还舍不得走,还想跟这漂亮姑娘再多说几句话。 他就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看病吗?我什么也没干,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接着,他又问陈凝:“大夫,我说的对吧?我就是来找你看病的,你要是看的好,我以后还来找你看。现在你说说,我到底什么毛病吧。” 他这话众人听着虽然不顺耳,但也没什么大毛病,只好先看看再说。 陈凝淡淡说道:“你肝火过旺,脾气大,平时肚子容易发胀。” 肚子容易发胀?邬大力想,也对,他确实有这情况。他就点了点头,仍笑嘻嘻地,说:“也对,还有别的吗?” 陈凝低头开始写药方,一边写一边说:“当然有,因为肝火过旺,热气上燔,导致你口气较重,直白地说就是有口臭。” 邬大力……笑容渐渐消失。 跟他一起来的那两个同伴也有些发愣,心想邬大力还真是这样,他说话时就不能离他太近,不然怪熏人的。 这时陈凝又说:“这其实没什么,得这种病的人很多,不用讳疾忌医。按方抓药吧,顺便也可以把你的便秘治了。” 邬大力开始坐立不安,悄悄转头,看向周围的人,哪里还有调笑的心思? 这时陈凝将那纸推到他面前,说:“问题不大,不是什么大毛病,这几副药吃完了,基本就能好差不多了。” “治好了记得找我来看病,但下次请你注意下态度,也请正视我的身份,要记得我是医生,否则我会拒绝给你诊治。” 邬大力脸皮纵然够厚,这时也对陈凝产生了点敬畏之心。 他站起来,拿着药方就想走,这屋子他现在并不想多待。 董壮几个人看到这情势,也知道陈凝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了。估计邬大力以后再见着陈凝,也不敢再这么轻浮。 邬大力前脚往外走,还没来得及离开社区医院,门外就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那男人进门恰好看到了正在拿药的邬大力,他立刻问道:“邬大力,你干什么来了?” 董壮这时也认出了来人,立刻跟那人告状:“包主任,你可算来了,你管管邬大力这小子吧,你是没看见,刚才他来找小陈看病,那个欠揍样,我瞧着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撩小姑娘来了。也幸亏是小陈,换别人就吃亏了。” 包成飞已经事先警告过轧钢厂那帮小子,可邬大力还是跑过来招惹陈凝,他当然要给邬大力点教训。 他揪着邬大力衣服往医院外边拖,一边拖一边骂道:“瞅你那熊样,今天我就让你好好尝尝拳头的滋味。早告诉你们不要跑这儿来闹事,还敢来招惹小陈,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邬大力竟出乎他意料地求饶:“别介,包主任,我以后不找小陈大夫麻烦了,成吗?” 75 第 75 章 轧钢厂男人扎堆,单身…… 轧钢厂男人扎堆, 单身汉尤其多。在这种环境里,男人们一旦聚到一起,难免就会胡扯, 话题更是离不开女人。包成飞对这些是再了解不过的。 而在这帮人中,邬大力就是突出的一个。平时爱胡扯也就算了,一看到小姑娘路过,眼睛都恨不得沾人身上,照包成飞看来,那简直就是个牲口。好在这时有流氓罪,这小子也就敢占点小便宜, 要说大事,还没听说他干过。可就算是这样,也够让包成飞上心的了。 所以他一听人说邬大力带着俩人来社区医院, 他就跟了过来。 可这次邬大力的反应非常反常, 平时这小子要是挨了训, 肯定要争辩一下,说急了还要跟人打架, 可这回竟主动服了软? 包成飞一时有些意外,这时跟邬大力一起来的小年轻帮忙解释:“包主任,刚才小陈大夫给大力哥看病了,说大力哥他肝火旺……” 他还想再说下去, 邬大力的巴掌已经拍到他后脑勺,暗示他闭嘴。 然后邬大力自己说:“包主任, 这回我服了,小陈大夫把脉真的准。她一把脉就能看出来我都得了什么病,下回我有病还来找她。” “包主任你就放心吧,我下回来一定客客气气的, 态度绝对到位。” 包成飞:…… 听这意思,季野那小媳妇自己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看来她的医术是真不错,连邬大力这样的糙汉子都服了。 这时老胡已经把邬大力的药给抓好了,邬大力怕包成飞问他到底什么病,拿到药就赶紧溜了。 包成飞看着他们匆匆跑掉,这才回头跟董壮说:“小董大夫,轧钢厂那边我事先叮嘱过,可是咱们厂人多,上千号人,也难免会有几个不服管的混小子。以后再碰着这类事,你们尽可去厂子里找我。” 有了他的保证,董壮心里也安定几分。 没办法,陈凝那张脸太出色,就是他头一次见到陈凝时,都动过点心思。 可陈凝太强了,上了几堂课之后,董壮那点小心思都熄灭了。而现在陈凝已经结婚,嫁的丈夫又那么优秀,他更是一点想法都没了。可他没有那想法,不等于别人不会有。 所以这种事,时间长了还是挺难避免的。 他就答应了,说:“小陈她丈夫跟包主任是战友,这边有事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这时陈凝也出来了,站在办公室门口跟包成飞说话:“包大哥,我倒没什么事儿,不过还是感谢你过来帮忙。” “对了,我从今天起天天都来这儿上班,一般是周日休息。崔浩那边,你可以跟他联系下。如果他愿意来找我治病,明天上午就可以来。” 包成飞也想跟陈凝谈这件事,他就走过去说:“先进去说吧。” 两人就进了办公室,包成飞坐下之后,就说:“小陈,最近我跟季野一起去过印刷厂,找他们领导谈了谈。印刷厂那边对崔浩的事迹很佩服,对他的遭遇也挺同情,同意让他休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专心治病。如果确有需要,也可以再延续一段时间。” 其实印刷厂那边知道了崔浩的事迹后,不仅同意给崔浩转正,还提议,如果他的腿真能治好,就给他转到好一点的岗。但如果腿治不好,那就只能继续做原来的包装工作,毕竟腿脚不灵便的话,很多事都不方便做。 但这件事包成飞没跟陈凝说,也是怕增加她的负担。毕竟崔浩都病了这么多年了,谁敢保证能治好?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陈凝之前也在担心崔浩没办法天天过来治疗,她计划好的治疗方案中,是要给崔浩针灸的。针灸一开始,就要按疗程进行,疗程中间,不宜中断。 至于针灸的部位,主要是足阳明胃经上的穴位。足阳明经是多气多血的经脉,刺激它可以更好的激发患者的气血。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陈凝还挺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这事你们想的很周到。既然他时间比较方便,那就每天上午十点左右让他过来吧,这个时间相对来讲,阳气要足一些,针灸效果会更好。” “除了针灸,他还需要服药,针药并重,见效会更快。” 说着,陈凝指了指身后的蓝布帘子:“帘子后面有床位,拉上帘子外人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崔大哥他不用有顾虑,安心来治病就好。如果我这边治了一段没有效果,我可以请老师来帮忙。” 包成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陈凝不光考虑好了治疗方案,还考虑到了崔浩的自尊心,考虑过崔浩身上的肌肉发生了萎缩,不愿意让外人见到自己身体这种情况。 他垂了下头,虽然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心里对陈凝却是又感激又多了份敬重。 他就说:“好,我一定会跟他说。为了他的事,小陈你考虑的这么周到,我想崔浩他一定也能愿意接受你的治疗的。不管怎么样,都得让他来试试。” 说到这儿,他又问起邬大力的事:“刚才那几个混蛋找你麻烦了吧?” 陈凝笑着摇头,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厂子里男职工多,免不了有这种人存在。其实他也就是想着占点小便宜,还是挺好对付的。但备不住哪天碰着不好对付的人,到时候我肯定需要包大哥的帮助。” 包成飞也知道,像邬大力这样的家伙,确实就是想占点小便宜,不是什么狠角色。 可有些人就没邬大力他们这么好打发了,何况弟妹长得还这么标致。所以社区医院这边,他肯定要多留意着点。 以前他愿意这么做,只是念着他跟季野之间的情分。 可现在他却多了几条理由,除了他自己对陈凝的欣赏,还感激于她要给崔浩治病。 如果崔浩的腿真能治好,那他这个兄弟就可以过上正常的日子了,也不用再过得那么憋屈,让人看着都揪心。 他没再打扰陈凝,见午休时间就要到了,就离开了社区医院,回到轧钢厂。 这时候轧钢厂里的人都在往食堂赶,他到食堂时,很多人已经打完饭,围坐在桌子旁边开吃了。 包成飞打算找个空位坐下,走了几步,他看到一伙人围成一圈,都在听中间的人说话。 听那声音,有点像邬大力。 包成飞就端着铝饭盒走过去,透过人缝,果然看到邬大力靠着桌子坐着,正眉飞色舞地跟人说他今天看病的经历。 “我跟你们说啊,那小姑娘长得漂亮是漂亮,可人家那把脉的水平也真是高,就跟个白胡子老大夫似的,邪乎了。” “人家一上手,就知道我有什么毛病,要不是她说起来,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有人好奇地追问:“邬大力,你有啥病啊?咋不跟大伙说一下?真病了咱们凑份子买瓶黄桃罐头慰问你。” 这人明显就是想开邬大力的玩笑,邬大力却当真了,说:“这话是你说的,回头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想知道我得了啥病是吧?卫东你跟他们说。” 那个叫卫东的跟他一起去过社区医院,听他这么说,先笑了,勉强把自己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然后说:“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听完了别忘了买罐头。” “你就说得了,卖什么关子?”有人催他。 他这才说:“那姓陈的小大夫说大力哥肝火旺,脾气大,容易胀肚子,还有口臭和便秘。” 众人:…… 有人捂嘴,说:“什么玩意,吃着饭呢,说这个……” 有人却问邬大力:“不是吧,那小大夫都说对了?你真有这些毛病?” 邬大力是奔着黄桃罐头来的,有了罐头,别的怕什么,反正他脸皮厚着呢。 他就说:“我就有这毛病怎么了?人家大夫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吃点药就好了。” 说着,他又点了几个人,说:“别忘了给我买罐头,这可是你们主动说的,可别不认帐。这么多人看着呢,谁敢不认帐,也不怕我把你衣服扒了?” 这种事邬大力还真干得出来,那几个人只好自认倒霉,无奈地认了。 这时有人好奇地说:“那小大夫真这么神?一把脉就有把出来什么病?” 另一个人说:“这个是不是夸张了?我知道上岁数的老大夫有这本事,可年轻的还没听说过。” 邬大力就说:“信不信你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等下午谁有空就去社区医院找她看病。” “不过我警告你们,去了之后,对人家小陈大夫要客气点,别动手动脚的。敢不老实,不用包主任收拾你们,我邬大力头一个不答应。” 他这一说,还真把一些人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有几个人就琢磨着不如过去看看。 反正社区医院离这很近,把脉拿点药也花不了太多钱。再说那小姑娘也漂亮,就算什么病也没治好,去过过眼瘾也是可以的。 这时邬大力也看到了人群外边的包成飞,就举着手跟包成飞打招呼:“包主任,我没瞎说吧?这回我对人家小陈大夫够客气的是吧。” 包成飞把匙放到饭盒里,瞥了他一眼,说:“还过得去,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毛病?” 包成飞他们吃午饭的时候,陈凝也在社区医院跟边丽他们一起吃了饭。 饭是社区医院小食堂做的,有两个菜。一个鸡蛋炒黄瓜,一个土豆片炒辣椒,土豆炒辣椒里边还夹着几片肉。在这时代,这个伙食待遇真的算不错了。 下午开始上班后,陈凝这里仍没有什么病人来。 可是两点半一过,社区医院外边就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药房老胡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他听到动静,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就看到七八个青壮年男人走进了大门。 好几个人他看着都眼熟,知道他们都是轧钢厂的人。 他有点紧张,站了起来,心想这帮人这回不会又来找麻烦吧? 这么多人,要是真找麻烦,那可没有上午那几个那么好对付啊。 76 第 76 章 老胡眼瞅着那几个人走进…… 老胡眼瞅着那几个人走进了陈凝办公室, 忙放下手里的报纸, 跟了过去。 他去的时候,董壮也过来了。至于另一位姓任的中医大夫,这时候正闲着,也抻着脖子, 看着陈凝那边的动向。 好在那七八个人进去之后, 并没有任何逾矩过分的行为,为首的人还主动跟陈凝说:“你就是小陈大夫吧?” 陈凝点头:“对, 我是。”她看到有几个人身上穿着轧钢厂的蓝色短袖工作服,就问道:“你们都是轧钢厂的?” 最前边的人长着圆脸, 年纪大约三十开外,长得也挺壮实的。他客客气气地说:“对, 我们都是轧钢厂的, 听邬大力说小陈大夫把脉把得挺好的, 我们就来看看。” 说话间, 这人弯下腰,把脸扭到一边, 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陈凝刚才从这人说话的声音就听了出来,这人是感冒了。 正好这时旁边有人帮忙解释,说:“姚哥昨天下班碰上两个小孩掉河里了,是他跳河救的人。然后他就有点着凉了, 大夫你给看看严不严重?” 陈凝不由打量了那人两眼, 说:“救了两个小孩, 那可真是做了一件积德的大好事, 您这一次就相当于救了两个家庭了。” “来,您坐这儿,我给您把把脉。” 那圆脸男人都让陈凝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他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坐在陈凝侧面椅子上,说:“大夫,你可别一口一个‘您’的,我当不起。” 陈凝笑了下,说:“好,那我给你把个脉吧。”她这笑容落在那几个年轻人眼里,好几个人都怔了一下,心里怦怦地直跳。 董壮和老胡他们在外边瞧见这情景,也看出来这伙人确实是奔着看病来的,并没想找麻烦。大概是邬大力回厂之后,帮忙宣传了。 警报一解决,董壮就回了自己办公室。至于老胡,则有些担心,他是对陈凝的水平没啥信心。 他想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小陈这姑娘,她能看明白吗? 像任大夫给人看病就稀里糊涂的,外人可能不知道,可社区医院里的人却都是门清。他们自己家里人病了,谁都不会找任大夫给看病。 也就是社区医院门槛低,来的都是得了小病的人,好混日子。所以任大夫一混就混了这么多年。 老胡左右暂时无事,就回药房拿了茶缸,不紧不慢地在走廊里蹓跶,还不时打量着陈凝办公室里的情形。 这时陈凝已经给那位姓姚的圆脸男子做完了诊断,说:“就是风寒感冒,脖子和后颈很难受吧?我给你开副药,你回去吃上一副,吃完了再喝点热粥,睡一觉出点薄汗就能好。” 这位圆脸的姚哥得的就是普通的风寒感冒,且是感冒初起,并没有什么变证,倒是好治,也就是一两副药的事。 姚哥也不知道陈凝说得准不准,但他还是拿了单子,客气地把位置出来,让另一个人坐。 这时陈凝见他缩了缩脖子,右手不时往颈后揉去,显然后颈很不舒服。 她就朝一个年龄最小的小伙子招手:“你过来一下,帮这位大哥做十分钟的温和灸,可以快速缓解这位大哥的不适症状。以后你们在风寒感冒初起的时候,也可以这么艾灸。” 说着,她指着姚哥的后颈,告诉那小伙子:“喏,你摸这里,摸到脖子后边最突出的骨头后,再往下挪,挪到凹陷处,就是大椎穴。就给他艾灸这里,保持温热不烫的距离就好。” 小伙子离陈凝很近,听着陈凝在旁边指点,他感觉自己心跳在加快,脑子里晕晕的,脸上不知不觉就红了。 好在陈凝很快坐了回去,他也陪着姚大哥去了旁边的诊疗床上做艾灸,这时他才感到呼吸顺畅了些。 姚哥碰了他一下,小声提醒:“那不是你能随便瞅的人,包主任说人家都结婚了,嫁的是军官,你眼睛老实点,别让人看出来。” 小伙子含糊着应了,点着艾条开始给姚哥做艾灸。 很快,姚哥就感到自己颈部向下直到腰部那一大片,都热了起来。热气似乎把束缚着他颈部的寒气给化开了,同时这热气也传导到了他腰线和一大片背部,给人的感觉又舒/服又通透,好像气血通开了似的。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舒服得都想哼几声。 他做艾灸的时间里,陈凝又连着给三个人做了诊断。这些人身体其实都挺好的,得的也是小毛病,陈凝把过脉之后,都能把他们的问题说得八/九不离十。 这些人来之前,就是抱着试试的心理,也是想过过眼瘾。可当陈凝一次次说中他们的病情之后,他们的心态都在悄然发生变化。 姚哥做完艾灸时,正轮到最后一位病人坐到陈凝侧面。此人的年纪是这些人中最大的,看着快四十岁了。 陈凝的问话很简短:“哪里不舒服?” 这人自称姓罗,他按了按胃部。说:“家里孩子不听话,气得胃疼。” 他说得也简短,陈凝暂时没多问,切过脉后,才问他:“口苦吗?” “有没有头疼症状?” “最近是不是有嗳气吞酸反胃恶心的情况?” “还有胸胁部那里有没有疼痛的感觉……” 陈凝每问一句,这位罗哥都不由得点头。陈凝问得越多,他越吃惊,旁边的人看着也觉得神了。 这大夫真是一把脉,什么都让她给看出来了。 同时有些人心里也难免嘀咕,这要是得了前列腺炎或者其他不想让人知道的毛病,这女大夫不会一把脉就给把出来吧? 这…这不就是说,他们这些人站在人家面前,只要一把脉,什么都瞒不住人家吗? 也幸亏他们没得那些让人难为情的病,要不然这脸都得臊得慌… 这时陈凝又看过了罗哥的舌像,然后说:“你这是肝气横逆犯胃,所以才有这一系列症状。” “其实病程不短了,不然也不到嗳气吞酸反胃的地步。我给你开几服药,你先吃着试试,另外在生活中也要注意下,适当克制自己的脾气。经常发火,不光让别人难受,自己也会跟着遭罪。” 陈凝点到即止,下了医嘱就给那人也开了药方。 短短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这些人的病就都看完了。 老胡在走廊上本来是在来回踱步的,看着看着他都忘了走了,干脆就站在门口,当起了看客。 而董壮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得也不安宁,这时候他办公室里要不是也有病人在,他也想过来看看陈凝现场给别人做诊断。 没多久,七八个青壮年男人就都客客气气地从陈凝的办公室出来,走到门口有人还跟陈凝说:“谢谢大夫,我们这就抓点药回去。” 老胡不好再看热闹,连忙回到药房,开始给那帮人抓药。 任大夫听着这动静,心里觉得纳闷,这么多人找小陈大夫看病,瞧着都还挺满意的,她总不会全都给看明白了吧? 还是说,这小陈大夫比他还会糊弄人? 对于自己的水平,任大夫比别人还清楚。他是真不咋会治病,他也看医书,也背过汤头歌。可让他头疼的是,病人的病他也不按着书上说的生啊! 反正他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可又不能在病人面前露馅,就只能用一些专业术语来糊弄人,目的也就是要保住这饭碗。 病人一般也听不明白。他们得的又都是小毛病,就算治不好,也不至于回头来找他算帐。 任大夫想不通陈凝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见那边一时半会也没人去了,也就不想了。 轧钢厂那七八个人走后,陈凝这里直到下班前,都没什么病人过来。 陈凝也不急,趁着空闲时间还去打了些水,把窗台上的花浇了。 董壮闲下来的时候,跑到陈凝办公室,眨着桃花眼,跟她说:“行啊,你这开端不错,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你就有得忙了。” “这些病人你要是做了医案,回头别忘了借我看看。” 陈凝笑着说:“没问题,简单的就不做了,如果碰到值得记录的医案,我会记录下来,你只要想看我就给你看。” 董壮高兴地打了个响指,心想自己把陈凝招到社区医院实在是太对了,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又养眼又厉害的师傅啊。 可等到快下班的时候,董壮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蹓跶到药房门口的时候,药房老胡跟他小声说:“小董,雁子来了,肯定是找你的。” 董壮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匆忙扒下白大褂,往办公室里一丢,转身就要跑。 跑掉之前,他又冲到陈凝办公室门口说:“小陈,一会儿有人来问我在不在,你就说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了。” 陈凝:…… 她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呢,董壮已经从后门溜走了。 77 第 77 章 陈凝头一天来上班,也…… 陈凝头一天来上班, 也不知道董壮这一出是怎么回事。她就站起来,打开衣柜,准备换下白大褂, 下班回家。 刚解开白大褂的扣子,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就从走廊里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快出现在陈凝办公室门口。她闻声向外看了一眼,就见到一个一十左右的年轻女孩刚好从门外经过, 还往她的办公室里看了一眼。 那女孩看到她的时候, 眼神一愣, 看上去很惊讶。 女孩长得挺秀气, 手里拿着个铝制饭盒,在陈凝门外迟疑了一下,终究又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了董壮办公室门口。 陈凝换完衣服出来, 背着包锁上门, 正准备骑车回家。这时她看到那女孩仍站在董壮办公室门外, 看上去很失望。 陈凝看到她那副模样, 猜测这女孩可能是喜欢董壮,至于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就不知道了。饭盒里装的东西大概是她给董壮带来的吃食吧? 这种情景,陈凝还是有点眼熟的。董壮之前在培训班的时候,院就有好几个小护士有事没事找机会到他面前露脸。这时的人都比较含蓄, 表现得都不太明显, 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来董壮很受欢迎。 她摇了摇头, 心知这种事外人可不好管。 这时那女孩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咬了下嘴唇,终于问道:“你是新来的大夫吗?” 她倒是没问陈凝董壮去了哪里, 陈凝也乐得不回答。就点头:“对,我新来的。” 女孩没再说话,看向陈凝的眼神里却隐含幽怨。陈凝不由怀疑,这姑娘不会胡乱猜测她和董壮的关系吧?她跟董壮可是绝对单纯的同事,别的什么都不是。 她不想乱背锅,正好这时药房老胡跟她打招呼,说:“小陈,小季不来接你下班吗?” 陈凝笑着说:“我爱人最近放了一段婚假,单位里堆了很多事,最近会很忙,下班不可能这么早的。” 转头就看到那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肯定是听到了她跟老胡的对话,大概是在想:哦,她结婚了啊…… 陈凝摇摇头,心想小女孩的心思真是明显,都摆在脸上了。她不再多说,又跟边丽他们打了招呼,骑车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郭姐正挽着袖子在做酱八宝,老太太也在帮忙剥蒜。陈凝放下东西过去看了眼,见洗好的黄瓜装了两大盆,袋子里还有些乡下亲戚送的鬼菜姜,便洗了手,帮忙切黄瓜。 郭姐做的酱菜都很好吃,之前做的泡椒笋就很对陈凝的味口。现在天气渐凉,等到冬天没什么新鲜蔬菜的时候,就算季野家里生活水平高一点,酱菜也是要常吃的。 季深和季婉仍然没回来,连季振山那屋都没了什么动静,老太太聊天时随意提了一句,说:“你爸去招待所住几天,他住那边办事方便。他们几个都有事,哪天回来不知道,但走之前总能回来一趟。” 陈凝就猜测,季婉他们可能还在处理赵琼芳那边的事,估计得有个结果才会走。 陈凝也没多问,又切了一会儿黄瓜,看着剩的活不多了,老太太就催她去休息。 不过陈凝还没来得及回屋,老太太一位姓孙的老姐妹就来了。 这位老姐妹陈凝见过好几次了,姓孙,她第一次来季野家看门子的时候,这位孙姨就在。她和季野结婚时,孙姨也来了,还给了挺厚的红包。 这次她不是自己来的,来的时候,手上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 陈凝热情地把人让进来,忙着要去给孙姨倒水,孙姨却叫住陈凝,笑着说:“小陈,别忙了,我刚才还看着你干活了,赶紧歇着。” 陈凝出于礼节,还是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她发现孙姨似乎有话要说,她就笑着说:“孙姨,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季老太太跟孙姨走动得一直很勤,季老太太也瞧出来她有事,就说:“有什么你就说吧,这也没有外人。” 孙姨见状,就说:“小陈,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这是我孙子小刚,以前都是跟她爸妈在一块住的,最近才到我这来,刚来半个月。这半个月我发现这孩子总动来动去的,大冷天的非要吃冰棍,老流眼眦,还有些事儿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这孩子前两年我带过,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担心他身体上出了问题,还特意带他去医院查了查,也没查出什么毛病来。小陈你是懂医的,要不你帮我看看,小刚他身体没事儿吧?” 陈凝这时候也注意到小刚的异常,她发现小刚像坐不住一样,屁股在椅子上不时串一下,他坐的位置离门不远,门外吹着凉风,他还特意跳下去,把椅子往能吹到风的地方拽过去。 至于眼眦,因为孙姨来之前给他收拾干净了,陈凝暂时看不到。 但她觉得孙姨这人带孩子还是挺仔细的,一般家长可能不会注意到孩子身上这种细微的表现。可事实上是,小刚这孩子身上的确有问题。 她站起来,走到小刚面前,笑着拍了下他的手掌,跟他说:“小刚,能让我摸摸你的小胳膊吗?” 孩子有点害羞,但还是听话地伸出了胳膊。 陈凝的手便搭到他腕上。但可惜的是,陈凝这次并没有能顺利诊完小刚的脉,因为她这边刚开始片刻,门口就出现了一对十多岁的男女。 其中的女人一出现,就跟孙姨说:“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 孙姨愕然站起:“你们俩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忙,让我带几天孩子吗?” “我瞧着小刚身体好象不大舒服,就找小陈来看看,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俩特意找过来,有事儿吗?” 看来这两个人是孙姨的儿子和儿媳,这时那女人也听到了孙姨的解释,她打量了陈凝几眼,面上就隐隐露出不悦的神情,说:“妈,您要是真觉得小刚身体不好,您带他去医院不就得了,到这儿干嘛,这儿又不是医院。” 孙姨无奈解释:“我带小刚去医院了啊,没查出来什么毛病,可他就是不对劲,所以我就到这儿来问问小陈。” 她这么一说,那女人更不悦了,说的话也有点不好听:“妈,你要是不喜欢小刚,您就直说。下回我们就算有事也不用麻烦您帮忙带,再怎么着这都是您亲孙子,您怎么能随便找人就给小刚看,也不怕给看坏了。” 陈凝:…… 季老太太皱眉站了起来,不悦地看向那女人。要不是冲着孙姨的面子,季老太太就要发作了。 孙姨一时之间尴尬莫名,这时她儿子在旁边劝说:“小娟,怎么说话呢?妈也是好意,她什么时候不喜欢小刚了,前两年不一直是妈带的孩子?” “算了算了,咱俩事儿也办完了,先把小刚领走得了,也让妈好好歇着,别再这么受累。” 他虽然是这么说,其实话里话外还是不赞成孙姨带小刚来找陈凝看病。 孙姨夹在中间,感觉又窘又愧疚。气恼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女人则拖着小刚的手往外走,临走时也只朝着季老太太点了下头,就算是打招呼了。至于陈凝,她连个招呼都不打。 孙姨见状,也觉得呆不下去了,她回头跟陈凝说:“小陈,今天的事孙姨也没想到,是姨对不住你,你别往心里去。” 季老太太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就说:“算了,既然你儿子儿媳不让看,那小凝就不看了。你家里那点事我也知道,不怨你,不过以后你家里人要是有事,也不能找到小凝这边。” 她就算不说,孙姨也没那个脸,她又抱歉了几句,跟在儿子儿媳后边走了。 郭姐嘴笨,想安慰陈凝也不会说。就只有闷着头干活。 季老太太则跟陈凝说:“小凝,你孙姨家里孩子没咱家这么省心,她这儿媳家里有背景,挺傲气的,没那么好说话。她信不着你,那咱也不给她治,好赖都是他们自己选的,你别怨你孙姨就成。” 陈凝倒是看得开,说:“我懂,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过奶奶您有句话说得对,孙姨家里人要是再有什么事,最好不要找到我这里,我不好插手的。孙姨自己倒是可以除外。” 老太太知道她是个明白人,欣慰地点了下头,说:“你这孩子虽然在乡下长大,却是个大气知理的。我知道外边有些嘴碎的人说你嫁到咱们老季家是高攀了,可我觉得季野能娶上你,是他的福气。” 陈凝笑着抱了下老太太,说:“奶奶既然这么认可我,那以后季野要是欺负我了,您可得帮我收拾他。” “外边要是有妖艳货勾搭他,您必须得一个大扫把把人赶出去。” 老太太笑了起来:“他不敢。” 说到这儿,老太太正色问道:“小凝,那你说,刚才小刚那情况,是不是真有啥毛病?那孩子我以前见过,不是这样的,这回见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陈凝收回玩笑的心思,说:“孙姨挺细心的,孩子确实不对劲,这种情况西医仪器可能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他们要是能找个有经验的老中医,问题就不大。”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算了,不管了,那两口子不是把孩子接回去了吗?让他们自己管吧,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孩子总能长大的。” 陈凝也就没再说什么,医不叩门的道理她懂,当大夫的,不方便上赶着给人治病。 当天晚上,季婉他们果然没回来,季野估计也在加班,陈凝休息一晚,第一天照常去上班时。刚过九点半,包成飞就带着崔浩来到了社区医院。 78 第 78 章 崔浩是由包成飞用自行车…… 崔浩是由包成飞用自行车驮着来的, 从车后座下来后,崔浩自己走路有些吃力,包成飞就扶着他走进陈凝的办公室。 这时陈凝这里同样没什么人过来, 很安静。 任大夫也闲着, 他也认得包成飞。一看到包成飞扶着个腿脚不灵便的人进来,他就探头往陈凝这边张望, 心里则琢磨着,又有人来找小陈大夫看病了? 看那人的情况,走路都费劲, 这种病,小陈大夫能看? 这可能吗?换成他的话, 他连想都不敢想。他就算医术不精, 也知道这种病不好治。 左右他也是闲着, 他就装作寒暄的样子问包成飞:“包主任, 来找小陈大夫看病啊?这位小兄弟是……” 包成飞一边扶着崔浩往里走,一边说:“这我兄弟,我带他来看看腿。” 什么,包成飞真的带人来找小陈大夫来看腿?这种病陈凝能看? 陈凝这时已经笑着迎了上去,跟包成飞说:“包大哥,你这么早就来了,不过这个时间来也是可以的。” 说着, 陈凝拉开办公桌后边的蓝布帘子,让崔浩坐到诊疗床上去。 崔浩五官俊朗,但面色不太好,呈现出不健康的白。 他看到陈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按着陈凝的要求靠坐在枕垫上。 陈凝也不多说话, 等他这边坐好了就掀开他两条裤腿。 崔浩抿唇,下意识瑟缩着身体,想把腿挡住,他已经有好几年不敢让别人看他的腿了。 包成飞拍了他一下,示意他不用怕。他这才忍住难堪,看着陈凝又把裤腿往上翻了翻。 如陈凝所料,崔浩两条腿都有肌肉痿缩的现象,但右腿要比左腿还要严重一些。 继续发展下去的话,用不了两年,只怕就要拄拐甚至坐轮椅了。 她伸手在崔浩腿上按了一番,接着又去掀崔浩的衬衫。 崔浩吓一跳,伸手打算把衬衫按住。 可包成飞却制止了他的动作,让陈凝也检查了崔浩的胸腹部。 陈凝看到,崔浩身上也很瘦。大概是因为长期运动不良的缘故,崔浩胸腹部几乎不见什么肌肉,只剩一张薄薄的皮贴在肉上,瘦得肋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季野曾给陈凝看过他当兵时的合影照,那上面就有崔浩。照片上的崔浩虽然个子不是顶高,却又阳光又健壮,看着就是个很有朝气的小伙,跟眼前的这个瘦削青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陈凝压下情绪,又看过崔浩的胳膊,并给他切过脉之后,笑着说:“你这病是渐近式发展的,因为时间较长,正气已虚,治疗效果一般不会很快就显现。不过你的情况还没有到很严重的程度,还是值得一试的。” 这时有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看到蓝布帘子后边有人影,有个女人正在说话:“我先给你做一个疗程的针灸,看看有没有起色。你回家后要配合吃药,并做药浴。” 这两人对了下眼神,心想大夫就在里边。 于是他们俩径直撩开蓝布帘子,闯了进来。 陈凝也没料到会有人这么冒失,问都不问一声就闯进来了。 正好旁边有块白布,她一反应过来,立刻拿起那块白布,搭在崔浩露出来的腿上。 然后她回头淡声问道:“什么事?有事去外边等着。” 崔浩咬了咬嘴唇,没错过那两个人脸上震惊的神情。 其中一个小伙嘴巴张成“”形,冲口而出:“艹,大夫,你连这种病都能治啊?” 陈凝:……这怎么还说脏话呢? 那人也自知失言,刚说出口,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怂样地看着包成飞。 包成飞认得那俩人都是轧钢厂的,一时气得都想揍他们。 崔浩有心理阴影,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身体。他好不容易说服崔浩来看病,当然不想让崔浩心里不自在。 可这俩混小子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什么都看到了,崔浩能自在才怪? 他不由得瞪了那俩人一眼:“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找大夫看病不知道在门口等着啊,乱闯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一个小伙也知道情势不对,忙说:“我们也是听人说小陈大夫把脉厉害,正好我胃疼,就想来找大夫看看,没别的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我这就出去行吧?” 包成飞又瞪了他们一眼,那俩人赶紧溜出去了。 人虽然出了办公室,却站在门口,俩人一起小声嘀咕着:“你说,这个大夫不会连这种病都能看吧?我家亲戚就有人腿长成那样,好几年了,也没治好呢。” 另一个人就跟他说:“那你先等等,以后再找包主任打听打听,万一真能治,你再把亲戚带过来不就成了,反正找中医看病也花不了太多钱,试一试呗。” 先说话的人点了点头,俩人也不着急看病了,就坐在门口,注意听着门里边的动静。 俩人站在门口,一左一右扒着门框,抻着脖子向里张望。虽然有棉布帘子挡着,他们实际上看不到什么,可他们俩仍看得很专心。 大约人都有从众心理,别的病人进来时,看到他们俩这番举动,不禁好奇,也凑过来,站在他们后边往里看。 看是看不到什么的,只隐隐知道大夫在里边给人在做针灸,还可以听到女大夫在问:“有什么感觉?” 有年轻男人的声音传出来:“麻,特别麻,还有蚂蚁爬的感觉…对了,还有热…热气从膝盖往下走,走到外侧脚踝,再到脚底…就,就像腿泡在热水里一样。” 另一个男人则说:“浩子,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你这几年腿上都没什么知觉吗?这么说,这针感还是挺强的。” 门外凑热闹的人听了一会儿,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就跟着打听:“喂,小兄弟,里边什么情况?” 轧钢厂一个小青年“嘘”了一声,说:“小点声,别耽误大夫看病。” 接着,他把里面病人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他们后边的人也有点吃惊,说:“这不就是社区医院吗?看个感冒处理个伤口还行,还能治这种大病?” 轧钢厂的小伙则说:“那可不一定,先看着呗。” 医院里人来人往,眼见着陈凝办公室门口站的人越来越多,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有六七个人挤在那,跟叠罗汉一样。这情景让任大夫看了,心里痒痒地,感觉他都快坐不住了。 陈凝那边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一些,他医术虽然不高,却听得出来,陈凝在给病人针灸时,病人有很明显的得气感。如果是这样,那治疗就可能会真的有效果。 可他想不明白,陈凝还这么年轻,她这手针灸技术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这时有个病人拿着挂号单走到走廊,看了眼任大夫办公室的门牌,就要走进去。 可这时那病人也注意到了陈凝办公室门口的动静,他竟然连病都不看了,也凑到陈凝那边,歪着头挤进去半拉身子往里看。 任大夫:……喂,这人挂的是我的号啊!一个个都不看病了? 这时,陈凝已完成了第一次的针灸治疗,她一边起针,一边跟崔浩说:“你这次针灸得气感挺明显的,一定要坚持,别治几天就不来了。” 崔浩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才来的,在来之间,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可在陈凝给他做完针灸后,他感到冰寒麻痹的身体似乎有了活起来的迹象,即使这时候针已经被拔了下去,他还是感到腿上好象有气血在流动。 这种感觉让他多少有了点信心,心想就算不能彻底治好,哪怕比现在强一些,也是可以的。 他就说:“我天天都来,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嫂子,你,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病,不好治。不管你给我治到什么程度,我都感激你。” 陈凝心知崔浩其实对她的信心还是不够强,可按她诊断后的感觉来看,崔浩是有望康复的,好了以后再做复健练习,也有望恢复他原来的状态。 想到这种可能的结局,陈凝心情不错,不过她并没有现在就给崔浩打包票,只是和气地笑笑,然后说:“行,你能坚持治疗就行。包大哥,你带崔浩去拿药吧,具体用法我都写在病历上了。” “我这边还有病人,先不陪你们了。” 包成飞已经给崔浩把身上的汗擦干净,又扶着他下了地。 两人跟陈凝告别,包成飞则搀扶着崔浩往门外走。 这时他们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走到门口一看,门口挤了一堆人,乌泱泱的。 这回崔浩神色还算正常,也就苦笑了下,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包成飞只好说:“行了,都别看了,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禁不住好奇,就拽住包成飞问道:“怎么回事,刚才大夫给这位小兄弟针灸啦?效果怎么样啊?” 包成飞有些不耐烦,说:“这才第一回,哪能这么快就出效果?” 崔浩却让他意外地说:“还好,腿上暖和多了,有了点感觉,大概多来几次会更好吧。” 包成飞推开人群,扶着崔浩去拿药。 这时门外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原本打算找任大夫看病的病人忽然改了主意,竟走到老胡那儿,跟老胡说:“重新给我挂个号,我要挂那女大夫的。” 跟着又有几个病人也跑过去,口口声声要挂陈凝的号。 社区医际就这么大,这动静任大夫怎么可能听不着? 要搁往常,他巴不得少来几个病人呢。 可这时他是真的坐立难安了,好象屁股底下长了钉子。 这一个个地,都跑过去找小陈大夫看病了,以后不会也总这样吧? 他一时急得汗都快出来了,要是一直这样,那他以后在社区医院还怎么混?他只是想混点工资养家糊口啊! 79 第 79 章 上班的第二天,陈凝就开…… 上班的第一天, 陈凝就开始忙了起来。这个还是让她有些意外的,她原以为刚来这边,她可能要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但事实上,这个冷板凳她只坐了一天,第一天病人就多了起来。 到下班的时候, 她估计了一下, 今天看过的病人大概有一十个了, 虽然还比不上她以前的接诊量,可也不少了。 换完衣服往外走的时候,护士边丽跟她打招呼,陈凝就顺嘴问了一句:“丽姐, 今天怎么没见董大夫,他有事?” 边丽摇头:“可能因为那雁子的事,让家里给说了。他们家想让他跟雁子处对象,小董不愿意。这不一直躲着呢嘛,可他家里就看上那姑娘了…” 陈凝恍然,心想董壮大概就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 最后能不能听从家里的意见,那可不好说。 但她觉得, 如果董壮平时对家里依赖比较多的话,就不会有太多自主权,这是没办法的事。 陈凝骑车到家时, 刚进屋就看到季婉回来了, 这时正跟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聊天。 但基本上都是老太太在说话,季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陈凝进去的时候,只听了一耳朵, 好象老太太提起了一个人的名字,但季婉似乎不愿意说。 陈凝不想探听这种事,进院之后就轻咳一声,故意弄出些响动,好让她们知道她回来了。老太太也就不说话了。 见她进来,季婉站起来,给陈凝倒了杯水。 她平时不怎么跟陈凝说话,但她这次特意问起了孙姨的事:“我听我奶奶说,昨天孙姨带她孙子来找你看病了?她儿媳妇也来了?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陈凝便也坐下,说:“对,孙姨来了,她儿媳妇也确实说了几句。不过我这样的年龄给人看病,的确是容易遭到误解,说几句我听着虽然心里不舒服,可看在孙姨面子上,也就算了。” 季婉点头,说:“我奶跟孙姨是多年的老姐妹了,孙姨曾经想撮合我跟她儿子。但这事就是提了那么一嘴,压根就没开始过。也不知道孙姨儿媳妇从哪听说这事儿,见着我那眼神都不对了。至于吗?她把自己男人当成宝贝疙瘩,还以为别人也当回事呢。所以她能对你阴阳怪气地说话,可能也是受我牵连了。” 陈凝不觉莞尔,心想这飞醋吃得真是好没道理。她就说:“没事,以后再碰上,她说话我就当耳旁风得了。” 季婉见她看得开,就又问道:“不过孙姨这人是真不错,小时候一见着我们这些小的,就给拿吃的。那你说她小孙子的病不打紧吧?” 陈凝想了想,说:“我昨天还没做完诊断,也不敢肯定。不过我觉得那孩子身上热势挺盛的,看着坐立不安,像多动证,也像脏臊证。后续如果不及时干预,任凭热势延续,病情具体会怎么发展,这个不太好预料。” “要是父母管教很严,可能会加重小孩这种情况。不过我看他家条件不错,如果情况不对的话,应该会去及时看医生吧,那可能就没事。” 季婉听明白了一部分,可有些名词还是没听明白,就问道:“脏臊,那是什么?” 陈凝左右下班无事,季婉又有谈兴,她也就愿意多说一点,便给季婉解释:“脏臊病是一种精神性疾病,但它跟精神病不是一回事,不存在器质性病变。我们女性比较容易得,尤其是在生育后。” “你比如说产后吧,这个时期女性失血过多,阴/液也大量流失,很容易产生心失血养且神不守舍的情况。严重到一定的程度,就可能会发病。具体症状就是哭笑无常,但以悲哭为主,也会容易发脾气。在外人眼里看来,可能会觉得患者在无理取闹,会觉得不理解吧。” “其实就是身体出了问题,影响到了精神状态,调养一下,是可以治好的。” 季婉这回听明白了,恍然道:“原来生个孩子还容易这样啊?” 季野回来的时候,陈凝跟季婉聊得正欢,季野甚至还听到季婉在跟陈凝说她在东南办过的案子。 他不由觉得稀奇,他这个姐姐一向话少,能让她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真的挺难的,至少他没见过。 不过,他姐能跟陈凝处得这么好,他自然是开心的。 这时季婉也看到了他,就说:“还以为你这两天回不来呢。” 季野放下包,坐在陈凝身边:“确实攒了一堆活,不过今天我得回来,我们领导想请陈凝吃饭,地点离社区医院不远,明天我陪她一起过去。” 老太太吃了一惊,说:“你们郭所长怎么突然想请小凝吃饭了?” 季野当然知道这事跟材料研究所的王总工有关,不过他并不想说太多,就说:“陈凝帮了我们所一个忙,所长要表示一下心意。” 陈凝愕然,说:“我也没帮什么大忙,就是顺手的事。” 季婉一看,就知道这事季野和陈凝都知情,但季野大概不想说太多,那她就没必要问下去。 她就跟陈凝说:“郭所这人还好,他请你你就去吧,以后你说不定还得跟季野同事打交道呢,趁这机会,认识认识也好。” 陈凝觉得反正又不是鸿门宴,她也不是个社恐的人,便说:“行,但我明天上午还得给崔浩做针灸治疗,这个不能断。” 她就在季野身边,触手可及,可屋里还有别人,季野只好压着想摸她脑袋的冲动,说:“等你做完针灸,正好是中午,时间刚刚好,也不怎么耽误你上班。另外我明天也过去看看,崔浩那边,明天我可以去接,总不好全都让包成飞一个人把活都干了。” 陈凝觉得这样安排也行,就答应了。 她感觉季婉回来,应该有话要跟季野说,就说:“我先回屋,有点医案需要记录整理下。” 季婉确实要跟季野说事,就点头说:“一会儿出来吃饭。” 陈凝回屋后,季婉对季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一进门,季野就说:“你走了几天,是不是有点眉目了?” 季婉点头:“对,我去文工团查了,赵琼芳的孩子是他们单位副团长的,孩子怀上了不敢让人知道,也找不到打胎的地方,就想找个对象,把这事给瞒死了。” 季野眉头微皱,问道:“简秀茹呢,她有参与吗?” 季婉摇头,“简秀茹可能不知道赵琼芳怀孕的事,但她知道赵琼芳作风不怎么好。因为赵琼芳舅妈跟简秀茹写信抱怨过。” 季野拳头攥了攥,脸上表情明显地变得生硬。凭着这些,就足够确定,简秀茹是真的一点都不盼着他们好。 何止如此?这是成心想让他大哥掉坑里去。 两姐弟沉默片刻,季婉又说:“赵琼芳在文工团的工作没了,还有赵琼芳舅妈,也没了正式工的身份,转成了临时工。这些事,都是咱爸动的手。至于咱爸那老部下,也挨了一顿骂,给他调了个虚职。” “至于咱爸回到西北,会怎么对简秀茹,他没说,我也没问。反正咱们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做就行了。” 季野眼神闪了闪,略带讽刺地笑了下,说:“他跟这儿亡羊补牢呢?” 季婉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小弟,你以后还要往上走,有些事你最好不要沾手。简秀茹那边,我跟季深来办就行,你别牵扯进去了。” “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季野听她这么说,多少有了点兴致,季婉说的好消息,那就应该真的是好消息。 季婉也没让他多等,就说:“大哥回来后,见了些老朋友,然后临川这边有位领导有意让季深调到这边部队,给他个正团职。我觉得季深在边境待得年头也不短了,回来也好,就劝他考虑考虑,这事跟咱爸没关系,是季深凭着自己的功劳挣来的。” “现在大哥还没决定,不过有可能会留下。” 季野一听,自然很高兴,大哥在边境这么多年,他们这些家里人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回到新房的时候,面上还隐隐带着喜色。 这时陈凝正忙着,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什么事儿啊,瞧着还挺高兴的?” 因为季深是否回来还没定下,季野暂时就没说,只告诉陈凝:“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陈凝斜了他一眼,说:“还挺神秘的?” 说着,她继续抄写医案,季野也不打扰她,看到桌上有一盘苹果,便拿起旁边的小刀,将苹果削皮切块,之后,他拿起一个大块,递到陈凝脸前边,说:“来,吃一口。” 两人正新婚,他离得很近,身周都是他的气息,陈凝难免多看了他两眼,但她暂时并不打算放下手头的事。 她伸手去接苹果,季野却不放手,仍举着苹果,示意陈凝张嘴。 陈凝正忙着,便张嘴咬了一口,苹果酸甜适口,陈凝就想把那块拿过来继续吃。 可季野转头就把剩下的放自己嘴里了。 陈凝:…… 眼见季野如法泡制,还要喂她,陈凝抢过一块苹果,自己吃了起来。 季野低下头来,垂着脸对着她的眼睛,眼里带着笑意,说:“吃东西还带抢的?” 见陈凝不说话,他又靠近了一点,气息打在陈凝脸颊和脖颈上,带着热意,说:“想我没?” 80 第 80 章 陈凝只要一抬头,就能碰…… 陈凝只要一抬头, 就能碰到他的脸。两个人的唇对着,呼吸缠绕,风吹过, 一缕发丝沾到了她微润的唇上。 季野没有等到陈凝的答案,他就抓起陈凝的手,放到自己胸膛上,说:“我想, 昨天我自己住宿舍,头一次发现宿舍很空。” 他心跳得厉害, 手心也发烫, 烫得陈凝的脸也烧了起来, 说:“谁想你?我才不想, 你自己住宿舍, 我正好可以歇一歇。” 季野手抓紧了一些, 瞧着她说:“真没良心。” 说着, 他惩罚性地咬了下她嘴唇,接着撩开她的发丝,两个人气息交缠, 将发丝吹拂得飘来飘去。 很快,季野的唇印过来, 两只手捧着陈凝的脸,轻柔地吮了一会儿, 不久后就像要把人拆吃入腹一样,动作重了起来。 直到季婉在门外敲门, 喊他们吃饭,季野才松开陈凝。 陈凝这时候还晕乎乎的,脑子里暂时有点缺氧, 等她缓过劲来,就推了季野一把,说:“让你现在闹,一会季婉该看出来了。” 季野轻笑了下,说:“行,那我现在不闹了,等晚上的。” 说到这儿,他低下头,在陈凝耳边轻声说:“这回我肯定不会像头一次那么笨了。” 陈凝:…… 她算发现了,刚认识时季野看着特规矩,那都是假象。 等两人确认心意,又新婚之后,就好象给他打开了一扇门一样,现在她已经没法指望季野在她面前再那么规矩了。 第二天,季野不急着上班,就陪着陈凝一起骑车来到社区医院。 两个人走到陈凝的办公室门口,陈凝正要拿钥匙开门,就见董壮蔫耷耷地从自己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白大褂还没换上。 他眼下有点发青,胡子没刮,露出青黑色的胡茬,看着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精神。 陈凝惊讶地说:“董壮,你这是怎么了?” 她记忆中的董壮可不是这样的,那是个像阳光一样的大男孩。即使已经25了,身上还是有一股特有朝气的少年感。可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要多萎靡有多萎靡,像霜打了一样。 董壮看到了季野,跟他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他跟陈凝说:“小陈,我想搬到你办公室,正好今天季野也在,跟他报备一声。” 季野眉头一挑,面上倒是镇定。 陈凝当然很奇怪,社区医院还有好几个办公室空着呢,别的大夫也都是一人一间办公室,董壮干嘛要跟她搬到一起?总得有点原因吧。 董壮也知道这事不说清楚,怕季野头一个不愿意。 他就说:“小陈,我想好了,以后要奋发图强,跟你好好学医,以后你就是我师父了。” 陈凝再次感到意外,以前董壮是真的很佛系,虽然也跟她借医案看,但并没有多强的钻研精神。要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至于一下子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董壮也看出了陈凝的惊讶,他就解释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没本事,那我以后在家里说话就永远都硬气不了。他们就会一直把我当成长不大的小孩,这种日子我是不想过了。” 陈凝大概明白了,董壮突然下这样的决心,很可能跟家里给他找的亲事有关。他这是想自己立起来,以后不再受家里的钳制。 她跟董壮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两人接触也很多,所以她知道,董壮这人其实很聪明的。只是以前没那个心劲,也就学得很一般。 要是他真能下狠心学,以后水平也不会差。 但两个人在一个办公室,还是青年男女,不管怎么说,她也得考虑下季野的想法。 她就抬头看了季野一眼,不曾想,季野竟跟董壮说:“你要是想跟陈凝学,那就必须得好好学。陈凝在这边有什么事,你也得多照应着点。做不到的话,这个师父你就别拜了。” 董壮原以为季野会有意见,不曾想季野竟然痛快答应了。 这次他是痛下决心要跟陈凝学的,他立刻保证:“我既然说出这个话,我肯定会好好学的。要是学不好,我丢的是师父的脸。” 季野都没什么意见了,陈凝倒也无所谓。她就说:“你跟着我学可以,不过不用叫我师父,还照以前那样称呼吧。我也不算你师父,就是有问题互相探讨。” 董壮总算高兴了一点,跑去自己办公室挪桌子。 陈凝打开门,把季野让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他跟我一个办公室,你真不介意?” 季野轻笑了下:“没什么好介意的,我要是介意,就不会同意你来社区医院上班了。” 董壮的办公桌和椅子很快就搬了进来,季野还帮了两把。 这时任大夫也来了,他看着董壮把桌椅往陈凝办公室搬,陈凝那丈夫还主动帮忙,他就有点看不明白了。 等他知道,董壮打算把陈凝当成师父,以后跟着陈凝学医术,他整个人就更不好了。 陈凝的医术真的厉害吧?不然董壮怎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还要拜人为师。 以前董壮跟他在社区医院,俩人水平不相上下,都是混子。 可现在来了个厉害的小姑娘,董壮也要跟着这小姑娘好好学了,俩人岁数还都比他小不少,那他以后在这地方的前景似乎有些不妙啊。 任大夫不由得焦虑起来,脑子有点懵,看向陈凝办公室的眼神都透着幽怨。 董壮哪儿管得上他想什么,自从进了陈凝办公室之后,精气神就回来了不少。 季野倒也镇定,在这边坐到了九点多钟,就去了一趟轧钢厂,跟包成飞聊了几句,紧接着他去把崔浩接了过来。 因为只治过一次,崔浩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行动还是不变。但季野发现,崔浩现在跟上一次见面也有了不同,主要是精神状态上的变化比较明显,就好象一截枯木开始重新发芽了。 季野把他扶到诊疗床上,董壮也要跟过去,陈凝怕崔浩介意,就跟他解释:“董壮打算跟我学习一段时间,如果你同意,我针灸的时候,想让他在旁边看看。但你可以拒绝的。” 崔浩也注意到了办公室里多了一张办公桌,可这事季野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就说:“那就让他跟着看看吧。” 董壮听了,忙殷勤地帮季野扶着崔浩坐好,紧接着帮崔浩放好靠垫。 陈凝照旧撩开崔浩的裤腿,季野这才看到了崔浩的腿变成了什么样。他暗暗深呼吸,迅速抚平情绪,站在旁边看着陈凝开始下针。 陈凝一进入到工作状态,眼神就变得很沉静,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稳”字,很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一边下针,一边跟崔浩说:“下针时,如果扎对了,不光病人会有得气感,医师也应该有得气感。” “喏,扎到这里时,感到针下沉紧,这感觉就对了。如果针下空虚,那就没刺到位。” “对于风湿痿痹或麻木不仁、经络不通的患者来说,多见麻刺针感,崔浩就是这样,麻感很明显。如果正气未衰,较多见胀痛或酸痛感……” 董壮有老师现场教学,还有现成的病例,学得也很快。陈凝说的话他都很快听懂了,他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所以他手里还拿着个小本,不时记上一行字,生怕回头又忘了。 崔浩好奇地看着董壮,见他对陈凝这么客气,的的确确是把陈凝当成了师父一样对待,不禁更加重了几分对陈凝的信任和尊重。 崔浩这次针感同样很强,感觉特别强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咝咝抽气。 季野经常给陈凝当练针的工具人,自然知道陈凝针灸的技术突飞猛进,现在下手时的得气感是很强的,有时候酸得他也像崔浩一样抽气。 得气感强,这是好事,他不禁想着,看来崔浩这腿真的有望好转。 转头看向陈凝,此时她正沉静地捻转着针柄,神情挺严肃。 她认真工作的样子跟她平时不同,又穿着禁欲感的白大褂,给人很不一样的感觉。让季野的眼神不时落在她脸上身上,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陈凝给崔浩扎完针后没多久就回去坐诊了,这时有别的病人来,陈凝不可能一直在这边陪着。 季野仍在崔浩旁边陪着,崔浩发现,季野嘴角不经意地抿了一下,好象是笑了。 崔浩:…哦…原来季野结婚以后是这个样子啊… 过了一会儿,陈凝给崔浩起了针,季野打算把崔浩先送回家,他再回来带陈凝去赴郭所长的宴。 可他这边刚帮着崔浩放下裤腿,门口就传来一阵抽泣声,是女人在哭。 紧着,那女人抹着眼泪走进了陈凝的办公室,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沉着脸,显得不大高兴,却又无可奈何一般。 陈凝这时也看到了这两个人,女人身材微丰,坐下来之后仍在抹眼泪,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 男人把挂号单交给陈凝,说:“小陈大夫,我弟是轧钢厂的,他说你把脉把得挺好的,我就带我媳妇来看看。”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旁边的女人,那种不耐烦的感觉又来了。 他说:“我媳妇也不知道怎么了,从生完孩子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大。老是哭,我白天还得上班,晚上回家听她哭,也不知拿她怎么办好。大夫你看看吧,看她不会是病了?她以前也不这样。” 陈凝心想可巧了,她刚跟季婉提到了脏臊病,这边就来了一位疑似脏臊证的患者。 她就说:“女子产后气血变化剧烈,很可能会影响到情绪。你们先别急,我把脉看看。” 81 第 81 章 那男人在旁边看着陈凝给…… 那男人在旁边看着陈凝给他媳妇诊脉, 心里觉得自己这—趟有可能是白来了。 但他弟一再跟他说,青风社区医院的年轻女大夫把脉真的很好,态度也很和蔼,找她看病心里会觉得很熨帖。 他听了好几遍也就信了, 想着年轻就年轻点, 反正就试试, 可他哪想到陈凝居然会这么年轻?那满脸的胶原蛋白看着顶多就一十岁。 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好在这时候说什么, 就压下心里的焦躁在旁边等着。 没过多久, 女大夫就放开手,又问道:“像这种情况是从产后开始的,以前没有这样是吧?” “口干吗?一便如何?” “有没有头晕和手足酸软的现象……” 患者哭哭笑笑的, 还打了几下哈欠,但还能跟陈凝交流, 断断续续地说着:“嗯,口干,便也干……不头晕,没觉得手足酸软,还行……”。 她回答的过程中,给人一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感觉,可大体上来看,脑子还算清醒。 陈凝之所以这么问,其实已经确定了这位患者的病就是她刚开始认为的脏臊。这是中医病名,并不能完全对应于西医上的某种病。其实判断一个人的病是不是脏臊并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正确的对这种病进行辩证分型。做好了辩证,再针对用药就可以了。 她刚才问的问题也是在结合脉像考虑患者的具体证型,同样是脏臊, 不同的证型用的药方也是不—样的。 问了—会儿,她心里已经拟好了药方。 那男人见陈凝问了—串问题后,不再提问,这才说:“大夫,我媳妇她是不是真的病了,能治吗?” 陈凝点头,说:“确实是病了,是脏臊,可以治疗—段试试。” 男人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神情明显怔忡了片刻,随后他面色有点不好,忐忑的问陈凝:“大,大夫,这个,这个脏臊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媳妇让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吗?” 听到他这么问,患者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恐惧的样子。 陈凝:…… 她不快地抬头,看了眼那男人,正待解释,就听董壮在旁边说道:“什么脏东西缠上了?我说这位同志。你怎么能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脏臊就是—种病名,‘脏’是五脏六腑的‘脏’,跟脏东西—点关系都没有。臊,就是躁动不安的意思,你看你媳妇这个状态不就是这样,所以她这病就叫脏臊。” “不明白可别乱说,你看你媳妇吓得,她本来就有病,还这么说,就不怕她落下心病?” 董壮身上穿着白大褂,在病人和家属眼里天然就给人以权威的感觉,他又难得严肃起来,脸—绷,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那男人真被他训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那,那我不是不懂吗?我也不是故意乱说的。” 陈凝赞许地看了眼董壮,然后严肃地对那男人说:“董大夫说得没错,‘脏臊’一词起源于东汉,在《金匮要略》中有记载。这种病与五脏都有关系,且典型症状为躁动不安,哭笑无常,所以叫这个名字。” “每个人患病的原因有所不同,具体到你爱人,她会得这个病跟生产有关,因为生产时大量失血,导致体内气血流失严重,阴/液不足,导致心失所养,神不守舍。这种时候,如果病人情绪不好的话,很容易加重病情。所以你们做家属的适当理解一下吧。” 说着,她开始低头写药方。那位女患者这时也听懂了陈凝的话,知道自己没被什么吓人的脏东西缠上,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伤心,便又哭了几声。 季野本来要送崔浩离开,听到那患者的病跟生产有关,也不知在想什么,停下来旁观了一会儿,等那对夫妻走出去拿药,他才送崔浩出门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骑车带着崔浩,有一会儿没说话。 崔浩似乎看出了什么,便问季野:“一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季野反应过来,说:“没有啊,就是想到了单位里的事,没别的。” 崔浩“哦”了一声,说:“一哥,我知道你忙,你来接送—回就行了。以后也不用大哥来接我,他也得上班,不可能天天来回跑。正好我妈现在没工作,她说以后她可以用板车拉我过来。” 季野皱了皱眉,说:“那有点远,来回至少得两个多小时,能行吗?” 崔浩让他放心:“没事,我妈身体还行,要不然也没别的办法,你跟大哥总耽误上班能行吗?回头领导知道了也不好。” 季野也知道自己真的腾不出什么时间,让包成飞天天上午来回接送也不现实,就答应了。 季野回到社区医院的时候,陈凝也到了午休时间,陈凝就跟董壮打了个招呼,让他在办公室守着,下午如果她回来得晚点,他先顶一顶。 社区医院人少,也没有专门的院长,平时接受上级指令和社区医院管理的事都是西医钱大夫负责。不过他这人也不怎么爱管事,因此社区医院里的人相对来说都挺自由的,有事说一声就可以出去。 吃饭的华阳饭店离社区医院的确不远,季野和陈凝都不需要骑车,拐了两个弯就到了。 饭店是一个三层灰楼,门口停着—排自行车,最显眼的是—辆吉普,陈凝看到那车牌号,认出这车是季野接亲时用过的。 看来,季野单位的领导郭所长已经来了。 两个人走到招待所门口的时候,服务员打量着他们两个,觉得这—对年轻男女长得真不俗。 但作为临川市最大的几家国营饭店之一,店里的服务员眼光也有些高,所以态度也比较—般:“两位要在大堂吃饭吗?” 季野说:“不,有人请我们吃饭,在三楼305房间。” 服务员怔了下,态度转眼间就变了,他知道305房间的客人是开吉普车来的,这时候能开吉普的,都得是大领导才行。 他当下就很客气地说:“哦,305房间的客人已经来了,两位请往这边走,楼梯在这儿。” 陈凝无语地笑笑,她也知道这时候服务人员的态度真不怎么样,因为都是国营单位的人,有时候真的是用鼻孔看人。对他们俩这态度还算是凑合的,刚才进门时,她还看到有个服务员给别的客人端菜时,直接把菜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真是不客气。 季野带着陈凝上楼,那服务员还特意在前边引路,直把季野和陈凝送到三楼,又给他们指了305的方向才离开。 季野他们走过去,还没敲门,门就开了。 从门里冒出来—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姑娘。那姑娘五官长得都不错,发质也很好,看上去很亮滑,皮肤不算白嫩,总体来说,是个健康型的美女。 “季野,这就是你爱人小陈啊,你们可来了,人都到齐了,我爸也来了,就差你俩了。” 季野看到她,皱了下眉头,说:“甜妮,今天不是我们单位的人聚吗,你怎么也来了?” 陈凝:……季野对这姑娘还真不客气。 那姑娘却不在乎,仍笑盈盈地说:“我缠着我爸来的,不行吗?” 说着,她连连打量陈凝,看上去对陈凝特别感兴趣。 季野见了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是来看热闹的,便瞪了她—眼,说:“别乱看。” 那姑娘笑了下,收回眼神,请他们进去。 门—开,陈凝就看到,房间里除了那位甜妮姑娘,还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是年轻小伙,她认得—个,是司机小边。 另位两个都是中年人,—个身形清瘦,另一个壮实些,面孔微黑。 清瘦的中年人客气地跟季野打招呼,说:“季研究员,你可算来了,我们所长—直念叨你的。” 那面孔微黑的汉子这时已站了起来,看到陈凝就客气地往前走了两步,还伸出—只手,笑着说:“季野,这就是小陈同志吧?上次你们结婚我要不是出差,我肯定就去了,没赶上也就没看到过新娘子,现在可算看着了。小陈同志不错,真的不错。” 郭所长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头两年他就想让季野给自己当女婿,奈何季野跟他家甜妮谁也看不上谁,甜妮看上去像没开窍—样,就算见着季野,也纯粹把他当成了练手的工具人。季野则是连见甜妮都不愿意。 现在季野已经结婚了,他这个老父亲再有什么想法也没用了。但那股深深的遗憾还是让他有些惆怅。 到他这个岁数,看人的眼光已经很毒了。他看得出来,季野这小子不只长得好,文武双全,还很有责任感,人品厚重,他是真的舍不得这样的小伙子肥水外流啊。 再看看甜妮那—心看热闹的样,他就有点心累,心说自己这姑娘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季野给陈凝介绍:“这是我们郭所长。”陈凝忙伸手眼郭所长握了下,很快就放开了。 随后季野又给她介绍了另外两个人,都是季野在研究所的同事。 客气一番,众人纷纷落座,郭所长才说:“小陈,这次甜妮听说你也要过来,她非跟我闹着要来看看。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性子野,她要是做得不好,回头我说她。” 陈凝看了眼那位甜妮,看出来这姑娘眼神清澈,对她则是好奇居多,并没有看出什么敌意。 她就笑着说:“不会的,我感觉甜妮姑娘举止很利落,看着很飒爽,是行伍之人吗?” 郭所长旁边那中年人忙说:“对对,小陈你眼光不错,甜妮确实是从小练功,现在也在部队,的确算是行伍之人。” 郭所长则说:“你看她一天总在外边待着,风吹日晒的,也没个姑娘家的样,我看她都愁。” 甜妮撇了撇嘴,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显然她亲爹没少对她吐嘈。 陈凝笑着听听,倒也没多说,郭所长抱怨了两句,这个话题也就过去了。 接着,他郑重地跟陈凝说:“小陈,王总工那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那位姓林的同学已经给王总工做了全身检查,还给开了药,王总工的病现在已经开始好转了。这次请你过来,除了想见见你,还想对你表达下感谢。” 陈凝忙说:“郭所长您太客气了,事儿都是那位林大哥做的,我就是传个信儿,也没做什么。” 说着,她又告诉郭所长:“林大哥给我来信了,他说王总工居住的地方又凉又潮,对他的身体影响的确不好,要想让他好得快点,最好是给他换个住所,林大哥那边还在帮忙找人想办法。” 郭所长忙抬手,说:“这事我也听说了,我已经找人去办,地方也找好了,这两天就能搬。王总工那边也答应我们,在他没回城之前,可以做一些理论上的研究,至于实验,可以等他回城之后再做。” 眼见这事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她的努力也没白费,陈凝自然挺高兴的,就说:“那我就预祝王总工那边尽快出成果吧。” 陈凝其实还想说,别的方面她帮不上忙,但如果在医学方面有需要,她可以尽力。但她转念一想,郭所长这样的身份,认识的人肯定不少,也会认识一些专家,她又这么年轻,人家未必信得过她,她就把这句话收了回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而郭所长在闲聊时,则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陈凝。 他对陈凝是做过详细的背景调查的,对她还算信任。但季野在研究所相当于首席研究员,所里所有的机密内容他都知道,所以对他的配偶,郭所长还是想多看看。 他也查过陈凝在三院的学习情况,对她的学习成绩他是有一点疑虑的,就是有点想不明白。 按理说,把脉、针灸和用药这种事都是需要很长时间来积累的,而她爷爷早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就算能教也教不了她几年吧? 唯一能解释这一点的,那就是陈凝是个学医天才。天才他是见过的,也相信有些人的能力就是超凡脱俗,可陈凝是吗? 他决定还是观察观察,站在他这个位置,谨慎点总不为过,只要这姑娘不是什么人教出来特意接近季野的就成。 他就假装无意的问道:“小陈,我听说你在三院学得很不错,现在已经能当大夫了。那你是怎么学的呢,你爷爷教的?” 陈凝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她看得出来,这位郭所长在观察她。 想到季野他们单位的特殊性,再想想自己这一身匪夷所思的医术,的确是个容易惹人怀疑的点,她又不可能说她是穿过来的,那就得给出个看着合理的解释,郭所长可不像彭大夫他们那么好糊弄,他考虑的一定更多。 陈凝默了下,然后就说:“我小时候的启蒙读物是《伤寒论》《皇帝内经》这类书。别的小朋友看连环画,我看的也是医书,经典都是从小就背熟的,脉诊也练过,我爷爷平时除了看病,也不出门,关上门就会教我。不过他这人低调,有什么事不爱说,所以外人并不知道我一直跟着我爷爷学医。” “我爷爷曾说,我在诊脉上的敏感度比他年轻时要强得多,记性也很不错,很适合学这个,所以他老人家去世之后,他的医案和留下来的书我也没少看。” 陈凝说谎话并不慌,因为她了解过陈老大夫的为人,知道他这人除了给人看病,真的谨言慎行,没事就关上门过日子,谁也不知道他在家呆着在干什么。 郭所长听了,心里半信半疑,但他面上并不显,笑着说:“小陈,看来你把脉的功夫真的很强,正好我最近不太舒服,你能不能给我把个脉?” 甜妮虽然比普通的女孩糙一点,却看透了她爸的心思,她觉得她爸谨慎过头了,人家季野都结婚了,他还想试探,让人家小两口看出来了,该有意见了吧? 她就故意说:“爸,人家小陈出诊可是要收诊费的,没有白给你把脉这说法。” “菜都上齐了,我看咱们还是吃饭得了,说好了请人吃饭的,还说个没完,都不给人动筷子的机会。” 郭所长:……他现在可以把甜妮这死丫头丢出去吗? 82 第 82 章 这时季野语调有些散漫地…… 这时季野语调有些散漫地说:“所长, 您要是对这个事好奇,也可以问我的。陈凝她能学成这样, 其实跟她日常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她手里的书和医案上到处都是标注,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您要是看到书,看到她下的功夫, 也就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在三院成为最优秀的学员了。” “至于针灸方面, 她每天回家都练习的, 一天练习一两个小时是最短的,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都是针磨出来的茧子。” 郭所长:…… 他明白了,季野这小子多精啊, 估计也看出来他有试探的心思了, 这是不高兴了, 在护着媳妇呢。 他当下有些讪讪, 想着要不先不问了, 省得把季野这小子惹毛了, 回头给他来个消极抵抗。 但这事要是不彻底弄清的话, 他其实不是很放心季野把一些资料带回家去研究, 虽然他能带回去的都是经过检查签字的东西,并不是最紧要的内容。 陈凝明白季野的心思,她看了季野一眼, 然后说:“郭所长, 其实不只您一个人会好奇, 当初我在培训班的时候,班里的老师也很好奇。不过彭大夫说,有些人天生脉感就特别好, 能轻易捕捉到别人努力学习也捕捉不到的细微差别。彭大夫还说我应该就是这种人,我也不懂,不过我觉得老师他经验丰富,他说的应该是对的吧。” 陈凝心知这种时候根本就不适合谦虚,只能往天分上吹,不然真没办法解释她这一身医术。 如果不去掉郭所长心里的疑虑,以后怕是会对季野的事业也有影响,毕竟他们单位的性质很特殊。 郭所长对她其实只是有一点疑虑,想多了解一点,倒也不是说多怀疑她。 可听她这么一说,他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像季野那小子,在武器装备设计上就很有天分。每当一帮人遇到瓶颈时,破局的往往是他。哪怕比他年纪大十岁二十岁的研究员也不如他,大概这就是天分吧。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释然了许多。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有了点好奇,这回是真想让陈凝给他诊诊脉了。不过刚才甜妮和季野都不满了,他倒不好再提起这个话题。 于是他说:“来来,先吃饭,小陈,别客气,今天你是贵客,你看你这有点瘦,多吃点。” “季野,咱们都不知道你媳妇爱吃什么,你看着给她夹点,照顾她一下。” 季野见郭所长现在的态度还行,心里的不满才减轻了点。 他心想,要是早知道郭所长还带着这么点心思,他就不带陈凝来了。 倒是陈凝主动压了压手,说:“不急吃饭,郭所长,我给您把把脉吧。我感觉您最近似乎挺疲惫的,是不是没休息好?” 郭所长求之不得,心想自己这阵子在外地忙着开会,睡觉的时间很少,确实是没休息好。 他就伸出手,看了眼季野和甜妮,见他俩没再说什么,这才笑道:“那好,那小陈你就给我把把脉,年纪大了,这几年我身体确实是不如以往了。” 甜妮心想,她爸前几天还拍胸脯跟她吹,说自己老当益壮,比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板还好。搁这又是另一种说法,这可真是…… 但她这回没吱声,因为她对陈凝也是很好奇的,也想看看陈凝到底有多大本事。 研究所的人都知道,季野不近女色,讨厌相亲,可季野现在却一反常态,跟陈凝这么亲近,还挺护着她的,她不好奇才怪? 房间里的人都好奇地看着陈凝给郭所长把脉,谁都想看看,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毕竟,对陈凝好奇的可不光是甜妮一个人。 陈凝把了大约两三分钟,接着又换了另一只手。她五官姣好,皮肤白晳清透,怎么看都是长相清甜的小姑娘。 可她垂着眼皮认真把脉的样子却让人不由得静下来,肃然地等待着,没人会在这时候打扰到她。 过了一会儿,陈凝放下手,跟郭所长说:“郭所,您就是有些疲劳,另外前几天应该是受过风寒吧?这是外感病,但不严重,吃副药发发汗应该就好了,不吃药一般过几天也能自愈。” 这个结果一时间让郭所长不知该不该失望。他前几天的确是感冒了,陈凝能把出来这个也算不错,但也仅是不错而已,并没有他打听到的那么让人惊艳。 这时,陈凝却又指着郭所长胸部左边的位置说:“但我感觉,您这个位置较深的地方,可能有个东西。这个东西应该不是原属于您身体的。” “这次我把脉的时间短,不是很确定。如果用难经脉法,把一个周天下来,可以探查的更详细些,但这个需要的时间就长了。不过现在都可以拍片子,相信拍下片子也能知道那东西是否存在。” 房间里的人几乎都愣住了,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陈凝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个说法似乎太玄了,怎么把个脉还跟长了透视眼一样,能把出来身体里边有外来东西呢? 但他们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因此,几个人看过陈凝之后,又把目光投到了郭所长身上。 郭所长也怔在那里,半晌没说话。这件事,别说是其他人,就连季野这个跟他走得近的人也不知道。 只有他自家最亲近的几个家属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他年轻时期在部队打仗时留下的弹片,因为离心脏关键位置太近,怕做手术有危险,加之那东西比较小,也就没取出来。 不等郭所长有所表示,甜妮已经‘腾’地站了起来,跟陈凝说:“小陈,你也太神了,你连这都能看出来啊!” 小边等人这下子都懵了,照这么说,陈凝真看对了! 这可真够厉害的啊!真是服了! 郭所长这时才说:“小陈,你说的是对的,这里的确藏着一枚指甲盖大的弹片。这些年我也看了不少大夫,他们都不敢取,怕伤到心脏。一直就这么放着,都挺多年了,我估计到我死这东西都得陪着我。” “可是我的确想不明白,这怎么还能看出来呢?” 陈凝早就准备好了说法:“大概这就是感觉吧,有时候感觉这种东西不是教就能教出来的,需要自己去品。其实能做到的也不只我一个人,有些大夫也能做到。” 屋里的人还能说什么,这时候他们也都信了。听起来,这真不是教一教就能学会的东西,还得看天分。 郭所长也不禁认可了陈凝的说法,可以说没了疑虑。 这时,陈凝又说:“对了,郭所,您身体里这个东西有时候会给你造成很大的痛苦吧?如果很疼的话,我可以试着给您开个药方缓解下。” “如果配合针灸,效果会更好。但我现在的针灸功力还不行,因为这个进针部位比较深,我现在指力还不够,回头我问问彭大夫他们看谁能做到,当然郭所长您自己也可以打听一下。” 郭所长这时对陈凝已是心悦诚服,他确实因为这枚弹片遭了不少罪,这几年疼痛的也更加频繁,有时候能疼出一身冷汗,疼到最严重的时候,止疼片也压不下去。 现在陈凝既然看了出来,还愿意给他提供药方,他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份。 他立刻笑着说:“那敢情好,那我就承小陈你的情了。” 接着,他又跟甜妮说:“甜妮,小陈这姑娘很不错,你有空多跟她走动走动,正好她来临川时间不长,季野还忙,有空的话,你俩一起出去转转。” 甜妮自己也有这个念头,她感觉季野这小媳妇很大气,又有这么高的医术,人又亲和。能跟这样的人来往她也求之不得。 她当下就答应了,跟陈凝说:“小陈,哪在你有空的话,我可以去找你吗?” 陈凝也愿意交几个不错的朋友,有时候女人间的友谊是夫妻之情无法取代的。她并不想在结婚之后就围着季野一个人转,她也得有自己的圈子。 她也就笑着答应了,说:“季野家你知道在哪儿吧?有空你可以去家里找我,去单位也行。” 甜妮见她答应得痛快,自然高兴,说:“你上班的时候可能没时间,如果没特别的事,我一般不会在那个时候去。等你哪天休息,我去找你玩。”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野在旁边抿了抿唇,站起来往陈凝前边的碟里夹了几筷子菜。 甜妮:…季野该不会不愿意让自己去吧? 也对,季野刚结婚,估计还想多跟媳妇在一起,自己要是去了他估计会烦。 甜妮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不至于总去打扰人家小两口,但她觉得最近确实得去一趟。 郭所长忙说:“菜都凉了,耽误小陈这么长时间,来来,大家都吃吧。” “小陈,这道松鼠桂鱼不错,酸甜口的,很多小女孩都爱吃,你也来尝尝……”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等陈凝和季野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这个时间季野再回单位上班有点晚了,挺远的,郭所长不让他再往那边跑,就让他先回家。 至于陈凝,则还要回社区医院上班。季野把她送到社区医院门口,他并没有马上走。 这时路上没什么人,季野攥了攥她的手,虽然没什么,眼里的关切却是挺明显的。 陈凝笑着在他手心里挠了几下,说:“今天的事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也不用想太多。郭所长站在那个位置难免想得多些,可以理解。我先去上班了,回家你好好休息,补补觉。” 季野答应一声,才骑车离开。 他走之后,陈凝就回了办公室继续开始接诊,这个下午她这里的病人不算很多,但也一直没断人。 至于董壮那里,他自己有病人的时候就接诊,没病人就来陈凝这边跟着学。 到三点多钟的时候,来了个腰疼病人,陈凝给开了些药膏,药房老胡却说:“这药膏没了,上边一直没把货发下来,怎么办?” 董壮就提议说:“小陈,要不咱们自己试着做点药膏吧,说不定比上级发过来的还要好。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会做吗?那咱们就来做点。” 陈凝确实有做药的想法,以后社会改/革开放后她还打算自己开诊所,到时候肯定要自己做膏方的,这也是个利润来源,趁这时候练练手也不错。 但她说:“咱们自己做当然没问题,但咱们人手少,凭咱俩怕忙不过来。” 别说炼药是个麻烦事,把炼制好的药糊到药膏布上,那也是个费功夫又没啥技术含量的活。 不曾想,这时候任大夫从外面经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竟主动说:“小陈大夫,你们没时间我可以帮忙的,咱们谁有时间谁就多做点呗。” 董壮:…… 他不嫌麻烦,要跟着陈凝做药膏,是想多学点,任大夫这混日子的他图什么? 虽然想不明白,可是能多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他真是求之不得。于是他亲热的揽住任大夫肩膀,说:“那太好了,有老任你帮忙,到时候我跟小陈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任大夫则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总算能找到点事儿干了。这个班也就不白上,工资也可以安心地领下去了。 这两天他那里的病人眼见得减少了,有人专门就是奔着陈凝来的,再这样下去他还能捞着病人看吗?他既然在这儿拿工资,也不好什么都不干就干待着,管他干什么活,只要他没闲着让人觉得碍眼就成。 刚过四点半,陈凝送走了一个病人,正在叫号,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姑娘。 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中午才见过的甜妮,陈凝真的很吃惊。 她忙招呼甜妮坐下,说:“甜妮,你今天不忙吗?怎么有功夫来找我?” 董壮好奇地看过来,心想这姑娘长得不错,但跟陈凝不是一个类型的,陈凝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的? 甜妮坐下来,打量了下周遭的环境,见董壮还在往她这边看,她一个眼神瞪过去,凶凶的。董壮忙低下头,装着写字,耳朵却竖了起来。 甜妮见董壮眼睛老实了,这才跟陈凝说:“小陈,我来是想求你帮忙办件事,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陈凝略一想,就猜测可以是医学上的事,不然她确实想不通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甜妮拜托的。 果然,甜妮说道:“小陈,我有个姐,今年27岁,是我姑家的。今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总是哭,人看上去还恍恍惚惚地。时间长了她婆家那边说话也不好听,说她要么是中邪了,要么就是神经不正常了。” “我看着不像回事,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依我的脾气,是想骂他们一顿的。可仔细想想,我要是图痛快,真把他们家人骂了,就怕我姐在那儿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我也只有那么忍着。” “小陈,你说我姐是不是病了?你看你哪天方便,我带你去看看她怎么样?” 陈凝没看到人,当然不好下判断。不过如果是百/合病的话,是会产生那种症状的。 所谓百/合病,跟脏臊类似,都属于精神上的疾病,因为治疗时以百合为主药,所以称之为百/合病,是古代就有的病名,跟现代那种引申意义上的百/合不是一回事。 陈凝就说:“我周日休息,但如果离得比较近的话,我下班后去也是可以的。” “像她这种情况,我没看到人,暂时也不能确定,但确实有一些病,会有类似症状。” 见她答应得痛快,甜妮自然很高兴,她就说:“你愿意去,那可太好了。我这边安排下,看看什么时间合适,定下来了回头我来找你。” 这时有病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挂号单,似乎有些急。 甜妮就站了起来说:“你这边还有病人,我先不打扰你了,有空我来找你。” 她这边要走,董壮却伸出手,笑嘻嘻地说:“等一下,这位同志,那个,小陈跟你去看病人,我能跟着去吗?我最近跟着小陈学医呢。” 甜妮有点意外,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小子有点滑头。 但这人既然跟陈凝一个办公室,她多少就给点面子,没有马上拒绝,说:“那得等我问问我姐的意思,她要是同意就让你去。不过你去了之后给我老实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说到这儿,她转身就走。 董壮不由缩了下脖子,跟陈凝吐嘈:“这姑娘可真凶,你是怎么跟她处到一块去的?” 陈凝警告他:“人家甜妮手底下有功夫,你在她面前老实点吧,嘴别太欠。小心把她惹急了,她揍你。” 这回董壮真听进去了,决定以后再见到甜妮,一定老实点,他也看出来,那姑娘走路都比普通人轻捷有力许多,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陈凝又忙了一会,就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到家之后,刚进院,就听到门里边有响动。 紧接着,季野和季深的身影就一起出现在楼道上,两个人正合力搬着一张桌子往楼上抬。 陈凝进屋之后,看到老太太在堂屋坐着,就问她:“这是干嘛呢?” 老太太满脸喜色,说:“你大哥的事定下来了,他过几天回西南那边办调动手续,等手续一办完,他就回咱们这边了。” 陈凝一听,就知道季深调到临川周边部队当团长的事定了下来。这对季野和季老太太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难怪季老太太会这么高兴。 她就说:“既然大哥在这儿常住的话,那房间是不是得换一个大点的?他现在住那屋有点小了,家具也简陋。”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是这么回事,我跟季野也是这么想的,季深自己倒觉得没必要。” “不过咱们还是给他换了,这不,哥俩正搬家具呢,回头再给他添点东西,也就齐活了,既然长住,那就跟待几天不一样。” 陈凝点头,见季野他们那边叮叮咣咣地忙着,她就说:“他们都忙,那我去帮忙做饭吧,今天大家高兴,多弄几个菜。” 83 第 83 章 季老太太叫住她,说:“…… 季老太太叫住她, 说:“你先不用忙,菜都买回来了,小郭在准备呢。等会儿他们哥俩忙完让他们帮着做, 你刚下班, 歇会,一会儿要是愿意帮忙,可以打打下手。” 陈凝想着自己本来做菜就一般,又一直把握不好炉子的火候,真让她做的话, 可能做出来的不会太好吃,她也就算了。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二楼,见到季野和季深正收拾着二楼靠东的房间。她上去的时候,东西基本上已经齐了, 只要把日用品和杂物一般,就可以住进来。 看到陈凝, 季野直起腰来,说:“这边马上就好,你饿了吧?” 陈凝摇头:“不饿,我就是过来看看,需要我帮忙吗?” 季野忙说:“都收拾完了,等晚上吃完饭, 把被褥什么的一搬就行了。” 季深很少跟陈凝说话, 这时倒说:“其实我平时都是在部队住, 回来住也住不了几天,真不用那么麻烦,我也没多少东西, 拿两趟就完事。” 陈凝瞧着也确实没多少活,等季野忙完后,就跟他们一起下了楼。 晚饭大部分都是季野和季深做的,小棚子里边地方也不大,陈凝也不好跟他们哥俩挤,就只帮着干了点杂活。 吃饭的时候,季野不时给陈凝夹菜,这个动作他做得很自然,好象做了很多次一样。 季老太太对季野跟陈凝相处的模式早就习惯了,自然见惯不怪。季深瞧着,心里却是觉得有意思,心想自己这弟弟有了对象还真是变了,他以前都不知道季野这么会照顾人。 摇了摇头,他拿起温在桌上的白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盅。他看了季野一眼,又想着陈凝在身边,就没问季野要不要喝点。 陈凝注意到了季深倒酒时看了眼季野,她就暗暗踢了季野一脚,示意他陪着季深喝几盅,却没有明着说。 季野实际上挺能喝的,身在部队,那酒量早就练了出来。但他并不嗜酒,在陈凝面前更没喝过。 他本来就想陪季深喝几盅,既然陈凝也有这意思,他也就没了顾忌,跟季深喝了起来。 几个人边吃边聊,吃饭时,季老太太说:“小凝,听说最近你在给季野一位老战友治腿啊?是不是很难治?” 季深本来漫不经心地在跟季野对饮着,不时碰下杯,听到这句话,他手里的酒盅一顿,耳朵不由竖了起来。 这时他听到陈凝说:“哦,奶奶您是说崔浩吧?我最近确实在给他治疗,针灸只是治疗的一部分,他还得吃药,做药浴。难治是肯定的,但我觉得希望其实挺大。” “到底能不能有效果,等治完一个疗程,也就是十天,就能看出来一点。” 老太太一脸吃惊:“这也行啊?我听季野说,那小崔腿上的肉都快没了,瞅着干巴巴的,走路也走不了多远,什么重活都干不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就能坐着干点包装的活,怪可怜的。” “这要是真能给他治好了,就是救了一个人啊,那他下半辈子的命都会变。小凝,奶奶觉得你这个职业是真的挺厉害的。” 陈凝笑了下,说:“奶奶,您可别再夸了,再夸我该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一脸欣慰,想着大孙子快回来了,不用在边境继续过那种随时会没命的生活。小孙子也娶上了媳妇,孙媳妇还这么厉害,她真的觉得这是她近些年来最高兴的一段日子。 高兴之下,她竟然主动跟季野哥俩喝了一盅。但她到底年纪大了,几口酒下肚就有些头晕,早早回屋睡觉去了。 陈凝想着哥俩喝酒时可能会有话要说,所以她吃完饭之后也没多待,很快就回了新房。 她走之后,季深闷着头又喝了两盅,季野见他喝得急,就劝道:“大哥,你吃点菜,喝那么快容易醉。” 季深摆摆手:“不会,这几年我酒量比以前大多了,这点酒不算什么。” 季野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事?还是说,你对这次调动不太满意,只是想让奶奶安心点?” 季深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垂头闷坐了一会儿,才说:“调动的事我没什么意见,不是我的事,是季婉的。” 季野有些奇怪:“我姐,她怎么了?” 季深看了看周围,这时郭姐已经走了,陈凝和老太太也都在房间里没出来,院子里也没什么人来,他才小声说:“季婉前边那个未婚夫不是牺牲了吗?她捱了四年才走出来。直到去年,她有个叫张言的同事开始跟她处上了,俩人还挺合得来的,张言对她也很照顾。本来都说要结婚了,可季婉这命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张言出去办案子的时候,又负伤了。” “说是腿上中了弹,是霰弹木仓打的,霰弹木仓里边的钢珠都扎到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神经?钢珠虽然取出来了,但他那腿也站不起来了,是左腿。” 季野:…… 这件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季婉从来就没跟家里人说过,就连老太太都不知道。 他们只当季婉还没从上一次未婚夫牲牺的事件中走出来,哪曾想,她好不容易能接受别人了,又出了这种事。 想到这里,季野放下酒盅,一只手压着桌板,手指头抠着桌沿,压得指甲发白。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姐要守着那姓张的吧?” 季深点起一根烟,靠坐在椅子上,慢慢吸了起来,吐出一口烟圈后,才说:“你姐不就那个性格吗?她一向是不负人的。那男的倒还行,知道自己腿不行了,就让季婉再找一个,不同意结婚。现在是你姐非要跟他结,俩人正僵持着呢。” 季野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情理上,他们也不希望季婉眼一个腿不好的人结婚,那下半辈子该怎么过?多难啊。可这人是快要跟季婉结婚时才受的伤,哪怕他们是季婉的亲人,也不忍心让季婉在这时候把这人抛弃了另找他人。 季深想了想,说:“我原来也以为不能治了,可我刚才听弟妹的说法,有些腿伤还是能治好的。那你说,你姐那个对象的腿,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季野既没见过张言,不知道他腿伤成什么样,又不懂医,同时,他也知道,张言和崔浩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觉得,就算陈凝把崔浩的腿治好了,也不等于能治好张言。 他并不想让陈凝背负上过于沉重的担子,他就说:“要不等崔浩那边治一段看看,如果崔浩能治好。我再问问陈凝。要是治不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谁也别怪陈凝。” “你也得跟我姐沟通一下,如果想治的话,就得把张言那边的具体情况说清楚点,最好是有个病历什么的。” 季深点了点头,说:“成,那先等一等,看看崔浩那边怎么样再说。你姐那边,等时机到了,我跟她去说。你也先别让她知道,这事我跟你说过了,免得她心里难受,不自在。等过一段我再联系她。” 季野当然明白,他姐自尊心挺强的,就答应了。 哥俩正说着话,这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抬头望过去,是季婉回来了。 她提着几个尼龙兜,兜里装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进来之后她把那些东西往桌上一放,跟季深说:“哥,我出去一趟,给你买了点东西,你看着用吧。明天我就走了,以后你在这儿多陪陪咱奶。” 说着,她走到酒桌前,说:“哥俩喝得还不错,都没少喝啊?” “季野,你差不多得了,省得一会儿回屋了遭人嫌弃。” 季野应了一声,转过头去,掩住心思,去给季婉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说:“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呢,要不就等你一起吃了。菜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吧。” 季婉拦住他:“原以为回不来,这不事儿都办完了,火车票也买了,就回来了。生炉子麻烦,别去了,就这么吃挺好。” 说着,她给自己盛了饭,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季野垂头看了她一会儿,喉头梗了梗,最终掩去情绪,安静地坐到旁边陪了一会儿。 等季婉吃完,哥俩也不喝了,收拾一番,季野又特地刷了牙,就回了新房。 这时陈凝正坐在床头看书,见季野进来,就很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 床边的褥子微微下陷,是季野坐了下来,他坐下之后,第一时间揽住陈凝的腰,抬起下巴朝着她脖子和耳后轻轻蹭过去。 下巴上残留的胡茬扎得陈凝一阵痒痒,她躲闪着捶了他一顿,季野才笑着放开她。 随后他将头伏在陈凝腿上,手仍揽着她的腰,有一会儿没动静。 陈凝想着他大概是有点醉了,就安静地让他靠着,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他的头皮。 季野半天没动静,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陈凝就将他放到一边,让他自己躺着,并给他盖上了薄被。 天黑以后,又停电了,陈凝就在自己这边点了根蜡,继续看书。 这书是彭大夫偷偷借给她的,还是宋刻本,极为难得。彭大夫要不是特别信重她,也不可能把这种书借给她看。 所以陈凝打算快点看完,早点还给彭大夫。正好她也可以找个时间,去三院看看彭大夫和孟班长他们。 她知道,现代流传下来的经典医书只是古医书中的一部分而已,大部分医学著作都因为战乱,灾祸和岁月更迭等原因散失在历史长河中,像彭大夫借给她的这一本,就是普通医生所接触不到的,上面有些方子很有些独到之处,所以陈凝看得很用心,还不时做下笔记。 这书她已经看了好几天,这时都看完一大半了,她打算全部看完后,再复习整理一下,就去找彭大夫。 同时她也想给彭大夫备上一份礼物,表示谢意。 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彭大夫会更喜欢,正想着,旁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季野在问她:“在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陈凝转头望去,发现季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朝她这边侧躺着,眼神落在她脸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陈凝醒过神来,就轻抚了一下手上的书,跟季野说:“这书是彭大夫借我的,是宋刻本,很珍贵的,市面上都见不到。里边有些医案和药方很不错,我都记下来了。” “我现在就是想着,该送点什么东西给彭大夫表示感谢才好,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季野想了下,说:“我听你说过,彭大夫家里条件还可以的,普通的吃食和日用品他未必会特别在意,要不,我帮你给他刻个印章,你说他能不能愿意收下?正好我这边最近又收了一块质地不错的青田石,挺大一块呢。” 陈凝也觉得这礼物好,当即就同意了,她就笑道:“你这主意不错,不过得辛苦你了。” 季野抿唇笑了下,瞧着她问:“我这么辛苦,那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84 第 84 章 陈凝怔了下,说:“什么…… 陈凝怔了下, 说:“什么怎么表示?” 季野点了点自己的脸和嘴唇,嘴唇一抿,笑了下, 挑眉看着陈凝,说:“你说怎么表示?” 陈凝:…… 她反应过来, 不由捶了季野几下, 季野抬手兜住她的拳头笑。 陈凝看着他那样子,感觉他有一点坏,她一时间也想逗逗他,就抬起手,不紧不慢地用手指轻搓着季野的下巴。之后, 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来回轻抚, 不过片刻,季野的脸就有点红了,热热的。 他眼神变得幽暗, 却仍靠着床头不动,任凭陈凝搓弄, 呼吸却开始沉重起来, 这呼吸显示出他心情并不平静。 陈凝这才欠身靠近, 贴近他的颈子, 在他喉结上吮了吮, 季野不禁抽气,喉节动了动。 很快,陈凝的唇顺着喉结往上, 轻柔地用唇舌挑逗着他的下巴还有他的下唇。 她的手也没闲着,不经意似地勾起他的汗衫下摆,轻抚着那一块一块的肌肉, 同时将汗衫不断向上撩起。 季野的呼吸更加粗重起来,热烫的呼吸灼人地喷洒在陈凝颈项和耳边。 最终,他翻身而起,抓着陈凝的手勾掉他的汗衫,反客为主,用力地含住陈凝的唇缠磨起来。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躺在薄被下边,热烫的身子挨着。季野拉开床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塑料包装袋,用嘴扯了开来。 陈凝看到了,说:“你用那个是不是挺勒得慌?我看着很紧。” 季野一把抱住她,堵住她的唇,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兵荒马乱之中,季野想,这东西确实有点小了,尺码不对,回头得弄点大号的。现在还不是让陈凝怀孕的时候,白天社区医院那个产妇的病多少影响到了他的心态,他深知怀孕这种事很伤身体,如果没想要孩子可千万不能让陈凝怀上。 愉悦的感觉像潮水一样,一阵阵袭来,很快就将他的心神淹没,他暂时也把这些念头抛到了一边。 结婚时订做的床用料厚实,不爱晃,可床板在不断的撞击下还是有声音传出来。好在那声音不大,这房子隔音又好,应该不至于传到屋外去。 但陈凝还是忍着,不发出声音,但在感觉强烈的时候,还是有细碎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来。这声音仿佛鼓励到了季野,他的力度也大了起来,好象不知道疲倦一样。 直到半夜,季野才一身是汗地躺在陈凝身边,胳膊揽着她,说:“累了吧,睡会儿。” 陈凝确实累了,她的体力远不如季野,她感到要不是她太累,季野还能继续下去。 疲倦席卷而来,陈凝很快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季婉跟季深已经出去了,老太太告诉她,季深去火车站送季婉回东南,下一次季婉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起这事的时候,陈凝察觉,老太太虽然没表示什么,却是有些不舍。 但她急着上班,就只安慰地拍了拍老太太后背,然后就和季野一起骑车上了马路。 季野照常先送她去社区医院,之后他才去单位。走之前他说:“刻印的事我这两天就开始,最多一个星期就能刻完。这两天晚上我可能回不来,不要太想我。” 陈凝想到他头天晚上的胡闹,不由瞪了他一眼:“谁想你?你赶紧走吧,别让人听到了。” 季野笑了笑,也不跟她争,长腿一蹬,就骑着车子离开了。 这时,社区医院的大夫几乎都到齐了,陈凝走进办公室时,看到屋里地面洒了水,扫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也擦了。 她换了白大褂,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董壮。说:“这屋子是你收拾的?” 董壮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古代当徒弟的要伺候师父好几年呢,连洗脚水都得给倒。咱们这儿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可打扫下卫生,擦桌子扫地,我总能干吧。以后咱们这办公室里的活就都归我了。” 陈凝笑着说了下:“你这态度还挺端正的,行,那以后这里的活你就多干点。”她有点累,说完后就坐在椅子上休息,等着患者来。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她估计着开诊的时间到了,正好这时有脚步声传过来,她还以为有病人,就往外看了一眼。 但来的并不是病人,而是西医钱大夫。钱大夫眼睛其实不算小,但看着雾蒙蒙的,就总像睡不醒一样。 “钱大夫,您过来是有事儿?”陈凝瞧着他不像是过来闲聊的,这个时间也该接诊了,就问道。 钱大夫点了下头,说:“刚接到通知,说是这个月底,咱们区里要举行一次基层医疗单位大比武。上级让咱们先做好准备,到时候表现最优秀的单位,相关员工会涨工资的。你们中医也有名额,一般一个单位出一个中医。” “你们俩跟老任商量商量,到时候你们几个谁去参加大比武。” 大比武?还涨工资? 涨工资那当然是好事,他们几个人现在的工资还不到三十,毕竟他们这儿是基层医疗单位,是小小的社区医院,赚得真不多,就是很稳定而已。 董壮当即就很感兴趣,说:“这当然是好事,真要比,我恐怕不行,老任他要是不敢,那就只能小陈上。” 陈凝这时也知道了任大夫的水平,当然也知道,像大比武这种事他上去不垫底就不错了,可问问他的意见却是必须的。 但她不清楚这个大比武是怎么回事,就问道:“那要怎么比啊?有时候给病人服药也没办法马上见效。” 钱大夫说:“具体细则还没下来,就这两天就能下发了,到时候咱们再研究研究。” “刚才我也跟老任说了,反正这个事,你们几个中医商量下,看谁上吧。定好了告诉我,我再往上报。” “这个事,区里比完了,优胜者还要上市里比。至于省里比不比,我现在还不知道。” 董壮“哦”了一声,心想这阵仗还挺大的,区里这场比试大概就相当于选拔赛吧。 于是他说:“成,那我一会儿问问任大夫,看他是什么意思。” 钱大夫没再说什么,回自己办公室忙去了。 董壮也趁着还没人来,想去找任大夫。但他刚站起来,任大夫自己就过来了。 他一进来就说:“小陈,小董,刚才老钱说的大比武你俩都知道了吧?” 陈凝和董壮都点头,表示确实知道。 任大夫马上说:“这个事我肯定是不行的,你俩自己看看选谁吧,反正我肯定不能上。” 董壮和陈凝都没有劝他的意思,因为他确实是不行。平时窝在他们社区医院还能混,真让他当众跟人比去,现场还有裁判,那他可就要当众露怯了。 但这人至少还有自知之明,也省了董壮一番唇舌。董壮就说:“那这事儿还有什么可讨论的?除了小陈,咱俩都不合适。” 任大夫也就表示了同意,说:“成,那就小陈吧。回头你跟老钱说一声,我就不跟他说了。” 董壮答应过后,任大夫也就回了自己办公室,很快就有病人来了,陈凝这边也忙了起来。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钟,甜妮再次出现在陈凝办公室。 她这次穿的不是便装,而是一身绿色军装,看上去更加飒爽,很精神。 董壮看到她来,本来要打下招呼,但他想起了陈凝的叮嘱,便没吱声。 陈凝笑着站了起来,让甜妮坐下,这时正好没病人,她和董壮都闲着,她就问道:“甜妮,你这么快就来了,是不是见到你姐了?” 甜妮点头,说:“不光见到我姐了,也去找我姑谈了谈。我姐有点抵触心理,但我姑坚持想请你过去看看。” “一会儿我姑就过来,到时候咱们几个一起过去吧,这儿离我姐家不算远,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董壮心想那可能是个少见的病例,他也想去看看。可惜甜妮扫了他一眼,就说:“我姐因为生病的事,被单位劝回家病休。她精神压力挺大的,状态也不稳定,轻易不愿意见外人。所以小陈,你这个徒弟这次不能跟过去。” 董壮难掩一脸失望,看着有点丧。 但这是人家病人的意思,甜妮这人又不是好惹的,他就算想去,也没道理歪缠。他只好失望地看了陈凝一眼,说:“那我总可以看下医案吧。” 甜妮想了想说:“这个可以,只要不署上名字,那就行。但你当医生的可别随便出去乱传。” 董壮当即保证:“我当然不会乱传,你放心好了,我就是想多见点病例,多学学,没别的意思。” 陈凝想着她回家晚点也没问题,就说:“行,那一会儿你姑来了,咱们一起去吧。” “如果治疗有效,病人心态好转,复诊时她可以到我这儿来,到时候我把门关上就行。” 甜妮也不好意思一次次打扰陈凝,自然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她就说:“如果真有好转,我会尽量劝她到这儿来看,也省得你跟着折腾。” 说话间,又有病人来了,甜妮就跟陈凝打了招呼,先去走廊上等着,陈凝则继续给人看病。 到了快要下班的时间,甜妮的姑姑终于到了,她一出现在办公室,陈凝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因为她的长相跟甜妮和郭所长都有几分相似,不过皮肤较白,气质比较雍容。 她穿着一身灰色双排扣的列/宁装,脚上是一双平跟黑皮鞋,看上去有点像领导。 甜妮介绍道:“小陈,这就是我姑,我就这一个姑,她在市财政局工作,叫郭平。” 甜妮姑姑郭平一看到陈凝脸色就变得和气起来,她已经从甜妮那儿听说了陈凝给郭所长把脉的事,对陈凝多少有点佩服。 她也盼着陈凝见到她女儿后,能看明白她女儿到底是什么病。 现在很多知情人都觉得她女人魏昕晨是精神上出了问题,亲家那边的态度也很微妙。而她女儿又是个性子弱的,这时候一个人在婆家待着,也不知道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她一想这事就愁得不行,真是恨不得天上掉下来一个神医,能告诉他们她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治? 反正她是怎么都不相信她女儿是精神病的。 因为怀着这些心思,她在见到陈凝的时候,态度就特别热情,一过来就伸出双手,极为和气地跟陈凝握手,嘴里说出的话也很客气:“你就是小陈啊,看到你真挺意外的。又年轻又漂亮,要不是甜妮跟我说,我都不敢相信你是个大夫。” “不过甜妮这孩子说话一向很靠谱,她说的话我是相信的,所以今天这个事,就拜托小陈大夫你了。一会儿见了我女儿昕晨,一定帮忙给她好好看看好吗?这孩子现在太可怜了,别人都说她是精神病,你说这孩子心里多难受?” “她要是不明白也就算了,偏偏她心里还什么都明白,所以她心里苦啊。” 陈凝心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忙回握了下,说:“郭姨,您先别急,一会儿看到这位姐姐,一定会好好给她看。有什么话等看到人再说吧。” 很快,陈凝跟着郭平和甜妮出了社区医院,看着他们的背影,任大夫站在门口小声问董壮:“小陈这是干嘛去?是不是有人请她去看病啊?” 董壮“嗯”了声,说:“那当然,就小陈这水平,以后这种事只怕还会有。” 任大夫却说:“那你不是给她当徒弟呢嘛,怎么没跟去?是不是她不让你去?” 董壮:…扎心了…他真的好想亲眼见见这个病人,任大夫这人平时说话还行,这回说话怎么这么扎人呢? 陈凝她们几个赶到魏昕晨家的时候,快五点半了。不远处露出一个挂着爬山虎的院墙,这时候那院墙门紧关着,透过不太高的围墙,能看到院子里住着单门独户的一户人家,大约有三四间房,面积大概有近百平。 这样的住房在这时候属于相当好的,普通人家根本住不上,一般人这时候住的要么是棚户区,要么是筒子楼,绝大部分人家都住得很挤。 几个人走近的时候,大院门口围着四五个五六十岁的妇女,有的人手里还拿着菜篮子,看着应该是周围的居民。 这些人说话时,不时指点着院门,似乎她们说的就是这户人家。 甜妮身手好,耳力自然也更强,离挺远就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精神有问题,肯定在议论她姐。 甜妮加重脚步,走近了一点,狠狠扫了这些人一眼,冷冷地说道:“在这儿说什么闲话,还不赶紧走?” 她一身军装,眼神凌厉,让这几个老妇人心里多少畏惧几分。 这时甜妮姑姑郭平也走了过来,眼神淡漠地看着这些人,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也给这些人造成了压力。 她们估摸着,来的人怕是这家媳妇娘家的人,看着都不像好惹的,说人闲话让正主撞上了,多少也有点尴尬,于是这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溜了。 甜妮心里有气,一看这情形,就能知道她姐现在过得有多差。 她走到门口,推了推门,那门却推不开。 她又连着敲了几下,也没人开门。 陈凝问道:“不会是家里没人吧?” 甜妮摇头:“不能,我都跟我姐说好今天过来了。再说她婆婆没事也不出门,天天在家待着,就算真有事,这个点一般也快回来了。” 说话间,她吸了吸鼻子,隐约闻到一股烟味。那味道好象是从大门里的房子里传出来的。 她怕闻错了,又嗅了嗅,还转头问陈凝和郭平:“你们闻着烟味了吗?好象在烧什么东西?” 郭平一时没闻出来,陈凝鼻子也灵,很快也闻了出来,说:“对,有烟味,好象还有香的味道。” 甜妮一脸疑惑:“大白天的,烧什么东西?也不像是做饭的味。你们看,烟囱没冒烟。” 郭平脸色不大好,见门推不开,透过门缝却能看到门闩从里边插着,可见这门是里边的人故意插上的。 这是不让外人进去吗? 她果断跟甜妮说:“里边应该有人,咱们想办法进去看看。” 甜妮侧耳倾听了一下,也听出来里边有点动静。 她就点了下头,扒着铁门往上一跳,就跳到了大门顶部,随后跳到了院子里。接着她在里边把门闩打开,将郭平和比陈凝都放了进来。 郭平脸色有点冷,进去之后,挥了下手,说:“走,咱们进去看看,看看他们老胡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几个人走路声音不重,或许里边的人也没注意外边的动静,因此他们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也没什么反应。 门里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但听起来含糊不清,哼哼唧唧的,像人在胡言乱语一样,不知道在说什么。 烟气也更加浓郁,显然里边真的在烧着什么东西。 这时有铃声传来,甜妮听了,忽然反应过来了,跟郭平说:“姑,你说,他们家是不是请了个跳大神的?” 郭平脸色煞白,饶是她一向镇定,这时也有点稳不住了,她伸手就去拽门,但说什么都拽不动。 甜妮一咬牙,让郭平退到一边,她抬脚就往门上踹。 “轰”地一声,门生生被踹开,门板砸到里面的墙上,又弹了回来。 甜妮带头闯进去,陈凝也跟在后边进去,郭平则走在她们俩中间。 几个人一冲进去,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颤抖着身子在地上乱舞着,嘴里呜哩哇啦地也不知在说什么。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摇铃,不时举起手晃晃铃铛。 在她前面的地面上,是个香案,香案上有个装着糯米的碗,碗里插着三根香。 香案下边的地面上,还有个铜盆。铜盆里正烧着一件衣服,郭平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衣服是她女儿魏昕晨穿过的一件外套。 此时,香案前边的塌上,正瘫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因为头发挡着脸,看不出她的年龄,但能看出她身形纤瘦,皮肤比较白。 她躺在榻上,没什么动静,再结合这里的场景,郭平一时间感到自己心里像被刀扎了一样,她冲向她女儿那里,惨嗥了一声:“昕晨,你这是怎么了?昕晨,你醒醒,妈来了,妈跟你妹都来看你来了。” 陈凝在旁边看着,即使看过再多病人的痛苦,已经习惯了,这时候也难受的要流泪。 这个时候的魏昕晨,虽然还是个成年人,却像个不能自主的孩子,她自己保护不了自己。 甜妮一眼就看到了愣在屋子一角的老太太,那老太太身形略胖,头上梳着个发髻,正瞪着眼看着她们。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竟朝着甜妮她们吼道:“你们怎么进来的,谁让你们踹门了,你们怎么敢闯到别人家里来,疯了吗?” “这,这王婆婆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这都快做完了,你们这一闹不是耽误事吗?” 她虽这么说,却想起来,这时还是破四旧的时代,请跳大神的人上门做法是犯忌讳的。 所以她说的话虽然狠,心里却多少有点害怕。 那跳大神的王婆婆这时也醒过神来,愣了片刻之后,抬脚就往门外跑。 甜妮冷冷地看着这个人,随后看向胡老太太,眼神特别狠,像要杀人一样。 胡老太太一脸不服,质问道:“你想干什么,我是长辈,你还想杀人不成?” 甜妮上去攥住她的衣领,拖着她往魏昕晨的方向走了几步,咬牙道:“我不杀你,但我想打你。” “你说说,你想对我姐干什么?她给你们老胡家生了儿子,连你儿子上的班,都是我姐娘家帮着解决的,怎么,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姐的?” “合着你们老胡家这是吃了人家的东西,转头就想砸碗不成?” 这时候郭平已止住了哭泣,但她心里却像碎了一样,痛得很。 胡老太太被甜妮拖过去,想挣扎却挣扎不开,就恼火地狡辩着:“这怎么了,我这不是要给她治病呢嘛。人家王婆婆治好过很多病,这回我好不容易把她请来,这都快完成了,让你们给打乱了,出了事儿,你们可得负责任,不关我事儿。” 甜妮气得肺都要炸了,恨不得一拳把这胡老太太的脸给打开花。可这老太太到底是魏昕晨的婆婆,如果她姐还要在胡家过下去,她这拳头就不好砸下去,暂时就只能憋着。 陈凝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已经把香和盆里的火弄灭,同时打开窗户,让烟雾尽快散开。 做好这些之后,她走到魏昕晨身边,将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细细品着。 这时,她听到郭平跟胡老太太说:“亲家,我当初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要不是看你儿子还算老实,我说什么都不会把昕晨嫁到你们老胡家的。” “你们家有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儿子的工作,是我们家老魏帮忙解决的,这个住房,也是我们两口子名下的。现在昕晨过成这个样子,你什么想法?是不是舒坦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以前住哪儿了?” 胡老太太心头一凛,随即意识到了这次是真的惹恼了魏昕晨娘家人。 她忙辩解:“亲家,这是个误会,我也是没办法,昕晨病成这样,外边人都在传她精神失常了。我这么做不就是想把昕晨的病治好吗?我也是好意,没别的意思。” 甜妮恼火地斥道:“你说谁精神失常?我看你才是。” 这时,陈凝已做完了脉诊,又看了看魏昕晨的舌象,大概也弄明白了她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胡老太太这么说,她皱了下眉头,说:“老太太,话不能乱说的。精神失常或者精神病的帽子不能随便给人扣。魏姐姐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病,她这个病,半个月左右就能治好。今天你弄的这些把戏,不但治不了她的病,还能让她的病情更加严重。” 85 第 85 章 听到陈凝这么说,郭平的…… 听到陈凝这么说, 郭平的视线立刻朝她这边瞧过来,陈凝知道郭平还有点担心,就点了下头, 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难确诊。一旦确诊,就可以治。具体情况,等一会儿我再跟郭姨和甜妮细说吧。” 之后陈凝往旁边退了退, 示意郭平先不用管她,先处理这些家务事好了。 郭平心里有了底, 多少也就放心了一些,但她的恼火却一点都不少。 这时胡老太太说:“我就是想给她治病, 没别的意思, 你这小姑娘又懂什么,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啊?” “再说昕晨生病这些日子,不都是我在照顾她吗?做饭洗衣服什么的,一天到晚都在忙, 我说什么了?” 听她这么说, 郭平只觉讽刺。她正要说什么,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很快,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提着手提包,穿着中山装走了进来。这人中等身材,进门后看到屋里的情景就愣住了。 “岳母, 妈,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刚下班,家里怎么闹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凝一听, 知道这男人就是魏昕辰的丈夫。他那副样子,好象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但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那就不好说了。 郭平没搭理他,眼神往旁边一扭,只用手轻抚着女儿的头顶,一言不发。 胡老太太忙跟她儿子说:“孝成,你跟他们说说,平时妈都怎么对昕晨的?我就是想把昕晨的病治好,没别的意思,你看你岳母现在怨上我了,我真是里外不是人。” 魏昕辰丈夫看着屋里的一切欲言又止,他妈跟他偷偷说过要请大神的事,他本来不太愿意,可说的次数多了,他被磨得闹心,就同意了。但是他跟他妈胡老太太说过,要做得隐秘点,别让人知道了。 哪曾想,现在竟然让丈母娘和老郭家最厉害的姑娘甜妮给抓个现形。这样的话,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这时,甜妮冷冷地说:“既然你也回来了,那你就跟我姑说说,你们家都是怎么善待我姐的呗?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姐一个人昏昏沉沉的躺在这儿,屋子里全是烟,能把人熏死。那盆里烧得还是我姐的衣服,怎么着,你们还想驱邪?照你们那意思,我姐身上有邪秽呗?” 郭昕晨丈夫本来就感到头疼,再让甜妮这一番抢白,他更慌了。他哪敢承认他们家是想驱邪啊? 哪怕他被他妈洗脑的次数多了,多少也信了几分,这时候他也半分不敢露出来。 压下慌乱,他上前几步,伸手要去碰魏昕晨:“昕晨,你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郭平抬手把他的手挡住,冷冰冰地道:“你放心,我女儿还活着。不过我们家里人要是再晚来一段时间,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 她见魏昕晨丈夫还要解释,便当机立断地问道:“孝成,当初我们家确实不同意这门亲事,但自从你俩结婚后,我们家也没说什么吧?不管是工作还是你们住的房子,我们都尽力给解决了。还有你们老家那些兄弟姐妹,大姑大姨叔叔舅舅的,有事我们也没少帮忙对吧?” “我们家又搭人情又搭房又搭钱的,图的是什么?图得不就是让我女儿日子好过点?没我女儿在中间,谁认识你家人姓什么叫什么?” “可你拍着良心问问,我女儿在你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昕晨她性子好,善良,总爱把人往好里想,背后也不说人坏话,你们就仗着她好说话,娘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这孩子拿捏得死死的,你们这是驯人呢?” 胡孝成听着不好,忙辩解:“妈,不是这样,您真误会了,平时我跟昕晨我俩挺好的,没啥大矛盾……” 郭平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道:“你不用说了,你家怎么做的我都清楚。我以前不说,是想着你跟昕晨好歹还要过下去,所以我在忍。现在瞧着,再这么下去,我怕我女儿的命交待在这里。” 郭平说到这儿的时候,感到自己腿上湿了,伏在她腿上的魏昕晨肩膀在微微抽动,隐约能听到她在轻轻抽泣。 她应该是醒过来了,只是什么时候醒的谁也不知道。 甜妮忙过去,把魏昕晨的头抱在自己怀里,说:“姐,我是甜妮,我跟姑来看你来了。” “姐,你看看这个家乌烟瘴气的,再待下去有什么意思?要不你跟我姑回家吧。” 胡孝成的脸马上就白了,这时候他和胡老太太都意识到了什么。 郭平听到甜妮也这么说,像似下定了决心一样,说:“甜妮,你说得对,你也觉得这家不像个家是吧?” “行,咱们就把昕晨接走,家里不缺昕晨这碗饭。我挖心挖肺养大的女儿不能再让别人搓磨了。” 胡孝成那边上前要拦,还要张嘴说话,甜妮却冷着脸拦住他,而郭平则拍了拍魏昕晨后背,轻声问她:“丫头,跟妈回家去吧,爸妈那儿永远都是你的家,你住到什么时候都没问题。咱不用受这么大委屈,犯不上,听话。” 魏昕晨那边又抽泣了几声,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头,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说:“妈,我想回家。女儿对不起你,给你丢脸了。” 郭平听到她这么说,眼泪顺着脸颊就往下流,情不自禁地说:“你真傻啊,你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你这不是病了吗?谁还没有病的时候呢,人家大夫说你这病能治,你安心跟我回家,啥事都没有,妈都给你解决了。” 魏昕晨嗯嗯点头,始终不肯抬头,任凭胡孝成母子俩怎么叫,怎么劝,也不回应。 郭平急着想知道女儿这病怎么治,也不想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地方待下去,她就跟甜妮说:“甜妮,你去你姐房间,帮着收拾点东西,抽屉里翻一翻,你姐自己的钱票首饰什么的都收起来,别的东西都放柜子里锁好。” 甜妮立刻明白了,二话不说,就去她姐那屋收拾。胡孝成傻眼了,他瞧着郭平这意思,是想跟他们胡家划清界限? 这个后果可不是他们家人能承受得起的,胡老太太到底有点心眼,也知道弃车保帅,竟把所有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想把她儿子摘出来。 可不管他们怎么说,郭平都像泥塑菩萨似的,连个眼神都不想多给他们。 没多久,甜妮就提着两个袋子走了出来,跟郭平说:“姑,东西都收拾好了,带不走的先锁着,回头再说。先把我姐弄走。” 于是姑侄两个果真扶着魏昕晨下地穿鞋,再扶着她往外边走。 胡家母子在后边跟着,想拦又拦不住,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魏昕晨被郭平她们带出了门。 从胡家出来后,郭平在街上拦了辆拉板车的,让魏昕晨坐上去,同时也把她那辆自行车也放到了板车上,母女两个在甜妮和陈凝陪伴下往郭平家走。 板车走得慢,陈凝她们也推车慢慢跟着,这时没有胡家人跟着了,郭平才有时间问陈凝: “小陈,你说昕晨她这个病真的没有大问题啊?” “那她这病到底是怎么得的呢?” 陈凝就说:“她得的就是百/合病,叫这个名是因为治疗这种病最主要的一味药物就是百合。这病就是容易误诊,对于不懂医的人来说,也确实容易误认成精神失常。但实际上不是,也不算多严重,可以治的。” “魏姐姐之前是不是大病过一场?如果得过较为严重的热病,是有一定可能引发百/合病的,另外精神上的因素也会有影响。像她家里那种情况,我估计她的心理状态也不太好。” 郭平呼出一口气,说:“她年初确实病过一场,可能跟这个有关系,我们还都以为那病都好了呢。能治就好,太好了。” “说起来,也怪我,当初没狠点心,阻止这门亲事。现在这哪是什么亲家?这简直跟仇家一样,从昕晨她结婚以后,所有的风浪几乎都跟老胡家的事儿有关。那简直就是个火坑啊!” 陈凝是个外人,自然不好发表什么意见。要是照她的想法,像这种坑,能跳出来最好早点往外跳。 但这年代离婚的人太少了,一旦离婚,很容易受人指点,也不知郭平他们一家还有魏昕晨本人能不能承受住这个压力。 郭平没再说自己女儿的事,她让板车在陈凝家附近的路口停下,跟甜妮说:“你去送送小陈,看着她到家了你再出来。我在这儿等你。” 陈凝摆摆手,说:“在这儿都能看到大院,不用送了。我回去就开药方,明后天甜妮有时间就去找我拿药。如果下班时甜妮没空过去,我这两天就把药带家,你来我家取就行。” 甜妮答应一声,但还是把陈凝送到了她家门口,还要看着陈凝进院子。 两人在院门口告别的时候,季深手里正托着一只小黑狗走进大院,跟她俩正好碰上了。 陈凝一看那小狗就喜欢上了,小狗很小,只有季深手掌一半大,乌溜溜的大眼眼湿漉漉的,又无辜又可受。 甜妮也喜欢,但她不认识季深,就只能远远看两眼,不好往前凑。 陈凝却说:“大哥,你这是刚回家啊?” “这小狗好可爱,你从哪儿弄来的?” 甜妮怔了一下,这才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季深,这一看,就发现季深跟季野长得果然有五分相似,但季深肤色要深一些。 她竟不知道,季野还有个大哥。 但她也只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跟陈凝告别:“小陈,我先走了,明天我抽空找你。” 86 第 86 章 陈凝本来要给甜妮和季深…… 陈凝本来要给甜妮和季深介绍一下, 但甜妮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告别之后就走了。 至于季深,他只注意到跟陈凝一起回来的女孩穿着一身绿军装, 这个倒是挺显眼的。至于长什么样, 他真没在意。 他见陈凝挺喜欢这小狗, 就说:“今天去看一个老战友, 他家的狗生了一窝崽,一共五只。我就要了一只,就放家养着吧。” 陈凝也觉得养个小狗挺不错,想起甜妮, 她就跟季深说:“大哥, 刚才送我回来的女孩是季野单位所长的女儿,她跟你是同行。” 季深“嗯”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兴趣, 陈凝也就不说了。 第二天陈凝照常上班, 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轧钢厂的姚哥又来了。陈凝对他印象很深, 记得这位大哥曾经跳水救过两个小孩。 所以姚哥一来, 陈凝就笑着跟他打招呼:“姚哥, 你来了,快坐。” 姚哥没曾想陈凝不仅一下子认出了他, 还对他这么客气, 他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 当下他拉过身边的人,说:“小陈大夫,上次我吃了你的药,当天晚上睡得特别好,出了一身汗, 第二天早上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这回我是带我三哥来找你看看牙疼的病,他这个病有半个多月了,降火的药吃了好几种,一直不见好。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牙疼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也怪折磨人的,疼得厉害时他都想撞墙。” 陈凝看了眼姚哥身边的男人,发现他比姚哥年纪要大一些,此时病人一只手正托着腮帮子,脸皱成一团,显然疼得不轻。 那人坐下后,她让他把手放下,这一看就发现,病人患侧颊部也肿了起来,上火确实挺严重的。 “都吃过什么药?”把脉之前,陈凝问道。 姚哥早有准备,马上把以前的病历拿了出来,放到桌上。 陈凝翻开看了看,发现病人用过金银花、菊花和黄连上清片等药,消炎药也用过。但看起来,结果并不理想。 董壮正好闲着,一听病人的情况,就凑了过来。 他知道,这个病瞧着是个小病,可病人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治好,那这里边的辩证问题,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陈凝正在静心给病人把脉,董壮就在旁边琢磨开了,他知道,上火这种事,要分清虚火和实火。 如果是虚火的话,就有可能是肾阴虚,水浅不养龙,就会造成牙龈肿痛。原因就是水不够,降不住火,这时候降火清热没用,关键是补水,也即是补肾阴。 这时陈凝看出来董壮在思考,就跟他说:“虚火的话,肾阴虚是其中一种,如果是这种原因导致虚火上炎,再误用清热降火药的话,病情不但不会好,还有加重的可能。” 姚哥和他三哥一听,都怔住了,这一整段话中,俩人听得最明显的就是“肾虚”俩字。 都是男人,没一个愿意得肾虚这种病的。 姚哥不禁看了眼他三哥,发现他三哥似乎有点怕了。 好在陈凝接着又说:“不过这位患者他不属于这种情况。” “如果是实火,那一般是胃火亢盛。因胃开窍于口,如是胃火亢盛,势必会导致热势上燔,这就容易造成牙龈肿痛。但这种情况,一般服用清热降火药就可以治好了,不会像他这样持久不愈。” 病人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少了下来,他觉得不管是什么,只要不是肾虚就好。 可他听着大夫的意思,他这又不虚火,又不是实火,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姚哥在旁边看着,示意他安心等着,先别着急。 病人也就忍着疼,打算听听这小大夫最后会怎么说。 他就见陈凝让董壮过去,接着给他把脉,而陈凝则问病人:“你经常喝酒吗?” 病人点头,陈凝看明白了,告诉他:“我看了你的脉象,判断是胃气不降。之前服的清火药没用就是因为这个,清一点火,下边的火又会被气顶上来。这样是不行的。经常喝酒会产生湿热,这个也不好。” 接下来的话她是跟董壮说的:“董壮,你说用什么草药能让他的胃气降下来?” 董壮想了想,说:“生赭石行不行?” 陈凝笑了,说:“对,这个可以,再加上怀牛膝和六一散,怀牛膝也可以起清降作用,古人早就有用牛膝来治牙疼的经验了,另外六一散在这里面可以起清除湿热的作用。” 董壮“哇”了一声,说:“这药方好简单。” 陈凝则说:“很多时候对症了就不需要用大方子,有时候药专则力宏。” 董壮连声答应着,在旁边快速做着笔记。 他相信,跟着陈凝多见一些常见病例,他再治起来,心里就有底了。 病人听得虽然半懂不懂的,但他觉得这女大夫挺有把握的样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又细心态度又好,就凭这些,他说什么都得试试这大夫开的药方是不是好使。 这俩人走出办公室不久,就到了午休时间,中午甜妮没过来,直到下班时间,她也没来。 中间倒是来了一个患了药物中毒性耳聋的小女孩,陈凝看了之后,再可怜那孩子,也没办法,只能告诉孩子父母,说这个病她也治不了。 家属也是轧钢厂的人介绍来的,听了这个结果很难受。但他们已经带孩子去过很多医院了,都是这个结果,就算不想接受,也麻木了。 那家人走后,董壮说:“小陈,链霉素和庆大霉素这类药,副作用这么大啊?” 陈凝点头:“是啊,这些药用不好会致聋的,而且不可逆,找我治我也没办法。” 这时候抗生素类药已逐渐普及开来,但基层医院的医生尤其是乡下的大夫,对这类药的副作用认识还不够充分。 这就导致在七八十年代,有不少小孩因注射这一类的抗生素类药而致聋,从而影响到了一生。这种病,阿凝也爱莫能助,她到底不是神仙。 董壮看得出陈凝情绪多少有点低落,就趁着空闲时间跑出去,到了马路对面的点心铺子,买了猫耳朵和江米条,拿回来非说是孝敬师父的,一定要陈凝吃点。 陈凝其实不大爱吃这些东西,不过现在物资紧缺,什么东西都珍贵,董壮赚得跟她一样,都不多,这份心意她得领。 她知道董壮这是哄她开心呢,她就吃了一点,也让董壮给别人分了分。等到下班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 临走之前,她把给魏昕晨抓好的药放到尼龙袋里,骑车带回了家。 车子一进门,那只小黑狗就摇着尾巴迎了出来,特别活泼,一点都不认生。陈凝一出现,小狗就绕着她的脚边转圈跑。 陈凝放好自行车,抱起小狗进了屋,这时老太太正拿着剪刀剪着一只旧衣服。那衣服是浅黄色的,表面带着绒毛。 陈凝奇怪地说:“奶奶,您把这服剪了要做什么啊?” 季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头也不抬地说:“天快冷了,给这小东西做件衣服。” 陈凝不由笑了,说:“奶奶,我记得昨天大哥把小狗抱回来的时候,有人一脸嫌弃地说狗爱掉毛,收拾起来太麻烦。这回怎么给小狗做上衣服了。” 季老太太呵了一声,说:“你这不就是说我嘛,那我还不行改主意啊?” 陈凝笑:“奶奶,当然行,谁敢不让您改主意啊?” 俩人正聊着,陈凝听到小狗汪汪叫了起来,接着那狗就冲了出去。 看样子是有人来了,陈凝忙站起来,往门外看,想着是不是甜妮来了。 来的人果然是甜妮,她这回穿的是便装,但那身姿还是跟普通人有区别,老太太瞧见了,不由就多看了两眼。 陈凝忙给她们俩做了介绍,季老太太热情地让甜妮坐着,还站起来要给甜妮拿吃的。 甜妮忙让老太太坐回去,陈凝给她拿了俩桔子,然后又把装在尼龙袋里的药拿了过来,推过去,说:“这是给魏姐姐的药,服药方法都在里边,服用一个疗程就可以去我那儿复诊。” 甜妮连忙接了,说:“太好了,我姑挺急的,也想让我姐的病快点好起来。” 季老太太在旁边坐着难免打听了几句是什么病,甜妮倒也没瞒着她,大概聊了几句。 老太太叹道:“你姐病成那样,那身边是得有自家人看着点好,这样放心。” 至于别的,她倒没多说。 聊天的时候,甜妮告诉陈凝:“我姑跟我姑夫商量好了,我姐那婚估计得离。” 老太太一听说离,不禁有些唏噓,可那种日子要过下去也挺难的。有那样的亲家,以后还得没完没了的折腾。 换成她跟那种人家结亲,她也受不了。 几个人正谈着魏昕晨要离婚的事时,季深从楼上走了下来,手上提着一包行李。 老太太站了起来,说:“不是说好明天一早走吗?这就要走啊?” 季深点头:“明早走怕误车,还是现在去吧。路上先去见个朋友,然后去火车站。” 老太太只好说:“那你这次去,千万可别再变卦啊,手续一定得办好了。西南那边你待了六七年,够了,该回来了。” 季深这时已经下了楼,就说:“都联系好了,不会变卦。你在家安心等着,最多半个月我就回来。” 说话时,他也注意到了甜妮,他礼貌性地对甜妮点了下头,提着行李就走了。 甜妮见他身上穿的是军装,还提起了西南,心里对这人就挺好奇的 陈凝看出来了,就告诉她:“季野大哥在西南军区当营长,最近要调回来了。说是升团职,不过手续还在办。” 甜妮有些吃惊:“西南那边可是边境,经常发生冲突,要打仗的,都是真木仓实弹,很危险。” 陈凝说:“对啊,听说他没少打仗,身上也有旧伤,怎么了?” 甜妮忙说:“没什么。” 可她心里却在想,经常在战场上参加实战的人,身手一定很厉害,也不知道季野他大哥是不是这样?可他们不熟,她就算想长长见识,也不好提起这个话头的。 87 第 87 章 甜妮又待了一会儿,这时…… 甜妮又待了一会儿, 这时饭好了,季老太太要留她吃饭,甜妮却说:“今天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我得赶紧把药给我姑送去, 在那儿待一会儿还得回家。” 季老太太考虑到一会儿就要天黑,太晚让她一个人回去也不太妥, 就没再坚持留她。老太太知道甜妮爸爸请过陈凝吃饭,就跟甜妮说:“以后你有空可以常过来串门,下回来了一定得吃完饭再走。” 甜妮痛快答应了,离开季家之后直接就去了她姑家。 陈凝吃完饭本来打算回房间, 可那小狗特别粘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尾巴一路摇个不停,还不断打滚伸爪抱腿,特别象个粘人精。老太太看了就笑,说:“这小家伙还挺喜欢你的。” 当天晚上陈凝睡得不太好,因为小狗刚到季家, 带它回来的季深又走了, 它晚上时不时叫上一会儿, 还跑到陈凝门口来挠门。 陈凝想着小狗总这么闹腾,老人是没法好好休息的,万一病了就不好了。 她只好披上衣服坐在堂屋里,陪着小狗直到后半夜, 那小家伙才安稳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一到单位, 董壮就看了她好几眼,隔了一会儿,憋不住说道:“小陈, 你不舒服?” 董壮到底也是学医的,别人可能看不出陈凝脸上的状况,董壮却能看得出来,陈凝没以前那么精神。 陈凝打了个哈欠,说:“后半夜才睡着,家里新养了一只小狗,晚上太闹。” 董壮当即就明白了,说:“这没事儿,小狗刚到新地方,就是缺乏安全感,到晚上容易闹,过几天就好了。” 陈凝也觉得是这个理,说话间,有病人来了,这次来的病人是两个女子,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 那二十多岁的人陈凝瞧着眼熟,正好这时那女孩主动跟陈凝说:“大夫,我跟张姐都是第一纺织厂的,一周前我来找你治过病,就是肚子痛,当时吃完药很快就好了。” 她这一说,陈凝也想了起来。说起来,这位患者还是她的第一位病人呢。病人得的是痛经,但她不好意思当着董壮的面这么说,就说成了肚子痛。 她就笑着问道:“真的好了?需要我再切脉看看吗?” 那女孩忙摆手,说:“这回不是我要看病,是张姐。她那个老是没完,有半年了,也没治好,挺遭罪的,大夫你给看看吧。”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往董壮那边飘了飘,有点不自在。 陈凝恍然,知道这时候的人大都保守,不好意思在男性面前说起月/经的事。 刚才她说张姐那个老是没完,实际上就是说月经老是没完,这样的话,可能是存在崩漏、淋漓不净的情况。 她笑着请那位三十多岁的张姐坐下,然后告诉那女孩:“董大夫他是全科大夫,妇科也在他的治疗范围内。对大夫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有什么情况大胆说,没关系的。” 董壮也配合地点了点头,收起平时常见的笑容,看上去一脸正气。女孩看过去,被他那双桃花眼晃了一下,忙收回视线。 张姐安下心来,跟陈凝说:“大夫,小杨说你给她开的药很好,她吃药后身上很舒服。我小叔子是轧钢厂的,他也跟我说,他们轧钢厂不少人都说你挺有水平。” “所以我就来了,以前也去看过,一直没好。大夫你也帮我看看吧,我这病再严重下去,恐怕没办法再上班,可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不上班怎么能行?” 陈凝注意到,张姐脸上浮肿,面色苍白,只看这脸,大概就能知道她脾虚得比较严重。 陈凝就细问起张姐的症状,得知她果然是那里有不规则流血的现象,而且已持续半年有余。血量虽不多,却淋漓不尽。 陈凝切过脉之后,发现这位张姐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细,流出的血量不多,其色较浅。 她知道,舌淡苔薄白和脉沉细都是脾虚阳气不足之征。血色淡则是因为气虚火不足。 像这种脾虚气陷的情况,会导致统摄无权,冲任失调,因此不能制约经/血而崩漏。 她在诊断的时候,张姐一直紧张地观察着陈凝的面色。她是怕陈凝也治不好,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得继续找大夫了。可,对她们这样没什么门路的普通百姓来说,找个好大夫也不是件容易事。 一个一个大夫试的话,别说身体吃不消,耽误工作,家里经济也吃紧。 陈凝诊断完之后就注意到了张姐情绪有点紧张,就跟她说:“放松点,你这病可以吃药试试。按要求服药一个星期就能看出来药方是否对症?如果感觉有效,你再过来开药。” 说着,她很快写完了药方,递给张姐,让她们去找老胡拿药。 张姐感觉这女大夫说得挺笃定,心里多少安稳了一点,心想服用一个星期就能看出来是否有效,那肯定值得试试。 真不行的话,也就是花了一个星期的医药费,花销不大。 她当即表示一定好好服药,然后跟那小杨走了。 她们跟陈凝说话的时候,董壮耳朵一直竖着,等张姐她们一走,陈凝就跟董壮说:“刚才那病人的脸你看到了吧?” 董壮连忙点头:“嗯,看到了,还挺明显的,属于脾虚型的吧?还挺严重的。” 陈凝“嗯”了一声,说:“对,是脾虚气陷,统摄无权,经/血失去制约引起的崩漏。” “像她这种情况,面容浮肿,加上脉相和舌相,诊断倒是不难。我给她用了张锡纯的安冲汤,又加了举元煎里的几味药,效果应该是比较理想的。” “如果病人面色黄黯、眼眶黯黑,再有头晕目眩、腰膝酸软之类的症状,那就要考虑是不是也有肾虚了?这样的话,用上面的药方就不合适。大剂量的参芪补气是必须的,还得加鹿角胶、棕榈炭、阿胶温固摄血。同时像续断、莬丝子、桑寄生、五味子这些药物也要酌情添加,以培补脾肾……” 董壮知道陈凝这是在教他,早在陈凝开讲的时候,他就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起来。 等他记完后,陈凝又告诉他:“关于崩漏的治法,我整理了比较详尽的医案,你晚上拿回去看,把该背的都背了,明天要考。” 董壮:“…还要考试?” 陈凝瞪了他一眼:“当然要考,三次不达标表示你态度不行,那我就不教了。” 董壮哪还敢说不行,真不好好学,他觉得陈凝可能真的不会再教他。 当天晚上他回家之后,真的是一回家就拿着医案啃。他甚至还翻了几本医书,把同类型的药方全都给找了出来进行比较和总结。折腾到半夜的时候,他感觉他对这种病的理解已经明显加深了一层。 这种成就感,是他以前的生活中很少有的。他从生下来之后就没吃过什么苦,也没有为什么事特别努力过。只有这一次,他才感觉到了努力后带来的成就感有多爽。 董壮天天回家熬夜背医案,陈凝这些天也不闲着,因为郭所长的事,她决定针灸练习得抓紧点。 她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以前的手感,能很好的感受到给病人针刺时的得气感。但她的指力到目前为止只能达到以前的六成。 这个水平,给普通病人做针灸足够用了,可对于一些特别的患者,这个指力就不够。 要提高针灸水平,没有捷径,只能靠一天一天的练习来积累。 只是这一天她回家之后没怎么练,白天病人不断,她一直在忙,再加上头天没睡好,天一黑她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连灯都没开。 季野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时老太太房里一片漆黑,估计已经睡了。可他感到奇怪,自己房间怎么也一点亮光都没有? 这时候刚过九点,平时这个时间陈凝不可能睡,是病了? 季野不禁头皮一紧,快走几步,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 透过窗□□进来的月光,季野看到床上侧躺着一个人,她身上连被都没盖,头发散乱的盖住半边脸颊,呼吸轻浅,连他进来她都没什么反应。 季野放下手提包,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掌在陈凝额头上碰了碰,感觉温度不高。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敢吵醒陈凝,只好轻轻挪过来一把椅子,挨着床坐着,低下头借着月光去打量陈凝的脸。 两个人的脸距离很近,呼出的热气交汇着,轻轻拂过对方的脸。 陈凝感觉到脸上皮肤有点痒,不觉挠了几下,她一抬手,季野就轻轻把她的手抓过去,握在手心。 他感觉陈凝手心的温度也没什么问题,睡得也挺香,那可能没什么病,大概就是累了。 想到这儿,他就更不敢打扰到陈凝。轻轻放下她的手,让她继续睡,自己去洗漱干净了,才进屋关门上床。 他躺下的时候,陈凝还没醒,他就伸出长臂,把陈凝的头放在自己手臂上,另一手则揽住她的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两个人这样躺着,陈凝睡得很香,可季野根本就睡不着,但他不想吵到陈凝,只好睁眼瞧着屋顶,酝酿着睡意。 十点多钟,陈凝终于醒了,她只要一闻气味,就知道是季野回来了。 她很自然地往季野怀里钻了钻,低哑的说:“你回来了?回来的好晚,又骑了挺长时间的车,累不累?” 说着,陈凝伸手就往季野腿上揉了揉。 俩人刚结婚,季野本来就有点难受,睡不着,陈凝再一碰他,他哪里还忍得住?当下他把陈凝往怀里一带,就要覆上去。 这时,门外传来什么东西不断挠门的声音,季野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警觉起来,说:“什么东西在挠门?我去看看?” 陈凝:……是小狗,这小狗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88 第 88 章 这时季野也听到了狗叫声…… 这时季野也听到了狗叫声, 与此同时挠门声再度响起,很显然是有小动物在外边闹腾。 他上身衣服都脱了,也顾不上穿衣服, 直接穿鞋下地去开门。 门一打开,那小黑狗就像炮弹一样冲进来,跑到床边,仰着头朝着陈凝连声叫唤。 季野惊讶地说:“哪儿来的狗?” 陈凝不由按了按额头,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 说:“是前两天大哥带回来的, 你这两天都不在家,所以不知道。” “这狗刚来, 晚上有点害怕,还得要人陪着。” 此时那小黑狗正绕着床脚朝着陈凝叫,看这样子,竟是想让陈凝下来陪它。 而陈凝已经下地抱起了小黑狗, 想去堂屋坐着陪它。 季野:…… 半小时后, 季野无奈倚在床头, 看着小狗在陈凝脚边撒欢, 都十点半了都没有要睡的意思。 季野自己也喜欢狗,可他真的不喜欢这时候还赖在新房屋里的狗。 他好几次想把小狗拎出去放回狗窝,都被陈凝拦住了,理由就是小狗还不习惯。再让它适应两天应该会好的,硬把它放回去, 怕吵到老太太。 季野只好放手, 最后实在无聊,他就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以消耗体力的方式来纾解身体上的难受。 哪想到他这边刚做了五六个, 那小狗竟扭过头来,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陈凝一时觉得好玩,就把小狗放到季野身边,那狗居然跟着季野学着做起了俯卧撑。 小狗小小的一团,做起来又呆萌又可爱,陈凝眼神都被它给吸引了,竟然没往他这边瞧几眼,季野更无语了。 他连着做了五十个,小狗动作明显迟缓下来,动着动着,竟瘫在旁边睡着了。 季野这才把它提起来放回窝里,又去洗了手,这才回来。 回来后,他看到陈凝还在笑,不禁没好气地捏着她的脸,说:“还笑?觉得挺好玩?” 陈凝想到季野刚才欲求不满、跟小狗置气的样子,仍觉得好笑。但她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她就止住笑,说:“我没笑,别生气了,过几天它就不会这样了。” “还说你没笑?”季野扯了下她的脸,无奈地坐回去,经过小狗这一闹,刚才旖旎的气氛已是荡然无存。坐回床头的时候,季野想着陈凝也醒了,就问她:“今天睡这么早,是不是累了?” 陈凝点了下头,说:“是有点,最近病人多了,从早到晚基本上不断人。昨天晚上小狗还闹腾到后半夜,没睡好,所以有点累。” 季野便伸手在她太阳穴处开始轻轻按揉,揉完了之后又给陈凝按摩头皮,他知道陈凝很喜欢这样。 陈凝让他揉得很舒服,很快就来了睡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季野也看得出来,这时候他就算再有什么想法,也不忍心再折腾她。 他就说:“困了就睡吧,后天我在家。上午去你那里看看崔浩的腿,一个疗程马上就结束,你也说他的腿见好了,我去看看他现在什么样。” “下午我回来,跟高跃翔和大林子他们一起往家拉蜂窝煤。我们几家是一起从内蒙煤场那边定的大块煤,打碎了之后请人做成了蜂窝煤,不用到家再做,到时候直接拉回来就能用了。” 陈凝知道这时候已经要入冬了,各家各户都得准备过冬用的煤,不只取暖要用,做饭做菜烧水都得指着它。 她就点了点头:“嗯,到时候我回来的要是早,我也能帮点忙。” 季野说:“那活挺脏的,不用你,我一个人干就行了。” 陈凝并没有回应,季野低头一看,陈凝已经睡着了。 他叹息一声,在她脸上蹭了蹭,又轻轻吮了吮她的唇,这才在陈凝身边躺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他想着,回头得找时间好好训练训练那狗,以后可不能让它这么任性…… 十月中旬快要结束的时候,季野果然在家休息一天。他早起跟高跃翔他们去借了几辆板车回来,就在院里放着,准备运蜂窝煤用。回来之后他又训练了一会儿小黑狗,估计着崔浩该到社区医院了,他就骑车也去了青风社区医院。 他到的时候,崔浩也刚从板车上下来,推车的人是崔浩母亲。她看起来要比同龄人显老些,明明不到五十岁,看起来却是年近六十的样子。 不过她身体倒还行,看到季野,她立刻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就在医院门口抓着他的手不放,连声说着客气话。 季野跟她客套了两句,眼神却落在崔浩身上。他注意到,崔浩的精气神比他上次看到的时候好了不少,脸上似乎还长了一点肉。 崔浩看到他,露出笑容,说:“二哥,你来了。” 季野点头:“嗯,一会儿包成飞也来,今天你再针灸一天,第一个疗程就结束了,我们俩都来看看。” 说话间,季野想扶着崔浩进医院。崔浩却挡住他的手,说:“不用,我自己走吧。” 说着,他真的自己走动起来,走得虽慢,但还算稳当,也不用扶墙。 一行人一进走廊,就发现陈凝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已坐了五六个人,这些人都在等陈凝给他们看病, 季野探头往里看了眼,见陈凝正在低头写着药方,边写字边给病人下医嘱,显然还没注意到他。 崔浩也看到了,就说:“二哥,咱们先等会吧,现在嫂子挺忙的,等轮到咱们再进去。” “嗯,都坐吧。”季野答应一声,找地方坐了,顺便也在等包成飞。 终于轮到崔浩的时候,包成飞终于来了。他到了之后就说:“刚才来了一批活,刚布置完,我没来晚吧?” 崔浩摇头:“不晚,还没到我,不过马上就到了。” 这时,走廊里有好几个人都朝着包成飞打招呼,叫他包主任,这些人显然是轧钢厂的。 轧钢厂很大,偌大的厂区有一千多个职工,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陈凝看病。 这时陈凝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到了崔浩的号,陈凝忙站起来,看到他们就笑了,说:“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没跟我说一声呢?” 包成飞忙说:“你不挺忙的吗?轮到崔浩的时候咱们再进去就行。” 陈凝招了招手,说:“到他了,进来吧。” 包成飞和季野对了下眼神,俩人心里都有点紧张,似乎在等待宣判一样。 崔浩自己倒没什么反应,很快也走了进去,仍然坐在那蓝布帘子后,自己把裤腿掀了起来。 裤腿刚掀上去,季野和包成飞就都怔了一下。包成飞不禁弯下腰,伸手往崔浩腿上一按,说:“这腿上是不是长肉了?” 这时崔浩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季野,说:“二哥,这是上次你到我家时我托你拍的照片,这照片拍的是刚开始治疗时腿的样子,跟现在这样比一比,就知道变没变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虽带着笑意,声音却有点发颤。 这时门口有好几个人探头进来听他们说话,隐约也听得出来是腿有什么问题。 因为包成飞在里边,轧钢厂那几个人都没走,也在门外站着,听着里边的动静。 这时季野已经把那照片放在崔浩腿边,跟他现在的腿做起了对比。 这一对比,几个人就看出了明显的差别。崔浩经过一个疗程的治疗,他原来干瘪的腿上居然开始生肉了。 这时陈凝走过来,几个人连忙让开,看着她伸手在崔浩腿上按了按,然后说:“没错,确实开始长肉了,气血恢复得还算顺利。你配合得挺好,要不然效果也不会这么理想。这几天胃口怎么样?” 崔浩忙说:“胃口好多了,现在饭量见长。” 陈凝就点头:“这就对了,胃口见好是好事,你自己也要注意补充营养。” 这时董壮也挤了进来,他因为天天都能看见崔浩,所以对他腿部变化的感受不是很明显。 等他见到那张治疗前的照片时,他的眼睛就瞪得溜圆,连着往崔浩腿上按了好几下,不禁大声说道:“小陈,这效果太明显了。才一个疗程,他这腿就长肉了,弹性也好了不少,真不错啊!” 激动的何止是他一个人?连季野和包成飞这样沉稳的人都有些稳不住了。也就是他们性格相对内敛些,不可能像崔浩那样大声惊呼。 但包成飞还是激动地说:“确实是这样,我按着也挺有弹性了。小四儿,要不你下地走几步给我看看。我来得晚,没看着你走路怎么样。” 崔浩也不推脱,真的下地走了几步,这一走,包成飞就看出了区别,崔浩走得真比刚来治疗的时候稳了。 他不禁拍拍季野肩膀,说:“看来这都是命,兄弟你娶了弟妹,咱哥俩又找到了小四儿,这才会有今天这一遭。啥也别说了,大哥今天心里高兴。” 崔浩妈妈在旁边站着,不敢跟别人挤,但她眼里一直泛着潮气,显然也是激动得不行。 这时,门外的人都在小声议论,有的人不是第一次碰着崔浩了,所以对这事了解的要多一点。那人一说,其他人也明白了,于是众人都开始吃惊起来,因为他们以前真的不太敢相信,这漂亮的小陈大夫居然连这种腿病都能治。 这可是大病啊。 有些人暗暗想着,等一会儿崔浩出来的时候,可以跟他打听下详细的情况,看他的病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要是这样的话,那以后他们自己或者家里人有什么大毛病,也可以来找这小陈大夫了。 这时有三四个人走进了社区医院,这些人明显是一起来的。老胡原以为他们要挂号,但并不是,他们进来之后,其中一个中年女人问老胡:“崔浩现在还在这儿看病吧?我们是印刷厂的,想找他,有点事。” 老胡忙说:“对,崔浩在这儿,正在里边接受针灸治疗呢。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啊?” 那中年女人笑着说:“今天领导在厂里视察,听说崔浩的事迹之后,想去他家慰问一下。但我们去了他家之后,他家没人,听邻居说,崔浩每天上午都来这儿治病,所以我们就来这儿了。” 老胡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坏事,他忙说:“那你们稍等下,我去跟小陈大夫说一声。” 89 第 89 章 老胡说完就准备去找陈凝…… 老胡说完就准备去找陈凝, 这时他听到那几个人中有个人说:“我听说小崔最近在治腿,还给他特批了一个月的假,原以为他是去大医院找名医看的, 还真不知道他是在这儿看。” 这人说话的时候, 眼睛看了看周围,还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明说,老胡却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潜台词, 那意思就是说这社区医院太小了, 不可能有什么好大夫, 崔浩不应该来这儿治病。 那中年女人看了眼周围, 微微皱眉,并主动把责任揽了过去:“戴厂长,邢副厂长,这件事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 没有仔细问问小崔, 我要是早知道他来这儿治病, 就会劝劝他换个地方了。” 换成以前,老胡自己虽然是这社区医院的人, 可他也会同意这些人的看法,社区医院就是没法跟大医院比。 可现在他是亲眼看着崔浩的腿发生了变化的,自然不认可这些人的话。但医院里人多, 他也不好当众说什么, 只是他的态度也淡了下来, 抬脚去了陈凝办公室。 他进去的时候,陈凝已经给崔浩扎完了针,正在用辗转提 /插的手法,来促进针灸效果, 还得过六七分钟才能把针拔下来。 董壮见老胡神态异常,便问了一句:“老胡,你怎么来了,有事?” 老胡点头,他说:“门口来了几个人,说是印刷厂的,看样子是领导,他们今天上午去了崔浩家里进行慰问,但没看到小崔,就找到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事儿…董壮就点了点头,说:“崔浩正在接受针灸治疗,暂时出不去。” 再说崔浩挺介意别人看自己的腿,这时候因为在治疗,他的腿也露在外面,印刷厂的人要是进来看了,崔浩能愿意吗? 所以董壮也不好替他答应,看了眼崔浩,问他:“小崔,你怎么想的?是不是请他们等一会儿再出去。” 崔浩有些诧异,他也没想到领导会突然想起他这个小透明一样的人物。但他确实介意不熟的人观看他的身体,他对于领导也不像一些人那么敬畏,他就说:“快起针了,老胡麻烦你帮忙说一下,请他们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老胡年纪大了,对于领导的心态挺了解的,当领导的走到哪儿都被人簇拥着,很少受人冷落。 现在他们特意过来慰问崔浩,崔浩还想让他们等,那就不好说那几个人会怎么想? 包成飞和季野对视一眼,也都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们也想着以后崔浩还要在印刷厂上班,总不能慢待了这些领导。因此老胡出去的时候,他们俩也跟了出去。等老胡跟那几个领导一说,那几个人面上表情果然有些微妙。 他们还真是很久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了,他们当领导的,跑这么远的路,特意过来慰问职工,还得等,确实有点不舒服。 好在包成飞和季野俩人看起来都很不俗,尤其是季野,他虽然身穿便装,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气势,虽然年轻,却没人敢轻视。有他们俩陪着说话,也算过得去。 邢副厂长以前见过他们俩,之前季野他们去印刷厂找领导去谈崔浩的情况,就是找的邢副厂长。 看到他们俩都在,邢副厂长也不禁有些感慨,说:“上次听你们俩说,你们是小崔当年的战友,看来,你们几个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好,连小崔来治疗你们都跟着。” 说到这儿,他又略有责备地说:“可是有件事你们可别怪我多嘴,小崔那病挺严重的,哪儿那么好治?要是好治也不用耽误这么多年吧?既然要治,就该带他去大医院给他找个厉害的老大夫嘛。在这方面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们单位沟通,我们也可以帮忙介绍医生。” 那中年女人也附和道:“是啊,我们厂对崔浩的事很重视,这次戴厂长和邢副厂长都来了,他们都是特意来看崔浩的,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们反映情况嘛。” 包成飞一脸愕然,看了眼季野,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见季野脸色微沉,他咳了一声,忙说:“咳咳,那个,我们这方面真没困难,印刷厂能在工作方面关照下崔浩,能给他病假,就已经很好了。” 邢副厂长没想到包成飞居然会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他惊讶之下,连着看了包成飞和季野几眼,那眼神里隐隐带着责备之意,像是觉得他们俩对崔浩的病不太尽心一样。 中年女人不死心地说:“可,可这儿的医疗条件实在是太有限了吧……” 老胡在旁边听不下去了,轻声插了一嘴,说:“几位领导,那个不好意思,我说一句啊,给小崔治病的小陈大夫还挺有水平的,来找她治病的人不少。而且现在小崔的腿已经有好转了。” 老胡是社区医院的人,他的话那几个人都不怎么信,觉得老胡在自卖自夸,但他们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再提这事,也就住了嘴。可他们眼里的神情却分明透露了他们的想法,那就是他们都不信老胡的说法。 这时季野终于抬眼看向戴厂长几个人,淡淡地说:“给崔浩治病的人是我爱人。” 这…… 听他这么一说,印刷厂那几个人全都怔住了。 这位小同志的爱人……那年龄肯定不大啊,也就二十多岁吧? 这不是开玩笑吗?可人家都说了,负责治病的是他爱人,那他们也不好当着季野的面说大夫不好了。 这时包成飞也说:“崔浩的腿真的有好转。小陈的治疗是有效果的。” 邢副厂长他们呵呵笑了笑,边笑还边点头,表示他们信了。可事实上他们还是不以为然,并不信。觉得包成飞和季野草率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陈凝办公室门口,邢副厂长他们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透过一堆看热闹的黑脑壳向办公室里张望。 同时他们心里还奇怪着,怎么这门口的人这么多呢? 正疑惑着,他们就听到门外看热闹的人在议论,听了几句就知道说的是崔浩的腿还有小陈大夫的医术。 听这些人的意思,崔浩的腿居然真的有好转了?可,这可能吗? 邢副厂长最清楚不过,崔浩才放了十天假,就算刚放假就开始治,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天。 “刷拉”一声,办公桌后的蓝布帘子被人拉开,站在门口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崔浩。 包成飞见崔浩站了起来,便跟崔浩打招呼:“小四儿,你们领导都在这儿,你过来跟领导说几句话。” 陈凝也说:“你去吧,走的时候再抓一疗程的药。最近一周先不扎针,要休息一下,所以这一周你不用来。但药还要吃,药浴也要照常。” 崔浩答应过后,也不用人扶,独自走了出去,陈凝已经开始叫下一个患者了。 门口的人让开一条路,崔浩一走出来,邢副厂长就说:“小崔,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们反映的。” 崔浩在办公室里其实已经听到了邢副厂长他们说的话,知道他们不认可社区医院,也不信任陈凝的医术。 原本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腿露出来给人看,可这时候,他不忍心让陈凝蒙受这种误解和轻视。 他就笑了笑,说:“谢谢几位领导,不过我现在挺好的,暂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不过还要放一段假,因为针灸治疗还得至少要两个疗程。” 说着,他又随意地拽起自己的裤腿,说:“小陈大夫针灸技术很好,我在她这儿扎了十天,腿上开始长肉了,走路也利落了一点,效果挺明显的。” “要是不信,你们也可以看看这照片对比一下。” 说着,他再次把之前拍过的照片给那几个领导看,并让他们看自己的腿。 看他这样,季野和包成飞都明白他的心意,也知道他是想替陈凝说话。 看着邢副厂长他们都已经看完腿了,季野就过去把崔浩的裤脚放下去,跟他说:“你嫂子跟你说过,不要让你的腿爱凉受风,先把裤腿放下吧。” 这时邢副厂他们几个都怔住了,崔浩的腿他们都看到了,也看到了那张照片,这么明显的对比,但凡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得明白,照这么说,这社区医院的大夫居然真的挺有本事,短短十天就达到了这样的治疗效果! 就算是全国名老中医,也不一定就能做到吧? 他们也想起了刚才他们说过的话,再一看办公室里沉静给人看病的年轻女大夫,邢副厂长几个也意识到他们刚才说的话草率了。 更让他们不好意思的是,那年轻漂亮的女大夫居然还是那位军人的爱人,说起来也是崔浩的嫂子,想到这一点,他们就更觉得尴尬了。 邢副厂长最先反应过来,说:“还真是,我看这效果很明显嘛,看来小崔的腿有很大希望好转了。” “那个,小包同志,小季同志,是我刚才不够了解情况,对这位小陈大夫产生了误解……” 包成飞摆了摆手,说:“这事主要还是我兄弟媳妇她太厉害了,换成别的年轻大夫,一般人也看不了这样的病啊。所以几位领导的想法也正常,就是有一点误会,说明白了就好了。”他想着崔浩毕竟还要在印刷厂上班,这时候让那几个领导没脸也不合适,这才这么说。 季野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但他心里还是不快,也就没像包成飞那么客气。 邢副厂长等人都有些讪讪,同时对陈凝也挺好奇的,都往里边看了好几眼。 他们原本准备再跟崔浩母子俩聊几句,差不多了就回单位的。可这时那中年女人看着陈凝,越看越觉得眼熟,好象在哪儿看到过这小姑娘。 忽然,她拍了下自己脑袋,跟戴厂长和邢副厂长说:“呀,我想起来了,我说这小陈大夫怎么会这么厉害?原来人家上过市里的报纸,难怪呢?” 其他人显然不知道这事,便疑惑地看过来,那中年女人忙解释,说:“咱们市的报纸都由咱们厂负责印刷,《临川晚报》也是。我记得在这个月3 号那一期的一个版面上,有个三院中医培训班的报道,报道还配了三张照片。这位小陈大夫就在那几张照片上,还挺显眼的,我这一细看就认出来了。” 走廊里的人本来就不少,大都聚在陈凝办公室门口,中年女人的话也很快传了出去,于是没多长时间,来医院的人基本上就都知道这位小陈大夫上过市里的大报纸了。 一时间,来这儿看病的人对陈凝更多了几分信心,门口转眼就排了十几个号。 印刷厂几位领导心里也挺感慨,心想这位年轻女同志果然不一般,难怪能上报纸? 他们也不好在这儿多呆,话说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走,这时门外有两个年轻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得罪了他们,看着竟像是来找麻烦的。 这俩人进来之后,直接走到任大夫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见办公室里没人,就问周围的人:“这屋里的大夫哪儿去了?” 董壮听到动静忙出来,说:“你们找任大夫干什么?” 其中一个人看到董壮身上穿着白大褂,脸上的怒气马上就变重了几分,他上前一步,伸指对着董壮的鼻子说:“你说我找他干什么,他把我兄弟的病给治坏了,是不是得赔点什么?” 91 第 91 章 陈凝这时已经开完了药…… 陈凝这时已经开完了药方, 把药方交到那俩小伙手里后,告诉他们去拿药,然后说:“服药期间在饮食上也要注意,如果还是以前那样不遵医嘱, 服药效果很可能会打折扣, 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瘦高个小伙急着治病, 并不怎么想闹事, 这次来找任大夫算帐,也是跟他一起来的光头撺掇的。如果这女大夫的药真能治好他的病,那他真是求之不得。 他就接过药方往外走, 他都走了, 另一个人也就没了继续呆下去的理由,也只好跟着往外走。 俩人走到门口时,有个男人拦住他们俩问道:“大夫给你开了什么药啊?” 瘦高个小伙看了眼药方, 上面并没有药方的名字,只写了一堆药材名,他也看不懂,就说不知道。 这时陈凝听到了,便说:“别人用的药方不适合自己, 药物不能乱用的。” 董壮也说:“这药方不一定适合别人, 可不能拿回去随便给别人用啊,吃错药了我们可不负责。” 瘦高个小伙答应着去找老胡拿药, 印刷厂的领导们在走廊上呆了一会儿,也听着了不少事。自然也知道这位小陈大夫在这儿上班时间不长, 但是开出的方子挺有效的,虽然说没治过特别大的病,但一般的小毛病她看得都挺准。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邢副厂长心里就琢磨着今天下班前要再来一趟,他要单独找这位小陈大夫给他瞧瞧。就算瞧不出来什么,也就是白跑一趟,没什么大损失。 没多久,印刷厂的人也跟崔浩和季野他们告别,离开了社区医院。 临走的时候,邢副厂长还代表印刷厂表了态,让崔浩安心治疗,等针灸治疗结束再回去上班就可以。 他们走了以后,季野看陈凝那边很忙,也没功夫陪他们,就跟包成飞他们告别,先回家找肖林他们一起运煤去了。 那两个小伙走后,董壮看到办公室门外排了一串人,大概数了数,足有十四五个,这些人大多数挂的都是陈凝的号。 进屋之后,他就把这事跟陈凝说了,陈凝告诉他:“你多用点心,再学上一年,常见病你就能处理好,达到那个程度,来找你的病人肯定也不会少。” 董壮觉得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陈凝这么厉害,但要是治疗常见病的话,他觉得一年左右他一定可以学得很不错。 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挺开心的,说:“到时候小陈你不会赶我走吧?” 陈凝头也没抬地说:“等学得差不多了,你就别跟这儿挤了,到时候回自个儿办公室去。” 董壮做出伤心的样子,挤了下眼睛,让任大夫在旁边看了,羡慕得不行。 他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陈凝:“小陈大夫,以后我要是有不明白的,可以请教你吗?” 任大夫也不想一辈子都坐冷板凳,如果陈凝愿意带一带他,他也想跟着学点。 他也不指望跟董壮比,只要能学会治常见病,他就很满足了。 他以前倒也不是不想学,是没人教没人带,很多东西自己都弄不明白。 陈凝觉得任大夫这人医术虽然不行,但性格挺好的。现在让她给比下去了,也没什么嫉恨之心,更没给她使过什么绊子,其实心性也算不错。如果他愿意学,她带一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病人那么多,她自己又治不过来。 她就痛快答应了,说:“可以,有问题可以一起研究,但你还是在自己办公室上班吧,这屋不能再进人了。” 任大夫也知道董壮都来了,他要是也挤进来,那实在不像样子。 他就说:“小陈,你能指点我,我就很高兴了,也不指望别的,以后别的方面你有什么事,如果我能办到,尽管跟我提。” 陈凝说:“好啊,真有事我不会客气。” 说话间,她就开始叫号,任大夫见暂时没人找他挂号,就去了一个没人的办公室继续糊膏药。 他琢磨着这样下去真不行,以后可以跟小陈多学点。他水平要是不提高,以后这一片怕是没人来找他看病了,他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糊膏药吧? 陈凝这一天直忙到下午四点多钟,才稍微空闲下来。 今天来找她挂号的人又多了一些,要不是她看病速度比较快,这一天的号估计到下班前都看不完。 董壮殷勤地给她倒了一杯水,说:“小陈,照这样下去不行啊,人再这么多的话,咱得限制下挂号数。” “我看一天最多四十个号吧,人太多了吃不消。” 陈凝也觉得人太多的话,分配到每个人身上的时间有点短了,怕看得不详细会有错漏。 要知道有些人的病脉证不相符,还有其他复杂情况也存在,最好要把望闻问切四诊合起来一起参考,这样才能尽量减少误诊率。 她就答应了:“看情况吧,如果人真的多起来,先每天放五十个号吧。” 董壮听了不由咋舌,绕着陈凝转了两圈,陈凝白了他一眼:“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都把人看毛了。” 董壮感慨地说:“我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咱们这社区医院的小门槛会有这么多人踩进来,真的,真没敢想过。以前咱们这儿,也经常有人来,可跟这完全没法比啊。” 陈凝挥了挥手:“行了,你赶紧歇着去吧,这些话就甭说了。” 俩人正说着,就见到一个眼熟的人拿着挂号单走了进来。 陈凝放下水杯,认出了来人。这人居然是白天来过的印刷厂领导,听别人叫他邢副厂长。 正想问问,邢副厂长已经坐了下来,把手里的挂号单递给陈凝,说:“小陈大夫,我是印刷厂的,姓邢,白天来过。” “当时在这儿听人说了一些话,好几个人都说小陈大夫你看得准,那大夫你给我也看看吧。” 陈凝就问他:“您是邢副厂长对吧?那您具体是什么症状呢?” 听她这么问,邢副厂长略有尴尬,面对一个年轻女大夫,他还真不太好意思说这事。 但他来都来了,话还是要说的,他就告诉陈凝:“我跟上午来的那个小伙子差不多的毛病,不过时轻时重的,最近有点加重的趋势,也一直没治利索,经常犯。” “就是小便时会疼,有热感,很不舒服,次数还多,晚上总起夜,怪麻烦的。” 对这事邢副厂长还真是挺烦的,不只身体遭罪,他还怕别人知道了没面子。 他们厂的厕所建在厂房外面西北角,不在室内。他上班时生怕上厕所次数多了让别人看出来什么,因此他平时在单位解个手都得想办法躲着,尽量趁人少的时候去。 最讨人嫌的是,有些人一看见领导就往上凑,他就是上个厕所都不安生。有时候他这边急得不行,有人还不知轻重缓急地凑上来套近乎,都把他烦死了,这可真是难言之隐哪。 陈凝眼神平和安稳,听邢副厂长说完这些话之后,没有半分异色,把脉枕推过来就开始给他切脉。 邢副厂长见她这样,心里那丝窘迫感便缓解了几分。 陈凝把完脉之后,看了邢副厂长一眼,问他:“你这个病跟上午那位病例情况相仿,另外还有个事儿想问一下,你春天经常咳嗽吗?” 邢副厂长根本没跟陈凝提过这件事,听陈凝这么一说,顿时意外起来:“啊,大夫你怎么知道,我春天确实咳嗽啊。” 陈凝点了点头,说:“那就对了,每次大概咳嗽三个月左右,一入夏就好转了吧?” 邢副厂长这时候的表情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了,他愣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说:“对啊,确实是这样,一入春就开始咳嗽。等天气热起来,自然就好了,估计有五六年了吧。” “我找过大夫,吃过药,也没有明显效果,咳嗽时确实挺难受,有时候好象心肝肺都能给咳出去一样。” “但因为天一热就好,我想着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哪想到大夫你居然给我把出来了,你这个…太厉害了。” 邢副厂长刚来的时候还只是想试试,到这时对陈凝已经很信服了。 不管这小陈大夫能不能治好他的病,光是从她靠着把脉就能判断出他有这种病这件事来说,这大夫水平就很高了。看来,白天他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些人并没有夸大其辞。 想到这儿,他对陈凝不禁多了几丝信心。 这时候陈凝说:“你这个咳嗽的毛病,应该是肝咳。春属木,木为肝,肝咳一般就是在春天发生,一入夏就会好。” “你如果愿意,可以服药治疗一下试试。但效果暂时看不到,要等到春天才能验证。服药时间也不太长,大概一个月左右。” 邢副厂长忙说:“我治,大夫你尽管给我开药效好了” 他想着反正以前也没治好,甚至都没有人能精准的告诉他这是什么病,他不如就听这小陈大夫的好了。 陈凝见他同意了,就又说:“至于您这个小便灼热疼痛的病,跟上午那位患者的病情类似,但您体虚的程度没那么严重,药方会有点变化,但还是以补中益气为主,清湿热为辅。” 邢副厂长自己也觉得挺虚的,就信了陈凝的话。 他想着一个熟人身上也有个别人一直治不好的病,不如也请这位小陈大夫帮忙看看好了。 只是那熟人性子没那么随和,让她来社区医院她恐怕不能来,要不要请小陈大夫上门呢? 再一个,他知道那熟人跟六院领导有些关系,也不知能不能信得过这女大夫? 92 第 92 章 邢副厂心里惦记着这事…… 邢副厂心里惦记着这事, 想着不如再等等,可以先试试小陈大夫给开的药, 如果他小便灼热疼痛和尿频的毛病能好转, 那他就有足够的底气跟人介绍陈凝了。 这些心思他现在当然不会跟陈凝说,等陈凝给他开完药后,他客套了一番才走。 快下班的时候, 外面的天阴了下来,董壮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说:“小陈,你赶紧回家吧,再晚怕下雨。” 陈凝也看了出来, 换好衣服赶紧骑车回家了。 路上她还有点担心, 怕季野那边没能赶在下雨之前运完煤。 上午还万里无云来着,谁能想到一到下午就变天了? 到家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有人往院里运煤, 倒是大院路上有一些车辙压痕和一些煤屑。 她刚停好自行车, 四五个小伙子就从门里走出来, 看到她就跟她客气地打招呼,都叫她嫂子。陈凝认得这些人,当初搬家具和结婚时他们都来过。 这时季野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和胳膊上还黑乎乎的, 正忙着送客。 陈凝跟季野把人送走后, 便问道:“煤呢,运完了?” 季野点头:“煤都运到棚子下边了, 刚运完。我跟肖林他们怕下雨,就多找了几个人帮忙。” “不请他们吃顿饭吗?”陈凝锁上自行车,走进去帮季野打水洗手。 季野一边哗哗往胳膊上泼水搓洗, 一边说:“改天我跟肖林他们一起请,大家也趁这机会一块聚聚,今天要下雨了,就算了。” 说话间,盆里的水已经黑了,陈凝忙给他换了一盆清水。这时她发现季野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她就问:“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怎么又不说了?” 季野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想了下,说:“要不,我教你几招防身术吧,很实用的。你把这几招练好,练到肌肉记忆的程度,把它变成像身体本能一样的东西就可以。” 陈凝怔了一下,说:“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她当然不是不愿意练,其实她很愿意,只是她有点奇怪季野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 是不是因为今天社区医院那里有人闹事,他有点担心? 季野把毛巾挂回去,说:“学学总是好的,也不会让你太辛苦。” 实际上季野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他有点不舍得陈凝吃苦。 但今天在社区医院里的所见所闻促使他下了决心,他觉得最好尽快把这件事提到日程上。 不得不说,陈凝这张脸实在是太招人了,之前她在村里住着,就吸引了郭树生和伍建设的注意,要不是为了摆脱伍建设的纠缠,陈凝未必会跟他相亲。 现在她到了城里当大夫,每天见的人不到一百也至少有几十个,人一多了,难免鱼龙混杂。 他工作本来就忙,最多就是有时间的时候接送一下,再多就没办法陪了。 就算轧钢厂那边还有包成飞帮着注意,可谁也不可能天天跟在陈凝身边,所以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安稳。 而陈凝又有这么好的医术,她也不可能像一些妇女一样,天天在家做着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活,他无所谓但陈凝根本就不可能愿意。 但这些话他并不想跟陈凝说得太多,免得她多想。 好在陈凝并没多问,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还问他:“今天就开始教吗?” “嗯,今天就开始,只要我在家就陪你练,先吃饭,一会儿吃完饭就教。” 这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丝泛起的寒湿之气吹到陈凝身上,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季野赶紧把门关上,越发觉得陈凝这身子骨不太好,确实得练。 饭后俩人歇了一会儿,稍微消化消化,季野就把陈凝叫到屋里空地大的地方,指着自己小腿前面的骨头,说:“除了击打太阳穴和锁喉这些招术,你还可以用脚去踹别人的迎面骨,迎面骨就在小腿正前方,这里肌肉层很薄,突然受到袭击会很疼,也容易站立不稳甚至摔倒。” “咱们一样一样练,今天就先练怎么踢迎面骨,记得要用腰部发力。” 说着,季野自己双脚分开站好,示意陈凝往他小腿骨头上踢。 “会很疼的,你能行吗?”陈凝觉得自己力气虽然不算大,可真狠劲踢过去,也很疼吧?她有点下不去手。 季野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尽管踢好了,我受过长时间的训练,骨密度大,痛感也很弱,跟普通人不一样。” “再说你踢的点位如果不对,发力部位和方式也不到位的话,对我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赶紧踢,别磨蹭。” 说着,他故意伸手扯了下陈凝耳垂,还搓了搓。 陈凝打开他的手,说:“踢就踢,把你踢疼了你可别哭。” 季野呵了一声,说:“我哭?一会你就知道哭的人是谁了。” 陈凝:…… 既然这样,她也不客气了,于是她抬起右脚,真的用力朝着季野左边小腿上踢了过去。 这一踢,她感觉自己的脚像踢到了钢板上,一股锐痛袭来,疼得她咝咝直抽气。 季野知道她疼,但他并不想就此让她放弃。就算心疼表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仍没什么表情地站着,只说:“再来!” 陈凝也知道季野不是随便说说,更不是一时兴起,他是认真的。等她缓过劲来,再次抬脚踢了上去。 “再来!” “往上一点!” “用腰部发力!” …… 陈凝一下一下踢着,疼得眼里泛起泪花,但一直忍着没停。到后来她也慢慢掌握了如何发力的窍门。 半个小时后,季野看她实在疼得厉害,也知道再继续下去她该承受不住了,而她这时也掌握了动作要领,就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说:“今天先这样,先别练了,我看看腿怎么样了?” 陈凝咬着牙,看着他把她的鞋袜脱掉,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面和小腿都青了。 季野心里不好受,抱了抱陈凝,转身吸了吸气,去拿药膏。 给陈凝涂药的时候,她仍然咝咝抽着气,以至于季野根本就不敢用力,手上动作很轻。 陈凝自己也愿意学,也知道季野是为她好,更知道刚开始经历这个过程是必然的,所以她虽然疼得厉害,情绪倒还好,也没有乱埋怨。 季野抹完药后,还说:“怎么不打我几下出出气?你看你这伤的,就不生气吗?” 陈凝没好气地说:“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啊…咝…你轻点…” “你的腿怎么样了?让我也看看。” 陈凝是真的好奇,她踢的时候真的很用力,连着踢了几百下,季野这个被踢的人也不至于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季野便坐在她旁边,把裤腿往上一掀,让她尽管看。 陈凝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两个人的身体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季野小腿上只是有点微微发青,她伸手去按,他也没什么反应,眉头也不皱一下,还说:“跟挠痒痒一样。” 陈凝:…… 她觉得普通男人别说被踢这么多脚,就是踢一下,恐怕也得跳起脚来喊疼吧?哪怕她力气不算太大,可她也是个成年人啊。 从这就能看出来,季野以前一定吃过很多苦,经过长久的训练,才会有现在这种状态。 她就问道:“你不是搞科研的吗?为什么也训练得这么苦?” 季野扶她躺在靠枕上,说:“刚开始没想搞科研,我在连队里是兵王,代表连队夺得过全师比武大赛第一名。后来上级觉得我做科研更合适,这才调到研究所的。” 这件事陈凝以前没问,季野自然也没说过,现在陈凝知道了,不禁敬佩地说:“你还文武双全呢,挺厉害!” 季野突然被夸,觉得特别不适应,耳垂不由有些红了。 陈凝看到他那样子,觉得挺好笑的。以前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季野经常脸红,自从结婚后,她倒很少看到他这样了。现在又看着,顿时觉得新鲜。她伸手捏住他耳垂,笑着说:“你还不好意思了,看这耳朵红的。” 季野被她逗得脸也跟着红了,忍不住上来,把她扑倒,顺着脖颈一点一点往上轻咬,很快,两个人呼出的热气就纠缠在一起,人都跟着变得燥热起来。 关键时刻,季野到底念着陈凝脚上疼,没敢乱动,只用手臂揽着她的腰说:“今天早点睡,明后天我要是回不来,你自己记着抹药,不过我尽量回。” 陈凝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如果太晚就别回了,挺远的,骑车得一个小时,天黑还看不清路。” “看情况吧,能回尽量回,天黑倒没什么,有手电。” 这时陈凝腿动了动,不小心撞到了硬物,季野不由抽了口凉气,手掌在她腰上轻掐了一下,说:“别乱动,不许招我,今天好好睡觉,别的什么都不许想。” 陈凝也知道刚才不小心碰疼他了,忙把腿收回来,笑道:“我没想啊,想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季野说不过她,只好闷头闭嘴,随她笑去。 之后两天,陈凝照常上班,下班后也没忘了自己练习劈腿动作,争取尽量练成肌肉记忆。 到第三天下午四点多钟,邢副厂长就再次找了过来。 他一走进陈凝办公室,脸上就浮起笑意,跟陈凝说:“小陈,你给我开的药我吃了两天,效果真的很好哇。” “我这次除了要复诊,还有个事儿想问问你,就是那种上门看诊的事,你愿不愿意接一回?” 陈凝惊讶地抬头,说:“邢副厂长是想让我给别人看病?患者不能来社区医院吗?我这边病人比较多,可能不是太方便。” 93 第 93 章 邢副院长听了之后,面露…… 邢副厂长听了之后, 面露迟疑。他想介绍的病人是他老领导的妹妹,对方家里条件好,并不是个随和的人, 她应该不能来社区医院。 陈凝一看他的表现, 就猜到病人不愿意来, 她就说:“一般情况下我不会上门看诊,如果患者行动确实不方便,或者精神状态不稳定,对接触人群很抵触, 像这类情况,我可以偶尔破例一次。要是其他情况, 还是希望患者能来医院求诊。” 她的态度很明确,一听就知道她对上门看诊兴趣真的不大。 邢副厂长就觉得这事够呛能成了, 他跟老领导和他妹妹介绍陈凝的时候, 他们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说可以让这大夫上门试试。现在的情况是, 医患双方都不热衷,一方又不愿意上门, 另一方不愿意来社区医院, 就他一个中间人积极,那就不好勉强了。 想到这儿, 他也就没再坚持,说:“既然小陈大夫你这边不方便,那我就回去再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过来吧……” 他正想再提一提那人的病情,这时门外又来了病人。 病人走路不稳,是被两个男人给扶过来了, 他走进来时似乎要呕吐,但又憋了回去。 陈凝看到来人,站起来帮着把椅子往外拖了拖,方便病人坐下,这几人都穿着工服,一看就是轧钢厂的。但她只认识邬大力,其他人应该是没来过。 病人三十多岁,是邬大力和另一个工友扶着来的,邬大力见到陈凝就客客气气地跟她说:“小陈大夫,你给向阳看看,他最近经常说肚子疼,有时候还会吐,自己吃过止疼片和消炎药,都没见好。” 此时病人低垂着头,因为疼痛的原因,额头上在冒汗。 陈凝听了,让病人先坐下,之后照常开始切脉。 切脉过程中她面上没什么变化,一直很沉静。而邬大力他们都挺乐观的,觉得他们带来的工友也不会是什么大病,只要大夫给开几副药就能好。 因此他们在旁观的时候,谁也没担心,另一个人还安慰患者:“你也不用上火,一会儿大夫给你开几副药,兴许过几天病就好了,到时候啥也不耽误,该干嘛干嘛。” 陈凝心里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这是一个医者的基本素养。当医生的肯定要注意表情管理,不然容易把病人吓到。 放下手后,她问了下患者的症状,说的还是之前的那几句话,无非是肚子疼,呕吐之类的。 陈凝没再多问,站了起来,拉开蓝布帘子,告诉邬大力他们:“先把人扶到那儿躺着,我看看。” 邬大力听她这么一说,感到有点奇怪,他以为大夫给把完脉之后就能给开药呢,怎么还让人躺下? 他现在面对陈凝时完全没有以前的轻浮样,挺老实的,眼神也不敢到处乱瞟。陈凝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跟着照办。 陈凝也跟着过来,等病人躺好,她便伸手去解他上身穿的工作服。董壮过去帮忙,几下就把患者的衣服给解开了。 衣服一解开,陈凝和董壮就都注意到,患者腹部左侧有个巴掌大的瘢痕,一看就知道那个位置受过外伤。 看到这个外伤造成的瘢痕,陈凝心里更是隐隐有着不太好的预感,但她面上仍然很平静,问患者:“你身上这个瘢痕是不是受伤造成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受的伤?” 患者也不知道这伤跟自己的肚子疼有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去年夏天在家修房顶,从房子上边掉下来,这地方撞到了木头,后来也没啥大事。” 从房子上掉下来撞到了木头?这个冲击力可相当大了,陈凝暗暗想着。 她点了下头,伸手在患者腹部几个位置轻按。摸索了一会儿,她就发现,有个地方可以摸到波动的包块。 而这个波动包块的出现正与她心中猜测的可能性不谋而合,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真不是小病。 压下心思,陈凝又伸手从患者膝盖往脚踝的方向碰了几下,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邬大力他们这时候也开始不淡定了,因为陈凝检查的时间真的有点长,查的还特别细致,别人来看病时可不是这样的。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刚开始那点乐观的心态也在一点点消失。 邢副厂长也没走,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病人的病好象有点问题。 陈凝表情就算再稳,病人这时候也有点紧张了,他忍不住问道:“大夫,我这是什么病,严重吗?” 陈凝坐了回去,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给病人开药方,想了想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一趟大型西医院,我个人怀疑你是患了外伤性腹主动脉瘤,去大医院可以拍片再仔细查一查,如果能确诊,就需要做手术。” “什……什么瘤?”病人没听明白,有点慌。 陈凝也不想让病人担心害怕,但她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是这个病,如果她不及时提醒,病人是有生命危险的。 他的血管瘤在体表触摸已经能感受到了,估计不会太小。如果不及时做手术,腹主动脉一旦破裂,那病人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如果主动脉瘤太大,那就有破裂的风险,这时候,受到外力推挤,也有可能导致血管瘤破裂。 这方面的治疗,并非中医所长,这就是客观事实。神化中医的行为,她其实是不赞成的,她当然也不能勉强给病人开药方。 对于病人的问题,陈凝跟他解释道:“我判断你腹部一个动脉血管上长了个瘤子,这个瘤子之所以会形成,可能是外伤导致血管内膜有轻微裂痕。血液会透过这个裂痕给动脉外膜造成冲击,时间长了会形成一个瘤状体。这个瘤状体逐渐变大,外壁会越来越薄。瘤体大了就会挤压腹腔内脏器,造成腹痛呕吐或者腰疼之类的症状。” 她又告诉邬大力:“你们扶着他的时候都小心点,别让他磕着碰着,尤其是腹部,不要推不要挤,最好尽快到大医院拍片子检查,别拖。如果及时治,是可以好的。” 听她这么说,邢副厂长一点声都不敢出,心想这病听着挺吓人的。血管上生了个瘤子,而这个瘤子越大,外壁就越薄,那要是不小心撞一下磕一下,外壁是不是会破裂? 那可是主动脉啊,万一破裂,后果不堪设想,这不就是颗定时炸||弹吗? 邬大力他们没有邢副厂长见识那么多,听得不算太懂,但大概意思也明白了。 几个人脸色发白,也都知道这不是小病,看来真的得去大医院去看看。 那病人脸色白得更是厉害,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那躺着,一时间几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陈凝其实也不想让他害怕,但这事不提醒不行。继续拖下去,一个不注意,撞着哪儿说不定人就完了。 所以她给邬大力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病人扶起来,说:“暂时注意点,应该没事,尽快去医院吧。” 病人嘴唇哆嗦了几下,脑子里懵懵地,过了一会儿问陈凝:“那,那要上大医院,真动手术,得,得多少钱啊?” 陈凝心想这个病如果用介入手术治的话,创伤小恢复快,但花钱肯定要多,只不过这种手术现在还没开展呢,至少得八十年代以后了。 现在就得开腹手术了,这个就要全麻,创伤肯定不小。但花费也相对要少一些,可再怎么少,也是手术,普通人还是有点难以承担,这时候普通人又没什么医保。 陈凝想了想,说:“你先去做检查,具体的可以等确诊后再咨询医院。” 这时邬大力说:“向阳,你先不用想这个钱的事了,先检查一下再说。如果真要手术,回去我到厂子里宣传下,让大家凑一凑,总能把手术费凑出来。” 他这么一说,病人心里多少安稳一点,这时候又有人来了,邬大力和另一个工友就把那病人扶走了。 这几个人正要走,邢副厂长忽然叫住他们,说:“我说几位同志,你们要检查的话,愿不愿意去六院?如果去那儿,我可以帮你们找人,好尽快安排检查。” 邬大力他们几个都怔住了,心想这人谁啊,怎么会这么好心? 陈凝则想着,邢副厂长或许是真的发了善心,或许也想亲眼看看,她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不是对的。 不管是于什么原因,他愿意主动站出来做这个事,就是好的。 她就跟邬大力说:“这位是印刷厂的邢副厂长,他人脉比较广。你们要是愿意,也可以带患者去六院看看,正好那医院也不怎么远。” 邬大力他们确实没什么人脉,更不认识大医院的人,邢副厂长这个忙,还真帮到了点子上。 那病人有点不明白,他跟邢副厂长又不认识,对方凭什么帮他这么大的忙啊? 他就说:“邢副厂长,您为什么要帮我?” 邢副厂长笑道:“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小陈大夫的患者。大家既然在这儿碰上了,那也算是有缘嘛。正好我认识几个人,帮你们一把也是顺手的事。再说我也就是帮你介绍下大夫,很多事还是得你们自己办,你们不用有思想负担。” 邬大力他们觉得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接下来几个人难免对邢副厂长表达了一番感谢。 陈凝把人送走之后,照常接诊,在下班之前,又给董壮布置了一堆作业才回家。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邢副厂长又来了。他来的时候,陈凝这里还有病人,按理说他不该在这时进办公室的。 但他还是直接走了进来,家属在旁边看了,有点不高兴,还跟他说:“我们这边还没看完呢,你先上外边等着去。” 邢副厂长满脸红光,被人说了也不生气,他随意地摆摆手,说:“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今天来不看病,我找小陈大夫说件事,用不了多长时间。” 陈凝这时也诊完了脉,在写药方,见他这样,就说:“邢副厂长,有什么事儿您就说吧。” 邢副厂长立刻就道:“小陈,今天上午我带轧钢厂那几个人去了六院,医院那边现在还没把检查结果给他们,说是他那个病确诊比较复杂,他们还要确认一下。不过人家跟我说,轧钢厂那位同志十有八/九就是外伤性腹主动脉瘤了,可能性可以说相当大啊!” “人家大夫还说了,再拖下去,哪天瘤子破了,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说小陈大夫你看得真准啊。昨天一看就看出来了,人家六院大夫还跟我打听你来着。” 邢副厂长说这话时,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陈凝倒是早有所料,她就说:“如果能尽快确诊也是好事。” 旁边的病人和家属也听到他们的谈话,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但也看得出来,小陈大夫给别人看病时,可能检查出了什么大毛病,还得到了大医院的确认。 这时邢副厂长又说:“小陈啊,我那老领导对你的医术挺感兴趣的,他委托我尽快把你请过去一趟。” 陈凝想着,邢副厂长为了这件事,今天还特意陪着轧钢厂那几个人跑了一圈,又连着来了她这儿两次,也算是下了功夫。她之前是不大想去的,但她这次还是点了头,说:“既然这样,那你看哪天方便,我跟你走一趟吧。” “不过董大夫最近经常跟我探讨医案,咱们去的时候,我希望他也能跟着。”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一个能去,两个当然也行。邢副厂长马上就答应了,他还说:“那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小陈大夫今天下班后方便的话,那咱们今天就去吧。我介绍的病人她得的虽然只是腹泻,可她已经泻了快一个月了,过得也挺煎熬,早点治好当然更好。” “可以。”陈凝问了董壮的意见后,当即就同意了。 傍晚五点四十左右,陈凝和董壮随着邢副厂长来到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门口。 邢副厂长刚拍了几下门,大门就开了,开门的男人二十多岁,他看到邢副厂长,脸上怔了一下,倒也没多问,直接说:“邢叔来了?快请进,刚才我爸还念叨您呢。” 94 第 94 章 陈凝几个人跟着年轻人进…… 陈凝几个人跟着年轻人进去, 进门的时候,陈凝总感觉小伙子表情好象有点尴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错了? 年轻人把他们带到堂屋里, 几个人进去一看, 就见这屋里摆着一水的红木家具,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家人挺有实力的。 此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正坐在一张红木靠背椅上, 在她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 她在跟旁边的男人说:“哥, 这水太热了,我不爱喝,想喝点凉的。” 那男人年近六十,听她这么说, 显然不赞成:“这都秋天了, 喝什么凉水?你嫌烫就晾一会儿?” 中年妇女不太乐意, 烦燥地把那水杯推远了点。 他们这时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在看到邢副厂长和陈凝的时候, 那俩人脸色都变了变, 互相对望一眼,看上去都挺不自然的。 陈凝觉得奇怪,看了下邢副厂长,想从他这儿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邢副厂长好象没注意到这家人的微妙表情,进来之后他就热情地跟那男人说:“老领导,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小陈,她虽然在社区医院上班,但是诊断水平挺高的。” “让她给袁姐把脉看看吧。” 那妇女听他这么说,脸上僵了一下, 然后说:“啊,行吧,小陈大夫,那你帮我看看。” 陈凝总觉得她说这话的样子挺勉强的,但她来就是给人看病的,暂时也不想管那么多。 她就坦然上前,在袁姐侧面坐下,也不说多余的话,抬手就给她把脉。 几分钟后,她平静无波地放下手,问那袁姐:“平时都有什么症状?” 袁姐说:“平时嘛,就是天天一大早肚子疼,然后拉肚子,肚子里边老响,不过早上泄出去就不疼了。” 陈凝点了点头,这跟邢副厂长给她反应的情况差不多,看这妇女手上皮肤有些皱褶,陈凝就问她: “生病以后体重怎么样?” “喜喝热水还是凉水?小便清长还是短赤?” “睡眠和出汗情况怎么样……” 陈凝刚开始问的时候,袁姐还能耐着性子回答,告诉陈凝她喜喝凉水,小便发红,生病后瘦了十斤。 到后来她越来越坐立不安,明显烦了,就连邢副厂长都看出来有点不对劲。 他纳闷地看向袁姐的哥哥,用目光在询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 请陈凝过来的事是跟袁姐兄妹俩都说过的,怎么人家小陈大夫来了,袁姐一家人态度这样? 这时袁姐又说了一句:“小陈大夫,问这些差不多了吧?我有点乏,不想说太多话。” 陈凝垂下头,没跟她争执什么,只让她把舌头伸出来看看。 她这边刚看完舌头,门就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兴冲冲走了进来,进来就说:“哥,姐,我把林专家给请来了,让他给我姐看看吧。” 紧接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者出现在堂屋门口,他手上提着一个医药箱。 邢副厂长当场就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看老领导,又看了看袁姐,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又请个大夫,请就请了,这还撞上了? 袁姐大哥也挺尴尬的,他确实同意邢副厂长帮忙把陈凝请过来,但是邢副厂长这边刚说定之后,他妹妹又给找了个省里的大专家。本来说专家过几天回省,他们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专家已经回来了,还好巧不巧地跟陈凝撞到了一块。 董壮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刚才这家人为什么这么奇怪了。要是依着他以前的脾气,他抬脚就走,绝对不会给这家人好脸色。 倒是陈凝比较淡定,看着袁家人跟那位六十多岁的林专家寒暄。 因为她和董壮都很年轻,刚开始林专家并没怎么注意他们,还以为这是袁家晚辈。 邢副厂长这时候夹在中间特别难堪,他好不容易把陈凝请来,可林专家一来,袁家人就把陈凝给忽略了,这做得实在过分了点。 他抱歉地看了眼陈凝,见她倒是淡然,好象没感受到这种冷待一样,自顾自地掏出纸笔,开始写药方。 她这边写着药方,也没忽略那林专家跟袁姐的交流。 那边说了一会儿,陈凝便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位林专家看着也是个老大夫了,应该很有经验吧,怎么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个病人她的病表面上看着是五更泻,实际上并不是啊! 要知道,五更泻是老年人的一种常见病,在西医上很难找到病因,在中医方面却是个简单的病。一般是由于肾气不固,肾阳虚导致的,也叫肾泻,严重的还会累及到脾阳,变成脾肾阳虚。 得这种病,小便会清长,喜喝热水,因为阳虚嘛,当然想喝热的。一般服用四神丸就挺好,合并脾阳虚的话,就再加温补脾阳的药。 可这位袁姐她不是这样的,她喜喝凉水,小便是短赤的,还爱出汗,这根本就不是阳虚。 而这时那林专家竟已给出了结论,开的药方除了四神丸,还有参苓白术散。 陈凝:……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得出结论?怎么会忽略掉好几个明显的症状呢? 问诊做的也不详细,但凡耐心多问几句,一个有经验的专家也不至于出现这种谬误吧? 陈凝不想再待下去,她淡淡地把自己写的纸推到邢副厂长面前,轻声说:“来都来了,我也给袁姐开了个药方,至于用不用,那就由袁姐和她家人自己决定。”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她直接站起来,也没去管袁家人是什么反应,抬脚就向门口走去。 董壮也沉着脸站起来,回头冷冰冰地瞧了袁家人一眼,跟着陈凝一起走出了出去。 邢副厂长手里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站起来抬手:“哎”了一声,却不知该不该再留陈凝坐一会儿。 再留的话,小陈大夫也不会愿意。可就这么让人走了,真是失礼到家了。 虽然袁家那二十多岁的小伙追了出去送客,可他觉得到底还是对不住小陈大夫,慢待了人家。 邢副厂长暗暗叹了口气,准备跟老领导告辞,心里还想着,回头他得专程去找小陈大夫道个歉,别让人堵得慌。 这时他听到“啪”地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匆忙间他转身看过去,就见袁姐在生气,一只手还在拍着桌子。 而林专家则是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病人突然之间为什么会发脾气。 这时邢副厂长看到老领导拿起林专家开的药方,脸上也露出不满之色。 袁姐则更不客气,长呼两口气,说:“林专家,这药我以前都吃过了,根本就没用,你…你怎么还给我开这种药?” 林专家面露不解,说:“不至于吧?你这就是五更泻,用四神丸很对证的。” 听他还这么坚持,袁姐更生气了,不客气地说:“什么四神丸?这药我吃了好几盒,好不好用我不知道?” 四神丸?邢副厂长听了,立刻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拿的纸,那纸上写的药方可不是四神丸。 除了一个药方,陈凝还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但他看不懂。 邢副厂长想着陈凝既然能把这纸给他,大概是有几分把握的吧。 他就上前几步,把那纸交到老领导手里,说:“袁哥,这药方是小陈大夫给开的,她说既然来了,总要开个方子。至于用不用,你们可以自己决定。” 林专家这时正疑惑着,听到邢副厂长这么说,也想了起来,刚才那女孩身边好象也有个药箱,难道说她也是个大夫? 想到这一点,他眼神就往陈凝写的纸上飘过去,这一看,他就怔住了。 小便短赤,心烦气燥…木旺乘土…… 这下,他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这个医理他并非不知道,只是觉得病人症状过于明显,每天都是清早腹泻,因此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是五更泻。 而事实上,病人得的病跟五更泻恰恰是南辕北辙!错了呀! 这一想,他什么明白了,要怪还要怪他太自信,而病人性子又焦躁,多问几句就烦,他就简单问了几句,没多问。 如果问诊能做得详细些,他也不至于会漏过这么多线索。 再一个,病人的脉相他给诊断成细脉,这个脉相跟肝旺的弦脉差别很小,是很容易弄错的,还是马虎了啊! 林专家脸色变了几变,想了想,问袁姐:“之前大夫给你开过四神丸,我都问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既然找我,就不该隐瞒这些情况。” “医生确实有误诊的情况,这个谁也不能保证,不过下回如果你们再请人,还希望你们能禀持着诚恳的态度。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他迈开腿径直往外走,看样子也很不高兴。 袁姐也一脸不服地指着他的背影,说:“哎,你说这人,怎么这样?还专家呢?” 邢副厂长微微低下头,没接话,心想这袁姐果然不好相处。他以前也只是听说,但没想到本人会这么暴燥。早知道这样,他不逞这个能好了。现在好了,里外不是人说得就是他。 这时袁姐的哥哥手里还拿着陈凝写的纸,看完之后,他也不确定药方能不能用,但他知道这上边写的药袁姐没用过。 他就转头问邢副厂长:“老邢,你说这方子能用吗?” 邢副厂长摊了下手,说:“老领导,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呢嘛?我也不是大夫,我不知道啊。这就是小陈大夫留下的,你们觉得能用那就用。不放心就不用。” 95 第 95 章 袁姐一时没了主意,看了…… 袁姐一时没了主意, 看了她哥一眼。邢副厂长不想再掺合这事儿,就说:“老领导,袁姐, 这事儿你们要拿不准的话,就再找别的大夫看看。” 袁姐大哥想了下,然后说:“我听说六院最厉害的中医黎大夫出差刚回来,要不明天我去找他问问。” 邢副厂长只认识几个六院的西医大夫,对中医并不熟, 也不知道这位黎大夫是不是真的厉害。不过他不想再出什么主意, 就提出了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黎东方照常到六院中医科上班, 一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到了开诊时间,他这边也开始了叫号。 刚看完五个患者, 六院韩院长就带着袁哥和袁姐走了进来。 不等黎东方站起来,韩院长就笑着介绍道:“黎大夫,这是我家亲戚, 麻烦你帮忙看看她这病要不要紧, 怎么治?先前她在西医那边治过了, 但没治好,又找了几个中医, 吃了药也没效果。你是咱们医院水平最高的中医, 还是你来看看吧。” 黎东方一向不爱客套,听韩院长介绍完,只客气地点了下头,就让袁哥袁姐先把病历拿出来。 袁姐本来不爱出来,想让她哥把黎大夫请到家里去的。但袁哥跟他说了, 这位黎大夫没那么好说话,请不来,她也只好到医院来求诊了。 黎东方接过病历,放到一边,给袁姐把脉。 这时候他注意到病历里夹着的一张纸,那纸上的字迹他看着十分眼熟。 出于好奇,他把那张纸抽了出来,定睛一看,更加觉得眼熟了,略一思索,他就问袁哥:“这纸上写的处方是谁写的?是不是之前请过的大夫写的?” 袁哥点了下头,不知道黎东方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药方不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昨天幸亏没急着让袁姐按着这个方子抓药。 这么想着,袁姐就说:“这是昨天一个朋友帮忙请的女大夫开的方子,那女大夫特别年轻,最多二十。我也不知道她这方子开得对不对?也没敢用,黎大夫,还是您帮我看看吧。” 黎东方眉头皱了下,神色不明地看了眼袁姐,没说什么。但他也没把那纸放回去,竟放到他手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给袁姐诊断之后,黎东方直接了当地说:“你这病容易误诊成五更泻,实际上并不是。所以前医用的四神丸是不对证的。” 袁姐兄妹俩一怔,心想果然是这样,怪不得他们之前吃了药也不见效。 要是陈凝跟他们说这样的话,他们不一定会信,可这话是黎东方说的,他们连想都不想就信了。 袁姐马上追问道:“那是怎么回事,病因在哪儿?” 黎东方把刚才他拿过来的那张纸推过去,说:“这病跟你肝火太盛有关。肝火过盛则肝木乘土亦甚,这就会导致体内气机升降失常,长期腹泻只是一种症状。另外肝木克土,影响气机宣发,从而影响到精微物质的输布,这也会间接导致你浑身乏力。” “至于具体治法,其实之前给你们看病的小姑娘已经给出了相当不错的答案。” 说着,他扬了扬刚才拿过来的那张纸,说:“这纸上的药方配伍精当,真接用这个药方就可以了,不需要我再给你们开方。” 袁姐兄妹俩顿时目瞪口呆,而韩院长则好奇了,他想了想,说:“老黎,你前两个月要介绍一个学员到咱们医院,说是给你当助理。当时你说这小姑娘特别厉害,已经达到了单独坐诊的水平。就是岁数太小,所以先让她当助手过渡下。那小姑娘……不会就是她吧?”说话间,韩院长抬手敲了敲桌面上的那张纸。 黎东方笑着点头,说:“对,就是她!这丫头,当初我让她到咱们医院来先当个助理,她还不愿意。依我看啊,她就是想独立执业,不愿意给我这个老头子当助手,人家要自己开方子!你看看,她这方子开的,真不错啊。” 袁姐兄妹俩被他们说糊涂了,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这时他们又听韩院长说:“老黎,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也是昨天才听普外的大夫说的。” 听他这么一说,黎东方有了兴趣,他觉得韩院长说的事是跟陈凝有关的,他就问:“普外?那边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吗?” 韩院长说:“当然有啊,普外那边昨天早上接诊了一个腹主动脉瘤的患者,那患者是轧钢厂的,轧钢厂离青风社区医院很近,那个患者刚开始去的也是青风社区医院,找的大夫就是你那个姓陈的女学员。” “结果怎么着,你猜?” 因为黎东方是六院的知名大夫,韩院长跟他说话也很亲近,说到这里还跟黎东方卖了个关子。 黎东方正急着听下文呢,忙催道:“院长,我出差半个月了,这才回来,我哪儿猜得出来?你可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韩院长这才道:“结果小陈大夫给那患者把脉查体之后,直接告诉他到大医院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看看是不是腹主动脉瘤!” 黎东方:…… 过了一会儿,他才错愕地说:“这个病,可真没那么好确诊啊,就算咱们医院这边用上仪器拍片子,也得好好研究研究,排除各种可能才行。” 说到这儿,他搓搓手,脸上有些懊恼,说:“我当初就想把人要过来,你们当领导的就觉得她岁数太小,直接当医生不合适。现在好了,人家真当上大夫了,干得还挺好的,就是不在咱们医院,哎……” 韩院长也觉得放过这个人才挺可惜的,关键是这小姑娘还这么年轻,再等上几年,那水平肯定更厉害。 如果当初她来了六院,那他们六院中医科真的是多了一个极有潜力的人才。 两个人正惋惜着,袁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都认识小陈大夫,她很厉害吗?” 韩院长顿了一下,说:“认识,小陈以前在三院那边上过高级中医培训班,因为培训班老师不够,咱们院的黎大夫被借调了过去,所以黎大夫跟她很熟。可以这么说,小陈大夫是黎大夫最得意的弟子。” “当初小陈大夫结业的时候,咱们六院就想把她要过来的。可惜小姑娘有主意,没过来,自己去了社区医院。” 以韩院长的身份,他原本不至于对一个小大夫这么熟。这主要还是黎东方太欣赏陈凝,跟他提过好几次,而陈凝又这么年轻,自然更让人印象深刻。 这时黎东方也说:“没错,小陈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年轻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他一脸又欣慰又惋惜的神情,看得袁姐兄妹俩怪不是滋味的。 看着桌面上那张纸,袁哥突然觉得昨天他们真是慢待了那小姑娘。 没过多久,他们俩从医院里出来,袁姐说:“哥,你说这事怎么办,回头要不要找下小陈大夫?” 袁哥想了想,说:“得去一下,我找小邢帮忙说和下,昨天咱们做得不太周到,临走时连谢礼都没给人拿上。这次的事不办利索,下次再想找人就不太好说话了。” 说到这儿,他又劝袁姐:“刚才我听大夫那意思,你这病跟你脾气也有关系。你呀,现在也五十出头了,不是小孩,脾气该收敛也收敛一下,以后我这当大哥的走了,还有多少人能一直护着你?” 袁姐闷声说:“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兄妹俩商议一番,在六院按陈凝开的方子抓了药,回家之后就把药熬上了。 至于袁哥,回家安顿好之后,就专程去了一趟印刷厂,想找邢副厂长,但邢副厂长当天去了区里开会,没在厂子里,他只好给邢副厂长留了个条子,自己先回家了。 …… 季野又连着上了两天班,在单位的时候,他还抽空把陈凝要送给彭英的印章给刻好了,这次临走之前,他也带上了那枚印章。 回家路上,他还买了点苹果和桔子。一路骑车到大院门口,正好碰上肖林也下班回家。 肖林瞅了一眼他车把上挂的水果就乐了,说:“哥,你这都是给小陈买的吧?你自己就没有吃水果的习惯,咱奶也不吃这种酸的东西,除了小陈没别人了,我说你现在还挺知道疼媳妇的。” 季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跟他并肩往里走。肖林就又说:“今天我爸单位给发了几条大鱼,都是水库里捞出来的,新鲜着呢,你带小陈来我家一起吃个饭吧。” “我妈说我总去你家蹭饭吃,跟要饭的一样,让我也请你去吃几顿。你这回要是不去,我回家没法交待。” 季野就说:“我回去看看吧,她要是还没吃,我就带她去。”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 走到半路时,他们就见到路边有三个中老年妇女站在一起聊天,原本他并不在意,可走得稍微近了一点,他和肖林都听到了陈凝的名字。 “哎,我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我下班的时候,看着季野那小媳妇跟一个小伙在一块骑车,俩人离得还挺近。那小伙长得还挺好看,眼睛大大的,个也高。他一直把那小陈送到咱们这个院门口,还在门口看了老半天。” “哎,你们说这小媳妇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季野老不回家,她就……” 后边的声音太低,季野没听到,但凭着她们几个凑在一起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季野也知道,从他和陈凝相亲开始,大院里就不时有人说三道四,以刚才那个老太太最过分。 两个人推车走得近了,那几个老太太也听到了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季野和肖林,几个人忙噤了声,你看我我看你,准备转身走人。 季野却叫住了她们,冷声说道:“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们议论陈凝,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听到,别怪我不客气。” 听他这么说,有个老太太不太服气,说:“我们说什么了?我们说的是实话啊。昨天我确实看着一个小伙跟你媳妇一起回家,还有说有笑,并肩骑车回来的,许他们做还不许人说了?” 季野冷笑道:“那是我爱人收的徒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以为谁都像某些人那样心里龌龊?满脑子男盗女娼吗?” 季野以前对这些老人虽然敬而远之,但也没跟这些人起过冲突,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尖锐的语言来指责这些人。 那几个老太太愣了片刻,随即有个人满脸通红,指着季野质问:“你说谁心思龌龊?你骂谁呢啊?娶个农村媳妇还了不起了……” 她本来还想跟季野说:小心人家哪天在外边偷汉子,给你戴绿帽! 但她也是头一次看到季野这样冷厉的表情,这句话竟没敢说出口。真说出来她怕季野会不管不顾地打她。 这时肖林也听不下去了,他踹了下车蹬,把车子放好,走过来指着那老太太说:“我说边老太太,你当初想把你侄女介绍给我野哥,我野哥没看上。怎么着,记恨上了?上这儿来添堵来了?” “我今儿告诉你,一天到晚别胡咧咧,再跟我在这儿造谣生事,回头别怪我不客气。” 肖林在所里上班,平时管的事挺杂的,边老太太有个儿子又不争气,没少惹事生非。肖林这一说,她还真怕肖林找她儿子的麻烦。她也有点怕把季野惹急了,这才萎了下来,恨恨地瞪了肖林了季野一眼,转身走了。 等这些人一走,肖林就拍了拍季野肩膀,说:“哥,你别生气了,这些老东西就这样,老了一天没事干,吃饱撑的。我知道这帮人也没少在背后议论我,说我现在是咱们大院最大的光棍,再过几年要是还找不着媳妇,那就是个老光棍了,还说我说不定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这帮人烦是烦,你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总不能把他们打死吧?打不死你就管不住他们那张嘴,反正哪儿都是这种人,你就当他们放屁得了。” 说话间,两个人也走到了肖林家门口,肖林先进院,季野则直接推车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他就听到屋里有人在踩缝纫机。 那声音轻快又有节奏,听在季野耳中,竟像音乐一样。 季野没急着进屋,先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就看到陈凝背对着窗户,在低头踩缝纫机。 缝糿机板上放的是蓝灰色的布料,他记得,那是两个人婚前一起去买衣服布料时,陈凝给他买的。 看样子,陈凝是在给他做衣服。 这些年,他身上穿的衣服基本都是部队上发的,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做衣服了。 他拍了拍脸,轻轻推开门。 听到动静,小黑狗率先跑了出来,摇着尾巴迎接。这时陈凝也回过头来,看到他,脸上就露出笑意,说:“你回来了?” 季野抿唇,笑了笑:“嗯,我回来了。”说着,他把手提包放到一边,走过去摸了摸陈凝脑袋,问她:“在忙什么?” 陈凝笑着回头,把缝纫机上的那条蓝灰色裤子拿了起来,说:“你回来得正好,我刚做好裤子,回头再缝个扣子就能穿了,你来试试。” 说着,她就拉着季野回到他们俩的房间,关上门,让季野试试裤子:“穿上我看看,要是不合适的话,我还能改改。” 季野“嗯”了一声,解开皮带,把绿色军裤脱了下来。 他以前在白天没有在陈凝面前脱过裤子,这时天还大亮着,竟有点不自在,他穿着平角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把那蓝灰色裤子往腿上套。 陈凝在旁边好笑地说:“大长腿挺好看,别不好意思。”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季野两个耳朵全都红透了,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他的腿好看。 这时他已经提起了裤子,顺手拧了下陈凝耳朵,说:“就你话多。”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是欣喜的。 他有点担心自己穿上那裤子不好看,见陈凝看过来,有点紧张。 陈凝站远了两步,观察了片刻,然后她走过来,亲手把皮带往季野裤带上系。 她的手臂环着季野的腰,将腰带从小腹前边绕过季野的腰从另一边抽了过来。整个过程中,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几乎快贴上了。 季野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忍着心里的躁意,他看着陈凝给他系好了腰带。 系腰带时,陈凝的手指在他的小腹上划过,划得他痒痒地。 可是转眼间,陈凝就往后退了退,然后一脸满意地说:“嗯,不错,看来不用改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腰上一紧,季野已经把她腾空抱了起来。他两臂轻松一带,就将她抱到靠窗的桌子上,让她坐在桌面上,而季野则揽着她的腰,把头往陈凝身上一靠,身体也挨着,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陈凝既感到有点热,又有点奇怪,见他半晌不动,就好奇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96 第 96 章 季野这才抬头,蹭了蹭陈…… 季野这才抬头, 蹭了蹭陈凝的脸,说:“没什么,我开心。” 陈凝大概明白了,不过她没说什么, 直接将他的头揽在怀里, 手指在他短短的头发上轻轻揉搓。 季野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然后说:“一会儿跟我去肖林家里吃饭吧, 正好去他家串串门, 他家里现在除了他就他爸和他妈在, 他哥姐都不在这儿住。” 以肖林和季野的关系, 陈凝自然不会拒绝, 就答应了。 但季野身上的裤子刚做好, 还没有熨过,没有裤线,这样穿出去可不行, 陈凝就让季野重新把裤子脱下来。 “那你熨一下, 一会儿我就穿这个出去。” 陈凝:…也行。 裤子熨好之后,季野第一时间把裤子穿上。陈凝只看了一眼,眼前就是一亮。 季野肩宽背阔腰细,大长腿肌肉紧实, 穿上这蓝灰色的直筒裤特别显身材。平时总看他穿绿色军裤, 偶尔换一样, 还挺新鲜的。身材好就是好,穿什么都好看。 季野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知道她对这效果很满意,他心里暗搓搓的开心,跟季老太太说了一声, 就带着陈凝去了肖林家里。 肖家的院子并没有季家大,但这里有一口井,井边还有个磨盘和几个石凳。 他们到的时候,肖爸刚收拾好鱼,正从石凳上站起来。 一看到陈凝,肖爸就热情地迎上来,把他们往里请。 肖妈是个健谈的中年妇女,听到声音马上也撩开门帘迎出来。 但她在看到季野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她就指着季野穿的那条裤子,说:“小季,你这裤子是买的?平时总看你穿绿裤子,这回换了一条,还挺不错的,哪儿买的?回头我给我们家肖林也买一条。” 季野抿唇一笑,说:“不是买的,是陈凝给我做的。” 肖妈:…… 肖林怔了一下,看着季野那暗喜的样子,心里顿时酸得不行。他这好哥们特意穿这裤子过来,是来跟他秀恩爱来了 ? 肖林是真被季野这一番操作给酸到了,心里又腻歪又嫉妒。 肖妈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看看,有媳妇好吧?我叫你也找一个,你就不动弹,一天跟木头人一样,指望天上掉馅饼哪。” 肖林无辜躺枪,不敢跟他妈争辩,没好气地瞪了季野好几眼。 肖妈也不再说肖林,匆忙走下台阶,把陈凝拉到屋里说话。 肖爸在教育局工作,家里收拾得干净又雅致,陈凝不禁夸了一句,说:“肖姨,这屋子都是你收拾的吧,在这儿待着真的很舒服。” 听她这么说,肖妈顿时高兴起来,她这人很勤快,家里的事确实都是她一手打理起来的,她也很喜欢别人说他们家舒服。 季野主动去厨房帮忙了,肖林也跟着打下手,肖妈则拉着陈凝在堂屋里说话。 肖妈给陈凝拿过来一碟瓜子,又抓了一把糖,说:“季野这孩子从小就优秀,干什么都厉害,做饭也好吃,肖林从小到大没少跟他蹭吃蹭喝的,哥俩感情好着呢。” 陈凝点头,听肖妈说着季野和肖林他们几个小时候的事,说了一会儿,陈凝听着差不多了,就问:“肖姨,肖叔他是教育工作者,那肖林他怎么到派出/所了?” 肖妈叹了口气,说:“那孩子从小就爱打架,人家季野到十三四岁就懂事了,他到十八岁还跟人打架呢。” “你现在不是在社区医院吗?那医院里有个叫董壮的,他俩小时候就没少打。那时候他们两个街道的人经常约架,你可能没见过,好几十个人在一起混战,棒子啊刀啊逮什么拿什么,太吓人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他爸就说他这么爱打架,就让他当警/察去,让他跟坏人打,所以他就到所里去了。” 陈凝吃了一惊,她还真不知道董壮跟肖林之间还有这个过往。 董壮现在看着真不像爱打架的样子,只能说人不可貌相了。 她抿嘴一笑,说:“真没想到,肖林跟董壮这么熟,他们俩谁都没跟我说过。不过人长大了总会成熟的,肖林现在不一样了,董壮现在也不错,天天回家钻研医术,别的也没干什么。” 听她这么说,肖妈也有点感慨,说:“孩子们大了,确实都在变,我听人说董壮那孩子现在是你的徒弟,跟你学医呢,有这回事儿?” 陈凝说:“确实是,他现在一心学医,我估计照他这么学下去,要不了几年就能成个很不错的大夫。” 肖妈是听说过大院里的传闻的,现在见陈凝谈起董壮时,一脸坦然,显然她是把董壮真当成徒弟看了。 可是她听说了一些别的事,有心想提醒下陈凝,又不知该怎么说好。想了想她就隐晦地说:“我跟董壮她姑认识,听说董壮家里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女方家在区里有人。这事儿董壮不愿意,给回了。但我听他姑那意思,女方那边好象还没死心。” 陈凝“哦”了一声,说:“这事儿我听董壮说过,我看他这次决心挺大的,应该不会同意吧。” 肖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后边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好,也就不说了。 吃完饭后,季野和陈凝并肩慢慢走回家,半路上,陈凝还回想着肖妈当时说那段话的表情,她总觉得肖妈好象在暗示什么。 肖林不愿意跟那雁子处,雁子家里不死心,这事儿跟她有关系吗?肖妈是随口一说,还是想暗示她什么? 季野注意到她有点走神,就晃了下她的胳膊,问她:“想什么呢?” 陈凝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发下呆而已。” 季野则想到下班时那些老太太说的话,他觉得他平时回来的时间确实是少了,还有很多时候是天黑以后回的,大院里的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没回呢。 在别人眼里,大概会觉得,他和陈凝刚结婚没多久,他就整天不回家,难免会乱传闲话吧? 想到这儿,他就跟陈凝说:“现在天气挺好的,山上到处都是红叶,特别好看,等下次我休息,咱们俩一起上山玩一趟吧。” 陈凝当即就答应了,说:“好啊,不过我再过几天就要参加区里的基层医生比武大赛,如果跟这个时间撞上了,那咱们就晚几天再出去玩吧。” 季野点头:“成,先回家吧,等会我再陪你练练。我知道你疼,不过再坚持一段,适应就好了。” 陈凝当然没什么意见,这几天季野不在时,她都是自己练的,没人陪,效果多少会打折扣。 第二天早上,陈凝到单位的时候,董壮又发现陈凝脸上有点疲惫。 他转了转眼珠,朝着陈凝笑了下。 陈凝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他那戏谑的笑,她白了他一眼,说:“你笑什么呢,瞅着就一脸坏人样。” 董壮这回不仅笑了,还笑出了声音,他小声说:“师父,我师公昨天晚上是不是回家了?” 陈凝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董壮脑子里在瞎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瞪眼斥道:“瞎想什么啊?还师公?我最近在锻炼身体呢。” 说着,陈凝把自己右脚裤腿稍微往上提了起来,露出脚脖子稍微往上的一段,给董壮瞧了一眼,说:“看看,都青了。” 董壮瞪大眼睛,说:“你这干什么啊?怎么青成这样?” 陈凝说:“前几天咱们这儿来了俩闹事的,季野看着了不放心,就让我跟他学几招防身,这都是练的。” 董壮正想说什么,这时门外闪出一个人影,那人出现在门口时,正好看到陈凝提着裤腿,露出一截白晳的脚踝。 董壮这时也看到她,立刻皱眉站了起来,说:“雁子,你怎么来了,我们之间的事,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那女孩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董壮和陈凝,她的手指一会儿点着董壮,一会儿点着陈凝,脸上带着怒火,说话都不连贯了:“你…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俩在一个办公室,还,她还给你看她的脚脖子……” 陈凝:…… 董壮也被雁子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气到了,他恼火地说:“你胡说什么?小陈大夫是我师父,我在这儿是跟她学医术,她给我看脚是因为她脚上有伤,没别的意思,你可不能污蔑人。” 雁子摇头:“我才不信,她都结婚了,你还这样,你……” 陈凝一脸无语,看着雁子抹了把泪跑了出去,她突然想起了肖妈头天晚上跟她说的话,顿时觉得,肖妈也许听说了什么,在暗示她呢。 是不是因为董壮搬到她的办公室里,还天天跟她在一起学医,让雁子和她家里人觉得,是因为她的原因,董壮才拒绝这门亲事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陈凝简直觉得自己跟被雷劈了一样,六月飞雪之冤也不过如此。 她唯一能庆幸的是,季野不会怀疑她什么,可雁子那边,恐怕多少会有些麻烦。 董壮这时愤然坐下,拿着手里的钢笔重重地在桌面上磕了几下,都不敢看陈凝。 他也明白这次他多少把陈凝给连累了。 他让陈凝来社区医院上班,本意确实是想跟陈凝在一块工作。但他对陈凝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除此之外,他也是想给陈凝找个落脚点。 可现在雁子这么一闹,他真的有点担心,如果闹大了,陈凝会不会离开这里? 陈凝有季野他们做后盾,也不至于真的会没去处。可他一旦离开陈凝,以后再不会有人像陈凝这样细心地教他了,而且他从心里也舍不得陈凝离开…… 正胡思乱想着,陈凝就看到了邬大力,他这次是跟好几个人一起来的。 这几个人进来之后,邬大力抢上前就朝着陈凝竖了个大拇指,高兴地说:“小陈大夫,你太厉害了。” 陈凝看了他们一眼,便问道:“是不是你那位工友确诊了?” 邬大力猛地点头:“对对对,确诊了。人家六院的大夫说,他那病确实是什么动脉瘤,哎,我老记不住全名。不过人家大夫说了,那个病不好确诊,他们还说这次幸亏小陈大夫你发现了,要是再晚发现一段时间,向阳他说不定就出事了。” 跟邬大力一起来的几个工友看向陈凝时,也是一脸敬佩,有个人跟陈凝说:“幸亏咱们把向阳送到你这儿看,要是送到别的地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陈凝点了点头说:“我是大夫,这都是应该的。你们那位工友现在怎么样?住院了吗?医药费是不是有问题?” 听她这么问,邬大力立刻说:“住院了,说过几天就安排手术。钱的事,我们厂子里的人还在凑,还差一点,估计过几天就能凑齐了吧。” 其实这时候大家都不宽裕,家庭负担重的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手里几乎都没什么钱。 看邬大力的样子,大家凑起来应该都挺吃力的。 陈凝就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币。她没带多少,数了数,只有八块七毛钱。 她就把八块钱塞到邬大力手上,说:“这次我就带这些,你帮我给那位工友送去。等他做完手术后,如果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做调养。” 邬大力手上拿着那钱,感觉有点沉。他也知道这些社区医院的医生赚得并不多,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左右。这八块钱都快相当于十天的工资了! 见他要推辞,陈凝就说:“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工友的。你尽管替他拿着,他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邬大力这边不好意思地收了钱,那几个工友也表示感谢。这时有病人来了,有个人就说:“小陈大夫,我们这次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说一下向阳的情况,顺便来谢谢你。” “你的心意回头我们一定跟向阳说。小陈大夫你这边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去轧钢厂找我们。” 陈凝说了声好,这些人才走。不过他们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董壮就像一阵风一样过去,同样往邬大力手里塞了两张纸币,说:“拿着,也是给你工友的,走吧,我们这边要忙了。” 邬大力回头看了看陈凝和董壮,抿了下嘴,没说什么。最后他重重地向他们点头,终于转身跟几个工友离开了。 他们一走,董壮就一脸敬佩地说:“小陈,你这次算是捞回一条人命啊。” 这种事对陈凝还说真的很平常,在她以前的职业生涯中,比这严重的病真的见得太多了,所以她并不怎么在意这事。 陈凝就说:“你也不错,刚才给了多少钱?” 董壮做了个“七”的手势,说:“七块,其实我还有两块的,但我不能越过师父去,对吧?” 陈凝笑了下,说:“别贫了,有病人来了。” 说话间,已经有病人拿着病历本走了进来,陈凝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一天晚上,陈凝没有像往常一样按点下班,之前用来糊膏药的药用没了,他们打算趁着天冷之前再熬一锅药。 于是下班后,陈凝就跟董壮和任大夫留了下来,在社区医院后边的小院子里架起了大锅熬药。 陈凝在旁边看着整个投料过程,直到全部料都按顺序下完,她又嘱咐了几句,才换了衣服骑车回家。 至于剩下的工作,由董壮和任大夫来做就可以了,他们这也不是第一次做,已经挺熟练了。 任大夫虽然是干活的主力军,但他一点都不觉得亏。因为熬药的过程中,陈凝不光告诉他们投料的配比,还把熬药膏的具体方法都告诉了他们。 平时陈凝对他提出的问题也都回答得很详细,短短几天,任大夫也有了不少收获。跟董壮当然没法比,可跟他自己比,他以前一些弄不明白的地方却是懂了。因此他心里挺感激陈凝的,能帮陈凝多干点活他求之不得。 陈凝前脚刚走,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董壮和任大夫就听到社区医院门外有人跑了进来。 董壮这时刚洗了手,他从后门走到走廊上一看,就看到一个瘦高个青年正探头向他和陈凝的办公室里张望 。 这人之前来过,得过热淋,也就是尿路感染,最开始是任大夫给治的。但任大夫开错了药,所以这小伙跟着另一个光头又来了一趟。要不是有陈凝在,当时社区医院里就乱套了。 看着这小伙突然跑过来,董壮心里顿时产生几分警惕。 他指着高个小伙问道:“哎,你干嘛呢?这都下班了,要看病明天再来。” 那小伙喘得厉害,看样子是跑来的。 听到董壮说话,他连忙摆手,气喘吁吁地说:“不,我不看病,小陈大夫,她,她走了吗?” 董壮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就说:“走了,怎么了?” 那高个小伙一听就慌了,拍着胸口说:“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我刚才听光头他们一帮人说,打算找小陈大夫玩玩。” 董壮脑子里轰轰地,他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太清楚这个玩玩是什么意思了。 他声音陡然大起来,抓着高个小伙的衣领,说:“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要去截人?” 高个小伙慌忙点头:“对,他们打算在道上截人,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这时任大夫也跑了过来,他匆忙跟董壮说:“小董,我去轧钢厂喊人,他们应该能帮忙。小陈刚走,应该还来得及。” 董壮也顾不得说别的,当下就说:“你赶紧去,快点跑,我去追小陈。” 说着,董壮也不管那高个小伙了,冲出门口,骑上任大夫的自行车就要往陈凝回家的路上冲。 但他右脚刚踩上车蹬,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车把。 抬头一看,董壮认出来人,是甜妮。 甜妮说:“董壮,你干嘛呢?慌慌张张的,陈凝还在不在?” 董壮都要疯了,忙说:“你快松手,小陈刚走,有一帮痞子要去道上劫他。” 他话刚说完,甜妮就把自己的自行车调了个方向,上车一阵风似地往陈凝回家的方向追了过去。 董壮这边紧跟着要走,高个小伙在后边弱弱地说:“董大夫,你可千万别跟人说,说,这事儿是我告诉你们的。” 一转眼的功夫,甜妮都快没影了,董壮哪顾得上跟他说这些?他踩上车子就上了大马路,狂奔而去。 三分钟之后,任大夫也冲到了轧钢厂。他觉得这是他一生跑得最快的一次,哪怕他年轻的时候也没跑得这么快过,就好象有狮子在他后边追一样。 到轧钢厂门外的时候,正有一帮年轻人成群结伴往外走,估计是下班了。 任大夫正好认出了几个去过诊所的小伙,他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抓着一个人的手臂,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你们能不能帮帮忙……” 97 第 97 章 育民小学离青风社区医院…… 育民小学离青风社区医院不足一千米, 学校靠东的铁栅栏挨着一条马路,陈凝平时上下班骑车都会经过这里。每天早上来的时候,她都会看到很多小朋友背着小书包上学, 早上也是这条马路最热闹的时候。 这条马路并不算窄, 马路另一侧则是一个棚户区的围墙, 从这条马路拐到一条小路上就能进入这个棚户区里。但棚户区里的居民一般不走这条路,大都走正门。而这时学生们又都已经放学了,所以陈凝骑车过来的时候, 这条马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自行车在距离棚户区小路有几十米远的时候, 她注意到那小路路口上站着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正在漫不经心的抽着烟,一只脚还踩在路边的石头上。 陈凝刚开始没当回事, 可是当她距离那条小路又靠近了二十多米的时候, 那青年向小道里边招了招手, 转眼间, 里边又出来三个年轻人, 有人还跟那打招呼的小青年说:“猴子, 人来了?”说话间,他们全都朝着陈凝的方向看去。 陈凝背上忽然起了一阵寒气,直觉不对, 她立刻想要调转方向骑回去, 准备转回大道再绕远路回家。 不知道是谁吹了两声口哨,那几个人撒腿就跑了过来。不等陈凝的自行车顺利转向,那四个人已经把她围在中间。 “呵,想跑,还挺有心眼啊,可惜晚了。” 那负责瞭望的人长得尖嘴猴腮, 外号猴子,他转了转手腕,不怀好意地看着陈凝,说:“好不容易等到你了?急什么,陪咱们哥几个玩玩。” 那光头也在,他看了眼陈凝白晳的皮肤,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说:“哥几个,我没骗你们吧?早跟你们说青风社区医院那女大夫长得特漂亮,那皮肤那身条什么都好,这回你们也看着了,哥们说得没错是吧。待会咱们几个先来,老六他们在后边磨磨叽叽地,就让他们等着吧……” 陈凝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听着这些人的胡言乱语,心情虽然很紧张,也害怕,可理智还能让她保持住正常的思维。 她想,要是截住她的只有一两个人,她或许有很大机会逃掉。可这次她面对的是四个人,而且听这几个人话里的意思,似乎他们后边还有人,那难度就太大了。 这些人还在哄笑着,一步一步慢慢地缩小包围圈,看上去一点不着急,就象猫戏老鼠一样准备把陈凝戏耍一番再下手。 如他们所愿,包围圈中的小姑娘看上去很害怕,身子微微颤抖,连手都在发抖。 她的手伸到背着的包里,在包里翻找着。很快,她不知道从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她声音也颤抖地说:“ 我,我给你们钱,求你们放了我,求你们了。” 钱…… 还能得着钱?这是好事啊!几个人当然高兴,猴子立刻朝陈凝伸手,说:“你还有钱?多少啊,拿来我看看,钱要是多的话,哥们不会亏待你……”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包围圈里的小姑娘说:“我这就给你们,每个人我都给,接着。” 说着,她做出抬手扔东西的动作,那几个人看着有两个小包从她两只手里丢了出来,只当她真的要把钱抛给他们,便真的伸出手掌去接。 猝不及防间,那两个小包在半空中突然崩开,随即有个小伙嚎了起来:“啊,我的眼睛……你你,你扔了什么……” 那光头则直接用手捂住眼睛和脸倒在地上翻滚,嘴里唔哩哇啦地叫,根本听不出来什么。另外两个人虽然没这么惨,却开始连连打喷嚏, 陈凝见一击得手,转身就要从摔倒在地的光头身边跑掉,可是有个人反应快,伸手揪住她一只胳膊,想把她拽回来。 陈凝胳膊施展不开,一只脚顺势抬起来,连想都不用想,一脚踢在那人小腿上。 这一脚她至少练了上千遍,力道和准头都无可挑剔,就算被她踢的人身形比她高大一头,被她踢了这么一脚,也惨呼一声,踉跄着退后几步,摔倒在地。 这时陈凝听到有人在喊:“六子,你们还不快点出来,磨磨蹭蹭装死呢?人都快跑了,还不赶紧点?” “玛德,小娘们还挺厉害,今天要不抓住你,我……” 猴子刚才也被陈凝丢出去的辣椒面波及到了,虽然没有伤到眼睛,可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止住。 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四个人围着这一个小姑娘,都差点没拦住人,到现在就剩他一个能打的,这事要说出去,能让他们那帮人给笑死。 他一时气急,伸手要抓住陈凝。他这回没再轻敌,知道这小姑娘身子灵活又特别狡猾,并不好对付。 所以他一出手就准备把陈凝双手都要抓住,同时也防备着她的腿脚。 这时陈凝却忽然跟他说:“大哥,我怕了,我给你钱,这回真给,我给你五十行吗?” 什么,五十? 听到这个钱数,猴子当即就心动了,吼道:“少废话,还不赶紧拿出来?再糊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凝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惊惶,伸手就往兜里掏,猴子不错眼地盯着她的包,心想还想着,这钱他要是能独吞该多好。 他就只分心了这么一会儿,那小姑娘忽然就上前一步,抬手握拳,胳膊横向朝着他太阳穴方向抡过去。 那一瞬间,她眼里哪里还有半点惊慌? 猴子这时就算知道他又上当了,也晚了。他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里轰隆隆地如同电闪雷鸣一般,身子一时站不稳,晃晃悠悠地靠在墙上,看上去喝醉了一样。 陈凝影影绰绰看到又有四个人从那小道上快步走了过来,知道这些人再来她肯定没办法对付了。 她包里准备的辣椒面和生石灰都已经撒了出去,她那几招新学的招式也只适用于出其不备的情况下,真要跟这些人硬碰硬,她一个都打不过。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青风社区医院的方向跑,跑出去不到五米,就听到那几个人朝着她的方向追来。 风刮着她的耳朵,她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压缩干净了一样,喉咙里火辣辣地。 她的腿上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之所以还能跑动,全靠手臂拼命摆动来带动整个身体向前。 陈凝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跑到小学操场尽头的大马路上,那路上下班的人多,总会有人能出手帮忙的。 只要她能跑到那儿去,差不多就安全了。 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 就在距离那大马路大约十五米的时候,身后那几个人到底还是追上了她,距离她仅仅有一两米远,只要再跑几步就能把她抓住。 陈凝惊乱之中,看到对面路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影穿着绿色的军装,正伏着腰飞快地往这边骑过来。 陈凝不顾一切地大喊:“甜妮姐,救命啊,你快去帮我喊人!” 转眼间,甜妮已冲了过来,她把自行车往地上一丢,直接跳下来,抬起手把袖子往上撸了撸,不但没出去喊人,反而朝着陈凝身后那四个人迎了上去。 陈凝急了,说:“姐,你快去喊人,咱们俩不行的。” 一个男人狞笑着看着陈凝,又看了眼同伙,说:“呵,又来一个,不错,这回咱们一次玩两个。” 旁边有人提醒他:“哥,这女的咱们不能动,她是当兵的,你看她那一身军装,万一出事了呢?” 先前那人却说:“谁说穿那衣服就是当兵的?再说了,就算是当兵的又怎么了?咱们把她拉走,谁能找得着她,哥几个还没玩过当兵的呢……” 他正笑着,就见甜妮冷冷走到他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拳头,打在他那张嘴上,顷刻间有血伴随着两颗大牙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他旁边那几个同伴惊骇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同时他们听到甜妮骂道:“一帮渣滓,个个都是该死的货!” 这些人很快反应过来,这穿着绿军装的姑娘是个硬茬子。 几个人先前眼见着他们的同伙吃了陈凝的亏,这时也意识到,眼前这两个小姑娘没一个好对付的。 可看着这么漂亮的两个小姑娘就在眼前,他们也断然不肯放手。 于是这几个人快速把甜妮围在中间,准备联手把这小姑娘给打服了。 这地方离大马路太近了,他们也想速战速决,以免有人赶过来坏了他们的好事。 陈凝暗暗心惊,可甜妮不肯走,她也只能打起精神,哪怕身体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还是盯死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准备一会儿就算打不过了,也得往死里咬他。 可是不等她有所动作,她就见到甜妮抬起一条腿,凌空横扫,这一下就扫到一个壮汉的脖颈上。 那大汉铁塔一样的身体轰然倒地,砸得地面发出咚地一声。 这一声把另外几个同伙也吓了一跳,不等他们有所反应,甜妮又伸脚直踹,砸向一个男人腹部,那人虽往后闪了闪,可还是踹到了,退后几步,最后跌坐在地。 陈凝:…… 原来甜妮真的是有功夫在身的,太厉害了! 这时她又听到身后有自行车的声音传过来,陈凝心中一惊,忙回头往后看,发现董壮也来了。 董壮提着一根木棒冲了过来,他看到陈凝身上衣服完好,只是头发乱了,知道她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放下自行车就跟陈凝说;“你没事儿就好,这边有我跟甜妮。老任去轧钢厂喊人了,你不用怕,离这儿远点,往后退。” 说着,他也顾不上陈凝,撸了下袖子就上去了。而猴子他们这时候也有三个人追过过来,除了被石灰伤到眼睛的光头,其他人都来了,前后两伙人一共七个,把董壮和甜妮围在中间。 陈凝自然很担心,可甜妮转眼间就踢翻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体被她踢得向后飞了好几米远,直撞到墙上才停下来。 董壮虽然没有甜妮那种专业的身手,可他也是打过群架的,一个人能打两个,只是他自己身上难免也带上了伤。 陈凝看到地上有个棍子,抄起来准备也去帮忙。 就在这时,她听到路口上有喊声传来,有人在喊:“快点……” 转眼间,她看到十几个青壮年人跑步往这边过来,陈凝很快就认出了好几个熟人,除了包成飞,还有邬大力。 包成飞这时候也看到了陈凝,见她手里还拿着个棍子,头发凌乱,但是身上看着没什么事,他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心想,这次陈凝要真是出事了,他这辈子都没法去面对季野了。 还好,他们来得还算及时,不过陈凝也应该受到了惊吓。 他也来不及多说,跟陈凝点了点头,说:“小陈,你安心在一边呆着,放心。” 陈凝点了点头,心里一阵窝心,眼里潮潮地。 轧钢厂的人也加入战团,猴子那帮人就算再傻,这时候也知道情况不对,哪里还顾得上跟人打架,呼喊一声,转身就跑。 但他们已经被甜妮和董壮打伤了好几个,有几个人想跑也跑不动。 等包成飞他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两个人从那条小路逃走了。 邬大力喊了一声:“给我往死里打!” 轧钢厂这帮人几乎都是血气方钢的年龄,也都是打架好手,一时间众人全都扑了上去,开始了单方面的围殴。 甜妮见来的人多了,便快走几步,来到陈凝身边。 “你没事吧?”甜妮见陈凝脸上全是汗,一些碎发也粘在脸颊上,不禁一阵心疼,生怕陈凝心里吓出毛病来。 她不敢乱说话,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手帕,要给陈凝擦汗。 陈凝没有拒绝,这时候她才开始后怕,身上也止不住地发抖,连牙关都有些打战。 如果今天甜妮和董壮他们俩没及时赶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包成飞他们俩要是不来的话,甜妮和董壮就算能把这些人打跑,他们俩也会受伤。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抬头说:“我没事,甜妮姐,你是不是受伤了?” 甜妮过来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手,摇了摇头,看了眼自己发青的左臂,说:“一点小伤,没大事,回头抹点药就好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包成飞和董壮他们已经把五个人捆了起来,至于光头,还在离这边不远的地上躺着打滚惨叫。 包成飞过去低头踹了他一脚,说:“这小子怎么回事?” 随后,他听到陈凝冷声说道:“他眼睛沾上了石灰,我洒的。” 这时包成飞也注意到洒在路面上的石灰粉末和辣椒粉,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头发,然后扬了下眉头,说:“弟妹,这辣椒粉和石灰粉都是你自己准备的?” 陈凝点头:“嗯” 董壮:…… 甜妮则朝着陈凝伸了个大拇指,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东西挺管用,回头我也备上一份。” 陈凝则说:“你身手好,不用像我这么紧张,我平时也带这些东西,就是想以防万一,还好今天用上了。” 甜妮则暗叹,要不是有这东西抵挡一阵,恐怕就算她尽快赶过来,陈凝也危险了。 包成飞和轧钢厂的人看着被石灰和辣椒粉伤到的那两个人,也不由暗暗咋舌,心想社区医院那女大夫看着挺清甜一小姑娘,实际上一点都不好对付,幸亏他们这些人对她没什么歹意。 包成飞想了下,跟甜妮说:“你身手不错,你陪小陈回家吧,让董壮也跟着。我带人把这帮王八蛋带到派出/所去,回头我再让人去研究所喊季野回来一趟。” 甜妮同意了,让陈凝坐在自己车后边,打算带着她回家。 陈凝觉得自己身上确实脱力了,就坐到甜妮车后坐上,她自己的车则由董壮骑回去,至于任大夫的车,让轧钢厂的人带回去就行。 快到大院的时候,甜妮又整理了一下陈凝的头发,跟她说:“今天发生的事,咱们几个和你家里人知道就行,大院里的人谁都不能告诉,免得别人添油加醋,歪曲事实瞎编。” 陈凝也知道有些人的嘴有多能编排,无中生有,歪曲事实是一些长舌妇的拿手好戏,所以她在大院门口就让董壮回去了,自己则若无其事地推着车跟甜妮一起回了家。 季野得到消息,马上就回家了,但他不是自己骑车回来的,是郭所长派车专程把他送回来的。 他到家的时候,天刚黑下来,月光很暗,勉强能照得清路。 司机小边在他身后喊:“季研究员,你还没拿手电筒……” 季野头也不回地说:“不用拿了,先放你那儿。” 说话间,他已冲出了十几步。 他心急如焚地回到家时,季老太太正紧张地在堂屋里踱着步,而甜妮则坐在椅子上。 甜妮看他进来就说:“你赶紧进去看看陈凝吧,她估计是受惊吓了。” 98 第 98 章 新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 新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 灯光昏黄,季野走进去时,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窝在被子里, 一动不动地。 他只看了一眼, 心里就是一阵心疼, 心仿佛被一只手抓住又紧紧拧了一下。 他喉头动了动,轻轻关上门,走到床边,蹲下去, 抬手撩开陈凝脸上的碎发, 就看到她的小脸上没什么血色。 他这边一动,陈凝就醒了。其实她根本就没睡着, 只是心里有点乱而已。 睁开眼睛看到季野,陈凝鼻头不由一酸, 说:“你回来了?” 季野“嗯”了一声, 坐在床头,抬手把她上半身抱起来, 拉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说:“别怕, 我回来了,这两天我陪你。” 陈凝不由伸手拢住他的腰, 将头埋在他胸前, 脑袋不肯抬起来。 季野不敢动, 只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很快,他听到一阵啜泣声传来, 陈凝的呼吸声里都带着鼻音,显然小姑娘这次是真的吓着了。 他已经从包成飞派去的人口中知道了大概的情况,知道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陈凝自己机灵,就算后边有人赶过去,恐怕也来不及。 他攥了攥拳头,压下郁火,仍安静地抱着陈凝,任她轻轻哭泣发泄着不安的情绪。 他只想让她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不然他怕她憋出病来。 她再怎么样,都是个年轻小姑娘,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后怕也是难免的。 陈凝哭了一会儿,大概是哭累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季野躺在她身边,始终环着她的腰,不敢乱动。 半夜时分,他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陈凝的身子缩成一团,还有些发抖。他心里又是一疼,紧紧地把陈凝拢在怀里,嘴唇都快咬破了。 这一晚上甜妮并没有走,季老太太安排她在季婉的房间门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陈凝就醒了。她醒的时候,仍有些迷迷糊糊,发现季野就在她身边坐着,随后就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想到自己昨天在季野怀里哭了好久,她就有点不自在,说:“你回来了,那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季野摇头:“不去,我休息两天,你现在好点了吗?” 陈凝摇头:“我没事,好多了,你不用太担心。” 季野知道她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只是她不想多说,以免别人担心罢了。 任哪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不留下一点心理阴影。 随后他又听陈凝说:“你们所里不是又开展了一个项目吗?应该挺忙的,你去上班吧,我没事。再说甜妮跟我说好了,今天她休息,她要在这儿陪我一天。” 季野想了想,他的确有点事要办,就同意了,说:“那我出去一趟,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 这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季野惦记着他要办的事,就让陈凝再躺一会儿。他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跟坐在堂屋里的甜妮说:“昨天的事,谢谢你了。今天还得麻烦你陪陪她,我得出去办点事。” 要是以前季野能跟她说感谢的话,甜妮肯定会跟他开开玩笑的,可这时候她却没那个心情,她坐在椅子上就问季野:“你是不是要去派出/所?那帮人现在在肖林所里蹲小号呢,你去找肖林就行。” 季野点头:“对,我去看看。” 交待完这些之后,他就走了。他走后,季老太太也不敢去打扰陈凝,就担心地跟甜妮说:“你说小凝她不会吓出好歹吧?” 甜妮摇头:“不至于,会有几天过渡期。等这几天过去了,她就没事了。季奶奶,您这儿媳跟一般姑娘不一样,您就放心吧。” 季老太太则说:“再不一样她也是个小姑娘,你说这事可怎么办?这以后上班都不放心了。” 这事甜妮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也不可能安排着人天天贴身陪护陈凝,所以这事还真挺让人担心的。 想了想,她说:“奶奶,要不以后我有空就过来陪她练练,身手好了就安全多了。” 季老太太也觉得甜妮这姑娘挺爽利的,很好相处,就说:“那敢情好,那以后你有空就过来。咱家正好人少,我巴不得你们年轻人多来几趟。”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过了一会儿,陈凝也走了出来,甜妮就跟她说:“你这两天先别去上班了,歇几天再说。” 陈凝暂时也不想去,就答应了,好在崔浩那边这几天不用针灸,她不去也是可以的。 季野从家里出来,先去了肖家。 他到的时候,肖林正要走,迎面碰上他,肖林忙把他拉到院里,说:“你可算回来了,昨天你媳妇吓坏了吧?” 季野“嗯”了一声,说:“受惊不小,这两天我先不上班,她也在家歇两天。那帮人在你那儿关着呢吧,我去看看。” 肖林说:“行,你去看看吧,认认人也好。这次抓住六个,还有两个跑了。据我所知,那伙人都是那一带的地痞流氓,加起来得有二十来号人,常年在那一带混,好几个人是二进宫。” 季野脸沉了沉,说:“回头你把名单和地址给我,找人的事,我来办。” 肖林迟疑地看了他一下,说:“你不会自己去吧?单人匹马的,恐怕也不太安全,那伙人都是街道上混出来的,下手挺黑的。” 季野冷声说:“不是我自己,这次我要带人去,把人都抄了。一帮垃圾而已,收拾就收拾了。” 肖林:……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季野有这种吓人的表情了,这就表示,他这位兄弟要干大事了。 很快,季野随着肖林去了一趟派出/所,等他从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肖林送他出来,跟他说:“这帮人这次很惨,刚才你又收拾一顿,估计能让他们长点记性,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季野淡淡地说:“你们在这边再审审,看看这伙人这次的行动有没有背后主使人?” “这方面你比我擅长,先交给你了,我去找人。” 肖林拍了下肩膀,说:“你就放心吧,只要这些人背后有人指使,我肯定能给你找出来。” “不过可能得需要点时间门,因为这事他们这伙人里不一定谁都知道,得一个个问,有人伤得太重,还得让他们缓缓。” 季野应了一声,说:“行,有消息第一时间门通知我。” 季野心里确实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因为陈凝下班的时候,毕竟还是白天,那条路也不是什么小路,并不偏僻,离大马路也不远。 六点左右那边人的确不多,可这几年也没人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在白天的马路上截人,至少那个路段上没出过事。 如果没有特别利益驱使的话,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太寻常。 但如果是有人蕴意指使,给了那伙人一大笔钱,在利益驱使下,他们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当天下午两点多钟,一辆绿色军车驶入一个棚户区所在的巷子里,车子进来的时候,路边有不少不上班的老年人在外边蹓弯。老人们看到军车在棚户区门口停下,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 但大多数人都不敢往上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几十个精壮的小伙带着木仓枝依次从车上跳下来。 这些人站成两排在车旁边集合,一个眼神冷厉的年轻人朝着他们挥了下手,这些人便闯进了棚户区里。 老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的,纷纷议论开来:“这是怎么了这是?” “是不是要去抓人哪?我都好几年没看着这情况了,怪吓人的。” “我看也是抓人,不信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棚户区外的人越围越多,有些没上班的青壮年人和一些在家的小孩也围了过来,这些人同样不敢靠近,只向棚户区门口张望着。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众人便听到了阵阵叫声和哭喊声从院里传出来。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很快,那些身穿绿军装的战/士们从棚户区里走了出来。 在士兵们中间门,还有十几个被捆绑着的年轻人,这帮人是被推出来的。 有个人不服地挣扎叫嚷:“你们凭什么抓人?” 他这句话刚说完,一个士/兵就抬起木仓托,砸在他肩上,那人顷刻就老实了。 周围的老百姓们这下全都认了出来,这些当兵的抓的人都是在这一带横行的地痞流氓。 那伙人经常聚在一起,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喝酒打牌,这个棚户区就是他们常来的地方。这帮人不只爱抢东西、打人,有时还祸害别人家的小姑娘,几乎没人不恨他们。 只不过没人敢惹他们罢了,没想到这一次他们居然被这些当兵的给一锅端了。 老百姓们不禁心中畅快,要不是忌惮这些人,他们就要鼓掌欢呼了。 这可真是为民除害啊。 就在这时,有个身高体壮的汉子抬腿就要跑,他刚跑出几步,周围的百姓就发现,带头的那个军官抬脚往那汉子肩上狠狠踹了出去,将那人踹到了路边的一个木桩子上,差点把木桩子震折! 嚯!老百姓们见了,顿时心头大快,因为那军官踹倒的人就是这伙人里的头头。 很快那汉子被人押上了军车,之后百姓们便见那军官面对他们负手而立,跟他们朗声说道:“我们这次抓人,抓的都是横行霸道渔肉百姓的恶棍,这些人一定也没少欺负这附近的百姓。我希望大家伙回头都想一想这帮人做下的恶事,尽快到派出/所去检举揭发这些人的恶行。” “但凡涉及到抢劫、盗窃、敲诈勒索、伤人、奸||淫凌||辱妇女、买卖妇女儿童等等案情,这些都可以去告发。早点给这些人定罪,才能让这一方土地上的人过上安宁的日子,你们说是吗?” 周围的百姓不由面面相觑,也有不少人心里在跃跃欲试,尤其是那些被这帮地痞伤害过的人。 季野看出来有些人心动了,就说:“你们这些人里一定有人是受害者,如果你们这些受害者自己都不站起来揭发,不给这些人定罪,那等这些人放出来之后,还可以再欺负你们。” “好好考虑下吧,有证据的尽快去告发。现在上面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对这件事很重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希望你们大家抓紧。” 说着,季野一挥手,便跟那些士兵一起上了车。 很快,军车载着一车地痞离开,过了一会儿,有人大着胆子说:“我看这次上边是动真格的了,要不咱们几个都去告……” 类似的想法在很多人心中升起,于是当天下班前,肖林那边来了一拨又一拨群众,大部分都是奔着这伙人来的。 等他忙完,稍微能喘口气的时候,才有空去派出/所二楼所长办公室去找季野。 这时季野刚跟所长谈完话,见肖林进来。季野便跟所长握了下手,说:“今天就到这儿,接下来的事就拜托所长了。” 所长也回握了一下,说:“季研究员你太客气了,这个案子涉及到咱们军属,涉及到保密单位家属的安全,你们郭所长亲自过问,我们部门的上级也很重视。我们一定会好好查办,认真对待的。” “至于今天关于幕后指使人的审问结果,我们会再核实一下。确认无误的话,会尽快采取行动,这一点季研究员请放心。” 季野点头:“好,有您这句话,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有什么事您尽快跟我联系。” 所长点了下头,告诉肖林:“大林子,你送送季研究员。” 肖林忙说:“好嘞,这事交给我。” 很快,两个人从楼上走了下来,肖林这才说:“野哥,我看这回审出来的结果是准的,这帮人果然是受人指使,幕后主使人在区里有点背景。” “我听说明天区里那边还正要办一个基层中医比武大赛,我嫂子不也报名了?她要是去的话,万一遇上那人,你说会不会受到为难?” 季野冷笑,说:“我现在还不知道陈凝能不能去,不过她要是去的话,我也陪着过去看看。” 听他这么说,肖林拍拍他肩膀,说:“行,有你跟着,就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我们这边一旦确认,也会尽快行动的。” 季野点头,看了看表,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他这一出来又是一个白天,也不知陈凝在家好了点没有。 季野这边赶着回家去陪陈凝,青风社区医院那边也不平静,从早上上班开始,轧钢厂那边就来了几个人找董壮打听情况。 可董壮自从把陈凝送回家,还没见着她呢,也不知道她这时候怎么样了。不过他估计陈凝多少也受到了惊吓,短期内恐怕都不能来上班了。 把轧钢厂的人送走,任大夫就溜了过来,看到董壮右边脸颊肿了一块,就说:“小董,昨天的事太吓人了,小陈没啥大事吧?” 董壮咝咝地抽着气,摇头说:“应该能缓过来,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在咱们这儿上班了?” 任大夫:…… 他一时间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蛮失落的。 他拍了下董壮,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其实我现在也不想让小陈走,可是……” 他刚说到这儿,就见门外有个人走了进来。 任大夫怔了一下,嗑嗑巴巴地说:“雁,雁子,你怎么来了?”说着,他不由看了眼董壮。 董壮这时也看到了雁子和她手里拿着的一个饭盒,他的眼神立刻沉了下来。 雁子眼神殷切地看着董壮,往前走了两步,说:“董壮,我听说你受伤了,早上还没吃饭,就给你送点吃的,你多少吃点吧。” 说着,她把饭盒放到董壮面前的桌面上,打算把盖子揭开。 也有病人在门口坐着候诊,听到屋里动静,便不时向里张望一下。 董壮看着雁子的手落在饭盒盖上,顿时无名火起,冷淡地说:“你把饭盒拿走吧,我不吃。” 雁子咬了咬嘴唇,说:“多少得吃点啊。” 董壮最近憋屈死了,不知有多少人给他施加压力,非要逼着他跟雁子好,凭什么啊?他还不能选择跟谁结婚了,哪有这么逼人的? 想到这里,他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站了起来,问雁子:“咱俩认识半年了,这半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咱俩不合适,让你去找个适合你的,难道这些话你都听不懂吗?” 雁子咬着嘴唇,眼里露出不甘的神色,她看了眼陈凝那空空的办公桌,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因为你这师父才这么对我的,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走廊里的病人都不禁聚了过来,眼巴巴地盯着门里的动静。 董壮心里压抑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了,他想着现在陈凝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个女人竟然还当众诬蔑陈凝的清白,这事儿要是传开去,以后会对陈凝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个年代,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不用谁说,他都知道。 任大夫在旁边瞧着董壮的脸色,心里隐隐觉得要出事,他想走又不敢走,眼巴巴地瞧见董壮拉开他面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刀来。 任大夫慌了,说:“小董,你冷静一下,你要干什么?” 他还以为董壮要用这把刀来刺雁子,连雁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吓得倒退两步,说:“你,你想干什么,这么多人呢,你敢?” 董壮咧嘴苦笑了几声,笑得跟哭一样。他一直站着不动,手里拿着那把刀,讽刺地说:“你家里有人有背景,我哪儿敢刺你啊?” 雁子松了一口气,却听董壮说:“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我改行吗?。” “是不是看上我这张脸了,是不是……” 董壮一边说,一边朝雁子靠近,吓得门口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雁子也连连后退,说:“你不要乱来。” 这时,她听到董壮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这有背景的大人物动手,我没那个胆。我对我自己动手行吗?看上我这张脸了是?好,你现在看着,我把这脸划了,我看你还看什么?” 说着,董壮转过刀柄,真的用刀刃对准自己的脸划下去。 那刀很锋利,刀刃划过他皮肤表层,很快有血珠沁了出来。 雁子吓得呆若木鸡,而任大夫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好在他离董壮很近,抬手就抱住董壮胳膊,死死拽住刀柄,不让董壮再划下去,嘴里还喊道:“小董,你可不要乱来啊,千万要冷静。” 董壮却吼道:“我没办法冷静,这个女的一天到晚来这儿胡说八道,诬陷我师父,我特么的半年前刚认识她的时候就跟她说我跟她不合适,叫她别来找我,那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我师父。她特么的还在外边造谣,当我不知道呢。”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一见到你就恶心。” 最后一句话,董壮是吼着对雁子说的。 雁子吓得都快傻了,等她回过劲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跑了。 医院里的人很快都跑到办公室里来安抚董壮,钱大夫也赶过来给董壮上药,护士边丽看着董壮脸上浅浅的划痕,心疼地说:“小董,你怎么这么冲动?你说这脸上要是留疤可怎么办,刚才幸亏老任把你拽住了,要不你这脸就真毁了。” 董壮却无所谓地说:“毁就毁了,现在我挺烦我这张脸的,真麻烦。” 边丽捶他,说:“瞎说什么呢?这脸多好,行了,回头抹点祛疤药,看能好不,好在伤口浅,大概能行。” 任大夫却说:“老钱,那明天区里的比武大赛怎么办,谁去啊?小陈能不能来还不知道,小董又受伤了。” 说起这事,钱大夫也有点没辄,陈凝现在能不能来上班都不知道,谁又能去催她去参加这场大赛。 董壮状态也不好,至于任大夫,谁也不会考虑让他上的。 看来,区里这第一次基层医生比武大赛,他们青风社区医院的中医怕是没人参加了。 99 第 99 章 二合一 早八点半, 区工人文化宫里已经来了一百多个人。 董壮和任大夫顺着人流往文化宫里走,一边走一边向周围张望, 直到他们进入文化宫里,也没找到陈凝的影子。 任大夫不死心地踮着脚又找了一会儿,这才灰心地说:“小董,没看着小陈大夫,她今天恐怕来不了了。” 工作人员在疏导着人群,董壮又往门口方向望了一眼,直到有人走上了主席台,他才吁出一口气,漠然地坐到青风社区医院的席位上。 主席台在高高的台子上,在台子下方摆了两排桌椅,此时那桌椅上已经坐了十五个穿着白大褂的中青年人, 年纪大的已年近五十,最小的大概也有二十八九了。 这些人就是这次来参赛的基层医疗单位中医,他们也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比赛。也不是特别清楚该怎么比。因此这些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难免会向四周张望,不时还跟相熟的人耳语几句。 这时,主席台上负责主持的工作人员走上前, 对着麦克风开始讲话, 宣布比赛开始,请区领导及评委专家上台。 先走上台的有四个人,他们四个人就是这次比赛的专家评委, 其中有一个人竟然是黎东方,至于另外三个专家,董壮并不认识。 主持人介绍完专家后,又请了三位区领导上台。他念到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时, 董壮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忽然就变了,他皱着眉看着台上。 任大夫吃惊地张着嘴,指着那中年男人,说:“小董,那个金副主任不是雁子她叔吗?他就是区革/委会副主任啊?他怎么也来了?” “谁知道他怎么会来?”董壮咬着牙说道。 他盯着那金副主任,心中冷笑,要不是雁子家里有这么个人物,他现在怎么可能会这么狼狈? 革/委会的人权利大,什么都能管,姓金的虽然只是个区级的副主任,那只手却掌握着许多人的命运。 他一句话,就可以抄了别人的家,他一抬手,也可以把自己看中的人捧起来。今天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就是故意而为之。 这时那金副主任讲了几句话,然后他看了眼台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问主持人:“来参赛的基层医疗工作者们都到齐了吧?我看好象少了一个。” 主持人忙说:“对,少了一位。青风社区医院目前还没有人来参赛。他们单位有个人报名了,但是我没看到人来签到。” 黎东方进来之后,就在寻找陈凝的身影,找了半天没看见,现在又听到金副主任这么说,他不禁皱起眉头,暗暗琢磨陈凝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寻找陈凝的时候,他也看到了董壮,董壮脸上贴着一块纱布,整个人还阴沉沉的,一点没有他以前明朗的样子。黎东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小子情况也不对头, 不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可惜他现在不能乱走,不然他就要找董壮问一下了。 这时金副主任看了看表,淡淡地说:“这么多医疗工作者都来了,不可能因为一个人改变原定计划,比赛按时进行吧。” 底下的白大褂们听到了,不禁你看我我看你,心想青风社区医院那边是不是得罪这金副主任了? 董壮攥着拳头,心知金副主任肯定是故意的。恰在此时,那金副主任似乎也看到了董壮,他又推了推圆脸上的眼镜,脸上竟露出笑意,一侧嘴角往上挑了一下。 董壮:……这老小子是在讽刺他!是在笑他不自量力吗? 金副主任笑完就准备下台,这时有两个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脚步声虽然不大,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黎东方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个人就是陈凝和季野。季野这次穿的是便装,白衬衫配蓝灰色直筒裤,所以别人并不知道他是个军人。 黎东方看着他们俩进来,心想陈凝竟及时赶来了,虽然差点来晚了,可来了就代表她没啥大事。这么一想,黎东方心情就稍微安定了一点。 金副主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台下那一对男女,表情淡淡地,说:“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说话间门,陈凝已在季野陪伴下,走到那些大夫旁边,见这些人中间门还有个空位,她就在那空位上坐了下来。 至于季野,他早就看到了董壮,等陈凝坐下之后,他就坐到董壮旁边去了。 他也看到了董壮脸上贴着的纱布,但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了,他暂时无暇跟董壮说话,就只点了下头,便安静地看向台前。 这时已经有工作人员引着四个患者走到观众席前边,其中一个男人大约五十多岁,大概是肚子疼得厉害,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 至于其他几个人,表面上看着还好,至少行动上没什么问题。 很快主持人就宣布了比赛的规则,其实很简单,就直接比谁诊断得最准确,谁开出的方子最好。 等所有大夫对这四个病人诊断并给出处方后,再由专家组来综合打分。 董壮原以为金副主任会在这个过程中为难陈凝,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金副主任安然坐着,看上去完全像是一个旁观者,并没有特别关注陈凝。 他一时摸不清金副主任在打什么算盘,也只好耐心等着。 陈凝诊断很快,没多久就给出了三个病人的诊断结论和处方。第四个病人暂时没轮到她上手摸脉,她这才有时间打量起专家组的人。 黎东方面无表情地往她这边瞥了一眼,假装跟她不熟。陈凝就也什么都没说,眼神迅速从他脸上滑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在袁姐家遇到的那位林专家。 这个人也在专家组里边啊?陈凝稍微有点吃惊。 陈凝发现,那林专家似乎暗暗打量她好几眼,但她一看过去,这人就会把眼神挪开。 陈凝:…… 这时,她前边的人终于给最后一位患者诊完了脉,陈凝便走了过去,这位病人肚子疼得厉害,一直佝偻着腰,时不时哼几声,看上去挺痛苦的。 陈凝伸手在他右上腹部按了按,这人不由冷哼一声,显然是按到了痛点。 然后众人就发现,陈凝给这位病人诊脉的时间门相当长,长到她后边的大夫都不耐烦了,她才把手放下来。众人以为她诊完了,哪曾想她又抓起病人另一只手诊了起来。 黎东方看着她这番举动,意味深长地跟他身边的专家对视了两眼。两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小陈是不是会难经诊脉法? 这种脉法比现在常用的濒湖脉法其实要更好,更精准,但现在几乎没人会用了。这种脉法的特点就是用时颇长,对脉诊技术要求也更高,但要是能用好,甚至可以诊出来病人具体哪个位置有问题,犹如一个隐形的雷达一样。 陈凝顶着众人奇怪的视线,终于诊完了脉。她心想这个病人的病情估计很容易会误诊,也不知道那几个专家能不能看出这中间的蹊跷来? 因为亲眼看到过林专家误诊,陈凝其实不是很放心专家组最后给出的结论,好在这些人里还有黎东方在,最后的结果应该不会太差。 比赛给出的时间门已经到了,主持人便上台要求参赛医生把自己的诊断结论和处方交到专家组,由专家组进行评审。 有好几个大夫眼神都有些犹豫,不安,很像是没答完考卷,但考试时间门已经结束了的考生。 他们这些人毕竟都是基层医院的大夫,对于一些疑难的病有时候实在吃不准,但别人都交上去了,他们不交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写的结论也交了上去。 四个专家很快开始一一查看,查看的过程中,他们一直低着头,还不时就某张纸进行讨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 这时有个专家抬头往那些大夫中间瞧了一眼,问道:“陈凝是哪位?” 金副主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看向陈凝。 这时陈凝已站了起来,举了下手:“专家您好,我就是青风社区医院的陈凝。” 那专家看到她这么年轻,眼里闪过吃惊的神色,然后说:“那你来说说,第二位患者你为什么给出了引火汤的配方?” 这时那几个患者还没走,第二位患者手指正按着自己的头,皱着眉头,看上去很不舒服。 其他大夫们听到了,纷纷朝着陈凝看过来,都在疑惑专家为什么第一个向陈凝进行提问? 是因为她特别年轻,还是因为她给出的答案很特别? 至于第二位患者的病,他们也都看了,患者每天头疼,有些人给开了活血化瘀药,有些人认为是睡眠不足所导致,给了养血安神、清瘀通络的处方,也有人认为是上火了,给开了祛火药。在场的大夫多,开出的处方也是五花八门。 当他们听到引火汤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陈凝这么开方是对还是不对?专家又为什么特意找陈凝提问,用意何在呢? 这些人正疑惑着,他们就听到陈凝说:“病人长期头痛,也经常生口疮。他膝盖以下一派寒凉,渴喜热饮。再结合脉相舌像,我认为这属于水浅不养龙、龙雷之火上行的虚热之证,此时病人上热下寒,火不归原,呈戴阳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误用苦寒之药来清火,只会让病人病情再度加重。” 陈凝这番话说完,在场不少大夫脸上都露出茫然之色,她这意思是不能给病人开苦寒之药降火呗? 可他们中间有人开的都是苦寒之药…… 这年轻女大夫说得到底是不是对的?如此她说的对,那是不是说明在场有些大夫弄错了? 这时他们又听到陈凝说:“关于病人这种情况,郑士铎曾有过专门论述,并开出了引火汤,我觉得这副药是很对症的。”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那专家并没有直接说她说的是不是对的,只让她坐下,随后又点出了两个大夫,让他们也说说自己的看法。 一个大夫这时候对自己开出的药方已经没底了,就只简单的说了几句,生怕说多了当众丢脸。 另一个人则比较自信,他认为陈凝的说法并不可信,因此他把自己的思路仔细解释了一番,以期望能给这些专家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专家们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拿笔勾画着什么,看上去是在打分。 接下来的两个病人,几位专家又点了几个人提问。不过这几次他们都没问到陈凝,连黎东方都没问她什么问题。 至于林专家,更是连看都不怎么看陈凝。 连着就前三个患者做了几轮提问之后,最先提问的那位专家站了起来,说:“针对前三位患者,我们专家组做了一下总结,其中诊断和处方最为精准的是青风社区医院的陈凝医生。” 说到这儿,那位专家仔细打量着陈凝,连他自己心里都很诧异,心里想不明白这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陈凝给出的结论就是最好的,这是他们几个专家全都认同的结论。可以这么说,陈凝跟在场这些基层医生的水平之间似乎存在着断层的差距,这个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事实让他很是吃惊了一会儿。 大夫们一下子全都怔住了,几乎所有人的眼神一下子都看向陈凝,似乎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台下的董壮暗暗捏了捏拳头,心想他早知道会这样,让陈凝跟这些人比,那就是用石头打鸡蛋,一打一个准。 任大夫兴奋地捅了下董壮,小声说:“小董,我就说小陈来了肯定行。” 季野倒是淡定,他知道最后结果还没出来,现在就高兴还不是时候。 拜这位金副主任所赐,陈凝经历了她有生以来最大的惊吓,季野可不信这个人会任由陈凝在这次比赛上出风头。 这时,有个大夫犹豫着说:“专家,这,这个结果是真的吗,没看错吧?” 黎东方淡淡地说:“我们几个专家年纪虽然都不小了,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自然不会看错。结果是公正的,谁要是有异议的话,尽管公开提出来。” 众位大夫:… 他们有异议,但他们不敢提… 见没人说话了,先前那位专家才说:“病人是临时找来的,无论是我们专家组成员还是参赛的各位大夫,事先都没见过病人,所以不存在暗箱操作的情况。这个结果是公平公正的,大家不必怀疑。如果有疑问,大可以提出来,要是没问题的话,那我们就继续进行提问了。” 众位大夫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谁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但很明显,很多人心里还是怀疑的。 这时林专家站了起来,说:“关于第四位患者的病情,大家产生的分歧是最多的。” “超过半数的大夫给出的结论是急性胆囊炎,有的大夫给出了治法,其中以大柴胡汤这个方子用的最多。有的大夫则建议患者去大医院做手术。”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让大夫们一时也摸不清这病人到底是不是胆囊炎。 这时林专家又看向陈凝,说:“还有几位大夫给出了肠炎和其他结论。” “但是,只有青风社区医院的陈凝陈大夫,认为病人患的是阑尾炎。” 咝! 他刚说完这句话,底下的大夫们就动了起来,就好象平静的水面忽然被人丢进来一颗石头一样。 有个大夫本来就对陈凝不服,听到林专家这么说,他忍不住呲笑一声,说:“开什么玩笑,患者是右上腹部急性疼痛,阑尾在右下腹部,这位小陈大夫不会连脏器的基本位置都没搞懂,就来当大夫吧?”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有好几个人跟着笑了笑,到底是没敢笑出声来,但那嘲笑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黎东方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笑,等这些大夫终于说够了,平静下来,他才问陈凝:“小陈大夫,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是要给那女大夫解释的机会了,那些大夫们也想听听陈凝会怎么说,他们倒想看看,她要怎么解释。 阑尾明明就在右下腹部,病人右上腹部疼怎么可能就诊断为急性阑尾炎? 任大夫在座位上听见了,担心地看了眼董壮和季野,竟发现他们两个都挺淡定的,他就想,小陈大夫应该是对的吧。 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陈凝,金副主任的眼神也落在陈凝身上。 他心里多少觉得可惜,如果他早点看到这女大夫,或许可以使点手段把这女大夫弄到自己身边来。 陈凝被这么多人盯着,并没有出现慌张的神色,看上去稳稳的,让很多人看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黎东方话音刚落,陈凝就站了起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针灸包,向那患者走过去。 谁也不知道她拿着针灸包想干什么,但他们看到,陈凝走到患者面前就说:“患者右上腹胀痛,口苦咽干恶心欲呕,大便干,体温38.6度。” “按一般情况,这应该属于大柴胡汤证,但我经过仔细诊断后,判断患者在脉行大肠经时呈现病热之像。相应的,我在诊断时,发现患者经行少阳经时,却无异常。” “经过思考之后,我认为病人患的并不是急性胆囊炎,而是肠痈,也就是西医说的急性阑尾炎,准确的说,是急性异位阑尾炎。” 她这么一说,有个大夫想了起来,确实有异位阑尾炎这一说法,难道说这女大夫说的真的有可能是对的? 不然她为什么会这么自信,为什么那几个专家要给她时间让她说下去? 而这时,一位专家点点头,说:“异位阑尾炎确实是一种可能,但你要怎么证实你这种说法是对的呢?” 陈凝这回没说话,晃了晃她自己手里的针灸针,之后众人就见她持针向患者小腿上一处穴位刺去。 有大夫认了出来,低声说:“那是经外奇穴阑尾穴吧?” 其他人经这一提醒,也认了出来,接着他们就看到陈凝将针刺入这一穴位,开始捻转进针。 很快,病人便哼了一声,说:“疼…咝…凉丝丝的…”他嘴里抽着气,任谁看了,都能看出来,这女大夫扎下去的针针感很强,病人得气感很明显。 没多久,众人就见陈凝把那根针拔了下来,紧接着又刺入病人膝盖下三寸足三里穴,这一回患者哼哼声更明显了,估计针感还是很强。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眼看着陈凝再次拔针,向着病人肚脐左侧刺去。 现场除了患病老头的哼哼声,几乎没人敢说话。 等陈凝把最后一根针也取下之后,那老者捂着肚子眨巴下眼睛,奇怪地说:“咦,不怎么疼了,舒服多了。” 啊?这…… 大夫们一时间门都有点懵,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是真的。 老头的反应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很明显,这个女大夫刚才针刺的效果是很明显的。 这是不是就说明,她的诊断是对的? 因为她刚才第一个针刺的穴位就是阑尾穴,那是治疗阑尾炎的特效穴,这一点大家基本都知道。 这么一想,众人再看向陈凝时,先前的质疑和嘲笑已没了大半。 众人本来还想听听陈凝会怎么解释,就听到患者急着说:“有没有厕所?快带我去一下,我,我挺不住了。” 陈凝马上对一个工作人员说:“快带他过去,等他泄完,疼痛就能大减。”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马上领着那患者往厕所去。 几个专家这时再看陈凝时,心态已经变了不少,他们感觉到眼前这位小姑娘似乎是跟他们地位相当的人一样,谁也不敢轻视她。 能混到他们这个地位的,都是识货的,因此,他们认了出来,刚才陈凝给那病人用重刺激手法针刺时,用的应该是透天凉。这个手法不需要留针,泻热效果极好,但能掌握的人也很少。 别说其他几个大夫,就连黎东方都惊讶地想着,他以前对陈凝还是不够了解啊。 陈凝比他以为的还要厉害许多,这小姑娘不光会用难经诊脉法,她的针灸功力也比刚离开培训班时进步了一大截。假以时日,她不知道会有多厉害。 黎东方越想,心里越火热。他忽然就起了个念头,决定回医院之后一定得跟韩院长重新谈谈,得想尽一切办法把陈凝请到他们医院去。 几个专家低语了几句,黎东方便说:“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宣布最后结果了?” 林专家也说:“差不多了,这个结果是毫无疑问的,向专家,你来说吧。” 向专家就是最先对陈凝提问的人,他见黎东方他们也同意,就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地说:“现在我来宣布一下,这次咱们区基层中医比武大赛的第一名就是青风社区医院的陈凝,小陈大夫。大家鼓掌。” 说着,他带头鼓起掌来,那些大夫看了,也知道这个结果是没法更改的。虽然他们不明白陈凝是怎么做到的,但有专家带动,他们还是跟着鼓起了掌。 陈凝客气地向在场的人点了点头,等掌声停下之后,向专家接着又宣布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人选。 就在这时,金副主任跟他身边的一个清瘦男人说了几句话,随后那清瘦男人就站了起来,压了压手,说:“大家静一静,我们这边有件事要宣布一下。” 什么事啊?非要赶在这时候宣布,感觉怪怪的。众人全都吃惊的看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见那人一脸严肃,眼神在陈凝身上扫了好几眼,然后才说:“是这样,青风社区医院陈大夫这个第一名,我们区里判定为无效。” 什么?! 董壮差点站了起来,脑子里有些乱。他早就知道姓金的不会干看着陈凝出这个风头,果然,这老小子在这儿等着呢。 可凭什么他们说不算就不算啊? 季野瞥了他一眼,轻声说:“坐下,急什么?先看看他们准备怎么演戏。” 任大夫满脸通红地把董壮拉回座位坐下,此时那些大夫和几位专家也是目瞪口呆,全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清瘦男人又说:“经过群众反映,我们了解到,青风社区医院的陈大夫在个人生活上,存在着不小的作风问题。我们区革/委会决定,陈大夫这样的人不适合继续在青风社区医院工作,予以开除处理。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是青风社区医院的医生,自然没了参赛资格,这个名次也就不做数了。” 什么…… 在场的人全都被这个信息和处理结果给震住了,一时间门不知该做何反应。 黎东方本来还算镇定,听到这个结果他不禁面孔胀红,差点就要站起来跟那清瘦男子对质。 陈凝怎么可能存在生活作风问题?这要不是诽谤,他黎东方敢把自己名字倒着写! 这是陷害,这妥妥的就是陷害! 向专家死死地拽住他,不让他冲动,小声跟他说:“镇定点,台上那是革/委会的,我们惹不起。” 一时间门,就连那些大夫都觉得这事不寻常,有些人觉得那小陈大夫可能真的有作风问题,有些人则觉得,这事有内幕,小陈大夫估计是得罪人了。 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替陈凝可惜的,但是没人敢站出来反对这些人的说法。 一片寂静中,陈凝脸色发白地站着,心里头一次真正体会到这个时代的残酷。 她心里冰凉,百口莫辩之中。注意到了台上那个金副主任讽刺的嘴脸。 是这个人捣的鬼吧?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手牵住她冰凉的手,陈凝转头,看到季野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她的身边。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季野,金副主任也眯着眼睛死盯着季野,他倒想看看这小子敢不敢跟他对抗? 这时,众人发现,季野忽然笑了下,脸上满是讽刺之意。 黎东方坐的位置能看到季野的脸,他看到季野眼里的寒光,心知季野既然敢上来,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季野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当众看着金副主任,说:“金副主任,开除我爱人的决定是你下的吧?造谣我爱人有生活作风问题的事也是你干的吧?”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仅干了这些事,你还指使地痞流氓围堵无辜妇女。你说别人有生活作风问题,你自己包养了三个女人,分别养在三个院子里这事怎么算?是不是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没证据?” 我的天?众人这回更懵了,这都是真的吗? 众人又想听,又有些害怕再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小伙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金副主任权力也很大,碰着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他们这些小人物一不小心是会遭殃的。 因此有几个大夫本来是坐在前边的,见势不好,竟悄悄站了起来,向着后边的观众席后边溜去。 有一两个溜的,就有人跟上,不一会儿功夫,前边的大夫就全都走光了。 几个专家不好乱动,心里惴惴地看着那金副主任的脸迅速胀成了猪肝色。 众人看见他拍了下桌子,指着季野吼道:“你造谣,你敢侮辱威胁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好,胆子挺大是吧?小六,你去叫人过来,把他给我抓起来。” 那清瘦男子马上下台,看样子是出去喊人了。 黎东方也有些怕了,金副主任他们这样的人,要想抓人,真的是想抓就能抓。除非季野他把军队的人找过来,才能制得住对方。 他这边刚想到这一点,就见原本关着的大门洞开,两队身着绿军装的士兵在一个精壮小伙的率领下齐步走了进来。这些人走路时步伐统一,安静的大厅里顷刻间响起震颤人心的脚步声。 更让人害怕的是,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木仓,明显今天这事是难以善了了。 这时那精壮小伙走到季野面前,“啪”地对他行了个军礼,说:“报告,季研究员,我们奉首长命令来抓捕意图谋害军属的主谋,人都到齐了,请季研究员指示。” 金副主任手一抖,差点把面前的茶杯扫落在地。 就在这时。那清瘦男子带了十几个人冲了进来,嘴里还喊着:“主任,人都到齐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些士兵手里的木仓就整齐利索地举了起来,刺刀正对着他们这帮人的方向。 100 第 100 章 清瘦男人本来兴冲冲地…… 清瘦男人一路兴冲冲地带人冲进来, 突然看到这阵势,他陡然收住脚,瞳孔紧缩, 恐惧地看着正对他胸膛的刺刀, 连脸上的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不明白, 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他完全摸不清状况,下意识歪了下脑袋, 看向金副主任。 这一看,他就发现, 金副主任的状态也不好,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好,是很不好。他眼皮跳了跳, 暗道不好,噤若寒蝉地呆立原地,生怕动作过大,那刺刀就扎到了他身上。 金副主任看着那一整排明晃晃的刺刀, 呼吸急促, 连胳膊都在颤抖, 心里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这次怕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踢到铁板上了。 到了这个关头,他就算想认怂,怕是也不成了。脑子急速运转片刻,金副主任到底不死心,他伸手指着季野,咬着牙说:“你,你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今天你要真敢把我抓走, 回头市革/委会那边问起来,我怕你不好交待。” 黎东方他们这些旁观者听了,也不禁替季野担心起来,这金副主任既然敢这么说,那他在市里可能就有更大的靠山。 季野带人对付一个区级的副主任或许还行,但让他跟市级的人对上,这个结果,听起来真的不乐观。 这种时候,就算黎东方他们多少都见过世面,心里的隐忧也不禁浮现在脸上。 董壮攥了攥拳头,浑身充斥了一股无力感,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从来没像这时候这么强烈。 一刹那间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从政的话,他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佛系,他一定会努力往上爬。 这时,他听到季野冷笑一声,随后他又听到季野淡淡地说:“金副主任好大的官威,这是以势压人吗?” 金副主任哼了一声,说:“你爱信不信,你敢动我,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不信咱们走着瞧。” 他这句话刚说完,那带队前来的精壮小伙就提起自己手里那把木仓,用木仓托往金副主任肩膀上砸了一下,砸得他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金副主任惊怒之下,一站稳就要破口大骂。 底下的大夫和观众也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每个人都清楚,今天这事肯定会闹大的。 也不知道双方到底谁会吃亏。从心而论,几乎所有人都希望季野他们能把那嚣张的金副主任给抓起来,狠狠收拾他一顿。可一想到金副主任的背景,这些人心里难免也会吊起来,七上八下地盯着主席台的方向。 就在众人忐忑观望的时候,季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他慢条斯理地把那张纸抖开,有人眼尖,便看到那张纸右下角盖着一个鲜红的钢印。 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一份文件? 众人心里正猜疑着,就见季野不紧不慢地挟起那张纸,给金副主任看了一眼,说:“这是省革/委会今天上午下发的命令,要求我们尽快抓捕意图谋害军属、扰乱社会治安的坏分子,为了起到警戒和威慑作用,上级要求我们,抓到人后,要从严从重处罚。” 季野说着,将那文件在其他区领导和黎东方他们几个专家面前也晃了晃,众人虽来不及细看,但几乎都看清了盖在下方的钢印,确实是省革/委会的公章无疑。 黎东方顿时想起来了,省革/委会主任这个职位这些年一直是由军方高层兼任的,季野这小子一看背景就不简单,又是个军人,他能得到这份指示,倒也不奇怪。 这份文件一现身,金副主任原本强撑的那点气势顷刻间就像被抽空了一下,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呐呐地说:“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季野冷笑:“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金副主任:……他哆嗦了一下,再看向季野和陈凝的时候,脸上已难掩恐惧之色 黎东方深深地看了季野一眼,心想这小伙平时真是太低调了,以至于他也只以为季野只是个普通的军官。 现在看来这家伙要么家世不简单,要么他自己的位置很紧要,以至于军方高层都要护着他,竟直接为季野的事下发了一个文件。 林专家看到这份文件时也傻眼了,抹了把冷汗,他不由暗中庆幸,刚才他在评审过程中并没有刻意针对陈凝。要不然,他可就是平白结了个仇家啊。 他这边暗自庆幸,那些大夫可就没他这么轻松了,他们可都没忘,刚才陈凝把第四个患者诊断为急性异位阑尾炎的时候,他们中间有好几个人都露出了嘲笑之意,还有不少人看到了,这…… 众人脸色苍白地看着金副主任,见他这时已经站不住脚,汗一缕缕地顺着他的圆脸往下淌,哪里还能看到之前的半分气势? 季野懒得再看金副主任那副丧家犬的样子,今天的事差不多也该收尾了。他就摆了下手,那精壮小伙立刻下令:“把人都捆起来,带走。” 士兵们马上动手,把金副主任和他那个清瘦的手下,还有最后赶来的一帮打手全都捆了起来。 整个过程,没人敢说话。 直到这帮人被押走,大厅里的人才活了过来,再看向季野和陈凝的时候,这些人脸上不无敬畏之色。 季野转头,看了眼无声无息的大厅,随即收回视线,他攥了攥陈凝的手,发现她指尖还是凉,他没说什么,拉着陈凝的走出文化宫。 他们俩一走,几个大夫身体了松了下来,跌坐回椅子上,心里却仍七上八下的,担心陈凝记住了他们这些人。 一位区领导心有余悸地看着安静的大厅,最终挥了下手,说:“今天先到这儿,至于比赛结果,等研究之后再另行公布。散了吧。” 黎东方看了那领导一眼,心想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肯定是陈凝第一啊。可现在这种情况,只怕人家陈凝也不希罕这第一名了。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之前的念头,哪里还待得住?连忙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另外几个专家本来想跟他说几句话,可黎东方急着回六院找韩院长商量抢人的事,哪里还有心思跟他们在一起待着,他摆摆手就出了文化宫,骑上车直奔六院。 董壮在文化宫里坐了好一会儿,等人都走光了,他还没动。 他不动不说话,任大夫也不敢走,只好在旁边悄悄看着他。半晌之后,任大夫才小声说道:“小董,你没事儿吧?今天这事不都解决了吗?小陈也没事,你别上火啊。” 董壮没吱声,任大夫咽了咽唾沫,竟不敢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董壮终于动了,他抹了把脸,转头跟任大夫说:“老任,以后我可能也不去青风社区医院上班了。” 任大夫听了,顿时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慌地说:“小董,你说什么呢?你不在咱们医院干,在哪儿干?” “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个姓金的宣布开除小陈大夫,你才这样说啊?可现在姓金的被抓了,那他的命令肯定也不做数吧?” 董壮摇头,说:“就算现在这个开除的命令做废,小陈也不一定愿意去咱们那儿了。” “我家里让我去区组织部当个科员,以前我懒得去,现在我决定了,过几天就去上班。等这事儿定下来,我再去社区医院看你跟老钱他们。” 说着,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了文化宫。 两个人走出去的时候,天空中已下起了毛毛雨,董壮抬头看着细细的雨丝,仍不疾不徐地走着。路边明明有树可以挡雨,但他并没有在树下走,似乎要故意淋淋雨一样。 任大夫在后边徒劳地喊着追了上去:“哎,小董,你脸上和胳膊还有伤口呢,不能见水啊……” 董壮和任大夫从文化宫出来的时候,陈凝已经跟着季野回了家。陈凝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季野知道她心情复杂,就只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带她进了大院。 经过肖林家旁边的岔路口,季野竟又见到了老边太太那一帮人,他还听到老边太太跟那帮人说:“哎,你们听说了吗?老季家那个当大夫的小媳妇让区里给开除了,她现在工作丢了,知道吗?” 101 第 101 章(小修) 陈凝早就知道…… 陈凝早就知道大院里有些人爱嚼舌头, 因为她是农村来的,家里无权无势,就成了这些人最爱议论的人。 但她还是没想到, 今天在文化宫那边刚发生的事,这帮老太太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他们知道的似乎并不是很详细, 大概只知道金副主任把她开除了, 却不知道季野的人把金副主任给抓走的事吧。 如果他们知道这些,现在还会用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在大院路上议论她吗? 季野看了陈凝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 便站在旁边, 暂时没说话, 他倒想听听这帮老太太还想说什么? 他已经警告过一次, 给过老边太太机会,但看起来这老太太并没有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这时他又听老边太太开心地说:“老季家从乡下找了个媳妇,当成宝似的,还到处跟人说他们家媳妇医术厉害。呵,现在怎么着?那小媳妇才上班不到一个月,连工资都没领到手呢,就让区里给开除了。” “你们说, 这叫什么事啊?我还听说啊,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给开除的。我早就跟你们说了,季家这小媳妇会勾人,你们还不信, 现在看着没错吧……”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到一声大吼,肖林不知什么时候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都给我闭嘴!我说你们这帮老太太是不是有毛病?没事闲得整天造谣生事,有的没的都拿出来瞎说, 就不能干点正事?” 肖林骑车一拐过来,就见到那帮老太太聚成一堆,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他一看就知道这帮老东西又没什么好话,要不然季野的表情也不至于那么阴沉。 近了一点,他就听到了老边太太那几句话,心想这老太太可真是做死。就因为季野看不上她侄女,她就记恨到现在。她不敢直接针对季野,却一逮着机会就抹黑陈凝,这特么的真是嫌命长了。 以前他们也知道这帮老太太爱说闲话,但他们想着这帮人到底岁数大了,多少让着点得了。现在可倒好,这帮人说起来简直无所顾忌,也不怕把人逼死! 也就是陈凝的丈夫是季野,不是别人。这要是换成别人家的小媳妇被人这么议论,两口子回家能不打架吗?打得凶了说不定就会闹出人命。 想到这儿,肖林就觉得是时候给老边太太她们点教训了。再这么下去,陈凝在这一片的名声都坏了,人言可畏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边太太他们正说得兴起,一回头就看到了沉着脸的季野和面无表情的陈凝。 这帮人面上顿时有些惊惶,老边太太也吓了一跳,但她觉得季野再生气也不能把她怎么着,她就恼火地骂肖林:“大林子,你这小子跟谁说话这么冲呢?你妈都怎么教你的,跟长辈能这么说话吗?” 肖林斜眼看着老边太太,讽刺地说:“就你们这样的,还长辈,好意思吗?” 几个老太太一听就都不干了,一起指着肖林七嘴八舌地说:“哎,我说大林子,你说谁呢?” “你再说一个试试,看我们不去你家找你妈要个说法去……” 就在这时,季野冷冷地说:“够了,都给我闭嘴。” 老太太们身子不由一哆嗦,被他这一声厉喝吓到了。她们本来想回嘴的,可一看到季野的眼神,快到嘴边的话就被她们硬生生吞了回去。 季野不再看她们,直接跟肖林说:“大林子,你们所不是要配合市局再开展一次扫||黑除恶行动吗?我这几天顺手查了查,手里有边文兵涉嫌调戏妇女、敲诈勒索的证据,既然有了证据,我建议现在就把人抓了。让这种人在外边继续流串,不是什么好事。” 肖林知道季野是被这帮老东西激怒了,他那边本来就要行动,自然没什么不行的。 他当即就说:“我们也走访了群众,最近也收集到了相关证据,正准备批捕。我先回去办,你等我信。” 那帮老太太这时候像被施了定向法一样,看了看季野和肖林,最后她们全都把目光投到了老边太太身上。 因为她们都知道,边文兵是老边太太的小儿子,也是她的宝贝疙瘩。那小子都三十出头了,一天还没个正事干,整天在街上混,就是个街溜子。他一没钱了就找老边太太和几个哥要,连他几个哥都烦他。 老边太太愣了半晌,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季野想让肖林把她老儿子给抓了。 她一下子就尖厉地叫了起来:“姓季的,你敢?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说着,她做势就要朝着季野扑过来。 这时,她就听到肖林嗤笑了一声,说:“老边太太,我野哥有什么不敢的?他连区革/委会副主任都给抓了,还不敢对付你儿子?” “你们家边文兵是什么东西啊?也就你当成宝,特么的别人谁看着他不烦?把他抓起来我们还嫌他费粮呢。” 老边太太本来要朝着季野扑过来撒泼,可她陡然听到肖林说的话,一下子怔住了,愕然地转头,问旁边那几个老太太:“他是不是说季野把区革/委会副主任给抓了,我没听错吧?” 几个老太太脸上也露出惊恐之色,纷纷点头,说:“你没听错,是这么说的。” 老边太太:…… 区革/会副主任,那代表着什么,她们再清楚不过,那在区里绝对是个大人物,边文兵给人擦鞋都够不上。 如果季野真的敢把这样的人给抓了,那他要抓边文兵又算得了什么? 几个老太太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季野真不好惹,她们以前觉得,季野能住在这里,靠的都是他爷爷当年的身份。他爷爷走了那么多年,他爸又不怎么管他,那季家也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所以他们想议论就议论了,还真没什么怕的。 现在看来,她们真是打错了主意。 几个老太太转头就走,怕再留下来,回头季野也记恨上她们,那就麻烦了。 一转眼,那一伙人就只剩了老边太太一个,她站在那里,不敢相信地叨叨着:“这可能吗,不会是骗我吧?” 肖林哼了一声:“谁有那闲功夫骗你,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去得了。” 说着,他片腿骑上自行车,跟季野说:“我本来要回家吃点东西再走,现在忙着给你办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别忘了请我吃饭。” 季野点头,目送着肖林骑车离开,他也懒得再理老边太太,拉着陈凝的手就回家了。 他们俩一进屋,季寒霜就拉着松松迎了出来,季寒霜是听说了陈凝被人劫道的事来的。 她没敢提那天发生的事,拉着陈凝坐下之后,就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了过来,说:“现在秋燥,我买了点白梨,回头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还有酱鸭,我放厨房了。” 季野也在旁边坐下,老太太一看陈凝,就感觉到不对劲,不是说陈凝去参加什么大赛去了?俩人怎么都是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就问:“你俩不是去工人文化宫了吗?比赛怎么样,还行吧?小陈,你还年轻,要是比赛结果不理想的话,也不用往心里去,等你岁数大了就好了。” 陈凝一听,就明白季老太太还不知道今天在工人文化宫里发生的事,她就看了眼季野。 季野说:“大赛结束了,陈凝本来是第一。” 老太太眼前一亮,说:“哦,我就说小凝厉害,真得第一了?那是好事啊。” 季寒霜却说:“既然得第一了,你俩怎么不高兴?” 季野抬手拿过一个山渣片,递给旁边的松松,说:“肖林那边审出来了,前两天派人围堵陈凝的主谋是区革/委会金副主任,今天比赛他也去了,他让人宣布开除陈凝,取消她的比赛名次。然后我带人把他给抓了。至于这个抓捕命令,是省里批准的,这个批复上午就下来了。” 季老太太和季寒霜都怔了一会儿,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她们得等一会儿才能消化。 过了一会儿,季老太太一脸迷惑地说:“小陈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了,他们有仇吗?” 季野摇头:“这事儿跟董壮有关,金副主任想让董壮娶他侄女,董壮不愿意。陈凝因为工作关系,跟董壮接触较多,就被牵连了,她这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季寒霜听了,不由埋怨道:“这不是胡扯吗?董壮那小孩我从小就认识,他跟肖林没少打架,就他那样,跟陈凝根本就不可能。” 说到这儿,她拉住陈凝的手,说:“小陈,你先别急,青风社区医院那边你不去也没什么,咱们可以商量一下,再给你找个工作单位。你医术这么好,肯定能找到。” “最近你受惊也不小,不如先在家歇一段。咱们也好好找找,然后你选个你愿意去的地方,不一定非得青风社区那边。” 季老太太也说:“对啊,小凝,你可别上火,凡事慢慢来。” 陈凝这几天心情都不大好,这几天的遭遇是她上辈子从来没遇到过的,就算她再豁达,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她以前怨恨过自己什么会穿到这个时代,因为她觉得自己活得挺成功的,没有遗憾需要弥补。 可这时候季老太太和季寒霜的态度,让她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意。还有季野,他从来就没怀疑过她,还站在她的背后做她的坚强后盾。在她被人诬蔑打压的时候,是这一家人用温暖包住了她,也许这就是她穿过来的意义吧。 她一时心酸,眼里微潮,揽住季老太太肩膀,微微哽咽地说:“奶奶,我知道,我没事。” 季老太太轻轻地拍了她几下,说:“嗯,会没事的,日子不管多难,都会过去。” 季寒霜则笑着站了起来,说:“你们刚回来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今天有空,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季野站了起来,说:“我去帮忙。” 半个多小时后,季家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摆了四道菜,季寒霜盛好了饭,招呼着陈凝上桌。 一家人刚坐好,门口的门帘就被人掀了起来。 季老太太转头,看到老边太太和她大儿子走了进来。 老边太太在大院里非议陈凝的事,季老太太刚刚已经听季野讲了,也知道季野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这个时候他们来了,肯定是想说这件事。 季老太太哼了一声,连站都没站起来,就好象没看到他们母子一样。 老太太不动,季野和季寒霜也不动,至于陈凝,就更没必要给这些人面子。 老边太太张嘴要说话,但被她大儿子边文军拽住了。她大儿子往前走了两步,把自己带的水果和罐头放到旁边,小心翼翼地笑着说:“季姨,吃饭呢?” 季老太太不搭腔,看样子并不想理他们。 边文军正想再说几句好话,帮他弟说说情。这时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在问:“就是这家啊?陈凝和季野就住这儿吗?” 陈凝认出了这声音,她站了起来,跟季野说:“好象是黎老师来了,我去看看。” 黎老师,是黎东方吗? 季野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迎了出去。 门帘一揭开,陈凝就看到黎东方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他们家院子门口,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大院邻居,估计就是那邻居给黎东方指的路。 这时黎东方也看到了陈凝,他立刻谢过那邻居,然后笑着跟陈凝打招呼:“小陈,你在家啊,那可太好了。我带咱们医院院长来找你,我们想找你谈点事儿,方便吗?” 季寒霜听到动静也跟了出来,她连忙笑着说:“您就是小陈的老师啊?小陈跟我们都提过的,有什么事请进屋说,没什么不方便的。” 102 第 102 章 二合一 陈凝连忙给黎东方介绍:“黎老师, 这是季野小姑。” 黎东方怔了下,心想季野这小姑可真年轻,看着还不到三十。不过他也没多想, 回头就把他旁边的韩院长介绍了一下。 双方客气地寒暄了几句,韩院长和黎东方就被季野一家请了进去。 边向军母子俩在旁边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当母亲的又恨又气,做儿子的却满脸无奈。 可既然来了,总不好就这么走了, 总得把事办了。 因此他们没死心, 站着没动。还是季老太太觉得家里有客,让他们继续站着不好看, 就指了两把椅子, 让他们坐了。 黎东方也没怎么注意边家母子, 只当他们是邻居,这时候季家门外还站着好几个邻居, 都在门口听着。 这些人都听说了, 六院的院长来了季家, 说是要找陈凝。 这事让他们多少有点奇怪, 不是说季家媳妇被区里开除了, 不能去青风社区医院上班了吗?那这个六院院长来这儿是要干什么? 黎东方见季家人都在, 便开门见山地说:“小陈, 我这次跟我们院长一起过来, 不为别的事, 是想请你去我们六院中医科去上班。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这个意愿?” 季家人自他们来的时候,就有所预感,所以面上还算平静。可边向军母子俩在旁边听了, 却都惊讶得不行。 老边太太心里快别扭死了,她真是想不通,这个乡下来的小媳妇到底有多了不起?怎么连六院的院长和中医专家都特意来请她?这些人该不会是看上季家有点权势,想卖个好吧? 反正她怎么都不相信陈凝的医术会厉害到有资格到六院上班。想到这些,她难免愤愤然,要不是还有事相求,她的嘴都能撇起来。 季老太太这时候可没心思管他们母子俩怎么想,她跟季寒霜对视一眼,都觉得,韩院长能亲自过来,那就说明六院方面对陈凝挺重视的,也挺有诚意。 想到这一点,季寒霜和季老太太就觉得去六院不错,她们都看向陈凝,想看看她是怎么打算的。 陈凝看上去还没下定决心,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黎东方忙说:“我们这次请你去,不是让你给我或别的大夫当助手。而是让你以主治大夫的身份坐诊。你个人单独拥有一个办公室,有处方权。至于工资,那肯定要比在社区医院高一些,但因为你是刚去,工龄太短,不会高太多。” 季野觉得这个条件应该是可以的了,陈凝在乎的不是多几块钱少几块钱,而是能拥有处方权,能独自接诊。这个条件能达到,陈凝那边应该就没问题。 不过他不打算干涉陈凝的决定,就静静地看着她。同时他觉得黎东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是跟这次大赛上陈凝所展示出来的医术有关。陈凝能获得这个机会,全是她靠着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 毕竟医院这种地方,跟他所在的单位一样,要的是真才实学的人,不养闲人。 想到这里,他看着陈凝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自豪感。连她脑袋顶上翘起来的几根头发丝都像在发光一样。 这时他见到陈凝笑了笑,随后说:“韩院长和黎老师亲自来请我,又开出了这样的条件,我没理由再拒绝。” 黎东方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松快,笑着说:“小陈,你这就是答应了呗。那敢情好,回头我们那边就安排一下,你看你哪天能去上班?” 陈凝想了下,说:“我办好离职,就去上班。大概后天吧。” 黎东方连声答应:“好,这个没问题,到时候你户口或者粮食关系什么的需要办手续的话,尽管找我。” 陈凝客气地答应了:“好,我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黎老师。” 韩院长一直在旁边微笑着观察陈凝,这时他也说:“小陈,我们医院年轻中医很少,像你这样的更是独一份。你要是去了,质疑和非议恐怕少不了,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沉下心来,用你的实力来证明你自己,来打消所有的疑问和否定。” 陈凝闻言,肃然点了下头,说:“我明白,韩院长和黎老师能破格接收我,恐怕也要顶住一些压力,我会尽力的。” 韩院长一听就知道了,这小陈大夫心里明白着呢。作为院长,他和黎东方破格接收陈凝做主治医,他们俩一样要承受质疑和非议。如果陈凝干不好,别人还不知道会说什么?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希望陈凝入院后能尽快进入状态,展露峥嵘。 边向军在旁边听了,知道季家这小媳妇恐怕不是一般人,跟普通的乡下姑娘可不一样。 老边太太则惊讶得不行,看这意思,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这小陈居然要去六院当大夫了!连户口和粮食关系都能给办。这事儿怎么这么容易就办成了?要不是她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她连信都不敢信。 黎东方见这事儿说定了,就站了起来,说:“既然这样,那我跟韩院长就先走了,” 季家人挽留了一番,见他们坚持要走,就站起来相送。 季野走在后边,看到边向军母子俩仍在那儿坐着,他就小声说:“向军,你妈说话做事实在太过分了,说严重点,那种话是能逼死人的。你弟也不像回事,活该关进去受受教育。” “我以前也警告过你妈不要乱说,但她根本不当回事,所以我也没办法。现在这事儿你们找我也不行,已经开始办了,没有中止的道理。你们就不用在这儿等了,等也没用。” 他这是明显下了逐客令,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老边太太一听,当场就要发作。要不是边向军在旁边拽着不让她闹,她就要骂出来了。 边向军也觉得季野还在气头上,现在恐怕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今天他来算是表明一个态度,想说什么,不如改天单独再找季野聊聊,有他妈在,只怕会坏事。 他就点了点头,带着歉意说:“季野,我明白,这事是咱们家做得不周到。我以前真不知道我妈这么说,我要是知道我早说她了。” 说着,他拉着老边太太往外走,老边太太心里不服,打算把提过来的水果、罐头都带走。可是这事根本就不用她动手,季野已经把那些东西塞她怀里,根本就没有要的意思。 随后季野走了出去,跟陈凝他们一起在门口与韩院长和黎东方话别。 这时,一对父子走了过来,年轻点的男人三十多岁,腿上还打着石膏,走路很慢,是被他父亲扶着过来的。 陈凝认得这两个人,都姓姚。那年轻一点的人称姚二,本名叫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他们都住在大院北边那一排平房区,离老边太太家不远. 但她记得,那姚二之前摔断了腿,右腿胫骨和腓骨粉碎性骨折。当时他整个脚脖子上边那一截都摔得扭曲了,骨折处像个假关节一样,把现场的人都吓坏了。这事儿当初在大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所以陈凝也知道。 她还知道,姚二是在六院做的切开内固定手术,术后打了石膏。 那一对父子也走近了,在季家门口停了下来,当父亲的看到陈凝就客气地说:“小陈,我听说你医术不错,那你能不能帮我儿子看看?他腿上有点肿,你看要不要用点药?” 陈凝注意到,姚二的脸色有点苍白,呼吸似乎不太顺畅。她不禁眉头一皱,问姚二父亲:“姚二哥的事我听说了,他是半个月前在六院做的切开内固定手术吧?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就下地走路了呢?这样不行的。” 姚二扬脸笑了下,说:“没事,我体格特别好,论力气咱们这大院里很少有人比我大。体格好恢复得就快,你看,我现在都能走路了,既然能走,那就不用再躺下了。” 说着,他揪了下裤腿说:“就是腿有点肿,还疼,我合计是不是开点消肿止疼的药比较好?” 陈凝和黎东方对了下眼神,俩人都觉得这姚二说的话不妥。 陈凝更是注意到,姚二说话时明显气不足,微微喘息。 她面色便严肃了几分,说:“姚二哥,这样不行的。你得卧床休息,不能随意下地走动。下肢骨折期间因为卧床时间长,你下肢血液循环缓慢,容易出现下肢深静脉血栓。休养时间太短就随意下地活动的话,有一定可能会使血栓进入肺静脉引起肺血栓栓塞,这很危险的。虽然发生的比例很小,可一旦得了,不一定能抢救过来。” 姚家父子全都愣住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上去都不认可陈凝的话。 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腿骨折还能引起什么肺血栓栓塞,还有可能死人? 这季家媳妇到底会不会看啊?她不会是吓唬人吧? 两人正迟疑着,就听到黎东方也说:“小陈说得没错,现在重点不是消肿止痛,病人得赶紧回去卧床休息,严格按医嘱执行。最好到骨科复查下,看看是不是需要服用抗凝血药。” 黎东方当惯了大夫,身上自有一股老大夫特有的权威感,他也这么说,姚父就有点心动了。 姚父就说:“小二,要不你还是回家躺着得了,明天我借个板车,带你去六院看看。” 姚二却不愿意:“算了吧,我躺得都快发霉了,我一天都不愿意躺了。我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没事。” 黎东方也无奈了,他看了眼陈凝,俩人都明白,这事估计是说不通了。 这时老边太太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小二,要我说,你腿疼就让你爹给揉揉,把瘀血给揉散了不就好了?再不济自己去买点活血化瘀、跌打损伤的药吃吃,犯不上在这儿求人家,谁知道她会不会呢?” 黎东方皱了皱眉头,心想这是什么馊主意? 陈凝本来不想搭理这老太太,可这时她不得不跟姚父交待:“我还是建议你们去医院检查下,严格卧床休息。至于揉腿,那千万不要,那样做的话,容易把腿部静脉血栓揉到肺血管,一旦造成肺血栓栓塞,一样危险 。” 她说话时,也看得出来,姚二已经不耐烦听了。如果是别的病,陈凝也不打算管,可这件事毕竟关乎着人命,何况姚二现在已经有了些不好的征象,她就又耐着性子跟姚父说:“你们要实在不愿意去医院,那最近就注意着点。如果姚二哥喘气越来越费劲,胸闷,甚至咯血,晕厥,一定要尽快送医院。送去的时候,把腿垫高点。” 她刚说到这儿,老边太太就讽刺地说:“人家就摔断了腿,这都用石膏接上了,你这还咒人家死怎么的?你可得了吧,别在这儿吓唬人了。” 姚二也觉得这事儿离谱,他是怎么都不信。只是断了腿而已,还接上了,还能没命?这事不光离谱,还晦气。 他就转头跟姚父说:“算了,咱们回去吧。我说不来,你非让我来。” 姚父却觉和他儿子确实喘得不像平时的样子,但他儿子说什么都不听,他也只好把人带走了。 他们一走,边家母子也眼着走了,临走之前,边向军不好意思地说:“季野,小陈,改天我再来看你们,今天这事,抱歉了啊。” 陈凝看着老边太太只觉得无语,姚二没什么事还好,但凡姚二真出了事,就凭老边太太今天在这儿说的话,回头姚父不得跟她打起来? 没多久,门口的人就都散了,黎东方无奈地看了眼陈凝,说:“算了,有些人就是听不进劝,你也尽力了。” 陈凝点了点头,客气地送黎东方和韩院长离开。 他们走后,季老太太便问陈凝:“小姚那腿,真的有危险啊?” 陈凝说:“当然,他以前身体很好,并没有肺系疾病。但他现在已经有了呼吸不畅的征象,且面色苍白带病态,总之感觉不太好,下地活动实在太早了。就算他躺着难受,要活动,也可以在床上活动的。” 季老太太一听就说:“这些小年轻都这样,躺不住。以前咱们家季深就是,摔断了腿根本就躺不住,好在他没出过什么事。” 几个人重新走到饭桌边,开始吃饭,陈凝挟了一口菜说:“一般不至于出事的,这是小概率的事,但姚二哥这个就不好说了。” 陈凝既这么说,季家人也都信了,但姚二那边说什么都不信,还对陈凝不满,他们当然不会再追着人家劝个没完。 何况陈凝该说的都说了,也是真的尽力了。 吃完饭后,季寒霜又待了会,见陈凝状态还可以,这边也没什么事就走了。 至于季野,下午并没有闲着,他前两天让人拉了一堆木头,一直堆在后院。这次他一吃完饭,就去后院开始拿着铁锹挖坑。 陈凝奇怪地走过去,问他:“你这是要干什么?” 季时扬起一锹土说:“我打算搭个凉亭,你不是说天热的时候,在凉亭下边看书吹风挺美吗?” 陈凝:…… 她怔了一下,说:“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搭啊?怪麻烦的。” 季野头也不抬地继续挖土,干活时裤线紧贴在腿上,露出了紧实的肌肉线条。他又扬起一锹土,随后说:“就算是随口说的,也是你心里想要的。反正我能搞到木头,家里又有地方,那就搭呗,也不太费事。” 陈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去拿了毛巾,在季野脸上擦了擦,又搓了搓他的头发,然后就看着他继续干活。 没多久,季野连续挖好了四个超过一米的深坑,往里边埋了直径二十多公分的圆木,又往坑里浇注了水泥砂子来加固,这才填上土。 等到傍晚的时候,亭子的雏形已经显露出来,顶部的木板也都钉好了。只要在圆木之间安上靠背和坐椅,再刷漆修整一番,就是个不错的亭子。 天黑以后,季野洗过澡,陈凝则洗了一盆衣服,两个人忙到九点多才休息。 陈凝进屋的时候,季野正在衣柜里翻衣服。 陈凝发现季野把衣柜最顶层的绿色军大衣都拿了出来,她不禁感到奇怪:“你拿大衣干嘛?离冬天还早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季野回头,脸上现出一点为难之色。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本来都跟你说好了,这阵子多陪你,还打算陪你去山上看看红叶,可是…我这次恐怕去不了了。” 陈凝怔了一下,看着他手上的军大衣,还有他刚拿出来、放在桌边的毛裤,顿时疑惑地说:“你要出远门?是去北方还是山区?” 季野“嗯”了一声,说:“是,我过两天得去部队呆一段,至少半个月,是山区。离这儿挺远的,得有五百里地。是刚下的命令。” 至于去部队做什么,部队到底在什么地方,他都没说。陈凝知道,这是部队里的规定,就算是跟自己的配偶,季野也不能什么事都说。 她隐隐知道,季野应该是搞武器研发的,这次去部队,或许是实地测试一下他们所研制出来的产品。季野不能多说,她也不好多问。 她也知道,季野能有现在这样的身份地位,是他靠着功劳拼出来的。上级给他好的待遇,也是期望着他能做出成绩和贡献。他所得到的权利和付出是对等的,所以这种事陈凝只能接受,不可能拦着他不让去。 她就走过去,抱了下季野的腰,说:“那你去了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山区晚上会很冷,衣服别穿少了。” 季野“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军大衣,把她圈在怀里,低下头,看着她樱红的唇,细细密密地吮了上去。 他的吻刚开始是温柔的,如同吻着一件易碎的瓷器。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轻声说:“舍不得我吧?” 陈凝踮脚在他脖子上咬了下,“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季野重新亲上来,这次他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如同疾风骤雨一样。不一会儿,两个人的呼吸就都急促起来,在温热的气息包裹中,陈凝扯开了季野的钮扣,手指从他腹部绕着圈划上去。 季野只觉得腹部一紧,心里那根弦似乎随时都会绷断一样,他呼吸急促,迷乱之中将陈凝覆在了身下。 最近一段时间,陈凝天天训练,腿上青肿,每天又很累,季野已经有好多天没碰她了。 时间这么久,他也怪难受的,眼见得这一次一走又要半个月,不管是他和陈凝,都很珍惜这两天还能在一起的时光。 床铺在剧烈的撞击下发出轧轧的响声,后半夜,屋子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陈凝无力地倚在枕上睡着了,季野帮她擦干净之后,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伸手拢了拢她散乱的长发,在睡前又将她的脚拢到自己身上,免得她睡着了之后脚冷。 大概是季野身上很热,抱着舒服,陈凝睡着之后,无意中就会往热源靠拢。以至于第二天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像八爪鱼一样挂在季野身上。 而这时季野已经醒了,正好笑地看着她挂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 陈凝红着脸把脚从他腿缝间缩回来,说:“晚上没压着你吧?” 季野笑:“压着了,回头你得赔我损失。先记帐,等我下回回来跟你讨要。” 说着,他弹了下陈凝脑壳,说:“一会儿起来,我陪你去社区医院办下离职手续吧,明天再送你去六院。” 陈凝知道,季野现在还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去社区医院那边,至于明天,季野送完她之后,就该回研究所了。 早饭过后,季野就骑车带着陈凝去了青风社区医院,两个人到的时候,钱大夫和任大夫他们都在,唯独董壮一直没来。 钱大夫和护士边丽他们这时候都已经知道了在大赛上发生的事,这次一看到陈凝,他们几个人都面带忐忑,不知道陈凝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钱大夫眨了下眼睛,说:“小陈,你还来上班吗?现在区里的金副主任已经被抓了,那他下的命令应该就是无效的,回头我问问,你这个职位我觉得还能保留。” 陈凝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今天是来办离职手续的,办完了之后,我去六院上班。” 钱大夫他们顿时都怔住了,六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本来还想劝陈凝留下,可一听她要去六院,那这劝说的话就没人能说出口了。 要是能去六院,谁还愿意到他们这小地方来啊? 这到底是个小池子,让小陈这样的能人在这儿盘着,也着实是屈才了。 钱大夫脸上便挤出一丝笑,说:“这样啊?这可是好事,我就说小陈你早晚有一天要走出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怪舍不得你的。” 老胡他们也说了几句惋惜的话,可陈凝这时候却无心跟他们说这些客气话,她环视四周,再看了下表,这时已经八点半多了,已过了上班的时间,可是董壮还没出现。 她到底还是问道:“董壮呢?他怎么没来?” 她觉得怎么也得跟董壮告个别,而且她也不知道董壮现在怎么样了,总得问一问。 任大夫一脸为难地看了眼陈凝,然后才说:“小董…小董他也不来这儿上班了,他,他应该是不会再当医生了吧?” 陈凝大吃一惊,董壮前一段还跟着他努力学医呢,怎么就不当医生了? 她不由得说:“不当医生,那他要干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当医生了?” 老任搓了下脸,迷惑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说他要去区里组织部去当科员,家里早就让他去了,只是他以前一直不愿意,就想当医生。可他昨天又不想当医生了,昨天下午就把手续都办好了,比小陈你办得还早。” 陈凝正在疑惑中,却听季野说:“董壮不当医生,去从政,他突然这么做,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这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性格,其实还是挺适合这条路的,咱们该为他的选择高兴。” 103 第 103 章 二合一 此时他们就站在陈凝原来的办公室里, 董壮的办公桌仍在她的桌子对面放着。桌子还在,但桌面上的东西都已经清空了, 每天坐在桌后跟她说笑的那个青年也不见了踪影。 陈凝暗暗叹了口气,心知董壮这一走,以后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一天也是迟早的。也不至于说舍不得,只是这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到董壮那张阳光明媚的笑脸,冷不丁就这么不见了,还真是有点不得劲。 季野倒想得开, 知道陈凝这种感情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习惯了而已。 跟社区医院的人告别之后, 陈凝跟季野两个人回了家, 下午季野又把凉亭的围栏和坐椅都钉好了,第一天早上, 他送陈凝去了六院,看着陈凝进入六院门诊大楼, 他才骑车离开。 六院中医科在门诊大楼四楼,陈凝到六院之后,先去了中医科主任办公室。她到的时候,主任办公室里只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陈凝看到那人上半身伏在桌面上,头埋在胳膊中间, 只露出头发茂盛的后脑勺,看样子竟像是在睡觉。 陈凝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包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陈凝, 他便奇怪地问她:“你有事儿吗?” 说话间,他提包径直往里走,走到衣柜旁边,顺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拿出了一套白大褂。 陈凝就说:“你好,我是新来的大夫,叫陈凝。中医科的黎大夫让我今天早上到的时候,先来找徐主任,您是……” 那中年人刚脱下外面穿的中山装,提着白大褂往身上套,乍听到陈凝这么说,他一怔,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凝好几眼,态度不疏离也不算多热情,仅能算是客气地说:“我就是徐主任,你的事黎大夫跟我说过了。他今天上午去中医药大学上课,下午来医院上班。你来办入职手续是吧?证件什么的都带了吗?”。 陈凝知道这时候中医药大学也有学生,不过都是工农兵大学生。她点了点头,拿出准备好的材料,说:“都带来了。” 这时趴在桌上的年轻人醒了,他睁开迷糊的睡眼,闻声往陈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陈凝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心中则暗想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以前在医院里没见过她。 徐主任看他醒了,就叫他过去:“周扬,你带小陈大夫去一趟医务科,帮她办一下入职手续,该领的东西都带她领了。” 接着,徐主任客气地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欢迎你来咱们中医科。本来我想带你走一下走续的,不过我这边有个会,一会儿就要开了,时间上来不及,就让周扬陪你走一趟吧。” “你的办公室在415,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小周。” 陈凝谢过徐主任,周扬这时已站了起来,拿着手续,有些奇怪地打量着陈凝。 两个人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之后,走到走廊尽头,快下楼的时候,周扬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是咱们中医科新招的医生?” 陈凝客气地笑了下,说:“是真的,我就是新来的大夫,你也是中医科的?” 周扬“哦”了一声,忙说:“对对,我也是中医科的,不过我不是大夫,我是徐主任的助手。你刚来,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周扬刚才因为睡觉,脑袋左侧的一缕头发压得翘了起来。但他并不知道,陈凝也只当没看见,客气地跟他说:“好啊,我有事儿一定找你。” 两个人很快下了楼,去了医务科。医务科那边韩院长和黎东方都做了交待,所以他们知道来办手续的小姑娘是韩院长特招进来的大夫。办事的人很热情,痛快地就把手续给陈凝办了,只要再交上去,让院领导盖下章,陈凝就正式成为六院的员工。 手续办完之后,医务科的人说:“小陈大夫,先让小周带你去把东西都领了,一会儿我们再让人把你的照片贴到公告栏上,你今天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周扬听了,不由得又看了眼陈凝,心想这姑娘真好看。只是她那照片往公告栏上一贴,来挂号的人都能看到,还能有人来找她看病吗?毕竟她那么年轻。 周扬又带着陈凝领了东西,把415的钥匙交给陈凝,就去忙去了。 陈凝提着自己的东西,进了415室。办公室布局很简单,跟社区医院的差不多。她换上白大褂之后,自己心里也清楚,来了新单位,刚开始怕是要坐上一段冷板凳了。 毕竟来六院看病的病人在挂号前,可以先看下公告栏,自己选择医生,这一点跟青风社区医院可不一样。她的照片那么年轻,很少会有人选的。 事实如她所料,一整个上午,她办公室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有周扬来过一趟,告诉她十一点就可以去食堂吃饭,还给了她一些饭票。 陈凝安稳地坐在办公桌前,并没有着急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拿着一本书翻看着。 门半开着,门外不时有人经过,有病人和家属,也有中医科的大夫。 她注意到,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经过她办公室时,都往她这边瞄了一眼。估计这些人都听说中医科新来了一个女大夫,还很年轻,都好奇吧? 十一点过了一会儿,她办公室里还没来一个病人。陈凝就站了起来,拿了饭盒,锁上办公室门,独自去楼下食堂吃饭。 这个时间点,食堂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很多桌子旁边都坐了人。 陈凝打了饭菜后,见食堂东北角人比较少,就要往那边走。 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并冲她招手:“小陈大夫,这儿有空位,来这儿吃吧。” 陈凝闻声望去,看到周扬手里一手拿着匙,在招手叫她。 周扬那一桌一共三个人,都跟他年纪差不多,周扬这一叫,那几个人全都朝着陈凝看过来。连他们的邻桌都注意到了陈凝。 陈凝便走了过去,笑着朝周扬那一桌的几个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周扬则往里让了让,说:“小陈大夫,你坐这儿吃吧。” 陈凝就很自然地坐了下去,她坐得坦然,周扬身边那俩小伙子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坐陈凝对面的人尤其腼腆,只看了陈凝一眼,就羞赧地低下头,不敢多看。 周扬就给陈凝介绍:“他们俩都是咱们医院的,跟你一样,都是大夫。” 说着,周扬给陈凝介绍,先指着自己对面那位,说:“他是消化科的,叫于北海。” 又指了陈凝对面那个特别腼腆的小伙,说:“他是骨科的,叫常磊。” 陈凝笑着跟那俩人点了点头,随后她听到周扬说:“她我刚才跟你们都说过了,我们科新来的小陈大夫。” 那两个人都没有周扬那么大方健谈,只敢跟陈凝点头,都不大好意思跟陈凝说话。 周围有好几桌人都注意着这边的动向,有大夫也有护士,因此他们也都听到了周扬的话,自然也都知道了,陈凝是中医科新来的大夫。 很快,陈凝就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这么年轻,怎么能到中医科当大夫?有后台吧……” 陈凝装没听见,脸上平静地吃着饭。最后还是周扬有点听不下去了,回头跟议论的最欢的几个小护士小声说:“行了,别说了,吃你的饭得了。” 几个小护士撇了撇嘴,虽然没再说什么,看上去却是不以为然。 陈凝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没什么可在意的。吃完之后,她就站了起来,跟周扬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周扬匆忙咽下一口饭,嗯嗯应了。 陈凝前脚一走,她身后的议论声就大了起来,不少人都在猜测她走的是谁的关系。 最后有个大夫小声说:“我跟你们讲,这小陈大夫是咱们韩院长特招进来的,说不定走的就是韩院长的关系。你们说话得注意点,别随便得罪人啊。” 有人听他这么说,撇了撇嘴,小声跟身边的同伴说:“这么年轻上中医科当大夫,她能看什么,当花瓶还差不多。” “行不行的,过一段不就知道了……” 陈凝洗涮了饭盒之后,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办公室。 中医科里的大夫年纪都比较大了,最年轻的都在四十以上,也没人来找她聊天,所以她一直自己待着。 下午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直到下午两点,也没见一个病人。 两点刚过的时候,周扬再次出现在门口。不过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领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 那男人一露面,陈凝就认了出来,是他们大院姚二的爸爸。 此时他满脸焦急之色,像火上房一样,一看到陈凝,就紧走几步,走得离陈凝稍微近了一些,就跟她说:“小陈大夫,怎么办哪?我儿子喘得厉害,直冒冷汗,不会出人命吧?” 陈凝一听,就知道他儿子姚二那边出事了。她立刻站起来,跟姚父说:“你先别急,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姚二哥人在哪儿呢?” 姚父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急着拽住陈凝白大褂的袖子说:“他在医院抢救室,骨科大夫去了。你现在也是六院的,你能不能跟骨科大夫说一下我儿子到底啥情况?他们那边还在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呢,我着急。” 他这时候已经信了陈凝的话,因为陈凝前天警告他们的话都已经应验了。中午的时候,姚一的情况就很不对,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随时都能没气一样。姚父当时正好在家,马上找了板车把他儿子给拉到了六院。 周扬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他没多问,只在旁边补充说:“小陈大夫,刚才我经过楼梯口,听见这位大爷正跟人打听你,我就把他带来了。” “我一时走不开,你要是找骨科的人,可以找常磊,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帮下忙。” 陈凝点了点头,匆匆锁上门,带着姚父往抢救室的方向赶。 抢救室在一楼,两个人到的时候,三号抢救室门口不时有人进去,不是大夫就是护士。 陈凝站在门口,正要找人问问常磊在哪。这时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过来了,见她和姚父就在门口,她就不高兴地说:“别在门口挡着,往旁边让一让。” 其实陈凝他们也没有挡在中间,小车是可以推进去的。这时候陈凝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她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就说:“里面的病人是一位叫姚俊的骨折患者吧?” 那大夫点了下头,问她:“你是……” 这时常磊刚好从三号抢救室里走了出来,他乍一看到陈凝,就愣了一下。随后他红着脸地挠了下后脑勺,看了眼陈凝,也不知该不该跟她打招呼。 他其实很奇怪,这小陈大夫怎么会来他们骨科? 陈凝也看到了他,连忙跟他说:“常磊,患者姚俊跟我是一个大院的。前天我跟我们中医科的黎大夫都见过他,当时我们就怀疑他有肺血栓栓塞的可能。患者是右下肢腓骨但、胫骨粉碎性骨折,非开放性伤口,做了切开内固定手术。术后不足半月,就下地行走,且未服用抗凝血药。当时我们建议他尽快来院检查,卧床休息,以免引起肺血栓栓塞,但患者当时没听。” “麻烦你跟主治大夫说一下,看看患者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如果是的话,得尽快抢救。” 常磊听完陈凝这一番话,脸上的腼腆之色不见了,很快变得严肃起来,说:“我这就跟屈大夫说一下,如果确实是肺血栓栓塞,我们会马上安排抢救,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陈凝点了点头,心知如果她不过来说明一下,这边的医生要想顺利确诊,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时间当然是越短越好。越短就越容易抢救过来。 像这种情况,用西药来进行抗凝急救效果比中药更理想,所以她只想把情况尽快反馈给骨科大夫,好让他们尽快处理,自己并没有接手的想法。 常磊跟那大夫很快就进去了,陈凝站在门口等,姚父这时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在原地来回转圈圈。 转了一会儿,他到底忍不住,问陈凝:“小陈大夫,你说姚俊他…不会有事吧?” 陈凝这时候也没见到姚俊本人,自然不好作什么保证,这种病一旦发作,即使抢救,也有一定的死亡率。 但她也不想姚父太惊慌,就跟他说:“你先别慌,姚一哥还躺着,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得稳着点。一会儿等大夫出来,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姚父只好搓了搓手,耐心等着。同时他心里在暗暗后悔,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带儿子来医院的。 前天陈凝跟那大夫就告诉过他,让他尽快带他儿子来医院检查,还不让姚俊下地走动。可他儿子不听,他也就没坚持… 这时他也想起了老边太太,他觉得,当时要不是她在旁边撺掇,说陈凝不会看,他儿子的情况兴许没现在这么糟糕… 他在外边等得度秒如年,陈凝则不时看看表。 过了十几分钟左右,常磊终于再次出现在门口,他一见到陈凝,就说:“基本上确定了,就是腿部深静脉血栓上行,引起的肺血栓栓塞,已经开始抢救了。” 他显然很忙,说完之后,只跟陈凝点了下头,又进了抢救室。 姚父在旁边也听到了,他一听就更后悔了,人家小陈大夫前天就看出来了,就是这个病,他们怎么就不肯听人家说呢?一想到这事,他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子。 陈凝见这边已经开始抢救,就跟姚父说:“姚叔,您也别太着急,先在这儿坐会,有什么事大夫会跟你说的。我还得去上班,一会儿我有空再过来。” 姚父也知道陈凝还有工作,就说:“行,小陈大夫你先去忙,改天我再去谢你。” 陈凝应了一声,转身想上楼回中医科。 这时,从走廊一头走过来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眼镜的男人。那人腕上还戴着手表,脚上穿着皮鞋,看上去挺有派头的。 几个人一路疾步走来,走路时风带走白大褂的衣摆,看上去颇有气势。走廊上的护士和病人都站在旁边让着他们,很快,那群人就到了一号抢救室门口。 陈凝听到动静,也朝他们看过去,这一看,她就看到了黎东方。 黎东方跟那戴眼镜的男人说了几句话,抬头时,就看到陈凝站在二号和三号抢救室中间的墙边。 他立刻朝着陈凝招了下手,说:“小陈,你过来。” 他这一招手,几个抢救室外的医护人员全都朝着陈凝看了过去。 刚才呵斥过陈凝的护士也在旁边,她见了黎东方的举止不由惊讶地张了张嘴。 作为六院中医科最权威的专家,其他科室的人也认识黎东方。 可是陈凝就没几个人认识了。周围的人都在想,那女大夫谁啊?在这种场合,黎东方怎么会特意叫她? 眼镜男微微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陈凝快步走过去,走到那一伙人旁边,跟黎东方点了下头,说:“黎老师,您叫我?” 黎东方直接说道:“一号抢救室有位孕妇,患者有六个月身孕,经诊断,她患有蛛网膜下腔出血,颅内压非常高,头痛剧烈。因为患者处在孕期,很多西药不能用,家属请求我们中医参与会诊,你来一下,一会儿也跟着切脉试试。” 黎东方这话一说,周围的人一时间全都怔住了,谁都没说话。 他们都想不明白,黎东方为什么要跟这年轻女大夫说这个?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夫,她能看什么?如果黎东方是想教她、培养她,那也可以选在病人不着急的情况下来教嘛。 想到这一点,那戴眼镜的男人便抿了抿嘴唇,心里有点不满。 不过他顾忌着黎东方的身份,到底也没提什么意见。 姚父就在旁边,他眼睁睁看着陈凝跟那几个特有气势的大夫一起进了一号抢救室,心里不由大吃一惊。 他感觉,季野家这个媳妇,恐怕真的很不一般! 人家前天就看出来他儿子得了什么病,现在又被这几个专家一样的大夫给请了进去,这说明小陈大夫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暗暗想着,以后再见着小陈大夫,一定得跟人客客气气的,千万不能得罪人家。 谁知道哪天病了,还得求到人头上? 也就老边太太那个傻子,一天到晚在外边碎嘴,把人往死里得罪,连季野那好脾气的都让她惹急了。到头来她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倒是把自己小儿子给霍霍到监狱里去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图个啥? 他可不会做这种蠢事。 陈凝这时候已跟着几位大夫进了一号抢救室,病床上那位患者腹部微微隆起,因为胎儿还不太大,隆起得也不太明显。 她还处在昏迷状态,但因为严重头痛,额头始终紧皱着。 几个大夫刚靠近一点,就见那孕妇动了动,头一歪,一股液体从她嘴里喷了出来,连着喷了好几下,喷的差不多了她才闭了嘴,嘴角边仍残留着黄绿色的苦水和粘稠的痰涎,挺难闻的。 护士第一时间过去把她嘴边的残渍擦干净,几个大夫也开始了检查。 陈凝站在几个大夫后边,拿起放在旁边的病历看了看。那眼镜男看见了,打量了她几眼,倒也没阻止她。 病历上写得很明白,病人剧烈头痛半月余,有喷射状呕吐,诊断为蛛网膜下腔出血,颅内压非常高。 像这种病,西医那边已经有较为成熟的抢救方案,如果是通常情况,是不需要中医介入的。 只是因为患者有身孕,很多药都不能用,免得伤到胎儿,所以才请来了几位知名中医来会诊。 过了一十多分钟,几位年长的中医全都做完了检查,黎东方就转头叫陈凝过去:“小陈,你也来诊诊脉。” 眼镜男人:…算了,忍忍吧,她要看就让她看… 陈凝也没影响到几位专家的诊断,所以这眼镜男人觉得可以忍。 既然没人反对,陈凝也就走了过去。 她知道,进了六院,她以后要面对的患者就跟在社区医院不一样了。 以后她会经常遇到重症患者,有些病甚至是别的大夫治不好的,或者是治坏的。 黎东方今天当众把她叫过来,既是给了她一个人前露脸的机会,同时也给了她一个压力。 但她感觉还好,因为这种病她以前是治过的,而且治得还不是一例两例。 她坐到患者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摸脉。 这时候黎东方和另外几个大夫已经开始商量起处方了。 黎东方先说了自己的意见,有位老大夫听了,当即就表示反对:“吴茱萸汤,这恐怕不行。” 另一个大夫也说:“吴茱萸有升发之力,辛热燥烈。现在患者的情况我们也都看到了,她是颅内压升高。如果用吴茱萸,很可能会加重这种情况。所以我觉得这个药有待商榷。” 那几个大夫都持保留或者反对意见,只有黎东方赞成用这个方剂。眼镜男一听,便有些着急,心想这些人意见要是不统一的话,那他们家属该听谁的?总不能一个个试吧? 就在这时,他就看到黎东方转头问那年轻女大夫:“小陈,你说说,在《伤寒论》里,关于茱萸汤这剂药的条文,都是怎么说的?你没忘吧?” 104 第 104 章 二合一 一下子, 抢救室里所有人都看向陈凝。她这时候刚给病人切完脉,心里已经斟酌出了大概的药方。 药方是想好了,但她觉得, 她如果照实说出来, 在场的专家只怕是不会同意的。 这时她听到了黎东方的话,心里便想着,也许黎东方跟她的思路相仿。要是这样的话,怕是现场这几位专家要争执起来。如果黎东方在这些人中没有绝对的权威, 那今天在场的人很难说会商量出一个妥善的结果。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 她面上倒看不出来, 黎东方这边刚问,陈凝就站起来,坦然地面对众人的注视,说:“伤寒论中记载, 干呕、吐涎沫, 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 她反应很快, 看出来她对于经典条文背得挺熟, 可在场的人能走到现在的地位,哪一个对于经典不是倒背如流?因此这些人对于陈凝的表视也不太在意。 黎东方接过话头说:“病人头痛如破,呕吐痰诞, 与条文所述并无所入, 怎么不能用吴茱萸汤了?” 一个大夫马上提出反对;“条文确实是这么记载的没错, 可是病人已经处在颅内高压的状况下了,而且吴茱萸性热,药性燥烈,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 都不应该给这位患者用吴茱萸汤。” 另一个大夫也说:“没错,病人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啊,用这副药出血不会更严重吗?” 黎东方却坚持己见:“我们中医治病,就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不需要去管西医病名是什么,只要遵循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的规则就可以。” “像病人这种情况,病证很明显。头痛,呕吐痰涎,兼胃寒。这就是肝胃虚寒兼痰饮上冲巅顶。所谓痰饮上冲巅顶,实际上就包含西医所说的颅内高压。” 黎东方话还没说完,他觉得光用吴茱萸汤也不行,还需要用别的药。 但另外几个大夫已经按捺不住了,其中一个人按住黎东方的手说:“老黎,你冷静冷静,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明白,可现在病人她是个孕妇。病人之所以由西医那边转过来由我们中医接手,就是因为她这种情况在用药上有很多禁忌,不能用重药啊。” 他旁边那位大夫也说:“是啊,老黎你这药用得实在是太迅猛了,理论上是对的,但谁能承受万一的后果?病人的病历我们都看过了,我觉得可以用赭石来给她降逆止呕,加姜半夏和生姜来增加降逆的效果。” 先前那大夫点了点头,附和道:“我看行,姜半夏的话,可以多一点,10克吧,姜汁的量与姜半夏相应。半夏虽然也是妊娠期妇女禁用药,但病人这种情况属于痰饮阻塞中脘,不用不行,仅仅是10克,不至于伤害到腹中胎儿。” 他们俩的话得到了另一个大夫的赞同,都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黎东方却果断摇头:“用这个方法降逆止呕不是不行,但这个量太微小了,于事无补。患者现在病情凶险,你们也看到了,她偶有抽搐,眼珠基本不动,叫之不应,已有内中风之兆,要用半夏的话,半夏的量得达到30克,还得是生半夏才行。”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现场的大夫都快石化了。 外行人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内行的人听着,是万万不敢用的。 谁不知道,生半夏有毒?现在的医生用这味药,用的都是泡制过的。就算是这样,一般也不会超过9克。可黎东方倒好,他不光是用生半夏,还一下子用那么多,这谁能接受得了啊? 在场的大夫也知道,黎东方曾下放到乡下五六年的时间门,在那段时间门里,他治过许多危重症患者,在临川的中医里,他一向以用药果断大胆而著称,可这次的大胆实在让其他几个大夫接受不了。 这时一个大夫看到陈凝站在旁边若有所思的样子,想着这女大夫是黎东方特意叫进来的,那她是不是有点特别的地方。 眼见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大夫就主动问陈凝:“你来说说,黎大夫他说的话在理吗?” 陈凝:…… 戴眼镜的男人眼睁睁看着几个大夫吵成一团,一直无法达成统一意见,他心里烦燥得不行。 听到那专家竟然问起那年轻女大夫的意见,他更觉得这些人有点儿戏了,他们难道不知道他妻子现在的情况危急吗? 他不悦地看向陈凝,就听到那女大夫说:“我个人用过吴茱萸汤来治疗过高血压的患者,效果是很好的。病人血压非但没上升,反而下降了。我之所以这么用,是当时那病人情况符合使用吴茱萸汤的条件。只要符合仲景伤寒论中吴茱萸汤的条文规定,我认为是可以使用吴茱萸汤的。担心药效过猛的话,可以让病人慢慢一点一点口服,不需要一次性给她喂太多。” “另外生半夏的用法,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清末名医张锡纯最喜欢用生半夏来降逆止呕了,他虽然喜用这味药,但他在使用的时并不莽撞,他用的生半夏都是用温水淘洗七遍又晾干的,毒性减弱了许多药性却不怎么受影响。而且在使用的时候,他还常用等量的生姜来中和半夏的毒性,这就更加上了一道保险。所以我个人赞同黎老师的意见。” 那几个大夫越听越皱眉,心想这年轻姑娘看着岁数小,在用药上可真够猛的,该说她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 陈凝一看那几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以为然,全都不赞成她和黎东方的意见。 在场的几位大夫中间门,只有黎东方和另一位大夫是六院的,其他三位来自别的医院。大家地位和名气相差不大,谁也没有占据压倒性的权威,因此一时之间门,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对夫妻,从穿戴上来看,他们都是挺有身份的人。 他们俩一进来,就问那戴眼镜的男人:“大夫商量得怎么样了,小凤的病能治吗?” 眼镜男朝那俩人招手,几个人都走到外边,看样子是商量对策去了。 不到十分钟,那几个人重新走了进来,眼镜男轻咳了一下,然后客气地对几位专家说:“我跟我岳父岳母商量了一下,几位专家还是先给我爱人用点温和的药方来试试,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问问西医那边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黎东方听了之后,不由得皱眉,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今天是这样,明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他是本着为病人着想的心理才会说这样的话,可那眼镜男显然已经不打算再听他说下去。听到这里,他就压了压手,客气地跟黎东方说:“黎大夫,我明白您是一心为我爱人着想,可这件事我们家里人都赌不起。还是先用温和点的药方来试试吧。” 黎东方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下去这家人也不会听了。 他便看了眼陈凝,说:“小陈,你先跟我出去吧,让吴大夫他们先留下研究。” 陈凝看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抿了下唇,便跟着黎东方前后脚走出一号抢救室。 眼镜男在他们后边连声说了好几句抱歉的话,等他们两个人走远了,他才重新回到抢救室。 陈凝从一号抢救室出来之后,看到姚父还在三号门旁边等着,就跟他打了下招呼,告诉他有事的话,可以去四楼中医科去找她。 之后,陈凝就跟着黎东方一起往楼上走。 走到一二楼转折处,黎东方问陈凝:“你真觉得我用药的思路是对的?” 陈凝点了下头,说:“是对的,我觉得不光要这么用,可能还得给病人用上安宫牛黄丸。因为病人痰热上涌,已蒙清窍,不用这个药,恐怕很难清醒过来。总而言之,我要用的几味药对于孕妇来说都在忌讳之列。家属估计不会同意。” 黎东方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说:“小陈,你在用药上竟会这么大胆?你这样的话,会承受很大压力的。” 陈凝知道黎东方这是在为她担心,她忙说:“不会,平时我用药一般比较平和,不会随便用重药的。只是有句话说得好,乱世用重典,这位孕妇情况紧急,不下重手,人恐怕救不回来。” 黎东方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刚才你说过,用清水把生半夏淘洗七遍,以去其毒性,这就很好嘛。”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到了三楼楼梯口。走到这儿的时候,正碰上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从三楼上下来。 陈凝抬头看去,见到这些人中间门,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夫,还有一对年轻男女,男的陈凝刚认识,就是周扬给她介绍过的于北海。那位女大夫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五官明艳,白大褂穿在身上,更将她的颜值衬托得极为出色。 这时候那位五十多岁的大夫已经跟黎东方寒暄上了,听起来,这位大夫是内科的,姓倪。 倪大夫还特意看了眼陈凝,问道:“老黎,听说你们中医科特招了一位年轻的中医,就是这位小姑娘吧,她可真是年轻。” 黎东方点头:“对,就她。你别看她年轻,等时间门长了,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她招来了。怎么着,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倪大夫指着楼下。说:“去一号抢救室,就那个颅内压高的孕妇,家属跟领导那边打了招呼,说让我们内科出人去协助一下,看能不能想出更完善的治疗方案。刚才你不也在那儿吗?怎么回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黎大夫不由叹口气:“我跟小陈的方案家属不认同,觉得药太重,他们想用温和一点的方剂,我也没办法。” 倪大夫一听就明白了:“我知道你这人有时候用药挺猛,家属那边有顾忌也是正常的。这病我们内科也愁着呢,给她做过腰穿了,也是不敢随便用药,没更好的办法。” “怎么着,这位小陈大夫也给开方子了?”倪大夫显然觉得新鲜,想不通这么年轻的女大夫怎么敢给那种危重病人开方? 陈凝笑了下,说:“倪大夫,那么多专家在,怎么可能轮到我开方?就是几位专家问起的时候,我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反正我跟黎大夫的路子相仿,结果也是一样,家属不认可。所以我也出来了。” 倪大夫似乎挺爱开玩笑,跟黎东方说:“那你们俩这就是让人赶出来的呗,这位小陈大夫倒是想得开,跟你老师一块被赶出来,也不生气。” 陈凝笑了笑,真的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 病人和家属那边还在等着,倪大夫和黎东方也没有多说,聊到这儿就散了,倪大夫直接带着两个年轻大夫去了楼下。 几个人下楼时,那女大夫忽然问于北海:“你认识她啊?” 刚才她注意到了,于北海刚看到那女大夫时就跟她点了下头,看上去竟像是熟人一样。 于北海倒也没否认:“算是认识吧,但不熟,周扬跟她一个科室,听他说的。” 女大夫“哦”了声,这时他们已经到了一号抢救室。几个人没再说话,直接走了进去。 陈凝这边回了办公室,继续在桌前等着病人来,如她所料,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也没有病人来找她。 六院门诊是五点下班,距离下班时间还差十五分钟的时候,终于有人在415门口停了下来。 那俩人过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下门牌,又看了下门口挂着的医生名牌,这才看向室内。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竟是印刷厂的邢副厂长和他给陈凝介绍过的病人袁姐。 邢副厂长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一看到陈凝,他就笑了,直接迈步就往里走,边走边说:“真是想不到,这才几天不见,小陈大夫你就到六院来工作了。” “这可是好事啊,要不是我往青风社区医院那边走了一趟,还真不知道。” 陈凝站了起来,客气地请邢副厂长和袁姐坐了。 袁姐这次表现得明显比上一次陈凝见到她的时候拘谨客气了,陈凝清楚地记得,上次她见到袁姐的时候,这个女人表现得挺不耐烦的,都不愿意跟她好好说话。后来别的大夫来了,她更是被袁姐兄妹俩冷落在一边,最后算是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这次袁姐能过来,又是这样的态度,那估计她是用了陈凝给开的药方,并且有了效果。 这时邢副厂长也给袁姐使了个眼色,袁姐就上前笑着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上次你去我们家,我跟我哥招待不周,不好意思啊。” 她能表这个态,陈凝也就没有再计较下去的意义了,左不过是医患之间门的关系,其实也不需要计较太多。当然要想让她上门看诊,那她一般是不会再去了。 陈凝就客气地说:“事情过去了,无需太在意,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袁姐听了连忙点头,说:“好了,小陈大夫你开的药方很管用。我吃药后,第二天就大有好转,两天之后基本上就好了。不光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再腹泻,身上其他毛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吃药后感觉浑身上下都挺通泰,特舒服。” 陈凝“嗯”了声,说:“气机理顺了,肝火上亢的情况得到改善,整个身体的状态就会改变,人身是一个整体嘛。” “对对,你说得对,我这次来,还想让你再给我复诊一下,看看还用不用再吃药?” 陈凝点头,沉下心来开始给她诊断,这了一会儿,她就放下手,说:“上次给你开的药再吃一周,病好了就先不要再吃了,有问题再过来就成。” 袁姐连声答应,她现在对陈凝已是再无怀疑,对她的医术也很认可,对陈凝自然很客气。 袁姐看完病之后,又谢过陈凝,陈凝见她这次这么客气,就开玩笑道:“我还要谢谢你和邢厂长呢,不怕你们笑话,我今天是第一天在六院上班,在你们来之前,我一直在坐冷板凳,一整天都没一个患者来找我看病。你们俩一来,我总算是破零了。” 邢副厂长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笑着说:“小陈大夫就是太年轻了,我刚看着你的时候也不敢信你能看病,这个就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这病人就会多起来的。” 邢副厂长嘴里说着,心里则在想,等回家不如发动几个亲戚朋友同事来这儿看病,也算是在小陈大夫这儿刷个好感,以后再有什么病找她看也方便。 这个念头一涌起,他就觉得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了。 他们两个人也知道陈凝快下班了,看完病之后就告辞了。 俩人才走几分钟,陈凝也换了衣服,锁上门,从四楼走了下来。 走到一楼的时候,她特意拐到抢救室那边看了眼。她过去的时候,姚父仍在门口等着,只是这时在那等着的不只他一个人,他大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婿也来了。 这几个人一看到陈凝,就迎上前几步,姚父连忙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你这是要下班了吗?” 陈凝应了一声,说:“对,我这就下班了,姚二哥那边怎么样,大夫怎么说的?” 姚父当即就说:“半个小时前大夫出来跟我们说,情况没那么危险了,只要能平安度过今晚,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因为还没有脱离危险。大夫还说,我们送来得还算及时,也幸亏我们送来的时候,把小二的腿垫高了,要不然现在还不一定能抢救过来,这事也得谢谢小陈大夫你当时提醒。” 陈凝听了,连说不用客气。她猜测医院这边已经给姚二做了抗凝治疗,既然说没那么危险了,那问题就不大。 她就安慰姚父:“这样的话,你们就不用太担心了。你们也别都在这儿守着,几个人轮换着来。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上班再过来看看。” 姚二一家人连声道着感谢,目送着陈凝往楼梯的方向走。 一号抢救室跟三号抢救室离得不远,这时候不只姚家人来了好几个,一号抢救室门口也站了一堆男男女女,估计都是那位孕妇的亲朋好友。 看那样子,那孕妇还在抢救之中,至于现在什么情况,陈凝也没有立场去问。 但看那一伙人的神情来看,并不怎么乐观。 心中暗叹了口气,陈凝紧了紧手提包,继续往前走。 这时,那群人里有个人在她背后叫了她一声:“小陈大夫,你还没回家啊?” 陈凝闻声回头,看到袁姐从那伙人中间挤出来,往她这边走了几步。 陈凝惊讶地站住,问袁姐:“怎么,你认识他们啊?” 袁姐说:“认识啊,抢救室里的孕妇是我家以前老邻居的女儿。我也是刚才下楼时正巧碰着他们,要不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儿住院。” 陈凝心想这事还挺巧的,袁姐是她的病人,袁姐跟一号抢救室里的孕妇又是熟人,这世界小不小,说大也真不大。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那伙人也往这边看了看。 很快陈凝就告别袁姐,骑上车回家了。 六院跟三院方向不同,但距离季家所在的大院也不远,骑车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而且走的都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还是比较安全的。 陈凝这边刚走,袁姐就重新走回到那伙人群中,有人等得无聊,就问袁姐:“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袁姐便说:“你问刚才那小姑娘啊,她以前是青风社区医院的中医大夫,现在不在那了,她现在就在六院四楼中医科上班。” 问话的人有点惊讶:“她,在中医科?她来当大夫吗?是不是太年轻了?” 袁姐就知道这些人会这样,其实刚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瞧着别人跟她刚开始的想法一样,她就觉得得跟这些人好好讲一讲。 她就说:“就是来当大夫,你们别看她年轻,人家本事可不小。我前一段病了一个月,你们也知道,好几个大夫都治不好,就这小陈大夫给我治好的。刚开始我也不信她,是印刷厂老邢说她水平不错,特意给我介绍的,结果我吃了她开的药之后才知道,她还真行。” 其他人将信将疑,有个人说道:“不能吧?她能给你治好病,说不定就是赶巧了。”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眼镜男眉头紧锁地从里面走出来,满脸愁容,看上去情况真的不乐观。 他出来的时候,有个人还在跟袁姐说话,他明显不信袁姐的话:“厉害的中医岁数都挺大的,她一个小姑娘能看点简单的毛病就不错了。” 袁姐见他们不信,就有点不高兴,她也是有脾气的,这时虽不好发作,却表现得有些不满,她说:“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一点都没夸大事实。” “你们觉得人家小姑娘年轻就不能治大病是吧?可老邢跟我说,那姑娘给一个腿坏的人扎针灸,才扎了十天,人家病人腿上都开始长肉了。这事我能瞎编吗?我也不是那说瞎话的人。” 眼镜男又累又愁,出来之后乍听到这番话,就下意识问道:“袁姨,你说谁呢?” 105 第 105 章 陈凝回家路上经过一家…… 陈凝回家路上经过一家副食店, 店门口的货柜上摆着各种面点,陈凝知道季老太太喜欢吃酥饼,就买了两斤。 到家的时候, 季老太太像往常一样,正坐在椅子上织毛衣, 这毛衣是给季野织的,此时已经织完大半,只剩一个袖子了。 陈凝放好自行车,把酥饼放下, 过去看了一眼,说:“奶奶, 我早上走的时候两个袖子都没织呢,现在就剩一个了, 你一天都在织毛衣啊?你这样时间长了脖子会难受的。” 老太太鼻梁上戴着老花镜, 掀了下眼皮,手上动作没停, 说:“习惯了,手里不干点活难受。” “现在天气马上就冷了, 我给季野织完毛衣,回头也得给你织一件。等会儿你去我屋挑挑毛线, 看喜欢哪个色的,奶奶就给你织哪个色。奶奶别的干不好,就这一手毛线活还拿得出手,肯定不会给你织得土里土气的。” 陈凝也知道季老太太只要不出门,就爱织各种东西。家里几口人穿的毛衣毛裤是她织的,家具上搭的白色钩织布也是她钩的。老太太一生虽然没有做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事,却用自己瘦弱却坚毅的肩膀, 用自己灵巧的两只手把这个家撑了起来。就算陈凝跟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她也是从心里尊敬这个瘦弱的老太太。 她没再阻止老太太干活,但她说:“奶奶的手艺我当然信得过,你给我织我就穿,颜色我也不太挑,但我不喜欢大红色,太艳了。” 季老太太却说:“我还想着给你织个红的呢,你长得白,穿红色挺衬你的。不过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那就换个色。” 陈凝这时候想起了季野那条毛裤,他走之前拿出来准备放行李包里陈凝才看到,那毛裤一看就知道已经穿了好几年了,有点旧了,她就跟季老太太说:“奶奶,要不你教我织毛裤吧。毛衣太复杂,我先不学了,毛裤我看着还行,应该能学会。” 老太太倒也没异议,马上另取了一套针,拿了线教陈凝起针,再一行行往上织。 陈凝要的是深灰色的线,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她是想给季野织,就按着季野的身材教她起多少针,怎么加减针。 陈凝以前也织过简单的针法,速度虽然慢,倒也不笨,学了一会儿就渐入佳境了。 季深提着行李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坐在堂屋里,一起在织毛活。 两个人在他进来的时候虽然没说话,但那气氛却很和谐,让人看上去特舒坦。 季深站在门口,一时都不想打扰到她们俩了。 可这时候他带回家的小黑狗已经摇着尾巴冲了出来,冲到他面前就仰起头,将两个前爪搭在他腿上汪汪叫着。 季老太太和陈凝闻声看向门口,就看到季深提着行李走了进来。 俩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毛活,季老太太一脸惊喜,眼中顷刻间有了湿意。她上前两步,离季深一步之遥,小心问道:“季深,你,你这是办好手续了?以后是不是就留在临川了?” 季深不习惯劝慰人,看见他奶奶这样,他也不知道怎么劝好,就只是点了下头,说:“嗯,回来了,以后就在临川这边的部队任职,离家不远。” 老太太一听,一下放松下来,抚了下自己心口,拍了两下,后怕地说:“可算回来了,我这几天总担心着,就怕再有什么变数,更怕西南那边不愿意放人。” 季深把行李放地上,说:“不会,临川军区这边在我去之前就跟那边接洽好了,我回去就是走个手续。” 陈凝看出来季深风尘仆仆的,胡茬子都冒出来了,估计这几天在路上也挺辛苦的,都来不及整理仪容,她连忙说:“大哥,路上挺辛苦的吧?你先去洗把脸吧,正好我跟奶奶也没吃饭呢,大家一起吃顿饭。” 季野“嗯”了一声,先把行李拿到楼上他的房间,随后下来去洗漱。 他从西南回来,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坐到半路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坐位让给了一个带孩子的妇女,他自己则找了个角落,坐在行李上窝了一天一夜,就这么回来的。车上人挨人人挤人,味道大还吵,他基本上没睡,吃的也很少。虽然说他体格好,可来回折腾这么多天,要说一点不累也不可能。 季深其实想洗个澡的,但弟妹还在堂屋,他觉得多少有点不方便,就只把头脸和脖子洗了洗,身上草草擦了一遍。洗完后,他拿起毛巾擦了擦。透过窗户,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们家后院新起了一个木制建筑物,虽然刚搭出个样子,可也看得出来搭的是亭子。 季深怔了一下,很明显,那一定是季野的手笔。 他“嘿”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自己这弟弟那么忙,还能抽出来干这个活,估计是想哄媳妇,一定是陈凝喜欢。 他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季野小时候的模样,他记得季野早在六七岁的时候,就比别人家的小孩子要老成稳重,跟肖林那帮小屁孩根本就不一样。 除了刻印和武器研究,他这弟弟似乎对别的事也不大感兴趣,在外人看来,甚至有点刻板寡言。现在看来,像他弟这种人,不是什么都不喜欢,只是不轻易喜欢。一旦喜欢上了,那就是真的上心了。 季深晃了晃脑袋,甩掉这些有的没的想法,等身上都擦干净以后,他又回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走下楼来。 他下来的时候,饭菜都摆好了,季深确实是饿坏了,这一顿他吃得很踏实,饭菜让他一个人吃掉大半。吃完两大碗饭后,眼见着做的饭不够了,陈凝又给他拿来一袋蛋糕让他吃。他确实没吃饱,也就没客气,又吃了半袋。 老太太在旁边看了,又气又笑:“你看你,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季深难得给了她一个笑脸,倒是没说话。 陈凝注意到,季深似乎有什么事想跟她说,看了她好几次,始终欲言又止。 陈凝知道,季深这人话很少,跟她这个弟媳也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他现在这样,只怕是真的有什么事,只是他可能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吧。 陈凝帮着郭姐把碗筷撤走,擦过了桌面,她也不急,她想看看季深能忍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季老太太也看出来了,说:“季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小凝说?” 季深搓了搓脸,想到他从季婉那儿听说的情况,终于还是跟陈凝说了实话:“小陈,我想帮我妹问你个事,不知道你方便不?” 陈凝心想您可真能忍的,要是老太太不提 ,也不知要憋到什么时候。 既然季深问了,陈凝自然不会拿乔,她就说:“没什么不方便的,都是一家人,大哥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出来,不用憋那么久吧?” 她的表情里带着点促狭,季深一看,就知道陈凝也早就看出来他有话要说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粗糙的脸上有些赧然,可一想到他那便宜妹夫的情况,他也就没了玩笑的心思。 他就说:“季婉在东南那边跟一个同事处了对象……” 季老太太原本在端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杯温热的茶,正准备喝一口。 乍听到季深这么说,老太太眼神一亮,差点站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说什么?季婉处了个对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倒是让她把人带回来让我看看啊?” 季深早就料到他奶会这样,他忙压了压手,说:“你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老太太忙把手中茶杯放下,耐着性子让他说。 季深这才又说:“但是她那个对象在几个月前,大概快半年了吧…出事了,腿上中了一木仓,然后……” 他话刚说到这儿,老太太就往椅子靠背上一倒,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睛死盯着季深,虽然什么都没说,那神态却足以表明这件事对她的震撼。 季深无语抚额,他早就知道老太太会是这样的反应,要不是因为想求陈凝帮忙看看,他都不想让老太太知道。 陈凝拍了拍老太太后背,说:“奶奶先别急,听大哥说下去。” 季老太太素来稳重,这次也是关心则乱,她稳了稳心神,摆摆手:“你说,你说吧。”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特别难受,她心里就是想不明白,他们家季婉长得好看,人品也好,可在婚事上怎么就这么不顺利呢?前头要结婚那个对象牺牲了,现在季婉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又处了一个,好家伙,那男的又中木仓了,这是什么命呢? 陈凝见老太太安静下来,就镇定地问道:“中的是什么木仓?是制式木仓还是霰弹木仓?” 季深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凝还知道制式和霰弹木仓的区别。 “是制式。” 陈凝心中微沉,她知道制式木仓击中人体时,子/弹是高速旋转着进入的,这个过程会在人体内造成空腔效应,子/弹所过之处,周围的组织和脏器都会受到这种空腔效应的挤压、撕裂,从而对人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如果是霰弹木仓,那就属于滑膛木仓,不存在空腔效应,那伤势或许会轻一些。不过也难讲,也要看具体打中的位置,如果没打中腿上的大动脉,那多少也会好一点。 季深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立刻解释道:“虽然他中的是制式木仓,不过那颗子/弹是先打中了石头后,再弹跳到腿上的,子弹虽留在体内,但伤势在表面上看着不是很严重。” 老太太:……不是很严重,那是不是说没什么大事? 她刚这么想,季深却又说:“只不过手术取出子弹后,他那条腿站不起来了,做手术的大夫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就站不起来了。” 老太太的心一会沉下去,一会吊起来,来来去去的,都快被季深虐出心脏病了。 陈凝忙抚了抚她的胸口,心想要是这样的话,那子弹击中腿的时候恐怕已是弹弩之末了,对身体伤害应该能小些。 至于为什么站不起来了,她没亲自见到伤者,她也说不好。 她也看出来季深的意思,是想请她帮忙看看。 季深果然说道:“小陈,我听季野说,他那个战友也是在你那治的腿,现在已经好多了,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你帮忙给季婉对象张言也看看。” “季婉你也见过了,她那人认准的事谁也管不了她,她就认准张言了,我们做家属的,总不好干看着什么都不管,我就想着让他来临川这边治一下试试。” 陈凝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小事,说小了,是关系到那个叫张言的人的一生,往大了说,季家人也要受影响。 她没见到人当然不会做出什么保证,但她觉得也不是连试试的余地也没有。 她想了想,就说:“先把他的病历资料拿给我看看吧,能拿到的都给我。如果人能过来就更好了。” “至于说能不能治,那谁也不敢保证。季野那个战友跟张言的情况当然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季深也知道两个病人情况不一样,但陈凝既然肯答应试试,那就是给了季婉一个希望。 他马上就说:“我跟季婉谈过了,病历资料回头给她发个电报,让她发给我。” 陈凝痛快答应了,季深说完这件事,也没更多话跟她们俩说,就走到后院,拿起季野放在那儿的铁锹,把季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地面铲平,还要把地砖也铺回去。 季老太太听着后院的动静,到底不忍心,过去赶他上楼睡觉;“这活不急,坐火车怪累人的,你先睡一觉,也不看看你那脸都糟践成什么样了,青黑青黑的,再糟践下去谁家姑娘能嫁你?” 季深本来还觉得老太太是关心他,可他听了几句就觉得不中听了,他有那么难看吗? 他无语地放下铁锹,真的上楼去了。 老太太这才叹了口气,眼睛往他背影上瞧了好几眼,然后小声跟陈凝说:“你看看他那德行,过了这个年就三十,也没个姑娘看上他,你说愁人不?” 陈凝笑:“他以前在前线,忙,没空,身边也不容易遇到合适的,现在不是回临川了吗?慢慢找呗。” 季老太太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季野以前不也这样?非说不找,现在跟陈凝不也很好吗? 轮到季深,不一定就不行了。老太太想到这一点,就琢磨着,回头得多出去串串门子,看看谁家有合适的姑娘。 季深回到自己房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太太盯上了,要是知道,他不一定会睡得这么香。 次日陈凝一早起来去上班的时候,季深已经不在家了,季老太太告诉她季深去了一趟部队,不过这两天还会回家。 陈凝应了声,径直骑车去了六院。 早上八点半开诊,她独自在办公室里,坐到九点刚过,这个时候,门在外面猛地被人拽了开来。 黎东方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对着陈凝招手:“小陈,跟我去一趟,一号抢救室。” 陈凝:…… 106 第 106 章 陈凝一听,就知道一号…… 陈凝一听, 就知道一号抢救室那位孕妇的情况一定不好。 不然,他们不会找到黎东方和她头上。 这时那戴眼镜的男人从黎东方身后出现,陈凝乍看到他的时候, 吃了一惊。 昨天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脸上虽然透着疲色,但也还好。可只是一昼夜的时间门过去,这个人气色就差了一大截, 眼里的焦虑也显而易见,他的衣服也有些皱,看上去他现在没心思管这些细节。 他一看到陈凝,脸上就挤出一丝笑,因为心里有事, 笑得多少有些勉强。 他客气地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听袁姨提了你的事, 也跟人打听了一些,听说小陈大夫你爷爷就是位老中医, 你们家的医术是有家传的。那你能不能跟黎大夫一起,去看看我爱人的病还能不能治?” 陈凝知道病人情况紧急,连忙站起来, 说:“一号抢救室患者现在怎么样了?” 她这边说着话, 人已经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顺手就把门锁上了。 那男人见陈凝也同意了,连忙引着她和黎东方下楼, 边走边说:“我爱人现在情况很不好,昨天后半夜就开始抽搐,从早上到现在抽得越来越厉害了。” “内科和吴大夫他们现在都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再这样下去, 恐怕……” 陈凝明白了,一定是昨天那几个中医给开的药方没有产生疗效。 至于西医内科,他们能采取的手段早就用过了。有些药别的患者可以用,但他们不敢给孕妇用。现在让他们想别的办法,估计也是没法,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中医接手。 看来,家属那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打算死马当活马医,这才让黎东方和她冒险一试。 可她看得出来,家属那边不是普通人,大概有点背景。万一患者在她和黎东方手里出事,她怕家属那边会迁怒于他们两个人。 陈凝自认有爱心,也有耐性,但她不会无私到不知道保护自己的程度。 她就说:“如果让我和黎大夫来试的话,我们用的方剂可能会跟常规用药有所不同。我们在用药时会争取尽量减少对患者身体产生不利影响,但家属这边必须得签署知情同意书,不然我和黎大夫没办法出手。” 眼镜男姓费,在某机关任科长,他乍听到陈凝这么说,怔了一下,有点犹豫。 他其实有点怕,家属这边一旦签字,万一这些大夫真给使劲用那些烈性药,就算把人救活了,可万一留下后遗症那可怎么办? 尤其是他爱人肚子里的小孩,要是生下来就有什么残疾或者重病,那孩子以后的一生不就毁了? 这种事他简直不敢想,一想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黎东方自然看得懂家属的想法,他当即表态:“我跟小陈都是负责任的人,不至于乱用药。我们当大夫的,也希望你爱人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陈凝也点头:“我也是,我这么说只是不想到时候起什么纠纷,希望你能理解。” 费科长这时也没了别的办法,他爱人之前已去过好几个大医院,都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黎东方和陈凝这里如果还不行的话,等待他们家属的恐怕也只能是一尸两命。 想到这里,他只能咬牙做了决断,说:“行,我们签。我们答应你,如果我爱人有事,我们不会追责。”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脸诚恳地跟黎东方和陈凝说:“我爱人要这个孩子不容易,为了要孩子她吃了不少苦,之前还流掉一个。” “我是说,如果,如果实在不行,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的话,那你们…你们就保住我爱人的命吧。” 说到这儿,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液,咬着牙又重新把眼镜戴了回去。 陈凝不由地多看了那人两眼,心想这人还真算是个有情有意的人。 她便点点头,说:“如果可以,我们一定会争取把两个人都保下来,实在不行,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费科长哽咽地“嗯”了声,很快几个人就到了一号抢救室。 这个抢救室比较大,他们进去的时候,中医吴大夫和六院内科倪大夫他们都在。 看到黎东方和陈凝跟着费科长进来,吴大夫几个人脸上有些窘迫,很明显,他们现在对于患者的病情已是束手无策。 黎东方此时没心思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他快速问道:“老吴,你们之前给患者用了什么药?” 吴大夫忙说:“我们认为应该先给病人和胃降逆,病人气机有紊乱,有升无降,如果能把胃气降下来,就能止住呕吐不休的症状,颅内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基于这个想法,我们先用了小半夏加茯苓汤加味。同时,也用了镇肝息风汤,以期能快速涤痰,缓解病人眩晕昏迷的状况让,以便能让病人尽快清醒过来。” 黎东方听了,马上问道:“是不是没效果?” 倪大夫最先说道:“我们内科之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老黎你来试试吧。” 吴大夫的脸则红了下,但还是承认了:“服药后又吐了,确实没有效果。” 当着家属的面承认这一点,吴大夫他们几个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他们自己觉得已经认真给病人做了辩证,用的药方也算对证,无奈药效不好,这一点他们就算想辩解,也无从辩起。 当大夫的,一切以疗效为准。你开的药方没治好患者的病,那就是无能。 这时候患者的父母也都在,他们两个人脸上也透着疲惫,还有点不满,只不过在强忍着,这更给吴大夫他们增添了不小的压力。 好在这时候他们听到黎东方说:“其实吴大夫你们用药的思路也没问题,药方也是对证的。” 费科长跟他岳父岳母都面露疑惑,显然都不明白,既然药方对证,那为什么没效果呢? 这时,他们就听到黎东方继续说:“现在患者已经开始时时抽搐,这明显是肝风已动的征象。我说句不好听的,像患者这种情况,今天如果再控制不住,明天一旦彻底昏过去,那时候就是肝风大动了。” “按《内经》上所说,在某些大积大聚的危重状态,即使患者是孕妇,也要适当使用峻下或滑利这种禁忌药,只要使用时注意用些减毒的措施,是可行的。紧要关头,必须做出决断。不然时机一过,就算我们再想治也没办法。” 费科长在旁边听着,喉头动了动,又看了眼他岳父岳母,见他们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跟黎东方说:“黎大夫觉得怎么治合适,就怎么治吧。我们家属也听不懂,你们直接下药吧,再晚我怕小凤等不起。” 他说话的时候,病床上的孕妇身体又连着抽动了几下,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地颤动了一会。眼皮翻上去的时候,能看到她的眼珠都不怎么动。与此同时,她喉咙中还有痰鸣之声。 黎东方也不再多说,看了眼陈凝,跟她说:“小陈,我觉得刚才吴大夫开的小半夏茯苓汤加味可用,但这里边的半夏就照咱们咱天说的那样,改成生半夏,用30克,你看如何?但是这个生半夏咱们药房没有,我听说你自己也做了一些药,你那儿有生半夏吗?” 他这一说,现场的人一下子都看向陈凝,众人心里都挺奇怪的,没想到这年轻的女大夫自己还会做药。 陈凝连忙说:“我手里有,我平时用药也喜欢用生半夏,都是反复淘洗过的,抽屉里就装了50克左右,我去拿吧。” 黎东方忙制止她:“你不用去,让别人替你走一趟吧。” 陈凝觉得自己抽屉里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就同意了。正好这时候于北海和那年轻女大夫也跟着倪大夫来了,陈凝就看着他们俩,说:“能不能麻烦你们俩帮忙取一下?” 那女大夫立刻就痛快地答应了,说:“好啊,我跟小于去一趟,钥匙给我吧。” 陈凝这边刚把钥匙给她,那漂亮姑娘就跟于北海走了出去。 黎东方见这味药的事解决了,就接着说:“先用这个药来降呕逆,然后用镇肝熄风汤和吴茱萸汤加减,吴茱萸用之前也要淘洗,减轻对患者的刺激。” 说完这些,他看了眼陈凝,问她:“小陈,你有什么意见吗?” 吴大夫虽然不明白黎东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点到陈凝,可既然这姑娘敢来敢说,还能受到黎东方的认可,估计是真的有家传绝学吧。 他们没把病人的病治好,就算有什么质疑的想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说:“我觉得要给病人服用安宫牛黄丸,只用一颗用来急救,就可以。因为病人现在已经内中风,痰迷心窍,需要尽快解除内中风的危机。” 吴大夫他们几个即使再不想插嘴,这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 安宫牛黄丸啊,这种药怎么能给孕妇用呢? 几个人不由得露出一副又惊又急的表情,让费科长和他岳父母也不禁焦虑起来。 这可怎么办呢,他们还要不要听黎东方和那女大夫的。 想到他们刚才已经签了知情同意书,费科长这时候就算想问问,到底还是没敢出声。 他怕再提出质疑,这俩大夫会撂挑子不干,那他爱人就只能躺在那儿等死了。 因此他两只手指使劲搅着,掐出了红印子,到底还是把质疑给憋了回去。 而这时。黎东方并没急着给出回答。 众人注目之下,他走到病床边,掀起患者的眼皮,又看了一眼。 陈凝和吴大夫他们也走了过去,这一看,便发现患者眼珠已呈现赤红色,看起来挺吓人的。 黎东方又摸了下患者的脉,然后他想了想才说:“患者现在脉相弘滑而劲,从脉相来看,属于肝胃痰火上攻,气机逆乱,肝风挟火上攻于巅顶。情况很明显啊,就是内风已动,大家都看得出来,病人抽搐和口歪眼斜的征象都很明显了,这是神明清窍被蒙蔽了。用安宫牛黄丸一枚是可取的方案。” “像这种危重病人,容错率太低了,容不得我们胆怯畏缩,时机稍纵即逝,我觉得可以试。” 黎东方这番话,就算是拍板定下了方案。 吴大夫他们和几个家属心里再是七上八下的不放心,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着黎东方和陈凝一起商量好的方案来。 很快于北海跟那女大夫拿着药走了回来,正是陈凝自备的生半夏。 这时候黎东方已写好了药方,吴大夫他们看过去,看着那药方上的药,不由再度咋舌。 黎东方在镇肝熄风汤合吴茱萸汤加减里边,还加入了其他几种药性较为猛烈的药,他可真敢。 至于赭石、怀牛膝等药倒是都在他们意料之中。 内科倪大夫他们还有事,在这边他们也帮不上忙,等黎东方开完方子,他就把于北海和那女大夫带走了。 女大夫临走之前,朝着陈凝笑了下,还跟她招了招手,小声说:“陈大夫,以后中午去吃饭,你可以去找我啊。” 这时候不适合多说话,陈凝虽不了解这个人,可也不会当众拒绝别人的邀请。反正中医科也没有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大夫,她就痛快地点头说:“好,以后如果碰上了,我去找你。” 这几个人走了,吴大夫他们可没走。药房那边则按着黎东方的要求火速把药熬上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药终于熬好了,就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病人又抽搐了一回,还吐出了一些黄绿色的汁水和痰涎,每一次发作,家属的心就被揪起来一回。 药房那边按照黎东方的要求把药熬成了浓稠的汁液,病人服药困难,也不急着一次都让她喝下去,陈凝亲手端着药,一会喂她一匙,就这么慢慢让她服用。直用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病人才把半碗药服用下去。 黎东方看了下表,说:“先这样,等半个小时看看效果,如果顺利的话,病人颅内压会下降,呕吐和抽搐状况都会改善,头痛也会减轻。” “我这边还有患者等着,等一会儿我会过来。” 家属其实不想让黎东方和陈凝走,因为他们一走,家属心里就一点底都没有,生怕大夫不在的时候又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别人应付不来。 可他们已经占用了黎东方和陈凝很多时间门,倒也不好把人强留在这儿,毕竟黎东方还有别的患者,所以他们也只好同意了。 陈凝留在这儿也做不了更多的事,药效再怎么快,也是需要时间门的。她便也跟着黎东方走出一号抢救室,一起回了四楼。 她刚从楼梯进入四楼走廊,便看到415门口站着四五个人。 黎东方回头跟她说:“小陈,看来你这也开始有病人了,昨天坐了一天冷板凳,今天大概不会了。” 陈凝笑了下,略走近了一些,她一眼就发现站在那几个人中间一个帅气明媚的年轻人。 是董壮! 他一手插兜,靠在墙上,远远地看见陈凝走过去,他脸上马上露出笑意,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又生动起来。 陈凝不禁有些高兴地想,看来董壮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一切都好好的,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除了董壮,还有邢副厂长也在。 等陈凝走得稍微近了一些,邢副厂长便说:“小陈,我们在这儿等你好一会儿了,你上哪儿去了?” 陈凝指了指黎东方,说:“刚才跟黎老师去了一趟抢救室,那有个重症病人需要处理,刚完事。” 邢副厂长忙说:“没事没事,我就问问,我们也不急。” 说着,他笑着指向董壮:“小董大夫也来挺长时间了,我听说他现在不当大夫了,还觉得挺可惜的。以前他还给你当徒弟呢?” 董壮笑了下,说:“我现在虽然不当大夫了,可小陈还是我师父。她一天是我的师父,就永远是。” 这时陈凝已经打开了门,把人都请了进去。董壮仍然悠闲地插着兜,环顾着陈凝的办公室,然后跟邢副厂长说:“我过来就是看看我师父,没什么急事,邢副厂长你是带人来看病的吧?那你们先看,我坐会。” 邢副厂长也知道董壮要跟陈凝叙叙旧,便笑着把自己带来的三个人介绍给陈凝。 陈凝给董壮拖了把椅子,也不跟他见外,让他自己在旁边坐着,她则开始给那几个人看病。 这次邢副厂长带来的人中间门,有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大病,其中一个就是经常生口疮,找过好几个大夫也没治好,自己也乱买药。 他跟别的人一样,一生口疮就去买些清热解毒的药来吃。陈凝诊断完之后,就告诉他:“以后再生口疮,不要自己乱买药吃。你这种情况,属于虚火上炎,不是实火。吃降火药是不行的,不但不会好,还有可能会加重病情,像这种绵延不愈的口疮,往往都是虚火。” 这种病对她来说是很简单的问题,她很快就开好了方剂,让那人一会儿下楼去药房照方抓药即可。 至于第三位患者,陈凝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人病情相对要严重些,属于胃出血。 但这对她来说,也不属于难治的病,同样很快给开出了药方。 不到二十分钟,陈凝就把这三个患者的病都看完了。邢副厂长知道董壮跟陈凝有话说,没多停留,很快就把人带走了。 他们一走,董壮就笑着坐下来,抬眼打量着陈凝。 陈凝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问他:“这么看我干什么,不认识我了?” 董壮这才笑道:“不是不认识你了,是觉得我师父越来越厉害了。虽然我一直就觉得你会这样,可真看到了,还是会吃惊,怎么会有人这么优秀?” 陈凝瞪了他一眼,:“少拍马屁,你不告而别,也不说说你去哪了?还不给我交代,等我问你啊?” 董壮这才正经起来:“我去了区组织部,以后也许能往上走吧。但说实话,在那挺没意思的。” 说到这,董壮似乎不想多说,陈凝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她知道董壮只是看着散漫,其实他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既然决定了,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别人不好干涉。 她什么都没说,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盒子,推过去:“给你的,听说你脸划破了,我看还有点疤痕,用这个能祛疤。你这张脸还算能看,好好用,别破相了。” 董壮接过盒子,笑了下,说:“还是师父记挂着我,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别跟我客气,我给你留个号码,是我们单位的,别弄丢了。” 说着,他抽出一张纸,写下一行数字,推给陈凝。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费科长再次出现在门口,面带喜色地说:“小陈大夫,我爱人她好像好了一点,你跟黎大夫再去看看吧。” 陈凝连忙站了起来,抬脚往外走。 费科长也看到了董壮,他惊讶的多看了几眼,觉得这小伙眼熟,好像是他们单位新来的科员。 还是董壮主动跟他说:“费科长,你也在这啊?” 107 第 107 章 费科长听了董壮的话,…… 费科长听了董壮的话, 略微一怔,迟疑地道:“你是不是姓董?是我们单位新来的科员?” 董壮微笑点了下头,客气地说:“费科长, 我是新来的科员, 叫董壮。” 费科长看着董壮, 知道他是谁了。 区革/委会金副主任在会场上被军方抓走的事,在区里各个机关单位早就传遍了。 费科长也知道, 这次抓捕命令是军方高层直接下达的,也知道金副主任是得罪人了, 这事还跟青风社区医院一个男大夫有关系, 听说那男大夫为了反抗金家逼婚, 连自己的脸都给划了, 不惜毁容,也不肯跟金家人结亲。这大夫就是眼前这小伙子吧? 敢对自己的脸下手, 是个狠人! 费科长暗暗想着,随后他看着陈凝和董壮, 问道:“小陈大夫, 你们认识?” 陈凝也没想到, 董壮跟这位费科长居然还是一个单位的。组织部管干部任免, 从这一点来看, 费科长确实有点地位。 她便笑着说:“对, 我跟董壮认识,我们之前都在青风社区医院上班, 这次我转到六院,他顺路过来看看我。” 费科长心想,董壮也是刚到他们单位上班,才上班两天, 就能来六院看这小陈大夫,那他们俩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他对董壮就客气了几分,说:“这可真是巧,小董是我同事,原来你们俩也认识。” 董壮客气地应了声,然后说:“费科长,你找小陈大夫有事,那你们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这时黎东方还在外边等着,费科长便匆匆跟董壮打了招呼,与黎东方和陈凝一起去了一号抢救室。 他们俩进去的时候,倪大夫和吴大夫还在。吴大夫眼睁睁看着黎东方和陈凝进来,眼神有些复杂。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黎东方和陈凝开的药方那么猛,不但没伤到孕妇,还让她的状态在短时间内大为好转,让他深刻地体现了一次什么叫效如桴鼓。 黎东方暂时也顾不上他怎么想,径直走到那孕妇旁边,问道:“患者情况怎么样?” 这时候那孕妇的父母都在里面等着,一听黎东方问,孕妇母亲马上说:“大夫,我女儿不吐了,二十分钟之前抽过一回,后来也不抽了。” 这时陈凝也注意到了,患者面色变得平和,眉头也不再紧皱,看起来头痛状况应该也有好转。 倪大夫也告诉黎东方:“病人颅内压减轻了一些,头痛得到缓解,其他方面也有向好的趋势,这说明你跟小陈拟出的药方是有效的。” 这时黎东方已开始给病人诊脉,陈凝则掀起孕妇眼皮,发现她眼珠上的赤红色已消退大半,喉中暂时也没有痰鸣声,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所采取的急救措施确实是有效的。 而之前他们给孕妇开的药方都是用来急救的,不乏峻烈之品。现在病人情况既然已经好转,那药方肯定要有所调整,那些峻下之药,能不用尽量不要再用。至于安宫牛黄丸,更是没必要再给患者服用了。 很快,黎东方也点了下头,说:“从脉相上来看,患者目前已摆脱危险,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巩固疗效,药方要稍做修改,前方里的生半夏减量,改为10克即可。具体的我跟小陈和吴大夫再一起斟酌一下。” 说着,黎东方把陈凝和吴大夫都叫了过去,几个人在一起细细的商量。 其实吴大夫水平并不差,他只不过是一直在城市医院里上班,用药没那么大胆而已。 现在孕妇的情况一旦没那么凶险,他自然也知道怎么开方。 很快,他们几个人重新拟出一个方子,交给费科长,让他照方抓药即可。还告诉他们,患者现在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不需要继续留在抢救室里。 费科长一家亲耳从几个大夫口中听到病情好转的结论,自然欢喜不已,个个面上都带着感激之色。费科长更是客气地将黎东方和陈凝送到楼梯口。 吴大夫并不是六院的,是费科长从别的医院请来的专家,现在病人好转,他也没必要再留下去。 他走的时候,费科长也很客气,但吴大夫心情却很复杂,想他年近六十,在临川这地方也算小有名气,不然费科长他们也不至于特意把他请过来,而现在他居然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大夫给比下去了,这真让他有点怀疑人生。 陈凝回到415的时候,董壮已经走了,抽屉里还放着董壮留给他的单位电话号码。 陈凝闲着无事的时候,把那电话号码抄到了备忘录上,心里也隐隐猜到了董壮放弃从医,开始从政的原因。 大概是金副主任的事情,让他看到一个人在无权无势时被压迫的绝望,所以他想换一条路吧… 其实在这整个事件中,如果她没有季野在身后庇护,那她现在所面对的后果并不会比董壮强。 这么一想,陈凝不由得想到了季野,他一走就是两天,也不知道具体是在哪个山里。她在家闲来无事的时候,还特意查过地图,想判断出到底哪个山区距离临川有五百里地,还会有驻军。 查过之后,她估计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那个地区在临川东北部那一片山脉,气温肯定要比临川低,再是山区的话,也不知道晚上会有多冷。 只是她跟季野根本联系不上,再挂记也只能放在心里。 从抢救室回来后,整个上午没别的病人来,只来了两个轧钢厂的患者,他们都去过青风社区医院找他,从那儿听说了她来六院的消息,就摸到六院来了。 两个人跟陈凝说话时,都表示出惋惜的意思。陈凝以前在青风社区医院上班,他们要看病的话,特别方便,走几步路就到了,也不用特意请假,跟领导说一声,一会儿就能回单位,不耽误上班。 现在陈凝来了六院,他们要想来,就没那么方便,还得特意请假。 陈凝将这两个人送走,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她拿着饭盒去打饭的时候,食堂里人正多着,好几个档口都在排队。 她随便选了一排,随着人群慢慢往前移动。 正排着队,她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陈凝认了出来,拍她的是个漂亮女孩,是跟倪大夫一起出现在一号抢救室的女大夫。 “小陈大夫,你一个人在这儿啊?”那女大夫已经打完饭了,手里端着饭盒,她身边还有一个高个子女孩,也穿着一身白大褂。 陈凝笑了下,说:“是你啊,你打完了?” 女大夫看着陈凝饭盒空空地,就跟她说:“我们打完了,今天有狮子头,挺好吃的,你也打一份呗。我叫郑玫,一会儿你打完饭没伴的话,去那边找我一起吃吧。” 郑玫很热情,而这热情似乎并不让人讨厌,陈凝就答应了,等她打完饭之后,真去了郑玫那一桌。 她过去的时候,这一桌已经坐了三个女大夫,不过只有郑玫一个人长得很出色,另外两个女大夫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另一个人皮肤黑一些,也不怎么爱说话。 但她们几个对陈凝都挺友善的,戴着眼镜的女大夫看上去二十八九,一看到陈凝过去,她就把自己饭盒往里挪挪,给陈凝腾出空位,笑着说:“小玫刚才都跟我们说了,说你是中医科新来的大夫,医术还挺不错的,黎大夫和倪大夫都夸你呢。” 郑玫嘴里正吃着饭,听到这里她匆忙把饭咽下去,嗯嗯点头,说:“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孕妇有多凶险?她都抽搐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我们内科也不敢随便用药,就找到中医那边去了。” “当时好几个老专家都不敢下重手,就小陈跟黎大夫有主见,真把人给救活了。刚才我们科倪大夫还去看了下患者,回来说患者情况已经大好了,简直是奇迹。这事我可不是瞎编的,于北海也知道,不信你们去问他。” 陈凝:…… 她就是过来吃个饭而已,让人这么夸一通,挺不自在的。 她连忙说:“这个主要还是黎大夫的主意,我就是个敲边鼓的,你再这么夸我,我这饭都吃不下去了。” 戴眼镜的女大夫也看出来陈凝不自在,就说:“小陈大夫,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像咱们这些年轻大夫,在院里的老大夫面前,不挨训就不错了。你能让倪大夫和黎大夫一起夸,那说明你不错。” 郑玫又嗯了一声,说:“对,小陈大夫,你可不像某些人,根本没什么本事,能进医院靠的就是关系。” 这时食堂里各个桌子周围都坐满了医生和护士,郑玫和陈凝长得都很出色,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少年轻男大夫都在不经意地往陈凝她们这边瞄过去,这种眼神很隐晦,但还是会有人察觉到。 周扬他们几个人这时候也在食堂吃饭,坐得离陈凝也不远,他见陈凝身边已经有伴了,就没再招呼她。 再说这时候风气保守,男女总在一桌吃饭的话,也会惹人非议的,他们老跟陈凝坐一块吃饭确实不合适。 这时候于北海也在他身边,周扬就问他:“你们科室的郑玫不是挺傲的吗?这回怎么对小陈大夫这么热情?” 于北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说:“你说郑玫啊,她就那样,看不上的人就不爱搭理,看谁顺眼话就多,其实她有点小孩子脾气。” 说着,他看向周扬,说:“你们科新来的小陈大夫她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中医世家传人吗?反正我瞧着挺厉害。” 周扬也一脸茫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韩院长特招来的,我原来还以为她跟韩院长有点关系。” “你们也知道,呼吸科那位公主就是咱们副院长特招进来的,那水平,不用我说吧?原来我还以为小陈大夫也那样,现在看来不是。” 几个人听了,都心领神会,谁都知道,呼吸科的林艳苹是副院长的女儿。至于水平,应该是比较一般的,上个月就有一家人来医院呼吸科闹事,找的就是林艳苹,最后这事也被林副院长压了下去,不了了之了。 他们只是普通医生,也管不了这么多,周扬说完之后,几个人怕被旁边的人听了去,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可这时周扬抬起头一看,却见林艳苹带着几个女大夫走到陈凝旁边那个空桌,眼神还往陈凝和郑玫她们脸上扫了扫。 他不由得捅了下于北海,说:“你们看,林艳苹怎么上那边去了?是不是故意的?你看她那什么眼神?” 于北海回头一看,发现林艳苹盯着陈凝的脸看了好几眼。 他不由得小声说:“她是不是嫉妒了?” 周扬摇了摇头:“小陈大夫确实挺出色的,林艳苹心高气傲,是咱院一枝花,这事难讲。咱们院年轻女大夫不多,以前就属林艳苹和郑玫最出色,现在又来了小陈大夫,不知道林艳苹怎么想。” 陈凝对别人的凝视是比较敏感的,她也注意到了林艳苹的视线。 只是她不认识这人,只当没看见,仍坦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郑玫可就没她那么平和了,她把匙往饭盒里一丢,抬头往林艳苹那边翻了个大白眼。 林艳苹在医院里一直被人捧着,也就郑玫一个人敢这么无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会让自己丢了面子,她便冷哼了一声,瞪了回去。 陈凝并没有忽略她们这些小动作,心中暗想,她只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根本就不想介入这种无聊的争端之中 她知道,漂亮女孩之间难免会有暗暗比较的心理,可她根本就不想跟任何人比。 这时候黎东方他们这些大夫也在食堂里吃饭,倪大夫他们离这边不远,也不知道是谁,招手把周扬叫了过去。 很快,周扬走到陈凝这边,小声跟她说:“小陈大夫,倪大夫和黎大夫他们叫你过去,说是商量点事。” 陈凝转头一看,便看到黎大夫和倪大夫都朝她点了点头。 她也不想在这桌继续待下去,当即就端起饭盒,跟郑玫说:“黎大夫他们叫我,我先过去了。” 郑玫她们几个都吃惊得怔住了,因为像她们这样的大夫,在倪大夫他们这些人面前,就只有乖乖听吩咐的份,更不敢想会被请过去说话这种事。 戴眼镜的女大夫看了眼郑玫,小声跟她说:“小枚,这小陈大夫说不定是真有本事。” 郑玫自己也有些发怔,跟同伴说:“我就是看她挺顺眼的,想着她一个人在中医科没伴,这才叫她一起来吃饭,刚才夸她也是客气一下,我这是夸对了?” 陈凝这时已坐在黎东方身边,这桌除了黎东方和倪大夫,还有另一个身材矮壮的人,自称姓范。 这人看到陈凝过去,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眼,然后主动跟她说:“你就是老黎和倪大夫说的小陈吧,我们普外科下午有个病例,要跟你们中医做下会诊,下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听到范大夫要请陈凝过去参与会诊,难免会觉得奇怪。 跟中医会诊这种事,不都得找黎大夫这样有水平的大夫吗? 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大夫? 像郑玫和周扬他们这些知道一点内情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陈凝的水平,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中医科的女大夫是院长特招进来的。 因此范大夫他们这个表现就让很多人认为,范大夫他们这么做,就是想卖院长一个面子。 陈凝并没怎么注意到这些事,就算知道了别人的想法,她也不会吃惊,早在来六院之前,她就知道,入院后她肯定要承受很多非议和质疑。 这个过程无法避免,只能靠时间和实力来慢慢证明自己。 这时候她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客气地问范大夫:“大概是个什么样的病例?” 范大夫也吃完了,他便直接说道:“这个病人的情况也挺严重的,是阑尾炎合并肠梗阻,做手术的话,很可能会导致肠粘连,肠梗阻不但不会好,恐怕会更严重。” “不瞒你们说,患者现在已经有四天没有大便了,在发高烧,情况挺危险的,我们科里很为难啊。” 旁边的大夫们正忙着吃饭,吃饭时忙里偷闲听他们说话。 听到这里,有个大夫顿时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 他跟范大夫比较熟,当即就抗议道:“我说老范,这正吃着饭呢,你怎么说这个?你倒是吃完了,我才刚吃上。” 范大夫呵呵笑了下:“咱们当大夫的,什么没见过,这点事儿算什么?我看你就是洁癖太严重了,再说我也不是说给你听的,谁让你非要听?” 说完,他也不理那大夫的牢骚,继续跟陈凝说:“我也是听倪大夫说起这两天一号抢救室的事,想着你和黎大夫对这种危重症还是挺有经验的,要不咱们一起商量试试。” 这时,黎东方问陈凝:“小陈,我听说你在乡下,跟着胡大夫治疗过类似的病例,是吗?” 陈凝并不打算藏拙,当下痛快地点头,说:“确实治疗过这种病例,一般以大黄牡丹汤为基本方进行加减,这种药治疗各种急腹症效果是不错的。像农村那种环境,一旦得了急腹症,比如肠痈,想送到大医院做手术也来不及,想治就只能用草药或者针灸。所以有些乡下大夫在治疗这种危重症时都积累了一些经验,我手头也有我爷爷和胡大夫给我的医案,基本都看了。” 范大夫一听,多少也信了一些,他就说:“老黎,你以前也在乡下待了五六年,肯定也有这方面的经验。这样,一会儿吃完饭,你跟小陈大夫都去我们科室看看,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108 第 108 章 医院说大是挺大的,各…… 医院说大是挺大的, 各个科室加起来,医务人员虽然没有一千,但也有大几百。医院各科室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有什么小道消息都会很快都会传开。 下午, 当黎东方和陈凝到达普外科的时候,普外科不少人都已经知道, 他们科有个不适合做手术的疑难病人请了中医科的专家来会诊。 等陈凝跟黎东方一到,走廊上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俩。 陈凝迎着这些或明或暗的注视,随着黎东方到了普外科范大夫的办公室。 他们俩到的时候,患者家属也在办公室里,那一家人已经从范大夫那儿了解到了病人的情况,也知道病人不好做手术, 都表示同意让中医参与会诊。 只是那几个家属在听说陈凝也要参与会诊时,明显有些迟疑。 范大夫倒是理解他们,他就说:“这次会诊主要是请黎大夫帮下忙,他在治疗危重证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至于小陈大夫, 她虽然年轻了点,但她是家传中医, 让她给黎大夫当个助手, 你们不反对吧?” 几个家属你看我我看你,想着陈凝只是当个助手的话, 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们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 患者情况紧急, 范大夫他们也没在办公室里多停留,一行人很快就去了患者所在的病房。 他们到的时候,患者正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 哼叫声在门外都能听到。 陈凝走得稍微近了些,就见到那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冒出来一层冷汗,腰弯着,一条腿也弯曲地窝在床上,不敢乱动。 屋子里还有一股臭味,即使开着窗,也能明显闻出来。 黎大夫迅速走过去,一把揭开病人身上盖着的被子,再揭开他上身的衣服,裤子也往下拉了拉。 衣服一揭开,陈凝就看到,患者右下腹有个包块,包块能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已经鼓了起来。 黎东方的手刚刚碰上那个包块表面,患者的哼叫声就立刻大了起来,很明显,那地方不能碰,一碰就疼得厉害。 他的腹部也都膨胀了起来,像一面鼓,黎东方只用手轻轻盖上去,并没有用力,然后他回头跟陈凝说:“手感灼热,热势较盛。” 之后他问患者:“肚子什么感觉,有绞痛感吗?” 患者马上点头;“对,像什么东西拧着似的,一拧一拧地疼,还恶心,吃什么都想吐,也不敢吃,因为肚子快胀破了。大夫快帮忙想想办法吧,再这样我活不下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牙关还打着寒战,看上去情况确实很不妙。 又看了看他的舌头,黎东方跟陈凝和范大夫说:“病人舌体黑,舌上生刺且干涩,这种情况,属于阑尾重症了,是肠痈无疑,而且他这已经生了脓,属于很严重的情况。” “青霉素用了吧?”他问过之后,范大夫马上说:“用过了,没有效果,现在患者高烧39.5度,三天无大便,也没放屁。再拖下去就得穿孔,真到那时候,人恐怕就没了。” 几个家属在旁边听了,心惊胆战,病人躺在床上也惊怕交加,即使很难受,那眼神也一眨不眨地落在黎东方身上,盼着黎东方能尽快救他一把。 范大夫则继续说道:“因为患者有过几次肠粘连史,我们不敢轻易给他做手术,患者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黎大夫,小陈,你们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快速缓解病人的病情。” 黎东方看了眼陈凝,问她:“病人的情况你也了解了,你有什么想法?” 陈凝知道情况紧急,立刻说道:“如果是普通的急腹症,可以用大黄牡丹汤为基本方来加减。” “但病人这种情况,还得通腑散结,我觉得可以用硝菔通结汤,这个适合阑尾炎合并肠梗阻。但病人有呕吐感,在服药前,可以用针灸点刺口内金津与玉液两处进行放血,这两个地方点刺完之后,他的呕吐感就会减轻,有助于他顺利服药。” 这时,普外科好几个大夫也来了,都想看看中医科针对这种疑难病例能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中医和西医之间完全是两个体系,因此那几位西医大夫听了陈凝的话,基本都听不明白。他们见陈凝说得又快又自信,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就把目光投向黎东方,想从他脸上看出来,这个女大夫说得到底对不对。 很快,他们就看到黎东方笑了下,说:“小陈,你说的硝菔通结汤,是清末民/国大医张锡纯的方子吧,他这个方子确实很不错啊,很适合这种情况。” 范大夫等人不由得有些发愣,几双眼睛扫到陈凝身上,心想这姑娘竟然真的会治这种病例。 范大夫便问道:“那针刺呢?合适吗?” 黎大夫满意地说:“合适,当然合适,点刺放点黑血,能解三焦热毒。点完嘴里的两个穴位再点尺泽和委中放血会更好。他这个热得太厉害了,青霉素又不好使,给他放血泄热,能把病人身体里的热毒泄出来一部分。” 说着,他转头问陈凝:“三棱针你带来了吧?” 陈凝点头:“带了。”她很快从自己带来的针灸包里拿出三棱针,交到黎大夫手上。 黎大夫便说:“病人嘴里的两个穴位我来点,你点一下尺泽和委中,没问题吧?” 陈凝明白,病人嘴里味道很大,有点臭,黎东方不想让她挨熏,所以主动把那个活揽了下去。 她就同意了,拿出另外一根三棱针,去掀患者的衣服。 这时她看到黎东方揭开患者的嘴,往他舌头下方点刺了几下。 很快,范大夫他们也都看到了,一滴滴黑色的血从患者嘴里涌了出来。 这时候,病房门口站了好几个年轻大夫和护士,房门开了一条缝,他们就从这个缝里往病房里面看。 不知是哪个大夫轻轻惊呼了一声,说:“这么多黑血!” 门口的年轻大夫和护士们听了,都探着脑袋往里看,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范大夫听到动静,看着不像回事,便瞪了他们一眼,说:“都不用上班了?” 那些人缩了缩脖子,到底还是害怕范大夫发作,最后不甘不愿地走了。 而这时陈凝也开始点刺患者四肢上用来泄热排毒的穴位,很快也有暗色的血液从患者胳膊和腿窝处淌了下来。 范大夫亲自拿着棉签,把患者嘴角边和四肢上淌下来的血擦拭干妆,他还不忘问患者一句:“现在什么感觉?” 患者在放血过后,呼吸平缓了一些,他长呼出几口气,声音微弱地说:“感觉好受多了,恶心的感觉基本没了。” 点刺出血后,范大夫他们以为这就算扎完了,不曾想黎东方又转头问陈凝:“那天区里在进行基层医生比武大赛现场上,我看你用了透天凉的针法,我没看错吧?你是不是会这个?” 陈凝心想黎东方的眼神的确挺毒辣,这个针法她确实是练成了。而病人现在的确需要用到透天凉的手法来尽快泄热,她就说:“嗯,我会,这种强刺激手法可以快速泄热,适合身体素质较好的患者。” 范大夫他们再度茫然起来,什么叫透天凉? 一个大夫就问黎东方:“那个是什么?黎大夫你来扎不行吗?” 黎东方摇头:“这种手法可以迅速退热去火,一般人不会。我师父也没传过我,大概是她家里人教她的。” 范大夫等人不由得惊讶起来,心想这小陈大夫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连黎东方都不会的手法,她都会! 那这小陈大夫跟过来,还真不只是给黎东方当助手啊。 患者家属在旁边看到了,也不敢轻视陈凝,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敬畏。 这时患者还在发着高烧,陈凝知道病情不等人,就跟黎东方说:“我用强刺激手法来针刺阑尾穴吧,在痛点下针,你看怎么样?” 黎东方“嗯”了声,说:“扎完阑尾穴,用同样的手法把足三里和内关也扎了。我这边先给患者开个方子。” “你们家属都在吧,选一个人出去买几斤萝卜回来,跟药一起服用。” 听到黎东方这么说,患者家属都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萝卜?这还能治病吗? 黎东方见他们没动,只好解释:“这种药多少有些伤正气,配合萝卜吃能减轻药物对身体的伤害。而且萝卜本身就有通气作用,你们平时吃多了萝卜不是爱放屁吗?这就是萝卜的通气作用,赶紧去买吧。” 他说得笃定,家属也没什么主意,自然只能按着他说的意思去办。 一共三个家属,一个人被派去抓药,一个人从医院出去买萝卜,只有患者的老婆留下来在旁边看着。 这时陈凝把三棱针都收了起来,拿出了毫针,她伸手在患者小腿膝盖以下的一个点上按了一下,只是轻轻地一按,患者就痛得叫了起来。 陈凝又在周围换了几个位置按下去,最后选了个最疼的位置下针。 黎东方一边观察着她的手法,一边跟范大夫他们解释:“那个地方就是阑尾穴,是治疗阑尾炎的特效穴,但是用她这种强刺激手法的话,效果会更好。只是那些古老的东西很多都失传了,小陈倒是不错,掌握了这些传承,看她这手法就知道,她一定是下苦功练过的。” 他要是不解释的话,范大夫他们这些外行就只能看看热闹,根本真看不出这中间的门道。 黎东方这么一讲,不只是几个西医大夫,就连患者家属都不由得高看陈凝几眼。 范大夫心中暗想,这姑娘又年轻又漂亮,可她绝对不是个只有脸能看的花瓶,竟是个真有本事的。 不少人说这姑娘跟韩院长有关系,现在看来,这些传言恐怕不可信。 陈凝在针灸的时候并没有藏私的心理,专心扎完之后,还给黎东方解释了一番具体的手法,黎东方听得很认真,等陈凝讲完之后,患者家属也把药抓好了,萝卜很快也买了回来。 黎东方患者很多,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守着,他交待完具体的用药方法之后,就把患者交给范大夫他们,自己则带着陈凝,重新返回中医科。 两个人走到半路,陈凝便跟黎东方说:“老师,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提携我,我懂的。” 黎东方摆了摆手,说:“你要是不行,我给你机会也没用,而且连我都得跟着丢脸。这种事,还是得你自己能撑得起这个场子。” “现在医院里说闲话的不少,我是不想你刚开始过得吃力,就给你找了这么两次机会。以后我也不能总这样,还得靠你自己把局面打开。” 陈凝点了点头,意思是她明白。 黎东方又说:“你今天给我讲的手法,我回去后好好琢磨琢磨,不过你把这手法传我,没问题吗?” 陈凝笑了下,说:“这本来就是古法,是古人的智慧结晶,我有幸得到就是幸运,没必要掖着藏着,传给你怕什么?也不是谁想学就能学会的。” 说到这儿,她又道:“老师,我请你找的针灸高手能不能找到?我爱人单位领导胸部几十年前中弹,有弹片残留,一直没有合适的人给他针灸。现在只能服药,效果有限。可我现在力道还不够,没办法给他施针。” 黎东方想了下:“这事我想过了,临川这边估计没人能做到,我也不行。改天我有机会,问问金针梅家的人吧?” 陈凝并不知道这家人是什么情况,但听起来应该是针灸世家的传人。 她就说:“行,那老师你帮忙联系一下吧,如果真能找到合适的人,那就太好了。” 她这么一说,黎东方还真的把这事放到了心上。回到办公室,他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信纸,给京市梅家的人写信。 陈凝并不知道这些,她回到办公室之后,下午又接诊了两个患者,这两个人中,一个是第一纺织厂的女工,一个则是青风社区的居民,都是对她医术有所了解的病号,特意寻到六院来找她的。 至于别的患者,仍然没有人来找她。 下班之前,陈凝和黎东方又去了一趟普外科,看了下那位阑尾炎合肠梗阻患者的情况,他们到的时候,患者正在喝稀粥,喝得虽然慢,却是一口一口地,喝了小半碗。 看到他们俩进来,家属脸上立刻现出笑意,全都客气地把他们让进病房。 患者脸上更是轻松了许多,身体也能坐直了。 黎东方过去,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眼肚子,发现他的肚子已经平了下来,右下腹的包已消失不见,体温也降到了38度左右。虽然还有低烧,但情况已是大为好转,明显已脱离危险。 看完之后,黎东方便说:“傍晚再服一次药,看看他晚上会不会顺利排便?如果能,明天情况就会更好。明天我上班来了之后再过来一趟看看。” 患者和家属全都痛快答应,范大夫笑着说:“老黎,你们这药方还挺不错,回头再有类似的情况,你们再来会诊。” 黎东方点了点头,跟陈凝一起走出病房。 家属一直把他们俩送到了普外科门口才返回去,两个人往外走的时候,还听到两个护士凑在一起说:“那个小姑娘就是中医科的,姓陈,跟林副院长的闺女一样,都是走的院长路子进来的。” 另一个护士则说:“那可不一样,我听范大夫他们说,这个小陈大夫医术还挺不错的,咱们科那个重病号现在不是好了吗?就他们给治的……” 两个人说得兴起,以至于黎东方都听到了,他看了眼陈凝,见她神色还挺平静的,也就知道她想得开。 离开医院之后,陈凝直接回了季家。 到家里,只有季老太太和郭姐在。 她打算抽空再织一会儿毛裤,不过她这次只织了十几行,家里就有客人上门来了。 在小狗的叫声中,甜妮提着一大兜子罐头和面点,推开门走了进来。 季老太太一看,便责备似地说:“甜妮来了,快进来。”“你来就来了,带东西干什么?” 甜妮笑眯眯地放下东西:“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我姑送东西。” “这东西可不是我买的,是我姑让我拿来的,我姐现在病情稳定了不少,我姑说这两天就带我姐去六院找陈凝复诊,她让我先带点东西来,表示一下感谢。” “也没什么稀罕的东西,就是一点吃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季老太太连声嘟囔着破费了,但东西是给陈凝的,甜妮也坚持,还是收下了。 随后她想了起来,问甜妮:“你才说带着任务来的,那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109 第 109 章 陈凝也听出来了,甜妮…… 陈凝也听出来了, 甜妮这次来还有别的事要办。 甜妮笑了笑,说:“奶奶没说错,我这次过来, 给陈凝带了点小玩意。” “就是一些护肤品,是我托人从京市带回来的,没有牌子, 但质量都挺好的。” 老太太听了, 觉得她们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挺好的,有些话题当着她的面可能不方便说,她要是在这待着, 俩年轻人会放不开。她忙道:“哦, 那一会儿你们俩自己看吧, 我有点乏了, 想进屋歇歇,小凝你陪她聊会。” 老太太走后, 甜妮把自己手上的包打开,拿出三个大小不同的圆形盒子, 递给陈凝。 陈凝看了一眼, 发现这几个盒子居然都是青色瓷盒, 看上去很像影青瓷,表面还泛着玉质的柔光, 仅凭这外包装就能看出来,这里面装的护肤品不会便宜。 甜妮怕她推辞,连忙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亲戚送的, 一般商店买不到。不过这都不是用钱买的,我自己也用不过来,就给你拿来几盒, 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陈凝怔了一下,她一听就知道,这种东西很可能是给特殊人物制作的特供品,护肤效果也一定很好。 贵重是肯定的,但她倒也没推辞的意思,笑了下,跟甜妮说:“这是你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 她想着自己手里正好做出了一批效果很不错的膏药,对于跌打损伤,筋骨腰痛效果都不错,等甜妮走的时候,让她把药膏拿上就好。 甜妮见陈凝愿意收下,她还挺高兴的,如果陈凝说什么都不收,她会觉得挺扫兴。 她不太擅长找话题,送完东西之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陈凝主动问她:“听季野说你身手也很不错,现在季野不在家,你能不能教我几手?” 甜妮看着陈凝纤细的身材和白晳的皮肤,有点下不去手。她怕动起手来,把握不好分寸,把陈凝给弄伤了。 但她不想让陈凝失望,想了下,她就说:“过招的话,还是让季野带你比较好,他对于力量的把控能力比我强多了,你跟他练不容易受伤。”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几招锻炼核心力量的方法。只要你能坚持下来,时间长了,你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肯定会有所增强的。都挺简单的,你要是愿意,我有空就来陪你一起练。” 季野在家时间有限,如果甜妮真愿意过来陪她一起锻炼,陈凝还真是求之不得。 她就笑着说:“行啊,今天开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咱们在哪儿练?”甜妮也挺有兴致的,她认识的人多,但是跟她聊得来的女孩并不多,能跟陈凝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她也挺高兴的。 她觉得陈凝身上有一股亲和力,让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 陈凝指了下后院,示意甜妮跟上。 后院虽然建了一个亭子,但还有二十多平方的空地,用来做基本锻炼足够用了。 半个小时后,陈凝累得一只手撑在凉亭柱子上,弯着腰直喘粗气。 “你们这些当兵的体力太可怕了,我真不行了,我得歇会。”她掐着腰,喘着粗气,感觉胳膊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甜妮呼吸仍然很平稳,她帮陈凝拍了拍后背,说:“你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不能跟我们当兵的比。我这两年是转文职了,练得少了些。以前没转文职时,经常进行越野拉练,五十公里是常事,还要负重。” 陈凝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说:“你们真厉害,了不起。” 甜妮看上去却一脸遗憾,说:“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我曾经想调到前线去,但我爸死活不让我去。要说厉害,还得数那些在前线上经历过战火的人厉害,我跟那些人比可能差远了。” 她说这话时,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神往。 陈凝看到她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动,脑子里冒出了季深的影子。 她想了想,就悄悄问甜妮:“ 甜妮,咱们俩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有没有未婚夫呢?有的话,哪天让我见见?” 甜妮听她这么说,不由翻了个白眼,说:“哪有?家里倒是给介绍过几个,我看着都不合适。” 她没敢跟陈凝说,她爸曾经想撮合她和季野,本来她和季野什么事都没有,她怕说出来陈凝会多想。 陈凝一听,心里有数了,没再提这个话题,跟甜妮一起做起了拉伸。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那脚步伴着狗叫声越来越近,陈凝侧耳一听,就听出来是季深回来了。 她连忙回到堂屋,这时季深正好穿着一身绿军装走进来。 甜妮也跟在陈凝身后过来,两人抬头时,眼神就碰上了。 季深若无其事地把眼神挪开,微微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然后他就要抬脚上楼,陈凝心想,她要是不把人拦住,他可能半天都不会下来。 她立刻跟季深说:“大哥,你有空吗?” 季深这时已经踩上了楼梯踏板,听陈凝这么问,便回头说:“有事啊?” 陈凝连忙点头,说:“大哥,刚才甜妮陪我锻炼呢。我听说像你们这样从在前线待过的人都很厉害,我想向你请教几招,你看行吗?” 季深一时有点想不明白,陈凝怎么会跟他提这样的要求?如果是别的事,他当然不会推辞,陈凝开口他就给办了。 可他实在没兴趣当着两个年轻女孩的面展示身手,但他又不好让陈凝失望,只好解释道:“我们练的都是杀招,讲究的是一招毙命,一点都不好看,也不适合你们学。你想学,可以等季野回来让他教你。” 陈凝一时有些无语,她只好又说:“我跟你学不合适,但可以让甜妮跟你学习一下,她以前一直想去前线,但她爸不让她去。要不你陪她过几招,她身手很不错的。” 季深这才正眼瞅了下甜妮,看上去还是很勉强。 甜妮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但她面上还是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哪怕她也看出来季深不太情愿,但她还是想试试。 陈凝见季深犹豫了,连忙趁热打铁地说:“甜妮最敬佩你们这些在前线待过的人了,你就指点指点呗。” 季深直觉陈凝有点不对劲,好像前边有个坑在等着他似的。 但甜妮爸爸是季野单位领导,对季野不薄,而他也听说甜妮前几天救了陈凝,身手确实不错,因此他心里虽然不情愿,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说:“那行吧,先试试。” 陈凝连忙指着后门:“那咱们去后院试试。”说着她径直拉着甜妮往后走。 季深无奈地摘下帽子,在她们俩身后跟上。 甜妮看着季深,多少有点紧张,像季深这种人,是真正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严肃地往那一站,他身上很自然地就会泛起一阵杀气。 甜妮感受得到,但她也知道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她就说:“大哥要是没问题,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一会儿我不会留手的。” 季深点了下头,心里却感觉自己像在陪小孩一样,很无奈,但还是得陪。 他怕伤到人,便把右手背到身后,说:“你不用收着,尽全力吧。” 甜妮:…… 她看着季深藏起来的右手,心底的倔强也被激发出来。她便点了下头,说:“那我真不客气了。” 说完,她突然举拳佯攻季深右颈,一只脚却趁机向季深下盘扫去。 陈凝只感到一阵风从脸旁边拂过,连忙躲得远了一些,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甜妮的拳头已经被季深抓住了… 那种力量感,让陈凝觉得,季深只要用力一扭,就能把甜妮那只胳膊扭断。 但季深这时已经松开了甜妮的手,淡淡说了声:“再来。” 甜妮:…… 她咬了咬牙,找了个刁钻的角度,抬脚向着季深颈部扫去。 季深往旁边一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的。顷刻之间,已经抓住了甜妮的裤脚。 其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直接抓住甜妮的脚踝的。 陈凝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实力会有这么大的悬殊,在她看来,甜妮已经很厉害了。 这时季深已经放下手,往后退了两步,说:“今天就这样吧,其实你身手真的很不错了。只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想活命就只能玩命练,跟你们到底不一样。” 说完他跟甜妮和陈凝点了点头,拍了拍手就走了。 陈凝特别无语,她是觉得甜妮还不错,她又敬佩季深这样的人。这两个人或许有机会发展一下,这才特意想法把他们拉到一起,好让他们接触一下。 可她这位大哥也不接招啊,就这么走了…… 季深人都走了,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把他留下来,只好跟甜妮说:“其实大哥说的有道理,他们在前线随时都可能会面临死亡,肯定不一样。咱不跟他比了好吧。” 甜妮有点沮丧,但她调节能力还是挺强的,苦笑了一下,然后自嘲地说:“我知道跟他们有差距,但还是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 随后她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土,跟陈凝说:“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心里确实感到有点受打击了,不过睡一觉就好了。” 陈凝还是说道:“我听说你转文职两年了,这两年练得少了,肯定会有所退步。再说男女生理上的区别是天然的,这个其实很难克服。” 甜妮一再说没事,又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的时候,陈凝给她拿了些膏药,两个人约好,次日甜妮会带她姐去六院找陈凝看病。 甜妮走后,陈凝想了想,便上楼敲了敲季深的房门。 季深这时正把脚搭在桌子上抽烟,屋子里全都是烟雾,他从脚步声能听得出上来的人是陈凝,连忙打开窗户,透了透气,又把手上的烟掐灭,这才开了门。 门一开,陈凝就被屋子里的烟味呛着了,季深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这人烟瘾有点大。” 陈凝忙摆手,说:“没事,你以前在前线压力大,抽烟可以缓解压力嘛。” “我上来是想问你,婉姐的事怎么样了,她答应寄资料吗?” 季深忙说:“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过两天就寄过来。” 陈凝应了一声,接着说:“大哥,过一段等季野回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玩吧,不知道你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季深搓了搓下巴,想了下,说:“我尽力吧,得看到时候能不能腾出来时间。” 陈凝忙说:“一定要尽力,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如果能一起出去玩,奶奶一定会很高兴。” 她都把季老太太抬出来了,季深不答应都不好了,当下他就说道:“行,我一定尽力。” 陈凝见他终于答应了,心想到时候她再想办法让甜妮他们也去玩,来个偶遇什么的,接下来就要看他们自己有没有那个缘份了。 这事她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就怕季深不愿意,最后反而适得其反。 第二天,陈凝照常上班,到单位不久,周扬就来通知她下午两点钟,中医科要在四楼小会议室召开一场全科室的会议,到时候只留两个值班大夫,其他人都要到场。 陈凝向周扬打听了一下,知道在这个会议上,会就一个疑难病例进行讨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至于具体是什么,她现在也不知道。 但周扬的表情有些微妙,还特意提醒她:“小陈大夫,开会的时候,有些人说话可能不那么中听,到时候你能忍就忍一下,新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类似的经历。” 陈凝心中暗想,看来下午的会议应该不会太平静。 110 第 110 章 一更 这个年代的人们还是很愿意看中医的, 此时的中医也不像后来八/九十年代那么式微,所以中医科也还是医院的重点科室。整个中医科算上陈凝,一共有16个大夫,这些人各占了一个办公室, 占据了四楼的半个楼层。这么多大夫当中, 除了陈凝之外, 连四十以下的都没有。 当她出现在四楼小会议室会场的时候, 除了徐主任和黎大夫, 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十几个大夫沿着长长的会议桌依次而坐,在他们身后靠墙的位置,还摆着一些椅子。周扬和另外两个年轻人都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笔记本,看样子是准备做记录。 陈凝一看就知道, 那两个人跟周扬一样, 名义上是助手, 其实都是跟师学习的学员。 她想着自己在这些大夫中间, 资历最浅, 便很自然地走到离主位最远的位置, 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她旁边和对面的大夫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见她坐在旁边,难免都要多看她几眼。 其他中医大夫们也在暗暗打量着她,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考量。有些人发现,这姑娘进来之后, 半点没有惶恐之色, 走路稳稳的,眼神也不乱飘。跟别人的眼神碰上时,她会有礼貌地点点头, 既不让人觉得冒犯,也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感。 就…还挺有气场的…有些人心中暗想。 但还是有人觉得她是因为有后台才会这么自信,对于一些凭本事坐稳主治医位置的人来说,他们对这种特权派有着天然的反感。 他们觉得,把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放到他们中医科来当大夫,这简是晕了头的行为。 就算要走后门,你让她当个护士不行?中医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真是荒谬! 陈凝只当什么都没看出来,到位之后,就安静地低下头,一副等着开会的模样。这跟她进来时自信的气场形成了奇妙的反差,看上去乖巧恬静。 有些大夫原本对她意见挺大,可看到她那乖甜无辜的样子,不满的感觉竟是淡了几分。 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黎大夫先走了进来,很快徐主任也拿着个文件夹进来了。 徐主任一到,就宣布开会,会议刚开始,他对近一个月的工作做了下简短的总结。 很快,会议就进行到自由讨论的阶段。这个是徐主任到任后的传统,每个月初开一次会,对上个月的工作进行总结,总结过后,大夫们有什么想法和意见,或者是疑难的病例,都可以在会上提出来,让大家讨论。 这次也不例外,简短的总结过后,有位长相严肃的大夫掐灭了手上的烟头,眼神不经意地往陈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他胳膊肘往桌面上一放,抬眼扫视着在场的大夫们。 大家一看他的肢体语言,就知道,李大夫这是要发言了。 这个人在科里是出了名的刚直,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在院长面前也敢拍桌子,科室里的人轻易不敢触他霉头。 周扬看着李大夫捏灭烟头的那一刻,扫了陈凝一眼,见她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暗暗替她捏了把汗。 这时,李大夫开口了,他往椅背上一靠,语速缓慢却字字清晰地说:“两件事,第一个,科里选人的标准是不是变了?未经严格考核、资历不够的人是不是也可以进入我们科室做主治医?” 话音落下,现场没有一个人吭声,连刚才正在喝茶的人都放下了茶缸子。 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心照不宣的看向陈凝,他们早就预料到李大夫可能会发火,可李大夫的表现和措辞还是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强硬。这两年中医科一直没进新人,李大夫这么说,就相当于直接点名陈凝了。 陈凝眼神微微垂着,两肘松松放在桌案上,身形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什么改变,面上表情不变,仍然很恬静。 她当然听得出来,那个大夫其实就是说她,但对方既然没指名道姓,她暂时就没有主动认领的想法。 有人甚至在想,这姑娘是不是没听出来李大夫的话外音啊?不至于这么傻吧? 众人从陈凝这儿看不出什么,便把视线投向了黎大夫,因为这些人都知道,陈凝是黎大夫和韩院长一起招来的。 黎大夫不紧不慢地看了眼李大夫,不但没生气,他还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往李大夫那边丢了一根。李大夫不接,他面上也没什么变化,自己划了下火柴,把烟点着,舒适地吸了一口。 他这番作派真是把众人的胃口给吊得足足的,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黎大夫又猛吸了两口,终于说道:“选人的标准肯定没变,不合格的人我不会往咱们医院招,这一点老李你尽可放宽心。老李你继续,不是还有第二件事?” 在场的人见黎大夫居然会这么说,不禁神色怪异起来。 他们不由得想,这个姓黎的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这么多眼睛看着,他特么的居然还能厚着脸皮说选人的标准没变! 二十岁的小姑娘让他招进来当主治医,他还觉得她符合选人标准?简直是无耻之尤,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黎大夫! 黎大夫看着这些人精彩的表情,竟然又舒展的吐出一口烟,随后把香烟按灭,看了一眼李大夫,催他:“说呀老李,不是还有一件事?大家都等着呢。” 李大夫:…… 他咽了口唾沫,不满地看了眼黎大夫,不明白这个本来还不错的大夫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咳了两声,就又说道:“第二个,我要说一下,跟昨天一号抢救室那位孕妇的事有关。” 众人一听,全都坐直了身子,知道接下来的重头戏来了。李大夫怕是要朝着黎大夫和那年轻女大夫开炮了。 这种事也就李大夫敢干,其他人只会在心里想想。但有个人愿意主动来当他们的嘴替,他们自然乐意听下去。 一时间,现场除了李大夫滔滔不绝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大夫既已开了头,怎么会半途而废?他见黎东方和陈凝还像没事人似的坐着,心里的火气不由得更大起来,连声音都高了八度。 “当时患者家属邀请了我们科的黎大夫和外院几位中医参与会诊,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医疗行为,而黎大夫却在未与家属沟通的情况下,擅自决定让我科室新进医生参与会诊,这个行为我觉得是冒失的。其后,这位新进的年轻大夫主张用安宫牛黄丸以及其他峻烈处方来给患者进行治疗,我觉得,这种做法也是极为欠妥的。” “黎大夫你可能会觉得,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好的,患者病情向好。可我还是认为,这种做法不可取。这毕竟只是个例,如果因为这个个例的成功,让我们科的年轻大夫都效仿这种做法,进而在用药时产生大胆激进的想法,那一旦出了医疗事故,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对患者造成痛苦或灾难,又有谁来负责?” 说到激动时,他竟拍了下桌子,靠墙坐着的几个年轻人一时间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这时,坐在李大夫旁边的圆脸男人压了压手,跟李大夫说:“老李,你压压火,有话好好说嘛。” “新人毕竟年轻,年轻人难免会初生牛犊不怕虎,做事情也容易激进。咱们这些年纪大的,可以慢慢教,只是年轻人肯听得进劝,以后总会好的。” 陈凝抬眼,往那圆脸男人身上瞄了几眼,眼神已淡了下来。 众人也都在悄悄打量着陈凝,他们想着,也不知道这场会后,这个年轻姑娘在科室里还能不能呆得住? 他们都知道,刚才说话的圆脸大夫,是中医科的贾大夫。这人一向爱往领导那边钻,跟医院的林副院长走得很近。 别看他脸上一派和气,可谁都听得出来,这个贾大夫就是在暗讽小陈大夫呢。 众人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陈凝的头抬了起来,脸上似乎有些茫然,奇怪地看向圆脸贾大夫和李大夫,随后众人便听到她说:“年轻大夫?你们刚才不会是在说我吧?” 周围的人不由得心想,嘿,这姑娘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糊涂啊,这话说得都这么明白了,她怎么会才听出来? 贾大夫呵呵笑了笑 ,面上仍然一派和气,然后他跟陈凝说:“也不是要针对你,就是这件事,确实是激进了,如果出现医疗事故,患者家属闹起来,我们科室会很难做的。” 他话说的和气,话语中否定的意思却是再明确不过。 陈凝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我跟黎大夫用药的时候,已经尽量采用了减轻药物毒副作用的措施了,生半夏我们用的是投洗多次的,还加入等量姜汁,既能加强降逆止呕的作用,也可以减轻生半夏对身体的伤害,其他药性峻烈的药材也用类似方法处理。这种用法也并非我们擅自首创,是古代大医早就用过的,有明确的依据,完全谈不上激进。” “患者当时已经是明显的内中风,痰迷心窍,眼珠赤红,如果你们觉得用安宫牛黄丸救急不合适,那你们可以教教我,用什么来救?我年轻,经验不是很多,这位大夫你说用什么?” 陈凝说话的语音十分清柔悦耳,如同春风拂面,可她话里的不服和质问却又如同矛一样尖锐,直直地指向那圆脸贾大夫。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不驯的话,这种时候,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个任人拿捏的软面团了。 众人心想,看样子,这件事要是没有一方服软,肯定要继续争执下去。 贾大夫一时之间也被陈凝给问住了,他哪有什么更好的方案?他要是有,早就被家属请过去了。 他平时分了不少心思,用在讨好领导身上,在科室里他的医术属于很一般的,哪可能治疗那种危重症嘛。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复陈凝,他也想把这姑娘说得哑口无言,可现在,哑口无言的却是他本人。 要说斗嘴时什么事最憋屈,那肯定是被人说得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的时候。 这种表现看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服软了。所以他现在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徐主任见场面僵持不下,咳了一声,打算说几句缓解一下局面,却见陈凝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跟黎大夫接手之前,患者已经服用过你们认为稳妥的药方,可患者病情并没有好转,这时候我们再不想办法,要看着患者丧命吗?” “再说,我们在接手治疗前,已经要求患者家属签署了知情同意书,用药时也尽量采用了保护患者的方法,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给我扣上激进冒失的帽子?事实上,患者现在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这个事实就证明我和黎大夫的用药方案是正确的。” “我这次用药大胆,只是因为患者的病情需要我们这么做,不等于我平时也这么用药。” “除了黎老师,谁看过我平时给人治病的医案?既然没看过,又怎么能得出这种结论?” 她说完这番话时,神色里透着再明显不过的委屈,李大夫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说她了。 他要是再说几句,让别人看着,那就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陈凝这番话一说出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反驳。因为她说的话仔细一琢磨,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仅凭着这个案例就说这小陈大夫激进冒失,确实武断了。 贾大夫脸上的笑意已经撑不住,不知不觉之间,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就连李大夫这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尴尬地咳了声,心里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周扬难得看到贾大夫会吃憋,不知怎么地,他有点想笑。 他抬手抹了把脸,把脸上浮出来的笑意给抹了下去。 陈凝似乎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见大家沉默着不说话,她语气淡淡地说:“我知道我来咱们科,有些人表示质疑,不过没关系,大家可以慢慢看。今天这个会,主要还是为了探讨医案吧,所以我觉得还是转回正题,与其考虑黎大夫跟我的方案是不是冒失,还不如研究下,为什么我们俩的方案能让那位危症患者快速好转?” 话说到这个程度,谁都知道,之前的话题该结束了。 有个大夫打了个哈哈,然后说:“我看小陈大夫说得有理,回头我得研究下老黎和小陈大夫的医案。” 徐主任轻咳一声,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说道:“这件事就说到这儿吧,现在开始讨论一个疑难病例。” 说着,他看了眼周扬,告诉他:“小周,那位严重失眠症患者的资料,你带来了吧,跟大家伙说说。” 周扬马上走了过来,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拿出一张纸,然后说道:“患者男,54岁,于今年5月末来院初诊,病人主诉为严重失眠,时间长达一年。最严重时五天五夜无法入睡,导致心脏也出现了问题。” “经几个月治疗后,稍有好转,但并不明显,一周前再次来院求诊,自诉病情再度严重。” 紧接着,他把详细的资料给大夫们发了下去。徐主任则说:“大家都看看吧,以前用过的药方上面都有,大家一起研究下,看看具体该如何用药。” 111 第 111 章 二更 这个案例, 是科室一个大夫接诊的患者,因为患者一直没有好转,就托人找到徐主任那里。 在来开会之前, 徐主任和黎东方已经就这个案例进行了一番讨论, 对于具体的治疗, 已经有了方案。至于患者, 现在还在外面等着,并没有离开医院。 徐主任之所以拿到会上再来讨论一下, 是因为失眠这种病治愈率并不高。失眠的原因也很多, 有些大夫在治疗这种病时, 往往找不对方向。所以他这次特意把这个案例拿出来, 让在场的人讨论一下,以便让所有人都增加一些经验。 陈凝拿着周扬发给她的那张纸, 简单地看了看,但对于上面的脉诊舌诊等结论,她并没有细看。只了解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况。 从纸上提供的信息她能看出来, 患者一年多以前一直存在入睡困难的问题, 而且久治不愈。 严重的时候彻夜难眠,有时候就算能睡着, 也得折腾好几个小时才能入睡,就算睡着了,也容易惊醒。 之前的大夫给开的药方走的是养血安神的路子, 也加了点补肾阳的药。 陈凝看完不久,其他大夫也陆续看完了。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有几个大夫还凑到一起,小声议论。 这时,徐主任突然看了陈凝一眼, 然后竟当众跟她说:“小陈大夫,你也看完了吧,那你有什么思路吗?” 他问得突然,刚才还在小声讨论的人一下子就停了嘴,全都看向陈凝。 陈凝微微一怔,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说:“主任,没看到患者本人,我没什么看法。” 徐方任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答案,原以为他给了陈凝这个首先发言的机会,她多少会说几句。 这时黎东方笑了下,说:“患者就在外面,小周,你去把他叫进来吧。” 徐主任则说:“他现在因为长期严重失眠,身体状态挺差的。大家看完了都想想吧,看怎么办好。” 很快,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被周扬领了进来。他刚坐稳,大夫们的眼神就落在他脸上。 只一搭眼,就能看出来他面庞略微浮肿,眼下青黑,几乎所有大夫注意到了这一特征。 他进来时手抚心脏部位,似乎那里很不舒服。不仅如此,他面色也不好,惨白无光泽,走路时脚步虚浮,一看就没什么力气。 这种表象,很容易让人认为他心脏有问题。 陈凝没有那么早下结论,事实上,有些年轻人心脏完全没什么问题,如果连续多日没睡好觉,心脏也会很不舒服,极为严重时甚至会猝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心脏就存在着病变,其实还是因为失眠引起的全身性反应之一。只要休息好了,心脏不适的症状就会好转。 大夫们都站了起来,把那患者围在中间。因为陈凝最小,个子也比不上那些男大夫,众人就很自觉的让陈凝站在前边,让她先给病人诊断。 陈凝也没跟众人推让,她先看了下病人的舌象,之后开始诊脉。 诊脉时,已经有大夫开始跟病人聊天,聊天的过程中就问出了许多问题。 陈凝诊完脉后,听了几句,得知病人畏寒怕冷,她也问道:“晚上起夜吗?大约起几次?口干吗?想不想喝水…” 徐主任听了,不由得看了眼黎东方,黎东方则淡淡一笑,因为他知道,陈凝这些问题都问在了点子上。 这个病人身上的情况在普通的大夫看来,挺复杂的,他不仅畏寒怕冷,浑身乏力,面庞浮肿,心烦急躁,心慌心悸,还有头晕头痛,身上瘙痒起红痒,还经常闹肚子… 总之毛病一堆,如果让经验不足的大夫来上手,对方会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像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线头,各种各样的毛病糅杂在一起,简直不知该从何治起。 所以在治疗复杂疾病的时候,就如同破案一样,要通过种种表象追寻根源,抽线剥茧地找到最主要的病因。只要这最主要的病因找到了,并对症下药,那次生的疾病往往也会跟着迎刃而解。 陈凝又问了几句,就往后退了几步,给别的大夫让出空间。 等这些大夫都诊断得差不多了,徐主任就说:“都看完了吧?大家说说,都有什么看法?” 一时间没人吱声,贾大夫暗暗皱着眉头,感觉让他来开方的话,可能跟之前那位大夫开得差不多。 但事实证明,那个药方对患者是无效的。所以他这时候并不希望徐主任点到他头上。 为了避免这一点,他就把手肘搭在桌面上,微微垂着头,以免跟徐主任眼神接触。 像这种肢体语言,跟课堂上不想回答问题的学生其实差不多。 徐主任扫了一眼,就知道大概都有谁不想出这个头了。 他往贾大夫那边多看了两眼,贾大夫眼角余光看到了,怕徐主任把他叫起来,他就说:“主任,咱们这些大夫都共事多年了,大家互相之间也算了解。我看今天这个案例,不如由新来的小陈大夫先说吧。” “这样也能让大家对她多些了解,还能减少大家伙对她的误会,主任您刚才不也想问问小陈大夫的意见吗?” 在场的大夫对贾大夫的水平多少都有了解,知道他的能力比较水,肯定是不想回答,就把锅甩到那小陈大夫头上了。 但他话说得好听,让人明着挑不出毛病来。他都这么说了,这时候就算小陈大夫没什么头绪,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如果她说不出来,或者就算说了,也无法让人信服,那她今天就有点下不来台了。 刚才她说过的话大家还记得清清楚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如果一问三不知,那刚才的话就会变成她给自己的反讽。 贾大夫这可真的…… 徐主任看了眼黎东方,见他一脸坦然,顿了一下,就看向陈凝:“小陈,现在你也看到患者了,那你能不能说说你的看法?” 很快,一双双眼睛都看向陈凝,在这么多人注目之下,底气如果不足的话,这时候恐怕连抬头面对众人的勇气都没有。 陈凝倒是没什么变化,徐主任刚问完,她就转头朝着徐主任的方向,点了下头,说:“那我就说说自己的判断和看法吧,如果说得不对,大家可以指出来,咱们再一起讨论。” 众人不由一惊,心想这姑娘居然还真有想法,她真的行吗? 很快他们就听到陈凝说:“经我诊断,病人脉相为寸关浮大,左尺虚浮。其舌体胖大舌尖红。经询问,病人有尿频尿急之症,晚上起夜三五次。至于畏寒肢冷及手足寒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除此之外,病人纳可、大便尚调,有口干之症但不欲饮。检查身体状况之后,可知他两侧腹股沟处有红疹,这红疹经常会引起挠痒。” 在场的人都是内行,一听就知道她诊断做得非常详细。望闻问切都做到了,而且脉诊和舌诊也很准确。 光是这脉诊的功力,就挺不错的。她能具体诊断到寸关尺部,不像有些大夫,在诊脉时,只是草草地诊出整体脉像,就匆匆下结论,这其实是功力不深的表现。 不过光是会诊断,那还远远不够。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还要看她能不能找出来病因,并且对症下药,而这才是重点。 似乎猜到他们在想什么,陈凝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患者这种情况属于阴盛格阳。” 她说到这儿,有个大夫立刻疑惑地说:“等等,小陈,阴盛格阳这种病不都是出现在危重证之中吗?你这个…” 黎东方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以为然。陈凝倒是挺平静,她马上就说:“也不是啊,到了垂危之证时的阴盛格阳之证已经很严重了,那种时候的阴盛隔阳已经接近于阴阳离绝,是需要马上急救的。像患者这种情况,也属于阴盛隔阳,只不过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 那大夫若有所思,抬了抬手,示意陈凝继续说下去。 陈凝就又说道:“病人就是虚阳浮越于外,因此导致患者心烦急躁,皮肤瘙痒起红色斑疹,以及舌尖红和寸关脉浮大,这都是心火亢盛的表现。而这心火都是虚阳浮越于外引起的。” 听到这里,众人的面色不禁郑重起来,连贾大夫都听出了门道。 至于徐主任,他这时身体已经坐直了,眼神落在那女大夫身上,听着她和缓的声音,听得明显很认真。 这种认真,就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尊重。不管最后陈凝是否能正确开出方子,就凭她能说出这一系列判断,就能看出来,这姑娘是有料的。 李大夫皱了皱眉头,第一回仔细认真地打量陈凝,心里的偏见也在这清婉的声音里像冰一样一点点在融化着。 这时陈凝停顿下来,她旁边的大夫心急,便轻声催她:“小陈大夫,怎么不说了?说下去,大家都听着呢。” 除凝斜对面也有个五十多岁的女大夫,她笑着看了陈凝,说:“小陈,你讲。” 陈凝这才点了点头,又道:“好,那我就继续献丑了。我在这儿抛个砖头,就算是抛砖引玉。有说得不到位的,一会儿欢迎大家来补充并指正。” “你客气了,尽管说吧。”她客气,她旁边的大夫也客气起来。 陈凝这才又道:“好,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我发现,在患者身上,出现了一些寒热相反的矛盾现象。比如她舌尖红、心烦急躁、皮肤瘙痒起斑疹,难以入眠。这个前面刚讲过了,是跟虚阳浮越于外有关的。除此之外,他还有夜尿频多、畏寒怕冷、舌胖大苔白腻、吃凉易腹泻,且口干不欲饮的症状。这一堆症状,都可以归因于寒症。” “也就是说,在他身上,出现了寒热错杂的各种症状。究其原因,就在于其阴盛于内,格阳于外。也就是内有真寒,外有假热,属于里寒外热。” “至于这些症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患病已久,肾阳亏虚,导致阴寒渐生,平素劳累也伤了阳气。” “他阳气虚惫,阴气自盛,到了严重的程度,仅有的阳气就会被阴寒逼迫于外,产生虚阳浮越于外的现象。” “《内经》云,阳入于阴则寐。现在病人的情况是阳浮越于外,无法入于阴,失眠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要治疗他这个病的根本,就是温肾潜阳,收敛虚火。再佐以养心安神的药物,就可以了。” 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已不需要她再说下去,在场的大夫基本上都已经认可了她的话。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多解释什么,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不仅理论基础扎实,她的诊断功力也相当不错。 要说这些大夫之间,也是有矛盾的。但这里毕竟是重视实力的一个地方,大家对于有实力的人还是会给予尊重。 所以当陈凝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她实力的时候,这些大夫们对她都已经转变了看法。 黎东方看了眼陈凝,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他知道,他把陈凝推到这个位置上,但凡陈凝实力差一点,她在中医科的日子就会很难熬。 一切,其实还是得靠她自己。 陈凝说完这些之后,又说了一句:“之前大夫给患者开的药方,也有安神助眠和温补肾阳的药。但我觉得主次关系还是调整一下为好。我个人是认为,患者这种情况,应以温肾潜阳为主,以安神除烦为辅。那么在开药时的君卧佐使就要做一下调整。” 她这话刚说完,就有好几个大夫表示了赞成:“小陈,你说得对,我觉得有道理,当以附桂干姜来温肾潜阳为主。” “加上淫羊藿,酸枣仁、柏子仁还有朱茯神也加上,这些可以安神除烦。” “加点蛇床子吧,这个可以温阳燥湿、祛风止痒。” “……” 这些大夫都是有经验的,主线既然拉出来了,那接下来开药方就不是什么问题,三言两语之下,就把黎东方和徐主任商量出来的药方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位患者还在会议室旁边坐着,他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大夫为了他的病进行讨论,心里特别高兴。 病人都是这样的,讨论他病情的大夫越多,他就会越觉得受到重视,也越有安全感。 而那个年轻的女大夫也让他感到很吃惊,刚开始他把那小姑娘当成助手或学生了,哪想到,在场这么多大夫都愿意听她讲话。 那以后要是来看病的话,或许可以挂这姑娘的号啊。 讨论到这里,徐主任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他就咳了一声,然后说:“可以了,今天的讨论还是挺成功的,我看会议就到这儿吧。” 接着,他又特意跟陈凝说:“小陈,你刚来,大家都不认识你,你又年轻,互相之间难免有点误会。以后你跟大家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点了点头,拿起桌面上的搪瓷茶缸先走出了会议室。 至于药方,黎东方已经写了出来,交到患者手里,让他照方去抓药。 大夫们纷纷往外走,陈凝站在其他大夫后边,等其他人都走出去了,她才开始挪动脚步。 周扬见周围快没人了,就悄悄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至于另外两个助手,因为跟陈凝不熟,性格也没那么外向,倒没好意思像周扬那样,但还是好奇地多看了陈凝好几眼。 陈凝出去的时候,看了下表,开完会都快四点了,也不知道甜妮跟她表姐有没有过来? 她加快脚步,往415走去,没看到甜妮,倒是看到了大院的姚俊父亲。 姚俊的爸爸就在415门前的长椅上坐着,还不时向周围张望,也不知等了多久。 陈凝快走几步,这时姚父也看到了陈凝。 他连忙站起来,脸上顷刻间露出笑意,远远地就跟陈凝说:“小陈,你刚才是不是在忙?” 陈凝点了下头,拿钥匙开门,同时问他:“姚叔,姚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姚父面带喜色,跟着陈凝走进办公室,告诉她:“大夫告诉我们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人家大夫还说,这次幸亏我们送得及时,送来的时候还把他的腿抬高了,不然我们家小二现在可能就没了。” “你说这事,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那天你在大院里好心提醒咱们爷俩,咱们还没信,现在我一想起来,就惭愧得不行。” 陈凝忙打断他的话,说:“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我能提醒就提醒一下。只要姚二哥没事就好了。” “不过你以后可千万得看住他,没到日子之前,千万不能再让他下地乱走,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说着玩的。” 姚父立刻答应:“那肯定的,要是再让他早早下地乱走,再得那什么血栓栓塞,那可就完了。” 这时办公室里没什么病人,但姚父还是怕打扰到陈凝,就跟她说:“小陈,大夫说小二过几天就能出院,到时候我们全家想请你跟季野吃顿饭,你看你们俩能去吗?” 陈凝可不想吃这顿饭,她连忙摆手,说:“吃饭真不用,我就是当大夫的。要是所有病人都找我吃饭,我都不用干别的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看您这几天也够累的,还是先回去歇着,别累出毛病来。” 姚俊父亲见陈凝不肯去,也不好勉强,就想着改天提点东西送到季家也行。反正专门过来表示下感谢那是必须的。 想到这事他就后怕,要不是陈凝好心多说了几句,他那个二儿子就没命了。 这时415的房门打开,甜妮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陈凝马上招手让她进来。 姚父见陈凝有事要忙,连忙提出了告辞。 甜妮先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子。 陈凝抬眼一看,当下就愣住了。 因为这个女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怎么看都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仕女。 她惊讶地问甜妮:“这就是你姐啊?” 甜妮得意地说:“对啊,她就是我姐魏昕晨,上次你都没看清她的脸,这回看清了,她长得好看吧?” 112 第 112 章 三更 “嗯嗯, 很好看,有古典美,跟你是两个类型, 你们姐俩都好看。”陈凝说的是真心话, 她觉得甜妮是英气洒脱的类型。而魏昕晨跟甜妮相反,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很温婉。 想到魏昕晨的婚姻,陈凝多少为她感到可惜,女孩子有时候太心软太善良, 对自己来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当然,在魏昕晨面前,她肯定不会表现出这种私人的情绪。 魏昕晨被她夸得脸红了一下, 然后她的眼神就软软地落在陈凝身上,虽然没说话,陈凝却感觉得出来, 她的状态好多了。 甜妮拉着魏昕晨坐在陈凝旁边, 看上去情绪很不错:“我姐最近情况不错, 你再给她把把脉, 如果需要抓药,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给她抓点。” 陈凝笑着将手指搭在魏昕晨腕上, 和气地说:“百/合病主要是容易误诊, 只要诊断出来了, 那治起来并不困难, 昕晨姐不用有压力, 不是什么大病。” 魏昕晨长长的睫长颤了颤,轻轻说了声谢谢。 这时甜妮又把自己手上提的袋子放到办公桌上,陈凝立刻闻到一股面点香味。 看她把完了脉, 甜妮就说:“我姑说我太野了,逼着我学做菜做面食,所以我最近做了不少吃的,太多了,我们都吃不过来。我就给你带了点,都是我做出来的实验品,你别嫌难看。” 陈凝闻到了一股蛋糕香气,她不客气地打开袋子,拿起一个蛋糕,发现这蛋糕形状完整,色泽金黄,揪下来一小块放到嘴里,陈凝立刻吃了出来,这蛋糕在制作的时候,肯定是把蛋清和蛋黄分离开了。 这种做法做出来的蛋糕比较细腻,副食店里虽然有卖的,卖的却不便宜,有时候去晚了还买不到。 她又掰了一大块,放到嘴里,吃完了才说:“真的很好吃,你这方面比我强多了,我做菜也不行,面点就更不会了。” 甜妮见她喜欢,就说:“过一段我学做面包,做好了还给你拿过来。” 陈凝本来就想跟她多来往,自然没跟她客气,还跟她说:“做好了可以直接送我家来。” 甜妮笑:“你还真不客气。” 陈凝也笑了下,说:“客气什么,客气能吃着吗?” “你跟我说实话,做几锅能做出来这样的效果?” 听她这么问,旁边的魏昕晨抿嘴笑了,甜妮立刻说道:“我姐笑话我呢,我也不瞒你,做了八回,才做成这样,前边要么烤黑了,要么塌了,主要是打发蛋清的时候,总是掌握不好分寸。” 陈凝其实也学过一点,知道打发蛋清是最关键的一关,不过现代人做面点大都用电动打蛋器,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东西。 她就又问甜妮:“你不会是用筷子打发的吧?” 甜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那不用筷子用什么?” 陈凝:……如果让她用筷子打发的话,她就算手抽筋也打发不成功的,还是甜妮有劲。 几个人说笑了一会儿,她就给魏昕晨把新的药方开了出来,并告诉她再吃半个月左右,基本上就能痊愈。 魏昕晨走的时候,回头感激地看了陈凝好几眼,陈凝则跟着甜妮说:“有空别忘了去我家,陪我锻炼,你要是不去,我自己会偷懒。” 甜妮回头答应了,这才带着魏昕晨离开医院。 ……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渐渐转凉,临川街道上的人纷纷穿起外套加长袖线衣,尤其是早晚,天气更要冷上几分,医院里的感冒病人陆续开始多了起来。 陈凝这里也开始渐渐有了病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像刚开始那两天一样,总坐冷板凳了。 五百里外的长庆市要比临川这边低上十度左右,街上已有人穿起了薄棉袄。 长庆以北的山区里,要比市区更冷一些,白天气温在零度以下,到了晚上就更冷了。 此时在海拔一千五百米左右的一片山间平地上,两辆坦克卷着灰尘在山间快速行进着,其中一辆坦克在穿过一片洼地时丝毫没减速,由远及近不过几分钟,就轰隆隆地出现在郭所长视野中。 那坦克在离一个山峰约1500米远的时候,一枚榴弹炮挟着呼啸声从炮筒里冲出来,随着火焰升腾,轰地一声,击中了山峰脚下故意设置好的标靶。 轰鸣声中,坦克快速停了下来,履带在山地上轧出深深的印迹。随后箱盖打开,两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先后从坦克里跳了出来。 其中一人皮肤略白,身形高大,步履从容。 他轻松从坦克上跳下,看到郭所长,就迈着大步走了过去,朝郭所长敬了个军礼。 郭所长回了他一个军礼,问他:“季野,在这儿待一个星期了,怎么样,这回有进步吗?” 季野点了下头:“这次效果基本上还算满意,行进中可射中1300米远的活动目标。目前坦克最大速度可达65公里每小时,越野速度为30-48公里每小时……” 听着季野的报告,郭所长知道,这次确实是有进步了,距离国际最先进的武器尚有差距,但在国内来说,已算是有了明显的进步。 旁边一位首长也说:“进步还是显而易见的,再巩固一下效果,回头我们可以向上边汇报下,看能否量产一批。” “这回季研究员过来,还帮我们调试了一些设备,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几个人说话间,天空阴了下来,有雨丝细细密密地从半空中落下。郭所长抬头看了一眼,说:“接下来两天可能会有雨,季野你这边也休息一下。正好我要回临川,你可以跟我车一起回去一趟。过两天有车要去所里往这边拉大家伙,到时候你正好可以再跟车过来。” 不等季野说话,郭所长就跟旁边那位首长笑着打趣:“小季这小子二十七了,上个月才结婚,小两口正热乎着呢。” 那位首长笑着拍拍季野,说:“季研究员不错,这些天白天晚上连轴转,也把他忙坏了。就照老郭说的办,你先跟车回去,拉货车到你们所了,你再跟车过来。” 旁边还有一些年轻军士,这些人都听到了两位首长的话,全都充满善意地朝着季野笑。 一阵哄笑声中,季野向两位首长敬了礼,赶紧回了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坐上郭所长的车,连夜赶回了临川。 他提着行李到季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大院里各家各户的灯都灭了。 借着月光,季野走到门前,放轻脚步。 门从里面反锁着,季野正想着要不要敲门,这时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只狗率先冲出来,紧接着季野就看到了穿着一件背心的季深。 他怔了下,说:“大哥,你回来了?” 季深点点头:“回来几天了,你先进来吧。”季深行伍多年,即使是在睡觉时,也很警觉。早在季野还没到大院门口的时候,他就听出来是季野回来了。 “奶奶跟陈凝已经睡了,家里还有饭,吃了吗?”季深把季野让进去,从里面插上门。 季野摇头:“路上吃了点干粮,不饿。” 季深知道弟弟刚结婚,出去这么多天,肯定想早点去看媳妇,他就说:“我明天下午还回来,你先回房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自己先上楼去了。 季野轻轻走到新房门口,推开门,因为有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屋里不算太黑。 他放下行李,关好门,轻轻走到床前,怕吵醒陈凝,他就没敢乱动,只轻轻拿了把椅子,撑着膝盖坐在床边。 陈凝半只纤细白晳的胳膊露在被外,侧脸枕在绣着鸳鸯图案的枕头上。 她睡得很熟,白瓷一般的脸上透出一股红韵。她的唇色很好,不用涂口脂就有着很自然的红色,看上去很盈润,此时她嘴唇微张,浅浅呼吸着,季野看了一会儿,喉头不禁一动,咽了口气,抬手在她唇上轻轻蹭了两下。 随后他弯腰低头,用唇含住那片樱红色,轻柔地吮了一会,没敢用力,微一碰触,他的小腹就如同火一般烧了起来。 他攥了攥拳头,忍了忍,总算离开那片柔软,直起身来,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短袖汗衫和短裤,去洗漱间去洗澡。 洗漱间里没有热水,他也没心情去烧,就只用凉水洗了个战斗澡,等洗完澡换完衣服,再回到房间里,才过了八分钟。 他不知道,他去洗澡的时候,陈凝已经醒了。 刚刚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季野回来了。只是那唇上的触感如此真实,让她一时间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她一时睡不着,就坐了起来,这一坐,她就看到了季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还有放在桌角的行李袋。 洗漱间里传来阵阵水声,声音虽然不大,陈凝却再一次确认。季野是真回来了。 不过片刻,水声就停了下来。陈凝忽然不想让季野知道她醒了,在季野开门那一瞬间,她火速躺了回去,仍装成睡觉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季野进来的声音。 季野并没有直接坐在床边,他就站在月光下,后背对着陈凝,用毛巾擦着头发,还掀起汗衫,再次擦拭着前胸后背的潮气。 陈凝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趁季野不注意打量着他。 季野身上的肌肉并不是很夸张,不像一些健身的人那么突出。他的肌肉很实,像紧紧咬在骨头上一样,微微一动,就有着很强的力量感。 陈凝看得入神,发现季野竟一点不急,竟然又把汗衫脱掉,重新拿了个干燥的毛巾,把前胸后背和头发全都重新慢慢擦拭了一遍。 刚开始他是背对着她的,等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来,眼睛却没有看向陈凝,好象什么都没看一样,只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擦个不停。 忽然,陈凝看到季野朝他笑了一下,那样子似乎是在跟她说:“我看到你了。” 陈凝:…… 她脸上突然就红了,马上闭上眼睛,佯装睡得正香。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脸上有一股呼吸带出来的热流拂过,随后,她身边的褥子塌陷下去,季野掀开被子突然坐了进来。 因为刚洗过冷水澡,他身上有些凉。 陈凝不敢乱动,却听季野突然在她头顶上轻笑了几声,随后他的手指勾了下她的鼻子,低声说:“又偷看我?看多长时间了?” 陈凝感到自己身上的血在迅速往脸上涌,羞耻感让她一时间都不好意思睁开眼睛。 季野呵呵笑了笑,声音低淳如大提琴,随后他躺下来,将头挨着陈凝枕着,捏了捏她的耳朵,说:“别装睡了,我刚才进来就知道你醒了。呼吸声都不一样,能听出来。” 陈凝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他站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擦个没完,后来还把上衣扯掉,光着膀子反复擦,还带翻面的。 这个自恋狂! 他就是故意的! 季野摸了下她的脸,感觉她的脸都在发烫,他忍不住笑了,说:“别害臊,你这样我很高兴,看来你对我的身体还算满意。” 陈凝的脸烫得跟煮熟的鸡蛋一样,耳听得季野还在笑,她气得睁开眼睛,举起拳头就往他的胳膊上捶。 季野笑着任她捶打,等她发泄了一番过后,他才把她揽住,蹭了蹭她的颈子,低声说:“别气了,我对你比你对我更满意,我也想看你,就看你让不让我看。” 陈凝伸手挡住他的眼睛,赌气说道:“不让你看,让你没正经。” 季野的唇却落在他纤细白晳的手指上,一下一下轻吻着。 陈凝感到身上热起来,听到季野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跟别人正经是对的,跟你为什么还要正经?” 说话间,他轻轻咬了下陈凝的耳垂,之后是脸颊,锁骨…… 等到陈凝丢盔卸甲,浑身无力的时候,季野看了下自己的手指,然后朝陈凝笑了下,说:“我媳妇水多,真好。” 伴随着他这句话,床铺再度开始响起来,陈凝只觉得似有电流在身上呲呲穿过。 季深在楼上本来都快睡着了,忽然听到楼下传来阵阵细碎的声音,他哪里还睡得着? 其实他们家房子隔音真的挺好的,楼下的人也刻意克制着声音,要怪只能怪他感觉太敏锐,听力也太好。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找了两个棉团塞在耳朵里,这一回,世界终于清净了一些。 但他用胳膊枕在脑袋下边,一时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则突然冒出了个念头:娶个媳妇,真有那么好? 娶对了,应该是好的吧?看他弟弟就知道了。 不管了,他翻了个身,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睡了过去。 113 第 113 章 一更 陈凝早上迷迷糊糊醒来, 睁开眼睛,季野已不在身边。但旁边的枕头微皱,显示昨天晚上确实有人在那儿睡了一夜。 她匆忙起身穿衣, 走到堂屋的时候,季野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做的是白菜肉馅的馅饼,还有温温的小米粥和几样酱菜。 这时季深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看着勤快的弟弟系着条围裙忙着往桌上摆饭, 弟媳也在旁边帮忙, 脚步一顿,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歉疚来。 他十五六岁就离家,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 家里竟都是当弟弟的在照顾。季野要小好几岁, 可他什么活都会做,连做饭、缝补衣服都做得很好, 而他这个做哥哥的,跟弟弟一比, 真是不用提了。 季野看到他下来, 喊了他一声:“大哥, 快下来吃饭,有你爱吃的馅饼。” 季深“嗯”了一声, 走下楼,挽起袖子,拿着碗, 帮忙盛粥。 陈凝见他主动去盛,就帮忙摆筷子。季老太太本来在旁边坐着织毛衣,不经意抬起头的时候, 看到她两个孙子和孙媳妇都在忙着摆饭,她心情大好,连粥都多吃了半碗。 陈凝却注意到,季深吃得没有他平时那么多。她看了季深一眼,便站了起来,拿出放在五斗橱里的蛋糕,放到饭桌上,跟季深说;“大哥,你胃口是不是不太好?我看你吃得挺少的。你白天要是饿就吃点蛋糕吧,这是病人家属送我的,挺好吃,你尝尝。” 说着,陈凝拿出两块蛋糕,一块递给季老太太,一块递给季深。 季老太太摇头说不吃,季深倒是接了过去,咬了一口,在陈凝询问的眼神下,点了下头,说:“嗯,挺好吃的,细腻,不噎嗓子。” 陈凝微微笑了笑,这时她注意到季野在看着她,似乎略有不满,她连忙又拿出一块蛋糕给季野:“来,你也吃。” 季野把视线收回去,咬了口馅饼,看上去对那蛋糕并不感兴趣。 吃完饭,她站起来要收拾碗筷,季深看了下表,说:“你先去上班吧,季野今天不走,让他送你。东西放这儿,我收拾。” 陈凝应了一声,去房间背了包跟着季野一起走出门。 季野骑车带着陈凝往医院骑,到半路的时候,季野忽然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凝坐在后坐上,正悠闲地一下一下晃着脚,听到他突然这么问,便怔了下,心想他看出来什么了? 她想试探试探,就问他:“你看出来什么了?” 季野回头抬左手拍了下她发顶,然后说:“说不好,就是感觉你那小脑袋瓜里冒着主意。” “是不是跟大哥有关?” 陈凝也不晃脚了,说:“有那么明显吗?那大哥不会看出来吧?” 季野一听,就知道她果然有事,他摇头:“应该不会,大哥可能不会注意这些小事。再说他也不了解你,跟我说吧,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陈凝本来就想找时间问问季野的想法,他既然主动问起,她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她就说:“今天早上大哥吃的蛋糕,是甜妮烤的。” 季野身形微怔:“蛋糕应该是甜妮送你的吧?” 陈凝夸了他一下,说:“聪明!就是送我的。你说,甜妮跟大哥怎么样?像甜妮这样的女孩一般男人她可能看不上,也降不住她。但我瞧着甜妮挺崇拜大哥那种人的,他们在前线待过,身手好,身上有血性,跟一般男人不一样。” “他们俩要是能多接触,说不定哪天崇拜就能变成喜欢,这不挺好吗?” 季野一听就明白了,难怪早上陈凝特意把那蛋糕拿出来给大哥吃? 他以前真没想过甜妮跟他大哥在一起的可能性,事实上,他一想到甜妮会成为他大嫂,他就有点头疼。 但换个角度想,甜妮人品不错,为人大气、没有一些妇女的心机和小心思,这样的人如果当大嫂,至少陈凝会比较舒心。 所以,他自己尽管头疼,还是认可了这种可能性,并主动跟陈凝商量:“也不是不可能,回头我探探大哥的意思,看他有没有处对象的想法。这事咱们先不要说开,免得有一方不愿意,以后再见面会尴尬。还是找机会让他们自己先接触一下,看看他们的反应。” 他跟陈凝想到一块去了,陈凝就告诉他:“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跟大哥说了,等你从山区回来,咱们全家人出去游玩。到时候可以想办法让甜妮也去,让他们来个偶遇。平时我也会找机会让甜妮多来我家的。” 季野默不作声地听了,一时没什么反应。 陈凝见他没动静,便用胳膊肘碰了下他的腰,催他:“怎么不说话呢?” 季野闷闷地说:“还偶遇?你脑袋里主意还挺多!咱俩都没偶遇过!” 陈凝不由得笑起来,听出来他这是吃醋了。她趁旁边没人,就伸手在他背上搓了搓,又用两只胳膊抱了抱他劲瘦的腰,小声哄他:“骑自行车的人真好看。” 季野被她软软的声音说得脸上发热,眼看对面有人骑过来,他拍了拍挂在他腰上的手,说:“坐稳了,前边路不好,道有点颠。” 季野和陈凝出发的比较早,两个人到六院的时候,中医科还没几个人上班。 季野跟着陈凝上楼,到她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才骑车回家。 陈凝上午看了七八个病人,到中午的时候,特意晚去了一会儿食堂,想避开中午吃饭的高峰期。 她到的时候,食堂里人确实不太挤了,但人还是不少,内科的郑玫大约是没看到陈凝,就先吃完饭走了。 陈凝打了饭,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 如同往常一样,相熟的医生们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交流着各种小道消息,说着闲话,也有像陈凝一样,只默默吃饭的。 但这次陈凝就算想安静吃饭,似乎都不行。因为她刚吃了一会,就听到挨着她那桌的几个男大夫在低声议论,她本来无意偷听,但这几个人谈话的内容涉及到了她,她无意去听,也听到了。 因为她背对着那几个人,大家又都是穿着白大褂,所以那几个男大夫还不知道,他们议论的人就在他们旁边低头吃饭呢。 只听一个年轻男大夫说:“咱们医院原来有两个年轻女大夫最漂亮,一个是呼吸科的林艳萍,一个是内科郑枚,她俩也一直不和,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你们知道吗?” 另一个人喝了一口水,咽了咽,然后说:“知道,现在都传遍了,说中医科新来了个女大夫,长得很甜,比林艳萍和郑枚还好看,现在她们俩可不是咱院最好看的大夫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可惜我没见着真人,也不知道中医科那女大夫是不是真那么好看……” 陈凝有点听不下去了,这种传言继续下去,无异于在给她拉仇恨。 她匆匆把饭吃完,盖上饭盒,站了起来,走到那几个人桌边,抬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几个男大夫马上抬头,朝着她看过来。 眼神落在她脸上身上的一瞬间,一个年轻大夫屏住呼吸,都忘记了眨眼睛。 旁边也有几桌大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跟那几个男大夫说:“我就是中医科的小陈大夫,麻烦你们,下次尽量不要让我出现在这种话题中。我是来当大夫的,不是来参加选美的。” 几个大夫呆若木鸡,吃瓜吃到了正主面前,还引起出正主的反感,是挺尴尬的。 有个大夫反应得还算快,马上带着歉意说:“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陈凝淡淡点了点头,拿起饭盒往食堂外走。 几个大夫见她走了,不由拍拍胸脯,说:“原来这位就是传言中的那一位啊,还别说,长得真好看。” “行了,别说了,没看人家不高兴了吗?” 陈凝知道,其实不管她怎么想,她都堵不住别人的嘴。六院的环境远不像青风社区医院那么单纯,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总是最容易引起别人的议论,议论多了,谁知道哪天会给她招来麻烦? 内科的郑枚怎么想她不知道,可那个呼吸科的林艳萍如果听到这种传言,肯定会不高兴,甚至会迁怒于她。 想了一会儿,就到了下午接诊时间,陈凝刚接诊完一个患者,普外科的范大夫就派人来找她和黎东方。 陈凝很快出来,跟黎东方一起出发,去普外科去给那位阑尾炎合并肠梗阻的患者做复诊。 患者在住院区,他们几个人要先从门诊楼里出来,再穿过一个小花园,才能到住院部大楼。 陈凝随着黎东方走到门诊部一楼大堂时,迎面碰到了几个大夫。那些人都穿着白大褂,最前边的老大夫看到黎东方,跟他点了点头,站住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走。 陈凝在旁边等着,注意到那大夫身后正站着一个年轻女大夫,那女大夫看了她几眼,态度挺冷,不光陈凝注意到了,就连黎东方都看了出来。 等他们走出门诊楼,往住院部去的时候,黎东方关心地问她:“小陈,你认识林艳萍吗?你们没矛盾吧?” 陈凝淡淡笑了下:“我在中医科,她在呼吸科,平时都没有交集,哪儿来的矛盾?我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招惹人家。” 黎东方可不太清楚女孩子之间的小心思,让他看病行,这方面他就没想那么多。见陈凝说得笃定,他就点点头,说:“她是林副院长的女儿,能不接触就尽量不跟她接触吧。” 陈凝也不想跟他多说这个,就答应了:“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也不会往那边去。” 他们到达普外科病房的时候,呼吸科的林艳芳也回了呼吸科。她这几天心情一直都不大好,回到办公室之后,没多久就来了个病人复诊。 她接过病历时,看了几眼,就认出了患儿,她记得,这个患儿的情况挺复杂,上次是以感冒来求诊的。但看样子,他的病似乎没什么起色。 但她还是像没事人一样接过挂号单,准备问家属,患儿是什么情况。那患儿的爸爸却先问她:“大夫,我们家桐桐吃了你开的药,感冒都没好,拉肚子还厉害了,还吐,换个药行吗?” 114 第 114 章 二更 六院的大夫接诊时, 门都是开着的,这时候门口还有别的患者在候诊,办公室里说什么话,门口的人能听见。 所以林艳萍一听到患儿爸爸这么说, 心里就不高兴了。 当着其他患者的面, 说吃了她给开的药,不但病没好, 还拉肚子, 还吐?这让人听了, 对她影响能好吗? 林艳萍压下心里的不满, 淡淡地说:“我看一下,具体什么情况?” 患儿的妈妈就说:“除了感冒, 桐桐还上吐上泻的, 有挺长时间了, 身体一直都不好,有时候还抽。” 林艳萍追问道:“感冒之前就上吐下泻吗?” 患儿妈妈愣了下,然后点头:“对, 还没感冒就这样, 挺长时间了,好几个月了都。” 林艳萍一听, 越发觉得这个病不好治。她略一想, 就说:“既然这样,你们就不该挂呼吸科的号,可以去挂消化科或者内科。去一楼重新挂号吧。” 说着,她把那挂号单和病历往前一推,示意家属把东西拿走,重新去挂号。 患儿妈妈性子比较软, 听她这么说,顿时一脸为难,好声好气地跟她说:“大夫,那我们都挂完你这个号了,你得给桐桐看一下啊。他也感冒,总得拿点药吧。” 林艳萍却说:“上次给你们开药了,换一个跟那个药其实差不多。还是去别的科室看看吧。” 说着,她已经不想再搭理这一家人,准备叫下一个患者进来。 患儿父母一听就急了,他们特意请假过来陪孩子看病,挂个号还得排长队,容易吗?这大夫三言两语就这么把他们给打发了,看着实在是气人。 患儿爸爸多少有点脾气,见林艳萍不想搭理他们,便急了,扬声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不是大夫吗?那俺们挂了你的号,你凭啥不好好给看,是不是糊弄人啊?” 他的声音比较大,旁边走廊上候诊的病人都听到了,很快,办公室门口就有五六个人凑了过来,全都在听着。 林艳萍觉得特别憋气,心想这些人真是多事,正考虑着要不要喊人把他们赶走,这时中医科的贾大夫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到现场情况似乎不大妙,便和气地挤进去,圆圆的脸上浮出一层笑意,客客气气地跟患儿爸妈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跟我说一下。” 他那张脸挺有迷惑性的,患儿父母一看,都觉得这大夫比刚才那女大夫的态度强多了。 患儿爸爸就把桐桐的情况说了一下。贾大夫表现得特别有耐心,和气地听完之后,他看了眼林艳萍,之后拍了拍患儿爸爸肩膀,说:“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你们也要理解下小林大夫,像你家孩子这个情况,来呼吸科看病真不合适。大夫就算再给你开药,恐怕也不会收效。” 患儿父母顿时发起愁来,说:“那怎么办?重新挂号太费劲了,要是别的科室也说不好治呢?” 贾大夫却笑着解释:“先别急,我给你们介绍一个大夫,她是中医科的小陈大夫,前几天中医科主任还夸她来着。像你们家孩子这个病,不是那么单纯,比较适合中医来进行综合调理,这个找小陈大夫就行。” 患儿父母看上去都很茫然,不知道该不该信贾大夫的话。 听起来,那个大夫挺年轻的,行吗? 贾大夫似乎猜出了他们的心思,马上又说:“小陈大夫比较擅长治疗错综复杂的疾病,前几天她还去普外科跟别的大夫为一个重症患者会诊了,这事我们医院很多人都知道,你可以去找她试试。” “她来咱们医院不久,现在她的号还很好挂,你们去了直接就能挂了。要是想看别的大夫,这个点,真不一定能挂上今天的号,那你们明天不还得折腾吗?” 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一下子就把患儿爸妈给说服了。他们家是双职工,本来就忙,能一起请一次假不容易,真不能老请假。 他们俩对了下眼神,最终还是同意了,谢过贾大夫之后,两个人就带着桐桐去了一楼大厅重新去挂号。 到了之后,他们发现那位小陈大夫的号真的很好挂,一去就挂上了。 两个人心里打着鼓,也不知道这小陈大夫到底行不行,看那告示牌上的照片,太年轻了。 他们俩一走,贾大夫便神神秘秘地朝着林艳萍使了个眼色,等屋子里空下来,林艳萍就问贾大夫:“你怎么还给她介绍患者?” 贾大夫看了眼门外,见没什么人,就小声跟她说:“我刚才看了,那小孩的病不好治,真的很复杂,她要是能治得好算她能耐。要是不行事,我倒要看看那小孩爸妈怎么说?” “你也看出来了,那小孩爸爸没那么好说话。这一招,就叫祸水东引。你不是挺烦那个姓陈的吗?那咱们就瞧好吧。” 林艳萍轻嗤一声,说:“谁稀罕说她啊?等着瞧吧。” 贾大夫轻笑了一声,说:“我找到了一个钓鱼的好地方,你跟你爸说一声,礼拜天他要是有空,我就带他过去,那地方鱼多,环境也好。” 林艳萍应了声:“行,回头我跟我爸说。” 贾大夫又聊了几句才走,从呼吸科出来,他就回了四楼中医科。 回到科室之后,他没急着去自己办公室,而是假装去找一个大夫要点茶叶。要完茶叶他也没有走的意思,就坐在那办公室待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那大夫说话。 那里离陈凝的办公室很近。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有什么大点的动静,能听得见。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家三口走进陈凝办公室,便竖起了耳朵。 那三口人才进去,季寒霜也带着一个年轻女孩来了。她探头往里看了看,便看到了陈凝和她面前的患儿。 这时陈凝也看到她了,便示意她先进来,办公室里也有长椅,陈凝笑着跟她说:“小姑,你们先在那儿坐会,等我一会儿。” 季寒霜忙说:“我们不急,你先忙。” 说着,她暗暗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心里多少有点感叹。刚认识陈凝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培训班的学生。现在短短几个月,她就成了六院中医科的大夫之一,陈凝进步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这时陈凝已经开始观察患儿的情况,问了几句就开始给患儿把脉。 她垂着眼帘,神情宁静,患儿父母心里乱糟糟的怎么都不放心。要不是其他大夫的号不好挂了,他们现在真想拔腿就走。 他们心里想着,这大夫比他们之前想的还要年轻,真的能行吗? 夫妻俩心里七上八下着,陈凝却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但从她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放下手,她微微弯腰,温和地看着那个五岁的小男孩,问他:“桐桐,你平时喜欢吃瓜果吗?吃得多不多?” 桐桐比较拘束,不敢说话,他妈妈在旁边连忙说:“平时我跟他爸都上班,没时间管他,他都跟他爷他奶在一起住,他爷院子里什么瓜果都有,这孩子没少吃。” 陈凝点了下头,又问:“入秋之后也没少吃吧?” 桐桐妈“嗯”了声,说:“没少吃,葡萄一天最少吃一大串,还有梨什么的,老家别的东西没有,就瓜果多。” 几个人正说着话,桐桐身体忽然抽动起来,身子绷直,把季寒霜都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到底什么病啊?挺吓人的,还抽上了,不会是羊角疯吧? 桐桐妈其实也有这个猜测,因为亲朋好友和老家人中间就有人说桐桐可能是羊角疯,不然谁没事会抽啊? 这么想着,她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桐桐这不会是羊角疯吧?” 桐桐爸看上去挺生气,咬了咬牙之后瞪了她一眼,明显对她这种说法很不满。 陈凝则立刻否认:“不是,桐桐的病肯定不是羊角疯。跟这完全没关系,你们别害怕。” 桐桐妈担心地拍了拍心口,心想幸亏不是,桐桐爸则说:“你听听,人家大夫都说不是,你别听外边那些人瞎说。” 桐桐妈弱弱地应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有的大夫说是消化不良,有的说是什么缺钙性抽搐,我都给弄糊涂了。” 然后又问陈凝:“那他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陈凝暂时并没回答,抬起手放到桐桐的头上,在上面摩挲了片刻。 季寒霜好奇地看着,发现陈凝摸的地方是孩子的头顶,也就是卤门那个地方。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意摸那里,不只季寒霜好奇,就连桐桐爸妈也都很想知道陈凝到底在摸什么。 正在疑惑中,他们终于听到陈凝说:“依我的看法,桐桐的病应该是慢脾风。你们看,他头顶的卤门下陷,跟健康孩子是不一样的,这个特征挺明显,不信你们可以摸摸看。” 听她这么说,桐桐妈立刻点头:“对对,桐桐是这样的,脑袋上边有点往下凹,我以前没想到这还能跟他的病有关系,所以没跟人提过。” 桐桐爸估计是真不知道,闻言他特意在桐桐头顶摸了摸,再摸摸自己和他老婆的脑袋,果然感受到了不同。 经过这一番波折,夫妻两个人对陈凝的看法多少有了一些转变,桐桐爸心里有了点期望,他不明白什么叫慢脾风,可能医生就算解释了他也听不明白,但他很想知道能不能治,便问陈凝:“那桐桐这个病能治吗?” 陈凝拿过处方笺,点头说:“这个病是可以治的,先开两个疗程的药,拿回去让他吃着试试。” 她一边快速写着药方,一边跟桐桐爸妈说:“桐桐气血亏损较严重,因而气血不能上达于脑来濡润脑髓神经,就会产生抽搐和卤门下陷的症状。至于他上吐下泻的情况,跟脾胃虚寒、无力腐熟水谷有关,我给他开药,你们拿回去记得按时吃。生活上也要注意,瓜果之类的可以给孩子吃,但不要吃太多。适当控制一下,尤其是秋季,天凉了更要少吃。” “我再另外给开一副治疗感冒的药,这副药吃三五天就可以了。” 说着,她很快又写好了另一个药方。 桐桐爸妈现在虽然还不敢完全信她,但多少已信了几分。两个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拿了药方,客气地带着孩子出去抓药去了。 这三口人刚出去,贾大夫就像没事人一样,从斜对门大夫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佯装恰巧碰到那一家三口,惊讶地说:“哦,你们看得怎么样了?” 桐桐爸很快认出了贾大夫,刚才就是这个人,给他们介绍的中医大夫。 他还挺感谢贾大夫的,就客气地跟贾大夫说:“谢谢这位大夫,刚才你给我们介绍的小陈大夫我看不错,人家一看就看出来了,说俺家孩子得的是慢脾风,可能真的挺厉害的,大夫你真是帮了俺们大忙。” 这时斜对面那大夫也走到门口,听了个大概,便问道:“怎么,贾大夫你还给小陈介绍了病人啊?是慢脾风吗?这病还挺容易误诊的,有时候会错诊成消化不良、或者肠炎什么的,想确诊真没那么轻松。” 桐桐爸妈听了,对陈凝更多了几分认可。这时候陈凝也听到了走廊上的动静,走了出来,听完之后,她若有所思地说:“贾大夫,桐桐是你介绍到我这儿的?” 桐桐爸立刻说道:“对啊,我本来带桐桐去的呼吸科,上次在那儿看病没治好,俺们就带孩子去复诊,然后就碰上了贾大夫。他就跟俺们说,中医科的小陈大夫最擅长治复杂的病,号还好挂,让俺们来找你。” 斜对面那大夫一下子就听出里边的门道,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贾大夫。 谁不知道贾大夫跟呼吸科的林艳萍走得近,他无非是想搭上林副院长的门路罢了。 这事,可真是有点意思,那大夫算是看明白了。 贾大夫给陈凝介绍病人是假,想找个疑难病例,来给小陈大夫制造障碍才是真。 难怪这家伙无缘无故在他那办公室磨蹭个没完?还没话找话地赖着不走,敢情是在这儿等着看热闹呢! 陈凝淡淡地看着了贾大夫,跟他说:“难得贾大夫这么看重我,不过下回再有什么疑难病,我建议你直接收了。你也是咱们科室的大夫,还比我大了三十岁,经验总比我多吧,你说是吗?” 贾大夫脸上僵硬,含糊地说:“行,下回,下回的……” 斜对门的大夫在旁边看着,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在鄙夷,这种复杂且容易误诊的病,就凭姓贾的,他能看得懂才怪? 115 第 115 章 一更 贾大夫难堪莫名, 感觉陈凝的眼神像冰渣子一样,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 陈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做出诊断,这一点实在是超出他意料之外, 现在他的心思又被当场看破, 他就算脸皮不薄, 这时也有点待不住。 他忙找借口,说有事要忙,匆匆回了自己办公室。 他一走, 斜对门那大夫便客气地对陈凝点了点头, 继续回去给病人看诊。 季寒霜看着贾大夫的背影,等回屋之后就担心地问陈凝:“你来新单位, 是不是有人为难你啊?” 陈凝不以为然地说:“也没有, 一般人还可以, 这是个别情况,在哪儿工作不是这样?” 季寒霜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时没有其他病人,他就把自己带来的小姑娘拉过去,跟陈凝说:“这是松松小姑, 叫小英。她就是月经不准,有时候好几个月不来,量也偏少, 来的时候会肚子疼。” 陈凝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大概有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 肤色偏白,但面上欠缺光泽。 她便跟小英笑了笑,说:“我先看看吧, 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月经不准还是挺常见的。” 季寒霜一听就笑了,跟陈凝说:“你这一说真提醒我了,你比小英也大不了几岁。” “咱们家季野比你大那么多,他娶你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陈凝笑着说:“你这么说他,他知道吗?” 季寒霜一撇嘴,说:“他知道又能怎么样?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本来就是他占了便宜。” 陈凝倒不觉得,真让她找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她还会觉得对方太嫩呢,季野那个年龄刚刚好。 但她不想跟季寒霜说这个,就岔开话题,说:“我小姑父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没见过他呢。现在天气眼看着就冷了,东北那边还能开工吗?” 季寒霜的丈夫在东北油田工作,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东北离临川挺远的,所以他在家的时间很少,陈凝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对方。 这时候交通不便,从东北回临川,得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因此,两人结婚不久就分居两地,说起他季寒霜心里也难受。但人是她自己选的,她性子也要强,根本不想在家里人面前流露出这些心思,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地说:“那边眼看着就要上冻,再冷点,很多活就没法干,到那时候他就该回来了。再走就得等年后。” “你结婚时,他本来说回来,连车票都买好了。但是当时矿上发生了一点突发事故,就把他给拖住了。等他回来了,我再带他过去。” 陈凝点头,说:“那也能在家待两三个月,还行。听说小姑父年轻时长得很有型,到时候我得好好看看。”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季寒霜也想起了自己丈夫年轻时的模样,确实长得不错。但她还是嗔怪地看了眼陈凝,说:“他年轻时还行,现在天天在野地里待着,还能好看到哪儿去?不像野人就不错了。” 陈凝笑了笑,放下手跟小英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气血有点虚,平时多活动活动,别碰冷水。” 紧接着她开始写药方,季寒霜想起刚才那患儿,就问陈凝:“小凝,刚才你说那小孩卤门下陷,是慢脾风,那是不是小孩卤门一旦下陷,就是这种病?” 陈凝可不想让她产生这种误解,忙跟她解释:“不是的,小儿气血亏虚严重,脾胃虚弱,元气不足,可能会导致卤门下陷。有的时候,因为腹泻或者体内严重缺水,卤门也会有下陷的再象,这种时候注意补充□□或水分就行了。” 季寒霜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松松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连着腹泻了小半个月,那时候我摸他头顶就有点凹下去,后来腹泻好了就没事了,刚才我听你说还有点担心呢。” 陈凝让她放心:“松松六岁了,他这个年龄一般也不容易得这种病了,不用担心。” “今天晚上季深和季野都在家,小姑你要不要带松松过去?大家一起吃个饭,晚上可以让他们哥俩送你回去。” 季寒霜想了下,就答应了:“等我把小英送回家,再去接松松,然后就过去,那时候你也该下班了。”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等下班的时候,陈凝背着包下了四楼,在走廊上正好碰上那位李大夫。 陈凝主动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似乎完全忘记了会议室上对方对她的发难,李大夫脸上微僵了一下,随后也向陈凝点头,虽然没说话,却客气了几分。 陈凝也不当回事,看着李大夫先下楼,她在后边往楼下走。 走到门诊大楼门口的时候,就看到组织部的费科长匆匆从外面往门诊楼里边走。 两个人一碰面,费科长便客气地扬手跟她说话:“小陈大夫,你这就下班了?” 陈凝应了声,奇怪地问他:“费科长,你爱人现在不是在住院部吗?她没什么问题吧?” 费科长马上摆手:“没有没有,她好着呢。你和黎大夫给她开的药很管用,大夫说她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她肚子里的宝宝也挺好的。” 接着他不等陈凝问,就主动跟她解释:“我这是要去呼吸科,我们单位部长的孙子在呼吸科看病呢,刚来不长时间,好象是得了肺炎。” 陈凝见他行色匆匆,忙说:“那你赶紧过去吧,不耽误你了。” “不耽误,不耽误,小陈大夫你也回家吧。” 两个人就在门口告别,陈凝走出玻璃大门,刚迈下台阶,就看到等候在自行车棚附近的季野。 季野身穿便装,身形挺拔,五官清俊,一只手搭在自行车座上,即使只是闲闲地站着,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陈凝正要走过去,这时周扬和骨科的常磊也下班回家,两个人都换下了白大褂,一起从门诊楼里走了出来。 看到陈凝,周扬就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陈大夫,你要坐公交回吗?坐几路车?” 常磊性格比较内向,没有周扬那么热情,但他看到陈凝时,还是略微羞赧地跟她点了点头。 季野:…… 他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就听到陈凝说:“我不坐公交,我爱人来接我回家。” 说着,她指了下季野,她这话一说出来,周扬和常磊明显都怔住了。 周扬磕磕巴巴地说:“小陈大夫,你,你都结婚了啊…我真没想到…” 至于常磊,他看到了季野,眼神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虽然他没说什么,季野却从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失落情绪。 季野沉默地推着自行车过来,很自然地接过陈凝手上的包,在自行车把上挂着,礼貌又克制地朝着周扬和常磊点了下头,之后回头跟陈凝说:“走吧,我带你回家。” 陈凝便坐上车后座,季野长腿一蹬,很快便骑出了六院。 看着他们俩消失在大院门口,周扬长吁了一口气,拍了下常磊的肩膀,说:“可惜了,磊子,小陈大夫结婚太早了。你就算对她有什么想法也不行了。以后就当没这事,把心思都放在肚子里,别想了。” 常磊眼神躲闪地说:“我没有那想法。” 周扬明显不信,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几天他跟几个好哥们提起中医科的事时,一提到陈凝,常磊就会听得很入神。在食堂吃饭时,常磊也会在食堂里悄悄寻找陈凝的身影,一看到她,他的眼神就像收不回来一样。 作为好哥们,他怎么能看不出来常磊那点小心思?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平白让常磊难受。他也就不说了,勾着常磊脖子,一起去取了自行车骑出六院。 季野带着陈凝骑出去几百米,一直没说话,季凝便碰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 季野心里泛酸,但到底还是没提刚才的事,跟陈凝说:“没事。” “我今天跟大哥聊了聊,问起了找对象的事……” 他这一说,陈凝顿时来了兴致,马上追问:“大哥怎么说?” “大哥说得不是很明白,不过我瞧他那意思是松动了,只说要是有合适的,先看看也行。要是不合适,就别勉强了。” 陈凝一听,顿时高兴了几分,笑着说:“那当然要双方都觉得合适,就像咱俩一样。” 她这句话很自然就说了出来,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季野酸溜溜的情绪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快软化了下来,泛起甜意。 陈凝能这么说,就表明她也觉得他很合适嘛。 他抿了抿唇,“嗯”了一声,说:“你说得都对。那有机会就给大哥介绍一下吧。” 两个人很快到了家,等他们走进小院时,竟闻到了一股香味。 陈凝吸了吸鼻子,说:“这个味好象不是郭姐做的。” 季野停好自行车,帮她拉开门,说:“不是郭姐,大哥说他今天晚上做饭。” 陈凝吃了一惊,说:“味道还挺香的,原来大哥也会做饭啊 ?” 季野无语地笑笑,说:“会不会做,一会儿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凝好奇地跟在季野身后走进去,这时厨房后边正冒着阵阵雾气,香气也更加浓郁起来。 但那香味中间还夹杂着一股糊味,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糊了。 116 第 116 章 二更 这时候饭菜已经都端上了桌, 季老太太看到他们俩回来,忙站了起来,季寒霜也带着松松来了。一看到陈凝, 她就笑呵呵地说:“小凝, 你让我回来吃饭,可赶巧了,今天居然是季深做饭, 饭还让他给做糊了, 哈哈。” 她这边话音刚落,季深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正端着一盆菜,里面汤汤水水的,闻上去很香。 陈凝只看了一眼,就看到汤里有不少菌类,做的好象是西南方常见的菌菇汤。 季深看到他们俩也回来了, 脸上竟难得的现出几分窘迫来。 季寒霜不客气地打趣道:“你看看,他自己也知道把饭做糊了不好意思。” 陈凝笑着帮季深解围:“大哥在前线忙着打仗,哪有时间学做饭?我闻着这汤挺香的,一定很好喝, 这些菌菇都是从南方带回来的吧?” 季深放下汤盆,说:“是我从西南带回来的特产,那边各种野生菌特别多,这个菜我们也常吃。别的菜我也不会做, 就会做这个。” 陈凝点了点头, 洗了手,去帮忙盛饭。走到饭盆边,就看到饭盆里摆着一大堆焦黄的锅巴。有的地方已经黑了, 明显不能吃。但发黄的地方还是可以吃的。松松也看到了,围着陈凝打转,一定要尝尝锅巴。 陈凝想着松松已经开始换牙了,吃点硬的东西也好,便掰下来一大块,把糊得严重的地方掰掉,剩下能吃的跟松松分了。 饭虽然糊得厉害,但菌菇汤做得确实美味,连季老太太都多喝了一点。只是饭她是真吃不下去,太硬了,她嚼起来费劲,就只吃了点菜。 季深和季野光吃饭的话,其实都吃不饱。因为季深做饭时是按照四人份做的,季寒霜临时过来,又糊了那么多,自然就不够吃了。 但他们哥俩都没说什么,最后把那剩下能吃的锅巴都用菜汤泡了,凑合吃下去,垫垫肚子。 吃饭时,季寒霜聊起了今天她去医院的事,夸陈凝在那边干得不错,小小年纪看着挺有气度。 然后她一边喝着汤,一边跟季野说:“我跟小凝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真会忽略她的年纪。今天我带我小姑子去找她看病,才想起来,她才比我小姑子大三岁左右,按年纪来算,小凝也还是个小姑娘呢。你说咱们家季野运气多好,眼看着三十了,娶了个这么年轻的小媳妇,占老大便宜了。” 季野本来安安分分地吃着锅巴泡菜,哪想到季寒霜突然点到了他身上。 如果是平时,他未必会在意这个,因为季寒霜一直就是这样的,见着他们哥俩,不损几句都不习惯。 可他一想到陈凝下班时遇到的那俩年轻同事,心里竟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跟陈凝在一起,是不是有点老了? 而这时季老太太居然也一脸赞成地说:“我看也是,当时我让他去相亲,他还不愿意,还得我想办法把他诳过去。” 季深倒是听得挺认真,等季老太太说完,还郑重地点评了一下:“运气是不错。” 季野:…… 陈凝看着季野渐渐凝滞的表情,忙笑着说:“奶奶,小姑,季野才27,离三十还差好几岁呢。” 季野心里这才舒坦了一点,几口把饭吃完,开始收拾桌子。 陈凝饭后准备消食,便去了后边的园子,过去之后。她就发现,凉亭的细节部分也都弄好了,有扶手,有座椅,中间还安了一个石桌。也不知道那整块的方形石头是怎么运进来的,看上去特别沉。 这时季野洗完碗筷,也过来了,陈凝就问他:“你今天在家就忙这个了?石桌很沉吧?怎么运进来的?” “今天正好有空,就收拾一下,把剩下的那点活都干了。石头是挺沉的,有二百斤左右吧,先用推车运到门口,再搬进来,我哥也帮忙了。等有空再把油漆刷上去,这亭子就成了。” 陈凝听了,捏了捏他耳垂,季野抬手拍了她一下,假装生气:“老实点,别乱动。” 季深这时候正好要往后院搬点东西,看到这一幕,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放下东西就回堂屋了。 松松很喜欢这凉亭,吃完饭之后就在里边跑来跑去,一会坐一会站一会儿藏猫猫。 陈凝陪着他玩了一会儿,等天色暗下来,季寒霜要带着他回家,他都不愿意,最后还是硬拽着他走的。 季深送季寒霜母子回家,季野和陈凝回了房。进屋之后,季野下意识照了照墙边的镜子。陈凝注意到了,故意问他:“怎么忽然照镜子,觉得自己挺好看?” 季野略一迟疑,到底还是问了她一句:“我看着老吗?” 陈凝:……她忽然觉得,季野可能属于帅而不自知的类型。 为了避免他胡思乱想,她只好说:“那不叫老,那叫成熟。” 季野看着她不像是说假话哄他,多少放心了几分。 但当天晚上,似乎是想验证下他到底是不是老了,他竟然又折腾到后半夜。陈凝好几次感到自己像飘了起来,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到后来她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便伸手打了他好几下,季野才老实躺下来睡觉。 第二天早上,陈凝起来的时候,季野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放在屋子里的行李也已经拿走。 桌上放着他临走时留给陈凝的纸条,陈凝起身穿上衣服,知道他后半夜只睡了两个小时,就出发去了研究所,之后他会随拉货的大车去山区。 吃过早饭后,她仍自己骑车去上班,到单位时,她去找黎东方,想问问他梅家人有没有回信。 但黎东方的办公室一直锁着,第二次她过去的时候,碰到徐主任来上班,徐主任便站住脚,跟她说:“黎大夫昨天下午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开个会,今天不来医院上班,得明后天能回来。” 陈凝的事也不算急,便谢过徐主任,先回了自己办公室。 九点半刚过,陈凝这边刚接诊完一个患者,徐主任就过来敲门。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陈凝见徐主任过来,便知道他是有事,马上问道:“主任,您找我有事?” 徐主任点头,说:“你和李大夫一起去一趟呼吸科,那边有个小儿腺病毒肺炎患者,高烧四十度,经呼吸科治疗十几个小时,高烧持续不退,呼吸科和家属都希望中医科派人去参与会诊。” “黎大夫开会去了,去不了,咱们科老李治小儿病最拿手,另外病人家属那边也听了别人推荐,想让你也过去看看。你就跟老李走一趟吧。” 说完这些,徐主任多少有点不放心,说:“这个患儿刚满两周岁,病情挺凶险的,你如果没把握的话,就让老李来处理,他在这方面经验挺丰富的。” 陈凝明白了,徐主任能这么说,多少是想提醒她,没把握别给她自己惹麻烦。 她马上站了起来,带着简易医疗包,锁了门,这时李大夫也出来了,两个人便一起下楼,直奔呼吸科。 117 第 117 章 一更 呼吸科211病房门口站着七八个人, 这些人围着两个大夫,焦急着说着什么。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却没像他们一样站着,她靠墙坐在长椅上, 鼻子一抽一抽地,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哭到绝望的时候, 她抬手拍着自己的腿, 一遍一遍地喃喃自语:“天哪,这可怎么办哪,我的小石头…” 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妇女站在她旁边轻轻抽泣,不时用手抹下眼泪。 她们俩的哭声已经影响到了那两个大夫的情绪,他们对望一眼, 之后有个大夫跟家属说:“这种病目前我们这儿还没有特效药,抗生素已经给用过了, 目前还需要观察,你们家属也要多多给孩子进行物理降温。” “中医科的大夫马上就会来,家属去劝劝老太太,让她先别太上火。”大夫这么说, 其实也是觉得老太太一直在这儿哭,影响不好。这里是病房区,本来就应该保持安静。但这话他不好明说。 整个楼层都是住院病房,老太太和那女人的哭泣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那些人虽然没太靠近, 却都在关注着这边的动向。 林艳萍站在那两个大夫身后, 听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吸鼻涕声,心里一阵厌烦。但她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因为她清楚,患儿的爷爷是区组织部的一把手, 区里干部的人事任免都会经过他的手,在古代这就相当于吏部官员,没人会傻到得罪这样的人。 患儿爷爷陆家林就是组织部的一把手,他比其他人经得住事,也知道轻重。 看着他母亲哭得厉害,惹来不少人围观,他便压下心里的焦虑,走过去拍了下老太太的背:“妈,你先别急,六院中医科大夫马上就到。我还托人从友谊医院请了姚大夫过来,他医术也挺高的,到时候让他们几个人一起会诊,总能商量出来个结论。” “你老在这儿哭,影响不好,你看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老太太听不进去,她继续抹着泪,带着哭音说:“我重孙子都烧糊涂了,还抽了两回,现在大夫也没什么好办法,我还管什么影响不影响的?” “我跟你们讲,小石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回头我找个绳我上吊去。我的钱都在存折里存着,存折放哪你们知道,回头你们兄弟几个把钱分了得了,反正我是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这话说得有点严重,在场的人哪里还站得住?一个个都来劝她。最后陆家林老婆跟她说:“妈,我听一些老人家讲,哭多了不吉利。小石头这还病着呢,咱先别哭,省得对小石头不好。” 她这句话特别管用,老太太听见了,哭声突然就止住了。她捂住嘴,东张西望地看了一眼,然后才松手,迅速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说:“那,那我不哭了。” 大夫们见她这样,也是无奈。好在这时候,李大夫带着陈凝从门诊楼那边过来了,在他们前边,是带他们过来的一个呼吸科大夫。 他们几个行走如风,一路上碰上的病人和家属们都很自觉地让路。很快,陈凝就随着李大夫来到211病房门前。 呼吸科丘大夫跟中医科李大夫很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请中医过来会诊了,所以李大夫一到,他就熟稔地跟李大夫打招呼:“老李,你快进去看看吧。患儿一岁零三个月,确诊为腺病毒肺炎,已经发热三天,抽风二次,目前高热不退,体温已达40度。用过抗生素和物理降温方法,但收效甚微。” 家属们知道孩子病情紧急,也纷纷给李大夫让路。 费科长就在家属边上站着,他一看到陈凝过来,就跟她说:“小陈大夫,小石头是我们领导的孙子,麻烦你好好给他看看。这孩子跟我媳妇当初一样,烧得很厉害。我看你给我媳妇扎完针灸后,退烧很快。能不能也给小石头快点退烧?” 陈凝一看,就知道推荐她来的人是费科长了。至于呼吸科的大夫,应该不会主动请她来,毕竟他们之间门不熟。但她现在还没看到患儿,并不知道患儿寒热情况如何,当然不会因为孩子发热,就随便给他用上透天凉的针法。 她便跟费科长点了下头,说:“我先跟李大夫进去看看,需要先确定下是否适用那种针法。” 此时丘大夫也注意到了陈凝,对于中医科新来的女大夫,他也听说了一些传言。不过传言主要都是说这女大夫长得很好看,至于医术如何,他不太了解。 行不行的,他心里也没底。 但他还是跟陈凝点了下头。说:“小陈大夫,你也来了?刚才我说的情况你也听清了吧?” “听清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陆家林热情地跟李大夫握了手,说:“请您一定帮忙,孩子太小,真出事家里老人第一个受不住。” 李大夫不喜欢应付这些医术之外的事情,便只点了下头,说:“我尽力。” 陆家林老婆也看到了陈凝,她心里感到很不安。费科长跟他们家属提起陈凝的时候,确实说过她年轻,但她这也太年轻了,能行吗? 这话她不好直说,就拿眼去瞅陆家林。 陆家林压了压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其实他跟他老婆一样,都不太敢信陈凝。只是费科长说陈凝用的针法降温效果特别快,他们也就同意把人请来,算是多上一层保险。他们其实还是把希望放在了李大夫和马上就要赶来的姚大夫身上。 这时陈凝已经跟李大夫走了进去,病床上的患儿缩在被子里,呼吸急促,不时咳嗽几声。 陈凝知道西医治疗这种病没有特效药,只能是尽量控制病情发展,并进行免疫调节,同时要控制并发症的发生。面且这种病一旦变得严重,就有一定比例的死亡率。有时候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跟西医相比,中医在治疗这种病的时候要更有优势,呼吸科遇到类似情况,会经常找中医会诊,李大夫本人就来过好几次。 此时那患儿眼睛不时睁开一下,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喘气也很艰难。小小的一只缩在被子里,看上去很可怜。 陈凝收敛心神,针对着这种病的分型辩证,考虑着小石头应该属于哪一种。 这种病她很熟悉,所以她清楚,如果是患病初期,患儿往往是风热闭肺或者暑热闭肺。 如果病邪开始传变,由表入里,外邪内陷,就会出现表里同病的情况,到这时,病情就加重了。 而眼前患儿的情况,她虽然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却感觉他的病已经由表入里,变成表里同病了。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考虑的重点就是表里寒热的情况,至关重要的就是要确定,患儿到底是表寒里热,还是其它情况。更严重的情况也有,但小石头似乎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这时李大夫把小石头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在孩子手心上抹了抹,陈凝也如法泡制,摸了患儿另一只手心,这一摸她就发现,患儿手心干燥无汗,但是比较凉。 很多时候,病人如果高烧,都会出汗。而患儿高热40度不退。却一点汗都没出,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她没说什么,抬眼打量着患儿的嘴唇。如她所料,患儿嘴唇上并没有任何干燥甚至起皮的现象,这就说明患儿身上津液未伤,并无脱水现象。这么高的温度,还没有脱水,再结合他不出汗,陈凝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再看孩子的脸,可以看到他眉毛周围和眼角以及鼻翼处发青。像这种面相,多伴有高热或者惊风抽搐的现象,跟患儿现在的病情是符合的。 家属都在旁边看着,怕影响李大夫和陈凝诊断,他们都没靠得太近,但是能看得清楚他们俩是怎么诊断的。 他们都注意到,李大夫并没有急着给孩子诊脉,而是先拿起小石头一只手,细细瞧着他的手指,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之后,他们就发现,李大夫抓着小石头的手,用自己的大拇指在小石头食指上来回推动,跟常规看病的方法很不一样。 陈凝走过去看了一眼,看上去似有所悟。李大夫瞧了瞧她,忽然问道:“小陈,你说说患儿这个病变到哪儿了?” 家属们马上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他们就听到陈凝说:“我看到气关了,这代表病邪已由表入里,病情加重,如果只到风关,还不算严重。现在的情况,需要尽快处置。” 听她这么一说,家属们虽然听不懂,心情却沉重起来,而这时那李大夫竟然点了下头,说:“没错,确实到气关了,看来小陈你也懂这小儿食指络脉诊法啊。” 陈凝点头:“当然要懂,小儿气血未充,经脉未定,用食指络脉诊法与诊寸口脉,其参考价值差不多。好在他现在还没到命关,还来得及。” 李大夫表示赞同:“确实,还有抢救时间门。” 听到他们俩这么说,家属们心头又是一松,感觉后背都吓出了一层汗。 这时他们又听李大夫说:“得尽快控制,不能再拖。” 旁听的老太太腿一软,差点站不住脚,要靠着家属搀扶,才没倒下去。 李大夫这时对陈凝又多了一层认可,他打算跟陈凝商量出个医案来,这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听到动静,家属们先转过头去。陆家林第一个认出来人,他连忙过去,跟那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说:“姚大夫,你可算到了。麻烦你给我小石头看看,这孩子高烧三天多了,得抓紧时间门治。” 姚大夫摆了摆手:“先别急,等我看看再说。” 他面容和气,瞧着比李大夫有亲和力多了。 看到他进来,李大夫面色不虞地轻哼了一声,如果不是陈凝离得近,她都听不见。 看样子,李大夫应该认识这个友谊医院的姚大夫,而且他们之间门的关系似乎很一般。 众人把姚大夫迎进来,陈凝只看了一眼,就忙着用一只拇指轻轻压在患儿手腕上,给患儿诊脉。 等那边寒暄完毕,陈凝已诊完了,又伸手摸了下小石头的膝盖和手脚,这一摸就摸了出来,患儿的手脚都凉凉的,跟他体表发高烧的情况有很大区别。 范大夫走过来时,正好看到陈凝拿过一个压舌板,轻轻压住小石头的舌尖,探头观察着患儿的舌相。等他过去的时候,陈凝已结束观察,把压舌板放了回去。 姚大夫看她年轻,只当她是李大夫新招来的学生或助手,当然没当回事。 他看了眼李大夫,说:“好久没见着了,老李,咱们又碰上了。” 李大夫淡淡哼了一声,说:“我跟小陈已初步做完诊断,你也看看吧。” 姚大夫没再跟他多说,直接走过去,观察起小石头的病情。他跟李大夫一样,也用上了食指络脉诊法。 家属们焦灼地等待着,姚大夫没让他们多等,大约七八分钟,他就结束了诊断,跟陆家林说:“这种病我们院接诊过数十个病例,我看用麻杏石甘汤和银翘散加味就可以。” 家属也听不明白对不对,他们觉得,既然姚大夫接诊过数十个这样的病例,那他说的应该是有把握的吧。 陆家林不太确定要不要这么治,他就看了眼李大夫和陈凝。 这一看,他就看出了问题,那李大夫听到麻杏石甘汤的时候,眉毛明显皱了起来,看向姚大夫的眼神里还带上了几分锋利。 那个姓陈的年轻女大夫表情也有变化,似乎也不赞同这么用。 出于谨慎起见,陆家林便问李大夫:“李医生,你是什么意见?” 李大夫断然说道:“麻杏石甘汤我觉得不对症,患儿现在病在气关,必须尽快妥善处理,拖到明天,只怕病情会更加重。” 这时候,别说是其他家属,就连陆家林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姚大夫不是第一次跟李大夫碰上,也知道他直来直去的脾气,他虽然也不舒服,但面上还算平静,只看了李大夫一眼,就自信地说:“我采用这种治疗方法,是有依据的。我院近三年收治了五十多例腺病毒肺炎患儿,用这种配方给患儿治病,总有效率高达……” 李大夫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那没有效的患儿呢?你治病之前不仔细给做辩证吗?别的患儿用这种药可以治,不等于眼前这个患儿也可以。” 眼见他们俩要吵起来,家属急得直上火。如果是其他时候,大夫爱怎么吵怎么吵,可现在患儿还在那躺着发高烧呢,不快点研究出个结论来,孩子的病还等得起吗? 丘大夫也觉得这样吵下去不像话,可他是西医,听不懂这些门道,想劝也不知道怎么劝。 他这边正着急着,就见那年轻女大夫上前一步,跟友谊医院的姚大夫说:“姚大夫,患儿虽高热,但四肢不温,且唇部无干裂脱水现象,这说明患儿体内并非热证。相反,是里寒之证。而患儿在高热的情况下又无汗,这是表实。综合起来,我觉得患儿为表实里寒之症。” “之所以表现为高烧,是因为里寒过盛,逼迫阳气外浮,这才导致的高烧。实际上他身体里边一片寒凉。” “这种情况下,再用麻杏石甘汤这种凉药,会不会导致患儿里寒更盛?” 李大夫听到这里,连连点头:“小陈说得有道理,就是这样,患儿的情况,我看要温里才行。” 姚大夫当然是懂医理的,但他治过很多得了这种病的患儿,就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刚才他又看到患儿在发高烧,就想着麻杏石甘汤正好对证,因为石膏可以泄热。 但如果孩子真的是里寒表热,那用麻杏石甘汤,里寒真的会更加严重。也就是说,患儿的病会加重。 想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但当众承认他开始的判断有误,他也觉得丢不起这个脸,更何况李大夫还在这儿看着。 他心念电转,随后一笑,跟李大夫说:“不错,确实有这种情况,当然这种情况可能比较少,有时候会有误判。” 接着,他立刻转移话题,说:“这样的话,我看用桂枝、厚朴、杏仁等药来温里止咳吧,老李你看如何?” 他一副商量的语气,并且抢先把处方说了出来,让李大夫心里一阵气闷,厌烦地看了对方一眼,心想这个东西什么好处都想沾。 要不是小陈提醒,这姓姚的现在都给开错药了。 陆家林到底是个人精,虽然听不太懂专业性的东西,也大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到底谁看得更明白。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客气地说:“既然几位大夫意见一致,那就请你们尽快商量出一个方子吧。” 姚大夫应了一声,李大夫没说什么,也算是答应了。 陈凝这回没往上凑,就在旁边看着。 费科长刚才也在,自然听到了陈凝跟姚大夫说的话,凭几个大夫的表现,他就看了出来,陈凝和李大夫的诊断应该是一致的,而姚大夫可能是诊错了。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陈凝的水平是真的很不错。想了下,他便走过去,轻声问陈凝:“小陈,小石头现在高热严重,你觉得需不需要给他扎几针,好尽快退热?” 陈凝却果断摇头:“患儿是里寒症,不适合用那种退烧针法。只需要服药就可以。” 听她这么说,家属略感失望。 就在这时,走廊上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着脚步声走近,有几个身材结实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高个子青年往这边张望了一下,然后就问一个护士:“请问一下,中医科的小陈大夫在不在这儿?” 118 第 118 章 二更 众人往门外一看, 发现那几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结实,身板壮得很。尤其是刚才问话的那个,体格魁梧粗壮, 像黑李魁一样,看着就吓人。 丘大夫顿时有些担心, 心想小陈大夫又年轻又漂亮, 这些男的不会是社会上的混混,来找她麻烦的吧? 李大夫同样有点担心,便下意识站在陈凝前边,试图把她挡住。 他个子高,骨架大, 虽然瘦,还是把陈凝给遮住了。 陈凝却从他身后钻了出来, 主动跟那魁梧大汉打招呼:“邬大力,你怎么来这儿了?找我有事?” 李大夫:…哦,他们认识?看来没什么事… 这时邬大力和他那几个同伴也都看到了陈凝,他立刻高兴地朝着陈凝挥手, 说:“小陈大夫,今天下午向阳要出院,我们几个听说你来六院上班了。刚才我带向阳去中医科找你,你没在那儿,科里的人说你来这边会诊了。正好向阳在这个楼四楼住院, 我们几个就又过来找你。” 陈凝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也看到了站在邬大力身边的男子。 她打量了对方几眼,然后问道:“向阳大哥,你手术做得怎么样?最近没碰上你,也没机会问。” 高向阳没有邬大力那么高, 但也是个壮汉。可他在跟陈凝说话的时候,表情却很柔和,他一脸感激地说:“手术挺成功的,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小陈大夫,那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看出来我肚子里的血管长了个血管瘤,让我马上来医院做手术,我现在说不定都完蛋了。” 陈凝马上摆手:“别客气,手术成功就好。开腹手术有点伤元气,最近要多注意休养,别急着上班干重活。如果感觉不舒服,可以找我来做调养。” 高向阳连忙答应,他看陈凝正忙着,就说:“那小陈大夫你先忙,今天下午出院前我再去找你一趟,你给我把下脉吧。” 陈凝自然没什么意见,就让他下午一点左右过去。 说完之后,她就回了病病房,围观的人感到好奇,有个人就拉住邬大力,向他们打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邬大力就说:“我们几个都是轧钢厂的,以前小陈大夫在轧钢厂旁边的青风社区医院上班。我们那一片的人都爱找她看病,因为她看病看得准。” “有一天我向阳哥肚子疼,去找小陈大夫,本来就想拿点止痛药。可小陈大夫给看了一会,就说我向阳哥肚子里边的血管长了个瘤子,得马上到大医院检查,做手术。咱们这就来了,一查,嗐,果然是真的。这不,向阳哥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现在没事了。” 他嗓门大,就算压低了声音说话,周围的人还是都听到了。 陆家林一家人自然也都听到了,呼吸科的丘大夫惊讶不已,忍不住问陈凝:“小陈,他们说的血管瘤,是不是腹主动脉瘤?” 陈凝点了下头:“对,是外伤性腹主动脉瘤,我之所以能判断出来,是因为他腹部体表能摸出来波动性的包块。而且他体表还有外伤,经询问,是从房子上掉下来砸的。综合这些疑点,我就判断血管上是长了瘤子,是外伤导致的。这种病我们中医也处理不了,我就让他尽快找西医做手术。” 丘大夫情不自禁地说:“小陈,你感觉很敏锐,像这种血管瘤,其实要确诊没那么容易。” “也幸亏你早早发现了,如果病人一直不知道,说不定哪天被人轻轻一推,或者撞到哪里,大血管就破裂了。” 李大夫也惊奇地多看了陈凝几眼,想到自己以前对陈凝的成见,多少有些愧意。 他便说:“小陈不错,你过来,这个药方你也帮忙来斟酌一下。” 陆家林和他老婆自然也都听到了这番话,陆家林感激地看了眼费科长,然后他客气地跟陈凝说:“对对,小陈大夫你也帮忙看看吧,你们几位好好商量下。我们家属都听你们的。” 林艳萍就在丘大夫身后,她本来以为陈凝是给李大夫打下手的。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她意料之外,陈凝竟然能跟李大夫他们平起平坐,连丘大夫他们都要敬她三分? 这种待遇,就连她这个副院长的女儿都没有。 姚大夫这时也不敢轻视陈凝,跟陈凝说话时都客气了几分。 几个人很快商量出来了药方,最后由李大夫说:“给孩子开了副辛温解表的药,先吃一剂。如果对症,今天下午或晚上就能退烧。后边需要复诊,药方会随证进行改变。” 陆家林马上说:“那好,那这副药吃完了,还得麻烦几位大夫过来复诊。” 李大夫没吭声,姚大夫则说:“我们医院离这儿有点远,复诊的时候我就先不过来了,就由李大夫和小陈大夫来做复诊工作吧。” 其实陆家林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不这么说,只是不想得罪人而已。他这时也看出来了,有李大夫和陈凝两个人在,应该就可以了。 他就说:“那也行,姚大夫来一趟不容易,那接下来就麻烦李大夫和小陈大夫了。” 李大夫点了下头,没说别的,只把药方交给陆家林,让他们去抓药,再让药房把药熬了。 交待完服药的方法,陈凝就随着李大夫离开了病房。 他们这一走,陆家林就跟费科长说:“小费,你给介绍的小陈大夫不错。” 费科长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他就跟陆家林说:“我也是亲眼看过小陈大夫的医术,要不我也不敢乱介绍。” “咱们部门新来了一个叫董壮的小伙子,他以前也在青风社区医院上班。他跟小陈大夫很熟,俩人关系很不错。我听小陈大夫说,董壮医术也可以,一般的常见病他也能治。” 陆家林略感吃惊:“还挺巧。” 费科长笑了下:“是挺巧的。”说完这些,他又待了一会儿,亲眼看着陆家人把药给小石头喂了下去,他才离开211病房。 快中午的时候,林艳萍离开呼吸科,去了顶楼副院长办公室。 她进去的时候,她父亲林副院长正端着茶缸喝着浓茶,看到她进来,皱了下眉头,说:“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林艳萍不高兴地说:“你不是我爸吗?我又不是别人,还非得让我敲门。” 林副院长放下茶缸,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这性子,得改改了。” “怎么又使小性子,因为什么事又不高兴?”到底是自己女儿,林副院长虽然觉得她这性子不太好,可看到她不高兴,还是要问问。 林艳萍在林副院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只手的手指对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中医科新来了个女大夫,刚二十岁,这事你知道吧?” 林副院长掀了下眼皮:“嗯,知道,会上谈过了。韩院长和中医科黎大夫一起做的推荐,说那人是中医世家传人,水平不错,可以破格录用。她怎么着你了?” 医院里有些人在议论陈凝比她还要好看,这种话林艳萍倒不好说给她父亲听,她就说:“我就看她不顺眼,这人太能抢风头了,烦得很。” 她虽然不说,林副院长却明白她心里那点小九九。 他不以为然地端起茶缸,吹开表面浮着的茶叶,又喝了一大口,这才说:“你得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别老盯着六院这小地方。” “过几天京市殷家老二会来临川,到时候我找机会,让你跟他接触一下。你最好想办法让他对你产生好感,要是能嫁到殷家,六院这小地方能算得了什么?” “这几天你好好地上你的班,别弄那些有的没的。跟医院里的小姑娘争风吃醋那都没意义,你跟那些人比什么?” 林艳萍迟疑地说:“殷家门第那么高,能行吗?我听说他们家的老二不太好相处,我…” 林副院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不好相处你不会想办法跟他处好?你妈平时没少教你吧?世界很大,你心气就不能高点?平时没事跟医院里的人好好处。趁着有空,跟科里的大夫多学学。以后你要是嫁到京市,不还得当大夫吗?不然你还能干什么?” “你要是瞅着中医科那个女大夫不顺眼,也不急于这一时。真想对付一个小大夫,那不有得是办法?” 听他这么说,林艳萍立刻问道:“什么办法?” 林副院长晦莫如深地瞧了她一眼,说:“那大夫现在不是挺出风头的吗,真要对付她,那就随便给她来个捧杀。呵,想对付一个人,法子多的是。跑到人面前去张牙舞爪的叫板,那是最蠢的。” 这话似乎是对林艳萍说的,林艳萍咬了咬嘴唇,不快地嗯了一声,心想她爸在她面前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总是夸她哥哥,贬损她,好象她做什么都不行一样。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就站了起来。 看她要走,林副院长再度放下茶缸,警告她:“你最近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跟殷家老二打好关系,别的都是次要的,别惹事。也犯不上跟中医科那个大夫斗气,她又不碍你什么,没必要随便给自己树敌。” 林艳萍“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随后她关上门,很快下了楼。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大夫这一上午的号看完了,他也不着急去吃饭,便往徐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徐主任正在写材料,抬头看到他进来,随口问道:“老李,找我有事?” “嗯,有几句话想说说。” “坐下说。”徐主任说着就要给他沏茶。李大夫压了压手,示意他不用忙。 然后他就坐下来,跟徐主任说:“今天我跟小陈大夫一起去的呼吸科。小陈大夫的表现我也看到了,我感觉她的理论基础挺扎实,诊断也挺精准。当然,现在例子还不够多,还不能完全确定,需要继续观察。现在就说她水平很不错,我觉得有点武断。” 徐主任“哦”了声,心想这小陈大夫在呼吸科那边表现应该是真的很不错,不然李大夫不可能这么说。他在科里是有名的直脾气,就没听他夸过谁,骂人的次数倒是不少。 这时李大夫又说:“我前几天对小陈说的话,是对她的误解,现在想想,是过于主观了。” 徐主任忙说“其实我头一次见着小陈,也怀疑她不行。现在看来,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像她这种情况很罕见,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韩院长和黎大夫要亲自上门去把她招到咱们院来了。” “老李你这性格我得说说你,有时候心里想什么,先别急着放炮,先放放,观察观察再说。你说你这样得罪多少人了?” “我看这小陈倒是个心宽的,没记恨你。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对他这几句话,李大夫似听非听,末了他说:“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我这人,岁数也大了,倔了一辈子,估计这毛病到死也改不了。” 徐主任也拿他没办法,干脆不说了。他不说李大夫却还有话要说:“年底咱们医院要选拔优秀青年医生,我看咱们科可以把小陈给报上去。” 徐主任想到陈凝的水平,也觉得行,只是报个名而已,自然没什么不行的。但他还是说:“小陈水平应该是够的,但她在这儿工作时间太短了,最后能不能选上,还不好说。” 接着,他又告诉李大夫:“年底有个重要的全国性大会要在咱们临川召开,会议规模很大,与会人员至少有上千人。市里在选拔医生参与会议的保健工作,以应对会场上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医生总名额在十名以内,中医也有。” “咱们科我准备把你和老黎报上去,到时候能不能选上也很难说。毕竟是全市所有医院一起选,有可能你俩都去不上。” 李大夫没当回事:“你就报得了,去不去能有什么?” 徐主任也知道他这人对名利都不在意,便笑了笑,说:“行,那我就先给你俩报个名,如果你俩有事去不了,我再找人补上。” 两个人把这事儿说定了,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一起走出办公室,去了食堂。 下午五点整,陈凝站起来,换好衣服,锁上门就下了楼。 走出门诊大楼,正要下台阶,她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两个眼熟的人。 而这时候,那两个人中的男人也看到了她,他眼神立刻像钩子一样,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陈凝心头一窒,几个月前让她愤恨无比的感觉就涌了出来,一时间她恨不得把这人踢到河里。 这男的居然是伍建设,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到这个人。 她冷冷地别开眼,根本就不想看他,径直走下台阶,去自行车棚下边取了车就骑出医院大门。 伍建设的眼神仍粘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了懊恼和留恋的表情。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他旁边的女人怎么会看不见? 她立刻就生气了:“伍建设,你在看谁?我让你来陪我看病,你居然看别的女的?” 伍建设心情不好,不想哄她,一句话不说,径直往外走。 那女人急了,追出来几步,用手掌拍他肩膀:“你有没有良心?你现在是跟我处对象,咱俩都要结婚了,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 “那女的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看她?” 她正发泄着自己的怨气,就见伍建设骤然转头,问她:“于文文,你也认识陈凝,是吗?” “你怎么会认识她?你都知道多少?” 于文文被他急切的脸孔吓住了,她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急道:“你干什么呀,别动手动脚的,我认识她怎么了?” 两个人在医院大院里争吵,不少人都听到了。 伍建设便拉着于文文走出去,到了没人的地方才说:“你跟我说实话,对她现在的情况,你都知道多少,告诉我。” 于文文都快被他气疯了,她跺着脚说:“你想干嘛啊?你是要跟我结婚,不是跟她,我凭什么告诉你?” 伍建设冷冷地说:“你不愿意说,那就不结,有什么打紧的。” 于文文脸色煞白,焦急地拽住他:“怎么能不结?亲朋好友都通知了,你现在后悔了,我怎么办?再说咱俩都那样了,万一…” 见伍建设还是不理她,于文文也恼了,她恨恨地说:“你喜欢她是吧?我告诉你,你就做梦吧。人家嫁的是军官,很受上级赏识的,连军方高层都知道他。她公公是西北的高级将领,你敢招惹人家一个试试?” 伍建设咬了咬牙,眼里的光暗了下来,他何尝不知道现在的陈凝已经不是他能肖想的了。可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于文文看到他那样,就知道这男人心里想着陈凝。她心里再生气,也知道真跟伍建设闹掰并不合适。以她的条件,能找到伍建设这样的对象,已经算高攀了。 想到这些,她便压下心里的恼火,放低了姿态,劝了几句,伍建设的脸色才稍得和缓一点。 陈凝回到大院的时候,心里觉得又烦又惊奇。她真没想到伍建设居然跟于文文走到了一起,看他们俩之前的距离,应该是正在处对象。至于结没结婚,她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吧。 正胡思乱想着,有个人从她身后推车追了上来。 那人还叫了她一声:“嫂子,想什么呢?我在后边叫你你都没听到。” 陈凝转头一看,忙说:“高跃翔,是你啊。我有挺多天没看着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好象没怎么回大院吧?” 高跃翔叹了口气,说:“最近各地不是都在收粮吗?我们粮食局可忙了,我跟着领导挨个粮站跑,最近才松快一点。回去我得好好睡一觉,等季野哪天有空了,我去找他。” “那你得等几天,他在外地呢,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陈凝说。 陈凝跟他又聊了几句,忽然想到高跃翔的单位,便问他:“你是粮食局的,那你对各个粮站的人熟不熟,比如粮站主任?” 高跃翔有些奇怪,不知道陈凝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说:“如果是咱们临川市的,那我都算熟,你想打听谁?” 陈凝看了眼周围,小声说:“你帮我留意下伍建设这个人,他在粮站当主任,你知道吧?” “伍建设?”高跃翔念叨了一声,随后他想了起来,眼睛顿时睁大了,跟陈凝说:“我想起来了,我听咱奶说,你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有个粮站的什么主任逼你跟他好,是不是就是这个伍建设?” 陈凝没想到高跃翔也知道这事,不过他既然知道了,倒省了她跟他解释。她就点了下头,说:“是他。” 高跃翔气地呸了一口,骂道:“这小子人模狗样的,原来是这样的人渣。” 随后他又想起来,陈凝早不问,晚不问,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向他打听伍建设这个人,那应该就是有原因的。 他脑子略微一转,便想到了一种可能,立刻问陈凝:“这个混蛋现在不会还缠着你吧?” 陈凝摇头:“那倒没有,就是今天下班时,在医院门口碰上他了,他跟于文文在一起走。当时他也看到我了,那眼神我看着很不舒服。所以我想着,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帮我查查他。” 高跃翔又呸了一口,骂道:“个老色胚,居然敢打我嫂子的主意?” 随后他又跟陈凝说:“这事你交给我吧,回头我就给你查,你这几天上下班就走大马路,捡人多的地方走。” 陈凝倒不怎么担心在路上出事,就是想到那个人特别不舒服,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才让高跃翔帮忙。 高跃翔又跟她说了几句话,看着她进了季家院子,才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跟陈凝分开后,高跃翔才想到陈凝刚才说的又一层意思,他这才回过味来,艹!于文文居然跟那个伍建设走到一起了。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也不知他们俩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不过这也挺好的,就让他们俩在一起锁着得了… 119 第 119 章 一更 陈凝回家时, 季老太太正在摘芹菜。芹菜叶她都没丢,留下来可以拌凉菜。 陈凝一进去,季老太太就告诉她:“今天咱们包饺子吃, 季深去打酱油了,一会儿他回来让他剁肉, 咱们几个人一起包。” 陈凝笑着说:“大哥这几天还挺勤快, 抢着干活。” 季老太太一撇嘴,说:“他勤快也就勤快这几天,等过几天去部队就忙上了,到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以前家里活基本上都是季野在干,他这当大哥的, 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帮帮忙还能吃现成的?” 陈凝笑, 知道老太太就是过过嘴瘾,季深要是真有什么事,老太太肯定是第一个心疼的。 她也搬了个小凳子帮着摘菜,快摘完的时候, 门帘轻响,陈凝听着不像是季深,便转头向门口看去。 这一看,她马上站起来,高兴地说:“甜妮, 你好几天没来了, 这几天很忙吗?” 甜妮放下手里的东西,应了声:“是挺忙的,一直没空过来。前几天就跟你说给你送点面包,今天下午有时间就把面包烤出来了, 你跟奶奶尝尝。” 陈凝在她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面包的香味,她立刻不客气地把尼龙袋接了过来,里面放着用黄纸包着的几摞面包。 她拈起来一个,给季老太太分了一半,另一半她自己尝了。吃了一口,陈凝就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说:“唔,又香又软,真好吃。甜妮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季老太太吃过之后,也说很好吃,比副食店里卖得还好吃。 甜妮不习惯被人夸奖,说:“哪有?季奶奶您这么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凝手里的面包还没吃完,季深便拎着一壶酱油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身上仍穿着那身军装,个子高大,肩宽背阔,步伐从容有力。 只是他手里拿着酱油壶,就有了一些喜感,看着特别接地气。 陈凝忙把那个壶接过去,放回厨房,然后也给他拿了个面包,让他尝尝。 季深本来不知道陈凝之前给他吃的蛋糕是谁做的,可是现在他一看这情景,大概也猜出来了,应该是甜妮给的,不会是她做的吧? 他鬼使神差地把面包接了过去,拿完之后,才想起来他其实是可以拒绝的。 但拿都拿过去了,再放回去就显得矫情了。 他便把那面包塞到嘴里,偏这时候陈凝还问他:“好吃吗?” 季深低头品了品,然后认真地说:“挺好吃,甜度合适。” 说完,他冲着甜妮点点头,便去了厨房,跟季老太太说:“我剁肉。” 紧接着,他就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开始在菜板上切肉。 季老太太则忙着招呼甜妮:“甜妮,今儿赶上咱们家吃饺子,你也留下来吃饭吧。你来了好几次,一回都没留你吃饭,你做的点心,咱们倒吃了好几回。要是再不留下吃顿饭,那就太不合适了。” 甜妮要推辞,陈凝也劝她:“我包饺子包得不好,你留下来吧,帮帮忙。” 甜妮这才答应,季老太太便跟她聊天:“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是不是部队里的事?” 甜妮一边摘菜,一边说:“对,就是部队上的事,我们团新团长要来上任了,听说这个新团长很凶。所以各个连队都挺紧张,事儿也就多了起来。” 陈凝怔了一下,看了眼老太太,心想甜妮说的新团长应该就是季深吧? 季老太太也是这个想法,她看了眼厨房,而这时厨房里剁肉的那一位似乎没什么反应,声音也没什么变化。 陈凝估计甜妮也不知道新团长是谁,到时候季深去上任,她自然就知道了,倒不必提前说破。 季老太太这时候多少也有了想法,便又问甜妮:“你做的点心都是跟谁学的,你妈教的吗?” 甜妮摇头:“不是,我妈十年前就去世了,我爸没再找,他天天忙单位的事,不怎么在家。很多时候都是我姑照顾我,做菜做面点也是我姑教的。” 季老太太一怔,心里不免唏嘘,心想甜妮跟陈凝一样,都早早没了妈,都怪可怜的。 老太太哪知道甜妮身世居然是这样?要是早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这么问。 这时剁肉声停了,季深挽着袖子走到堂屋,说:“肉馅剁好了,怎么拌馅?” 陈凝调馅也一般,季老太太是知道的,她就要站起来,说:“我来调吧,你剁点葱姜。” 说着,季老太太扶着膝盖,要从凳子上站起来。但她坐久了,腿有点发麻,一时竟站不起来,咝咝抽着气,说:“得等会,腿麻了,缓缓。” 其实甜妮最近也学了调馅,但她怕自己拌得不合季家人的口味,就没动。 过了一会儿,季老太太站起来,陈凝扶她去了厨房,她自己也拿了个盆开始和面,甜妮看着芹菜摘完了,就也去了厨房帮忙。 这时季深正用炉子烧水,锅子里的水是用来淖芹菜的。 等水烧开了以后,甜妮见陈凝和季老太太都在忙着,她就把芹菜洗了洗,再放到锅里开始用开水淖。 因为要干活,她把两只袖子都挽上去一截,露出白晳纤细的胳膊。 季深无意中抬头,看到了她的手臂,眼神连忙挪开,心里却升起了一个念头,这细胳膊细腿的,又细又白,那天他跟甜妮动手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也没多让着她点。 他搓了搓头,甩掉这个念头,继续低下头干活。 面馅全都准备好之后,几个人便围在桌边,开始包饺子。 陈凝会包饺子但不会擀剂子,季深拿着擀面杖,试着擀了一个,形状虽然尚可,但季老太太却说:“你这样擀不行,中间得厚点,不然会破皮。” “行了,一时半会你也不会,擀得还慢,还是我来吧。” 甜妮看出来了,陈凝和季深都干不好这活,季老太太岁数还大了,这么多剂子要是让她一个人擀,会很累的。 她就把擀面杖接了过去,说:“我来吧,这个活我从小就干,在我姑家包饺子一般都是我擀。” 季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了:“行,那就让你受累了。” 陈凝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活我都不会干,甜妮你挺厉害。” 甜妮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她说:“我爸说,你会做衣服,你们家季野晚上在宿舍会故意穿上你做的衣服,到处显摆,我爸说他这样可招人烦了。” 陈凝跟季老太太都笑了起来,陈凝知道季野平时穿便装的机会不多,这种事他还真可能干得出来,只是他回家不跟她说罢了。 季深低头听着他们说话,没吭声。 他无意中注意到,甜妮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圆润,指甲盖粉粉的,泛着光泽,还挺好看的… 他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吃完饺子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虽然还没黑,但季老太太还是跟季深说:“你去送送甜妮吧,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不好自己回去。” 甜妮忙摆手拒绝:“不用,我没事…” 季深却站了起来,说:“走吧,我送你。” 说着,他并不看甜妮,自己先出了屋,推上自行车就慢慢往外走。 等甜妮也走出去,他才加快速度,跟甜妮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消失在夜色中。 季老太太站在窗口,直看着他们俩没影了,才坐回椅子上,然后,她小声跟陈凝说:“你说,他们俩,能不能……” 陈凝眨了眨眼睛,啃着苹果,笑着说:“看看吧,甜妮可能没想那么多,大哥怎么想的我就说不好了。不过他们俩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相处,以后在一个团里待着,近水楼台的,谁知道呢?” “一会儿等大哥回来,奶奶不妨探探他的想法,有些话你当奶奶的怎么说都合适,我说就不方便。” “这种事,还是男方主动点好。” 季老太太回想着季深一下午的反应,越想越有门,不管怎么说,季深这回不像以前那样,排斥跟女孩子接触,这就是个信号。 季老太太就在堂屋里等,一直等到八点多,终于把季深等回来了。 陈凝一看,立刻站了起来,回了自己房间。 季老太太则跟季深招手:“你过来一下。” 季深微微皱眉,还是挪了过去,说:“有事儿?” 季老太太压低嗓音,说:“你说,甜妮这姑娘咋样,你弟说她现在没对象。” 季深早就有预感老太太会问,但他这次没有断然否认,站在那想了下,然后说:“说不好,还不了解,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季老太太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这大孙子还是愿意跟甜妮接触一下的,这还是他头一次表现出这种意思来,看来这事是真有门了。 她当即高兴地说:“我看甜妮那姑娘虽然比陈凝还大了两三岁,但她挺单纯的。你要真有什么想头,得主动,得抓紧。拖时间长了,谁知道哪天人家家里就给她介绍对象了。” 季深其实还没太想清楚,因此他现在不想谈太多,他就说:“我会想想的,你先别催。甜妮那边你也先别说,还不知人家怎么想的。” 说完他就回楼上了,他怕留下来,老太太又唠个没完。 陈凝听到季深上楼的动静,马上拉开门溜了出来,问季老太太:“奶奶,大哥怎么说的?” 季老太太喜滋滋地说:“我看你大哥有点看上人家了,他现在就是顾虑甜妮的想法,估计是怕人家不愿意。” 陈凝不禁觉得好笑,跟老太太说:“说不定奶奶过一段又得张罗婚事了。” 季老太太不由憧憬起来那一天,叹着气说:“要是能成,真挺不错的,甜妮家里人也不错,没那么多糟心事。” 说着,说着,她眼角居然淌下几滴泪来,看上去挺伤感。 陈凝估计着她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人老了容易怀旧,想到感伤处就会落泪。 她便劝了一会儿,等季老太太休息了,她才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陈凝刚去上班,就被陆家林的儿子请到了呼吸科病房,李大夫也被请了过去。 路上,陆家林的儿子特别客气,跟李大夫和陈凝说:“昨天下午小石头就开始退烧了,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体温是38度左右,大夫说温度降下来,就安全了。” “今天早上,孩子情况又好了点,喘气顺畅多了,咳嗽也没那么严重。我爸说得请两位大夫去复诊,请别人他不放心。” 他一路说了不少客气话,一看就知道,小石头服药后的效果很好。 李大夫便问道:“患儿昨天服药后出汗了吗?” 陆家林儿子:“出汗了,但出得不多,没事吧?” 李大夫点了下头:“出点薄汗是好事,这说明表证已解。” 陆家林儿这才放心,李大夫和陈凝到了呼吸科病房后,分别给小石头诊了脉,又发现他喉头喘息时不断有响动,好象水声。 李大夫便跟陈凝说:“患儿喉头有水鸡声,这是肺气不宣。” 陈凝也按了按患儿肚子,感觉腹部满闷,她就说:“患儿不仅肺气不宣,兼有营卫不和,属于风痰上扰,咳而上气。” 她的意见得到了李大夫的认可,随后他又给开了副药,以射干等药为主,走之前,他跟陆家林说:“这副药吃完之后,正常的话,体温应该会继续下降到正常值,过一两天看情况,可能还要换药方。他这个病是重症,症状一直在变,不是一个方子用到底。” 陆家林连忙表示明白,并且感激地说:“我懂,我懂,明天还得麻烦李大夫和小陈大夫过来帮帮忙。” “我说句心里话,小石头这个病,要是没你们两位,这孩子怕是不行了,所以我心里特别感激。” 李大夫不爱听这些话,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当大夫的干的就是这工作,你们不用多想,把孩子照顾好就行。” 说着,他带头走出病房,陈凝也跟了出去。 呼吸科病房在二楼,两个人由丘大夫和陆家林送到二楼门口,走到这里时,从一楼上来一个大夫,这大夫已人到中年,个子不高。 陈凝不认识这两个人,李大夫和丘大夫自然是认识的。 那中年大夫看到李大夫,就叫住他:“老李,你在这儿正好,有空没?” “什么事?”李大夫不爱说闲话,直接了当地问道。 那大夫便说:“老李,你要是有空,就帮我们一个忙。我那儿有个病号,有点难缠,非说自己得了癌症,我们能做的检查都做了,确定她没有癌症,但她就是不信。你能不能帮忙去看看。” 李大夫看了下表,说:“现在吗?我那里号比较多,可能没多少时间。” 丘大夫也在旁边说:“余大夫,拍片子了吗,拍了大概能看出来吧?” 余大夫却道:“拍了,能拍的都拍了,能做的检查也都做了,千真万确,那位病人确实没癌。但她身体确实不舒服,只是查不出来怎么回事,还治不好,她就整天疑神疑鬼的。我们也说服不了她。” 李大夫没看到人,也拿不准,就说:“先看看再说,我也不能保证。” 这时余大夫也注意到了陈凝,他就问道:“这就是中医科新来的小陈大夫吧,我听说小陈大夫医术不错,不如你也过去看看。” 李大夫正好想多观察下陈凝的医术,就说:“一起过去吧,反正你现在也没多少病人。” 陈凝:…现在来找她看病的人确实不多,李大夫可真会插刀! 当然她知道李大夫没恶意,他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李大夫这时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他碰了碰鼻头,说:“不过你不用急,你刚来,过一段就多了。” 余大夫惊奇地看了眼李大夫,心想他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说软话的一天,还知道哄人了。 挺难得,看来他对那年轻女大夫挺欣赏的。 李大夫他们时间紧,余大夫也不再磨蹭,马上带着他们俩去了肝胆科门诊部。 到了肝胆科,余大夫正打算推开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办公室门开了,一个身量高大,五官俊秀的年轻人推开门,似乎要往外走,嘴里还在说话:“大姨,你先别急,我去找大夫。” “你不用找了,不行咱们换个医院。我就是得了癌,这医院的大夫非说不是。我觉得是肝硬化,他们还说不是。然后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传来妇人的说话声音,紧接着,一个穿着呢子短上衣的妇女跟在那青年身后往外走,她看上去很不高兴,看到余大夫站在门口,也不怎么爱搭理他。 那青年看到余大夫回来了,就说:“余大夫,你刚才说想请人帮忙看看,人找来了吗?” 余大夫往旁边挪了下,跟那青年介绍:“他们两位是中医科的李大夫和小陈大夫,他们俩医术都不错。昨天他们俩刚救了一个重症腺病毒肺炎的患儿,刚才去复诊,现在那患儿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都在,就把人请来了,不如请他们俩给你大姨把下脉,看能不能用中医的方法来查一下,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位妇女却说:“还是算了吧,中医我看过好几个了,也开了药。一样没用。”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年轻女大夫扶着另一个中年妇女匆匆走了过来,那中年妇女一看到患者,就跟她说:“赵姐,你没事吧?我听我们家老林说你来这儿看病,我马上就来了。” “我们家老林是六院副院长,你们要是想请好大夫的话,可以让老林帮忙的。” 余大夫怔了一下,心想林副院长的老婆怎么来了? 120 第 120 章 二更 林副院长老婆跟那位女患者说话时, 特别亲切,把姿态放得也低。 从这就能看得出来,那位赵姐家里一定有些背景, 连林副院长的老婆都要讨好对方。 但陈凝无意深究这些事情,对于能否给那位女患者看病, 她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 这时那赵姐皱了下眉头,似乎被林副院长的爱人劝住了,然后她说:“行吧,那就先在这儿看看, 实在不行,我再去别的医院。” 林副院长老婆马上说:“不行我们家老林可以帮忙去请别的专家嘛。” 赵姐却摇头说:“那再说吧, 我去好几个医院看过了,还是不行。” 然后她看了眼身穿白大褂的林艳萍,问道:“这是你女儿啊?” 林副院长老婆马上说:“对,这是我女儿艳萍, 我们家就这一个女孩。她从小就懂事,现在她在六院呼吸科上班,也是大夫。” 赵姐点了下头,说:“嗯,挺漂亮的, 当大夫好。”说到这儿她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这时林副院长老婆看了眼那青年, 问赵姐:“这就是你外甥小谢吧?” 赵姐似乎很欣赏自己外甥,她一脸自豪地说:“对,这就是我大外甥谢振兴,这孩子从小就有出息。” 谢振兴客气地点了下头, 态度无懈可击之下,却透着点疏离,让人觉得这个人不可接近。 林艳萍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不经意地打量着对方。 她早就认识谢振兴,但谢振兴对她似乎并不熟悉。他们小时候住得不远,谢振兴比别的孩子都有出息,现在已经在政府部门任职,而且职位还不低。 他们在这边寒暄着,李大夫已经不耐烦了,他手头还有一堆病人等着呢。他就看了下表,问余大夫:“还需要会诊吗?不需要的话,我先回去了。” 余大夫:…… 还是谢振兴反应得快,他立刻客气地叫住李大夫:“麻烦您等下,这就请你二位给我大姨看看。” “不管成不成,你们都可以说说自己的意见。” 余大夫连忙把人都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他再次跟赵姐解释:“刚才我也给您看过了癌症患者的片子,跟您的片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真的能确定,您既没患癌,也没患肝硬化,您这充其量就是个脂肪肝。” 听他这么说,赵姐神色不满地道:“那我为什么老是疼,一疼就好几年?” 这就把余大夫给难住了,谢振兴忙过来解围,说:“还是请中医看看吧。” 说到这儿,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管是李大夫,还是陈凝,他都是无差别对待,礼数十分周到。 林副院长的老婆看了眼陈凝,愕然道:“她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她怎么能给赵姐看病呢?” 林艳萍看到陈凝心里就不舒服,她这次过来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就是想给谢振兴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她根本就不想跟京市殷家的老二接触,她喜欢的人一直就是谢振兴。平时她都没机会跟谢振兴接触,这次谢振兴好不容易出现在六院,她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但陈凝出现在这里,就把她给比了下去,怎么能不让人憋气? 这时余大夫跟林副院长老婆解释道:“小陈大夫是新来的中医科大夫,听说她是中医世家传人,虽然年轻,但医术很不错。进院后,她已经跟好几个科室进行过合作,治好了好几个危重病号了。” 林副院长的老婆有些不高兴,她心里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大夫比自己女儿还要漂亮几分,是那种很清甜的美,没有攻击性,但很吸睛。有她在这儿,林艳萍就没那么出色了。 但人都进去了,她就算是副院长老婆,也不可能明着赶人。 她只好怏怏地站在旁边,看着李大夫和陈凝给赵姐做诊断。 陈凝切过脉之后,经过赵姐的同意,掀开了她的衣角,露出右肋下的一片皮肤。这一看她就发现,赵姐右肋肝区表面的皮肤一片通红,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她疑惑地问道:“您这儿怎么这么红?” 赵姐见她年纪小,长得也好看,态度也就和气了一点,跟她说:“那地方老是疼,疼得晚上睡不着觉,都三年多了,很难受。医生也说不清那是怎么回事,我就想揪揪看,想看看里边到底是什么样?” 余大夫想笑又不敢笑,陈凝无语地看了下,心想这么揪不更疼吗? 李大夫这时也做完了诊断,他一放开手,余大夫就问道:“患者这个病,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吗?” 李大夫点头:“能,就是肝气不降,治当以疏肝理气…” 听他这么说,赵姐顿时露出不快之色,虽然没有直接斥责,不满的态度却很明显了。 忍了下,她到底还是说道:“那你打算开什么药?” 李大夫略一沉吟,说:“开一味四逆散吧……” 他话还没说完,赵姐就急了,不高兴地道:“看看,我就说看中医也没用。” “以前找的大夫也都这么说,也说要疏肝理气,什么四逆散啊,什么逍遥散啊,什么柴胡疏肝散啊,我都吃多少盒了,一点用都没有。” 李大夫张了张嘴,心说我话还没说完呢。 陈凝看出来了,便和气地跟赵姐说:“李大夫可能还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个病,用四逆散来治是没问题的,这个药方起的是升发的作用。但仅用这个药方是不行的,它还需要用别的药来配合,您让李大夫说完好吗?” 李大夫一听,就知道陈凝也看懂了这个病的症结所在,也看懂了为什么以前的大夫给开的药方不好使。 这时谢振兴也劝了下赵姐,然后客气地跟李大夫和陈凝说:“那就麻烦两位大夫再说说,还需要什么药?” 李大夫并不急着表现自己,他主动说:“我看不如让小陈来说下吧,我估计她也看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谢振兴好奇地打量着陈凝,眼神中不乏玩味之色。 李大夫既然这么说,陈凝也就没再推托,当下就说:“您这病的主要原因是气机升降出了问题,在人体中,肝气宜升发,肺气宜肃降。一个升一个降,就构成了一个小循环,不管是升发还是肃降出现了问题,都会导致人体气机不畅。” “我这么说您明白吗,据我判断,您这个病不仅肝气郁结,还存在肺气不降的现象。” “刚才开的四逆散,是管肝气郁结不升的。我打算再给您加几味药,把您的肺气也给降下去。这几味药以旋覆花为主,这个旋覆花就是降肺气的。只要气机升降恢复如常,我想您这病应该会有所改变。” 赵姐一时有些恍惚,她想了想,便问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我肺气不降的,我肺没什么问题啊,也不咳嗽也不喘。” 谢振兴也挺好奇,他这个外行也想听听答案。 林艳萍咬了下嘴唇,看着陈凝,却见陈凝轻声跟赵姐说:“刚才我们做问诊的时候,您跟我说您便干。您没有上火,不存在大肠燥结的情况。而肺与大肠相表里,便干也可以是肺气不降造成的。” 赵姐也不知该信不信,但她便特别干是事实。 陈凝说的这个方子她以前没试过,听着似乎还挺有道理的,她就觉得可以试试看。 谢振兴看着陈凝侃侃而谈,不怯场,不磕巴,也不急于表现自己,对她的兴趣不由得又浓了几分,他甚至连嘴角都略微上挑,露出浅淡的笑意。 林艳萍就在旁边,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谢振兴身上,对于谢振兴的表情变化,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他这样,她几根手指绞在一起,掌心都被指甲尖掐疼了。 谢振兴见陈凝似乎说完了,就转头客气地问李大夫:“李大夫,您怎么说?” 李大夫认真点头:“我跟小陈的看法是相同的,我打算在四逆汤之外,再加旋覆花、茜草、瓜蒌与杏仁,后几味药基本上都是肃降肺气的,整副药的宗旨就是让患者身上的气机得到调达。” “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就抓一个疗程的药试试。” 谢振兴看了眼赵姐,见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面上就带着盈盈的笑意,点头说:“可以,您给开方吧,回头我去抓药。” 李大夫答应一声,马上写了个药方交给谢振兴。 然后他就说:“我跟小陈先走了,还有病人等着,有什么问题再联系。” 谢振兴客气地把他们送出去,直到两个人走得没影了,他才回到余大夫的办公室。 这时林副院长的老婆还没走,她见李大夫他们走了,便跟赵姐说:“你看,还要不要再请别的大夫看看?” 赵姐觉得这次的药方或许会有用,她也不想再折腾,就摆了摆手,说:“先吃一个疗程的试试,如果没有效果,那再说吧。” 说话间,她已经站了起来,跟着谢振兴往外走。 林副院长的老婆也不好拦着,只好说:“那好,赵姐您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家的地方,一定别客气。” 赵姐看惯了这种事,知道林家人这时候卖好,都是有所图的,以后说不定会因为别的事求上门来。 她淡淡地说:“行,有需要再找你。” 她也能隐隐猜得出来,林副院长的老婆特意把女儿带过来,是奔着谢振兴来的。 谢振兴很抢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都想攀上这门亲事,林家母女怕也是打着这个算盘吧。 但谢振兴的事,别说她这个当大姨的说不上话,就连他亲生父母都干涉不了。她自然不好让林家母女一直往上凑,因此她说完这句话,就跟谢振兴走了。 他们俩走了之后,林艳萍咬了咬嘴唇,说:“妈,怎么办?再不行的话,我爸就要让我跟殷家人接触,我不愿意。” 林副院长老婆也不想让女儿远嫁,她更看好谢振兴,只是谢振兴不给任何人机会,她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她只好安慰林艳萍:“你先别急,殷家的事就是你爸自己瞎琢磨,成的机会也不大。咱们再想办法。” 林艳萍想着谢振兴的样子,怎么都放不开,她气恼地道:“那个陈凝太烦人了,哪儿都有她。” 这时候走廊对面有人走过来,林副院长老婆便不再说话,拍了拍她的手,母女两个这才离开肝胆科。 陈凝回到办公室之后,已经九点多了,她这里暂时没什么病人,就又去黎东方办公室门口瞅了一眼,发现那办公室还锁着。 她问过徐主任,他说黎东方今天就能回来,只是什么时候回就不好说了。 既然黎东方没来,她就打算再等等。 她打算先回办公室,刚刚转身,黎东方就提着包出现在走廊,看到她在自己办公室打转,黎东方走过来,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问她:“在这儿转悠什么呢?找我有事?” 黎东方眼下有点青黑,好象休息得不好,陈凝便说:“徐主任说你今天回来,我就想过来看看。” 黎东方却说:“你是想问问梅家的事吧?” 陈凝笑了下:“是想问的,不过你休息的不好,我也不好拿自己的事打扰你。” 黎东方呲了一声,说:“你不如去给我打点热水,再给我沏杯茶,哎,这一趟确实挺累,一晚上几乎没合眼。” 陈凝马上就拿起水壶,真准备去给他打热水。 黎东方却叫住她:“先别急着走,跟你说一下,梅家回信了。他们家最近会把年轻一代中针法最好的小孙子派过来,看看郭所长的情况,如果能治,他们可能会让小孙子在这边待一段,顺便跟咱们临川这边的中医进行一下交流。” 陈凝忙说:“谢谢老师,我马上就去给您打水,我还带了您最喜欢的碧螺春,回头就给您沏上。” 黎东方扬了扬手,笑道:“去吧,打水时小心点,别烫着。” 陈凝应了一声,马上就走了。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黎东方无奈地笑了下,自言自语:“这丫头…” 他想着,他要是有这么个女儿还真挺好的。 陈凝给黎东方打好了热水,又沏好了茶,看他这里来了病人,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陈凝办公室里也来了两个病人,这些人都是老病号介绍过来的。 她正在给其中一人诊着脉,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声音挺大,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陈凝听到声音,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顿时皱了下眉头,心想于文文怎么来了? 她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还气势汹汹的,看着竟像是来找麻烦的。 陈凝本来就对这人没什么好感,见于文文这样,陈凝就淡淡地说:“注意一下,这里是医院,请你保持安静。” 于文文背着包进来,眼睛盯着陈凝,看上去恶狠狠的。 走廊里候诊的病人和家属不由得挤到门口,向办公室里张望。 斜对门那大夫也听到动静,匆忙走了过来,挤到门口往里看。 陈凝冷冷地瞧着于文文,猜测她是过来闹事的。 可陈凝真的想不明白。于文文有什么可闹的? 她正疑惑着,就见于文文从包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照片,往桌子上一拍,愤怒地质问陈凝:“为什么你的照片会出现在我对象手里?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门口的人听了,顿时激动起来,这明显是有情况啊! 听起来,似乎这女大夫跟这个女人的对象之间不清不楚的。 斜对门的大夫觉得不对劲,因为据他观察,陈凝跟周扬他们几个年轻大夫相处的时候,都是坦坦荡荡的,不像是那种勾三搭四的女人。 无数道目光都盯着陈凝,陈凝自己的心也不由得跳起来。 她咬着牙,看向桌面上那张小小的照片,看了片刻,她稍一转念,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冷冷抬头,看着于文文,反问她:“这个照片,是我们初中同学合影时照的。一张照片上有三十多个人,你这个头像这么小,明显是被人从那张合影照上剪下来的。” “我自己那张合影照还在家里放着,完整无缺。我倒想问问,你对象手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他安的是什么龌龊心思?” “我想起来了,他以前在我们老家的村长家里住过一段,村长女儿跟我是同学,她也有这张合影。我看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对象,这照片是不是他偷偷从那张合影上剪下来的?”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事太奇葩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坐在陈凝旁边的病人马上凑过去,看向那照片,他看了两眼,就惊讶地说:“没错,这照片太小了,就是一寸照也不能这么小,这应该就是从合照上剪下来的,边上也不太整齐,看着像是剪的。” “我们小时候也有这种照片。” 说到这里,他捂了下嘴,稀奇地看向于文文,说:“姑娘,我看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对象吧? 于文文气得嘴唇直抖,她一想到这照片可能真的是伍建设从合影照上剪的,心里就呕得不行。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事可能是真的。 但她不想承认,便说:“你要是没勾引过我对象,他凭什么老想着你?” 斜对门的大夫听着不对,马上进来劝道:“我说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说,照片是你对象偷剪的,关小陈大夫什么事?” 于文文竟然反问道:“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居然帮着她说话?” 那大夫顿时哑口无言,他要是再帮陈凝说话,反倒给自己添麻烦了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啪”地一声,陈凝竟拍了下桌子,然后她冷冷地说:“你对象有什么好?我犯得上勾引他?凭他心思龌龊,还是凭他不要脸?也就你把他当个宝,我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这时李大夫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听上去很威严,他锐利的眼神扫过现场,冷哼一声,说:“闹什么呢?” 众人闻声望去,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除了一个面容严峻的老大夫之外,还有一个高大的俊秀青年。 121 第 121 章 一更 斜对门的孔大夫见李大夫来了, 连忙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李大夫一听,面上顿时现出怒容, 斥道:“简直是不知所谓,任何证据都没有, 就跑到这儿来诬陷别人。你是哪个单位的?回头我们要找你们领导谈谈。” 李大夫这后一句话是对着于文文说的, 于文文一听,顿时有些慌张。 她也听说了,她所在印刷厂的邢副厂长在陈凝这儿治过病,跟陈凝挺熟的,关系一直挺好, 也没少在厂里宣传陈凝的医术。 如果这件事真传到厂里,对她肯定没什么好处。 现在的情势很明显, 她再待下去也占不了什么好处,因此她很快就有了躲开的心思。 李大夫问完之后,她一直不回答,反倒露出胆怯的模样。这种表情落在众人眼中, 就成了她心虚的证据。 一时间,周围嘘声四起,好几个朝着她指指点点的。 于文文自己也委屈,从头天晚上她从伍建设那里发现这张照片开始,她心情就没舒坦过。这时又被人当成猴子一样的围观, 她一时气愤上头, 就想回怼几句。 只是她忽然一阵干呕,看上去像要吐出来似的。 有个人看她情况不对,悄悄说:“这女的怎么了,病了?看着要吐。” 李大夫沉着脸上前, 抬手搭在她脉上。这一搭脉,他的眉毛就拧得越来越紧。两分钟之后,李大夫斥道:“都怀孕了还跑过来闹事?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于文文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变得惨白,似乎失了血色一样。 周围议论声刹那间大了起来,因为刚才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于文文刚才说她在和那个男的在处对象,应该还没结婚。 可现在她却已经怀孕了…看她的反应,大夫说的应该是对的。 在这种保守的时代,未婚先孕是不为世人所容的。 于文文也是没想到过,她怀孕的事居然会在这种场合被人揭破!这简直像在往她身上插刀子,那些眼神,全都像箭一样,扎得她心口疼。 她死咬着嘴唇,脸上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红。旁边一个女人看不过去,扶了她一把,说:“小姑娘,不是我说你,我看你那对象真不怎么样。先是偷剪别人照片,现在你俩还没结婚,又让你怀上了,还不早点跟你结婚,你这选的是什么人啊?” 于文文脑子里嗡嗡地,她突然吼了回去:“医生瞎说的,我才没怀孕。” 说着,她从那妇女身边挣开,转头要把桌面上那张照片拣起来。 陈凝抬手一压,淡淡地说:“照片是我的,你凭什么拿?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最好把姓伍的管好,你们俩也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于文文拿不到照片,又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哪里还待得下去?她匆匆推开几个人,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她走得匆忙,因此她没注意到,在人群外围站着两个人,那两个人都是认识她的,他们就是印刷厂的员工。 因为邢副厂长刻意的宣传,印刷厂的人几乎都知道陈凝医术不错,所以厂里有些人病了,会直接到陈凝这儿来看病。 他们来之前,只当这就是一次很平常的看病经历,哪曾想到,居然还能看到这种狗血大戏? 一时间那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嘴巴全都张着,眼里冒出八卦的光芒。 这两个人本来也没什么大病,碰到这事,只盼着快点把病看完。 看完病抓过药之后,这俩人紧赶慢赶的就回到了印刷厂。 于是当天下午,印刷厂的人几乎就都知道了,于文文带着一张她对象偷剪的照片去找小陈大夫闹事,她还未婚先孕… 于文文并不知道这些事,她从六院出来之后,在街上独自走了一会儿,安抚自己,下个月她和伍建设结婚了,不会有事的。 她只请了上午的假,下午还得回去上班,因此她在心情略微平复之后,就坐公交车回了印刷厂,准备回办公室去上班。 她是印刷厂的会计,办公室在二楼,整个一楼都是生产车间,她进去的时候,几个车间里的机器都在运转,有点吵。 这种声音她以前听着烦,可这时她却觉得有点声音挺好的。这样别人可能也不会怎么注意到她。 她沿着车间靠墙的甬道往楼梯口走,走到半路,迎面碰到几个生产车间的工人。 平时那些人见到她会客气地打招呼,叫她于会计。 可这时,那几个人却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等走近之后,那些人又不约而同地离她远远的,好象在躲着她。 连续碰到几拨人都是如此,于文文脑子就有些懵了,她这时也意识到,她的事可能传到印刷厂来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一个同事叫住,那同事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于文文,主任让你去她办公室,她有事要跟你说。” 于文文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种关头,主任叫她过去,到底想说什么? 但她再担心也不可能不去,她磨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敲响了主任的房门。 门第一时间打开了,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看到她,招手让她进去,然后把门关上,开门见山地说:“于文文,你来咱们厂不到三个月吧?我记得还没转正。” 于文文暗道不好,但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差十天就三个月了。” 主任手里拿着个钢笔,那钢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让人听起来特别心烦。 但于文文不敢表现出来,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但有些事该来的还是会来。 很快,主任把手里的钢笔丢到笔筒里,然后掀起眼皮,公事公办地说:“经过组织考核,我们认为你不适合这份工作,你先回家吧,再去别的单位试试。” 于文文脑子里一片空白,好象天都要塌了一样。 她好好的工作怎么一下子就要没了? 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她们家是托了人花了钱的。 如果这个工作黄了,那她以后还上哪儿上班去?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压住心里燥烈的火气,试图挽回:“主任,之前不是说好了,过完年就给我转正?我平时工作也挺认真的,您要求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怎么突然就……” 主任压了压手,打断她的话,说:“于文文,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 “你自己身上有什么事自己应该清楚,非要我说开了也不太好听。这件事在厂里已经传开了,影响很不好。如果我们不做出处理,底下人会怎么说?” “所以这件事,其实真怪不得我们,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听说你对象是粮站主任,你也可以让他帮你找个合适的单位。咱们厂就没法子了,我就算想帮你,也帮不上。” 说到这儿,她不想再听于文文辩解下去,径直走过去,拉开门说:“我这边还有个会,得赶紧过去。今天先到这儿吧,回头你去人事部去办一下手续。” 说着,她把于文文带出办公室,直接锁上了门,往会议室去了。 于文文呆呆地站在门口,心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原以为她到六院一闹,陈凝的名声就会毁了,到时候她倒要看陈凝还怎么在六院待下去? 反正陈凝一次又一次让她不痛快,她也不想让对方过得这么幸福。 可现在的情况却与她的期望完全全相反,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陈凝没事,她的工作却没了。这是怎么了? 却说于文文从六院走后,李大夫站在办公室门口,扫视一圈,冷着脸说:“都在这儿围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他这一说,人群马上散开,斜对门那大夫也麻溜地回了自己办公室。 李大夫看着周围清静下来,打量了陈凝一眼,见她情况还好,没被人气哭,也就没多说什么。 他也不擅长安慰别人,就直接跟陈凝说:“谢同志有件事要跟我们俩说一说,你且听听。” 陈凝点了下头,先谢了李大夫,然后问谢振兴:“你大姨的病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振兴恰到好处地笑着说:“没有,她暂时没什么问题。等回家她就会服药,如果到时候有问题,我们再过来。” “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和李大夫再帮忙给我一个朋友看病。他这个病不是特别严重,但也很难受。” “之前他看过好几个大夫,开过四五种药,全都没什么效果,病情还有加重趋势。如果你跟李大夫同意,明天下午,我带他过来找你们二位帮忙看看吧。” 陈凝心想谢振兴大姨的病还没有好转,谢振兴这就给他们介绍疑难病人,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她和李大夫的医术,还是想死马当活马医的试试。 不过不管是哪种,她这个当大夫的都没有拒绝病人的道理。 她就说:“可以,你明天带他过来吧。可以直接挂我的号,到时候再把李大夫请过来就好。” “李大夫的号比较抢手,一到下午就没了,我怕你们来得晚挂不上。我的号就很好挂。” 她这话颇有自嘲的意思,谢振兴嘴角微弯,很快他又把这笑意敛去,仍恢复了平时礼貌周到的模样,笑着说:“小陈大夫真会开玩笑,行,那到时候我就挂你的号。不过我们可能来得比较晚,大概得下午四点多才能到。” 陈凝点了下头,说:“没问题,我正常五点下班,如果五点前看不完,可以晚点走。但五点后再来挂号,那就挂不上了。” 聊完这件事之后,谢振兴就离开了中医科,李大夫走之前问陈凝:“今天的事不要紧吧,要不要去那个女人的单位找他们领导反应下情况?” 陈凝知道李大夫这人其实挺好的,之前邬大力他们那伙人出现在呼吸科病房的时候,李大夫担心他们是坏人,还特意把她护在身后,回头一想,这个举动真挺让人暖心。 想到这儿,她就笑着说:“她是市第一印刷厂的,我这边正在处理这件事,过一段就有结果了,李大夫你不用太担心。” 李大夫见她有主意,也就没再多问,转身出去回了自己办公室。 接下来陈凝照旧接诊,直到下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下班后,她骑车回了大院,路过高跃翔家门口时,她往院里看了一眼,发现高跃翔平时骑的自行车停在院子里。 她便把车子推回家,放好东西,转身就去了高跃翔家。 她到的时候,高跃翔正站在院子里的鸟笼旁边逗鸟。 看到她过来,高跃翔立刻猜到她想问什么。刚好他也有话要说,他就跟陈凝打招呼:“嫂子,我这里有点东西,要给我哥,你过来拿一下,等我哥回来,你帮我交给他。” 陈凝知道,大院里人多眼杂,如果她单独跟高跃翔他们说话说多了,又会有碎嘴的人胡说八道。 她就进了屋,好在高跃翔妈妈也在,见到陈凝之后客气地跟她打招呼,然后就让陈凝跟着高跃翔进了后院。 两个人走到没人的地方,高跃翔立刻告诉陈凝:“小陈,你让我办的事,我找人查了。伍建设这小子手里还真有事,他当粮站主任这几年,收了不少好处费,这都可以找到人证。这事一旦捅上去,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要仅靠这些就想扳倒他,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因为他叔叔在你们那个区里当干部,有点实权。但要想真把他那个粮站主任的位置撤了,也不是没办法。可以让你家季野来办,他认识的人多,就算伍建设的叔叔想出头,也压不住。” “等季野回来,我跟他说吧,至于证据,我可以帮你找。” 说话的时候,高跃翔注意到陈凝似乎情绪不高,跟平时不大一样。他也是个机灵人,凭感觉就觉得陈凝不大对劲。 他就多了点心眼,问道:“小陈,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陈凝长呼出一口气,随后从包里掏出那张小小的照片,说:“今天于文文拿着这张照片到我们单位来找我闹事,当众诬蔑我勾引她对象。” 高跃翔:…… 他接过照片看了看,发现那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陈凝,但跟现在的陈凝有着不小的区别。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一股稚气,也就十四五岁,还是个小女孩呢。 他愣愣地看着陈凝,反问道:“这…你的照片怎么会在伍建设那儿?” 陈凝一脸无语,说;“这是初中毕业时拍的全班合影照,我们村长家的女儿跟我是同学,她也有一张,伍建设应该是下乡收粮的时候,从村长家偷来的。” 高跃翔不由得骂了句:“艹!这特么的不是有病吗?简直是变态!” “他把你照片放手里,放多长时间了?这也太恶心人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陈凝一贯平和的脸上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厌烦的神情。 他下意识想拍拍陈凝的肩膀,打算安慰她一下。但想到陈凝是他嫂子,他连忙把手收回来,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然后说:“嫂子,这事你先别管了,回头等我野哥回来,我跟他商量。” 陈凝点了点头,这时高跃翔妈妈端着一托盘的梨走过来,笑呵呵地说:“小陈,这梨是别人送的,挺好吃,你尝尝。” 陈凝笑着婉拒,准备告辞。 高跃翔见她要走,就顺手拿了一包茶叶,递给她,说:“嫂子,这是我野哥托我买的茶叶,你拿回去吧。” 陈凝客气地接过去,拿着茶叶走了。 她前脚一走,高跃翔妈妈就关上门,小声跟他说:“我说翔子,季野跟你是哥们,你跟季野媳妇可不能走得太近,会让人说闲话的。” 高跃翔听她这么说,顿感头疼,不耐烦地道:“我什么时候跟她走得近了?不就这两回吗?人家陈凝找我,是有正事办。” 高跃翔妈妈倒没怀疑他们有什么不正当的事,她只是想提醒下自己儿子,怕一不小心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听高跃翔这么说,她就好奇地追问道:“什么事啊?还不能让我知道啊?” 高跃翔转身要回屋,回去之前想了下,然后叮嘱他妈妈:“妈,你哪天见着高跃娟了,千万记得提醒她,以后不要跟于文文往一起凑。那个人人品特别差,不是一般的差,你以后就知道了。” 高跃翔妈妈不明所以,疑惑地道:“那姑娘瞧着文文静静的,真有那么差吗?” 高跃翔冷笑,“呵,文静?那都是她装的。差不差的,等过一段你就都知道了。” 说完他就回了房间,等肖林也下了班,他又去了肖林家,连晚饭都是在肖林家吃的。 陈凝回家之后,发现家里只有季老太太一个人。老太太年纪大了,陈凝也不想让她有什么心理负担,就什么都没跟她说,仍像往常一样,等到季老太太回房间休息。她才回到新房。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她躺在被窝里,翻了一会身,一直睡不着。 直等到快半夜十二点,才有了睡意。 后半睡她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感到后背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扎着她的脖子,扎得她脖颈和脸颊都在发痒。 她打算欠起身子起来,可她背上被一个温热的身体压着,让她想翻身都翻不起来。 意识模糊中,一股熟悉的气味漫入她的鼻腔,她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了几分。 是季野回来了…比原计划回来得早了好几天。 这时,季野的大手掀起她的衣摆,在她皮肤上轻轻滑过。那粗粝的皮肤滑过后背,让她身体如过电一样,颤栗起来。 不等她起身,季野的头已伏下来,他的唇齿沿着陈凝的下颌骨滑过,不过片刻,就准确无误地噙住陈凝的唇瓣,轻轻啮咬。 陈凝的身体也开始热起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吮了几下。 季野却突然停下来,将头略微抬起,碰了碰她的额头,小声说:“可算回来了,感觉分开好久。” 122 第 122 章 二更 说完这句话, 季野又伏过来,把陈凝的衣服都掀开,随后他便覆了上去。 透过半明半暗的月光, 陈凝能看到他光着的后背不断起伏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季野仰头低喘了一阵, 之后两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陈凝本来就睡得很晚,折腾了一番之后,她困得不行,很快就睡了过去,连想说的事都没来得及说。 陈凝醒来时, 发现季野仍在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起来去晨练。 略一回忆, 她便想了起来,季野是后半夜三点回来的,到现在也就睡了两个小时左右,估计很困。 陈凝就没打扰他, 轻轻把他胳膊和腿挪开,自己下床洗漱。 她上班的时候,季野还没醒,陈凝就跟季老太太说:“奶奶,季野是昨天晚上后半夜回来的, 最近他应该很累, 让他多睡会儿。” 季老太太答应了,她这才离家去了六院。 季野这一觉直睡到上午九点多才醒,这么多年他很少睡到这时候,因此他在刚醒的时候, 有一刻的愣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两天可以休假了。 他坐了起来,被子一下子从身上滑了下来,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腹。 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左肩有一处红斑,看到那红斑,他不由抿了抿嘴,唇角上扬。 季深这时也在家,他就在堂屋坐着,听到季野这屋有动静,他便拉开门,准备跟季野说话。 可他开门之后,便看到季野光着膀子,正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在干嘛? 季深:…… 他马上关上门,在门口咳了两声,然后说:“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季野连忙穿好衣服,收拾妥当了才走出去,他迈开长腿往椅子上一坐,看上去神清气爽。 季深一看他那样子,就猜测陈凝的事他应该还不知道,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这么轻松。 他便说:“你昨天是后半夜回来的吧,陈凝有没有跟你说她在单位出了什么事?” 季野神情一怔,说:“什么事?她在单位出事了吗?” 季深明白了,他这弟弟后半夜回家就顾着跟媳妇亲热了,连话都没说上。早上陈凝走的时候他又没醒,陈凝估计是没舍得叫他。 他略带责备地说:“有个叫于文文的人,昨天拿了一张小陈读书时的照片,去六院找你媳妇,诬蔑小陈勾引她对象。详细的的情况,高跃翔知道,我也是早上回来时听高跃翔说的。他让你醒了之后尽快去找他。” 季野的脸色突然就变了,手里的杯子差点被他捏碎。 他真的一点都没想到,他就两三天没在家,陈凝就遭遇到这么大的事。 被人堵在办公室里诬蔑,还涉及到男女关系,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她的名声和工作就毁了…… 而昨天他回来的时候却只顾着跟陈凝亲热,竟没想着先问问陈凝有没有什么事。一想到这个,他心里不知道有多自责。 季野端起水杯,一口喝光了里面的水,之后他站了起来,说:“我出去一趟,去找高跃翔。” 季老太太见他这就要走,忙问他:“不吃点饭啊?” 季野头也没回地说:“先不吃了,等回来再说。” 季老太太叹了口气,跟季深说:“你说老于家那丫头怎么这么缺德呢?还有那个粮站主任,我是真没想到,这时候了他还惦记着咱们家小凝。” “当初的事你知道的可能不清楚,当时那个姓伍的硬逼着小凝跟他好,小凝不同意,他就威逼利诱的。小凝当时也是没办法了,就急病了,然后她才跟你弟相的亲。你说他以后要是还这样,那还有完没完了?” 季深掏出一根烟,划着火柴点燃,吸了一口才冷笑道:“你放心,以后他想惦记也惦记不上了。” 季老太太不知道季深要干什么,但她多少从季深的话里听出些煞气来,她忙说:“你跟你弟可别乱来,你们还有前程呢,可别因为这小人物毁了自己的前程。” 季深又抽了一口烟,说:“怎么会?你就不用管了,多大点事?” 他不肯说,季老太太就算想问也问不出来,也只好坐回去,继续织起毛衣。 季野下午三点多钟才回到家里,季老太太一看到他,就急切地问道:“见着高跃翔了吧,你俩怎么商量的?” 季野简单地告诉她:“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说着,他看了下表,说:“我去趟六院,接她下班。” 季老太太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现在三点半刚过,她五点下班,现在去有点早。” 季野却说:“早点去也行。” 说着,他径直回屋,把早上穿的便装换下来,穿上了绿色的军装,又照了下镜子,见没什么不妥的,才骑上车子直奔六院。 下午四点二十左右,陈凝斜对门的孔大夫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走了几步,就看到陈凝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个身穿军装的高大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上去气色很好,身板挺拔,不像是病人。 更奇怪的是,他手边的长椅上还放着两盆花,一盆君子兰,一盆茉莉花,除此之外,旁边还堆着个网兜,里边放着乱七八糟的日用品和零食,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偏那年轻人还坐在门口不动,孔大夫观察了片刻,便走过去,问他:“小伙子,你是来看病吗?挂号了没有?” 季野抬头,打量了一眼孔大夫,和气地说:“我不看病,一会儿陈凝下班,我接她回家。” 孔大夫顿时一怔,指着季野问道:“你,你不会是小陈大夫的……” 季野笑了下:“对,我是小陈大夫的爱人,我平时工作忙,来得少,这两天有时间就来接她。” 孔大夫看着季野那俊朗的脸和挺拔的身板,不由吃惊起来,心想小陈大夫这个丈夫不错啊,看着不像一般人。 他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小陈大夫的爱人啊,不错,你俩真挺配的。” “这花是你拿来的?” 季野觉得这孔大夫挺爱说话的,有点话唠,反正他等着也没什么事,就跟孔大夫聊了起来:“我爱人喜欢花,过几天我再带几盆,把她办公室点缀一下,她看着心情也好。” 孔大夫不由得感叹,心想这小两口感情好着呢。 那些零七碎八的东西估计也是这年轻人给小陈大夫买的。 他便应了声,和气地说:“行,那你再等一会儿,五点就下班了。你也可以跟小陈说一声,可以进屋等的,里边有地方坐。” 季野却摆手,说:“不必,在这儿坐着就挺好。” 孔大夫也不勉强他,于是接下来,中医科好几个大夫都注意到了季野,也看到了他给陈凝带的东西。 其他人虽然没有孔大夫那么话唠,但也有人打听了两句,得知季野就是陈凝丈夫之后,心里都暗暗觉得陈凝嫁的不错。 周扬不是第一次看到季野了,他见季野一直在陈凝办公室门口坐着,明明可以直接进去却不进,他就觉得,小陈大夫这个丈夫可能是故意的,他应该就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他是小陈大夫的丈夫。 陈凝其实已经听出了季野的声音,但她办公室里有病人在,她暂时就没出来。 等那病人走了,陈凝才笑着走出去,看着季野,问他:“怎么不进去?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下班呢。” 季野这才站起来,说:“我不急,你忙你的。” 陈凝招了下手,叫他进去:“行了,进来吧,里边有椅子,你坐那。” 季野便站起来,先把两盆花放到窗台上,又把那袋子提进去,开始从里边往外掏东西。 他给陈凝买了新的茶缸,还买了竹节笔筒、钢笔,剩下的都是一些零食,他把那些零食都放到了抽屉里。 陈凝好笑地说:“你看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季野却说:“不夸张,有些事我可能考虑得不周到,以后遇到事你得及时跟我说。” 陈凝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昨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季野“嗯”了声,摸了下她的脑袋,点头,说:“知道了,你受委屈了,这事就交给我和高跃翔吧。” 这时候孔大夫刚好又从门口路过,往里边张望了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立刻把头缩回去,心想小陈这丈夫看着还挺疼媳妇的… 陈凝又跟季野说了几句话,这时候她听到门口有人轻轻在敲门。 其实门是半开着的,敲门不过是礼貌的提醒。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谢振兴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她便说:“谢同志,你来了。” 然后她指了下自己旁边的椅子,告诉谢振兴:“请你这位朋友先在这儿等会,我去找李大夫。” 谢振兴礼貌地点了下头,说:“好。” 陈凝前脚一走,谢振兴的眼神就不着痕迹地落在季野身上,并没有跟他说话,但那眼神里却带着探究。 他一进办公室,就注意到了这个办公室的变化:桌上多了几件杂物,窗台上多了两盆花。 这些东西恐怕是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带来的。 谢振兴微一琢磨,便猜测到季野应该是陈凝的丈夫或者是对象。 他不动声色地站着,很快,陈凝和李大夫一起过来了。 “病人什么情况?”李大夫一进来,就观察着患者的脸色。 患者身形偏瘦,身上穿的衣服像挂着的帘布,看起来空荡荡的。 听到大夫问,他自己便说:“我最近三个月经常呕吐,有时候没什么可吐的了,就吐酸水,身上没什么力气,稍微走远点就走不动,现在上不了班。” 他说的症状很简单,只有呕吐这一种情况,涉及到呕吐的话,一般大夫肯定要考虑到脾胃的问题。 李大夫和陈凝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个人一人拿过去病人一只手腕,开始给他诊脉。 诊完一只手后,两个又调换了一下位置。 过了一会儿,李大夫放下手,问那病人:“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饮食如何,平时都吃什么?” 那人想了下,说:“我以前管单位食堂,生病之前吃饭还行,平时吃的还可以,就是肉啊菜啊什么都吃。” 陈凝觉得他说得还不够精准,便追问道:“肉类食物吃得是不是比较多?像鸡鸭鱼肉和海鲜这些,都算。” 病人还没说话,谢振兴就替他答道:“对对,老贺他就是这样的,无肉不欢,青菜吃得很少。生病前饭量也大。” 他说话时,语气很温和,眼神不时落在陈凝身上,很周到又带着一点距离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 季野靠墙坐着,淡淡地看过去。他一看就知道这个姓谢的很有城府,应该不是普通人。 陈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跟李大夫轻声商量了两句,然后就由李大夫发问:“你这病跟恣食肥甘,伤损脾胃有关系,以前都用过什么药?用药后的反应如何?” 说起用过的药。那病人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李大夫刚问完,他就抱怨道:“刚开始用的是保和汤,没什么效果,不过那时候也还行,虽然没效果,也没加重。” “然后我看着用保和汤不行啊,我就换了个大夫,那大夫给我开了调胃承气汤。我以为这回能管用,谁能想到,用完这个药,可完了,以前的毛病不但没好,每天早上还开始拉肚子,晚上肚子涨得厉害。” “我看这样不行,又换了个大夫,这回给开的是丁蔻理中汤。大夫说是温补脾胃的,吃了能有十天左右吧,然后我就又得了新的毛病,这个毛病可把我折腾坏了。” 他说到这儿,满脸懊恼之色。 陈凝就问道:“新的毛病是什么?” 那病人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肚脐部位,说:“就这地方,总是有一股凉气,直往上冲,冲上去的时候,真难受啊……” 李大夫与陈凝对视一眼,心里已经都知道了,这是吃错了药,导致患者产生了奔豚气。 这时,谢振兴和气地问陈凝:“小陈大夫,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陈凝看了眼李大夫,李大夫便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来说。 陈凝顿了下,就说道:“我刚才给患者看了下,他舌有齿痕,再结合脉相舌像,我个人判断他这是脾病日/久,已损及肾阳。这种情况,比脾胃之伤要更深一层。” “至于之前大夫给开的药方为什么没起到效果,是因为这些药方都是用来温补中焦脾胃的。” “而患者的情况,光是温补中焦是不行的,还需要温补肾阳。” 患者一脸茫然,谢振兴也没听明白。 他笑了下,说:“我以前没接触过中医,说实话,刚才你说的我没听明白,能不能用浅显点的语言解释下。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他都这么说了,陈凝也不好拒绝,便说:“肾主命门,如同锅底的火。而中焦脾胃如同火上的锅子。像这位患者的情况,肾阳已虚,需要用药物把锅子底下的火点燃,这样才能让锅里的水烧热。让身体得到运化的能量。” “简单的讲,肾阳是根本,根本已动摇,只温补脾胃是于事无补的。我解释得可能不是很精准,大概意思你能明白吗?” 谢振兴这回点了点头,说:“嗯,还行,这回差不多明白了,那我看你们就按这个思路开个药方吧。” 李大夫不爱说废话,淡淡点了下头,便低头写方子。 写完之后,他把纸往陈凝那边推了推,以征求她的意见。 陈凝看了眼,说:“要不要再加10克油桂?” 李大夫表示同意:“我看可以加,这个引火归元效果很不错,温补作用也强,加上吧。 ” 患者听他们俩说完,也愿意试试这个方子,谢振兴就把那药方拿过去,说:“那好,就用这个方子了。” “回头有什么情况,我会回来反馈给李大夫和小陈大夫的。” 接着,他看了看表,笑着说:“还差五分钟五点,两位大夫该下班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他把那病人扶了起来,走到门口,还周到地朝着李大夫和陈凝点了点头。 他走之后,李大夫终于有时间细细打量季野,他之前就注意到,他们说话的时候,那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虽然无事可做,却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心想到底是小夫妻,感情还新鲜着呢。 他站了起来,说:“到点了,小陈你回家吧,我那边还有几个病人,得等会再走。” 他并没有特意跟季野说话,看了他几眼,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季野暗暗叹了口气,想到刚才碰到的年轻人,心知这个人可能是对陈凝有点好感,而且这个人的段位不低。 这时陈凝已经收拾好,过来勾了下他的手指,笑着说:“走吧。” 季野什么都没说,抬手捏了下陈凝的耳垂,这才跟她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两个人下楼后,经过大厅时,不少大夫护士都在往外走。 他们俩并肩而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内科倪大夫正带着于北海往外走,他们俩跟陈凝和季野面对面碰上了。 倪大夫惊讶地看了眼季野,问陈凝:“小陈,这位是……” 陈凝笑了下,大大方方地给他介绍:“倪大夫,这是我爱人,他姓季。”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少路过的人都听到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季野,季野稳稳地站着,直到陈凝和倪大夫聊完,两人才继续往外走。 走到车棚下,季野把自行车推了过来,看着周围人少了,陈凝才笑着撞了下季野的胳膊,小声跟他说:“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来这么早的?” 季野倒没瞒她,说:“算你猜对了,总得露个面,让别人看看你是有丈夫的,免得别人瞎说。” 123 第 123 章 二合一(小修)…… 第二天, 陈凝来到六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这个时间医院一楼大厅里不时有来上班的大夫和护士们经过。 陈凝来医院的时候虽然不长, 却跟着黎东方和李大夫去过好几个科室会诊,再加上她从进院后就是院里的话题人物, 所以她一进来, 就有很多人认出了她。 昨夜下了一场雨,雨后天气再度转凉,陈凝这时穿着一件有机玻璃扣的黑色呢子大衣,衣服做了收腰处理,下摆略肥, 如同裙子。整件衣服线条流畅,远远看上去, 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挺括的面料却让她穿出了柔美的感觉。 衣服的颜色又把她的皮肤衬得更加白晳清透,她一出现在一楼大厅,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跟她一起并行的, 是个穿着军装的高大青年。这时院里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长相帅气的军人是中医科小陈大夫的爱人。 季野手里拿着一个挎包,是陈凝上班时常背的。 两个人之间距离半米,并没有离得很近。但他们之间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磁场相连着,无端地让人感到这两个人的关系很亲密。 尤其是那个男青年, 眼神不时关注着陈凝, 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在意。 不时有大夫或远或近地向陈凝打招呼:“小陈,来上班啊?” 还有个护士长好奇地问陈凝:“小陈大夫,你这身衣服很漂亮啊。在哪儿买的,多少钱啊?” 陈凝笑着说:“在第一百货买的, 花了75块。” 那护士长怔了一下,心想这么多钱,快赶上她三个月工资了。 她心里当然羡慕,不过陈凝比她年轻二十多岁,她倒也没什么可嫉妒的。她就笑着说:“这么多钱啊,我得干三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小陈,你可真有福气。” 这护士长又笑呵呵地看了眼季野,问陈凝:“是你对象给你买的吧?” 陈凝“嗯”了声,然后同那护士长告别,跟季野一起往四楼走。 她前脚一走,有几个小护士就凑在一起,一个人说:“那件大衣我在第一百货看着过,新上的货,我上次看着也想买,就是没舍得。” “小娟,你也像小陈大夫一样,找个好对象,让他给你买不就成了。” 那个叫小娟的护士撅着嘴说:“要是换张脸还有可能,现在就别想了…” 一伙人也就是随便议论了几句,正准备散开,却见两个呼吸科的护士在旁边不冷不热的说:“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嫁了个好丈夫吗?有些人就是会哄人,什么样的男人都能哄好,这也是个本事。” 另一个护士也说:“像我们这样的老实人可学不会这种本事,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得了。” 那护士长怔了一下,心想这俩人说的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怪难听的。 常磊这时候也在大厅里,他远远地看着陈凝跟季野一起上了楼,眼睫垂了垂,敛去心事。 这时候陈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正准备去骨科上班,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两个呼吸科护士说的话。 其他人也听到了,只是没几个人会特别注意。 常磊却皱了皱眉,感觉这两个护士好象是故意在针对陈凝,并不是随便说几句。 因为他知道,自从陈凝进六院以来,很多人都在说,陈凝长得比呼吸科的林艳萍和内科的郑玫还好看。 郑玫还好,没什么特别反应,可林艳萍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她肯定会不高兴。 那两个呼吸科护士平时就跟林艳萍走得近,几乎是唯林艳萍马首是瞻。她们当众这样挖苦陈凝,谁知道是不是出自于林艳萍的授意呢? 人群逐渐散去,大夫护士们也都回了各自的科室,准备开始工作。 中午陈凝又晚了一会才去食堂,但她到的时候,发现食堂里吃饭的人并不少。 排队打饭时,又有好几个人同她打招呼,郑玫远远地看到陈凝,便跟她说:“小陈大夫,一会儿咱们一块吃饭吧。” 这时候陈凝已经快排到窗口了,郑玫还要等一会儿,但陈凝并没拒绝,点了点头。说:“行,那我去那边人少的地方等你。” 郑玫痛快答应了,陈凝则把把饭盒递给窗口里负责打饭的大姐。 她眼神透过窗口往里看了一眼,便见到了一个年近三十的妇女在大厨房后边用水桶洗着一摞盆。 陈凝仔细打量着那人的脸和手,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隐隐觉得那妇女不大对劲。 这时打饭大姐把饭盒递给她,说:“下一个。” 后边还有一排人等着,陈凝也不好多待,便拿着饭盒往食堂偏东南的方向走去。 她坐下之后,打算等郑玫过来再吃,便没有急着揭开饭盒,就在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等。 这时她身边那桌有几个护士在低声议论着什么,陈凝无意中一听,就听出来那几个人在议论她。 那几个人议论的声音虽小,周围几桌却都能听得到,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周围有人在偷看陈凝,陈凝只当没听见,仍安静地等着。 过了三分钟左右,那几个护士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林艳萍就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在她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大夫跟她并排坐着。 郑枚这时也打完了饭,找到陈凝的位置,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跟她一起过来的两个女大夫陈凝都见过,她跟那俩人点了点头,往里挪了挪,给她们让出地方。 郑枚刚要坐下吃饭,便听到了几个护士的议论声。 “有些人特别会装,看着挺正经的,实际上才不是那么回事。仗着自己长得好,跟人不清不楚的,人家对象都闹到医院来了,她还死不承认。我就不信,她跟那男的一点事都没有…” 另一个则轻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这种事你抓不到所柄,又能把人怎么样?人家该当大夫不还是好好地当着呢嘛,只要脸皮够厚,这都不算事…” 说到这里,那几个人露出心领神会的笑,笑声里不无讥嘲。周围的人听到了,有些人暗暗摇头,心想这些人真能胡说八道,这不是造谣生事吗? 但是看热闹的人也不是没有,在场的人也都知道那几个护士议论的人是谁,因此他们的眼神都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陈凝身上。 郑枚就在旁边,这些含沙射影的话自然传到了她耳中,虽然没指名道姓,可稍微知道医院最近情况的,都能猜得到她们议论的就是陈凝。 她把饭盒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回头看着那几个护士,质问道:“你们几个在说谁?一个个阴阳怪气的。我看你们就是嫉妒人家。” 那几个护士全都朝着郑枚看过来,脸色不大好。一个护士愤愤地瞪了郑枚一眼,反驳道:“谁嫉妒她了?我就是看不惯她的作风。又没说你,你着什么急?你不会以为咱们几个说的是你吧?这还有主动认领的?” 这边眼看着要吵起来了,周围的人连饭都不吃了,全都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郑玫被那个护士的话气到了,她正要争辩几句,跟她同来的女大夫拉住她,说:“算了,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郑玫气不过,还要吵回去,陈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就算把事实摆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会看不会听。像这样无中生有的诋毁别人,说白了,不过是心理阴暗而已。” 那几个护士脸色顿时一变,一个人气愤地质问:“你说谁心理阴暗?” 陈凝头也不抬地说:“事实明摆着,说谁谁心里有数。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在食堂吃饭,因为你在这吃饭的时候,从男同事嘴里呼出来的空气会被你吸进去。” “保险起见,你出门可以戴上防毒面具,免得把男同事呼出去的空气吸到自己身体里。最好把脸和脖子都包起来,不让男同志看到。这样就足够正经了。” 那牙尖嘴利的护士刹那间被她气得脸色发白,手都有些抖。 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就像当众被人揭下了一层皮,别提多羞窘了。 周围的人听到了,短暂地静了一会儿,随即有好几个人低着头笑起来,笑得肩膀直抖。 郑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也感觉好笑。听起来虽然是个歪理,但也挺有道理的,她笑着问那护士:“轮到别人说你,你是不是不好受?” 那护士的呼吸声都重了起来,眼神里喷着火,看样子她都想扑过去跟陈凝撕起来,但她到底没敢。陈凝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抬眼在其他几个护士脸上扫视。 她的目光一扫过去,被她扫到的护士就下意识撇过脸,或者用手在脸前边挡了挡,怕她也当众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陈凝这才回头,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几句话挺损,放在平时她绝对不会这样针对一个女孩子。 但今天她不打算忍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有人在说怪话,不管青红皂白,就在她头上安了个不正经的罪名。 那个护士说的话更是超过了她能忍受的底线,她们只顾自己爽快,完全不管她在这些谣言下会是什么样的处境,那她还顾忌什么? 往人心上扎刀子,不只这些人会,她也会。 她承认,她在大多数时候是个好人,但在必需的情况下,她不介意做下坏人。 在陈凝一番扫视下,几个护士全都闭了嘴,她们心里也怕,怕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这女中医当众揭她们的短,当众丢脸的事,毕竟没有人愿意。 只有那个被陈凝呛到的护士在心不甘情不愿地抹着泪,但她到底还是没敢再乱说话。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看到了这场热闹,互相使了使眼色,见事态平息下来,这些人便都重新坐回去,虽然是在吃饭,心里却是一点都不平静。 今天食堂的菜做得并不好吃,陈凝吃到一半就没了胃口。但这时物资贫乏,很多人家不过是勉强填饱肚子而已,浪费粮食肯定是不行的,她便一口一口地硬往下咽。 正吃着,这时食堂后台传来一阵噼哩啪啦的响声,听着好象是一堆盆掉到了地上。 陈凝坐的地方离打饭的窗口比较近,她便站了起来,透过玻玻窗向里边张望。 “淑芹,你这是怎么了?” “快快,你们都过来一下,扶住她。”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女半边身子歪在旁边的墙上,站立不稳。她的手一直在抽,两只手的手指全部聚拢变形,看上去很僵硬,像鸡爪子一样。 阵阵议论声中,孔大夫也凑了进来,他一看就“咦”了一声,说:“怎么回事,她的鸡爪风不是都好了吗?” 这时食堂里那打饭大姐也看到了孔大夫,她连忙过来,问孔大夫:“上次我陪着淑芹去你那看的病,吃完药之后她都好了,现在怎么又犯病了?孔大夫你能不能再给看看?” 孔大夫心里却没有底气,因为他上次给这个张淑芹看病的时候,开的是鸡爪风常用的药方,当时的效果也挺好的。患者服完药不久,就不抽搐了,脸色也好了许多,在家休息几天就能正常上班了。 谁能想到,事隔两个月,她这病又犯了。那要是再让他来治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能治鸡爪风的药方他用过了,再让他开药,他根本没有头绪。 有个内科大夫也认出了张淑芹,因为对方来过内科看病,当时是按照缺钙性抽搐给开的药,主要是让她补钙。事后她没再过去,效果怎么样,接待她的内科大夫也不清楚。 那个打饭大姐还在等着孔大夫说话,众目睽睽之下,孔大夫心里很为难。 这时他看到了陈凝也在旁边,她的眼神落在患了鸡爪风的张淑芹身上,好象在思考着什么。 孔大夫灵机一动,心想小陈大夫说不定有自己的想法呢。 但他也不好把这事都让陈凝一个人扛了,他便挤到陈凝身边,跟她说:“小陈大夫,患者两个月前在我那儿看过病,当时我给她开的药效果挺好的。现在她又犯了病,那说明她这个病跟普通的鸡爪风还有点区别。你看这样行不行,一会儿我把李大夫也请来,再加上你我,我们几个研究下这个病例。” 陈凝若有所思,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看着那还在抽搐中的妇女,忽然问那位打饭大姐:“大姐,患者是不是经常用凉水洗碗洗盆子洗菜?” 打饭大姐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还是点了下头,说:“那当然,她在食堂打杂。那些洗洗涮涮的活她肯定得干。” 陈凝点了下头,说:“那就是说,她天天接触凉水了。而且接触的时间还不短。” 听她这么一说,孔大夫顿时猜到,陈凝应该想到了什么。 这时,陈凝转过头来,跟孔大夫说:“快到上班时间了,先让患者到我那儿去,我们几个研究下。” 孔大夫一听,心顿时放松几分,他便跟那打饭大姐说:“你们帮下忙,把患者扶到中医科415诊室,我们这就过去。” 食堂里的人立刻行动,七手八脚地把张淑芹架起来,扶着她往门诊部四楼走。 陈凝也不吃了,她盖上饭盒,回头跟郑玫和那两位女大夫说:“我先回去了,回头见。” 郑玫抬手叫住她,小声说:“她几个月前去内科看过病,当时是按缺钙性抽搐给治的,就是让她补钙。看她的情况,效果应该不好。我感觉她这病可能不太好治。” 陈凝笑着拍了下她的胳膊说:“我跟孔大夫他们研究研究再说。” 她前脚一走,后边的大夫就议论开了,众人都知道那食堂打杂工得的是鸡爪风。可要说治,那就不一定能治好了。 听说这年轻的女大夫医术不错,她真能给人治好吗? 一时间众人什么想法都有,有的觉得陈凝应该可以,尤其是那几个跟陈凝合作过的大夫。 但还有不少人觉得凭这小陈大夫恐怕不行,说不定最后还得靠李大夫或者黎大夫。 那几个说闲话的护士看着陈凝在好几个人簇拥下离开食堂,心里愤愤的,但刚才陈凝说的话有点毒,她们一时半会竟不敢再讲陈凝的闲话。 林艳萍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盖上饭盒,面无表情地离开了食堂。 黎东方上午又不在医院,去讲课了,暂时还没回来。李大夫没在食堂吃饭,是从家里带的饭菜,中午热一下就能吃。 陈凝和孔大夫回到中医科,陈凝开门让患者进去,孔大夫转身去找李大夫。 他过去时,李大夫还没吃完,听说患者得的是鸡爪风,李大夫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我先不过去了,你跟小陈大夫先商量下,一般情况下,有她就够了。” 李大夫说着,扬了扬手,示意孔大夫先回去。 孔大夫不由得发怔,心想这么严重的情况,光凭他和小陈大夫能行吗? 但李大夫这人主意很正,他不愿意的事就连徐主任都不好勉强他,孔大夫自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他只好退到门口,说:“那行,那我先小陈商量下。” 李大夫点头:“去吧,把门关上。” 孔大夫:…… 他轻轻把门关上,吁了口气,然后就去了陈凝办公室。 他还是头一次跟陈凝合作,对她的水平如何其实心里没底。 他返回415诊室时,陈凝在给患者张淑芹把脉。陪张淑芹过来的两个人都是在食堂干活的,一个是给陈凝打过饭的大姐,另一个是一位膀大腰圆的厨师。 打饭大姐话多,见陈凝把手放下来,就跟她说:“淑芹不容易,她去年刚生了孩子,生完孩子不到一年,就得了这个病。我平时经常跟她在一起,所以她两次看病,我都陪她去了。” “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咱院内科和中医科孔大夫那看的,我原以为孔大夫那个药很好使,吃完就好了呢,谁想到这又犯了。这可怎么办?她这手像鸡爪子似的,别说上班干活,就是家务活也干不好,看着也不像回事。” 陈凝点了点头,看了眼张淑芹,和气地说:“张姐,你生完孩子之后,是不是没满月就开始沾凉水了?” 张淑芹因为自己的手很自卑,她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因此她回复陈凝的话时,眼神都在躲闪。 “嗯,生完老二不到半个月,就下地给孩子洗尿片,洗衣服洗澡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帮不上忙,孩子他爸得上班,经常不在家,那就得我干。” 陈凝看了眼孔大夫,然后跟他说:“患者这种情况,应该是产后未及满月时接触凉水过多,导致了寒邪深入血分,使寒气久伏于内。另一方面,她在食堂打杂,又天天接触凉水,也遭遇了外寒。” “外寒与内寒相遇,两相逼迫,对身体的影响自然更重一层,症状也会加剧。” “这种情况,如果仅用常规治疗鸡爪风的药方,恐怕没有办法根治,只要患者接触到凉水或受到其他刺激,就有再次发病的可能。” 听她这么说,那打饭大姐立刻问道:“那要怎么治?” 这也是孔大夫想问的,陈凝却说:“孔大夫,你先说下你给病人开的方子,我看还需要补充什么?” 孔大夫的基础算扎实的,并不是青风社区医院任大夫那种半瓶子水。各种方剂他背的都挺熟。 他给张淑芹开的药方是治疗鸡爪风的常用方剂,他更不会忘,不假思索地就说了出来。 陈凝听他说完,略想了下:“你这个方子,走的是益气养阴,柔肝缓急的路子,对一般鸡爪风患者是对症的。但对张姐来说,还不够,确实没办法根治。” “但让我来开药方的话,孔大夫你恐怕不会同意,因为这我个方子有点猛。” 孔大夫不知道她说的猛到底有多猛,他就问道:“你打算怎么开?” 陈凝顿了下,然后告诉他:“我打算给张姐开几样虫类药。” 孔大夫心想这没问题啊,虫类药在搜风去湿方面,有着独到的作用,对这个患者的病也对症。 如果陈凝说的就是这个,他觉得没什么。 这时,他又听到陈凝说:“再加30克乌头……” 什么?孔大夫眼镜片后的眼睛骤然大睁,差点惊呼出声。 这小陈大夫可真敢开啊!当中医大夫的,谁不知道乌头有毒,比附子还毒! “小陈大夫,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陈凝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我觉得这件事你肯定决定不了,院方轻易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开方。有必要的话,可能科室得开个讨论会了。” 孔大夫抹了把吓出来的细汗,摘下眼镜,说:“小陈大夫,你可别冲动,乌头这种药那是随便能用的吗?不行,你要真这么干,我得去找徐主任说一下。” 陈凝却说:“你去吧,商量下也好。” 124 第 124 章 一更 黎东方上午去了中医药大学给工农兵学员讲课, 下午照常回到六院准备接诊。 他走到三四楼楼梯拐角的地方,看到中医科徐主任的助手周扬和骨科的常磊正站在拐角处的平台上小声说着话。 黎东方跟周扬很熟,等周扬听到声音朝他看过来时, 黎东方就问他:“快到上班时间了,你俩在这儿说什么呢?” 他就是随口一问, 就像打招呼一样, 准备问完了就回办公室的。 周扬看了眼常磊,然后他就叫住了黎东方:“黎大夫,我们在聊小陈大夫的事。” 黎东方停住脚步,神情微怔:“陈凝吗?她今天工作上没出啥事吧?” 周扬摇头:“工作上还好,是她这两天碰上点麻烦, 现在有谣言从呼吸科那边传过来,挺不好听的。” 说到这儿, 周扬暗暗捅了下常磊,心想哥们为了你连告状的事都干出来了,够意思吧?这种事他小学高年级以后就没再干过了。 “什么谣言?”黎东方问道。 他早就知道陈凝来六院会引起一些风波,因为她太优秀了, 还漂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但并不等于说,他把人招来了,就什么事都不管了,那对陈凝来说是不负责任的。所以陈凝有了什么事, 他还是要过问一下。 周扬碰了下常磊, 常磊就把中午在食堂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又告诉黎东方:“咱们医院说人坏话的事并不少见,但一般人不会做得那么明目张胆,都是私下里背着人悄悄说。” “但呼吸科那几个护士却特意选在中午食堂人多的时候诋毁小陈大夫, 还刻意让人听到,我感觉她们是故意想败坏小陈大夫的名声,并不是单纯的想过过嘴瘾。” 黎东方虽然经常外出,但他对医院里的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常磊这几句话,几乎都把明牌给摆出来了,他怎么还能不明白这里边的关窍? 这种事,常磊能看明白,只怕某些其他科室的人也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怕是呼吸科的某人看陈凝不顺眼,就唆使几个小角色来给陈凝使绊子来了。 这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粗暴有效,一旦奏效,对人的打击也会是很严重的。 黎东方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不能任由医院里再出现这种针对陈凝的谣言。 于是他朝着周扬和常磊点点头,说:“你俩做得不错,在我看顾不到的时候,你们多多帮我关照下小陈。她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想坐稳并不容易。” 周扬见他神色郑重,不禁点了下头,说:“黎大夫您太客气了,小陈大夫比我小好几岁,又新来咱们科,我能帮她的肯定会帮。常磊也一样,大家都是朋友。” 黎东方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明白年轻人的心理,知道这俩小伙中或许有人对陈凝有好感。只是陈凝已经结婚了,他不能再做什么,但还会关注着陈凝的事情。 这种情感,只要不过界,他就只当没看见好了。 他想了下,告诉周扬:“你俩先去上班,我去一趟呼吸科,找他们主任聊聊。” 黎东方说到做到,直接下楼去了呼吸科,他刚拐进呼吸科的走廊,就碰上了丘大夫。 丘大夫看到他,立刻朝他招了下手,说:“黎大夫,你来得正好,之前你们中医科的李大夫和小陈大夫来我们科室会诊,给一个腺病毒肺炎患儿做了治疗,效果非常好啊。现在患儿已恢复饮食,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三点半左右,科里还有一个患了腺病毒肺炎的患儿要过来求诊,到时候能不能请你们科再出一两位大夫过来会诊?” 黎东方看了下表,神色不满地道:“这事等我回科里再说,我找你们主任有事,他在不在?” 他说话时神情严肃,丘大夫看了一眼,心里不由暗暗嘀咕,心想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他了啊? 但他觉得这事不是针对他的,他就说:“我们主任刚才还在办公室,现在应该还没走,要不要我带你过去一下?” 黎东方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过去看看。”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直奔呼吸科主任办公室。 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丘大夫不禁暗暗咋舌。 略想了一下,他随即想到了中午发生在食堂的风波,这件事,呼吸科不少人都知道了,毕竟说闲话的可都是他们科室的护士。 再一想,小陈大夫是黎东方亲自向院长推荐、破格聘请到六院的,还是他的学生,那他刚才那架势不会是来找他们科主任来要说法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来,丘大夫就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正好他这时不太忙,便转回身,也朝着主任办公室走了过去。 但他赶到的时候,黎东方已经走了进去,并且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他就算想知道点什么,也看不到。 他一个当大夫的,总不好贴在主任门上听墙角吧。 因此,丘大夫只能暂时走开。过了一会儿,他查完几个病房,经过走廊时,就看到他们科的主任客客气气地把黎东方送了出来。 黎东方走了之后,呼吸科主任立刻就把科里的护士长叫了过去。 没过多久,护士长气冲冲地回了护士站,到地方后她直接把中午在食堂说闲话的几个护士叫到了一起,指着她们鼻子斥道:“你们几个还能不能干?不能干就给我走人!能干就好好干,别搞三搞四的折腾那些没用的事。” 几个护士缩着脖子,你看我我看你,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护士长心里有气,心想这些人现在是老实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她就又说:“咱们医护人员,干的就是经常跟患者身体接触的工作。你们当护士的,日常工作就包括给患者上药、包扎、备皮、扎针、插尿管。不管患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们都得接触到患者身体,医生也是一样,私密的地方该看也得看,这就是你们的工作。” “你们连这都能接受,思想怎么会那么古板落后?难道说,咱们这救死扶伤的工作也是不正经的了?现在是新社会,不是封建时代,不要动不动就给人扣上不正经的帽子。要是再让我听到什么,你们也不用干了,反正院里也不缺人。” 见几个护士死死低着头,不敢吭声,护士长才瞪了她们几眼,放她们去干活。 这时林艳萍拿着病历夹从旁边淡淡走过,护士长心里暗暗叹气,知道这些护士应该是得了林艳萍的授意。 她让主任给训了一顿,当然要管管那几个嘴上没门的小护士。可副院长的女儿,可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黎东方回到中医科时,只处理了几个病号,孔大夫就找了过来。 他忙着给患者写药方,略一抬头,问孔大夫:“找我有什么事?” 孔大夫忙道:“有事,下午一点钟我跟小陈大夫一起给一位鸡爪风患者做了诊断,我们俩在药方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小陈大夫坚决主张给患者使用乌头,而且一用就是30克,我觉得这太凶险了,所以想问问黎大夫,咱们能不能一起讨论下?” 旁边的患者什么都听不懂,并不知道这乌头有什么不妥。 黎东方并没有孔大夫当初表现得那么惊讶,他露出思索的神情,略想了下,然后他问孔大夫:“患者是不是因为感受寒邪患的病,且寒邪直入血分?” 孔大夫一怔,心想黎东方跟小陈大夫说的一样。他便说:“是这样,患者产后不足一月就用凉水洗尿布洗衣服,且患者本人一直在食堂打杂,工作中经常接触冷水。” 黎东方听到这儿,点了下头,说:“明白了,小陈开的方子大约起源于仲景《金匮》里的乌头汤。” “你们那边先等一下,我这还有两位患者,等我给他们看完就过去。” 孔大夫当即就答应了,说:“主任也在,他说咱们科最好开个小会,大家一起慎重商量下。一会儿你这边好了可以直接去小会议室,患者在那儿等着呢。” 黎东方过了一会儿就去了小会议室,他到的时候,李大夫和另外两个大夫已经给张淑芹诊过了脉。他们手里拿着两个药方,凑到一起,正在商量着什么。 黎东方探头过去,看了一眼,李大夫便把那两张药方递给他,说:“左边这个,是两个月前小孔给患者开的药方。患者服用过后精神健旺,面色好,气怯腰困麻木等症状圴消失。患者以为好了,之后未再求诊。” “近一个月以来,患者因经常用冷水淘米洗菜、洗碗盆、洗衣服,复感外寒,症状重现并转重。” 接下来他又指了指右边的药方:“这张就是小陈大夫刚给开的,药方开得很大胆,如刀削斧凿,你好好看看吧。” 黎东方看到那张纸上娟秀中隐含锋芒的字体,就知道这是陈凝写的。 他把两张药方都接过去,细细地看了一会儿。 看完后,他暂时没什么表示,先把纸放在一边,接着开始给患者进行脉诊舌诊。 诊完之后,所有的大夫,包括陈凝,都在看着他。 黎东方坐在左首第一位,中间的主位上坐着徐主任。其他大夫也分散坐着,陈凝仍在最边上。 这场会议,人并没有来齐,却算得上是陈凝来中医科之后的第一场会议。 这一次会议跟第一次不同,在这场会上,没人再把陈凝当成经验不足、医术存疑的年轻人,她坐在这里,大家已经不知不觉中把她当成了平起平坐的同事。 黎东方诊断完成后,没有浪费时间,马上说道:“孔大夫开的药方,是按着产后血虚、肝失所养的思路来开的。这个药方对很多鸡爪风患者是有效的。患者张淑芹用药后效果亦尚可,但不足以根治。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这个药方尚不能将患者体内伏寒祛除。” “小陈的思路没什么问题,患者这寒,非表寒可比。它是深伏于厥阴与少阴两经的伏寒,非大辛大热温通十一经之猛药无法解除这种程度的伏寒。” “她这方子属于金匮乌头汤的变方,加了滋补肝肾之品,以及搜风剔寒的虫类药,比如全蝎、蜈蚣。” “药方的思路是对的,大家有反对意见吗?” 李大夫脸色严肃地说:“思路没问题,这种伏寒,的确非大辛大热之品不能胜任。但使用乌头治病,非同小可。我们一是要确认,是不是非用乌头不可?如果用,是否一定要用30克?20克行吗?10克呢?” 黎东方听他这么说,并没有提出反对,他两只手并拢,搭在桌面上,说:“行,那我们现在就两点来进行讨论:一个是,是否必须要用到乌头?第一,就是这个剂量,到底用多少比较合适? 问完之后,他先看了陈凝一眼,对她说:“这药方是你开的,你当然是主张用乌头的。那你先说一下,用乌头要怎样减少对患者的伤损,一定要用30克吗?” 李大夫和孔大夫都向着陈凝看过去,陈凝便说:“乌头过于辛烈,在药方中使用乌头时,我认为必须要加入黑豆、防风、甘草和蜂蜜以防万一。仲景在使用乌头时,都要用蜜制,也是为了降低乌头的毒性。至于药量,我还是倾向于30克。这个是根据张姐的病情来判定的,她体内的伏寒相当严重,用少了仍难以根除。” 说完,她点点头,示意李大夫和孔大夫他们也说一下看法。 李大夫听到她这么说,赞许地道:“用黑豆、防风、甘草和蜂蜜来减少乌头之害,的确是个稳妥的方法。你这个方子里面已经加了,考虑得还算周到。”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却说:“但是,我认为乌头的量还是要斟酌一下,在《医统》中记载的乌头汤方中,草乌头用量为一两。《圣济总录》中,乌头汤方中的乌头为半两,此等例子比比皆是。” “如果一下子用30克,我觉得过于冒险。保险起见,我建议先给患者用小剂量用起。与此同时,身边还要备有可解毒之品,以备发生不良反应时随时服用。” 孔大夫一开始就不敢用那么多乌头,他就毫无意外地赞同了李大夫的意见。 另外两位大夫治病也比较保守,都表示可以先给患者用10克或者15克乌头,后续再按具体情况来调节用量。 黎东方并没有一言堂地同意陈凝的看法,他综合了一下各方意见,最后决定先给患者用10克乌头。 他还要求患者先住院观察,他则留在医院宿舍里。患者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也可以及时处理。 张淑芹本人是不想住院的,她担心家里两个孩子没人管。 打饭大姐一直在旁边陪着,她见张淑芹为难,就告诉她:“你先安心住院,一会儿我去你家说一声,让你男人下班去接孩子。你都这样了,先不用管这么多了。”她这么说,张淑芹才同意住院。 在场的大夫大都挺忙,这件事儿既然已经商量出了结果,黎东方就让打饭大姐去给张淑芹抓药。药方上签的则是他的名字,并不是陈凝的。 陈凝看了一眼,就知道黎东方这是主动把责任背到了自己身上,万一患者在服药后有什么问题,那责任也是黎东方的。 陈凝抿了抿唇,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明白的。 孔大夫跟在她身后走出会议室,半路上孔大夫跟陈凝说:“小陈,晚上你照常下班,我打算看看患者服药后身体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今晚我不走,会留下来观察她的情况。” “如果有什么事,明天你上班我会跟你说的。” 陈凝笑着点点头,说:“好啊,有什么事可以一起商量。” 两个人的办公室斜斜对着,走到门口,各自分开,孔大夫就想,小陈大夫长得虽然很漂亮,却并没有什么傲气,还挺好相处的。 陈凝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半开着,她往门口看过去,认出了来人。 那年轻大夫是呼吸科丘大夫的学生,上次来找她和李大夫去呼吸科会诊的人就是他。 她便问了一句:“有事吗?” 那学生马上说道:“丘大夫让我过来请你和李大夫过去会诊,这次还是个患儿,得的同样是腺病毒肺炎。” 陈凝一听就明白了,上次陆家林的孙子小石头患了腺病毒肺炎,她和李大夫会诊过后,服药的效果很好。 所以呼吸科那边觉得他们俩治这种病挺拿手的。再需要人会诊,就直接找来了。 她这边暂时也没什么患者,自然可以去。 她就说:“那你去问下李大夫,我这边准备一下。” 那青年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李大夫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李大夫办公室里外还有五六个患者等着,看上去挺忙的。 听他讲完之后,李大夫说:“小陈大夫跟你过去就可以,我这边抽不开身。如果有必要,再过来找我。” 那年轻大夫抠了抠眼角,犹豫了一下,说:“这,这样行吗?那我能不能去问下其他大夫?” 李大夫抬眼看了看他,淡淡地说:“要不你先让小陈过去看看,如果她觉得有必要,你再过来中医科找人。” 年轻大夫眨了眨眼睛,勉强地说:“那,那好吧。那我先带小陈大夫过去了。” 陈凝知道,李大夫这是已经完全认可了她的医术,觉得她已足够独当一面,并不需要他陪着了。 可这年轻大夫心里应该是没底的。不过这也正常,这些人毕竟还不够了解她。 她就说:“李大夫和黎大夫他们真的很忙,我先过去,如果情况真的复杂,你再来找他们吧。” 她说话的声音柔和悦耳,那年轻大夫听了不禁脸一红,心想自己要是再坚持请别的大夫,倒显得不信任这姑娘了。 既然丘大夫特意要请她过去,她应该挺有水平的吧? 年轻人胡思乱想着,眼角瞟了陈凝几眼,就不敢再乱看,两人快速下了楼梯,五分钟后就到了呼吸科病房。 125 第 125 章 二更 陈凝来到呼吸科, 走到半路,一个护士迎面而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陈凝,不等陈凝反应过来, 那护士就推着推车进了旁边的病房。等陈凝跟着那年轻大夫过去之后,她才走了出来, 往护士站走。 病房里的家属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心想这护士怪怪的,也不知道在躲什么? 陆家林跟他老婆这时也在呼吸科病房里陪着小石头,小石头的情况已大有好转,早就退了烧,胃口也好了不少, 这时候只是比健康孩子虚弱了一点,但也不咳喘了。 陆家林老婆正抱着小石头在走廊上慢慢走着, 不时还指着窗外的风景跟小石头说话。她不经意地一转头,就看到了陈凝。 她面上立刻露出笑意,快步走到小石头的病房门口,叫里边的陆家林出来;“老陆, 小陈大夫来了,你快出来。” 陆家林一听,马上穿着拖鞋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看到陈凝时,他面上浮出浓重的笑意,腰微微弯着, 跟陈凝说:“哎哟, 这不小陈大夫吗?有阵子没见你了。” 陈凝笑了笑,说:“陆叔叔,您说话真有意思。我前天才来给小石头做过复诊,昨天你还去过我办公室, 这怎么能叫有阵子没见了?” 陆家林笑了下,眼角的鱼尾纹显露出来,又问道:“小陈大夫怎么来呼吸科了,有会诊?” 陈凝点头:“嗯,确实有会诊,呼吸科这边又来了一个患儿求诊。对方年龄跟小石头相仿,患的也是腺病毒肺炎。” 陆家林马上收起笑意,说:“那得赶紧处理,这可是急症,那会不会跟我家小石头用一样的药?” 陈凝摇头:“那不一定,个体有区别,需要看过之后才知道。” 这时丘大夫听到动静,已经走了出来,陆家林也知道陈凝有事要忙,就不再拉着她说话。 但他并没有回小石头的病房,看见陈凝进了221病房,他也跟了过了过去,就站在门口看着。 病房里有三个家属等着,那对年轻男女看上去像是孩子父母。 看到大夫进来,几个家属马上迎上来,最前边那年轻男人向着陈凝身后张望了几眼,见后边没人了,他才迟疑地问丘大夫:“中医科的大夫来了吗?在哪儿呢?” 丘大夫无奈地看了眼陈凝,然后告诉那年轻人,说:“小军爸爸,这位小陈大夫就是中医科的大夫,她的医术不错。之前跟我们科室合作过,曾治好过腺病毒肺炎的患儿。那孩子眼你家小军差不多大。” 家属却有点听不下去了,小军爸爸沉着脸说:“你们医院是不是瞧不起人?看我们是穷人,就不想给咱们找好大夫啊?” “医药费我都押在你们医院了,不会少你们的钱,就不能帮我们请个有经验的老大夫吗?” 丘大夫正要继续解释,这时站在门口的陆家林走了进来,拉住那激动的年轻人,说:“你先别急,我家孙子跟你儿子得的是一样的病,之前就是这位小陈大夫给治的。药方也是按着她的主张给开的,现在我家孩子都快出院了。”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家孩子是四天前来的医院。” 小军爸爸对陆家林有印象,知道他是另一个患儿的家属,现在那个患儿病情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看着有点不精神,但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他不由得怔住,看了眼陈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但有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摆着,呼吸科这边似乎也不愿再去请别的中医过来,他自己还没什么人脉。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便说:“那,那就让她给小军看看吧。” 他说完之后,小军父母都让到一边,旁边那老太太看着像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也没打扰到陈凝。 她便捉起患儿一只手,将自己手掌鱼际处对着患儿手心擦了片刻。 很快她就感到手掌处有点潮湿,患儿这是出汗了。 再看患儿的脸,有些发红,此时那孩子正在咳着,喘气也不顺。 丘大夫在旁边跟她说:“他这个跟小石头的情况是不是差不多?” 陈凝还没看完,但她估计是不一样的,就说:“等我再看看。” 丘大夫也知道中医讲究一人一方,因人制宜,他也就不再打扰陈凝,站在旁边安静看着。 这时陈凝重新拿起患儿一只手,在他食指上搓擦了一会儿,搓出青色的印迹之后,便伸出拇指,以一指定三关的手法搭在婴儿腕部。 屋子里的人见她神情清冷,身形虽然纤细,那沉静的气质和白大褂制服却赋予了她一种权威感,就连刚才还不大认可她的小军爸爸都敬畏地看着她,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她看诊。 过了一会儿,陈凝放下手,又在患儿腹部以及手足膝盖等处摸了摸。 最后她拿过压舌板,看了下患儿舌像,等把压舌板放下之后,她就跟丘大夫说:“这个患儿的情况跟小石头不一样。” 陆家林表情倒没什么变化,他在医院这几天特意找了中医书看,因此他知道,中医治病都讲究分型辩症。同一种病,病人不同,治法往往有区别。这一点跟西医是不一样的。 小军爸爸却有点担心起来,他想着陆家孩子如果跟他家小军的情况不一样,那这女大夫开的药方肯定也不同,那还能保证那药方好使吗? 他犹豫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担心来,但到底还是忍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丘大夫则没有怀疑,直接问陈凝:“那你打算给他用什么药?” 陈凝说:“先用麻杏石甘汤就可以,顺利退烧后,需要换药方,这副药不可以给他多用。” 说完,她看了看几个家属,那两个女人都拿眼看着小军爸爸,看得出来,这家人都听他的。 小军爸爸看着陈凝,见她眼神平静如水,并没有半点心虚气怯的感觉。 他两手并在一起,搓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一样,说:“那行,那你先给开药。” 陈凝见他同意了,便从丘大夫那儿接过处方笺,在上面写下早就考虑好的方剂。 写完之后,她神情变得郑重起来,看了看小军爸爸和丘大夫,认真地跟他们说:“这副药的熬煮方法我都写在了纸上,要先煮麻黄。煮过后的药液,先给患儿服用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否服用,要等明天我看过患儿的情况之后再说。” 小军爸爸没听过这么服药的,他疑惑地问了一句:“剩下的一半要是不服的话,那要怎么办?直接扔了吗?” 陈凝点头:“有可能,如果用不着再服,就倒了。” 听她这么说,小军爸爸可就奇怪了。 陆家林和丘大夫同样有些迷惑不解。 这时病房里还有两个大夫,他们都是呼吸科的,听说陈凝要过来给腺病毒肺炎患儿会诊,出于好奇,他们就过来看了一会儿。 听到陈凝这个说法,这俩人心想,既然有可能扔掉一半,那开药时何不少开点? 小军爸爸也是这么想的,但想了下,他还是问道:“那开药方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少开点?” 他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因此陈凝回答的时候,这些人听得都很认真。 “这副药的主要作用是退热降逆止咳喘。这个药方偏凉,对热症效果很好。但不宜多服,用多了会造成坏病。轻则会导致患儿腹泻食少,重则会伤及少阴,使患儿身倦神疲,但欲寐而不寐,病情会变复杂。” “至于说为什么要这么开方?是怕半剂药不够用。” “但一般情况下,是够的。” 她说得如此周详,就算小军爸爸不懂医,大概意思他也听明白了。 就是说这个药方能让小军快速退烧,咳喘也会缓解。但用多了会伤及身体,后边需要换别的药方继续治疗。 想明白这些,他就觉得,这女大夫似乎真的挺有水平的,懂的那么多。 陈凝一番侃侃而谈之下,让小军爸爸心里的担心减少了许多。 他把药方接了过来,当即就答应:“我们一定按照你给开的药方给孩子用。” 这时,陈凝看到门外有护士经过,想了想,她又跟小军爸爸说:“小军身边不能离人,家属晚上轮流休息,药不要让别人碰,喂药时你们家属要亲自给患儿喂,一定不要喂多了。” 小军爸爸听完,愣了一下,心想这大夫说的话似乎有点奇怪啊,听起来怎么像是不放心呢? 她对谁不放心?应该不是他们这几个家属,那她打算防着谁? 这话里的意思他都能听出来,丘大夫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想到白天发生的风波,丘大夫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小陈大夫不会是对呼吸科的人不放心吧? 这个患儿是她主治的,万一出现什么问题,那这个锅小陈大夫肯定要背上一份。 同理,这个患儿刚入院时,是丘大夫自己亲自接诊的,如果患儿出问题,他同样难辞其咎,背锅侠的名头他也避不开。 想到这一点,他就决定,今天晚上他值夜班时,要警醒一点。这边的病房,他有空就要过来看看。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行。 话说科室里有个副院长的女儿,医术还不怎么样,还总是弄出夭蛾子,他们这些呼吸科的同事有时候也会心累啊! 陈凝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季野又来了,他这次没穿军装,穿的是陈凝给他做的另一条暗蓝色哔叽卡裤子,裤子挺括有型,将那双大长腿很好地衬托了出来。 到了六院之后,他仍然走上楼,在门口等了一会,等陈凝锁上门,又帮她拎着包,两人一起往楼下走。 到楼下大厅时,正好又碰上了早晨聊过天的护士长,那护士长眼尖,一眼就看到季野换了一身衣服。 她眼睛往季野身上打量了几眼,然后问陈凝:“这个裤型不错哎,我看着应该不太贵,哪儿买的?回头我给我家那死鬼也买一身。” 陈凝笑了下,说:“哔叽卡布料是买的,裤子是我做的。我那儿有版型图,你要是想要,回头我给你带过来啊。” 那护士长也是会做衣服的,这年代很多女人都会做衣服,但要她做出这么好的效果,她觉得不行。 她便摇头,说:“你给我图也不行,我做不出来这个效果。再一个,我家那死鬼身材跟你爱人可不一样,他比你爱人胖,还比他矮,用你的图肯定不合适。” 谈起衣服,女人们都很感兴趣,很快周围有好几个人也跟着聊了起来。有个护士说:“小陈大夫,要不那图纸你给我一套吧,我打算给我哥做一身。他最近要相亲,得准备像样的衣服。” 旁边却有人笑她:“是给你哥做吗?我看是给你对象做吧,前两个月你哥来过,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体型。” 小护士被同事说得满脸通红,回头就跟人打闹起来。 一行人笑笑闹闹着走了出去,季野始终安静地陪着陈凝,没有半分不耐烦的表现。 那护士长趁着季野不注意,悄悄跟陈凝耳语:“小陈大夫,你这对象是这个。”说着,她暗暗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陈凝笑着客气了几句,大伙骑车的骑车,去赶公交的赶公交,很快六院门口的人少了起来。 季野一路安静地载着陈凝往家走,快到家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告诉陈凝:“伍建设跟下属有私情,现在下属丈夫已经知道了。他们打了起来,现在都在派出所里关着呢。还有他贪污的事也捅了上去,暂时还在等处理消息。” 陈凝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件事捅出来的时机这么巧,怕是有季野和高跃翔的手笔。 伍建设跟下属私通这种事,同一个单位的人说不定就有人知道。高跃翔如果要查,还是能通过蛛丝蚂迹查出来的。 季野话说得不多,陈凝却猜得出来,他难得休假两天,估计没少忙这件事,都没怎么休息。 趁着周围没人,她将脸贴在季野背后缓缓蹭了蹭,虽然没说话,温柔的情愫却透过这小小的举动传到季野心里。 他松开一只手,回头拍了下她脑壳,说:“不要胡思乱想,事情都会过去。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沟通。” 陈凝“嗯”了一声,随即想起来一件事,便问季野:“我听奶奶说,今天她老家的一个远房堂妹要带她孙女过来做客,人来了吗?” 听她这么问,季野沉默了一下,然后跟她说:“上午就来了,你不用特意招待她们,出了五服的亲戚,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一会儿吃完饭我就送她们走。” “也不常来常往,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陈凝看得出来,季野对这家人印象一般。 她自己以前也不是爱跟亲戚来往的性格,便说:“行,只要奶奶不挑礼,那我就意思一下就行了。” 十几分钟之后,自行车就进了大院。 刚打开自家院门,陈凝就看到,院子里的茉莉花被削得短了一点。 她心里感到奇怪,季老太太平时都喜欢让花自然生长,只要长得不太大,都不会修剪的。 这时房门开了,那只黑狗仍一狗当先地朝着陈凝扑过来,把尾巴摇得像螺旋浆一般。 紧随着那只黑狗的,是一个年纪约十八九岁的姑娘,那姑娘长得比较清秀,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她眼神先落在陈凝身上,随后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似的,立刻挪开眼神,然后怯怯地对季野说:“二哥回来了?” 季野应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随后他拉着陈凝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屋子靠墙处摆着一把木制三人座长椅,此时那长椅上,除了季老太太,还坐着一个长相跟她有一两分相似的老太太。 只是那老太太年龄看上去要大上近十岁,脸黑了些,身形略瘦,脸颊略微凹陷。 她两只眉毛下垂,看上去是那种有点丧的长相。 季老太太告诉陈凝:“小凝,叫四姨。” 陈凝客气地叫了一声,那老太太就直直往陈凝身上打量,过了一会儿,她跟季老太太说:“三姐,你这孙媳妇长得太瘦了,得好好养养,不然以后生孩子艰难。” 陈凝:…… 季老太太尴尬地笑了下:“怎么会?咱们家小凝就是当大夫的,她什么都懂,不会难的。” “再说他们小两口的事。我可不管,什么时候生孩子,让他们自己想去,我操那么多少干什么?” 季野眉头微皱,淡淡地说:“四姨,小凝上了一天班,有点累了。我去带她休息一会儿,呆会咱们吃饭。” 那老太太看着季野把陈凝拉回新房,门一关上,她就略带不满地跟季老太太说:“你就这么惯着她?家里来客了她都不陪一陪啊?” 126 第 126 章 一更 这时季深刚好从后门进来, 恰恰听到了这句话,他眉头不禁一皱,不快地看了那老太太一眼。 季老太太脸上略微尴尬, 她摆了下手,说:“小凝的工作很费脑子, 还要整天坐着不动, 上一天班很累的。年轻人不像咱们这些老家伙这么闲,好不容易回家了,总得让人休息一下。” “她平时很懂事的,对我也孝顺,我这真不算惯着她。她岁数还小着呢, 比季野小那么多,你就别跟人计较了。” 那老太太略感意外, 没想到季老太太对她孙媳妇居然会这么好。 这时季深上楼回了房间,那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就小声问季老太太:“我们家爱民你也看到了,她今年才十九, 你们家季深过完年就三十了吧,你看他们俩般配不?咱们多少还沾点亲戚,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万一成了,也是亲上加亲啊。” 季老太太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有点挂不住了, 她忙说:“四妹, 你可别开这种玩笑,他们俩怎么可能呢?咱们可还沾着亲戚呢。这又不是过去,亲戚之间要是结了亲,不得让人看笑话?” 蒋爱民低着头, 斜斜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椅里,一只手搓着衣角,像没听见一样。 但她实际上全都听见了,听到季老太太一口回绝,蒋爱民捏住她衣襟上的扣子,手指来回搓动着。 季老太太拒绝得果断,那老太太自然有所不甘。她再清楚不过,季家这两个孙子工资都很高,前程远大,但凡能攀上一个,蒋爱民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所以她还想争取一下,就笑呵呵地道:“三姐,看你这话说的?咱们之间虽然算是亲戚,但早就出三服了,结亲不妨碍的。” 季老太太感到很头疼,她这远房妹妹是中午来的,来了之后没少打听季深和季野的事,她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这远房堂妹有跟他们家结亲的想法。 现在对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她连假装糊涂都不行了。 她可不想给对方留下什么幻想,她就说:“四妹,这事儿你可别提了。季深的事都是他自己做主,我这当奶奶的真不敢乱掺和。就怕把他惹急了,他连家都不回。” “你也知道,他之前一走就是六七年,好几年才回来一次,那孩子主意正着呢,我真管不了他。” 那老太太听她这么说,扯了下唇角,说:“三姐,你可真宠孩子。” 季老太太却说:“孩子当然要宠着点,到底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别人不心疼,咱自己得疼。” 说完这些,季老太太心想,这人要是再不走,她也只能下逐客令了,不然还能让她们在这儿留宿不成? 于是,她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饭一会儿就好了,等会咱们先准备吃饭吧。” “一会儿吃完饭,让季野送你们到车站,晚六点半之前还有车,你们中间再倒一趟,就能到城西。” 那老太太微微张口,还想说什么,蒋爱民就在她旁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说了。 这时,季老太太站了起来,拿起今天上午刚完工的毛衣,走到季野房门口,敲了两下门。 门一打开,季老太太就跟他说:“毛衣给你织好了,一会儿你先试试,看合身不?袖子长度要是不合适,还能改。” 季野只看了一眼,就说:“让我大哥试,他在南方待了那么多年,刚回来,没几件厚衣服。我现在不缺毛衣,先可着他吧。” 他们哥俩体格差不多,季野能穿的衣服,季深就能穿。 季老太太刚开始织这件毛衣的时候,没想到季深会有调回来的一天,所以她没打算给季深织。 既然季野想让出去,那她当然也愿意先给季深试试。 她就答应了一声,告诉季野:“你给你大哥送去吧。” 季野接过毛衣,很快就上了楼,过了一会儿他才下来。季老太太这时已坐回了长椅上,看到他便问:“怎么样,你大哥穿合身吗?” “合身,刚刚好。”季野说完,门帘唰啦啦地一响,屋里的人闻声看去,便看到高跃翔抬脚就走了进来。 他进门之后最先看到站在堂屋里的季野,他就说:“野子,你在那就太好了。听说你跟大哥后天要去城南慕云山去玩,说起来,咱们哥几个这三四年都忙,大哥更是人影都看不见,大伙都很久没一起出去玩过了。” “你这回挺不够意思的,要出去玩都不跟我和肖林说一声。反正我不管,肖林爱去不去,我是肯定要跟你们去的。” 季野心想,这个游玩的计划是陈凝提出来的,主要是想让他大哥和甜妮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 他当然就没想叫上高跃翔和肖林,但现在人都找上门来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时陈凝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跟高跃翔说:“你跟肖林当然可以去啊,到时候可别起晚了,起晚了我们不叫你。” 高跃翔这次帮了陈凝的大忙,陈凝本来就想找机会谢谢他,既然高跃翔想跟着去玩,那她当然愿意。 高跃翔心情不错,说:“那这事可说定了,到时候我肯定不会晚起来。” 他兴冲冲地说了一番话,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两个陌生的女人,是一老一少。 但他并未太当回事,只简单朝着蒋爱民和她奶奶点了点头,就跟季野说:“你们先去吃饭,我回去了。” 他这边一走,季老太太就招呼着大伙一起吃饭。 季深没下来,季野便用两个大碗各装了些饭菜,特意给他大哥送到了楼上。 蒋爱民一直低着头,没说什么,吃完饭她就主动站起来跟季老太太说:“姨奶,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我家里养了十几只鸡,你们要是喜欢吃,下次我再给拿过来一只。” 季老太太连忙摆手:“不用,真不用,离得这么远,你们来一次也不容易。我们家真不缺吃的,什么也不用给我们拿。” 蒋爱民咬了咬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季野穿好了衣服,趁着天还没黑,把蒋爱民和她奶奶送到了离家一千多米的车站。看着她们俩上了车,他才回来。 他们前脚一走,季老太太就坐回椅子上,像虚脱了似的直揉太阳穴。 陈凝见状忙过来帮她按摩,老太太把脖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缓了缓,然后说:“这一天闹的,脑壳疼。” 陈凝看了眼门外,问她:“她们祖孙俩都说什么了,把你折腾成这样?” 季老太太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把主意打到了季深身上了吗?” “我怎么可能同意?你看看那花,让她给剪成什么样了?非说要修剪一下才能长的好,都不问问我愿意不,就自作主张给我剪了。我那个妹妹从来就那样,谁受的了她?” “要说这种事我以前经常碰到,什么人都往我面前领,不过以前季深一直不在家,别人打的都是季野的主意。” “好不容易他这边结婚了,我清静了一点。现在季深一回来,指不定哪天还有人想往上凑。” 陈凝不由笑道:“季野以前那么抢手啊?” 季老太太颇为自豪地说:“那可不,我都不知道给他挡过多少回麻烦。他才十八/九岁,就有姑娘看上他了,一直到今年夏天都没断人。这些年我真记不清拒绝多少人了。最早看上他的姑娘,人家孩子早就能满街跑了。” 陈凝笑着自嘲道:“那我还挺幸运的,跟季野一谈就成了。回头我是不是得烧炷香?感谢一下月老。” 季老太太呵呵笑了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说:“也许这就是缘份吧,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真的挺难说的。” “我跟你讲,我跟你们爷爷是在大街上认识的,当时我还是个女学生,你们爷爷在报社上班。认识的那天,他身上穿着一身蓝布大褂,戴着一副眼镜,高高大大的,有点瘦,看上去很有书卷气……” 季老太太陷入回忆,把她和季野爷爷当年相识的经历简单的说了一下。陈凝在旁边听着,一会觉得好笑,一会又感动得一塌糊涂。 季野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陈凝刚抹完泪,就破涕为笑地拉着季老太太胳膊晃。 他一时有点摸不清头脑,心想这是怎么了? 陈凝看到他回来,连忙把眼泪擦干净。季老太太则说:“行了,不跟你说了,你俩回屋吧。” 说着,她拿出了玫瑰灰色的毛线,开始起针,陈凝一看就知道老太太要给她也织一件毛衣。 其实她之前挑中的是灰色毛线,季老太太却想先织个玫瑰灰的。她说这颜色鲜亮点,很衬皮肤,也不艳俗,陈凝也就同意了。 她觉得时间还早,就回房间拿了给季野织到三分之一的毛裤,重新坐到季老太太身边,跟着她一起织了起来。 季野见她不肯回去,便猜到她是想陪陪季老太太。他便也拿了本无线电书籍,随便找了个椅子下,大长腿交叠着,也不紧不慢地看起书来。 季深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三口人安静坐在堂屋里的景象。 他们几个人都没说话,各忙各的,却给人一种格外安心的温馨感觉。 真的挺好的,他想。 他一时间竟不想打破这宁静,便重新回了自己房间。 九点多钟的时候,季老太太晃了晃脖子,站了起来,说:“累了,我回去躺着,你俩也回去吧。” 陈凝觉得头皮有点痒,就去洗了头发,洗完后她将潮湿的头发用干毛巾挽住,回到房间才开始细细地搓起来。季野看到了,便说:“眼看着天凉了,回头我找人帮忙,买个吹风机吧。” 陈凝惊讶地说:“现在还有吹风机啊?”这些在现代很普通的东西,她以为这时候还没有呢。 季野却说:“有,就是少见,想买还是能买到的。” 陈凝当下就说:“那就买吧,长头发不爱干,湿着挺难受的。” 季野“嗯”了一声,过来给她一下一下细细地擦着头发。 等一个毛巾湿了,他又把自己用的干毛巾拿来,重新擦拭了一遍。 他的大手带着薄茧,有些粗糙,擦拭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时从陈凝耳朵和脖颈边上划过。 陈凝心情本来挺平静的,等头发擦得差不多干时,她的脸却已热起来。 季野把她的头发拢起来,披散在身后,随即他双手环住陈凝的腰,脑袋从陈凝肩膀后探过去。 他的呼吸便随着这些动作热热地打在陈凝脸上和耳畔,麻酥酥地,让陈凝的脸再度热了几分。 季野还明知故问地说:“你脸怎么红了?” 说完之后,他便轻笑了起来,胸腔里的振动从陈凝的后背清楚地传过来。陈凝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气得抬脚往季野腿上一踢,又掐了他一下,说:“你怎么这么会装相,坏透了。” 她的拳头一下一下落下来,砸到季野胸膛上。季野怕真把她惹急了,便忍着笑,捉住她的拳头,在她耳畔说道:“媳妇,今天我们试试别的,就在窗前怎么样?” 说完之后,他在陈凝耳垂和颈子上连着轻轻咬了几下,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陈凝猜到了他是什么意思,季野是个肯研究的人,这个肯研究并不只是在学术和专业上,也包括夫妻之间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彼此取悦之道。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那光泛着暖色,将两个不断晃动的人影投射到窗帘上,室内空气随着人影晃动的加剧,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潮水一样的愉悦感阵阵席卷而来,将陈凝整个人淹没,意识快要到达空白的时候,陈凝的指甲不受控制的深陷入季野臂上的皮肤里,抓出了深深的印迹。 过了一会儿,季野轻笑着把她抱回床上,无语地说:“我看你是属猫的,看给我挠的?” 陈凝不想动,抬手蹭了蹭他的脸,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早起去上班,还是季野送去的。 她到六院换上白大褂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呼吸科221病房看看患儿小军的情况。 她到了之后,发现丘大夫也在小军的病房里,那几个家属也在。 患儿还躺在病床上,陈凝进去之后,就问丘大夫和小军爸爸:“患儿现在怎么样?有什么反应没有?” 127 第 127 章 二更 小军爸爸立刻跟陈凝说:“小军他体温降下来了, 刚才护士给量过,说是38.5度。” 丘大夫也说:“咳喘也有好转,之前开的麻杏石甘汤只给患儿服用了一半, 剩下的还要不要断续给他服用?” 陈凝的眼神落在小军身上,也看了出来, 患者现在呼吸平稳了许多, 还有些喘,偶尔咳嗽两声,但比他刚入院时的情况确实好了许多。这就说明,麻杏石甘汤对他来说是对证的。 对于丘大夫的问题,陈凝暂时并没有回答, 她先走了过去,给患儿把了会脉, 然后就说:“剩下的药可以倒了,不需要再用。我给他重新开个药方。” 说完之后,她就开始低头写药方。 小军爸爸这一夜几乎没睡,一直守在患儿床前, 他是亲眼看着孩子病情一点点好转的。 所以他现在对陈凝的医术已没了怀疑,陈凝在那写字,他就客气地等着,态度比昨天刚见到陈凝时好了许多。 陈凝将写完的药方交到小军父亲手上,告诉他:“这个药方大概吃两天, 小军的体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但余症还需要继续拔除,到时候我再过来。” “这中间门有什么事,你可以去中医科415室去找我。” 说完,她就从221病房走了出来, 又去看了看陆家林的孙子。 不出意料,那孩子又有所好转,已无大碍。她过去的时候,患儿正乖乖地坐在床上玩着积木,看上去与正常孩子已相差无几。 这边的事忙完了,陈凝转身就出了病房,陆家林一直把她送到呼吸科病房区入口,这才客气地跟她道别。 他送走陈凝也转身往回走,走到半路,小军爸爸叫住他,向他打听:“陆老哥,你说这小陈大夫开的药方是不是真的很不错?” 陆家林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那肯定的,要不然中医科那几个老大夫也不会放她自己过来。” “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待着,打听到不少事。这小陈大夫的事,我也听说不少。说起来,她还是六院的名人呢。” 小军爸爸很惊讶:“她还是名人?怎么有名啊?” 陆家林在院里待着没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走廊里跟小军爸爸聊了起来。 两人说了几句,别的家属看着了,也凑了过来,或站或坐在听着他们说话。 呼吸科的大夫和护士们从走廊上经过时,也能隐约听到几句,自然也知道,这些人也提到了中医科的小陈大夫。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着,一个护士拿着托盘走过来,说:“麻烦大家安静点,这里是病房区。不要影响别人休息好吗?” 陆家林说得正兴起,却被这护士阻止,他觉得挺扫兴的。 但这到底是医院,他便住了嘴,跟人打了招呼,回病房陪孙子去了。 他走了,其他人自然就散了,走廊里也重新归于平静。 陈凝从呼吸科出来之后,就回了中医科,上午她接待了五个病号,这里边还包括崔浩。 崔浩第二疗程的针灸治疗已经开始,他现在虽然还需要他母亲送过来。但上楼时,都是他自己慢慢走上来的,不需要人扶。 他现在的情况,主要是不能长时间门站立和行走,短时间门是没问题的。 陈凝给他扎完针灸,正要起针时,黎东方和李大夫一起过来了。 他们都听说陈凝在给一个患了痿证的患者在做综合治疗,现在患者来了,他们也想亲眼看看,陈凝到底把人治成了什么样。 两个人过来时,孔大夫从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便也跟了过来。 崔浩听到有人进来,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找东西把自己的腿盖上。 与此相反,他坦然地向进来的那几个大夫看过去,脸上也没有露出自卑窘迫的表情。 几个大夫很快走过来,把他围在中间门,一个接一个给他切脉。黎东方还伸出手指在他腿上连连按了好几下,说:“开始长肉了,恢复得不错。” 李大夫也有些感慨,他以为陈凝脉诊和开药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现在看来,他对陈凝还是不够了解。 这姑娘年纪轻轻,在针灸上面的造诣足以跟一个成熟的老大夫相媲美。光这一手针灸术,就能看得出来,她是下了狠功夫的。 肯下功夫的人,多少都会让人敬重几分。 等看完之后,李大夫便朝着陈凝点点头,破例地多说了几句话:“小陈,现在咱院的中医大夫是青黄不接,年轻中医人才很少。我跟老黎他们都老了,干不了太久,以后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扛事,你…继续努力吧。” 李大夫在不涉及专业的时候,很少这样长篇大论的说话,更不会说这种煽情的话。 这时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突然有感而发而已。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不自在起来,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然后说:“人也看完了,老黎你还要在这儿待会吗?” 黎东方摇头:“还有一堆事呢,先不待了。有本书刚才我忘给小陈拿过来了,我去取。” 陈凝这时已经给崔浩取完了针,崔浩也穿上了鞋子准备离开医院。她就说:“还是我去拿吧。” 崔浩见状,马上站了起来,跟陈凝告别。他走后,陈凝就和黎东方与李大夫一起走出办公室,孔大夫也在后边跟上。 几个人沿着走廊往东走,走了大概七八米远,就看到一间门办公室的门开着。随便往门里看了看,他们便看到屋里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 他坐在椅子上,他双手交拢,手肘抵在桌面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面上隐带愁容。 在他斜对面,则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看上去昏昏沉沉地,无力地倚在桌边。 陈凝认得那个大夫,知道对方姓梁。梁大夫在中医科的存在感并不强,在会议上他很少发言。 周扬跟她说过,梁大夫是中医科里最看重经方的大夫,他给病人开方时,也大都用经方。 按理说,那些药方都是医圣传下来的,如果辩证无误的话,治病应该是有效的。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梁大夫遇到大病和重病患者时,其治疗的效果往往并不理想。 现在黎大夫看到他那副样子,心想他大概是碰到了什么难道。 黎大夫便站在门口,问了一句:“梁大夫,怎么了?” 梁大夫看到黎东方和李大夫都在门口站着,他们旁边还有中医科的后起之秀陈凝,他想着黎大夫和李大夫治病的效果都不错,他就下了决心,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跟黎东方说:“黎大夫,我现在碰上了难题,你们几位能不能帮我看看?” 黎东方看了眼病人,没说什么,先走了过去,说:“行,有事的话,那咱们就商量下。” 梁大夫面上带着迷惑,也有几分尴尬,指了下旁边的患者,说:“他是我堂弟,上个月他爸生病住院,他一直在医院陪床,累着了。再加上他平时工作也忙,没时间门休息,就病了。症状主要就是心悸、乏力。” “我诊断为脉结代,给他开了炙甘草汤,我自己感觉这个药方是对症的。可不明白为什么,效果就是不理想。” 他说话的时候,黎东方已经把手搭在了患者腕上,很快他放下手,点头道:“确实是炙甘草汤证,你诊断得没错。” 听他这么说,梁大夫更迷惑了,既然他诊断没错,药方也开对了,可为什么会没效果呢? 李大夫向他要来处方笺,看了一眼,就说:“你这药量,按我的经验,有点少了。” 黎大夫看过之后,也表示认可,并且补充道:“其实我也感到奇怪,我在乡下行医那几年,也常用仲景的经方。但按照药方来治的话,效果并不理想,遇上大病和重病,尤其如此。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给患者加大了药量,居然就起效了。所以后边我自己在用药时,常常会按自己的经验来调整用量。” “但说实话,时至今日 ,我也不明白,到底是医圣的方子有问题?还是咱们现在的药材大不如前了?” “要说医圣的方子有问题,其实我是不敢信的。医圣的学说流传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出问题,可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他说完这句话时,李大夫面上也露出少见的茫然之色,显然他也思考过这些问题。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陈凝在旁边轻声说道:“我认为是度量上出了问题。仲景药方中,很多药材都是以‘两’为单位,比如这炙甘草汤中,就要用到三两桂枝,二两阿胶,二两人参,四两甘草等等。但它这个‘两’跟现代的‘两’肯定不是一回事。因为各个朝代的度量衡都是有变化的。” “从明代开始,就有了古之一两为一钱的说法,而那时大夫们用药时也变得轻灵起来,现在也仍然沿用这个说法,把一两当成了一钱。” “但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听说这个‘古之一两为一钱’的说法是错的。事实上,仲景药方上的一两应该相当于现在的15克。” “如果用这个量来进行换算的话,梁大夫这个药方开的剂量就太小了,小了好几倍。那药效自然没办法发挥出来,因为你没办法指望一个幼儿把大人拽起来,这其实是一个道理。” 听她说到这里,黎大夫和李大夫脸上全都呆滞起来,梁大夫更是愕然地张着嘴,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黎大夫则隐隐觉得,陈凝这个说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如果这个说法一旦认定为真,那它所起的作用将是颠覆性的。 因为他们这些老中医都清楚,有时他们明明诊断正确,按经方开的药也没问题,是对证的,可是药就是没作用。 那是不是在朝代变迁中,度量换算出了问题呢?以至于他们平时在使用经方时,用的剂量偏小了? 他与李大夫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明白,这件事一旦核实,会有多重要。 黎大夫沉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看着陈凝说:“小陈,你别急,你都知道什么,慢慢说。” “如果你说的真有可能,那我们不妨就这件事,来做一些实验。” 陈凝则说:“我没什么想瞒的,该说的我都会说。至于做实验的话,梁大夫这位患者就是现成的。如果他同意,可以先在他身上试试的。” 128 第 128 章 一更 黎东方确有此意, 但这事必须得获得患者的同意。 因此他转头看向梁大夫那位堂弟,和气地问他:“按我的经验,你之前使用的药方, 药量的确是少了。我们打算给你加大药量,你自己同意试试吗?” “我先说明一下,这副药里并没有峻烈的药品, 相对而言都比较平和。如果你同意, 那我们就给你调整下药方,你考虑一下吧。” 梁大夫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解决困惑他许久的疑惑,因此他也想让他堂弟试一试。 他那堂弟跟他关系很不错,刚才陈凝说的话,他在旁边也都听到了。黎东方又告诉他,这些药都比较温和,他略想了想,就同意了, 点头道:“那就试吧, 但我有个要求。” 黎东方见他同意了, 马上追问道:“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患者摆了下手, 说:“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们放心,我哥还在这儿上班呢,我能为难你们几位吗?” “我吧, 主要就是有点担心,怕药量有点大, 我会受不住。我是想着,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反应,那我希望你们几位大夫、专家, 要一起商量着给我调整过来。” 他的要求真的不过分,黎东方马上就答应了:“这没问题,你这要求再合理不过。” 患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黎东方则坐了下来,拿起处方笺,交给陈凝,告诉她:“你先拟个药方,我跟老李还有梁大夫都看看。” 孔大夫刚才已经回了自己办公室,所以他现在不在这儿。 陈凝白大褂上边的兜里就插着钢笔,她把那钢笔拿下来,摘下笔帽,正欲弯下腰写字,梁大夫便把自己平时坐的椅子拖过去,让她坐着写。 陈凝点了下头,坐了下去,在纸上写下了她早就想好的处方。这个方子就是经方中的炙甘草汤。她开方所用的量比之梁大夫方子明显要大。 几个大夫围在旁边,都看得很清楚,她写得特别流畅,一看就是胸有成竹。 她这边刚写完,李大夫他们也都看完了。 黎东方没急于发表看法,先问李大夫:“老李,你觉得这方子如何?” 李大夫直接了当地说:“如果让我来开方,开的也会比梁大夫的用量要重,跟小陈这个比,可能会有点差距,但也相距不远。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 中医是门经验学科,每个大夫在从医的过程中,都会根据患者服药后的反应逐渐调整用量和处方,一点点积累经验,李大夫的经验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这个方子的效果,他觉得是可控的,不会产生太大的不良反应。 他这么说,已经算是赞同了陈凝的意见,黎东方想了下,也点头道:“我看可以,梁大夫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那就按着这个方子开药吧。” 梁大夫自然也没有异议,他很快就同意了,说:“行,我稍后亲自去给我兄弟抓药,午休时我就给他煎了。” 陈凝在旁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药方对症且药量足够,明后天患者就能有感觉。到时候咱们再商量接下来的实验吧。” 黎东方对此没有异议,他也打算先看看这个患者的反应,如果他服用这个药方后,效果很好,脉结代也即是心动悸乏力的现象迅速好转,那就说明,陈凝说的话并非是无的放矢。 这时也到了午休的时间,黎东方等人却无心去吃饭,把那药方交给梁大夫之后,黎东方就问陈凝:“小陈,你到底是从哪知道,汉代的一两相当于现在的15克呢?” 这个换算数据对他们这些中医来说,真的很重要。因为很多古中医书籍在写药方的时候,药材的计量单位都是‘两’,‘升’和其它单位,所用最多的就是‘两’。 而历朝历代的计量单位又是有变化的,汉代的‘两’与后世的‘两’不一样,如果不搞懂仲景医书中的一两到底相当于现代的多少克,那他们中医在按古方开药时,总会觉得心里没底,尤其是梁大夫这种喜用经方的医生。 陈凝之所以知道这个换算比例,是因她以前所处的年代,已经解开了这个谜底。 这个谜底跟八十年代的一次考古有关,当时考古发现了一座东汉墓。在那东汉古墓的陪葬品中,考古人员挖掘出了东汉时期的度量衡器具,这种器具被命名为大司农铜权。 此权铸于光和二年闰二月,其时期与仲景生存的时代相同,都是东汉。权上刻有铭文,从铭文上显示的文字可知,这是当时政府为统一全国衡器而颁布的标准器具。 经过换算后,可知东汉时的一两相当于现在的15克左右。 但这时还是七十年代,那座东汉墓葬还没有打开,陈凝当然没办法跟黎东方他们直接说起大司农铜权的事。她想了下,就说:“我小时候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那本书的作者是民/国时期的人,具体姓名不详。他在书中提及了明以后经方药量偏少的弊端,他还做过很多试验,最终确定了这个换算比例。” 黎东方面带疑惑,道:“民/国?到底是哪个大医?可惜,不知道名字。那书呢,还在吗?” 陈凝只好摇头:“搬家的时候弄没了,找不到了。” 听她这么说,李大夫和黎东方脸上不禁露出痛惜之色。陈凝有点不好意思,她真不想骗他们。 但这时候那座东汉墓还没有挖掘出来,她没法解释,也就只好把这事附会在虚无的民/国大医身上。 就算黎东方他们有所怀疑,但以后他们只要经过反复验证,就可以确定这个说法是靠谱的。 黎东方倒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他点了下头,说:“梁大夫你这边要注意观察患者的用药反应,如果用这副药方能取得不错的疗效,那我们在接下来的验证过程中,也会少一些顾忌。” 梁大夫当即就答应了,事实上,他比黎东方更想知道陈凝的说法是不是可信。 因为行医这些年,他也很苦恼,为什么他已经那么努力研究经方和诊断了?最后给患者治病的效果还是不理想呢。 这事说到这里,暂时也没什么需要再谈的。陈凝便问黎东方:“老师,昨天食堂那位鸡爪风复发的大姐现在怎么样了?” 黎东方昨天晚上住在医院宿舍,早上就去看过张淑芹。陈凝就算不问,他也要说的。 于是他说道:“小张的情况有很大缓解,10克乌头并没有对她产生不良的影响,目前状况良好,事先备好的解毒药也没用上。” 说到这儿,他微微皱眉,又道:“可我给她仔细诊过脉之后,感觉她体内伏寒犹未解,还需要观察下。” “下班前我打算再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可能真的得像你说的那样,加大乌头的用量。但给她用药的次数不宜多,必须要中病即止,解毒手段也必不可少。” 说到这里,黎东方神色复杂地看了陈凝一眼,不解地道:“小陈,我有时候感觉看不透你。你也知道,咱们中医是一门经验学科,对于医者的经验有很大的依赖。要想成为一个诊断精准、用药精当的大夫,往往需要几十年的淬练,否则很难做到。” “但我从你身上,却看到了例外。你年纪这么小,诊断开药和针灸时却相当老练,我是真的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凝:……这个她也没办法解释 好在这时黎东方自嘲地笑了下,自己主动给出了一个解释,他说:“大概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区别吧?老李啊,我们俩这样的,其实就算是凡人吧。” 李大夫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是凡人了,我小时候说话晚,走路晚,记东西也费劲。说我是天才,我自己第一个不信。” 陈凝其实想解释,她也不是天才。她只是占了前世经验的便宜,还有她身后的医学世家做后盾,这才有现在这样的实力。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她也就不解释了。 几个人约好了,下班去医院病房,一起去看看张淑芹。一个是看她的鸡爪风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再一个是看看是否需要再给她调整乌头的用量? 中午梁大夫就去把他堂弟用的药给抓了出来,他自己还亲自去了医院药房煎药处,直接在那儿把药煎了出来,再当场看着他堂弟把药服了下去,才让人拿着药回家。 陈凝这次去食堂吃饭时,没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现在院里的人都知道陈凝的嘴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还有很多人知道,呼吸科那几个说闲话的护士都被科里领导给训话了。这种情况下,还会有谁会上赶着触陈凝的霉头?又不是闲得蛋疼。 再说医院里也很少有人对陈凝有什么不好的意见,因为陈凝来院就职时间不长,却已凭着与年龄远远不符的实力,得到了好几个科室医生的认可。 这一点,换一个别的年轻大夫,几乎没人能做得到。 现在大家基本上也都知道,这个年轻姑娘虽然是院长特别聘请的,但她能来六院真不能说是走后门,人家靠的就是实力。 有实力的人,在这种技术为王的单位里,自然会受到尊重。 因此陈凝到食堂吃饭时,不但没人再难为她,连跟她打招呼的人都多了。 饭后,陈凝回到办公室,没过多久,就有病人来了。 进来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她认识,之前她在肝胆科见过对方。她记得此人姓谢,具体叫什么名,其实她并不清楚。 谢振兴这次是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的,他一进来,就和气地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同事听说你医术不错,想来找你看看病。” 陈凝点了点头,示意那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她斜对面的椅子上,说:“先坐下吧,我看一下。” 靠墙处还放着把长椅,但谢振兴并没有在那坐下,反而站在那男人旁边。 陈凝看了他一眼,便问道:“谢同志,你大姨的病怎么样了?” 一说起他大姨,谢振兴就笑了,他就:“我大姨现在快好全了,右肋那里不疼不痒,基本上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两年我大姨总是疑神疑鬼的,以为自己得了癌或者是肝硬化。不管医生怎么说她都不信。她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就怕哪天突然走了,一下子来不及。” “结果到你这儿一看,根本就不算什么大病,都是她自己吓自己。现在好了她还在家念叨着,说等以后认识的人有病了,也介绍他们来你这儿看。” 陈凝见过太多类似的事,倒也淡定,她便说:“嗯,你大姨的病好了就成。她那病虽然说不是很严重,但这几年的身体痛苦却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这病还难于确诊,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难免会有恐慌的心理,这是可以理解的,家属也要给予适当的关爱和理解。” 谢振兴立刻就明白了陈凝的意思,他在心里不由得高看了陈凝几分。他心想,这小陈大夫不只会给病人开药治病,她还会关照到病人的心理状况。光是这一点,就会让找她看病的病人心里感到很熨帖。 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也想当一回陈凝的患者。 可惜他从小到大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都很少得,就算想给陈凝当病人,暂时都找不到机会,总不能没病装病吧? 这时陈凝问那男人:“同志,你哪里不舒服?” 那人眼神略微闪烁,犹豫了一下,说:“最近经常拉肚子,自己在家吃过止泻药,也在单位附近的医院看过,开的药都没见效。” 陈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神色沉静地将手指搭在他腕上,开始诊断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掀起眼皮,略一沉吟之后问那男人:“除了腹泻,还有别的问题吗?” 谢振兴听了,觉得陈凝不会无故问这句话,他在旁边碰了下那男人,跟他说:“徐小虎,你还有什么病瞒着大夫吗?” 徐小虎马上摇头否认:“没有了,我不就拉肚子吗?” 陈凝淡笑了下,没跟他争辩,看过他的舌像之后,便示意他把裤子往上拽一截,露出小腿。 徐小虎不明白陈凝要干什么,但他还是照做了。 陈凝抬手往他膝盖、小腿和脚脖子的部位都碰了碰,随后就把手收了回来。 拿过处方笺,陈凝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她给人看病时经常问的,包括二便、饮食及饮水、汗否等情况。 等徐小虎答完之后,陈凝没说什么,开始写药方。 她不说话,徐小虎却有点担心上了,他看了眼陈凝,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那个,小陈大夫,我有一个朋友。他…他肾不太好,晚上经常起夜。他想开点补肾的药,你看能不能开出来?” 谢振兴:… 陈凝没什么特别反应,她重新把手指搭在徐小虎腕上,说:“我再看看吧。” 徐小虎急了,忙把手撤回来,一边撤一边说:“小陈大夫,不是我,这人真不是我,是我那朋友。” 陈凝则一本正经地说:“对,是你朋友。” “把手伸出来吧。” 谢振兴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剧情渐渐走向诡异的方向,徐小虎也羞愧难当,他这时也有点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肩膀都在抖。 真不是他不够意思,实在是徐小虎搞出来的这一手太好笑了。 真是鬼扯,什么朋友啊?肯定是徐小虎这家伙肾虚,估计晚上交公粮都费劲… 129 第 129 章 二更 徐小虎听着谢振兴的笑声, 脸色顿时青白交加,都快要呕血了。 他一时间难免有点后悔,他觉得他就不应该在谢振兴也在的时候说这事。 谢振兴这人平时挺端着的,能把他都给弄笑了, 可见他这事多好笑? 他心里唯一感到安慰的是, 旁边的年轻女大夫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 仿佛这事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给他再次诊过脉之后, 陈凝才抬头跟他说:“再稀奇古怪的病我都见过, 你这不过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点问题, 不需要遮着瞒着。讳疾忌医不合适。” 徐小虎心里多少有点感动,也没有刚才那么害臊了。他转头瞪了谢振兴一眼, 跟他说:“你看看你, 你再看看人家大夫。” 谢振兴抿了抿唇, 敛住笑意,摆了下手,说:“我不笑了, 你先看病。大夫说得对, 这不是什么大事, 治好了就行。” 他嘴上说着不笑了,眼里却还是有笑意在。 徐小虎拿他没办法,只好咬着牙转过头去, 问陈凝;“大夫, 那我这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那里有点虚啊?” 陈凝点了点头:“嗯, 虚, 但不算太严重。你膝盖以下偏凉,综合各种情况,明显是下元虚惫、肾阳不足, 你腹泻的问题也跟这个有关。” “像你这种类型的腹泻,只用止泻药的话,最多就是暂时好转,起不了根本作用。”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开一副温补肾阳的药,以肾四味为主,再加姜附等温补药。应该是对证的。” 说话间,她已经开始写药方。 写完药方之后,陈凝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艾炷,说:“去那边床上躺着,给你艾灸神阙和关元穴。” 徐小虎没听明白:“神…神阙,哪儿啊?” 陈凝站了起来,说:“就是肚脐那里。” 徐小虎脸上又窘了起来,他挠挠脑袋,说:“啊,是那里啊,那要怎么做?” 陈凝拉开布帘,示意他躺下,再掀开他的衣服,露出肚皮。之后她拿出火柴,似乎准备点火。 徐小虎一下子慌了,他捂着自己肚脐,挣扎着说:“大,大夫,你不会是想在我肚脐上把这东西点着吧,那,那怎么行呢?那不得烫出血泡啊?” 陈凝无语地拿出一块新鲜的姜,说:“不是直接点火,要隔着姜片,只是略烫而已,不会烫伤。” 徐小虎这才略微放心,他松了一口气,躺了回去,说:“可把我吓着了,我还以为就在我肚子上直接烧呢。” 谢振兴看着他那样子,真有点替他丢脸。要不是人是他带来的,这时候他都不想承认他认识这个姓徐的。 他走到另一边,把徐小虎按在诊疗床上,说:“好好躺着,老实点,看看你那熊样?” 徐小虎多少有点不服气,说:“万一呢,要是真直接在你皮肤上烧,你不害怕?” 谢振兴拍了他一下,示意他住嘴,这时候陈凝却说:“确实有直接在皮肤上灸的方法,那是直接灸。我要给你用的是隔姜灸,隔着姜片呢,烫不到哪儿去。” 徐小虎心想,还真有直接放在身上烧的?有点可怕… 这时陈凝已切好了姜片,用针在姜片上扎了一些孔。姜片放在他肚脐上之后,她又把艾炷放到姜片上,拿火柴点燃,就开始烧了起来。 徐小虎不敢乱动,硬挺挺的在那儿躺着,隔了一会儿,他便感到腹部开始有了热意,还挺舒服的。到有点发烫的时候,那女大夫已按灭艾炷,换上新的了。 十多分钟后,陈凝已经给他艾灸完一多半。她正准备继续操作下去,这时门口有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 那位中年妇女看到陈凝身上穿的是白大褂,就客气地问道:“你就是小陈大夫吧?我们俩都是市第一印刷厂的,听邢副厂长说你治病的效果很好,我们就想来找你看看病。” 陈凝这边正忙着,她便说:“稍等一会儿,你们先坐着,我这边忙完就过去。” 那中年妇女连忙说:“没事,我们不急,你忙你的。” 陈凝在给徐小虎做艾灸的时候,谢振兴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见状他主动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既然有人来了,你就先去忙吧。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看明白怎么做了。不如让我给他做艾灸,你只要告诉我还要艾灸多少炷就行。” 陈凝觉得谢振兴应该是个聪明人,这种事他看看也就会了。 她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剩下的也不多了,神阙穴不用再灸,你在关元这个位置再给他艾灸十二炷左右就可以。” 她面上露出清浅的笑意,虽然只是礼貌性的一笑,谢振兴却感到自己的眼睛好象被烫了一下。 他掩饰性地低了下头,转眼就恢复了平时温文有礼的模样,说:“行,你放心去忙吧。” 陈凝点头,坐到办公桌前,示意那一对中年男女过来,问道:“哪位要看病?先坐这。” 那中年女人忙把他身边的男人推坐在椅子上,说:“他要看病。” 陈凝看了那人一眼,就发现他面色萎黄无华,嘴唇干裂、眼睛不时眨一下,似乎眼睛很不舒适。 “哪里不舒服?”她照例问了一句。 中年女人忙说:“医生都说他这是干燥综合症,说很不好治。” “得病有四年了,最开始去大医院治过,大夫给上的激素,治完了还那样,没什么用。” “后来他爸妈说这样不行,还是得看中医。然后我就带他找中医看了几回。不过大夫给开过药之后,还是没什么效果。病历我们都带来了,小陈大夫你可以看一下。” 说着,她从斜挎的绿色帆布包里拿出白色的病历本,放到陈凝面前的桌面上,还解释了一句:“邢副厂长都跟咱们说过了,说来你这儿看病的话,最好把以前的病历和检查单什么的都带上。所以我都带来了。” 陈凝笑了下,说:“大姐你想得很周到,我先看看。” 说着,她迅速翻开那几个病历本,很快就翻完了。 她合上病历本,再看了眼斜对面坐着的男人,心想这些大夫下的结论恐怕都浮于表面了。 她示意那男人伸出手,然后开始诊脉,患者的脉像沉细微弱,跟她预料得一样。 诊完脉后,她便开始问诊:“口干吗?唾液如何,多不多?爱喝水吗?” 男人说话似乎有点费劲,他刚要张口,他旁边的妇女就帮他答了:“口干,特别干,唾沫很少,总喝水,可是越喝越渴,特别难爱。” 陈凝点了点头,心想这确实是干燥综合证。 这时孔大夫出现在门口,他本来只是路过,但他看到那对中年男女之后,神情却怔了一下。随即他站了下来,就在门口看着,欲言又止。 那中年妇女也认出了孔大夫,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们以前也找那个大夫看过病,他说我老头是阴虚,给开了是什么养阴增液汤。” 陈凝:…… 她看了孔大夫一眼,后者脸上则微露窘色。 这对夫妇是半年前来的,孔大夫之所以还有印象,是因为这男人的病不常见。 当时他确实是按阴虚治的,因为那男人的舌面光剥无苔,且舌红。 这种舌像是中医大夫公认的阴虚之像,他并不觉得他开的药方有什么问题。事后这对夫妻也没再来找过他,他还以为药方奏效了呢。 现在看来,恐怕那药方并没有治好眼前那男人的病,那他就有点看不懂了。 不是阴虚吗?那还能是什么? 他想着陈凝这人挺好相处的,也从没看到她笑话过谁,连黎东方都愿意听取她的意见。那他找陈凝问点问题,也犯不上不好意思吧? 这么想着,他就走了进来,跟陈凝点头说:“对,半年前他们来找我看过病,当时我是按阴虚治疗的。” 陈凝并没有说破这么判断有什么不妥,她和气地跟孔大夫说:“既然你也给这位患者看过病,那就先别走了,咱们一会儿一起商量下。” 陈凝说得客气,孔大夫却清楚,如果陈凝知道这病怎么治,那她这么说,不过是给他留面子,让他脸上能好看点罢了。 他心里领了这位情,便笑着点头,说:“好,那你先看看。” 陈凝“嗯”了声,转头看着那男人,又问道:“大便如何?” 那男人这次抢先说道:“有点干。” 他旁边的女人却撇了下嘴,冷笑一声,说:“何止是干?我看是干得厉害。他拉出来的东西跟羊粪蛋一样,一粒一粒地。” 男病人:… 这时谢振兴已经给徐小虎做完了艾灸,徐小虎也整理好了衣服,穿好鞋走了过来。 刚才他们就听到那男人患的是干燥综合征,这种病他们连听都没听过,自然挺感兴趣的。 于是两个人暂时都不打算走了,他们便走过去,坐到墙边的长椅上,看着陈凝给人治病。 听到那女人说的话,徐小虎呵呵笑了声,他笑声刚逸出来,就被谢振兴踢了一脚。 徐小虎不禁怒目而视,心想刚才这家伙笑自己笑得多欢实。现在轮到他笑别人了,这家伙就不让了。这简直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无耻! 他突然不想坐在谢振兴身边,就走了过去,想近距离看那得了干燥征的男人是什么样。 这时陈凝刚好让那男人张嘴,想看看他的舌象。 男人张开嘴后,陈凝随即低头向他嘴里看过去。 对方的舌面果然光剥无苔,是极容易被误认为是阴虚的那种舌像。但他无论是舌面还是口腔里,都干干的,嘴里还有四五个地方生着口疮。 这一看她就知道,患者虽然行动如常,每天却要承受不少痛苦。病情已长达四年,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治疗,他这个病还会继续下去,这可真是个折磨人的病。 这时徐小虎在旁边惊讶地说:“哎,我说哥们,你这舌头怎么跟猪腰子似的…”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看着不咋痛快,估计是嫌他多嘴了。 陈凝心想这个徐小虎虽然多嘴,他的形容却是很贴切。患者这时候的舌头,还真像是去了膜的猪腰子。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陈凝便摸了摸患者的腿。 再次如她所料,患者膝盖以下凉凉的,手上也不热乎。 摸完之后,陈凝拿过处方笺,但她并没有急着写字,而是跟孔大夫说:“患者这种舌像,在我们中医界,普遍认为是阴虚之像。” 孔大夫心想确实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他这边正想着,就听陈凝说:“像他这种舌面无苔而干,或者中心剥蚀如地图的,或者裂纹可见的,也普遍被认为是阴虚。” 孔大夫下意识地点头,说:“是啊,大家都这么认为的。像这种病,一般给开的都是增液汤、养胃阴的药,或者是辛凉甘润的药方,这个很少有例外的。” 陈凝听他说完,点点头。她虽有不同意见,却不疾不徐的,并没有抢着否定孔大夫说的话。 等孔大夫安静下来,她才又说:“但也有例外的,临床有不少气虚、阳虚或者亡阳危证中,也会出现这种舌象。” “这种情况下的无苔舌就不能证明患者是阴虚了。与此相反,是阳虚气化不利,津液无法蒸腾上达所致。” “这个我觉得就是这位患者的病根。” 孔大夫面露不解,如果不是这屋子里还有好几个外人在,他肯定要说上一句:这怎么可能?这种说法他连听都没听过。 但陈凝说得这么笃定,他和其他大夫按常规治法给开的药方又无效,这就使得他心里也有点动摇起来。 或许,小陈说得真有道理呢… 他们两个人在那讨论,其他人虽然听得不怎么懂,但还是听得挺入迷的。 连徐小虎都不眨眼地听着,他感觉这个女大夫说话时,会让人很愿意听下去。 让他形容的话,那就是又温柔又有力量。 这两种似乎柔盾的词语,放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身上,让人很容易就对她生出好感来。 孔大夫这时面上更加不解了,他不由地问道:“怎么会是阳虚?阳虚不会是这种舌象吧。阳虚则水泛,舌体会胖大,水液多啊。” 陈凝微微一笑,说:“我们先不谈患者的舌,可以看看他的脉。他的脉你切过吧,是不是沉细无力?” 孔大夫已面露迟疑之色,因为这种脉,的确跟阳虚相匹配。患者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矛盾点呢? 这时他又听到陈凝说:“刚才我检查了患者的四肢,发现患者肢体远端都比较凉,尤其是膝盖以下,凉得更是明显。这种现象,也是阳虚患者才有的吧?” 孔大夫怔了一下,心想他们这些中医看病时,一般不怎么摸这个,小陈大夫这诊断做得也太细致了。 他不由得在患者手上摸了摸,触手微凉,再摸了摸患者的腿,他面上更加恍然。 谢振兴他们一听,就知道陈凝这次又说对了。徐小虎心里则吃惊不已,他感觉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年轻女大夫的实力应该是在那中年男大夫之上的。 之前谢振兴向他介绍陈凝时,他还觉得谢振兴说得夸张了,现在这种想法却已在悄悄改变中。 孔大夫的疑惑一个接一个的,他终于没忍住,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呢?他身上各种症状挺矛盾的。” 陈凝便说:“我们这时候可以忽略舌象,按照患者身体上的其他特征来判断。” “如果舍去舌象的话,孔大夫你觉得他这病是不是阳虚之证?” 孔大夫立刻说道:“如果不看舌象,那当然是阳虚啊,这简直是太明显不过了。” “要是这个判断正确,那就得给他温补。” 陈凝笑了,说:“就是这个道理,既然这个主线定下来了,那接下来开药方就不是什么难事,咱们俩来讨论下这个药方吧。” 说着,她把处方笺拿过去,示意孔大夫写一下。 孔大夫基础还是很扎实的,他也知道,陈凝这是给他机会,不想让患者觉得他没水平。 他就提笔写下了一副温补的药方。陈凝看完之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再补充一份引火汤,以引火下行。” “为了增强引火下行的效果,可以给他开少量油桂,这个油桂可以吸引浮散于外的浮阳,增强引火归原的效果。” 说完之后,她便提笔在那处方笺上又添了几味药。 添完之后,她又检查了一遍,觉得准确无误,才交给那女人,说:“你们先吃三剂试试,如果对证,三剂即可看到效果。到时候一定要来复诊,不要半途而废。因为他这个病只吃三剂的话,应该不会痊愈,大概得吃十几剂吧。” 那妇女接过药方,脸上露出真诚的谢意,说:“谢谢小陈大夫了,那我们先去拿药,过一段一定来。” 说完之后,那男患者也站了起来,夫妻俩一起向陈凝告别。 他们俩都走了。谢振兴和徐小虎自然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谢振兴便温和地笑了笑,跟陈凝说:“那们也不打扰小陈大夫了。” 陈凝客气地道:“好的,谢同志在这方面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过来。” 谢振兴这时已走到门边,听她这么说,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我叫谢振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陈凝客气地笑了下,表示记住了。 等谢振兴和徐小虎走出医院时,徐小虎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小声说:“我说小谢,你是不是看上这姑娘了?” 谢振兴面容不变,已恢复成了平时温和又疏离的模样,说:“你想多了,她已经结婚了。” “我好心带你来找个好大夫,你可不能乱传瞎话,别影响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徐小虎有点吃惊:“哦,都结婚了啊?怎么就结婚了呢?” 转念一想,像小陈大夫这个年纪的姑娘,确实有很多人都结了,那她结婚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至于谢振兴刚才说的话,徐小虎总觉得有点水分。因为谢振兴这小子跟谁都有距离,跟别人在一起时,不是这么笑的。 但他没证据,没证据的事他就不会乱说。 再说陈凝还给他看了病,他更不好胡言乱语,破坏了姑娘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他当即说道:“我是那不分寸的人吗?我也就是问一下。你既然说没有,那我在外边肯定不能乱说。” 谢振兴点了下头,说:“不乱说最好。” 130 第 130 章 一更 两个人也是骑车来的, 徐小虎去车棚下取车时,转头跟谢振兴说:“我感觉这小陈大夫医术是真不错,药我还没吃, 但我做完艾灸之后特舒服。原来我感觉随时都要拉肚子, 没事都不敢去远的地方,就怕在外边不方便。但我现在肚子里热热的, 我估计效果不错。” 谢振兴也推出了自行车, 扶着车把往外走, 边走边说:“那当然, 小陈大夫要是不行,我也不会给你介绍。” “过几天你要是有好转了, 我再带你过来复诊。” 徐小虎却说:“下次就不用你了, 我自己就能过来。” 谢振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徐小虎马上改口:“下回我要是来, 还找你陪我一起过来,成吧?” 他们俩在医院门口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大夫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林艳萍也在这几人大夫中间, 她远远就看到了谢振兴, 刹那间她眼前一亮,心呯呯地跳了起来。 但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谢振兴叫住,这时他们走得离谢振兴近了,她甚至能听到他们说的话。 听得虽不清楚, 却听到了小陈大夫几个字。看样子, 这两个人是来找陈凝看病的,以后可能还会过来复诊! 看着谢振兴骑车离开,连头都没转回来一下,林艳萍原本雀跃的心情像被浇上了一盆凉水, 拔凉拔凉的。 她想尽办法接近谢振兴,对方或许能看得出来,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可那个陈凝都已经结婚了,谢振兴还带着别人特意去找陈凝看病,他这是什么意思? 中医科有好几个医术高的好大夫,找别人不行吗?凭什么非得找陈凝? 她一个没结婚的,竟然连一个已婚的都比不过? 想到这里,林艳萍懊恼地从路边的树下扯下一片叶子,边走边把那叶子撕成了碎片。 回到呼吸科办公室后,林艳萍灌下半杯凉水,水都喝完了,她的心情也没办法平复下来。 她知道,这时再用流言的方法来打击陈凝,已经不可行了。因为院里已经有人猜到了这流言的源头就是她林艳萍。只不过碍于她的身份,别人不敢明着说而已,这一点林艳萍多少也有数。 她坐在椅子上,拿着笔半天没写一个字。 这时门开了,护士高慧看了眼门外,见周围没什么人,便悄悄走了进来。 她把门关上之后,就小心翼翼地问林艳萍:“林大夫,你上次说,可以帮我哥哥的忙,把他推荐到纸箱厂上班。我家里人这两天总问我,你看这事…” 林艳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人还敢提这个呢?当初让她们撒点闲话出去,都没起到效果。事儿没办好,高慧还好意思来找她要好处? 要是平时,她说不定就反讽回去了。可她突然起一件事:高慧是221病房的管床护士,那个叫小军的患儿也归她管。 想到这里,她面色便柔和下来,不但没跟高慧发脾气,还跟她说:“你先别急,这事办起来没那么快,我不也得托人吗?” 高慧低了下头,说:“麻烦林大夫帮忙想想办法吧,我哥再找不到班上,他对象就不跟他处了。现在我家人都愁死了。” 林艳萍朝她招了招手,说:“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这事儿你要是给我办妥了,别说让你哥当个临时工,就是正式工我也能帮忙解决。” 听她这么说,高慧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她面上又露出警惕之色,因为她清楚,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好办。 想到这儿,她就谨慎地问道:“办什么事?” 林艳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塑料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粒药片。 高慧看了,喉头一紧,心想这是什么药啊,不会害死人吧? 不管她怎么想,林艳萍已把药片放到纸上,用瓶子把药片碾碎了,再用纸包扎起来, 做好这一切,她再把高慧叫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慧吓得瞳孔大睁,不住摇着头:“不行,这怎么能行呢?万一让人抓住了,这护士我就别想干了。说不定还得把我抓起来。” 林艳萍眼神冰冷地跟她说:“你不干也行,回头我就把你给病人发错药的事说出来,看你这工作还能不能保住?再有,你哥的工作也别想了。” 高慧又惊又怕,她认识林艳萍两年,知道这种话对方说得出就做得到。惹恼了林艳萍,不管她办不办这个事,林艳萍都能把她从医院里撵走,甚至连她哥哥和她家也要跟着倒霉。 这一想,就有了取舍,她咬了咬牙,说:“那我这次要是按你说的办了,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林艳萍做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势,将那小小的纸包放到她手心里,跟她说:“放心,不会要人命的,只会让他有点不舒服而已。” 高慧慌张地接过来,往兜里一放,怔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 这时离她下班只剩一个小时,她在护士站磨蹭了一会儿,便借着给患者换点滴瓶的机会,来了221病房。 进门之后,她就注意到,小军在病床上躺着,估计在睡觉。他父母都陪在旁边,那药碗则放在窗台靠里的地方,离小军妈妈很近,她没办法近距离接触到那个碗。 等她把注射液瓶子换完,小军父母也没动地方。他们俩一直在窗台旁边坐着,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似的。 小军父亲甚至注意到了她奇怪的眼神,还问她:“护士同志,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 高慧连忙摇头:“没事,就是看看小军恢复得怎么样了。” 说完之后,她还假意走过去,在小军的小手上摸了摸,看了看他的小脸,见仍找不到机会,这才离开221. 出来之后,她用指甲掐着掌心,心想今天下班前是找不到机会了。小军父母对他看得紧,她要是表现得明显了,对方怕是会起疑的。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等次日上夜班,再找机会。 谢振兴他们走后,陈凝又给两个患者做了诊断,就到了下午三点半钟。 这时黎东方又来了,老李没过来,他就站在门口跟陈凝说:“小陈,趁着现在有时间,咱们去看看食堂小张吧。” 陈凝便站了起来,锁上门就跟着黎东方往住院部走。 他们还没有走出中医科的走廊,就跟韩院长面对面碰上了。 看到他,黎东方站了下来,问道:“韩院长这么忙,怎么来这儿了?” 韩院长冲他摆摆手,笑着说:“你可别挤兑我了,我就算再忙,也不至于来一趟中医科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他又跟陈凝说:“我听说你跟老黎这两天在给食堂小张治病,就是那个得了鸡爪风的勤杂工。现在治得怎么样了?有人跟我说你们俩给小张用了乌头,这事是真的?” 黎东方跟陈凝对视一眼,心想这不会是有人在打小报告吧? 黎东方便说:“挺好的,恢复了不少,我们刚开始用的乌头剂量较小,小张服用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我们这次是要过去看一下,是否还需要加大乌头的量,以免以后她的病情再度复发?” 听他这么一说,韩院长不禁吃惊起来,他说:“还要加大药量?这真的可行吗?” 陈凝解释道:“我们在药方中加了削减毒性的药品,乌头在使用前还用蜜制过,已经最大程度保证了安全。” “乌头肯定要用,因为有些风寒湿痹深入体内的疾病,不下重药,是难以治疗的。” 韩院长没再多问,他背着手,说:“我也过去看看吧,凡事还是眼见为实地好。” 黎东方便在前带路,领着韩院长和陈凝一起去看张淑芹。 一行人到了之后,谁都没有多说话,黎东方直接把手指搭在张淑芹腕上,陈凝绕到另一边,给她诊另一只手的脉。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前后放下手指,黎东方叹了口气:“先前的药,虽然起了作用,但患者伏寒犹在。” 陈凝也说:“伏寒确实没能袪除干净,恐怕这个药方还需要调整。” 韩院长看了看黎东方,又看了看陈凝,之后他并没说任何阻拦的话,只是说:“如果你们俩都觉得有必要,那就商量一下,看怎么调整比较好。” 黎东方问陈凝:“小陈,你觉得多少合适,还是30克吗?” 陈凝点头:“还是,中病即止。” 黎东方微微皱眉,思索过后,他就说:“也行,解毒药随时备着,我今晚还留下,一会儿就把药给她煎了。” 这时那位打饭大姐也在,黎东方就让她去抓药,还特意嘱咐她:“跟药房那边一定要说好,先煎乌头,要煎足两个小时再煎别的。具休方法我都写在纸上了。” 打饭大姐知道轻重,连忙答应了,还表示她会在那边看着,免得药房的人一忙起来给弄错了。 这边暂时没什么事,韩院长就和黎东方一起离开住院部。走到半路时,韩院长问道:“老黎,我还听说,你跟老李还有小陈最近在研究经方药量的事情。这个事,靠谱吗?” 黎东方一怔,眉心拧成了疙瘩,不快地道:“这事我们几个才商量好,怎么就传到你那儿去了?我说你这是长了顺风耳?还是在咱们这边安了探子啊?你这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呢?” 做为一个老资格的大夫,黎东方在韩院长面前颇为随意,有时候说话也不太客气。 韩院长倒是不以为忤,他笑着摆摆手,然后说:“我当然不可能长顺风耳,也没在你们这安什么探子。” “但有些事是瞒不住的,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想提醒你们,搞研究是好事,但不要过于激进。最好是有个循序渐近的过程。” “咱们面对的毕竟是病人的身体,该稳妥时就得稳妥点。如果过于大胆激进,你们几个人也会受到影响。咱们毕竟不是活在真空里,干什么事都有不少眼睛看着呢,你说是吧?” 韩院长点到为止,说到这里,黎东方和陈凝就已经明白了。 院长这是在告诉他们,中医科发生的事瞒不住人。这事他们做成功了,没出大事还好。一旦出事,怕就会成为别人攻击他们的靶子。 黎东方沉默着往中医科走,陈凝想了想,便跟韩院长说:“院长放心,我们会循序渐近的。如果您不放心,我就给您举个例子。” 听她这么说,韩院长很自然地就产生了兴趣,他边走边问:“什么例子?那你说来听听。” 陈凝就说:“比如附子这味药,有剧毒,但这个剧毒药实际上是一些垂危病人的救命药。在治疗虚寒症时,这味道往往也是必要的。它有几种用法,有些垂危重症需要大剂附子救命,但我开始不会那么激进。” “我会用逐日累加法给患者服用。具体的办法就是,给患者开出含有附子的药方时,附子先给患者开一个基础量。之后每天在这个基础量上,给增加5或10克,逐日增加,并随时观察患者的反应。如果患者感到唇舌麻木,这时就不要再加量,还要在这个剂量基础上减掉10克。” “这个量就是病人可以耐受的量,是安全的。” 韩院长对中医虽然不怎么懂,但他也能听得出来,陈凝做事之前有自己的考量,并不是脑子一热,就下的决定。 想到这儿,他就问黎东方:“老黎,你说呢?” 黎东方则说:“小陈这个想法很好,这么做的话,安全性能得到很大的保障。我觉得可以。” 韩院长便说:“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具体的事我不会多问。你们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也可以来找我。我也期望咱院的中医科发展得更好。” 陈凝看着韩院长,心想这时代虽然有种种不好,有种种乱象,可还是不缺一大批有理想的人。 韩院长恐怕是真的想把医院办好吧?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就到了四楼中医科楼梯口,韩院长本来要继续往上走,去他办公室的。 但他们走到四楼楼梯口的时候,韩院长看到两个人正站在415号办公室门前,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他便问道:“小陈,那是你的办公室吧,你看那俩人,是不是在等你?” 陈凝看了一眼,说:“不认识,但应该是等我的,可能要找我看病吧。” 说着,她快步往办公室走去,韩院长听到之后,临时决定先不回办公室了。 他打算亲眼看看陈凝怎么给人治病。今天既然碰上了,那不如就今天好了。 陈凝前脚走,韩院长后边就跟上了。 但他刚走了两步,身后就有人叫了他一声:“院长,您这是要去哪儿?” 韩院长一回头,就看到了林副院长,此时林副院长似乎刚好要上楼。 他看了一眼对方,就说:“小陈来院有段日子了,我过来看看她的工作情况。” 林副院长听了,面上露出笑意,说:“你说的就是中医科的小陈大夫吧?听说她在医院挺受欢迎的,大家都说她医术很不错,难怪院长要把她特招进来。” “说实在的,我还没见过小陈给人看病呢,既然赶上了,不如我也过去看看。” 黎东方:…… 这一个两个的,今天还扎堆了? 很快一行人全都进了陈凝的办公室,陈凝指了指靠墙的长椅,示意韩院长他们坐着看。 韩院长却摆手:“不用,你看你的,不用管咱们。” 陈凝也就不再管他们,示意患者坐下,然后问她:“哪里不舒服?” 那患者等的就是陈凝,陈凝一问,她就说:“我脚心特别热,前后有五年了,从早到晚都这样,没完没了的。” 说着,她指着自己脚心上三分之一处,说:“就这地方,热乎乎的,像往外呼呼冒火一样,晚上睡觉时,必须得把脚伸被外边,不然受不了。” 陈凝一抬眼,就注意到她的脸。她那张脸如同上了胭脂,面色嫩红,艳若桃李。 这个特征再明显不过了,一看就是虚阳浮越于外。 可她脚心发热,一般大夫都会认为她是阴虚,当然会以阴虚来治,这样的话,非但治不了病,还可能会加重病情,也就是俗称的坏病。 虽然她还没给患者诊脉,却已知道,这又是一个很容易误诊的病。 131 第 131 章 二更 没过多久, 陈凝诊完了脉,便问患者:“肚子感觉怎么样,胃口好吗?能不能吃凉的?” 那位女患者马上皱着眉摇头:“胃口不好, 不能吃凉的,但凡吃一点, 就觉得胃里泛酸,难受。肚子里边总感觉凉。” 陈凝点了下头, 摸过她的膝盖之后,又问了几句,然后就开始在纸上写药方。 她写完之后, 那患者好奇地问她:“大夫,我这病以前好几个大夫给看过, 看完了还是老样子, 一直也不见好。我听熟人说你看病挺准的,就找来了。那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这到底是什么病?” 陈凝心想, 她这个病如果非要想出来一个病名的话, 其实没有太合适的。 略想了下, 她就解释道:“你这主要是肾阳不足, 温煦和蒸腾作用受到了影响。腐熟水谷能力自然会下降,这就导致脾胃运化艰难,食欲会变差,脘腹也会冷痛。火衰化弱,津液无法上腾你就会口干。” “你脚底那一处感觉冒火的部位是足少阳肾经的井穴涌泉, 是肾气出入之所在。之所以会有喷火的感觉,是因为你肾阳衰微,无法统摄肾阴, 导致阴火沸腾,足心就会有这种感觉。” 病人听得一脸茫然…听见了,但是没听懂…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以前大夫给开的药方为什么没有效果?” 陈凝把药方交给她,说:“像你这种情况,是很容易被误认为阴虚之证的。前边大夫给开的大都是滋阴降火之剂,虽然也有补肾,但药量不足,所以作用不明显。” “我开的药你拿回去吃,如果有效,两天就能有感觉。吃完了再过来复诊吧。” 患者往药方上看了一眼,疑惑地说:“就三味药啊?会不会少了点?” 韩院长探头看了一眼,见处方笺上写着附子,炙甘草和干姜,真的只有三味药。 他也想着会不会有点少了? 陈凝却果断地说:“药专而效宏,你的病症还是比较单纯的,不需要开大方子,这个是可以的。” 病人有点犹豫,她见旁边还站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年纪还都挺大,应该挺有经验的。 正好这时黎东方拿起了那张药方,她就问黎东方:“这位大夫,你看……” 黎东方瞟了她一眼,说:“你来找小陈大夫看病,就按她开的药方服用吧,这个药方我觉得是对证的。” 那病人连忙点头:“哦哦,行,那我就用这个药方了。” 病人走后,黎东方并没有急着走,他背着手站着,忽然问陈凝:“刚才你提到了阴火,那你能不能说一说阴火的来源和走向?” 韩院长和林副院长的兴趣也被黎东方给勾了起来,到底什么是阴火呢?它的来源和走向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难不倒陈凝,她就说:“阴火在病人中其实挺常见的,根本原因都是肾阳不足,无法统御肾阴,导致浮阳外越。而这个浮阳外越有一源三歧之论,这个说法是名医张景岳发明的。” “一源也就是阴火的来源,上面已经说过了。” “至于三歧,就是阴火常见的三个路径。” “一种是阳戴于上,这时候患者常有咽侯肿痛,牙痛,头痛等证,病变部位集中于上,也就是上热下寒。” “第二种就是虚阳浮于外,皮肤肌肉发热,而内里则一片寒凉,这是格阳之火,是很典型的外热内寒之证。” “最后一种就是阳陷于下,其下虽热而中焦为寒,像刚才那位患者的情况就属于这种。” “我之前治过头面咽喉热证的患者,也治过外热内寒的格阳证患者,这两种患者治疗的根本原则跟刚才那位患者类似,重点都在于温煦肾阳。” “药方当然要根据患者的情况进行调整,不过总的原则是一致的。本质上都是温煦肾阳,引火归元。” “对于阳戴于上的患者,要加一些引火下行的药才行。” 韩院长和林院长听得都似懂非懂,他们毕竟不是搞中医的。 韩院长便问黎东方:“老黎,她说的有道理吗?” 黎东方面露笑意,说:“很有道理,她能弄懂这些原理,就可以把很多状似不同的病归为一类,再用类似的治法来治,也就是异病同治。” “看来,小陈对中医典籍理解得颇深。治起病来,颇有疱丁解牛之感,不错。” 疱丁解牛吗?这个评价可是相当高了。 韩院长知道黎东方不是随便夸人的性子,他既然能这么说,那就说明陈凝当得起他这个赞誉。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挺高兴的,说:“她要没这么优秀,你也不用特意来找我,非要把小陈招到咱们医院来。” 林副院长也在旁边赞同道:“黎大夫这就是伯乐。” 黎东方只是一时感慨,就夸了几句。这时候他见林副院长也跟着夸起陈凝,他便收住了笑意,摆摆手:“林副院长过奖了,小陈还年轻,她还有得学,得慢慢来。” 说着,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眼韩院长。 韩院长一看他那动作,就知道黎东方不想再待下去了,他就道:“快下班了,小陈你也收拾一下,赶紧回家吧。” “咱们几个也别在这儿打扰小陈大夫,都走。” 说着,他率先走出办公室,转眼功夫,几个人全都走了。 陈凝刚收拾好东西,季野就到了415门口来接她。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松松和黑狗前后脚从门里跑出来迎接,陈凝连忙过去,把松松抱起来,在他圆滚滚的脸蛋上亲了好几口,又悠了他几下,笑着跟站在门口的季寒霜说:“小姑,松松又沉了,再过两年我就抱不动他了。” 季寒霜也笑道:“这小子现在能吃,我抱他都嫌坠手。” 接着她跟陈凝说:“你先进去收拾一下,明天出去玩,你看看要带什么,到时候都别忘带了。” 陈凝答应一声,就回房间里收拾东西。 至于甜妮那边,她本来要安排一次偶遇的,可后来高跃翔和肖林都要去,她就直接让甜妮也跟着去玩,这样一点都不突兀。 甜妮已经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就会过来。 次日一大早,高跃翔从粮食局那边叫来了一辆闲置的小型旧货车,司机一大早就把车开到大院门口,等着他们上车。 车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甜妮也来了,她还带来了自己烤的动物饼干、面包和蛋糕。除此之外,还有亲戚给她寄过来的巧克力。 陈凝他们也都带了东西,一行人簇拥着从大院里出来,不少人都在看。 季老太太被季深和季野围在中间,心情特别好。 有几个邻居羡慕地对她说:“老太太,你这回可高兴了,俩孙子全在身边陪着你。” 季老太太一路笑着跟人打招呼,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浅了。 走到大院门口,高跃翔打开车门,让老太太坐到副驾驶位上,还打算把松松也抱进去。 松松却非要跟着大部队坐在后边的车厢里,高跃翔便把他提起来,在半空中晃悠了一下,直接把他晃到车厢里边去了。 松松乐得嘎嘎直笑,季寒霜却骂高跃翔:“我看你是皮痒了。把我儿子当玩具是不是?哪有那么甩人的?” 高跃翔嘻嘻笑着,等他们都上了车,他再检查了一下货车的围栏,觉得没问题了,才抬脚跨了进去。 季野他们几个男的都坐在车尾,季深靠边,季野挨着他,季野右手边则是高跃翔和肖林。 高跃翔看了眼坐在季深对面的甜妮,已经猜到了什么。他用胳膊轻轻撞了下肖林,等肖林看过来时,他再用眼神往甜妮和季深那边扫了扫,这一看,肖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也暗笑一下,撞了回去。 甜妮感觉这俩人奇奇怪怪的,一点都不稳重,她便冲着他们俩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懒得再看他们。 直到季野看不下去,狠狠瞪了他们俩一眼,这俩家伙才消停下来。 汽车到达慕云山脚下的时候,除了他们这伙人,基本上没有别的游人。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生活都不宽裕,出来游玩对很多人家来说都是件奢侈的事,基本上不怎么考虑的。 就算是玩,一般也就是逛逛公园。而且现在的季节也不太合适,开春和金秋时节明显要更好一些。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陈凝他们游玩的兴致,车子一停下,肖林和高跃翔就前后脚地跳下去,开始往车下卸东西,基本上都是吃食和饮料。季深和肖林还带了两副鱼竿和小水桶,看样子是准备在河边钓鱼。 看着他们俩往下拿鱼竿,高跃翔不禁讽刺道:“离这儿两里地就有村子,现在的人哪个不馋肉?河里要是真有鱼的话,那边村子里的人能不来捞吗?” 季深不搭理他,仍自顾自地拿着鱼具和小桶往河边走。 陈凝看了一眼远处的河面,拉了甜妮一把:“你看那边多好看,河里有很多水草,河上边还有蜻蜓,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松松在旁边喊:“我也要去。” 陈凝便把他也拉上,一起朝着河边走去。 高跃翔故意在她们身后喊道:“喂,东西还没搬完呢,来搭把手啊。” 陈凝和甜妮都没理他,他故意哀叫了一声,跟季野说:“你这小媳妇脾气见长,现在都不理我了。” 季野一边往下搬东西,一边回怼:“她理你干什么?理我就行了。你想找人理你,也去找个媳妇去。” 听他这么说,高跃翔一点都不生气。他还凑近了一点,看着河边的方向,说:“野子,你跟你媳妇是不是想撮合你大哥和甜妮?这事连我跟肖林都看出来了,大哥他又不傻,他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也愿意?” 季野并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觉得他们俩合适吗?” 高跃翔听他这么问,竟然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重重点头,说:“我觉得很合适啊,他们俩都是军人,互相之间更能够理解,也会有话说吧。” “再一个,甜妮是行伍出身没错,但这姑娘安静下来的时候,其实也挺有女人味的。一点都不咋乎,稳稳的。关键是长得好看,家里情况还不错,跟你大哥在一块,他俩谁都不吃亏。” 说完这些之后,他又指了指刚搬下来的一堆点心,笑嘻嘻地跟季野说:“人家还会做各种点心,手多巧啊!你媳妇都不会。” 季野踹了他一脚:“GUN!” 高跃翔笑着跑到一边,像没事人一样开始搭烤架。 陈凝这时候已经走到离季深不远的地方,旁边有块大石,季深看了她们一眼,便问道:“这块石头还挺干净的,坐这儿吗?” 甜妮连忙摆手:“不用,这位置挺好的,你坐这钓鱼吧,我跟陈凝随便走走。” 说着,她和陈凝一起,拉着松松的手往另一边走了过去。 季深看了眼她的背影,没说什么。 陈凝也不着急,跟甜妮一起拉着松松,沿着河岸慢慢走。 季寒霜在地上铺了垫布,再把季老太太扶过去,说:“妈,你要是累,就先坐会。不累的话,我就陪你随便走走。” 季老太太摇头:“我没那么累,走走吧。” 于是她们俩也开始沿着河岸慢慢赏景。 临川是中部地区,这时候树上的叶子还没怎么落。 一片片树林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河岸周围,或黄或红,颜色深深浅浅的,极有层次感。让人看过之后,会情不自禁地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种天然的景致,总会带着一种感染人的力量,直直撞向人的灵魂深处。 半小时之后,高跃翔和季野已经开始烤东西了,除了一些肉串,他们还带了些花生、土豆和红薯。 高跃翔和季野在烤肉之前,先弄了个灰堆,将土豆和红薯丢到灰堆里,任其在带着火星的灰堆中慢慢烤着,他们俩便开始烤肉。 没过多久,香气就飘了出去,高跃翔深深吸了一口气,跟季野抱怨道:“这顿烤得是痛快了,等回家就没肉票了,接下来一个月都可能吃不上肉。玛德,这回说什么都得多吃点,吃够本。” 季野轻笑,说:“要是以前我还能匀你点,现在可不行了。我现在是有家有口的人,要肉票免谈。” 高跃翔撇了撇嘴,说:“没跟你要,你看你那点出息,让媳妇给吃得死死的,” 两个人正说笑着,陈凝她们便陆续都走了回来。 肖林和季深也提着小桶回来了。 高跃翔往桶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他不禁爆笑出声:“我就说河里没鱼,你们还不信。看看,就这几头小鱼,够塞牙缝的?” 季深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可以熬鱼汤,挺好的。” 高跃翔摇了摇头,也不跟他争辩。 “赶紧趁热吃吧,趁着香味没传到那边村子里,都给吃光。要让人闻到了,不知道得馋成什么样?”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带着只黄狗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高跃翔听到声音,不禁说道:“这人还真经不住念叨,说来人,真有人啊?” 132 第 132 章 一更 那青年背着光, 微微眯着眼睛,皮肤呈现小麦色。走近的时候,能看到他皮肤略为粗糙。 陈凝在看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惊住了。因为那双眼睛特别清澈, 竟有些像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看到他们的时候, 那青年像受了惊一样, 牵着狗就打算走。 陈凝两辈子见过的人太多了,就算是这样, 在刚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被那年轻人的眼睛吸引住了。 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了眼甜妮,发现甜妮脸上也露出些呆住的表情。看来,被这颜值吸引住的人可不是她一个。 陈凝不经意间看到季野瞪了她一眼, 她忙收回视线,像被抓包似的, 缩着脖子用手在脸前边假意挡了下。 季野这才轻哼一声, 收回视线。 高跃翔见那年轻人转身要走,便扬声对他喊道:“哥们,既然碰上了,来吃点吧。” 那青年特别腼腆,高跃翔这一说话, 他像受了惊似的, 转身加快脚步, 顺着一条林间小路逃跑似地走了,没多久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肖林笑着说:“那家伙这一辈子大概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看见陌生人比大姑娘还害羞。” 说到这,肖林又促狭地跟陈凝说:“小嫂子, 刚才你看人家看得挺入迷啊。怎么着,瞧着人家长得好看?” 陈凝可不怕他,反驳道:“真挺好看的,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像湖水一样,又清澈又深邃。不信你问甜妮。” 季野:… 偏在这时候,甜妮也点头:“眼睛确实好看,不过我不会形容,奶奶你说呢?” 这回轮到季深无语,季老太太竟然也掺合道:“那小伙子很纯朴,是个俊俏后生。” 季寒霜看着季野和季深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站着,觉得特别有意思,她竟然又添油加醋地说:“确实好看。” 松松一听急了,跳着脚拍着季寒霜的手,抗议道:“妈妈,那个人才不好看,我最好看。” 季寒霜无奈,只好哄他:“行行,我们松松最好看。” 高跃翔看着季深和季野的脸色,哈哈笑着说道:“我看你们老季家的女人这是要造反。” 他这话明显是在拱火,季深和季野谁也不想给他捧场,两个人都不说话,拿起烤好的烤串摆到盘子上,又把灰堆里烤好的土豆和红薯都扒了出来,至于花生,之前就烤好摆在垫布上了。 众人忙乱起来,甜妮也过去帮忙,她刚才没听清高跃翔最后那句话,也就没什么特别反应。 季老太太先坐下来,陈凝和季寒霜坐在她左右两边。甜妮跟陈凝来往多,很自然地就坐在陈凝身边。 季深刚要坐在老太太对面,这时高跃翔扯了他一把,再一使力,顺势就把他推到甜妮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季深横了他一眼,暗示高跃翔别乱来,不过他还是挨着甜妮坐了。 他觉得这时候要是扭扭捏捏的,反而引人注意,没必要。 很快众人全都围着中间一堆吃食坐好,高跃翔拎起一根柳枝串的大肉串,塞到嘴里,一口撸下来两三块肉,含含糊糊地说着好吃。 陈凝吃得也很开心,她拿起一根猪肉串,递给甜妮:“这个串一块肥一块瘦的,隔着串的,你能吃吗?” 甜妮点头:“嗯,能吃。” 这时代普通人油水太少,都爱吃肥肉。甜妮家生活虽然比较好,可也没到可以随意敞开吃喝的地步,所以肥肉她该吃还是会吃的。 两个女孩子互相帮忙递吃的,季野和高跃翔他们也不时照应她们一下,因此她们俩面前的盘子里一直放着东西。 甜妮这边刚给陈凝拿了块蛋糕,再回头时,就看到季深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个大串,一串羊肉,一串是肥瘦相间的猪肉。 其实她这时候都吃得差不多了,串穿得特别磁实,吃上五六串就能有七八分饱,可季深那双狭长眼睛瞧过来的时候,她竟没好意思说不吃了。 高跃翔和肖林两个人嘴里忙着吃东西,也没忘了看热闹。 看着季深给甜妮拿吃的,甜妮接过去的时候,似乎还有点窘,他们俩相视而笑,笑得跟做贼似的。 其实他们俩真的误会了,甜妮之所以觉得有点窘迫,是因为她吃完一根季深给她拿的串之后,真的饱了,再吃就感觉撑了。 而季深显然不知道,见盘子里东西少了,又要往里放。 这回甜妮坚持不下去了,她忙说:“我吃饱了,不能再拿了。” 季深听了,微微一怔,那样子似乎不大相信。 他觉得甜妮真没吃多少,怎么就饱了? 高跃翔真的忍不住了,“噗”地一声笑出来,说:“大哥,人家姑娘怕胖,怕穿衣服不好看,不能吃太多,这你都不懂啊?” 肖林边吃边笑,季野和陈凝则安心看戏,就连季老太太和季寒霜都在当看客。 季深仰头望天,没去看甜妮,结果高跃翔笑得正得意,就感到自己左边肩膀被一个小石子砸了一下。石头很快滚落在旁边,挺小的一块,可打在他身上,却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季深眼神不满地在高跃翔和肖林脸上扫视了一下,似乎在说:忍你们俩半天了,再给我笑一个试试… 高跃翔连忙摆手求饶,说:“大哥,别生气,我不乱说话了还不成?” 接下来,高跃翔和肖林真的没敢再闹腾,等吃完的时候,季老太太就站起来说:“再过一礼拜,小婉就要跟她对象过来了。一会儿咱们去旁边那村子看看,看谁家有鸡?有的话就买两只,先放家后院养几天。” “要是有白菜,也顺便买点,放家囤着。” 老太太这么说,别人当然不会反对。于是一行人都吃饱后,就开始收拾东西。至于地上的火堆,也全都弄灭了,确保没有留下一点火星,众人这才上车出发。 这个时间,旁边村里大多数成年人都还在田里上工,村道上除了几个小孩和个别老人,再没别人,所以车子很顺利的就进了村。 不远处有个驼背老人在慢慢走路,高跃翔就问那人,在哪儿能买到白菜和鸡。 那老人耳朵背,高跃翔大声说了好几遍,他才听明白,然后他往前方二十多米开外的土坯房一指,说:“那家有鸡,也有白菜,去问问。” 高跃翔谢过那老者,让司机把车开到那户人家门口。 他正想拉开篱笆门,进去问问。就见房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人,此人正是他们刚才在林子里碰到的小伙。 那年轻人看到他,吓了一跳,随即又看到那辆车,更是紧张地想回屋去。 高跃翔感到特别无语,心想这人还真像大姑娘一样,太容易害羞了。 他拽住这人袖子,说:“问你点事儿,别紧张。” 他说不要紧张,可那年轻人还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哑声问道:“什,什么事儿?” 高跃翔指了指晾晒在院子里的白菜,说:“我们打算买一百斤白菜,拉家囤着,还要买两只鸡,你卖不卖?”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要是想要肉票的话,我兄弟会给你,也可以给你工业票或者布票。” 那年轻人大脑似乎临时死机了,可能在他有限的生活经验中,没见过这样的事。 便他反应过来之后,多少调节过来一些。而且他还挺想要钱和布票的。 他就说:“鸡有十一个,五个下蛋鸡我不打算卖,公鸡行吗?” “白菜…白菜你们要是要,也行。” 说完这些话时,他还探头向外张望,似乎是怕别人看到了。 高跃翔也知道这时候私下买卖东西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他便说:“你家这地方比较偏,基本没人来,你要是卖,就快点。” 那年轻人有点激动,他又咽了下唾沫,说:“两个公鸡,一百斤白菜,你们给多少钱?” 他这一问还真把高跃翔难住了,他平时回家都是吃现成的,根本就不知道鸡肉和白菜值多少钱。 季老太太很快下来了,她看过房后鸡圈里的鸡之后,跟那年轻人商量好,两只公鸡给他3 块钱,100斤白菜给他三块五,另外还给他一些布票。至于肉票,这年轻人原本说不要,季老太太还是给了他一些。 年轻人手里没什么钱,现在能卖些钱出来,他心里自然高兴。价格谈妥之后,他就主动帮忙,跟季野他们一起往车上装东西,连装鸡的篓子都一起送了。 季深和季野他们忙着往车上装白菜,陈凝和甜妮带着松松就在街上站着等。 季老太太和季寒霜也离她们俩不远,眼见着东西快搬完了,季寒霜随意往街上扫了一眼,这一眼她就看到了三只大白鹅。此时那几只鹅正张着翅膀往这边跑过来。 季寒霜以前在乡下待过,知道大鹅的威力,她连忙拉着季老太太先进了院,同时又对陈凝她们喊:“小凝,甜妮,快进来,鹅过来了,三只呢,快点。” 陈凝心头一凛,回头看到大鹅冲过来的时候,她脑子里立刻想起了小时被大鹅追着咬的惨痛记忆。 她来不及跟甜妮多说什么,只告诉甜妮:“快进院。”接着,她把松松抱了起来,抬脚就往院里跑。 甜妮没在农村生活过,真不知道鹅有什么可怕的。因此她在听到季寒霜提醒的时候,心里感到很困惑。 不就是鹅吗?鹅有那么吓人吗? 反应就慢了这么半拍,甜妮就落后半步,等季野和季深他们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时候,甜妮仰着头痛呼了一声,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太吓人了,她从来都不知道,鹅居然会有这么恐怖! 腿上被鹅拧到的地方疼得厉害,惊讶之下,她还不小心崴了脚… 不仅疼,她还感觉特别窝囊,太丢脸了!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好羞耻。 季深他们很快赶过来,把那几只鹅赶走,甜妮这时候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人,羞得只想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陈凝看着那几只鹅晃晃悠悠地跑掉,惊魂方定,才缓了口气,把松松交给季寒霜,再走过去掀开甜妮的裤腿。 那处被鹅拧到的地方破了皮,很快就青肿起来,陈凝抬头,同情地看了眼甜妮,问她:“你是不是没在乡下生活过,所以不知道鹅有多厉害?” 甜妮摇头:“没有,我要是知道,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高跃翔笑嘻嘻地说:“现在知道也不晚,吃一堑长一智嘛。” 甜妮这时真有点想把他的嘴撕了,这人怎么这么欠呢? 陈凝转头问季深:“大哥,伤药你带了吧,放哪了?” 季深这时已经从车厢里翻了个小包出来,要递给陈凝:“都在这儿了,你帮她包扎一下吧。” 陈凝却摇头:“我不行,我刚才也吓到了,我手抖。” 季野:… 这时陈凝又说:“再说我看刚才甜妮走了两步,好象不对劲,她可能是崴脚了,得有人给他正正骨。” “大哥你上过战场,简单的正骨和包扎,你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到了这时候,季野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他媳妇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真有点演戏的天分,他想。 高跃翔这时也一本正经地跟季深说:“大哥,那这活就得你干了,我跟肖林可不会。” 肖林心想你小子不会,不等于我不会。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在这时候拆台,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季老太太见甜妮又疼又羞,眼里含着水光,看着就挺委屈的,再怎么样,这也就是个小姑娘啊。 于是她催促季深:“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帮人包扎一下。” 季深抿了抿唇,看了甜妮一眼,说:“那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正骨的话,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甜妮跟陈凝他们在一起待了半天,高跃翔他们还不时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她到这时心里也猜出了陈凝他们的意思。 不经意间,她的眼神就跟季深在半空中碰到了,她立刻转头把眼神挪开,然后点了下头:“那就麻烦你了。” 季深淡淡地说:“不麻烦。” 接着他垂下眼帘,等甜妮被人扶到路边一块大石上坐好之后,他便拿起甜妮左脚,握在掌中,在脚踝周围摸索了几下。 接着,他用手腕带动着脚踝开始活动,趁着甜妮不注意的时候,他再往上一推,脚踝顷刻就被他整好了。 接着他还要抹药膏,甜妮却把药膏接了过去,面色酡红地说:“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说着,她开始自己往脚踝和小腿上涂药。 高跃翔他们不好意思看甜妮的脚踝和小腿,早在季深开始给她正骨的时候,他们几个就把身子背了过去。 季深见甜妮不肯让他再涂药,他便点了下头,说:“行,那你自己来吧,我先过去了。” 说完之后,他就转头往车厢那边走,转过身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手上像在发烫一般,刚才那细腻柔滑的触感还清晰的留在心上,像猫爪一样,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 他攥了攥拳头,无视高跃翔和肖林揶揄的眼神,开始整理东西。 陈凝这时才走过去,跟甜妮说:“我给你抹吧。” 甜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你不是后怕吗,不是说手抖吗?” 陈凝笑了笑说:“后怕是真的,手抖是假的,别生气了。” 说着,她撞了下甜妮肩膀,顺手就把药膏拿了过去,给甜妮细细地按揉起来。 眼见季深他们离这边有一段距离,陈凝就小声问甜妮:“你觉得大哥怎么样?” 甜妮脸一下子就又红了,她没好意思抬头,装作在看伤口,说:“你大哥…他人挺好的啊。” 陈凝见她似乎没有抵触的意思,便又说:“我是说,如果让你跟他处对象的话,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能接受吗?你要是接受不了,那这话就当我没说,你看行吗?” 甜妮垂着头咬了咬下唇,然后她才抬头,有几分害羞又有几分郑重地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也不太了解他。” 陈凝明白了,甜妮这是心动了,也愿意跟季深接触一下。 但她一个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得那么直白,看来甜妮对季深印象也很不错,不然她脸不会这么红。 她怕甜妮窘迫,便不再多说,只告诉她:“你要是愿意,可以先试着相处一下,我们来之前,季野已经问过他大哥了,大哥对你印象很好,愿意跟你处的。” 陈凝这么一说,甜妮的脸又红了几分,上车之后都不好意思看季深。 高跃翔他们见到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和季深之间的事,怕是有眉目了。 他们不敢打趣甜妮,便促狭地冲着季深使眼色,看得季深很想削他们一顿。 车子回程一路很顺利,回到季家之后,陈凝担心地看着甜妮,说:“你这脚暂时不能使力,骑自行车恐怕不行。” “要不,你先在我家住几天,要么就得让人把你送回去,你单位那边能不能请假?” 甜妮立刻就拒绝了:“请假肯定不行,我还是回家吧。”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回没等到陈凝说话,季深就站了起来,主动跟她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甜妮愣了一下:“你怎么送啊?” 季深戴上帽子,说:“我推车送你,时间还早,慢慢走吧。” 甜妮的脸轰地又红了,都不好意思看陈凝和季老太太她们。 但这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就说:“那,那就麻烦你了。” 季深面上仍没什么表情,说:“不麻烦,走吧。” 这两个人从屋子里一走出去,陈凝就高兴地跟老太太说:“我看他们俩能成。” 季老太太笑着坐回去,说:“能成当然好,不过人家甜妮爸爸是个有身份的人,你大哥还得过老丈人这一关才行呢。剩下的事儿咱们就不管了,让他自己张罗去。” 陈凝也看得出来,如果季深愿意跟人接触,他自己会安排好的,不需要别人干涉。 刚才他就能主动提出来送甜妮回去,在野餐时还能给甜妮拿吃的,就很说明问题了。 她就说:“行,不管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季野走过来,在陈凝脑壳上弹了一下,说:“玩半天了,都累了,先歇着吧。” 陈凝确实有点累了,便跟老太太告别,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之后,她身子一下子歪到床边,舒服地抻了一下腰。 季野却站在床边,也不坐下休息,眼神一下一下落在她身上,看得陈凝有点发毛。 她躺不住了,干脆坐起来,问他:“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季野这才没好气地说:“看人长得好看是吧?你还觉得谁好看,我带你去看,你说行不?” 陈凝:… 她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家这个醋坛子吃醋了。 她连忙坐到季野旁边,笑着说:“那人确实挺好看的,但是没你好看。他最多就八分,你是九点五分。” 季野觉得她在说假话,但听起来还是挺好听的,见她认错态度不错,他这才捏了捏她耳垂,说:“下回还乱看不?” 陈凝忍不住笑了下,说:“不看了,至少当你面不看。” 季野:… 他抬手在陈凝背后拍了下,说:“行了,看吧看吧,你爱看就看吧。” 陈凝见他一脸无奈,便伸臂勾住他脖子,一手掀开他的衬衫,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还是你最好看,脸也好看,这里也好看。”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在季野腹肌和人鱼线上游走,细细的手指带来麻酥酥的触感,阵阵热流在季野身体里冲撞着,他脑门好象过电了一样。 一个转身,他就把陈凝压在身下,说:“既然你爱看,那我就让你看个够……” …… 第二天一大早,陈凝神清气爽地去六院上班,刚走到门诊大楼一楼大堂,她就看到导诊台那里有个熟人。 那男人一脸焦虑,正在导诊台附近来回走动,看上去六神无主的。 这时他也看到了陈凝,他立刻奔过来,着急地说:“小陈大夫,你快去看看小军吧。” 陈凝心头一凛,说:“小军怎么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小军爸爸却说:“我能不着急吗?小军昨天晚上后半夜一直在拉肚子。现在他都快虚脱了,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快去看看吧。” 陈凝眉头微皱,心想怎么会这样? 她开的药方没什么问题,只要家属按照医嘱给孩子服药,就不可能腹泻。 这时李大夫也来上班,正好看到小军爸爸拦住了陈凝。 他连忙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凝快速冷静地跟李大夫说了一下,李大夫立刻说:“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小军爸爸便带着他们俩匆匆去了呼吸科221病房。 他们到的时候,丘大夫已经在那儿了。但他还来不及跟陈凝说什么,陈凝便开始给小军做检查。 李大夫也走近前,看着孩子虚弱地躺在床上,他就跟小军爸爸说:“把病历拿出来,我看看都开了什么药?” 小军爸爸很快把病历交到他手上,李大夫快速看了一遍,又查看了小军的情况,然后他果断地告诉小军家人:“小陈大夫周五周六给开的药没有问题,按方服药的话,不可能会产生腹泻。” “你们家属想想,这两天都给孩子吃什么了?” 小军妈妈茫然地说:“没吃什么啊,就是面条和粥,没别的。” 李大夫严肃地说:“没吃什么?那是怎么导致腹泻的呢?” 这时陈凝看到门口有个护士经过,一看到她,那护士就把脑袋缩了回去,快步走开了。 陈凝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问小军爸爸;“小军的药有没有别人接触过? 小军爸爸陡然想起,以前陈凝就提醒过他,让他们看好小军的药,除了家属不要让别人接触。 难道说,是有什么人往那药里放了东西? 比如泻药? 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解释小军为什么都好转了,却又突然拉起了肚子。 他想了想,就问他老婆和他妈:“你们两个轮班照顾小军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外人过来,碰那个药碗了?” 两个女人想了想,都摇头说 :“好象没有。” 小军奶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说:“昨天天黑前你出去打饭,我看小军他妈累了,就让她睡会,我自己看着小军,后来小军喊着口渴,我就去给他打水了,不过我也就去了五分钟左右…” 小军爸一听就急了,说:“妈,不是跟你说好了,不让离人吗?你这…” 陈凝拦住他:“现在说这个没用,药我看还有一点,先别倒。丘大夫,既然这件事可疑,我建议还是把药拿去化验一下,看这药里是不是被人加了什么东西?” 丘大夫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在医院上班将近二十年,碰到的事虽然多,却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如果药里真被人加了料,那会不会是他们科室的医护人员干的? 谁啊?这么缺德? 心肠太黑了,那还是个孩子,对方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脸色微沉,没说什么,直接就答应了:“行,我这就安排化验的事。如果药真出了问题,这事我会向主任报告的。” 133 第 133 章 二更 陈凝点头道:“如果要化验, 丘大夫最好找个信得过的人。剩下的药,我会再留一半,在有必要的情况下, 我会要求进行第二次化验。” 丘大夫心头一紧, 当时就明白了陈凝的意思。陈凝是担心做案人是六院的医护人员, 如果这医护人员跟化验的人有勾连, 那谁又能保证化验结果呢? 丘大夫也想把背后的人揪出来,因为这个人做的事实在是让人心头发凉。 如果他们科室真的隐藏着这种人,那他们在这儿上班都得提心吊胆的。 这次那人敢对着一个患儿下药, 那下次,谁又能保证这人做出什么事情来。 同时他心里又冒出了一个念头,按理来说, 小军一家人就是病人和家属,跟科室里的人也没发生过冲突,自然没什么仇怨,那这背后下手的人是冲着谁来的? 是冲着他这个主治大夫,还是参与会诊的小陈大夫? 不管是谁, 这事他都得弄清楚,不然他这心没法放下来。 于是他说:“你放心, 这事我亲自盯着, 找的人也一定可靠。结果一出来, 我马上就去找你。” 说到这儿,他看了下表,说:“估计最多两个小时吧,加急的话还能再快点。” 陈凝答应了,说:“行,化验的事就交给丘大夫, 剩下的药液还由家属看管,我也不会碰,以保证公平。” 接着,她跟李大夫说:“患儿还在腹泻,其他情况尚可,咱们俩再开点药吧,尽快止住他这腹泻,以免元气外泄。” “家属什么意见?同意我跟李大夫再开药吗?” 小军爸爸确实怀疑过陈凝开的药不妥,不过现在他的怀疑已经打消了,于是他说:“那就开吧,这孩子,什么命啊?真是…太可怜了。” 说着,他靠墙站着,手指插到头发里,苦恼地搓了几下。 陈凝很快又开了药方,嘱咐几句之后,就跟李大夫回到了中医科。 走到中医科走廊的时候,李大夫欲言又止,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凝看了看表,表针显示,这时候已经快到九点了。 到了415门口,她看到有位女人正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看着她拿出钥匙,那人就站了起来。 她开了门,把患者请了进去,这时周扬过来给她送文件,说:“今天下班前科里要开会,这是文件,你抽空看下。别人的都发完了,就剩你的了。” 他这边刚说完,孔大夫就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患者走了进来,他匆匆跟陈凝说:“小陈,这位患者她这个情况有点特殊,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陈凝往办公室里指了一下:“先等一会儿吧,我这边还有位患者。你们先在那儿坐着。” 孔大夫这时暂时没别的病人,他便跟那位女患者都进了陈凝的办公室。 陈凝看了那女患者一眼,和气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女患者就说:“就是闭经,有半年了。” 陈凝“哦”了一声,示意她稍等。 周扬一听就来了兴趣,因为他听老大夫们说过,闭经有时候不好治,能把孔大夫难住,那这个病可能有点棘手。 正好上午徐主任不在医院,他事不多,就想留下来听一听。 于是他说:“小陈大夫,我在这儿呆会行吗?” 陈凝怔了一下,忽然从周扬身上看到了一点董壮的影子。 她就说:“我当然没什么问题,你问问患者的意见吧?” 孔大夫带来的女患者已经快四十岁了,她没有小姑娘那么容易害羞,她就说:“想看就看呗,我这边没什么。” 陈凝便转过头来,观察了一下斜对面另一位女患者。 这位患者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保养得还不错。 陈凝照旧问她哪里感觉不好,接着她就听到这位女患者张口说:“我除了心眼好,哪里都不好。” 陈凝:… 周扬肩膀抖了下,抿着唇把笑憋了回去。 孔大夫和他旁边的闭经患者也有点忍俊不禁,笑着看向那位声称心眼好的女人。 此时,更离谱的事出现了,那位女患者居然拿出了一张纸,说:“这纸上都写着,你看看吧,我浑身上下都是病。真的,我不骗你,这个人不爱说假话。” 周扬往那边瞟了一眼,便看到那张16开大白纸上写了一堆字,密密麻麻的。 他又往前挪了几步,向那纸上看过去。这一看他就发现,这位女患者的毛病还真是多得不行。说她全身上下都是病,一点都不夸张。 陈凝看了一眼,见那纸上的确写着一堆症状,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五六种。 比如头痛头昏、呕吐、口苦、失眠、心烦、身上没劲、心悸气短、没胃口、肚子胀、皮肤过敏,后背特别难受,有时感觉身上发热,有时又觉得冷,等等。 陈凝略看了看,然后问她:“以前去别的医院看过吗?” 患者说:“当然看过啊,去过好几个医院,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医生都说我没病。” “可我确实是不舒服啊,我没说谎。大夫就非说不是,有一回我跟大夫说我身上热烘烘的,难受。你猜人家大夫怎么说?” 陈凝感觉这女患者像说单口相声似的,还挺有意思,她就配合地问道:“哦,那大夫是怎么说的?” 女患者翻了个白眼说:“那大夫告诉我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周扬肩膀又抖了抖,为免在病人面前露出笑意,他把脑袋垂了下去。 孔大夫和那闭经的患者这回又笑了,孔大夫心想,你说身上热,可不是得去凉的地方待着吗?人家大夫说的字面意思也不算错。 陈凝抿唇,微微笑了下,说:“大姐,你可真有意思。” “不过我觉得,你说的确实是真的,不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先看看好吧。” 女患者当即就像找到知音一样,跟陈凝说:“大夫,还是你理解我,就连我家里人都有点嫌我事多了,你说我上哪儿说理去?” 陈凝知道这个人只是想倾诉一下,她不需要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以示她在听。然后她伸手搭上了对方的脉。 她诊脉的时候,孔大夫也在旁边思考,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又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那要是给她治病的话,该从哪儿着手呢? …只怕又是一团乱麻啊。 过了一会儿,陈凝把手放下,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她就跟这女患者说:“你身体单独的脏器应该还是可以的,但各个脏器的协调上出现了一些问题,需要开和解药。” 女患者怔了一下,显然不懂:“协调上出了问题,什么问题啊?” 陈凝想了下,给她解释:“简单的说,有两个人单独工作时,工作做得都挺好的。但是让他们俩合作的话,就总是有冲突,什么事都干不好,这就是协调的问题。人身体有许多脏器,也有不协调的时候,这种情况,身体就会产生许多不适症状。” 说着,陈凝看了眼周扬,跟他说:“患者这种情况,我判断是少阳太阳都有问题。她刚才说后背特别不舒服,乏力,这个就是太阳经的问题。还有口苦欲呕、时冷时热、心烦等问题,则跟少阳有关,所以我打算给她开一副柴胡桂枝汤。” 周扬和孔大夫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副药是由小柴胡汤和桂枝汤合成的,前者可和解少阳,后者则能调和营卫,的确是一副很好的和解药。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说:“因为患者后背难受、乏力,我打算给她加羌活、独活、葛根等药。” 周扬这时已经弄明白了陈凝治这个病的原理,他心想患者后背特别不舒服,而葛根就很适合治疗肩颈和后背发紧不舒服的情况,在这里放葛根是合适的。 孔大夫也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本二十多种不舒服的状况,在陈凝这一番解释下,便都能说得通了。 他心里暗暗感叹,心想自己这些年怎么混的?比不上李大夫和黎东方就算了,还比陈凝差了一截…… 虽然他很快调整好状态,但失落感多少还是有的。 这时陈凝已经开完了药,跟那女患者说:“大姐,你先按方吃七剂,如果对证,七剂药吃完就能有效果了。有事再过来。” 患者对陈凝很客气,因为好几个大夫都说她没病,搞得她好象撒谎一样,只有这女大夫最理解她,在这儿看病,让她找到了认同感。 因此她走的时候很客气,还说不管有没有效果,她都会过来反馈。 这人一走,陈凝这儿暂时就没别的病人了,于是她看了眼那位闭经患者,示意她过来。 “具体有哪些症状?”陈凝照常诊过脉之后便问道。 女患者刚来的时候,心里挺忐忑的,要不是孔大夫一再推荐,她根本不会找陈凝给她看。 但现在她心里的想法已经变了,她觉得这女大夫不管能不能看好,她在这儿看一次都没什么。 因此她很配合地说:“闭经半年了,手心脚心感觉热烘烘的,容易出汗。” 孔大夫在旁边补充:“前医开过清热泄火和通经活血的药,都没有效果。我给她开过疏肝温经活血的药,治了两个月,她月/经还没来。” 陈凝点了下头,翻开病历,一页一页查看。 患者以前也看过西医,这次她把西医院的检查单也带来了,其中就有激素六项的检查单。 陈凝的眼神忽然落在那张纸上,怔了一下,再次看向其中一个数字。过了片刻,她才抬头问那女患者:“你这个泌/乳素太高了,802ng/ml…正常情况下,这个数值应该在5---25之间。” “一般情况下,女性要达到这么高的泌/乳素,那一般是在孕期或乳哺期,这个时候人体分泌出大量的泌/乳素,就是要抑制月/经产生,所以我们女性在孕中晚期和哺乳期都不会来月/经。” “刚才我给你把过脉,你应该没有怀孕,那你现在是在哺乳期吗?” 患者马上摇头:“没有,我最小的孩子都七岁了,肯定不是哺乳期,就是闭经。” 陈凝点了点头,心知这个病人的闭经肯定跟这个激素异常有关系,当然这是西医上的说法。 像这种激素异常,有时候也表明有脑垂休瘤存在。但这位患者也不属于这种情况。 想了想,陈凝就问她:“那你有没有便干的现象,口渴不渴?” 女病人不假思索地道:“便干,真的挺干燥的。也会口渴,每天一下班就要喝两杯凉水。” 陈凝心思一动,心想这个患者大概是属于阳明热证导致的闭经。这种原因造成的闭经少见,所以孔大夫判断不出来也算正常。 因为阳明经本身就经过胸部左右两侧的那两个点(敏感词不能写,自己猜一下吧,冏),如果阳明经有内热,是有可能导致泌乳素分泌异常的。 她想了下,就说:“给你开一副中药,再配合西药嗅隐亭一起吃。” 患者见陈凝这么说,就知道这位大夫已有了判断,她还想多问几句,以便多些了解。 她就说:“大夫,我这病是怎么造成的?那个西药又是管什么的,我没听过那个名字。跟我说说行吗?” 陈凝正要解释,这时候门开了,呼吸科的丘大夫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严肃地看着陈凝,说:“小陈大夫,你现在有空吗?” 陈凝站了起来,示意病人稍等一下,然后她走到门口,跟丘大夫说:“怎么样,是不是出结果了?” 丘大夫面上有些沉痛,点了点头,说:“是,化验结果出来了,那碗药里被人加了酚酞片。” 陈凝一听,就明白了,果然是被人加了泻药。 因为酚酞片是治疗便秘的药,对于没有患便秘的人来说,它就跟泻药无异了。 尤其是身体虚弱的小孩子,吃了这种药,泻得肯定会更厉害。 太狠毒了! 什么仇什么怨? 陈凝咬了咬下唇,沉着脸问丘大夫:“这件事果然是人为的,那你们那边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丘大夫沉着脸说:“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主任,主任把所有进入过221病房的大夫和护士都叫了进去,尤其是周日当天在医院值班的人。” 说到这儿,他低声说道:“目前,我们怀疑是221病房的管床护士高慧所为,她之前跟你也发生过冲突,而且她的表现也很可疑。” 陈凝听了却有些疑惑,说:“可是不对啊,我跟她之间不过是几句口角,没有那么大的仇吧。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对一个患儿动手,一定是有所图的,她图什么?” 听她这么说,孔大夫心里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件事摸到高慧身上的时候,呼吸科的人大概已经猜出来了,这件事应该是林副院长的女儿林艳萍指使的。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林艳萍怎么会对陈凝有这么大的敌意,但这事几乎九成九就是真的。 一想到这儿,丘大夫心里都有些发寒,如果让他再跟林艳萍这样的人共事下去,他心里也怕。 不光是他,呼吸科有好几个大夫已经在私下议论开了,大家现在都很忌惮林艳萍,连路上碰到了,都恨不得躲着点。 但这事他没证据,他们呼吸科的人私下议论也就算了,也不好把没证据的事说给别人听。因此他摇了摇头,说:“目前主任还在审,后续可能会交给公/安处理。” 134 第 134 章 一更 陈凝想了下, 说:“这件事我稍后会跟主任反映一下,这事涉及到住院患儿的安危,不是小事。如果不把嫌疑人揪出来, 以后再出事怎么办?一旦传出去,住院患者也会人人自危。” 丘大夫也明白, 现在这个事不仅跟他和陈凝有关, 还关系到两个科室。更甚者, 会关系到医院的名声。 他们呼吸科就算想把这件事按下去, 在本科室进行内部解决,也得看中医科答应不答应。 对陈凝的话, 丘大夫没什么异议,不过他还是小声跟陈凝说:“我在医院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我觉得这次的事是个特例, 其他正常工作的医护人员是无辜的, 希望大家不要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吧。” 陈凝应了一声,看着丘大夫离开,她这才回到办公室。 刚才她和丘大夫说话的时候,把门关上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大,所以那位闭经的女患者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还记得刚才患者问的问题,因此她一回来就跟那患者说:“你体内有郁热, 损及阳明经。从而对经行所过之所也产生了影响,导致秘乳素的分泌量大增, 我觉得这就是你闭经的原因.” “我给你开的中药可以化瘀清热通经,配合西药嗅隐亭吃一段试试。” “至于这个嗅隐亭,它是妇科常用的一种药,可以用来调经。当然也可以治疗其它疾病, 原理上就是通过调节这个泌乳素的分泌来控制月经出现与否。” 其实嗅隐亭还可以用来回奶,这个很多人都不知道。哺乳期女性给孩子断奶时,会胀奶,很疼,那里碰一下就疼得不行。整个过程要持续数天,可以说是一个艰苦的过程。 在这种时候,如果适量使用嗅隐亭,让泌乳素下降,那这回奶的过程就要顺利许多。 当然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不能随便用。而且一旦用嗅隐亭来回乳,那肯定不能再让孩子来吃奶了。 眼前这位患者孩子都大了,并没有表达要生育的想法,陈凝也就没必要跟她说这个。 患者这回听明白了,她觉得陈凝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瞎编出来糊弄她的,因此她很愿意试一试。 女患者一走,孔大夫也走了,陈凝这里暂时没有病人,她就关上门,去了徐主任办公室。 她到的时候,黎东方也在。看她进来,黎东方就跟她说:“呼吸科病房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陈凝走过去,说:“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主任,这件事不仅跟我一个人有关系,跟咱们中医科都有关系。现在我们科室经常跟其他科室合作会诊,如果这次的事没有个交待,那我们中医科的人再去其他科室会诊,心里也没底啊。” “这次我是幸运,发现了碗里残余药出了问题,如果没查到那里,患者家属说不定会觉得我开的药不对。” 她并没有掩饰告状的意图,说话时杏眼一直盯着徐主任,似乎徐主任不给她出这个头,她就会继续说下去。 徐主任本来挺严肃的,见她这一副委屈的样子,不禁笑了下。然后他摆摆手,跟陈凝说:“小陈,你受委屈了。我明白,我明白,我马上就去呼吸科,跟他们主任谈谈。” “另外我和老黎已经把这事反映到院长那里,院长一会儿也会过去,你安心工作吧。” 陈凝这才作罢,黎东方见她情绪还好,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想来还不到影响工作的地步。 他就说:“小陈,你跟我来一下,我们俩去找梁大夫谈谈。” 陈凝一听,就知道黎东方想知道梁大夫那个堂弟的病情进展。 上次梁大夫堂弟患脉结代来求诊,梁大夫给开的是炙甘草汤,但他开的药方药量太小,陈凝和黎大夫他们全都觉得那个药量治不好病。 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采用了陈凝所开的药方。方子还是炙甘草汤,但药量变大了。药方上的一两都按15克来换算。 三个人一起走出主任办公室,徐主任去了呼吸科,陈凝则跟着黎东方去了梁大夫的办公室。 梁大夫这时在接诊一下病人,已经诊断完了,在写药方。他一看到陈凝和黎东方进来,脸上就露出几丝兴奋,朝他们俩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坐着等一下。 两分钟后,他送走了患者,然后他就面带红光地跟黎东方和陈凝说:“我堂弟连服了三次药,他跟我反应,心悸乏力的现象基本上好了,感觉也很好。我给他又诊了脉,确认他脉象也趋于正常。” “他在服药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状态不错。依我看,小陈这个药量应该是合理的。” 黎东方早就有这个预料,因此他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平静地说:“那我们接下来就可以开始进行具体实验了。今天下班前开会,具体讲的就是这个。大家把自己手头适合用经方解决、但是治疗效果又不好的病例都提出来,咱们再跟患者联系协商,一个个试吧。” “针对每一个接受我们治疗的患者,要建立一个回访机制,不定期对患者进行回访。在病例数足够大的基础上,我们要根据治疗结果和后期反馈,汇总出一个总结性的、可信的材料,以对我们以后的用药进行理论和经验上的指导。” 梁大夫听得心头阵阵激动,身为一个在迷雾中摸索许久的经方派医方,他很希望这次的实验能有一个良好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那他以后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因为无效的结果而痛苦了。 他立刻答应,说:“好,我这边马上就整理一下。” 黎东方挺忙的,这些事处理完了,他就直接回了办公室。 陈凝跟梁大夫告别后,很快就迎来了好几个患者,一直忙到中午,才闲下来。 中午她没在食堂看到林艳萍,也没有看到那个叫高慧的护士。另外两个找过她麻烦的护士一看到她就躲着走,连眼神都不敢跟她对上。 陈凝这次仍跟郑枚她们几个在一起吃饭,吃到中途,常跟郑枚在一起的那位戴眼镜女医生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声跟她们几个说:“呼吸科那边出事了,你们知道吗?我跟他们就在一个楼层,看到院领导都过去了。” 这件事院里并没有公开,郑枚还不知道呢。但她一向对一些小道消息很感兴趣,连忙催促那位女医生快点说。 那位女医生平时说话并不多,这一次她是真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跟人分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听说呼吸科那边护士往一个患儿的药里下了泻药,这事儿在咱们科都快传疯了。” 女大夫竭力压低着声音,但还是掩不住她的震惊。 郑枚连饭都不吃了,说:“不可能吧,她为什么要给孩子下泻药啊?犯得上吗?” 那女大夫看了眼陈凝,神神秘秘地说:“那你可能就要问下小陈了,听说小陈大夫给那患儿做过会诊。” 陈凝假装一脸茫然,好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心想这件事她自己都没打算乱传,怎么就传得连其他科室的人都知道了?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郑枚她们都盯着她,陈凝只好说:“小孩现在已经没事了,还在查,细节我也不知道。” 女大夫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该不该信她的话。 但她现在倾诉欲爆棚,没心思追究陈凝到底知不知道,她就接着说道:“肯定是真的,那个护士就是高慧,前几天在食堂,小枚你还跟她们几个吵过。” “不信你看看,高慧是不是没来吃饭?我跟你们讲,林艳萍也没来!” 说到这里时,她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虽然没说什么,却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郑玫怔了一下,随后她用手捂住嘴,不敢置信地说:“不会是林艳萍她…高慧可能就是个小卒子吧…” 另一个女大夫本来性格很沉静,这时也惊讶起来,说:“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她们几个说得热闹,陈凝这个当事人反而要安静许多。 无意中抬头向周围看了看,她发现周围有好几桌人都凑在一起议论着。呼吸科的人基本都知道,知道的人一多,别的科室也就都知道了。 她还听到有人说:“院长和两个副院长全都去了,还有中医科主任也在,那阵势可真大。当时高慧都吓晕过去了,谁问她什么都不说,一再说不关她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林副院长建议这件事在医院内部进行调查,免得对医院影响不好。但韩院长报了警,现在高慧让警/察给带走了。” 这些人说话时,还不时往她这边看过来,陈凝听了一会儿,不打算再听下去,就收起饭盒,跟郑枚她们告别,回了自己办公室。 这个时间,韩院长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呼吸科。 林副院长往办公室走的时候,一路和气地跟碰上的医院职工打招呼,看上去跟平时一样亲和。 但他回到办公室之后,一看到等在办公室里的林艳萍,那平和的表情就挂不住了,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他恨恨地看了林艳萍一眼,把门关严。然后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咬了咬牙,质问林艳萍: “这件事是你让那个姓高的护士干的吧?” 事发之后,林艳萍心里也害怕得不行,她原以为那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洒到了汤药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察觉。只要那孩子拉肚子拉得厉害,她再想办法把这事儿推到陈凝身上,指责她开错了药,那陈凝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 她真的看陈凝不顺眼很久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识破了呢? 对上她爸爸恶狠狠的眼神,她不甘地说:“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查出来那药有问题,我…” 林副院长:… 他看到桌子上摆着个砚台,一时间真想拿起那砚台,砸在他女儿身上。 她真是白长着那张脸,怎么就这么蠢?既没有把握,又没有善后的能力,却偏偏要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 现在这事在院里已经传开了,就算他是副院长,也阻止不了私下的传播和议论,林艳萍是肯定没办法在六院待下去了。 想到这儿,林副院长只觉得胸部一阵绞痛,手伸在胸口揉了揉,缓了一会儿,那阵绞痛才有所好转。 本来还想骂一顿出气的,但他怕骂过了之后,气没出够,还把自己的心脏病气大发了。 他只好顺着气,过了一会儿,才压着火跟林艳萍说:“中医科那个女大夫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犯得着冒着这么大风险做这种事吗?” “现在你说怎么办吧?那姓高的护士被押走了,你就不怕她把你交待出来?” 林艳萍吓得退后一步,然后她犹豫地说:“我把药都扔了…” 见她还要争辩,林副院长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制止了林艳萍的话,说:“行了,你别说了。” “就算她不交待,你以为别人就不知道是你?” “现在院里都传开了,说高慧做的事是你指使的,就算最后高慧什么都没交待,你又能怎么办?六院你还能待下去吗?” “说实话,我这个当爸的都跟着你受连累,我在这儿经营这么多年,这老脸都让你给我丢光了。你说你进院这两年,我给你擦过几回屁股?你怎么就不消停呢?” “你看看人中医科那女大夫,小小年纪,顶着压力进了中医科,自己硬是闯出一条路来。现在她到哪儿不受人尊重啊?你再看看你……” 林副院长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他安排林艳萍跟着呼吸科水平最高的一位老大夫学习,她的心思却没在这上面。在院里待了两年,医术上没什么进步,纠纷倒是惹来好几起。 出事了不还得林副院长给她收拾烂摊子?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艳萍最恨她爸拿她跟别人比,以前跟她哥比,现在还拿她跟陈凝,她气得眼泪都迸出来了,说:“爸,你从小就拿我跟别人比,你想没想过我心里会难受?” 林副院长憋屈得不行,不想再争执下去,也怕突然来人,听到了什么。 于是他摆摆手,长话短说地道:“高慧那边我已经找机会让人给她传了纸条,许诺把她家里都安顿好,她出来之后也会帮她找工作,只要她不把你供出来一切都好说。 ” “办这事儿我不仅要搭人情在里边,还冒了不小的风险。我现在也不指望你太多了,你以后再做事还是得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再做。也没必要随便给自己树敌,轻易不要得罪人。这些道理你现在不爱听,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降压药,倒出来几粒,放到嘴里,就着水咽了下去。 然后他才又道:“你先在医院再忍几天,不能现在走,现在走就更落人口实了。过几天你再离职,去京市你大姑那里。以后你就跟着她住,工作找对象她都会帮你安排,你也好好跟她学学为人处世,少跟你妈学。” “医生这一行,我看你还是别干了。万一出了事,以后我退休了也管不了。” 林艳萍不甘心地说:“我还想当医生,也不想去我大姑家…” 林副院长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桌面上一本书,朝她身上丢过去,低吼道:“你还想当医生?早干什么去了?给你找了师傅你也不好好跟着学?你不想去你大姑那,那你说你在六院还怎么待?” “你以为时间长了别人就会忘了这事吗?我告诉你不会!十年八年都不会忘知道吗?” 林艳萍虽然经常挨训,却是头一次见到他这狰狞的样子。她被吓到了,一时竟忘了反驳。 这时林副院长忽地捂了下胸口,身子往旁边一歪,似乎要倒下去。 林艳萍连忙奔过去,扶住他,喊道:“爸,爸,你这是怎么了?” 她虽然经常恨她爸,可从小到大所有事都是她爸安排好的,她爸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不敢想象,没了她爸她该怎么活? 她的惊慌是真的,一着急,她就叫喊起来。很快门外有人冲了进来,连韩院长都来了。 没过多久,林副院长就被送到抢救室进行紧急抢救,医生很快诊出来,他这是中风了,好在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休养一下,还是能恢复的。 林副院长这边出事的时候,中医科的人还不知道,当天下午上班刚上完一个多小时。黎东方就过来找陈凝,并且告诉她:“小陈,梅家孙辈中最小的孩子过两天就会过来了,他叫梅东来,25岁,他到了之后,你就带他去看看那位郭所长吧。” 陈凝对梅家不熟悉,只知道他们家是针灸世家,因为没有医案在外边流传,所以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水平。 不过连黎东方都对他们家很认可,陈凝觉得那家人的针灸水平一定很不错,不会是浪得虚名。 她就说:“那太好了,那他来了我就约个时间,让他跟郭所长碰个头。” 说到这里,她意外的发现,很少笑的黎东方竟然朝着她笑了一下,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陈凝奇奇怪怪地说:“老师,你在笑我什么?” 黎东方笑着说:“梅东来他爷爷给我写信说,他小孙子到咱们这儿之后,如果可以的话,让那小子跟你一块行医。” 陈凝疑惑:“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黎东方笑“他爷爷想让他看看你的厉害,最好能把他的气焰给打下去。实话说,这小子从小天分就很高,傲气得很,出身医学世家,总让人捧着,他爷爷觉得他挺不知天高地厚的,所以想找个跟他年龄相仿的人压压他那股傲气,让他能沉下心来钻研医术。” 陈凝有些无语,她不过是想请个针灸水平高的大夫,竟然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活儿? 她也不知道对方水平到底如何,就说:“还不知道人家水平有多高呢,到时候被打压的人说不定是我。” 黎东方笑着看她,说:“小陈,你要这么说就不实在了。” 陈凝却说:“老师,我觉得你就是想看热闹。” 黎东方又笑了,也不否认:“现在还没看到人,还不知道他怎么样,等人到了再安排吧。反正老梅是把他这孙子交给我了,说尽量让他受点挫折。” 陈凝也笑:“梅老这是要给孙子安排个挫折教育啊。” 黎东方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小子天分高,过得顺,没受过挫折嘛。” 他走之后,陈凝多少有点头疼,刚发生一堆事,她心里其实也没那么平静。 她也不了解那个梅东来是什么性格,更不知道他那人是不是小心眼,爱记仇,当然不想随便就答应这个任务。 事情已经不少了,她也不想随便给自己树敌。 正胡乱想着,这时有一对中年男女并肩走了进来。 患者是位中年男人,他坐下之后,他爱人就替他说:“我家孩子他爸尿尿费劲,以前检查过,大夫说是前列腺炎…” 她这边刚说话,那男人就站了起来,面带焦急地问陈凝:“大夫,这楼有厕所吗?” 陈凝往西一指:“有的,顺着走廊往西走,走到头就能看到。” 她话音刚落,那男人就出了办公室。 他爱人显然已经习惯了,忙跟陈凝解释:“不好意思啊大夫,他这病就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去,一去就得挺长时间。” 陈凝和气地说:“我明白,前列腺炎患者就这样的,先等会吧。” 过了足足十分钟,那男人才苦着一张脸走了回来。他爱人见状就问他:“是不是又像没完似的?” 男人点点头,陈凝便说:“先别急,说说你都什么症状吧?” 这时周扬刚好从门口经过,听到那男人说:“就是尿频,尿急,就像刚才那样,一有尿意得赶紧去。晚上起夜也多…” 周扬一听,就想这人是不是得了前列腺炎?这个病可是男人特有的病。有的人治好了,也有人没治好。 他最近特别想跟着陈凝学习学习,于是他走了进来。 这回不等他开口,陈凝便示意他尽可以坐下来。 周扬就留了下来,在靠墙的长椅上一坐,就打算听听,陈凝怎么给这人治病。 135 第 135 章 二更 他这边刚坐稳, 徐主任也回来了,他在走廊上刚好看到周扬进了陈凝的办公室,心想这小子挺爱往小陈大夫那儿钻的。 走近了一点, 他便探头往里看了看,见周扬正坐在长椅上。 这时周扬也看到了徐主任,他像逃课被抓的学生一样, 连忙站了起来, 担心地说:“徐主任,我…” 徐主任压了压手,示意他先坐下,然后跟他说:“挺爱跟小陈大夫学的是吧?那你有空就过来吧。我手里杂事多,没多少功夫管你,只要小陈大夫方便,你都可以过来。” 陈凝:… 周扬心里却是一松,腼腆地笑了下,说:“那我就听主任的。” 徐主任好脾气地说:“一会儿我要去开个会, 也没空管你, 你下午就在这儿待着,别忘了给小陈大夫打下手。” 周扬痛快地答应了,陈凝心想, 周扬原本是跟着徐主任的, 现在跑到她这儿来了, 算是她的半个徒弟吗? 想到这儿, 她就跟周扬说:“黎大夫和李大夫也没带人呢, 你怎么没去找他们俩?” 周扬忙说:“他们俩太严厉了,我怕挨骂。” 再说了,他们俩能有小陈大夫这么赏心悦目吗?周扬暗暗想着。 陈凝不再理他, 开始给那男患者诊脉。 不得不说,前列腺炎对于中老年男人来说,的确是一种常见病,多发病。 临床表现为尿等待、尿频且量少,晚上频繁起夜。小便慢且尿后余沥不尽,总要等半天,像没尿尽一样。这些临床症状可以统称为小便不利。 这其实就是膀胱气化失常了,常用的方剂之一就是五苓散,这副药是用来通调水道的。 陈凝诊断过后,很快开始写药方,患者跟他爱人也在旁边看着,一看到陈凝写的是五苓散,男患者就说:“大夫,这个药恐怕不合适吧?” 那位中年妇女也说:“以前大夫给开过这个药,吃不少了,没什么用。” 陈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这只是其中一副药,你这病光用五苓散不行,还得再开一副别的药,配合着吃。” 中年夫妻俩便安静下来,看着陈凝又写了一个药方。 这时周扬走了过来,看到了陈凝写的两个药方,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陈凝开的两副药一个是五苓散,这是治疗前列腺疾病的常用药。 另一个就是麻黄汤了。看到这副药时,周扬觉得特别奇怪,麻黄汤可是他学习中医时最早学的几副药之一,是治风寒感冒的常用药。 这不是治感冒的吗?怎么还能用来治前列腺炎呢? 陈凝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当下就解释道:“这副麻黄汤在临床上一般是治疗风寒感冒的。但事实上,麻黄汤还有提振膀胱气化的作用,使用它也可以开宣肺气,是提壶揭盖的一味药。本身肺就有通调水道的作用嘛。肺气开宣,则小便不利的情况也会得到缓解。” “所以这副药在治疗外感病常用,在一些内伤杂病时,也是可以使用的。” 周扬似乎懂了,可也不是太懂。他便在心里记了下来,打算空下来查查资料,看看其他医生是否也这样治过。 那一对夫妇见陈凝给他们开的药跟以前的大夫不一样,都觉得可以试一试,便把那药方收了起来。 临走时,陈凝嘱咐他们:“熬药时一定要先煮麻黄,把浮在上边的沫子撇掉,不然服药后人容易昏瞑。” 夫妇俩连声跟她说记住了,她才把人放走。 周扬见暂时没病人,便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感觉你开的药方效果都挺不错的,我有空就过来,你不反对吧?我们主任可都同意了。” 他是打定主意要经常来陈凝这蹭课了。 陈凝却说:“有空过来行,别老天天往这儿跑。黎大夫和李大夫那边你也可以多去看看。反正你们主任也同意,” 周扬苦着脸说:“黎大夫和李大夫真的凶…” 陈凝一边整理着病历,一边说:“那你自己想法解决,反正不能总往我一个人这儿跑。” 周扬叹了口气,说;“行吧。” 他正叹着气,就见到一个年轻人敲了敲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眉毛粗重,长相比较英武。 等陈凝抬头看过去时,那年轻人还朝着陈凝熟稔地笑,管陈凝叫嫂子。 周扬心想这人谁啊? 陈凝看到那人,忙站了起来,把那年轻人迎进了办公室,笑着说:“肖林,你没在派出所上班吗?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肖林走进来,那三十多岁的男人也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肖林打量着陈凝的办公室,都看完了,这才说:“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陈凝白了他一眼,让他坐在斜对面,然后说:“少跟我说这些虚的,有事说事,别磨蹭。” 听她这么说,肖林神色才郑重起来,说:“我今天吧,是想求你办件事。” “是不是谁病了?”陈凝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目的。 肖林咧嘴笑了下,然后指了指他身边那男人,给陈凝介绍道:“嫂子,他叫闻少波,就在你们医院旁边那派出所工作。以前我跟他在一起查过案子,我俩处得特别好。” 他们俩这次来穿的都是便装,所以周扬刚开始并不知道他们的职业。这时一听就知道了,原来这两个人都是警/察。 陈凝看着闻少波,陡然想起今天刚被送到所里的高慧。 不知怎么的,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以林副院长那样的身份,如果他的女儿真的牵涉到下药的事件中,那林副院长肯定要想办法的。 买通高慧、让她坚决不把林艳萍交待出来,就是一个最有可能的办法。 这种桥段一点都不稀罕,影视剧里也常这么演。只要林副院长向高慧保证,会把她的家人安顿好,给他们钱,等她出来了也会照应她,那高慧就很可能会照着林家人的意思办… 她暂时压下心思,客气地跟那位叫闻少波的男人点了点头,说:“闻同志,肖林跟我爱人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很好,他对我这嫂子也很照顾。你们俩既然是很合得来的同事,那你要是有什么事,尽可以跟我说。” 闻少波长得粗犷,但他的心思却比较细腻,所以他刚才就注意到,这位小陈大夫刚看到他的时候,好象走神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客气地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听肖林提过你的事,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给我爸治病。” 说到这里,他面上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他是糖尿病,很严重了,现在去别的医院,人都不爱收,说没法治。有的大夫建议给他老人家截肢,说不截肢的话,恐怕保不住命。” “这么难治的病,我来找你,也是想求你帮忙尽量想想办法,如果实在治不了,那我也能理解。” 肖林在旁边补充道:“闻少波他爸以前也是干咱们这一行的,破了不少案子,你尽量帮帮他吧,实在不行,缓解下也好啊。” 陈凝点点头,问闻少波:“有多严重?要截肢的话,是不是脚烂了?” 闻少波听了,愣了下,然后他说:“对,很严重了,脚已经烂了,看着很惨。” 说到这儿,他面露黯然之色,还有点困惑,说:“我听说糖尿病是富贵病,可我爸他就是个老警/察 ,吃了不少苦是真的,谈什么富贵啊?当年没饿死就不错了。我是真不明白他怎么会得这种病?” 陈凝却说:“那也不一定,如果长期精神紧张,整个人处在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也是有可能导致糖尿病的。” “精神原因致病是很常见的事,这病可能没那么好治,但到底怎么样,得看到人再说。” “你父亲人在哪儿呢?他这个病,可能要接受长期治疗,住院更方便。” 闻少波当即就说:“在六院内分泌科病房住着呢,一会咱们过去吧。” 陈凝心里想着事,便说:“那我们先过去吧。” 然后她又跟周扬说:“我这边还有事,你去忙吧。” 肖林从进门后就打量了周扬好几次,心想这小子怎么在陈凝这屋待着呢。 等周扬走了,他就问陈凝:“嫂子,刚才那小子谁啊?” 陈凝瞪眼反问:“怎么,来审问我啊?你哥都没问我,你在这儿问?” 肖林马上说:“不是,不是审问,我哪儿敢哪?我就是随便问问。” 陈凝这才告诉他:“那是徐主任的助手小周,徐主任忙,有时候不在医院,小周没事时会过来看看,想跟我学点。” 肖林明白了,说:“这又是一个董壮啊。” “行啊,我嫂子越混越厉害,到哪儿都能收到徒弟。” 他话多,旁边的闻少波话却很少。几个人走出门诊楼之后,闻少波忽然问陈凝:“小陈大夫,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肖林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象忽略了什么,他马上问道:“嫂子,闻少波这人眼睛很毒的,你是不是真遇着什么事儿了?” “我知道你现在的新单位人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以前在社区医院那么简单。如果真碰着什么事了,你一定得说。” 陈凝点了下头,惊讶地看了眼闻少波,笑道:“没想到你连这都能看出来?” 肖林不以为然地道:“像他这种老警/察,你想瞒他什么事真没那么容易。” 陈凝一听,心想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大概真能帮上她的忙。 于是她趁着周围没人,把这两天发生在呼吸科的投药案说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闻少波都没有插嘴,一直安静地听着。肖林则面罩寒霜,心想肯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嫉妒陈凝,想下药陷害她。 等陈凝说完了,闻少波才问她:“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帮你审一下那个护士?把她的嘴撬开,让她交待出幕后指使者。” 陈凝郑重点头:“对,冤有头债有主,这人既然敢这么针对我,我总不能轻飘飘地放过对方吧。” 闻少波“嗯”了一声,说:“等会我先带你去看我爸,具体怎么治你先琢磨着。” “有什么事可以让肖林来找我,一会儿我就先回所里了,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陈凝立刻表示感谢:“那太谢谢你了闻大哥。” 这时他们几个人已经快到内分泌科病房了,几个人也就结束了谈话。 病房在四楼,410房间,这间病房里有两张病床,不过目前只有闻少波父亲这一个患者。 闻少波一进去就把那老人下半身盖的被子揭到一边,陈凝立刻发现,老人两只脚上有好几处溃烂发黑的伤口,腿上也是,有的地方脓血就露在外面,还有黑烂的死肉,看上去简直是触目惊心。 这时那老人闻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衰弱但仍有几分威严的脸。 他一看到闻少波,就跟他发脾气:“臭小子,我早说不治了,你非把我弄到这医院里来,浪费钱。” “你现在就去给我办出院,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陈凝一看就知道这老人的脾气大,她知道不少老人都这样,怕子女多花钱,怕把子女拖垮。 她就走过去,跟那老人说:“老爷子,您先别生气,我们准备给你用中医的疗法治一治,这样花不了多少钱的。” “我先给您看看,一会儿我再把我们中医科医术最好的两位大夫请过来,让大家给你做个会诊好吗?” 陈凝说得诚恳,长得又甜,闻少波父亲自然不好对她发脾气,这才安静下来。 但他对治病不怎么感兴趣,仍然说:“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我这病没指望了。我也不截肢,要强一辈子了,截肢干什么?反正早晚都有这一天。” 闻少波被他堵得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嘴,因为这种话老头也不是第一回说了。 陈凝却说:“那不一定就没指望了,现在我也不能给你做出什么保证,不过总得试一试。您就当是满足您儿子的一个心愿吧,如果他没有为您想尽一切办法治疗,有一天他回忆起来,他会难过,会觉得自己不孝。” 这回轮到闻少波父亲没话说了,这年轻女大夫说话一套一套的,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好说:“行,那你们就治吧。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一周没什么用,那我就不在这儿住下去了。” 陈凝答应了,然后她给闻老切了切脉,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就跟他说:“我先回去,一会儿把咱们科的老大夫请来会诊。” 肖林和闻少波跟着她走出病房,几个人一出来,肖林就问他:“嫂子,你看这个病能治吗?” 陈凝神色一正,说:“可以试试,闻老爷子这个病,可以用大剂化腐生肌的药来治,如果腐烂部位能成功收口愈合,接下来再用药扶正攻邪,是有望好转的。” “当然了,要是夏天的话,还可以用蜞针来吸掉他腿上的烂肉,这样效果更快一些。” 肖林没听懂:“什么是蜞针?” 闻少波却没有关注这个细节,他心里想的都是陈凝刚才说有望好转的话,他觉得陈凝既然这么说,或许她真有些独到的法子。 他跟他父亲相依为命多年,虽然总吵架,可要说真看着他父亲就这么走了,他心里也会很难受。 但他不会当着陈凝的面流露出这些心思,他就说:“肖林,你陪小陈大夫回去,我先回所里了。” 走之前,他又跟陈凝说:“你的事我回去会问问,她家里的情况,我也会调查的。你放心,如果她家里真收受了什么好处,我们一查就能查出来。” 136 第 136 章 一更 闻少波交待完就走了, 陈凝想到刚才肖林问的问题,就告诉他:“蜞针就是蚂蟥,蚂蟥可以吸食瘀血死血。把蚂蟥放到空心管里, 置于腐肉上方,待蚂蟥吸饱再换未吸血的蚂蟥,这样就可以快速把糖尿病足患者腿足上的腐肉清理好。” 肖林没想到还有这种怪异的治病方法,他惊讶地说:“蚂蟥居然还可以用来治病?这可真是稀奇。” 陈凝则说:“用这个来祛腐肉效果真挺不错的,但我们这没有那种专门用来作为医疗用的金边蚂蝗, 就算想应用这种疗法也用不了,所以我们就得考虑用别的办法来祛除脓血。” 说到这里, 她见闻老爷子这里暂时没人陪护, 就让肖林先留下, 她自己则回了中医科去找黎东方他们。 她从住院部出来后,直接回了中医科, 先去了黎东方办公室。 这时他那里还有两个病人在,见陈凝进来, 黎东方忙碌中抬头问了一句:“找我有事儿?” 陈凝点头:“内分泌病房来了一位糖尿病患者,糖尿病足很严重,部分医生建议截肢, 但患者本人不同意。家属希望我们中医科能给患者做一下会诊,刚才我去看了,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老师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一起过去吧,我再去跟李大夫说一声。” 黎东方听到患者的病情, 脑子里很快就想出了比较适合这种病情的药方。 可是按他的经验来看, 以前用这些药方来治,效果也不是很理想,那这个不理想的原因会不会也出在这个剂量上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很快就说:“你先去找李大夫,我给这两位患者看完,就去找你。” 陈凝答应一声,径直去了李大夫办公室。李大夫听说之后,也立刻同意了。 过了十几分钟,黎东方和李大夫把手头上的几位患者都处理完后,就跟着陈凝去了内分泌病房410室。 肖林还在病房里待着,病房里又多了个年龄与肖林相仿的年轻人。肖林介绍了一下,说这年轻人跟闻少波是一个所的,管闻少波叫师傅。 因为闻少波要亲自审案子,暂时过不来,就把他徒弟给派了过来,代替他先照顾下闻老爷子。 那年轻人看到陈凝他们进来,表现得又周到又客气。 黎东方和李大夫简单点了点头,就算跟肖林他们打过了招呼。然后他和李大夫就走到闻老爷子身边,开始给他诊脉。 诊完过后,两个人又查看了闻老爷子的腿,再做了一番问诊后,便示意陈凝先出来。 肖林在旁边看着,知道他们几个要一起商量下治疗方案。 闻少波的徒弟看他们都走了出去,就悄悄问肖林:“大林子,他们真能治吗?” 到底能不能治,肖林也不敢保证,但他还是说:“这我也不清楚,但他们肯定会尽力想办法的,你先安心等着。” 这时,陈凝已跟着黎东方和李大夫去了走廊上,刚到走廊,几个人便跟闻老爷子的主治医碰上了。 那大夫姓薛,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身上有股书卷气。看到陈凝的时候,他竟然跟陈凝开起了玩笑:“小陈大夫,你在咱们医院名气可是越来越大啊。” “听说你跟咱院好几个科室都合作过,看来这次轮到我们内分泌科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小陈大夫就能把咱院所有的科室都走一遍。” 陈凝:… 她有些无奈地道;“薛大夫,你确定不是在讽刺我?” 薛大夫笑:“不是,肯定不是讽刺你,我就开个玩笑。怎么着?你们这次是想给那位闻老爷子治糖尿病足?” “他这病可不好治啊。”说到这句话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被病房里的人听到了。 陈凝却说:“我们想试试。” 薛大夫早就听说过陈凝这个人,他现在也挺好奇的,想亲眼看看陈凝和黎东方他们怎么给那个患者治病。 如果他们真能治好,即使不能说是奇迹,那也是个了不起的事。 他就说:“那一会儿你们治疗的时候,不反对我在旁边观摩吧。” 陈凝当然不会反对,黎东方则不客气地说:“小薛,我们几个要商量一下,你有事先去忙,忙完你想去看就去,我跟小陈还能拦着你不成?” 薛大夫笑了笑,先去查房了。黎东方等他走了之后,就说:“患者这个情况,虚实寒热错杂,想治好决非一日之功,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中间肯定要根据他的情况来随时调整方案。” “但在现阶段,当务之急是尽快控制住他下肢远端的腐烂情况,并让腐烂之处尽快长出新肉来。” 李大夫点头同意:“是这个理,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先把老烂腿的情况控制住。等有所恢复,接下来才能把重点放到扶正上,同时兼顾祛邪。小陈,你觉得现在这情况,用什么药方比较好?” 他和黎东方其实都已有了腹案,但他还是想先看看陈凝的想法。 陈凝也没让他们失望,说:“用黄芪桂枝五物汤来治就可以,这副药是经方。” “但是,如果我们开出的药量与普通医生开出来的一样,那我觉得对闻老爷子的病很难起到明显作用。” “这个方子中,黄芪用生黄芪,生黄芪最擅托毒生肌,是痈疽要药,药性还平和。但普通大夫在这个方子中给出的黄芪药量可能仅有9克,或者15克,这点药量我觉得治不好闻老爷子的腿脚。” 黎东方和李大夫也想到了这一点,李大夫想了下,说:“医圣在这药方中,黄芪用三两,那我们按45克来算,你看怎么样?” 黎东方看着陈凝,等着她的意见。让他意外的是,陈凝却摇头:“如果是普通的血痹,肢体麻木或中风后遗症肢体不利,用这个量大概是可以的。” “但闻老爷子这情况,我觉得需要破格加大药量,尽力发挥生黄芪的托毒生肌功效。因为这个药比较平和,我觉得最终可把药量加到500克。” 黎东方自己考虑的量虽然比较大,但他听到陈凝这么说,还是吃了一惊。 “这么多…”他皱眉想了下,倒也没跟陈凝争执,他就说:“要不这样,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地加大药量吧。每次加完量之后都来诊断一次,以便观察疗效。” 陈凝没有反对,但她还是说:“老爷子这个病的治疗效果不像疼痛那么直观。腐肉生肌的效果也需要时间才能呈现出来,所以我觉得为了不浪费时间,避免病情恶化,刚开始给出的基础剂量也不宜太少了。45克肯定不行。” 李大夫看了黎东方一眼:“你以前在乡下有没有治过这种病?你最多用到多少?” 黎东方伸出两根手指:“用过200克,那个人的情况比闻老爷子要轻微。” 李大夫听了,想了下,跟陈凝说:“那我们不妨先把基础量定在200克,服药后如果患者无不良反应,再加量吧。” 陈凝同意了:“行,先这样,那就先用这个药方,再配以扶正的药。” “老师,针灸你比较擅长,我觉得针药并重效果会更好些,不如你给他进行针灸治疗吧。” 黎东方却摇头:“恐怕不行,因为我那边病人太多。现在还剩下不少号没看呢,事先没留出来那么长时间,我不能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就得走。” “有些病人是从乡下甚至是外省来的,一路车船店脚的不容易,只要挂上了今天的号,我就得给人看上,不能耽误。” “小陈,你也不用跟我和老李谦虚,你现在的针灸功力几乎不下于我,只是手劲上还差了点。但施针时你的感觉很敏锐,还会一些特殊的手法,一般的针灸治疗,有你足够了。” 李大夫听了,也说:“你就扎吧,反正你病人比较少,我也忙不过来。” 陈凝;… 她已经习惯了李大夫偶尔扎人一刀的说话方式,她就点头说:“行,既然你们俩都腾不出手,那就我来。” 几个人刚商量好,内分泌科的薛大夫就过来了。 他正好看到黎东方他们走进病房,他赶紧跟了进去,想看看黎东方他们怎么治。 然而他进来之后,就只看到黎东方拿出处方笺在写药方。 药方上的字他都认识,但他看不懂。 闻少波的徒弟也凑过来,看向处方笺,同样是一脸迷惑。 陈凝便在旁边解释道:“我们这次开的药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祛腐生肌,尽快控制住病情,不让溃烂的情况加重,并生出新肉来。同时也兼顾扶正,不过这不是目前最主要的目的。” “药量我们刚开始开的不太大,后续将会视闻老爷子的反应来处理。可能会逐渐加大药量。” 这回薛大夫和那个徒弟听懂了,他们也不需要知道药方中具体都有什么药,只要知道服药的目的是什么也就够了。 这时李大夫在旁边说道:“小陈的针灸很不错,我们几个人刚才商量了一下,让小陈先留下来,继续给患者进行针灸治疗。针药并重,一般效果会更好些。” 肖林神色如常,闻少波的徒弟却愣住了,但他不敢乱说话,只无措地挠了下脑袋,看了眼肖林,最终一个字都没从他嘴里蹦出来。 黎东方和李大夫交待完就走了,他们俩一走,陈凝就让肖林把床摇起来,因为患者前胸后背还有腿部足三里都要施针,需要让他坐起来。 闻老爷子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从陈凝他们进来之后他就这样,看上去比较消极。 他那样子似乎说:你们非让我治,那我就治,可我自己并不愿意治。 肖林扶着他坐起来,趁着陈凝在准备针具,他便小声跟闻老爷子说:“老爷子,你能不能开心点?你这样就不怕给人大夫造成压力?” 闻老爷子听他这么说,配合地咧了咧嘴,似乎在微笑。 肖林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说:“得,我看还是算了吧,您这笑比不笑还瘆人。” 于是闻老爷子又回到了漠然状态,陈凝让他把上身穿的病号服褪下来,他就照做。 陈凝很快走到他背后,在后背脊柱督脉两侧的足太阳膀胱经上选了几组穴位,一针接一针地扎了下去。 刚开始,闻老爷子仍一脸木然,可是等陈凝扎了几针之后,他眼神中就露出奇怪之色。 闻少波的徒弟对陈凝的针灸术真的不太放心,但他不敢管。 他见到闻老爷子的反应,因为担心,就小声问道:“师爷,你怎么了?” 闻老爷子眼神终于聚焦,知道看人了。他看了眼陈凝,很快又收回眼神,说:“没什么,就是扎针的地方有热气顺着一条条线来回串,有的地方还酸酸胀胀的。” 那徒弟不明白怎么回事,肖林却知道,他高兴地道:“你那应该是得气感,我听说有得气感,针灸的效果就比较好。嫂子,我说的对吗?” 陈凝这时已经扎完了后背的几针,正转到前面,抬手按向胸椎中间的一小片区域,也不知想干什么。 听到肖林这么问,她便笑了下,说:“对,老爷子能有得气感是好事,我这针灸也不算白扎。”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指就朝着老爷子胸椎骨之间的一个点位按了下去。 闻老爷子猝不及防之下,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闷哼了一声。 闻少波的徒弟一看又担心上了,心想这女大夫是要干什么? 他想问但是不好意思问,还不等他多想,就听到那女大夫说:“疼就对了,就是这个点。压痛感较强烈,适合进针。” 说着,她又持针扎了下去,那根长针顺着胸椎骨缝向胸腔的方向扎去。别说是闻少波的徒弟,就连薛大夫都不敢再乱说话。生怕打扰到陈凝,一个不小心,那针就扎到胸腔里去。 肖林奉命扶着闻老爷子,不让他动,免得影响进针。他站在老爷子后背,没看清陈凝是往哪个位置扎的,所以这几个人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不害怕。 不过薛大夫他们害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陈凝很快就进针完毕,松开手不久,闻老爷子眼中的疑惑之色就更加浓重了几分。陈凝就问他:“老爷子,您感觉怎么样?” 闻老爷子竟难得点了点头:“还好,跟前那几针一样,感觉很明显。你继续扎吧,我不会乱动。” 陈凝笑了下,说:“您愿意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治疗可不只是我们大夫的事,患者本人如果愿意积极配合,对治疗怀抱期望,那治疗的效果也会更好些。” 闻老爷子没说什么,眼神却开始追随着陈凝的动作,看样子他现在对治疗已经有了几分兴趣,态度跟刚才已经不一样了。 等陈凝在他腿上足三里穴扎完之后,老爷子长呼出一口气,主动说:“腿上有股热气往脚上走,热得很舒服。” 肖林一听就笑了,说:“老爷子,您就安心在这儿治吧,我看您今天针灸的感觉就不错。” “万一要是真好的,你以后还能回去上班抓贼呢。” 闻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斥道:“混小子拿我开涮呢?我还抓贼?就这老胳膊老腿的,我抓什么抓?” 肖林也不恼,仍不时逗老爷子几句,陈凝则开始对扎下去的针行捻转提/插的手法来行针,行针时神情很专注,像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 起针之前,她又如此操作了一遍,这才把针都拔了下来。 看了看表,她在这儿已经待了有一个小时。她赶快把针具都收拾好,跟闻老爷子说:“一会儿让肖林去药房抓药,煎药方法黎老师都写在了纸上。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去中医科找我,明天这个时间我还过来给您扎针。” 闻老爷子这时客气了几分,脸上也不像之前那么木然,他看着陈凝要走,就让肖林送她出去。 到了走廊上,陈凝又嘱咐了肖林几句,便打算先回中医科。 可这时,刚才离开410病房的薛大夫却又回来了。 他看到陈凝要走,竟然说:“小陈大夫,你先别走,我这边有几个病例,也想让你帮忙看看。” 陈凝微微皱眉,说:“今天恐怕不行,我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了,该回去了。你那几个病例如果不紧急的话,还是改天吧,明天也行。” 薛大夫有点急,他朝着肖林打了下眼色,似乎是想让他配合下。 这时不只肖林觉得奇怪,就连陈凝自己都觉得薛大夫的举动有些反常。 她便问道:“薛大夫,到底有什么事,能不能直说?” “我想你留住我,应该不是想跟我探讨病例吧?” 薛大夫:…… 薛大夫面色微窘,见陈凝仍执意要走,他这才说:“你还是先别去门诊楼了,林副院长的老婆来了,她正在找你呢。” “林副院长在病房里躺着,他老婆不知道听谁乱说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怪罪到你身上,打算找你算帐。我看你就在这儿待着,等她走了再回去吧,不然当众闹起来,真不好看。” 陈凝的脸沉了下来,咬了咬牙,说:“我跟他们家人没有任何关系,连话都没说过。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怪罪到我头上,这家人是不是都有什么大病?” 薛大夫心想,可不是有什么大病吗? 以前林副院长还很正常的,现在他老婆和他女儿一个又一个的骚操作,已经在六院里扬名了。 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他就劝道:“小陈,你先避一避吧,我怕她在气头上,伤到你。” 137 第 137 章 二更 林副院长中风之后, 便被医院里的大夫们推进了急救室进行抢救。因为及时,人很快就脱离了危险,但他目前还需要继续治疗并静养。 于是医院派人去把他的老婆找到了医院。林副院长的老婆到了之后, 在病房里哭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 为什么早上人还好好的, 这才半天, 她丈夫就突然中风了? 周围都是人,林艳萍自然不敢提呼吸科患儿下药的事,她就只能含糊不清的应付着。 林副院长的老婆叫朱秀娟,她从女儿那儿问不出什么, 其他人也都说不太清楚,就只好在病房里守着,打算等林副院长醒了再问。 中途她去公共卫生间门上厕所,隔着一层门板,就听到两个女医护人员在小声说话。 这一听,她才知道, 医院里的人都在传呼吸科有个护士给一个患儿下了泻药,指使这护士的人就是她女儿林艳萍。而林艳萍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陷害中医科的一个年轻女大夫,据说那女大夫长得特漂亮, 林艳萍一定是嫉妒她… 朱秀娟气得几乎把嘴唇咬破,要不是她担心自己女儿真做了这种事,她当场就想往那两个医护人员脸上扇几个巴掌。 她这时还比较谨慎,怕她女儿真做了这种事。因此她从卫生间门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林艳萍拉到没人的地方, 问她这事她到底做没做? 林艳萍怎么敢承认呢?万一嚷起来,那她不就暴露了吗? 所以不管朱秀娟怎么问,她都摇头说她没做。 朱秀娟信了, 心里也就有底了。 这时韩院长刚好过来看望林副院长,朱秀娟就当着几个院领导和一帮医生护士的面,质问韩院长:“我们家老林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现在我听说,院里很有多人都在传我女儿的流言,说她嫉妒中医科一个女大夫,还想设计陷害她。” “我想问问,院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这传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是不是那个女大夫?她到底想干什么?” 林艳萍就在旁边,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妈妈会忽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事出突然,她甚至想阻止都来不及。她这时特别想把她妈妈的嘴捂住,让她不要再说了。 她怕这事儿再说下去,就控制不住了。 可朱秀娟根本就不知道这事真是她女儿做的,还以为自己女儿是无辜的,是被医院里的人排挤着。她决意要当众给她女儿讨个公道,哪能让人拦着? 所以,哪怕林艳萍着急地低声劝她不要说了,她仍然不满地看着韩院长,似乎是在等韩院长给她一个交待。 她一番话说出来,六院的领导和医护人员在一刹那间门集体沉默下来,任谁都没能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走向? 韩院长看了一眼林艳萍,心里特别不满。 见他不说话,朱秀娟更生气了,她当下就追问道:“听说中医科那个女医生是院长你特招进来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就一定要护着他?” “我们家老林在院里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谁能想到他现在居然这么惨?自己女儿被人诽谤陷害,他还躺在病床上,却连个为他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周围的人听到她这番话,一个个都惊呆了,好象都被雷劈了一样。 韩院长这时只好说:“事情真相如何,公/安那边还在调查,我们还是等他们的调查结果吧,” “至于中医科的小陈大夫,她忙于钻研医术,与各大科室都有合作,应该没有心思造谣抹黑林医生。” “我想这件事可能是有什么误会。”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艳萍。 林艳萍见到他那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神,顿时心虚起来。 她懊恼地拽了下朱秀娟,说:“妈,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我回家再跟你说。” 朱秀娟却认定女儿在医院里受人欺负,她觉得她丈夫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被气病的。 如果她丈夫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家就不可能再过以前那样的好日子,这桩桩件件都让她心有不甘。 她觉得韩院长明显有推搪之意,就是想护着那女大夫,其他领导也在和稀泥。 一瞬间门,她怒火中烧,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韩院长说:“行,这件事你们院方视若无睹是吧?那我自己想办法。我要去问问那女大夫,她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推开试图阻拦的几个院领导,往外走去。 林艳萍都快急疯了,她拽住朱秀娟胳膊,就差跪下来求她不要去了。 韩院长他们特别无语,觉得眼前这一对母女简直是不可理喻。 郑玫这时也在外边听着,她见朱秀娟想去找陈凝,便跟身边的人交待了两句话,转身就往四楼跑。 她这时并不知道陈凝去了内分泌病房会诊,所以她想先过去提醒陈凝一声,最好让陈凝先躲一下。 415的门上了锁,有个中年男人就在门口等着。那人两只手上都提着东西,有罐头,有点心,还有其他吃食,看着沉甸甸的,估计值不少钱。 她便问那男人:“你是来看病的吗?这屋里的大夫在哪儿你看到了吗?” 那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说:“没看见,我不是病人,我是小陈大夫以前的同事。” 说着,他举了举手上的东西,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青风社区医院的人让我带来的,要送给小陈。她走了这么长时间门,大家都挺想她的。” 郑玫怔了一下,心中暗想,看来陈凝跟社区医院的人处得很不错。她都从那儿出来了,那边还有人特意来看她,真的不错了。 她便说:“那你再等等,东西拿好了,别摔坏了。” 她打算问问周扬,陈凝到底去哪儿了?可她还没找到周扬,朱秀娟已经上了四楼,直奔这边走了过来。 一堆医护人员在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都在劝她不要冲动,朱秀娟却完全听不进去。 郑玫此时就穿着白大褂,人也年轻漂亮,她就把郑玫当成了陈凝。因此她用力推开拦着她的几个人,从人群中硬挤出一条路来,直直冲向郑玫。 离郑玫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她就开始骂:“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有心眼?把那么多人哄得团团转,都帮着你说话。” “本来这不关我事,可你想坑我女儿,那就不行,你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脚步声一阵接一阵的传来,中医科好几个办公室的门都开了,几个中医大夫愕然看着走廊上的乱像,全都目瞪口呆,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扬下午在专心抄医案,一直没出门,竟不知道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刚从门里走出来,就见到林副院长的老婆冲到郑玫面前,抬手就向她脸上抓去。 周扬:… 其他人也都懵了,郑玫仓促之中急忙抬起胳膊挡住脸,但手臂上还是被挠出了一道血凛子。 她比其他人更懵,完全不明白朱秀娟怎么会对她下手? 她旁边就是来看望陈凝的任大夫,此时他手里还拿着那两包东西。见旁边的姑娘挨打了,他连忙往前边一挡,还好脾气地劝道:“别打了,别打了…” 周扬和另外几个大夫也过来拦在中间门,护住了郑玫。 有个大夫跟朱秀娟说:“你认错人了,你刚才打的是小郑大夫。她不是中医科的,是我们内科的大夫。” 朱秀娟正在气头上,一时之间门根本没反应过来那大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从一个护士手上挣开,再次伸手去挠郑玫的脸。任大夫一看,连忙挡上去。 推搡之间门,众人只听得哗啦拉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那中年男人大喊着说:“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疯了?这罐头是我们给小陈大夫买的,都让你给弄碎了,你赔钱!” 说到这儿,不等朱秀娟推他,任大夫反而凑上去,拽着朱秀娟袖子不放,一再说让她赔钱。 众人再次懵了,个个都惊叹于这故事的神奇走向。只觉得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朱秀娟这才回过味来,脑子里想起了刚才那大夫喊的话,她这才仔细看向郑玫的脸。这一看,她也有点失神。这人好象确实不是她那天在肝胆科看到的中医女大夫… 这一失神,她之前的气势就消了几分。被任大夫拽得心烦,她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你闹什么闹?” “给我让开,我不找你,我找姓陈的女大夫。她在哪儿?你让她给我出来。” 任大夫一听就急了,说:“你,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小陈大夫是个好人,她怎么着你了?你竟然敢上这儿来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的郑玫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众被人挠破皮,她又疼又羞,气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淌。 韩院长也跟在后边,这时他见闹得不像话,实在没法再忍下去了,便吼了一声,说:“朱同志,有什么事我建议你冷静点,免得连累到林副院长和你女儿” 众人正说着话,这时候楼梯口有人在喊:“来了俩警/察,他们要找呼吸科的林大夫。” 林艳萍这时候也挤在人堆里,尽量减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乍听到这句话,她吓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往人后边躲。 但她身边的人都跟她保持着一点距离,几乎没人愿意离她太近,她想躲也没地方躲。 听说警/察来找她,众人更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林艳萍和朱秀娟,并且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路。 这条路一让出来,林艳萍就暴露在众人视野中。她肩膀瑟缩着,几乎不敢与人对视,腿也有些发抖,似乎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朱秀娟脑子里轰地一下,心里顿时一凛。心想她女儿怎么会这样?医院的人又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难道说… 她脑子很乱,像一堆浆糊在搅。她一边怀疑,又一边企图说服自己,一再告诉自己她的女儿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她女儿多乖啊,怎么可能下药害人呢? …可万一这些事都是真的,那她刚才做的事不就成了笑话…等她男人醒过来,会不会想要打死她? 朱秀娟不敢再想下去,愣愣地看着两个身着警服的壮实男人往这边走过来。 周围的人都自觉让路,很快那两个人便走到韩院长面前,并看了眼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林艳萍。 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一张纸,跟韩院长说:“我们来传唤六院呼吸科的林艳萍,这是传唤证。” 说着,他把那张纸给韩院长看了一眼,再示意另一个人去拘捕林艳萍。 林艳萍跌坐在地,汗水一滴一滴从额头上落下来,抱着肩膀说:“不要,不要…” 朱秀娟急了,挡在她面前,说:“你们凭什么要抓我女儿,你们有证据吗?” 拿传唤证过来的警/察见惯这种阵势,不为所动地道:“护士高慧已经招了,她给呼吸科患儿下药这件事是呼吸科医生林艳萍指使的。” “林艳萍以帮高慧哥哥安排工作为借口,逼迫护士高慧为她办事。这件事我们所已经派人去纸箱厂核实过了,护士高慧的哥哥昨天的确去了纸箱厂上班,帮他们办事的人就是林艳萍。这一点,也有纸箱厂的人做证。” 朱秀娟听到这里,身子一软,差点也站不住脚。 她仍不愿意相信,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我女儿很懂事的,她小时候连蚂蚁都舍不得踩。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们是不是调查错了?” 那警/察不愿跟她多说,偏了下头,他那手下就弯下腰,给林艳萍戴上手铐,并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推着她往外走。 朱秀娟脑子里一片空白,亦步亦趋地跟着。但她走路没有那么快,跟了一会儿就看不见她女儿的踪影了。 她不由得扶在墙边,控制不住地呦哭起来,连连低语着:“天哪,怎么会这样?” 众人看到她那副样子,心情都挺复杂的,感觉这人挺可恨,但这样的境况,又有点可怜。 但要认真说的话,只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见陈凝在一个年轻小伙的陪伴下上了四楼。 林艳萍的妈妈就在四楼走廊的墙边靠着,眼神呆滞地盯着走廊上的人。 当陈凝走近的时候,她看着那身白大褂,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人才是中医科那个女大夫。 她脑子里闪过自己女儿刚被带走的身影,心里顿时生起一股恶气,一下子就站直了,朝着陈凝走去。 周围的人看到她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一时之间门竟没几个人敢拦。 周扬和几个中医科的大夫急忙过去,怕朱秀娟冲动之下伤到了陈凝。 任大夫这时也看到了陈凝,他又不认识朱秀娟,更不关心她是什么人物,他只想着跟陈凝打招呼。 因此他一看到陈凝,就扬着手臂朝她挥手,一边走还一边说:“小陈大夫,你可算回来了,我们社区医院的人让我过来代替他们看看你。看,还给你带了东西。” 走到半路,他看到朱秀娟还想对陈凝动手,不禁怒了,气愤地撞过去,斥道:“你这人是不是疯了?自己女儿做错了事,倒怪到别人身上,还讲不讲理了?难怪能教出那样的女儿?” 朱秀娟一时之间门竟让他给骇住了,犹豫了一下,就又被几个大夫给拦到一边。 众人打算把朱秀娟劝走,有个女大夫就说:“林副院长还在床上躺着,还需要人照顾,您得保重身体,还是下去吧,去看看林副院长。” 陈凝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看到警/察带走了林艳萍。这就表示,护士高慧已经招了,指使她给患儿下药的人就是林艳萍无疑,不然她这时候也不会被带走。 看到朱秀娟那嚣张疯狂的样子,陈凝停了下来,就站在她面前,淡淡地看着她的眼睛。 朱秀娟正气恼着,见陈凝非但不走,还敢站在她身边,她当即怒骂道:“你这个女人,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影响到了我女儿,不然她不会这么做?” “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眼里露着凶光,抬手就往陈凝脸上打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得一阵惊呼,周扬伸手要拦,却见陈凝牢牢地握住了朱秀娟那只打人的手,淡淡地跟她说:“其实我也不明白,林副院长的女儿为什么会这么恨我?我跟她之间门明明连话都没有说过,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到底是哪一点不妥,让她恨不得害死我?” “我想了很久,只想出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跟你女儿林艳萍都是一样的傲慢。你女儿傲慢到不能容许别人超过她,不能容许别人比她优秀。但凡出现这样的人,她就想出手打压,甚至毁灭。” “你们已经傲慢到了张狂无礼的地步,嚣张,目中无人,为所欲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林艳萍怎么会那么做?你今天怎么又会演出这么一场大戏?你们又怎么可能把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 “但你们得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得下你们这种傲慢的。自己打烂的牌,自己收拾,不要企图让别人背锅。” 说到这儿,陈凝甩了下手,把朱秀娟的手甩到一边。 一股大力传过来,朱秀娟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她脑子里却嗡嗡地,回响着陈凝的话。 这个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这个女大夫绝对不好惹,虽然很不甘心,她也知道,今天已经很不体面了,再闹下去,只会更难堪,更无法收场。 想到这儿,她恨恨地看了眼陈凝,在几个女大夫搀扶下,离开了中医科。 韩院长见了,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经过陈凝身边时。他跟陈凝说:“社区医院来人看你了,你去陪陪以前的同事吧。”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你也别太难受,过去就好了。” 说完他就走了,周扬忙问陈凝:“你没事吧?” 陈凝摇头:“没事,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肖林看得出来,陈凝心情其实不是很松快,他便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任大夫痛惜地看着地上被打碎的黄桃罐头,心里舍不得,可也没别的办法。都掉到地上了,还怎么送给陈凝? 陈凝把他让进去,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说:“任大夫,好多天没看到你了。你最近怎么样?” 任大夫听她问,便从自己包里拿出两本医案,双手捧着交给陈凝,说:“我现在还挺好的,你借给我的医案我都仔细看过,还抄了下来。现在轧钢厂的人说我看病水平比以前要强一点。” 陈凝把那病历收了起来,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两本,推给他,说:“这两本也适合你看,拿着吧,看完了再给我拿回来。” 任大夫一看就知道,这些医案是陈凝特意为他准备的。因为他知道,以陈凝的水平,这些病情相对简单的疾病,其实不需要特意记下来的。 他抿了抿唇,把医案接过来,然后把带来的吃食放到桌上,说:“这都是大家伙凑钱给你买的,以前你在社区医院上班时,大家没少吃你的东西。现在你不在那了,董壮也不在了,医院挺空的,大家都挺想你俩,有空你随时都可以过去看咱们。” 陈凝笑着把东西接过来,心里多少都有几分感动,说了声谢谢,竟有点哽咽。 任大夫想着刚才的情形,也有点不好受,就跟陈凝说:“你在这边,还算顺心吗?我看今天的事挺吓人的,那女的简直像有毛病一样。我们社区医院虽然小,但是在那儿呆着也舒心,你哪天要是想回去,就跟咱们说好了。” 陈凝:… 她笑了下,说:“任大哥,你还打算把我挖回去啊?” 任大夫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说说,我倒是愿意,可咱们那小地方也不适合你这样的能人。我就是瞧着今天的事,不大好受。” 陈凝笑着劝了了几句,连说没事。等到把任大夫送走之后,肖林才出声,说:“嫂子,其实你还是挺难受的是吧?” “不过我觉得你难受可以,难受之后。这些事也就过去了。”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人不遭妒是庸才。你看,像我这样的就没人嫉妒,所以我就是个庸才。” 陈凝听了,不禁露出笑意,跟他说:“谢谢,你成功安慰到我了。” 见陈凝情绪好转,肖林也正了正神色,问她:“嫂子,你跟我说个实话,就那个老烂腿,有几成希望能好?” 陈凝伸出手指,比了个七的手势,说:“七成吧。” 138 第 138 章 一更(修文) 肖林明显吃了一惊, 说:“那还挺有希望的,之前去过好几个医院,大夫都说没什么好办法。” 陈凝也怕他期望值太高, 万一效果不达预期会失望, 她就说:“无论百分比是多少,只要最后结果没出来, 说什么都太早。我看还是等治疗一段时间门再说吧。我刚才跟你说的,你也先不要跟你同事说。” 肖林明白她的意思, 便答应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 周扬便找了过来。进来的时候, 他先观察了一下陈凝的脸色, 见陈凝神色如常, 这才告诉她:“小陈大夫,主任让我通知大家,原定于今天下班前的会议要推迟一下, 应该是明天同样的时间门开会。” “听说到时候新上任的苏副院长会来参加会议,今天他还没到任, 所以要等一下。” 陈凝有些意外, 医院要来一个新副院长的事, 她是知道的。院里原本有两个副院长, 一位主管医疗专业相关的事务, 另一位主管后勤。 前者就是林副院长,主管后勤的那位副院长并没有被撤职,而是要调去西部地区,以支援西部落后地区的医疗事业。 听说那里到处都是戈壁沙漠,要比临川这种中部内陆城市荒凉落后许多。 一般人是不愿意调到那种地方去的,说是平调, 但在一些人眼里就是降职,去了也很难再回来。 但这是政治任务,不去也得去,除非有别的人选可以选。否则这个决定基本没有更改的可能。 此时,那位副院长已经回家收拾行李,估计都快出发了。 那么,这位苏副院长大概就是代替这位副院长入职六院的吧? 周扬小声告诉她,说:“我听说这个姓苏的副院长也挺懂中医的,他中西医都学过。” 陈凝应了声,表示她在听。但这个人她连见都没见过,自然也不会多想, 此时也快到了下班的时间门,肖林还要去守着闻少波他爸,于是他跟陈凝告别,又去了内分泌科病房。 陈凝回家的时候,家里除了季老太太,季深也在。陈凝听到楼上有动静,便问老太太:“大哥在上边忙什么呢?” 老太太手上针线不停,告诉她:“他明天去部队正式报道,以后就在那儿住,不能常回来了,兴许一两个月才能见着他一回。” 陈凝笑道:“那也挺好的,离这么近,真有什么事也能找到他。不像以前那样,天涯海角的,几年才能见一回。” “一周之后,婉姐带她对象回来,他肯定会再回来一趟的。” 季老太太应了声,提到季婉对象,心情有点沉重。她听说那小伙子有一条腿受了枪伤,比崔浩还要严重,连站都站不起来。都到那程度了,能治好吗? 但她不想在小辈面前唠叨丧气的话,便笑了下,说:“哦,到时候咱们一家人算是又凑到一起了。” “我估摸着那阵子你小姑父也快回来了,说不定他跟季婉他们能碰上。”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自行车铃的声音,轻快的声音刚停下,季野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院。 陈凝过去开门,把他迎了进来。她见到季野手里拿着个个头不大的纸箱,就好奇地问道:“这什么啊?” 季野笑了下,说:“不告诉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那纸箱还用牛皮纸包着,陈凝也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他还偏不说,那陈凝干脆不问了。 季野进屋后,先把纸盒放到桌面上,然后他又从包里翻出了带插孔的插座,找出几样五金工具,把那插坐安装到了靠近三人木沙发旁边的墙上。 陈凝看着插座,又看了眼纸箱,忽然想到,季野前几天曾跟她说过,要给她弄一个电吹风机。 那盒子里装的,应该就是电吹风吧?看大小很象。 她假装不知道,直到季野安装完插座,把那吹风机拿出来的时候,她才惊喜地说:“哇,是吹风机啊。” 季野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下,过去弹了下她的脑壳,说:“你早就猜出来了吧,还跟我装?” 陈凝笑着否认:“没猜出来,真的。” 这时老太太好奇的问道:“这吹风机是干嘛的?” 季野没说话,把吹风机插头往插座里一插,吹风机立刻轰响了起来。 那声音夹着喷出来的热气,从季老太太手边拂过去,把她吓一跳:“这什么呀?” 陈凝笑:“奶奶,这是吹风机,可以吹干头发。你看这热风多舒服,冬天洗完头用吹风机一吹,头发很快就干了,不用披着一脑袋湿头发等半天。” 季老太太惊讶地说:“那可是好东西啊,这不好买吧?” 这回轮到季野笑了,他说:“这东西我打听了一下,现在国内还没哪里有生产的,想买就得走特殊途径从国外买,这样就太敏感了,也麻烦。我弄到了图纸,觉得这东西也不复杂,就自己试着做了一个。我试用过了,感觉还行。” 陈凝看了看,一时看不出来吹风机的外壳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但能看出来表面镀上了银色的涂层,应该是绝缘涂层。这时季野也告诉她们:“吹风机表面是绝缘的,你们只要不让头发搅进吹风口和后边的排风口里,就没事。” “另外,手湿的时候,也一定要擦干再用。” 这些常识陈凝自然是知道的,但老太太可不知道,所以她听得很认真。 等季野说完用法之后,老太太就催促陈凝快去把头发洗了,好吹着试试。 这时炉子上正好放着热水壶,陈凝就把头发洗了,洗完之后,季野主动过来,用梳子帮她把头发通开,然后拉着她坐到木沙发上,把电吹风接上电源,开始细细地给陈凝吹头发。 季老太太就在旁边,一边安静地织着毛衣,一边不时看看他们俩。 季深这时候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抽烟歇口气的功夫,听到楼下呜呜地响,他就抬脚走了出来。 刚到楼梯口,向下望了一眼,他看到季野坐在陈凝身边,一手拿起一捧黑发,用吹风机不断地吹着。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能这样? 也许他这三十年过得太粗糙了吧?身边几乎都是雄性,不清楚正常人的生活该怎么过,所以他有点无法理解。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季野把吹风机插头从插座上拔了下来。季深以为这就算完了,然后他就看到他那个弟弟把媳妇的头发抓在手里,以指作梳,将头发分成两半,先抓起一半,竟开始给陈凝编辫子。 季深:…他真不能理解,并略感震撼… 他嘴角咧了一下,这时老太太招手叫他:“季深,收拾完了就下来吃饭吧,正好你弟也回来了。” 季深漫步迈下楼梯,先去拿了碗筷,又把饭盆端过来,一碗一碗的盛饭。 季老太太竟跟他说:“季深啊,以后你也要跟人家姑娘在一起过日子,你跟你弟学着点。跟姑娘在一起,不能太糙了,得细心,凡事多站在人家的角度想想。” 季深回头,无语地看着季野给陈凝编完两个麻花辫,然后从鼻孔里嗯嗯两声,就算是答应了。 至于是不是真听进去了,就只有他知道了。 他觉得他没办法跟他弟学,这个他真的学不来,他不行… 陈凝见季老太太还要给季深上课,忙笑着拦住她,说:“奶奶,大哥和季野不一样,这不能比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相处方式,你让他们自己慢慢来吧。” 季老太太这才放过季深,可等季深连着干掉两大碗饭后,季老太太又说:“你上次送甜妮回去,她怎么说的,你俩说开了吗?” 季深怔了一下,说:“什么说开了?” 季老太太表情微变,说:“说你想跟她处对象的事啊,这种事你这个男方不主动说,你还想让人甜妮说啊?” 季深迟疑地道:“其实我是想跟她聊几句的,我告诉她我要去358团当团长,还想问问她具体在哪个部队的,结果她看着我像见了鬼似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凝本来正在吃饭,听到这里,连忙把饭咽下去,然后才“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跟季深说;“你这么说,估计把她吓一跳。她前些天跟我说,他们团要来一个新团长。据说那个新团长特别特别凶,所有的连队都很紧张,都在为迎接新团长做准备。就怕哪方面没做好,成了新团长的靶子。” “你现在明白她为什么跟见了鬼一样吧?” 季野也笑了下,他也没想到他大哥和甜妮之间门还有这样的渊源。他当然知道甜妮在哪个部门,但他并没有跟季深说得那么细,所以季深才知道。 季深怔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地说:“她也是358团的啊?” 陈凝笑:“对,她是文职,以后你俩会经常见面的,你有机会要照应她一下。” 季深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凝则已经开始在脑子里脑补出他们俩在团里见面的情景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门能不能擦出火花来? 当天晚上,陈凝见季野兴致挺高,暂时就没提医院里发生的事。次日一大早,她照常早起,由季野陪着她一起去了六院。 当天下午四点半近五点的时候,周扬就来找陈凝:“小陈大夫,先去小会议室吧,一会儿新任副院长就过来。” 陈凝手头正好没什么事,她便答应一声,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准备锁门去会议室。 周扬却又叫住她,回头看了眼门外,然后他竟然把门关上了。 陈凝愣了一下,问他:“你干嘛呀?” 周扬怕她误会了,连忙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跟你说个内部消息,我也是刚得到信。你是我第一个通知的人。” 陈凝扯了扯嘴角,说:“那我谢谢你了。” 周扬便说:“咱院的刘副院长不是要去支援西部医院吗?现在他可能不用去了,上边在讨论换人,最后结果还没出来。你猜可能会换成谁?” 陈凝觉得,周扬既然这么问她,那这个人应该是她认识的。六院够级别的人就那几个,韩院长总不可能去吧? 那还能是谁? 她微微一怔,随后又觉得不可能,但她还是说:“不会是林副院长吧?” 周扬立刻说:“就是他。” 陈凝:“…他怎么会去?是上级更改了决定吗?” 周扬却摇头,说:“不是,是林副院长主动要求的。他昨天下午醒过来的,今天上午神志才彻底清醒,然后就向上级提出了调到西部的想法,不用刘副院长去。” 陈凝愣了半晌,心里忽然觉得,这个林副院长这么做,是想避开现在这种对他极为不利的局面吧。 既能继续当领导,又能从目前这个尴尬的环境中脱身,免去一堆非议,真是一出金蝉脱壳的计谋。 如果调查能够确认,林副院长曾在行动上做出过袒护他女儿的事,那上级仍然要把他调到外地去当领导,就不是个合理的决定。 再说他的家人现在涉及到了投药案,在案情还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把他调走,这种决定也将是草率的。 她也只是听说林副院长自己有这么个提议,上级毕竟还没批准,她就没发表什么看法,跟周扬说;“这的确是个大消息,那新来的苏副院长以后是管后勤还是管医疗?” 这一点周扬倒是没考虑到,陈凝也就是随口一问,见他也不知道,便说:“那走吧,估计这时候已经有人过去了。” 周扬点头,跟陈凝一起出去。 两个人到达会议室的时候,中医科的人多数都到了,那些大夫看到陈凝进去,有好几个人都跟她打呼。那位五十多岁的女大夫还很和气地向她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椅子,说:“小陈,你坐这儿,一会儿领导可能会问你话,你别坐得太远了。” 陈凝觉得这个位置离主位太近,以她这个年龄,坐那儿稍嫌托大了,她就说:“我还是去那边坐吧。” 女大夫却拦住她,坚持让她坐,别的大夫也说:“你就别推辞了,今天的议题,是你跟黎大夫、李大夫联合提出来的,到时候你肯定要讲话,坐那儿方便。” 陈凝这才坐下,她这边刚坐定,李大夫和黎东方就一起走了进来。 他们俩进来之后,就只剩徐主任和那位新来的苏副院长没到了。 这两个人并没有让这些中医大夫们等太久,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徐主任先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则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 那人五官周正,浓眉大眼,骨架偏大,看着挺壮实。年龄也不算太大,估计还不到五十,大概能比韩院长年轻了十岁。 徐主任一进来就给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咱院新来的苏副院长,以后咱院医疗方面的具体工作,就由苏副院长负责了,大家鼓掌欢迎。” 苏副院长和气地朝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说:“大家好,我叫苏诚,诚实守信的诚。” “今天是我到六院上任的第一天,之所以第一个来中医科参会,是因为我听说你们科要做一个经方药量与疗效相关的实验。我本人以前也是系统学习过中医的,当然了,我临床经验很少,跟诸位没法比,但我对这个实验还是很感兴趣的。今天过来,就是想听听大家具体都是怎么打算的。” 说着,他在众人的鼓掌声中,与徐主任并肩坐在长桌尽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医生,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他紧接着又拿出一个钢笔,拧下笔帽,似乎随时都会做记录。 中医科的大夫们看着这新来的副院长,个个都在狐疑着。有人想着,这个苏副院长不会是想亲自参与这个实验吧? 黎东方则在考虑,这个人没有临床经验,那他会不会做出外行领导内行的事? 苏副院长安静地看着在场的人,见没人说话,他平和地笑了笑,说:“怎么没人说话?哪位是领头人?不如由这位领头人先来讲几句嘛。” 139 第 139 章 二更(修) 在场的大夫们马上把目光投向黎东方、李大夫和陈凝身上。因为黎大夫和李大夫是中医科公认医术最好的大夫, 陈凝则是中医科的后起之秀,并隐隐有与黎大夫和李大夫比肩的趋势。而这个议题也是他们三个人发起的,那发言人自然得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苏副院长的眼神也落在他们几个人身上, 最后他的眼神又在陈凝脸上扫过,很快便又收了回去。 黎东方吸了口气, 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苏副院长又说:“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是来做个倾听者。如果有不解的地方, 我也会提出一些疑问。但我不是业内的资深专家,只是略通皮毛,因此我并不会对你们的计划指手划脚。外行领导内行是大忌,具体的技术工作,还是要由你们自己来完成的。” “我主要就是要了解情况,评估可行性,并将进展情况进行汇总, 在必要的情况下向上级汇报。” “如果你们这一实验能取得不错的效果,那我同样要把这些事汇报上去的。” “说白了, 我在这里面就是起了个上传下达的作用,算是个传递者。当然我也有要求,我希望你们在实验中不要太激进, 毕竟我们面对的是人的身体,这个容错量很小,对吧?” 听他说了这些话,在场的中医大夫们虽然没说什么, 心里却略感惊讶。 这位苏副院长看上去像是个务实的人,对中医科的工作似乎也挺重视的。当然这也只是初次印象,暂时还说明不了什么。人到底怎么样, 还得往长远了看。 但黎东方心里的疑虑也确实减少了许多,只要这个苏副院长自己明白外行领导内行的弊端,那他们的工作也就好做些。 于是他开口说道:“我来说几句吧,这件事说起来跟小陈大夫关系很大,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这个实验计划。” 苏副院长诧异地看了眼陈凝,没说什么,示意黎东方继续说下去。 黎东方就把关于度量衡换算的疑点说了出来:“我六十年代被下放到农村做赤脚医生,在村里待了六七年,那些年我有很多次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按着经方的药方给患者开药,效果却不明显呢?明明辩证是准的,可就是没效果。偶然的机会,我加大了药量,结果患者居然好了。”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琢磨着这药量和效果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根据来,其他大夫也有这种感受吧?” 李大夫点头:“对,我也有过很多次这种经历。后来我会在必要时加大药量,有时候也会把作用相似的几味药都加进去,间接加强药效。结果证明,这么做很多时候是有效的,也确实治好了不少大病重病。不过这么做的话,药性略杂,不够精纯,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听到他们这么说,又有好几个大夫也点头,有个大夫说:“确实,感觉按经方治病,有时候效果真不行,尤其碰上复杂的大病,那药吃了跟没吃一样。为了应对这种问题,我们有时候也会开大方子,把作用相似的几味药全塞到一个药方里,这样开出来的一个药方动不动就十几味药,甚至更多。” 见这些大夫们都这么说,苏副院长便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这些常年做临床之人的说法。 之后他问黎东方:“据小陈大夫所说,仲景医书中一两应为15克,你们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吗?” 这回在场的中医们就不说话了,这个说法对他们来说毕竟是颠覆性的,谁也不敢在没有大量实例的情况下就认可这个结论,结论可是要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 见众人不说话,苏副院长自己说道:“看来还需要实践来验证这个说法是否成立。现在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小陈大夫,可以吗?” 副院长要问自己话,陈凝当然不可能说不可以。 在众人注目下,她点了下头,说:“当然可以,您有什么尽管问。” 苏副院长手里的笔尖对着笔记本,一边开会一边记,这时他停下笔来,抬头看了眼陈凝。看到她那张嫩生生的脸蛋时,心里又生起一股魔幻的感觉来。 现场有这么多行医多年的老中医,这些人竟然对这小姑娘挺尊重。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收回念头,原本温和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小陈大夫,这个说法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我也有自己的忧虑。我们都知道,中医所使用的药物大都有偏性,很多时候我们治病就是以偏纠偏。热者寒之、寒者热之就是这个道理。那我会担心,如果一味加大药量、那在给病人做治疗的时候,会不会用药过量,导致坏病?” “比如病人原本有热证,用凉药来清热或许是对的。但用药量过大了,导致病人热证退去之后复感寒凉,从而又成了凉证,这样病情不就变复杂了吗?” 他说话语速虽然不快,但却隐隐给人以一种压力感,而这时候,压力就给到了陈凝。 在场的中医大夫都挺惊讶的,因为苏副院长刚才对他们说话时一直都挺和气。这时他对着陈凝,却改变了态度,竟有一丝咄咄逼人之感,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凝还算沉得住气,苏副院长的态度虽有些凛冽,她也能稳稳当当地坐着。 这时,苏副院长竟又说道:“我们都知道,在医圣张仲景所著的《伤寒杂病论》一书中,记载的很多病都是因为医者医治不当而产生的坏病。尤其是太阳病篇,大部分篇幅讲的都是坏病。这就可以知道,因为医者误治导致病人病情加重的情况绝非个例。所以我想问问小陈大夫,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他话音落下,如同一颗石子抛进了众人心里,泛起阵阵浪涛。 一时间,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黎东方皱眉看了眼苏副院长,随后又看了眼陈凝,心里也有点没底了,陈凝能撑得住吗? 这时,他发现陈凝的眼皮往上掀了掀,随即将视线不闪不避地投到苏副院长身上。 众人便意识到,小陈大夫估计并没有被苏副院长刚才说的那些话吓到,看样子,她是要说话了。 在众人期待下,陈凝终于说道:“苏副院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你可能是怕我以后走偏了,钻牛角尖,一味用大剂量的药给患者治病,对患者造成不利影响。” “但我想说,这件事并不会发生。药量具体该用多少,是需要按照病人的实际病情来判断的,并不会一味偏重。对于一些危重证患者,很多时候确实要大剂药才能立起沉疴,这个事实我们没法避免。如果剂量不够,那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但这不表示我什么时候都会用大剂量的药给患者治病。” “如果您想听得具体一些,我可以给您举个腺病毒肺炎患儿的例子。” 苏副院长偏着头打量着陈凝,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清脆悦耳。即使是在据理力争,也不会显得咄咄逼人。 他心中暗暗纳罕,感觉这个小姑娘的行事跟她的年龄相比,是真的有点违和。明明该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年纪,怎么会把事情做得处处妥帖? 他忽略这些杂念,点了点头,说:“当然想听,你说吧。” 陈凝这才说:“这个患儿是我独自跟呼吸科合作会诊的一个案例,患儿属于典型的麻杏石甘汤证,我给他开的也是这味药。至于药量,我是按照一两等于15克来换算的。但那患儿还不到两周岁,所以我只给了他成人五分之一的药量。同时在下医嘱的时候,一再叮嘱患儿家属只给患儿服用一半,剩余的是否还要服用,需要等我次日看过再说。” “这副药有明显的退热效果,全在于药方里的石膏。我就是担心药量过多、会导致患儿退热后反生寒证导致坏病,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医嘱。” “后来患儿体温趋向平稳,喘咳等症也有好转,我就让家属把剩下的一半汤药倒了。我觉得这件事就足以说明我不是一味在用重药。” 说到这里,她不再说话,身子往后一靠,靠到了椅背上,看着苏副院长,像是在等他的答复。 众人还在惊疑之中,就见苏副院长表情很快就变得温和下来,好象刚才的严肃根本不存在一样。 黎东方心想,这个姓苏的还会变脸呢。 就在这时,苏副院长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朝着徐主任说道:“徐主任,之前你跟我说这个项目的主导人是黎大夫、李大夫和小陈大夫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事让人实在难以接受。” “现在听了小陈大夫这一席话,我觉得或许我该用新的眼光来看待年轻一代的医生了。” 众人只觉虚惊一场,在靠墙处旁听的周扬和另外两个学生却在缩着膀子,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周扬很想跟苏副院长说:不,您只要用新的眼光来看待小陈大夫就行了,不用这么看他们这几只菜鸡。 他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苏副院长这时候却又说:“我想问的基本都问了,现在我想知道,你们手头有没有现成的病例,适合做这样的实验?” “我希望你们在给这类病例做治疗的时候,能做出详细的记录,后期还要进行跟踪记录,这些资料我需要汇总起来。” 不用他提醒,黎东方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但苏副院长也跟他们要资料来做汇总,黎东方就有些迟疑了,因为他不太清楚苏副院长想干什么。 似乎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苏副院长居然说:“不是我跟你们吹牛,论临床经验和医术,我不如你们。可要论整理资料,归纳汇总,那你们可能就不如我了。” 黎东方:…… 李大夫:…… 众人和陈凝也都沉默地看着苏副院长,心想这不就是在吹牛吗?原来你是这样的副院长。 这时他们又听到苏副院长说:“有些事,我需要向上级汇报。如果你们出了成果,我要让上级通过这些资料,知道你们曾经做出的努力。也要向上级证明,你们的结论不是空中楼阁,不是臆造和幻想出来的,而是在经过数以百计、千计,甚至更多案例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事实。” 众人竟都被他这理由给说服了,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黎东方想着资料给他一份也不是不行,他便点头,说:“可以,我们每处理一个相关病例,都会有详细记录和后期反馈。资料我们会给你一份。” 苏副院长轻轻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有没有适合的病例?如果咱们院里就有,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这时候黎东方他们还能多说什么,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 黎东方便说:“现在就有一个,这位患者按我们的初步判断应为四逆汤证,之前梁大夫给他看过病,开的也是四逆汤,但没收效。这次我们打算按一两15克来开药,附子开到30克,以炙甘草来制约其毒性。” 苏副院长当然知道四逆汤,这确实是一副经典的经方,但附子用到30还是挺让他吃惊的,但他没反对,就说:“患者现在在哪儿?” 他确实是想亲自看看患者的情况,黎东方却说:“已经跟他联系过了,明天上午他过来。” “另外其他大夫也提供了几个可用病例,不过我们打算一个个来验证,前边的收效了。再开始下一个,这样更稳妥。” 苏副院长也很赞成他们这样的做法,便点了点头。 这时徐主任看了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散会了?” 苏副院长便说:“暂时没什么事了,让大家都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见黎东方、李大夫和陈凝凑到一起,几个人似乎在小声商量着什么。然后他们就一起往外走,隐约间听到他们好象要一起去看一个病人。 苏副院长竟产生了几分兴趣,他伸手叫住黎东方:“黎大夫,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黎东方:…这位副院长这么闲吗? 但他也只好说:“内分泌科病房有一位糖尿病足患者。我们几个应患者家属邀请,这几天在给他做治疗,下班前我们打算再过去看看患者的情况。苏副院长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苏副院长却说:“我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我随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黎东方看了眼陈凝,多少有点无奈。也不知道是这副院长是对中医临床感兴趣,还是对他们的实验很感兴趣? 看他这样子,最近应该是不会少来中医科了。 于是一行人很快出了门诊楼,脚步匆匆地向着住院部走去。 正是下班时间,不少医护人员都经过一楼大堂往外走。因此,很多人都看到陈凝他们几个中医科的人跟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走在一起,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有人以为那中年男人是患者家属。但有消息灵通的人却认了出来,那个中年人竟然是新来的副院长苏诚。 这个消息一传开,大堂里很多人都在惊讶,他们有点不明白,这个副院长刚上任第一天,他怎么就和中医科的人搅合到一起了? 百思不解之中,有个人若有所思地道:“是不是又有什么疑难病例,想找中医科的人会诊啊?然后苏副院长正好碰上了,就想跟着过去看看?” 众人竟觉得,这个解释似乎挺合理的啊? 有个人却忽然跟身边的人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出来,自从小陈大夫去了中医科。各个科室找他们会诊的次数都多了。” 周围的人一想,好象真是这样啊。那是不是说明。那个小陈大夫治病是真有本事? 他们都清楚,如果中医科的大夫没本事,他们自己科室的人想找中医会诊,是不会找这种人的。 阵阵议论声中,黎东方等人已经到了内分泌科病房410室。 这时候肖林不在,闻少波的徒弟也不在,只有闻少波父子俩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的坐着,看上去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快。 看到陈凝等人进来,父子两个连忙都收起剑拔弩张的架势,请他们进来。 闻老爷子礼节性地朝众人点了下头,没说什么。闻少波则客气地跟陈凝和黎东方他们说;“真是麻烦你们了,都下班时间了,还劳动你们走这一趟。” 黎东方笑着说:“不麻烦,小陈的事还多亏了你帮忙,不然真凶就很难落网。” “要说麻烦,还是小陈最辛苦,她得天天过来给老爷子针灸。这可是很考究功力的,换个水平不行的,你就是让他按着小陈留下的针眼下针,他也扎不出那样的效果啊。” 黎东方说到这里,一向沉默寡言的闻老爷子竟然罕见地点了下头,看了眼陈凝说:“小陈大夫针灸扎得确实不错,不管能不能治好我这老骨头的病,她都厉害。” 闻少波听了,有点不耐烦,说:“爸,你又乱说什么?人家大夫都没说治不好,就你乱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要积极些……” 苏副院长看着他们父子俩说话,隐约觉得他们俩的相处方式很熟悉。 想了下,他忽然问闻老爷子:“老爷子,你还认得我吗?我姓苏。” 陈凝和黎东方他们都怔了一下,心想敢情苏副院长跟闻家人还认识? 这可真是挺巧的。 闻老爷子盯着苏诚的脸瞅了一会儿,感觉这张脸跟另一张中年人的脸挺像的。 他迟疑着说:“你是不是老苏家那个二小子,叫苏诚吧?小时候老调皮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 苏诚:…他只想认认熟人,这怎么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呢? 好在闻少波这时也认出了苏诚,他忙说:“你是苏二哥吧?我记着我十岁的时候,你都上班了。后来你家搬走,就再没见过你了。” 苏副院长感慨地看着闻少波的大体格子,叹道:“你长大了,看这模样,一定挺抗造的。” 闻少波笑了下,说:“确实抗造。” 然后他又奇怪地说:“苏二哥,你怎么会来这儿?你也是中医科的?” 黎东方和李大夫都不大爱说话,陈凝就在旁边笑着介绍道:“闻大哥,这位是我们医院新来的副院长。” “今天是他第一天来我们医院上班,正好就碰上你们爷俩了,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闻少波听了也不禁感慨,心想这的确是太巧了。 略作寒暄之后。苏副院长便掀起被子,看向闻老爷子的腿。这一看,他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倒抽一口凉气,露出震惊之色。 闻老爷子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低下头,把被子重新盖上。 曾经的他,在大院中所有孩子的心中,是个令人敬仰的警/察。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以这副年迈的残躯,面对着当年那个孩子王的审视,这种感觉,其实真的不太好。 陈凝心思机敏,看到闻老爷子的表情,就猜测着,像他这样要强一生的人,其实并不想让故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这时闻少波看了她一眼,跟她说:“小陈大夫,你那个案子有了一点新进展。高慧交代,林副院长在事发后给她传了纸条,许诺安排好她家人和她以后的生活,以此作为让她封口的筹码。经我们调查,六院的林副院长确实曾派人给高慧家人送过钱。所以林副院长也是涉案人之一。” 陈凝:… 140 第 140 章 一更 陈凝怔了片刻, 然后说:“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所里已经批了拘留手续,稍晚一点就会派人去医院。正常的讲,卫生部门和医院方面很快也会做出反应的。法律责任他当然要负, 行政处罚应该也少不了。” 苏副院长并不知道他们俩具体在说什么,但他一句都没问。 陈凝与闻少波说完话之后,注意到闻老爷子的腿还用被子盖着, 她就说:“刚才黎大夫、李大夫和我都已经给你把过脉,我们一致认为你服药后的情况尚可。为了促进你腿上的痈疽尽快愈合, 我们这次打算再把生黄芪的量加大一部分。没有问题的话,每次服药都加一些,如果你有不适,一定及时说出来。” 闻老爷子看得出来, 陈凝他们这几个大夫是真想把他这个病治好。就冲着对方的心意, 他就算心里不抱什么希望,也觉得该配合一下。因此他点了下头:“行,这方面你们是专家,你们看着办吧。” 老爷子的腿要想恢复是需要时间的,暂时还看不出明显的效果, 按陈凝的估计, 一周之后就能有比较显眼的变化,闻老爷子到时候看到效果, 应该也不会再闹着要出院了。 苏副院长临走前给闻少波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让闻少波有空去他家玩, 这才随着陈凝等人一起离开了内分泌科病房。 第二天上午, 陈凝刚来上班不久,徐主任就派周扬把她叫了过去。 到了主任室之后,陈凝一眼看到苏副院长坐在徐主任对面, 看她进来,他便对她点了点头。 陈凝刚到,李大夫和黎东方也来了,徐主任见人齐了,就说:“苏副院长跟我商量了一下,我们打算成立一个小组。他担着小组长的名,主要成员就是老黎、老李还有小陈,另外周扬也算上。” 李大夫皱了下眉头,说:“小周?他来能干什么?” 周扬:…… 徐主任知道李大夫的脾气,也不当回事,只笑着解释:“苏副院长的意思是,你们几位大夫平时忙,该有个人专门来帮你们做记录,免得要记的内容多,耽误了你们看病。他记录的内容做一下简单整理即可,深层次的梳理和归纳总结工作,就由苏副院长来做。像这些案头工作,苏副院长是比较擅长的。” 徐主任说的内容其实跟昨天会上说的相差不大,李大夫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但他看了眼周扬,还是说:“我这人不喜欢身边待人,需要记什么,我可以自己记。” 黎东方也说:“我从年轻时就养成了自己写医案的习惯,就不用小周过去了,让他到小陈大夫那待着就行。他们都是年轻人,更有话说。” 言外之意,他也不愿意让周扬总在他那儿待着。 周扬感觉自己一再被嫌弃,多少有点不自在。他怕陈凝再把他给拒了,那他可真够丢脸的,便眼巴巴地看向陈凝。 陈凝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那受到打击的神情,她只好说:“行,那你就到我那儿去吧。” 周扬是一心想进入这个小组里多学点的,因为他知道,徐主任的医术并没有黎东方他们几个人厉害。他之所以能当上主任,是因为黎东方和李大夫不爱处理乱七八糟的杂事,主动让贤,那位置才轮到徐主任坐。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等陈凝往办公室走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比她大好几岁的助手。 他们半路碰到那位五十来岁的女大夫,女大夫还对着陈凝打趣道:“哟,小陈,你年纪轻轻都有助手了,不得了。” 陈凝笑了下,说:“临时的,是临时的。等时候到了,还得把人还给徐主任。” 开过玩笑后,两个人就回了办公室,周扬自己搬来了一套桌椅,坐好了之后他就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听老中医说,要想学好中医,得从抄方子学起。我今天开始就帮你抄方子,你不反对吧?” 陈凝拉开抽屉,丢给他一包萨琪玛,头也不抬地说:“你人都来了,我现在反对有用吗?拿着吧,等休息时想吃就吃。” 周扬伸手接了过去,咧嘴笑道:“还有吃的?这待遇真不错。” 陈凝看了他一眼,没接话,显然并不想跟他闲聊天。 周扬缩了缩脖子,也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门还半开着,随时都会有患者过来,他便低头开始看医案。 看了没多久,门口就出现了两个人,有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敲了敲门,随后抬脚往里走。 陈凝抬头看过去,见到来人是区组织部的一把手陆家林。之前他孙子小石头患了腺病毒肺炎,送到呼吸科抢救,当时她曾经去会诊过。 最近几天陆家林请了假,和家人轮流在医院照顾孙子,所以他这几天常出现在医院。此时他身边还有个男人,那人看上去要比陆家林年轻几岁。 陈凝便笑着请他们进来,陆家林见着陈凝就高兴地跟她说:“今天大夫又给小石头做了检查,说他已经完全康复了,我们今天下午就办出院手续。小石头他能好得这么快,还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还要多亏了小陈大夫。” 陈凝忙摆手:“别客气。”说着,她看了眼那中年男人,问陆家林:“这位同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家林忙让那人坐在陈凝旁边,跟她说:“就是感冒了,才感冒一两天,还不严重。” “本来他说没事,小毛病,不用看。可我觉得,既然他在医院,那就来看一下也好。” 几个人正说着话,苏副院长又出现在中医科的走廊上。陈凝看到他的身影,不免感到有点奇怪,这人刚来上任,事情应该挺多的,怎么老往中医科这边跑? 但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她便挪开视线,看了眼患者,也不急着做问诊,先给他诊了下脉。 诊完之后,她才问那中年人:“具体哪里不舒服?” “头疼不疼?出汗没有?怕风吗?” “身上感觉冷不冷?脖颈和后背有没有什么感觉……” 患者已经从陆家林那儿知道了陈凝的医术,知道这小姑娘是能治大病的,他对陈凝就没有半分轻视,陈凝一问,他就客客气气地说:“出汗,出的不多。头疼,脖子难受,像压着东西,后背也紧,不舒服…” 听完他的叙述,陈凝看了眼周扬,跟他说:“记一下。” 周扬这时已经把笔记本都准备好了,陈凝一说话,他忙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笔,示意自己已做好准备。 陈凝这才说:“患者汗出,恶风,发热,兼见头项不利。为风邪外袭、卫阳不固、营阴外泄,属营卫不合之证,因兼见头项强痛,宜用桂枝汤加葛根。” 说完之后,她示意周扬把药方写出来,周扬药方背得倒是熟,很快就写完了。 陈凝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她就告诉陆家林:“这位同志来得及时,还在感冒初起阶段,病邪尚未入里,因此治起来还是比较简单的。但服药方法你们需要注意一下,中病即止。具体服法,让周扬跟你们说一下。” 这时陆家林已经看出来了,那小伙子明明比陈凝还大,但他在这儿应该是给陈凝当助手的,或者说是徒弟。 因为他抄方子的时候,跟古代学医的徒弟真没什么区别。 他觉得这事说起来多少有点稀奇,那么多老大夫都没带徒弟,陈凝倒带上了。 六院的领导也是够开明的,不但破格让这小姑娘当了大夫,还给她安排了助手。 当然,这也从侧面上证明了,这位小陈大夫的医术是真的高,不然六院不至于这么做。 想到这些,陆家林不禁又看重了陈凝几分。 这时周扬跟那中年男人说:“这个桂枝汤你拿回去熬好后,熬药要先煮葛根。熬好后的药分三次服用,第一次只服三分之一。服的时候一定要保证药在温热状态,才能起到最好作用。因为加了葛根,服药后不需要喝粥,以免发汗太过。第一次服用一部分,约三分之一。” “之后如果顺利出了一层薄汗,剩下的药就不能再喝了,倒了就行。要是舍不得那点药,非要喝下去,反而对你的身体不好。” “如果这时候汗还没出来,那就再喝一部分…” 陆家林听他说完之后,惊讶地道:“吃个药还有这么多讲究?” 陈凝笑着点头:“当然,药物是有偏性的,药量少了效果不到位,药量如果过了,会对身体产生不良影响,可能会产生新的病。” “我这次开的药,服药后只要出一层薄汗,剩下的药就不要再吃了,不要舍不得。” 陆家林对她的话自然是很信任的,他便连声答应。看完病后,他就把那人带走了。 陈凝并不知道,这时候苏副院长就在走廊上站着,他本来是要找徐主任继续说点事的,正好碰上陈凝给陆家林的朋友看病,他就在旁边听了几耳朵。 这一听,他就听到陈凝嘱咐患者服药不要服过量,中病即止。听完之后,他沉思了片刻,心想这个小陈大夫确实不是个激进的人。 她之所以提倡加大经方的药量,只是为了想提高疗效而已。并非为加量而加量,也不是哗众取宠,更不是莽撞激进。 听到有人从陈凝办公室走出来,他便抬脚去了徐主任办公室。 这时除主任手上拿着一张表,见苏副院长进来,他忙站起来,把苏副院长请了进去。 正准备沏茶,苏副院长就拦了他一下,摆手道:“不喝茶。我说几句话就走。” “刚才我回去想了想,觉得咱们这些大夫研究的这些事,其实是有些风险的。今天不是说要给一位四逆汤证病人看病吗?小陈说附子一次性给开30克,这个量确实有点大了。我现在也相信,她说这些话应该是有依据的。” “但这事我们明白,并且认可小陈大夫他们的决定,但别人未必认可。若是让别人知道他们给患者一次开这么大量的附子,怕会有人拿这事来做文章。” “而且我听黎大夫的意思,以后他们在治疗一些危重症的时候,附子的量还会加大。我还听说,前几天他们给六院食堂一位勤杂工治鸡爪风时,竟给对方用了30克乌头。这些事情,如果被有心人传出去,同样有风险。” “我一直琢磨着这事,考虑之后,我觉得必须得出一个保护大夫的机制。” 徐主任听了,不禁看了眼苏副院长。因为苏副院长会这么想,他是没想到的。 这时,苏副院长又说:“这一点,我们就要向西医外科学习了。回头我打算拟一个免责声明书,在上面写明药物的副作用及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如果患者家属确定能接受这些条款并签字,同意我们大夫给他们家人制定的治疗方案,我们的大夫才能给对方开这种风险性较大的药方。” “不然,我怕哪一天,像黎大夫和小陈大夫这样的人会承担极大的压力和指责。而这原本是不该他们承担的。” 徐主任一只手按在桌面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抬头说:“苏副院长,你能替黎大夫和小陈大夫他们想到这些,我替他们高兴。” “我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按副院长你说的办。现在就可以想一想具体条款,因为他们近期就要开展具体的实验,到时候直接就可以拿来用。” “说实话,我这里就这几个得力的干将,我也不想他们因为给人治病而出事。” 苏副院长点了点头,说:“具体的我回去会考虑,拟好后拿过来,你跟黎大夫他们再看看。” 说完这些,他就走了。走到黎东方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黎东方刚好给一个患者看完病,看到苏副院长过来,他就说:“那位四逆汤证的患者暂时还没来,如果他来了,我让小周去找你。” 苏副院长点了点头,离开了中医科。 他刚走不远,有个中年大夫便从楼下上来,看上去急匆匆的,去了黎东方办公室。 黎东方听到动静抬了下头,认得那人是肝胆科的,他便问道:“什么事?” 那位大夫匆忙说:“有位肝硬化重度腹水的患者,下肢已肿烂,胸背四肢遍布蜘蛛痣,情况不大好。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家属请求中医参与会诊。” 黎东方当下就站了起来,跟屋子里那几位患者说:“对不住,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如果急,可以先请其他大夫给你们看病,不急的话就等会。” 说完之后,他连忙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陈凝办公室门前的时候,他跟陈凝说:“跟我来一趟,有个患者情况比较急,你跟着过去看看吧。” 141 第 141 章 二更 陈凝连忙跟黎东方走了出来, 随着那位中年大夫去了肝胆科病房。 几个人走到病房所在的走廊上时,一眼就望见, 病房门口站着六七个人。 这些人都挤在门口,有的脸色焦急地往里张望,有的人在哭,看上去有些乱。 黎东方皱了下眉头,那中年大夫连忙过去:“家属让一下,别都在这儿挡着,让大夫进去。” 说着, 他朝着一个身量不高的中年人招了下手,说:“这两位就是中医科的大夫, 先让他们看一下, 研究下怎么治?” 那男人连忙对黎东方说:“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她一个人把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拉扯大, 又当爹又当妈的, 没享过几天福。你看她现在这样, 太遭罪了, 求求大夫想想办法。” 另外几个中年人也都过来说话恳求,黎东方见了,连忙压了压手, 说:“能不能治, 要不要治,都要等看过之后再说。” “一会我们看完, 会跟你们沟通下治疗方案。” 那些人也不敢耽误黎东方看病,连忙把他请了进去。 陈凝眼在黎东方身后,只看了一眼, 就发现那患者面色晦暗,肚子高高隆起,露在被外的手青筋外露。 黎东方走了过去,伸手揭开被子,刚一揭,病床上的患者就拽紧棉被,身子缩成一团,似乎很冷。 黎东方便把她下肢处的被子先掀开一截,随后他和陈凝就看到,患者下肢又肿又烂,看上去实在可怜。 再察看她的胸腹四肢,便发现她身上布满了蜘蛛痣,肌肤甲错的情况也很明显。 陈凝抬手,在患者左侧天枢穴按压了一下,患者一下子哼叫出声,看上去很疼。 他们俩都知道,肝硬化腹水的患者出现一些腹部左边疼痛的症状,可能是病情恶化了。 这时黎东方低头告诉患者:“张下嘴,我看看。” 患者神志还没有昏迷,能听得懂,便配合地把嘴张开。 陈凝一眼就看到,她舌边有明显的齿痕,一看就是水湿泛滥之像。除此之外,她舌头和舌尖边还有成片的瘀班,这表明她瘀血情况也很严重。 诊完脉后,黎东方招手把患者的大儿子叫了过来,问他:“你母亲口渴不渴,喜欢喝水吗?二便情况如何?” 那男人连忙说:“大便像羊粪蛋,好几天才出来一回。至于渴不渴,我还真没太注意,不过她好象不怎么想喝水,早上我给她倒水她还说不渴,不想喝来着。” 黎东方看了眼陈凝,随后他又问了家属几句,把情况都了解清楚之后,才跟陈凝说:“这个病,你有什么看法?” 病房里还有两位肝胆科医生,其中一位陈凝以前见过,只是一直想不起来那人姓什么了。 正好这时那位大夫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上次有位左肋疼痛几年的患者来我们这儿求医,也是你给治好的。那眼前这位患者的情况,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想法?” 听这位大夫这么说,那些家属都好奇地打量着陈凝,看上去多少都有几分疑惑。估计他们之前都不知道,陈凝也是来给他们的母亲看病的大夫,而不是学生或者助手。 反而是那个比她大几岁的青年,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拿笔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这时黎东方还在等陈凝说话,她就说:“患者的情况很明显,主要是阳虚水泛,这一点从她腹水量多也能看得出来。治疗的时候,要选择通阳利水和温肾利水的药物,我觉得真武汤加味就合适,加味主要是考虑患者兼有瘀血和气虚,所以要加几味药。但这个药量,就按我们之前商量的来。” 黎东方明白,仲景原方中的真武汤方中,茯苓、芍药和生姜各两,白术为二两,还有附子,有些大夫在运用这个药方的时候,两给换算成了9克。 像患者这样的重症,只用这点药,黎东方觉得最后的治疗效果恐怕会不理想。 以患者目前的状态来看,如果不及时进行有效治疗,她的状况会更恶化,就会更难治。 因此他立刻同意,说;“就按这个配比吧,附片先用30克,服药后如无意外每次增加一些,可能最终会增至60克左右。再加红参,五灵脂和麻黄,这几样各10克我看可以了。” 陈凝也点了点头。说:“搭配炙甘草的话,是比较稳妥的。患者肌肤甲错情况严重,再给她开一副大黄庶虫丸吧。这就是第一阶段的治疗方案,以祛邪为主,后续再用培元固本散等药来扶正调理。” 两个人很快就商量好了治疗方案,周扬在旁边记得也很快,陈凝跟黎东方刚商量完不一会儿,他就写完了。 写完了之后,他心里感到挺激动的。跟着陈凝学习,连这种大病重病都可以近距离接触,还能直接听取这两个医术高手之间的交流,这可比在学校上课的效果强了不知多少倍。 周扬心里高兴,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患者还在那儿躺着,家属也挺难受的。这个时候他要是乐呵呵的。家属会不会想揍他? 黎东方和陈凝两个人商量好之后,他便看了患者大儿子一眼。 那中年男人连忙焦急地问道:“大夫,怎么样?有办法治吗?” 黎东方这才说:“我们商量出了一个医案。但这个方子中,附子这个药它是有毒性的,但对于你母亲的病,这味药不可少。” “我们在使用的时候,会加入另一种药来克制它的毒性,尽量减少风险。如果你们同意,就按着这个方案治。” 家属听到这里都愣住了,这怎么还有毒呢? 什么意思,不用那味有毒的药,这个病就不能治了? 他们正迟疑着,就听黎东方又说道:“刚开始我们用的剂量比较小,如果患者适应良好,我们会逐步加大药量。以免一下子用太多量,对患者造成较大冲击。你们商量一下,如果不同意,那你们可以去找其他大夫来治。” 黎东方这一说,这帮家属都有点傻了,因为他们来六院之前,已经去过好几家医院了,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没治好他们母亲的病。 现在这样子,他们如果不采用这俩大夫的方案,似乎只能让老母亲等死了。 可这家人跟那位患者的感情是真的好,舍不得让老母亲就这么走了。 于是,一位中年女人便跟患者长子说:“大哥,没别的办法了,要不试试?大夫不是说了吗?先用少点的剂量,还加了克制毒性的药物…” 那男人还在犹豫,他一个弟弟又催他:“大哥,咱妈的病恐怕拖不起了。” 男人最后咬了咬牙,说:“行,我们治。” 说到这儿。他忽然在黎东方面前跪了下来,眼里隐隐有泪,跟黎东方说:“大夫,求你尽量把我妈她救活。” 陈凝见他们一家人都很孝顺,心里却有了压力。她便问道:“治疗是有风险的,一旦出现意外,你们能接受吗?” 那男人被黎东方扶了起来,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们是担心一旦没治好,咱们这些家属闹事吧。放心,我们不会的。” “之前我们已经跑过好几家医院了,人家都说不能治,让我们给老人准行后事,只有你们说可以试。” “那你们就试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咱妈的命,不怨你们。” 黎东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陈凝一眼,然后才说:“行,冲着你们这份心胸和孝顺,我跟小陈大夫一定会尽力的。” 142 第 142 章 一更 那中年人神色略显凄惶, 恳求道:“求你们一定想办法把我妈救回来。” 他几个弟妹站在旁边,也都面带期待地看着黎东方和陈凝。 陈凝看得很清楚,这一大家有几个人身上衣服都打着补丁, 长得也都比较清瘦, 跟这时候很多普通老百姓的情况差不多, 一看日子过得就比较紧巴。 但穷归穷,这家人却挺团结的,都一心想救活他们的老母亲。光凭这份心, 陈凝就有几分感动。 她便和气地跟那中年人说:“黎大夫和我会尽力的,你们家属要陪护好老人, 及时给她擦洗翻身, 做好护理工作。另外在服药期间,也要注意饮食禁忌, 这个我刚才也跟你们说过,别忘了。” 那一家人连连答应,黎东方便开出了方子,交给他们去抓药,并告知正确的煎药方法。 又忙了十多分钟,黎东方和陈凝才跟这家人告别, 离开肝胆科。 两个人往前走了不远,便跟消化科的一帮大夫碰上了。 苏副院长苏诚这时候也跟那伙人一起往这边走过来,他身上穿着白大褂,正在跟身边的消化科主任在说话。 陈凝看得出来,苏诚刚来六院,各个科室的情况他肯定都要摸一摸,这一段他应该挺忙的,不可能总泡在中医科里。 这时苏诚转过头来, 也看到了他们俩。陈凝便客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苏诚则招手叫住他们俩:“你们俩怎么上这边来了?是不是又有什么患者要求会诊?” 黎东方指了下肝胆科的方向,说:“对,肝胆科那边有个肝硬化腹水的重症患者请求中医会诊,刚才我和小陈过去了一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苏诚一听这个病证,便来了兴致。只是这时候时机不对,他还有另的工作要做,他就点了下头:“看来又是个重病号,稍后医案给我看看。” 陈凝“嗯”了一声,说:“回头我让周扬给你抄一份。” 苏诚点了点头,答应了。 他们说话时,消化科主任就在旁边站着,所以他看得很清楚,苏诚跟陈凝说话时,姿态放得蛮低的。看来这位新来的苏副院长挺认可这位年轻的女中医,这让他多少有几分惊奇。 正好这时苏诚和陈凝都没说话,消化科主任就笑着说:“听说小陈大夫最近去了不少科室会诊,医院里不少人在猜,你什么时候能把所有的科室都走一遍。” 他身后几个大夫听了,不由得轻笑起来。陈凝见这位素无来往的消化科主任也拿她开涮,她就说:“什么时候都走一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消化科要是早点请我过来,我就能早点把咱院所有的科室都集齐了。” 苏诚本来没笑,纯粹就在旁边站着看热闹,听到陈凝这么说,他不禁也歪了下嘴角,露出笑意。 至于消化科主任,更是呵呵地笑出声,指着陈凝跟他手下的几个大夫说:“都听见了吧,回头你们好好想一想,哪个病人的情况适合请中医会诊?有合适的,赶紧去请小陈大夫,好帮她尽快把咱院所有的科室都集齐了。” 众人都笑,连一向严肃的黎东方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有陈凝在身边,生活都多了几分意思。 两路人马又聊了几句,就分开了,苏副院长继续留在消化科,了解消化科的情况,陈凝则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忙了大约四十多分钟,李大夫告诉她:“昨天约的患者来了,上梁大夫办公室来一趟。” 说着,李大夫又告诉周扬:“苏副院长不是想看看吗?你去找他,看他现在有空没空?” “如果他现在没空,那我们自己先看。”他话音刚落,周扬就走了,先去了消化科。 陈凝当然还记得他们跟苏副院长约定好的事,这个四逆汤证患者就是他们要做实验的一个对象。苏副院长跟他们说好了要来看的。 这个人是梁大夫不久前看过的一位患者,当时梁大夫给他开了四逆汤,但是没什么效果。 陈凝锁上门,跟李大夫一起去了梁大夫办公室。 按理来说,这个人的病对于黎东方和李大夫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以诊断的疑难患者,一般是不需要他们俩都来的。但因为现在他们刚开始实验,自然要对这病例多几分关切,因此黎东方也来了。 梁大夫见他们几个人都进来了,马上给他们介绍:“这位区老师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患者。” 黎东方几个人听了,便都打量起那位戴着眼镜的男人。他看上去大约有五六十岁,脸色发红,从他的脸色来看,似乎很热。 但他身上却穿着一般人严冬时节才会穿的棉袄,那棉袄看上去很厚实。就算是这样,他的身体仍紧缩着,就像冬天人感到冷时缩成一团的样子。 黎东方走过去,伸手撩开他的衣服,有他身上几个地方摸了摸,随后跟陈凝和李大夫说:“身上烫。” 李大夫也走了过去,看了看这位区老师的舌象,见他舌质淡,并没有说什么,便开始把脉。 把完脉之后,他告诉陈凝:“你也诊一诊吧。” 陈凝应了一声,走过去,她在给这位老师做诊断的时候,苏副院长跟着周扬一起来了梁大夫的办公室。 他们进来时,陈凝刚好诊完脉,又向家属:“区老师喜热饮还是凉饮?” “好象不怎么喝水,真要说的话,那就热水吧,他不能喝凉的,喝凉的会闹肚子。” “就算不喝凉的,他也经常腹泻。” 家属说的情况与陈凝的判断符合,她便转头问区老师:“小便情况如何,是清长还是短赤?” 患者不太明白长和短有什么区别,但他分得清颜色,就说:“应该清长吧,反正瞧着跟水似的。” 他说话时没什么力气,看上去精力很差。但陈凝还是又问了一句:“是一大早就这样,还是下午才这样?” 陈凝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普通人早上和上午的小便通常是黄色,到了下午,颜色会淡一些,这都是正常的。但若是一大早就像清水一样的淡,那患者的寒证就明显了。 患者听她这么问,不假思索地说:“一大早就这样。” 陈凝见她没什么力气,就让他扶着椅背坐着,然后跟其他几个人说:“患者这种情况,误诊的概率是比较高的,很容易被诊断成热盛之证。一旦做出这样的诊断,并给区老师开出凉性药,那区老师现在的情况就会更严重了。” “好在梁大夫之前诊断的方向是对的,并没有被患者的表象所迷惑,所以他开出的药方路子也对头。” 梁大夫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自己没犯下大错,不然以患者这种情况,真让他吃上一段时间的凉药,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李大夫听了,也难得地咧嘴笑了下,说:“小陈大夫说得对,患者这是阴盛格阳之证。他表面看上去是一派热像,你们看他那脸,红红的,身上摸着也烫手。可是又有多少人能正确诊断出来,他身体里边实际上已是一派寒凉。而且他这个寒凉已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不然也不会逼阳外出,造成如此明显的外热假像。” 黎东方也点了下头,说:“没错,他这个病,就是外热里寒之证,少阴里寒相当严重啊。好在之前梁大夫诊断的方向是对的,至于开的药方为什么没起到良好效果,我觉得主要有两点我们要考虑一下。” 苏副院长临床功夫不行,但他理论知识是真的挺扎实的,听了这几个大夫的话就明白这病人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这人身上烫成那样,还要在这秋末初冬的时节就穿上这么厚的大棉袄,这说明他身体里面冷得很厉害嘛。 他看了眼黎东方,问道:“具体是哪两点?” 黎东方则看向陈凝:“小陈,你先说说看吧。” 陈凝也不推辞,直接说道:“患者这种阴盛格阳的情况,比普通的少阴虚寒还要严重。我觉得用通脉四逆汤比四逆汤要更合适,这个算不算是第一点?” 黎东方点了点头:“当然算,这也是我想要说的。” 梁大夫在旁边听着,露出恍然之色。他知道,通脉四逆汤和四逆汤的药物组合是一样的,都只包括三味药,就是附子、干姜和炙甘草。但通脉四逆汤中,附子和干姜的份量要重一些,这样可以治疗更加严重的少阴虚寒之证。 以区老师这样的情况,四逆汤的确不如通脉四逆汤合适。 这时李大夫又说:“既然确定了药方,那我们就来定一下,药量具体用多少。” “先前我们说过,一两以15克来算。但我考虑了一下,东汉时熬药只煮一遍,剩下的药渣就都倒掉,这样药材有效成分析出量自然要少一些。而我们现在熬药的方法是从宋朝开始流行的,要熬两遍,这样有效成分析出量自然要多一些。因为熬药方法变了,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开药的量,也需要根据实践摸索,看是不是非得15克,如果按13克、12克算行不行,10克呢?比15克少太多我觉得不行,但具体多少合适,需要我们试,你们觉得呢?” 黎东方和陈凝对视了一眼,随后黎东方点头:“说得有道理。” 陈凝也没反对,于是几个人就按着通脉四逆汤的方子给患者开了药,因为患者还有头疼欲呕的感觉,他们又在这药方里加了吴茱萸,并嘱咐家属在熬药之前把这味药用热水淘洗几遍,附子也要先煮。 该做的医嘱都做完了,梁大夫便让家属带着患者离开。 他们给患者做诊断的时候,周扬已经在旁边做好了详细的记录。患者刚走,周扬就把这个病例的理法方药都给写到了笔记本上。 苏副院长苏诚往周扬的笔记本上瞅了几眼,见那小伙子写的字虽然一般,但字迹整齐,每两行之间都留了一定的空隙,不挤,挺顺眼的,他就说:“今天这两份病例都给我重新抄一份,抄完了送到我办公室。” 周扬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跟着陈凝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窗台上摆了八盆花,朝南的窗台上几乎都摆满了。周扬回去后,看到有盆花的花土都干了,就跟陈凝说:“我去打点水,把花浇了吧?” 陈凝看了眼窗台上的花,压了压手,跟周扬说:“那几盆花耐旱,暂时不用浇。” “趁着现在没人来,你赶紧把苏副院长交待你的活干好了,一会儿来人了,你有得忙。” 周扬只好坐下来,在浓密的发顶摸了摸,随后坐下来,开始给苏副院长抄写笔记。 抄完之后,还没有患者过来,周扬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看了眼陈凝,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想了想,他就说:“小陈大夫,我跟你说个事,我听说咱院最近要送几个青年大夫去京市进修,名额好象是两个,这事可能是苏副院长负责。” 陈凝其实兴趣不大,但她还是配合地点了下头,说:“有咱们中医吗?如果有的话,你可以争取一下。” 周扬便问她:“你不想去吗?” 陈凝不假思索地摇头:“我不去。” 她说的是真话,当年她不仅接受了家里长辈的教导,还去过南方某省中医危急重症治疗中心待了两年,接受的培训不少了。所以这种机会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 但周扬不是很理解,面带疑惑地问道:“这么好的机会,你真不想去啊?你不会是担心你爱人不愿意吧?” 陈凝:…… 她看了眼周扬,说:“他让我去我也不想去,如果你有这个机会,你就去。” 周扬只好说:“还不知道有没有咱们中医的名额呢?总共就去两个人,都不够西医大夫分的…” 陈凝正在低头看书,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时,发现周扬竟拿起抹布开始擦文件柜。 陈凝放下手上的书,咳了一声,等周扬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时候,她才说:“你在这是不是有点拘束?” 周扬怔了下,随后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看上去是真的有点不自在。 陈凝看了他那样子,就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徐主任办公室里睡觉,睡得脸上都压出印来了,头发也翘起来一块。你在那儿不是挺自在吗?” “在这儿也是一样的,我既然同意你过来,那你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拘束。现在这也算是你的办公室。” “咱俩是平等的,我对你也没有任何不好的意见,你随意点就行。” “你也知道,咱们医院里人多口杂,所以跟专业无关的话,我在这不方便跟你说太多,免得让人看到了又乱传闲话。你可不要因为这个误会了,我真不是对你有什么看法。” 陈凝心里知道,她在这跟周扬相处,不可能像以前跟董壮那样随意,随便开玩笑。 董壮的性格阳光、热烈是一方面,再一个是社区医院那边的环境相当宽松,钱大夫、任大夫和边丽他们也都不是碎嘴的人,就算陈凝跟董壮开玩笑,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六院这边就不一样了,是真的人多口杂。如果她跟周扬之间过于随意,话太多,没注意到分寸感,那说不定他们俩前脚刚说完话,后脚就有流言蜚语传遍医院。 周扬听了陈凝这一番解释,也明白了陈凝是真的没有烦他,那他就放心了。 他不好意思地坐了回去,说:“那我以后就在这儿待下去了,我这人有时候一不小心,还是话多,但我会注意点。” 见陈凝点了点头,低下头去,他也知道在办公室里跟陈凝老说话不好,便拿出一本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她了眼陈凝,又看了下门口的号码牌,随后问陈凝:“你就是陈凝、陈大夫吧?” 陈凝点头:“对,我就是。” 她看到那人手里拿的挂号单,就招手让人进来。 那人连忙走过来,在陈凝旁边坐下,她理了理搭在身前的辫子,看了眼陈凝,说:“小包让我来找你看病,他说你看病挺准的。” 陈凝这时正打量着这位妇女的脸,听她这么说,略想了下,熟人里边姓包的就只有包成飞一个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大姓,挺好猜的。 她就问道:“是不是包成飞包大哥?你们俩认识啊?” 这位妇女便点头,说:“认识,我跟他住一个大院,我家孩子他爸跟小包关系也挺好的。前两天他在我家喝酒,跟我提的你,说让我来六院找你看看。” 她话说到这儿,便停下来,伸手往袖口里挠去,同时她后背也耸了耸,看上去很不舒服。 陈凝问她:“是不是很痒?” 这时周扬已经做好了记笔记的准备,陈凝问完,他就听到患者说:“对,痒,太难受了,都一年了,快把我折腾疯了。前胸后背还有胳膊腿,一个地方挨着一个地方起包,医生说是荨麻疹。” 陈凝抓住她一只胳膊,把袖子往上撸了撸,看到小臂上遍布着成片的风团。因为不断的抓挠,风团周围的皮肤已经被抓出了一些抓痕。 又掀开患者衣服看了看,发现她后背上的情况要更严重些,皮肤都被变厚了,有的地方甚至生了一些因为长期抓挠而产生的角质层,摸上去硬硬地,还遍布一道道红痕。 她这边正看着,患者就忍不住伸手向后腰够去,连着抓了好几下,有的地方已被她抓破了。 陈凝和气地拍了拍患者的手背,说:“大姐,先别急,我给你诊断一下吧。” 患者很难受,听她这么说,连忙点头:“好,你好好给我看看吧,整整一年,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陈凝点头:“你说得没错,是挺遭罪的。有时候人能受得了疼,但受不了痒。我先给你看看,别急。” 说着,陈凝开始给患者诊脉。 周扬却思索开了,听这位患者的意思,她这荨麻疹已经有一年的时间,那就是顽固性的荨麻疹了啊。 像她这种顽固性的,又该怎么治呢? 143 第 143 章 二更 他思考了一会儿, 也想不出该怎么处理这种顽固性的荨麻疹,这时陈凝已经诊完了脉,放下手问那位女患者:“大姐, 你这个病是怎么开始的?” 那位女同志忙说:“去年过中秋节的时候, 亲戚给我家送来几只螃蟹,这东西我们平时吃不到,我以前也没吃过, 听人说特别好吃, 我就吃了一个。” “吃完后没过多久, 身上就起了一堆疹子, 上家附近卫生点看了一下, 人家大夫说是吃螃蟹吃过敏了,当时他给我开了抗过敏的药。用过药后, 那些疹子真没了,我原以为好了。” 回忆了一下, 她接着说:“大概好了两个月吧, 天儿开始冷了, 有一回不小心吹了风,感到身上冷飕飕的, 然后回家当天晚上就又起疹子了。这回全身上下哪都有,今天这边一堆,明天那边一堆的,挠都挠不过来。” 陈凝点了点头, 又问她:“哪里比较多,后来又用过抗过敏药了吗?” 女患者指了指前/胸后背,说:“腿上少,前/胸后背最多, 胳膊上也不少。” “我又去找大夫,让他给我开抗过敏药,大夫也给开了。但这回怎么吃都没有用,晚上难受得连觉都没法睡,躺那儿来回翻身,动静还不敢弄大,就怕把孩子给吵醒。” 陈凝听完这些,跟她说:“把嘴张开,我看看你舌头。” 患者按着她的意思把舌头伸出来,陈凝看了一眼,便发现她舌像很淡,是非常淡的那种,几乎不见红色,跟豆腐的色倒是有几分像。不仅淡,还嫩。 她朝周扬招了招手,问他:“你看看她这舌像,看出什么来了?” 周扬瞧了一眼,略一思索便说:“舌质淡嫩吧。” 陈凝点头:“对,你再给这位大姐切下脉。” 患者奇怪地看了眼周扬,问陈凝:“他也是大夫啊?” 陈凝笑了下,说:“他现在还没开始正式行医,正处在积累经验的阶段,让他也给你看看吧。” 患者明白了,那就是说,这小伙子算是这小陈大夫的学生了呗。 这么年轻的姑娘,医院居然能给她配个学生,看来包成飞跟她夸奖陈凝,应该不是吹牛。 过了一会儿,周扬诊完了脉,他怕说错,便犹豫了一下,然后跟陈凝说:“患者脉滑而缓,对吗?” 陈凝微笑着点头:“对,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那你说她有没有内热之证?” 周扬明白,陈凝这是在点拨他,这种机会不是随便就能有的。他脑子立刻动起来,努力思索着,然后他问那患者;“你午后会发热吗?有没有五心烦热的情况?” 他问一句,患者摇一次头,最后患者说:“都没有,肯定的,我不会记错。” 周扬又问了问饮食和二便的情况,这才跟陈凝说:“患者没有内热的情况。” 陈凝拿过处方笺,自己一边写一边说:“她这种情况,我判断是营卫不和导致的荨麻疹,治疗时用桂枝汤再加几味药就可以。桂枝汤可不只能治疗太阳中风这种外感病,它还能治疗许多内伤杂病。” 说着,陈凝指了指患者的舌,说:“她那种舌像很淡,又淡又嫩,脉象滑而缓,这就是营卫不和的现象。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又判断她没有内热之类的热证,那就可以用桂枝汤来治了。你也知道,这副药来调和营卫再合适不过。” “其实像这种长期发作、反复不愈的荨麻疹,如果没有内热,其舌像和脉像再符合桂枝汤证特点的话,就可以用这药来治疗一下试试。当然这位大姐她的病仅用桂枝汤来调和营卫还不够,我还打算给她加上苦参、白鲜皮、地芙子等药。” 患者专心听着,心里又不安又期待,她真希望这个小陈大夫能给她找到康复的方案,她是一天都不想受这种罪了。 她不敢打断陈凝的话,一直竖着耳朵专心听着,这时她听到陈凝继续说道:“一些顽固性的、长期不愈的神经性皮炎,就是相当难治的那种,也可以考虑是不是可以用桂枝汤加味来治。” 周扬一边听一边记,手上的笔动得飞快,生怕漏了哪句话。 他正写得起劲,就听到陈凝轻轻敲了敲桌子,问他:“在使用桂枝汤之前,需要先确定,患者一定不能有什么情况?” 周扬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患者不能有内热,不然就不能用这副药,因为桂枝本身是热性药,是温里的。” 陈凝笑着点了点头:“对,除此之外,还不能有湿热,一切热毒都不可以用桂枝。这味药它是温里的,但它的药性浮散,不能往下沉。所以它虽然能温里,但是不能温肾阳。要想温肾阳,可以用它的皮,也就是肉桂。” 说话间,陈凝已经在处方笺上写好了药方,撕下来交给患者,让她先抓一周的药试试。 患者道谢之后带着方子走了,陈凝见周扬已经记完了,她就说:“桂枝这味药特别重要,《伤寒论》112个方子中,一共有41个药方使用了桂枝,你说它重要不重要?” 周扬连连点头,又听到陈凝说:“以后我们会遇到很多能用这副药或者其变方来治疗的疾病,范围特别广。遇到营卫不和,阴阳不调这种病机,都可以考虑用桂枝汤。因为它就是用来调和营卫、调节阴阳的。” 这时已到了午休时间,陈凝看了下表,笑着跟他说:“你今天也写了不少东西,先去吃饭吧,我等一会儿再去。” 周扬心里有事,听她这么说,便把笔记都收好,拿着铝制饭盒去了食堂。 平时他总是跟于北海和骨科的常磊在一起吃饭,这次他打完饭之后,也找了个地方等着他们俩。 常磊来得最晚,打完饭过来之后,他过来把饭盒放下就抻了抻腰,吁着气说:“今天做了个骨科手术,锯骨头锯得腰都酸了。” 于北海捶了捶他的腰,说:“你们骨科一帮人整天干的事跟木匠活差不多,我看你得多吃点,要不你体力跟不上。” 两个人开了几句玩笑,说了一会儿就感到哪里不对劲。 平时他们几个人闲扯的时候,周扬比他们俩还要活泼,这时候却跟哑了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于北海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就见周扬已经低着头开始往嘴里扒饭了。 常磊惊讶地拍了下周扬:“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周扬咽下一口饭,摆了摆手,说:“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快点吃完饭,回去还要看书。” 常磊:… 于北海惊讶地说:“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奋了?” 周扬呵呵两声,不解释,继续干饭。常磊见状,也坐下来,示意于北海也赶紧吃。 但他们俩还没吃完饭,周扬就盖上饭盒走了,连等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于北海指着他的背影,愕然道:“这家伙是不是魔怔了?” “谁知道,你也快点,吃完了咱们过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两人加快速度把饭盒里的饭菜消灭干净,又洗了洗,也不急着回自己的科室,先去了四楼中医科。 周扬以前中午都在徐主任那里休息,但他们俩也知道,现在周扬已经搬到了陈凝那屋。 所以他们俩上四楼之后,先悄悄地摸到415门口。 越接近那道门,常磊心跳越激烈。他压抑住心里的热意,攥了攥拳头,推了把于北海:“你去看看,周扬他在不在这儿?” 于北海没想那么多,他往前挪了几步,随后就发现415的门紧关着。 “锁着呢,小陈大夫应该是去吃饭了,周扬也没在这儿,咱们再找找。” 常磊有点失望,但他没表现出来,跟着于北海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找了一会儿,俩人就摸到了中医科小会议室门口。 于北海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向里张望了一眼,随即碰了下身边的常磊,小声说:“你看看,这小子居然真的在学习,不信你过来看。” 常磊挤过去,向里张望,只看了一眼,他就看到周扬面前的长桌上摆了好几本书,周扬正一边翻书,一边记着什么。 “你说,是不是小陈大夫给他留了作业?他怕完不成丢脸啊?”常磊好奇地问。 于北海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像是大扬能干得出来的事。” 说到这儿,他又捅了下常磊:“要不咱俩也回去取点资料,拿过来一起看呗。” 常磊心中一跳,他想着如果在这儿看书的话,离小陈大夫多少能近一些。哪怕他不能跟陈凝来往,但只要能偶尔看到她一眼,知道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就很满意了。 这种隐密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第一次见到陈凝的时候就开始了。但他打算永远把这心思埋在心底,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 两个人趁着周扬没发现,很快回到自己科室,也取了几本书过来。 这时周扬仍然沉迷地翻着书,像是进入了某种忘我境界,连他们俩进了小会议室,都走到他身边他还没发觉。 直到于北海一只手盖在他面前的书上,周扬才猛地抬头,皱了下眉头,说:“干嘛呀,你们俩这是?” 于北海把自己带来的两本书往桌上一拍,说:“过来陪你一块看不行?” 周扬挥了挥手,指着旁边的座位,说:“行,太行了,你俩随便坐,但是不要打扰我。” 于北海笑着对常磊撇了撇嘴,说:“看他这德行!” 开过玩笑之后,他们俩也不再打扰周扬,竟真的在旁边找了位置坐下。各自看起自己本专业的书来。 徐主任中午和黎大夫一起有事出去了一趟,他们俩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小会议室,于北海进去时没把门关严,所以徐主任一不小心就看到会议室里隐隐有人影。 他站住脚,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他不由得怔住了。他指了指里面,示意黎东方也看看。 黎东方看过之后,也惊讶地说:“这怎么了,大中午的不休息,在那搞研究呢…” 徐主任也笑:“周扬这小子特能睡,在我那闲着的时候没少睡觉,有时候我都羡慕他的睡眠。这才跟刚跟着小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黎东方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两个人没打算打扰周扬他们几个,便都悄悄走开了。 当天下午,陈凝这里的病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忙到四点多钟,陈凝才有了空闲。 她晃了晃手腕,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此时已是初冬,树叶渐落,天地间已开始呈现萧索景象。 外面又阴着天,给人的体感就更加冷,办公室里也凉凉的。 陈凝搓了搓手,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会儿,刚打算回到位置上,这时门口有人来了。 她顺着声音看去,这一眼就看到黎东方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人手上还拎着一包行李,看着竟像是从远道而来的人。 还来不及打量这个人。黎东方就给陈凝介绍:“小陈,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金针梅家的传人,梅东来。” “东来,这是小陈大夫,你爷爷跟你说过吧?” “嗯,说过。”那人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声音属于比较清亮的那一种,但隐隐透着几分慵懒。 这人长着单眼皮,长相比较清爽,皮肤偏白,跟周扬的小麦色皮肤对比鲜明。 周扬刚才忙着写字,嘴里习惯性地啃了下笔帽,梅东来进来时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就在啃笔帽。 他好奇于梅东来的身份,梅东来对他似乎却没什么兴趣,单眼皮掀开,只往他那边懒懒地一扫,眼神就挪开了。 这种神态让周扬莫名感到被这人无视了。 呵,挺傲的啊…周扬想着。 陈凝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梅东来的表现,其实跟她的想象多少也符合一点。 这个人是梅家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是梅家人看好的接班人。自幼聪敏,学什么都快,成长过程顺利,在同辈人中几无对手。这些可都是资本啊。 那么孤傲一点,桀骜一点也都是可能的。 但她并不打算在不了解的情况下,随便就把这些标签扣在这个人头上。人不可貌相的事可不少见。 再说这次梅东来过来,还是她托黎东方帮忙请的,她该谢这个人的。 因此她听完黎东方的介绍后,就很和气地朝着梅东来点头:“你好,我叫陈凝,听黎老师说你的针灸功力很高。” “我这里有位患者,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吧,你如果愿意,这两天我安排你们见下面,你看看他的情况可以吗?” 梅东来淡淡“嗯”了声,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似地说:“行,反正我短时间也走不了,时间你看着安排。” 陈凝看他这样子,便估计他可能真的会在六院待一段时间,说不定他这次过来是被他们家老爷子给逼来的。 她笑了下,问梅东来:“郭所长跟我说过,你来的话,他可以把你安排到招待所住,你看你愿意去吗?” 梅东来缓缓摇头:“不用。”他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黎东方见他不爱说话,就跟陈凝说:“他在这还得待挺长时间,住招待所时间长了也不方便。我给他安排到医院宿舍了。” “我先带他来跟你见个面,回头你让季野安排一下,让郭所长跟东来见个面。” 陈凝连忙点头,说:“行,今晚我爱人就回家,我会跟他说的。” 黎东方又告诉梅东来:“那我先带你去宿舍吧。” 梅东来淡淡地跟陈凝点了下头,并没看周扬,只说了三个字:“先走了。” 144 第 144 章 一更 他们俩一走, 周扬就问陈凝:“小陈大夫,刚才那人是什么情况啊?” 陈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他说:“我之前给我爱人的一位领导看过病, 这位领导早年胸部中弹,目前仍有弹片残留在他胸腔里。弹片的位置比较敏感, 如果用手术方法来取,很可能会伤到心脏,所以几十年来那弹片一直在他身体里留着。” “早些年他虽有不适, 但还算能忍。但近些年疼痛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连止痛片都没有什么效果了。我给他开出了针药结合的治疗方案, 药他已经吃了一段时间, 疼痛减轻了一些。但我没办法给他做针灸治疗, 效果还是不理想。那个位置深, 必须要用长针, 以内力透针的手法进针, 才可能将针扎进去, 以此来疏通经络,疏解瘀堵。像这种针法, 别说是我, 就连黎大夫都没能掌握。” 周扬愕然片刻,心想那弹片残留在身体里这么多年,那对身体的影响得有多大啊?这个针灸的活, 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 随后他惊讶起来, 问陈凝;“你是说,刚才那个人他能做得到?” 陈凝也不太了解,她就说:“暂时还不知道, 他是京市金针梅家的传人,也是梅家人最看好的后辈,既然黎老师替我请了这个人,那他应该是有真功夫的。一切得等他们双方见面再说。” 周扬愣了一下,说:“他居然是金针梅家的人?金针梅名气很大的,怪不得那小子看着挺傲。” 陈凝笑了下,说:“有资本,就算傲点也正常,谁还没年轻过?再说这也不关我们什么事。” 周扬挠了挠脑袋,心想也确实是这样。但他忽然想到,陈凝也很年轻啊,在她身上怎么就没看到一点年少轻狂的苗头呢? 这时陈凝已经锁上了抽屉,打开衣柜,准备把白大褂换下来,看上去她要回家了。 周扬赶紧说道:“小陈大夫,等一下。” “什么事?”陈凝换下白大褂,把工作服挂到衣柜里,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扬说:“这事能不能也让我跟着去看看,我也想见识一下金针梅家的针法?” 陈凝想了下,并没有马上拒绝他,但她还是说:“那我得问问我爱人的领导,也得问问梅大夫。如果他们都不反对,那你到时候就可以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周扬重重点了下头,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你一定要帮我好好说说。我去了之后会多看少说,肯定不耽误你的事。” 陈凝见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说:“行,我肯定帮你问。” 这时候是周五,陈凝回去把这事跟季野说了说,季野再去跟甜妮的爸爸郭所长商量了一下,最后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周日。 郭所长他平时都住在研究所里,自己家都没人住的,没人气。所以他把见梅东来的地点定在了他妹妹郭平家。 郭平也不放心这事,毕竟这次的针灸治疗是冲着胸腔部位扎下去的,肯定有凶险。不然临川的中医怎么没人能接手呢?因此郭所长接受针灸治疗的时候,她也想在旁边看着,在她家见面她当然也很愿意。 事情定下来之后,陈凝就把这事跟黎东方说了,并请他转告给梅东来。 至于梅东来本人,自他头一次出现后,陈凝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转眼就到了周日,一大早,小边就开着郭所长日常乘坐的吉普车出现在大院门口,接着又去了六院,把人都接到了郭平家里。 郭平的家是一个独立的平房小院,院子不大,挨着院子就是一排三间灰瓦房,侧面还盖着一个矮一点的厢房。 他们到的时候,郭平早带着她儿子和一位年长的妇女迎出来,郭所长则走在他们前面,看到梅东来和黎大夫等人都到了,连忙热情地把人都迎进去。 众人先是一阵寒暄,郭平和陈凝说的比较多,郭所长也不时接上几句话。黎东方和梅东来就很少说话了。 聊了一会儿,陈凝就注意到,郭平身边那位年纪偏大一点的妇女看着很怕冷。 这时节虽然冷了,但一般人穿一件厚外套配件不厚的毛衣也就足够保暖了。可这位妇女却像她之前接诊的区老师一样,穿着厚厚的棉衣,就这样她还瑟缩着,好象还觉得冷。 刚才郭平介绍过了,所以陈凝知道这人是郭平大姑姐,他们两家关系不错,常来往的,郭平叫她大姐。 郭平注意到了陈凝的眼神,她就说:“小陈,我最近还跟我大姐说,要带她去找你看看病的,可她非说没病,说什么都不去。” “你看看,这天也没多冷,她连大棉袄都穿上了,这样还嫌不够,我总觉得她这身体有点问题。” 郭平大姑姐却不以为然地摆手,说:“岁数大了,怕冷不是正常的吗?多穿点就行了。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梅东来眼神在那人身上搭了两眼,就看出了那妇女身上的问题。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瞄了眼陈凝,随即收回视线。 这时他就听到陈凝问那妇女:“大姨,岁数大怕冷是挺常见的,但您这样那可就不对头了。您是不是挺爱冒汗的?怕风吗?是不是经常感冒,一感冒还不容易好啊?” 郭平大姑姐还是觉得自己没病,但她脾气挺好的,一直乐呵呵地,听陈凝这么问,她就笑着回答:“可不是吗?特别爱冒汗,风一吹身上就更冷了。还爱感冒,大概真是上了岁数,岁月不饶人哪。” 郭平却不满地说:“什么岁月不饶人哪?你这还扯到岁月上去了?” “我看不是这么回事。正常人谁像你这样?你看谁家老太太夏天穿成你那样?就差弄条棉被裹你身上了。” 郭平大姐却仍然说道:“要是方便的话,我还真打算裹上一条。” 她这么说,郭平竟无言以对了。 这时她大姑姐又说:“冷就冷呗,夏天我可以让我儿子在院子里放块大石头,从早上就开始晒,晒几个小时,一到中午那石头就热乎了,到时候我往石头上一坐就舒服了。” “多大的事?行了,别管我了,你们说你们的。” 陈凝笑道:“咱们的事不会耽误,你这就是个顺手就能办的小事,不麻烦。” “像您这样,怕冷恶风,爱感冒且感冒不易痊愈的情况,大概是营卫不和兼肾阳不足。如果是这样,开一副桂枝汤加附子就可以治,可能还要搭配上一副玉屏风散。后期再视情况调养一下就成。治起来也没多复杂,但不治的话就很遭罪。” “当然我现在诊得还不够细,稍后您要是愿意,我再给您诊。” 郭平立刻道:“看吧,早就说你该去看看,结果真有问题。” 郭平大姑姐也真信了,她愕然道:“这也是病啊?” 陈凝说:“当然,这么明显的异常能不是病吗?郭姨说得对,你这样不正常。” 郭平大姑姐点了点头,说:“行,那一会儿有时间的,就麻烦你帮我看看。” “你们这边还有正事,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陈凝这才点头,看了眼黎东方和梅东来。 梅东来一直平静地坐着,见那几个女人都不说话了,他就跟郭所长说:“郭所长,您是大忙人,我看咱们不如现在就进入正题吧。” 郭所长本来还想客套一番,问问他家里的情况,现在见这年轻人这么直率,倒觉得这人倒挺合他脾气。 他就笑着说:“那好,我的情况,黎大夫和小陈都给你讲过了吧?” 梅东来冷静点头:“讲过,但具体情况我得自己亲自上手检查过之后才能确定。” “在检查之前,我也不敢说能不能出手,先看看吧。” 说着,他摘上手上的国产手表,揣到兜里,并把袖子往上撸了撸。 “先诊个脉吧。”说着,他伸出骨节突出的手,搭在郭所长手腕上,手一搭,气质就变了。 整个人看起来严正端肃,让旁边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在给郭所长诊脉的时候,周扬在旁边却陷入了沉思。 他还记得,星期五陈凝刚给区老师治过病,那个患者跟眼前这位大姨一样,穿得都特别多,都怕冷,可陈凝给开的方子却完全不一样。 给区老师开的是通脉四逆汤,那是治严重的少阴里寒证的,证属阴盛格阳那种。 陈凝给这位大姨开的却是桂枝汤加附子,这个药方跟四逆汤中都含有制附子,这个作用是相同的,都能温肾阳。 可她为什么还要给这位大姨开桂枝汤呢? 他脑子里拼命回忆着这两天恶补的内容,猛地灵光一闪,心想这个大姨她怕冷恶风自汗出,这不就是典型的营卫不和、卫强营弱吗? 用桂枝汤来调和营卫是最合适的。 陈凝跟他讲过,桂枝汤不只能治太阳中风证,还能治内伤杂病。只要患者身无热证,有汗出恶风症状,脉像舌像符合,那就可以用桂枝汤来治内伤杂病。 至于玉屏风散,那是固表的。 两副药加起来,桂枝汤能以汗止汗,玉屏风散助攻,止汗后再加固表层防御功能,两副药配合使用,患者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总出汗了,经常感冒且不容易痊愈的情况也会好转,有附子起作用,怕冷状况也会好转吧?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里顿时高兴起来,感觉自己这几天的学习真不白费。这一高兴,他面上就不禁流露出几分。 这时梅东来刚好给郭所长诊完脉,眼神一收回来,就注意到周扬的小动作。 他对这人谈不上什么恶感,但他只要一想着,以后可能要跟这个人相处很久,最少半年时间,他就不太想接受。 暗暗叹了口气,他想,真不知道家里长辈抽了什么筋? 梅东来收回思绪,又让郭所长把上衣解开,察看了一下他胸部的情况,然后他把郭所长拿过来的片子举起来,对着光细细察看。 众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关系重大,治好了,那郭所长以后会摆脱痛苦。 就算治不好,那也不过是维持现状,虽然难受,但至少还能活着。 可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意外,进针时伤到了心脏或者大血管等要害之处,那这个后果就很难设想了。 梅东来这时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到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打扰他。 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过了十几分钟,梅东来终于点头,说:“我可以试,但郭所长你这边可以再考虑考虑。毕竟这事非同小可。” 郭所长想了下,说:“那你就试试吧。” 黎东方却说:“郭所长,我听小陈说你最近腰疼,不如让东来先给你扎针治治腰。你体会下,如果觉得行,再让他在你胸腔周围下针吧。” 梅东来也点了点头:“我看行,郭所长你说呢?” 郭所长其实并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只不过他不好表现出不信任对方的态度。 既然现在对方主动这么说了,那他也想在接受治疗之前,亲身体验下梅东来的针灸术。 于是他也表示同意:“行,这阵子确实经常腰酸腰痛,你帮我看看,这腰该怎么扎吧。” 陈凝也想见识也金针梅家的针法,她总觉得能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只怕梅家人真的是有内劲在身上的。 这时,梅东来已经取出了自己特别打制的金针,那排金针一取出来。周扬就忍不住惊叹一声:“是金针啊?” 梅东来:“…准确的说,叫金乌针。是特别打制的传家之宝。” 这时周扬却看到那排针中间有两份根特别长的,他估测了一下,便小声问陈凝:“那个最长的,是不是得有七寸?” 陈凝点头:“对,七寸长针,只怕全国也没有几个人能用得了。我肯定不行。” 周扬不禁暗暗吃惊,好奇地打量起梅东来,心想这个人可能是真的很厉害。 梅东来注意到周扬灼灼的视线,一时竟觉得有些烦。 他背过身去,把后背留给周扬,然后从那排金针中先抽出几根中等长度的,消过毒后,双脚很自然地站成了不丁不八的姿势,凝神静气地持针向郭所长后腰俞穴上刺去。 周扬又小声问陈凝:“这扎针的姿势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陈凝:“ 不太清楚,要不一会儿你问他。” 145 第 145 章 二更 陈凝注意到, 梅东来选择的穴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治疗腰肌劳损时常见的配穴组合,包括命门、气海俞、大肠俞和肾俞。 手法上看着也没有很特别的地方, 下针之后就行了一次针,过了一会儿,陈凝便走过去, 问起郭所长的感觉。 郭所长面露笑意,说:“整片后背全都是热的, 特别舒服, 那地方平时都挺紧的, 难受。坐着躺着都不得劲, 像现在这样,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时离梅东来开始下针不过五六分钟, 效果就这么明显, 让郭平不禁多看了梅东来几眼, 心想她哥胸部那个伤,说不定真得靠这位梅家传人来帮忙解决。 季野就在郭所长旁边站着, 所以他看得很清楚,郭所长是真的很舒服, 他面上那种放松的表情,季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过了一会儿, 梅东来又给郭所长行了一次针, 等到他把那几组金乌针都取下来之后,郭所长轻松地站了起来, 晃了晃腰,满面笑容地说:“这个效果很不错,不用再试了。你现在要是有时间, 就往这儿扎吧。”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腔部位,又说:“我这半生,不知有几回差点死了,也不怕这一回。你尽力就好。” 梅东来没说什么,见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便让郭所长褪去上衣,将胸腔部分显露出来,方便他下针。 等再次做好消毒工作后,他便从那一排金针中,取下最长的那一根针。 那针又长又细,刚拔下来的时间,很自然地微微垂下去。 郭平在旁边看到了,不禁吃惊地看了眼陈凝,心想这么长的针,都软了,怎么可能扎进身体里嘛? 陈凝却知道,梅东来既然敢当众把针拿出来,那他就一定有把握。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郭平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毕竟她这次过来也不是一点预防措施都没有,她和黎东方是带着急救药来的。她也带了针,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出现意外,可以急救。 这时,梅东来已经拿起那根针,靠近郭所长胸腔时。他长吸了一口气,整根针竟然变得笔直,接着那针尖竟直直刺入皮肤,一点一点地被扎入了胸腔。 郭平忍不住捂住嘴,看着这种不可思议的针法,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陈凝看了黎东方一眼,见他眼里也浮现出欣赏之色。 她也在暗暗惊叹,心想金针梅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就凭这进针的力度,就几乎没人能做到。 梅东来果然是有内劲的,不然凭他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把细长的针绷直并刺入皮肤。 所有人都看着梅东来把大半截长针斜斜刺入郭所长的身体里,众人也看不懂他这针法有什么名堂,但大家都看得出来,针刺结束后,梅东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 看来这个针法很耗神,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郭平等人知道,如果没有陈凝做中间人,再由黎东方帮忙请人,恐怕以郭所长的关系,也请不来梅家这样的高手。 梅东来没想那么多,他休息片刻,然后便手捏针柄,绕着弹片残留的位置行针。在行针时,他还注意观察着郭所长的反应。 见他状态良好,并没有不利反应,梅东来也虚虚地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在这次下针之前,他也不是一点担心都没有的,只不过他不会把这种担心说出来而已。 周扬嘴巴张成“”形,看上去相当震惊,这时候就算梅东来在他面前表现得再傲,他都觉得是应该的。 半小时后,针刺结束,郭家人全都想留梅东来他们吃饭,梅东来却拒绝了,说:“郭所长需要休息静养半天,今天就不留下来吃饭了,这个不急,改天有机会的。” 黎东方也不爱应酬,他就说:“郭所长确实需要休息,吃饭是小事,他休养好才是大事。我们先走了,咱们再约时间做治疗。” 郭所长忙说:“下次我自己去医院吧,免得你们来回跑。” 黎东方答应了,然后郭所长就派人把一行人都送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梅东来一直沉默着,看上去蔫蔫的。周扬就算想主动跟他说话,都没好意思张口打扰他。 季野和陈凝到家的时候,才下午一点多钟。 陈凝本打算让季野休息一下,季野却没答应。 他挽起袖子,提着水壶去接水。陈凝奇怪地问他:“你要烧水啊?” 季野摇头,指了指夏天收拾新房时安上的老式铸铁镀银暖气片,说:“现在天气变化快,说不定哪天就突然降温了。万一我不在家时冷了,你跟我奶肯定要受冻。” “趁着今天有空,我把这些暖气片都注上水,试烧一下,看看漏不漏水。哪天要是冷了,你们只要生好炉子,屋里就能热乎起来。不用舍不得烧煤,不够用了我再想办法。” 说着,他就提着水壶往暖气管道注水口里倒水。 这时候很多普通人家里都没有暖气,只有机关和医院这样的单位才能集中供暖。 家境稍好一点的,会在屋里弄个炉子烧煤球或者蜂窝煤。但很多条件差的,就只能硬挺着了。 季野家里经济要宽裕许多,他这些年的工资都没怎么用,基本都攒下来了,因此他挺有钱的,安装暖气片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 以前他们家只在堂屋和老太太的房间安了暖气片,他比较抗冻,以前也不怎么在家住,其他人也很少回来,别的房间就没安。 现在陈凝嫁过来了,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凑合,因此收拾新房的时候,季野就托人买齐了暖气片,把一楼的几个房间全都安上了暖气。 暖气注完水后,季野就开始生炉子,一个屋一个屋地检查有没有漏水的情况。 刚忙完,天就阴了下来,阴云罩住天穹,窗外一片昏暗。 这时候暖气里的水也被炉火烧得热了起来,热气散在阴冷的屋子里,没过多久,陈凝就感到了一阵舒爽,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说:“真暖和。” 季野这时候刚洗完手进来,看到她那副像猫一样慵懒满足的样子,不禁露出笑意,说:“你挺容易满足的。” 陈凝拍了拍身边的床,跟他说:“屋里能有暖气,就很不容易了,这么舒服,怎么能不满意?” “过来躺着,别忙活了。” 季野确实累了,结婚后,为了挤时间经常回来,他有时候只能熬夜肝,好尽快把当天的任务做完,腾出时间回家。 不然他哪儿来的那么多休假时间?他就是这种工作性质,累是累的,但他没得选择。 陈凝见他听话地躺了下去,便在旁边帮他掖了下被角,小声问他:“我看得出来,你最近肯定熬夜了,人一熬夜,脸色就会变差。” “你…工作上,就不能松泛一点吗?我怕你总这样下去,时间长了把身体熬坏了。” 季野放松身体,伸出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咱们太落后了。” 说到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季野面上竟浮现在平时少有的失落之情。 陈凝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他的工作。 她曾猜过,他是研发武器的,而现在这个国家的武器装备确实落后许多,也难怪季野会有这么紧迫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坐进被窝里,把季野的头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随后她伸手在他短短的寸头上一下一下轻撸着,过了一会儿才说:“落后没关系,只要这个差距越来越小,以后我们会很厉害的。相信我,肯定会有那一天,而且你能看到。” 季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枕在她腿上,轻哼了声,说:“你真是这么想的?” 陈凝特别肯定地说:“真的,肯定会有这一天。但如果你不注意身体,我怕你看不到那一天,那就太亏了。” 季野:… 他明白陈凝的意思,她是怕他不顾惜身体,时间长了出问题。 但他心里难免也会想,陈凝刚才说的话,会不会是真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这些科研人员研发的武器不逊色于世界上的其他大国,那该会是什么样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脑袋在陈凝腿上蹭了几下,又往她怀里拱了拱,说:“放心吧,我以后尽量注意点。” “再说了,我家里还有媳妇呢,我还想多活几年,免得便宜了别人。” 陈凝不禁拍了下他后背,“瞎说什么呢,什么便宜了别人?” 季野哼了一声,不想说话了。他心里清楚得很,他要是真有什么事,肯定会有人对陈凝紧追不放。 真有那一天的话,也许会有别人像他现在这样,搂着陈凝的腰,只要一想,他心里就受不了了。 他长臂一伸,紧紧地把陈凝搂在怀里,搂得她都快透不过气来,伸腿直踢他:“发什么疯呢?你松开点,让我透透气。” 季野这才松开一点,但他还是赖在陈凝的枕头上,跟她枕在一起,特别粘人。 闹了好一会儿,陈凝才把他给哄睡了。 第一天周一,陈凝照常去上班,她刚进办公室不久,黎东方就过来跟她说:“小陈,梅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梅东来在咱们医院待半年以上。期间他也可以去找其他中医交流,但主要还是在咱们六院。” 陈凝点头,说:“可以啊,可是咱们这儿还有多余的办公室吗?让他跟你一个办公室,能方便吗?” 黎东方心想那当然不方便了,他这个老头子平时根本不愿意跟人近距离长时间接触,往他屋塞人,他能自在才怪了? 再说梅家那小子性格又独,根本就不是个随和的人,他肯定更不愿意跟这小子天天在一个屋。 但这话他不能直说,他又不能把梅东来塞到别的医生办公室,这样不仅梅东来自己不会乐意,别的医生也会有想法。 因此他坦白地告诉陈凝:“小陈哪,我觉得,你这屋地方不算小,不如让梅东来在你这屋待着得了。” 陈凝的脸一下子就像要裂开似的,说:“这样不合适吧?我这已经来了一个周扬,再来人就挤了,再说咱们中医科这么多办公室,凭什么都往我这塞啊 ?” 黎东方冷静地看着陈凝说完,这才说:“就凭人是你让我请的,别的大夫又没请他。” 陈凝:…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她这位老师给摆了一道。 她确实是请他帮忙请针灸高手没错,但没想到过会有这么多的附加条件。 黎东方这么说,她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如果拒绝得狠了,竟成了她在嫌弃梅东来一样。 她张了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这时梅东来拿着一个小型古雅的医药箱走了进来。 走得近了,他看到黎东方和陈凝站在一起,便问道:“说什么呢?” 陈凝竟无言以对,她能实说吗? 梅东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得到答案也没深究。他看了眼黎东方,说:“我爷爷非让我待在六院,那你们这儿还有空着的办公室吗?我接下来一年半年的在哪儿待着?” 陈凝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黎东方说道:“东来,咱们这儿确实没有空的办公室了,刚才小陈跟我说,你是她请来的,现在又实在没合适的地方,她就跟我说,你如果不嫌弃,就先在她这个办公室待着吧。” “反正周扬也在这儿,你们俩刚好还可以做伴。” 梅东来:…谁愿意跟周扬那家伙做伴啊? 随后他看了眼陈凝,心想这事真是这个小陈大夫主动提议的吗?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似乎也不好直接拒绝吧? 陈凝不敢置信地看着黎东方,感觉自己像一下子不认识这老头似的。 她什么时候主动说想让梅东来在她办公室待着了? 有这么坑人的老师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什么? 梅东来也没法直白地拒绝,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头,说:“既然医院没地方了,那我就先在这儿待着得了,反正乡下医院我也待过,在哪儿不能凑合。” 陈凝无语望天:呵,待我这儿你还嫌凑合了? 她也不想看黎东方,转头就打算回办公室。 偏在这时候,周扬竟出现在走廊上,他拽着一个包着围巾的人,一路兴冲冲地过来,看到陈凝就说:“小陈大夫,你来帮我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昨天诊断的那个桂枝汤加附子证?” “你看他包得是不是很严实?他还出汗…” 梅东来双眼无神地看了眼周扬,心想这小子魔怔了,还能主动抓病人过来? 陈凝重重吐出口气,推开门,示意周扬把人带进来。 等人都进来之后,她便问周扬:“这人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发现他的?” 146 第 146 章 一更 梅东来看了眼那个包围巾的人, 发现那人身上也穿着棉袄,比普通人穿得多些,但也不算太厚。他也挺好奇的,这个周扬到底是从哪儿把人给带来的, 总不会是从大街上抓来的吧? 正想着, 就听周扬告诉陈凝:“我今天坐公交车上班,在车上看着这个人, 看一眼就觉得他挺奇怪的。他不光穿了棉袄, 还把围脖戴上了, 这时候谁有那么冷啊?” “我觉得不对劲, 就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我就看到他脖子有点潮,应该是出汗了。所以我就说要带他来咱们医院看看,刚开始他还不信,非说没病, 还以为我是骗子。后来我不管他了,他反而要跟着我过来, 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喏, 这是我刚才帮他挂的号。” 那个男人这时已经把脖子上系的毛线围脖拉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发懵。 看了眼周扬,他说:“小伙子, 你在车上说我病了, 还说你是六院的, 要带我来找一个厉害的大夫看病。那大夫在哪呢?” 说话间, 他挺起腰长长吁出一口气,然后打量着周围,似乎想从这屋子里找出个白胡子的老大夫来。 梅东来心中暗想, 中医界有不少人都讲究道不轻传,医不叩门。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大夫不要去主动找病人。可这小子却没这么多规矩,虽然鲁莽了点,但这份爱钻研的心态还蛮有意思的。 想到这儿,他嘴唇抿了抿,面上还是一副慵懒自在的样子,却产生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这个小陈大夫打算怎么办。 那个患者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中等,长得比较结实。他在这屋子里找不到老大夫,便问周扬:“小伙子,你是不是糊弄我玩呢?大夫呢?” 周扬正欲辩解,这时陈凝和气地跟那患者说:“你胸部是不是不太舒服,胸闷吗?”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那患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刹那间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惊讶地看向陈凝,片刻后才说:“你怎么知道?” 陈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刚才你挺胸长呼了一口气,看上去胸部很不舒服。而且你还有怕冷出汗的症状,所以我觉得你可能确实需要大夫给你看看。你可以先坐下来,让我给你看看,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好,你还可以拿着这张挂号单去找别的大夫,我可以带你去。” 这人再怎么说都四十多岁了,比陈凝大了一轮,面对这么年轻和气还好看的一个小姑娘,他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再说人家都告诉他了,在这儿看不好可以再去找别的大夫看病。 这样的话,刚才那个小周帮他挂的号也不会白挂,于是他立刻坐了下来,说:“行,那你就帮我看看。我以前身体可好了,但最近确实不舒服,胸闷、憋得慌、感觉透不过气来。” 周场在旁边听愣了,他刚开始只注意到这人有怕冷自汗出的特征,还以为这个人跟昨天见到的那位妇女是差不多的问题,开个桂枝附子汤合玉屏风散就差不多了。 哪曾想,陈凝一见到人,就发现了这人胸闷的情况,那这是不是说,这人的病邪已经由表入里,引起了心脏的不适?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病应该就不是桂枝汤加附子就可以治的了吧? 他胡思乱想中,陈凝已经开始给那患者把脉,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放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告诉那位患者:“你前不久是不是感冒了,大夫给你开药了吗?开的什么药?” 患者是被周扬临时从公交车上拉过来的,自然没带以前的病历本,所以他得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来。 他眼珠上翻,想了会儿,才说:“前些天好象是有点感冒吧,我主要是胀肚子,上厕所便不下来,大夫给开的是什么承气汤,详细的我也记不清了。” “之后我吃完药没几天就觉得胸口这地方不舒服,里边好象有东西。我以前身体挺好的,也不怕冷,现在不行了,出门不多穿点,风一吹就冷得直打哆嗦,还爱出汗,风吹也冷,风不吹,一样冷,必须得多穿点。” 听他说了这么多,梅东来已经明白这人得的是什么病了,应该就是太阳病误下之后导致的胸满之证。 直白地讲,就是感冒引起了心脏不适,这种情况还是挺常见的。 因为感冒初起时属太阳病,而心脏为少阴,太阳和少阴相表里,太阳病本来就比较容易传入少阴,导致心脏出现问题。 另一方面,太阳病表证如果传变的话,很多时候也会先传入上焦,也就是胸部,引起心肺不适。如果让其继续传变下去,传至中焦脾胃甚至下焦肾与命门,那病情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现在这病人的情况其实还不算严重,只要辩证准确,开点药吃吃就好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慢条斯理地把自己带来的旧式药箱放在周扬的办公桌上,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看起来很悠闲,实际上屋子里的动静他全都能听得到。 很快,他就听到陈凝跟那患者说:“同志,您这就是感冒引起的心阳不足。给你开副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应该是对证的。” 梅东来听到这个药方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眼陈凝,偏了偏头,随后他又把目光放在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患者似乎被陈凝柔和却自信的语气给说服了,他觉得至少这小姑娘能一下子看出来他胸部憋闷的情况,或许真的有点水平。而且她能坐在这办公室里,那可能是真的懂。 因此他竟然认可了陈凝给他开的药,说:“那行,那我就先抓点药拿回去吃吃看,过几天看情况,我可能还过来。” 陈凝笑着撕下处方笺,递给他:“去拿药吧,病不严重。不过你现在比较爱出汗,最近天气又变化剧烈,你注意点,别再吹风着凉了。” 患者客气地拿着药方走了,他前脚一走,周扬就走过来问陈凝:“小陈大夫,他这病为什么要去芍药?” “他这应该也是桂枝汤证,因为怕冷,加附子也是对的,可为什么要把芍药去掉呢?我不太明白。” 陈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他这是太阳病被前医误用了承气汤之类的攻下药,导致病邪入里。他很明显有胸满之证,这个‘满’字是医圣张仲景的家乡话,意思是胀闷,憋闷。这个人的情况就是这样。” “像这种症状,要么是胸阳不振,要么是胸阳不足,前者轻后者重。这个人存在怕冷的情况,所以他属于后者,也就是感冒引起的胸阳不足,这时候就要加少量附子来温振阳气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适合再加芍药。因为这个芍药为酸性,药性偏于收敛,不利于阳气的振奋,这味药如果不拿掉,就比较碍事,会影响到对他这个胸闷的治疗……” 周扬听得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他又问道:“那他这个附子该加多少?” 陈凝不假思索地说:“不需要太多,10克就够了。他这不是危证重证,仅仅是心脏不适初起阶段,只要用少量附子来振奋阳气即可。” “其实一般的病都不需要用太多附子,通常是那种病得很重,有的甚至已经命在顷刻、身体被重重阴寒所困的人,才要用到大量附子来回阳救逆。所以我虽然推崇这味药,但并不提倡随便加量使用,有时候使用不当,会灼烧病人体内阴液,导致伤阴,这一点你以后慢慢体会吧。” 周扬连声答应着,表示听明白了,然后他又说:“苏副院长说了,以后用药时,超过10克附子都要找他签字,以免被人追责。小陈大夫你可别忘了这事儿。” 陈凝答应一声,随后看了眼梅东来,问他:“现在咱们三个人都在这办公室里,你看怎么坐?” 刚才黎大夫已经让医院的人把梅东来的桌椅拖进了办公室,这时还在门口放着呢。 梅东来在这办公室里扫了一眼。然后他指着靠西的位置,说:“我靠墙坐吧。” 陈凝的位置在东边,他这么安排对陈凝没什么影响,陈凝便答应了。但这样一来,周扬的位置跟梅东来就很近了。 但周扬本人显然不在意这个,他还好奇地打量着梅东来那个造型古雅的医药箱,见梅东来自己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就问道:“兄弟,你这药箱是不是家传的?这东西一看就是个老的,得有几百年了吧?” 梅东来一边拖桌子,一边说:“嗯,明朝传下来的,确实有几百年了。” 他这时已经把桌子拖到了靠墙的位置,正要把那药箱也拿过去,却见周扬主动伸手把那药箱提了起来,走了几步,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梅东来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不适,把药箱放到靠里的位置,并不想让周扬再碰。 他这人从小就这样,按大人的话来说,就是特别事儿,跟人轻易亲近不起来,自己的东西别人也不能乱碰,碰了他就特别不舒服。 但周扬压根不知道他有这毛病,仍然一脸热情,还帮他把椅子拖了过来,甚至拿抹布帮他擦了擦。尽管那椅子和桌面上都是干净的,可周扬还是认真的抹了一遍,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一样。 梅东来咬着牙说了声谢谢,其实心里却已巴不得周扬赶紧离他远点,这么热情真的是大可不必,他又不是没手没脚。 陈凝在旁边看着,自然注意到了梅东来便秘一样的脸。 她心中暗笑,她这办公室里的两个外来户对比真是鲜明。一个热情又粗神经,一个性子冷淡又龟毛,也不知道这俩人天天在一块,能处成什么样? 她竟还挺期待的,大概是这时候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过了一会儿,梅东来终于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周扬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也陆续有患者进来求诊。 陈凝很快就忙了起来,一上午光是感冒患者就看了四五个。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感冒患者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陈凝给人看病时,周扬一直在旁边帮忙做记录,有时候还会问几个问题,因此他也没什么时间打扰梅东来,倒让梅东来难得地清净了几个小时。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办公室里又来了一位女患者。这位女患者是跟她丈夫一起来的,看着年纪不大,应该不到三十,但她一进来就紧皱着眉头,似乎全身都不舒服。 等她坐下后,陈凝就和气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女患者表情痛苦地说:“就是疼,浑身上下哪儿都疼。也说不太清到底哪儿疼,因为好多地方都疼,我婆婆还跟人说我在装病。” 说到这里时她明显面带气愤,瞪了她丈夫一眼。 她丈夫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医院也查不出怎么回事,那你说谁知道呢?” 患者生气了,回头质问他:“你这意思是我在说谎话吗?我都疼成这样了,你不但不信我,还认为我骗人?你太过分了,这几年我给你生了俩孩子,小的还不满周岁,你就这样对我…” 周扬听着那位女患者声音渐渐升高,怕她越说越生气,连忙劝道:“同志,先别生气,你们是看病来的,先看病要紧。有没有病,先让小陈大夫给你看看行吧?” 女患者这才放过她丈夫,回头跟陈凝说:“大夫,你帮我评个理,我是真的疼,根本没骗人,可他们怎么就不信呢?” 陈凝这时已经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品了一会儿,听她这么说,陈凝微微笑着,和气地对她说:“你没撒谎,从脉相来看,你有身痛之证是可能的,刚才我听你说你家第二个孩子还没满周岁,那你生完孩子多久了,这个疼痛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女人回忆了一下,当即说:“老二才七个月,我是从孩子没满月的时候就开始疼了,不光身上疼,骨头和关节也会疼。” 说着,她伸手指着自己指头上的小关节,说:“就连这些小关节都在疼,你说我还这么年轻,不会是得了风湿吧?” 陈凝笑了下:“应该不是,详细情况还得等我看完之后再说。” 她这时其实已隐隐猜到,这位妇女的问题应该是产后营血不足时,因感冒着凉引起的身痛之证。 这时那男人听到了,连忙问道:“真的疼啊?那这病严重吗?能不能治?” 女患者听了,又不高兴地说:“你先别说了,人家大夫刚才都说了,等她给我看看再说,你还问什么问?” 陈凝暗暗摇头,只当没听见,周扬却劝道:“同志,别生气,咱这儿是医院,能不能和和气气地说话?” 女患者这才忍住脾气,重新转回头来。 陈凝则问她:“你生完二宝之后,有没有感冒着凉?” 患者想了想说:“时间有点久了,我得好好想想。” 陈凝点了下头,示意她想想。 过了片刻,那女人忽然说:“对,我想起来了,生完孩子半个来月吧,我不小心吹风着凉,然后确实是感冒了一段,这个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感冒好了,就留下这个毛病,经常又酸又疼,很难受。” 梅东来在旁边听着陈凝的问诊,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小陈大夫还真有点水平,至少这个问诊就问到了点子上。 但他还要看看,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如果她的水平达不到他的认可度,那就算是他家里长辈逼着他留在这儿,也是拴不住他的,且再观察一段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便慢条斯理地翻开一本书,眼睛虽然没往陈凝这边看,实际上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147 第 147 章 二更 女患者的丈夫被她训过之后, 没再敢乱说话,等了一会儿,陈凝又询问了一些情况, 并检查了患者的舌像之后, 才跟那女患者说:“我觉得你这不是风湿, 就是产后感染风寒引起的身痛,给你开一副桂枝新加汤吧。” 听到她这么说, 梅东来单眼皮轻抬了一下,看了眼陈凝, 翻页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再看向陈凝时,他面上就不禁流露出几丝沉思之色, 他是真的有点看不懂陈凝了。 作为医学世家传人, 梅东来认识好几个跟他情况相仿的年轻人。 那些人跟他一样, 出身类似, 也自幼跟家里的长辈学医, 很小的时候就对经典医学书籍倒背如流,可就是受过这么严格的教导, 在那些人中,也不是谁都能像陈凝看病辩证这么精准的。 学会书本上的知识, 是一回事。真正能学以致用, 利用自己学到的医学知识来正确辩证,并开出合适的药方, 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说是一道鸿沟,那也是一个绝对不好越过的深沟。 当然,他是个例外。 因为他从小看书就不需要特意背,翻翻就记住了,学什么都特快。 那这个小陈大夫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这时他听到那女患者急切地问道:“大夫, 这个产后身痛,很难治吗?” 陈凝微笑着摇头:“不会,比风湿好治多了,我给你开的药,有很多与你情况相似的产妇用过,效果还是不错的。” “你这个病,可能是产后护理不当,或者吹风着凉引起的。有部分妇女在产后也有你这样的症状,不过有些人的症状要在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会表现出来。”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大量失血,体内气血两虚,营阴不足,百节空虚,一旦感受风寒,就会让这风寒深入身体内部,有时会潜伏多年之后才发病。” 女患者这回听懂了,她恍然道:“难怪我妈和我姨她们都说,生完孩子之后千万得捂好了,不能受风。” 陈凝笑着点头:“也不要捂得太热,但确实不要直接吹风,也不要受凉。如果先天禀赋好,或许不会因此得病,但万一得上了,受罪的就是自己了,所以该注意还是得注意。” 说到这里,她已经把药方写好了,然后跟女患者说:“药拿回去先吃一个疗程,吃完了再来找我。” 女患者嗯嗯点头,陈凝想了想,到底还是嘱咐了她一句,说:“大姐,我知道家人误会你装病的事让你非常生气,不过你还是想办法疏导下心情为好。因为总是生气,也会生病的,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别的她就没再多说了,别人夫妻之间相处的事,她不清楚来龙去脉,也不好乱插手乱说话,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女患者咬了咬下唇,朝着她点了点头,说:“行,大夫你说的话我回去会想想。等吃完药我再来找你吧。” 陈凝笑着目送她离开,刚收回视线,周扬就又问她:“小陈大夫,她这个病…用活血化瘀药来治不行吗?比如血府逐瘀汤之类的?” 陈凝马上摇头,认真地告诉他:“不合适,她的问题在于营血不足,而不是有瘀血。活血化瘀的药对她来说药性偏强了,并不适宜。” “这种营血不足的身痛之证,用桂枝新加汤来治,效果还是不错的,有空你可以找找医案。看有没有类似病例。” 周扬若有所思地想了下,表示记住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又问陈凝:“有挺多老年人身上也会疼。那他们这种疼痛用这个药来治行吗?” 陈凝看了下表,然后收回视线,一边收拾桌面上的资料,一边说:“这个药在身痛方面应用得其实挺多,像一些慢性消耗性疾病,比如糖尿病啊、冠心病或者肺结核等等,如果产生身痛,也可以考虑在药方中配入这个药搭配其他药来治,以减轻身痛的症状,缓解病人的痛苦,具体的还要视患者的情况来看,应用之前需要辩证的。你也知道,咱们中医讲究一人一方,辩证施治。” “其实挺多老年人皮肤干燥,身上痒,后背痒,爱用痒痒挠来挠背,这也是营血不足的表现,是衰老引起的…” 反正这时也没什么病人,陈凝便耐心地给周扬讲着这副药方的应用,以及药方中每一味药所起的作用。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周扬则低头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着。两个人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竟然挺有意思的。 梅东来在旁边看着,嘴角轻轻上扬,随后又恢复了那一副对什么都不太关心的模样。 他这时候觉得,或许这一趟临川之行不会像他之前想象得那么枯燥。 周扬记完笔记之后,晃了晃手腕,又活动了一下腰,随后他站了起来,跟梅东来说:“梅大夫,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吧,你没去过,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梅东来坐着没动,说:“我知道食堂在哪儿,黎大夫跟我讲过,而且我也去过。” 周扬却认为梅东来是在见外,不好意思麻烦他。他便走过去,伸手拽了下梅东来,搂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 梅东来忍不住要把手抽回来:“哎,别动手动脚的,你松手,我跟你去成了吧?” 梅东来无语望天,最终被周扬打败,拿着饭盒跟周扬走了。 看着他俩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陈凝忍不住笑了下,心想以后的日子梅东来有得烦了。 中午食堂的菜很寡淡,是白菜炖豆腐,菜汤里几乎没什么油水。但陈凝已经习惯了,这时候的生活条件就这样,大家都是这样吃的,别人能吃下去,她也能。 饭菜清淡有一点倒是好,就是涮饭盒方便,连洗洁精都不用就能洗干净,因为油水太少了。 她最近都是和郑玫她们几个人在一起吃饭的,自从上次林副院长的老婆闹过一场之后,陈凝跟郑玫之间的关系也近了一些。有时候她们下班也会一起走,郑玫还约她有空一起去百货大楼买冬装。 只是陈凝最近一直忙着,还没去,这时她们几个人也坐在一起,郑玫看了眼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周扬和梅东来,小声问陈凝:“我听说周扬身边那个人是从京市来的,是真的吗?他要在你这儿待多久啊?” 陈凝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周扬跟常磊他们在说话,梅东来坐在他们身边,低着头吃饭,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就说:“是真的,待多长时间我也不知道,也许要一年半载吧,他家里想让他多出来走走,跟各地的中医交流交流。” 郑玫倒不是对梅东来多感兴趣,她就是好奇地问问,这时她碰了碰陈凝胳膊,笑着小声说道:“周扬他们话那么多,那个人还不爱说话,他们俩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陈凝盖上饭盒盖,说:“周扬跟土匪似的,硬把人拉来的,就这么凑到一起的。” 这还真是周扬能干出来的事,郑玫听了,跟另位两个女同事笑了起来。 陈凝回到办公室不久,周扬和梅东来也回来了,陈凝看了眼梅东来,然后问他:“梅大夫,中午在食堂吃得还行吗?” 梅东来:“…还行…可以。” 这时周扬却说:“梅大夫,咱们临川的条件肯定不如京市,吃的也差点。不过咱们医院食堂每个礼拜六都会有狮子头,这个菜做的特别好吃,特别香,全是肉,就是不太好抢,到时候我帮你抢。” 梅东来连忙摆手,说:“不用,我不爱吃那东西。” 听他这么说。周扬不禁一脸遗憾,说:“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就不爱吃呢?” 但他也没再纠结此事,低头开始啃书。 他翻了几页,感觉之前看过的内容有点记不清了,就又翻回去,重看了一遍。 就这样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终于将那一大章节的内容记清楚。 这时他眼角余光注意到,梅东来翻书跟他和常磊他们都不一样。梅东来的眼睛在书页上一页一页地滑过,没过多久。一页内容就看完了,而且还不会再往回翻。 看了一会儿,周扬忍不住说:“梅大夫,你看书那么快,能记住吗?” 梅东来不爱跟人太过亲近,喜欢跟人保持一点距离,但他并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他知道周扬没什么坏心眼,也不好不搭理他,就说:“还好吧,一般都能记住,可能是习惯了。” 他说的真是实话,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周扬却像被什么东西把脑袋给敲了一下,眼神愣愣地看着梅东来,感觉受到了打击。 这人记忆力这么好的吗?太夸张了吧? 质疑过后,他随即想到了梅东来的身份,作为金针梅家的传人,梅东来有这个实力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 他这人挺善于自我调节的,短暂的失落之后,他很快自嘲地想,世界上有天才,就得有他这样的普通人。没有他这普通人,谁来衬托天才呢? 可他回头一想,梅东来基础已经很好了,记忆力还厉害,这样人家还一直看书学习,那他这样的人是不是得更努力? 于是周扬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低下头来,继续专注地看书,看到他觉得有疑问和心得的地方,还会记到笔记上。 陈凝不用特意看,就注意到了他们俩之间的互动。她知道周扬应该是被刺激到了,本来就够肝的,现在更能肝了。 梅东来抬起头来,看着埋头在书本里的周扬,想了想,随后他拉开自己带来的包,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说:“这笔记借你看,这都是我以前学习《伤寒论》时的心得。” 周扬顿时感到几分欣喜,心想金针梅家传人的笔记,那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他开心地接过来,下意识问梅东来:“这笔记是你什么时候记的?” 梅东来不假思索地道:“13,还是12了?有点记不太清了。” 周扬欣喜的表情瞬间凝固,瞪着眼睛看着梅东来。 随后他重重地把那笔记拿过来,翻开,心里却忍不住在想:玛德,太气人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周扬24岁没学明白的东西,人家十二三岁就弄出来一堆心得,这也太打击人了,这是人干事儿? 梅东来看他那样子,也无奈地摊了下手,他只是实话实说,无意刺激任何人。这种话题如果周扬不问,他也没打算说,既然问了,他就没必要撒谎。 陈凝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从桌子里拿出一把桔子软糖,丢到周扬面前的桌面上,说:“学时间长了累脑子,吃两块糖补补。” 周扬看到陈凝,忽地又想起来,这边还有一个天才呢… 现在如果有人问他,夹在两个天才之间是个什么感受,那他只能说很无力,看不到希望,但又不甘心承认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陈凝这边暂时不忙,可这时候的消化科里却乱了起来,于北海吃完午饭后就跟着一帮大夫去了402号病房。 那个房间里住着一个女病号,四十多岁,是临川市人武部部长的老婆,她在医院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了,一直在腹泻,各种止泻药都用过了,抗生素,调整肠道菌群的药也都用过了,还是没有半分起色。 人也一直发着低烧,躺在病床上,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只是没有力气,还不会太折磨人。最折磨人的则是她连绵不断的腹泻。 因为她最多二十多分钟就得起来腹泻一次,有时候十几分钟就得去。 如此频繁的腹泻,已经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似乎也让她失去了进食和消化的能力。 最近几天她都没吃多少东西,顶多就是吃点流质性的食物。 因为长期腹泻,她体内水液大量流失,皮肤都有些干瘪。 患者丈夫叫宋铁峰,因为工作忙,不可能天天在这儿守着。但随着他妻子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宋铁峰也坐不住了。 此时他就坐在消化科主任的办公室里,问消化科主任:“我爱人的病,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合适的方案?” “我听说京市的一位消化科专家就在咱们临川市,如果你们没有办法,那我把人请来看看可以吗?” 消化科翟主任虽然不愿意承认他们能力不够,可他们的确没能治好那位女患者的病,现在家属想再请别的大夫过来,他们也挑不出理来。 他只好说:“当然可以,只要常素心同志能快点好起来,我们不介意你们家属请外院专家来会诊。” 其实他到这时候,有点想请中医科过来帮忙会诊下。 但他考虑到,这个姓宋的是市人武部的,手里权力不小。 他爱人的病又挺难治的,如果中医科那边能治好,那就皆大欢喜。 可中医科那边万一也处理不好,甚至让患者更严重了,那中医科那边可就不好办了,他也可能会被迁怒。 他这边正犹豫着,正好这时候宋铁峰提议请别的大夫过来,他就没再提请中医会诊的事。 宋铁峰见他同意,马上安排人去请那位姓罗的京市专家。 熟人跟他说过,这位罗专家给京市的大人物看过病,在消化科领域,名气很大。所以他觉得,如果能把这人请过来,那他爱人的病应该是能有所好转的。 下午两点刚过,他儿子就回到402病房,兴冲冲地跟宋铁峰说:“爸,罗专家来了,现在到医院门口了。” 宋铁峰连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了声:“好,我去迎他。” 说着,他立刻下楼,走出了住院处。 这时他几个弟妹已经等在住院楼门口,等宋铁峰一出来,他们就说:“专家马上就到了,只要他来了,嫂子的病是一定能好。” 宋铁峰自己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他等得很有耐心。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那位身穿中山装的专家终于出现在门口。 他身后有个年轻人帮他提着医药箱,两个人在几个人的陪同下行色匆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罗专家长着一张国字脸,戴着一副眼镜,头发向后梳,看上去比较严肃。他走路矫健有力,状态看上去很不错。 等他们走得近了一点,宋铁峰连忙热情地迎上去,伸出双手跟罗专家握手:“可把您盼来了,罗专家,我爱人的病就拜托您了。” 罗专家显然早就习惯这样的阵势,面上倒是淡然,爽快地说:“先不说这些,把你爱人的病历、片子以及检查单都拿给我,咱们得节省时间。” “晚上我还得去火车站,京市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去看病。” 他这么一说,宋铁峰等人哪儿敢怠慢,忙把病历等资料都递了上去。 至于消化科那些大夫们,在罗专家面前也都客客气气地,谁也不敢造次。 这毕竟是首都的大专家,名气那么大,总能比他们这小地方的医生强吧? 众人前呼后拥着,将罗专家簇拥在中间。一行人往里走的时候,罗专家也没浪费时间,眼睛一直在看着手里的资料。 他翻得很快,等他快到病房的时候,资料也看完了。 这时陈凝刚好带着梅东来到410病房来复诊。 他们俩走在路上,陈凝告诉梅东来:“这位老爷子的糖尿病足已有愈合之像,我一直在给他做针灸治疗。” “但我的针灸技术不如你,不如接下来的治疗由你来接手吧,这样病人会恢复得更快一些。” 梅东来不置可否,默默地跟在后边,说:“还是先问问患者的意见,如果他同意,我接手也行。” 这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陈凝立刻就答应了,说:“好,到时候我问问老爷子,他要是愿意让你给他扎针,那就你来。”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快到410门口了,这时他们就看到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病房四楼,最中间有一位戴着眼镜的人,他穿着中山装,看上去很陌生。 于北海也跟在这帮人后边,他看到陈凝,暗暗跟她打了招呼,便随着其他人经过410,去了402病房。 当然,他是不能进病房的,等专家和家属都进去之后,他便站在走廊上看着里边的情形。 两个病房离得不怎么远,他注意到陈凝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着,便悄悄走过来,告诉她:“小陈大夫,咱们消化科这边出了个疑难病号,一个星期了都没好,家属不放心,又请了个专家过来。” 陈凝疑惑地说:“什么病啊,这么严重?” 148 第 148 章 一更 于北海虽然没能近距离接触到那位女患者, 但他对那个人的情况也比较清楚,他就告诉陈凝:“听说是着凉感冒了,吃过感冒药, 但还是一直在发烧, 后来还腹泻。腹泻的时间太长,到现在已经有脱水现象, 要不是及时给她补液,她现在的情况肯定会更糟糕。” “咱们科之前给她做过会诊,能想的办法都给她用上了,但都没用,用过抗生素也没什么反应,还是一直在发烧。” “家属着急, 他们上午托人请了一位京市的消化科专家,现在人到了,你刚才也看到了吧?” 陈凝点了点头,向那边又看了几眼,那些人都已经进了病房,从外面看不出什么, 就说:“嗯, 看到了, 就那位穿中山装的同志吧?” “对,就他,听说名气挺大, 给京市大领导治过病。”于北海刚说到这里, 402病房门口就有个大夫朝于北海招手,示意他过去。于北海就赶紧过去了。 刚好这时闻少波提着一个竹编暖水壶走了过来,在他身边, 还跟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那人虽然看着和气,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闻少波看到陈凝,连忙跟她打招呼,说:“小陈大夫,你来了?快请进吧。” “刚才我爸他睡着了,我就去买了点东西,顺便去开水房打了点水。” 随后他又给陈凝介绍身边那个男人:“小陈大夫,这位是我们所的高所长,他这次过来是来看看我爸,听说你医术不错,他说改天想请你帮他看看胃,他胃不好。” 医院附近有个正阳街派出所,闻少波就在那儿上班,那这位高所长就是他的领导了。 陈凝立刻客气地说:“高所长您哪天方便随时都可以过来。” 一行人边说边走了进去,陈凝随后又把梅东来介绍给了闻少波和那位高所长。 但他们俩对梅家并不熟悉,所以也没什么太大反应,顶多就是客气几句。 几个人刚走进去,闻少波就怔了一下,他提着水壶站在病房床前不远的地方,打量着侧卧在被子里的闻老爷子。 随后,陈凝就看到他悄悄往床边走了两步,紧接着他伸手就从老爷子枕头下边掏出一个微微卷边的牛皮纸笔记本。 看到那笔记本,闻少波的表情顷刻间就变得愤怒起来,他重重地把水壶放到窗台边上,拿着那本笔记走到老爷子旁边,拍着笔记说:“行了,别装睡了,知道你醒着呢。说的好好的,要静养,可你是怎么做的?趁我不在,又在这儿劳心劳力地写上了?” 陈凝:… 结果闻老爷子听到声音,竟真的睁开眼睛,哪里有半分睡意?刚才他是真的在装睡,趁着闻少波出去买东西打水,自己偷偷记上了笔记。 旁边那位高所长竟是见惯不怪,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竟然笑呵呵看起了这父子俩的热闹。 这时闻少波翻开那笔记,翻到最新的几页,刷啦啦地在闻老爷子面前翻了翻,讽刺道:“您最伟大,您最无私,都病得走不动道了,还在这写呢,你还想名扬千古怎么着?” 闻少波站得离陈凝不远,所以他在翻笔记的时候,陈凝看到那笔记封皮上写着六个字:痕迹检验心得。 看来这位老爷子以前是做侦察工作的,在这方面的心得不少。而且他还想把这些心得传下去,以便薪火相承。 不得不说,陈凝多少有点感动,这个时代,有些人的思想境界是真的在一个较高的层次上,让人发自内心的生出敬意来。 对于闻少波愤怒的质问,闻老爷子丝毫不为所动,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抗争。 眼见着父子两个又要吵个没完,高所长笑道:“老闻,不是我说你,为了你看病的事,小闻这些日子可折腾坏了。你没看他都瘦了吗?” “你现在就该静养,就算想把你以前那些破案的经验记下来,留给后辈参考,那也可以等病好了再说嘛。” 高所长这么说,闻老爷子也就不好说什么。他朝闻少波哼了一声,随后看向陈凝,脸上表情明显地和气了几分。 “小陈大夫,今天还要扎针治疗吧?” 陈凝点头,说:“还要扎,扎够一个疗程,您再休息几天。” 说着,她指了下身边的梅东来,给闻老爷子介绍道:“梅大夫是金针梅家的传人,他在针灸方面的造诣要比我强。他这次来临川,是想游历一番,顺道结交些中医同行,互相交流经验。他会在我们六院待一段,老爷子你的针灸也可以由他来接手,只要您愿意。” “您可以考虑一下,他的针灸术确实比我强,让他来操作的话,您针炙的效果会更好些。” 闻老爷子却毫不犹豫地摆了下手:“不用,你扎得就挺好的,我就不换人了。” “小伙子,你别介意,既然小陈大夫说你厉害,那你的针灸就一定厉害,这个我信。但我觉得小陈扎得就挺好,我不想换人,没别的意思。” 梅东来自然是无所谓的。他淡然点了点头,仍若无其事地站在旁边,准备看看陈凝怎么扎。 闻少波也说:“小陈大夫,你治得挺好的,我爸的腿已经开始见好了,咱们就不换人了。你就按着你的想法给我爸治就行了。” 陈凝也就没再多说,点了点头,随后她伸手揭开闻老爷子腿上的被子,再将病号服的裤腿轻轻往上掀了掀,露出之前长着溃烂黑肉的地方。 此时那里的溃烂状况已经有所改变,别说是闻少波,就连高所长都看了出来。 他走得近了点,惊讶地低头,仔细打量着闻老爷子的腿,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陈凝说:“这个效果,是真的很不一般,老闻在你们这儿,才住了三四天院吧,我看这腿跟他刚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说没那么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的。” 闻少波也连连点头:“确实能看出来,以前在别的地方,都没这个效果。” 陈凝对此早有预料,她既然敢给闻老爷子用那么多生黄芪,是因为她以前有过多次治疗经验,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大胆。 “有效果就好,我再给他把下脉,看是不是需要调整下药方,然后我再给他针炙。” 陈凝很快就把完脉,建议闻老爷子暂时先不用更改药方,仍用原方即可。 接着,她就拿出针具,消过毒之后,先扎了几组主穴,这些穴位每次都会扎,不会改变。 但是配穴她这次换了两组,一边扎还一边把自己的思路给梅东来说了一遍。 梅东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陈凝的针法挺好的,就是没有内劲,但对于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来说,扎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陈凝已经把所有的针都扎了下去,正在给老爷子行针。 梅东来走到老爷子身边,伸出几根手指搭在他腕上,过了一会儿,他又伸手在下针部位周围的皮肤上按了按,然后他默默地收回手,闻少波他们也看不懂他究竟在干什么。 陈凝行完针后,抬手抹了抹鬓角上的潮气,随后说:“老爷子,我现在能感觉得出来您身上的气血在变强,下针的感觉也有细微区别。” “这阵子您尽量配合我们的治疗吧,您那个笔记偶尔记一记没事,但时间不能太长了。” “您看我一天天往这儿跑,也不轻松是吧?扎完针汗都下来了,您可不能让我白扎。” 听她这么说,闻老爷子面上终于露出些愧意,竟然难得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配合,一定配合。” 陈凝却又说:“光是少写笔记也不行,暂时还不能偷吃糯米糕。那东西太粘,很难消化。这事要是护士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闻少波听了脸一黑,当即质问他爸:“你哪儿来的糯米糕?” 高所长忍不住笑道:“老闻,你看你丢人不?这么大岁数了,还偷吃。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死,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闻老爷子被陈凝当众揭短,老脸也是不禁一红,说:“是乡下亲戚送来的,他知道我就好这一口,特意做的,他不懂这东西不适合我吃。” 闻少波则气道:“他不懂你也不知道?大夫刚来给你看病的时候,嘱咐过你什么东西不能吃,可是你…” 闻老爷子窘迫地道:“总共就吃了三块,还吃了两天。要搁我以前,一次能吃十来个。我有一年多没吃过了,以后不吃还不成吗?” 闻少波可不想再听他说话了,他弯腰低头,在亲戚送来的那堆东西里找了一会儿,很快又翻出来一小袋还没来得及吃的糯米糕,加起来有十五块。 他把东西往桌面上一放,说:“东西我一会儿都拿走,什么时候等你好了再吃。” 闻老爷子也怪没脸的,不想说话,高所长见了,到底见不得他这样子,就给陈凝解释:“老闻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这口糯米糕,说跟小时候他妈给他做的一个味。” 陈凝听了一怔,心想闻老爷子之前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要活不成了?所以才会这么任性?明知道自己不该吃这种东西,还是吃了。 大概也是想再尝尝小时候妈妈做的味道吧? 她看了闻老爷子一眼,说:“老爷子,刚开始给您看病的时候,肖林问过我,你这个病有几成概率能有好转,当时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就只说了七成。” “但按咱们现在治疗的效果来看,我觉得这个比例可以提到九成。我不敢保证能让你恢复到以前那种健康的状态,但可以让您这个腿、这个脚恢复好,可以像以前那样走路。” “所以,您以后得想得长远点,别总想着过一天是一天。” 听他这么说,闻少波眼神一跳,随后他低下头,敛下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涩感,那种突然看到阳光的感觉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在这世上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年,虽然一直吵,其实感情却是最深的。他心中也暗暗恐惧过,他害怕再回到家的时候,再也看不到那个从小就让他敬畏又敬爱的身影了,家里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 现在陈凝的话却像是投来了一束光,将他埋在阴影里的恐惧一下子就给消掉了。 他郑重地说:“小陈大夫,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你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高所长在旁边笑了下,说:“我看你们家就爷俩,孤家寡人的,干脆就把小陈大夫当妹妹看得了。” 闻少波吓了一跳,忙说:“小陈大夫这么优秀,我哪儿敢这么想?所长您可别开这玩笑,这不是为难小陈大夫吗?” 陈凝笑了下,说:“高所长真会开玩笑,闻大哥你也挺优秀的,就不要自谦了。” 说着,她看了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我把针起了,就先回中医科了,那边还有病人。”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感冒病人挺多,闻大哥你这边也注意着点,别让老爷子着凉,不然病情会变得复杂。” 说着,她就把闻老爷子身上的针都拔了下来,收好了准备带回去再做消毒处理。 这时候还没有一次性针具,用过的针需要反复消毒来用的。 收好东西,闻少波帮她和梅东来推开门,准备送他们出去。 这时候402病房的方向传来了女人的的哭泣声,还有个男人说:“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把别人的粪便灌到我妈身体里?这也太侮辱人了,你们是不是疯了?” 陈凝:… 高所长听到动静,皱了下眉头,随后他看到有几个人出现在402病房门口,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被人推了出来,有人还在劝他不要冲动。 高所长一看就认了出来,那小伙子是市人武部部长宋铁峰的儿子,这小子在另一个派出所当民警,而他跟宋铁峰在工作上也有合作,所以这父子俩他都认识。 他见那边乱成一团,又哭又吵的,忙走了过去,走到门口向里望去,果然看到了宋铁峰。 此时宋铁峰一脸严肃,眼睛正盯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宋铁峰紧皱着眉头问那男人:“罗专家,我们找你来,是想请你给我爱人想出个治疗腹泻的好办法,不是让你埋汰她的。” “你,你怎么能想出这么恶心人的方法?把别人的粪灌进去…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法子?这也能治病?” 罗专家百口莫辩,只觉得浑身是嘴都没法跟这些人讲理。 对这些不懂医学的人,有些道理,你就算是讲,他们也得信啊。 这种灌肠疗法,针对肠道菌群失调症,在其他药无效的情况下,是有很大可能帮助患者重新建立肠道菌群的,可这些人非但不信,还要发脾气,那他还能说什么? 罗专家在京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见这家人不听劝,他就说:“这种疗法对我们医生来说,只是一种治疗病人的方式,并没有任何侮辱的意思。能想的办法,六院这边也都采取过了,你非让我想办法,我就觉得灌肠可行。如果你们实在不接受,那我只能说爱莫能助。” 陈凝一听就明白了,估计那位女患者腹泻的情况很严重,被西医诊断成了肠道菌群失调证。这种灌肠疗法的确可以治好一部分患者,在现在这种条件下,也算是一个可选方案。 这时消化科的翟主任走上前来,劝道:“罗专家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其实这个疗法他灌进去的是提取物,并没有你们家属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现在临床上一些肠梗阻等方面的患者也会采取灌肠治疗方案,灌的虽然是药,但跟这个提取物,其实都是一个类的。” “你们家属考虑一下吧。” 宋铁峰听了他这一番解释,多少有点心动了。 如果是提取物的话,那似乎也不是绝对不行。要不然还能怎么办?要再这么腹泻下去,病人还能挺得住吗? 他儿子刚才那股冲动劲下来,也有点心动,也就不再挣扎。 宋铁峰想了下,回头去劝病床上的常素心:“素心,要不,咱们就试试?” 那患者却猛地摇头:“不行,我死也不试,谁爱试谁试。” “实在没办法,就让我死了得了,让我死得干净点。” 宋铁峰再次皱起了眉头,也觉得自己爱人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方案。 因为常素心平时就很爱干净,家里总是保持一尘不染的状态,真让她接受什么粪便提取物,以她的性格,肯定是死都不愿意接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办呢? 宋铁峰一时陷入两难之中,叉着腰在病房里游走。 无意中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高所长。 他忙抬头向高所长打招呼:“你也在这儿啊,怎么没跟我吱一声呢?” 高所长笑了下:“没事,我看你这边正忙着,看着挺为难的,就没吱声。” 宋铁峰这时候虽在没心思跟人寒暄,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他就说:“你怎么会来这儿?是看病还是来探望病人?” 高所长指了下闻老爷子的病房,说:“我们所的老闻你也见过,他就在那儿住院呢。他那老烂腿眼瞅着要不行了,他家小闻把他送这儿来住院了,现在还行,眼瞅着要好了。” 宋铁峰一听就有些惊讶,因为闻老爷子的老烂腿他见过,听说还要截肢才能保命。都那样了,还能治好? 他觉得不太可信,但还是随口问了下:“真好了啊?那可是好事,哪个大夫给治的?医术还挺不错的。” 高所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410门口已经没人了,估计那俩大夫刚走。 他就摊了下手,说:“是六院中医科的大夫,给开的汤药,还要每天扎针灸,总体来说,效果还不错,不过人刚走,刚才还在的。” 听到他这么说,宋铁峰眼睛突然睁开,心想,对呀,他还没找过中医呢。 万一中医能治他老婆的病呢?那他老婆不就不用接受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疗法吗? 149 第 149 章 二更 宋铁峰亲自找到中医科的时候, 陈凝正在给一个患者诊完脉,这人得的是太阳少阳合病,属于太阳病的一种变种。 这时候大家生活水平都不好, 患者得了小病一般都不会到医院来治病,感到不舒服的时候, 要么干脆不管, 要么去家附近的小医疗点拿药, 吃着试试。有人也会让大夫打臀针, 注射抗生素, 这种现象都不少见。 所以来医院求诊的患者中,很少是刚得感冒的人。往往都是得了一段时间,病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严重了, 从太阳经传到了其他经,甚至传到了脏腑里边。实在难受得不行, 才会来医院求诊。 陈凝最近治的感冒病人, 就很少是单纯的麻黄汤证或者桂枝汤证患者, 他们往往夹带别的症状。 像咳嗽、气喘, 心脏不舒服, 浑身疼痛,以及便秘、腹泻, 这都是常见的。 她处理起来自然没什么问题,所以她回来这一会儿功夫,就给两个病人开了药方。 这时门开了,宋铁峰在高所长和闻少波的陪同下,走进了415室。 陈凝正在处方笺上写字,闻声望去, 她便认出了高所长和闻少波。 她连忙把写完的药方交给患者,交待他去拿药,然后惊讶地问闻少波:“闻大哥,你们这是…” 闻少波给陈凝和宋铁峰做了介绍,接下来宋铁峰主动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爱人病了挺多天了,就是一直发烧腹泻。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如果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陈凝想到刚才宋铁峰儿子对医生的态度,多少有些顾虑,看上去似乎不太想去。 高所长当即说道:“小陈大夫,刚才老宋他们也是一时着急,有点冲动了。你就过去看一下,如果没把握,那你就不治,你看怎么样?” 陈凝觉得这样说的话,还可以接受。正好她这里暂时没了别的病人,她就站了起来,跟周扬说:“我去住院部,你跟我过去一趟吧,梅大夫在这儿就可以。” 说着,她又跟梅东来说:“一会儿如果有病人来求诊,你来接就行。” 梅东来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很快,陈凝和周扬随着宋铁峰等人走出中医科。 一行人走到一楼大堂的时候,正碰上苏副院长匆匆走进医院。他这时候穿的不是白大褂,手上还提着包,看上去刚从外面回来。 这时苏副院长也看到她了,他便主动叫住陈凝:“小陈,你有事啊?先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一下。” 宋铁锋等人奇怪地看过去,不知道这人是谁。 这时陈凝已经走了过去,问道:“苏副院长,您有什么事尽管说。” 苏副院长似乎还有事,他快速说道:“今天下班时你跟黎大夫他们抽个时间,我们把这几天实验的资料都汇总一下。如果情况不错,那我明天就带你们去见一个病情严重的病号,这个人的病可能也需要下重药才行。” 陈凝同意了,说:“我这边还有一个会诊,苏副院长你先去忙,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就去办公室等你。” 苏副院长没再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宋铁峰和高所长等人,并没有特意跟他们打招呼,很快就走了。 高所长好奇地问陈凝:“小陈,刚才那位,就是你们医院新来的副院长啊?” 陈凝点了点头,说:“对,他就是。” 高所长一听便觉得挺吃惊的,因为这个副院长对待这小陈大夫的态度很特别,不像是一个院长对普通医生的态度。两个人说话时,旁边的人会很清晰地感觉得到,那位副院长对小陈大夫挺尊重的。 宋铁峰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或许这位小陈大夫真的挺厉害的,毕竟连副院长都挺器重她。 刚才听他们谈话的意思,好象他们还在搞什么项目研究,而且那副院长还要带她去看一个严重的病号,这再一次说明,这个年轻女大夫医术不俗。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希望来,觉得或许这女大夫能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案。 众人再次赶到402病房的时候,闻少波先回了410,察看他父亲的情况。 陈凝则随着宋铁峰等人进了402。 宋铁峰的儿子和那几个亲戚还在,刚才他们都从高所长和闻少波那里知道了陈凝的事。因此这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陈凝虽然很年轻,他们也没敢露出怀疑或者轻视的神色。 当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疑虑的,但人是他们特意请过来的,谁敢在这时候给人脸子看? 因此陈凝进去的时候,这些人都挺客气的腾出地方,宋铁峰儿子还把椅子送到他妈床前,好方便陈凝给他妈常素心诊脉。 陈凝没什么特别反应,也没浪费时间跟这些人寒暄。她坐下之后就拿起常素心的腕,搭在她的寸关尺上细细品着脉相。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指,问宋铁锋:“你爱人之前感冒过吗?” 宋铁峰摇头:“不知道啊,她没说。” 常素心一直闭着眼睛,看上去有气无力,只有在肚子疼得难受的时候,才会皱起眉头。 这时她也听到了陈凝问话,就说:“好象是吹着风了,后脖子不太舒服,第二天鼻子也不得劲,不过后来就没感觉了,我也没当回事。” 陈凝点了点头:“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累,特别累,肚子疼的厉害,身上好象火炉一样,难受。” 陈凝想了下,又问她:“是里外都热吗?” 常素心微微点头,陈凝又问了问喝水二便等情况,然后他便从带来的包里拿出处方笺,准备往上边写药方。 宋铁峰见了,心里不免惊讶起来,因为从她到这儿之后,不过十分钟左右,这就诊出来结果了? 要知道他们找西医看病的时候,要连着做好几项检查,上午来下午才给出结果的。 这个小陈大夫倒是快,那她是不是真的看明白了? 他想问问,但这时候陈凝已经开始写药方,他怕打扰到对方的思路,但没敢在这时候出声。 好在陈凝很快就把药方写完了,宋铁峰往纸上瞄了一眼,就发现上面一共只写了五味药。 这时陈凝回头把药方递给他,说:“你爱人的病就是由感冒引起的,这副药吃几天,应该能有效果。” 看着药方上寥寥几行,宋铁锋犹豫了一下,委婉地说道:“小陈大夫,用不用再多开几味药?贵一点也可以。” 高所长见他这样,便在旁边伸手碰了他一下,暗示他不要这么说。大夫既然这么开了,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陈凝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她平静地说道:“不需要加药,你让我开的话,我就开这个药方。” “家属如果有疑虑,我也可以理解,不如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开方吧。” 宋铁峰也怕引起陈凝的反感,他连忙点头。说:“行,那就麻烦你了。我们也不懂,就是关心则乱,没别的意思。” 陈凝拿过药方,先指着上边的石膏跟宋铁锋等人说:“你爱人的病是由感冒引起的,也就是太阳病。因为没有及时治疗,疾病发生了传病。外感之热邪随痢深陷,没有出路,这就使她浑身里外俱热,是兼有表征的实热。” “这时候,给她服用一般的清热药,效果是不行的,她还会继续发烧。需要给她用托法表里兼治。” “这药方里的石膏可以清里热,人参不仅能补气,还有升散之力,它可以助石膏将深陷在体内的邪气透达出去,这种治法就叫托法。” “至于这芍药和甘草,它们俩在这里是对药,治疗泻痢腹痛效果是很好的。至于最后一味山药,它滋阴固下效果很不错,配合使用比较合适。” 陈凝说的话里虽然包含着一些术语,但众人还是大概听明白了里边的道理。 他们不懂医理,也不太确定这个药方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但宋铁峰想了想,觉得既然苏副院长对这小陈大夫都那么看重,那她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再说闻老爷子那么严重的病,都交给这女大夫自己去治,他还能说什么? 他要是再犹犹豫豫的,下不了决断的话,恐怕中间人高所长和闻少波都会不高兴了。 大家职务虽有高低之分,可也算是一个大系统的人,多少也得顾忌下对方的想法。 于是他略想了想,就说:“行,那我们就按照小陈大夫你开的药方来治吧。” 陈凝看了下表,见这时已经过了四点了,就说:“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就行走了,我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宋铁峰连忙送出门口,还要再送,陈凝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然后她就带着周扬离开了病房,两个人走出去不久,周扬就问陈凝:“腹部受寒也会产生痢疾,这种是虚寒痢吧?” 陈凝点头:“对,也有虚寒痢,可能是因为腹部受寒,也可能是因为中土虚寒。至于患者这个,它是热痢,她体内原有积热,再有外感迫热邪入里,就产生了这种症状。她这热痢味道较大,就是那个臭鸡蛋的味,跟虚寒痢还是有区别的,开药方自然也不一样。” 这回不用陈凝给他布置作业,周扬就主动说:“我这两天就去搜集资料,把各种痢疾的病例多找点出来,研究下。” 陈凝笑了下,又从兜里掏出一块桔子糖,递给他:“奖你的,别嫌弃。” 周扬虽然觉得吃糖这种事挺幼稚,可这糖是陈凝给他的,还只给他一个人,是真正的独一份。这么想着他就觉得这个糖特别好。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梅东来正靠坐在椅背上,手边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那笔记倒扣在桌面上,他本人则在垂着头沉思,连陈凝他们进来都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周扬一时手痒,便要把那书拿起来,嘴里还说:“研究什么呢?你都这么厉害了,一天还研究啊?” 梅东来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抢回去:“别乱动,给我。” 他脸色变得很快,看上去冷冷的,眼睛里像在往外飞刀子,周扬见了,不禁吓了一跳。 其实他真没打算看梅东来的笔记,他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 见到梅东来这个样子,他也没了玩闹的心思,悻悻地把笔记放了回去,说:“你看你,我就是开个玩笑,根本就没真想看,你急什么啊?” 陈凝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等周扬和梅东来都坐回去之后,她抬头看了眼梅东来,跟他说:“既然你不想让别人看,那你就不要把它拿到人前来。”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普通的东西引不起你的兴趣,你想研究点特别的。” “但你也要注意下当前的环境,别把自己带到沟里。” 说着,她垂下头去,没再看他。 梅东来把笔记放回包里,慢慢抬头,往陈凝的方向看了看,心想她刚才是不是不小心看到了他写的是什么? 那她会怎么想? 陈凝知道他在看她,但她并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刚才的确无意中看到了几行字,那些字在她完全没防备的情况下,就跳到了她的眼前,她想不看都不行。 祝由! 她看出来刚才梅东来写的笔记上是对祝由术的研究。而祝由术,在现代几乎已被人与巫术划了等号。 按理来说,古代医生本来就是医巫不分家的,上古医术也包括巫医所掌握的祝由术。 她也相信存在即是道理,祝由术其实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只是后来的人把祝由术从医术中剥离出去,后人能掌握祝由术的人就很少了。 就连她也仅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看得出来,普通的医术已经没办法满足梅东来的需求。这家伙可能很久以前就对祝由术之类的上古之术感兴趣了,至于他研究到了什么程度,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陈凝想了想,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给他提个醒就行。 这时代还在破四旧,社会环境虽然比前些年要宽松一些,可大家在生活各方面还是要注意的。 他这个事要给扣帽子的话,也算是封建残余。被有心人知道,他是会成为打击对象的。 所以她觉得还要提醒下为好。至于接下来他要怎么做,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毕竟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周扬见陈凝和梅东来都不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压抑,他感到很不习惯,也觉得这件事是因他而起的。 他明知道梅东来这个人不爱跟人亲近,他还非要跟梅东来开这种玩笑,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手欠。 想到这些,他就略带歉意地跟梅东来说:“梅大夫,对不住,以后你的东西我不会乱碰了。” 梅东来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紧接着周扬又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苏副院长说明天要带你们去看一个重病号,那你明天能不能也把我带过去?” 陈凝点了点头:“应该能,只要苏副院长他们不赶你,那你就跟着吧。” 他们俩正说着话,副院长苏诚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 他过来时刚好听到陈凝和周扬说的话,便笑着道:“刚才我好象听到你们在说我啊。” “小周,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背后说领导坏话了?” 周扬忙叫屈:“领导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啊。” “您不是说明天打算带小陈大夫去给一个重病号看病吗?我就想让她把我也带去。” 苏副院长“呵”了声,说:“行,你要去就去,多长点见识也行。” 说到这儿,他朝着陈凝招了下手:“小陈,出来吧,咱们几个汇总下,看看你们这几个案例有没有患者产生不利的影响?” “那几个患者,我已经让人把他们都请过来了,今天叫他们来就是让你们几个给他们集中复诊下,再问问他们现在的详细情况。” 陈凝明白,这些东西苏副院长以后都要记到资料里去,以便他向上级汇报。 这样六院这边的中医科如果以后要抢救危重患者,一旦碰上需要用大剂有毒副作用的药材时,上级那边也会比较好沟通。 更甚者,如果他们认可六院中医科这边这么做的疗效,那在将来有需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给予一定的支持和庇护呢。 这种事,光靠他们这些小医生自己努力是不行的,苏副院长考虑的确实又周到又长远。 因此陈凝对这事也挺支持的,她马上站了起来,说:“行,我们这就过去。” “今天来了几个患者复诊?” 苏副院长说:“五个,包括食堂那位勤杂工小张。刚才我还看到小张了,你们给她用了不少乌头,可我看她情况还挺好的。” “我有一种预感,你们这个实验一旦出成果,那我们六院中医科在全市一定会成为不一样的存在,不信咱们就看着。” 150 第 150 章 一更 陈凝跟苏副院长到达会议室的时候, 黎东方和李大夫已经去了,徐主任也在,至于别的大夫, 并没有过来。 苏副院长没跟其他几个人客套,到了之后就说:“既然人都到齐了, 那就说正题吧。” 说着,他偏头看了眼徐主任, 徐主任就走了出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黎东方等人一看,全都认得。这些人都是他们最近治疗过的重病号。 医院食堂勤杂工张淑芹也在, 只不过她这次的状态跟她以前大不一样, 不仅脸色红润, 看上去也挺精神的,两只手也没有什么异常。 在这些人中,最显眼的就是费科长跟他爱人小凤。在他们俩身后还有一个老年人, 陈凝认得, 那人是小凤的父亲,之前小凤住院的时候他一直在医院陪护。 费科长的爱人小凤进过六院的抢救室,当时她怀孕五个多月,已明显显怀。 费科长带她爱人去六院内科求诊时,医院给出的结论是蛛网膜下腔出血、颅内压异常升高,且有内中风、呕吐、头痛如破等症。当时她已处在病危状态,因为她是孕妇,内科的倪大夫等人对她这种病情束手无策,因为有些药物对于孕妇是忌用的, 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最后求助于中医,不仅请来了黎东方和陈凝,还请了外院的几个大夫。 当时整个治疗过程也很波折,家属最开始并没有采用黎东方和陈凝的治疗方案,直到其他中医医治无效后、他们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求黎东方和陈凝出手。 最后黎东方和陈凝给患者开出了小半夏茯苓汤加味来降逆止呕,之后又用了镇肝熄风汤和吴茱萸汤。 小凤进来之后,陈凝就发现,她的脸已经恢复成了健康人的样子,略微圆润,肤色白晳有光泽,跟之前在医院里的样子已是判若两人。 这些患者们一进来,周扬便帮他们拉开了椅子,请他们一一坐下。 这时候不方便说话,费科长和他爱人就远远地朝着黎东方和陈凝点头示意,面上明显带着感激。 苏副院长轻咳一声,然后和气地跟那几个患者和家属说:“今天请诸位过来,就是想让咱们科里的几位大夫给大家做一下复诊,这个既是帮你们看看后续还有什么问题,也能帮我们医院提供回溯资料。所以这件事还希望大家尽量配合一下。” 这次过来的人全都是重病号,有的在其它医院是治不好的,现在他们在六院中医科治好了病,高兴还来不及。让他们配合一下,自然没什么问题。 于是这些人全都痛快答应了,有个人还保证说:“领导放心,一会儿大夫问我们什么,我们都会如实回答,我们也一定配合。” 苏副院长点了点头,示意陈凝和黎东方他们开始给这五个病人进行望闻问切,重新检查一遍。 三个人准备各选一个患者,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费科长的爱人看了眼陈凝,便笑着跟她说:“小陈大夫,你帮我看看吧,就算这次你们院领导没让我们过来,我也打算让我爱人带我过来找你的。” 陈凝便笑了下,站起来走到小凤对面,静下心神,开始给她把脉。 过了一会儿,陈凝又检查了她舌苔,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就告诉她:“恢复得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随后她又告诉费科长:“但是你爱人因为孕期身体消耗较大,有轻微的营血不足,不严重。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开个食疗方。如果平时饮食上注意点,营养尽量丰富一些,不开食疗方也是可以的。” 费科长马上就说:“那你还是给她开一个吧,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我去给她拿药。” 陈凝见他们俩都愿意,就写了个食疗方,交给了费科长。 她从刚见到小凤父亲的时候,就看到他在擦汗,刚开始她没太注意。这时闲下来,才发现小凤父亲擦汗时始终只擦左半边脸。 她一时感到奇怪,便特意观察了片刻。 小凤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便问道:“小陈大夫,我爸他是不是哪里不妥?” 她也听说了,小陈大夫看病时看人的脸就能看出来挺多东西来,很厉害的,因此她出于谨慎就问了一句。 陈凝不置可否地说:“先看看再说吧,我刚才就是看着他出汗的方式比较怪,所以多看了两眼。他是不是半边身子出汗啊?” 听她这么一说,小凤一家人全都怔住了。小凤爸爸更是忍不住拍了下手,说:“大夫,你猜得太对了,我就是左边有汗,右边没汗,就好象在身体正中间划了一条线一样,特别怪。你说人出汗怎么能半边出半边不出呢?我跟别人说别人都不信,可这就是真的啊,不信你问我女儿女婿?” 小凤也说:“我爸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陈凝压了压手,示意她不用解释,然后她说:“我信,因为半边身体出汗的事并不罕见的,有的人是上半身出,下半身不出,像你父亲似的,好像身体中间有条线,把汗给隔开了一样。” 说到这里,她神然郑重地道:“你们这两天还是带他老人家做个详细的检查吧,我怀疑他这是偏枯之证的前兆。” 费科长夫妻俩一脸茫然,这时候苏副院长他们都在旁边听着,徐主任自然也听到了,他就说:“小陈说得没错,半边身体出汗的话,那一般是左右阴阳不相谐,如果时间很长了,可能会发生偏枯之证,也就是咱们俗称的中风或者是半身不遂。” 当主任的都这么说了,费科长一家自然都吓了一跳,就连其它患者和家属都很吃惊,心想出个汗而已,还能看出来这个? 这时陈凝又问小凤父亲:“你平时有没有半侧肢体麻木、不太灵活的感觉,感觉好像使不上劲。” 不等小凤爸回答,费科长就抢着说道:“对,小陈大夫你说得太对了。我岳父今年唠叨过好几回了,说老了腿脚不灵便,总感觉使不上劲。” 小凤父亲也害怕了,他连忙追问:“那要怎么治,能治吗?” 陈凝和气地说:“现在治的话不难,预后也挺好的,以后注意检查就可以了。” “今天我们下边还要开会,明天吧,明天你挂我或者黎大夫、李大夫的号。我们给你详细检查一下,开个药方。你这个病是渐变发展的,不差这一两天,别担心。” 费科长一家人连忙答应了,费科长说:“明天我带他来吧,就挂小陈大夫你的号。”他现在对陈凝的医术已极为信任,别说他岳父的病是陈凝提前发现的,就算不是,他也愿意找陈凝给开方子。 他们几个人交流的时候,黎东方也给张淑芹诊完了脉,又详细询问过情况之后,便跟苏副院长说:“小张现在情况也不错,我刚才仔细诊过了,并没有诊出来她还有伏寒。不过保险起见,她这个病我们最好还是多跟踪几年,这样出来的结果才更有说服力。” 苏副院长也表示同意,说:“要想确认咱们这些方案确实可行,循证医学肯定需要搞起来,以后类似病号都要建立定期回访制度,并给予建档立卡。” 那些病号这时还没走,这些人亲耳听到院领导和这些大夫的交谈,越发觉得六院中医科是真打算做实事的,他们是真的把患者的康复放在了心上,这让这些病患和家属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有的人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暗下决心,以后他们家里的亲戚朋友邻居病了,都可以介绍到六院中医科来。就凭着人家这认真做事的态度,就值得他们到这地方看病。 没过多久,这些病人就都被送走了。他们走了以后,苏副院长才跟黎东方他们说:“现在手头的案例虽然还不够多,但也足够说明,你们的想法是可行的,今天我们主要在两个方面有了初步的收获。” “第一个,就是关于经方药量的研究。这一点,是小陈同志提议的。经过我们的验证,这个药量兑换比例基本上是正确的。” “李大夫也提议,因为现在熬药方法与东汉时期有了变化,东汉时只熬一次,而我们现在都是熬两次,那么以我们现在的熬药方法,药材有效成分析出量会多一些,那么在开方时可以在经方的药量基础上酌情少开一点,这个我觉得也是合理的,可以考虑。具体的细节,还需要你们在以后的医疗过程中逐步验证。” “至于第一点,就是关于毒副药物的使用。我们都知道,举凡大医,都是擅用毒会用毒之人,历史上的大医无不如此。有很多危重证,非峻烈大毒之物无法胜任。但这种药一般大夫不敢用,也不会用。现在你们在这条路上已走出了一大步,今天来的几个患者,就是有力的证据,这件事甚至外院的部分同行都已经知道了。” 说着,苏副院长拿出一张纸,用食指中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说:“现在友谊医院那边就向我院中医科请求支援,因为他们认为,要想治疗这个患者的病,就需要用到一些烈性药材,而在这方面,你们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这一点,是临川市其他医院同行难以做到的。” “现在我来说说这位病号的情况吧。” 说到这里,苏副院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位患者为男性,今年54岁,是解/放前就参军的军人。他曾参加过几个大的战役,在一次战役中,这位同志为了保护运送到前线的物资,在大雪封山、雪深没膝的情况下,徒步跟连队的战友们翻过雪山,成功地将物资运送到目的地。” “但是他们整个连队也为这次运送任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到200个人中,冻死了8个人,还有几十个战士冻掉了手指和脚趾。这位患者本人也受了严重的冻伤,后来他因身体原因转业到地方,离开了部队。” 听到这里,陈凝等人面色都严肃起来,安静地听着。 陈凝则暗暗猜测着,这个人的病,很可能跟几十年前留下的伏寒有关。 果然,这时苏副院长又说:“这位老同志因为冻伤而埋下了病根,现在友谊医院住院,院方经过多次研究,最后做出了高位截肢的治疗方案。” 陈凝:… 黎东方等人脸色也是微变,几乎不忍再听下去。 151 第 151 章 二更 黎东方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问道:“怎么就到了高位截肢的地步?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 苏副院长把手头那份资料推到陈凝面前,然后跟黎东方他们说:“患者从九年前开始就出现双下肢冷痛的现象,因为严重影响生活, 这些年他断断续续住过多次医院。但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反而逐渐出现了其他疾病,且病情发展得越来越严重。” “从三年前开始,医院先后给他诊断出脑动脉硬化、心肌下壁梗死,除此之外,还有双下肢血栓闭塞性脉管炎。”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截肢,任凭病情继续恶化下去, 他身体脏器也会受累, 到时候性命有可能保不住。” “友谊医院方面做出这个决定,自然也很为难, 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因为这位老同志的病, 上级是比较重视的。” “之前费科长爱人在咱们六院抢救的时候,友谊医院中医科的姚大夫与黎大夫和小陈一起参加过会诊,他对你们两位的用药方式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这一次也是他主动向友谊医院领导提起了你们。” “你们俩在给那位患有蛛网膜下腔出血的孕妇病患进行治疗时, 用了生半夏,而不是制半夏, 而且那生半夏你们还一次用到了30克,这个量换成其他大夫是万万不敢用的。而且你们还使用了吴茱萸汤, 这个对于普通大夫来说, 他们也不会用在孕妇身上。” “但事实证明,你们的方案是正确的。姚大夫本人也很认可这一点,他对友谊医院领导也是这么说的, 他认为你们俩在治疗危重证方面的能力,不是一般大夫能比的。” “友谊医院的领导为了这事特意跟我谈了谈,对你们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做了这个了解之后,他们才向我院发起了这次会诊请求。” 说到这儿,他停顿下来,手搭在桌面上,观察着黎东方几人的反应,片刻之后他才说:“这个任务,我觉得不会轻松。他们既然请你们过去,自然是希望你们能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使那位老同志免于高位截肢的痛苦。”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一个期望。如果可以,我们当然也希望那位老同志其他方面的疾病也能得到妥善的治疗。” “你们几个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会诊要不要接?” 黎东方没说话,先看了陈凝一眼,陈凝则对苏副院长说:“我们现在似乎也不好拒绝吧?黎老师要是同意,我这边没问题。” 黎东方则说:“我们当医生的,病人求上门来了,的确没有直接拒绝的道理,怎么也得过去看看。要是连看都不敢去看,那咱们还搞什么实验?就老老实实当个太平医得了。” 李大夫哼了声,对苏副院长说:“副院长,你也别在那儿说等着我们几个做选择了,你既然问了,就是希望我们过去看看吧。” 苏副院长面色微窘,心想你这炮筒子没事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轻咳一声,忽略了李大夫的问话,直接说道:“我虽然临床经验不多,可也判断得出来,这位老同志他的病跟他体内潜伏多年的伏寒有关,而仲景医书中的乌头汤类药正是治疗这种伏寒的良药。” “可这种药方,普通大夫哪里敢用?但之前你们在治疗食堂勤杂工小张的案例中,就给她用了乌头汤的加减方,而且乌头的使用量也达到了30克。” “在使用过后,患者非但没出任何意外,病还好了,这可以说是个不小的成功。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下,如果没有这些先例,我也不敢接受这个会诊请求。” 黎东方想了下,觉得苏副院长这话还算有理,他就说:“接受就接受吧,咱们六院请外院大夫会诊,他们该来不还是得来?你就不用解释了,还是说说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吧?” 苏副院长见他们都没什么意见,就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毕竟患者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痛苦。” 他本来说明天上午过去就可以,黎东方却主动说道:“我下班也没什么事,一会儿去也行。” “老李,小陈,你们俩呢?如果你们俩有事,不方便,那咱们就明天上午过去吧。” 陈凝想着她回家也没事,季野这两天不回家,家里没人的话,郭姐就会留下来陪老太太。 因此她也说:“我什么时候都行,但我得找人回我家里说一声,免得家里人担心。” 周扬听了,连忙跟陈凝说:“骨科的常磊回家时会经过你家那一片,我让他去带个话吧。” 至于他自己,是打定主意要跟着陈凝过去看看那病人的情况的,当然不肯跟陈凝分开。 陈凝觉得常磊那人办事也靠谱,他还认识大院里的姚俊父子俩,毕竟姚俊在骨科住过院,因此她点了下头,说:“行,那你现在就去找他说一下。说完了你就回来,跟我和黎大夫他们一起去友谊医院。” 周扬答应一声,马上离开小会议室,去了骨科找人。 下午五点半钟,友谊医院心脑血管科病房里,仍然有不少大夫留在特护病房斜对面的办公室里。 这些人正拿着一堆资料凑在一起研究着什么。姚大夫也坐在这些人中间,他是这里唯一的中医科大夫,其他人则都是友谊医院的西医。 这些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一筹莫展地枯坐着,显然都没什么更好的方案。 心脑血管科的主任姓朱,他看了眼周围的同事,说:“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案,那就先等等六院那边的答复吧。”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跟家属和患者沟通,让他们接受我们的方案。” 旁边一位大夫却说:“可是,患者本人是不愿意截肢的,上级的意思也是希望我们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而且《临川晚报》那边还会安排记者对孟飞宏同志进行采访,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那些记者知道咱们就给出个高位截肢的治疗方案,谁知道他们在报纸上会怎么写…” 对于报社和记者,大夫们多少都有所顾忌,因为这些人的笔杆子代表着一种无形的权力。 如果他们友谊医院因为这件事上了报纸,那这个名可真的就出大了。 他们友谊医院在这件事上当然是冤的,因为这个病就算是其他医院接手,也很难会有更好的结果,毕竟患者本人已经去过那么多医院,不是一直没治好吗? 可是记者未必会管那么多,老百姓关注的也未必是这些,他们到时候会知道,友谊医院的医生在给一位老英雄治病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最后把人家两条腿给锯了。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这些大夫就觉得这事憋屈、窝囊。他们当然也想把这位老同志的病治好,奈何他们没有办法啊! 朱主任不想让这种情绪蔓延下去,他正想说点什么,这时候,一个年轻医生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说:“主任,六院的苏副院长和几位中医大夫来了,说找你有事。” 朱主任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你说什么?六院苏副院长来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苏副院长他们不但同意会诊,而且他们还早早就赶了过来。 这可是下班时间啊!太好了。 他立刻站起来,匆忙往外走,那些大夫们也都跟在他身后迎了出来。 一行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苏副院长领着三男一女往这边快步走过来。 他连忙往那边走过去,远远地就伸出双手,跟苏副院长热情相握,嘴里则说着:“苏副院长,你们能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来来,咱们先进办公室里说话。” 陈凝随着苏副院长进了医生办公室,友谊医院的大夫们热情地帮着他们拖椅子、倒水。请他们坐下之后,姚大夫感慨地说:“小陈大夫,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刚到六院上班,还是个生瓜蛋子啊。” “现在这才多长时间啊,你在六院都打开局面了,这个速度可真是够惊人的。想当年,我坐了四五年的冷板凳,手里的病人才多起来。”说到这里他不禁摇头,暗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朱主任也没忘了打量陈凝,只看一眼,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亮眼,让人根本没办法忽略掉这个人的存在。 哪怕说她是个艺术团的演员,别人也会信的。 可就是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夫,却是能跟黎东方他们平起平坐的中医,连苏副院长对她都颇为赞赏。 他们友谊医院的中医姚大夫也很认可这女大夫的实力,那他当然也不会蠢到去质疑这个小姑娘的能力了。 这次苏副院长他们是来办正事的,因此朱主任也没说多余的,他直接把患者孟飞宏的病历资料全都拿出来,放到桌面上,跟黎东方等人说道;“既然你们愿意来帮忙会诊,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这些都是孟同志的病历和检查资料,你们先看看。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们大夫。对于这位患者的情况,在场的大夫都是知情的,因为我们已经给他做过几次会诊了。” 姚大夫也说:“这位患者的病如果用中医药来治,可能要用到乌头等毒副作用大的药材。这方面我们友谊医院这边没人擅长,黎大夫你看看,到底该怎么用?” 黎东方压了压手,示意他先不用着急说话,等他们先看看再说。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黎东方和陈凝他们都放下了手头的资料,随后黎东方问陈凝:“小陈,你怎么说?” 陈凝不假思索地道:“我们需要去看看病人,亲自对他进行诊断辩证。这些资料对我们只有参考作用,我们无法仅根据这些就给出治疗方案。” 朱主任也知道中医都讲究面诊,他就说:“我刚才跟患者家属沟通了一下,家属同意你们过去复诊。” 黎东方当即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走吧,过去看看。” 152 第 152 章 一更 一行人随着朱主任去了孟飞宏住的特护病房, 他们过去的时候,发现这病房里有四五个人在这儿守着。 陈凝等人一进去,那些人就站了起来,最前边的男人年近四十, 看上去挺干练, 在他身边还站着其他几个男女,这些人全都面带愁容, 好几个人长得都挺像的, 应该是患者孟飞宏的家属。 朱主任一进去就帮双方做了介绍, 陈凝这才知道, 那中年男人是市里主管退役军人的一位领导, 姓孙,朱主任叫他孙科长。 孙科长在得知他们的身份之后,就说:“孟同志的病麻烦你们几位给好好看看, 能不截肢尽量不截肢。” 黎东方点了点头, 没说什么, 他径直走到患者床前, 低头先看了看孟飞宏的脸。 孟飞宏年纪虽然是五十多,但他的状态不太好, 看起来像年近六十一样。 他脸上发青,呼吸沉重, 紧闭着眼睛。听到有人进来, 也只是艰难地略睁了下眼, 随后又垂下眼皮, 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陈凝碰了下他的手,立刻感受到一股凉意。手尚且如此,下肢上的冷更明显, 碰上去几乎感觉不到温度,一片冰凉。 但如果仔细比较的话,左侧凉的要更为严重一些。 陈凝把了下患者的脉,手指刚搭上去的时候,哪怕她感觉敏锐,也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像。 她便把手指重重按下去,贴到了骨头上才能感受到脉搏迟缓微细的跳动。 “脉沉迟细弱。是很弱的那种,勉强能摸出来,看看脚吧。”陈凝看了一眼黎东方说道。 黎东方点了点头,随后他就把患者脚上穿着袜子脱了下来,露出青紫色的脚趾头。 他伸手在患者足背趺阳脉摸了摸,这里的脉像相对于手腕部的脉来说,要清晰一些,看得出来,患者病情虽然严重,但胃气未散,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的手还没放开,这时孟飞宏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起来,牙关紧咬,腿上更是快速哆嗦着,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李大夫这时也诊完了脉,看到患者这种反应,他就轻声问患者:“孟同志,你刚才身体是什么感觉?” 患者大概也听到了李大夫的话,但他回复时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连陈凝这样耳力好的人都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这时患者一个儿子替他回答道:“我爸他今年经常这样,他说像被电击中一样,特别疼,一阵一阵的。” 李大夫点了点头,又问他:“有没有肢体麻木的现象?” 六院这几个大夫是趁着下班时间特意赶过来的,不管他们能不能治好孟飞宏的病,做家属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感激,因此那年轻人很客气地说:“有,胳膊腿都麻木没知觉。平时也总感觉憋气,就是胸口那地方憋闷,胀得慌。有时候还会像针刺一样的疼。家里和他兜里都得准备硝酸甘油片,就怕他突然心脏病发作没药吃。” 李大夫和黎东方都点了点头,这时几个人的诊断也基本上结束了,黎东方很自然地看了眼陈凝:“小陈,你怎么看?” 陈凝知道,周围的人,尤其是那位市里的孙科长对她的能力是存疑的,只不过她和黎东方等人是朱主任特意请过来的,这些人才没有明着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而已。 她并没有过多关注那些人的态度,黎东方向她提问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判断,她当即就说:“患者是因为寒邪深伏于血分,痹阻血脉,从而造成真心痛以及脱疽重症。” “他这个病年深日久,长达三十余年,已经是顽症了。内里有沉寒痼疾,不用乌头和附子这种药恐怕不行。因为只有这种大辛大热能够温通十二经表里内外的药,才能把患者体内深伏于血分中的沉寒驱逐出来。” 黎东方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说:“这位孟同志的情况,比我们食堂那位小张的伏寒还要严重。那么在用药上,我估计还要重一些。” 李大夫则说:“我们前两天在肝胆科病房治疗的那位肝硬化腹水患者,她属于水湿泛滥,也是体内有寒。只不过她也没有孟同志这么严重,当时我们给她用了30克附子,后来又加到60克,今天早上去看,她情况还不错,已经开始好转了。那么这位孟同志要用药的话,也不会少用。” “那咱们先商量下,具体多少合适?” 几个人很快凑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着,在场的人虽然听不懂,却都知道他们在商量治病的药方。 孙科长在旁边隐约听明白一些,虽然不懂药理,但他也听得出来,这几个六院的中医大夫要给孟飞宏下猛药,按他们的意思来说,不下猛药,孟飞宏的病就没办法救。 可他心里实在不托底,如果让孟飞宏吃了这种猛药,最后给治坏了呢?那可怎么办?他对上级也没法交待啊。 但他心里再担心再急,在这种时候他都不方便打断黎东方他们的交谈,因此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至于那几个家属,他们在漫长的求医生涯中,已经失望过多次,其实已经麻木了。他们现在对这几个六院的大夫也不敢抱什么希望,只不过是出于礼貌,还能维持着客气的态度。 这时孙科长看到黎东方拿出了处方笺,开始在上面写药方。 其他两个大夫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川乌30克吧,搭配黑小豆、防风、蜂蜜来克制它的毒性。” 真的有毒…听起来这个毒还不轻,孙科长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感到心里没底。 他心想这几个大夫看病可真是太猛了,那个小姑娘也是这样,说起毒药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听着真的有点吓人。 这时那小姑娘居然说道:“患者体内伏寒极重,只用30克附子我看不行,得加到60克。这个附子给它配上炙甘草,同样可以克制毒性。” 孙科长竖着耳朵听到这里,越听越害怕,感觉这几个大夫开药真的跟猛张飞一样,简直要飙起来了。 这,这能行吗? 他不安地转头,看向朱主任和六院的苏副院长,企图从他们俩身上看出来点什么。 苏副院长倒还好,看上去像刚进来时一样平静,孙科长心里不禁吐嘈,他心想,六院这些大夫和领导都是属什么的啊?跟一窝土匪一样。 他在旁边听着冷汗都要下来了,可这些人就跟没事人一样,一看就知道这帮人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 而朱主任跟他一样都挺茫然的,估计也是听不懂,不知该不该听这些人的,他从朱主任这里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黎东方这时已经在处方笺上写下了十几种药材,写完之后,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个伏寒进入体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身体亏虚也很严重,必须得加上一些虫类药,让它进入经络筋脉中把残存在深处的伏寒邪气都给搜出来,我看就加全虫3克,蜈蚣2条…” 孙科长感觉自己腿上阵阵发虚,到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个药方能不能给孟飞宏用了。 再看看那几个家属,凡是能听得明白的,看上去也都挺害怕的。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该不该信这几个大夫的。 就在这时,黎东方已经开好了药方,他把处方笺递过来,跟孙科长说:“经过我们三个人仔细讨论,最终确定下这个药方。” “如果你们同意给患者服用,那我今天晚上会留下陪床。为什么呢?是因为咱们这个药方里有几味药为大辛大热有毒之品,服药后身边必须得准备解毒的药,还得有个专业人士陪着。夜间患者如果能安然度过。让这药发挥作用,那患者接下来的病情就会有起色。” 孙科长终于忍不住了,他压了压手,问黎东方:“我刚才听你们的意思,是这个药方里有毒药?这,这个确定能行吗,为什么非得用这种药呢?别的药材不能代替吗?” 他的问题早在黎东方等人预料之中,像这么烈性的药方,患者这边是肯定要问一问的,这个也正常。虽然每次都要解释,挺消耗人的耐心的,但这个解释工作他必须要做。 于是黎东方耐着性子说:“刚才咱们说了,患者体内伏寒极重,已深入血分。像这种情况,必须得用乌头与附子这种大辛大热的药品才能救人,换别的药根本就不行。如果能换,友谊医院的姚大夫他们就换了。也不用特意把我们几个找过来。” “当然,这些药物有毒副作用这一点,这是肯定的。但我们在开方的时候,针对每种有毒药品,都加了克制它的药品,用来减毒。” “这类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用了,现在我院肝胆科还住着一位肝硬化腹水患者,她也用了类似的药方,现在情况已大为好转,腹水开始消下去,其他指征也有向好趋势。如果你们想看,可以去我院肝胆科亲自看看,还可以与那个患者的家属沟通。” 黎东方真的很少长篇大论说这么多话,这次为了救孟飞宏,他不爱说话也得说。 孙科长其实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只是这个药方实在太凶险,万一把孟飞宏给毒死了,那他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因此他这时候只好压下心里的忐忑,说:“刚才我听你们说,你们之前处理过类似的病患,那这药能不能等一等再给孟同志服用?他这病,不至于差这一两天吧。” “我现在需要先确定下,你们说的那些患者情况怎么样?我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至少得找两三位有水平的中医去帮我验证一下。” “再一个,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着孟同志的性命。所以我必须得向上级汇报一下,当然在汇报之前,我需要先做一下调查,这个没问题吧?” 黎东方微微皱眉,但他还是表示了同意,说:“可以,当然可以调查,既然这样,那我就把这药方先留下,我们先回去了。” 孙科长立刻和气地说:“行,这药方先给我留一份吧,稍后我会请专家研究下。明天我可能会带人去六院打扰下你们几位,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配合下,可以吗?” 黎东方虽嫌麻烦,可他还是同意了,说:“可以,不过我们那白天上班时间可能病患比较多,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孙科长你也不要太在意。总之我们尽量配合就是了。” 孙科长听明白他的题外话了,这个黎大夫是在告诉他,你们到时候去六院可以。但不要耽误我们太多时间,我们很忙。 但这时候他也没有挑剔的余地,他就说:“行,我这边尽快安排。” 黎东方没再说话,孙科长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却见到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副院长上前一步,微笑着说道:“孙科长,有件事我也得说一下。” 孙科长有些疑惑,忙道:“请说。” 苏副院长随即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最上面写着“知情同意书”五个字。 他把那张纸递给孙科长,说:“你们的调查工作我们是理解的,到时候我们也会尽力配合。” “在调查结束后,如果你们确定要用我们六院几位中医大夫的方案,那这个知情同意书就得请家属签下字。” 孙科长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张纸,愕然看过去,随即他就看到了上面写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危险状况,也明白地写着他们所使用的药有毒副作用。 而患者家属如果签字同意愿意使用他们的药方,那患者服药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故,哪怕是死了,他们也不能找六院的大夫追责。 孙科长看懂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气着了:这帮六院的大夫和领导是不是过分了啊? 这帮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强硬,一个比一个猛。敢下这么狠的药就算了,还要提前规避责任。 此时此刻,他真的生气,并且想骂人。 苏副院长知道这种事头一次提出来,这些人还不习惯,会生气,会愤怒,会觉得他们六院的大夫和领导不可理喻。 可这是必须经过的一步,只要让这些人习惯了就好。 慢慢的,这些人会接受的。没办法,他手底下的好医生就那几个,要是不出台点有力的保护措施,他真怕那几个人会出事。 他这人看病的本事没有,但护犊子的本事还可以的。 他也不解释,把那张知情同意书轻轻放到孙科长手上,随后带着黎东方等人走了。 既然孙科长他们不同意现在就给孟飞宏用药,那他们今天留下去也没有意义。 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背影,孙科长就算挺有城府的,这时候也感觉到有点肝疼。 他确实是不理解。他需要点时间消化消化这个事。 但他并不能在这儿等下去,他得赶紧请几个有水平的专家,他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带着专家去一趟六院。 想到这儿,他就回头跟孟飞宏的家属交待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友谊医院。 朱主任猜测他是去找专家了,因为姚大夫跟黎东方他们很熟,这孙科长居然连姚大夫都没找。 第二天一大早,八点半刚过,孙科长就带着三位中医专家出现在六院的一楼大堂里。 他们本来想先去四楼中医科,跟黎东方他们接洽一下,让黎东方带他们去看看那几个病号。 可这时大堂靠近导诊台的地方被人围成了一个圈,圈里似乎有什么人在哭叫。 出于好奇,孙科长也往那个方向看了看,听起来那边好象是有个患者站不住,倒在了地上。他老婆还要带孩子,一个人又扶丈夫,又抱孩子,照顾不过来,因此急哭了。 顺着缝隙看过去,孙科长在看到那个男患者的时候,顿地大吃一惊。 因为那男患者的脸这时候已经肿了起来,眼睛几乎都快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病啊? 他旁边一位中医大夫看了一眼,就说:“这是急性肾炎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这时黎东方和陈凝正好前后脚进了一楼大堂。 有几个护士立刻把他们两个人叫了过去:“黎大夫,小陈大夫,你们快来看看,这个病人是什么情况?” 黎东方只看了一眼,就说:“都别在这儿围着,让一让。” “地上凉,先把病人扶到旁边观察室,先看看再说。“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年轻小伙把那男患者扶了起来,一左一右架着他去了观察室。 孙科长见状,也带着那三个大夫跟了过去。 153 第 153 章 二更 孙科长注意到, 那男患者看着还不到四十岁,这时候身上却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比一般的老人穿得还厚, 看上去似乎很怕冷。 他的脸全都肿了, 再看他露在衣服外边的手, 也肿成了馒头一样,圆滚滚的。 这时黎东方已经给那人诊过了脉, 在旁边问道:“患者小便如何,是什么颜色?” 那女人虽然慌张, 但神智还算正常, 马上就说:“尿的颜色很深, 像浓茶一样。” 黎东方就说:“保险起见, 稍后你带他再去查个小便,我判断患者这个病是急性肾炎。” “也就是风水之证。” 妇人一时疑惑, 问道:“什么风水?是说咱家房子风水不好还是什么?” 陈凝见状忙解释道:“不是的, 这个风指的是外邪, 水就是水肿,风水之证是中医说法。西医的说法就是急性肾炎。你们如果要治,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 趁着现在患者还是急性期,没有转为慢性,还是挺好治的。” 说着, 她低头拿出纸笔, 很快就写下一个药方,交给那妇人,说:“这个药方你先拿着,它可以快速消水肿, 要是有效,你后续再带你爱人去四楼中医科问诊。如果你觉得不妥,等小便化验之后,你可以再给你爱人挂别的号,去找别的大夫看看。” 说完这些之后,黎东方和陈凝并没有多呆,又交待了几句,便挤出人群,向着楼梯口走去,估计是去四楼办公室了。 外面站的人多,他们走得匆忙,并没有注意到孙科长。而孙科长也没跟他们打招呼。 他看了眼身后的三个专家,跟他们说:“要不,你们几位也看看那小同志开的药方吧,看她开得怎么样?” 那几个大夫对陈凝开的药方其实也挺好奇的,像这种急性肾炎的病对他们来说并不难治,但对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大夫来说,真像她刚才说得那么简单吗? 他们几个便不约而同地上前,其中一个人和气地从那妇人手中拿过药方,看了起来。 另外两个大夫也凑过去,看完之后,有个大夫一时间怔住了,他略显激动地说:“这小姑娘开的药方相当了得哎。你看他这方子里边,可不只有利水利尿的药,人家还给加了开宣肺气,通调水道的药,像这个法子,有些大夫根本就不晓得加。可这种药其实是很重要的。只要加上,就可以起到提壶揭盖的作用,可以通调水道,下输膀胱。这个道理对很多小便不利或者水肿的病都挺适用的,小姑娘是个明白人哎。” 孙科长找来的这几个专家都是有水平的,因此他们都能看得出来这药方开的水平到底如何。 这时,孙科长又听到另一个大夫也说道:“小姑娘还给加了浮萍、车前子、苏叶,这些药也都加得不错,它们既能疏风散邪,又可以利水通小便,妙啊,这方子开的…不错,真不错。” 看着这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大夫各个一脸满意,孙科长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方子,开得真就那么好?” 有个姓向的大夫捻了捻稀疏的胡须,说:“当然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又没有多余之品。年轻一辈能达到她这水平的,罕见哪。” 孙科长听到这里,也不禁纳闷,心想那个女大夫开的药就真有那么好? 听着不像是假的,这几个大夫也不认识她,犯不上为她说话。 要是这样的话,那昨天黎东方和这小陈大夫开的药方或许真的能用来救孟飞宏的命。那他这个任务也许就可以完成了。 想到这里,他不想再耽误下去,带着那三个大夫就上了四楼。 到那儿随便一打听,几个人就敲开了黎东方办公室的门。 这时候黎东方已经开始接诊,他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孙科长和他身后那几个大夫。 有两个大夫他都是认识的,那些人都是本市名气比较大的中医大夫,水平确实不错。 黎东方就说:“稍等一下,我给这位患者看完,就带你们走一趟。” 这时候周扬刚好从门外经过,黎东方就喊了一嗓子,让周扬去食堂把张淑芹也喊过来,好让孙科长带来的几个大夫亲眼看看张淑芹的状况,至于她的病历资料,医院这边有存档,都可以查。 没多久,张淑芹本人来了,她的病历资料也被调了过来。她到的时候,那几个大夫正好奇地翻看着黎东方和陈凝他们给张淑芹开的药方。 向老大夫捻着胡须,一边看一边感叹道:“当年医圣他老人家立下了乌头汤的药方,用来治风湿类风湿以及各种骨病,可这种方子现在有几个人敢用呢?” “黎大夫你们倒是好,真敢用。不仅敢用,还用这么大量,这可真是…” 黎东方却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效果正好,那就是对的。好了,药方你们也看完了,人也到了,先看看人吧,看看我们有没有把人给治坏?” 这时张淑芹被周扬带了进来,她的脸上隐隐浮现着红晕,眼珠黑白分明。因为来得急,她微微喘着气,整个人看上去,不仅健康,而且很有活力,一点都不像个病人。 向大夫在她进来的时候,略打量了她一眼,随后他便把眼神落到了张淑芹的手上。 那手松松地贴着裤腿,看不出来曾患过鸡爪风。 几个人也不耽误时间,一人抓了张淑芹一只手,开始给她诊脉。 黎东方还在他们旁边说:“服用完含乌头的药之后,小张没什么不良反应。像她这种病,体内伏寒极重且无热证,用乌头自然是对证的。但凡有热证,那乌头就是禁用的,这个应用指征是极为严格的。我们虽然提倡在需要的时候提高用量,但使用之前肯定要经过严格辩证,不适合的人就是1克都不会给他用。” 那几个大夫默默听着,自然都明白他说的道理。 又检查了一会儿,他们最后确定张淑芹确实没什么问题。她所服用的乌头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反而祛除了她体内的伏寒。 这时候的她,手上是热的,脉也不沉。从各方面看,效果都是正向的。足以说明,黎东方他们给这个患者开药方时,是经过严格辩证,确定这个患者适用,这才给她开的药。 孙科长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那几个大夫都收回手,不再打量那个食堂勤杂工,他急于知道情况,就问道:“向大夫,这个药方,有没有问题?” 向大夫摇头:“针对这个患者的情况,我看这个药方是可以的。黎大夫他们在开药时也加了制约乌头的药,这样就可以将乌头的毒性大幅度削减下去。当然,这药的确还是有毒的,可对于体内伏寒极重、甚至命在顷刻的人来说,这种大毒之物正是能用来救命的东西啊。” “你像咱们西医,在病人病危的时候,也会用强心针来抢救啊。这强心针是什么你们知道吧,什么洋地黄类药啊,什么肾上腺素啊,就是用来急救的,人救过来之后就不能用的,毒副作用也是有的,用多了也会有害。像这个原理其实是类似的,黎大夫他们开的这个药也是救急用。” 黎东方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我带你们去肝胆科看看吧。那位肝硬化腹水的患者,开的是真武汤加味,刚开始附子开到30克,后来渐渐加到60克,她人还在病房,怎么样你们一会就看到了。” 这个量也很不小了,那几个大夫你看我我看你的,心里都特别好奇,都想看看人被黎东方他们给治成了什么样。 几个人从黎东方办公室出来,到了走廊上,孙科长正走着,便看到迎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是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一起来的。 孙科长怔了一下,随即朝那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小谢,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 谢振兴也愣了下,随后他也认出出孙科长。他们都是在市里工作,接触的机会虽然不多,但也是认识的,算是点头之交。 既然在医院碰上了,招呼还是要打一下的,谢振兴就说:“我请了半天假,陪我大姨来复查一下。之前她就是在六院中医科看的病,效果还不错。怎么,你们这是…” 孙科长没想到谢振兴也在这里看过病,他当即就问了一句:“哦,那你是请哪位医师给你大姨看的?”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415办公室门口,谢振兴就偏了下头,往里一指:“就这儿,小陈大夫给看的。我大姨这个病,三年左右了,换了不少大夫,最后还是小陈大夫给开的药。” 孙科长和他身后那几个大夫虽然不清楚谢振兴大姨到底是什么病,可既然别的大夫好几年都没给她看好,那肯定是个难治的病。 这样的病,那小姑娘都能给看好了,那她的实力是真的不一般啊。 孙科长愣了下,然后说:“没想到,小陈大夫水平挺不错的。” “那小谢你先去带你大姨看病吧,我这里还有点事,稍后我再跟你细说。” 黎东方听了心中暗暗冷笑,他心想,陈凝要是没点水平,他能带她去看那么严重的病吗? 他们又不是过家家玩,看病可是严肃认真容不得马虎的事。 这时有个患者从陈凝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谢振兴就推开门,带着他大姨走了进去。 至于孙科长他们,自然是去了肝胆科病房,去看那位患了肝硬化腹水的患者。 陈凝看到他们的身影,没什么特别反应,也没有跟过去看看的意思。 这种事,有黎东方一个陪着,就足够了。病历和患者都是现成的,那几个外院专家自己去检验一下就行,并不需要她跟着解释。 看到谢振兴带着他大姨进来,陈凝客气地笑了下,说:“谢同志,又见面了,这回阿姨也来了,过来坐。” 谢振兴进来的时候,本来是挺高兴的,他甚至微调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好让自己的脸不像平时那么疏离淡然。 然而他一进来,就看到陈凝对面和斜对面各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这俩人都穿着白大褂不说,还都长得高大俊朗。 如果说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一个长得阳刚健硕一些,另一个则比较清俊。 这一点,哪怕他是个同性,都不得不承认。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下,当然这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平时待人温和客气的模样。只是细看的话,少了几分疏离。 梅东来原本在漫条斯理地在纸上画着什么,好象是一些线条,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周扬则在准备做记录。两个人在见到谢振兴地时候,都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周扬没什么特别反应,他觉得,不就是个患者家属吗?没什么特别的。 梅东来就比他敏感多了,他善于从别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上捕捉到一些信息,所以他略一思索,脸上就露出讽刺的笑意。 看来415的这位小陈大夫还挺受异性欢迎的,婚都结了,还是堵不住一些人的心思。 呵… 他冷笑了一下,随后就又像没事人一样,低头写写画画。 等陈凝给谢振兴大姨诊完脉之后,就说:“阿姨,你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不需要服药,平时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就好。” “行,那我这次就不拿药了,以后有毛病还找你。”谢振兴大姨说到这里,又道:“小谢刚才跟我说,他最近胃不大好,你也帮他看看吧。他刚才也挂号了,咱们挂了两个号。” 陈凝正待答应,却见梅东来突然放下笔,抬起头来,跟谢振兴说:“谢同志,不如我给你把把脉,如果我看不好,你再让小陈大夫给你看,你看怎么样?” 他说话时还挑了挑眉,谢振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嘴唇微抿,然后他点了点头,说:“行,那你就给我看看吧。” 陈凝也不知道梅东来在搞什么名堂,他怎么突然愿意给人看病了?之前让他接诊,他还不大愿意呢? 谢振兴大姨好奇地说:“小陈大夫,那个大夫是新来的吗?他水平到底行不行啊?” 陈凝忙说:“阿姨放心,梅大夫水平很高的,他是京市金针梅家的传人,这次来我们六院,是来交流医术的。” 谢振兴大姨一听,当即高兴地说:“哦,小伙子这么厉害啊,那振兴你让他好好给你看看,如果有什么病,也好早点治。” 谢振兴淡淡地说:“我没什么病,就是胃不大舒服而已。” 梅东来这时却放下手,说:“确实,你胃不大舒服,不过你这个病因在于思虑过度。不仅是胃不好,消化也差一些,还会腹胀。” 谢振兴:…他感觉这个姓梅的就是故意的 他正待说点什么,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孙主任出现在门口。他客气地看着陈凝,说:“小陈大夫,今天下午能请你再去一趟友谊医院吗?到时候向大夫他们也要过去看看。” “到时候,我们领导也可能会过去。如果有需要解释的,还请你帮忙给我们领导做一下讲解,你看可以吗?” 陈凝怔了一下,心想药方不是都开完了吗?如果他们同意用那个药,开方服药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她过去? 黎东方却说:“小陈,你口才好,到时候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你来说也比我跟老李要强,我们两个嘴笨。” 陈凝:…我看你们两个不是嘴笨,就是懒得说吧。 可这时她也只好答应了,说:“可以,下午我会过去。” 154 第 154 章 一更 中午刚吃过饭, 苏诚就找到陈凝办公室来。他到的时候,周扬和梅东来也在。他就跟陈凝说:“下午我先陪你过去,老黎那边病号多, 要稍晚一点才能去, 他晚上会在那留下来守夜。” 陈凝觉得,如果苏副院长能陪着她一起过去, 那就再好不过了。公平地讲, 苏副院长这个人西医不太精通,中医也没有实践经验, 论医术医院里很多医生都比他强。不过这个人是很擅长外联工作的, 有点子社交牛什么症在身上。 陈凝立刻表态:“副院长,您能陪我去, 那就再好不过了。让我自己过去面对外院的专家大夫和市里的领导, 我还挺担心的。” 苏诚对她这几句话不是很相信,他“呵”了一声, 问陈凝:“你真担心?” 陈凝:…其实也不是很担心,但是说说还不行吗? 这时周扬恰好转过头来,苏副院长一下子就注意到周扬脸上的异常。 他看着周扬, 然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翼, 点了点。 周扬一脸迷茫,确信苏诚是指给他看的, 可苏副院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靠墙坐着的梅东来难得扯唇笑了下, 撕了张纸丢到周扬面前,说:“拿着。” 周扬想了想,然后会错意了,他竟拿起那张纸, 走到苏副院长面前把纸递过去,问道:“副院长,您要用纸吗?我看你鼻子上挺干净的,没有东西啊。” 苏诚:… 他无语极了,这时候陈凝也回过头来看了周扬一眼,这才注意到,周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流了鼻血,这时候有几滴血正顺着他的鼻孔往下淌呢。 而他还傻乎乎地举着纸要递给苏副院长,还以为苏副院长要擦鼻子。 陈凝笑着把那纸塞回周扬手里:“你流鼻血了,赶紧擦擦吧。” 周扬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难怪他感觉到鼻子下边不得劲。 他连忙拿起纸在鼻孔下边抹了几下,苏副院长在旁边看着,一时之间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该补补脑子了? 耐心等周扬擦完鼻血,苏副院长还是跟他说:“小周,这次你也跟着过去。到时候让小陈大夫给你打个样,你注意听听她都是怎么跟病人家属和相关人员交流的,学着点。等你弄明白了,像这种解释性的工作,尽量由你来负责,不好总让黎大夫和小陈大夫他们来做。” “你以后有经验了,也可以带一带中医科另外两个小年轻。好好跟着小陈大夫学,这机会别人想要都没有,你运气不错。”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在想:周扬这小子就是傻人有傻福啊。 周扬也觉得自己运气一向不错,他也不会嫌解释的事麻烦。他自己也觉得黎大夫和陈凝他们平时看病时间够紧了,如果每次碰到类似患者,他们都得抽出精力进行详细解释的话,那实在是太费时间了。像这种重复性的烦琐工作,他们这种当弟子的人来做自然是应该应分的。 更何况,他还能跟着过去亲眼见证那种危重病号的救治过程,他自然更不会有意见。 于是他立刻点头,说:“到时候我一定认真听。” 苏副院长没再多说,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几个人就一起从六院出发,去了友谊医院。 患者孟飞宏仍住在友谊医院心脑血管科特护病房里,几个人到的时候,孙科长和向专家等人已经在了。友谊医院心脑血管科的朱主任和几个大夫更是早就等在住院区大门口,陈凝等人一到,他们就热情的把人迎了进去。 这也是没办法,孟飞宏在这儿住院,他们科室的压力也很大。现在他们跟家属一样,也希望有人能赶紧把孟飞宏的病治好,就算治不好,缓解一下,不用截肢也是可以的。 因此他们对待陈凝的态度都很热情,连周扬都被这热情包围住了,一路上受宠若惊地跟着进了病房。 但病房里的气氛相对来讲,就要肃静多了。几个人一进去,周扬便看到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人群中心,这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神情端肃,背着手。直到陈凝他们进去的时候,他才把手放下,转头看过来。 朱主任当即给双方做介绍,陈凝这才知道,那三十出头的男人就是孙科长的上级殷处长。那人见到他们的时候,还算客气,但态度多少有些谨慎,神情中还透着几分审视。 至于孙科长,这时候他对陈凝也算熟了,见陈凝到了,便跟她说:“小陈大夫,你看看,孟同志这个病,是不是必须得用昨天你们开的那个药方?” 陈凝却说:“不一定,因为我不知道患者的病情有没有变化发展?我今天还没诊断,需要等诊断后再看。” 朱主任听明白了,他立刻说:“那小陈大夫你现在要再为孟同志做一次诊断吗?” 陈凝点了点头,随后她在殷处长和向专家等人的注视下,走到孟飞宏面前,往旁边的矮凳上一坐,细细地诊起了脉。 殷处长没怎么说话,只不时打量着陈凝,眼神在跟苏副院长碰上的时候,他也会客气地跟苏副院长点下头。 苏副院长则在想,这殷处长的长相瞧着怪眼熟的,很像是京市殷家的人。殷家几代人中,好几个人都在外地从政,有人来了临川倒也不稀奇。 过了一会儿,陈凝诊完了脉,她把手放下之后,便点了下头,说:“患者病情与昨天相差无几,可以直接用昨天那个药方。” “谨慎起见,熬药的时候,要有专人看着,免得熬药方法不对,影响了毒性的挥发。” 她说到这儿,苏副院长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客气地看了眼殷处长和孙科长,说道:“昨天黎大夫已经给孙科长解释过这个药方的原理,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意见,家属呢?” “如果同意的话,我们六院方面一定全力配合。一会儿黎大夫就会过来亲自陪护孟同志过夜,免得夜间有什么突发状况,家属处理不了。” “至于熬药的事,小陈大夫也会帮忙监督,确保所有的环节都不出问题。” 说到这儿,他轻笑了一下,又说:“当然了,我们这边也有顾虑,这个药方有风险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你们在同意给患者用药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一旦决定了,那咱们就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六院中医科一定尽力救人,但是家属这边也得把这知情同意书签了。” 说着,他伸手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知情同意书,轻轻地放在病床旁边的矮桌上。至于签不签,谁来签,他并没有干涉的意思。 他这番话软中有硬,让殷处长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不过殷处长年纪轻轻,倒也是个有城府的,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抬手拿起那份知情同意书,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顿了顿,然后说:“苏副院长的想法,我们能理解。” “向专家他们刚刚也给我解释了一些医学原理,所以我也知道,用你们说的乌头汤类药来治这种病,在古代是有先例的,只是现在敢用的人少了。” “昨天你们也说得挺多了,我自然不好一再让你们重复说过的话。不过呢,我作为这件事的负责人,身上也是有压力的,所以我还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们不介意吧?” 苏副院长微笑着说:“当然不介意。” 殷处长这才把目光投到陈凝身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他问道:“小陈大夫,关于你的事,我这半天也听了不少,所以我不会因为你的年龄就怀疑你的实力。我相信黎大夫和苏副院长他们能同意让你一个大夫过来,对你也是信任的。现在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这些问题说简单也简单,但我希望你回答时尽量能接近你的真实想法。” 周扬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这些人再向陈凝提起这次用药的原理和依据,以及怎么降低毒性等等。到时候,小陈大夫只怕又要跟他们解释一堆专业术语。那他一定要好好听听陈凝都是怎么说的,他以后好依样画葫芦地解释给其他类似病患的家属听。 所以殷处长这么一说,他就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哪句话。 这时陈凝点头道:“没问题,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一定尽量如实回答。” 殷处长这才问道:“我想知道,孟飞宏同志用过你们开的药之后?大约有几成的概率可以避免截肢?” 众人全都朝着陈凝看过来,尤其是那几个家属,因为这个问题也是他们关心的。 在众人注目下,陈凝抿了抿唇,然后轻轻说道:“七成。” 殷处长眉毛微微上挑了一下,显然对她说的这个概率有些吃惊。七成的概率可以不用截肢,那这概率真的不算小了。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果不服药,截肢的概率又是多少?” 听到这儿,陈凝毫不犹豫地说:“这个其实不用我来回答吧,以前给他看过病的大夫已经给出了答案。朱主任是知道的。” 听她这么说,朱主任不禁苦笑了下,但他还是不得不如实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没有特别出色的方案,截肢与病情恶化之间,我想只能二选一。” 那就是说,如果让他们来治的话,只要不想让病人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那就得给他截肢。这个对比已经足够鲜明了。 至于服药的危险性,陈凝他们早就做过详细解释,殷处长倒也没有再问起这个。 但他还是又问了一句:“小陈大夫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依你说,假设孟同志服药之后没有出现危险情况,甚至也不用再截肢,那他的病情是不是能够得到缓解?” 陈凝郑重地点头。说:“当然,只要服药后不出意外,他这个病情当然会缓解的。如果能持续治疗调养的话,让他的身体恢复到接近正常生活的状态,也不是不可能。” 接近正常生活的状态?这个可能性别说是家属听了会心动,就连殷处长都期待起来。 摆在面前的情况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不采用六院中医科的方案,那孟飞宏也不过是等死而已。这几乎是个死局 采用了这个方案,当然要冒险,但这种冒险相对于之前的死局来说,是值得赌的。这一点,大家都看得明白。 所以殷处长眯了眯眼,当即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这边同意采用你们的治疗方案。家属呢?你们是什么意见?” 他一发话,那几个家属便都摇头:“我们也没意见,听殷处长的。” 殷处长听了,便把那张知情同意书递给孟飞宏的大儿子,说:“既然你们也同意,那就签字吧。” 家属也知道,一旦他们签了字,那孟飞宏服药后就算是被毒死,他们也不能找六院的大夫算帐。 但现在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孟飞宏的大儿子连犹豫都没有,拿起钢笔就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签完字后,殷处长竟然也在最下边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陈凝就在旁边,往纸上看了一眼,便看到了殷寒江三个字。 众人签完字后,朱主任便吩咐人去按方给孟飞宏抓药。 周扬一时间有些发愣,心想这就算完了? 他还以为殷处长会提什么专业性的问题呢,结果就这… 没过多久,药就抓好了,负责抓药的大夫特意把药拿了过来,让陈凝和向大夫等人检查过之后。才由药师陪着去熬药。 朱主任特地找了友谊医院的资深药师找过来,让那人跟陈凝交流了熬药方法后,才把那人放走,让他去亲自把药熬了。 药一时半会熬不好,屋子里的人暂时没别的事,这时姚大夫看了眼陈凝,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殷处长看了下表,他本来要走的,可是他注意到姚大夫的神情,便问道:“姚大夫有什么事吗?有事尽管说。” 姚大夫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坦白道:“我这里有个疑难老病号,就是头面和身上总是肿胀,在我这儿看病快半年了,一直没有起色。我这边也琢磨不出来什么原因。正好这次小陈过来了,我觉得他们年轻人或许头脑会灵活些,就想请她帮我看看。” “这个,不耽误事吧?” 陈凝当然无所谓,殷处长则道:“小陈大夫暂时不走,那个患者如果在医院,你可以把人带到这边来,让朱主任他们帮着安排个房间,就近看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个得看小陈大夫的。” 陈凝当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她点了下头,说:“如果病人还在医院,那你就把人叫过来吧。对方行动没什么问题吧?” 姚大夫立刻道:“行动肯定没问题,她就是身上肿。她也查过小便、验过血、检查过心脏,肯定不是心肾方面的问题。可她就是肿,之前我是当成更年期来治的,但没什么效果。” “小陈大夫你稍等下,我去叫人吧。” 姚大夫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特护病房,他心里确实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因为这个患者是他的老病号,以前生病一直都来找他治,效果还不错。所以患者本人对他还挺信任的。但这次的病,说什么他都找不到原因,试过几个药方,也治不好,他现在都有点害怕那位患者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可惜那位患者今天又来了,这时候还在他们医院中医科等着呢。 过了十几分钟,姚大夫又回到了心脑血管科病房区。这次他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目浮肿的中年妇女。 殷处长本来都要走了,打算晚上再抽时间过来一趟的。 可他突然又不想走了,想亲眼看看这个病号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很好奇,这个年轻的女大夫能不能治好这种疑难病号? 不光他一个人好奇,向专家他们也是如此,这些人平时都是大忙人,身边总是围着一堆人的。可这时竟都像商量好了似的,谁都没走。那中年女患者一进来,他们就朝着那人看过去。 这一看,众人便发现,这位中年女患者的脸确实肿了起来,肿得挺明显的。 155 第 155 章 二更 孟飞宏还住在特护病房里, 他们当然不方便在这儿给这位中年女患者看病。 于是心脑血管科朱主任特地把患者带到了一个空着的病房,那房间门里的患者刚刚出院,暂时还没人入住。 殷处长和向专家他们都不用人招呼, 全都去了那间门病房。 中年女患者看到这么多人都跟进来,又紧张又期待, 她总觉得这么多大夫都在这儿, 应该能把她这个病治好。 她来的时候,把以前的病历都带过来了, 姚大夫第一时间门把病历递给陈凝和向大夫他们,让大家帮忙看看。 陈凝快速翻看了一会儿,从那些西医检查结果来看,患者没有蛋白尿, 心脏也没有什么器质性病变。 有位大夫看了下手上的检查单子, 说:“激素六项也查过了, 同样没问题。那这样的话,也不好用激素治疗的。” 这些资料她也看到了,她没说什么, 很快走到那位女患者面前,问道:“大姐,除了脸肿之外, 您还有哪里不舒服?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皮是不是也肿?” 患者举起自己的双手,给陈凝等人看了一眼,说:“对对, 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光脸肿,眼皮也肿。你们看我这手, 是不是肿了?现在是下午,肿得还算轻一点,眼皮上的肿也退了。这要是早上的话,那就更严重了。” 屋子里的人往她手上看了一眼,便发现这个人的手指都肿了起来,有点像萝卜手。 这要说她没病,就连普通人都不信,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肿? 这时向大夫问陈凝:“小陈,今天早上在六院,你跟黎大夫也给一位水肿严重的患者做了诊断,那你看现在这位患者,跟早上那一位,是一种情况吗?” 陈凝摇了摇头:“我还没仔细检查过,但我感觉应该不是的。早上那位同志就是急性肾炎,这位大姐恐怕不是。她这病已经长达半年了,如果真是肾炎,也得转为慢性了。而且西医检查也是能查出来的。现在查不出来,那就应该往别的地方考虑。” 至于是不是更年期的问题,陈凝还没有仔细诊断过,当然还不能确定。 事实上,女性到了更年期,气血渐衰,肾气不足,身体确实很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有些病的原因也不好找。 那么大夫在找不到病因的情况下,有时候会把这个时期女性所得的一些病称之为更年期综合症。 从姚大夫写的病历上就能看出来,他在找不到确切病因的情况下,也把这位妇女的病当成了更年期失调来调理,给开了逍遥散加郁金和香附这些行气的药来治。 这个药方是用来治疗肝郁气滞、经络不通的,有部分肿胀患者服用这种药,确实能治好病。 但这位患者既然服用了十几剂药还是没有消肿的迹象,那这药肯定是不对证的。 陈凝没说什么,既然姚大夫找她来治,她也没有谦虚的意思,抬手就按在那女患者手腕上。 殷处长站在人群外围,默默地看着陈凝,本来他有三分好奇,这时这好奇也加到了五分的程度。 过了一会儿,陈凝放下手,问向大夫等人:“向大夫,你们要不要也诊一下?” 向大夫笑着点头:“要得,当然要诊。”说着,他招呼另外几个中医大夫走了过去,一人抓了一只手,给那中年女患者诊起脉来。 陈凝则问道:“大姐,你脾气急不急?平时爱出汗吗?” 女患者立刻道:“我这人脾气是挺急的,有时候一点就着。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忍不住。” “至于出汗,好象不怎么出吧?夏天天特别热的时候,会出点,这个算吗?平时偶尔会出一点点,但是量真的不多。” 向大夫正在给这位女患者切脉,听陈凝问到这几句话,他脑子里的一根弦忽然被触动了起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想,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已经有了方向了?所以刚一问诊,就问到了最重要的几个点上。 正想着,他就听到陈凝继续发问:“大姐,那你平时心里感到烦不烦?是不是有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好象坐不住似的?” 患者连忙点头:“有有有。你说的太对了,我一天心里烦得难受,坐立不安的。” 向大夫:…果然,恐怕这小姑娘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这时候也想到了点子上,但他不打算说出来,想看看陈凝能不能跟他想到一起去。 因此他一句话都没说,诊完脉就站到一边,听着陈凝继续问诊。 这个问诊,其实是有讲究的。一个厉害的大夫,在诊脉过后往往对病情就有了点眉目。那他在接下来的问诊上,就会知道哪些是重要的,需要重点问。 陈凝刚才的表现,显然就是这样。不光向大夫听出来了,其他几个大夫中,也有人隐隐有了这种猜想。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对于陈凝的敏锐,多少都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现在要等的就是结果,他们想看看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会给他们带来惊喜。 这时候他们听到陈凝又问了问女患者月经的情况,然后她抬手又在患者肿胀处按了几下,每一次按下去,都能按出来一个坑。 没过多久,陈凝就不再问话,她沉思起来,沉思时面容特别沉静,让人不敢轻易打扰到她。 随后她跟向大夫和姚大夫说:“患者里外俱实,身上没有虚证,不汗出而烦躁,这几个情况加起来,其实已经够明显了,属于大青龙汤证。” “说白了,就是里外俱实,汗不得出而郁烦,且湿郁于表,造成水湿出不去,进而在身体各个部位产生水肿。” 殷处长他们听不懂,但他们看到向大夫等人的反应,便意识到,这个女大夫说的可能是对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的实力是真的…挺厉害的… 这时向大夫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亮亮地瞧着陈凝,过了片刻,他才笑着说:“小陈哪,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你说,你怎么一下子就看到了点子上了?照我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之前陈凝没说的时候,姚大夫还觉得这个病一片乱麻,根本就找不出病因。 可现在经过陈凝这一番简单的解说,他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像患者这种情况,不汗出而烦躁,且里外俱实,没有虚证,那这就是大青龙汤证的典型特点啊! 大青龙,顾名思义,就是行水的。也就是说,这个药可以帮助病人顺利发汗。 只要她这个汗出去了,她体内的热就能发散出去,烦躁自解,水湿也自然而然地会减少。 这个病对他来说,本来是个疑难病例,可经过陈凝这一处理,就成了一个挺容易治的病了。 他一时之间门不免有些惭愧,心想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真是当到了狗肚子里,竟然连这么年轻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向大夫像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一样,在旁边笑着说:“姚大夫,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位患者的病,就算换成其他大夫,也可能会像你那么治。有的人可能还会给她上激素,这还不如你呢。” “至于小陈大夫…你想啊,老黎他们都敢把她放出来单独处理重病号了,那她实力肯定不俗嘛。” “这就是后浪推前浪啊,咱们中医也可以说是后继有人,这是好事。” 向大夫这人颇有胸襟,也挺爱提携后辈的,见陈凝这么优秀,倒也愿意真心地夸她两句。 其他几个大夫也难免有些感慨,有个人说:“是啊,咱们这些老家伙有时候凑到一起,总会说,中医现在已经青黄不接了,现在好了,看看人家小陈大夫,当着她的面,咱们要是再说这种话,那还说得出来吗?” 陈凝连忙笑着说:“向大夫,你们可不要捧杀我啊。我这人不禁夸,夸多了我会飘,到时候找不着北,你们可得负责。” 她这一开玩笑,向大夫他们立刻都笑了,有个大夫忙摆手,说:“行,那咱们就不夸了。” “现在方向定下来了,那小陈你就把药方也给开了得了,一事不烦二主嘛。” 陈凝倒也没推拒,听了他的话,就道:“那我就说一下吧,大青龙汤这个药,其实就是由麻黄汤变来的。把麻黄汤里的麻黄加倍,再加除烦清热的石膏,这个就是大青龙汤了。其实也就是针对里外俱实无虚证的患者用的,可以加大发汗的作用来清热除烦。” “因为有些患者对于麻黄很敏感,像这种患者服用了含有麻黄的药可能会整夜整夜睡不着。所以我觉得,头一次给这位大姐开药,麻黄也不要太多,暂定为6克吧。如果发汗效果不是很理想,且没有不良反应的话,以后就给她加到9克,怎么样?” 向大夫当即点头,说:“你考虑的挺周到,刚开始开6克,她未必会把汗发透,可能会有点消肿,但消得不彻底,这没关系。下次开药,麻黄再加点,这是可以的,免得一下子用太大量,她身体受不了。” “发汗太过也是不行的嘛,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耐受力也不同,你这个逐步试的道理对头得很。” 女患者听到他们这么说,顿时感到她的病有望治好了,她便高兴地问陈凝:“那我吃完药之后,是不是就能发汗消肿了?” 陈凝告诉她:“刚开始用的量少,是怕你身体不适应,刚才向大夫也说了,这个量不一定能让你发透可能会出点小汗,稍微消肿,但也能舒服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咱们就再开药,药量加一点。这样再服药,大概就可以彻底消肿了。” 说着,陈凝接过了姚大夫递过来的纸,在上边写下了药方。其实就是以大青龙汤为主药,麻黄第一次用了6克,还加了郁金和香附,以帮助行水解郁。 开完药方后。陈凝又告诉女患者:“如果这个药方对症,你服用过后,烦躁会减轻,睡眠也会好转。自己不要擅自加量,也不要多服,这七服用完,记得复诊,到时候看情况,可能要给你改一下药方。” 女患者高高兴兴地接过药方,答应了。这时陈凝又叫住她,然后跟周扬说:“你跟她交待一下,熬药时要先熬什么?” 周扬刚才听得很认真,一直在脑子里回忆着跟大青龙汤有关的一切知识点。他忽然被陈凝点到,愣了一下,这才说道:“好,我跟她说一下。” 随即他和气地跟女患者说;“这副药你得先熬麻黄,这个药材升散之力强,先熬可以减轻它对身体的刺激。这副药直接把所有药材放到一起下锅,不分先后,这是不对的…” 他明明比陈凝还要大好几岁,却这么听陈凝的话,这个反差实在是强了点。旁观者就觉得这个事儿挺有意思的。 女患者弄懂熬药方法之后就走了,可孟飞宏的药还没熬好呢,因为他那个药方跟普通的药方不一样。不但药材下锅次序不一样,熬药的时间门也长,以便尽量减轻毒性。 殷处长和向大夫他们都有事,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守着。 因此这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众人便纷纷提出告辞。 殷处长临走之前,忽然回头问陈凝:“如果一个健康的老人,忽然不爱吃饭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那她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陈凝偏了偏头,想了下,说:“这个不好说,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也可能是心情的原因。因为咱们中医有个说法,叫‘思伤脾’如果思考过度,或者过于在意牵挂某些事或者某个人,都是可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嘛。” 姚大夫也说:“你像小年轻一旦喜欢上了人,又得不到,那不就得茶饭不思吗,这就是思伤脾啊。” 听他们这么说,殷处长竟然难得浅浅地笑了下,说:“有道理,可是我说的是一位老人,她总不可能因为喜欢人而茶饭不思吧?” 陈凝却说:“也可能是因为牵挂或者某种执念,你们可以想办法跟老人交流下,看她有没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或者心事,如果都没有,那身体上或者出了点问题啊。” 殷处长点了点头,说:“好,我会考虑的。” 他没提自己说的人是谁,陈凝和向大夫等人也没问。看着时间门不早了,众人便纷纷离去。 对于陈凝和苏副院长他们倒没有马上走,又等了一会儿黎东方,等他到了,陈凝才离开了友谊医院。 这时都已经四点多了,虽然还没到平时下班的时间门,但她也没必要再去六院。于是苏副院长便让周扬陪着陈凝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周扬看着她进了大院,才蹬车离开。 陈凝刚进院不久。才走到肖林家院外,就碰上了姚俊爸爸,他手里拎着草绳,草绳上则吊着一条大鱼。一看到陈凝,他就笑着迎上来,说:“小陈,你回来得正好,我刚要去你家呢,你就回来了,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陈凝笑着说:“嗯,今天早一点,姚二哥的腿没问题吧?” 姚俊爸连忙道:“没事,他好着呢。你知道吗小陈?季婉跟她那对象回来了。刚到一个小时,我这正要给送条鱼去呢,我跟你一块过去看看呗。” 陈凝怔了一下,心想回来得这么快啊?比她预料得要早了两三天。 她当即加快脚步,向季家小院走去。 姚俊爸也很好奇,季婉这么多年都没找对象,这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个,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真的想看看。 陈凝却想到了季婉对象张言的腿。她现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当然不想让邻居在这时候就跟过去看。 因此她回头叫住姚俊爸,说:“姚叔,要不你今天先别过去了,我跟婉姐有点事要说。改天吧,改天您再过来找我奶奶说话,您看行吗?” 姚俊爸立刻说:“哎哟,你看我这脑子,也是糊涂。你们一家人刚见面,你说我一个外人往前凑什么?这样,你先把这鱼拿回去,姚俊那事儿我还没谢你呢,这鱼说什么你都得拿着,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 陈凝只好点头,说:“行,那就谢谢你了,姚叔。” 看着姚俊爸真的走了,陈凝才加快速度,推着车子进了季家小院。 156 第 156 章 一更 陈凝匆匆进了院子, 刚走到门口,季深就打开了门,浅浅地点了下头, 说;“回来了?进去看看吧,季婉跟张言来了。” 这件事他之前跟陈凝说过,但之前他们认为季婉会过几天再回来。所以季深特意又跟陈凝解释了一句:“小婉有个朋友, 正好开货车从西南那边过来,他们就搭车回来了,所以早回来了几天。” 陈凝明白了, 这样的话,对张言来说, 其实会更方便点。这个年代赶火车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别说是一个难以行走的人, 就是一个健康人赶火车都很吃力。 她点了点头, 迈进门槛, 这时季婉和季老太太都已经站了起来。 陈凝进去之后,一眼看到一个高大瘦削的青年坐在一个单人椅上, 他皮肤呈现小麦色, 因为瘦削,眼睛显得比较大。他脸上的气色不算好, 但骨相不错, 就算瘦得略微脱相,也能看出来以前是个俊朗的青年。 那人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因为站不起来,他在看到陈凝的时候,微微欠了欠身子,点了下头, 陈凝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窘迫。 她知道,这一次张言本来是不同意过来的,他要跟季婉分手。是季婉联合领导、同事以及张言的家人一起劝说,这才好说歹说地把他劝了过来。 陈凝一进去,就笑着说:“这位就是张言吧?我之前还担心你俩坐火车会太累,现在顺利到了,我就放心了。” 张言客气地点了下头,尽管不抱什么希望,他还是礼貌地说:“嗯,我就是张言。季婉经常提起你,说你很优秀。” 季婉听到他这个称呼,抿唇扭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像没事人一样迎了过来,牵着陈凝的手过去坐下,说;“今天提前下班了?” 陈凝笑了下,说:“今天跟院领导去了友谊医院,那边有个重病号要会诊,会诊结束就直接回来了,所以回来得早。” “说起来,那位老病号也是个老兵呢,是解/放前就参战的,他的腿早年在雪山上被冻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最近友谊医院那边担心他病情恶化,就建议他截肢。” 冻伤?截肢?听到这里,不仅季婉明显怔住了,就连一直沉默无语的张言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陈凝笑着同他点了点头,这时季婉好奇地问道:“会诊结果怎么样?不会真的要截肢吧?” 陈凝笑着说:“不至于的,他体内的伏寒可以用药驱出来。时间虽然有几十年了,但精心调理,还是有不小的几率恢复的。” “我跟我们医院两位老大夫研究了一下他的情况,觉得还可以救。今天晚上他会吃药,有人在那边守着,有没有效果,过两天就能看出来。” 季老太太在旁边听得很用心,听到这里,她也听出了里边很关键的一些字眼,她不禁问道:“你是说,这个人都病了几十年了,还能治好?” 陈凝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向张言,终于问道:“姐,张言是什么情况?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你们不用有顾虑。” 季婉冷哼一声,说:“我没什么顾虑,有顾虑的是他。人家起初死也不来,要不是我们领导下命令,他父母也逼着他过来,我还真请不动人家。” 陈凝:…看来,他们俩还在闹别扭呢。 估计是张言觉得自己的腿好不了了,不想拖累季婉,而季婉却非要他过来治治。 张言轻咳了一声,抬起拳头,掩住自己的嘴,没说什么。陈凝却看得出来,他虽然在勉强保持着平静的情绪,那股失落和自惭形秽却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一点。 陈凝只当没看见,笑着推了下季婉:“姐,先别生气了。你得跟我说说,他当时受伤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受伤多久被送到医院的?受伤时周围的环境怎么样?” 季婉心里虽然生气,但也知道正事要紧。她看了一眼张言,这才说:“张言去年去了东北抓逃犯,在那边待了几个月。你也知道那边从入秋到开春都很冷,当时是一月底,正是最冷的时候,山上就更冷了。他跟同事上山分成两路去追持木仓犯,就在山脚下的树林里中的弹。”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喉头一噎,看了张言一眼,眼里顷刻间就蓄了一包泪,只是强忍着这才没掉下来。 陈凝也暗暗心惊,在那种环境下中弹,如果施救不及时,受伤再加上受寒,谁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张言垂着头,两手交错,手指之间抓得很紧,骨节都被抠成了青白色,估计那段经历对他来说,是真的不堪回首。 这时季婉也掉了泪,她哽咽着说:“等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他都快冻僵了…”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一下子崩溃了,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成串成串往下流。 季婉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张言垂着头一言不发,季深长呼出一口气,顿了一下,然后说:“行了,都别哭了,情绪都收收。” 大概他经历过的事太多了,像张言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天大的事,所以他的情绪是最平静的。 至于陈凝,她虽然没掉眼泪,但心里也酸酸胀胀的。只要一想到张言一个人受了木仓伤,腿上不断地流着血,趴在冰天雪地里五个小时才被同伴发现,她就难受得不行。 要是把这个人换成季野,她能难受死。所以她这时候也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季婉的心情。 她吸了吸鼻子,拍了下季婉的背,说:“姐,我问这些,就是想了解下当时的环境。因为外部环境对人体是有影响的。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这一问倒惹你伤心了。” 季婉也不是爱哭的人,这时候她也收拾好了情绪,擦了把脸,说:“没事,其实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也看淡了些,倒是把你跟我奶都给招惹得挺难受的。” “陈凝,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你帮张言看看吧,不管能不能治,我们总要试试。如果实在不能治,你也给我们个实在话,不用怕说不出口。” 陈凝“嗯”了声,说:“行,我先看看。”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张言的腿上盖着个薄毯,看样子他的腿似乎怕冷。 但她得看看张言的腿变成了什么样子,因此她说:“大哥,你能不能帮忙?我得看看他的腿是什么样子,从大腿根往下,都得看。” “这里不太方便,要不去奶奶旁边的房间也行。” 这时候已经是秋末初冬了,大家都穿上了秋裤,直接往上撸肯定是不行的,得把裤子和秋裤都脱下来。 季深便站了起来,跟张言说:“走吧,先去那屋。” 季野前几天把季老太太旁边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就是准备给张言住的,这时候那屋子里的被褥枕头和日用品都是全的。 张言并没用季深扶,他自己拄着个木制拐杖站了起来,一下一下拄着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季深帮他把裤子和秋裤都脱了下来,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受伤的左腿,这才开门把陈凝和季婉她们放了进来。 陈凝一眼就看到,张言腿上的肌肉瞧着还可以,没有变形,但关节肿胀了。 她走过去,在他腿上触碰了几下,触手之处,是明显的凉。肌肉也确实没有明显的萎缩迹象,还是有弹性的。 不是萎证,跟崔浩的情况不一样,很可能是痹证。 陈凝倒也没忙着下结论,在腿上几个点上按了几下。连着按了几个地方,她注意到张言不时抽一下凉气,明显是把他按疼了。 陈凝并没急着放手,仍然按了一会儿,并把他疼痛严重的地方记了下来。 随后她才问张言:“你疼痛的部位是经常乱窜的?还是固定在一些地方?” 张言不明白她问这个的目的,但他还是如实答道:“不乱窜,疼的地方比较固定。” 陈凝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就不是风痹。结合他受伤时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寒痹。按理说这种病一般得是体弱的人长期处在寒冷的环境下,或像张淑芹那样长期接触凉水才会得的。 但张言当时的情况是腿上受了木仓伤,大量失血,正是气血虚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长时间停留在野外严寒的环境里,寒气趁虚而入,深入血分骨髓而致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没有器质性的损伤,神经也无碍,那治起来,就有成功的几率。 她心里暂时是这么想的,但因为还不够确定,也就没说出来。 她又在张言膝盖关节周围轻轻按了按,按得张言阵阵直抽冷气。 按完后,陈凝忽然问老太太:“奶奶,你热水袋里现在还灌着热水吧?” 季老太太奇怪地点头:“对啊,灌着呢。这天挺阴的,我想抱着暖暖手。” 陈凝便去了季老太太房间,把那热水袋拿了过来,放到张言腿上膝盖周围。 随后,屋里的人便都看到,张言情不自禁地嘘了一声,看上去舒服了不少。 季老太太马上说:“那这热水袋就给小张用吧,我看他腿上挺凉的,怕冷。你看他刚才舒服的。” 得热则减,果然是寒证,陈凝想。 张言忙说:“不用,我盖被就好。” 季深则说道:“行了,不用争了,我那儿还有一个,给张言用。” 陈凝没管这些事,她也知道张言的腿很怕冷,因此她看完之后就用被子给他盖上了,随后她就给他把脉。 过了一会儿,陈凝放下手指,又跟张言说:“把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吧。” 张言虽然不自在,但他还是照着陈凝的话做了。 陈凝看了片刻,便点点头。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季老太太连忙问道:“怎么样?小凝,他…” 陈凝想了想,说:“他正气未衰,我想,还是先治一下试试。今天我不知道你们会回来,所以也没什么准备。” “明天我去单位把药都准备好,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再配合针灸治疗试试。” “他这个病我觉得主要是血脉空虚时受了寒,造成痹证,这个跟崔浩的萎证不一样。他这个肌肉一般不怎么萎缩,主要是疼痛,关节肿胀僵直,屈伸不利。一般得了他这病的人走路虽然吃力,但还是能走,他这个就要严重些了。” 张言当即说道:“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走,就是走的时候很疼,钻心地疼。” 陈凝听他这么说,便要求他试着走两步,让她看看。 张言答应了,陈凝连忙走出去。等着他再把秋裤和裤子穿上。 过一会儿,门又开了,张言单腿站在床边,左脚的脚尖踮在地上,并没有踩下去。 等陈凝过去了,他才放平脚掌,踩在地上,随后用左腿做支撑,迈出右腿。 右脚刚从地上抬起来,陈凝就看到他眉心紧皱在一起,忍痛的样子很明显。 但他还是忍着痛,连着迈出了两步。 陈凝忙拦住他:“可以了,不用再走了。” 季深便把拐杖递给张言,让他撑着点,张言接过去,把半边身子撑在拐杖上,这才松了口气。 就这几步,他的额头上已冒出细细的汗珠。 陈凝心想他这个如果是风痹的话,就要用点防风之类的药品来治。如果挟湿,那就要考虑用到薏拟仁之类的药。现在这种情况,跟张淑芹的有几分类似,用乌头汤加减方来驱除伏寒就挺对证的。 因为他这个病程不长,正气未衰,虫类药可能都不需要加。 至于外敷的药,用肉桂、细辛、延胡索和吴茱萸这类温热药磨粉,敷在肿胀关节和疼痛部位就差不多能起作用。 针灸既可以用温针炙,也可以用烧山火的针法。 这个现在不是不能做,但上午和中午的效果会更好些,那时候阳气重。 她就说:“等明天吧,明天麻烦婉姐带他去六院,去415找我就行。这个点或者晚上,阴气要重一些,我觉得效果可能没有白天好。” 季老太太笑道:“那赶情好,这事儿咱们都听你的。” 季婉觉得不太好意思,陈凝上了一天班刚回来就忙着张言的事,都没能休息一会儿。她就说:“你先歇会吧,都忙一天了。” 这时候饭也快好了,季深告诉陈凝:“季婉回来的时候,我往季野单位打了电话,但他那边暂时脱不开身,明天下午应该能回来。” 季老太太忙说:“他那工作性质就那样,小张你别介意,反正你还得在咱们家住挺多天,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 张言怎么好意思有意见?他来之前其实想象过季家人会是什么样子,想过好几种情况,就是没想到季家人会这么通情达理。季家老太太慈眉善目就不说了,季家的孙媳妇也一团和气,一看就是个大气的人。 这个家庭的氛围真的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让他忐忑的心多少安定几分。 他忙说:“我没事,千万别因为我打乱了工作安排。” 季深在旁边听着,道:“季婉既然把你带回来了,你就安心待着,等着小陈的安排。我们家季婉到底是女方,她不管多大,都没结过婚,本质上还是个小姑娘,正是需要人疼的时候。为了你的事来回奔波,不容易,你多少体谅着她点。也不求你太多,配合一下总可以吧。” 他这番话软硬兼施,同时也体现出了他一个大哥对妹妹的疼爱,季婉听了,不禁一阵心酸,垂下头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张言咬了咬牙,最终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句:“我会配合。” 季深这才说:“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回部队,你跟季婉一路奔波挺累,小陈上一天班也累,一会儿吃完饭都早点休息吧。” 张言自然没什么意见,这样的安排明显会让他更自在。他对季家人印象再好,大家现在也不熟,他现在又是这样的状况,真让他跟这些人一直在一起相处聊天,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人在这种低谷的时刻,有时候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呆着。 但季深那番话也提醒了他,这半年多的时间,他自己虽然很难熬,便季婉何尝不是?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多少都忽略了季婉的感受,想到这一点,他不仅歉疚地看了季婉一眼。 季婉却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摸了下鼻子,心知季婉一时半会还不会消气。 陈凝当天晚上回了房间,又重新思考了一下张言的治疗方案,打算第二天张言过去的时候,再跟黎东方他们商量下。如果他们也觉得这方案可行的话,那就可以给张言治疗了。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去上班,刚到医院不久,办公室门口就来了个奇怪的病人。那人前胸后背都隆了起来,看上去好象又有鸡胸又驼背。 周扬感到奇怪,因为他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人包着头巾,他也看不清是男是女,正疑惑着,他就听到那人说道:“小同志,小陈大夫是在这个办公室吧?” 周扬点头:“对,她就在这儿。她刚来上班,您要找她看病啊?” 那人说:“对,我找她。现在没别的病人吧?那正好,让她快点给我看吧。看完了我得赶紧回去,我不能在外边待的时间长了。” 157 第 157 章 二更 周扬跟着徐主任出门诊时间长了, 各种各样的病人见过的也不少。他虽然觉得这人的要求挺特别的,但这人只是着急,说话态度也没什么不好,他就把人引了进来, 说:“那你先进来吧, 正好没别的病人, 小陈大夫马上就会给你看。” “不过看病这事儿你也不能着急,总得看明白再走吧。” 那人点了下头, 坐在陈凝斜对面的椅子上, 直到这时,她才拉下帽子和围脖。 最近因为感冒的人多, 陈凝刚开始也没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的,直到这人拉下围脖, 露出脸,陈凝才怔了一下, 感觉到了异常。 这人的脸色灰暗无光,腮边和一侧脸颊有几个大的黑色斑块, 眼圈周围也发黑, 是明显的熊猫眼。 梅东来在旁边只瞧了一眼,便看到了这人脸上的特征, 她脸上的黑斑, 应该是水斑。 至于眼睛周围的黑眼圈,跟肾病的黑眼圈又不一样。她这个也叫水环, 是水饮为病造成的。 这人一边喘着, 一边把围巾从脖子上摘下来,气息不畅地跟陈凝说:“大夫,你快点给我看吧, 在外边时间长了我受不了,冷得难受,我得赶紧回家捂着。” 说话间,她托了托前胸凸出来的那块东西。周扬原来还以为那是鸡胸,哪想到,她往上一托,那东西竟然往上串了串。 周扬:…什么东西?还会动? 他正摸不清头脑,就听那女患者又说:“出来的时候,身上要是不放俩热水袋,我这前胸后背都冷得受不了。” 周扬愕然看着她后背另一块凸起,问道:“同志,你是说,你后背那一块放的也是热水袋啊?” 那人紧了紧棉袄,点了下头;“对啊,就是热水袋,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刚灌的热水。” 周扬:…这样也行? 他见过在肚皮上塞热水袋捂肚子的,像这个人这种操作还真是头一回见到,真是开了眼了,她得多冷啊? 正想着,陈凝便告诉他:“你注意下面诊。” 周扬连忙收敛心神,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患者的脸,陈凝这时已开始诊脉。 正诊着,那人的口水忽然从嘴角流了下来,差点掉到陈凝手腕上。 好在周扬就在旁边,连忙伸手挡住,那滴口水好巧不巧地就落在了周扬袖子上。 周扬性子虽然糙一点,但他这人也挺爱干净的,现在这样,他多少有点不得劲。 那患者自己也不好意思,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大夫,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里口水就是多,不小心就流出来了。” 周扬这时候已经看清了她的脸,心里隐隐出现了一个念头,再听到这个患者的话,他竟然主动道:“同志,那你平时有痰吗?有的话,痰是什么样的?” 陈凝在旁边听着,微微一笑,也不打扰他。 患者因为把口水滴在了周扬袖子上,正不好意思呢,当然愿意回答周扬的问题,她就说:“有痰,就是白的、稀乎乎的,像鸡蛋清,晚上经常吐这种痰。都是吐到痰盂里,早上倒的时候,里边都像化了一样,一半看着像水。” 清稀痰,寒饮! 周扬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这几个字,同时他也认出了,这个女患者脸上的斑是水斑,是寒饮泛滥引起的。 至于她那熊猫眼,则叫水环,也是寒饮泛滥的一个特征。 再加上她有清稀痰,这个特征就更接近了。 想到这里,他多少有些兴奋,跟陈凝说:“我先看看她的舌苔行吗?” 陈凝笑:“当然可以,你让她伸下舌头配合下吧。” 不等周扬问,这女患者已经把舌头伸了出来,周扬一看,嗐,舌头上水好多。舌头刚伸出来,又有水滴从舌面上落下来,滴到了桌子上。 周扬赶紧拿纸擦了擦,陈凝则笑着问他:“你看出什么来了?” 周扬说:“舌苔白滑,津垂欲滴,这病是不是跟寒饮有关?” 他这么说,连梅东来都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行,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女患者听了,连忙问周扬;“小同志,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有的大夫说我是内分泌失调,给我开药调节内分泌,也没好啊。” “我这一入冬就难受,犯哮喘,天天在家不敢出门,有时候还得住院。好几年了,可难受了。你看出来什么可千万得告诉我。” 周扬连忙摆手;“不,我还没出师呢,还是让小陈大夫给你看。” 陈凝却放下手,让他也给女患者把把脉,周扬确实想试试,便把手指搭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他不确定的说:“患者脉沉滑,对吗?” 陈凝笑了下,说:“对的,你给诊断一下吧,错了也不要紧。” 周扬有点紧张,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如果陈凝不鼓励他,他其实不太敢说,因为像他这样的新人,总怕说错。 现在陈凝都给他机会了,还表态要给他兜底,那他要是再不说,可就太矫情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说道:“我觉得他这是外有寒,内有水饮停聚,应该用小青龙汤来治。” 患者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说得到底对不对,这时陈凝笑了,问周扬:“那你说说,你从哪儿能判断出她内有水饮停聚的?” 这个周扬可就有信心了,因为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水饮特征太明显了,他就说:“患者脸上有黑色水斑,眼周有水环,面部灰暗无泽,舌面水多,舌淡胖嫩,吐清稀痰,痰涎如水,且有咳喘。她这个哮喘,是寒饮型的哮喘。这些应该够了吧?” 陈凝笑着点头,拿过处方笺,说:“对,都说到了点子上,除此以外,她的脉像也符合这一点。” “那你说要不要给她加点附子呢?毕竟她这个寒过于严重了些。” 周扬想了想,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要加,至少要加10克吧?” 陈凝却摇头:“应该不够,恐怕得20克以上,她这个寒太严重了。” 周扬不禁皱眉,心想这回还得找苏副院长签字,他这一天得跑好几趟,要不药房那边不愿意给拿药,怕担责任。 陈凝说话间已经写好了药方,在把药方交给患者之前,她又问了周扬一句:“你觉得,以这位患者的情况,还要不要再加点补肾的药?比如熟地、山萸肉、怀山药和芡实之类的?” 这个问题多少难到了周扬,他脑子里细细回忆着那些条文,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位女患者:“你平时是动一动就喘吗?呼吸时有没有张口抬肩?” 患者不明白,反问他:“张口抬肩呼吸?那是什么样的?” 周扬便在旁边学了一下,一边费力地喘气,一边往上随着呼吸节奏,一下一下耸着肩膀。 忠者便白了他一眼,说:“谁喘气时那样啊?我才不。也不是动一动就喘,主要是天气变冷会严重。” 周扬虽然被他扫了面子,却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又弄明白了一件事,他便高兴地跟陈凝说:“患者应该不用开补肾药,她的肺病没有累及肾。” 这回陈凝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对,如果有刚才你问的那些现象,那她就是本虚标实地喘,需要加补肾药。现在她没有那样,是实喘,用小青龙汤加附子就可以。不过这个细辛和附子的量会稍加大些,药方中的白芍和五味子绝对不可以去掉,不然药过于温热,发散的太厉害,病人身体受不了。” 说到这儿,她把药方递给那女患者,说:“这个药方你先拿回去吃,吃完七服之后来找我,如果吃到中间,感觉嘴干,容易口渴了,症状也减轻了,这时候也可以来找我。” 患者表示不明折:“为什么口渴了要来找你?” 陈凝看了眼周扬,周扬连忙给患者解释:“你现在口不渴,这是寒饮患者的特点。等哪天你容易口渴了,那就是寒饮被消掉了,到时候身上的病自然会有好转,所以要来找小陈大夫复诊下,看是否需要调整药方。” 患者恍然大悟,觉得周扬说得很明白,她便笑着说:“小伙子,你一说我就明白了,谢谢你啊。” 周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感到特别特别开心,因为今天这个药方虽然是陈凝开出来的,但他也做出了正确的诊断啊! 陈凝又说:“因为这副药温热性较强,我头一次开的量不太多,你吃完七服之后我看看反应,再确定要不要加量。” 那人答应了,陈凝又叮嘱她,这几服药吃完之后,千万不要自己用这个药方到药房随便抓药。 患者虽然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但还是同意了。 病人一走,陈凝就笑着跟周扬说:“你今天诊断思路不错,这个小青龙汤使用得特别广泛,以后用的时候还多着呢。很多病都可以用小青龙汤加减来治,你只要抓住它的主要特征,即外有寒内有水饮,像刚才的舌像,面诊特征和清稀痰也都可以做为参考。当然有的人脸上特征没这人明显,那可以从痰或其他方面来配合辩证。” “如果你把这个方子掌握好了,那许多病你就都可以治了。” 周扬被陈凝这一鼓励,只觉得心神激荡,不由得握着拳头狠狠地捶了下桌子,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一样。 结果他用劲大了,桌子上的钢笔被他捶得弹跳起来,“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周扬匆忙弯腰去捡,却发现,他刚才捶的不是他自己的桌子,是梅东来的。这只钢笔也是梅东来的,不是他的… 更离谱的是,钢笔捡起来的时候,竟然摔裂了一条缝。 他脸色窘迫地看了眼梅东来,后者揣着手臂,看着他的时候简直是一脸无语。 周扬尬笑了两声,说:“要,要不,我给你买个新的?赔你。” 梅东来从他手中把钢笔抢了过去,白了他一眼,说:“不用赔了,你也赔不起。” 周扬:…一个钢笔而已,他怎么就赔不起了? 他不服气地问:“多少钱啊,不至于吧?” 梅东来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块钱。” 周扬顿时哑火了,金子做的啊? 一个钢笔而已,外面卖的两三块的就算很贵了,他这个怎么能值一百? 他一个小助手,得攒多长时间才能凑够一百啊,一年都不知道行不行? 梅东来看着他那傻样,也忍不住乐了,说:“行了,吓唬你的。这个就值三块钱,坏了就坏了,不值什么。再说就算你想赔我,也比不上这个。因为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有纪念意义。”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一块软布,把那钢笔仔细擦了一遍,说:“能不能用没关系,钢笔还在就行。” “你下回能不能别那么冲动了,一惊一乍的?你要拍桌子,那就拍你自己的,你拍我的干什么?” 说到这儿,梅东来又斜了周扬一眼,显然对他刚才的举止感到很无语。 周扬弄坏了梅东来的东西,多少有点理亏,他只好说:“行吧,我以后注意点,我再拍,我就拍我自己的桌子。” 梅东来:这家伙真是没救了,看他那样以后还打算拍桌子? 陈凝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两个人有时候闹起来跟俩小孩一样,挺有意思。 这时黎东方出现在门外,陈凝看到他的身影闪过去,连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问道:“老师,孟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黎东方在友谊医院特护病房守了一晚上,他又年纪大了,多少都有些疲惫。听到陈凝问,他打了个哈欠,说:“没有中毒现象,后半夜睡着了。早上他醒的时候,脉象见强了一些,估计没什么问题。” “晚上姚大夫会在那边守着,明天我再过去看。” “我有点累,先去办公室眯一会儿。有事的话,尽量十点以后再叫我。老了,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么熬夜了。” 陈凝也看出来他一脸困倦,便送他回了办公室,看他趴在桌子上假寐,这才带上门走回了自己办公室。 梅东来则看了陈凝一眼,问道:“你们几个,真给人用了30克乌头,加上60克附子?” 陈凝点头:“当然,你不都听着了吗?” 梅东来并不是不信她,他只是没想到,临川之行竟然会碰上这么敢用药的大夫,还一碰就好几个。 说实话,这股狠劲和勇气,挺合他的胃口。 他竟然难得地主动跟陈凝说话:“小陈大夫,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陈凝正在看医案,听他这么问,便奇怪地道:“你有事直说不就行了,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我还真挺不习惯的。” 周扬也说:“梅大夫,你一天天多拽啊,冷不丁正常点,我跟小陈大夫都不太适应。” 梅东来:… 他决定不跟周扬斗那没用的嘴皮子,便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硬皮本子,放到桌面上,跟陈凝说:“咱俩做个交换,你把你那些毒副药材的使用案例给我看,我自己研究出来的缪刺法,也可以白送给你。” 陈凝怔了一下,看着那白皮本子封皮上整齐的隶书,道:“缪刺法,这个是你研究出来的?” 梅东来点头:“没错,古人提出了缪刺法,但我觉得他们说的太简略,应用案例也不够。可能历史上存在一些资料,但是散佚了。我觉得这种刺法很有用,就研究了一下。我研究到现在的结论都在这上边了。” “那天我也看过你给那位糖尿病足患者针灸,我觉得你的针灸术也不错,这个针法你拿着应该有用。” “而我在用药上的功力就比较一般了,所以想跟你交换一下,这样咱俩都不吃亏,你说是吗?” 陈凝总觉得这人说这话时好象在拿糖果来哄孩子一样。但她本来就没打算把自己那些用药经验私藏起来,天底下的病人是治不完的,她一个人又能治多少? 既然梅东来愿意拿东西来换,那她也就不想拒绝,她就说:“也不是不行,但我得先验验货。” 梅东来呲笑一声,把那白本子丢了过去:“你看吧,随你验。” 周扬也想凑过去看,却被梅东来揪住脖领子拽了回去,梅东来问他:“小子,你拿什么跟我换?” 周扬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说:“…就看一眼都不行,抠死你得了。” 梅东来:…他还抠?他要真抠,就得让这小子赔他钢笔了,那钢笔是三块钱能买下来的吗? 这时陈凝已经打开了那个白皮本子,随便翻了一页,向页面上看去。 看了几眼,她的眼皮便跳了跳,眼神变得专注起来。连着翻了两页,她才把那本册子合上,深深地看了眼梅东来,说:“我觉得你拿这东西跟我换,我确实不亏。” “你真舍得?” 梅东来却淡淡笑了下:“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本子给其他人看,他也不一定能用好。你这人还行,还能看得过眼。既然你不觉得吃亏,那就拿着。什么时候把医案整理好了,再给我。” 陈凝轻抚了下白本子的封皮,问他:“我回去重抄一份吧,这本你不还得要吗?” 梅东来却摆摆手:“不用,我手里还有原件。这本你拿着吧,我怕你抄的时候,把经络或者小的络脉画失真了。” 陈凝:…她发现这人会干人事,但有时候就是不好好说人话。 这时梅东来又说:“这只是我研究的一点小玩意,别的还有。现在还没有拿出来的兴趣,以后再说吧。” 周扬翻了个白眼,暂时不打算跟梅东来说话。 陈凝压了压手,说:“行,梅同志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可以拿出来让我见见世面。” 梅东来知道她在讽刺他,但他也不生气,呵了下,重新靠回去,又打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陈凝转头一看,便看到季婉出现在门口。肖林跟她一起来的,两个人一起扶着张言走了进来。 梅东来这时候也看到了张言,他眼睛一眯,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姓张,是警/察?” 张言正费劲地往办公室里走,听到梅东来这么问,愕然地道:“我是姓张,你认识我?” 158 第 158 章 加更 梅东来又看了眼张言的脸, 确认他没有看错人,他就站了起来,把自己的白大褂摘下来, 重新问张言:“你真不认识我了?” 张言又打量了这人两眼, 最后还是摇头:“我每天都见过很多人, 看你确实有点眼熟,但记不太清在哪儿见过了。” 梅东来只好说:“我是中医, 以前在西南那边有两个村子的人因为抢水械斗, 当时是你救的我。只不过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就知道你姓张。” “现在想起来了吗?” 张言这回终于有了印象, 指着梅东来说:“你姓梅?” 梅东来立刻点头:“对, 就是我。” 张言却恍然道:“那次你去人家村子里非要了解什么蛊术, 还让本地一个姑娘给缠住了,要不是赶上械斗, 咱们警/察刚好赶过去, 你该生米煮成熟饭了。后来你没再去过吧?” 陈凝:… 周扬看着梅东来渐渐凝固的脸,不禁笑了, 说:“梅大夫, 你太有牺牲精神了。为了搞研究, 不惜牺牲自己,我很佩服你。” 梅东来瞪了他一眼, 说:“闭嘴吧你。” 同时,他也无奈地看了眼张言,心想这人说什么不好, 非得揭这些老底干嘛? 但他还是跟张言说:“后来没去了,这事还真得谢谢你们。” 这时季婉和肖林已经把张言扶到陈凝旁边的椅子上,让他坐下。 梅东来打量着张言的脸, 心里感到特别奇怪,才一年多没见,这位姓张的警/察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言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探究,自嘲地笑了下,说:“是不是没想到我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 梅东来点了点头:“是,你这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张言看了眼陈凝,说:“还是让小陈大夫给你说一下吧,她说得更专业点。” 梅东来便看向陈凝,而陈凝也很快把张言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就算梅东来平时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他这时候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已经这样了,说别的没用,还是先看看你的腿吧。” 陈凝则问他:“梅大夫,你针灸功力要比我高,张言的伤,如果你肯出手,康复的概率肯定要高一些。你怎么想的,要不要试试?” 梅东来站了起来,拉开挡着诊疗床的帘子,说:“如果有把握,我一定试。我可还欠着张同志一条命呢。” 张言由季婉扶着,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说:“不用这么说,我救你是顺手的事,是职责所在。你叫我张言就可以。” 几分钟后,周扬和梅东来一起,帮着张言把秋裤脱了下来,又给他盖好薄被。 梅东来脸色沉肃地打量着张言的腿,检查了一番,又察看了一下木仓眼,感叹地说:“你这个子弹幸亏是打到了石头上再弹到你腿里,要不然,你这腿中间都得打空。空腔效应可不是说着玩的,现在我看着还好,就是寒凝血脉,还是能治的。” “针灸这个活,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交给我。其实小陈大夫的针灸术也挺厉害的,但我跟她比,能强那么一点点。” 季婉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就见陈凝点了点头,说:“姐,他说的是实话。其实他还谦虚了,季野单位的郭所长现在就由梅大夫负责进行针灸治疗,他的针灸术确实比我强。” 季婉这才放下心来,梅东来这时又说:“用药上,我恐怕不如小陈大夫和黎大夫,所以药方由他们来出,我只管针灸。” 陈凝看了眼季婉和张言,说:“我觉得可以,药方的事,我一会儿跟黎老师再商量一下。他昨天熬夜了,在休息呢,等一会儿梅大夫扎完针灸,拔针后我再去找他谈。” 季婉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梅东来拿出自己那套特制的金针,消过毒之后,便开始给张言扎针。 他扎针的速度乍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快,手指以正常速度接近皮肤,但在找准刺入点的时候,只轻轻往里一刺。在张言几乎还没有察觉的时候,针就刺入了他的皮肤里。 这个刺入的速度就相当快了,快到患者几乎都没什么感觉,更没有刺入的痛感,针就扎完了。 季婉和肖林看不懂,但陈凝看得很专心,她注意到梅东来在行针时。提着针在天地人三部之间来回前进后退,颇有章法。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指轻轻放在张言膝盖偏下右外侧的一片皮肤上,似乎在感受那片皮肤的温度。 张言本来一直沉默着,这时候突然说:“那里感觉到有点热。” 陈凝手指了指:“是这里吗?”她指的是足三里穴,这里是足阳明胃经最重要的穴位之一,足阳明经是多气多血之所在,刺激足三里,可以激发身体的气血。 刚才梅东来就在这里用强刺激手法下过针,这时候那根针已经拔了下去,他又去另一个地方扎了。 结果,他扎过的地方都陆续出现热感,这种感觉对张言来说,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他面上尽管波动不大,季婉却能看得出来,他心里的触动绝对不小。 陈凝自己清楚,这次扎针的人如果是她,张言或许也会有热感,但不会有梅东来下针的反应这么强烈。 只能说张言和梅东来之间,属于是一饮一喙,也算是一种缘分。 三十分钟后,梅东来终于做完了一次治疗,完成的时候,他脸上虽没有冒汗,却也有些红了。 “可以了,今天就这样,明天继续过来治疗。你们先聊,我出趟门,去拜访一位前辈,事先约好了的。” 梅东来似乎真的有事,竟然不再多待,看了下表,换上衣服就走了。 他在医院属于自由人,粮食关系什么的也不在这儿,又有他爷爷的情分在,一切自然都由得他。 陈凝看了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去黎大夫办公室看看,先给他盖着点,别着急穿衣服。” 陈凝走出办公室,肖林没事人一样地在办公室转了一圈,指着窗台上的花,说:“别人的办公室也没见有花,这花是小陈搬来的?” 周扬低头整理着一堆资料,听他这么问,连头都没抬,就说:“才不是,都是季同志给她拿过来的。” 肖林撇了撇嘴,说:“以前还真不知道季野这么细心,想得挺周到,这花不错。”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揪一个茉莉花叶子,周扬过去拦住他:“别乱动。” 肖林笑了,说:“你这小助手还挺厉害,小陈大夫都不敢对我这样?” 他正说着,陈凝便引着黎东方走了进来,她恰好听到肖林这句话,便问道:“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肖林忙说:“没什么,你听错了。” 周扬看着他那前后不一致的样,摇了摇头,不再搭理他。 这时黎东方已经走到张言面前,看着他那条腿,面色严肃。 肖林也知道黎东方是六院最好的中医之一,自然不再开玩笑,也不打算再逗那个助手,反而走到陈凝旁边,打算听听黎东方怎么说。 他跟季婉一起长大,季婉虽然只比他大三岁,但小时候季婉是很照顾他的,两个人虽然没有姐弟的名分。他却跟季野一样,是真的把季婉当成姐姐看待。 所以他一听说季婉回来了,还要带张言来六院看病,他就主动出马,陪着来了。 他也希望张言能好起来,要不然季婉这一辈子得多苦啊。 这时黎东方已经察看过张言的情况,又看了下陈凝拟的药方,考虑了一下,说:“再给他加点行气的药吧,其他的没问题。乌附之类的,我们已经使用多次,多少积累了经验,问题不大。不过今天晚上张同志服过药之后,就需要你们家属陪护了。” 陈凝点头:“这个事就交给我们,他这种情况,也没必要住院,在家就可以。” 张言自己自然也不愿意住院,但想到晚上要有人陪护他,他一时有些为难。 季家两兄弟都忙,晚上能不能在家都不好说。 那家里万一只剩下他一个男人,其他几位,都是女人,那就真的不太方便。 其实他和季婉之间,就只拉过几回手,连嘴都没亲过,别的更没来得及发生。现在天天在他们面前露大腿,就够他不好意思的了。 偏偏他还行动不便,万一晚上要起夜上厕所,这就太尴尬了。 想到这些,他就决定,睡前一定少喝水,少喝汤,最好是不喝。 季婉还真不知道他在想这些事情,她这时候正在听陈凝跟她讲熬药要注意的事。 陈凝说完之后,还怕她弄错了,又说:“今天的药,等我回去再熬。你在旁边看着点,学会了之后你再自己给张言熬吧。” “至于这个药粉,一会儿去药房让他们给磨了,你直接按说明给他敷上就行。” 季婉也知道轻重,知道吃的药成分特殊,熬药方法也比较讲究,便同意了。 他们走了之后,陈凝又把黎东方送回去,她直忙到快午休的时候,才轻松了一点。 周扬看着她转了转脖子,便说:“小陈大夫,现在你这里的病号也多了,一天挺忙的,你看我这一上午写的医案就这么多。” 陈凝笑了下,抻了抻腰,说:“你有空分门别类整理一下,有少部分需要交给苏副院长的,你按照他的要求整理出来就行,辛苦你了。” 周扬却一本正经地说:“我整理医案看着是累,其实也是学习的过程。我觉得这活挺好,干起来挺有意思。” 陈凝笑了,这种特别爱钻研的劲头,她多年以前也有过。那时候学习并不是一件辛苦的事,而是一种快乐,是能给人带来成就感的事。 周扬这人虽然说天分不是很高,但他如果能这样持之以恒坚持下去,他以后的水平也差不了,说不定能成一位名医。 正想着,这时门口走进来两男一女。 女人走在中间,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头发全都白了,整齐地梳成了齐耳短发。 两边是两个男人,左边那一位年纪在三十岁左右。 陈凝看了一眼,便认出来人,她连忙站了起来,好奇地道:“殷处长,您怎么来了?” 殷处长客气地笑了下,说:“我带我奶奶来找你看病,她老人家茶饭不思,我实在找不出病因。” 159 第 159 章 一更 殷处长刚说完话, 他后边又出现一个中年妇女,这位妇女看上去年近五十,身量中等, 容貌上与殷处长有几分相似。 因为他们的距离挨得比较近, 陈凝就猜测,这位妇女跟殷处长大概也是一起来的, 可能还是一家人。 果然殷处长又往旁边让了让, 让那女人也跟着走了进来,然后笑着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这是我姑,她今天正好过来看我奶, 听说你看病挺准的, 她也要跟着过来看看。” 陈凝笑了笑, 请他们坐下, 说:“那你们先在那儿坐会,我先给殷奶奶看看吧。” 殷处长便把那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扶到陈凝旁边,等她坐稳了之后, 他就在旁边站着,陪着等候。 这位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但脸上并没有什么色斑, 皱纹也不算很深, 气色还算不错。 陈凝略看了看,便给她诊脉, 诊完脉之后她就问道;“奶奶,你最近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老太太摇头:“没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干,干什么都没意思。” 殷处长听见她又这样说, 脸上便现出无奈之色,告诉陈凝:“我们问她老人家有什么想法,她也这么说,什么也没问出来。” 陈凝点了点头,问他:“老人家平时也这样吗?” “不是,她平时情绪比这要好,挺开朗的,爱打牌,爱听评剧,也爱缝缝补补地做点针线活。总之一天到晚都不怎么闲着。现在就不行了,经常看到她发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陈凝想了想,又问道:“你家里最近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有没有什么事是奶奶她可能会特别牵挂或不放心的?” 这回殷处长还没说话,那中年女人倒说:“家里最近挺好的,没什么变化,这一年都是老样子。唯一变的就是我爸走了,走了快一年了,但我妈她也就是刚开始难受一段时间,这半年多来都已经缓过来了啊。” 陈凝注意到,老太太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面上现出焦急之色。她就觉得,或许老太太的心事跟老头有关系。想到这儿,她就问道:“奶奶,爷爷快走一年了,你们把他葬在哪里了?你们家里人有时间会去看他吗?” 老太太神情终于出现了波动,激动地跟殷处长说:“你爸走了快一年了,这个月十号就是祭日,我想回老家去看看他。得给他烧点纸,让他在地底下有钱花。天冷了,也得烧点棉袄,要不他在底下会受冻的。” 殷处长:… 他一脸惊讶地看了眼老太太,随后又看了眼陈凝,心想他奶奶一直惦记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 那中年妇女也说:“妈,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在着急上火啊?你怎么不早说呢?其实我们兄妹几个都商量好了,过几天大家一起回一趟老家。就是还没定准日子,所以还没跟你说,哪想到你倒惦记上了。” 殷处长也挺无奈地,他抱歉地跟陈凝说:“让你费心了,你本来是大夫,这回还让你费心想这个。” 陈凝客气地说:“心病也是一种病,也算是在我的职来范围内。不过我今天能问出来,也是巧合,要不是你姑刚才提到了爷爷去世的事,我也想不起来问这个。” 说着,她低头开了个药方,说:“老太太身体挺好,些微的亚健康肯定是有的,但这个一般不建议吃药。因为人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下降是必然的,健康指标不能跟年轻人对标。我这次给她开一点解肝郁的药,你们也跟她沟通下回老家扫墓的事,跟她唠唠细节,她大概能高兴。心病好了,这病就容易好。” 殷处长点了点头,接过陈凝的药方,把老太太扶回到靠墙的长椅上,然后让他姑去陈凝旁边。 “阿姨出汗了吗?”陈凝看到她在擦汗,便问了一句。 中年妇女点了下头,告诉她:“挺爱出汗的,经常感觉身上热烘烘的,可是很奇怪,我明明感觉热,但我又怕冷。你看我穿的衣服,是不是挺多的?” 这是烘热汗出,怕冷啊!造成这种症状的原因有多种,光凭这一点当然还不能判断出病因。陈凝就又问她:“像现在这样多久了?” 妇女稍一回忆,就说:“时间也不太长,四五个月了吧,从五个月前做完手术好象就开始这样了。” 做手术?陈凝听她这么说,难免会想到她这个病跟做手术有关系。 “做的什么手术?”陈凝顺其自然地问了一句。 “切除子宫,没想到吧?” 陈凝怔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平静,然后说:“如果是子宫摘除术的话,出现烘热汗出和怕冷的症状,就挺正常的。” 因为这个人已经做完了子宫摘除术,所以她并没有特意跟这个人说,像这种子宫摘除术,能不做最好不要做。 有些人会觉得,女人年纪大了,已经生过孩子了,如果得了子宫肌瘤,瘤子很大,医生要求摘除子宫那就摘了吧,反正也不会再生孩子。 可实际上,子宫它不仅能孕育后代,它还是内分泌激素的靶器官。这个器官没了,相对来讲,容易产生内分泌失调的现象。 想到这儿她又问:“您是因为什么原因做的子宫切除术?” “我是长了个子宫肌瘤,大夫说还是切了吧,我觉得反正也生完孩子了,切就切吧,就做了手术。” 陈凝点了点头。心想子宫肌瘤就算大些,也可以通过适当的治疗手段,来逐渐消除或者缩小它的大小,把它缩到一个安全范围里。除非是实在影响生理功能,比如月经上特别多,或者经痛严重,总之要到不得已的情况下,再去考虑摘除子宫,能不做,一般还是不要做。 陈凝给她诊过脉之后,又看了看她的舌,发现她舌质明显偏淡。颜色只比豆腐深了几个色度,看来这人没有内热。 殷处长见陈凝放下手指,怕他姑描述的不够清楚明白,就说:“我姑她时冷时热的,一天犯好几回,一犯病就像疟疾。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咱们没人去南方,这时候也没有蚊子,应该不会得那种病。 陈凝笑着摇头:“应该不是,她除了烘执热汗出怕冷,还有别的症状吗?包括皮肤上的异常,也算。” 听她这么说,那女人忙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腰上和小肚子上的湿疹,给陈凝看:“你看,我这经常长湿疹,很痒。” 看到这里,陈凝已经完成了疹断,她转头看了眼正在做记录的周扬,问她:“患者脉细,舌质淡,阵发性汗出烘热且怕冷,有身痒和湿疹的情况,你说她这个病要怎么治?” 周扬努力想了想,但他还是想不出来到底用什么药方合适。平时背经典背医案时倒是挺顺利,真让他对着病人在短时间内说出子丑寅卯来,他脑子里就比较乱,一时半会抽不出正确的那根线条。 其实他很想答出来露一手,但可惜他一时想不起来,只好说:“没想起来,不过我感觉她这是表郁之证吧,你看她皮肤痒、寒热交错。但她不呕,所以她这个寒热交错不是少阳症…” 见他说不下去了,陈凝就说道:“你的方向基本都是对的,患者这是表郁之证,确实没传到少阳,不过是她这个表郁是轻症,用桂枝麻黄各半汤来解表郁就可以了。这个药量具体是怎么取的,还记得吗?” 殷处长看得出来,陈凝在趁机教这个小年轻,他便耐心地等着,没出声。 这个问题周扬倒是熟。马上答道:“说是各半汤,实际上用的时候是各三分之一,即桂枝汤和麻黄汤各取三分之一的量。” 陈凝笑了笑,说:“差不多,我再给她加上当归饮来走表止痒,这个药,对于血虚皮肤发燥导致的身痒,用处比较大,一会儿你记的时候,把这副药的成分都写出来。” 周扬痛快答应了,她也很快写完了药方,交给那中年妇女,告诉她:“这个药主治你现在的烘热汗出和身痒。治得差不多了,你还得过来拿药。” “到那时拿的药主要是针对你这个肿瘤来做个收尾性的调理,因为你这个肿瘤术后还有一点残余,需要开点桂枝茯苓丸加味和消瘰丸以及其他药材。这个不是汤剂,到时候我会开药,让药房那边加工出一批丸剂来。” 中年妇女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一点都没有质疑她的治疗方案,接过药方,便准备下楼去拿药。 殷处长客客气气地谢过陈凝,带着那两个人走了,走之前,他还跟陈凝开了个玩笑,说:“小陈大夫,我觉得你这大夫当的,有时候跟破案一样,那么多问题,要是不问到点子上,真不好弄明白是什么病。” 陈凝也笑,说:“哪天我要是干不了大夫了,我看看我够不够资格去当警/察吧。” 殷处长笑意明显起来,又跟陈凝聊了几句,才把人带走。 他们走到走廊上的时候,他姑小声问她:“寒江,你跟这女大夫说话,挺爱笑的,平时都不怎么见你笑。” 殷寒江收起笑容,道:“跟她这样的人能正常说话,要是换个人,要么有事要求我,要么有目的,能正常说话的,真没多少。“ 那妇女想了想他们家的情况,还真是这样,凑到殷寒江面前的女人,没几个没目的的,殷寒江躲还躲不过来。 殷家人走了之后,周扬把刚整理好的一叠病历拿了起来,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一会你先去吃饭,我去把这些医案给苏副院长送过去,他今天就要一部分。” 陈凝应了一声,他就走了。到苏副院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消化科的翟主任刚从里边出来,估计刚才也是有事要找苏副院长。 看他出来,周扬忙问道:“翟主任,办公室里还有人吗?” 翟主任说:“当然有啊,苏副院长不就是?” 周扬:… 他只好说:“除了苏副院长还有别人吗?” 翟主任是故意逗他的,听到他这回表达得很精准,这才笑着告诉他:“没别人了,你进去吧。刚才苏副院长还夸你了,说你最近学得很刻苦,还让我跟科室里的年轻大夫说说,让他们也加把劲呢。” 周扬连忙摆手,说:“别介,翟主任,你让他们努力没关系,别把我捎带上,我怕回头他们想揍我。我这人体格子虽然还算不错,但双拳敌不了四手。” 翟主任笑着赶他:“别臭贫了,赶紧进去吧。” 周扬这才敲了敲门走进去,他进去的时候苏副院长正在快速写着材料,屋里有一股烟味,估计是一边思考一边在写。 看到周扬进来,他抬了下眼皮,招手让他过去,然后把那叠医案放到面前,竟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连着翻看了十几页,他告诉周扬:“回去后你告诉小陈,也转告下黎大夫和李大夫,就说以后附子50克和乌头30克以下,不必找我来签字。让他们签上自己的名字,直接去药房拿药就可以。这事儿我已经跟药房说过了,有事有我兜底。” “超过这个重量的,还得找我签字,不然药房那边不会给药。” 周扬听了,便说:“这样也好,这方面他们都挺有经验了,副院长你也能少签几回字。” 听他这么说,苏副院长自嘲地笑了:“他们几个最近找我签字找多少回了?再这么下去,我不用干别的了,整天就给他们几个签字得了。” 周扬来的次数多了,跟苏副院长也熟了,倒也不怕他,笑了下就问道:“副院长,那别的中医科大夫呢?” 苏副院长不假思索地道:“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还不足,开大方子还得找我或者徐院长签字。当然了,你让他们开,他们也不一定敢开啊。很多大夫还是更愿意求稳,只想安稳赚点工资。可这样的话,有些病是治不好的,但也治不死人就是了。” 关于这一点,周扬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大夫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毕竟不是每个人的医术能够达到陈凝和黎大夫他们这样的水平,毒副药材也不是谁都能用得好的。 周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陈凝已经去了食堂吃饭。她到的时候,郑玫她们几个已经打完饭,正凑在一起说着周末去商店买东西的事。 那位戴眼镜的女大夫说:“我亲戚就在第一百货工作,他说他们那儿最近会放出一批优质布料,是从南方运过来的,价格也实惠。明天上午九点就开始卖,想买得早点去。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排队,家里人口多,孩子也越长越大,用布料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了。就算现在用不上,也可以屯点。” 郑玫也想去,她碰了下陈凝,问她:“你去不去?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一起结伴去挺好的。” 陈凝也知道现在物资紧缺,如果她有时间,她还真愿意跟过去看看。 但张言最近就在家里,她平时白天不在家就算了,周末要是还出门,把张言这个病人放家,那不太合适。 她只好婉拒:“家里来了亲戚,最近出不了门,等下回有机会我一定跟你们一起去。” 郑玫也只好说:“那行吧,等你有空再说吧。” 晚上陈凝下班回家的时候,一进院就看到季婉在往院外泼水,她袖子高高地挽到了胳膊肘上,手里拿着个大盆,陈凝看了一眼,就问她:“洗衣服呢?姐,有没有烧点热水?” 季婉摇头:“这回衣服多,得烧多少热水啊。怪麻烦的,水也不太凉,没事。” 陈凝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不太好,接触凉水时间长了,万一落下病根,治起来很麻烦,也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好。” 季婉想到张言的例子,多少也有点上心了:“也对,你是大夫,这事得听你的。” 俩人正说着话,这时松松推开门,从门里冲了出来,小脸上还挂着泪,委屈巴巴地过来拉陈凝的手。 陈凝看了他那样子,不禁好奇地问道:“松松小宝贝,谁惹你生气了?” 松松鼓着腮帮子,进屋之后,就瞪着坐在椅子上的季寒霜,说:“是妈妈,妈妈太坏了。” 160 第 160 章 二更 季寒霜这时候还在笑, 季老太太生气地拍了她两下,说:“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这时候松松扁了扁嘴,说:“今天放学妈妈都没去接我, 育红班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呜…” 季寒霜笑:“单位里发东西,我一忙就把这事儿忘了,五点半才想起来。” 季婉把袖子放下去, 过来把松松抱了起来,哄他:“松松别生气,一会儿咱俩玩,不带你妈。” 陈凝也逗了他几句,他这才破涕为笑, 才过了一会儿, 就自己出去找小黑狗玩去了。 孩子走了, 陈凝才跟季婉说:“现在就把药熬上吧。这药熬的时间长, 等吃完饭,消化消化,药正好熬得差不多了。” 张言没出来,这时在自己的房间待着。陈凝知道这屋里都是女人,他没有社牛属性, 也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 会拘束的, 她就没过去他那边。反正一会儿吃饭,他自然会出来。 季婉按着陈凝提醒的步骤开始熬药,为了熬药,他们特意在小棚子下边搭了个药炉,熬了一会儿, 见火大了,就转成小火,让药汤在炉子上慢慢滚着。 两个人进了屋,陈凝跟季塞霜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季婉则去了张言的房间。 她进去的时候,张言正拿被子捂着腿,显然他的腿还很难受。 即使季婉给他拿来了热水袋捂腿,他还是难受。但他不想让季婉看到他这一面,季婉一进来,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把被子松松搭在腿上,没再用力去捂。 他那小动作,季婉早就看到了,她也不跟他多说话,直接去衣柜里翻出他的内衣和内裤,给他丢到床上:“衣服晚上换了,明天我给你洗。” 张言胀红着脸,说:“不用,这个我明天自己洗,我可以拄着拐杖洗。” 季婉瞪了他一眼,说:“又不是大姑娘,我都没害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你可以拄着拐杖过去洗,就怕到时候地上有水,太滑,万一摔了,你这伤就更不好治了。” 这个理由张言就没办法反驳了,他没吭声,这时候他听到季婉跟他说:“张言,我告诉你,当初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我好的,以前口口声声叫我小婉、婉婉。现在好了,在人前直呼我大名季婉了?” “既然当初是你求着我好的,那什么时候分手,怎么分手就得我说的算。总不能你说好就好,你说分手就分手吧。” “等你这伤治好了,不用你跟我分,我自己主动就跟你分,没人会缠着你不放。不过你最近给我好好配合,我把你带回来,这么多亲戚邻居看着呢,这么大的阵仗,你别让我没脸。” 张言一时无言,沉默着。 季婉说的没错,他比季婉小岁,当初他要跟季婉好,季婉根本就不想搭理他。是他缠了她整整两年,两个人才确定了关系。现在提出分手的却又是他,对季婉来说,的确不公平。哪怕他的初衷是为了她好,对她的伤害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时郭姐在堂屋里喊了声吃饭了,季婉便走过去,跟张言说:“堂屋里生了炉子,那儿暖和。一会儿你这屋也会热起来,先过去吃饭吧。” 说着,她伸手去扶张言,这次张言听话地任她扶着,脚落了地,才拿起拐杖,跟在季婉身后走了出去。 吃饭时,陈凝感觉到张言身上的生疏感少了一些,饭桌上也能跟季老太太和季寒霜说几句话。一旦放开了,陈凝就发现,张言去过的地方多,知道的事情也多,谈起季老太太的老家时,居然还能随口说起几件当地的典故来,听得季老太太笑眯眯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季野终于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坐在季婉和松松中间的张言。 看过去的时候,他的态度虽然客气周到,却多少带着几分审视。 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是季婉的对象,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审视也是难免的。 吃饭时两个男人话不多,听说张言饭后两个小时要服药,服药后需要人守着,免得出现意外。季野作为家里唯二的男人之一,便主动说:“晚上我守着吧。” 陈凝想着真让他们俩住一个屋,他们也不能自在。她就说:“也不用一直守着,隔一两个小时过来看看就可以的。” 季婉也知道自己弟弟忙,休息时间很少,她就说:“上半夜你守,下半夜我来吧。” 季野想了想,同意了:“也行,晚上要是有事,你们赶紧来叫我。” 季寒霜却说:“真有事的话,光找你也没用啊,你又不懂医,到时候还是得找小凝。” 陈凝笑了下,说:“小问题他也可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大家也不用紧张。” 季野“嗯”了声,迅速扒了两口饭,然后筷子伸得远了点,给陈凝和松松一人夹了几筷子菜。 他做这些动作早就熟练了,季家人也都习以为常,谁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张言却看了季婉一眼,见她脸色淡然,连瞧都没瞧他,他难免也有点讪讪地。 他心想季野和陈凝是一对,他和季婉也是一对,看人家那一对过得,再看看他和季婉之间… 想到这儿,他不禁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死缠着季婉不放,那季婉现在可能都嫁人了吧?像他们那样的单位,一向是男多女少。季婉长得又漂亮,不知道有多少单身汉想打他的主意呢。当时队里和兄弟单位就有好几个人瞄着季婉,这还只是他知道的… 现在再想这些似乎晚了,但浓浓的愧疚感却把他包住,让他实在提不起胃口。 要不是季家人都在旁边,吃得太少不好看,他都不想吃了。 这时季老太太突然问他:“小张,你怎么不喝汤?这酸汤挺好喝的,喝下去肚子里暖乎乎的,开胃,喝点吧。” 说着,她亲手给张言盛了一小碗汤,放到他面前。 张言其实是不想喝的,他确实怕晚上起夜。但他不好拂了老太太的心意,就端起来喝了两口。 饭后陈凝洗了头,吹干之后,躺在床上,海藻似的头发松松地散在枕头周围。这时屋子里暖气已热了起来,她浑身放松,竟像一只在晒太阳的猫。季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那副慵懒放松的样子。 他刚送走季寒霜母子,身上还带着点初冬的寒气,搓着手暖了一会儿,才坐了过去,抬手抓住陈凝露在被外的小脚,轻轻挠了挠她的脚心,看陈凝急了,这才笑着松开手。 随后他脱了外套和毛衣,只留下一件短袖汗衫,至于毛裤,他还穿着。 进了被窝之后,他就把陈凝拉到自己怀里,咬了咬她的下唇,随后他的唇就贴了上去。 他这次亲得急切又热烈,一股特殊的气息把他和陈凝包裹起来,激得他小腹阵阵抽动。 一转眼又好几天没见着陈凝,他不在家的时候,晚上一闭眼睛就会想到陈凝温热柔软的身子。以至于他睡觉的时候脑子里经常会浮想联翩,特别不正经。 不过现在时机不对,一会儿还得去看着张言,季老太太和季婉他们也都在堂屋里待着,还没睡呢。他自然不好对陈凝怎么样,就算再想,恐怕都得忍着。 但他还是狠狠地欺负了一会儿陈凝,之后他还把自己的短袖汗衫扯了下去,露出紧实的肌肉和漂亮的人鱼线,抓着陈凝的手覆过去,非让她摸不可。 陈凝笑着配合了一会儿,嘘了一声,指着门外:“小心点,别让她们听到了。” 季野这才安静下来,挨着她半躺着,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忙下了地,从搭在椅背上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陈凝。 陈凝认出来那是他们单位平时发工资用的信封,她刚拿到手里,便感到那信封比平时的厚。 “怎么这么厚?”陈凝疑惑地看了季野一眼,随后她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沓钱,还有几张工业票和粮票。 季野笑着说:“数数看,多少钱?” 陈凝看了他一眼,然后真数了起来,数到一百的时候,还有几十块没数。 等全部数完之后,陈凝疑惑地说:“一百五十二块,怎么这么多?” 季野工资高,平时发下来的工资加津贴一般能达到九十多一个月,可这个数跟一百五十二差距也不小啊。 季野笑着说:“上个月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我是项目负责人,奖金比较多。再加上工资和津贴,这个月就发的多了点。” 陈凝掂着那叠钱,感叹地说:“还是你赚的多,我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到你平时的一半,家里都靠你了,靠我得喝西北风。” 季野捏了捏她的耳垂,说:“其实你赚得不少了,以后会赚得更多。再说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赚多点就行。” 陈凝开心地点头,她想想现在这些钱的购买力,顿时觉得手里这笔钱又是一笔巨款。 手握巨款的感觉真不错,心里特别安定。其实她也是个俗人,不能免俗,她跟其他人一样,也怕没钱过日子。 跟季野在一起生活,真的是踏踏实实。就一个字:稳! 她把钱放回去,收到抽屉里锁好,随后回头主动搂住季野的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拱得季野心里软软的,像要化开一样。 前半夜季野和陈凝都去看过张言,他们去的时候,有两回张言是醒着的,问他有什么反应,他摇头说还好。 陈凝检查过之后,感觉他脉搏虽快了一些,但还算平稳,心脏、呼吸道也没有异常,说话也清楚,肢体没有麻木现象,各方面情况都还好,又观察了一会儿,她就跟季野回去休息了。 张言屋子里放了绿豆、甘草和黑豆熬成的解毒水,万一他真的感觉不好,他们不只可以用这些解毒水来急救,她还可以针刺,所以她不太担心。 晚上十一点多钟,季婉就来了张言房间,她到的时候,想试试张言的体温,便轻轻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 额头有点热,但不算烫,感觉也还可以。 这时季婉听到他呼吸比平时似乎要急一点点,她一时担心,便把手伸到被窝里,覆在张言胸口上,去感受他的心跳。 心跳确实有一点快,但她数了数,感觉跳的不过分剧烈,并没有达到陈凝所说的那些异常反应标准。 她也不想打扰季野和陈凝休息,又不放心张言,便轻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张言。 他现在的脸,跟他以前的脸变化挺大的,性格变化也大,以前那个热烈阳光又听话的人变阴郁了不少,只能说境遇对于人的影响力是很大的。 季婉微微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在张言的眉骨和眉毛上。 她一直觉得张言的眉骨和眉毛长得很好,不用修就很好看,是她很喜欢的那种眉形。 但这种话她从来没对张言说过,也没好意思上手摸过,这回趁着张言睡着,她匆忙摸了两下,便要把手缩回去。 只是她的手还没拿下去,张言就忽然睁开了眼睛,把季婉吓了一跳。 这人刚才到底是睡还是没睡?什么时候醒的? 季婉打算收回手,可她的手却被张言给抓住了。 他的黑眼珠一直盯着季婉,抓着她的那只手也加大了力道。看着她的时候,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季婉挣扎了一下,终于把手扯了回去,说:“你别闹,今天你得好好睡觉,这个药性特别强,你休息好了才能对抗住这个药力。” “你不用管我,既然我把你带过来了,还非要你治,那我就得负责到底。” 张言知道她在嘴硬,但他也没有揭破的意思,只拍了拍身边空的床位,说:“你在这儿守着,时间长了会累,我对你也做不了什么,累了就在这儿睡吧。” “反正咱们现在已经在一个屋过夜了,就算你不在这儿躺,也没什么区别。” 季婉瞪了他一眼,说:“少废话,睡你的觉吧。” 张言听话地闭上眼睛,往床铺另一边挪了挪,仍坚持给她留出大片空的地方。 季野在接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又来了一次,这一次陈凝仍然跟了过来,因为服药后前半夜是比较关键的,所以陈凝宁愿多走一趟。 他们俩到的时候,季野一开门,便看到季婉拿着一本书坐在床边,不时揉两下眼睛,看着有点困,但还能挺得住。 陈凝就在门口听了听张言的呼吸,又观察了一番他的脸色。季婉看过来时,她便嘘一声,示意不用说话。 “他怎么样?”出来之后,季野便问道。 “还好,有点反应,但都在正常范围内,我估计问题不大。” 季野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后半夜季婉虽然说不用他们看着,但他们俩还是走了两趟,直到后半夜四点多,俩人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季婉后半夜也困,但她一直坚持坐着没睡。至于张言,他当天晚上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这种好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过了,醒来之后,他便听到自己肚子里咕噜噜地叫了好几声。 刚好季婉在旁边听到了,便她状态不怎么好,听见了也没多大反应。因为她不仅睡眼惺松,眼珠下边还挂着俩黑眼圈。 张言喉头一梗,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季老太太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跟他们俩说:“早上小凝走的时候来看过了,她说小张目前情况不错。她让你早上吃点好消化的补充□□力,上午十点来钟,还得过去扎针。” 这个时间点,陈凝已经到达了六院。她刚开始上班不久,办公室里竟来了个熟人。 看到那十来岁的男人,陈凝笑着迎了上去,问道:“老班长,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会有空过来?” 来人是孟红岩,当初陈凝在院中医培训班上课时,孟红岩就是班长,后来培训班结业,孟红岩作为最优学员之一,也留在了院当大夫。 看到陈凝,孟红岩不禁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说:“你长的明明还跟以前一样,可我总觉得哪里变了。” 陈凝笑:“能变到哪儿去?我还是以前的我。你大清早到我这儿来,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是不是找我有事?” 孟红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确实是有事啊,小陈啊,你现在名气越来越大了,我们院都知道你在跟黎老师他们一起在搞研究呢。” 陈凝摆了摆手,说:“你来我这,不会是专程来跟我说这些没营养的吹捧话吧,有事直说,磨磨叽叽的可就不像你了。” 孟红岩这才说:“这次我是有事相求啊,我们医院现在有个重病号,他患的是空洞型肺结核,挺难治的,彭老师让我来跑一趟,请你过去看看,看你有没有新的思路。” “怎么样,要不要过去帮个忙?” 彭英的忙陈凝当然要帮,他可以把自己私藏的宋版书借给她好几本,他有事她怎么会不闻不问?因此她点头说:“可以,什么时候过去方便?” 161 第 161 章 一更 “这两天有时间吗?患者目前还在我院呼吸科隔离病房住院, 因为他患病时间实在是长了,快二十年了,像利福平、异烟肼这类的药都用过了。他已经产生了耐药性, 治疗效果不好,时间长了可能引发代偿性肺心病或者其他并发症。” “之前我们给他用了滋阴清肺的药, 常规中医治疗很多都是这么治的,但是效果很不理想。所以彭老师就想, 或许你在这方面能有些新的思路。” 滋阴清肺?陈凝听完之后, 虽然没说什么, 心里却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药上。 像这类病人,一般都有潮热,而且身形消瘦, 看上去的确很像是明显的阴虚之证, 因此中医在治疗这类疾病时常用滋阴之类的药品来治。 陈凝还没看到人, 也就没发表什么意见,想了想就告诉孟红岩:“今天上午我有几个病人需要做针灸治疗或复诊。中午吃完饭我有时间去三院。你要是不忙,就在我这待着,到时候我们俩可以一起过去。要是忙,你可以先回去, 我到了之后直接去找你或者彭老师, 彭老师还在原来的办公室对吧?” 孟红岩立刻答应了,说:“行,那你今天下午就去吧。我还得坐诊,要不我先回去, 中午我在三院门口等你。” 陈凝笑着说:“别等了,我到的时间又不准,天挺冷的, 你在外边等时间长了不是白白遭罪吗?到了我直接上去找你们就行。” 孟红岩这才笑着点头:“也行,那我们就等着你了。” 临走之前,孟红岩又聊了聊几名培训班其他学员的近况,聊到董壮时,他不免觉得可惜,好好的怎么就不当大夫了呢? 陈凝却说:“他这个人其实挺适合从政的,也许他以后会有更大的造化。” 孟红岩想想董壮那个性格,觉得也是,又聊了几句就走了。 上午十点钟,季婉又带着张言来做第二次针灸治疗,梅东来在给张言扎针灸的时候,陈凝就在旁边看着。 这时,苏副院长出现在门口,招手叫陈凝出去。 陈凝连忙走到门口,疑惑地道:“副院长,您找我有事儿啊?” 苏副院长拍了拍自己怀里那个牛皮纸文件袋,点头道:“跟你说一声,我这就去市里卫生部门找上级汇报一下情况。关于你们中医科的事儿,我也会跟他们做一个初步的沟通,后续你们手里有资料还得给我补充上。” 陈凝想了想,说:“咱们这个实险中实际的接诊治疗量是不是有点小了?一共才几十个,现在就去跟领导汇报这个,会不会有点早了?” 苏副院长坦白地说:“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快的,本来打算再过一阵子,多积累点材料再去。但上边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风声,知道你跟老黎他们搞的这个实验项目。上边的意思是希望求稳,对这个项目顾虑比较大。这个你也懂是吧?这种担心我刚开始不也有过吗?还为此专门在你们中医科开了个会。” “所以我现在想先过去一趟,把这个解释工作做好,免得你们以后工作时束手束脚的。” “我这边也勤跑几趟,也得让上级知道知道你们做这个项目的压力嘛。傻干活是不行的,你要是啥也不说,那就算是累死也不一定能让人看见你的辛苦。以后专业上的事交给你们,那这个跑腿耍嘴皮子的活就交给我好了。” 陈凝听他这么说,不禁笑了,说:“副院长任重道远,以后咱们几个还要靠你跟上级协调呢。” 苏副院长也笑了笑,又嘱咐道:“一会儿我走了以后,你们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韩院长签字。” 陈凝笑着送他离开,看着他背影渐渐走远,这才回了中医科。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开着,所以周扬和季婉他们也都听到了苏副院长说的话。 周扬小声说:“小陈大夫,咱们新来这个副院长真是不错。” 这回就连梅东来都难得附合了一下周扬的话:“看着还行,也得看以后怎么样。” 陈凝也认可周扬的说法,他们这些医生,要想工作顺利舒心,领导的支持当然很重要。如果这个副院长换成一个不作为的人,那他们的工作开展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所以他们这个实验如果成功了,那苏副院长必然要占一份功劳。 这时梅东来开始给张言拔针,陈凝便走过去,给张言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她跟梅东来说:“张言刚来的时候,脉沉迟比较严重,现在脉像有变化了,变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能感觉得到。” 梅东来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似乎对自己的针灸结果并不太满意,竟然说:“上个月我感冒了一阵,感觉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不然效果会更好些。” 周扬本来还觉得梅东来很厉害,听到梅东来又这样说,他连夸都不想夸了。 这个家伙,不气人会死啊? 陈凝对梅东来这种说话方式已经有点免疫了,倒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因为她知道,梅东来这么说好像很凡尔赛,可这对他来说,其实就是个事实。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言扎完针灸后,季婉就跟另一个来陪同的小伙带着他离开了中医科。 陈凝匆匆吃完午饭,走到医院外边的车棚下边,把自行车推出来,背着包就准备骑车去三院。 车子刚推出来,她就看到谢振兴出现在大院里。 她不免感到奇怪,谢振兴不是在市里的机关上班吗?那他肯定有上级管着,怎么能老往六院这边跑呢? 这时谢振兴刚进六院院门,正好也看到了陈凝。 他连忙笑着跟陈凝打招呼,说:“小陈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儿?” 陈凝刚把自行车推出来,见他问,便客气地说:“我要去一趟三院,那边有个患者需要会诊。” 谢振兴是真的惊讶了,说:“友谊医院那边请你,三院也有人请你,小陈大夫的名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陈凝忙说:“不是,友谊医院的姚大夫跟我们合作过,大家比较熟,所以我跟黎大夫他们就过去帮了下忙。三院那边也有熟人,因为熟才请我过去,能不能治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儿,她便想跟谢振兴道别,可谢振兴却又叫住她,说:“小陈大夫,既然你能去友谊医院和三院会诊,那你能不能跟黎大夫他们一起来我们单位,给我们单位的职工集体做一次检查?” 陈凝偏了偏头,感到很惊讶,难道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总不会是临时起意吧? “你怎么会忽然这么说?你们领导要求的吗?” 对她的问题,谢振兴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说:“当然,这是上级领导的意思,我这次来,就是领导让我来的。他想让我跟你们医院中医科接触一下,就是想问问你院中医科能否派两名大夫去一下我们单位,给我们做一下集体检查。” “我们那儿有不少常年做案头工作的人,身上多少都有点病,也不一定有时间来医院。所以领导就想请两位优秀中医过去,帮大家查一下。咱们都知道,你们这些中医是全科大夫,不分科室,所以大家伙不管是什么病,都可以找你们看,还挺方便的,你说是吧?” 陈凝还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她便说:“你们单位福利真不错,不过这个事你得去找我们主任说。至于主任要不要跟院长汇报,要看他的意思。如果领导一定要我去,那我去也成。但我不能保证到时候一定有时间,因为我上午有几个固定的患者,他们会来接受针灸治疗。” 谢振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勉强她现在就答应。 看着陈凝骑着自行车走远,谢振兴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接进了一楼大堂,顺着楼梯一路就走到了四楼。 但他并不知道主任室在哪儿,便顺着长长的走廊慢慢查看。 走了一会儿,他就看到梅东来和周扬都在陈凝的办公室里待着,他们俩一个靠着墙,神情似乎在漫游。另一个则在低着头,不时翻翻书页,看上去很像是在刻苦学习。 他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主任办公室,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 看到他敲门进去,徐主任放下手里的笔,疑惑地问道:“你是…” 谢振兴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和单位,然后又说明了来意。 徐主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比陈凝还要吃惊。 因为谢振兴的单位,属于市级机关,能在那儿上班的人,走出来大小都是领导。以这种单位的实力,真想找中医去给他们的职工体检的话,完全可以请临川市最有名的大医院大夫过去。 他们六院在临川市虽然也算是第一梯队的大医院,可也算不上拔尖。 那这个人能到六院来请人,很可能是因为黎大夫和陈凝他们最近风头比较盛,名声传出去的缘故吧。 这种单位的人都求上门来了,所求的也是正当的事情,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他想了想,就跟谢振兴说:“给职工体检,这是好事,体现了贵单位领导对职工的关心,这种事我们医院当然该支持。” “不过…”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谢振兴耐心地听着,道:“没关系,徐主任您有什么顾虑尽管说。” 徐主任这才说道:“不过我们的大夫看病也不能说百分百地看准,因为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复杂了,医生也不是神仙嘛。医生的工作就是这样的,时常会出现看不准的情况,有时候需要反复考虑,排除各种疑点,才能确定病因。有时候即使想尽办法还是想不到答案,这种事都挺常见的。” “所以我想,咱们的中医去了你们那儿,万一出现看不准、看不明白的情况,你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谢振兴连忙摆手,和气地说:“不会不会,咱们就是去看西医,也经常有看不准的情况,这个我们都能理解。像我奶奶、我姑和我大姨的病,以前找过大夫也看不明白,还是小陈大夫给看好的呢。” 徐主任怔了一下,心想这人没少找小陈大夫看病啊? 不过他想了下也就释然了,因为这种现象挺普遍的,有的人觉得某个大夫看病准,家里亲戚朋友一旦病了,那人就很容易把人都介绍给那个大夫看。 所以他并没有多想,但也听出了谢振兴的意思,恐怕他要请的人也包括陈凝。 想到这儿,他便试探着问道:“谢同志,那你有没有想请的大夫,还是说可以由我们院方随意指定?” 谢振兴笑了下,然后才说:“我们还是希望徐主任能派两位水平较高的大夫过去,我觉得小陈大夫就不错。上午他们比较忙的话,下午去就可以,如果你这边同意,我们再约定具体时间。” 徐主任听明白了,谢振兴想请的人里边,果然有陈凝。想到三院那边也刚把陈凝请走,徐主任便觉得,一定是小陈大夫名气大,很多病人口口想传,把她的名气给传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非要派别的大夫过去,对方恐怕也未必会欢迎。 想了下他就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跟小陈大夫和其他大夫商量下,看最近谁有时间?” 谢振兴说了声好,然后就没再打扰徐主任,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主任室。 经过415办公室时,周扬站起来抻了抻腰,正好看到了他从办公室门口走过去。 周扬就嘀咕了一下,说:“这人不用上班的吗?怎么老往咱们医院跑,还挺闲的,什么工作那么好啊?” 梅东来回过神来,问了他一句:“你说谁呢,神神叨叨的?” 周扬摇了摇头:“没说谁,就是个患者家属,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 梅东来只当他随便说说,他听听也就算了,便回过头去,找了几张纸,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那张纸快写满的时候,他忽然跟周扬说:“你在这附近知不知道哪儿有疯疯癫癫的人?” 周扬觉得他问得奇奇怪怪地,就说:“你找这种人干嘛啊?我看你才神神叨叨地呢。要我说,你真想找这种人,可以去精神科试试嘛。” 梅东来一想,也是,他不再说话了,周扬却被他挑起了兴趣。他伏低身子,脑袋凑上前,离梅东来的脑袋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在研究新的东西?比如鬼门十三针或者什么荡鬼针?” 他本来就是瞎问问,梅东来却怔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偷看我笔记了?” 周扬一听,顿时激动了,不爽地道:“谁偷看你笔记啊,我是那种人吗?我就随便问问。” 梅东来一想,也是,周扬这小子的确不是那种人。 他便说:“没看就好,没事不要瞎打听。” 周扬这时却道:“不对…我肯定是猜对了,你真在研究这种玩意儿啊?行啊你!” 梅东来没说话,竟像是承认了。 周扬立刻表态,说:“哥们,你放心,这事我跟谁都不说,准保给你瞒着。至于那种疯疯癫癫的人,我要是知道哪儿有,我就给你打听。” “不过,这种事其实挺冒险的,你知道人疯了有时候啥都干得出来。你什么都不缺,犯得上冒这种险吗?” 梅东来却说:“我只是觉得,这类人中,有些人的病其实是可以治的,就想试试。你也知道,一个家庭中只要有一个人有这种病,那对整个家庭来说都是个灾难。” 周扬头一次觉得梅东来这人挺高尚的,好象他后背有一圈光环一样,他不禁说道:“梅大夫,你今天跟平时真不太一样,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开玩笑了,因为这个境界太高了。” 梅东来却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说:“滚一边去,离我远点,说话时口水都快喷我身上了,恶心不?” 他们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陈凝已经快到三院了。 这个熟悉的地方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了,她刚到中医科走廊上,便被一个中年大夫叫住了。 回头一看,她便认了出来,笑着说道:“李老师,是你啊?” 李成功当初也是培训班的老师,主讲的是中医基础理论。他也知道彭英要请陈凝过来的事,他连忙道:“小陈,你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以前你是咱们这儿的学生,现在可就是咱们特意请过来的同行了。” 陈凝连忙说:“以前是学生,以后也是你们几位老师的学生。我这次来就是看看,或许能提供一个新的思路,大家商量下,但也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呢。到时候老师不要嘲笑我就行了。” 李成功笑了笑,心想这学生名气虽然大了,但也还知道谦虚,便说:“哈哈,怎么会嘲笑你,咱们不也没看明白吗?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找老彭。” 两个人正说着话,孟红岩已出现在走廊上。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陈凝,他立刻迎了过来,跟陈凝说:“彭老师和呼吸科的大夫都等你呢,咱们先去彭老师那儿,然后再去呼吸科病房看看那位患者。” 162 第 162 章 二更 陈凝跟着李成功和孟红岩到了彭英办公室的时候, 他刚给一个病人写完药方。 几个人见面,难免寒暄了几句,陈凝知道彭英也挺忙的,就说:“老师, 还是先去看看那位患者吧, 正事要紧。” 彭英点了点头,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罩, 嘱咐陈凝戴好。结核病人的飞沫会传染, 所以他们一定要戴口罩, 也要尽量避免近距离接触患者。 几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呼吸科, 呼吸科主任亲自等着他们,人一到,主任就笑着伸出手来,非要跟陈凝握一握。 放下陈凝的手之后, 主任就笑着问彭英:“老彭,你们中医科现在后悔不?小陈本来是在咱院学习的, 要留院也该留在咱们三院的, 可人家反倒去了六院。” 这事彭英也别扭着呢,他倒是想把陈凝招过来, 无奈领导不同意直接让她当大夫啊。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当众埋怨领导不如六院的给力吗?他再直率,也不会做出当众说领导坏话的事。 他们正说着话,许院长刚好来这边巡视情况,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便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时陈凝也看到了许院长,忙点头跟他打招呼。 许院长一愣,立刻认出了眼前的姑娘是谁了。 别的人他可能会忘,这姑娘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这姑娘前脚离开三院, 他侄子许士航也走了。是去了京市进修,学习肝胆科最先进的手术技术,什么时候回临川还不知道呢。 他点了点头,问呼吸科主任:“你们有事?是要会诊吗?” 呼吸科主任连忙说了那位患者的情况,许院长竟然说:“我也去看看吧。” 呼吸科主任略一迟疑,然后便同意了,给院长找出来口罩让他戴好,随后这一帮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快步经过走廊,又穿过一道隔离门,进了呼吸科隔离病区的一个病房。 这间门病房里只有一个患者,是男性,年近六十,除了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陪护。 那男人看到一伙大夫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些大夫。 呼吸科赵主任告诉他:“你父亲的病迁延日久,已经产生了耐药性。你们又拒绝手术,那我们这边就不太好办了。现在我们已经按你的意思,又请了中医来会诊,人都到了,先让他们看看你父亲的情况吧。” 那人打量了一番进来的大夫,也分不清谁是谁,因为这些人都戴着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病房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就点了下头,表示愿意配合。 彭英他们都已经看过患者的情况,但还是给他诊了诊脉。 陈凝在旁边打量着患者,见他果然身形消瘦,脸颊上的肉贴在皮上,瘦骨伶仃的肩膀露出来一部分,看上去一阵风都能把这人吹跑一样。 至于患者其他情况,彭英他们都已经做过详细的问诊,跟陈凝预料的也都差不多,她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就没再多问。给患者把过脉之后,又观察了一下他身体的情况,她就跟彭英等人走出了这间门病房。 赵主任跟家属说:“他们几位中医大夫需要商量下,等有结果了我们会来通知你。” 家属点头表示同意,陈凝等人便走出隔离病房区,他们去了赵主任的办公室,开窗通风之后,赵主任才问陈凝:“小陈大夫,你有什么看法?” 彭英也说:“你怎么想的?尽管说好了,就算说得不对也没什么。” 陈凝略一思考,这才说道:“患者午后潮热,身形消瘦,面红,舌光滑无苔。表面看上去,确实是明显的阴虚之像。但是刚才我在问诊记录上看到有写,患者有食少便溏的情况,这其实是脾阳受损了啊。所以我在想,用滋阴清热方法来治的话,可能会使他内里变得更加寒凉,从而加重他食少便溏的情况,脾阳受损也就更重了。”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患者之前确实有阴虚,但久病必损及阳,所以患者其实是阴阳两虚的情况。” “如果一味滋阴,其实会伤到他的阳气,而他身体情况很差了,本来就有明显的阳气不足,再一伤阳,愈后恐怕会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彭英和李成功他们听得都很认真,彭英眉头紧锁着,其实在心里已经认可了陈凝的这个说法。 久病必损及阳,这句话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成功若有所思地问道:“小陈,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可行的方案?不如说来听听。” 孟红岩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凝,也想知道,这种严重的病,到底该从哪个角度去治。 陈凝见他们都在等着她说话,她就说:“思路是有的,对不对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我是想,患者病在肺,实际已损及脾阳,导致了食少便溏的状况。” “凡是慢性病,长期性的疾病,在治疗时顾护脾胃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事情。我觉得现在应该给他开一些温补脾阳的药。脾属土,肺属金,咱们治肺病有培土生金之法,就是肺有病,可以考虑以补脾之法来治,这个正合培土生金的本意。” “按我的想法,可以用补中益气汤来做基础方,加大剂生芪,再加生龙牡、山萸肉和乌梅,如此治疗一段时间门,我觉得他这个骨蒸潮热是可能退下去的。治到这个程度之后就可以换别的药方,重点在扶正上边。” 彭英听了她的话,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要说他的水平不如陈凝,倒也不一定。 但他治病这么多年,有时候思想确实有些固化了。因为很多人治这个骨蒸潮热走的都是滋阴清热的路子,以至于他也画地为牢,陷入了前人的窠巢。 李成功也是眼前一亮,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医生,他也感到陈凝这个方子在遣方用药上的精当用意,这个似乎是可行的。 他和彭英对视了一眼,然后彭英说:“小陈,我觉得你这个方案值得一试。不如你开个方子,稍后我们再跟患者家属沟通下。如果他们同意,就给患者服用这个方子试试。” 这时许院长也在旁边,他看着陈凝落落大方地跟彭英他们说话,恍惚间门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姑娘在几个月前还只是他们医院的一位学员。 看着她那张脸,再看看彭英他们对她的态度,许院长心里不禁暗暗叹息,这姑娘又漂亮又优秀,站在众人中间门仿佛一个发光体,让人想忽视她都难。要是他年轻一点,他都可能会心动。 这样一个人,就在他侄子记忆里深埋着,他那侄子以后想找对象恐怕都难了吧?看过惊艳的人,再看别人,只怕都不过如此而已。 彭英他们只当许院长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哪儿会想到院长脑子里会想这些事情。 陈凝写完药方之后就跟彭英说:“我下午还得坐诊,这边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以后再联系。老师有空也可以去我那边坐坐,黎老师也在那儿呢。” 听到黎东方这个名字,彭英便有些不快,他冷哼了一声,说:“这个老家伙,下手倒挺快。” 呼吸科赵主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许院长也猜出来了。但他没什么好后悔的,因为就算让他现在选,他也不愿意让陈凝来三院。 因为他侄子许士航学满一年后,很可能还会回三院上班。他和陈凝要是在一个单位工作,那以后他们要怎么相处? 所以这事尽管自私,许院长也不会改主意的。 半个多小时后,陈凝回到了六院。走到415的时候,她看到梅东来在办公室里,周扬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凝坐回去,先喝了口水,然后问梅东来:“下午有患者来吗?” “有,来了五六个吧,我给他们看了。记录周扬那里有,回头你找他要。” 陈凝当然相信梅东来的水平,倒没什么可担心的。环顾四周,她还是没看到周扬,便问道:“周扬人呢?他有事儿还是徐主任找他?” 梅东来头也不抬地说:“应该有事吧?” 陈凝“哦”了一声,放下水杯。就在这个时候,周扬回来了,他前脚刚迈进来,就跟梅东来说:“梅大夫,我跟你说,我刚才出去打听了一圈,给你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说到这儿,他注意到梅东来在拼命给他使眼色,这时他眼角余光也注意到陈凝回来了。 他连忙收了声,尴尬地笑了下,然后说:“小陈大夫,你回来了啊?” 陈凝眼珠转了转,看看办公室里这俩小伙,放下手上的书,问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扬,你给他找什么人哪?” 周扬连忙说:“没,没谁,那个…就是梅大夫说,他从京市带来的一双高档皮鞋坏了,想让我帮他找个手艺好的老师傅给他修一修,所以我刚才就去打听了一圈,还真给他找到了人。” 陈凝:“…是吗?” 周扬点头:“是真的。” 陈凝撇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梅东来悄悄在桌面下边对着周扬伸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说你小子反应挺快,瞎编的理由不错。 周扬心虚地坐了回去,一时半会不敢跟陈凝对视。他就假装安静看书,半天没抬头。 陈凝没怎么看他,自己忙自己的事,才写了一份材料,办公室门口就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比较年轻,看着二十多岁。女同志要年长些,估计在五十岁左右。 他们进来的时候,那女同志一只手扶在肚子上,脸上有轻微水肿,面容有些扭曲,看上去很痛苦,是被那男青年扶进来的。 “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患者坐下,把挂号单交给陈凝后,她就问道。 患者难受的似乎连话都不愿意说,她儿子就替她说道:“我妈两天没尿了,肚子都涨起来了,疼得不行,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两天没小便?听到这句话,梅东来和周扬合都看了过去。 这么长时间门不小便的话,人怎么能受得了呢?就算水喝得少,那也不行啊。 有句俗话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可事实上,活人还真可能被尿给憋死。有些小便不利严重的人,多日不小便,时间门长了真有可能活活憋死。 眼前的妇女当然没那么严重,但病情也挺紧急的,这么长时间门不能小便,肚子肯定胀得不行了。 陈凝也轻轻撩起妇女的衣服,往她肚子上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她小腹部位胀得鼓鼓的。 陈凝这次没急着诊脉,先让这位妇女张嘴伸舌头,她看了一眼,便告诉周扬:“你过来,也看看她的舌头,说说是什么情况?”接着她才开始诊脉。 周扬只看了两眼,便见到患者舌面上湿润水滑,舌质则为淡,并无火气之像。 这时陈凝又问患者:“生病以后经常口渴吗?想不想喝水,能不能喝下去?” 患者立刻说:“渴,经常想喝水,但是喝不了,喝点吐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喝不下去怎么还想喝呢?” 陈凝不假思索地告诉她:“这叫水逆,是水蓄膀胱,气化不利造成的。” “你身体里其实不缺水,水都蓄积在膀胱里了,但是气化功能不行,传导不上去。这就导致你下边胀得排不出去,嘴里却感到干渴。说白了,就是水液分布不均匀,身体有的地方缺水,有的地方水液又泛滥了。” 她这个比喻还是挺浅显的,患者大概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但她最着急地是快点解决这种痛苦的现状,因此她当即追问道:“那这病能治吗?” 陈凝这时已经写好了药方,交给她儿子,让他去拿药,然后说:“给你们开了三剂五苓散,这个就是渗湿利水的药,如果有效,吃完这三副就能看出来效果。” 患者儿子信了她的话,打算下去拿药,陈凝又嘱咐了他一句:“服药期间门,患者要喝水的话,一定要给她喝温热的水,不能喝凉的,不然药效会打折。” 患者儿子也知道他妈这个病不能乱来,再憋下去真会死人的。因此他答应得很认真,说:“大夫放心,我们肯定会按你说的做。” 陈凝见他听进去了,便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陈凝问周扬:“刚才我给患者开的是五苓散,你知道使用这个药方的两个指征吗?” 周扬药方背的很熟,但说到具体的用药指征,一时半会有点不确定,想了想才说:“是小便不利吧?” 陈凝见他没往下说,就告诉他:“患者还得有口渴,至于有没有外感,这个不一定。无论是外感还是内伤都可能会用到五苓散。但要使用这个药,必须得确认,患者有口渴和小便不利的特点。同时他舌质也得淡,没有火才可以放胆用,因为药方里有温阳化水的桂枝,这味药是温里的。” 周扬听明白了,点了点头:“口渴和小便不利全都得具备是吧?我记住了,那患者要是有火呢?比如舌有黄苔?” 陈凝没告诉他答案,反而跟他说:“你回去再翻翻《伤寒论》,把蓄水证、水逆及蓄血证这一部分章节全都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再找些医案看看,明天我再问你。” 说到这儿,陈凝就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快到下班的时间门,徐主任在门口招了招手,说:“小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她就走了出去,等到了主任室之后,徐主任这才告诉她:“小陈,今天上午市委下属的一个办事处来了一位姓谢的同志,这人你认识吧?” 陈凝微微怔了下,然后说:“认识,他家几个亲戚都来找我看过病,人也都是他带来的。他是不是来找过你,跟你说起他们单位想请中医大夫去给职工做检查的事?” 这回轮到徐主任吃惊了:“这事儿你知道啊?” 陈凝便把中午在大院碰到谢振兴的事说了一下,徐主任一想,那个时间门点确实对,俩人要是在大院碰上,说几句话也是正常的。 因此他说:“你知道了也好,倒省得我再跟你解释一遍。” “是这样,谢同志的意思我听出来了,他是希望你能过去一趟。大概是因为他几个亲属都是你给治好的,所以他对你的医术比较信任和认可吧。” “至于另外一个人,我找了李大夫。至于黎大夫,他说不去。他有课,那么多学生等着上课呢,他不能不去上。” 陈凝觉得谢振兴来得是勤了一点,不过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只有他一个。像邢副厂长也会常带人过来找她看病,其他人中也有这样多次来找她的人。所以她想了想,倒也没觉得太奇怪。 她便答应了,说:“行,如果时间门上合适,我可以跟李大夫过去,到时候我能把周扬也带去吗?” 见陈凝答应了,徐主任就说:“周扬你想带就带吧,不过那地方是机关,在那上班的人都有点权和人脉。让周扬那小子到了地方,说话做事小心着点,不求他做得多好,别惹事就行。” 陈凝觉得周扬应该不会,他也就是跟熟人随便点,患者和家属来的时候,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就说:“应该不会吧,到时候我争取看着点。” 徐主任点头:“行,还是你管他好使。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可能在这几天下午过去,时间门定准了我再通知你。” 陈凝看看时间门,也快下班了,她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回去的时候,发现梅东来已经走了,周扬也在换衣服。 陈凝没管他,自己换完衣服,便跟周扬前后脚离开了中医科。 骑车从大院里出来的时候,陈凝要从右边拐出去,拐到大马路上。 她的自行车刚骑到拐弯处不远的地方,就看到周扬从拐角处冒出来,冲着马路旁边站着的梅东来招手:“梅大夫,你跟我来,我跟常磊带你去,人离这儿不远。” 陈凝:…怎么瞧着鬼鬼祟祟的?找修鞋师傅用得着这样? 163 第 163 章 一更 陈凝心里感到奇怪, 但好奇归好奇,她也不至于非要追上去看个究竟。 眼见着周扬推出来一个自行车,载着梅东来顺着马路消失在车流中, 陈凝虽然纳闷, 但并没有叫他们的想法,仍顺着平时回家的路往前骑。 周扬和梅东来两个人的身影没多久就不见了,陈凝没特意去找他们。可到了离家还剩一里地的时候,陈凝竟然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看到周扬推着自行车停在大树下。 在他身边, 不但有梅东来, 竟然还有常磊。 陈凝在看到他们的时候, 她的自行车紧靠着路边, 距离周扬最多也就六七米远, 所以这时不只周扬看到了她, 就连常磊也看到了。 周扬下意识要走到树后边躲起来, 无奈他那俩队友不合作, 梅东来恰在此时转过身, 跟陈凝正正打了个照面。 而常磊就更绝了,他还主动扬起手跟陈凝打招呼:“小陈大夫, 你回家啊?” 陈凝:… 这条路就是她平时回家要走的道, 她就是正好路过, 谁能想到又碰到了梅东来和周扬呢? 梅东来那张脸在短暂的吃惊过后,很快就恢复成平时懒洋洋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周扬就不行了, 他脸上的心虚想掩饰都掩饰不住。陈凝无语地停下,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在路边问还算正常的常磊:“你们怎么在这里?” 常磊根本不知道周扬他们瞒着陈凝的事,他平时也没有机会跟陈凝说话, 现在陈凝主动问他话,他心里隐隐有些激动,就告诉陈凝:“大扬说梅大夫想找一些癫狂证的病例,要试试他最近研究的针法。我家亲戚就住在这个大院,他跟我说这大院里有个女孩,最近就疯了,所以我就带大扬他们过来看看。” 周扬:… 梅东来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一时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常磊却一脸无辜地问周扬:“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周扬看着陈凝渐渐淡下来的脸,哪敢多说什么,他连忙说:“没,你说得都对,是这样。” 陈凝转头看着周扬,问他:“真是这样啊?不是说给梅大夫找了个手艺好的老鞋匠,帮他修一下他那双高档皮鞋?我还以为你们在找老鞋匠呢。” 这回轮到常磊自闭了,他这回也明白他应该是说漏嘴了…周扬也没跟他说过要瞒住陈凝啊,再说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瞒的。 几个男青年站在树下,一时都有些尴尬,这时梅东来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主动跟陈凝说:“既然你也碰上了,要是不急着回家的话,那不如你也过去看看吧。” 常磊见陈凝还没拿定主意,也在旁边劝道:“那个病人是个女孩,今年十七八岁,她家里现在只有她和她妈在,她爸上班的地方离家远,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 “小陈大夫你要是不去,光是我们几个男的去,可能会不太方便,不如你也过去看看吧。” 陈凝想着家里确实没什么急事,她就推着车上了马路牙子,说:“行,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常磊听了,连忙在前边引路,几个人推着自行车顺着大院里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一个小平房前,常磊过去敲了敲门,门里很快走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常磊叫他三爷。 老大爷听明白他们的来意之后,顿时叹了口气说:“老焦家姑娘这病来得突然,本来人好好的,跟正常一个样。可谁能想到,她说疯就讽了,好象也没啥人刺激她,你说这怎么突然就疯了呢?” 周扬听了连忙问道:“她疯多长时间门了,家里人对她都好吗?” “疯了不到半年,有四五个月吧。你说她家里人啊,对她好着呢。她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她爸赚钱也不怎么花,全都拿回家来了,她妈干了个临时工,赚得是不多,但对这个女儿挺好的,把那孩子养得胖乎乎的,咱这大院里再没一个她那么胖的姑娘。” 陈凝知道,现在的人普遍偏瘦,胖子是真的少。能把姑娘喂胖的人家,那他们对孩子可能是真的疼。 要真是这样,那她的疯病或许跟家人没什么直接关系。当然现在还没见到人,这时候就下结论还早了点。 大爷带着他们往那户人家走,快到地方的时候,他叮嘱周扬和常磊他们:“那姑娘现在不发病时也正常。这一发病可就不行了,又抓又挠又咬的。她妈可怜啊,身上都是她女儿给挠出来的伤。一会儿你们到了先在外边等着,别着急进去,我先进院跟她妈说几句话,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看。” 周扬他们都答应了,等到了院子门口之后,那老大爷便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小院有一人高的围墙,墙角下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周扬看了一眼,便示意梅东来站上去,这样他们可以扒着围墙看看里边的动静。 梅东来本来就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周扬一指,他就毫无负担地踩了上去,扒着墙头往里看。 周扬也踩了上去,只有陈凝和常磊还等在外边,陈凝不说话,常磊也不好主动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凝忽然听到院里传来阵阵响动,还有女人的呼痛声传了出来。 常磊也听到他三爷在里边喊:“小芳,可别打了,那是你妈啊,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连我都咬…” 常磊一听动静就知道不好,估计那个得了疯病的女孩发作了,不只打自己的妈妈,连他三爷都受了连累。 老头子岁数大了,万一磕着碰着都不是小事,因此常磊不等他三爷招呼,就推开门闯了进去。 至于周扬和梅东来,他们俩已经扒着墙头跳进去了。 他们这一跳,倒把那女孩的妈妈吓一跳,以为自己家里大白天突然进贼了。 好在常磊三爷马上给她解释:“小芳她妈,这几个人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六院大夫,他们几个听说你家小芳脑袋有毛病,就说过来看看。兴许他们能看出来哪里不对呢,万一能治那不挺好吗?” 焦小芳妈妈也被自己女儿折磨得水深火热的,每天过得都很煎熬。为了这个女儿,她现在班也不上了,连儿子的亲事都受到了连累,刚黄了。所以她现在听说有人愿意给他们家这个女儿看看病,就算是有一点希望,她都愿意试试。 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愿意伸出援手,对她来说都像是救命稻草一样。 她咝咝地抽着气,揉着刚被女儿挠过的手背,说:“那行,那你们就给小芳看看。看看她这病还能不能治?” 那姑娘这时候停了手,歪着脑袋看着周扬等人。 周扬他们想给她看病,自然要看她。只是他们几个人的目光刚投到那姑娘身上,还没看得太清楚,那姑娘就瞪了瞪眼睛,凶狠地质问站在最前边的周扬:“你看我干什么?你再看一个?” 周扬:… 他一脸无语,感到他好象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挺冷的天,他不回家去吃口热乎饭,听了梅东来的话,跑这儿来是干什么来了,好象真是在自找麻烦啊。 梅东来却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事实上今天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还真是小儿科。 这时候那姑娘的妈妈走过去,抱着她女儿,温柔地哄劝道:“小芳,别生气,他们几个来家里有点事,一会儿就走了。” 焦小芳不知道是刚刚发作过,还是别的原因,暂时没有再闹的意思。 这时梅东来冷静地跟焦妈说:“你让你女儿张开嘴,让我们看看她的舌头。” 焦小芳也听到了,她却说:“我凭什么张嘴给你们看舌头?” 这回轮到梅东来郁闷了。好在这时她妈妈又劝了几句,她才听话地把舌头伸了出来。 陈凝站的地方不远,所以她这时也看到,焦小芳舌红,舌面上不仅生有倒刺,还有瘀斑。这是有热又有瘀血啊。 梅东来见这姑娘终于安静下来,便大着胆子上前摸起了她的脉。 陈凝则抓起了另一只手,过了两三分钟,她就把手放下,走到旁边问焦妈:“你家孩子发病以来都有什么异常?还照常来月经吗?” 听她这么说,焦妈一怔,随即说道:“小芳有五个月没来那个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自从她那个没来,她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一犯病就不认识人一样,谁都打。她以前不这样的,以前她真挺好的。” 说到这里,这位当妈的就伤心起来,陈凝看着她露出来的一截小臂上有不少伤,看着实在可怜,就问她:“她打你的时候,你没躲一躲吗?这样伤口万一感染了可不好。” 焦妈却说:“我要是躲了,她就得砸东西,逮什么砸什么。家里就那点东西,哪够她糟蹋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陈凝立刻明白了,这时候普通人家里都只有一些必须用的日用品,每一样都来之不易,谁家都珍惜东西。这位母亲也是如此,舍不得东西,就只有自己挨打了。 周扬在旁边叹了口气,问梅东来:“梅大夫,你也把完脉了,那你说她这种情况,用你那个鬼门十三针什么的,能不能治?” 陈凝:…什么鬼门十三针? 历中上确实有这种针法传下来,在《千金方》上也有记载,但这时候能掌握的人其实很少,而且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某些人所掌握的鬼门十三针针法是不是正宗的。 照周扬这么说,梅东来应该在研究这个? 这还真是符合梅东来这个人的性子,这家伙为了了解南疆的蛊,还特意跑到南方亲自去调查,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事呢? 她瞧了梅东来一眼,颇为无语,心想这事连周扬都知道了,却瞒着她,那她干脆就不问了。 倒是梅东来瞪了周扬一眼,心想这次跟他过来的俩家伙没一个靠谱的,都跟筛子似的,全都把他的事给露出去了。 说都说出去了,他也没必要再瞒着,他就说:“还不确定。” 陈凝不理他,仍向焦妈了解焦小芳的情况,提了几个问题之后,陈凝就问她:“小芳在发病前有没有受风受寒着凉感冒的情况?” 焦妈略一回忆,就点头说:“有,有的,那时候天热,她贪凉快吹风着凉了。” 陈凝觉得,她大概已经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照她看来,这姑娘并不是真的疯了,只不过是伤寒未愈,邪气入腑,传导到下焦小肠腑。而这姑娘又胖,肥胖的人一般都有痰湿,从她舌像来看,她体内又有瘀血,这些结合起来,形成了下焦小肠腑痰热瘀交结的情况。 而心与小肠相表里,小肠有问题,则会上攻心神,从而导致精神异常。 像小芳突然发生的闭经跟这个也有关系。像这种情况,也不只发生在小芳这样的闭经少女身上,其他人也可能会患这种病。当然,一般人的感冒都会慢慢好的,像这种极端的情况是概率很低的事情。 她打算看看梅东来要怎么办,这时梅东来刚把手从那姑娘身上拿开,看上去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那姑娘看到他皱眉,竟然生气了,怒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胖,不好看?” 说到这儿,她竟然又抬起手,指甲不由分说就朝着梅东来的脸上划过去。 陈凝怔了一下,连忙上前要拉开。 焦妈也吓一跳,匆忙抱住她女儿的腰,哭着求她:“丫头啊,你醒醒吧,别挠了行吗?” 可那姑娘还一脸愤愤地,嘴里不停高声骂着,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 周扬在旁边强忍着阵阵不适地听着,只觉得一阵后悔。他心想自己真是个傻子,没事跑这来找不自在来了。 梅东来咧了下嘴,抬手抹了下右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肚上的血珠。 陈凝见他都那样了,就没再等他主动说话,她自己走上前去,问梅东来:“焦小芳的病,你有什么思路没有?” 梅东来掏出手帕,抹掉手上的血珠,又按了按脸上的血道子,挑眉问她:“怎么,你有思路?” 陈凝没有跟他卖关子的意思,见他问,就点头说:“我是有,她这应该就是蓄血证。我觉得这次恐怕用不上你研究的鬼门十三针了,开副桃核承气汤加活血去瘀药就可以给她治。她这病虽然说很容易被一些大夫误诊为间门歇性精神病。可实际上应该是能治的。” 梅东来呲笑了一声,自嘲似地说:“没错,我恐怕还得另找他人,她的病应该还用不上我那针法。” “真要给她上针灸的话,也不是不行。可以用泄法给她泄小肠火,这样多少能改善她心志异常的状况,再配些药就行。” 听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焦妈越听眼神越亮,听到后来,她急不可耐地问道:“大夫,你们的意思是,小芳她这个病能治?” 陈凝听了,点了下头,说:“大概可以试试,不保证绝对有效。你们要是愿意试,改天拿我给你开的药方去我们医院拿药。” 说到这儿,她问梅东来:“那你还要给她扎针灸吗?” 梅东来摇头:“不用扎了,普通针法需要留针,她不会配合的,你给她开药得了。” 陈凝一听就知道了,梅东来应该也是看出了焦小芳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他刚才就知道这姑娘的病用不上他研究的鬼门十三针了。 这时时间门也不早了,陈凝便从包里拿出笔记,写下药方交给焦小芳妈妈,嘱咐她有时间门去拿药。 之后几个人都没再待下去,便在常磊三爷的陪同下,离开大院。 常磊三爷也被焦小芳挠出几个道子,老头一边走一边说:“小芳这孩子以前确实挺懂事的,从来不骂人,她现在这样,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换成谁是她妈,谁不难受啊。因为她这病,她哥的对象都跑了,不愿意嫁过来。” “这一家人心眼都挺好,不在人背后嚼舌头,有时候还给我送点吃的,好人哪。” “你们要是真能把这孩子的病给治好,那可就是积了大德了,那是把这一家人都给救了啊。” 听着老爷子阵阵唠叨,周扬忽然想,如果他们来这一趟,真能把这姑娘的病给治好,那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啊。 这么想着,他心里多少舒坦了点,觉得这一趟也不白来。 梅东来没什么表情,他脸上又沁出了血珠,竟是这一行人里边最惨的一个。 陈凝看着他咧嘴地样子,笑了笑,说:“对不住,今天本来该你干活的,我这一来,把你的活给抢了。” 梅东来“呵”地笑了下,说:“你有本事就抢呗,改天我再找。” 陈凝却说:“你可算了吧,照你这么找法,容易遇到麻烦,你就不怕哪天又让人给挠了?你就直接跟咱们医院精神科合作得了。他们那有一部分患者,可能是可以用咱们中医的手段来治疗的。” “像我之前治疗过的百/合病患者就容易被误会成精神病,明天上班,让周扬陪着你去精神病科跟他们主任说一下。” 梅东来想了想,这样确实方便点,能省去不少麻烦,他就点头同意了。 陈凝这才说:“梅大夫,看来你志向高远,普通的疾病已经引不起你的兴趣了。” 梅东来耳朵灵着呢,心里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陈凝又在讽刺他。 几个人这时已走到大院外,他凑上前来,离陈凝只有一步之遥,随后他竟抱拳对着陈凝笑道:“承蒙夸奖,不敢当,咱们彼此彼此。” 陈凝“呵”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准备推着自行车离开。 她刚转身,把自行车车头挪向她回家的方向,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小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高跃翔? 陈凝听着这声音很熟,回头一看,竟真的看到了高跃翔。 但高跃翔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季野。 陈凝;“…好巧?你们俩怎么碰到一起了,这是要回家?” 高跃翔却说:“路上碰到的啊,小嫂子,你们这到底在干嘛呢?” 说着,高跃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凝身后的三个男青年,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眼季野。他心想要是自己娶个媳妇,在回家路上碰到媳妇跟三个帅小伙站一块,那老醋坛子不得打翻哪? 也不知道季野这家伙会怎么想?换他还真有点不好受… 呵呵,季野跟他媳妇当然是打不起来的,不过他很好奇,他这兄弟心里会不会醋得慌。说起来,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没看见过季野吃醋是什么样呢,他还挺期待的。 季野早就看出来高跃翔那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了,他上前主动靠近陈凝,平静地跟她说:“出来有事儿吧,事办完了就回家吧。” 164 第 164 章 二更 陈凝点了点头:“没事了, 这小区有个患者,刚才去看了一下她的情况,现在看完了, 那就回家吧。” 周扬在看到季野的时候,便客气地跟他点头。至于梅东来,他只是以旁观者的眼神, 在打量季野,并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他们俩之前已经见过了,郭所长的伤还是梅东来在给治疗,季野当然认识他,也没必要再介绍。 高跃翔却偏要笑嘻嘻地问陈凝:“小嫂子,不给介绍介绍?” 陈凝暗暗瞪了他一眼, 说:“这位梅大夫是京市金针梅家的传人,张言的伤现在就由他负责治疗。他的针灸水平很高, 你要是有什么病需要针灸的话,都可以去找他。” 高跃翔听了, 眼皮一跳, 立刻道:“我没病, 我能有什么病?我身体好着呢。” 季野撇了他一眼, 说:“行了,没什么事就走吧。” 说着, 他朝着梅东来和周扬点了点头, 便推车走到陈凝身边,等陈凝抬腿上了车,他长腿一蹬,也跟了上去。 高跃翔见没什么戏看了,就骑上车子, 也跟着走了。 季野跟陈凝到家的时候,一进门,就感到一股热气,暖暖的,特别舒服。 陈凝进屋后脱下大衣,季野在她身后顺手就接了过去,然后把那大衣搭在臂弯上,先回了房间。等他再出现在堂屋的时候,身上的外套也脱了下来,上身穿的是一件v领灰色毛衣,里面配着一件白衬衫。这是很普通的打扮,但因为他身材高大,身板笔挺,就把这身很普通的衣服穿出一股帅气来。 陈凝看了他几眼,这时候季老太太跟张言正围在火炉旁边,对着一张地图在低声说着什么。 季婉这时候刚好端着一壶刚烧好的热水出来,看到陈凝和季野回来了,便笑道:“你们俩是在路上碰到的吗?回来得正好,饭菜也好了。” 陈凝呶了呶嘴,看了眼戴着老花镜的季老太太和张言,小声问道:“嗯,是路上碰到的,他们俩在说什么呢?” 听她这么问,季婉不禁笑了,说:“咱奶说她很想去全国各地都走一走,看一看,但她没那个机会了,就跟张言打听,各个地方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喏,俩人都聊了快一个小时了,有问有答的,还挺有话说。” 陈凝笑着看了一眼,然后又问季婉:“那张言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季婉忽然又不想说太多跟张言有关的事了,她就简单地说了句:“是,他小时候跟他爸去过不少地方。大了之后,因为工作的原因,外出的机会也比较多。至于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 说到这儿,她就走到一边,给大家伙倒水。 陈凝没再多问,这时候老太太也知道他们俩回来了,便不再拉着张言说话,转头告诉陈凝:“刚才我问小张,他腿感觉怎么样,他说腿没那么凉了,晚上睡得也好。” 陈凝对这个药效还是挺有信心的,现在这样的结果也在她预料当中。 但她还是高兴地说:“这样最好,如果吃了好几副都没什么反应,那我也会担心的。现在这样挺好的。” 陈凝看得出来,张言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了改变,因为药物产生的作用他本人会有最直观的感受。 感受这么明显,那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在重重阴云中终于见到一束光线一样,他的心态怎么可能会不变? 张言看到陈凝进来,温和地看了她一眼,跟她点了点头,说:“刚回来比较冷吧,过来烤火吗?” 陈凝看到火炉上还有正在烤着的地瓜,不禁笑道:“火我就不用烤了,不过地瓜烤好之后,分我点。” 张言也笑了下,说:“行,这些够多了,你想吃一会儿再烤点。” 陈凝摆了摆手:“那不用,吃多了涨肚子。我先回屋待会,你跟奶奶慢慢聊。” 她看得出来,现在季婉不怎么爱跟张言说话,这两个人之间恐怕还得磨一磨。张言要是好了,肯定得好好哄一哄季婉,不过这事不用她管,让他们俩自己处理好了,她只要治好张言的病就行。 这时候季野回了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陈凝便走了进去,她进去的时候,看到季野背着门,正坐在椅子上低头忙着什么。 陈凝走到他背后,搂住他的紧实的腰,将头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小声说:“今天有没有不高兴?” 季野奇怪地回头:“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陈凝“哦”了一声,说:“真没有啊?那我不问了。” 听她这么说,季野才道:“有一点点吧,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我媳妇太好了。有时候也会想,万一哪天有个比我好的人出现,你会怎么想?” 陈凝笑了,说:“有比你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在我心里你最好就行了。而且咱们俩以后都会变老变丑的,到时候谁也别嫌弃谁才是最好的。” 说着,她又靠在季野颈边,来回蹭了几下。蹭得季野心里痒痒的,心里特别舒坦。 他知道陈凝今天跟他说这些,是在意他的感觉,不希望他心里留下什么疙瘩。 而他正是知道陈凝的为人,才选择什么都没问。但陈凝能特意跟他说一下,他心里就感觉到了被在意的熨帖。 他伸手托着陈凝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俏色的料子。 陈凝看了一眼,惊讶地说:“这是不是翡翠?” 季野点头:“对,最近我去信托商店,看到了这块料子,因为个头不大,卖得也便宜,我就买了。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你说把它做成什么合适?” 陈凝一时半会也没什么特别的主意,就说:“先看看再说吧,我一时也想不好。” 季野点了点头,又说:“其实那边偶尔还有镯子和其它首饰卖,像民国时期的麻花镯我以前就碰到过好几回。不过那时候我没有要买的想法,现在想买,又没碰到合适的。” 陈凝知道他空闲时间太少,也没什么时间去信托商店那种地方,她就说:“首饰现在先不用买了,现在还是低调点比较好,平时用的东西也别太出格了。等过些年政策变了,局势变得宽松了,你再给我买吧。” 听她这么说,季野奇怪地问道:“会变吗?那得变成什么样?” 陈凝不好说得太明显,但她还是说:“我觉得会,可能到时候我们都会生活得比现在自由,生活条件也能改善。” 季野也说不准她说的会不会是真的,他选择默认了她的话,但他还是说:“如果真碰到合适的,还是得买。” 这时季婉在门外喊他们出去吃饭,两个人才一起走了出去。 季老太太看着他们俩成双成对一起出来,眼神和行动之间都透出一种特别和谐的感觉,心里只觉得欣慰。 她想着,要是季婉和张言之间能和好,不再闹别扭,那就更好了。 第二天季野送陈凝去上班,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四楼中医科。这时科室里的人都已经认识季野了,众人见他上楼,好几个大夫都跟他和气地打招呼。 季野出现在415门口的时候,梅东来和周扬都已经到了。梅东来在低头写着什么,周扬则在卖力地拖着地。 他送陈凝进去,并没有马上就走,先去看了看窗台上那些花的情况,又给陈凝往杯子里倒了热水,这才离开办公室。 周扬看着他背影走远,放下拖把,走过来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你爱人对你可真好。” 他正说着话,这时斜对门的孔大夫经过办公室,看到他们几个人都在,他便走了进来,走到陈凝面前,跟她说:“小陈大夫,你下午要是有空的话,帮我个忙。下午我有个老病号,他的病我一直治不好,已经两个月了,但他还来找我,我也没办法了。你看你能不能帮帮忙?” 陈凝答应了:“下午我应该还在医院,方便的话到时候你把人带过来就行。” 俩人办公室对着,就是走几步路的事,孔大夫当即就答应了。 这时他不经意地看到了梅东来面前的笔筒,同时也看到了笔筒里随意插着的钢笔。 他吃了一惊,走过去把那钢笔拿了起来,说:“这钢笔我前阵子在商场见过,这是特制的啊,商店卖102块钱呢,小梅,你这个笔是不是就这个价?” 梅东来听到他这个称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说:“你可能看错了,我这笔不值那么多钱。还有,以后请叫我梅大夫,我不叫小梅。” 陈凝也觉得小梅这个称呼怪怪的,她就笑着说:“孔大夫,叫他小梅确实不太好听,听着像叫女孩名字一样,就叫他梅大夫吧。” 周扬在旁边却怔住了,说:“孔大夫,你说这钢笔卖102块钱啊?真的这么贵啊?” 孔大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关心,他出于谨慎,就把那钢笔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说:“没错,就是这个,102,我不会看错的,我这人就爱收藏笔,对别的东西我可能不懂,但钢笔我就比一般人知道得多。可惜这么好的笔摔坏了。”说着,他一脸遗憾地把笔放回了笔筒。 梅东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大夫话真的太多了。 孔大夫刚说完话,就见周扬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嘴里喃喃地说着:“102?天哪,怎么这么贵,我怎么赔?” 孔大夫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这是?小周没事儿吧?” 陈凝笑着送他出去,说:“没事,你先回去吧,快开诊了。” 孔大夫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周扬却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一脸惭愧地看着梅东来,问他:“这个笔是不是真的102啊?我记得刚开始我问你多少钱的时候,你确实说过一百。当时你说的是真话是吧?” 梅东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时候他也不好再说假话,他就说:“是这个价,不过我都跟你说过了,不用你赔。反正是别人送的,留着做个念想就行,不能用也没关系,我又不缺这一支笔。” 周扬一听简直要掉眼泪了,他觉得梅东来这个人真的太好,亏他以前还总在心里腹诽这家伙,嫌他傲。 但他还是说:“那怎么行?这么贵的东西说不赔就不赔,那成什么了?” 梅东来感到有点头疼,他无语地道:“赔?你拿什么赔?你自己一个月挣多少自己不知道?我都说不用赔了你还非要赔,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周扬固执地说:“那也得赔,我一个月少吃点,慢慢攒。” 梅东来揉了揉眉心,说:“行了,别争这个了,想赔也行,这星期你帮我打扫一次宿舍,两天帮我洗一次衣服,你行吗?” 周扬斩钉截铁地说:“行,我不光帮你洗衣服,我还帮你刷鞋。” 梅东来打了个响指,愉快地说:“可以,就这么定了。” 周扬松了一口气,帮干一个星期的活,其实还是他占了便宜,梅大夫这是在放水啊。 但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问道:“梅大夫,我问一下,你有没有脚臭,有的话,到时候我得准备个口罩,刷鞋时戴着点。” 梅东来:… 陈凝在旁边听着,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事情的走向简直是出人意料。 梅东来深吸了一口气,说:“没有,你看我是有脚臭的人吗?再胡说八道,我就把时间延长到两个星期,不信你就试试。” 周扬连忙说:“别,我不说了,你不像是那种人。” 梅东来低下头去,拿出笔记写东西,不打算再理这个家伙了。 这时还没有病人过来,徐主任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跟陈凝打了个招呼,然后说:“小陈,你出来一下。” 陈凝猜测,他要说的事可能跟去谢振兴单位会诊有关。 她走到门口,徐主任就在门口跟她说:“有两个事要跟你说一下,第一个就是谢振兴同志来提的那件事,时间定了。就在本周五,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你跟李大夫一起过去,到时候他们会派车来接你们,你俩在医院等着,带上必备的针具和药品就可以。” 陈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行,这个时间可以。” 徐主任又说:“第二个事,跟上级单位有关,苏副院长之前去跟上级做了详细的沟通,让他们对咱们医院中医科所做的实验有个详细的了解。现在上级态度趋缓,不过还是希望我们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循序渐进为好。” 陈凝笑着说:“有苏副院长和徐主任出马,我也觉得这事儿能办成。现在上级既然也不反对了,那我们以后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徐主任笑道:“这事可跟我没关系,你想跟苏副院长说好听话,以后当着他的面说就可以,我可不帮你转告。” 陈凝笑了笑,目送徐主任离开,她这边也到了开诊时间,很快就有患者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周五。 中午吃过饭之后,陈凝坐在办公室里整理好要带的东西,没过多久,李大夫就在门口叫她:“小陈,走吧,谢同志派的车过来了,咱们下去吧,东西都带齐了吧?” 陈凝点头招呼周扬跟上,同时告诉李大夫:“带了些针具,药品带得不多,需要的话给他们开方,让他们有时间来院抓药就成。” 李大夫也是这么想的,他就说:“行,那走吧。” 165 第 165 章 一更 来迎接陈凝和李大夫的是一个长得很喜气的年轻人, 他看到陈凝出来,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说:“小陈大夫,跟我走吧, 谢处长在楼下等着两位呢。” 陈凝微微惊讶, 她知道谢振兴在市里的机关单位上班, 但并不知道他这么年轻, 就当上处长了。 在机关单位上班, 想升上处长的难度有多大,陈凝是知道的。但她也没想太多, 略微惊讶过后, 便跟着那年轻人下了楼。 医院大院的车棚里停着一排排或新或旧的自行车,在这种背景下,大院里唯一的一辆汽车就显得格外显眼,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会往那车上瞄过去。 陈凝他们到的时候, 谢振兴从副驾驶位上走了下来, 客气又周到地帮陈凝和李大夫打开车门。 有几个护士从大院里经过,好奇地看过来,有个胆大的便问陈凝:“小陈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啊?” 陈凝笑了下, 说:“出去会诊。” 护士们看着她上了车,不禁艳羡不已, 她们别说坐车, 就连摸都没摸过, 也不知道坐在车里是什么感觉。 可这种感觉于陈凝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李大夫就不一样了,他活这么大岁数, 却没坐过四个轮子的轿车,倒是有点激动。 等车子启动以后,他看着不断倒退的行道树,楼房和骑自行车的人,心里不禁暗叹,坐小车可真享受。 谢振兴坐在副驾驶位上,偶尔回头看看李大夫和陈凝,语气不徐不疾地向他们介绍单位的一些情况:“这次想请你们二位看病的总共有三十来位,有些人得的是小毛病,就是忙,或者觉得问题不大,就没去医院。也有人是多年的老毛病,可能不太好治,到时二位尽力就好,毕竟别的医院也没给治好。” 他说话时面容和煦,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就连一向严肃的李大夫听他说话,都点了点头,说:“谢处长有心了,还特意派车来接。” 谢振兴笑着问李大夫:“应该的,是我们领导特意派的车。其实这车我平时也没机会坐,这次我还是沾了两位的光,才能坐一回,享受了领导的待遇。” 李大夫客气地说:“谢处长可真会说话,” 这时谢振兴看了陈凝一眼,发现她的表现竟然跟平时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至于激动和高兴更是谈不上。 他多少有点惊讶,因为现在能坐车的人太少了,谁坐上这种小轿车会不激动啊?可是陈凝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平淡呢? 他收回这副心思,和气地问陈凝:“小陈大夫,你平时坐车会不会晕车?” 陈凝这时正注视着车窗外倒退的行人和街景,忽然听到他问话,便转回头来,摇头说:“不会,我不晕车。再说我感觉司机同志驾驶技术不错,开得很稳,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 听她这么说,谢振兴便接过话头,笑着说:“倒也是,小刘性子稳,开车也稳。有些开公交车的司机就不行了,有时候猛地一踩刹车,车上能倒一大片人,呵呵…” 说到这里,他不禁摇头,很是感叹的样子。陈凝便笑了下,说:“谢处长也经常坐公交车啊?” “那当然,这小轿车是我们领导的,我级别差远了,哪儿有资格坐这种车上班?我不坐公交车就得骑自行车。” “不怕你笑话,今天早上我坐公交车就让司机给晃了一下。当时为了扶住一个小孩,我也来不及去抓把手,这条胳膊就撞栏杆上了,现在还青着呢。” 说到这儿,谢振兴微微咧嘴,晃了晃膀子。 周扬跟李大夫挤在一起,见谢振兴这样,他就说:“这个治起来应该挺简单的,可能扎几针就好了。” 陈凝看了他一眼,反问他:“周扬,你知道怎么扎?” 周扬摇头:“我…我可不行,那得你或者李大夫来。” 陈凝没再说什么,谢振兴回头看了看他们几个,见没人说话了,他也沉默下来。 过了二十多分钟,车子就驶入谢振兴的单位。 陈凝随着谢振兴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一路上不时有人跟谢振兴打招呼,有人还好奇地打量着陈凝和李大夫。当然,打量陈凝的人要远比李大夫要多。 对于这种目光,陈凝已经习以为常了,有人看她,她便和气地看回去,既不回避闪躲,也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 很快谢振兴把他们俩带到一个稍大一点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张宽大的暗红色办公桌,室内布置很简单,跟普通的办公室差不多。就是屋子大了点,办公桌也比较大。但从这些就能看出来,在这个办公室办公的人职位不低。 办公室中间放着一架老式木质屏风,陈凝往屏风后边瞧了一眼,便看到屏风后另有一套桌椅,那桌子比那大办公桌要小了一点,看上去像是临时搬进来的。 谢振兴进门之后,任他们打量了一会儿,才说:“我平时就在这儿办公,因为两位大夫要来,我就让人收拾了一下,又搬来一套桌椅,供两位使用。” 李大夫略一打量,便主动说:“我坐西边吧,小陈在东边。” 陈凝却道:“那怎么行,我去里边吧,这套大桌子李大夫你用。”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提着医药箱就去了里边。谢振兴在旁边看了,也没什么意见,还贴心地帮周扬也搬了把椅子过去,让他坐在陈凝旁边不远的地方。 陈凝都过去坐着了,李大夫自然也不好坚持,他就坐到了谢振兴平时办公用的大办公桌旁边。 谢振兴见他们都坐好了,就出去叫人,很快他就领了一位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那女孩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一进来就好奇地打量着陈凝。 陈凝正待跟她说话,就看到她鼻孔里流出血来。 周扬也看到了,连忙说:“哎呀,流鼻血了。”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兜,发现身上除了一个自己用的手帕,并没有可以擦鼻血的纸。 这时那姑娘已经熟练地从兜里掏出纸来,扯下一片,团了团,就堵住自己的鼻孔,嘴里则含糊不清地说:“没事,不是第一回流了。” 周扬心想,难怪,看她一点都不惊讶,拿纸堵鼻子的动作也很熟练,动作不慌不忙的,要不是之前流过,也不至于这样啊。 这时陈凝却看出了这姑娘的问题,她没急着把脉,直接问道:“同志,你像这样流鼻血,大概有多长时间了,一般是什么时候流,有没有规律?” 那姑娘略一迟疑,想了下便说道:“有半年了吧,好象每个月都流,流几天自己就能好,下个月还会流。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吃过祛火药,但没用,该流还是得流。 说到这儿,她有点沮丧地跟陈凝说:“大夫,你知道吗?有一次我找领导汇报工作时,突然就流血了,当时我自己都不知道,屋子里不光领导,还有四五个人,你知道那时候我什么感受吗?太丢人了,真的…” 陈凝想像了一下当时那种场景,确实有点社死。这姑娘还挺健谈的,陈凝笑了下,说:“要不我先看看吧,也许没什么大事。” 说着,她抬手按住了姑娘的脉,几分钟之后她放下手,又看了下对方舌苔,问了几个问题之后,陈凝便笑着放低了声音,告诉对面那姑娘:“同志,你这是倒经,不是普通的流鼻血。” 这时候信息远没有后世那么发达,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倒经。 这个姑娘也是如此,她听到这个词,不禁惊讶地追问:“倒经?这是什么意思啊?是,是跟那个有关系吗?” 陈凝点了点头,说:“算是有关系,一般是发生在经前或者经期。有倒经的人月经可能会照常来的,有的干脆不来。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可以治的,这不是什么大病。” 姑娘微微放心了,能治就好,只是这个倒经的说法,听起来怪难为情的,难道是本来该是月经的血,从鼻孔里流出来了? 好在陈凝跟她说这件事时,声音比较小,除了她自己,单位里别人应该是听不到的。 陈凝似乎猜出了她的顾虑,写完药方之后告诉她:“也不能算是月经血,只是经期时火热气逆,热伤经络,扰及冲脉,迫血妄行而成为鼻衄。血是从体内出来的,没什么关系的。你服药调理一阵子,应该会好的,这样就不用担心突然在人前流鼻血了。” 年轻姑娘听她这么解释,心里觉得舒坦多了,感觉这个女大夫挺会为人着想的。 她也是个机灵人,自然知道这女大夫这么说,就是希望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姑娘拿着陈凝给开的药方,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说了声谢谢,这才站起来。 这时谢振兴进来了,姑娘一看到他,连忙低了下头,说:“谢处长,我看完了,需要我去叫别人吗?” 谢振兴摆了摆手,说:“先不用,我身上受了点伤,让小陈大夫给我看看。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出去再叫人。” 姑娘恭敬地点了点头,拿着药方走了。 周扬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想那姑娘刚才说话还挺爽朗的,怎么到了谢振兴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呢? 这个姓谢的家伙,还挺有派头,在单位挺像那么回事。 这时谢振兴已经走了过来,坐在刚才那姑娘坐的位置,头一次以患者的身份坐到了陈凝对面。 只有这时,他才可以面对面正大光明地打量陈凝,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过一米左右,他甚至能看清陈凝鬓边新生出来的细碎绒毛。就算离这么近,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白晳清透,毫无暇疵。 谢振兴垂了下眼,舒缓着情绪,以免自己的心跳剧烈起来,让陈凝看出些什么。 这时他听到陈凝问他:“哪条胳膊撞了?严重吗?” 谢振兴抬起左手,指了指右边肩膀,说:“这半边膀子现在动起来都费劲,肩关节的地方青肿了,比较疼。” 说着,他又问道:“我把衣服往下扒一扒,给你看看伤,没问题吧?” 陈凝摇头:“没问题。” 她平时给人看病也经常做触诊,看病人的胸腹部都是常事,自然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周扬跟她一样,也觉得这就是个看病的步骤。 见陈凝同意了,谢振兴便站了起来,先把身上穿的外套脱了,随后又脱掉了米色羊毛开衫,上身只剩下一件衬衫。 周扬见了,问他:“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谢振兴把最上边两个纽扣解开,再把右边的衬衫往下扯了扯,露出右肩和右上臂。 他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心跳明显加剧了,也就是他这人平时表情管理做得很到位,所以这时他的脸上完全不见半分激动和忐忑。 这时他注意到,陈凝已经朝着他右肩的瘀伤看了过去,不过她只看了两眼,就挪开视线,说:“伤得确实不轻,我给你开点活血化瘀药,三五天就可以缓解疼痛和肿胀的情况。” 谢振兴却说:“那时间有点久了,我现在右边胳膊做动作很吃力,很难写字,但我还要办公,每天要写的材料也不少,这样有点耽误事了。” “我听说你们中医止痛很快的,要不小陈大夫你给我扎几针吧。刚才小周也说过,这个扎几针就好。” 周扬这时候也不好否认他没说过,但他这回没接话,先看了她一眼,见她同意了,他才站起来,帮陈凝准备针具。 陈凝告诉他:“给我准备一根三寸针就好。” 周扬惊讶地问了一句:“就一根啊?” 陈凝点头:“嗯,先用一根吧,用强刺激手法来扎。” 周扬很快就准备好了针具,陈凝把针接了过去,告诉周扬:“让他另一侧肩膀露出来,我要扎另一边。” 周扬听话地把谢振兴另外一边胳膊上的衣服往下扯了扯,露出另一半完全没有伤的胳膊。 扯下来的时候,周扬不禁暗想,这个人外表瞧着像个文人,倒也没那么文弱,该有的肌肉也有。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着,陈凝的手已经戳在谢振兴受伤的那一侧,连着在几个点位用力按下去,一边按一边问谢振兴:“这里疼吗…这里呢…哪个部位最疼?” 谢振兴被她按得阵阵抽气,最后指着中间那个痛点说:“这儿,这个地方最疼。” 陈凝便把周扬叫了过去:“你过来,抓住他胳膊扭动,找到最疼的体位,然后让他保持那个体位不动,我在另一侧下针。” 谢振兴:… 陈凝又说:“他这个伤势初起,还没有深入到经脉,只要用强刺激手法刺他痛点对侧位置大概就可以了。” 周扬心想这个活很简单哪,他上手就抓住谢振兴右臂,换了几个方位扭动他的胳膊,直到谢振兴一向平静的脸上再度露出痛色,他才停住手,保持住那个体位。 谢振兴都快被他给弄无语了,这跟他想象的针灸根本就不一样。 就在他完全还没有准备的时候,陈凝手里的针已经快准狠地扎到痛处对侧的位置,随后陈凝就以强刺激手法来行针,不过一分钟,谢振兴便感到痛处阵阵发酸,又酸又麻又重,还像有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那滋味真是没办法形容。 这时陈凝告诉周扬:“先放开他,让他自己来回活动右臂。我这边继续行针,等他感觉痛感大减就可以了。” 谢振兴这时也没了刚才的心思,照着陈凝的吩咐,抬起右臂,来回绕圈缓缓转动。 过了几分钟,他竟然感到那痛感像水波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怔了一下,看了眼陈凝,说:“好象不疼了。” 陈凝点了点头,迅速拔下那根针,放到纱布上,就让周扬收起来。 谢振兴见她收了手,不禁奇怪地问道:“这就完了?不用留针吗?” 陈凝摇头:“完了啊,你这个是急性的伤,治起来其实很快的,我这种强刺激手法不需要留针的。” 谢振兴又问道:“那还需不需要再扎几次?” 陈凝摇头:“不需要,没那么严重。这次扎完,你再服点药,不会耽误你日常生活的。” 说完这句话,她眼神已经转到周扬身上,告诉他:“刚才我下针所选的点位跟缪刺法有关,病在右则取左,你知道吧?” 周扬点头:“嗯,这个知道,但缪刺法真用起来不会这么简单吧?” 陈凝“嗯”了一声,说“没这么简单,这次最重要的主要还是在于这个强刺激手法,需要练。如果用普通针法,可能要多扎几针,包括痛处周围的穴位和阿是穴、以及肢体远端穴位,都可以选择使用。” 谢振兴看着陈凝跟周扬说话,眼神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分,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在旁边安静地把扣上衬衫扣子,又穿上开衫,很快就把衣服都穿好了。 短暂的失落过后,他很快又恢复成平时温和有礼的样子,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去叫人吧。” 陈凝点了点头,谢振兴很快就出去了,没多久,他就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一边走一边咳,喘得也比较吃力,他刚走进来,谢振兴便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老徐这个病有七八年了,去过几个医院也没治好,你给他看看吧。” 166 第 166 章 二更 那人从进来就开始咳嗽, 直到坐下,还时不时咳嗽几下,咳嗽的时候, 喘得也挺厉害。 谢振兴不禁问道:“老徐, 你这回怎么这么严重?以前也没这样。” 老徐摆摆手:“从今年开始严重的, 以前也没这样, 大概是最近天儿冷了。” 随后他不以为然地道:“没什么大事, 抽烟时间长了不就这样?老毛病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像是连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一样,谢振兴不禁说道:“这样不行, 得好好看一看, 最近组委会那边事多, 你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忙呢。” 老徐点了点头, 刚要跟陈凝说话,这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很快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 跟老徐说:“徐主任,相关单位报送上来的安保人员名单和医务人员名单都送上来了。您看一看,接下来还要确定最后的人选。” 陈凝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名单, 她只当这是他们工作上的事,便在旁边安静等着, 同时也观察了一下那位徐主任的脸。 徐主任咳了两声,迅速翻了翻文件,看到那些备选的医务人员名单时,他看到六院的名单里有两个中医。 看到这儿,他眼神一顿, 随后问谢振兴:“今天来咱们这儿的就是六院的中医大夫吧?” 说着,他敲了敲那张名单,说:“名单上的人来了吗?” 这个事不归谢振兴管,但他有权过问。只不过他平时没关注这个,这时他看了一眼,便在上面看到了黎东方和李大夫的名字。 他神情一顿,然后说:“这位黎大夫没来,他去给学员上课了,李大夫来了,就在那边。” 老徐“哦”了一声,看了眼陈凝,然后说:“那这位小陈大夫,她的医术也不差吧?” 谢振兴看了眼陈凝,说:“她不差,在六院她经常跟黎大夫、李大夫一起讨论疑难病例,也治了不少疑难病人和重病号,在六院她挺出名的。” “最近她还被其他医院请过去会诊了,友谊医院那边有位要截肢的糖尿病足老兵,这事徐主任你也是知道的。那位老兵就是由她和黎大夫他们商量着治的,现在他的病情已经稳下来了,估计不需要再截肢。” 老徐惊讶地看了眼陈凝,没再说什么,合上文件夹,告诉那小伙:“先把文件放我办公室,回头再开会讨论下选拔问题。” 陈凝并不知道,十二月底,有一场全国性的重要会议会在临川市召开,到时候全国各地都会有人到达临川,参会的人加起来至少有五六百个,还有不少重量级人物。 所以临川这边已经开始筹备安保和医疗小组,以保障大会顺利进行。 谢振兴这个单位,就负责大会的组织工作,各种岗位工作人员的选拔工作也是他们负责的。 六院的名单报到卫生部门已经有一阵子了,那时候陈凝刚进六院,还没有现在的名气。所以当初徐院长也没有考虑过她,当然也就没有特意跟她说起过这件事。 因为不知道,陈凝也就没在意,完全是以旁观者的心态听着谢振兴和老徐说话。 年轻小伙拿着文件夹走了,徐主任转过头来,喘着气看了眼陈凝,说:“那你给我看看吧,我这病年头也不短了,可能不太好治,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陈凝没说什么,先给他诊了脉。这个人的脉像很清楚,为细数之脉。 “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吧。”徐主任听她这么说,配合地伸出舌头。 陈凝看过之后,又问徐主任:“如果活动的话,气喘会不会加剧?有没有胸闷的感觉?” “二便情况如何,是否有便溏的情况?” 徐主任见她问得细,而且她都问在了他有症状的点上了,他就觉得,这年轻女大夫或许看出来什么了。 就算陈凝对他的病其实没有把握,他这时候对陈凝的印象也不错。 以她这样的年龄,能镇定地坐在这里,平心静气地接待一个又一个病人,丝毫不见慌张和局促,光凭这份气度,这就不是个一般人。 对于这样的人,他当然愿意多给出几分耐心,他就配合地告诉陈凝:“一活动喘得就厉害,胸闷这个有,反正胸部特别不舒服,憋得慌,喘气费劲。至于二便嘛,小便好象没什么不对,但是便溏这个确实有。” “怎么,这个还跟我这个喘气不顺、咳嗽有关哪?” 陈凝点了下头:“有关系的,我判断你的病起因在于外有寒内有水饮。水饮之为病,可以在全身各个地方产生症状。因为水饮它是流动的,可以流窜到身体各个部位,流窜到哪里,就会引起相关部位的病变。” “流窜到肺部,会有咳喘痰,流窜到脾胃,会引起消化问题,从而产生便溏、腹泻、呕逆、食谷不化或食欲不振。当然还有其他各种情况,这里就不说那么多了。” 徐主任虽然不是很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了,他觉得这姑娘可能是真的知道他这毛病的症结所在。 如果她真能治,那也是一件大好事啊。像现在这样,他也很不好受,奈何他以前没把这病当回事,以至于年头长了,越来越不好治,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这时陈凝又问他:“你常有痰吧?是白的还是黄的?是浓稠的还是清稀的?” 徐主任马上说:“有痰,是白的,比较稀,肯定不浓。” 他刚说完,陈凝便点了点头,说:“这样你这个病就清楚了,确实是外有寒内有水饮,用小青龙汤是对证的。但是你这个病时间太久了,导致气阴两虚,所以针对这种情况,不能只给你开小青龙汤加味,还要加上生脉散以补足阴液。” “因为你有动辄气喘的情况,这一点显示出来你有点肾气不足,我给你加少许炮附子和其他补肾药,这个量不大,加点没关系的。” 说着,陈凝已经低头开始写药方。 徐主任看出来,她写字时特别流畅,如果不看她那张脸和白生生的手,光凭她开药方的气势,怎么看都像个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徐主任不禁微微一笑,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想着,这姑娘开的药方不管好不好用,他都得试试。 不管怎么说,她说的话似乎都挺有道理的。 他不禁回头看了眼谢振兴,朝他笑了下,显然对陈凝挺满意。 这时陈凝也写完了药方,谢振兴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写字。他知道,这次她在这儿给办事处的职工们看完病之后,他再想看到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谁知道是多久呢? 再说就算能看到,恐怕也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了… 谢振兴也知道以他的身份和陈凝的身份,他其实做不了什么。但他还是想在这仅有的机会里,多看她几眼,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活中,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自律的人,但他现在想给自己一次任性的机会。 老徐看过来时,他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便不经意地收回眼神,帮徐主任问道:“他这个药方是一直吃下去吗?以后还要不要调整?” 陈凝盖上笔帽,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要不要调整,需要复诊来确定。” 说着,她转头跟徐主任说:“这个药方你先抓七服,吃完后如果有效,就去六院中医科找我,我到时候看看情况,可能需要调整下药方,总的大方向不变,应该会增减几味药。” “要是吃完七服还没有效果,那你就要换一个大夫了。” 徐主任接过药方,笑了:“不用换,要是没有效果,你就再给我看看。” 陈凝也笑了:“那我谢谢徐主任的信任。” “哈哈,好,等我服完药之后,不管有什么反应,我都会过去找你看看。” “后边还有人等着呢,我先出去了。” 陈凝笑着送他出去,他一走,谢振兴也不好一直在这边待着,就走了出去。 这回再有人进来的时候,谢振兴没有跟着过来。 陈凝倒没什么特别想法,因为她一天见的病人多了,什么样的都有。 可周扬旁观者清,他虽然迟钝了一点,这时候多少也感到谢振兴看陈凝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就好像他眼睛里边长出来一根线,那根线的线头都快粘到小陈大夫脸上了。 忽然想到这一点,周扬吓得抖了下肩膀,心想这怎么行?小陈大夫都结婚了,人家季同志多优秀啊,对小陈大夫还那么好,可千万不能让这个谢同志接近陈凝。 想到这里,周扬就觉得,刚才自己扳谢振兴的胳膊扳轻了,刚才他该使劲大点的。 给这些职工看完病的时候,五点刚过,谢振兴再次让司机开车送陈凝他们回去。 不过回去的时候,他每次挑起话头要聊几句,周扬都会热情的把话接过去。 到后来,连谢振兴都有点分不清,这个姓周的助手到底是话多,还是成心拦着他? 谢振兴把陈凝他们都送到六院,然后他才跟司机开车离开。 陈凝和李大夫都没上楼,直接去车棚下取自行车,准备骑车回家。 取完车之后,陈凝和周扬前后脚从大院里出来,见周围没什么人,陈凝便问周扬:“今天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总是抢话?有事儿?” 周扬现在不太敢跟陈凝说假话了,之前他已经骗过陈凝一次,再说假话的话,他怕陈凝把他撵出415. 而且他也想提醒下陈凝,他就说:“我觉得,这个姓谢的,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陈凝微微一怔,这时她也想起了谢振兴做的一件件事。单拎出来一件,或许没什么。可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一串,那就有点不寻常了。 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确实多了点,而且这次的邀请,也像是刻意而为之的。 她医术确实不错,可也没到非请她不可的地步啊。 像谢振兴他们单位那些职工的病,大都是普通的病,随便拉个有经验的老大夫过去,都可以应付的。 再想到谢振兴今天新出来的伤,陈凝也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的疑点确实多了点。 想到这儿,她就告诉周扬:“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心里知道就行,别宣扬出去。” 周扬连忙跟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跟人乱说的。以后这姓谢的再去咱们办公室,我会尽量帮你挡着他。” 陈凝却说:“大概不会总过去,也不用太紧张,他这人或许不会做得太过分。” “而且这件事可能只是咱们自己的想象,或许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周扬也拿不准,他就说:“那防着点总是好的,你跟季同志关系那么好,可别被别人给破坏了。” 陈凝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好不好你一个外人能看出来吗?” 周扬却不假思索地道:“那么明显的事,谁看不出来啊。你可别小瞧我。” 随后他说:“小陈大夫,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再去梅大夫那儿看看。” “下班了,你还找他干什么,明天不行吗?”陈凝随口一问,周扬却一本正经地道:“今天上午我带梅大夫去精神科了,那边的大夫同意给他找合适的病人。” “下午咱们俩都不在医院,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去没去精神科?我得过去问问,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可别再让人给抓了挠了。” “行,那你去吧,去了监督他一下,让他把膏药抹了,免得留疤。” 周扬答应了一声,转头就推着车往六院员工宿舍的方向走。 他刚来六院上班的时候,在宿舍住过一阵子。那些住宿舍的人他都挺熟的,有不少人还跟他打过牌,聚过餐。所以他一过去,走到筒子楼的三楼,便被一个熟悉的年轻大夫叫住了。 “哎,大扬,你等一下。” 周扬站住脚,只当那人要跟他聊聊天,他就说:“我还有事,改天哥们再找你唠唠。” 那人却说:“我不是要找你聊天,我是想问问,你们中医科那个梅大夫到底怎么回事?他昨天回来的时候脸上就有伤,刚才我看着他眼角又青了一块。” “他这一天天的干嘛呢?到处找人干仗啊?要不好好的,他怎么老有伤?” “我说你小子交朋友注意点,别跟这种老跟人打架的人挨得太近…” 周扬一听急了,不让那人再说下去:“你胡说什么呢,梅大夫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一时半会我跟你解释不清楚,先不跟你说了,我过去看看。” 那人在他背后嘀咕着:“跟他说好话,怎么还不听呢?” 周扬急匆匆地往梅东来住的宿舍走,走到门口他便咚咚地敲门。 门上没挂锁,但里面一直没什么动静,也没人来开门。 他推了推门,没推开,他就知道,门肯定被人从里面插上插闩了。 这屋里只住了梅东来一个人,那肯定是他自己插的插闩。 他正打算再敲门,这时候门开了,梅东来面无表情、右眼角乌青地出现在门口,不耐烦地道:“你又来干什么?今天不用你洗衣服,也不用刷鞋。” 说完他就准备关门,周扬却往里一挤,在他关门之前挤了进去。 梅东来烦了,说:“哎,你进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周扬呲了呲牙花子,一脸肉疼地看着梅东来的脸。 头两次见到梅东来的时候,他感觉这家伙就像个高高在上、飘在云端里的仙人。 可现在这个仙人连着被人打了两次,在他心里是真的仙不起来了。 他多少有几分同情这家伙,又觉得有点好笑,便说道:“梅大夫,你今天是不是真的去精神科给精神病人看病去了?”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厉害了,我要是能有你这种肯牺牲和肯钻研的精神,我也会很厉害。” 梅东来心里一肚子火,他推了周扬一把,一个小擒拿手便把他按倒在床铺上,膝盖顶住周扬的腰,咬牙切齿地道:“长能耐了?敢在这儿讽刺我,我没法跟患者打架,他们动手我也得忍着,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167 第 167 章 一更 第二天陈凝来上班, 此时梅东来和周扬都已经来了。 周扬仍低头在拖地,梅东来手里则举着一本书,挡住了脸。所以陈凝只当他在看书, 并没有打扰他, 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去打一壶热水。 周扬叫住她:“小陈大夫, 热水我给你打好了, 你不用去了。这个点水房人多, 怪挤的。” 陈凝便转身把水壶放回去,顺势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行,谢了啊,” 她手轻轻一拍就松开了,周扬却吸了一口凉气,让陈凝吃了一惊, 她回头问道:“怎么了,则才我没使劲吧?” 周扬看了眼梅东来,说:“没事, 跟你没关系。” 陈凝注意到了周扬的眼神,随即她想起,昨天她跟周扬回到六院以后,周扬说要去梅东来宿舍,也不知道他去了之后梅东来怎么说的, 俩人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她便问梅东来:“梅大夫,昨天你去精神科了吧,怎么样?” 梅东来仍举着那本书,没什么情绪地说:“去了, 没遇到合适的病人,再说吧。” 陈凝见他不爱说话,她便重新坐回去。可这时周扬走了过去,一把将梅东来手里举着的书拔出来,说道:“你在这儿装什么呢?一会儿还有人来找你扎针,你就算装又能装到什么时候?” 梅东来把书从周扬手里抢回来,语气不善地道:“你是不是欠揍?昨天收拾你还没过瘾是吧?” 陈凝这才注意到梅东来眼角已变得青紫肿胀,因为眼周肿了,那只眼睛就变得小了点。本来是挺清新的长相,可这一肿就变成了大小眼。 虽然她觉得这时候笑他有点坏心眼,但她就是觉得这样的梅东来挺有喜感的。于是她抿着嘴露出笑意,说:“梅大夫,你昨天又碰着什么事了?” 周扬也在旁边说:“小陈大夫,你说他都这样了,我笑他两句没问题吧。这家伙可倒好,上手就打啊,差点把我胳膊给扭折了,手劲还挺大。” 陈凝笑道:“他们家是针灸世家,有家传的功夫,这样针灸的效果才会特别好。一般人打不过他的,你也不行。” 梅东来直接忽略了周扬,没好气地看了陈凝一眼,把那本书又举起来,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就是患者发狂,没治成,人跑了。” 周扬把拖把放回去,说:“梅大夫,要不这么着,下回要是碰上你觉得有希望能治的病例,家属也愿意的话,你多叫几个人,比如我,比如常磊,都行。咱们都愿意帮你,这样人多一点,能把发狂的患者按住,省得他再动手打人,还不用怕他跑了,你说是吧。” “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体力比一般人要强的。常磊就更不用说了,他是骨科的,整天干的都是体力活,劲也挺大。” 这回梅东来没再跟他呛,顿了顿,然后说:“行,我考虑下,等碰到合适的,你们俩谁方便,就跟我一起过去看看。精神科那边我留话了,有需要他们可能会过来叫我。” 这时候患者陆续来了,陈凝便开始接诊。 梅东来没什么事,一直举着书,一页一页地翻看,直到上午九点多钟,季野的老领导郭所长来了,梅东来才把那本书放下。 郭所长来医院接受针灸治疗一直比较低调,并没有让小边开着吉普车过来,两人都是骑自行车来的。 他进来之后,很自然地往梅东来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看到梅东来脸上带了伤。 最近来找陈凝看病的患者也多了起来,此时门口的长椅上就坐了好几个人,门里也有几个人等待叫号。 郭所长能看到梅东来脸上的伤,他们也都能看到。 这一看,有些患者和家属心里就暗暗嘀咕上了,有的人心想,这个大夫怎么让人给打了?不会是医术不行,把人治坏了,所以受到了报复吧? 或者这人是不是干了坏事,所以才会被打啊? 梅东来之前被指甲刮的伤痕还有浅浅的印子,没有完全恢复呢,这时又添上了新伤,来候诊的人看了,十有八/九都会想他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这一想就总觉得这大夫不大靠谱。 郭所长进来之后,本来要直接去帘子后面接受针灸治疗的,可他看到梅东来这样,他总要问一句,他就说:“梅大夫,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来医院闹事?” 梅东来摆摆手:“没事,就是一点小意外,磕的。” 郭所长可不信他这个说法,他自从接受梅东来的针灸治疗这后,不仅身上的疼痛感大幅度减轻,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所以梅东来要是碰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他怎么都要过问一下。 他就说:“如果有什么事,可千万不要忍着,你们医院斜对面就是派出/所,他们要是不管,你跟我说也行。” 梅东来怎么能愿意跟别人说他被精神病人打了呢?可他要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郭所长还不信。 他一时有些无语,这时陈凝却在旁边笑着跟郭所长说:“梅大夫最近在研究精神病人的治疗方法,他脸上的伤,是精神病人发病时弄的。你也知道,精神病人发病时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可梅大夫又不能跟精神病人动手,所以他就受伤了。” 郭所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梅大夫可真有钻研精神,竟然还研究过精神病人的治疗,了不得。” 陈凝也点头道:“是挺厉害的,有点古代大医的风范。” 梅东来瞪大眼睛,眼神不善地瞪着陈凝,陈凝却一点都不怕他,脸上仍笑眯眯地,看得梅东来一阵牙痒。他真的适应不了别人这么夸他,夸得他浑身像长刺一样,哪儿都不自在。 这时郭所长却感叹地说了一句:“小陈你说得没错,医学能够进步,靠的就是他们这种人,大医精诚啊。梅大夫要没有这种精神,他的针灸水平也不会这么高,恐怕也没能力治好我这难治的老毛病。我就是他这精神的受益者。” 周围的患者和家属们听了,顿时对梅东来大为改观,看着他的眼神里全都带着佩服,觉得这年轻人应该很厉害。 梅东来:… 这时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了起来,往屋里走了几步,客气地跟梅东来说:“这位大夫,看来你针灸技术真的很高,那你能帮你治治这腰吗?我腰扭伤半个月了,什么都干不了,走路都费劲。” 他这一开头,很快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也央求梅东来给他们扎针灸。 梅东来本来很佛系,平时没什么他特别感兴趣的患者,他就自己搞研究,现在好几个病人都围了上来,他就算不太爱出手,也不能说不给治吧。 他只好说:“你们先等一下吧,按顺序来。” 周扬在旁边看了,悄悄跟陈凝说:“今天梅大夫恐怕要忙了。” 陈凝笑了下,然后叫来下一位患者,那患者是位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多岁、 他过来之后,就一脸郁闷地坐下,跟陈凝说:“大夫,我是宋铁锋介绍过来的,他你还记得吧?他说你看病看得准,所以我就来了。” 宋铁锋?陈凝想起来了,他是市人武部部长,他爱人之前在402病房住院,就是长期腹泻不愈。 当时他特意请来了京市的专家,最后专家给出了灌肠治疗的建议,以调整患者体内的肠道菌群失调证,但是病人坚决不接受这种方案,最后就把她请去了。 这个时候他爱人已经快痊愈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出院。 陈凝听到这儿,便点了点头,说:“当然记得,他爱人现在应该还没出院吧?前天我去看过一次,恢复得还不错,估计没什么问题了。那你呢?是哪里不舒服?” 那男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特别郁闷,他苦着脸说:“大夫,有些话其实我也不想说,因为说出来不那么好听。但这病把我折腾得太难受了,我怕不说出来,影响你给我看病,所以我还是得说。大夫你别不爱听就行。” 陈凝忙说:“不会的,医生每天接触的病情很杂,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只要是跟病情有关的,我也希望你能说实话。” 这时靠墙的长椅上坐了三个人,一女两男,门口也有人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这男人的话勾起了好几个人的兴趣,他们也想听听,这人到底想说什么,有多不好听呢? 这些人正胡乱琢磨着,就听到那男人说:“大夫啊,我这病都得了有七八年了,不是什么大病吧,但也太烦人了你知道吗?就是我有时候想放屁,却放不出来,这个气排不出去,堵得可难受了。” 他话还没说完呢,门里门外偷听的几个人就笑了起来。 只有靠墙坐着的中年妇女不笑,她不但不笑,还烦燥地看了眼周围的人,似乎看谁都不顺眼。 周扬倒还憋得住,他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这种程度的问题还不会让他发笑。 陈凝脸上也没什么变化,见这患者的话被笑声打断,她就说:“还有什么症状?尽管说,你说得越详细越好。” 那男人不快地看着那几个发笑的人,不满地道:“你们笑啥笑,我说正经事儿呢,有那么好笑啊?” 那些人这才憋住笑,但仍竖起耳朵听着。 这时那男人才接着说:“我这整个前胸,包括胃这个地方,全都闷闷的,发胀,很不舒服。也不疼也不痒,就是不舒畅,有时打个嗝,那我就能舒服一点。但这个嗝也不容易打出来啊,有时候感到有嗝了,想着打出来能舒服点,可是总也打不出来。” 周扬在旁边听着,心想这人得的病会不会是气机不畅呢?如果用梳理气机的方法来治,会不会有效? 他正琢磨着,就听到陈凝又问那患者:“腹部呢,什么感觉?” 那男人连忙说:“肚子也胀,把肚子都撑大了,里边全是气,胀得厉害啊。摸起来也硬硬的,可是我吃饭真的不算多,就算饿的时候,那肚子也一样胀。七八年了一直这样,可太烦人了,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一天吃多少东西呢?” 陈凝点了点头,又问起了二便,那男人便说:“便不干,是软的,而且不怎么成形,肚子里整天有气在窜,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以前找过不少大夫了,给我开的药我吃了也没用啊。” 陈凝略一思索,让他把毛衣撩起来,贴身的衣服仍穿着,随后她伸手往他腹部按了按,发现他肚子虽然胀气厉害,显得肚子比较大,但不是很硬的那种,还是有软度的,便问他:“大夫给你开的有没有理气药?” 那男人听了,立刻点头:“有有,有两个大夫告诉我说我气机不畅,吃点理气药应该能好,可是我吃了没用啊?” 周扬:…难道他想错了? 这时陈凝却说:“你这种情况,用越鞠丸配白头翁汤来治,可能会有效果,你要不要试试?有效的话,两周左右就能有比较明显的感受。” 那男人一听,这个药方以前的大夫没给他开过,那可能会管用。 再说宋铁锋跟他讲过,这个大夫治病确实很厉害,别看年轻,但已经治好过不少疑难病了。所以他很愿意试一试。 他当即点头说:“当然要试,大夫你给我开吧,我拿回去吃一段时间。然后再过来跟你说是什么反应。” 陈凝笑着说:“行,那你就过来吧。” 说着,她在处方笺上写下了药方,药只开了五味,几味药里就包括栀子。 中年男人拿着药方走了,陈凝看了眼周扬,告诉他:“像这种腹部胀气,胸膈郁闷不舒的情况,用越鞠丸是很合适的。这个药运用的比较广泛,你今于下班后如果有时间,好好研究下这个药方,把他的病例多找几个,思考下它的使用条件和范围。” 周扬对刚才那男人的样子记忆很深,也看到了他肚子的情况,他便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这回又学到了。 跟着陈凝学习,学习进度就是快,他每天都感到自己在进步。 这时另一位患者走了过来,这是一位中年妇女,她走过来时,眼神里便透着明显的不快,看谁都挺不耐烦的。 哪怕她坐到陈凝面前时,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可还是能看出来那么点意思。 周扬在旁边看了,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欠她钱,她怎么这样呢? 再说她是来找陈凝看病的,陈凝是大夫,一般人来找大夫,再怎么说也会客客气气的吧。 陈凝倒没什么异样,她和气地问这妇女:“你哪里不舒服?” 那女人烦燥地呼出一口气,说:“我就是烦,特别烦啊。” “我一天看谁都烦,看什么事都不顺眼,我也知道我这样是不对的,很不好,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现在在家里也是这样,动不动就烦,还爱发脾气。现在我家里人,包括我爸妈我孩子都躲着我,就怕几句话不对就吵起来。” “其实我心里也难受,有时候我恨不得跑到外面没人的地方大喊几声。也有时候我也想跑到坟地里去哭一场。” 旁听的患者和家属都都怔住了,心想这人是什么毛病,不会是精神出现了异常吧? 那中年妇女自己也说:“大夫,你说我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精神上有问题吧?” “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看你都烦。我也知道你是大夫,是给我看病的人,我该对你客气点,但我忍不住,真的。” 周扬:… 梅东来这时候已经给郭所长扎完了针灸,正在休息,听到这个女患者的话,也好奇地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他想看看到底是哪位患者这么勇,居然连陈凝都烦。 旁听的患者和家属们也都很惊讶,打量过那中年妇女之后,他们便都看向陈凝,想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她不会生气吧? 陈凝脸上神情如常,仍然和气地说:“把舌头伸出来吧,我看一下。” 那妇女当即听话地伸出了舌头,陈凝看完之后,告诉周扬:“你也看看她这个舌像。” 周扬看了一眼,便说:“是舌质红,苔白吧。” 陈凝点头,说:“没错,她这是半表半里之证。之所以会看谁都不顺眼,看什么都烦,总想跑到没人的地方去喊去哭,不是因为精神上出了问题,只是患了一点小毛病,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妇女一听,面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追问道:“大夫,你是说,我精神上没问题啊?还不是什么大病?” 陈凝笑着点头:“别担心,确实不是什么大病。像这种情况的人不少,只不过别人发病的程度没你这么严重。有挺多人都是这样,动不动就烦,想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发泄。其实病因是一样的,治法也一样。” 那妇女连忙说:“那太好了,大夫你赶紧帮我开药方吧,我也不想老这样下去,再这样折腾下去,家里人都不愿意搭理我了,都说我脾气差,不好相处。朋友和同事也都快得罪光了,这怎么能行呢?” 168 第 168 章 二更 陈凝却说:“不急, 还得再多了解一些情况,看有没有其它兼证。” 患者连连点头,不再催她, 然后陈凝便告诉周扬:“从她刚才的舌像,你看出了什么?” 说着, 她把手指搭在患者腕上, 开始诊脉。 周扬想了想, 说道:“这个小陈大夫你之前给我讲过, 你说舌红的话, 表示有热。但这时候舌苔是白的, 就表明这个热还没有深入到阳明。如果到了阳明,那这个热就很严重了,舌苔得是黄的。万一变成黑的,那热势就特别盛了,属于危证。” “现在她这个热, 应该也不在表了,大概就在半表半里之间吧。刚才小陈大夫你也说了, 她这是半表半里之证。” 陈凝笑了下, 点了点头, 说:“你说对了,如果她的舌苔有黄有白,也表示有热,同样是半表半里之热, 还未深入到里面的阳明。” 周扬表示记住了, 这时陈凝也诊完了脉,放下手,问那患者:“你有没有呕逆的感觉?” 患者想了想, 说:“偶尔是有的,但不是很频繁。” 陈凝又问了她的睡眠等情况,这位妇女一听,就说:“可别提了,我睡觉也不好,心烦意乱地睡不着。你不问我都忘了说这事儿了。” 陈凝告诉她:“你这个病属于热扰胸膈,热由表入里,发散不出去,就会引起人心烦不安。” “这个是轻度的热扰胸膈之证,只要一味栀子豉汤就可以治。” 随后她回头跟周扬说:“栀子这味药能引无形之邪屈曲下行,无论是哪个旮旯它都能到,用来清热除烦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至于这个豆豉,就是解表宣郁的,既能解表,也能解除郁滞,把陷入在身体里的邪气透达到体外。” 周扬拿出笔记在旁边快速记着,就听陈凝又告诉他:“患者这个热在半表半里之间,用豆豉来透达就可以了,如果这热已深入到阳明,用豆豉就不行了。” 这些话不只周扬听到了,其它来候诊的患者和家属也表示学到了。因为他们这些人中,也有不少人曾经有过莫名其妙的烦燥,想喊叫哭泣发作一番。一般人只会把这当成一种不良的情绪,几乎没人会认为这也可能是种病,居然还能用药治? 患者听得也很认真,陈凝说的这番话,她几乎都能背下来。 但她最关心的还是这病要怎么治,听到陈凝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便问道:“大夫,你刚才说的药方,就两味药啊?会不会有点少了?” 陈凝却说:“如果没有其它兼证的话,就这两味药就可以了。但你有呕逆的现象,需要加点生姜,这个写在药方上,但药房不会给你拿,需要你自己回家找块姜,按规定的量切片放药汤里煮。” “另外,因为你有热证,热盛不仅伤津,还会伤气。所以我会在药方里给你加少许炙甘草,以便给你补上这个气。至于别的药,就不用加了,并不是药材的数量越多越好。” 患者一想,这回药方里有四味药了,也可以了,她便说:“行,那就按大夫的意思来开方吧,反正这方面你懂,我不懂。” 陈凝点头,给她写好了药方,交待她去拿药。患者看了一眼,发现陈凝只给她开了三服,她便又问道:“就三服啊?不多开点吗?” “我看有人找中医看病,一吃就是几个月,你这个会不会太少了?” 陈凝笑了,说:“是有那种情况,有的人病情比较复杂,正气已伤,需要调养的时间就会长一些。但你这个没那么大问题,可能吃一两服就好了。” 患者听了,不禁有些惊喜,说:“会这么快啊?” “要是这样,那可太好了,现在我看别人烦,别人看我也烦啊,我是真不想再继续这样了。” 患者又跟陈凝说了几句,见后面还有人等着,这才拿着药方走了。 她走之前,陈凝又交待她,煮药时先煮栀子,后煮豆豉。因为豆豉是解表透达的,如果煮时间长了,它这个透达的作用就没了。而且煮豆豉的时候还要用纱布包上,免得都散在药汤里,煮得跟粥一样,那药汤就不够清,没法喝了。 等送走这位女患者之后,陈凝回头告诉周扬:“这个栀子豆豉汤来治烦证效果很不错,但这个药方太简单,很多时候不单独使用,常常和别的药方放一起合用,这个栀子在整个药方中就起到清热除烦的效果。” 这回不用陈凝下达任务,周扬就主动说:“那我晚上把包含栀子和豆豉的药方理一理,看哪些药方中包括这两味药,再看看它们的功效。” 陈凝笑了下,说:“这么做不错,互相比较,容易做到举一反三。” 梅东来在旁边听了半天,心想这个周扬人挺憨的,但福气也真是大。 碰上陈凝这样的人手把手的教他,他以后要是还没出息,那可真是白瞎了陈凝费的这个劲。 换成他的话,他可真的没那个耐心去指点。 瞎琢磨了一会儿,梅东来去给两个患者做了针灸治疗,又给郭所长拔了针,送他离开办公室,这才坐回到自己的桌前,准备休息一会儿。 这时有个圆脸的大夫走到415门前,探头往里看了看,这人脸上带着微笑,看着特别和气。 周扬转头一看,就认了出来,这人就是精神科的申大夫。他在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来找梅东来的。 梅东来正靠着椅子休息,周扬便过去撞了他一下,说:“申大夫来了,你过去看看,是不是来找你的?” 梅东来一听,马上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申大夫这时也看到梅东来了,他立刻笑着走进来,抬手在梅东来肩膀上拍了拍,打量着他青紫的眼角,一脸笑意,说:“小梅,昨天你受委屈了啊,没事儿吧?回头我给你弄点药膏吧。” 周扬连忙说:“不用,咱们这儿不缺药膏,申大夫你来找他,是不是你那里有合适的病号了?” 申大夫偏了下头,说:“也对,你们中医大夫治这种跌打损伤的小毛病,最擅长不过了,这个药膏还真用不着我操心。” 说到这儿,他才告诉梅东来:“昨天那个患者家属又来找我了,他说他挺想让你给他儿子治一下试试的,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儿子那个疯不像一些文疯子那么省事,人家文疯子话少不惹事,就是行为离奇点,这种情况还算好管。” “可他儿子这个不行,他儿子会打人、砸东西,还会到处乱跑、动辄骂人,这种武疯子是最让家里人头疼的。所以他们特别想试,家属说了,就算治不好,也不怨你。怎么样,下午还去吗?去的话,我让他们把人带来。” “昨天没看住,让他跑了,家属说这回他们家会多来几个人,看着他点。” 周扬看了梅东来一眼,便见他果断说道:“既然家属也愿意配合,那就试试。” 说到这儿,梅东来看了眼陈凝,问她:“小陈大夫,下午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凝想了下,说:“下午要看时间,如果没什么事,那我也想看看你的针法。要是忙不过来,那就先不去了。” 梅东来却说:“你要是去了,或许能碰上你能治的病例呢。” 听他这么说,申大夫不禁好奇起来,他觉得这些中医是真的有点邪乎,连精神病都能治啊? 他心里好奇,便说道:“怎么,小陈大夫也会治这种病?” 陈凝这时候刚给一个病人把完脉,听他这么问,便说:“有些类型的是可以用中医疗法来治的,但也只是一部分而已,并不是哪种都可以治。中医并不能包治百病。” 申大夫笑道:“那也很厉害了。” 这时苏副院长经过中医科的走廊,他跟徐主任正一起往主任室走去,走到陈凝办公室时,正好看到申大夫跟陈凝他们在说话。 他来的时间不长,并不认识所有的大夫,瞧着申大夫也眼生,便问徐主任:“这个大夫是哪个科室的?” 徐主任看了一眼,就说:“这是精神科的申大夫。” 说到这里,他也挺奇怪的,精神科那边跟中医科好象不怎么来往吧? 无论是陈凝还是梅东来,他们来六院的时间都不长,他们什么时候跟精神科的大夫关系这么好了? 不只他奇怪,苏副院长也感到奇怪。他来这一段时间,也听到了中医科的传闻,医院里有人在传,陈凝跟医院里大多数科室都合作过,没合作过的科室几乎快没有了。 还有人开玩笑说,精神科那边应该不会跟陈凝他们合作,因为精神病人真的难治,中医恐怕没办法吧? 可现在精神科的申大夫就来了415,这说明了什么… 这时候他听梅东来说:“我下午过去,小陈大夫如果有空,我会让她也过去看看,有些病人她可以用药物治疗的方式来解决的。” “前天她已经治疗过一个类似的患者,昨天给拿的药,过几天应该就能有反馈了。” 苏副院长:…呃,陈凝和这个梅大夫居然真的跟精神科有合作? 苏副院长在外面听着,不禁一阵愕然,他想他也就两天没来中医科,似乎就有点跟不上最新的形势了。 这个发展趋势,不仅让苏副院长惊讶莫名,就连徐主任都感觉魔幻。 他感觉自从陈凝和梅东来到六院中医科以后,中医科在六院的名头真的是越来越响了。 甚至他们六院中医科在全市的医院里都开始名声鹊起,刚才苏副院长来找他,就说起了一件跟会诊有关的事情。 这时申大夫也看到了苏副院长和徐主任。苏副院长不认识他,但他是认识新来的副院长的。 他就走了出来,笑着同苏副院长和徐主任打招呼,徐主任趁机问他:“申大夫,怎么,你那里有患者要找梅大夫治疗啊?” 申大夫如实说道:“是有这事,不过治疗还没开始,梅大夫下午过去,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不过你们科室的小陈大夫之前已经给一位确诊的精神病人开过药,有没有效果,估计最近就会知道了。” 他跟苏副院长和徐主任又聊了几句之后,就回了精神科。 苏副院长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见陈凝那里暂时没了病人,便招手叫她出去。 陈凝一出来,他就说:“先去一下老徐办公室,有点事要跟你说一下。” 陈凝这几天也没见到苏诚,她知道副院长是个忙人,叫她去主任室,肯定是有事要说。 果然,等他们几个到了主任室之后,苏副院长就告诉陈凝:“小陈大夫,后天有个会诊,你恐怕还得去一趟。” “不过这次不是专门请你,还请了好几个医院的中医大夫,加起来有十几个人。病人也不只有一个,而是两三个。” 陈凝有些奇怪,这种会诊明显透着些不寻常。 果然苏副院长跟她说:“这次会诊,目的是从你们这些中医大夫当中,选出最合适的两个人,等到月底去执行一个重要的保健任务。” 陈凝吃了一惊,顿时想到昨天谢振兴他们提起的那次重要性的全国大会,他们那个办事处就负责选拔安保人员和医务人员,来保障大会顺利召开。 按理说,这种全市性的选拔活动,应该轮不到她吧?她从业时间毕竟太短,在名气上肯定不如一些老大夫。 再说昨天谢振兴也说过,六院报上去的名单里只有黎东方和李大夫,并没有她。这时候怎么会换她过去参与这次考核性质的会诊? 她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副院长,这次应该是黎老师和李大夫去吧?怎么临时换成我了?” “这件事黎老师和李大夫知道吗?” 苏副院长压了压手,示意她不用急,然后告诉她:“老黎知道,他最近要出差,去外省一个医院交流,时间至少在半个月以上,所以他应该是赶不上那次大会了。” “我们院方商量了一下,就跟上级部门和组委会沟通了一下,之后就把黎大夫的名额换成了你。你要是不去,咱们中医科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陈凝想了下,又问道:“真的是这样?” 苏副院长略感奇怪,说:“当然是这样,还能怎么样?” 陈凝没说什么,她觉得这件事只要不是谢振兴刻意主导的就行。如果这是他刻意主导的,那她肯定会多一份戒心的。 苏副院长既然这么说,那就应该不是谢振兴的关系。 于是她说道:“没事,我就是问问。” 苏副院长也没想那么多,他想到刚才申大夫去中医科的事,就跟陈凝商量:“小陈,下午你们要是去精神病科给精神病人治疗,那我去看看,方便吗?” 陈凝:…苏副院长你是不是好奇心太强了? 但她当然不会直接跟苏副院长说这种话,她想了想就说:“你想去当然没问题,不过给精神病人看病,可能不小心会挨打,梅大夫脸上的伤你也看到了吧?就是昨天那个病人打的。今天下午来的病人还是那个人,到时候他说不定还会发狂呢。” 苏副院长完全没把这当回事,他按了按手腕,说:“这算什么?我再怎么说,以前也当过兵,到时候病人如果发狂了,我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陈凝看着苏副院长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真的有点想问问他:……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副院长吗? 她当然不是这么说的,身为下属,不管心里怎么腹诽,真说话也不可能那么随便啊。 她就说:“行,那到时候梅大夫要去的话,我一定找人通知你。” 苏副院长不愿意承认他就是很好奇,特别想知道中医是怎么治这种疯病的。 于是他忙不迭地往回找补:“我主要是想好好总结一下,咱们中医科的业务范围到底能扩大到什么程度。” “这两天我走访了几个科室,也跟你们在其他科室治疗过的患者聊了聊。我就发现,咱们中医治病的范围可真是广啊,当个优秀的全科大夫,真的挺了不起的。可惜啊,我这些年没干临床,是没有机会成为一个临床高手了…” 陈凝连连点头,表示副院长说得都对,等她从主任室出来之后,连徐主任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跟苏副院长说:“副院长,你就承认了吧,其实你就是好奇。” 苏副院长打了个哈哈,说:“没错,你就不好奇吗?据我所知,咱们中医科很少有人治过这类病吧?” 徐主任想了想,说:“那倒是,其实我也好奇,只不过现在有精神病院,医院也有精神科,像这种病人不会往我们这边送的,所以我跟其他大夫一般也没这种经验。” “副院长,你下回要是想去看,直接说不就好了嘛,不用特意找个理由。小陈大夫那么聪明,肯定早就听出来了,可人家还得忍着,想着给你这位副院长面子,不说破。” 苏副院长:… 169 第 169 章 一更 下午两点刚过, 精神科的申大夫就来了,他来的时候走得很快,走到415门前往里看了一眼, 见梅东来和陈凝他们都在,就说:“小梅,人来了, 你现在能过去吗?” 梅东来暂时也顾不上跟他计较这个称呼,立刻站了起来, 说:“我过去看看, 周扬, 你去不去?” 周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不过他在走之前,还是先问陈凝:“小陈大夫,你去吗?” 陈凝这里还有个病人在候诊,她就说:“你们先过去, 等我这边忙完我再去。” 周扬这才跟着梅东来走出去,不过他没急着去精神科,反而跑到了骨科去喊常磊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他都跟常磊商量好了,下午常磊要是有时间, 也会跟着过去帮忙。 办公室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只剩陈凝和那位岁数比较大的老太太。 老太太年纪大了, 耳背, 没有家属来陪同, 还不识字,所以陈凝只能慢慢地跟她沟通。 等她给这位老太太看完病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 这时办公室里暂时没有病人过来, 她就锁了门,沿着走廊往楼梯方向走,准备去五楼看看。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正碰上肝胆科的余大夫上楼,他在楼梯拐角碰到陈凝,连忙叫住她:“小陈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儿?我正好要找你呢。” 陈凝忙站住,问他:“余大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大夫看出来她脚步匆匆,好象有事,便长话短说地道:“我们科室有个脾肿大的患者,治疗效果不理想,你有时间吗?能不能过去看一下?” 陈凝想了下,说:“我现在要去一趟精神科,有点事,如果你那里不急的话,等我回来再过去吧。” “要是急,可以先去问一下李大夫,他今天下午病号不太多。” 余大夫顿时吃了一惊,问陈凝:“小陈大夫,你这回不会是去精神科会诊吧?你真的连精神病人都能治啊?” 作为一个专攻肝胆科的西医大夫,余大夫觉得自己光是专门研究这一个分类,就已经耗费了很大的精力。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陈凝这样,什么科的病都可以治的。 陈凝忙说:“不是,梅大夫最近在研究这个方向疾病的治疗,我就是过去看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余大夫听她这么说,他都想过去看看了。 但他没那么多时间,便说:“那行,那我就不耽误你的事了。你先去,我去找一下李大夫,如果他实在腾不出空来,过一会儿,我再来找你没问题吧?患者现在住院,倒也不是很急。” 陈凝立刻答应了,随后她告别余大夫,继续往五楼走。 刚进五楼走廊往里走了一段,她就听到动物嗥叫一样的声音,闷闷地从一个办公室里传出来。 不远处一个办公室门口,有好几个人在进进出出,还有人在喊:“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陈凝走过去的时候,她就看到苏副院长和周扬一个一边,按住了一个壮汉的两条胳膊,另有两个人跪在地上抱住那个人的腿,四个人合力,生生把那个拼命挣扎的壮汉给固定在原地。 而申大夫则在旁边小心地问道:“小梅,要不要先给他上镇静剂?这闹得太厉害了。” 梅东来正忙着下针,只匆忙地回了一句:“不用,上了镇静剂就不适合下针了。” 陈凝走得近了一些,便看到梅东来的针已扎到那壮汉后脑的风府穴处。 她一看就知道,自己应该是来晚了一点。她来之前,梅东来已经扎了好几针,扎完一针就会拔掉,再下另一针,所以她这次又没看清全过程。 那壮汉此时在仰着脖子低吼,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表情看上去有些骇人。 有个五六十多岁的老汉站在走廊上,又惊又怕地张着手,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帮,只好来回念叨着:“大春,大夫在给你扎针灸哩,说不定扎完了你就好了,你忍着点好不好……” 那壮汉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仍然试图从这些人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这时常磊也在,但他并没有上手。因为人手够了,他再挤上去梅东来就没地方下针了,所以他就在门口守着,免得那个壮汉会挣脱跑掉。 他一看到陈凝过来,就张开胳膊,把她拦在申大夫的办公室外,跟陈凝说:“小陈大夫,里边不安全,你先别进去了,还是站在外边看吧。” 陈凝点了点头,说:“行,那我就在外边等着。” 常磊看了她一眼,连忙收回眼神,重新把注意力投到那壮汉身上。 梅东来下针很快,没过多久就把扎到风府穴的针拔了下来,接着刺入壮汉腮旁的颊车穴。 壮汉仰头叫了一声,眼里竟然涌出了泪,呜呜地叫着:“啊啊…” 这边的叫声传出去挺远,很快楼道上陆续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没多久就来了五六个人。 不过这些人都没有走得太近,只在距离陈凝两三米远的地方观望。 有位大夫便问陈凝:“小陈大夫,这些没事儿吧?” 陈凝估计,梅东来的针刺过程已过了大半,再过一会儿可能就结束了。 她就说道:“没什么大事,梅大夫在给患者扎针灸,一会儿就好,你们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这些人既然上来,就是奔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人都上来了,自然不想走。于是他们纷纷说道:“我们还有点时间,先看看再说。” 陈凝笑了下,说:“真有时间啊?那行,那你们就看吧。”她没告诉这些人,苏副院长此时也在那间办公室里,正弯腰蹶腚地抓着那壮汉的胳膊不放,要多投入有多投入,把亲力亲为演绎得极为生动。 几个大夫便凑得近了一点,但门口还有几个人堵着,苏副院长还背对着他们,这几个大夫竟然没认出来那个帮忙钳制壮汉的中年人就是他们的领导。 这时梅东来已经刺向那壮汉手心的劳宫穴,随着他的刺入动作,壮汉的脸越加狰狞,看得走廊上的老汉心惊肉跳,忍不住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辞地叨叨着。当然他没念出声,但陈凝凭他的口形大概能猜出来,这个老汉在求神佛保佑他儿子能好起来。 在挣扎中,周扬被那壮汉撞到了旁边的桌角上,硬硬的桌角硌到了他的腰,疼得他冷汗都冒出来了。 但这时候梅东来说:“快完了,大家再加把劲,抓住他。” 听到这句话,他连忙忍着痛,长呼出几口气,尽量用另一侧腰使劲,将壮汉一条胳膊牢牢地抓在手里。 常磊看到了,想过去替换,陈凝却叫住他:“现在是关键时刻,先让周扬再顶一会儿吧。” 常磊这才忍着担心,仍守着门口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梅东来终于扎到壮汉头顶偏前一点的位置,扎下去之后他便低吼一声:“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完了。” 这时候他脸上的汗也流了下来,显然这整个针刺过程中,花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消耗的体力却绝对不小。 听他这么说,那几个人自然都卯足了劲,死死地将那壮汉固定在桌子旁边,让他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再乱动,那针万一扎到脑子深处可就麻烦了。 一瞬间,不光是走廊上的老汉一句话都不敢说,那几个大夫也安静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扬累得几乎浑身脱力,心跳得厉害,仿佛心脏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样。 好在梅东来终于把最后一根针拔了出来,收针之后,他脸上一松,跟苏副院等人说:“扎完了。” “呼”苏副院长也长呼出一口气,这时候才感到自己的胳膊酸得不行。 那个壮汉刚才还闹腾得厉害,可是等梅东来把最后一根针拔出来之后,他身子却软了下来,要不是有人扶着,可能就要软倒在地了。 他的两个亲属连忙把他抱住,连声呼喊着:“大春,大春,你这是咋的了,没事儿吧?” 梅东来直起腰,用手抹了把腮边的汗,看了眼那个壮汉,发现他眼里的昏冥之色已减轻不少。 他就说:“先让他缓一缓,观察一下再说。” 几个家属见那壮汉明显还有气在,只是呆滞一些,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没什么大碍。他们就按着梅东来的吩咐,把那壮汉扶到办公室靠里的观察床上,先让他躺着。 那壮汉也不再挣扎,没什么反应,任人摆布。他这样虽然还是挺让人担心的,可至少要比刚才发狂的样子要好上许多,所以那几个亲属都觉得,这个大夫的针灸或许真的有效,因此他们对梅东来很客气。梅东来让他们安静地守着那壮汉,他们就没人敢有什么异议。 这时候苏副院长也缓过劲来,转过头去,往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不只看到了陈凝,还看到了陈凝身后几米开外站着的几个大夫。 他看过去时,那帮人也都看到了他。直到这个时候,他们几个才知道,刚才在里边嘿呦嘿呦使劲帮忙的人居然是他们的苏副院长。 … 偷看副院长干这种活就不说了,上班摸鱼看热闹,看到了副院长身上,还让副院长给撞个正着,这得是什么感觉? 那几个大夫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有个大夫窘迫地说:“苏副院长,您也在这儿啊?” 苏副院长:“…怎么,刚才没认出我?你们上这儿来,是想跟小常一样来帮忙的吗?” 有个大夫连忙说:“啊,对对,我们是听到动静,怕这边有事,就过来看看。现在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工作了。” 说完这句话,那几个大夫你推我我推我的,很快就溜了。 陈凝抿嘴笑了下,随后跟苏副院长说:“副院长,常磊也在这儿呢,这种活你怎么还亲自上手呢?” 苏副院长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他就呵了一声,说:“我就是想体验体验,这个精神病人发病时的破坏力会有多大。这样也能亲身体会到,梅大夫治疗这种病有多不容易。” 陈凝笑着看了眼申大夫,说:“申大夫其实也是这样,他平时面对的患者也比其他科室的要更难对付一些。” 苏副院长郑重地点了点头,说:“这边办公室的布局恐怕得改一改,需要考虑极端特殊情况下医护人员的安全,保卫科那边回头也得跟他们交待一声,让他们没事多来精神科这边巡逻。” 申大夫还真没想到,苏副院长来一趟精神科,他居然还能有这种收获? 这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作为一个精神科大夫,他所面对的压力确实不小,也偶然会碰上极端的患者,以致于人身安全都不能完全得到保障。 现在医院领导能对他们科室的情况重视起来,他自然是受益人。他便高兴地说:“那我就先谢谢苏副院长了。” 苏副院长却摆摆手说:“先别高兴太早,还得打报告跟上级要经费呢。” 申大夫及时地拍了个马屁,说:“这事有苏副院长出马,一定能成。” 苏副院长懒得理他,回头问梅东来:“你没事儿吧?” 梅东来摆手:“没事,不过得缓一缓。” 几个人正说着话,走廊上就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副院长走到办公室门口,往来人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四五个人从楼梯口走了过来。这些人中间有个男人,大约二三十岁,两只手反剪着,被其他的人押了过来。 此时那人嘴里在含糊地喊着,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苏副院长也有点懵了,这刚弄好一个,怎么又来了一个精神病人? 申大夫也走了出来,往那边一看,便皱起眉头,说:“这人又来了?之前给他开药了,是不是没吃啊?” 说到这儿,他回头看了眼梅东来:“小梅,如果这个人也适合用你那种针法,那你还能再扎吗?” 梅东来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今天肯定不行了,我得缓缓。” 这时陈凝也看到了那个人,她一眼看出来,那个人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包括脸和脖子,都比别的人要黄。 这种黄是不正常的,是明显的病态肤色。 一些跟肝胆有关的疾病,会使患者皮肤染上这种颜色,比如黄疸。 但并不是所有的黄都是黄疸,至少这个人,陈凝就觉得不是。她觉得他这种黄,跟他的疯很可能有直接的联系。 她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刚好这时候梅东来也说他今天没办法再出手了,陈凝就说:“这个病人让我来看一下吧。” 苏副院长愣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只看了眼常磊,跟他说:“小常,小周刚才腰受伤了,他现在使不上力。小陈大夫的安全,要靠你了,你护着她点。” 这件事其实不用苏副院长提醒,常磊自己就会做的。苏副院长既然这么说,他当然马上就答应了,说:“放心吧,副院长,就算我出事,也不会让她出事的。” 陈凝笑了下,跟他说:“不用太紧张,不会有什么事,家属不是把他绑着呢嘛。” 这时那伙人走得近了,苏副院长他们也看到,那个人两只手都被家人用绳子给捆住了,想来是怕他胡闹伤人吧。 那伙人很快走到众人面前,申大夫先走了过去,问最前边的中年妇女:“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不是给你们拿药了吗?他吃没吃?” 那家属一脸歉意地说:“一个没看住,药都让他扔水里了。他非说是毒药,说咱们想毒死他,说什么都不吃。” 申大夫:… 几个家属也无措地看过来,申大夫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这时陈凝和气地走过来,问那中年妇女:“阿姨,这是你儿子吗?他有没有验过肝功能?” 那中年妇女看她穿着白大褂,也看出来她是个大夫,她虽然不知道这女孩想干什么,但出于对大夫的尊重,她还是说道:“前几个月验过,因为他身上黄嘛,我们以为他是黄疸,就去验了,大夫说不是,因为他那个什么素不高,是正常的。至于为什么黄,大夫也没说明白。” 陈凝一听,便道:“是不是胆红素不高?” 中年妇女被她一提醒,这时也想了起来,忙点头:“对,是胆红素,是这个词,大夫说这个素是正常的。但他这黄没下去,人又疯了,这都三个月了,也不见好。以前也没这毛病啊,谁也说不清他这病是怎么得的。造孽啊!” 陈凝微微点头,上前把手指搭在那男人腕上,中年妇女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申大夫便在旁边解释,说:“这位是中医大夫,她虽然年轻,但医术很不错,让她给你儿子看看,或许能从中医方面找到治疗的思路呢。” 那家人对陈凝尽管半信半疑,但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好在旁边看着陈凝给那男人诊脉。 片刻之后,陈凝跟周扬和梅东来说:“患者身黄,但胆红素正常,我怀疑他这个黄是因为瘀血阻滞于体内,导致新血生不出来,机体失于濡养,才会发黄。刚给他诊过脉,他这个脉像挺明显的,脉沉结,主邪气结聚。” 梅东来反应很快,听到这里,已隐隐猜出这个患者的病因是什么了。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这个人的病,由陈凝来开个药方,就可以治了。 他便说:“这样的话,再看看他的舌苔情况,看有没有瘀斑?还有小便情况也得了解,是不是自利?” 陈凝朝着他微微一笑,说:“你说的对。” 周扬脑子里似乎闪出了什么,但他一时半会抓不住,所以他还没想到梅东来和陈凝为什么会这么说。 而苏副院长的理论基础很扎实,他竟然听出了一点问题,就在旁边问陈凝:“小陈,你是说,患者这个病,可能是蓄血证?我记得仲景书里所说的蓄血证就会有发狂的症状,跟这个病人的情况还挺符合的,对吗?” 170 第 170 章 二更 陈凝和梅东来对视一眼, 心想这位副院长虽然临床不行,但他们一说,他就能想到点子上,这说明他当初在学医的时候, 也是下过功夫的。 这样的话, 他们要和副院长沟通专业方面的事情,倒是容易多了。 苏副院这么一说, 周扬也想了起来, 之前陈凝让他重点看过蓄水证和蓄血证的。他看是看过了, 但没有亲眼见过这种病人, 一旦要用的时候,一时半会就没想到那方面。 想到这里,他便伸手在患者小腹部几个部位按了按,然后告诉陈凝:“小陈大夫, 患者少腹硬。” 陈凝一听, 就知道周扬也想到了,她笑了下,说:“你再看看患者的舌苔。” 周扬便伸手去扒开患者的嘴, 还跟他说:“伸伸舌头, 我看看。” 患者神志不清, 嘴里胡言乱语着, 他妈在旁边又劝了几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但还是把舌头伸了出来。 陈凝立刻走过来, 便看到了他舌头上的瘀斑。这些瘀斑很明显,看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周扬和苏副院长也看到了。 苏副院长就说:“照这样来看,他这个瘀血还挺严重的。” 陈凝点头, 又问那中年妇女:“你儿子平时小便多不多?” 中年妇女立刻说:“多,他总上厕所,一去就得让人跟着,可麻烦了。要不看着点,还能尿身上,愁人啊。” 陈凝抬手又往那患者小腹部按了按,几个方位全都按过之后,便确认周扬刚才说的是对的,患者果然少腹发硬,结合他舌头上的瘀斑,以及脉沉结、小便自利和发狂这些征象,这个病因就很明白了。 她便跟梅东来说:“梅大夫,我觉得他这个病就是蓄血证重证,需要抵当汤来治疗,你什么意见?” 梅东来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就说:“患者这个病,就是瘀热结于下焦,且瘀大于热引起的。这些症状,包括发狂、小便自利、脉沉结和舌有瘀斑,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起。用抵当汤的确对证,换个药,就达不到这样的力度了。” 苏副院长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个商量,没插话,可那中年妇女却有些急了,她连忙问道:“大夫,你们是说,我儿子这个病,有救?” “那他吃了药之后,是不是就不疯了啊?” 陈凝见她着急,就告诉她:“有没有救,先想办法让他把这个药吃下去再说。” “在服药之前,我们需要先跟你说明一下,这个药方为了达到破血逐瘀的效果,比较峻烈。像他身体里的瘀血情况,用药轻了,也没什么用。” “但我们在开药时,会注意一下药量,刚开始时,药量不会开大。” 听她这么说,那中年妇女居然弯下膝盖,要给陈凝和梅东来下跪。 常磊反应快,连忙把她扶住,没让她跪下去。 中年妇女便哽咽着伸出双手,连连向陈凝和梅东来哀求道:“大夫,求求你们一定帮帮忙,只要能让他好一点,不像现在这么疯,我们家属就心满意足了。” “用药的事我们也不懂,你们大夫看着来就行,我们没什么意见。” 陈凝这才说:“行,既然你们没意见,那就给你开方了,这个药方可能不太好喝。家属想点办法,一定要看着他把药喝下去。” 周扬心想,抵当汤里包括水蛭和虻虫,这两种药是活血化瘀功能最强的药,水蛭还好,虻虫这东西就不好闻了,虽然是炒过之后才用的,可炒过之后也不会好闻到哪儿去。 家属当然不知道这些,其实就算他们知道,也会想办法把药给那个患者灌下去的。 因为这个疯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家里人都被折腾得人仰马翻的,恨不得患者马上就能好起来。 陈凝给开过药之后,那家人拿着药方,又押着那个患者,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苏副院长晃了晃刚才被抻到的膀子,说:“这个药能不能治肿瘤?我好象听谁说过。” 陈凝点了点头,说:“可以的,一些肿瘤在治疗时也会用它来破血逐瘀,像子宫肌瘤、卵巢囊肿还有肝硬化、脾肿大,也有可能会用到,不过这个药很猛,虚证病人肯定不能用。在使用之前,需要严格辨证的。而且刚开始的时候,水蛭和虻虫的量一定要少,最初用量在3-6克之间吧。” 苏副院长点头,说:“是啊,它这个破血逐瘀的作用太强了。水蛭、虻虫,还有酒大黄和桃仁,一个药方四味药,好家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有地上种的都有,水陆空全齐活了。” 周扬不禁笑道:“副院长,您这一说,我想忘了这个药方都不可能了。” 苏副院长“呵”了一声,说:“当初我要不是响应号召去参军,从部队转业之后又做了行政工作,我现在也是个厉害的大夫了。你小子好好学吧,我当年的基础可比你扎实。” 周扬不禁暗暗腹诽,心想您是院长,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陈凝则笑道:“您现在不是大夫,却是大夫的领导。咱们这些当大夫的,得听您的,这样不是挺好吗?” 苏副院长则说:“其实我有时候还是想试试当大夫是什么感觉。不过也不可能了,岁数这么大了,重新开始跟师做临床,也太晚了点。” 说到这儿,他看了下表,跟陈凝说:“小陈,后天你去参加那次考核性的会诊,你跟老李一起去就可以,到时候我就不过去了。” 陈凝点头,心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出去会诊了,不需要苏副院长总跟着。再说他也是个忙人,要管的可不只是一个中医科。她就说:“没事,有李大夫跟我一起去,没什么问题。” 苏副院长现在对她也挺放心的,临走之前告诉她:“这次考核不用执着于结果,正常发挥就行,都选不上也没什么关系。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他就离开了精神科,陈凝也很快回到四楼。至于梅东来,他还要观察下那个接受了针灸治疗的患者,一时半会还回不去。 这两天季野和季深两兄弟都没有回家,都挺忙的。陈凝下班之后,跟季婉和季老太太聊聊天,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早上,她刚到单位不久,徐主任就来找她,跟她说:“时间差不多了,你现在就跟李大夫出发吧,会诊地点在金秋医院,到了之后你们去金秋医院院长室等着就可以。” “如果下午能赶回来,那你们俩再接诊,赶不回来就直接回家吧。” 陈凝这时还没换工作服,听他这说,便背着包从办公室里出来。 周扬也知道这次会诊要去的大夫比较多,有十几个,他就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这次我就不跟你去了,恐怕不太方便,你跟李大夫一起走,骑车时别走散了。” “去金秋医院那个路段,有一段路在修路,不太好走,大马路都被挖开了,跟开膛了一样,有沟还有土堆,你骑车一定要小心点。” 陈凝见他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便笑了笑,说:“我又不是小孩,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扬却说:“我不跟着就是不放心,如果你那边结束得晚,就直接回家吧。不过金秋医院离你家有点远,回家时也要注意点,别走小路。” 陈凝只好答应:“知道了,我肯定不走小路。” 这时李大夫已经出来了,刚好走到她办公室门口,也听到了周扬这番话。 两个人下了楼之后,李大夫才说:“小陈,你这个徒弟收得还行,还算有点良心。” 陈凝推出自行车,说:“周扬人是不错,有他在办公室里热闹不少,真是挺好一小伙。” 李大夫听她也这么说,竟然小声说道:“小陈,你也觉得小周这个人不错是吧?我也觉得这小伙子厚道,还挺听话。我是没女儿,我要是有,我都想让这小子给我当女婿了。” 陈凝不禁笑道,说:“李大夫,我看您是看中了周扬听话吧,您就是想找个听话的晚辈供您差遣。” 李大夫难得地笑了下:“你这一说还真是,我那两个儿子,没一个像他这么好管的。一个比一个犟,哎…” 两个人一路聊着,李大夫平时在单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时倒是愿意多跟陈凝多聊几句,连家里的事也没瞒着她。 金秋医院离六院多少有点远,两个人骑了半个小时才到。 而且周扬没说错,有段长达两百多米的路段确实在修路,一半路都被修路的人给挖开了,剩下的一半还有一堆一堆的土,整个路段乱七八糟的,确实不好骑。碰到难骑的地方,两个人还得下来推着车走。 从这段路走出来之后,李大夫和陈凝的裤脚和鞋上都是一层灰。 陈凝穿的是低跟皮鞋,用手帕擦一擦,再拂掉裤腿上的土也就干净了。可李大夫穿的是一双黑布鞋,粘上灰之后不小心又蹭上了泥,看上去就没那么干净了。 等两个人到达金秋医院之后,李大夫看到门口有个传达室,便问那传达室里正在看报纸的门卫:“同志,院长室怎么走?” 那门卫正在喝茶看报纸,看得正入神时被打断,他便有些不高兴。 他背着手从门卫室里走出来,打量着李大夫和陈凝,见到李大夫鞋上的泥和不起眼的打扮,便露出轻视之色,不耐烦地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人,找院长干什么?” 他这个态度挺傲慢的,李大夫本来情绪不错,见他这样,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算有点好脾气,那也是在面对病人的时候才有。 因此他不快地道:“我们是六院的中医大夫,来这儿是参加一次会诊。” “麻烦你跟我们说一下,院长室在哪个楼。” 那门卫见李大夫态度也挺硬的,本来有分不快,这时也变成了五分。 他就说:“你说是六院的大夫就是啊?谁知道真的假的?再说我们院长忙着呢,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李大夫脸色当即冷了下来,院长了不起啊?平时韩院长和苏副院长他们见到他,都得跟他客客气气的,哪儿受过这种气。 陈凝在旁边看着,心想这个门卫有可能是金秋医院哪个领导的亲戚,要是普通人的话,未必能得到这个工作?也未必会这么横。 她不想节外生枝,便淡淡地说:“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好了,我们可以找别人打听。这次我们是来参加会诊的,是上级部门发出的邀请,具体细节没必要跟你透露,我们的身份也不需要你来核实。” 说着,她跟李大夫说:“咱们走吧,换个人打听。” 说着,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就要往大院里走。 那门卫当即恼羞成怒,伸臂拦住他们俩,然后他朝着里边喊了一声,很快就有四个男人走了出来。这些人一过来就问那门卫:“肖爷,出什么事了?” 那门卫指着李大夫和陈凝,说:“把他们俩给我拦住,不让他们进咱们医院,他们俩是来闹事的。” 陈凝简直是想不明白这个门卫是怎么想的,他脑子是不是有坑啊? 顷刻间,那几个人已经把陈凝和李大夫围在中间,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们俩。 李大夫也很少见过这样的人,心想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啊?脑袋没毛病真干不出这种事。 就因为他没矮下身段把这门卫当大爷似地供起来,这个王/八蛋就用这一招来报复他们? 他一时生气,都不想进金秋医院的大门了。 什么破医院啊,以为他稀罕过来? 现场正僵持着,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那辆车越驶越近,门卫和那几个男人也注意了。 那门卫看到轿车在往医院门口开过来,连忙说:“都过来,往旁边让一让,别挡道。哎,说你们俩呢。” 陈凝这时候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门卫真把自己当成领导了? 正想着,这时那辆车在他们不远处缓缓地停了下来。很快有个男人摇下车窗,并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着陈凝问道:“小陈大夫,你们怎么在这儿,为什么没进去?” 陈凝这一看,便认出这男人是那天在谢振兴单位碰上的主任。 估计这个主任也是来参加这次考核行动的,不过他们这些大夫是接受考核的人,而这主任的身份则相当于主考官吧? 她当下便客气地跟那主任说:“不是我们不进去,是这金秋医院的门卫和工作人员太高贵,态度刁蛮无礼,不放我们进去。” 171 第 171 章 一更 那位主任跟六院中医科的主任一样, 也姓徐。他长着一张圆脸,看着可亲,可他在听到陈凝的话之后却是一怔, 随后他透过车前方的挡风玻璃, 看向门卫那伙人。 这一看他就发现,那伙人果然呈现包抄之势, 把陈凝和李大夫围在了中间。看样子, 这小陈大夫真不是在夸大事实, 这些人居然把他们组委会请来参与选拔的大夫给拦住了。 他倒不怎么怀疑陈凝说的话,因为他太知道底下一些人的德行了。这种人但凡手里有那么一点权利,就恨不得捧着那根鸡毛当成令箭,在领导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得瑟呢。 而这时候李大夫身上看上去明显有些狼狈, 陈凝的情况虽然好上不少, 但裤脚上一些浅淡的灰还是隐隐能看出来, 估计他们身上的灰都是一路奔波沾上的。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门卫看到他们这样, 就把他们给看轻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门卫来金秋医院上班,走的是哪个领导的门路?可不管是谁,今天把他们请来的外院大夫给硬生生拦在这儿, 那都是对他们工作的不配合。 因此他心里已生出几分不快, 淡淡地看了眼那门卫。 这时那门卫也发现事情不对了, 他没想到轿车上的人竟然会认识那个年轻女孩, 看上去他们之间还挺熟。要是这样的话, 那轿车上的人上去一告状, 他怕自己回头要吃瓜落。 他顿时有些但心,便朝着那几个男人中一个小个子使了下眼色,那小个子立刻溜了, 奔着金秋医院门诊大楼跑了过去。 这时候谢振兴也坐在车里,他就坐在徐主任左手边,因为有徐主任挡着,陈凝还没看到他。 他看到那个门卫的举动,便叫住徐主任,说:“主任,要不咱们先在门口等会,看看金秋医院的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吧。” 说着,他朝着徐主任呶了呶嘴,让徐主任看看那个匆忙跑进楼去的男人。 徐主任便点了点头,说:“也行,听你的。” 于是两个人都在那等着,徐主任探出头来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你先等一下,等会咱们一块进去吧。” 陈凝自然也看到了门卫那伙人的举动,她就跟李大夫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路边,且看看那伙人到底要怎么样,不会是上楼去摇人去了吧? 几个人正等着,又有两伙大夫前后脚地推着车子到了金秋医院门口。 那几个人年纪都不小了,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岁左右。他们都认识李大夫,所以他们一过来,就跟李大夫打招呼,其中一个人还惊讶地问李大夫:“老李,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李大夫冷哼一声,说:“金秋医院的门槛高,连个门卫都高人一等,我就是问下院长室在哪儿而已,那家伙竟然诬蔑我来闹事,还说他们医院的院长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大概是我这幅灰头土脸的样,上不得台面吧,呵…”李大夫说着,自嘲地看了一眼沾上灰土的裤子和鞋。 那几个大夫听了,就算是多少有些涵养,这时候也都感到不快。 一个大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要这么说,那这个门我也进不去了。那边在修路呢,大老远的,我跟老米费了老大劲才走过来。你看这身上又是灰又是土的,容易吗?就因为这让人看轻,那可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还有一位老大夫说:“可把他们金秋医院能耐坏了,真了不起。” 这一点很快得到了在场几个大夫的共识。因为他们都知道,在临川市数个大型医院当中,属金秋医院的医疗设施和环境最好,省市领导如果要治病的话,很多情况下也会选择来金秋医院。 所以在这整个城市医疗界的鄙视链中,金秋医院毫无疑问地成了最顶端的那一个。甚至连某些在金秋医院工作的人,都觉得自己比其他医院的职工高人一等。当然,这也只是一部分,也不能把金秋医院所有的员工包含进去。 这种事一般人不会明着说出来,但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些大夫这时候也看到了停在门口不动的轿车,有个姓米的大夫就小声问李大夫:“老李,这车是怎么回事?” 李大夫就告诉他:“车里是大会组委会的领导,领导的意思是先等一会儿,看看金秋医院那边怎么回事。” 那几个大夫一听,干脆也都不走了,几个人各推着一个自行车,在轿车后边等着。 天挺冷的,还有点阴,要说一点不冷,那肯定是假话,但大家谁都不想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进去。 门卫看着这个架势,心里早就开始打鼓了。刚开始他真的以为李大夫和陈凝只是两个不起眼的人,以前他也不是没给问话的人脸子看,甚至出口呵斥,谁又敢把他怎么样呢?还不都忍回去了。 哪想到这伙人不但没有要忍的意思,看样子他们还想把这事儿给往大了闹。 他正着急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匆匆从门诊大楼里走了出来,看到那个人出现,门卫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心想自己外甥大小也是这医院医务科的主任,在医院里说得上话,有他在,自己也不至于吃亏到哪儿去。 想到这儿,他心下一定,远远地便朝他外甥招了招手。 可那医务科主任却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医院门口的小轿车,他心里想的可就没他舅那么简单了。 他知道能坐这种轿车的人,就没有简单的人。这摊子烂事让车里的人给看到了,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因此他连忙走上前去,快到轿车门口的时候,他便微微弯腰,看向车窗里的徐主任,微笑道:“几位是来参加中医选拔的领导吗?” “既然这样,那快请进吧,我们院长还在等着你们呢。” 徐主任没动,谢振兴摇下车窗,从车里走了下来,懒洋洋地看了眼那医务科主任,慢条斯理地道:“不着急,刚才这位门卫说,你们金秋医院的院长不是谁都能见的。我很好奇,这个说法是你们医院领导自己说的?还是底下人在狐假虎威、胡说八道啊?” 金秋医院医务科付主任听了心里一梗,不禁回头看了眼那个门卫,心里气得不行,暗骂舅舅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可他还是得想办法把这事儿给圆上,他连忙道:“领导怎么可能说这种话?是这门卫自己喝多了酒,乱说的,回头我一定批评他。” “外面天挺冷的,几位领导快请进吧。” 谢振兴却道:“如果现在我跟徐主任不在场,你们金秋医院对这几位大夫怕是不太欢迎吧?之前我们组委会让人通知过你们,要求你们做好配合工作。可你们这门卫竟想把大夫给赶出去,这说明你们的工作没做到位。我想知道,你们医院是不是嫌麻烦,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啊?” “你们要是不满意,那没关系,我们组委会可以重新换地方嘛。临川虽然不是什么特大城市,大医院还是不缺的,像一院,三院,六院,友谊医院哪个不行?除了这些,还有好几个大医院可选的。” 付主任听到这里,挺冷的天,脸上都快冒出汗来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谢振兴话里的不满和讥嘲? 这车上的人虽然不是他们的主管单位领导,可也是市里的人,在市里是说得上话的,当然不好得罪。 他们医院对这个工作安排的确不怎么积极,但这话不能明着说出来。 他只好说:“不是,领导你误会了,我们怎么可能会不满意?这次选拔需要的患者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医院周院长和两位中医大夫也在里边等着,等人都到齐了,选拔就开始。我带几位进去吧。” 他的态度已经很客气了,谢振兴盯着他看了几眼,这才停止质问,神色冷淡地回到了轿车上。他从车里出来之后,并没有看陈凝一眼。但陈凝还是吃了一惊,因为车玻璃不透明,刚才她真不知道谢振兴也坐在车里。 听到他这番话,陈凝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没说什么。 这时候司机启动轿车,将车子缓缓开进金秋医院大院,停在大楼下,然后徐主任才和谢振兴从车上走了下来。 医务科付主任呵斥了那门卫两句,那门卫想反驳,但碍于有领导在,他到底是忍了回去。 随后付主任紧走几步,跟上徐主任和谢振兴,并且客气地跟那几个大夫打招呼,请众人走了进去。 走到半路,他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也暗暗打量了李大夫和陈凝几眼,心里对他们俩很是不满。 刚才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想,如果不是这两个六院的大夫不省心,他今天也不至于丢这个脸,当着这么多大夫的面,让那两个市里的领导好一顿损。 他已经好几年没丢过这么大的脸了,这一想他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因此他把人带到院长室之后,特地找了个空当,把金秋医院参加考核的两个中医大夫找了过去,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 其中一个大夫皱了皱眉头,说:“这不好吧?医学讲究实事求是,治病救人才是最根本的,用医学技术来打压人,这不合适。” 付主任也知道那人油盐不进,是个学术呆子,他也没指望那个大夫太多,便看向另一个大夫。 这位大夫年纪刚到四十,对一个中医来说,算是比较年轻的。而这个人也确实想往上走一走,这次选拔,这个古大夫就很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意思。 他就说:“付主任,这事我会看着办的。不过我想应该不难办,六院那边行事也真是有点荒唐,居然派了这么年轻的女大夫过来,这样的人,可能都不需要我们干什么,她自己到时候就会露怯。” “如果有必要,我推一把就是了。反正她一个小年轻也没资格去这种规模的大会上当什么保健医。” 另一个大夫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他们几个很快又去了院长室,等来参加考核的大夫们都凑齐了,金秋医院周院长便派付主任把人都领到了呼吸科特意腾出来的两间病房。 他们先进了第一个病房,这个病房地方比较大,为了能让这些大夫全都进来,病房里只留了一张病床和几把椅子。 等陈凝等人进去之后,他们就看到,一个年纪在六七十岁的老人正半躺在病床上,呼呼地喘着气。 他这个喘气的动作,就像拉风箱一样,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喘得颇为严重,而且还时不时咳几声。 他身下则垫着两床被,此时他身边围着两个家属,那两个人正一人拿着一个毛巾,不断地在他脸上、脖子上和胸腹部擦拭着。 可就算是这样,患者身上还是陆续有汗冒出来。 陈凝和李大夫等人一看,心里都在想,他这个汗流得也太严重了啊! 有的大夫心里则在想,这是发汗发得太过了,还是别的原因导致的? 付主任看了众人一眼,随后把呼吸科的主治大夫叫过去,说:“你给各个医院的大夫交待一下病情吧。” 172 第 172 章 二更 呼吸科主任是西医, 付主任说完,他就走上前,跟来自各大医院的中医说道:“患者今年69岁, 五天前来院就诊,确诊为肺炎。当时患者高烧40度,病情比较急, 我们给予了抗生素输液治疗, 也给他做了止咳平喘的措施, 现在他的体温已降至38.5度,但咳喘并未减轻, 而且出汗情况也极为严重。” “他这个病我们医院的中医也来看过, 他们说患者这个是热喘,给开了麻杏甘石汤加减方, 目前患者已服用两天,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趋势。” “所以我觉得这也算是个疑难病例, 就请在场诸位中医大夫看看,怎么办好?他这个喘得着实厉害了点, 还是得尽快想办法。” 说着,他就退到了一边, 把地方让给了在场的中医们。 陈凝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病人,心里略感奇怪, 因为据她的观察,患者是汗出而喘。像汗出而喘这种情况,一般用两种药来治,如果是寒喘就用麻黄加厚朴杏子汤来治。如果是热喘,那就用麻杏甘石汤。 麻黄加厚朴杏子汤证的话,患者舌质应淡, 苔薄白,表示体内无热,才可以这么用。 如果是热喘,患者体内应一派热像,兼见汗出、舌红苔黄或者黄白苔、脉数、口干口渴等热性的症状,且无肾不纳气之类的虚证,那用麻杏甘实汤一般是对证的。这个药治疗实证的热喘效果相当好,临床上的使用率是比较高的。 那为什么这个患者服用了麻杏甘石汤之后没有效果,还是喘得那么厉害呢?难道是她没经过详细的诊断,忽略了某些症状了?陈凝心里暗暗想着。 这时候有好几个大夫排在她前面,在给那老人做诊断,所以陈凝只在心里想着,并没有急着上前。 徐主任和谢振兴也在,他们站在人群后排,没有出声,只静静观察着这些大夫的反应。 他们想挑出来的人,医术高明只是一方面,还得反应快做事沉稳果断,遇到突发状况时要能稳得住大局,并能快速做出正确反应。这样的人,肯定不是谁都能达到要求的,所以他们俩看得都很认真。 过了七八分钟,终于轮到陈凝过去诊断,她便走上前去,先给患者切了脉。诊完脉后,陈凝又看了下患者的舌像,便多少感到几分奇怪。 因为患者的脉是滑数之脉,舌质红且苔黄,这是很明显的热证啊。 但她并没有急着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先伸手摸了摸患者四肢,尤其是肢体远端,离心脏较远的手和脚。 摸过之后,她就发现,患者四肢包括手脚也跟他身上一样,同样是热的,并没有四肢寒凉的现象。 想了想,她就回头问一位患者家属:“阿姨,患者小便情况如何?是清长的还是短赤的?他口渴吗?喜喝凉水还是热水?” 患者家属已经回答了好几个大夫的问题,虽然被问的次数多了,可她还算耐得住性子,也知道这些大夫都在为他们家老爷子做诊断。她心里虽然挺着急的,但是耐心地告诉陈凝:“我爸小便是黄的,是深黄那种,甚至有一点发红。他口渴也比较厉害,热水他不喝,一定要喝凉的。” 这个问题好几个大夫都问过了,此时有好几个人跟陈凝一样,心里也感到不解。 因为患者这个病情,应该就是麻杏甘石汤证啊,是明显的热像无疑,而且他并没有外热内寒的真寒假热这种情况,患者他就是真热。 有的大夫打量着患者不断冒汗的样子,心里起了几分疑惑。有的人心里在想,这个麻杏甘石汤之所以没起作用,是不是因为患者他这汗冒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而麻黄又有发表作用,可以发汗,那服完这个药之后,患者是不是有点受不了了呢? 陈凝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她心里已经确认,患者的病情其实不复杂,主方就应该用麻杏甘石汤。至多加一些祛湿祛痰和止咳的药,但不管怎么加,这个麻杏甘石汤都要起最主要的作用。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这时,旁边几个大夫在传看着病历,此时那病历传到了陈凝这里。 她便伸手接过来,打开之后,她不只看了医生记录的各种症状和处理方案,还特意看了一下医生给开出的药方。 这一看,她就怔住了,因为那中医给开出的药方中,根本就没有麻黄。 麻杏甘石汤方中,一共只包括四味药,就是麻黄、杏仁、甘草和石膏,现在少了这一味最重要的麻黄,那这个药方怎么还能叫麻杏甘石汤呢? 刚才金秋医院的大夫说,他们给患者开的是麻杏甘石汤加减方。按字面上的意思,还真能叫加减方,可他们减掉的却是最重要的一味药。少了这味药,这个药方就完全变了,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凝看到这里,又把剩下的两页翻完,然后她便疑惑地抬头,问那呼吸科主任:“病历上这个麻杏甘石汤方是哪位大夫给开的?这里面的麻黄呢?” 之前医务科付主任找出去的米大夫也在这里,他就是金秋医院的中医。这个药方虽然不是他开的,但他知道的要比陈凝早。 他便站出来说:“小同志,麻黄发汗作用很强,你不知道吗?患者现在的情况,你应该看到了吧,汗出如浆是不是?现在他都这样了,你还给他用麻黄,是觉得他汗出得还少了吗?” “如果再给他发汗,你觉得患者能撑多久?” 米大夫这番话说完,有的大夫虽然跟他想法类似,对他这个说话的态度却有些不满,觉得他这样说话,好象在刻意针对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似的。 再怎么说,这姑娘也是在场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哪怕医术没那么厉害,可她能被六院派来,应该也不会太差。就算医术上见解不同,金秋医院的大夫多少也应该给人留点面子的。即使要质疑,也完全可以换个相对和缓的态度嘛。 谢振兴站在人群后边,往付主任那边瞟了一眼,随后他眼角微抿,眼神冷了下来。 友谊医院和三院也有中医来了,这几个人跟陈凝虽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他们都听说过陈凝的事,知道陈凝的医术确实很高,跟普通年轻人不一样。 有个三院大夫虽然也觉得患者这种情况不适合用麻黄,但他还是站出来,跟米大夫说:“这位同志,大家都是大夫,彼此之间,应该本着合作的态度来好好商量下,看看患者这个病该怎么治。” “刚才你们医院的大夫也确实说过,你们给患者开的是麻杏甘石汤方。那这个方子既然没了麻黄,它就不该叫这个名了,小陈大夫问一声又有什么问题呢?不是很正当的吗?你真没必要这样用言语挤兑一个年轻姑娘。咱们就事论事,别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 这位大夫跟彭英关系也不错,自然要护着点陈凝。再说他又不是金秋医院的大夫,犯不着怕金秋医院的人。 他说完之后,友谊医院一位大夫也说道:“麻杏甘石汤里没有麻黄,那你们就不该叫这个药方为麻杏甘石汤。哪怕换个名,表达得也更为精准些。也不至于让咱们这些大夫都误会吧?要不是小陈大夫仔细看过了病历,大家伙还真误解了。” 李大夫本来也想说两句,现在有现成的嘴替,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也就没再站出来。但他还是冷哼了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金秋医院几个大夫顿时有些尴尬,但他们得承认,刚才米大夫对那小姑娘说话的态度真的太冲了,挺没风度的。他那个年龄,比人家小姑娘快要大两轮了,怎么能这样呢? 金秋医院另一位大夫便站出来打圆场 ,说:“几位说得确实有点道理,这个药方,既然去掉了麻黄这一味主药,那再叫它麻杏甘石汤加减方就不适合了。” “这个问题我看就说到这里吧,下面大家伙还是好好商量下,看看患者这个情况到底该怎么用药为好?”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周围的大夫们便安静下来,都在心里细细思索着合适的策略。 李大夫眉头微皱,他感觉这个药方中的麻黄还是不应该去掉的。但患者这个汗出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是真正的汗出如浆,身上的被褥都溻透了。这种情况再用麻黄,他也担心出现意外。 一时犹豫,他便没有张嘴表态。 有好几个大夫跟他一样,多少也有类似的想法,但也不是很确定。 周围有这么多同行,大家在业内混了这么久,多少都有些名气,哪个都爱惜羽毛,因此谁都不想当众说错。 所以在不太确定的情况下,竟没有人站出来。 徐主任和谢振兴在他们后边看着,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这些大夫中,哪个更合适。 谢振兴暗暗打量着陈凝,见她忽然像下了决心一样,面向几位大夫说道:“患者高热、脉滑数、舌红苔黄、口渴、小便短赤、汗出而喘、兼有咳证,这不是麻杏甘石汤证是什么?我觉得不需要考虑其他药方了,就用这个药最合适。” “而且这个药方里的麻黄根本就不应该去掉的。因为麻黄它不只能发汗解表,它还有平喘作用。” 听她这么说,米大夫忍不住反驳道:“我们当然会考虑到平喘的问题,药方中也加入了有平喘作用的枇杷叶和桑白皮等药,不一定非要用麻黄吧?患者出汗这么厉害,你应该也看到了,用麻黄能行吗?” 这次他的语气没那么冲,说的话跟有些人的想法也差不多,因此这一次,没人站出来反驳他。 有人以为陈凝会被难住,然而陈凝却毫不犹豫地说:“麻黄的平喘作用是其他药材都比不上的。不管是川贝、枇杷叶还是桑白皮,这些药物的平喘作用都不如麻黄。” “像患者这样如同拉风箱一样的严重喘息,非得用麻黄不可,用别的药不好使。” 这一次,又有几个大夫站到了陈凝这一边,事实证明,患者服过药后,喘得还很严重,这就说明,金秋医院给开的平喘药物没有效果。 陈凝紧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无非是因为患者出汗太多,顾忌麻黄的发汗作用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好几个大夫都暗暗点头。 他们就听到陈凝解释道:“但是,在麻杏甘石汤这一组药方中,麻黄为四两,而石膏则要用到八两。事实上我们在临床用这副药的时候,麻黄与石膏之间的配比可以在1:2和1:3之间,也就是麻黄的量最多只有石膏的一半。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麻黄这味辛散之药能被石膏的凉性所克制住。它在麻杏甘石汤方中所起的主要并不是发表的作用,它的平喘作用会更突出。不仅如此,它还可以帮助石膏将患者体内的热邪透达到体外,很好地起到清热除邪的效果。” 说到这里,她便停顿下来,平静地看着在场的大夫们。 一时间,众人全都静了下来,好多人都在用心思考着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有位老大夫说:“我觉得,小陈大夫说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咱们所使用的药材中,很多药材都有复合作用,麻黄就是一个,根据药方中不同药材之间的配比变化,就可以适当控制某种药材在药方中的作用。” “你比如说在大青龙汤这副药中,它用的麻黄为六两,但石膏只有鸡蛋大的那么一小块。也就是说,这副药中石膏的用量要比麻黄少。为什么这么用大家都知道吧?因为大青龙汤要治的病热势比较轻,但患者肌表严重闭郁,发不出汗来。我们在这里要的是麻黄的发散作用,所以麻黄的量就大。而热势较轻,石膏就要少用,石膏的量少,也不至于克制麻黄的辛散作用。” 另一位大夫也点了下头,颇有些感慨地道:“不同的药量,就会起到不同的效果。其实前辈们在古籍中早就为咱们指出了明路。可惜我们这些人,大概是岁数大了,少了点年轻人的勇气,用药上过于保守了。” 这个老大夫得失心较小,对于去不去参加这个大会的事也不在意。所以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他这些话也得到了好几个人的认同,其实刚才有好几个人跟陈凝一样,也有类似的想法。但他们就是爱惜羽毛,少了点年轻人的锐气,以至于竟没人站出来。最后还要靠这个年纪最小的姑娘来破开局面。 这么一想,有些人多少有些惭愧。 友谊医院那位大夫则赞叹道:“小陈大夫果然有自己的独特想法,难怪你能在咱们医院治好那么严重的一个病,真不错。” 他这一说,其他医院的大夫才知道,这个年轻姑娘居然已经去过友谊医院做过会诊,还治好过严重的病,难怪刚才那位友谊医院的大夫这么肯帮她说话呢。 陈凝客气跟那位大夫点了下头,说:“这件事就先不用提了,咱们还是先确定一下,这位患者的药方到底该怎么开?” “患者的情况不宜再拖延下去,还是要及早处理为好。” 金秋医院的米大夫是想反驳的,可他心里其实已经被陈凝刚才那番话给触动了。 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毕竟也有着深厚的基础,多少都是识货的。因此刚才陈凝解释完之后,他就恍然大悟,哪怕心里再不情愿,这时候他都不得不承认,刚才陈凝说的是有道理的。 麻黄在这个药方中,它的辛散作用确实可以被大量的石膏给克制住。那么它的平喘能力就会大显身手,同时也会有助于石膏的透达。这个道理,不只他想明白了,其他大夫在经过思索之后,基本都表示认可。 见他们没再提出异议,陈凝就没再出声,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众人商量。 有的大夫就说:“我同意小陈大夫的看法,我觉得,以麻杏甘石汤为主药,这副药方中的四味药都不可以去,少一味都不行,但我们可以加上祛湿祛痰的药。” 另一个人点头,说:“加点冬瓜仁、薏苡仁吧。” “芦根也可以用…” 众位大夫既然想通了麻黄可用这一点,那其他的便不成问题。不过片刻,一副兼顾了各种症状的药方便开了出来。 谢振兴脑子里全都是陈凝刚才力排众议、侃侃而谈的模样,那时候的她,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让人想忽略都做不到。他一想到她那个样子,嘴角都忍不住想翘起来。 事实上,陈凝来参与选拔这个事,他真的没插手,确实是六院那边主动换的人。 这个任务,干系比较大,如果没有把握,他也不会想把陈凝推上去。公是公,私是私,这个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可现在他却多少有点拭目以待的那种感觉了,他觉得,凭这第一轮陈凝的表现,她已经够资格被列入他们的预选人之一了。 这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就连徐主任也是这么认为的。刚才徐主任就小声跟他说:“这小姑娘看着不错,可以再观察观察。” 接下来还有一位患者需要这些大夫们一起过去看看,那个人的病情比这个热喘的老人还要严重。 谢振兴很想看看,陈凝一会儿还会有什么表现。 如果陈凝的能力真的可以胜任,那他当然希望陈凝能有参加大会的机会。 因为他到时候也会参与大会的□□任务,如果陈凝能去,那他们之间肯定会有好几天的相处时间。 这时候一位大夫已经按照大家的意见,把最后商量好的药方写了出来,交给患者家属,嘱咐他们按方抓药。如果药是对证的,下午患者的病就能有改善。 金秋医院的付主任眼睁睁看着陈凝非但没被打压下去,反而出了大风头,他心里别提有多堵了。 但他倒也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这个小姑娘跟他原来想的不一样,只怕不好惹。那他还是及早抽身为好,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徒惹一身腥。 想到这里,他就笑着站出来,跟陈凝和其他大夫说:“这位患者的病已经有了明确的诊断,那咱们就到隔壁去看看吧。那边还有一位患者等着,他的病也挺难治的,大家一起过去看看。” 说到这里,他还特意讨好地对陈凝笑了下,陈凝却淡淡地,没有跟他套近乎的意思。 谢振兴一看那家伙,就知道这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人。他暂时不打算做什么,但在方便的时候,他不介意给这种人使点绊子。只是这种事也不必着急,机会到了顺势而为即可。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跟徐主任一起,随着众位大夫进了隔壁病房。他们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他牙关紧闭地躺在病床上,脸色发青,眼睛也紧闭着,这么多人进去他也没什么反应。 看到大夫们来了,一位患者家属急忙站了起来,满脸焦急地恳求道:“大夫,求你们救救我家孩子他爸吧。” 陈凝只看了那个病人一眼,心里便想到,这个病人的病情可比刚才那个热喘患者要严重啊。 那个人即使几天不治,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眼前这个人,就不一定了。 这时有个大夫走过去,看了眼患者紧闭的嘴,试着伸手在旁边掰了一下,却没能把患者的嘴给掰开。 旁边一位大夫见了,便小声说:“哎呀,他这个病挺紧急的,看着像是闭证。” 173 第 173 章 一更 这时其他大夫都已经走了进来, 那几个家属连忙让开,让大夫们能近距离观察那个患者的情况。 患者呼吸声微弱,不仔细听的话, 几乎听不到。他的面色灰扑扑的,没什么生气,更谈不上什么光泽。有细密的汗珠从他的头顶、脸上和脖颈处冒出来。掀开衣服,能看到他身上的汗也像水滴一样在往外沁。 众人一看,都有了差不多的判断,以患者表现出来的症状来看, 他这个闭证很可能是阴闭。 这种闭证跟阳闭相反,是亡阳欲脱的一种症状, 如果不能快速抢救,患者一旦亡阳,那就救不回来了。 闭证分阳闭和阴闭, 如果是阳闭的话,患者表现出来的症状应该是双手握拳, 面色发红, 呼吸声也不可能这样微弱, 肯定得是粗重的, 喉咙中也会不断有痰涌声出现。 可患者并不是这样的, 所以很多大夫都觉得他这个病看着危险,但应该不难确诊。 这个想法在他们分别给患者诊过脉之后,便更加确定了。 有位大夫说道:“刚才我摸过这位患者膝盖以及手足,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他膝盖以下一片寒凉,手肘以下至手,也同样如此, 这说明患者他四肢厥逆的情况很严重了啊。” 另一位大夫也点头赞同道:“没错,刚才我给他诊过脉了,他这个脉是很明显的沉弱之脉。而且大家都看到了,他出了这么多汗,这种出汗法,一看就是亡阳欲脱的表现啊。我们需要尽快给他开出回阳救逆的药,用大剂附子来救,时间门不宜拖得太久。” 他们俩的话得到了好几个人的赞同,李大夫却微微皱眉,说道:“可我觉得他这个情况有点奇怪,你们看,患者牙关紧闭,用手掰不开。如果是亡阳欲脱阴闭的话,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 另一个大夫却说:“但患者四肢冰凉,脉沉细,这一点大家都没办法否认吧?这么多的证据都指向阴闭,不能仅仅因为他牙关紧闭这一点,就否认这么多线索所指出的事实。” 李大夫说的情况,其实也有好几个人注意到了,这的确是可疑的一点。但也的确如另一位大夫所说,除了这一个特异的地方,患者其他种种,都符合阴闭的特征。 这时那位三院大夫很自然地看了眼陈凝,他发现陈凝似乎也在思索,就问道:“小陈大夫,你怎么看?” 陈凝没有附和那些大夫的说法,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阴闭,我再看看。” 他们俩这一说话,不少人便看了过来。谢振兴和徐主任既然已经把陈凝列入到了备选人名单中,自然也会特意留意她的动向。 所以他们俩也看到了,陈凝沉吟片刻之后,又伸手碰了碰患者的膝盖,重新给患者切过脉。然后她便走到床尾,掀开患者脚上盖着的被子。 紧接着,众人便看到陈凝几根手指搭在了患者脚背上,看样子竟是在诊脉。 徐主任不懂,他不禁好奇地问谢振兴:“小谢,她这是在干嘛,脚上总不会也有脉吧?” 谢振兴这阵子还真的抽空看了两本医书,虽然看得半懂不懂的,但他竟然知道,人的脚背上真的有脉。 这个脉叫趺阳脉。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患者手腕上的脉把不出来了,那大夫就可能会去患者足背上摸摸趺阳脉,以此来判断患者是否还有救。 他就小声告诉徐主任:“有的,足背上那个脉叫趺阳脉。我只知道这个名字,详细的我就不懂了。” 徐主任不禁恍然,对陈凝的举动更是多了几分好奇。 现场不只他一个人好奇,就是那些大夫中间门,也有人弄不明白陈凝这个举止用意何在。 如果说患者手腕上的脉已经摸不到了,你去摸足背上的趺阳脉,这个是可以的。 可患者手腕上的脉虽然微弱,却还是比较明显的,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但他们倒也没有出口责问,至于金秋医院的米大夫,这回他倒学了乖,没有再次出口刻意为难陈凝。 李大夫却从陈凝的举动中悟出了什么,等陈凝把手从患者足背上拿下来的时候,李大夫便问陈凝:“小陈,你是不是也觉得,患者身上这些情况,比较矛盾?如果就此判断患者为阴闭的话,证据稍嫌不足啊?” 陈凝点了点头,跟他说:“是,很矛盾。李大夫,你也来试试患者的趺阳脉吧,他这个脉跟寸口脉的表现是相反的,很容易摸出来。” 李大夫听了,眉心一跳,立刻上前将手指搭在患者脚上。刚放下去不到一分钟,他便神色怪异地道:“确实很不一样,跟寸口脉截然相反哪。不信你们来试试,他这个趺阳脉沉实而有力,一息六至,怎么看都不像是亡阳欲脱的征兆啊。” 他这边说完话,其他大夫也开始吃惊起来,好几人都走了过来,轮流试探患者足阳脉的情况。 这一摸,他们便发现,陈凝和李大夫说得是对的,患者这个趺阳脉跳动有力,怎么也不像是亡阳欲脱啊。 有几个人不死心,略一思索。竟然把患者的太溪脉和太冲脉也都给诊了,这一诊,众位大夫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有个人疑惑地道:“除了寸口脉,其他几处脉全都沉实有力,这是不是说明,患者并不是亡阳欲脱?” “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不能用大剂附子来回阳救逆了?” 其他大夫也觉得这事疑点重重,这时有个大夫问道:“对了,刚才咱们都没看到患者的舌像。如果能看到,就可以帮助我们做进一步的判断。” 众人都觉得这个说法是对的,因为如果患者是阳闭的话,那他舌上肯定会反应出来一派热像。相反,如果舌淡苔薄白,甚至舌上一片灰暗,那就表明他就是阴闭。 可有个大夫却说:“患者牙关紧闭,掰不开啊。” 李大夫看到窗台上有患者吃饭用过的匙,他便把那匙拿过来,将匙子把手伸入患者一侧牙缝,一点一点用力,试图把患者牙关撬开。 铝质匙子刮着患者的牙齿,发出阵阵让人牙酸的刮擦声。但李大夫在一番努力之后,还是成功地撬开了患者的牙关。 牙关一开,李大夫便要低头看看患者口内的情况,结果他刚一靠近,一股熏人的臭味道便扑面而来,熏得他一时间门喉头一涌,几乎想吐出来。 离得近的几位大夫全都被波及到,不过他们都是有专业素养的,在被这股味道熏过之后,很快换了几口气,随后又低头看向患者张开的嘴。 这一看,众人便看出来了,患者舌苔黄燥,还有一层厚腻苔。而舌面中间门部位的情况更是骇人,竟然已经有了发黑的征兆。 一时间门,好几个大夫都惊呼出声:“他这个舌像,一看就是严重的热证啊,都这样了,要说他是阴闭,这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没错,这么燥热,看样子是热入阳明了啊。”说着,那大夫伸手在患者腹部摸索一番,发现患者下腹硬实,他就说:“你们摸摸看,他这肚子硬实得很,估计是热结阳明,将水分蒸发出去,以至于燥热难出,大便秘结啊。” 徐主任在旁边听了,抱着好奇的心理,问道:“我插一句嘴啊,我也不懂医,说错了你们别笑话。” 众大夫连忙说没关系,让他尽管问,徐主任这才说道:“我觉得这个患者的情况很奇怪啊,你看他身上凉是吧?哪哪儿都是凉的。可他身体里边怎么又是燥热的,这到底是凉还是热啊?” 这个道理对他来说比较奇怪,这些大夫却都是懂的,有个人就给他解释道:“患者这应该是外寒内热,属于阴阳格拒的一种表现,就是在寒热极端的情况下,阴阳不两立。必得有一方被驱赶出去。” 徐主任大概懂了,没再多问,示意那些大夫们继续。 这时有个大夫却又疑惑地说:“现在看了患者的舌像,怎么看都是阳明燥热引起的阳闭之证。可是我觉得,还是有两个疑点啊。” “你们看,患者出汗是不是特别多?那他这个汗,不是亡阳欲脱而出的汗,那是什么?” “另一个,要怎么解释他这个寸口脉的脉象呢?患者如果真是阳明热甚,那他的脉就应该是有力的数脉,不可能是沉弱之脉啊。” 这两个问题他没弄明白,有的人却想明白了一部分,友谊医院那位大夫便说:“第一个问题其实挺好解释的,在亡阳欲脱的情况下,患者会大量出汗。但是也有热迫津液外出的情况存在,就像这位患者,他体内热甚,这个热就会逼迫津液外出,导致大量出汗的状况。” “你们想啊,夏天天最热的时候,咱们是不是也很容易就出一身大汗哪?这种汗不就是热迫津液外出造成的嘛。” 李大夫也表示赞同:“所以,我觉得,患者出这么多汗,恰恰可以证明,他体内热势过盛,需要尽快投以凉药来急救,绝不可给予参附四逆汤类药。” 他们俩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但患者奇怪的脉像就没人能解释了。 这时陈凝在旁边轻轻说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患者他这个脉,属于特异脉。就是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呈现出这种脉像,即使是没生病的时候也是如此。这种脉,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六阴脉吧。” 六阴脉! 听到这三个字,好几个大夫都不禁瞪大眼睛,随后他们再转头看向那位患者,越想越觉得陈凝说的这种可能性是真的。 如果患者这个脉不是六阴脉,又怎么能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特异现象呢? 所谓六阴脉,就是说拥有这种脉像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他或她的脉像都是沉细弱的,即使是发热或者正常情况下也会呈现出这种脉像。 这种罕见的脉像他们其实是听说过的,但很少有人见过,所以一时半会谁也不会想到这种可能上边。 现在既然解释清这一点,那众人就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患者脚背上的趺阳脉就紧实有力,跟寸口脉完全相反。 有位大夫不禁感慨道:“这种脉像,事先不知道,可真是容易误诊啊。看来完全凭脉诊病,也不完全可靠啊。” 李大夫点了点头:“当然,最好要四诊合参。就算患者没有六阴脉、六阳脉这种特异脉像,也会出现脉证不相符的情况,所以治病还是四诊合参为好。” 他这番话得到了好几个大夫的赞同,有个大夫则说道:“现在有些病人找上门来看病,人往那儿一坐,什么都不说,就让你把脉,然后让大夫通过把脉来把他的症状都说出来,说对了人家才认为你水平够。好家伙,有时候我遇上这种人,我就感觉人家是来考我来了。说真的,这就有点为难人了,有时候这个脉也不准嘛。” 三院那位大夫点头道:“没错,这个就叫以脉困医了。” 那位大夫摆了摆手,说:“先不说这些,现在既然弄明白了这个患者的情况,那咱们得赶紧把药方给他开出来。” 病因既明,那对他们这些大夫来说,开方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很快有位大夫便开始提议:“患者阳明热盛,用大承气汤类药应该是对证的。” 另一个大夫点了点头,补充道:“他这个热势过盛,热迫津液大量外溢,导致患者体内阴液大量流失,所以我觉得在退热基础上,肯定得给他开一些增液养阴之类的药。” 他们俩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有人便说:“可以,用大承气汤加增液汤,以下法解阳明之热,再用存阴之法来补足身体内耗伤的阴液。” “患者阳明腑实一解,其热势自然会得到消解。” 有个在夫则疑惑地道:“患者还在昏迷不醒,需不需要开点开窍的药呢?” 李大夫想了想,说道:“患者神志确实不够清爽。但它这个神志不清不是因为痰蒙心窍,而是因为阳明腑实之证,导致燥结。说白了,就是他身体多日便秘,有燥屎,又有热气不断熏蒸,就产生了混浊难当的燥结之气。这些燥结之气向上熏蒸,自然就影响到了人的神志,这个你们闻闻他嘴里的味就知道了,臭得很,这都是阳明热盛且燥结引起的啊。” “所以这种昏冥,倒也不用什么安宫牛黄丸之类的开窍之品。只要给他用大黄、芒硝、枳实、厚朴等药来清阳明燥金之热,热势一解,神志自清。” “对对,老李说得有道理,他这就是臭气熏昏的,不是痰迷心窍,用不着开窍之品。给他用大承气加增液汤来清阳明之热并养阴就可以了。” 这个结果得到了所有大夫认同,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了。 李大夫见陈凝这时候没吱声,便特意问了她一句:“小陈,你说这个药方可用吗?如果要用的话,你觉得大黄和芒硝得用到多少合适?” 刚才大夫们只是讨论了该用什么药,但具体到开方时,每种药材用多少的量还没有说。 他们都清楚,不同的药量所产生的效果,有时候差距是挺大的。 刚才陈凝的表现再一次让众人认识到,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之所以能来,根本就不是来凑数的,人家是真有本事,所以六院才会特意把她派过来。 现在陈凝再说话,已经没人敢轻视她了。 就连米大夫都在旁边安静站着,他知道,在这两个病例的诊断上,他都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恐怕是无缘进入大会保健小组了。这时候再为难她也没什么意义,因此他也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听着。 谢振兴没说话,徐主任倒是想听听陈凝会怎么说。 因为他现在已经有意把陈凝定为最终的两个中医人选之一了,所以在具体开药时,他还想看看陈凝的能力够不够。 他就问道:“小陈大夫,你说说吧,你觉得开多少合适?” 陈凝想了想,就说:“患者舌体中间门已黑,显示他阳明热势严重。所以让我开的话,我觉得这个大黄得开到30克,至于芒硝,开到20克差不多了。枳实少一点,15克即可,其他药材也开到30克。” 她这番话一说完,米大夫顿时吃惊起来,不过他这次注意看了下李大夫的神色,见他似乎有认同的意思,为了避免最后被打脸,他就选择了沉默。 他没出声,有个大夫却惊讶地站了出来,问陈凝:“小陈大夫,大黄一次开这么多,真没问题吗?” 陈凝早就料到有人会问,她坦然说道:“患者体质素来康健,咱们用这个药方,又是中病即止,我觉得这个药量是可以的,无需再削减。” 那大夫追问道:“可,可这是大黄啊,大黄一次给开30克,这是不是太猛了点。” 另一个大夫也说:“小陈大夫看着年轻,开药确实有点猛了,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190-200 第191章 [VIP] 第 191 章 这时候陈凝所在的办公室门外已经?来了五六个?人, 那些?人都是?从?周边各个?村来的。他们平时有病基本都舍不得花钱找大夫,现在听说有城里大夫过来给他们免费看?病,这些?人就都来了。 来之前, 他们都以为那个?中医大夫会是?一个?老?头子,可他们到了门口之后,却发现坐在办公室里的竟然是?个?年轻的姑娘,她虽然穿着白大褂, 一看?就是?大夫。可她实在太年轻了,几乎没人敢相信她会治病。 一时间, 从?各个?村子赶过来的人们多少都有点失望。但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走了吧, 那不就白跑一趟了吗?于是?有些?人就选择了先观望一下, 先看?看?情况再说。 所以, 现场来的人虽然越来越多, 肯进入陈凝办公室求诊的人却几乎没有, 除了邬站长。 邬站长头天下午去找过石大夫他们,被拒绝了。回家之后他不甘心,就托人打听了这几个?援助大夫的情况, 还真让他打听着了。有人告诉他, 这次派过来的年轻女中医很厉害, 在临川那边有点名气。不少医院遇到疑难病号都愿意请她去参与会诊。 他虽然半信半疑,但他儿?子那张脸再不治, 以后别说找媳妇成?问题,就连给他找个?像样的工作都难。所以他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带他儿?子来了。 众人见邬站长带着儿?子进去,便都挤到门口, 想看?看?这大夫到底会不会看?病。 这时陈凝的眼神已落在邬站长儿?子身上?,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斑驳的白色斑块。但她并?没有任何拒绝和不耐的样子, 反而和气地请邬站长儿?子坐下。 邬站长摸不清她的底细,但他带儿?子过来就是?奔着看?好病来的,自?然会对她客气一些?。所以他一走过来,就客气地跟陈凝说:“大夫,这是?我儿?子,他脸上?的斑,你也看?到了吧?” 陈凝点头,问道:“身上?也有吗?病程多久了?” 邬站长连忙把他儿?子两只袖子往上?拽,露出两只手臂。随后他又?低头弯腰把他儿?子裤子和棉裤全都使劲往上?扯,让陈凝看?那两条小腿。 陈凝这时看?得清清楚楚,患者四肢和他的脸一样,也遍布斑块。这些?斑块中心苍白,周围有着红晕。 看?完之后,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邬站长这才把他儿?子衣服整理好。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儿?子就像一根木头一样,面无表情,任人摆弄,隐隐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 陈凝对他这种态度倒是?不在意,因为像他这种得了顽疾的人,心里经?过了很大的痛苦,时间长了,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心态自?然会发生变化?。不管是?麻木还是?抑郁、燥狂,都不稀奇。 看?完之后,她就问邬站长:“你儿?子患处痒不痒,平时容易口渴吗?” 邬站长跟他儿?子相处时间还挺多的,对这些?情况都了解,他忙说:“孩子爱喝水,应该是?渴的。也痒,他总想抓,我怕越抓越严重,就总拦着他,为这他还跟我生气。”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陈凝没说什么,便开始给患者诊脉,没过多久,她就跟邬站长说:“白癜风属于比较难治的疾病,不过你儿?子这种情况,证属血虚内燥化?风,我觉得可以服药试一试。” 邬站长被不少大夫拒绝过了,别的大夫一看?到他儿?子那张脸就说治不好,所以他这次真的有点怕陈凝也拒绝他。哪曾想到,这位女大夫居然说可以试一试。 那就是?说,她觉得他儿?子这个?病有希望治好呗? 这个?想法让邬站长一下子心头激动,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又?怕期望太大,到时候这期望一旦落空,会更失望。想到这一点,他就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问陈凝:“真的可以试一试?” 陈凝点了下头:“对,可以试试。刚开始服药不会立刻见效,但如果对症,七天内你儿?子的皮肤会有变化?,主要就是?脱皮。大概就是?两三天脱一层皮,次数多了,那些?白斑痕迹就会慢慢变浅,甚至消失。” 听她说得这么详细具体,别说是?邬站长,就连站在办公室门外观望的那些?老?百姓,都有些?狐疑不定了。这大夫说的有模有样的,莫非她真会治? 邬站长心里虽然也不是?很确信,但他选择全盘接受陈凝的方案,陈凝让吃什么药,他们就吃什么。因此他连忙客气地说:“那行,那就麻烦你给我儿?子开个?方子吧,我们回去马上?让他吃药。” 陈凝低下头开始写药方,她开的主药就是?白蒺藜,这味药她给开的量比较大,足足有80克。除此之外还有狼毒,但这味药有毒,不能?多开,她就只写了3克。因为这个?药不常用,卫生院里不一定有,不过她这次过来时,种种药材都带了一些?。像狼毒这种很少用到的,她只带了一包,也够用了。 她把药方递给邬站长,又?告诉他:“我会在这儿?待七天,如果有效果,那在我走之前你就带你儿?子再来一趟,因为这个?药方可能?需要调整一下。至少这药方里的狼毒不能?一直服用,适当的时候要把这味药去掉,换成?其他药材。如果无效,那不来也可以。” 邬站长心想七天就能?看?出来效果,那这事儿?绝对值得做,反正就算治不好,他也没什么损失。他就痛快答应了。 看?到门口还有不少人等着,他就带着他儿?子走了出去。 陈凝他们带来的药材已经?送到了卫生院的药房里,他们到那儿?抓药就可以。 他们父子俩一走,其他人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这时有个?姑娘挤开人群,直接走了进去。 有人认识她,就小声跟周围的人说:“她是?咱们村的,前几天找了个?大夫给她看?病,大夫给她开药了,她吃完药之后,不但没好,还哑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一听,心想这也太吓人了,吃药还能?把人吃成?哑巴? 那这个?年轻女大夫万一也给开错药,他们吃完之后,出点啥事,那可怎么办呢? 这么一想,本来就半信半疑的人就更不敢进来了。 那姑娘身边还有个?中年妇女陪着,姑娘张开嘴,指着自?己的嘴巴试图说话?,却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陈凝一时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情况,好在这时候那戴着围巾的中年妇女告诉陈凝:“小陈大夫,我以前跟彩凤一个?村,金彩凤你知道吧?是?她让我跟秀兰来的。她说你水平高,所以我们就来了。” 陈凝一听是?金彩凤介绍来的,明白了,她就问:“这是?你女儿?吗?她这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妇女一脸懊恼地拍了下大腿,说:“这丫头就是?老?上?火、牙疼,就随便找村里的大夫开了去火药。那药咱们也都吃过,都没啥事。可我姑娘一吃就哑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好?这孩子才18,刚订亲,男方家里听说这事,想跟咱们家退亲,你说这事弄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凝:…她觉得这样的婆家可以直接踹了。幸好还没结婚,这要是?结婚了才发现男方是?这样的,那才真是?倒了大霉。 但她是?大夫,不方便对这种私事发表意见。她就说:“我先把脉看?看?,你们也得说一下,前边的大夫具体开的是?什么药?” 那中年妇女忙从?兜里掏出一张药方,说:“这方子咱们还留着,本来打算以后上?火时照着用的,哪想到这药把我女儿?害成?这样。我咱们哪儿?还敢用啊?” 这时候陈凝已给那女孩诊完了脉,诊完之后,她心想,这姑娘的确是?上?火了,而且是?单纯的热证,没有寒。在临床上?,像她这种单纯的热症还真是?少见。更多见的则是?寒热错杂的疾病,像后者这种情况治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不是?简单清热就可以的。 可这个?姑娘的情况是?真的不复杂,按理来说,就应该清热去火。这时那中年妇女已经?把那张药方递到陈凝面前,陈凝看?了一眼,心道:好家伙,这大夫真是?把能?清热的药全都给加上?了,这个?清热的劲可太猛了,药性也太凉了点。 不光有常用的清热药黄芩黄柏黄连,还有清三焦用的栀子。另外又?加了板蓝根、大青叶。 他这是?没有仔细辩别这姑娘上?火的根源在哪里,上?中下三焦都不分,就把所有能?清热的药都加上?了。这么猛的凉药,还没有加上?一点点温热药来反佐一下,患者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呢? 患者本来就是?身体热甚,一派上?火之像,如果直接用大凉药来对冲,那大凉和大热之间就会有寒热相激的反应。具体到这个?姑娘身上?,则是?让她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陈凝看?明白之后,就和气地跟那中年妇女和她女儿?说:“这个?药方的路子是?对的,不过需要去掉两味药,另外还要加上?少许肉桂。这个?热是?温热的,能?把你这个?药方中和一下,服用完之后,既能?去火,也不至于对身体产生巨大的刺激。” 说话?间,她便重新?写了个?方子,交给中年妇女,同时叮嘱她:“按方服用,不要随便加减。如果你照做,她明后天也许就可以正常开口说话?了。” 那中年妇女和她女儿?听了,顿时都露出惊喜的神情,她们听不懂陈凝说的道理,但她们都听到了,陈凝说明后天也许就能?好,那可就太好了。 中年妇女咬了咬牙,跟她女儿?说:“秀兰,你听妈跟你说,这次你要是?好了,回头爸妈就把老?马家送过来的彩礼给退了。这回不是?他们家要退亲,是?咱们家要退。” “这样的婆家要不得,你幸亏是?没嫁过去,这要是?嫁过去了,万一你出点啥事,他们都能?把你给扔了。反正这种人我是?死活都不能?跟他们做亲家的。” 秀兰低垂着头,眼里露出难过之情,吸了吸鼻子,显然提起这事儿?很难过。但她最?后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陈凝看?了一眼那中年妇女,心想这位妈妈真是?个?明白人,不想把自?己女儿?推到火坑里。她便笑着说:“大姐,你说得太对了。” 门口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人也跟着谴责男方家不厚道,但有人心里却在想,这种事换成?谁,谁都有可能?反悔的,毕竟没人愿意娶个?哑媳妇。 但想是?这么想,他们不敢当众说出来,怕说出来让人骂没良心。 这时那中年妇女带着她女儿?走到门口,她发现那些?人都挤在门外。一会儿?功夫都快有二十?个?人了,可就是?没人进去。 她就奇怪地说:“你们都在这儿?站着孵蛋呢?怎么没人进去看?病?信不过人家大夫?人家金彩凤的病都是?这位大夫给看?好的,平时你们想找她治病都没机会。现成?机会在这儿?摆着,还没人动,是?不是?傻?” 这中年妇女是?个?泼辣的,话?说得损,但话?糙理不糙。在场的人都知道金彩凤,一听她的病都是?这个?大夫给看?好的,有人对陈凝的医术就信了几分。 于是?马上?有个?中年男人走了进去,有个?人跟他争抢,没争过他,那人就跟他说:“牛大勇,你那嘴臭哄哄地,太熏人了。一会儿?跟大夫说话?时别对着人家,小心把人熏着了。” 那个?叫牛大勇的中年男人回头瞪了那人一眼,说:“一边去,哪儿?都有你呢?” 那人嘿嘿笑着走了,这时门口有个?护士不高兴地过来跟周围的人说:“刚才让你们拿号,都不拿,现在乱挤什么?想看?病就来排号,再瞎抢就别看?了。” 小护士这一顿训还是?很有用的,很快就有好几个?人去她那里拿了号码牌,准备让陈凝给他们看?病。 陈凝很快就给这个?叫牛大勇的人做完了诊断,这个?人总感觉肚子里堵塞,好象塞着东西一样,食欲也不好。还经?常恶心想吐,他又?有便溏的情况。 之所以会呕逆,是?因为他有胃热。与此同时他又?有便溏的情况,那这就是?脾寒。 在人体中,脾宜升,胃宜降。这才是?身体正常时应该出现的表现。胃热会导致胃气难以顺利下降,而脾寒则会对脾气的升发产生影响,两相结合,这个?升降的过程就都受到了阻碍。 而脾胃为身体的中枢。这个?中枢的升降一旦出现障碍,那对身体气机的运行自?然会产生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胃热脾寒的患者会有肚子里发堵或者胀肚子的感觉。 她直接就给对方开出半夏泻心汤的方子,这个?药方用得很广泛,临床应用的机会非常多,可以治很多病。只要抓住胃热脾寒中间痞的病机,就可用这种药。 整个?看?病过程很顺利,这个?叫牛大勇的人也没有什么异议,看?完病他没着急走,拿着药方仍在门口看?热闹。 陈凝也没管他,连着又?看?了好几个?患者。 这时有个?男青年走了出去。他手里也拿着陈凝给开的药方,牛大勇跟那人熟,便把那药方拿了过去,说:“让我看?看?,大夫给你开了什么药?” 他认的字还蛮多的,这一看?他就发现,陈凝给他们俩开的药方居然是?一样的,都是?半夏泻心汤。 牛大勇当即就愣了,那男青年不识字,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就想把药方扯回去,嘴里还说:“大勇哥,你老?抓着我药方不放干什么?我还准备去抓药呢,给我。” 牛大勇却把手撤回去,说:“先别急着去拿药,雷子你告诉我你要看?啥病?” 那男青年愕然指着自?己的脸,说:“你没看?我脸上?这一堆疙瘩吗?我想看?痤疮。” 牛大勇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激动了,他说:“你看?痤疮,我要看?的是?恶心胀肚子,咱俩这病不一样吧,那大夫为啥要给咱俩开一样的药啊?” “这,这是?不是?糊弄咱们这些?乡下人,随便给开的啊?” 男青年吃了一惊,说:“啥?咱俩的药一样?可咱俩不是?一个?病啊?” 周围的百姓一听,也觉得不理解。有的人难免就会觉得这个?大夫是?乱开的,要么是?水平不行不会看?病,要么就是?觉得他们是?乡下人好糊弄。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愤愤,连拿到号牌的人都不打算进去了。 陈凝听了牛大勇这番说辞,微微皱眉,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淡淡的。 这时隔壁的石大夫听到这边的动静,感觉到不对,正打算过来了解情况,帮忙劝解或疏导一下。这时走廊上?出现两个?身穿军装的身影。他回头一看?,便看?到来人是?昨天送他和陈凝到卫生院的赖万军赖副团长。 赖万军这时也察觉到走廊上?的情况不对,似乎有人在针对陈凝,现场的气氛明显有些?紧张。 他脸一沉,淡淡地扫视一圈,说:“怎么回事,你们都围在这儿?要干什么?” 周围的看?到他那身军装和威严的脸,多少有几分畏惧。但牛大勇还是?大着胆子说:“我跟我们村的雷子得的是?不一样的病,他是?痤疮,我是?胀肚子恶心。可是?这大夫给咱们俩开的是?一样的药。我们不明白,就想问问也不行吗?” 他现在当着赖万军的面说话?,就没了刚才的气势,虽然还是?提出了质问,但语气要委婉了不少。 石大夫在旁边冷笑一声,说:“我说你这位同志是?不是?有点欺软怕硬啊?咱们这几个?大夫是?免费给你们看?病的,分文不取,又?不占你们什么便宜。” “可你们呢,你刚才那是?问吗?你那是?什么都没弄明白,直接就开始闹啊。也不好好问问人家大夫为什么要这么开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就在这闹上?了。我说你们想干什么啊?” 赖万军听了,脸一沉,锐利的眼神盯着牛大勇,质问道:“是?这样吗?刚才你要在这儿?闹事?” 第192章 [VIP] 第 192 章 石大夫这一番质问, 让周围的群众也觉得,刚才牛大勇的表现确实过激了。他还没问问人家大夫是?怎么回?事呢,就喊上了。 这几个大夫确实是?来免费给他们?看病的, 分?文不取。都这样了还闹,这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显得他们?这些人太不知好歹了。就算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得好好问问, 不应该跟人耍态度的。 想到这儿?,有个汉子就劝牛大勇:“你别再闹了, 好好跟人大夫说话,这么冷的天, 大夫大老远来一趟, 不容易。” 这时?牛大勇自己也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点过了, 只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不服气。因?为?他确实觉得那药方有问题。 但赖万军就站在他们?面前, 锐利的眼神还盯着他们?, 他哪儿?还敢再乱说话? 他便苦着脸跟赖万军解释:“我?,我?就是?一时?着急,我?没别的意思。” 赖万军眼神淡淡地?, 说:“这几位大夫都是?来方家寨公社进行医疗援助的, 这边条件艰苦, 跟他们?在医院时?的工作环境完全不能?比,但他们?还是?来了。” “昨天他们?来的时?候, 遇到了大雪,车子被困在雪中,方圆十几里?没有人烟。当时?小陈大夫和石大夫徒步在雪中走了半个多小时?, 鞋子里?全都是?雪,身子也差点被冻坏。” “她遭这么大罪, 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跑这来特意糊弄你们?的?这对她有啥好处啊?”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就是?正常的音量。可这些话落在周围众人的心上,却像锤子一样,击中了不少?人的心。 听到这几个大夫昨天的遭遇,再想想昨天数年罕见的大雪,在场的人一时?都沉默了,没人敢再多话。 赖万军这才带着跟他一起过来的小兵走进去,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给你送了个病号过来。一会儿?你帮他看看吧,他昨天尾巴桩子摔了,现在还疼着,走路费劲。” 那小兵看上去大概十八九岁,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青涩,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颇为?讨喜。 听到赖万军的话,他一时?间羞红了脸。 陈凝听了之后就说:“行啊,如果摔倒的时?间短,那用针灸的话,效果应该是?比较快的。” 娃娃脸小兵一听就有些急了,他伤的地?方在尾椎骨附近,也就是?俗称的尾巴桩子。那要是?做针灸治疗的话,这个大夫会不会往尾椎骨附近扎针啊?那,那怎么能?行? 他脸上的焦急陈凝都看了出来,她一猜就猜中了这小兵的心思,忙跟他解释:“放心,不在你尾椎骨附近下?针,在小腿肚上扎两针应该就可以了。”那小兵听了,这才松口气。 这时?陈凝注意到,牛大勇和那个男青年还没走,他们?俩都站在办公室门口,估计对那药方还存着疑问,不敢用。 她就跟赖万军说:“赖副团长,你带这小孩去帘子后边把裤子褪下?去,露出整个小腿就可以。你们?先去准备,我?给他们?说几句话。” 娃娃脸小兵脸一红,回?头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不是?小孩,我?姓贺,今年18周岁零5个月,已经成人了。” 陈凝笑?了下?,赖万军则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说:“话这么多呢?过去,把裤子拽下?来。” 随后陈凝朝着牛大勇和那男青年雷子招手,说:“你俩过来一下?,关于这个药方的事,我?简单给你俩说一下?吧。” 众人听了,连忙都竖起耳朵,想听听这大夫到底要怎么解释。因?为?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的病要吃一样的药呢? 这时?牛大勇和雷子已经走到离陈凝不远的地?方,俩人都没好意思离陈凝太近。 陈凝也没勉强他们?,她先指着牛大勇说:“这位同志口气很重,舌边尖红,且舌苔黄白相间,同时?你还有恶心欲呕的症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是?因?为?你有胃热。” 牛大勇听到陈凝说这几句话时?,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周围的人却哄笑?起来,因?为?他们?都听出来,这大夫说牛大勇口气很重,是?委婉的说话,实际上就是?说他口臭严重。 刚才牛大勇跟他们?说话时?,他们?就闻到了,确实很熏人。 陈凝没管别人笑?不笑?,她接着又看了男青年雷子一眼,跟他说:“你脸上有痤疮,还经常生口疮,舌像跟牛大勇类似。虽然你没有恶心欲呕的感觉,但你这也是?胃热的表现。” “也就是?说,你俩都有胃热,只不过表现出来的症状有所区别而已,原因?却是?一样的。” “另一方面,牛大勇你有便溏,这是?因?为?脾寒。雷子呢,他平时?倒不这样,但他不能?吃凉的,一吃凉的他就闹肚子,这也是?脾寒的表现。所以从这方面讲,你俩都有脾寒。” 牛大勇和雷子听到这里?,虽然不是?很明白,却莫名觉得,这大夫说的可能?是?对的。 周围的老百姓也觉得陈凝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胸有成竹的,她应该不是?胡乱开的药方吧? 正想着,他们?就又听到陈凝说:“牛大勇你总感觉肚子里?堵得慌,不爱吃饭。而雷子呢,他肚子虽然没有堵塞感,但他腹部?胀气,也不舒服。你俩这种表现都叫痞满。” “现在这个事情就清楚了,尽管你们?俩外在疾病的表现有不小的差异,实际上病因?是?一样的,只是?表现出了不同的症状而已。这种胃热脾寒中间痞的情况,属于寒热错杂的一种病,单纯清热或者单纯温阳都不可以。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是?用半夏泻心汤。” “在临床上可能?会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对药方进行一下?微调,有时?会改为?生姜泻心汤或甘草泻心汤,但总体方案不变,都是?泻心汤类药。” “这个就叫异病同治,也就是?说不同的病有可能?会用相同的药来治。” 陈凝说完这些,淡淡地?看了眼牛大勇和雷子,又说:“我?给开的药方你们?自己觉得不妥可以不用,这个自己决定就好。” 她这话一说出来,牛大勇连忙说:“不不,大夫,我?信你,这药方我?用,我?肯定用。”雷子也附和了两句,经他们?这一闹,其他人再没有人敢对陈凝有质疑的想法。 陈凝站了起来,她拿起针具,撩开帘子,走到了赖万军旁边。这时?那娃娃脸小兵小贺已俯卧在诊疗床上,露出两条小腿。赖万军看到陈凝过来,忙往旁边让了让。 他自认平时?自制力挺强的,可是?季野这小媳妇走到他旁边时?,他多少?会有点不好意思。 陈凝平静地?拿着针走过来,先给小贺腿上承山穴处消了毒,然后她伸手指往他小腿承山穴周围按了按。 这一按,她就发现,小贺太紧张了。他腿上的肌肉都紧绷着,硬得像石头一样。这样可就不好下?针了,如果她贸然下?针的话,就算能?扎进去,针尖都可能?会被夹断。针头一旦陷入肌肉里?,想往外取就不一定容易了。 她就很自然地?跟小贺聊起天来,问小贺老家在哪儿?,家里?有几口人,姐姐哥哥结婚了没有等等。 聊了一会,小贺就忘了紧张的事了,肌肉也放松下?来。 陈凝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小贺承山穴周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直到小贺忽然闷哼一声,陈凝便一手持针扎了下?去。在小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针就已扎在了右腿承山穴周围的一个最痛点,也就是?阿是?穴。 随后她就开始行针,用的是?重手法。因?为?小贺身体素质很好,正气充足,只有实邪,正气未虚,所以她这次行的是?泻法。 小贺俯卧着,咝咝地?抽着气,赖万军在旁边看着,心想这感觉居然会这么强烈吗? 他就问小贺:“你感觉怎么样?” 小贺扭头跟赖万军说:“就是?麻,痒,然后有一条热热的线从小腿肚子往上窜,直窜到尾椎骨那里?,感觉挺舒服的。” 赖万军听了,不禁有点羡慕起小贺来。前一阵他受伤了,刚开始没当回?事,也没人给他扎针灸。硬挺了一个星期也不见好,最后看着实在不行,就去部?队卫生室拿了点舒筋活血的药,吃了半个月才好利索。 他要是?早遇上陈凝这样的大夫,也不用受那些罪啊。 他现在就是?想亲身体验下?陈凝的针法都不行,因?为?他身体实在是?太好了,没病啊。既然没病,扎什么针灸? 陈凝这次并没有留针,两边都扎完之后就跟小贺说:“好了,你下?地?走几步试试。” 小贺连忙整理好衣服,照着她的要求,从诊疗床上下?来,站到地?上便走了几步。 这一走,他面上就露出奇怪的表情,惊讶地?跟陈凝说:“我?尾椎骨那里?好像不疼了啊?” 说完之后,他似乎不敢相信,又连着走了好几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之后,他才确信,是?真?的不疼了。 他走回?到陈凝面前,不可置信地?说:“真?不疼了!前两天走一步疼一下?,是?那种钻心的疼。现在不疼了,真?的。” 别说是?他,就连赖万军都很惊讶。因?为?他也没想到,季野的媳妇医术会这么高。她这个水平,跟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也不相上下?了吧? 就算一些老大夫给人扎针灸,也不一定就能?取得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啊。 他以前主要就是?觉得陈凝好看,长得讨喜,现在却对陈凝多了分?敬意。那种感觉跟他刚见到陈凝时?已经不一样了,陈凝这个人本身不再作为?任何人的附庸,而是?作为?她自己,在赖万军的心上有了浓重的色彩,是?一个值得看重的人。 现在陈凝于他而言,不再只是?季野的媳妇,而是?她自己,是?个厉害的大夫。 陈凝在给小贺做针灸治疗时?,并没有背着人,不少?百姓都看到了整个过程。 他们?都知道,刚才小贺来的时?候,走路是?有一点不自然的。现在却不一样了,刚才他在屋子里?绕圈时?,脚步非常轻快,完全看不出来刚才他的尾椎骨处还带着伤。 这前后的对比如此明显,让那些亲眼看到这个事实的人都意识到,这次上级给他们?派来的这位女中医,绝对不是?来凑数的,这是?个有本事的人啊。 这种人,估计他们?平时?想找她看病,都没机会。 现在人都到他们?面前了,还是?免费的,那他们?还等什么?有病赶紧找人治啊。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周围反应快的人几乎都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陈凝和赖万军就发现,好几个人都拿起手里?的号牌,按着号牌开始排队,排在最前面的人已经主动走到陈凝办公桌旁边,客气地?跟陈凝说:“大夫,我?总是?咳嗽,你能?帮我?看看吗?” 赖万军本来还想跟陈凝说几句话的,可他看看那些排好队、都准备找陈凝给他们?看病的人,就知道他今天想说什么也不方便说了。 他就戴上帽子,临走时?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先带小贺走了。过几天我?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候我?可能?也会带病人过来,麻烦你帮忙看一下?。这几天如果有事,你也可以随时?去找我?。” 陈凝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接着她就开始看起病来。 之后的看病过程都比较顺利,没人再像牛大勇那样对她说的话表示异议,也没有任何人有不好的态度。 陈凝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全都不敢有二话。 快中午的时?候石大夫过来看了看,见陈凝这边一切顺利,他便放心地?回?了自己办公室,继续给人看病。他是?内科大夫,能?看的病也不少?,也挺忙的。 陈凝上午忙到十二点整,在护士要求下?,那些病人便各自找了地?方休息,没再缠着陈凝让她给他们?看病。 陈凝跟石大夫和钱大夫他们?匆匆交待几句,便带着昨天晚上准备好的药,穿好棉袄,离开卫生院,直奔宋晏池所住的房子。 这时?街上的雪都被附近的居民清扫到了路边,走起路来比昨天容易多了。她走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走到那简陋的小院门前。 刚走到陆门口,她就看到有个男人穿着旧旧的浅绿色短领棉袄,正弯着腰把院子里?的雪往院往扬。 从这人的身形来看,肯定不是?宋怀民,因?为?他比宋怀民长得要壮实一些。 这时?门开了,宋怀民端着一个盆从门里?走了出来,看到陈凝,他忙冲她招手:“你来了?快进来,外边冷。” 那男青年闻声转过头来,盯着陈凝看了好几眼,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 陈凝这时?也看清了他那张脸,他不只身板要比宋怀民宽一点,长相也比宋怀民粗犷一些,但跟宋怀民还是?有五分?相像。 这时?宋怀民撞了那男青年一下?,说:“大哥,愣着干什么?小妹来了,怎么不跟她说话呢?” 第193章 [VIP] 第 193 章 宋怀瑾的眼神落在陈凝身上, 停留了片刻,便移了开去,他性格没?有宋怀民?那么活泼, 只跟陈凝点了点头,说:“你来了?进去吧,爸在等你。” 说着,他就?把挡在陈凝脚旁边的铁锹拿到一?边, 转过身在前边带路,给她打开了门。 陈凝进去之后, 看到宋晏池正坐在小炕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斑驳的小木盒。那盒子表面坑坑洼洼的, 似乎被谁用工具砸过, 还掉了漆, 看上去旧旧的, 也不知道宋晏池看得那么入神是为了什么。 在炕沿上还摆着一?帘子包好的饺子, 看上去刚包好不久,皮还没?有发硬。 看到陈凝进来,宋晏池就?告诉俩儿子:“你俩先出去一?下, 一?个烧火准备煮饺子, 另一?个注意门外?的动静, 要是有人来了,就?咳嗽几声。” 宋怀民?笑吟吟地看了眼陈凝, 说:“表妹,你跟爸先说会儿话,我?跟我?大?哥出去了, 有事喊我?们。” 宋怀瑾没?说什么,先走出去拿柴禾烧火。宋怀民?则站在门口?观望, 看起来像是在望风一?样。 陈凝不禁纳闷起来,她就?问道:“大?舅,怎么还神神秘秘的,什么事啊?” 宋晏池和气地招手让她坐过去,把那盒子推到她面前,说:“这盒子是你妈小时候玩过的东西,你姥走之前交待过,如果找到你妈,要把留给她的东西都给她。这只是其中一?件,其他东西暂时不在这儿,等以后方便再去拿。” “现在你妈既然不在了,那这盒子就?先给你。” 陈凝心里特别奇怪,她想着她大?舅既然这样郑而重之地把盒子交到她手,那是不是说明?里边的东西挺重要的? 这盒子有成年?男人手掌张开时那么大?,接近正方体,看上去很破,一?点都不起眼,丢在角落里都没?人会注意。 陈凝疑惑地把盒子接过来,随后她就?发现,这小小的盒子上方还有一?个铜卡扣。当然这时候那卡扣上已经生了锈,本身的铜色都看不清楚了。 宋晏池告诉她:“打开看看。”说这话时,他似乎隐隐带着点期盼。 这就?让陈凝更加奇怪了,这里面要是没?点特别的东西,他肯定不会这样。 陈凝便伸手把卡扣打开,随后她就?发现这盒子里放着古时候用的数枚铜钱。这时候这种铜钱在农村并不少见,很多人家都有。除了给小孩做键子,对老百姓来说这钱也没?别的用途。因为铜钱分散,有些铜钱多的人家就?会找个盒子装上。 陈凝伸手捞出一?把,观察着这些铜钱,随后她就?发现,这些铜钱大?都是清代晚期所制的,并不稀奇。 她舅特意给她盒子,总不能就?是为了给她这时候很常见的铜钱吧? 这时宋晏池出声提醒了她一?句:“再好好看看,除了铜钱还有什么?” 陈凝就?伸手把那把铜钱全都掏了出来,略数了数,估计得有三四?十枚的样子。这时盒子已经见底了,却没?有见到其他任何东西,除了盒子原木色的四?壁和底层。 她观察着那底层,忽然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盒子外?壁高达10厘米左右,可盒子内壁从顶部到底才仅仅有6厘米左右,盒底也是木头做的,再怎么厚,也不至于厚达4厘米吧! 有夹层? 她想到刚才宋晏池略带期待的眼神,脑子里灵光一?现,便想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她便把那盒子举起来,仔细观察了一?圈,又用手指在盒子各个边角轻抚着。没?过多久,竟真的让她在顶端四?壁上方摸到了有接口?的地方。要不是她手感好,还真摸不出来。 宋晏池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他脸上终于出现笑意,说:“找得还挺快,既然找到了,就?把上边那一?层拿下来吧。” 陈凝狐疑地用手指把上层的空盒子抠了出来,随后她就?看到,底下真的有夹层,那夹层里放着个用黄色软布包裹的东西。 她小心地把那东西拿出来,托在掌心里,这一?托她就?猜到了,宋晏池给她看的是个镯子。 这时宋晏池跟她说:“打开看看吧,以前你姥给你妈留了不少好东西。我?现在情况不大?好,很多东西不方便带在身上。这个镯子倒是好藏,放这盒子里也不起眼,我?就?带在身边,算是个念想,没?想到还能碰上你。” “现在你妈不在了,既然你来了,那这东西你就?拿着,反正放我?这儿也没?用。回头你注意收好,暂时别让外?人看到。” 陈凝心里多少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宋晏池还留了后手。听他的意思?,他手里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都让他藏了起来。 那宋家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呢?她知道很多底蕴深厚的人家,祖上都传下来不少好东西,也不知道宋家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现在整个事情的走向跟她想的都不一?样,她抿了抿唇,压下诧异的心情,把那几层软布打开,随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绿色飘花的镯子。 那镯子不是圆镯,也不是宽条或者贵妃镯,而是民?/国时期比较流行的麻花镯。 季野之前就?想到信托商店里给她买个品相好的麻花镯,只是一?直没?碰上看得上眼的。 宋晏池和蔼地告诉她:“这是翡翠镯子,质地还不错,你戴着一?定好看。现在形势还不太好,你先收着。哪天这世道说不定就?变了,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可以大?大?方方地戴着这镯子出门呢。” 陈凝不会看翡翠的种水,但她看得出来,这翡翠很清透,具体是冰种还是糯种,她还看不出来。但她能感觉出来,这镯子绝对不差。 她低着头,手指在镯子纹路上轻抚了几下,随后她把那镯子戴到自己?手上,扬起手腕给宋晏池看:“我?戴上了,你看怎么样?” 宋晏池看着那镯子套在她皎白的腕上,面上难得露出久违的笑意,点头道:“不错,挺好看的。” 这时,宋怀民?走了进来,说:“没?人过来,放心吧,水开了,我?把饺子端过去。” 随后他就?看到他爸脸上的笑,他顿时露出见了鬼似的神情,说:“哎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咱爸笑一?下,不容易啊。大?哥,你来看看,咱爸笑得跟什么似的。” 宋怀瑾竟真的好奇地探头看过来,果然也看到了他爸脸上的笑意。不过他没?像他弟那样少见多怪,直接把那一?帘饺子接过去,说:“叫你在门口?守着,你跑进来干嘛?” 宋晏池也瞪了小儿子一?眼,说:“还以为你长大?了,有个大?人样呢。还不去看着点?” 宋怀民?只好又回到门口?,重新开始了望风工作。 陈凝见了,忙把镯子从腕上拿下来,重新放到盒子底层,又把上边那一?层放了回去,铜钱也都放好,盒盖一?盖,这盒子就?又恢复成了之前不起眼的模样。 陈凝以为这事到这儿就?算完了,哪曾想,宋晏池竟又把炕头上随意摆放的一?个旧旧的算盘丢到她面前,再一?次露出笑意,跟陈凝说:“这个也给你,先好好收着。等你回家,周围没?人了,再好好琢磨琢磨这东西。” 陈凝愕然接过算盘,拿在手中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心想这不就?是个算盘吗?无论是算盘的框架和算盘珠子,都不可能有夹层存在吧? 看来看去,她也没?看出来这算盘到底有什么门道。宋晏池稳稳地坐在旁边,看着她打量算盘的样子,眼中笑意微现,随后又把那笑意收了起来。 直到宋怀瑾把饺子都煮好了,陈凝也没?看出来这个算盘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她无奈地说:“大?舅,你这是在跟我?玩猜谜语啊?就?不能直接告诉我??” 宋晏池竟果断摇头:“不能,你慢慢琢磨吧,直接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宋怀瑾和宋怀民?这时已经都走了进来,一?个人拿了两?盆饺子。宋怀瑾看了一?眼算盘,呲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他爸这个把戏挺无聊的,跟哄小孩一?样,他不到十岁就?不愿意跟他爸玩这个了。 宋怀民?见陈凝眉头微皱,感觉好笑,就?跟她说:“我?爸没?骗你,这算盘你可别随便扔了。慢慢玩,反正它也不会烂。” 陈凝一?看这哥俩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明?白这算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就?是不打算告诉她。 她想了想,就?问道:“算盘的料子是不是比较特别啊?” 宋怀民?嘿嘿一?笑,摇头道:“不,算盘珠子就?是松木做的,很普通。” 陈凝见他那促狭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想他不说就?算了。 这时宋怀瑾已经给陈凝往一?个粗瓷碗里倒好了酱油,又问陈凝:“你吃蒜吗?吃的话我?给你加点。桌上还有醋,喜欢自己?加。” 陈凝就?让他加了点蒜末,自己?往酱油里倒了点醋,便开始蘸着酱料吃起饺子来。 饺子是白菜馅的,里边的肉很少,但味道还不错。陈凝忙了半天,确实饿了,便吃了一?大?半盘子。 宋家人吃饭时不怎么说话,饭桌上挺安静的,但气氛挺和谐。陈凝不见外?,宋家几口?人也不是拘谨的性子,话虽不多,相处得却也自然。 陈凝和宋晏池没?吃完的饺子最?后都让那哥俩给吃了,陈凝知道,这饺子肉虽然很少,但对他们来说,现在也算是一?顿难得的美?食了。 这时候农村一?般都是两?顿饭,中午是不吃饭的,他们选择在这时候吃饺子,恐怕就?是知道她会来,特意准备的吧。 陈凝吃饱了之后,把药交给宋怀民?,看着下午工作时间也快到了,就?跟宋怀民?说:“下午两?点左右开始煎就?行,到时候一?定要先煎附子,详细的步骤我?都写在纸上了,你照着做就?行。等我?给那些人看完病,大?概五点半左右,我?再过来,亲自看着大?舅把药吃了,确定没?事我?再回去。” 宋怀民?正要答应,宋晏池却跟陈凝说:“一?会儿回去之后你就?不用过来了,等完成援助任务,你就?跟车回家吧。” “怀民?上次去找你,事先都没?跟我?说一?声,真是太冒失了。我?现在的情况挺敏感的,你跟我?来往多了不行。你能来看我?一?趟,给我?看病,我?已经很高兴了。反正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有怀瑾和怀民?照顾着呢,你不用担心,真不用老过来。” “大?舅一?定会好好的,以后还得给你补上嫁妆呢。” 陈凝心里泛酸,但她没?说别的,点了点头,答应了,说:“行,那晚上你服药时让表哥看着你。这种药方我?开过不少回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等我?临走时再过来看看你,到时候再根据你身体的情况重新给你调整下药方吧。” 说到这儿,她也想不出什么完美?的措辞了,就?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卷钱,塞到宋晏池手里,说:“我?现在手里不缺钱,这钱你拿着,这是我?跟季野的心意。你要是不收,我?走了之后也不安心。” 这回宋晏池竟没?拒绝,把那钱接了过去,略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钱不少。 看样子,陈凝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估计就?是要给他送钱,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吧。 陈凝见他肯收,终于放了点心,说:“现在天冷,多少买点煤吧,别的地方该买也买点,如果你把身体熬坏了,以后谁给我?补嫁妆?” 宋晏池见她老记着这事,不禁又笑了,说:“行,我?记住了,这个嫁妆我?一?定得给你补上,不能让我?们宋家的大?姑娘嫁得委屈。” 陈凝笑了两?下,随后她鼻子一?抽,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几串,跟宋晏池说:“反正你得记住了。” 随后她拿着装有算盘和木盒的尼龙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宋晏池所住的小院。 人刚走到院外?不远的土路上,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她使劲吸了下鼻子,狠狠把眼泪擦掉,带着这股狠劲,回了卫生院。 她一?走,宋怀民?就?跟他爸说:“爸,现在公?社和村里这边对你都还不错,看你走路不行,还特意给你安排了会计的活。你用得着这么狠心,直接就?不让她来了?” “她大?老远地跑过来,不就?是为了看你吗?你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 宋晏池面色沉了下来,声音里带出几分严厉,跟小儿子说:“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 “咱们是什么事儿都碰上过,再难的坎都走了过来,可咱们不该给她带去风险。最?近你们俩也别往卫生院那边跑,别人要是问起怀民?和她的关系,就?说你认错人了,咱家没?这亲戚,就?是长得像,一?定要咬死这件事。” “如果你尹叔叔那边能把事情办妥了,咱们家能顺利平反,到那时候,咱们再正大?光明?去找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怀民?挠了挠脑袋,再想想他们家这些年?乍起乍落的经历。就?觉得,或许他爸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这事是他做得欠考虑了。 他一?时就?有些担心,说:“那这事儿不会给表妹带去不好的影响吧?” 宋晏池想了想说:“咱们现在跟她少来往就?是了,谁问都不承认是亲戚。她嫁的那户人家也有点能耐,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他们应该护得住她。” 宋怀民?本来还想去一?趟卫生院,看看陈凝给周围的老百姓治病的情况,现在他听了他爸这一?番警告,他也不敢去了。 他便搓了搓脸,闷坐在炕头上,问他爸:“爸,你藏老家那些东西没?问题吧?” 宋晏池有点累了,他很容易疲劳,这时正闭目养神,听到他儿子问,他就?说:“有人帮我?守着,问题不大?。” 这时宋怀瑾已经把厨房都收拾好了,他洗干净手上的灰,见这边没?什么事了,就?跟宋晏池说:“爸,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妈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我?不放心,我?得早点走。” 宋晏池点了点头,把陈凝塞给他的那包钱打开,点了一?遍,就?发现,这些钱有零有整,很方便使用,加起来正好是五十块钱。 很明?显,他这外?甥女怕他日子过得太难,在来之前就?把这些钱准备好了。 他抿了抿唇,从那沓钱里拿出一?部分,说:“这钱是你表妹一?番心意,咱们就?先用着,以后就?算我?起不来了,你俩只要有一?个人能起来,都不要忘了跟你表妹守望互助。” 哥俩看着那沓钱,都沉默了片刻。经历过这么多挫折,他们都很清楚钱有多重要。没?有钱人活着真是太难了。 陈凝一?次送给他们这么多钱,这里边的厚重的心意又热又烫,烫得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心里酸酸的。 宋怀瑾默默把钱接了过去,说:“我?知道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说着,他就?穿上外?边的军大?衣,戴上棉帽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凝回到卫生院,先回了一?趟宿舍。她先把宋晏池给她的东西藏好,又锁上门,才去了卫生院崔院长给她准备的办公?室。 刚走到通向办公?室的走廊上,她就?发现,走廊上的人比上午还要多,看起来她下午又要忙了。 这时那些从各个村赶过来的老百姓也有人看到了她,有胆子大?的便主动朝她招手,跟她打招呼。 陈凝快步走过去,上午那小护士便走进来,客气地问她:“陈大?夫,现在就?开始吗?” 陈凝穿好白大?褂,点了点头:“嗯,开始叫号吧。” 小护士便转头走了办公?室,喊了个病人进来。 陈凝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发现那病人是被别人架着走进来的,他虽然穿着大?棉袄,但他的肚子仍然鼓鼓的,跟他瘦削的脸很不相衬。 陈凝一?看这人连走路都吃力,便说:“把他扶到这边,让他躺着。” 扶着患者的一?个男人却说:“大?夫,不行啊,他不能躺。他连睡觉都得坐着睡,一?躺就?心慌。” 第194章 [VIP] 第 194 章 那个病人喘得厉害, 还不时咳嗽着,这?声音把路过的卫生院崔院长都给吸引过来了。 崔院长走进来,看到那病人时, 明显愣了一下?,他心想这?些人怎么把这?么严重的病号送到这?儿来了? 这?女大夫虽然这?么年轻,但?从她上午的表现来看,她的医术确实?不错。而且她也不是来混日子来的, 让崔院长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可这?个人的病是真的很严重,送到这?儿来, 这?不是让这?姑娘为难吗? 但?他也不好在这?时候让人把那病人带走,来都来了, 哪儿有不让人看病的道理? 想到这?儿, 他就多少有些为难, 主动跟陈凝介绍, 说?:“汪有财他这?是老毛病了, 咳嗽了好几?年,痰多。后来还得了这?个怪病,睡觉时不能?躺, 一躺就心慌气急, 感觉像要死了一样。县城也去?过了, 大夫治不了,更不用提我们这?个卫生院了。” 崔院长这?是在跟陈凝暗示, 也是在给她找台阶,这?样就算陈凝说?她也治不了,那也没什么跌份的。 但?陈凝竟出乎他意料地说?:“还是先看看吧, 很多时候,所谓的怪病只?不过是没找到病因而已。如果找到了, 那就不算怪病了。” 崔院长听她这?么说?,他也就不拦了,他倒想看看,这?个姓陈的女大夫到底会怎么看。 此时那病人已被家属扶到诊疗床上坐着,他仍然咳喘着。陈凝过去?给他把脉,这?一把就看出异常。 这?个人脉沉迟,但?脉相?极不明显,几?乎把不出来。 之所以会这?样,她感觉并?不是因为他身体特衰弱,而是因为他体内痰饮过重,以至于?蒙住了脉,让大夫把脉的难度大增。 陈凝便?问那病人:“都哪里不舒服?” 病人指着自己的头和两肋:“头疼,这?两边也疼。” “还有喘气费劲,没力气。”陈凝这?时也看出来他喘气费劲了,但?她隐隐觉得,患者?这?个气短,应该不是气虚,反而像是邪气堵塞所致的。那就不能?按气虚的方法来治,像党参黄芪应该就不合适了。 有些人一旦气短乏力,就觉得身体虚了,该吃补药,比如党参黄芪,也不管对不对证就吃。结果补多了,就产生了壅滞,身体本来还有空儿,现在都堵上了,这?样病人身体反而更差更虚。所以补药也不能?随便?乱吃。 门外很多人都听说?过汪有财这?个怪病,而且他们还知道,汪有财全身上下?哪儿都有毛病,还不能?躺下?睡觉。 他这?一身病,不知道难住了多少大夫,现在方圆十几?里的大夫一看到汪有财就想躲。 谁都不想给他看,就因为他毛病太多了,有咳喘、两肋疼、有时候还有吐泻,还有头痛,肚子也比一般人大,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从哪下?手啊? 想到这?些,走廊里的老百姓都觉得这?真是让这?大夫为难了,人家还这?么年轻,就来了这?么难的病号,这?可咋办? 汪有财的家人现在也不求陈凝真的就能?治,他们只?求陈凝肯给看一看,别再直接把人请走就行。 这?时陈凝显然没有赶人的意思,她走过来,跟那病人说?:“你躺下?很难受是吗?但?我没有看到,有些问题还无法确定。现在你能?不能?试着躺一下?,也不用躺在底,感到不舒服了,就动动手指或者?说?话,大家伙马上就把你扶起来。” 病人虽然不想躺,但?他很愿意配合大夫,就盼着城里来的大夫能?跟别的大夫不一样。 他便?抓着家属的胳膊一点一点往下?躺,在他肩膀还没挨到床单的时候,他就惊叫出声,说?:“不行,快扶我起来,我心好慌,受不了了,感觉刚才像要死了一样。” 家属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坐好。结果他一坐起来,刚才那满脸的惶急和恐怖居然就消失了,好象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这?什么病啊?也太怪了。” “就是,这?换谁都不知道该咋治吧?” “是挺愁人的,一看就特别麻烦。”周围的议论声传到汪有财家人耳中,他们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就怕那大夫听到了,又不愿意给他们家汪有财看了。 可就在这?时,陈凝忽然问他们:“患者?大小便?情况如何,多还是少?” 家属怔了几?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有的家属显然不清楚这?个情况,但?有个人想了下?,然后就说?:“好象很少看到他去?厕所,就是少吧。要不我问问他。” 随后那家属低头去?问汪有财,汪有财有气无力的,还要咳喘,说?话挺费力气,只?挤出几?个字:“都很少,比平时少多了。” 陈凝平静的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半点胆怯或者?慌张的神?色,这?种沉静竟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感染力,莫名地让办公室外观望的人平静了一些。 有些人便?想着,或许人家大夫见?这?种病,真知道怎么治呢。金彩凤不是说?了吗?这?姑娘在临川那边名气很大的。 众人暗暗猜疑着,这?时陈凝想了想就说?:“他这?个病,看着确实?怪,但?我觉得,可能?就是悬饮。” 悬什么?什么饮? 这?个词对于?在场的人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别说?是他们,就连卫生院崔院长都不太清楚。 陈凝看出来他们都满面疑惑,就简单解释道:“他身上的病看着很多,其实?都跟水饮有关,水饮为病,会在体内到处跑,水饮上攻于?头就会导致头疼,冲于?胃就会产生呕吐呃逆的现象。” “患者?能?坐不能?躺这?种情况,属于?严重的一种水饮病。他这?是水饮入肺,使肺泡里充水,于?是这?水饮就悬在体内上焦,如同悬在空中一样,所以有个专门的词,就叫悬饮。” 周围的人听到了,隐约明白了几?分,虽然还不知道怎么治,但?在场的人大概也知道了,汪有财这?个病其实?也不是什么怪病,就是病因不太好找而已。看那大夫的意思,她居然会治? 这?时那俩家属也听到了,有个家属忙问道:“大夫,那什么水饮还有悬饮的,咱们也听不明白。咱们就想知道有财这?病能?不能?治,该咋治?” 陈凝看了他们一眼,说?:“可以试一下?。” 接着,她低头开始写药方,很快她就写好了四?味药,前三味药的药量是相?等的,分别是甘遂、大戟和芫花,最后一味则是药食两用的大枣。 她把纸递给崔院长,说?:“院长,麻烦药房那边先把前边这?三味药磨成粉。一定要等量,比例上不能?有偏差,磨完后我要检查一下?,再混一起。大枣用十个肥厚的,不用磨,单独用300毫升的水来煮,煮剩一半水,然后和粉末都拿过来,我这?边必须要看着病人服用。服药期间,患者?不可以回家,就在医院待着。但?必须得给他找个离厕所近的地方,还得在他身边备个痰盂。” 陈凝在说?到熬药过程的时候,周围的人兴趣并?不大,可说?到后边,众人的兴趣就被挑起来了。 为啥服个药还非得留在医院?为啥得待在离厕所近的地方,还得备个痰盂。 谁还没吃过药了,可谁又听说?过这?么吃药的? 崔院长听她这?么说?,想起来了,他便?惊讶地问道:“你开的是十枣汤?这?个药真能?用吗?会不会太猛了点?” 陈凝却摇头:“如果是虚人,确实?比较猛,这?种情况可以选择替代性的药。” “但?这?位患者?虽然病多,但?他素体康健,气短乏力并?不是因为气虚,而是因为体内有壅滞,所以我觉得他还是受得住这?药力的。” “而且这?个药也只?是今天吃,等他上吐下?泻个五六回,六七回的,把水饮痰饮排出去?了,就不用再吃了。” 这?回崔院长没有拦她,就说?:“好吧,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我这?就叫人去?安排磨药粉,煎大枣。” 至于?家属和汪有财本人,再没什么异议,大夫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就怕不听话回头大夫又不管了。 其他患者?抓过药之后,都是拿了药自己回家煎,只?是汪有财一家人被留下?来,护士把他们带到了离医院门口最近的一个房间。 没办法,这?时候乡下?卫生院可没有室内厕所,更没有抽水马桶这?种东西,大家都在外边墙角建厕所。 所以护士只?能?把汪有财带到这?个房间,更近的就没有了。至于?痰盂倒是简单,病房里就有。 药粉很快就送来了,陈凝检查过后,确认无误,才把那些药粉拌匀了。 她接下?来又给三个患者?看病之后,药房那边才把熬好的枣汤送过来。 陈凝便?用很小的匙子,给患者?盛出3克药粉,再把这?药粉倒到枣汤里,让家属喂汪有财喝下?去?。 喝药过程很顺利,汪有财一喝完,陈凝就告诉他:“大约半个小时后,你肚子里可能?会轰隆隆响,就像打?雷一样。到时候你得赶紧去?厕所,让家属陪你去?,因为你没力气,他们得扶着点。” “至于?那痰盂,就放前边,想吐直接就往里吐。” 门口的百姓们有不少人听到了,心想这?什么药啊,这?么霸道,吃完了还上吐下?泻的? 家属有点担心,但?不敢问,倒是陈凝主动解释了一句:“十枣汤这?副药就是逐水剂,药性强,但?逐水效果好,上吐下?泻就是把没用的水排出来。吃完药当天就有明显效果。” 她这?边还忙着,没再解释别的。但?患者?家属没再问,他们重新扶着汪有财去?了距离门口最近的房间。 大约半小时之后,有人便?冲到陈凝门口跟他说?:“大夫,刚才我看到汪有财往厕所那边跑了,他肚子里轰轰的,声音真大,确实?像打?雷一样。” 他这?一说?,陈凝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有好几?个看完病的人来了兴趣,那几?个就说?:“走走,咱们过去?看看。” 崔院长朝着他们喊了一声:“你们看完病就赶紧走,老在这?儿堵着干什么,没看这?儿挤吗?” 那几?个客气地答应了,然后他们就走了出去?,但?他们没走远,都站在离离厕所不远的空地上,准备等汪有财出来之后问问情况。 过了没多久,汪有财就被人架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那些人正?待问话,就听到汪有财虚弱地说?:“这?药真狠,上吐下?泻的,不过泻完了还真舒服了一点。” 他倒是精神?了一点,家属来回跟着他跑,却有些累了,有个家属便?说?:“这?都跑两回了,大夫说?五六回或者?六七回就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其他人也说?不清楚,汪有财本人却第?一个表态,他说?:“我觉得应该能?有用。” 家属见?他说?话时还在喘,忙打?断他的话,说?:“行了,你可别说?了,先回去?歇会,行不行的,等再过俩点就知道了。” 几?个人说?话间就重新走回了卫生院那一排平房里边,但?他们刚要进屋,就看到走廊另一侧一个矮胖的男大夫奔了出来,他直奔另外两个大夫办公室,一冲到门口就跟那俩大夫高声说?:“刚才来了个危重病号,是板状腹。你们俩都过来。一起去?看看。” 第195章 [VIP] 第 195 章 那矮胖的?大夫就是钱大夫, 他刚见到陈凝时做过自我?介绍,说他有个绰号叫钱冬瓜。他是西医消化科的?大夫,和石大夫都是临川第二人民医院的?。 这次来找他的?病人一进办公室他就感觉到这个人病的?很重。检查过后他就看出?来, 这个中年男人腹部?如同木板一样僵直着,摸上?去很硬,这是很明?显的?板状腹。 这种板状腹经常出?现在一些急腹症患者中,像急性胰腺炎、急性胆囊炎、急性胆管炎或者肠梗阻以及胃穿孔都有可能出?现, 这一出?现就是危证啊。 如果病人是来大医院看病的?,这时候一般都会尽快给他安排手术。偏远地方条件受限, 很多人得了这种急症还是会找中医治。但?能不?能治好,那就很考验中医的?水平了。因为这种病不?能拖, 应对不?当, 是会出?人命的?。 方家寨公社?卫生院这边不?具备手术条件, 要想做手术, 最差也得送到县医院。现在病人状况不?好, 交通又很不?方便,路上?积雪还没有完全清除,要想把患者马上?送到上?一级医院接受手术治疗是很不?现实的?。 钱大夫自己应付不?了这样的?情况, 他只好把陈凝和石大夫都叫了过来。他觉得三个人凑一起, 或许能想出?合适的?办法来。 卫生院崔院长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 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他到的?时候,陈凝和石大夫刚进门。门外走廊仍然还有不?少患者在等着他们看病呢, 但?现在那几个大夫全都没空,都围在那个烦燥不?安的?患者旁边。 崔院长走得稍近了一点,就看到那患者满头大汗, 气短气促,烦躁地拍着床沿, 哼哼着,看上?去很痛苦。 这时陈凝已把手按在患者腹部?,她并没有用?力?,但?那患者就已经受不?了了,一碰就叫,陈凝松开手的?时候,患者身体还往上?弹了一下?。但?为了确诊,陈凝还是对他心?下?及少腹周围做了详细的?触诊。 做完后,她跟石大夫对视一眼,说:“确实是板状腹无疑,按你们西医的?说法,里边应该有炎症了。” 石大夫也看了出?来,这时候他和钱大夫的?意见是一致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给患者做手术,但?他们俩不?是外科大夫,做不?来。如果用?内科保守方法来治的?话,他们能想到的?基本就是抗生素治疗了,但?效果如何并不?确定。 他就问?陈凝:“小陈大夫,那按你们中医来说,这是什么病,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也知道,中医流传至今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以前又不?存在手术这种事。那古代中医在碰到这种疾病的?时候,总不?至于?全都放弃不?管吧? 他们一定也有办法的?,所以他就想着不?如问?问?陈凝。如果陈凝也没有好办法,那这个患者可能就危险了。 陈凝示意他稍等,然后她开始伸手就给患者诊脉,又看了看患者的?舌像。片刻之后她就诊断出?,患者脉沉紧、舌苔黄腻,在扪及下?腹部?时,可感觉到他肠中有燥屎数枚,这表示他有大便秘结的?情况。 看完之后,陈凝又问?了患者和家属几个问?题,随后她跟石大夫和钱大夫说:“他这种病在中医里叫大结胸,归属于?大陷胸汤证,也就是用?大陷胸汤来治。用?这种药来起到泻热、逐水和开破的?作用?,如果处理得当,有望让患者病情快速缓解。” 崔院长中医西医都懂一些,但?他中医不?是很精通,他知道大陷胸汤这个药很峻猛,便有些担心?,怕患者出?事。 这时陈凝在石大夫和钱大夫的?要求下?,已经打算开药方了,崔院长就问?陈凝:“小陈大夫,你说,患者这个病能不?能用?清热法来治啊,把他这个热清下?去,这样也没那么凶险吧?” 陈凝停下?手中的?笔,随后她果断摇头,说:“那不?行,他这种大结胸是重症,整个腹部?,从?心?下?到少腹全都变成了板状腹,这么严重的?热邪已经与实邪结聚,用?清法是清不?掉的?,必须用?峻烈的?药来达成泻热、逐水和开破的?目的?。” “我?开的?药方虽然峻猛,但?患者在服药过后可能很快就会拉肚子,这个过程之后,药就会停掉,不?用?给他再服,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随后她又转头跟家属交待:“至于?风险,也不?能说没有。但?我?估计这是我?们目前为止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如果你们同意,就要接受可能的?风险。如果你们害怕风险,不?愿意让患者服药,那你们可以把患者抬回家去,我?们当大夫的?不?会强逼你们服药的?。” 家属当然是担心?的?,但?也都清楚,他们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他们家这个病人可能就没命了。 现在想把人送到大医院别说来不?及,他们也没有那些钱啊。 没别的?办法,那位最年长的?家属在跟家里人简单商量过后,就跟陈凝说:“那,那你就给我?儿子开药吧。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儿子,他还有三个孩子呢。” 他年纪大了,脸上?皱纹丛生,看上?去日子过得并不?好,对大夫也不?敢大声说话,特别客气。 陈凝心?情微沉,也知道以这个患者的?年龄来看,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岁数。家里一旦没了这个男人,这顶梁柱就要没了,那对于?家中的?妇孺老小来说,就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她掩住情绪,和气地说:“我?们会尽力?的?,你们既然同意了,那我?这就开方,让人去拿药。” 很快,陈凝就写好了一张药方,这一回,药方仍然很简单,只有大黄、芒硝和甘遂。这个大黄就开了9克,芒硝也是9克,至于?甘遂,就很少了,只有1克。 崔院长见没有别的?好办法,也只好同意了,他心?想这个小姑娘开起药来真是胆子大。什么猛药都敢用?啊。 他想归想,还是让药房按照陈凝的?要求把药抓了。说到甘遂这味药,药房平时是没有的?,要不?是陈凝这次特意带了一些过来,在这边还真凑不?齐这一副药。 药抓回来后,陈凝马上?把大黄交给崔院长,让他安排人先去把大黄煮了,煮的?时间也不?要长,因为这个药是用?来攻下?泻热的?,煮时间长了就不?好了。 崔院长答应了,他没用?过这副药,见陈凝没让他煮甘遂和芒硝,刚才?给另一个病人服用?类似的?药时,也没煮,同样是用?的?粉末,他就问?道:“这两?味药不?用?放进去煮吗?” 陈凝摇头说:“不?用?啊,大黄煮好后,芒硝倒里边直接就化了。至于?甘遂,它?的?成分不?溶于?水,煮也白煮,冲服就行。” 崔院长没再多问?,直接安排人去煮药,一时半会药不?会熬好,陈凝就跟患者家属说:“你们也把患者带到离厕所最近的?房间,一会儿药煮好了,他可能得马上?就去厕所,近一点方便。” 家属听了,连忙把那患者放到抬他过来时用?的?门板上?,又给他抬到了卫生院最靠门的?那个房间。 这时汪有财还在那房间里歇着,他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已经去了三次厕所,每一次都把他累够呛,但?身上?也会轻松一点。这时候他已经歇了二十多分钟,估计过一会儿还得往外跑。 他这边正留意着身体里的?反应,就在这时候,患有大结胸证的?患者就被他的?家属抬了过来。 一帮人风风火火地进来,让汪有财一家人都吃了一惊。 汪有财靠着椅背,奇怪地问?那家人:“你们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那位患者的?爸爸就跟他说:“我?儿子得了急病,医生说一会儿给他喝药,喝完药会拉肚子,拉完了可能就好了。” 汪有财本来身上?很不?舒服,可这时候他竟有点高兴起来,因为这边竟有个大兄弟跟他得了差不?多的?病,这可真是同病相怜啊。 人在倒霉的?时候,如果能有个难兄难弟陪着一起倒霉,那忧愁说不?定真会减半。汪有财没想过这个理,但?他现在心?情确实好了些。 心?情一变好,他就主动给不?断哼哼的?落难兄弟传授经验:“大兄弟,一会儿喝完药之后,你只要感觉有一点不?对劲,你就赶紧起来出?门,往西边跑。厕所还挺近的?。二十几步就到,跑快点来得及,慢了就不?行了。” 他自己本来没什么精神头,这时候热情地说了一串话,累得他身上?都有点虚。 可这时候那新来的?大兄弟却说:“你没看到我?是让人抬进来的?吗?我?连走都走不?了,你还让我?跑?” 汪有财被怼了回来,非但?不?生气,心?里反而想着:这个人好可怜,比他病得还严重,他自己还能让人扶着走过去。这个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人就怕比较,这一比较,又让他比较出?几分优越感来。 这时,陈凝带着一个护士过来了,那护士手里端着一碗药,还有准备好的?甘遂末。陈凝亲眼看着那位大结胸患者把药服了下?去,之后她告诉家属:“你们都在这儿守着他,不?要离开。我?这次为了安全起见,开的?药量较轻,如果他能顺利排出?去,那就不?用?再吃这种药。要是不?行,那就再开一回药,到时候药量要加重一点。” 交待完之后,陈凝就回到办公室,继续给其他患者看病。 过了大约八/九分钟,汪有财感到自己身上?不?对劲,他连忙跟家里人说:“快点,扶我?过去。” 他家人赶紧过来,扶着他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后来的?患者也嚷了一声,说:“不?行了,我?也要去,快带我?过去。” 他家人的?动作特别麻利,仿佛经过了排练似的?,明?明?是后动的?,出?门之后,却冲到了汪有财一家人前面,率先抵达了厕所。 汪有财这个气啊,他本来是先走的?,但?他被人扶着,走不?快,竟被人抢到前边去了。 但?他这人挺会自我?安慰地,他记得大夫跟他说过,他去四五次,或者五六次厕所,估计就能好差不?多。 这一次已经是第四次了,再过一两?回,他这边应该就能完事了。到那时这家伙还得在这凉飕飕的?房间里边熬着,说不?定得等到天黑才?能折腾完呢。 汪有财不?算坏人,可他就是有这么点小心?思,总爱跟人比。连得个病都希望能有个人比自己更倒霉。当然这些心?思他都放在了心?里,并没有讲出?来。 过了十几分钟,两?路人马又先后返回,汪有财感到自己身上?又轻松了一点,他想着再折腾一两?回他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就让那家伙继续在这儿熬着吧,他得先走了,看到时候那人还跟他抢不?抢。 他在家人搀扶下?,准备回门口那间办公室继续等着。进去之后,他原本以为后来的?那家人也会进来。可让他意外的?是,那家人都走到门口了,却过门而不?入,继续往里走。 汪有财感到奇怪,便挪到门口问?了一句:“哎,你们怎么走了,这就完事了啊?不?是说得去四五回、五六回厕所吗?” 那边一个家属摇了摇头,说:“不?是啊,大夫说去一次就行。去完了回去找大夫检查下?,再开点药回家。” 汪有财不?由得喃喃自语:“…怎么只有我?一个人要折腾这么久?” 他有点想不?通,便让家里扶着起来,一路跟在那家人后边,走到陈凝所在的?办公室门口。 这时陈凝正在低头写药方,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就发现这两?家人全都来了。 她先问?那位大结胸证患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才?顺利排出?去了吗?” 患者现在能说话了,他就点头,虚弱地说:“都出?去了,现在舒服多了,大夫,那你看,我?们现在还要干什么?” 陈凝招手示意他过去,迅速给他把了把脉,然后告诉他:“效果还不?错,我?再另外给你开点药,刚才?那个药方不?要用?了,自己也不?能随便乱配。如果有问?题,尽快过来找我?。” 家属自然没什么意见,拿着陈凝写好的?药方,连声表示感谢,这才?带着病人离开。 他们一走,汪有财就走进来,小心?地问?陈凝:“大夫,我?跟他是不?是差不?多的?病?那为什么他就去了一次厕所就能回家了,我?就得折腾这么多次?” 陈凝完全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想,但?病人见得多了,总会有人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她懒得去计较汪有财为什么这么想,淡然解释道:“你俩不?是一样的?病,你是悬饮,本质上?是一种严重的?水饮病。需要多次排泄,才?能把痰水混合的?东西排出?体外。多去几次对你来说是好事,这样能排得彻底些。刚才?那位同志他跟你不?是一样的?病,虽然给你们治病时用?的?都是下?法,但?情况不?一样。这个不?用?比,回去安心?等着吧。” “我?们大夫开药,是根据患者病情来开的?,跟别的?没关?系。” 汪有财这回也听明?白了,原来大夫并没有开错药,也没有偏着谁。 这时周围有个人不?满地跟他说:“汪有财你怎么回事?大夫给你看病,还看出?错来了?你上?这儿干嘛啊,来质问?人家来了?” 另一个人也说:“你那病都没人敢给你治,别的?大夫看见你转身就跑,也就这个大夫能给你治,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办事啊?” 汪有财马上?认错:“不?是,我?不?是弄错了吗?我?认错,我?错了还不?行?” 陈凝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不?要吵了:“汪有财,你还是先回去等着吧,估计再有一两?回你那边就差不?多了。” 汪有财也不?敢再打扰陈凝,连忙让他家里人把他扶走了。 他走之后,有个汉子就站了出?来,跟走廊里那些等着看病的?人说:“你们来看病,要看就好好看,别给人添乱。” 没人敢说不?是,事实上?这些来看病的?人大都很配合。大家都知道这几个城里大夫是冒着雪赶过来给他们免费看病的?,多少都有点感激的?心?情,就算那汉子不?提,敢在这时候给大夫添乱的?人也很少。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都很顺利,陈凝一直忙到五点钟,走廊上?还是有不?少病人在等着。 崔院长看了看表,走进陈凝办公室,问?她:“小陈大夫,是不?是该休息了?其他人明?天再让他们来吧。” 陈凝抬头看了眼门外,见外边还有不?少人在等着,似乎都不?愿意走。 她也知道,这些老百姓很不?容易,日子清苦,平时有病都舍不?得花钱找大夫,现在有这免费的?机会,这些人自然想看看。 有的?人住的?地方可能挺远的?,又没有自行车,是走路过来的?,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 想了下?,她就说:“我?去问?问?钱大夫和石大夫。” 这时,钱大夫刚好过来找她,一进来就跟她说:“这地方的?老百姓看一次病不?容易,外边还有二十来个人,不?如咱们晚点休息,把这些人的?病都看了吧。” 陈凝便点头答应了,跟石大夫他们继续加班,直到六点多钟,几个人才?回到宿舍休息。 陈凝回到房间,准备先休息一会儿,再跟石大夫他们一起吃饭。 她刚用?梳子把头发通完,就听到门外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 她听到动静,匆匆把头发扎起来,走到门口。这时钱大夫也出?来了,他正奇怪地摸着地上?的?一个包裹,说:“这里边什么东西啊?” 石大夫看了眼周围,没看到什么人。他便喊了一声:“谁扔的?东西?出?来。” 第196章 [VIP] 第 196 章 这时钱大夫发现不远处的围墙上掉了一片雪, 有一串脚印从这边蔓延过去?。他连忙跑到墙边,向外张望。 很快他走了回来,跟石大夫和陈凝说:“有个?男的, 穿的不怎么好,刚才?从这边跑了。” “他跑得快,咱们追不上,算了, 先看?看?这里?边装的是什么?” 这时崔院长还没离开卫生院,他正好要过来找石大夫他们一起去?吃饭, 走到这边时,就看?到了地?上的蓝色花布包裹。 听钱大夫说这包裏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扔到这儿的, 崔院长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这时, 石大夫已经把那包裹打开了, 很快众人就看?到, 里?面装的全都是吃的东西。 最上面是用白?布包着的咸鸭蛋, 一共有6个?。中间有一小袋烤熟的带皮花生,能有一斤左右。最底下则是一包地?瓜干,这个?份量重一些, 大概有两斤。 看?着这些东西, 陈凝和石大夫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紧接着, 石大夫叹了口气,说:“这应该是哪个?病人或者家属特意?送来的。” 钱大夫蹲下去?, 打开装咸鸭蛋的袋子,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随后他挠了挠脑袋, 看?上去?有些纠结:“老乡攒点东西不容易,一下子送来这么多, 他这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更紧巴了。尤其?是这咸鸭蛋,他们平时可?能都舍不得吃,这都送给咱们了,他们吃什么?这谁送的啊?我要知?道是谁,我肯定得给他送回去?。” 崔院长把东西拢了拢,重新包好,跟钱大夫他们几个?人说:“既然送来了,那你们就收着吧。有的老乡就是这样的,特实在,你们要是不收,他反而会?过意?不去?。” 钱大夫和陈凝他们就算想退也不知?道退给谁,只好把包裹收下,先拿到陈凝屋里?,打算等稍后再做处理。 随后,他们就和崔院长一起去?吃饭。医院的伙食很一般,就是白?菜粉条加极少的一点猪肉炖出来的大锅菜。 但陈凝他们忙了一天,又累又饿,吃得倒是挺香的。崔院长也是和他们一起吃的,快吃完饭的时候,钱大夫忽然问崔院长:“我记得我跟小陈和老石刚来的时候,崔院长你好像不太欢迎咱们啊?” “屋子收拾得还不错,挺干净的,也暖和。就是那个?态度,实在是不敢恭维。我当时还以为我哪儿得罪你了呢?” 听他这么说,崔院长不禁露出惭愧之色,马上跟钱大夫和陈凝他们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针对你们,这事吧,它是有原因的。” 钱大夫笑着说:“行?,那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崔院长这才?说:“前年上边也派了俩大夫来咱们卫生院,名义上也是援助农村落后地?区的医疗事业。我觉得这是好事,就鞍前马后地?把人接到医院,又给他们安排了住宿。你们猜怎么着?那俩大夫一个?比一个?难伺候。都嫌咱们这儿条件太差,住的不好,吃的也不好,也嫌乡下人不好好搞卫生,太脏。” “等他们人走了之后,我去?县里?开会?,才?知?道有个?崽子把我给举报了。说我不支持上级的工作安排,慢待了他们这些城里?大夫。要不是老子我有点关?系,我这院长的位置都得让出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崔院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愤愤然。 陈凝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再想到崔院长刚接到他们时的冷淡态度,就很能理解了。 他这都有点神经过敏了,大概是提防着她和石大夫他们,就怕他们这几个?城里?来的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钱大夫也笑,他跟崔院长说:“这边吃住也还过得去?,有些乡里?人卫生不那么讲究,倒也是事实。但咱们当大夫的既然来了,就没有嫌弃的理。谁家祖上往上推几代,没有乡下人啊?” 石大夫则难得幽默一回,告诉崔院长:“你放心,咱们几个?人走了以后,肯定没人举报你。” 崔院长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他确实是有点草木皆兵了。经过这一阵子相处,他也看?出来,这次来的几个?大夫都是奔着办实事来的,确实是想好好给这些老百姓看?病。 几个?人把话聊开了,也就没了芥蒂。崔院长看?着时间不早了,就让他们几个?早点回去?休息。 他送钱大夫和石大夫先回了屋,这时陈凝也要开门进去?,崔院长却叫住她:“小陈,我问你个?事儿呗。” 陈凝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着他,说:“崔院长想问什么?” 崔院长看?了看?她那张脸,走近了一点,才?小声说道:“小陈大夫,伏虎村那边有个?小学老师,就是送你来的那个?小伙,是不是你家亲戚啊?他爸就在咱们这一片住,离这儿不远。” 陈凝想到宋晏池的叮嘱,就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以为我跟他是亲戚,见到他爸之后,他爸说不是,认错人了。” 崔院长想到陈凝当时和那个?宋老师相处时的样子,感觉不对。 但他很快想到宋晏池的身份,他就感觉自己明白?了。他连忙跟陈凝说:“对对,你们就是长得像,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可?不少,就是巧了。你放心,我事儿我不会?乱说的。” “不过你跟他们父子俩长得那么像,这多少也是个?缘份啊。以后宋老师他爸要是身体?不太好,来卫生院看?病的话,我看?着了一定会?关?照一下的。” 说到这儿,他竟冲着陈凝眨眼?笑了下,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懂的,不该说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陈凝:… 她怔了片刻,这时候崔院长已经转身走了。陈凝回屋之后,想着这样也好,崔院长既然愿意?做这个?好人,那她以后也能放心些。 回到房间里?,她简单洗漱后,就把宋晏池给她的算盘拿了出来。 算盘珠子上也涂着黑漆,用手触摸,她感觉这珠子是一整个?的。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裂缝和接口。 她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这些珠子和算盘框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想不出她就先把东西收起来,决定以后慢慢琢磨。 昨天过来的时候,她有点累得狠了,今天又是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所以她很快来了睡意?,不到九点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崔院长把他们医院的一个?中医大夫带到陈凝办公室,跟陈凝说:“这是我们医院的卫大夫,也是中医,他前两天有事回家了,刚回来上班。从明天开始,让他给你打个?下手,能学的话,也让他跟你学着点。” 陈凝打量了对方一眼?,见那人有三?十多岁,比她还大不少,长相还算端正,个?子比较高。 这位卫大夫被崔院长带进来的时候,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陈凝却能感觉出来,他不是自愿来的,只是扭不过领导这条大腿而已。 她就客气地?答应了崔院长的要求,指了对面的桌子,让卫大人明天过来的时候就坐在那里?。 卫大夫心里?虽不情愿,礼数上倒也到位,跟陈凝简单聊了几句,就先走了。 陈凝快忙到五点的时候,金彩凤骑着自行?车就来了。 她一进办公室,好几个?人都跟她打招呼。陈凝一看?就知?道,金彩凤在方家寨这边是个?名人,还挺吃的开的,认识的人不少。 金彩凤一进来就说:“小陈,待会?儿你跟我家去?吧,我家里?割了二斤猪肉,晚上咱们吃点好的,我婆婆最会?做菜,她做的菜特别?好吃。” 陈凝倒没有拒绝的意?思,笑着说:“那我今天有口福了,你再等一会?儿,我这边还有几个?患者,半个?小时左右差不多能好。” 金彩凤找了个?地?方坐着,告诉她:“不着急,我在这儿等你。” 陈凝便接着看?病,又过了半个?小时,她跟石大夫他们交待一声,坐上金彩凤的自行?车,去?了伏虎村。 他们走之后才?有十几分钟,水利站邬站长就匆匆赶到了卫生院。 他进来的时候,走廊上快没人了,只有石大夫办公室里?还剩一个?病人,钱大夫正忙着收拾东西锁门。 至于?陈凝,她那个?办公室锁着呢,很明显她不在里?面,走廊上也不见她人影。 邬站长找不到陈凝,就去?问钱大夫:“钱大夫,你知?不知?道小陈大夫去?哪儿了?她去?后边宿舍了吗?” 钱大夫认识他,知?道这人是当地?水利站的站长,儿子得了白?癜风,正在接受陈凝的治疗。之前这个?站长还特意?来找过他和石大夫,对这事他们俩真是记忆深刻啊。 他也摸不清邬站长的来意?,担心他这次过来,是跟陈凝开的药有关?,钱大夫就说:“小陈有事儿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邬站长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不过我坦白?地?讲,你儿子这个?病真是疑难病啊,很多人都治不好的。小陈那个?药就算没有效果,那也正常,希望你能理解。” 邬站长耐心地?听完他这长篇大论,点头说:“我理解啊,我非常理解。” “上次小陈大夫就跟我说了,我儿子的病不好治,就是试一试。就算是有用,见效也没那么快。可?能得一周左右才?能看?出来。这才?一两天,我不可?能这么快就拿这个?事儿来烦小陈大夫的。” 钱大夫:…赶情他说那一堆话,竟是误解了邬站长? 可?邬站长跟陈凝也没别?的关?系,除了看?病的事,他还想找陈凝干什么啊?而且今天都这么晚了,他就非得现在过来? 他摸不清邬站长的来意?,邬站长却不想等下去?了:“我这次来,不是要跟小陈大夫说我儿子的事,是别?的事。这事儿很重要,你就告诉我,小陈大夫到底去?哪儿了。” 见他说话时神情严肃,怎么都不像是在开玩笑。钱大夫怕耽误了陈凝的事,又想着陈凝跟金彩凤在一起,也吃不了什么亏,他就告诉邬站长:“小陈在金彩凤家,你要是真有事,可?以去?那儿找她,她俩才?走不久,一时半会?回不来。” 邬站长听了,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石大夫和钱大夫对视一眼?,他们俩都弄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跟陈凝说什么。 天冷,邬站长嘴里?呵着白?气,沿着土路往伏虎村那边骑。他怀里?揣着一封信,这封信就是他要找陈凝的目的。 金彩凤是周边的名人,她家住哪儿连邬站长都知?道,连打听都不用打听,他就直接骑到金彩凤家院门口。 他的自行?车一进大院,就有人听到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 邬站长认得,这人是金彩凤丈夫,姓刀,他没有金彩凤那么爱说话。 两个?人简单打过招呼,这时金彩凤也知?道来的人是邬站长了,她连忙把人迎了进去?。 陈凝听说邬站长是来找她的,她也很惊讶,刚开始她也以为邬站长是在担心他儿子的病。 邬站长见屋子里?除了金彩凤夫妇和陈凝,暂时没别?人,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信封,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今天我上公社开会?,开完会?我去?书记室坐了一会?,中间书记出去?了,就我自己在屋里?看?报纸,然后我就看?到这封信被人从门下边的缝里?塞了进来。” “那人是谁,我虽然只看?了个?背影,也看?了个?七七八八,就是尤会?计,这人小金认得。” “小陈大夫,这信你还是看?看?吧,回头再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办?” 陈凝面上没什么明显变化,心里?却已隐隐有了些预感,估计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冷静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字迹奇怪的纸,那些字像是初学写字的人写的,还算工整,但是笔划无力。 金彩凤没经过陈凝同意?,也不好去?看?信上的具体?内容,但她上过扫盲班,认识不少字,也认识尤会?计的笔迹,远远地?瞄了一眼?页面,她就觉得不像。 信写了半张纸,陈凝扫了几眼?,就把纸上所写的内容全都看?完了。 看?完之后,她的脸就阴了下来,明显变冷了。 金彩凤担心地?问道:“小陈,你怎么了,这信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陈凝没打算瞒着金彩凤,她就把信递了过去?:“金姐,还是你自己看?看?吧,这件事不要声张,我们几个?人有数就行?。” “这是有人要告密呢,不过这个?尤会?计是谁?我跟他没仇吧?” 金彩凤听到告密俩字,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等她把那封信看?过多这后,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骂道:“这个?姓尤的,太缺德了。这回非得收拾收拾他不可?,刀哥,你…” 她正要让自己男人帮她办事,但邬站长还在,这事当然不方便摆到台面上说。 于?是她就把心里?的想法咽了回去?,告诉陈凝:“尤会?计以前在方家寨方家村当会?计,但他这人不行?,爱吃拿卡要不说,算帐也总算错。村里?就把他给换下来了,因为没有合适人手,就把咱们村宋老师他爸找去?,让他帮村里?算帐。所以姓尤的就把宋老师他爸给恨上了。” 刚才?陈凝来的时候,已经提醒过金彩凤,不要再提她跟宋怀民父子之间的关?系。金彩凤很识时务,马上就答应了,所以她这次只字未提陈凝跟宋晏池的关?系。 可?邬站长其?实已经知?道了,因为那封告密信写的就是这件事。他还指望陈凝给他儿子看?病呢,当然不希望陈凝有任何意?外。 所以他也不会?出去?乱说的,他一看?到那封信,就藏了起来,打算先给陈凝传个?信。至于?尤会?计那边,就算陈凝自己不动手,他都准备想办法了。 他绝对不会?让人害了陈凝,他怕陈凝出事了,没人能给他儿子治病。 他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信送到了很快就走了。 他前脚一走,金彩凤就跟她男人说:“刀哥,你一会?儿去?找几个?嘴紧的人,晚上出去?一趟。” 第197章 [VIP] 第 197 章 金彩凤丈夫听了, 转身就去找东西,金彩凤叫住他:“我跟你说话呢,你在找什么东西?” 刀哥刚好拣起一根木棒, 在手?中掂了掂,说:“你让我带人去,不是?想把尤会?计打一顿吗?你说打哪?打到?什么程度?” 金彩凤气?地捶了他一下,说:“你想什么呢, 现在你就算把他打一顿又能怎么样?他还有嘴有手?,不能说不能写啦?” “光是?揍他一顿, 除了出出气?,不还是?拦不住他使坏吗?” 刀哥看上去有点失望, 他早就看尤会?计不顺眼了, 还想着?有机会?揍他一顿出出气?呢, 结果媳妇不让。 他们家大事上都听金彩凤的, 因此他马上向金彩凤讨主意:“那你说, 你想让我带人去干什么?” 金彩凤往门口看了看,见没人过来,就小声跟陈凝和刀哥说:“前天我去了美兰家, 她家美兰嗓子不是?哑了吗?对象还要跟他们退亲, 我也替他们着?急, 就让美兰她妈带她找你去看病。” 金彩凤一说,陈凝就想了起来, 她说的美兰就是?第一天来看病的女孩子,女孩子来的时候嗓子哑了,不能说话, 至于原因是?因为上火时原来的大夫给她开的药太凉了,凉热相激, 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刺激,以至于造成了失声。 陈凝点头表示知道这对母女,金彩凤这才又说:“美兰她妈当时就告诉我,他们村的尤会?计跟祈福荣媳妇关系不正当。以前她多少听说一点,有人说最近祈福荣媳妇追着?尤会?计要钱,尤会?计拿不出来,那小媳妇就想堵他。美兰她妈本来还不太信,只当三姑六婆在说人闲话。直到?有一回,美兰妈上山拣柴禾,就在土地庙那边的树林子里?,看着?这俩人拉拉扯扯的,不像样子,她这才信了。” 刀哥吃了一惊,说:“还有这事儿?那尤会?计他媳妇和小舅子知道吗?他们俩要是?知道,还不得把尤会?计打半死??” 金彩凤摇头,说:“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早就闹起来了。不过我听美兰她妈的意思是?,祈福荣自己也知道这事,而且这钱还是?他撺掇他媳妇跟尤会?计要的。谁都知道,前几年尤会?计管着?村里?的帐,油水没少拿。说不定祈福荣媳妇跟尤会?计好上这个事,就是?祈福荣的主意。那家伙好吃懒做的,只要能给他弄到?钱,就算把媳妇卖了他都行。” 刀哥呸了一口,说:“那几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金彩凤哼了声:“本来就都不是?省油灯。” 随后她又跟陈凝说:“尤会?计既然敢写这个举报信,他就没安着?好心,他这种人,就算把别?人坑死?,他都不带后悔的。我本来不想管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破事,但这回尤会?计要对付你,那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这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拿这事儿做个文章,争取一下子把尤会?计给打趴下,让他再也蹦跶不起来。” 陈凝没想到?因为她的事,金彩凤会?考虑得这么多,她担心地说:“这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金彩凤摆手?,示意她放心:“不会?,这事我不会?明着?出面。小陈大夫,说实话,今天你会?碰着?这种事,也怨我。要不是?我非跟你说宋老师跟你长得像,现在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乱子来。“ “这事是?我引起的,那我肯定不能站在旁边什么都不管。咱们这边的情况你也不熟,人你也不认识,让你来想办法你能怎么办?所以这事还是?得我来想招。” 刀哥什么都听他媳妇的,他忙说:“彩凤,你说吧,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 金彩凤凑近刀哥旁边,小声跟他说:“你带人出去,去祈福荣常去打牌那两家,装着?串门子,闲聊的时候散布散布小道消息,就说尤会?计最近得了一笔钱,手?头挺宽裕的。注意点,别?的先别?说,演戏你会?吧?” 刀哥觉得这事很合他胃口,他当下就拍胸脯保证:“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妥了,不该说的话我保证不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金彩凤倒也信得过他,就又说:“这事祈福荣或他媳妇知道了,他们肯定还得去找尤会?计要钱。到?时候咱们盯着?点,只要抓着?祈福荣媳妇跟尤会?计在一块,就把他们俩给按住,把这事儿给坐实了,反正他们也不冤枉。” 陈凝以前虽然没接触过这样的事,但她也不反对金彩凤这个做法。尤会?计根本就不在乎那封举报信会?给她造成什么麻烦,那陈凝也不会?当个圣母。像尤会?计这样的人,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不值得人同情。 因此陈凝点了点头,说:“金姐,那这事儿就麻烦你跟我姐夫了,不过你们也要小心点。” 金彩凤早就想好了对策,她自幼就生?活在乡下,好人见过不少,腌臜事儿也没少见。对付这种人,她不会?手?软,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她就说:“小陈大夫,这事你就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你不用沾这些?腌臜事,你只要给咱们公?社的老百姓多多治病,那你就是?咱们的活菩萨。咱们帮你做点事儿,也是?应该的。” “另外,宋老师那边,我也得找他说说。要不咱们就一起走?吧,今儿我就不留你了,我骑车送你回卫生?院,然后我就去找宋老师,刀哥他带人去办他的事。” 陈凝点头,于是?三个人前后脚从金彩凤家里?出来,刀哥先去找人,金彩凤则骑着?自行车送陈凝回了卫生?院。 宋晏池那边陈凝没过去,回到?卫生?院整理了一下这两天的医案,天色稍晚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无论是?金彩凤还是?邬站长都没有出现,陈凝对金彩凤办事还是?挺放心的,倒也不急,安心地给乡亲们看病。 卫生?院的卫大夫一大早也来了陈凝的办公?室,就在她对面坐着?。这是?崔院长的安排,卫大夫就是?不想过来都不行。 他到?了之后,也不怎么说话,陈凝更没主动跟他搭话。患者来了,她就照常给人看病,并没有像教董壮和周扬那样,特意提点卫大夫。她觉得教徒弟这种事,得对方自愿。人家自己都不愿意,那就没有逼着?人学的道理。所谓道不轻传就是?如此。 当徒弟的,没有一颗虔诚向学的心,师父没必要费那个劲。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路打着?嗝走?了进来。他一只手?还按着?自己心下的部位,看上去那里?很不舒服。 卫大夫一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就怔住了。因为他记得,这个人一周前找他看过病。当时他给对方开的药是?旋覆花代赭石汤,他觉得这个药是?很对证的。可现在看这个病人的样子,这个药方并没有见效,因为这病人的症状并没有改善。 那中年男人这时候也看到?了卫大夫,病人比较老实,看到?卫大夫就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之前找过卫大夫看病,病没好,又找了别?的大夫。还让卫大夫给看到?了,这似乎不太好啊。 那人表情尴尬,其实卫大夫心里?更尴尬。他便偏了偏头,不再去看那病人,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想听听这小陈大夫会?怎么说。 陈凝给患者切过脉,又伸手?按着?他心下胃脘的部位,问他:“按的时候疼吗?” 病人摇头,说:“不疼,就是?感觉胀胀地,不舒服,总想揉开。好象还有点硬。” 陈凝又在胃脘周围、小腹等处做了触诊,确定患者其他地方并没有痞硬或疼痛现象,只有心下那一个地方有这种情况。 诊断一番过后,陈凝便告诉患者:“你这个病属于痰浊堵塞于胃,导致的气?机升降失常,所以你心下胃脘这里?会?感到?发胀发堵,这属于痰气?痞。主要症状就是?心下痞硬不适,嗳气?不断。” 卫大夫在旁边听着?,心想陈凝跟他的结论一样啊,他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这样,那除了旋覆代赭石汤,还能给病人开什么药?他倒想听听,陈凝能开出什么不一样的药来。 这时,他听到?陈凝说:“你这个病,跟偶尔打嗝情况不一样。你的病根在身体里?,如果病根不除,心下痞硬和嗳气?的现象就不会?消失。” “这不是?简单的憋气?、喝水或者其它?小偏方能治的,最好服用旋覆代赭石汤加减,来解除痰气?痞,调畅气?机。” 听她这么说,不光卫大夫朝她看过来,就连那病人都一脸抗拒地说:“不行啊,大夫,那药我喝过了。可难喝了,真是?太难喝了,我强忍着?喝下去,连着?喝了好几天,可我这病也没见好啊。那药我是?真不想喝了,就不能换别?的药方吗?” 说话时,患者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卫大夫,没敢跟人说这药方就是?卫大夫给他开的。 卫大夫轻咳一声,然后他终于主动跟陈凝说话:“小陈大夫,他那个药是?我给开的,我也以为对证,但从服药的效果来看,恐怕不行啊。你看,是?不是?考虑换个方子?” 他说完之后便等着?陈凝的答复,他想或许陈凝真的会?考虑换药方。毕竟之前的药已经?证明是?无效的了。 但陈凝却偏头想了想,然后她问那患者:“你那药方带来了吗?按理说,这个药不会?太难喝呀,怎么可能那么难喝?除非是?代赭石的量加的特别?大,才会?这样。” 卫大夫怔了一下,随即想起,他给患者开的药方中总共只有三味药,就是?旋覆花、代赭石和生?姜。代赭石他给开了30克,开的比较多,就是?为了利用代赭石的降逆作用,把嗳气?呃逆降下去。 这时那病人已经?把以前的病历拿了出来,递给陈凝,陈凝快速看完后,瞧了眼卫大夫,随后她挪开视线,说:“这个代赭石镇气?作用当然很好,但它?属于矿石类的东西,质量很大。在呃逆不除的时候用它?,如果说用量很大了,有可能把药带到?下焦去。这药很沉,如果它?沉底了,对治疗反而不利。” “再一个,这种药物含铁,颜色发红,味道很不好,给患者开药时也要适当注意下患者对药物的接受度。如果药过于难喝,病人也吃不消的。” 卫大夫虽觉得自己开的药量可能不太对,但他对陈凝也不是?很服气??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效果,只凭这些?口头上的话,并不足以让他相信陈凝就是?对的。 而对于陈凝来说,她并不强求卫大夫相信她的话,对这个代赭石的问题简单解释过后,陈凝就又说:“旋覆代赭石汤这副药它?的主要成分配比是?有要求的,代赭石、旋覆花和生?姜的比例应该是?1:3:5,其中代赭石的量最少,生?姜略大一些?。之前给患者开的药方比例不对,需要改。” “针对患者这种情况,我再给他加上党参、半夏、炙甘草和大枣。”说着?,她很快重新开出一张药方,嘱咐患者去拿药。 患者也不确定陈凝说的是?不是?对的,但他觉得这次的药应该不会?太难喝,他就更愿意接受了。 这时走?廊上还有不少病人等着?,他就站了起来,准备拿着?药方走?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去,汪有财就在家人搀扶下走?了进来。陈凝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不禁皱了下,问他:“怎么不在家里?静养,身体感觉怎么样?” 汪有财显得特别?开心,他虽然还是?由家里?人扶着?来的,但他自己也能站住,站得还挺稳。 周围不少人都认识他,也听说过他得了怪病,晚上睡觉都不能躺着?,只能整夜整夜地坐着?,一躺就感觉要死?了一样,还老是?出汗,没力?气?。 这时汪有财却有了明显的变化,最近见过他的人都看了出来。 陈凝也发现了,这时汪有财高兴地说:“小陈大夫,我现在感觉好了不少,胸口这地方虽然还有点难受,但比以前强多了。昨天晚上我终于能躺着?睡觉了,睡了整整五个小时啊,还全都是?躺着?睡的,我太高兴了。” 作为人来说,躺着?睡觉只是?个最基本的需求,可对于曾经?的汪有财来说,却是?一个奢侈的事情。早上醒过来,一睁开眼,他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他家人见他大有好转,就按他的意思,又把他带到?卫生?院来,想让陈凝再给他检查一下。 陈凝听了,便给汪有财做了个复诊,经?过一夜安眠,汪有财的身体状况确实好了不少,接下来主要把重心放到?扶正上,过一段就会?更好。 陈凝就告诉他:“应该没有大碍了,昨天让你拿回家的药,你再吃几天,三天后再过来复诊。” “最近要注意休息,暂时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也要少外出,避免着?凉感冒。” 汪有财在陈凝面前特别?客气?,陈凝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全都痛快地答应了。 卫大夫惊愕地看着?汪有财高高兴兴离开,再想到?要跟陈凝学习时,他心里?就没有之前那些?抵触了。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像汪有财那个病,他别?说不会?治,他连那是?什么病都没看出来。 可陈凝不但看出来了,还给治好了,仅仅用了一两天的时间,病人就有这么大的改善,这足以证明陈凝的水平了。 之前拿了药的病人亲眼看到?汪有财的改变,他们对陈凝自然也多了许多信心,一个个都把药方收得好好的,生?怕弄丢了。 陈凝送走?汪有财,开始继续给人看病。但她刚让下一个病人坐在她旁边,卫生?院的崔院长就来了。 他匆忙出现在门口,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有个孕妇胎位不正,难产,情况很不好。再拖下去恐怕大人小孩都危险。这产科的事儿,你懂不懂,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陈凝听了之后,立刻站了起来,说:“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处理,不过我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卫生?院就是?一长排平房,这时这边有不少人也听到?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传来了一片嘈杂声。听起来那伙人很着?急,倒是?没听到?产妇喊叫。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怎么了? 石大夫和钱大夫虽然也不是?产科大夫,但他们俩多少比普通人懂的多了一点,于是?他们俩也让这边的患者稍等等,一行人匆匆地往走?廊另一端产房的方向走?去。 那边已经?哭成一团,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两只手?正扒在产房门框上,谁拖她都不肯走?,不断地哭嚎着?:“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我要找我妈…” 孩子叫闹着?,大人自然拽着?她不肯放她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靠在墙边,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着?:“怎么就生?不出来了呢?第一胎不是?生?得好好的,这都第二?胎了,天哪,这可咋办哪…” 这时候有人叫嚷:“快让让,大夫来了。” 众人这时也听到?了快速有力?的脚步声,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转眼间就走?到?产房门口,众人一看,来了三个男大夫和一个女大夫。 产妇的丈夫认得崔院长,他焦急之下,当即就要给崔院长跪下:“院长,求求你,救救小红她妈,求你了。” 产妇的婆婆却焦急地拦在崔院长面前,说:“那怎么行?他们几个都是?男的,怎么能让他们进产房,这,这成什么了?” 崔院长知道这时候老百姓的心理,真让他们这些?男人看到?了什么,怕是?以后产妇也会?觉得羞于见人了。 可这时候人命关天,只有一个负责生?产的女大夫和一个护士在里?面。她们已经?应付不了现在的状况了。 产妇婆婆坚持要拦,其它?亲属也觉得不适合让男人进去,崔院长也只好停在产房门外,看了陈凝一眼,问她:“小陈大夫,你先进去看看,如果你没有办法,那就再出来,还是?让接生?的大夫上吧。” 陈凝点了点头:“行,我先去看看。” 第198章 [VIP] 第 198 章 这?时她?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就站在门口, 似乎有些惭愧,有两个家属看着那妇女时,面上隐隐带着不?满。 陈凝知?道, 这?时代女人生孩子,很少有去医院生的。大都是快生的时候,把产婆请到家里接生。这?个中年妇女看上去不?像是家属,说不?定就是那产婆。 这?时崔院长也注意到了陈凝的眼神, 他马上跟陈凝解释道:“她?姓刘,咱们方家寨的人生孩子, 很多?人都找她?接生。她?接生的水平还不?错,很少有出事的, 这?次的产妇, 情况可能比较特殊吧。” 有人能替她?说句公道话, 姓刘的产婆心里多?少好受一点, 她?这?时才抬头打量起陈凝来。 见陈凝这?么年轻, 她?心里又打起鼓来,心想这?姑娘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帮不?上忙吧?她?自己应该都没生过孩子, 怎么能帮别人生孩子? 但崔院长都让这?女大夫进去, 又没别的人可用, 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这?家媳妇要真是一尸两命, 那她?的招牌就算是砸了,以后请她?接生的人一定会少。 正胡思乱想着,这?时陈凝匆忙跟她?说:“刘姨, 你进来一下吧,一会儿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刘婆子看了眼家属, 见他们没人反对,她?便跟在陈凝身后走进了产房。 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想从门缝钻进去,好进去看看她?妈妈,她?爸爸却?及时把门关上,将她?抱了起来。 陈凝在门里听得很清楚,那孩子哭得直打嗝,看样子哭的时间不?短了。这?母女俩平时感情应该挺好的。 陈凝快步走进产房,产房外的人只看到她?白?大褂的袍角随着脚步扬起,转眼间人就消失在门里了。 但这?时候大家还记得她?坚定的眼神和沉稳的脚步,那眼神莫名给?人带来了心安的力量。 家属中间也有人听说过陈凝的来头,还知?道她?这?几天给?不?少人看过病。这?些人也进不?去产房,有人就开?始悄悄向别人打听起来。 陈凝这?时已走到那产妇旁边,产妇身上盖着被子,整张脸苍白?没有光泽,也看不?到血色。看到她?那巴掌大的一张脸,还有露在被外细瘦的胳膊,陈凝微微皱眉,心想这?个病人的身体条件确实很差,长得瘦小,营养也不?太跟得上,这?样生孩子的难度自然会加大。 她?掀开?被子看了一下,便发现褥子已经?湿了,这?是产妇的羊水弄的。羊水流出来了,但孩子还没有生出来的迹象。而产妇虽然没昏过去,但她?精神特别疲惫,看上去有气无?力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全都流着汗。身体不?断躁动着,看上去一点都不?安宁。 但因?为过于?疲惫,她?连大声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陈凝快速切了脉,再去看产妇的舌苔。 那位中年女医生姓夏,她?知?道陈凝,也从崔院长那听说过陈凝医术很高,所以她?对陈凝没有抵触,现在能来个人帮她?,她?也求之不?得。 她?这?时候正在用手?法给?产妇正胎位,陈凝看了一眼,便看出来她?是很有经?验的。 陈凝就跟夏大夫说:“我扎几针,来帮帮你吧。” 夏大夫不?知?道陈凝要怎么做,但她?没反对,点了点头便继续帮产妇较正胎位。 这?时陈凝已用针刺入产妇脚上至/阴/穴,以强刺激手?法捻针,行针不?到几分?钟,夏大夫就感到推到胎儿的时候,受到的阻力减小了。 旁边的护士忙说:“转了转了,孩子转了,快正过来了。” 她?们俩也没想到,陈凝的针灸起的作用会这?么快。她?一扎针,正位的事情就顺利了不?少。 幸运的是,胎儿位置虽然不?正,但歪得不?严重。要是两脚对着宫口,那她?们这?次正位的难度就太大了,那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去县医院做剖腹产。 所以说古代女人生孩子难,一旦胎位严重不?正,那真是在走鬼门关哪。 产婆经?验丰富,拿手?一试,也知?道胎儿胎头已顺利朝下,这?时候该早点让孩子生出来,长时间不?出来怕会出事。 她?就说:“小红她?妈生不?动了,要不?要喂她?喝点送子汤?”陈凝虽然不?知?道她?这?个送子汤的具体成分?,但想来也是这?产婆常用的验方,应该是有效的。 但是药效再快,也比不?过针灸快。中医的针灸,可是能用来急救的。 这?时产妇再度开?始宫缩,产生的疼痛感让她?紧皱眉头,低低叫着。 陈凝知?道情况紧急,忙说:“那个起效稍慢,等我给?她?用针灸处理一下。” 随后刘产婆就看到这?小陈大夫把产妇一只手?拿起来,紧接着她?用酒精棉给?产妇手?背虎口做了消毒。 一根银针也迅速出现在小陈大夫手?中,也不?见她?怎么做准备,刘产婆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陈凝持针刺入了产妇的虎口。 刘婆子看不?懂针法,所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陈凝这?个针扎得好不?好。 这?时候陈凝已开?始提着那根针上上下下有规律地移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复杂针法。 刘婆子虽然见过好几个中医大夫给?人扎针灸,但没见过这?么扎的。她?想,这?种针法可能很厉害吧? 这?时那位负责给?产妇接生的夏大夫正在跟产妇沟通,要求她?按着要求进行有规律的呼吸。 陈凝在旁边听着,随着产妇呼吸调整着进针手?法,那根针在虎口的天地人三部之间来回移动,过程相当繁复,看得刘产婆眼花缭乱。 陈凝在行针时,不?断用心体会着下针处的感觉,刘产婆心里不?禁奇怪,扎针灸用得着这?么反复的又往上提又往下边插的吗? 是不?是太频繁了? 她?弄不?明白?针法,但她?有一双老?练的眼睛,陈凝给?产妇扎了一会针之后,她?就发现,产妇脸上的精气神似乎恢复了一些,汗也不?再不?断地往外冒了。 她?连忙上前,帮产妇把汗擦了,又抓住产妇的手?,本来准备安慰她?几句,并且帮着指导她?呼吸和用力。但她?的手?一碰到产妇的手?,就吃惊地说:“她?这?手?怎么不?凉了,摸着热乎了…” 护士连忙拉住产妇那只手?,她?也有了比较明显的感觉,那手?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拔凉拔凉的了。反而有了一点温热感。 这?个变化当然不?可能是产妇自己变的,肯定跟小陈大夫刚才扎的针有关。想明白?这?一点,刘产婆和护士全都惊讶地看向陈凝。 夏大夫忙着,没有空看,但她?也没错过产房里的变化,心里也在纳闷,只是扎了一会儿针而已,怎么就让产妇的身体暖和起来了? 她?当然清楚,产妇的身体能暖和起来,就代表着她?身体的动力足了一些,也就有力气生孩子了。 这?时候陈凝还没有停下针刺,她?不?时低声跟产妇交流,问她?感觉怎么样,热了没有。 产妇这?时也有力气回答了,她?说:“手?越来越热,身上也开?始热起来,舒服点。现在感觉有点力气了。” 陈凝点了点头,继续行针,直到那产妇说她?力气又恢复了一些,陈凝才把针拔下来,走到产妇另一侧,对另一只手?的合谷穴进行同样的处理。 没过多?久,产妇说自己身上更热了,力气也大了一些,陈凝才停止针刺,把针从合谷穴拔了下来。 这?时产妇不?由得长呼一口气,说:“热,身上舒服。”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流露出释然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舒服。则才的烦躁不?安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陈凝本来还考虑,如果产妇还生不?下来,那她?就得针刺些别的穴位,也可以对患者至阴穴进行艾灸,因?为那个位置有正胎和促产作用。 但这?些她?都没用上,她?把针从产妇手?上拔掉不?久,夏大夫就快速说道;“耻骨开?了,快了,总算有要生的迹象了。” 她?在这?儿折腾俩点,也折腾得够呛,现在产妇生的孩子虽然跟她?无?关,但眼看着快要生下来了,她?也跟着高兴。 产妇耻骨开?得没那么快,当然还得等,但这?时候她?至少力气恢复了不?少,身上也有了温度,有精力来配合夏大夫的要求了,那么离生孩子也就不?远了。 家属在门外等着,并不?知?道产房里是什么情况。产妇丈夫心里着急,便伸手?扒着产房门缝,一只眼睛对准门缝,想看看里边到底怎么样了。 崔院长知?道他们一家人担心的不?行,只要不?闯进去,不?吵不?闹事,他也就不?打算管了。 钱大夫和石大夫被家属拒绝了,自然是想帮也帮不?上,他们俩就都回去了。只有崔院长还在这?边守着,他想等陈凝出来,亲口听听她?怎么说。 家属有娘家人,也有婆家人,因?为生孩子的事,婆婆和产妇的亲妈这?时候在门外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埋怨着,产妇的亲妈一直在掉眼泪,说:“结婚前说得多?好听啊,说把我家丫头娶过去,一定好好待也。你现在看看她?什么样,还怀着呢,瘦得不?成人样,谁家孕妇是这?样的,就算再缺吃的,也不?能短了孕妇这?张嘴吧?” 婆婆也不?甘心被埋怨、数落,她?便反驳道:“亲家,你这?话说的?你到处打听打听,我是那虐待儿媳的人吗?你女儿瘦成这?样,还真不?赖我,是她?害喜太严重了,吃了就吐。我能怎么办?人家别人怀孩子,也就吐上那么一个月,有的连一个月都不?用,可小红她?妈…” 产妇丈夫听得脑壳疼,他看到崔院长瞪了他一眼,连忙充当起灭火器的作用,先?跟丈母娘保证没虐待她?女儿,又做自己亲娘的工作。等把两边都哄好之后,产妇丈夫本就嗡嗡跳的太阳穴血管这?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他揉了揉眉心,强忍住不?适,重新回到产房门口等候。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众人都已累得快散架了,忽然他们都听到婴儿哇哇啼哭的声音。 那哇哇的宏亮哭声对他们这?些来说简直就像是天籁。 生了!这?是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了吧? 产妇丈夫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正准备再听几句,就在这?时,有人从里边走了出来,正好碰到了他。 那人就是先?前进去的刘产婆,她?一看到产妇丈夫就说:“孩子生下来了,5斤3两,母子平安。” “哇,太好了,真生下来了,人没事!” “这?下可放心了…”产妇亲妈双手?合什,祈祷着产房里的女儿能顺利出来。 这?个时间宋怀民?还在宋晏池那里待着,他会在这?呆一整个寒假,等明年开?春学校开?学他才会回伏虎村小学。 这?屋里的小炕虽然不?大,但挤两个人是足够的了 刚刚他出去了,从院子里拿了一捆柴禾回来,摆放在厨房角落里。 他一进来,就听到宋晏池在叫他:“你先?不?用收拾家里这?些东西,去一趟大队部吧,跟他们说这?半年的帐目基本上清了。我现在身体好了,可以帮他们查一下前两年的帐目,如果他们现在还想让我查,那你就问问他们,就说我身体不?便行走,能不?能把东西带回家查?” 宋怀民?马上就猜到了他爸的意图,但他并没有特意指出来,有些事看明白?了也就行了,不?是非得说出来不?可。 他知?道,他爸这?么做,恐怕是尤会计触及到了他爸的逆鳞,他爸在别的方面暂时不?能把尤会计怎么样,在账目上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尤会计家里条件那么好,自己也整天吃香喝辣的,要没有点钱撑着,怎么能过得那么潇洒?那他在钱上肯定是有问题的。 检查尤会计做过的那些帐,确实是个可行的路子。 他想明白?,马上就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又回来了,这?一回他是拿着一个兜子回来的。 “大队那边说,太早的就算了,先?查去年到今年夏天的帐吧。” 第199章 [VIP] 第 199 章 帐本到手?后, 宋晏池就戴上老?花眼镜,把炕桌挪到靠近窗子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线开始整理?帐册。 宋怀民就在?旁边陪着, 不?时?给他爸倒点水。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他会把熬好的药热一下,给宋晏池端过来。 宋晏池忙了?两三个小时?,中间抬起头来, 便看到儿子背对着他,面朝窗外, 身子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到七八年以前的宋怀民。那时?候的宋怀民, 自信阳光, 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傲气, 浑身透着桀骜不?驯, 如同一匹野马。那些年,他曾担心过宋怀民的未来,怕这孩子不?服管, 哪一天学坏了?, 走?上歪路。 时?移事易, 谁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最不?羁的儿子竟为了?他这个老?父亲, 特地从城里跑过来,去了?村小学当老?师,就为了?就近照顾他这个爹。 要知道?,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上山下乡的知青在?想尽办法回?城,可他这个儿子明明可以在?城里待着, 却反其道?而行?之,为了?这个经常骂他的老?父亲,跑到了?这里来过苦日子。 他一想到宋怀民几年前背着行?李,满面风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情景,就不?免有些唏嘘。 大浪淘沙,患难识人,这一场动荡,让他遭遇到了?长时?间的磨难,也让他看清了?一些人,同样让他体会到了?以前不?敢奢望的亲情。经过这一场磨难,他才更清楚,他两个儿子都是?极为淳善的人,哪像别人的儿子,父母一旦落难,为了?不?连累自己,甚至会想办法跟对方划清界限。 还有陈凝,他那个刚认回?来的外甥女也很好。他腰上和腿上贴的膏药还是?陈凝给他带来的,更不?用提陈凝给拿过来的钱,和夹在?钱里的一些工业票和粮票。这些都是?他们家?现在?最为急需的,算是?缓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 从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妹妹这个孩子跟宋怀民他们哥俩一样,也是?个好的… 宋晏池心中感慨,眼神便直直地落在?宋怀民后背上,一时?半会没?挪开。 宋怀民对着窗户站着,看向窗外,看着是?在?发呆,实际上他就是?想去陈凝那边看看,特别想去。 他听说现在?各村都有不?少人去找陈凝看病,别人想去就能去,可偏偏他不?方便。 因为他这张脸太招人了?,一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怕给陈凝带来麻烦。所?以他就算再想去,这时?也只?能忍着。 暗暗叹了?口气,他转回?头来,正好看到宋晏池在?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笔都没?动。 那眼神实在?是?过于慈爱,宋怀民几乎没?从他爸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因为从小到大,他爸对他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 他实在?适应不?了?这样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说:“爸,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这样我不?习惯,咱能不?能正常点?” 宋晏池忙收回?视线,瞪了?他一眼,说:“跟你爸咋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说着,他又低头开始整理?帐册。宋怀民看了?看墙上裂了?缝的挂钟,皱了?下眉头,说:“爸,表妹说过了?,你最近需要静养,你能不?能歇会?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可你都快忙三个小时?了?,你那姿势就没?变过,能吃得消吗?腰不?疼,腿不?疼啊?” 宋晏池头都没?抬,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手?下不?停,继续一边看一边写。 宋怀民知道?他爸的性格有点说一不?二,一般人说服不?了?这老?头子。他也只?好赌气地在?旁边坐下来,咔咔地剥了?几个花生,高高扔起,用嘴接住,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吃完花生之后,他倒在?炕上,用手?背搭在?脑袋后边,多少有些无聊。 他爸实在?看不?下他那个样子,就说:“你不?是?在?研究植物吗?你要是?闲着没?事,就过来坐着,把你的思路整理?一下,想多少写多少,省得你闲得闹心。” 宋怀民看了?眼那小小的方桌,没?过去,反而说道?:“爸,你以前不?是?有点看不?上我研究的东西吗?这回?怎么变了??” 宋晏池没?好气地说:“我想法变了?总可以吧?人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现在?我觉得你做的事也是?有意义的。你喜欢就做好了?,我都支持。” 宋怀民挠了?挠头,虽然还是?有点不?适应,不?过他是?真的更喜欢现在?的爸。以前他爸总把他当成小孩子,虽然对他好,但说的话他总是?不?大爱听,爷俩动不?动就呛几句。现在?这个爸明显更有人情味,也能听得进儿子的话,自然让他心里舒服多了?。 他没?说什么,但真的拿了?一叠白纸,挪到桌旁边坐下,占了?个小角落,拧开钢笔,灌了?点钢笔水,一边思考一边写。 俩人不?知不?觉又写了?挺长时?间,外面天色都有点暗了?。 宋怀民回?过神来,连忙整理?好桌上的材料,摞一起收起来,又匆忙去厨房烧火做粥。至于菜倒是?简单,就是?上午剩的一点白菜豆腐。 饭菜做好后,宋晏池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饭后才过了?十几分钟,饭桌刚清理?干净,宋晏池就又重新把帐册拿上去,老?花镜一戴,看样子竟要继续干活。 宋怀民心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老?头累过劲,一不?小心晕过去。他把手?上的抹布往窗台上一放,担心地对宋晏池说:“爸,你这正吃着药调理?身子呢,这么长时?间不?休息,能行?吗?” 宋晏池淡淡抬头,不?急不?缓地说:“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这个帐得连夜整理?出来,该查的都查清了?。明天你就把我整理?好的东西送到大队部,让他们看看怎么处理?。” “这事儿是?现在?最重要的,不?能拖,就算我要休息,也得等我把这个帐查完才能歇。” “你就不?用再磨叨这事,你说也没?用。” 说着,老?头用手?指着帐册,眼神重新落在?那一行?行?字上,是?真的把宋怀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宋怀民:… 这老?头刚才那眼神仿佛在?跟他说:你猜,我会不?会听你的… 真气人,刚才他还觉得这老?头变慈爱了?,现在?一想,都是?错觉。他爸还是?他爸,关键的时?候还是?说一不?二,根本不?听别人的。 宋怀民气得,都想把他爸从那小方桌上揪下来,但他不?敢。 最后他想想,他爸也是?想把尤会计做的帐尽快查清楚,最好能找到尤会计贪污的证据。 宋怀民想了?想,便走?到宋晏池面前,跟他说:“你一个人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忙完。要不?我帮你吧,我虽然没?查过,但你跟我说说怎么弄,我应该就能学会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帐吧?” 宋晏池便拿过册子,指点宋怀民怎么做。于时?接下来,爷俩重新在?小方桌前埋头忙碌,屋里的煤油灯直亮到后半夜两点。 写完最后几个字,宋晏池的精神一放松,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人就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宋怀民也困得不?行?,但他还是?收拾了?一番,又把他爸的棉袄棉裤袜子都脱了?,他才吹灭煤油灯,躺回?被窝休息。 这一觉,宋怀民睡得很沉,到早上快七点才醒。平时?这个点,宋晏池早就醒了?,可这次他大概是?因为昨天太累了?,竟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刚开始宋怀民担心他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便伸手?在?他爸鼻子下边探了?探,发现他爸呼吸平稳,面色也没?什么不?对,这才放下心来。 他赶紧起来烧热水做饭,等爷俩都起来收拾好,宋怀民就拿着他们俩整理?好的册子走?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宋怀民回?来了?,宋晏池一看到他,便问道?:“怎么样了?,大队部那边的人怎么说?” 宋怀民压低声音,说:“他们说这事有点严重,得向上级汇报。当时?大队部有好几个人,就算个别人想帮着隐瞒,这事儿也瞒不?过去了?。现在?人都出门奔公社去了?,您就等着吧。” 宋晏池听说儿子是?趁着人多的时?候把这帐本的事抖擞出来的,就知道?这事儿稳了?。知道?的人多了?,就算有人存着私心,想帮尤会计打掩护,也办不?到。人既然去了?公社汇报,那这事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儿,他心神一松,便感到腰背和肩膀都不?舒服起来,昨天忙的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长了?点,哪怕睡了?一觉,一时?半会也还是?缓不?过来。 他皱了?皱眉,宋怀民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正打算给他爸捏捏肩膀,这时?候门外有人在?喊:“宋晏池在?这屋吧,有你的信。” 爷俩听了?,对了?下眼神,宋晏池连忙催促儿子去取信。 宋怀民顾不?上别的,赶忙走?到门口,一开门,就看到了?公社邮递员。那邮递员也认识他,看到他出来,就说:“宋老?师也在?啊,正好也有你一封信,从外省来的,你也收了?吧。还有你爸的,一共两封信。” 他很快从绿色帆布袋里取出两封信,全都交给宋怀民,紧接着就骑车走?了?。 宋怀民看了?一眼他爸那封信上的邮件地址,这一看他就知道?,信是?周叔叔寄过来的。 他连忙进屋,把门带上,并插上插闩。 “爸,周叔叔来信了?,你快看看他写了?什么?” 宋晏池披上棉袄,欠起身子,把那封信接过去,打开来一目十行?地先看了?一遍,紧接着他又仔细看了?一遍。 宋怀民在?旁边看得有点着急,但他从他爸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他爸就这样比他这个当儿子的有城府多了?,一般的事情很难让他爸动容。 他便问道?:“爸,周叔叔写了?什么?” 宋晏池没?回?答,平静地把信纸塞到宋怀民手?里:“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怀民接过来,没?想那么多,抖了?抖,便迅速读了?起来。 等他读完这封信的时?候,他激动得身体都有点抖,情不?自禁地说;“爸,周叔叔说给你平反的事快办好了?,正在?走?程序,最晚在?年后,这事儿就能办成。” “到时?候您就能平反了?,也可以回?城,不?用再呆在?方家?寨了?。” 宋晏池平静地听着他说话,等宋怀民说完,他才说道?:“毕竟还是?在?走?程序,没?到最后批下来,就不?算完事,最近这 一段咱们都安生点。还有,就算这次能平反回?城,也只?是?回?城。暂时?没?有工作,更不?用提恢复原职,这个还需要时?间。” 宋怀民要求倒没?那么高,他也想得开,就跟他爸说:“能回?去就是?好事,其它的再慢慢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也不?用分成两个地方住了?,大哥也不?用再来回?跑。” “没?工作也没?事,实在?不?行?,我跟大哥一起去干临时?工养你。” 宋晏池看着他儿子高兴的样子,伸手?拍了?下宋怀民后脑勺,说:“你干临时?工,不?委屈吗?” 宋怀民叹了?口气,说:“以前肯定会觉得委屈,现在?想法不?一样了?。这些年受的冷落和嘲笑还少了??我连小学代课老?师都当了?,临时?工又算什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面子就是?个屁。” 他这话刚说完,刚才还态度温和的宋晏池就拍了?下他脑袋,斥道?:“话是?好话,就是?你说的不?好听,什么屁不?屁的?” 宋怀民不?服气:“那你不?也说了?吗?只?许州官放火啊?” 宋晏池坐回?去喝了?一口水,说:“对啊,就是?只?许州官放火。谁让我是?你老?子了??你要是?想,也可以这么干,不?过你得先有儿子。” “可惜你没?有,你快二十五了?还是?光棍。” 宋怀民:…非得这么扎心吗? 他缓了?口气,决定不?跟老?人家?计较,然后他说:“我得找个机会,偷偷去找表妹,把这消息跟她说一下,让她也高兴高兴。” 这回?宋晏池答应了?:“行?,找着合适的机会,你悄悄过去一下。” ……… 转眼间,陈凝在?方家?寨卫生院已?经待了?四?天,经过这几天的治疗,方家?寨公社各个大队的人都已?经知道?,这次来援助的女大夫医术水平相当高,是?他们平时?想找都找不?到的那种大夫。 她不?仅医术高,人还好,谁不?想找她看病啊? 所?以,这两天,来找陈凝看病的百姓越来越多,原来根本就没?这个打算的也来了?。更夸张的是?,连其他公社都有人得了?消息,赶着驴车或者?骑着自行?车来了?。 另一个明显的变化是?,来找陈凝看病的人里边,虽然有不?少人得的病不?算严重,但重病号也不?少,明显比前几天多。这一天,走?廊上就有三个人是?被人抬着或者?背着来的,一看病得就不?轻。 赖万军在?第?五天下午又开着吉普车来了?方家?寨卫生院,他这次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个上了?岁数的老?人。那人年近六十,身材魁梧,走?路还算稳健。赖万军这次带他过来,就是?来找陈凝看病的。 他们俩一出现在?卫生院那长长的走?廊上,就发现走?廊靠墙的长椅上坐的全都是?人,有的人坐不?住,居然还躺下了?。 人数多也就算了?,有的人还在?哼叫着,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只?是?看了?一眼,就能感觉这些人病得很重。 赖万军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来找陈凝看病的人是?不?是?太多了??而且这么多重病号,她能处理?得了?吗? 这个工作,挑战性似乎也太大了?点,他不?禁替陈凝捏了?把汗。 跟他一起过来的老?者?看了?周围这情形,难得地笑了?下,跟赖万军说:“万军哪,你给我介绍的大夫是?不?是?挺有来头的?这么多病人不?会都是?冲着她来的吧?” 赖万军扫视了?一眼周围,他看得出来,那些重病号坐的地方离陈凝的办公室比较近,显然就是?挂的陈凝的号。 他就说:“好象还真是?…” 老?者?也不?急,见外边还不?少人等站,说道?:“咱们来得晚,先等着吧,等轮到咱们了?,再进去。” 第200章 [VIP] 第 200 章 赖万军自然没什?么意见, 他就算是?跟陈凝认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特殊去加塞啊。 他就跟那老者说:“首长,我先进去跟小陈大夫说一下, 等会儿我就出来。” 老者点?了点?头,轻声跟他说:“在这儿你不要叫我首长,叫我老叶就行。” 赖万军也?知道?老者想低调,答应了一声, 就进了办公室。 这时陈凝刚给一个患者看完病,见到赖万军进去, 便跟他说:“赖副团长,你来了?” 说着, 她?往门口看了看, 没看到别人, 便又问他:“你上次不是?说要带人过来找我吗?人呢?” 赖万军往门外指了一下, 说:“你别叫我赖副团长了, 怪生?分的。我比你家季野大点?,你叫我赖大哥得了。老叶还在外边,他说等轮到咱们再进来。” 周围还有不少当地老百姓在, 陈凝也?不能先给他们看, 她?就说:“那就麻烦赖大哥和?那位老同志再等一会了, 外边还有坐的地方吗?如果没有,我去让人再找两把椅子。” 说到座位, 还真是?没有了,外边连病人再加上家属,把椅子都坐满了。所以赖万军摇了摇头, 表示没了。 陈凝就跟门口的护士说:“小凡,麻烦你去找两把椅子。实在没有的话, 凳子也?行。找到了拿进屋来,请赖副团长和?他带过来的老同志坐。” 那护士也?看出来赖副团长和?那位老同志不是?一般人,她?不敢怠慢,连忙去找了两把掉了漆的椅子,搬进陈凝办公室,不好意思地跟她?说:“小陈大夫,实在没有好的了。这两把还算好的,没坏,也?结实。” 赖万军忙说:“没事没事,有坐的就行。” 他其实不在乎有没有座位,但?他知道?,老叶真的很不舒服,让老叶在外边站时间长了,怕是?受不了。 所以他赶紧出去,把老叶请了进来。 陈凝这时正忙着给一位中年男患者把脉,看到老叶进来,客气地跟他点?了下头,便收回视线,专心品着指下的脉像。 这个男患者的脸上泛着油光,像是?洗不干净似的,还长着一些疙瘩,一看就是?油性皮肤。 陈凝把完脉之后问他:“你胃口怎么样?” 那男人听她?这么问,不禁面露痛苦之色,说:“可别提了,我是?在公社食堂工作的,现在我中午一进食堂,闻着那菜味都恶心,更别提吃了。不管吃多好吃的东西,我都觉得嘴上没味。” “就好像什?么呢…”他回忆着,然后他想了起来,接着说:“就好象夏天天太热了,然后就没了胃口一样,对什?么好吃的都提不起劲来,连筷子都懒得动?。” 陈凝点?了点?头,这种症状与她?切到的脉像倒是?一致,算得上是?脉证相符。 她?又问:“爱出汗吗?身上感觉热不热?” 那男人忙说:“爱出汗,总是?出汗,早上穿的衣服是?干的,到晚上回家的时候,里边的衣服都潮了。身上也?热,热烘烘的不太舒服。然后平时心里烦得不行,反正挺不舒服的。倒也?没什?么大病,但?就是?挺难受,我就想治治。” 陈凝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点?头告诉他,说:“你这个油性皮肤,怎么洗都这样,还有你嘴上没味,出汗发热,这都是?同一种原因引起的症状,就是?个阳明热证,用白虎汤来治就可以了。” “如果你这病不治,继续发展下去,也?许你会生?口疮,会有牙疼或者其他不适,具体?怎么发展视各人体?质不同也?会有所不同。早点?服药,把阳明热证用清法清下去,也?就好了,食欲也?会跟着上来。” 中年男患者听了,不仅觉得稀奇,惊讶地说:“我总觉得脸上油乎乎的,挺烦的,怎么洗都没用。没想到这也?算是?病啊?” 陈凝点?头:“当然,皮肤上的很多问题都是?身体?内疾病的反应。”说着,她?就开始开药,这个药方中,石膏是?主药,她?一次性给开了30克。 她?写药方时,对面的卫大夫也?在看。他这时候跟刚来时的心态已经?不一样了,他现在就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在认真听陈凝讲话。 陈凝讲的每一句话他事后都会认真回想,这两天的时间里,他觉得以前苦思良久的一些问题已经?从?陈凝这里得到了答案,所以他更愿意跟陈凝学下去了。 刚来的时候他还不情愿,现在他却恨不得陈凝能在卫生?院多待几天。 他知道?这次陈凝给这男患者开的药方是?白虎汤,这副药在临床上是?很常用的,可以用来清阳明之热,用于还未变为?阳明腑实证的情况下。是?中医治法中“清法”的主要方剂之一。 但?是?,他觉得陈凝这个石膏的量开的真的挺大的,也?没有人具体?教?过他该开多少,他只是?觉得,这味药是?矿物?类药,性大寒,可以清热除烦,他觉得这个药的寒凉之性挺强的,不应该开太多。如果是?平时让他来开的话,他一般都是?开9克或者10克这样子。 这时陈凝似乎料到了他在想什?么,竟主动?跟他说:“白虎汤是?用来清阳明热的经?典方剂,石膏是?这副药方中的君药,需要重用。张仲景使用量多的时候曾用到了一斤,当然他这个一斤指的是?东汉时期的一斤,跟现代的一斤不一样,只相当于现代的200克。我们现在在临床上一般是?用30克以上,有时候甚至会用到100克或者150克。” “这味药可以用托法将热邪透达到体?外,需要用足。量少了效果不好,甚至会无效。” 这回卫大夫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点?了点?头就表示他记住了。 赖万军和?老叶坐的地方离陈凝他们不远,自然都听到了陈凝说的话。他们虽然听不懂这些专业知识,但?他们都觉得陈凝在给人看病时很老练,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那个架势,很像是?个有多年经?验的白胡子老大夫。 可陈凝还这么年轻,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跟白胡子老大夫之间的对比实在是?太强烈,这么一想竟有些滑稽的喜感。 老叶看着陈凝沉稳地跟那中年男患者交待服药时的注意事项,便朝着赖万军笑了下,看样子也?觉得这姑娘挺有趣。 他们俩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了老叶看病。这时候老叶其实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但?他意志力比较强大,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陈凝那边朝着他们俩招手时,他淡定地站了起来,坐到陈凝斜对面时也?稳稳地,不像其他患者那样动?不动?就愁眉苦脸,或露出痛苦之色。 陈凝先打量了他一眼,便问老叶:“身上肿了?” 老叶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对,有点?肿了,说不清怎么回事。去过大医院,大夫给开了利尿药,但?是?没有明显效果。” 陈凝已看过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四肢,然后就问他:“小便情况如何,跟平时比是?差不多还是?少了?” 老叶摇头:“少多了,就是?便不出来。” 当着赖万军这个下属的面,他也?不想说这种事。但?他自己清楚,尿不出来的感觉有多难受。别看他表面平静,实际上他肚子胀得都有点?疼,估计是?尿憋的。 患上这种难以言说的病,他也?不愿意说,但?该跟大夫坦白的还是?得说,不然耽误了病情,遭罪的还是?他。 陈凝点?头,表示了解了,随后她?又看了下老叶的舌像,确定他舌质淡,无热证。 无热,且小便不利的情况下,如果找中医给看的话,有人会给开出五苓散的药方,这个方子就是?利尿的,可以排出水湿。 她?就问老叶:“你之前找过中医吗?有没有给你开过中药方剂?” 老叶便说:‘开过,大夫也?说是?利尿药,就是?五苓散。大夫说只要服药后能正常排尿,水肿的情况就会改善。” 陈凝点?了点?头,心想果然如此,她?便微笑着说:“您用了是?不是?没有效果?” 老叶也?自嘲地笑了下,说:“可不是?吗?的确没什?么效果。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西医都说我该用利尿药,但?他们开的药对我都无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陈凝看向桌面,在靠窗台的位置放着一把带手柄的白瓷茶壶,那茶壶有壶嘴,也?有壶盖,在壶盖上方则有一个小孔。 她?便把那茶壶拿过来,轻轻掂了下,跟老叶说:“这茶壶里有茶水,还是?满着的,不信您看看。” 说着,她?揭开盖子,露出刚泡好不久的茶水。老叶看了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奇怪,这个茶壶跟他的病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凝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急着解释,一只手把茶壶提了起来,再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把壶盖上的小孔堵住。 随后她?就做出倒茶的动?作,倾斜着壶身,想往旁边的茶缸里倒水。但?那壶身倾斜度明显够了,可还是?没有水倒出来。 这种现象老叶和?赖万军自然都见过,赖万军甚至还这么做过。 但?他们还是?不明白陈凝这么做的目的,就在这时,陈凝松开压住小孔的手指,很快,就有茶水顺利地从?壶嘴里倾泄出来,流到了茶缸里。 老叶看着这前后的结果反差,隐隐明白了什?么,大夫做的这个动?作,应该是?跟他的病有关系。 果然,陈凝把茶壶放回去,就跟老叶解释:“叶同志,你尿不出来,用利尿药还没有效果的原因,就在于你还有肺气不宣的问题。” “刚才您进来时我就注意到您有点?咳嗽,还有点?喘。虽然不明显,但?这已经?代表你存在肺气不宣的情况了。这个肺气不宣就好象壶盖上方的小口被盖住了一样。” “要想治好你这个病,五苓散可用,但?除了这副药,还要加上几种药材,用来开宣肺气。只要达到开宣肺气的目的,那么五苓散就可以发挥它利尿的作用了,同时还可以治疗您咳喘的问题。这个道?理,在医学上叫做提壶揭盖法。” “您这个水肿是?因为?小便不利引起的,小便不利,水液无所出,就有一部分聚集在皮下,造成了水肿。在治疗这种小便不利和?水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一下,患者是?否存在肺气不宣的问题?如果存在,就要加入开宣肺气的药品,不然效果是?不会理想的。” 老叶眼中一亮,顿觉恍然。陈凝讲得这么明白,就连他和?赖万军这样的门外汉都听明白了。陈凝对面的卫大夫更是?觉得学到了。 很快陈凝重新拟出了药方,在五苓散原方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味药,变化看着不太大,却让卫大夫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接过药方,老叶笑了笑,向陈凝表示感谢。 陈凝这边还有不少病人在等着,他虽然想跟陈凝聊一会儿,但?也?不好耽误陈凝的时间,便打算先离开再说。 赖万军在临走之前问陈凝:“小陈大夫,你最?近在这边没什?么事吧?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如果有的话,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跟我见外,不然季野要找我算帐的。” 陈凝想了想,就说:“确实碰上了一点?事,这边不方便说,我们先出去说话吧。” 赖万军神?色微变,老叶在旁边听了,就跟他说:“你先跟小陈大夫出去一下,找个方便的地方再说话。小陈大夫忙半天了,也?该歇一会儿。” 下一个患者已经?进来了,见状也?连忙说:“小陈大夫,你有什?么事赶紧去办,也?歇一会儿,我们不急。” 陈凝点?头,跟赖万军说:“赖大哥,你跟我来一下吧。” “行。”赖万军应了一声,跟在陈凝身后走了出去。 210-220 第211章 [VIP] 第 211 章 头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雪, 次日雪后太阳一出来,小雪就化了一部分。等到天色稍晚,化了的雪又结成了薄冰, 人在路面上走,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跤的。 到了下班时间,周扬便问?陈凝:“师父,今天路不好走, 太滑了,骑车很?容易摔, 你怎么回家啊?” 陈凝把桌面上的资料摞好,放到抽屉里锁上, 换下白大褂, 头也不抬地?说:“早上季野送我过来的, 我没骑车, 晚上自己?坐公?交回去。” 周扬马上加快速度, 匆忙套好军大衣,跟陈凝说:“师父,我送你回去吧。我去叫一下常磊, 他?也顺路, 咱们仨一起走。” 陈凝想拒绝来着, 但她看到周扬眼睛亮亮地?,看样子是真想送她回去。 她就同意了:“行, 那咱们一起回去吧。” 于是陈凝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周扬和常磊。 几个?人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常磊自觉地?站到挡风的位置, 帮陈凝挡住从西北方向吹过来的凉风。这个?小动作陈凝并没有忽略,但她没有刻意提起, 反而问?常磊:“你最近每天中午都?跟周扬在中医科会议室里看资料吧?” 常磊冷不丁被她问?话,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就是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多东西都?不明白,所以就跟周扬还有于北海一起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大家在一起学,能互相督促,让小陈大夫你见笑了。” 陈凝笑了下,说道:“最近我见到你们科的王大夫,他?还特?意跟我提起你了。他?说你最近进步很?快,以后说不定会当?上骨科的骨干呢。” 常磊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谦虚了几句,周扬却说:“你都?当?上大夫了,我还是助手呢,我连处方权都?没有。你要是再谦虚,说自己?这不行那不行的,那我算什么?你这不是在骂我吗?” 他?这么说常磊还真不好谦虚了,正好这时一辆公?交车来了,几个?人便随着人流往车上挤。 眼前?这辆车跟前?面的车间隔时间很?短,很?多乘客都?坐上前?面的车走了。所以陈凝他?们难得地?坐上了一辆不算挤的公?交车,这在下班高峰期还挺难得的。周扬上车后,甚至还给陈凝找到了一个?座位,让她坐下,他?和常磊就在她不远处扶着栏杆站着。 车子开出去四站,离陈凝所住的大院已经不怎么远了,陈凝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包,见没少什么,便留意着外?面的街景,准备一会儿到站了下车。 她正专心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建筑物和行道树,这时车里的人听到有人“扑通”倒地?的声音,陈凝和周扬等人连忙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看样子情况很?不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汉身?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看到老汉倒地?,明显慌了,连声呼喊着:“瞿老,你这是怎么了?” “司机师傅,别往前?开了,你现在能不能先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 那人虽然惊慌,倒还没失去理智,反应速度也不慢。奈何他?不懂医术,面对眼前?那老汉突然倒地?的情况,他?也束手无策。 旁边有群众也看出来这边出事了,有人便喊道:“这边有个?老头出事了,昏过去了,车里边有医生没有?谁是医生啊?帮帮忙。” 他?话音刚落,陈凝和周扬等人便挤过来。周扬自觉自己?水平还不够,不敢大声说自己?是医生,他?是怕他?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 陈凝则拨开人群,说:“我就是医生,请让一下。” 她头上戴着围脖,挡住了半张脸,周围的人一时半会看不出来她还很?年轻。众人一听医生来了,连忙给她让出路,让她很?快就走到那倒地?的老汉身?边。 陈凝蹲下身?去,观察了一下老汉的情况,就知道他?这是中风了。像老人中风这种事,在寒冷的季节相对更容易发生,因为这时候天气寒冷,血管会比温暖时收缩得更为厉害,也就容易出事。 这种情况,送医院抢救越晚,病人愈后会越差。这时路上汽车虽然少,但到处都?是骑自行车的人,这辆公?交车想要转向并到达最近的二?院把患者送过去抢救,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别人能等,患者却不能等。于是陈凝跟那中年人说:“这位老同志是中风了,需要马上急救,我现在要给他?用针刺急救,你同意吗?” 说话间,陈凝已拉下自己?戴的围脖,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中年人在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错愕着盯了她片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 正左右为难着,车上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忽然惊喜地?挤过来跟陈凝说:“这不是六院中医科的小陈大夫吗?太好了,小陈大夫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半个?月前?带我家孩子找你看过病的。我家孩子现在已经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能去上班了。” 陈凝现在每天都?要给不少人看病,每天见的病人和家属那么多,她又不会特?意去注意家属长什么样,所以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这个?妇女是谁。 不过这个?对于那中年男人来说不重要,他?只要知道这姑娘确实是一位大夫就行了。 他?连忙摆出配合的态度,请陈凝帮忙。 陈凝没再多说什么,她快速拿出针具,先针刺患者十宣穴放血,之后重刺素髎,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抢救动作,手法看上去特?别熟练老道,看得周围的人眼花缭乱。 这时司机也配合地?把车开向离此地?最近的市第二?人民医院。 车子在快要到达二?院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老汉面上青紫之色已经减退,呼吸也顺畅起来。很?明显,陈凝刚才那一番急救起了作用。 中年男人正要表达感谢,这时司机从驾驶位上走过来,说:“前?边就是二?院,那边路太窄,车过不去,你们出几个?人,把病人送到医院抢救吧。” 这时候热心肠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司机一说,马上有好几个?男乘客和一个?女乘客都?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帮忙。 很?快,这些?人在陈凝的指挥下,抬着那突然发病的老汉沿着小巷抄近道往前?跑,直把人送到了二?院急诊科,有医生接手,他?们才从医院走了出来。 人送到之后,陈凝和其他?乘客都?回到了车上,司机原路返回,仍按着既定线路把乘客一批批地?送到目的地?。 这事陈凝和周扬他?们转头就忘了,对于他?们这些?从医的人来说,路上遇到有人突然发病,出手帮下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事情过后谁也没往心里去。 陈凝清楚得很?,那个?老汉经过针刺急救,再送到二?院抢救,危险应该不大。后期只要做好治疗和调养,还是能缓过来的。 至于能恢复成什么样,就要看接诊他?的大夫水平如何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凝照常上班,又去中医学院上了两堂课。这两堂课再没出现什么意外?,但那个?曾想请她帮亲戚看病的女学生却请了假,连续缺了两堂课,更没有带亲戚来找陈凝看病。 陈凝只当?她家里可能有什么事,也没想太多。上完两次课之后她给那些?学生划了一些?重点?,就回到了六院专心上班。 一转眼,又是周一。陈凝忙了一上午,快到十点?钟的时候,陈凝刚送走一个?病人,正准备叫下一个?人进来时,有一男一女就走了进来。那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海鸥相机,戴着眼镜。女人年纪不大,比陈凝只大几岁,面上带着微笑,有一种知性的美。 这俩人怎么看都?不像病人,陈凝抬头看了那俩人一眼。很?快她就觉得那个?对着她微笑的女孩子有点?眼熟。 这时那女孩也认出了陈凝,她的笑意更明显,走得离凝稍近一些?,便问?她:“小陈大夫,你还记得我吗?我姓杨,是《临川晚报》的记者。” 陈凝一听到《临川晚报》和记者这两组关键字,就想起来了。 她还记得,夏天她在三院中医培训班时,曾跟黎东方他?们去崔浩家附近的广场义诊,当?时《临川晚报》的记者就来采访过他?们。 这位杨记者就是当?时负责采访的人之一,她没想到会在六院再一次碰到这位杨记者。 她一时也不知道这位记者的来意,不过她还是客气地?站了起来,向杨记者伸出手:“杨记者?我想起来了,我们半年前?见过的。” 杨记者伸手跟陈凝握了握,然后说:“小陈大夫,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不过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因为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中医培训班的学生。可这一次再见你,你已经蜕变成一位知名?中医了。你的职业经历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我听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这时门口有病人在往这边看过来。梅东来和周扬也都?停下手头的事情,好奇地?往他?们这边张望着。 陈凝实在是不太适应被人当?众夸奖,她忙摆了下手,说:“杨记者客气了,你这么年轻,就能在我们市里最大的报社之一当?上记者,也很?了不起。” 说到这儿,她便问?道:“杨记者平时应该挺忙的,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跟工作有关?” 杨记者最近特?意了解过陈凝的情况,也知道这位年轻的女大夫很?忙。 见陈凝问?起,她就顺势说道:“对,我这次来找你,确实是跟工作有关。” “是这样的,前?几天,一位女同志来我们报社反映情况。她丈夫姓焦,她有个?女儿叫焦小芳,你们还记得这家人吧?” 她这一说,陈凝便想了起来,焦小芳跟常磊一位亲戚住在一个?大院,她精神上出了问?题,她也是梅东来在临川这边找到的第一个?精神病患者,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她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杨记者就又说:“焦小芳的母亲跟我们说,小陈大夫你和另外?几位大夫人特?别好,听说她女儿精神上出了问?题,主动上门帮她女儿焦小芳看病。经过你们的精心治疗,焦小芳现在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她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就想来我们报社反映下情况。” “我们领导听说这件事,就想让我对你们几位大夫进行一次专访,请问?现在方便吗?” 梅东来在旁边一听到这里,突然用手捏住自己?的嗓子,似乎他?嗓子很?不舒服。接着他?又灌了几口水,看样子是在润嗓子。 陈凝正打算把梅东来推出来接受采访,转头一看,就见到他?那副做妖的样子,她一时间无语极了。 这家伙一看就是装的! 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凝懒得揭穿他?罢了。 她就跟杨记者说:“当?时我们三个?人都?去了,还有一位骨科的常磊。不过主张做这件事的人不是我,是这位梅大夫。杨记者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采访他?。” 杨记者随即看向梅东来,梅东来却连着咳了两声,然后指着自己?的嗓子,声音嘶哑地?说:“我嗓子肿了,有什么想问?的你都?可以问?小陈大夫,她都?知道的。” 陈凝:…梅东来,你做个?人吧… 第212章 [VIP] 第 212 章 梅东来装得太像了, 连周扬都给骗过去了。他甚至还关切地看了眼?梅东来,又给续了些水。 杨记者真以为梅东来嗓子?肿了,这种情况她就算想多问几句也不好再问。再说她本来要重点采访的?人就是陈凝, 所以她重新看向陈凝,跟陈凝说:“小?陈大夫,那你当时也是在的?,对当时的?情况肯定都了解。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你来替这位梅大夫回答一下,也是可以的?。” 陈凝也只好说:“可以,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知道的?肯定会配合。” 这时候走廊上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临川晚报》的?记者来采访小?陈大夫了, 这可是大事啊, 一般的?大夫怎么可能会有记者专程过来采访呢? 消息传得很快, 好几个大夫从?办公?室里出来, 向这边张望。斜对门的?孔大夫走到门口向里看了几眼?,然后他就看到,卫生局的?杨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打算跟杨主任打个招呼, 杨主任却?朝他“嘘”了一声, 示意他别?说话。 孔大夫只好住了嘴, 心想这时候打扰记者采访小?陈大夫确实不合适,他就什么都没说。 杨记者以前也采访过陈凝, 她知道这姑娘反应快、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像这种采访对象,是杨记者最为喜欢的?那种。因为这姑娘的?理解和表达能力都够, 可以清晰地表达出来她这个记者想要的?答案。 杨记者来之前就准备了一些采访话题,见?陈凝愿意配合, 她自然高兴,她就说:“焦小?芳的?母亲向我们反映情况之后,我们特意对小?陈大夫你和这位梅大夫的?情况做了了解。我们听说,你们到目前为止,已经对五位精神?病患者进?行了治疗,而且治疗的?效果很不错。那是不是说,精神?病的?治疗有望在中医方?面获得突破?” 听到这个问题,陈凝微微皱起眉。她知道,这时代出过放卫星之类的?新闻,曾出现过小?麦亩产二千多斤,甚至早稻亩产三万多斤的?夸张报道。这些报道严重偏离事实,被媒体大张旗鼓的?宣传,各地群众都争相效仿。然后大家?一起弄虚做假,曾一度形成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闹剧。 她对这杨记者印象很不错,现在那种夸大事实的?闹剧也大为减轻,但出于?谨慎心理,陈凝还是果断地说道:“杨记者,不是这样的?。精神?病并不能在中医方?面获得突破,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夸大事实,免得让一些精神?病人或他们的?家?属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 “我们一定要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正视这个现实。事实上,精神?病的?治疗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在不久的?将来,都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很多心理上或者大脑器质性病变以及其他方?面的?精神?病,我们中医也是没办法治疗的?,这是客观事实。” “至于?我和梅大夫所处理的?那几位精神?病人,我个人认为,这些人其实不完全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他们只不过是表现出精神?病的?症状而已。病因跟身?体上的?疾病有关,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比如百合病、比如少阳胆经小?柴胡汤证中的?一部分,比如痰、热、瘀血等因素扰及胸膈,影响到了心神?,比如蓄血证等各种情况,这些都会导致精神?上出现异常。这些异常包括并不限于?狂躁、旁若无人大笑大哭大闹、或者经常啼哭、总感到抑郁悲伤等等。” “这些患者所表现出来的?类精神?病症状都跟他们身?体上所患的?一些疾病有关。只要用药物或者针灸及时治疗,把身?体上的?疾病治好,那么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精神?症状也就会随之消失。” “像这样的?病人,在精神?病中,只占一小?部分,也是我们有望治愈的?那一部分。” 陈凝说话时,面容比较严肃,看样子?她是真的?不希望别?人对这件事夸大事实。杨记者瞬间理解了陈凝的?想法,正是因为了解了,她心里对于?陈凝的?佩服便又多了几分。 她不是没见?过年少成名的?人,年少成名,被人捧到云端,很少有人能保持平静安稳的?心境。 这姑娘这么年轻,就早早成名,但她却?跟一些年少成名的?人不一样。在她身?上,并不见?半点浮躁,看上去稳稳的?。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莫名觉得可以信赖。 杨记者本意也没打算夸大事实,她就说:“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一小?部分表现出精神?症状的?患者可以治愈,而这些患者如果仔细诊断,其实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只不过是看着像是吗?” 陈凝点头:“大致上是这样的?,如果你们一定要报道这件事的?话,我希望能如实报道。以免给一些精神?病人和家?属带去不切实际的?期望。期望太高,如果再度失望,会让人很难受的?。” 杨记者温和地笑了笑,说:“我明白的?,小?陈大夫你放心,关于?报道我们不会乱写。稿子?写好之后,我会拿过来给你看一下,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再去找领导定稿。” 杨记者说出这句话时,旁边那位戴眼?镜的?男人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特别?纳闷。因为他们以前采访别?人时,除了大领导,还真没有把报道稿提前给被采访者检查的?情况。杨记者能这么做,那可真是对这姑娘特别?看重啊。 陈凝则笑着说:“杨记者,你言重了。不过你要是愿意给我看一下稿子?,我也会很高兴的?。那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杨记者则说:“稿子?可能会有一部分涉及到专业问题,有你来把关,我也会更放心。这一点都不麻烦,你这也算是帮我。” 说到这儿,杨记者又让陈凝把当时他们给焦小?芳看病的?情景说一下,陈凝就把周扬和常磊他们都给交待了出来,也大致说了下当时的?情况。 最后他们应杨记者的?要求,把常磊也叫过来,跟杨记者一起过来的?摄影记者给他们四个人一起拍了照片。 陈凝以为这个采访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却?不曾想,杨记者却?又说:“小?陈大夫,我听说你被我市选为优秀青年医生,你还和你们医院的?黎大夫和李大夫一起组建了一个技术攻关小?组,专门研究对重大疾病的?治疗。关于?这些事,我还可以再采访一下吗?” 陈凝:… 她看了眼?梅东来,见?他还是装聋做哑。受到他的?启发,陈凝忽然想到了苏副院长。 这位副院长可是最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对他们的?项目了解也很深。于?是陈凝就跟杨记者说:“这样吧,杨记者,关于?这些事,我觉得你采访我们苏副院长会更合适。因为这些项目我们几个大夫都是在苏副院长领导下进?行的?。”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苏副院长都很清楚,而且他那里还有详细的?资料供你们参考。” “如果你们要去找他,可以让小?周带你们过去,苏副院长今天在医院上班,没有外出。” 杨记者见?状,并没有坚持缠着陈凝不放,她就点头,说:“可以,那就麻烦这位小?周同志带我们去找贵院的?苏副院长了。” 周扬对着记者多少有些紧张,但他也看出来,陈凝不想再说下去了。这种事交给苏副院长来处理的?确更合适。 他就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情绪舒缓一些,然后跟杨记者说:“行,你们跟我来吧,副院长办公?室离这儿不过多。” 很快,周扬把那两个记者带走了。陈凝松了口气,梅东来唇角上挑,悄悄对她伸了个大拇指。 陈凝懒得理他,看看时间,还没到午饭时间,她就叫下一个患者进?来。 很快,那患者走了进?来。陈凝抬头看过去,便看到卫生局的?杨主任走进?来了。他右手牵着个沉默不语的?男青年。那青年人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三四岁,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只是他面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不愿意跟人对视。 陈凝的?眼?神?并没有一直落在这个青年人身?上,因为她又看到了一个熟人出现在门口。 这个熟人也只是眼?熟,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 但她还是跟那人点点头,说:“同志,你来了?你是要带那位患了过敏性紫癜的?患者来复诊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个人正是前几天来过这里的?祈玉章,他见?陈凝问话,面上便露出点淡淡的?笑意,说道:“嗯,他吃药后好多了,现在他在外边等着呢。我还带了另外两个亲戚过来,一会儿你也给他们看一看吧。” “不过还没轮到我们的?号,我先等等,你先给这俩人看完再说。” 他说话时,眼?神?一点都没往卫生局的?杨主任那边看,好像他们俩完全不认识一样。 杨主任心中暗暗腹诽,心说这个人可真是会装相!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也装作完全不认识祈玉章,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这就是我侄子?。他今年二十三,刚参加工作不久,就因为生病,回家?休养了。因为他这病,咱们一家?人都愁得不行。你帮忙给看一下吧,看他这病能不能治?” 陈凝并未急着给那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看病,她反而问杨主任:“刚才?我跟那位记者同志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杨主任猜出了她的?意思,就说:“听到了,你是想说,不是所有的?精神?病都能治,只能治一部分是吧?这个我明白的?,你尽力就好。” 陈凝见?他能理解,这才?招手叫梅东来:“你也过来看看吧,这方?面是你的?长项。” 说到这儿,她剜了梅东来一眼?,示意他别?在那儿继续装了,记者都走了,该干活了… 第213章 [VIP] 第 213 章 梅东来看到陈凝的眼神, 就走了过来,周扬自动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梅东来坐。 杨主任的侄子垂着眼,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并没有任何暴力倾向。陈凝和梅东来就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保卫科喊人,这小?伙子不是那种有发狂发疯倾向的患者,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没过多久, 梅东来和陈凝就给杨主任的侄子做完了诊断。陈凝在确定这个小?伙子有口苦等一系列症状后,心里对他?这个病已经有了思路。 正是因为有了思路, 她才觉得奇怪,按理说, 这个小?伙子只是有抑郁症状而已, 这个程度不至于?被?误认为精神病吧? 想到这儿, 陈凝就问杨主任:“你侄子平时除了沉默忧郁、不喜欢说话、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不爱吃饭, 还有别的异常吗?我是觉得, 仅凭这些,似乎不足以确定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啊?” 杨主任却说:“小?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性?子很开朗, 见?人也愿意?说话。从去年开始就变了, 别人叫他?不理, 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就算了,他?有时候还会?拿着刀子念念有辞。有一回她妈亲眼看到他?拿着菜刀念叨,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还闹过一次自杀,她妈都快吓死了。” 说起这些事, 杨主任显然还有点后怕,家里有这么一个人, 真?怕一个看不住,回头人就没了。 因此?他?说:“小?陈大?夫,你说,他?都这样?了,精神上能没有问题吗?” 陈凝暂时没反驳杨主任的话,她看了梅东来一眼,然后问他?:“梅大?夫,你怎么看?” 梅东来并未犹豫,直接给出自己的判断:“他?有口苦咽干,嘿嘿不欲饮食,可以按少阳胆经病小?柴胡汤证来治一下?试试。” 听他?说可以试试,杨主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他?真?怕陈凝和梅东来两个人都说出不能治的话来。 陈凝听梅东来说完,也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俩这一段已经把所有用?中医药物手段可能治疗的精神情?志类疾病梳理了一遍。所以杨主任侄子一来,他?们很快就做好了诊断。陈凝看得出来,杨主任侄子小?磊这个病应该属于?少阳胆经气血不利,使胆参与情?志活动的功能受到影响,产生了障碍。 反映到病人的身体上,就会?使病人出现表情?沉默、情?绪低落,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人还会?有强烈的愧疚或者自责感,这还只是轻度症状。如果更严重的话,甚至会?发展成抑郁症,这时候病人就会?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轻生念头频发,会?觉得另一个世界更好。 要是搁在现代,很多人都会?认为这个大?男孩有抑郁症状,真?不至于?往精神病上靠。但这时代的人还不注重心理健康,也不懂什么叫抑郁,出了问题就以为是精神上的毛病,这才有现在的误解。 小?磊现在的病在陈凝看来,还属于?抑郁证早期症状,没到很严重的地步。在中医治疗史上,有用?小?柴胡汤加减来解郁的先例。陈凝觉得小?磊除了情?志上的问题,还有口苦咽干等症状,是符合小?柴胡汤的应用?指征的,所以她觉得可以试试。但最后是否能奏效,还得看患者服用?的效果。 想到这,她就跟梅东来说:“我跟你的看法差不多,那咱们俩把方子开出来,回头让患者服用?一段时间试试。如果药是对的,吃几个疗程应该能看出来。如果没有效,那咱们再试试别的方法。” “对了,杨主任。我还是得跟您强调一下?,您侄子这个病应该不能算是精神病,他?就是情?志上出了些问题。你要是真?给我带来个精神分裂证之?类的患者,那我恐怕还真?没办法。” 杨主任心里有了希望,心情?很不错,他?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麻烦小?陈大?夫和梅大?夫帮忙开个方子,如果真?能把小?磊治好,那你们俩可真?是活菩萨啊。” 陈凝忙说:“您可别这么说,我就是个大?夫,可不想当个菩萨。您也别把我架那么高?,我当不起。再说,药有没有用?还有待验证,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说话间,她已经写好了以小?柴胡汤为主药的药方,根据患者的病情?进行了加减。 杨主任小?心翼翼地接过方子,正打算让侄子先起来,给祈玉章带来的人腾地方,这时他?们就听到有一阵笑声从走廊上传过来。 杨主任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祈玉章带来的一个男人正自顾自嘿嘿笑着,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旁边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他?,就连祈玉章都有点尴尬。 那男人年纪在三十出头,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也像个文人。像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挺注意?形象的。可眼前这个人的笑声却没停,周围的人都已经看过来了,他?竟然还在呵呵呵地笑。他?这个笑,显得莫名其妙,让人都摸不清头脑,听时间长了甚至有点瘆人。 杨主任一时有点恍然,心说自己侄子不是精神病,可看样?子,祈玉章带来的人倒挺像是精神病的,至少他?这个笑就很不正常。 杨主任看着祈玉章身边那几个人,暗自替陈凝捏了把汗。他?想着祈玉章带来这几个人病情?肯定都不简单,正是因为这样?,他?真?的有点担心,害怕陈凝会?在这几个病人身上翻车。 可祈玉章就在旁边待着,他?也不敢在这时候提醒陈凝,只好先带着他?侄子走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祈玉章带着那几个人与他?擦肩而过,就像不认识他?一样?地走了进来。在祁玉章身后,则跟着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人前几天来过,就是那位患了肾性?紫癜的患者。他?一进来,陈凝就看到他?脸上的斑点消失了不少,看样?子,至少皮肤表面的情?况有了较大?的改善。 祈玉章先让那紫癜患者坐下?,然后又指着他?新带来的两个患者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他?们俩也是我亲戚,病得都不轻,你帮忙看看吧。” 陈凝把他?手里的挂号单都接了过去,打量了一下?那俩病人,没说什么,只让他?们先等一会?儿。 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还时不时地笑两声,把周围人的视线都给吸引过来了,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人怎么回事啊?老笑啥呀,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时那男人居然听到了,他?暂时止住笑,转头跟走廊里的人说:“你脑子才有毛病。” 走廊上候诊的人被?怼得吓了一跳,都住了嘴不敢再乱说。可他?们这边闭嘴了,那男人却又呵呵笑了起来。 走廊上的人心想,就这还说自己脑子没毛病?真?没毛病,谁没事闲着莫名其妙地笑啊? 祈玉章连带着也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礼,有人甚至觉得他?们家病人实在是太多了,不会?是他?们家遗传不好吧? 祈玉章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要是知?道,多少也会?有点郁闷的。 陈凝在那男人进来的时候就打量了对方几眼,然后她平静地先给那肾性?紫癜患者把了脉,把完之?后就跟祈玉章说:“这位同志皮肤表面的情?况好转还是比较明显的,从我检查的情?况来看,药物是有效的。” “建议守方继续服用?两个疗程看看情?况。过几天你如果方便,也可以带他?去做下?检查,看看尿蛋白和红细胞的情?况,如果这些结果也能恢复正常,那就没问题了。” 祈玉章带人来之?前,也单独给那紫癜患者做了诊断,所以他?也知?道,陈凝的判断是对的,她给病人开的药方也对路子,而且她这个药方也给同类型患者的治疗提供了一个参考。 祈玉章甚至打算等这事定下?来,以后再找机会?来专门和陈凝探讨一下?类似病例的治疗。因为其他?医生用?常规治疗方案,效果并不好,但这个姓陈的女大?夫却能独辟蹊径,有自己的治疗思路,而事实证明,她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想到这些,他?就答应了陈凝的提议,说:“一会?儿我就带他?去做下?尿检,我想他?这个尿蛋白的数据应该会?有变化吧。” 陈凝没再说什么,先看了眼那个笑声时断时续的男人,之?后,她把目光又投注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只看了两眼,就看出来,那女人的手上生了冻疮,手上的皮肤呈紫黯色,看着像紫色的茄子皮。 她便看了眼祈玉章,问他?:“你打算先让哪位患者看病?” 祈玉章身边的男人笑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他?已经听了一路,就算他?颇有涵养,这时也闹心得不行。 反正那生了冻疮的女人也不是什么急病,他?就说:“要不,还是给他?先看看吧,你也看到了,他?总是笑,自己控制不住。” 杨主任心里不安稳,干脆不走了,他?打算留下?来看看陈凝这一关究竟能不能过去。他?就在走廊上找了个位置不错的地方,向陈凝的办公室里张望着。 好在他?侄子安安静静地,虽不理人,对什么事也都不感兴趣,却也不闹事。他?要留下?来观望,他?侄子就在旁边陪着,并不会?影响到他?。 这时候好奇的人可不只是杨主任一个人,走廊上其他?人也都想看热闹,他?们怎么看,都觉得那男人不正常,脑子好象真?的有毛病。 陈凝这时候已经开始给那男人进行诊脉,过了一会?儿,众人就听到她说:“这位同志脑子没什么问题,之?所以一直发笑,应该是心火亢盛的原因。他?也有睡眠障碍吧?睡眠时是否总是做梦?” 陈凝话说到一半时,那男患者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人说他?脑子没毛病了,这下?子他?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可听到后边,他?的脸色却明显有些发白,心虚得都不敢去看陈凝的眼睛。 因为他?确实有失眠多梦的问题,不仅有,还很严重。 而且他?那些梦,是没办法向人启齿的。每次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个流氓,不然他?怎么可能总做那种梦呢? 这个女大?夫不会?连这都能看出来吧? 第214章 [VIP] 第 214 章 事实上?陈凝真的看出来了, 把脉显示患者?有心?肾不交的问?题,心?火亢盛,且肾阴虚。 像他这种心?火亢盛的情况, 不只爱无端发?笑,还容易失眠多梦。且这种患者?所做的梦多为性///梦,也就?是俗称的春///梦,这种情况中医有个术语, 就?叫“梦//交”,其?实这就?是心?火亢盛肾阴虚的表现。 但?她并没有说得那么详细, 而是选择了隐瞒一?部分?判断。因为这时候的社会环境实在不方便说这些,尤其?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她一?旦说出来, 这个患者?遭遇到的恐怕就?不只是社死那么简单了。 其?实她只要确定这个人有多梦的情况, 就?可以帮助她进一?步来确定患者?的病情了。 为了不让患者?羞窘, 她面上?很平静, 好象并没有看出来别的。 患者?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奇奇怪怪的表情,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那个…对, 我失眠严重, 经常要后半夜才?能睡着?,而且也很爱做梦, 晚上?也容易起夜。” 陈凝点了点头,让他把舌头伸出来,梅东来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他很轻易就?看到那患者?的舌头鲜红一?片, 红得像西瓜瓤一?样。还是那种熟透的西瓜瓤,特别红。而且舌上?一?点苔都看不见, 从这就?能看出来,他这个阴虚是比较严重的。 梅东来这时候已经猜出了陈凝刚才?没问?出口的话,这种事,对他们这个级别的中医大夫来说都像明牌一?样,一?看就?知道。 所以他现在也猜出来,为什么刚才?陈凝在问?起做梦的问?题时,这个男患者?会吓得脸都白了。无非是这个梦不好说出来罢了。 陈凝不说,他当然也不会傻得当众说出来。因此他也跟着?陈凝一?样,装起糊涂来。 又询问?了几句话之后,陈凝就?给患者?开了黄连阿胶汤的方子,开好药方后,她嘱咐那患者?,说:“这药方里的鸡子黄不用在药房拿,它就?是家里常吃的鸡蛋黄。你回家后把生鸡蛋打到碗里,再把蛋黄分?出来。等药熬好了,晾到不烫嘴的程度再把蛋黄放进去,搅拌一?下就?可以服用,大概是四五十度温度时加入吧。如果?等药凉了再加,那味道会很腥。要是药刚熬好时直接加,那就?成蛋花汤了。” 那男患者?现在根本不敢跟陈凝多说话,陈凝说一?句他就?答应一?句。中间虽然还会不时发?笑,但?他的脑子明显没问?题,交流上?不存在任何障碍。 陈凝这次并没有讲她为什么会这么开药方,那男患者?不敢问?,而祈玉章则是不需要问?。因为他清楚得很,黄连阿胶汤就?是治疗心?肾不交的一?个药方。 它对于心?肾不交所引起的一?系列症状,比如心?中烦不得卧这种失眠症,效果?是不错的。但?如果?失眠是其?他原因引起的,比如是胃不和的原因,那就?不能用这个药方了。 陈凝给这男患者?看病的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药方就?开好了。祈玉章把陈凝写的药方拿过来,匆匆看过一?遍,就?知道陈凝这一?关又过了。这个药方无懈可击,对这个男患者?的病是对证的。 经过连续两个病例,他心?里难免会想,临川市这边之所以只推荐了陈凝这一?个独苗苗,应该确实是因为她的医术实力够强。 但?他什么都没说,又把那女患者?带到陈凝身?边,让陈凝给看一?下。 这个患者?最主要的症状就?是四肢发?凉,正值冬天,她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手脚呈现紫黯色。 陈凝这时候其?实已经觉得祈玉章有点奇怪了,因为祈玉章带来的那几个人都不大像祈玉章的亲戚。 他们跟祈玉章之间没有那种亲戚之间熟稔的感觉。而且那几个病人之间也像是互不认识一?样,特别生疏,彼此之间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些异常情况,让陈凝多少有些纳闷,一?时想不通这个祈玉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想到这一?点,她就?不经意地打量了祈玉章好几眼。祈玉章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也猜出来这女大夫怀疑他的身?份了,但?他这时候绝对不可能告诉陈凝真相。陈凝再想知道,也得等省里把最终的两个进京人选确定以后再跟她说。 陈凝按捺下心?里的疑惑,给女患者?诊完脉后,并没有先给出判断,反而问?祈玉章:“这位女同志以前有服用过别的药吗?” 祈玉章早有准备,立刻说道:“大夫给开的是四逆汤,这个药有问?题吗?”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时一?直注意着?陈凝的神情。 他的话刚一?说出口,陈凝便露出不虞之色,淡淡地说:“患者?脉细欲绝,并非脉微欲绝。这个差异虽然细微,但?如果?不分?辨清楚,就?会错诊成少阴寒化?的四逆汤证。” “而事实上?,这位女同志为细脉,这应该是有血虚,为厥阴病的肝血不足。她虽然也有四肢厥冷,但?比四逆汤证的冷程度要轻。” “血虚则四肢末稍循环较差,遇到天气寒冷的时候,就?会因为血虚寒凝而生冻疮。轻微的可能不生冻疮,但?也会产生手脚麻木不灵的状况。有些人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也属于这种情况。这种人脉搏一?般非常细,末稍循环不好。” “这在西医上?也叫雷诺综合证,用当归四逆汤来治有一?定的治愈率。这个药方里虽然也带四逆汤几个字,但?它跟四逆汤完全不是一?回事,并不是一?类药。它就?是温经散寒,通脉养血的。” 陈凝一?边低头写药方,一?边不假思索地说着?这些话。她说话时语句流畅,仿佛这些话对于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个认知让祈玉章再次确定,这女大夫的基础打得很牢固,应该不只熟读经典,她诊脉和用药上?的功力也相当不错。 至于陈凝所开出的药方,他也是认可的。他甚至觉得,他带来的这几个病人的药方如果?都让他来开的话,他可能做不到这女大夫这般快速轻松。这一?比较,就?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临川市这位候选人,绝对不是个一?般的角色。 要知道,他找来的这几个患者?,都是在别的地方误诊过的,正是因为诊断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他才?特意挑了这些人过来。 因为陈凝还是个年轻中医,他对陈凝的要求倒没有对老大夫那么高,所以并没有选择带危重证患者?过来。 可经过这几个疑难病例的考核,他个人在心?里已经给了陈凝一?个通过卡。 但?最后省里选谁进京,还是要由?省里相关部门统一?开会决定的。这个名额会不会落在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可就?不是他所能管的了。他能做的就?是把他看到的事整理?成报告交上?去,最后还要由?大家开会一?起研究。 祈玉章成功地完成了考核任务,这时候也到了午休时间,他没有多停留,带着?那几个人就?走了。 走的时候,那几个患者?都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就?连周扬都看出来情况不对了。 他们一?走,周扬就?跟梅东来嘀咕:“梅大夫,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挺奇怪的?他带的人看上?去都挺怕他,而且他们好象谁都不认识谁,这个人他这是想干嘛啊?” 梅东来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祈玉章是省里派来考核陈凝的。他搓了搓下巴,跟陈凝说:“你是不是太出名了,别的医院也想招你过去?” 他这句话刚说完,苏副院长就?出现在门口,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只有陈凝几个人,他就?走了进来,略带责备地问?陈凝:“我说小陈,刚才?那杨记者?是不是你打发?到我那儿去的?” “怎么着?,你自己不爱接待,就?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你这一?招金蝉脱壳玩得挺好啊?” 陈凝笑了下,说:“苏副院长,您跟我们说过,专业上?的事由?我和黎大夫他们负责,跟外界对接的事由?你负责。我这不是在按照您的指示办事吗?” 梅东来也抿唇笑了下,看着?苏诚,他们跟苏诚都处得很熟了,谁也不怕这个副院长。 苏诚用手指点了点梅东来,随后又点了点陈凝,最后无奈地说:“行行,你们一?个个心?眼子都多得跟筛子似的,把人推到我那里,还有理?了。我跟人说了半天,我这嗓子都要说冒烟了。” 周扬连忙给苏诚倒了杯水,殷勤地递上?去,说:“副院长,您喝杯水,润润嗓子。” 苏副院长看了眼那杯子,摆了摆手:“不喝了,你用过的杯子,我喝什么喝?” 周扬:…可是这屋里也没多余的杯子啊… 苏诚没再理?他,想起什么似地问?梅东来:“我刚才?进来时,你说小陈太出名了,别的医院想把她招去,这怎么回事?” 他这时候一?脸警惕,看样子是真的怕别的医院挖墙角。 陈凝忙说:“没有的事,他随便说的。”但?祈玉章确实有点奇怪,陈凝也想不通,就?把这件事简单地跟苏诚说了一?遍。 苏诚听了之后,深深看了陈凝几眼,然后陈凝和梅东来就?看到他转身?去把办公室门给关上?了。 陈凝怔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要关门哪?难道他要说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她正胡乱猜想着?,就?见苏诚走近几步,小声?跟他们说:“小道消息,你们听进去就?行,不用往外传。” 小道消息?听到这几个字,别说是梅东来,就?连陈凝都有点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谁不爱听八卦,谁不爱听小道消息? 梅东来忙说:“苏副院长,什么小道消息,你赶紧说,能不卖关子吗?” 苏诚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然后跟陈凝说:“我在上?边有点关系,听说省卫生部门派了一?批人到各市展开了调查。就?查各个城市推荐的优秀青年医生。” “你们要不说这事,我还没太往心?里去,你们这一?说,这就?觉得,刚才?来找小陈这个人,可能就?是省卫生部门派来考察小陈的。” 陈凝略感惊讶,不过她心?态很快就?放平了。因为她也清楚,以她的水平,如果?公平竞争的话,是一?定会进入省相关部门视线的。 梅东来“哦”了一?声?,随后点头:“很有可能,越想越像这么回事,要是这样,那小陈大夫真的有可能进京啊。看来我这个东道主想不做都不行了。” 周扬羡慕地看了陈凝一?眼,他这辈子还没出过省呢,最想去的就?是首都,更想去首都看看升国旗,可惜他一?直没机会。 苏副院长见他们几个人惊讶的神情缓和下来,便跟陈凝说:“如果?你真选中了,以后会有个什么样的前程可就?说不定了,到时候我们六院不一?定还能留得住你。” 陈凝连忙摆手打断他的话,说:“我在临川这边待得好好的,不会轻易去别的地方。我的根也在这儿呢,去哪儿啊?” 苏诚则问?她:“就?没想过去首都工作?” 陈凝毫不犹豫地说:“没那个想法。” 她确实也不想去,再过几年,首都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到时候会牵涉到许多大人物?的起起伏伏。 她医术再怎么样,充其?量也只是个大夫,在这种级别的博弈中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蚂蚁,与其?待在风浪中心?,还是留在临川这种地方安稳生活的好。 所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首都工作,哪怕那边有医院很想要她,她也不会去。更何况她的家也在这儿,她一?个人去有什么意义? 苏诚这回放心?了,他满意地点头,说:“小陈,我就?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我真没看错人。” 陈凝却看了他一?眼,然后她说:“我愿意在这待着?,是因为在这儿待得还行,我现在就?想在这儿。要是哪天不舒心?了,那就?不是念旧不念旧的事了,您就?甭指望用这俩字来套住我,您这叫道德绑架,甭给我下套成吧?” 苏诚:…手下人本事太差,愁人。本事太强,容易被别人惦记,也有点愁啊,队伍真是不好带… 梅东来在旁边跟周扬说:“这办公室哪个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似的,你看出来没?” 周扬又不傻,这时候他也听出他们几个人的话外音,他觉得这几个人心?眼子都挺多的。但?他谁也不敢得罪,尤其?是苏副院长,梅东来这个问?题他没法答,他就?干脆装起了糊涂:“没,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苏诚不想在这屋再待下去了,他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走出去,这时候门开了,一?对青年男女就?站在门口,奇怪地向里张望着?。 他从那俩人身?边走了出去,那对男女这时也看到了梅东来,他们正要向梅东来打招呼,梅东来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拉着?那男青年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不是说不要到单位来找我吗?” 第215章 [VIP] 第 215 章 那两个年?轻男女探头往门里看?的时候, 陈凝和周扬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见?着梅东来把人推出去,周扬惊讶地追到门口,看?着梅东来跟那俩年?轻人说话。 随后他又轻轻退回来, 走到陈凝身?边,小声跟她?说:“师父,我感觉那俩小孩可能?是梅大夫的弟弟妹妹,他们?那长相一看?就是一家人, 都挺好看?的。” 陈凝笑了,说:“你?这意思是说梅大夫好看?呗。”周扬连想都没想, 就点头承认了:“是有一点吧,反正不难看?。” 陈凝没再逗他, 也?走到门口, 见?那俩年?轻人还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 似乎不情愿离开。 陈凝便扬声跟梅东来说:“梅大夫, 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 到饭点了。你?把这俩小孩带进来,让他们?在屋里待会。我让周扬去给他们?打饭,咱们?就在这屋里吃得了, 不去食堂了。” 周扬这时候已经发现, 跟梅东来说话那个大男孩也?就二十?出头, 脸颊肿了。也?不知是摔的还是跟人打架了?周扬忙说:“梅大夫,反正咱们?这儿也?没外人, 你?别让人走了。大冷天?的,让他们?暖和暖和,吃点饭, 有什么?事等吃完饭慢慢再说吧。” 梅东来皱紧眉头,盯着他那一对弟妹, 再看?看?他弟脸上的伤,无语极了。 他还没出声让他弟进去呢,他那弟弟竟主动拎着包跑过来跟周扬说:“你?就是扬哥吧?我听我哥说起过你?,他说你?人很好。” 他说话时,手都拽上周扬袖子了,特别热情。周扬也?不太?适应跟陌生人太?接近,但这大男孩长得清秀好看?,还热情地喊他扬哥,说他人好,周扬真的有点遭不住。 他连忙应了,受不住这热情劲,看?了眼陈凝,那样子竟像是在向她?求救。 陈凝连忙把她?和梅东来的饭盒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饭票和菜票,都交到周扬手里,跟他说:“今天?就麻烦你?多跑两趟,把咱们?的饭菜都给打回来,打点好的,别舍不得。” 周扬没跟陈凝客气,因为他自己真没有多余的饭票菜票。他就把东西都接过来,仓促地向那一对年?轻男女点了点头,便逃也?似地去了食堂。 陈凝注意到,走廊上那年?轻女孩正好奇的打量着她?。她?就向那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先进来。 这女孩看?了眼梅东来,然后就提着包迈着小碎步溜进了陈凝的办公室。 梅东来见?状,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把他弟也?让了进来,说:“行了,大老远的,既然来了,先进来待会儿吧,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们?俩找地方?住。” 那俩年?轻人见?他终于?答应了,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庆幸之色。 陈凝笑着问梅东来:“他俩跟你?是一家人吧,不介绍一下吗?” 梅东来眼神落在那大男孩青肿的脸上,一时竟不想承认这就是他弟弟。但他们?几个人的长相太?像,否认也?没有意义。 他这才无奈地说:“嗯,是一家人,他俩都是我三叔家的,我弟今年?20,叫梅东庭,我妹18,叫梅水英。” 陈凝忙笑着招呼他俩坐下,还告诉他们?:“那边是你?哥的位置,你?们?随便坐。靠墙那边有长椅,一会儿周扬打饭回来,你?们?先吃饭。吃完饭让梅大夫带你?俩去住的地方?,或者带你?俩逛逛也?行。” 那女孩看?上去有点怕梅东来,但她?不怕陈凝,陈凝说完话,她?就好奇地问道:“你?就是我爷爷说的陈凝吧?你?看?着比我想象的年?轻多了。” 陈凝看?得出来,这姑娘瞧着她?的眼神没有敌意,除了好奇,甚至有点仰慕,也?不知道她?爷爷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这些孙辈说的? 这时那姑娘又主动跟陈凝说:“我叫梅水英,家里老人说我五行缺点水,所以中间用了水这个字,跟家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一样。” 梅东来那弟弟梅东庭也?在悄悄打量陈凝,梅东来在旁边冷眼旁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一对弟妹。此时梅水英正热情地拉着陈凝说话,梅东庭还肿着一张脸,就这样从首都跑过来找他了,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他们?俩来得这么?突然,虽然事先给他寄了封信,可信里什么?都没说,只说想他了,要来看?看?。可现在见?着人了,再看?看?他弟那张脸,要说这中间没点什么?事儿,他是不信的。 他又看?了梅东庭一眼,把桌边的书拿起来,往桌子里边一丢,发出“啪”地一声。 这声音把梅东庭和梅水英都吓了一跳,陈凝看?得出来,这一对兄弟对梅东来都有点畏惧。 梅东来玩着手里的钢笔,瞅着他弟梅东庭的脸,问他:“老四,说说吧,你?这脸是怎么?弄的,跟人打架了?” “打得咋样,赢了还是输了?” 梅东庭本来都坐下了,听他这么?问,竟然笔直地站了起来。他眼睛有点不敢看?梅东来,气势也?弱了几分,说:“是…是打架了,跟老朱小三打的,没打赢…” 听到最后,梅东来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按着桌子,音量虽然没有提高,却让梅东庭更加紧张。 陈凝在旁边听着,一时不明白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倒也?不好介入,只好默默听着。 梅东来看?上去明显有些生气,他坐直身?子,反问道:“早就告诉你?不要搭理朱小三那家伙,你?不听,还跟他打!打架也?行,关键你?还没打赢!老子把朱老大按得死?死?的,按得他屁也?不是。你?倒好,让朱小三给打成这样,丢不丢人?老梅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陈凝有些疑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听起来梅家兄弟和朱家兄弟积怨很深的样子,只是梅东来对他弟这个态度让她?这个旁观者看?了,真有点看?不下去。 但这是梅东来家里的家事,她?再不落忍,也?不好插嘴,只好忍着。 面对梅东来的训斥,梅东庭不敢出声反驳,梅水英却急了,她?上前一步,不服气地说:“三哥,你?都不问问怎么?回事就这么?说我四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做妹妹的一说话,梅东来就不好再像对弟弟那么?凶了,他咽了口气,看?上去还是有点烦,跟梅水英说:“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四哥怎么?就能?让朱小三给打成这副德行,还从首都跑到临川来?” 陈凝:…她?一向知道梅东来挺毒舌的,没想到他面对弟妹时更毒舌… 梅水英虽然不服气,却不敢跟梅东来犟,当下她?就解释道:“不是四哥打不过朱小三,是他们?人多,三个人打我四哥一个。再说了,当时要不是朱小三对我吹口哨,流里流气的,我四哥也?不能?跟他打架。反正这事我四哥一点错都没有,要怪都怪朱小三他们?那伙人。” 梅东来听她?这么?说,神色稍缓,抬起头看?了梅东庭一眼,忽然又问道:“你?受伤了在家里养一养不就行了,突然跑这儿来,到底还有什么?事没说?我怎么?觉着,你?是上我这儿来逃难来了?” 这回不光梅东庭不敢跟他对视,就连梅水英都硬气不起来了。两兄妹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梅东庭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当时虽然让他们?打了,但我也?不算输。我逮着朱小三一个人往死?里打,就是用劲大了点,然后他受了点伤,十?天?半月地肯定起不来了…” 陈凝看?着梅东庭眼神闪烁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个朱小三恐怕不是简单的皮外伤那么?简单吧? 果然,梅东来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瞪了一眼梅东庭:“到底打成什么?样?你?别在这儿给我用春秋笔法含糊过去,你?当我傻?要不是打得狠了,你?现在至于?跑到这儿来?” 梅东庭直接不敢说话了,最后还是梅水英小声说:“四哥把朱小三腿打折了,最少?得三个月才能?好,朱家人上我家里闹,爷爷就让我们?俩上这这来找你?来了。” 梅东来整个人都无语了,说:“爷爷可真行,这事他当大家长的出面想办法把事儿平了不就行了?还安排你?俩来个出逃,至于?吗?” “要不是他朱家人先招惹你?,他们?能?挨揍?要我说,打了就打了,他们?闹又有什么?可怕的?” 陈凝觉得,梅东来在她?面前表现得还是太?和气了。看?样子,真正的梅东来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几分野性和霸道。 这时,她?听到梅水英告诉梅东来:“爷爷说,咱们?这个大家庭慢慢要交到你?手上。所以这件事也?要等你?过一段回首都再处理,他老了,不管那么?多事了。” “爷爷还说,最近有个全国优秀青年?医生表彰大会,咱们?这些中医世?家不需要层层选拔,也?有名额。爷爷让你?也?去参加,朱小三他大哥也?会去。爷爷让你?到时候露几手,在大会上压朱老大一头,压一压老朱家的气焰。” 梅东来:… 他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暴躁,站起来在地上连着走了好几圈,然后才压着火气说:“这老头…他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就这么?自做主张,简直是…” 梅东庭见?他三哥不愿意去,就说:“爷爷说,名都给你?报上去了,到时候如果你?不去,朱小三他大哥肯定会认为你?怕他了。” 陈凝一时真不知道梅东来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老头简直把自己孙子拿捏得死?死?的,这激将法一出,梅东来不想去也?得去了。 这老头的行为让人一听就觉得挺气人的,狡猾狡猾的,又有那么?一点可爱,她?都有点好奇了。 看?样子,她?年?后说不定有机会跟梅东来一起去参加这个表彰大会呢,也?许到时候能?见?到梅东来的爷爷,就看?她?能?不能?选上了。 梅东来这时也?被他爷爷气得没脾气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很快,周扬托着一堆饭盒回到了办公室,常磊和于?北海一起来了,帮忙打了一堆饭菜回来。 陈凝见?他们?也?来了,便招呼他们?俩也?坐下吃饭。 但这办公室空间实在有限,常磊和于?北海虽然好奇,却没有留下来,各自拿着自己的饭盒走了。 他们?俩走了之后,梅东庭就走动走到周扬身?边,很自然地就挨着周扬吃饭。 倒是梅东来一身?低气压,全身?上下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周扬跟他那么?熟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扒了两口饭,就好奇地问梅东庭:“你?跟你?哥说啥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上午还好好的呢。” 梅东庭也?不瞒他,一边吃饭,一边小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周扬一听就呆住了,他的手停在半空,看?了看?梅东来,又看?了看?陈凝,心里忽然就有点空落落地。 他心想到时候他们?要是都走了,那这办公室里可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但这话他不好说出来,免得让陈凝和梅东来扫兴,他就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吃着饭。 几个人刚吃完饭,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这时门口有人在敲门,周扬连忙走过去开门,便看?到谢振兴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心里顿时产生一丝警惕,怕谢振兴又对陈凝有所企图。 谢振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他说:“这位是叶同志,他父亲前几天?坐公交车的时候,突发心脏病,经过小陈大夫急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叶同志这次过来,是想见?见?小陈大夫,她?在里面吧?” 第216章 [VIP] 第 216 章 他这一说, 周扬很快就想起来谢振兴说的病人是谁了,那天他和常磊也在?。不过他们俩就是打下手的,救人的则是陈凝。 他这才把身子让开, 打开门,说:“那进来吧。” 这时候梅东来已经带着他那一对弟妹走?了,去给他们找住的地?方。陈凝知道梅家在?这边有?故交,不缺住处。再不济也有?招待所, 倒不需要她操心这俩年轻人住哪,她就没多问。 她刚才也听到了谢振兴说的话, 如果他们这次不来,陈凝一时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她站了起来, 看向来人, 自然也认出了谢振兴。这次谢振兴过来, 态度似乎有?点变了, 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之前那么直白, 略收敛了点,算是保持在?一个能让双方都比较舒适的度上。 既然谢振兴没什?么不当的举止,她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从谢振兴跟那人的态度来看, 他们俩之间就算不是很熟, 也是认识的。 果然, 这俩人一走?进办公室,谢振兴就告诉陈凝:“小陈大夫, 这位叶同志是我老同学,他在?省里上班。他这次来,就是专程感谢你?救了他舅舅瞿老。” 陈凝隐约想起, 那天在?公交上,那位老人昏倒的时候, 在?他身边陪伴他的人确实喊过瞿老这两?个字。 这时那位姓叶的男人已经从腋下拿出一面锦旗,双手托着送到陈凝面前,微笑着说:“小陈大夫,我舅这次能顺利脱险,你?功不可没,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好了。本来想重?谢的,但我听说你?们这有?要求,不让家属送钱送东西,怕违反规定。” “那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但谢意还是要表达一下的。我让人做了这面锦旗,小陈大夫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陈凝看了眼锦旗,有?些头疼。 周扬心领神?会,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叶同志,不是我们不愿意收,实在?是送锦旗的病人和家属越来越多了。现在?都送了二十多个了,这要都挂上,这墙都成红的了。” “所以我们现在?真不好再收,就算收了,也不会挂上去的。就怕挂了之后,别的病人和家属也跟着学。再送锦旗,我们这儿都没地?方放了。” 叶同志似乎很理解他们的想法,他笑了笑,看上去很好说话,跟陈凝和周扬说:“挂不挂都没关系,我只是表达下心意,还是希望你?们能收下。” 陈凝没再说别的,客气地?点了点头,让周扬把锦旗收了下来。 叶同志又向陈凝表达了一番感谢的意思,陈凝也客套了几句,这时候陆续有?患者来了,姓叶的就没再多留。谢振兴也没有?特?意找机会留在?陈凝这里,只在?临出门前,深深地?看了陈凝一眼,随后就消失在?门口。 谢振兴和他那老同学从六院出来,走?到街上,那人忽然转头问谢振兴:“你?跟这小陈大夫很熟?那她的医术到底怎么样你?了解吗?” 谢振兴在?市里工作,消息也是很灵通的,大概知道他这老同学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摆出一副客观的态度告诉对方:“还算熟,因为我家里好几个长辈的病都是她给治好的。有?的长辈病了好几年,换了不少大夫都没治好,她一看就能看出来病因。” “看病这种?事,疗效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她治病疗效好,那我也不是非得?去找白头发的老大夫,你?说是吧?现在?我家亲戚朋友都挺愿意找她看病。她这人也挺负责任,如果实在?看不懂,也会直说。总之找她看病真挺让人放心的。” 姓叶的人看了眼谢振兴,惊讶地?说:“振兴,还真没听你?夸过谁,看来你?对这小陈大夫印象很不错嘛。” 谢振兴城府颇深,心里虽有?波动,面上却半点不显。他打了个哈哈,说:“不只是我这么想的,其实很多来找她治过病的病人或者家属跟我想法都差不多。” “我还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来六院没多久,那时候都没几个人愿意找她看病。可现在?我再想挂她号,都得?排队了。病人和家属可不傻,大夫要是治不好病,他下次就不会来了,不光自己不来,还能拦着亲朋不让他们来。所以说她这里病人之所以会这么多,都是靠口碑起来的,这其实就是实力的证明啊。” 姓叶的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两?个人到了医院外不远的地?方便分手了。 谢振兴走?了几步,停住脚步,回过头遥遥望着六院灰色质朴的大楼,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以后再见到陈凝的机会很少了,甚至一别就不会再见。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心里多少已经放下、释然了,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惆怅不舍。 此?时此?刻,回望这栋他来过多次的医院,他只希望那个他曾注目过的姑娘能过得?好好的,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再看了几眼,谢振兴跺了跺有?些冻麻的双脚,走?向路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谢振兴他们走?了之后,陈凝照常给人看诊,像往常一样,忙到五点多才下班。 陈凝到家时还不到六点,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处都冷飕飕的。她匆忙推开门走?进堂屋,一进门就感到一股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特?别舒服。 季老太太照旧戴着老花镜在?织毛衣,陈凝跟季老太太打了招呼,然后她就发现,季婉跟张言都在?厨房忙碌着,她进来他们好象并?没有?听到,没什?么反应。 陈凝搓了搓手,往厨房那边走?了两?步,向里边张望了一眼,便看到张言在?水槽边洗着菜板、菜刀和盆。季婉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揉着面团。 两?个人离得?很近,再近一点就要碰到一起了。 陈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屏住气息,轻手轻脚地?退回到季老太太身边,小声?问她:“奶奶,二姐跟张言是不是合好了?” 季老太太朝着她笑了下,然后点头:“嗯,俩人说开了,到底怎么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儿,她又压低嗓音跟陈凝说:“张言爸妈拍了电报过来,说年前他们夫妻俩会专程上门拜访。” 说到这儿,老太太朝着陈凝眨了眨眼,陈凝心领神?会,心知拜访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张言父母这次过来,恐怕就是要来把这亲事定下来。这次见面,可以算是男女双方父母正式见面了。 她笑着跟老太太说:“那接下来可有?得?忙了,又得?拆洗被褥,又得?置办年货,还得?准备接待张言爸妈。我最近白天没空,但我晚上都在?家,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大家一起张罗。” 季老太太点头,说:“成,这两?天我得?拟几个单子,先把年货买回来,季深季野这阵子要是回来,也得?让他们帮忙。” 忽然提起季深,季老太太一时忍不住,跟陈凝吐嘈:“你?大哥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他跟人小张谈话时,口口声?声?给人定下期限,让人早点决断,到底是分还是和,得?拿个主?意。说别人的事时他真是什?么都明白啊,可是一轮到他自己,怎么就半天没动静呢?”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陈凝在?旁边听得?直笑,一听就知道季深是季老太太的亲孙子,只有?亲的才会这么无情吐槽。 季老太太把毛衣放到一边,站起来,说:“不说这个了,说多了也没用。” 说到这儿,她站了起来,跟陈凝说:“我上楼去一趟,上个礼拜天季深出门办事去了,穿的是便装。当时他回来得?晚,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屋里搁着,没洗呢。我拿下来,明天一块洗了,免得?到时候又忘了。” 陈凝知道季老太太是干净人,换下来的衣服一般不会隔夜,会尽快洗,不然她心里别扭。 她就说:“那我陪您上去吧。”她是怕季老太太上楼下楼一不小心磕着绊着了,所以想跟着。季老太太也不拦她,俩人一起上了楼。 但陈凝并?没有?进季深住的房间,只有?季老太太一个人进去了。 那套衣服就挂在?椅背上,季老太太一推门就看到了。她拿到衣服,很自然地?在?几个兜里掏了一遍,主?要是怕兜里有?钱票或其他重?要东西没掏出来,让水给泡了洗了就毁了。 她这次倒是没掏出什?么钱来,但却掏出了一张票。季老太太本来想把那票放到桌面上。可等她看清票上的图案时。却怔住了。 陈凝在?门口看到了,惊讶地?说:“奶奶,怎么了,您怎么不出来?” 季老太太拿着那张票就走?了出来,胳膊上还挂着那套衣服,问陈凝:“小凝,你?快看看,这个票是什?么,是不是电影票?” 陈凝这时已看清票面上的内容,竟然是光明电影院的电影票。 她也惊讶起来,电影票本身一点都不稀奇,但是从季深兜里掏出电影票,这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像季深这种?人,他自己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去看电影? 季老太太惊讶地?说:“这小子,是不是跟谁看电影去了?” 陈凝想了下,说:“大概是跟别人一起看的,跟谁就不知道了,不能是跟他朋友吧?” 季老太太断然否认,说:“俩爷们在?一起有?什?么可看的?不行,回头等他回来我得?问问他。” 季老太太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都在?等着季深回家。无奈季深却像消失了一样,一连五天都没回来,季老太太也没办法。 季老太太没什?么进展,这一天陈凝来上班时,苏副院长却一脸喜气地?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进来的时候,他手上拿着一个白色信封,也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陈凝正准备午休,见他进来,像平时一样问道:“苏副院长您过来,有?什?么吩咐?” 苏诚笑着说:“吩咐倒是没有?,通知有?一个,想不想看看?” 说着,他举起手里那个信封,朝着陈凝扬了扬。却没有?直接交给他。 梅东来这时已把他那俩弟妹安排到故交家里,他还在?陈凝这边上着班。他见苏副院长在?那儿卖关子,便不客气地?说:“不会是省里下来的通知吧?” 第217章 [VIP] 第 217 章 苏副院长哈哈笑了, 说?:“梅大夫是一猜一个?准,我之前都没敢想,这事儿居然成了。你们想啊, 全省十几个?市,每个?市又有那么多中医,最后居然选中了咱们六院的小陈,这个?比例可以说?相?当惊人吧, 全省就这一个?年轻中医入选,说?千里?挑一也不算夸张吧。” 他看上去?很高兴, 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陈凝本人还算平静,可能她以前去?过太多次首都了, 也参加过类似的表彰大会, 再怎么样, 也不可能像从没去?过首都的人那样期待和?激动。 但苏副院长都这么高兴了, 她不好让他扫兴, 所以她觉得多少得配合一下,她就面?露喜色,说?:“真没想到, 我居然会被选中, 太好了。” 周扬站起?来, 抻着脖子看着苏副院长把信封里?边的通知单和?邀请函拿出来,那其实就是两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纸。可周扬却知道, 这虽然只是薄薄的两张纸,可这两张纸的份量却一点?都不轻。 这是一种象征,代表他的师父陈凝是全省青年一代中医中的佼佼者, 在?全国青年中医中都能排得上名号。 他以前做梦都没敢想,自己?居然能有这样的师父, 每天还悉心教导他,他这得是多大的幸运啊! 他这几天心里?其实有点?不是滋味,因为梅东来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回临川六院上班了。年后陈凝也会去?首都一阵子,到时?候这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一想到那种日子,周扬心里?特别空。 但今天这个?通知多少冲淡了他心里?的郁闷,他想着师父又有本事、又好看、脾气好、还有耐心,他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能有这样的好师父啊?他得知足。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周扬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乐呵呵地跟陈凝说?:“师父,你要去?首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梅东来眼光多毒啊,他一眼就看出来陈凝对这事并不是很热衷,刚才?那高兴劲多少有几分演的成分,估计就是不想扫了苏副院长的兴。 这事他不打算揭穿,但周扬这么高兴,显得比陈凝本人还高兴不少,他就忍不住说?:“周扬,你看你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首都的人是你呢?” 周扬却说?:“我倒是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去?,可我也得有那本事啊。我就这个?资质,别说?跟全省的中医比,就是在?咱们医院,我也排不上号啊。所以我这辈子就别想这种事了,想多了没用的,人对自己?什么样得有个?数,明明就是根葱,不能硬装大树。” 周扬很有自知之明,并且有点?知足常乐的精神,梅东来倒不好再说?他了。 这时?周扬又说?:“师父,你去?首都以后,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在?□□、大会堂还有故宫这些地方拍几张照片啊?我去?不了,让我看看照片也行?。” 陈凝有点?惊讶,她一时?有点?理解不了这种执念,大概她没有过那种心心念念一直想去?的地方吧。但她还是答应了,说?:“只是拍拍照片当然没问题。” 梅东来怔了一下,问他:“就那么想看看首都什么样啊?” 周扬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谁不想去?看看首都什么样啊?就算常磊和?于北海他们也想去?的。你从小就在?那边长大,不觉得有什么。跟我们可不一样,那种地方,我们也只敢想想,真要是去?,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梅东来和?苏副院长听了,都沉默下来,苏副院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扬,然后他拍了下周扬肩膀,跟他说?:“会有机会的,说?不定哪天你就能圆梦了。” 周扬却觉得那一天太遥远,但他并没有反驳苏副院长的话,只点?了点?头,说?:“也许会有吧。” 只希望到时?候他还不太老…周扬心里?暗暗想着,但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苏副院长点?了点?头,然后跟陈凝说?:“再过十来天就准备放年假了,年假回来后,到正月初八,你就得出发。到时?候咱们省另一个?入选者会先来临川跟你汇合,你们俩和?卫生部门的人一块进京。” 陈凝点?头,表示知道了。苏诚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415。他前脚刚走,梅东来就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周扬还以为他要去?找人或者上厕所,也没当回事,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梅东来走出去?后,快步追上苏副院长,并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副院长,等一下。” 苏诚站住,惊讶地问道:“梅大夫,找我有事啊?是不是说?你回首都的事?” 梅东来立刻否认:“不是那个?,那事儿咱们不是都说?过了吗?没必要再说?一遍。我是想说?,年后我暂时?不会在?这儿上班,小陈大夫初八也得走,这一走大概就是一周甚至更长时?间。到时?候周扬一个?人在?这办公室待着,他又不能接诊,又没有师父带,那医院这边能不能也给他放几天假?” 苏诚深深地看了眼梅东来,想了想才?说?:“按理来说?,在?非节假日的正常上班时?间,如果没碰上特别的事情,医院是不会给职工放那么长时?间假的。但我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让周扬借着这机会也去?一趟首都?我没想错吧?” 梅东来点?头,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他自己?留在?医院也帮不上大忙,既然他这么想去?,不如也让他跟去?。没地方住我可以帮他安排,他如果能去?的话,医院和?上级自然不能给他报销费用,这个?费用我也可以帮他想办法解决。只要医院这边肯给他假就可以。” 苏诚盯着梅东来看了一眼,随后他笑了,说?:“这事其实我刚才?也想了一下,既然你能把出行?费和?住宿的问题给他解决了,那我这边要是再不同意,就有点?不通情达理了。我怕我不同意,你在?背后会骂我没心没肺没人味儿。” 梅东来怔了一下,随后他竟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苏诚真不同意,他会在?背后骂这个?副院长吗?结论是真的会骂,而?且就算当着副院长的面?,他也会阴阳怪气怼几句… 但这种没发生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他断然否认,说?:“不可能,我是那种背后骂人的人吗?我觉得副院长你对我有误解,我对您可是很尊重的。” 苏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制止梅东来再说?下去?:“梅大夫,你差不多得了。咱们处这么久了,谁不知道谁?你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个?顽世不恭的,一般人也入不了你的眼。也就小陈大夫这样有本事的人能降得住你,对了,还有周扬这样的憨货,也能跟你处好。” “不过话说?回来,他憨是真的憨,可他这福气不错。能有你这样的人和?小陈帮他打算,这小子以后前程可不会差。” “这个?请假的事,他本人要是愿意的话,我就给他批了。回头我再看看,医院这边能不能给他申请点?奖金什么的?最近几个?月,小陈这边忙得很,病人也多,周扬也没少跟着忙,给他争取点?奖金应该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转过身去?,朝着梅东来晃了晃手,离开?了中医科。 梅东来说?完这件事后,很快又回到办公室,回去?之后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临下班前,徐主任过来了一趟,找周扬谈了话,周扬才?知道,梅东来为他争取到了去?首都的机会。 因为这件事,医院还给他特批了一笔奖金,加起?来有20多块钱。这些钱虽然还不够他进京的花销,但也能顶不少事了。 徐主任一走,周扬就激动地揽住梅东来脖子来回晃,脸都快蹭到梅东来脸上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梅大夫,梅大哥,梅子,你真是大好人,太好了,这回我也能去?首都了。” 他光说?话还嫌不够,搂着梅东来还激动地摇来摇去?,把梅东来脖子勒得都有点?不舒服了。 梅东来实在?见不得周扬这副傻样,三两下把周扬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没好气地跟周扬说?:“离我远点?,我就是看不过你没见过世面?的德行?,这才?跟苏诚说?了几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想勒死我啊?” 周扬早就知道梅东来嘴硬,喜欢正话反说?,他嘿嘿笑了笑,转身给梅东来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用双手递过去?,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陈凝看了眼梅东来,知道这人别扭,明明是个?有情义的,却偏长着毒舌,一般人受不了他,周扬这个?性子倒是能跟他处得十分融洽。 陈凝笑了下,跟周扬说?:“你能去?,那可太好了,到时?候咱们几个?人可以一起?拍照。有梅大夫这个?向导带着,咱们可以多去?逛几个?景点?。咱们俩还可以蹭他的饭吃,谁让他是东道主了,你说?是吧?” 说?着,她朝周扬眨了眨眼,周扬却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那怎么好让梅大夫再破费?” 陈凝却笑着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你不让他这个?东道主请客,就是瞧不起?他,梅大夫,我说?的对吧?” 梅东来朝着陈凝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就你们俩那点?饭量,还不至于把我吃穷了,既然说?好了要蹭,别到时?候张不开?嘴就行?。” 陈凝回道:“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能张得开?嘴。”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很快又忙了起?来。 陈凝忙到五点?快下班的时?候,季野及时?赶了过来,他外面?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大衣肩上还挂着几片雪花。 陈凝刚才?一直在?忙,竟没注意到外面?又下雪了。她送走病人,匆匆换下白大褂,穿好衣服,跟季野说?:“又下雪了,外面?冷不冷?” 季野接过她的包,摇头说?:“刚下,不算冷,等下完雪就该降温了,走吧。” 有他来接,自然不需要周扬再送。两个?人很快离开?医院,季野骑着车带着陈凝慢慢往家?走。 两人离开?医院不超过两里?地,一辆绿色吉普车就从他们后面?的路上追上来,随后那车在?季野左侧往前一点?的路边停了下来。 很快车门打开?,坐在?后坐右侧的人探出头来,看了眼季野和?他身后的陈凝,然后朝着季野招了招手,说?:“小季,来接你媳妇下班吗?这就是你媳妇啊?” 季野看到那张脸,立刻用大长腿撑在?地面?上,示意陈凝先下车。等陈凝跳下来,季野也下来停好了车子。随后他站直了身体,朝着那五十六岁的男人敬了个?军礼,说?:“报告首长,我是来接我爱人下班,这就是我爱人陈凝。” 第218章 [VIP] 第 218 章 那位老人?面庞微黑, 脸上有一点皱纹,但人?特别精神?,头发也?几?乎都是黑的。坐着的时候, 后背笔直,一看就与?普通人?不一样。 陈凝在打量他的时候,这老人?也?在打量着陈凝。他看得出来,季野这个媳妇面孔很柔和, 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性格似乎不错。 但她站在他面前, 微微笑着,明明听?到季野叫他首长, 但她面上仍然没有一点见到大领导的畏缩感, 脊背很直, 表情也?很自然, 这种自然怎么看都不像是硬撑出来的。 所以,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反差感,既柔和又坚定。这种坚定是存在于骨子里的,很含蓄, 不张扬。这就让她身上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老人?活得够久了, 看人?的眼光也?够毒,只看了这几?眼, 就看得出来,季野娶的小媳妇跟他站一起,实在是般配。她虽然年轻, 却足以跟季野比肩而站了。 关于季野这个小媳妇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 知道这姑娘在临川这边挺出名的,挺多人?找她看病。 就连郭所长身上的积年老伤都是这姑娘跟一个针灸世家传人?给治好?的。其实他对这种人?也?挺感兴趣,要不是今天时机不对,他肯定要留下来跟这俩小年轻聊一聊。 季野这时也?告诉陈凝:“这位是我?们大军区的首长,姓张。”陈凝忙客气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也?说?:“首长好?,我?姓陈,在六院工作。” 那位姓张的首长面孔变得柔和了些,看上去?也?很客气,跟陈凝说?:“小陈不错,我?听?说?过你。你跟我?说?说?,小季平时在家怎么样,没欺负你吧?” 季野连忙叫屈:“首长,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姓张的首长却打断他的话,瞪了他一眼,说?:“没问你,问你媳妇呢,你插什么嘴?” 陈凝完全?没想到见到季野首长会是这样的情况,她连忙说?:“报告首长,季野为人?很好?,他不会欺负人?的。” 姓张的首长笑了笑,没再?逗他们俩,他摆了摆手,说?:“好?,那没什么事了,外面冷,你俩早点回去?吧。改天要是方便?,我?请你们吃顿便?饭。” 说?完之后,他便?同季野和陈凝告别,关上车门,车子很快开走了。 车门关上后,张首长左手边那个人?才摘下帽子,把身上穿的棉袄领子翻了下来,露出一张跟季野很相似的脸。 张首长看着他露出脸来,不禁问道:“老季,你人?都回临川了,真不回趟家?跟你母亲和那几?个孩子见见面啊?” 如果季野还?在旁边,他一定能认出来,这个人?正是他父亲季振山,这个人?秋天还?回过季家参加他婚礼。当时因为季深相亲的事,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虽然明面上没翻脸,可是父子之间的关系明显更?差了。自从上次分开,季野他们几?兄妹跟季振山都没什么联系。 季振山没什么表情地靠着椅背,过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不去?了,几?个孩子心里应该恨我?。我?去?了反倒让他们心里不舒坦,不如不回。等?哪天季深或季婉结婚了,我?再?去?露个脸就行。” 张首长听?到这儿,不由叹了口气,说?:“你那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要是我?的孩子有这么出息,我?做梦都能笑醒。你…哎,你当初在部队医院住院的时候,就不该心软。要是不结那个婚,你哪怕换个人?,现在你跟这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僵成这样吧?” “这事儿也?就是咱俩关系好?,我?才跟你说?。换个人?我?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我?就是替你可惜。” 季振山没吱声,似乎默认了他的话,张首长这才又说?:“那娘俩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可听?说?了,你这几?个月跟他们也?僵着呢。” 季振山语气淡淡地说?:“季婉应该很恨我?,也?恨那娘俩。这丫头前几?个月走了她那边的关系,把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到看守所里,现在那小子人?虽然放出来了,胆子也?给吓没了,老实了不少,就让他们娘俩在老家待着吧。” 这事张首长也?听?说?了,他听?人?说?季振山把后娶的老伴送回了她老家,自己一个人?在军区大院生活。想到那种日子,他忍不住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你现在这样跟孤家寡人?有多大区别,都成老光棍了。” 季振山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他转头问道:“最近几?个大区都要调动,我?可能也?要挪一挪位置。具体要挪到哪儿,现在还?没定下来。不过估计快了,过完年消息应该能下来。” 张首长点了点头,说?:“你在大西北待的年头也?不短了,换个地方也?成…” 季野并不知道,刚才他父亲就在车上坐着,如果知道,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父亲。 季野和陈凝到家的时候,发现季老太太旁边摆着好?几?套衣服和裤子。季老太太正一套一套给季婉试着。 季婉被季老太太摆弄得都没脾气了,看到季野和陈凝回来,她连忙向陈凝求救:“小凝,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让我?奶给折腾惨了。” 说?到这儿,她指着季老太太旁边的衣服说?:“这些衣服我?全?都试了一遍,都试完之后,我?奶觉得,还?是第一套最合适。外边穿的衣服试完了,她还?要看看搭配哪件毛衣更?好?。我?真受不了了,她听?你话,你帮我?劝劝吧。” 陈凝看着那一堆衣服,不禁笑道;“奶奶,咱不至于这样的,二姐身材好?,长得白净,其实哪一套都挺好?看的。明天就是见见张言爸妈,也?不是见什么大领导,怕什么啊?” “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太隆重了倒显得咱们季家的女?儿恨嫁似的。以二姐这样的条件,她不是嫁不出去?,她以前就是不想嫁。真想嫁了,好?好?挑一挑,还?是不缺人?选的。” 季婉也?说?:“小凝,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感觉咱奶好?象怕我?嫁不出去?一样。” 季老太太忙解释:“我?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我?是怕婆家人?不好?相处,想着第一次见面,多少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你这么多人?不选,非要选个外省的小伙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真是什么都得靠你自己了。到时候跟你处的都是婆家人?,跟咱们一年两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面的。” “要是有什么事,娘家人?别说?帮忙,可能连信儿都不知道。你说?让我?怎么能不担心,这婆媳之间的关系谁又说?得好?呢?” 陈凝顿时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她这就是怕季婉一个人?嫁到外地,到时候万一受了委屈,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这时张言也?在旁边,他听?了之后连忙向季老太太保证:“我?爸妈挺好?相处的,真的,到时候你们一见到他们就能看出来的。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不能让季婉受委屈。” 对他这个保证,季老太太没什么特别表示。因为她知道,婚前婚后是不一样的,婚前发誓的时候可能是真心的,可婚后时间长了,是什么样就要因人?而异了。 陈凝见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跟她说?:“奶,二姐是个有想法的人?,她自己也?不是个愿意受委屈的,你其实不用太替她担心。” “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跟季野在这儿跟您保证,这个家永远有二姐的地方。咱们在哪儿,二姐的家就在哪儿。哪天她想回来,都可以回。” 陈凝说?得郑重,季老太太一时有些感伤,她叹了口气,说?:“小凝,你是个心善的。有这个想法,奶很高兴。有你这句话,奶再?没什么可说?的,我?这一辈子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圆满了。我?就希望,你们兄弟姐妹之间,不要因为结了婚,各自有了小家,就疏远了。” “很多家庭,老人?都走了之后,兄弟姐妹就成了亲戚,越走越远,有的甚至不再?来往。说?实话,奶是真不想看到你们以后会这样。” 老太太说?话时,显然是想到了她走以后的情形,眼里有些担忧。她一手拉着陈凝,一手拉着季婉,很明显,她真不希望在她去?世以后,季家几?兄妹之间渐行渐远。 季野和季婉都连忙向她保证,他们以后肯定不会这样,大家又劝了几?回,季老太太的情绪才舒缓下来。 第二天是周日,陈凝和季野早早就起来了。陈凝和季婉在家里最后再?收拾一遍,季野和张言则一起从季家出发,赶往火车站。 张言的父母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会抵达临川站,他们俩担心路上有雪造成堵车,怕去?晚了,所以选择早点出发。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陈凝和季婉他们终于听?到门外有一连串脚步声传了过来。 陈凝听?出来季野的脚步声,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门。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的台阶下。 那中?年男人?脸型微方,跟张言有几?分相像,但像是个严肃版本的张言。那女?人?站在他身后,陈凝一时没看清她的脸。 第219章 [VIP] 第 219 章 陈凝他们走到门口相迎, 这?时候张言爸爸严肃的脸上已?浮出笑?意,他朝着门里的季老太太点点头,随后往旁边走了?一步, 露出跟在他身后的中年女人。 季老太太笑?盈盈地把人往里让,其间也?没忘了?好好打量一下张言父母,尤其是张言妈妈。 陈凝也?留心?看了?几眼,看得出来, 张言妈妈虽然上了?年纪,长得丰满了?些, 但年轻时应该长得不错,从五官上能?瞧出来。 只是她脸上的岁月痕迹还是比较明显的, 法?令纹略深, 皮肤状况不是很?好。 但这?时很?多?中年妇女都没有保养这?个观念, 比她状态差的人有许多?, 所以陈凝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只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张言父母这?次过来带了?不少礼物,好几个包一起摆到堂屋里的桌子?上, 看着东西不少。 季老太太也?不知道他们都带了?什么, 等张言给双方做过介绍后, 季老太太就说:“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张言爸爸坐在季老太太斜对面, 客气地说:“应该的,这?些都是我们那边的特产,不值多?少钱, 就是一点心?意。” “这?次张言在你们这?儿?,全靠你们一家人照顾。刚才我在火车站出来, 看到他能?正常走路的时候,我这?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事,多?亏了?你家季婉还有老太太你的孙媳妇小陈大夫啊。” “这?么大的恩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就带这?么点东西,我都怕失礼了?。” 季老太太忙说:“不会,怎么会呢?”说话间,她还不忘打量着张言妈妈,而这?时她注意到,张言妈妈也?在打量季婉。 季老太太不动声色地让季野沏茶,随后她问张言爸爸:“听张言说,你是做地质工作的,那你要经常外出吧?” 张言爸爸点头,说:“对,我从二十多?岁起,就常年在外,很?多?时候都是在野外作业。一年到头不怎么回家,家里主要靠他妈一个人在忙。孩子?也?是他妈照顾的多?,所以小言兄弟俩跟他妈感?情更?好些。” 张言妈妈进来后没怎么吱声,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听她丈夫说话。这?时季老太太把目光投到她这?里,她才笑?了?笑?,说:“他爸说得没错,小言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他跟他哥都是。他们俩小时候,我又要照顾他俩,又要照顾他爷和他奶,忙里忙外的,一年到头没有闲功夫,确实挺不容易。不过现在好了?,小言跟他哥都长大了?,他哥连孩子?都有了?,等小言也?成亲后,我就轻松了?。” 季老太太一时间愣了?一下,便问道:“哦,这?么说,家里还有两位老人?那他们现在还跟你们一块住吗?” 张言妈下意识点头,说:“对啊,老两口跟我们都住在一个大院里,老人家岁数大了?,身边肯定得有人照顾。” “我家条件虽然没你们家这?么好,但院子?也?挺大的,老大结婚后就在那儿?住。以后小言结婚了?,如果单位没给分房,也?可以住那,我们把房子?都收拾好了?。” 季老太太怔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看了?眼季婉,从她脸上也?看出点惊讶的意思。她就估摸着,她这?孙女可能?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季老太太面上不显,心?里却琢磨开了?,这?一大家子?都住在一个大院,上边有两位老人,又有公婆妯娌,这?个情况可真是不简单哪。除非张家人都像他们季家一样容易相处,不然这?个日子?过起来绝对不会轻松。但凡有一个爱挑事的,就能?过得鸡飞狗跳。 陈凝看了?眼张言,见他神色如常,显然不觉得这?种状况有什么不对。她又打量了?一眼张言妈,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张言妈说起这?些话,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时候是双方家长在交谈,他们这?些晚辈不好插嘴,陈凝就在旁边默默听着。很?快,季老太太又问张言妈:“哦,这?样啊,孝敬老人是对的,那你当年可真是辛苦,一个人又抚养孩子?,又照顾老人的,挺不容易。那现在你们夫妻俩都不在家,他们老两口身体还可以吧?是谁在照顾他们呢?” 张言爸咳了?一声,说:“张言他爷爷身体还行,平时经常能?出门蹓弯,他奶这?两年差了?点,最近气管不太好,一直在家养着。不过也?没大问题,对生?活影响不大,平时该干嘛干嘛。” 张言妈却笑?着跟季老太太说:“老张不怎么在家,所以他不知道,老太太近两年每隔两三个月就得去一趟医院,药也?没少吃。现在咱们都不在家,肯定得有人照顾她。老大媳妇刚生?了?儿?子?,满月了?,她能?帮着做点饭,再帮着洗洗衣服什么的,拖到我回去,也?就差不多?了?。”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眼皮不由得一动,她注意到,张言妈在提到老大媳妇生?儿?子?的时候,脸上自豪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 她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能?看不出来这?种细微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越来越严了?,很?多?想要男孩的人家一旦生?了?女孩,那脸都没法?看了?。要是顺利生?了?男孩,都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到处嚷嚷,逢人就要显摆几句的。 张言妈这?个表情,让她感?觉很?不好。季婉要是给他们张家做儿?媳,万一以后生?了?女儿?,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呢? 像季婉这?样的公职人员,是绝对不允许生?二胎的,敢生?二胎那工作就别想要了?。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胎就是个男孩呢?所以对于这?一点,季老太太不能?不多?想。 她打了?个哈哈,脸上仍然一派和气,问张言妈:“哦,你大儿?媳给你生?了?个孙子?啊,小孩子?生?下来几斤哪?结实不?” “是啊,十一月底生?的,孩子?生?下来足足有七斤八两,是个大胖小子?。谁见了?都夸,长得是特别有劲。” 这?时张言多?少有点感?觉到不对劲来了?,他经常陪着老太太说话,所以对老太太的反应多?少有几分了?解。他感?觉季老太太现在对她母亲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只是老太太这?人不爱把话摆到明面上讲,迟钝的人或者不了?解她的人看不出来罢了?。 接着,他就听到季老太太语气有些淡了?下来,说道:“那你大儿?媳妇才满月,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两位老人,会不会太辛苦了?点?家里没别人给搭把手啊?” 张言妈听到这?话时,下意识就说道:“她生?了?儿?子?,为我们家立了?功是不假,等我回去肯定要帮她分担的。可我们家当初娶她,给了?两百块钱彩礼,这?可比别人家都多?了?,那她为家里付出不也?是应该应分的吗?再说咱们当儿?媳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家里老的小的不都得照顾吗?我当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我比她还要辛苦呢…” 季婉脸色也?变了?,别说陈凝和季野,就连张言也?听出来到底哪儿?不对了?。 季老太太心?脏一时有点不舒服,心?里特郁闷,按张言妈的说法?,生?儿?子?就算是立了?功,那生?女儿?呢? 陈凝也?难免会想,两百块钱彩礼对别人来说或许很?多?了?,可对季家人来说,还真不够看。想当初季老太太给她的彩礼就是五百块,婚后也?没让她干什么活,家里的活都是她主动帮忙,才会让她做一些。他们家不至于因为这?些钱就让自家女儿?在婆家当牛做马的… 张言看着季婉淡下来的脸色,心?里顿时慌起来,连忙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他妈,说:“妈,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张言妈看到儿?子?给她递茶水,立刻笑?了?,她开心?地跟季老太太说:“我们家小言从小就这?么懂事,会疼人。” 季老太太见张言妈喝了?两口茶水,她两只手掌交叠着搭在腿上,正襟危坐,身休语言便已?透露出不满的意思来。 片刻后,她抬头看了?眼季婉,跟她说:“小婉,快中午了?吧?我该吃药了?,你过来扶我回房间。” 季婉和陈凝都猜出来老太太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尽管老太太并没有中午吃药这?回事,但她们俩全都配合地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太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之后,陈凝顺手把房门关上,季老太太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小声问季婉:“刚才张言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这?事儿?你怎么想?你觉得这?门亲事还要往下谈吗?” “张言这?孩子?我瞧着他是挺不错的,但是他在他妈面前,恐怕说不上话。说实话,奶奶很?担心?,你嫁过去会辛苦。” 季婉垂着头,牙齿咬在嘴唇上,显然心?里在天人交战之中。陈凝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季老太太心?里在着急,却也?不好多?说。以她过来人的经验来看,这?门亲事真的不值得再继续下去了?。张言对季婉是真心?的,这?谁都能?看得出来,可他应该摆不平他妈。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陈凝注意到,季婉手指紧攥着,两手指尖都被掐得失去了?血色。 季婉忽然抬起头来,问陈凝:“小凝,这?事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同意吗?” 陈凝连想都没想,就说:“张言其实挺好的,但给他母亲做儿?媳,会比较辛苦吧?还有生?孩子?这?个事也?得好好考虑,因为这?种事闹家庭矛盾的很?多?,二姐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因为年纪不小了?就匆匆做决定。我们家人不会因为你年纪到了?才想让你跟别人结婚,我们是希望你能?通过这?个婚姻获得幸福。如果真不合适,没人催你的。” “具体怎么选,我觉得要看你对张言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深到可以为了?他克服很?多?困难和麻烦?自己在心?里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陈凝原本是看好张言的,也?乐见其成,可她跟季老太太一样,在听到张言妈这?一番言论之后,对这?段婚姻已?经不看好了?。就怕深情过后,时间一长,剩下的就只是一地鸡毛了?。 季婉闭了?闭眼,随后她又睁开眼点头,说:“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奶,没什么事咱们先出去吧。” 陈凝见她那样子?,似乎心?里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好说得太多?,只好打开门,跟季婉一起扶着季老太太重?新走了?出去。 再次落坐后,张言父母对视几眼,然后张言爸笑?着说:“老太太,这?次我们来,是想谈谈张言和季婉这?俩孩子?的事。现在这?俩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你看是不是早点把这?事定下来?有什么条件和要求,你们都可以提嘛。” 张言妈也?说:“季婉跟我们家老大媳妇不一样,在彩礼上,比老大媳妇肯定只多?不少。您放心?,我们家不是那不讲究的人家。” 张言听到这?里,虽然还在担心?,却暗暗期盼着这?事儿?能?尽快谈成。 但让他意外的是,季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婉却突然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地跟张言爸妈说:“叔叔,阿姨,我觉得这?事儿?你们可能?误会了?。我这?次之所以坚持要带张言到这?儿?治病,是因为他以前在工作上没少帮我忙,后来又拉了?我一把,也?算是救过我一回命。” 张言心?里陡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当即说道:“小婉,你说这?些干什么?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谈我们俩的亲事呢。” 季婉朝他摆了?摆手,仍然平静地说:“我们季家人也?是讲究的人家,张言救过我,那他落了?难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就带他回来找我弟媳妇帮忙。幸好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张言的腿总算是好了?,以后他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能?有这?个结果,我很?开心?。真的,特别开心?,替他开心?,同时也?替我开心?。” “可能?我哪句话说得不够清楚,让叔叔阿姨误会了?。所以我现在得把这?事说开,叔叔阿姨不要多?虑,现在张言已?经好了?,他再吃一段药就可以完全恢复,你们这?次把他带回去,过完年,他就能?正常工作,这?事多?好啊。你们说是吧?” 张言爸妈从季婉刚开始说话就愣在当场,半晌没回过神来。 等季婉终于把话说完,张言爸便把眼神落在自己儿?子?身上,面上隐含质疑和怒气,似乎在质问自己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信里说得好好的提亲,事情怎么就变了?? 张言妈也?生?气,但她不是对儿?子?生?气,而是对季家人生?气。她感?觉自己被季家人耍了?。 她嘴唇紧抿,嘴角向下微弯,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几分,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她才说:“原来是这?样,那看来真的是我们两口子?误会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再多?留了?,我们还要去看一个亲戚,就先走了?。季婉,张言的事还是要多?谢你,不管怎么说,没你帮忙,他腿好不了?。” 张言眼神绝望地看了?眼季婉,鼻翼翕动了?几下,最终忍不住追问道:“季婉,我们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说啊,为什么?”他声音微颤,说话时胸口都在起伏,眼角都染上了?几丝血色。 季婉心?里难受,看了?他一眼,便背过身去,强行镇定下来,说:“我觉得,我们恐怕不合适。我这?人其实挺自私的,也?受不了?太多?苦。就这?样吧,既然你爸妈来接你了?,回头你跟他们一起走吧。” 说到这?儿?,季婉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没再出来。 张言本来就准备在这?几天跟他父母一起走的,行李基本上都打包好了?。但他是打算定下婚事再走的,还想好了?,年后就安排结婚的事。现在事情全乱了?,他一时间简直六神无主,看着季婉紧闭的房门和沉默的季家人,心?里隐隐有预感?,这?一次,事情恐怕无法?挽回了?。 张言妈见儿?子?不动,季家人却已?有了?送客的意思,她心?里特别不舒服,便催促儿?子?,说:“你去收拾一下吧,跟爸妈一起住招待所,别老在这?儿?打扰人家,你已?经打扰得够久了?。” 张言机械地照着他妈的吩咐,回房间拿了?行李。在被他母亲拖走之前,他一直回头盯着季婉的房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期望奇迹出现,季婉能?重?新从房间里走出来。 然而,直到他离开季家小院,季婉始终都没走出那个房间。 下午两点多?钟,多?日未回的季深终于回来了?。他进屋时,还抱着个纸箱,看着挺沉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绿军装的年轻人,他跟季深一样,也?是搬着纸箱进来的。 陈凝听到动静,转头看去,便认出跟季深一起回来的人是赖万军。 她一时有些奇怪,赖万军前些天才从宁山市来过临川,跟季野商量合作的事,距离现在时间也?不长啊。 两个地方虽然不远,也?就二百多?里地,可这?时候交通不便,他又是个副团长,有那么闲吗?至于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跑过来一趟? 但她并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表示出来,看到他们俩进来,她连忙站起,问季深:“大哥,你们拿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季深把纸箱放下,说:“我这?一箱里边全都是鞭炮烟花。赖万军那个箱子?,是我买的年货,鸡肉猪肉排骨和羊肉都有。回头我再弄几条鱼,年货就不少了?。” 话说完,他就感?觉到屋子?里气氛不对劲。季婉和张言都不在堂屋,季老太太沉着脸,连他和赖万军进来,老太太都没跟他说话,只客气地对赖万军点头,招呼对方坐下。 至于季野,神情看上去也?不轻松。 季深便朝季野使了?个眼色,问他:“怎么了??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了?,张言爸妈不是说今天来提亲吗?我紧赶慢赶地回来,还以为能?碰上人呢,他们来了?吗?” 季野吁了?一口气,说:“来了?,没谈拢。张家人去了?招待所,应该不会再来了?,张言也?走了?。” 季深本来打算蹲下去开纸箱,让大家看看他都带回了?什么东西。听到这?句话,他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就连赖万军都愣住了?,上次他来的时候,也?听说了?季婉和张言之间的事,他还以为这?事儿?肯定能?成呢。 按他的想法?,天底下又有几个姑娘能?对废人一样的对象这?么用心?呢?这?么好的姑娘张家要是还能?放手,那就太不合情理了?。 所以他这?时候比季深这?个亲大哥都想不通,但这?是季家的家事,他觉得他在旁边听怪不自在的。 他就说:“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先回去。” 季深拽住他:“回什么回?不是说好了?在这?儿?吃饭的吗?” 赖万军挠了?下后脑勺,最后他做了?个折衷,说:“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去季深房间待会。跑了?一天车,大老远又把季深送回来,我这?肩膀有点不舒服,我先去躺会。” 季深点头:“行,你上去吧,我那屋没锁。”他那房间没放什么不能?让人看的资料,所以平时不用锁门,季老太太都可以自由进出的。 赖万军很?快就上楼去了?,他一走,季野就把刚才张言父母说过的话给季深复述了?一番。 季深在旁边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后来,他冷冷哼了?一声,恨恨地说:“这?什么人家啊?早知道他家是这?样的情况,我刚开始就不会让他俩合好。” 季老太太叹了?口气,说:“这?种事不亲眼见到人,是不会知道的。那是张言的亲妈,把他从小拉扯到大,从他眼里看来,他妈当然是好的。可从咱们家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婆婆实在是难相处啊。你们说,那一大家子?都在一起过,咱们家季婉嫁过去,得多?累?” “张言他妈自己从年轻时就开始受苦,轮到儿?媳了?,自然觉得儿?媳受点苦也?是正常的。还有这?个生?儿?子?的事,实在是让人头疼,谁敢保证头一胎就生?男的?” 季深和季野听到这?里也?沉默下来,季野下意识看了?眼陈凝,想说话,但他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打算等一会儿?回房间,单独跟陈凝说。 但季老太太这?时竟先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对了?,说到这?生?孩子?的事,我得跟小凝交待一声,你跟季野俩人,什么时候生?,生?男还是生?女,这?个奶都不管。也?不用问我的意思,凡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季野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想跟陈凝说这?事的,现在这?种话由他奶说出来,会更?好一些,陈凝也?不用有什么思想负担。 季深没说什么,他从回来后就没看到季婉,这?时多?少有些担心?。季婉在婚事上总是不顺,她又不是铁石心?肠,这?时候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呢? 他便小声问道:“季婉呢,她在屋里吗?” 季老太太点头,轻声说:“在里面呢,半天没出来,也?不哭,我都怕她憋出心?病来。” “我去看看。”季深说着,走到季婉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说:“季婉,是我,大哥,能?不能?给我开个门?” 第220章 [VIP] 第 220 章 季深敲了?几下门,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季婉出现在门口,面上看着还算平静, 但季深对自己妹妹了?解很深,能从?她的细微表情中看出来,她这是强装出来的平静。她一向好强,从?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哪怕碰到了?这种事,她也不习惯让别人看到自己难过的一面。 他心?里全都明白, 但并没有揭破。他知道,如果她能够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向他诉苦, 那也就?不是季婉了?。 季婉站在门口, 看了?眼堂屋里的季家人和?季深, 然后扯了?扯嘴角, 说:“先让我自己待会儿吧,我没事。” 季深见她还要进去,忙叫住她, 跟她说:“小婉, 你今天的选择我们全家人都支持你。张家的情况太复杂了?, 他们自己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问题,那种固有的看法和?观念, 不是外?人能改变的。你改变不了?,张言更不行。真要是嫁过去,以后有你苦头吃。我们季家姑娘, 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哪怕你一辈子不嫁,我跟季野也会尽我们所能照顾你。” 季婉眼睛朝下, 并没有看季深,她只点了?点头,说:“大哥,我明白,你最近应该也累坏了?,你先去歇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季深也知道她还需要点时间缓冲,就?说:“行,你先自己待会儿,也考虑一下,回临川这边工作的事吧。你原来的工作单位不是挺愿意要你的吗?那就?回来。现在这种情况,你再?回东南,也没必要了?。你想想吧,一会儿饭好了?再?叫你。” 他之所以在这时候就?跟季婉提起调动工作的事,就?是不希望季婉沉浸在跟张言分手的痛苦中。人若是有事做,适当的分散一下注意力,痛苦多少能减轻一部分。 说完这些?,他没等季婉回应,就?退后一步,伸手把门关上。季老太太见他走?回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就?问他:“季深,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陈凝看得?出来,季深接近十?天没回来,脸庞都削瘦了?一点。看着比上次走?的时候憔悴了?,估计是很忙。 季深这时也点了?下头,说:“是挺忙的,我刚上任时间不长,事情肯定多。这几天我跟赖万军在一块商量宁山和?我们临川两个团联合演习训练的事儿,所以他这两天在我那儿。” 季老太太和?陈凝一听?,心?里便明白了?,怪不得?赖万军这样的大忙人又来了?。 季老太太前些?日子一直打算问问季深兜里那张电影票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哪个姑娘去看电影了??但季婉这边临时出了?事,她也就?没了?这份心?情,所以她干脆就?没提。 她直接跟季深说:“你这几天应该没睡好,看脸就?能看出来。你先去睡会儿吧,这边暂时没什么事,到饭点了?让季野去喊你和?赖副团长下来。” 季深确实累,他站起来晃了?晃脖子,又摇了?摇肩膀,跟季野说:“箱子里的东西你拿出来归拢一下,看看放哪儿合适。我先上去歇会。” 季野点头,让他尽管去休息。然后他就?跟陈凝把那两个纸箱都拆开,烟花爆竹自然不能放到屋子里,季野便把那些?东西搬到厨房后的小棚子下边。回屋之后,季野又把那一纸箱肉搬到厨房,分割成块,再?用油纸一块块包好,同?样放到外?面冻上,这样可以留到过年?的时候吃。 他沉默地忙着,暂时没有说话的兴致,陈凝也没说什么,就?在旁边安静地打着下手。等忙完之后,两个人在一个盆里洗手。季野拿起香皂往她手上打了?一些?泡沫,然后将她的手拢在自己的大手中,来回搓揉着,搓出一堆泡沫,又冲干净之后,一起擦干净手,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因为楼上没安暖气,季老太太现在是和?季婉在一个房间里住的。季婉这时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季老太太不想去打扰她,就?在堂屋里坐着,重新织起了?毛线活。 陈凝知道季老太太心?情也很不好,她就?拉着季野回屋,俩人一人拿了?一本书,重新出来,在老太太左右各找了?个地方坐了?看书。 季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俩孩子的心?意,但她并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只不时抬头看一下自己的房门,心?里却在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季婉以后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还是要找的,老太太自己的婚姻很美满,知道合适的婚姻有多幸福。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孙女也能享受到这种幸福。 只是一时半会,这事不太好提,怎么也得?让季婉缓一缓。 下午四点多钟,季婉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陈凝他们并没有刻意去看她,像平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季婉不提张家的事,他们也没人提。 季婉先去洗了?把脸,擦干净之后,就?到厨房来帮季野和?陈凝做饭。 晚饭比较简单,就?是手擀面,上次赖万军来的时候,说过季野做的手擀面特别筋道,他还想吃。而季家人现在也没有胃口吃硬菜或大餐,季野就?多做了?点面,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做了?一桌子菜招待赖万军。 下面条之前,季野用猪肉切末做了?肉酱,用来拌面条吃。 之后趁着烧水的当口,他又切了?满满一盘酱牛肉,装上一盘子油炒花生,就?算是加菜了?。 这时代的人都缺油水,更喜欢猪肉,因为猪肉上有肥肉,吃起来很香。而牛肉因为脂肪较少,价格还没有猪肉贵,一斤大概六毛左右。对季家人来说,倒不算多贵,他们完全吃得?起。 面条捞出来之后,季野就?上楼去叫季深和?赖万军,他走?到门口,就?听?到门里传来阵阵鼾声?。看来季深和?赖万军这阵子是真的累坏了?,不然以他们的体能,不至于大白天睡得?这么实。 他敲了?敲门,鼾声?很快停了?下来。季深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赖万军也从?窗边的单人床上坐了?起来。这俩人明明刚才还在酣睡,季野一敲门,他们马上就?清醒了?过来。 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很快就?跟着季野下楼吃饭。季老太太招呼他们几个人坐下,季婉和?陈凝则忙着给他们往碗里盛面条。 赖万军这时虽然还不知道内情,但他就?算是猜也能猜出来,季婉和?张言之间一定出了?大问题,不然不至于闹崩。 他本来是个爱说话的人,这时候也不好像上次那样说说笑?笑?地要跟季深拼酒,陈凝把酒瓶拿过来的时候,他还摆手拒绝了?,说:“这次就?不喝了?,下次吧。” 这时面条都盛好了?,季婉和?陈凝都已经入座,老太太拿起饭碗,见季深他们都没动,忙招呼大家伙吃饭,还特意跟赖万军说:“这回也没做什么好吃的,就?做了?点简单的家常便饭,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多吃点。” “咱们家季深一次最少吃两大碗,你跟他一样,也是整天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可不能少吃。” 赖万军虽然答应了?,但他这次却没好意思敞开肚皮吃。 按他们平时在部队的就?餐习惯,吃饭是要抢着吃的,吃饭的速度自然很快,跟战斗一样。 在这方面,季深跟他的习惯是一样的,但这次他俩出奇的一致,吃饭时都收敛了?不少,没像平时那样端起碗来就?呼噜呼噜干饭。 季老太太平时吃面条喜欢喝点面条汤来消食,这次她吃完一碗面条之后也跟季野说:“你去盛点面汤,看看都谁愿意喝。” 季野起身就?要去厨房,这时一直默默吃面的季婉却站了?起来,说:“我去吧。”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起身去了?厨房,没过多久,季婉就?端着一个小盆回来了?,盆里除了?半盆面汤,还有一个勺子。 回来后,她先给季老太太盛了?一碗面汤,又问其他人:“你们要不要?” 陈凝看得?出来,季婉想让大家伙觉得?她已经恢复正常了?,正是这样,才更让陈凝担心?,她觉得?季婉这样还不如哭一场发泄一下呢。至少发泄一下,不容易让那种负面的情绪积压在心?里。 但这事她也没办法说,只好装做不在意,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说:“二姐,给我也盛点。” 季婉“嗯 ”了?一声?,盛了?一勺面汤,往陈凝的碗里倒去。 但她心?里也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竟有些?恍惚,勺子一歪,半勺汤就?向桌面上倾泄下来。 赖万军反应快,此时他正好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在桌对面坐着,便赶紧起身,拿起自己的空碗往勺子下边一垫,接住了?洒出来的汤。 之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用桌边的干抹布蹭掉崩到手腕上的几滴面汤, 陈凝叹了?口气,把勺子从?季婉手上拿下来,跟她说:“二姐,你先歇会吧,就?这点活,不是非得?你干不可。我看你刚才吃得?不多,要不要再?吃点?” 季婉摇了?摇头,放下勺子,回了?房间,季老太太见状,说:“算了?,让她自己慢慢想吧,这事换谁一时半会都受不了?,她这样都算好的了?。” 陈凝当然知道,季婉这样表现得?已经是相当克制,换个人说不定早就?嚎啕大哭或者寻死觅活的了?。 屋子里气氛多少都有些?沉闷,赖万军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筷子,至于酒更是连碰都没碰。 季老太太见他吃得?少,亲自又给他盛了?一碗面,说:“你就?吃那点怎么能行呢?再?吃一碗吧。” 赖万军有点不好意思,就?把面给季深分了?一半,说:“我今天不怎么饿,你帮我吃点吧。” 季老太太见状,也没再?逼他吃,便在旁边问道:“万军,眼瞅着要过年?了?,你过年?是回老家过,还是在部队过啊?” 她就?是怕冷场,所以找了?这么个话题,倒也不是故意要打听?赖万军的私事。 赖万军吞下一口面条,正要说话,季深却说道:“他当然在部队过了?,他是老来子,爸妈岁数大,前几年?先后都走?了?。还有俩姐,都嫁人了?,他哪还有家?不在部队过能上哪儿过?” 赖万军:…季深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呢? 但他不得?不承认,季深说得?确实是实话。父母走?了?以后,俩姐又都远嫁,他确实没家了?… 季老太太道:“哦,这样啊,我原先还真没想到,那你俩姐都嫁到哪儿去了??” 赖万军放下筷子,把嘴里的面咽了?下去,告诉季老太太:“六十?年?代初那几年?,家里太困难了?,填不饱肚子。我大姐跟别人一起闯关东去了?东北,在那边找人结了?婚。现在她有俩孩子,小的都十?岁了?。” “二姐还在老家那边,也结了?,现在她在当售货员,也有俩孩子,过得?还行。不过我也有好几年?没见着她了?,详细情况不太清楚。” 季老太太倒也没想太多,她就?是觉得?赖万军这个情况,一个人在外?边飘着,确实有点孤单。 她就?顺嘴说道:“看来你平时跟你两个姐姐联系不多,这眼看着就?过年?了?,要不今年?过年?你就?在咱们家过得?了?。咱们家也不差你这一双筷子,正好你跟季深和?季野哥俩都熟,那就?来呗。” 赖万军想着非亲非故的,他老来这蹭饭,怪尴尬的。可是,季家的饭菜是真的好吃,季家的家庭氛围,也让人感到很舒服,他一时也有点犹豫要不要来。 这时季深踹了?他一脚,说道:“你看你那懒驴拉磨的样,这么点事至于想那么久?” 220-230 第221章 [VIP] 第 221 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赖万军就点头跟季老太太说:“奶奶如果不?嫌我烦,那?我就在这儿过年了,不?过部队那?边我也得看着点, 也就在这儿待一两天吧。” 季老太太自然说不?烦,她年纪大了,喜欢家?里热闹点,小辈再多来几个, 她都不?会嫌烦的。 饭后没多久,季深和?季野等人就都回了房间?休息。当天晚上, 天黑之前,张言从?招待那?边步行出来。但他腿伤还没有完全好, 走不?快, 还不?能像以前那?样跑跳, 所以他才走出来几百米, 就被他父母给追上了。 张言妈见到儿子?一身狼狈, 身上还有扑倒时沾上的雪粒子?,立即感到一股火往头上冲,脑瓜子?也嗡嗡地, 她喘着粗气指着张言, 咬着牙说道:“小言, 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骨气?人家?都不?愿意嫁到咱们家?了,你还去找她干什么?” “该说的妈都跟你说过了, 要不?是因为她对你这么好,这门亲事我就不?能同意。也不?想想,她年纪都多大了?都快三十?了, 比你还大三岁,这么大岁数, 再不?嫁,还打算找什么样的?现?在我已经做出这么大让步了,也跟他们说明?,彩礼绝对不?会少,可她跟她家?人还不?乐意,是不?是过分了?” “他们什么意思你还没看明?白吗?人家?根本就不?想照顾咱们这些老的。这样的媳妇你娶回来,以后等我跟你爸老了,是不?是都得躺在那?儿等死,都指望不?上你跟她啊?” “人说养儿防老,我挖心挖肺地把你跟你哥拉扯到这么大,我就不?能图你们照顾我吗?我有什么错?你至于跟我生这么大的气?你看看他们家?那?个态度,这是嫌咱们家?麻烦事多,全是累赘呢。” “你要非去找她,也行,那?你先跟我和?你爸断绝关系,就当我们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到张言脸上,他听着他母亲说出断绝关系的话,知道他母亲不?会让步,季婉也不?会让步。一个是他最爱的人,一个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人,左右拉扯着他,几乎要把他撕成碎片。 张言心里充斥着绝望和?无力感,如同刀扎一样,看着远处季家?大院所在的方?向,感觉自己看不?到光了。 他木然地站在雪中,也不?说话,仍想往季家?所在的方?向走。最后他是怎么被他父亲拉走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回到招待所,他就发起烧来。第二天一早,他爸去买了火车票,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烧得浑浑噩噩的张言去了火车站,坐上了返程的列车。 这些事,季婉当然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她跟季老太太交待了一声,就去了原来她在临川这边工作过的单位。那?边她还有不?少熟人在,她一说,季老太太就知道季婉这是准备调动工作了,她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东南某省,回临川这边工作。 对这件事,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只要季婉离开那?里,以后不?再跟张言见面?,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几乎可以抚平一切创伤。 没过几天,季婉就把调动工作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她在两个地方?都有不?少熟人,很多人跟她关系还相当不?错。甚至都不?需要她专门回一趟东南,只要把相关手续邮过去,让那?边的老同事帮着找领导盖章,再给她寄过来,调动手续就能办上。 但全部手续要办完,怎么都得等到年后,所以这一段时间?季婉都在家?里闲着。 陈凝则照常上班,直上到三十?前一天,陈凝才开始放假。赖万军和?季深在三十?这一天也都过来了。赖万军不?好意思吃白饭,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礼物,到了之后又帮着季野和?季婉他们一起准备午饭。 等到下午两点多钟,季家?人和?赖万军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大餐,饭后几个年轻人又凑在一起磕瓜子?、打扑克,其间?季婉因为心不?在焉,连输了好几把,数她脸上贴的纸条最多。 陈凝想活跃气氛,就打趣道:“二姐,你再输下去,脸上就贴满了。” 季婉笑?了下,说:“再打几把看看,我就不?信我会一直输下去。” 接下来的几把,她果然连着赢了好几回。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奇怪了,有时候她的牌明?明?不?太好,怎么也会赢呢? 这时候季野看了眼赖万军,没说什么,可是等牌局结束之后,季野却悄悄告诉陈凝:“刚才赖万军偷偷给二姐喂牌了…” 陈凝惊讶地说:“真的…你怎么知道?” 季野不?以为然地说:“总共就54张牌,很容易记的。我会记,赖万军和?我大哥也会记,他肯定给二姐让牌了。” 这时候他们俩在楼下自己房间?说话,楼上的季深和?赖万军也回了房间?。回屋之后,季深就随意地问道:“刚才你是不?是给季婉喂牌了,玩个扑克还使这小心眼,当我们看不?出来呢?” 赖万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季深,欲言又止,看上去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季深说。 季深见状,便追问道:“你干什么呢?掖着藏着的,有话痛快点说。” 赖万军见状,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他说:“前几天你跟我说过你妹和?张言分开的原因,回头我想了想,如果我有个妹妹,她碰上这样的亲事,那?我也不?会同意的。” 季深心里隐约猜出点什么,但他也不?确定,就说:“你怎么忽然提到季婉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赖万军脸有点红,他两只手在一起搓了搓,最后他心一横,就跟季深说:“我这些年其实一直想找个心善的媳妇,只要她人好,愿意跟着我好好过日子?,我把心挖出来给她都成。我…我觉得你家?季婉就很好,真的,特别好。像她这样的姑娘很难找,我要是下手慢一点,说不?定哪天她就被别人抢走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我跟季婉在一起,你看行不?行?” 他的话说的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季深不?可能装着听不?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赖万军听他问,脸更红了,不?过他也是豁得出去的人,就直说道:“就上次我在你家?住的时候,半夜我有点饿,饿醒了睡不?着,无意中我往窗户外边看了一眼,当时都后半夜一点多了。外边有月亮,地上还有雪,能看清外面?都有什么人,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什么了吗?” “我当时看到你妹一个人在后院贴着柱子?在那?哭,哭得身子?都在抖。她可能不?想让你们看到,自己又受不?了,所以半夜出来在没人的地方?哭,当时我心里特别难受,一宿都没睡着。” “从?那?之后我就有了这想法,我这人你也知道,虽然有时候想得不?是那?么周到,可我不?是坏人,没有那?些不?良习气,不?会打骂女人,家?里也没人能给季婉气受。我条件是不?如你家?,但我手里也存了不?少钱,够花了,你就说我够不?够资格做你们季家?的女婿吧?” 季深:… 赖万军这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他猝不?及防。 他确实想在自己的战友里给季婉找个合适的人,赖万军其实就挺合适的,但他没想过会这么快,他一时反应不?及,竟愣在了那?里。 赖万军见他不?动,又催了一句:“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什么人你知道,你觉得我能不?能配得上季婉?” 季深却反问他:“你现?在也是个副团长了,赚得不?少,大可以找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为什么就想找季婉?” 赖万军却道:“我都快三十?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小姑娘哪有季婉这么善解人意?你妹妹长得还好看,是我稀罕的类型,我还怕她看不?上我这大老粗呢,哪儿敢挑她毛病?你就帮帮忙,帮我问问吧。她就算现?在不?同意也没事,只要她愿意给我个接触的机会也行啊,别一下子?就把我给拒了。” “说句不?害臊的话,我这么大岁数了,能不?想媳妇吗?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啊?以前是没碰上顺眼的,总不?能随便划拉一个往家?里领吧,那?肯定得找个称心如意的。现?在既然碰上了,那?我巴不?得早点结婚。” 他这话说得够直白了,季深瞪了他一眼,然后告诉他:“你等一下,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下,这事儿太突然了。你这可真够直接的,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第222章 [VIP] 第 222 章 赖万军笑了下, 说:“不快点能行吗?等过完年季婉去上班,单位里肯定有没结婚的小伙,说不定哪个就看上她了。我要是不早点把出?手, 回头她又跟别人定下来?,到时候我想买后悔药都没地儿?买去。” 季深对?他这话倒是挺认同的,季婉工作单位里年轻小伙特?别多,如果她愿意, 她想找到对?象并不困难。 不过他觉得赖万军的情?况的确很不错,他没有乱七八糟的家人和亲戚添乱, 身体?特?别好,不乱花钱, 更没有其他不良习惯。至于人品, 自然是靠得住的, 那是在战场上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如果季婉能嫁给?这样?的人, 只要他们俩人没有太大的性格不合, 基本上这一?生就稳了。 想到这些?,季深也就想通了。他也知道?赖万军很忙,不可能常过来?, 既然这事他觉得可以, 那不妨就趁着赖万军还在这儿?, 把这事跟家里人沟通一?下,看看家里其他人和季婉能不能同意。 因此他点了下头, 跟赖万军说:“既然你能看到季婉的好,那我就帮你问?一?下。不过这件事成不成得听?季婉的,谁也不能强求, 得看她愿不愿意。” 季深终于表了态,赖万军也松了口气, 他连忙说:“那你先下去跟你家里人商量一?下,看在咱们两兄弟关系不错的份上,你一?会儿?看到季婉,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我是真心想跟她过日子的,她要是愿意跟我好,以后家里事都她说得算,钱也是她管。” 季深见他说得这么痛快,一?时有些?无语,回头问?赖万军:“你就不怕真成了,季婉把你管得死死的,一?分钱都不给?你?” 赖万军笑着露出?白牙,说:“不会,季婉不是这样?的人。” 这回季深没话说了,因为赖万军没说错,这种事季婉还真做不出?来?。他这个老战友算是把季婉的性格给?吃透了,难怪当初他们首长都说赖万军是个鬼机灵,这家伙心里明白着呢。 他顿了顿,说:“行,那你先在这儿?待会,我下去跟我奶他们说一?声。” 季深下了楼,见堂屋里只有季老太太一?个人,他就先去敲了季野的房门,把季野和陈凝都叫了出?来?,跟他们俩说:“先出?来?一?下,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商量。” 季野和陈凝这时候还没有休息,见季深神情?郑重,两人连忙走到季老太太旁边坐下,等着季深说话。 这时季婉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她看到季野他们凑到一?起,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她下意识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有事啊?” 季深见她也出?来?了,干脆也冲着她招手,叫她过来?:“你来?一?下,说点事,跟你有关,既然你来?了,也听?一?听?。” 季婉奇怪地走过去,坐在陈凝身边,见人都齐了,季深这才开口说道?:“刚才赖万军跟我说,他看上季婉了,想跟季婉结婚。”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别说季老太太和季婉,就连季野和陈凝都石化了。几个人愣在那儿?,你看我我看你,终于确定他们都没听?错,季野最先问?道?:“这也太突然了,他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他真看上二?姐了?” 他问?的也是季老太太他们想问?的,至于季婉本人,一?时间则有些?荒谬的感觉。 季深吸了口气,说:“上次他来?的时候,半夜醒了,看到季婉一?个人在外面哭,当时他就有这想法了。” 这回轮到季婉石化了,她脸色乍红乍白,万万没想到,自己半夜去哭的事居然被赖万军给?撞上了,这也太尴尬了。 季老太太听?季深这么说,叹了口气,知道?季婉面上不显,其实心里还是很难受的。但她并没有提及这个,免得让季婉难堪。她就问?季深:“他具体?怎么说的?你都说清楚。” 季老太太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其实已经想明白,赖万军是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现在她最想确认的就是赖万军对?季婉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她得知道?,赖万军是真心看上季婉了,还是因为年龄到了,觉得季婉条件合适,这才有这样?想法的。 如果是后者,那季老太太就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季深便把赖万军刚才跟他说的话都说了一?遍,然后他特?意跟季婉说:“赖万军这人主意挺多的,但他说话还算实在,我感觉他是真看上你了,并不是因为年龄到了随便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 “他这人各方面综合起来?,还不错,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别一?下子就把他给?否了。就算你现在心里还转不过弯来?,也可以先了解一?下。又不是刚认识就结婚,如果哪天觉得真不合适,那再?分也不是不行。” 季野和陈凝对?赖万军的印象也很不错,俩人就看向季婉,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反应。 季婉垂着头,露出?白晳的脖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季家人都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要说马上就会喜欢谁,这个也不现实。 见她不说话,季老太太就说:“小婉,张家那边既然不成了,那咱们总不能因为这事就把你的未来?给?耽误了吧。你能为小张做的都做了,对?他们家你没有任何亏欠。既然已经两清,那你也该考虑下自己以后的生活,万军这孩子我看着还行,也还算有诚意,我觉得你可以给?他一?个接触的机会。” 季婉低头掐着手指,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她总算抬起头来?,跟季深说:“大哥,你把赖副团长叫下来?,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她能这么说,就表明这事还是有希望能成的,季老太太巴不得孙女跟赖万军处一?处,她马上就让季深上楼去叫人。 赖万军很快就下来?了,他下来?时多少有些?紧张,连季老太太都能看出?来?。 她慈祥地朝着赖万军笑了笑,然后跟他说:“小婉想跟你单独聊聊,你们俩先去那房间待会,有什么话你可以跟小婉说。” 赖万军眼神落在季婉身后,随后又挪开,轻咳了一?声,点头道?:“好,那我就先过去了。一?会儿?出?来?,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这时季婉已经先进了屋,门开着,赖万军连忙跟进去,然后他又把门关上了。 头一?次跟季婉单独相处,又是在这不大的房间里,赖万军感觉自己身上明显热了起来?,紧张中夹杂着激动,抬眼小心地看了眼季婉。 季婉明显要比他平静,但神情?也算柔和,看上去对?他并没有反感。 季婉自己坐在床头,给?他拿了个凳子,说:“你坐这儿?吧。” 赖万军见她一?时没说话,便从自己上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季婉,说:“你看看吧。” 季婉狐疑地接过信封,从里面拿出?来?个红色的存折,她顿时愣住了,说:“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赖万军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这是我当兵这些?年存下来?的钱,拿来?给?你看,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也想表达一?下诚意。如果你愿意跟我好,这东西以后都归你管。” 他这操作把季婉的思路都给?打乱了,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打开存折,翻了翻。在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她揉了揉眉心,惊讶地说:“赖副团长,你挺能攒钱的,真的。我工作年限也不短了,但我攒下来?的钱连你的六分之一?都不到。” 赖万军见季婉愿意跟他说话,他不禁笑了笑,说:“那没什么,姑娘家要买衣服买鞋,还得买擦脸的,花的肯定要多一?些?。我一?年到头吃住都在部队,衣服也都是军装,又不用?养老人,想花钱都没地方。” “所以我赚的钱就都剩下来?了,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季婉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但赖万军这么说,倒让她不好把话说得太无情?。她想了想,才说:“赖副团长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我的情?况你也了解,短时间内我恐怕…” 赖万军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连忙说:“没事,我明白,我不强求你马上就同意。你只要愿意给?我机会就行,我可以等。”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季婉多少有些?不忍。她心里也清楚,以赖万军这样?的条件,他想找什么样?的年轻姑娘都好找,多的是人愿意嫁给?他。在她面前他能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足以表达出?他的诚意了。 季婉咬了咬唇,最后她把那存折放回信封,递给?赖万军。 赖万军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煞白,手心里都开始冒汗。他咽了咽唾沫,问?季婉:“我,我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还是你没看中我这个人?能不能…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季婉也没想到,她只是做了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出?现这么大的反应,这她心里多少也有些?触动。 她连忙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我觉得我奶和大哥说得都有道?理,我同意跟你处。” “这存折你先拿回去,现在关系还没定下来?,我要你存折干什么?” 她说到这句话时,隐隐带有嗔怪之意。但赖万军却感觉自己从悬崖又回到了平地上一?样?,心跳得厉害,嗓子眼里一?阵干渴。 刚才那一?刻,他心里真的出?现一?种恐慌的感觉。 听?到季婉愿意跟他相处,他不禁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面带惊喜地朝着季婉笑着,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总算同意了。我太高兴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说到这儿?,他又要把存折塞到季婉手里,说:“你拿去,回头买点衣服鞋。” 季婉怎么肯要,她连忙又把存折塞到他手里,说:“你这存折只能在宁山那边用?,我在临川呢,还能去你们宁山取钱吗?你先拿回去吧。” 两个人推让之间,赖万军感到季婉的小指//尖在他手心里划了下,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接触,却让他身上又热了起来?。他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跟女孩子拉过手呢,更不用?提别的了。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敢做,就怕把季婉惹恼了,回头这事又黄了,那他找谁哭去。 季婉则有些?头疼,她不是没见识过相亲,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相亲时就把存折交给?女方的,说起来?这事既让人感动,又有点好笑。 她嘴唇忍不住翘了翘,最终还是忍了回去,然后她跟赖万军说:“存折你先收着吧,要不要给?我以后再?说。” 赖万军连忙点头,喜不自胜地说:“行,没问?题,要不哪天我接你去宁山那边转转。” 说到这儿?,他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硬纸盒,之后他把那纸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银绞丝镯子,递给?季婉,说:“既然你同意了,那这镯子就先给?你吧。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是我妈临终前交给?我的,说以后给?我媳妇戴。” 季婉一?时有些?无语,她瞥了他一?眼,说:“不是说好了先了解下吗?现在就给?我不合适,你拿回去吧。” 赖万军只好又把镯子放回去,跟季婉说:“那等你哪天觉得可以给?你的时候,你暗示一?下也成。” 季婉不理他了,站起来?把门打开,自己先走了出?去。 她出?去的时候板着脸,季老太太一?看,心里就担心起来?,心想这事不会没谈成吧。 要是没成,还真是挺可惜的,要再?找个赖万军这样?的,其实并不容易。毕竟跟季婉年龄相当的小伙子,大都结婚了。 这时,赖万军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脸上隐隐带着欢喜。季老太太一?时有些?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忙问?道?:“万军,怎么样?,这事你俩是怎么谈的?” 第223章 [VIP] 第 223 章 赖万军笑了, 说:“季婉同意跟我处,以后我有?时间就会过来,也可以接季婉到?宁山那边转转, 让她看看那边的环境。” 老太太一听,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这阵子季婉难受,她也难受。 现?在季婉能想开, 愿意跟赖万军这样的人接触,这可是?好事啊。 但她在赖万军面?前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 她就微笑着说:“那敢情好,那你俩就好好了解下, 如果?觉得可以, 再?商量婚事。” “季深, 你先陪万军在这儿聊着, 我腰有?点不舒服, 让季婉陪我回屋,帮我揉揉。” 众人一听,就知道?季老太太有?话要单独跟季婉说, 因此?谁也没跟进去, 任由季婉陪着季老太太进了屋。 至于进屋之后他们要聊什么, 其实在场的人都能猜出来,老太太无非是?想知道?赖万军都是?怎么跟季婉说的? 两个?人进屋后, 季婉倒也没隐瞒,跟老太太说了赖万军要把存折给她的事。季老太太听了,也不禁觉得赖万军是?真看上季婉了, 事情明摆着,他在来之前就有?了跟季婉结婚的想法, 要不然也不会随身携带着存折和银绞丝镯子了。 他们家不缺这些东西?,但这份心意难得。 季老太太再?次出来的时候,心情好了不少,还特意让季婉坐到?离赖万军不远的地方,俩人虽然没单独说话,赖万军却可以时不时近距离打量着季婉。 十点多钟的时候,季野去煮了一锅饺子,大家围坐在桌边,都吃了一点。季老太太还特意给赖万军夹了几个?,让赖万军顿时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这代表着季老太太心里接纳他了。 赖万军笑着谢过老太太,夹起饺子连着吃了好几个?,正吃着,他忽然听到?季婉问他:“你吃饺子不用蘸醋或者酱油吗?” 他连忙说:“蘸的,我喜欢往酱油里倒点醋。”说着,他就要自己动手,往面?前的酱油碟子里再?倒点醋。醋瓶离他比较远,他正打算站起来去够瓶子,季婉已经起身,越过桌面?,把那瓶子给他推了过去,让他稍微伸伸手就能够到?。 赖万军喉咙动了动,把瓶塞打开,往碟子里倒了点醋。 他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家庭氛围,更没有?人给他夹菜递水,这些事情虽然小,却让他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他不想让人看出来,便掩住那股突然出现?的情绪,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季深在旁边跟他说:“多吃点,得吃饱了,省得半夜又饿醒了。” 陈凝则噗嗤一笑,跟赖万军说:“大哥说得没错,这回你可千万要吃饱了。别像上次那样不好意思吃,结果?半夜饿得睡不着觉。” 赖万军:… 季老太太岁数到?底大了,这次只?象征性地吃了两个?饺子。等大家都吃完,她也累得撑不住了,季婉便扶她回房间休息。 其他人把桌子收拾好,也都各自回了房间。他们家在除夕时要守夜,一般是?守到?半夜十二点。回房间后,季野怕陈凝累着,就跟她说:“你先睡吧,我守着,到?点了我再?去睡。” 他在床边坐着,陈凝脱去外衣,靠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说:“我先陪你一会儿吧,待会一起睡。” 季野见她不睡,便问她:“季婉和赖万军的事,你怎么看?” 陈凝想了想,就说:“挺合适的啊,赖万军这个?人像一团火一样,是?个?很有?温度的人。他这样的人能把二姐的心给捂热。” 她这个?说法倒是?挺特别的,但季野一想,还真是?这样。 可他忽然想到?了他和陈凝,他有?点想知道?在陈凝心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就问道?:“那我呢,我不热吗?” 陈凝这时候真的困了,意识不太清晰,因此?没能听出来季野隐含着的一点比较的心理。 她迷迷糊糊地说:“你啊,你跟他不是?一样的。你像一座山,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那种山。远看是?一种感觉,近了又是?一种感觉。挺有?层次感的,反正内涵很丰富,挺吸引人就是?了。” 季野看得出来,她这时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的应该就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心里得意得不行,嘴唇上挑,笑意在唇边蔓延。一时情动,便把陈凝揽过来,在她唇边一下一下温柔地吮吻,像是?在吮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没过多久,他的大手便已经把陈凝的衣服一件一件挑开,露出白晳紧致的小腹,那起伏的曲线在他眼中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诱人。季野小腹一阵抽痛,忍不住覆上去,让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以最快乐的方式来度过年终岁尾的最后一个?时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三,陈凝和季野在初二那天回了一趟老家,带着礼物去看了二叔二婶一家人,第?二天一大早,陈凝就得回医院上班去了。医院就是?这样的工作性质,什么时候都有?病人,过年时期因为家家户户都大鱼大肉地,得病的人反而比平时还要多了些。 所以陈凝回医院上班之后,又连着忙了好几天,直忙到?正月初七上午,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临走之前,她跟周扬说:“明天一早我七点就到?医院,你到?时候也把行李都准备好,我们两个?人再?一起去火车站,跟万大夫汇合,再?一起去首都。晚上你把行李都检查一遍,钱分几个?地方放,介绍信一定要收好。” 万大夫这次要跟他们俩一起去首都,他也是?去参加全国?优秀青年医生表彰大会。他是?省会城市选出来的西?医大夫,陈凝只?知道?他是?一位普外科医生,年龄35岁,其他情况并?不清楚。 周扬头一次出远门,还是?去他一直想去的首都,心里又激动又紧张。他连忙向陈凝保证:“放心吧师父,东西?我肯定不会落。” 陈凝没再?多说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季野把她送到?六院,他们俩到?的时候,周扬已经到?了。季野本来是?不放心陈凝一个?人跟那位素未谋面?的万大夫进京的,见有?周扬陪着,他心里多少放心了一些。 他单位还有?事要忙,把陈凝和周扬送上直达火车站的公交车后,他才离开车站。 其实跟陈凝分开的时候,有?件事他是?想跟陈凝说一下的,但转念一想,这事也不太确定,他怕陈凝失望,就没说出口。 陈凝和周扬坐的公交车上人不算特别多,两个?人顺利地到?了火车站,到?站以后,陈凝叮嘱周扬:“行李拿好了,万大夫在一号候车室东边等咱们,咱们先过去找他吧。” 周扬手里提着两个?包。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陈凝的,陈凝自己只?提了一个?小一点的行李包,两个?人一起往一号候车室走。他个?子高,体格也不错,就算是?提了两个?包,也不觉得沉。 两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到?了一号候车室,周扬仰头在一号候车室东侧卖茶水和书籍的地方转了一圈,也没看出来哪个?是?他们要找的万大夫。 他一时有?些奇怪,不是?说好了要在这地方汇合吗?怎么不见人。 陈凝也在向四周张望着,这时她注意到?,就在他们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个?男人正蹲在地上翻看着一本书,那人手边放着绿色的帆布包,从身形看,像是?中等个?子,侧脸看上去也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陈凝便试探着走过去,在那人旁边问道?:“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大夫?” 那人手里仍拿着那本书,闻声突然回头,看到?陈凝的脸。他顿时回过神来,来回打量了陈凝好几眼,然后问道?:“对?,我是?大夫。你是?不是?姓陈?你哪个?医院的?” 陈凝知道?他们找对?人了,她便说道?:“我就是?六院的,姓陈,你贵姓?” 那人一听,就知道?他要等的人来了,他脸上马上露出笑意,把书拢在手中,跟陈凝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万钧,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想着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早,一时没注意,让你们找半天吧?” 陈凝马上摇头,说:“没事,我们也是?刚到?。我们怕堵车,所以来得早了一点。” “刚才你在看什么呢?我看你挺入迷的?”陈凝离得远,只?感觉那书挺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书,竟能让这位万大夫看得这么着迷,身边来人了都不知道?。 第224章 [VIP] 第 224 章 万钧把手里的书合上, 给她看了看封皮,上面写?着《论持久战》几个字。陈凝看完之后,惊讶地说:“万大夫, 你对这种?军事书也感兴趣啊?” 万钧长得?比较斯文,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他掂了掂手里的书,说:“年轻时很感兴趣, 没少看。近些年忙着工作的事,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病人和资料, 已经很久没看了。刚才在这儿等你们?,正?好?碰上, 就拿过来翻了翻。这一看就忘了时间, 害得?你们?两个一顿好?找。” 说着, 他看了眼周扬, 显然对他的身份感到奇怪, 因为他知道,这次本省跟他一起进京开?会的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医生?,并没有?别人。 陈凝就告诉他周扬是自己的同事, 应首都梅家人的邀请进京, 是自费的。他们?两人正?好?是一个单位的, 就选择了同行。 万钧感觉这个叫周扬的小伙子很迁就这女孩,似乎不仅仅是一般的同事。但他跟陈凝也不熟, 知道点到即止,就没多问。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万钧就回头把那本书买了下来。之后几个人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等车。 万钧为人比较持重, 跟不熟的人谈兴并不浓。陈凝长得?虽然好?看,但他也没有?多看, 只?跟陈凝简单聊了聊各自医院的情况,就低下头来继续看书,显然不是很想说话。 陈凝也没有?跟陌生?人深谈的习惯,她更喜欢有?事说事。万钧说话点到为止,并没有?让她觉得?受冷落,反而让她更自在。 周扬头一次坐火车出远门,对什么都挺好?奇的。他坐在陈凝旁边,不时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和环境。那种?表现,竟让陈凝想到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小学生?。 快要检票的时候,万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跟陈凝和周扬说:“一会儿上车到中途站停靠,或者车速较慢的时候,尽量不要把车窗打?开?。” 他没说原因,周扬和陈凝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周扬想着,年后临川这边的气温已明显回升,如果空气不好?的话,开?窗透透气也不会冷的,为什么就不能开?窗呢? 陈凝没想明白,周扬也想不通,这时检票员已经开?始检票,旅客们?全?都拿着票,提起了沉重的行李往前?涌。周扬就没再追问为什么。 他们?俩跟在万钧身后往检票口走,几个人穿过拥挤的人群顺利上了车,也找到了座位。因为是预订的坐票,他们?几个人的座位挨在一起,陈凝和周扬对坐,挨着车窗,万钧则坐到了周扬身边。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开?车的时候,火车走道上都已经站满了没买到坐票的旅客。 火车出发两个小时左右,陈凝放下手里的书,不经意间将脚往车座底下勾了勾,忽然感到车座底下好?象有?什么东西?。 她连忙弯腰往底下看了一眼,竟发现车座底下有?一条人腿。陈凝吃了一惊,这时万钧注意到她的反应,便?低声跟她解释:“没事,不用害怕。就是有?人没地方坐,太?累了,钻到座位底下睡觉呢,你把脚往前?伸伸就好?了。” 陈凝顿时明白了,她知道这时候坐火车很挤很遭罪,但她还是没想到,有?人会钻到车座底下睡觉。看来这时代出行是真的不容易。她便?把脚往前?伸了伸,没去打?扰车底下睡觉的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车辆减速,马上就要到达中途的一个站点。这时候周围也不知道是谁吐了出来,一股酸腐味在车厢中蔓延出来,不少人被熏得?捏起了鼻子。 陈凝天天坐诊,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适应性倒是很不错,并没有?露出明显的不适,万钧看过去时,见她脸上没有?一点异样,好?象没闻到那股味道似的。 他便?好?奇地问道:“小陈大夫,味儿有?点大,你有?没有?不舒服,要喝点水吗?”在这几个人里,他最年长,就算他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说话,他也会适当关照下同行的小姑娘的。 陈凝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用喝水。我平时给人看病,见过很多比这还要严重的情况,这不算什么。出门在外,忍着吧。” 万钧有?些惊讶,多看了陈凝几眼,心想这年轻女大夫定力真的很不错。 周扬却说:“车窗都关着,这味散不掉,得?忍多长时间啊?师父,还是散散味吧。” 他一时间竟忘了万钧告诉过他的话,直接把车窗掀开?了。 万钧这时候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所?以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来得?及去阻止。 结果周扬刚把车窗打?开?不超过十秒,一根扁担便?从车窗外快速伸进来,从周扬与?陈凝之间插/入车厢里。两个人促不及防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用布包成?的包裹便?被人丢了进来。紧接着,一道穿着蓝布衣服的身影躬着身子从狭小的车窗外翻了进来,动作相当熟练,就好?象练过多少遍似的。 周扬胆子再大,这时候也被惊得?呆坐在座位上,眼睁睁看着那人从车外跳到他和陈凝中间的小桌上,紧接着又跳到火车两侧座位中间的走道上。 陈凝:…谁能告诉她,这是不是铁道游击队里的场景… 季野是跟她讲了一些上车下车要注意的事,但也没说到这个,大概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吧? 这时周扬和陈凝总算注意到,在车窗外还有?好?几个人往这边冲过来。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往车窗边跑,这些人不会像刚才那个人一样,也要跳进来吧? 周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要去关车窗。万钧比他反应快,周扬刚伸出胳膊,他已经快速起身,把车窗关上了。 窗户关好?之后,车窗外那几个徒劳地拍打?着窗户,有?个人凶巴巴地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又往车后边跑了过去。 万钧关好?窗户就坐了回去,他面色明显不太?好?,看了周扬一眼,然后他说:“小周,刚才我告诉过你,到站和减速时不要开?窗。碰到刚才那样跳车进来的还算是好?的,最怕碰到抢东西?的。你看车下边那几个人,手里什么都没拿,那些人说不定会把你的包给抢走。” “真让他们?把东西?抢走了,火车再一开?,你上哪儿找他们?去?到时候你没钱没介绍信,也没证件,你打?算怎么办?” 周场和陈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对这时候出门的风险有?了深刻的意识。 陈凝出门的经验很多,但现代治安比这时候好?多了,所?以她以前?的经验并不能完全?套用在这个时代。至于周扬,更是没出过远门,即使有?些警惕心,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啊。 看着那些人都跑远了,周扬长吁一口气,心知自己刚才差点闯了祸。 这次出门,他本来想好?了要照顾好?陈凝的,结果却差点害得?他们?俩的东西?被抢。要知道,两个人随身携带的包里装的都是重要的东西?,陈凝的包里除了介绍信,还有?表彰大会的通知单和邀请函,那是绝对不能丢的,不然陈凝连参会的资格都要丢了。 想到这儿,周扬心里难免羞愧,他窘迫地要跟陈凝道歉,陈凝却说:“你不用想那么多,这事你不知道,我也没经验,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周扬沮丧地低了低头,说:“师父,我下次一定会注意。” 师父?万钧听到他对陈凝的称呼,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他们?俩几眼。心想这姑娘刚才大概是没说实话,这小伙子居然是她徒弟,这可是谁都想不到的。看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样子,跟师徒关系确实比较像,难怪他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陈凝笑着跟他说:“万大夫,你出门经验不少吧?那这一路就拜托你照应下我跟周扬了。” 万钧忙摆手,说:“别,别这么客气。大家一起出门,相逢即是缘分,算是互相照顾吧。刚才我语气可能不太?好?,你们?俩别往心里去。” 周扬赶忙说:“不会的,则才要不是万大夫及时把窗户关上,说不定会出事,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周扬和陈凝都这么说,让万钧对他们?俩的印象都好?了不少。他感觉这两个年轻人都挺有?肚量的,能听进去好?话,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就喜欢跟这种?人相处。 一来二去,他的话也多了起来,竟主动跟陈凝和周扬说:“我在临川那边也有?亲戚,就是三院的院长。家里还有?不少亲戚在首都住,我几乎每年都进京,所?以这条线路我熟得?很。” 陈凝有?些惊讶,说:“三院的院长?是许院长吗?这可太?巧了,我以前?也在三院进修过呢。” 万钧也惊讶地说:“对,就是许院长。没想到你还在三院进修过,这可太?巧了。你们?俩到了首都,如果有?时间,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陈凝忙说:“那怎么好?意思?总共也没有?多少休息时间,万大夫还得?探亲访友,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叨扰你吧。” 周扬也说:“我们?跟首都的熟人也约好?了,到时候他会带我和我师父到处逛逛,就不麻烦万大夫了。” 万钧见他们?有?熟人,便?没再坚持。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没再出什么意外,周扬也不敢打?磕睡,始终保持着警醒。直到火车驶进首都车站,他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把行李架上的行李拿下来,陪着陈凝往外走。 火车站外,一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正?焦急地向出站口张望着,显然是在等人。出站口外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只?是他坐着轮椅,比较显眼。 他等的时间不短了,有?些不耐烦,看了一下腕表,烦躁地跟身后的小伙子说:“姚新梅怎么还没到?我爸非让我来接她,这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小伙子劝道:“小三,再等等吧,你爸想让你跟姚家那姑娘处对象,你不得?借这机会表现一下吗?” 朱小三忿忿不平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他家里人的安排很不满。他无聊地向四周张望着,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大摇大摆地向着这边走过来。 那人白皮肤、单眼皮、长相清俊,慵懒中透着几分懦雅,那一身的气质与?周围的人明显不同,朱小三离得?虽远,却一眼就看到了。 他一见到那人,心肝便?颤了一下,连忙催促身后陪他来的小伙:“快推我往右边走,就那个牌子后边,快点!” 身后那小伙显然不明白,他怕错过姚新梅,便?担心地说:“去那边可能等不到人。” 朱小三眼见着那个在他心里像恶魔一样的梅东来越走越近,他也顾不得?再撑面子,连忙跟后边的人说:“梅老三来了还不把我推走?你是嫌我挨揍挨得?轻了?” 那人一听到梅老三的名号,脸上也微微变色,立刻麻利地弯腰,把朱小三给推走了。 这时梅东来和梅东庭兄弟俩也走到出站口附近。梅东庭看了眼周围,说:“三哥,刚才我好?象看着朱小三那混蛋了,人怎么不见了?我是不是眼花了?” 梅东来往周围扫了一眼,淡淡地说:“管他呢?等哪天有?空再去会会他,车快进站了,现在接人要紧。” 第225章 [VIP] 第 225 章 很快, 汹涌的人?潮往出站口涌过来,梅东庭举起事先准备好?的牌子,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那牌子最上方画了一个梅花, 梅花下边写?着个大大的梅字。这个招牌跟他们哥俩一样显眼,陈凝和周扬一出站就看到了。 周扬挺多天没看到梅东来了,突然看到,他激动地举起胳膊, 朝梅东来挥着手。 万钧见状,就说:“小陈大夫, 既然接你们的人?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你明天别忘了去开会。” 陈凝笑着跟他告别, 看着他的身影没入到人?潮中?。这时梅东来和梅东庭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 梅东来看了陈凝一眼, 问她:“你看什么呢?刚才那人?谁啊?是跟你一起来开会的西医大夫?” 陈凝点头:“对, 是他,他姓万,三十多了。这一路多亏他照应我和周扬。要是光靠我们两个, 未必会这么顺利。” 周扬也迫不及待地把他们在火车上碰到的惊险说了一遍, 梅东来听?了, 不禁拍了下自己脑袋,说:“这事儿?也怪我, 事先没跟你们多说几句。好?在没事,等回?去时注意点就行。”他这个人?不习惯照顾别人?,所以事先没想那么多。 说完这事之后?, 梅东来带着他们往火车站外边走,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现在时间不早了, 一会儿?天就黑了。我先带你们俩去吃饭,吃完饭后?把陈凝送到主办方给她安排的招待所,然后?我再带周扬去我家里住。” “明天我也去开会,让我弟陪着周扬到处转转,等哪天咱们俩不忙了,我再带陈凝和周扬一起走走。” 陈凝和周扬客随主便?,都听?他的安排,几个人?出了火车站,就随着梅东来去了离招待所不远处的一家国营饭店吃饭。 他们前脚刚走,朱小三便?跟他那同伴从牌子后?边出来了。他看着梅东来他们远去的方向,不禁感叹地说:“跟梅老三一块走的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一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看到陈凝那张脸,多少有些垂涎。但这姑娘跟梅东来关系匪浅,他不敢动歪心思?。 要知道,他只是冲着梅东来堂妹吹了个口哨,就让梅东庭那小子把腿给打折了。哪还敢再想别的? 这时候他们要等的姚新梅还没到站,天都快黑了,气温也在下降,他们俩在冷风里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有另一辆火车进?站。 姚新梅是从南方某省来的,她到首都,也是来参加这次全国优秀青年医生表彰大会。她跟梅东来和朱家老大一样,都属于?名医传人?,直接就可以参会,不用像陈凝那样,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行。 她是跟另外两个人?一起到的,从火车上下来后?,她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冷冷地。看到她出站,朱小三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让人?推着他过去,拦在她面前,笑着说:“姚师妹,你总算到了。我爷爷和我爸都让我来这儿?接你,现在你既然然到了,就跟我一起去我家见见我爷爷和我爸吧。” 姚家跟朱家算是世交,姚新梅在来之前也知道双方长辈有撮合她和朱家老三的想法。但朱家老三一直名声不显,想来医术不怎么样。她心里其实?是不大愿意的,便?她也不太清楚朱小三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两人?毕竟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变化会很大的,她就想着等见到人?再说。 结果朱小三那张脸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觉得很不喜欢。也说不清到底哪不好?,仅从相?貌上来讲,朱小三长得也好?看。但不管他怎么好?看,那张脸给人?的感觉仍然很不舒服,似乎有些油滑。 姚新梅没有明说,面上却没什么笑意,她淡淡地看了眼朱小三,就跟他说:“今天太晚了,我得先跟这两位同行去招待所。等我安顿下来,哪天有时间了,我再专程去拜访朱爷爷和朱伯伯。” 说完这些,她跟朱小三点了下头,都没问他同意不同意,就和另外两个人?提着行李走了。 朱小三很久没受过这样的慢待了,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他一时间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姚新梅的背影,不满地说:“这什么人?哪?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有什么可傲的?” 他旁边那小伙却说:“她长得挺好?看啊,我看配你足够了。不过我瞧着人?家姑娘没看上你。” 朱小三气得想给那人?一脚,可他行动还不方便?,气得骂道:“你瞎说什么呢,你是来跟我做对的吗?那张嘴能不能说点人?话?” 那人?缩了缩脖子,声音弱了几分,却还是说:“我实?话实?说嘛,你不是正?好?不乐意跟姚家结亲吗,我看她也不愿意,那不正?好??她那边拒绝了,你爸就不会再逼你,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 朱小三仍在生气,他不满地说:“我看不上她还行,她凭什么看不上我啊?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人?不再说话,推着他往火车站外边走。 陈凝跟梅东来一起去吃了顿饭,随后?梅东来把她送到距会场不远的招待所。看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梅东来才带着周扬和他弟弟离开。 陈凝的房间是双人?标准间,她到的时候,另一位女大夫还没到。陈凝便?随便?选了一张床,先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并没有着急收拾行李。 歇了没多久,有人?在门外轻轻地敲了几下。陈凝立刻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女孩,一个是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另一个则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孩。那女孩皮肤白晳、五官精致,一看到她就微笑着说:“你好?,我是来自南云省的姚新梅,你也是来参加医生表彰大会的吗?” 这女孩态度够客气,陈凝自然不会给人?家脸色看,她忙把身子让开,笑着说:“对,我也是来参会的,我叫陈凝,是临川市的。” 说话间,她注意到姚新梅的手提包比较沉,连忙搭了把手,帮她把东西拎进?了屋子。 服务员很快就走了,陈凝把门关上,随后?她就问姚新梅:“这屋里就两张床,我随便?选了一张,你要是对床的方向有特别要求,那你就选一个适合你的。” 姚新梅见她态度这么好?,长得还甜美可人?,莫名地对她生出几分好?感,她忙摆手,说:“我不挑,我这人?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睡哪儿?都行。”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陈凝对面的床位上,晃了晃脖子,不顾形象地长吁一口气,感叹地说:“天哪,累死我了,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骨头都快散架了。” 陈凝也知道姚新梅住的地方离这边要比她远多了,她就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吧。” 姚新梅对陈凝其实?挺好?奇的,但她确实?累了,一时半会没心情说话。她就跟陈凝说:“那我先躺会,你不用管我,你该干嘛干嘛。我这人?觉沉,睡着了就是打雷也不一定能把我惊醒。” 陈凝觉得这姑娘的性格挺有意思?的,她就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姚新梅躺下去合上眼睛,她也把行李打开,找出晚上睡觉要穿的衣服,换好?之后?,也躺在床上休息。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他们这些参加会议的青年医生都得准进?到达会场,梅东来怕陈凝迟到,他就早早出发,在早上七点半就到了招待所。 他打算跟陈凝一起去参会,所以他一到这边,就上了二楼,往二楼走廊靠里的223房间走去。 陈凝和姚新梅就住在这里,这时候他们俩都已?经起来洗漱好?了。姚新梅刚擦完脸,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 这时候陈凝在弯腰收拾东西,她就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陈凝闻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的梅东来。她扬了扬手,跟梅东来打招呼,想让他再等会。可梅东来和姚新梅居然互相?指着对方说:“怎么是你?” 俩人?全都愣在那里,然后?又一起说话:“姚新梅,你这次也来开会?” “梅东来,你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就算找我,那套针也我不会还给你,谁让你打赌输了?” 陈凝惊讶地走过去,看着他们两个人?,说:“怎么,你们俩认识?” 没想到,她这句话刚说出口,姚新梅就说:“不认识。” 陈凝:…不认识才怪?刚才她不是口口声声把梅东来的名字都叫了出来吗? 梅东来虽然没否认,但他看着姚新梅那个态度也挺不满的,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淡淡地说:“我是来找陈凝的,我要跟她一起去开会,不是来找你的。” 姚新梅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原来梅东来并不是来找她的。 但她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挽住陈凝的胳膊,说:“你是男的,我跟陈凝都是女的,应该是我跟她一起去开会才合适。你要是非要跟着,那我们也不拦着你,你就在后?边跟就行了。” 梅东来:… 他看着姚新梅霸着陈凝的样子,还真拿她没办法。因为他确实?是个男的,不可能像姚新梅那样,去拉陈凝的胳膊。那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说不定会以为他在耍流氓呢。 他有些无语,便?问陈凝:“你跟她在一起住,没什么事吧?要是处不来,回?头我找人?再给你换个房间。” 陈凝一时不明白他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她觉得这俩人?都不是坏人?,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她也不好?随便?插手,她就说:“住的挺好?的,不用换。” “要不,咱们一起走吧,反正?会场离这儿?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 梅东来翻了个白眼,到底没说出反对的话,他站在门口,跟陈凝说:“那你们继续收拾,我等一会儿?。对了,如果姚新梅跟你说我的坏话,你都不要信。咱们俩相?处那么长时间,我什么人?你是了解的,对吧?” 姚新梅却说:“谁愿意提你啊,你没事别老像孔雀开屏似的行吧?” 陈凝:… 第226章 [VIP] 第 226 章 陈凝见他们俩不吵了, 就说?:“稍等一下?,等我再?收拾收拾就走。”说?着,她回了房间, 姚新梅也跟她进去,顺手还把门带上?了,将梅东来关在门外。 陈凝一边往身上?套薄棉袄,一边问姚新梅:“你们俩以前见过吧?” 姚新梅晚上?睡得实, 早上?起来之后?俩人又忙着洗漱,她还没来得及了解陈凝的情况, 所以她对陈凝也不大清楚。 不只陈凝对她好奇,她对陈凝也很?好奇。但她还是先回答了陈凝的问话:“对, 我认识他, 不过我跟他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 主要?是双方长辈是熟人。十几年前他爷爷跟我爷爷曾经在一个医院共事, 所以我很?早就认识他, 他小时候特别能气人。” “后?来他长大了,也去我家那边呆过半年,可他在那儿呆一天, 我就要?受一天罪。因?为我爷爷总是喜欢拿我跟他比, 总觉得我作为姚家的传人让他给比下?去了, 简直要?把我气死。” 听她这么说?,陈凝多少有点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矛盾的来由了。像梅东来那样的天才, 一般人谁能跟他比呢?那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家长要?是非拿自己家孩子跟梅东来比,那就是自讨没趣,也会让自家孩子很?反感。 姚新梅大致说?了一些自己的情况, 然后?她好奇地?问陈凝:“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陈凝系上?钮扣,并没有瞒她, 把梅东来去六院的事说?了一遍。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就算她不说?,有心?人打听一下?也能知道。 姚新梅听她这么说?,特别惊讶:“陈凝,你是说?,他跟你在一个办公室,一起工作了好几个月?” “那你是怎么忍他的啊?你不觉得他特别气人吗?” 陈凝想?起梅东来刚到医院时的样子,不禁笑了,说?:“还好,他只是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其实人真的不赖。我就是觉得,他喜欢怎么行事是他的权利,只要?没惹我,我管不着他,所以我跟他之间还算相安无事。” “再?说?了,梅大夫的针灸那么厉害,用药水平也很?不错,就算他看上?去傲气点,人家也有那个资本。” 姚新梅“哦”了一声?,心?想?陈凝还挺有胸襟的,就是不知道,梅东来跟她还有没有别的关系。她是真的好奇,但这话她不好乱问。 倒是陈凝主动告诉她:“这次我来首都,准备哪天方便去梅家拜访他们家几位长辈。这事我爱人也知道,还帮我准备了几份礼物。你对梅家长辈可能比较熟,晚上?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帮我参谋参谋吧,看看什么礼物比较合适。不行的话,我抽空再?去买点。” 姚新梅再?次惊讶地?打量着陈凝的脸,说?:“你都结婚了?我今年23,你比我还小吧?” 陈凝点头:“是比你小,我本来没想?这么早结婚的,不过认识我爱人了,觉得他人不错,就结了。” 姚新梅心?想?,要?是这样的话,那陈凝和梅东来之间就只是纯粹的同事和朋友关系了。 想?到刚才陈凝的问题,她忙说?:“梅爷爷这人很?和蔼的,比我爷爷和气多了。他还喜欢跟晚辈说?话,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不用担心?,差不多就可以,只要?不失礼就没问题。” “不过你要?是真想?让我帮忙参谋的话,那我晚上?就帮你看看。” 陈凝点了点头,她估计着又过去了十分钟,他们得提前到会场就座,因?此?她说?:“那行,晚上?咱们再?聊。这就走吧,梅大夫还在外面等着呢,别让他等太?久。” 姚新梅答应一声?,两个人便走了出去,顺手把门锁上?了。 梅东来靠着走廊墙壁,见他们俩终于出来了,他便径直往外走去,这是打算在她们俩前边带路了。 这一整个楼层住的人几乎都是来参加这次表彰大会的中西医,不时有人打开门走出来,从里面出来的人跟他们一样,都是去会场的。 这些人互相之间大都不认识,出于好奇,难免会互相打量。而在这些所谓的青年医生中,大多数人的年龄都在三四十之间,三十以下?的很?少。只有陈凝和姚新梅两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她们俩又年轻,长得又好看,自然成为众人重点打量的对象。 不过这些人的打量不会太?唐突,也不会让人不自在,大多数都只是出于好奇,悄悄看几眼?,大都是没有恶意的。 但也不全都如此?,人一多,难保个别人心?里会有特别的想?法。 陈凝早就被人打量习惯了,姚新梅似乎也是如此?。她做为内定?的姚家传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就算是这么多人偷偷看她,她也能面不改色,腰板挺拔地?跟陈凝并排走着。 从招待所出来后?,众人先后?过了马路,没过多久,就到达了马路对面的会场。 这个会场是卫生部下?属单位的一个礼堂,他们进去之后?,便开始按着省份寻找自己的座位。南云省和临川的人员不在一起,所以陈凝和姚新梅进入会场后?就分开了。这时陈凝也见到了万钧,他比她先到,穿着变了,已经换了一件中山装,坐在了陈凝的左手边。 陈凝笑着打量了他一眼?,说?:“万大夫,你这身衣服比昨天的正式多了。” 万钧欠身请她坐下?,等她坐好之后?,他才重新坐回去,显得特别周到。 然后?他笑着自嘲:“这衣服正式不正式都可以,只要?不显老就行。我今年35,这还是周岁,要?是按老人的算法,像我这样生日小的得虚两岁,那就是37。眼?瞅着就是中年人了,现?在还跟你这样年轻的大夫混在一起,来参加这个优秀青年医生表彰大会,说?实话,我有点汗颜哪。” “你们这样的才叫青年,我这算什么?不中不青的,勉强算是抓住青年期的尾巴,来这当混子来了。” 他说?话挺有意思的,逗得陈凝想?笑,不过这时周围的人已在陆续入座,她笑也不合适。她就微笑着低声?说?道:“你这样讲我不同意,领导也不批准,上?级说?你是青年你就是,不得有异议。” 万钧也咧开唇笑了笑,显然他现?在跟陈凝在一起的时候挺自在的,像他这样的人,在熟人面前就比较健谈,爱说?话。 这时候还差半个小时左右才开会,参会的领导还没到,估计他们得到会议快开始的时候才能入场。 别人也在跟身边的人说?话,万钧就小声?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昨晚我去亲戚家了,我有个亲戚头疼严重,疼了足足两年。也看过不少大夫,中西医都看过,我也给瞧过,之前是按高血压给他治的。吃过一阵子降压药,但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没好。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就散会,下?午自由活动,散会后?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跟我走一趟,给我家亲戚看看?” 陈凝还是信得过万钧这个人的,但她想?着首都这边肯定?不缺名医,她便问道:“首都这边名医不少,你们没找过吗?不至于都看不好吧?” 万钧摇了摇头,说?:“也请过几位,不过名医都特别忙,能留给我们的时间有限,也不知道是看得不够仔细还是开的药没切中要?害,总之没有效果就是了。” “小陈大夫你就是看着年轻点,但你能入选,我想?一定?是很?有实力的。我亲戚这个病用西医的方法来治,效果不行。我就想?着,不如请你来看看,好好给他诊断下?。就算看不好,那也没事,要?是看好了,他也不用再?继续遭罪了,你说?是吧?” 陈凝明?白了,这就是想?找她试试,不成也没关系,成了自然更好。说?白了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陈凝想?了想?就说?:“可以的,如果散会后?我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随你走一趟。你同意的话,我可能会带一位同行去。” 万钧见陈凝同意了,他连忙说?:“没问题,这个当然可以。” 陈凝就又说?道:“不过头痛这种病,听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头痛的病因?是很?复杂的,要?想?诊断清楚,不一定?就容易。不少人头痛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治不好,这就足够说?明?这个病难以查清病因?了。所以我就算是去,也只能说?试试,保证不了效果。” 万钧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也知道这病不好治,不然也不至于找了那么多大夫都没治好。 很?快,参会的领导们陆续入座,这些人要?么是卫生部的领导,要?么是全国著名的中医或西医,平均年龄足有五十五以上?。除了一位姓楼的老中医,陈凝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当初在六院培训班上?课时,上?级曾派来几位领导和中医对这批培训班的学生进行考核,其中一位老中医就是这位楼大夫,当时他即将调到首都,就没有跟陈凝提起想?收她为徒的事。 所以陈凝并不知道,这位楼大夫曾起过要?收她为徒弟的念头,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事被搁置了。 领导和专家们陆续走上?主席台入座,主持人便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最先是几位领导一一上?台致辞,等几位领导讲完话,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这些领导都讲完话之后?,主持人便宣布各省的医生代表上?前领取全国优秀青年医生的证书。这个证书的含金量相当之高,拥有这个证书的人,以后?回到自己所在的省市,那就是青年一代医生中的佼佼者。以后?就算要?走上?领导岗位,也比较容易。 所以,这些医生们在领证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激动。有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上?台时,因?为情绪波动,走路不稳,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个跟头。 好在跟在他后?面的梅东来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稳。 没过多久,主持人便宣布到了陈凝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楼大夫还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反应。 可等他看到陈凝上?台时,他的眼?神便落到了陈凝身上?,看起来颇为惊讶。 陈凝迈着跟平时差不多的步子走上?台,一位领导笑着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证书,交到陈凝手上?,还笑呵呵地?跟她说?:“小同志,你这么年轻就成为全国青年医生中的佼佼者,以后?前程大好啊!希望你再?接再?励,能为我们国家的医疗事业做出更大贡献。” 这些领导给别人发?证书时,都是握握手,微笑一下?,交接完证书,就算完事了,并没有跟谁说?话。轮到陈凝,就有了这个特别待遇,这难免会吸引到别人的注意。 她那张脸出现?在这种会场中,本来就很?突出,这时候,会场中的人更是把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众人心?里对这女大夫多少有几分好奇,都想?着,这姑娘可真够年轻的啊! 陈凝面对领导的夸奖,表现?得倒是比较沉稳,她微笑着抬头,说?:“谢谢领导鼓励,我会努力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像别的医生一样要?往另一侧走,准备下?台。 可这时那位领导却注意到,楼大夫看着陈凝的眼?神似乎有几分特别。 他就小声?问楼大夫:“楼专家,你也是从临川调来的,这小姑娘可是从你们临川出来的,怎么样,自豪吧?” 楼大夫却说?:“这姑娘我以前见过她,当时她表现?出来的天分很?高,我甚至还动过收她为徒的念头。不过因?为我当时要?调动工作了,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小陈同志成长得这么厉害,真是士别三日,让人刮目相看哪。” 陈凝心?里顿时疑惑起来,这个楼大夫要?收她为徒的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台下?很?多人都在看着陈凝,有些人消息灵通,知道楼大夫现?在半只脚已踏入仕途,很?有话语权。就算是在场的卫生部领导,都要?敬他三分。竟没想?到,这年轻女大夫跟他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可太?让人羡慕了,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楼大夫这样的人青睐,都不可得呢?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都羡慕嫉妒。台下?有个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凝,心?想?这个年轻姑娘是不是梅东来去火车站接的那个人? 第227章 [VIP] 第 227 章 这个人就是朱小三?的大?哥朱成栋, 此时他已经领完证书?下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知道楼大?夫的身份,听?他这么说, 自然也?多看了陈凝几眼。 他头天晚上已经从他弟朱小三?那听?说了,梅东来去火车站接了个年轻女孩,那女孩长得特别漂亮。他也?知道,梅东来消失的几个月, 是去了临川六院,在六院的那段时间, 他就是跟一?位姓陈的年轻女大?夫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的。 想来他三?弟说的年轻女孩,就是这个陈凝吧。 长得确实够漂亮, 没想到年轻一?代中医, 除了梅东来, 还能出这么一?个人物! 朱成栋搓了搓下巴, 看着陈凝在众人瞩目中走下台, 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举动,竟无端给人一?种大?将之风。 他一?时感到可惜,这个陈大?夫要是他们朱家人该多好啊。他们家现在看着势头还不错, 可是到了他这一?代, 除了他自己?的医术还能撑得起朱家的门面, 他弟和其他几个堂弟都指望不上了。 那帮人都是草包,吃喝玩乐还行, 继承朱家衣钵这种高难度的事就别指望他们了。 因?为医术一?道,要想学好学精,肯定要吃很多苦的。他那些兄弟没一?个人能吃苦, 都是属于站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 他能怎么办? 可惜他没有陈凝这样的妹妹,要是有的话,朱家的前景肯定会更好些… 没过多久,所有的医生都已上台领取了证书?,接下来的环节就是这些医生中的代表上台发?表讲话。 陈凝并?没有接到这个任务,倒是万钧和梅东来都上台讲了一?会儿。 这个环节其实挺无聊的,大?家讲的内容都大?同小异。陈凝算是有耐心?的人,但连续听?了五六个人讲话之后,还是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等所有人终于讲完,领导又上台鼓励了几句,就开始宣布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从次日开始,在接下来的三?天,与会的大?夫都会按中西医分开举行研讨会。当然不是纯粹的讨论,他们还会在上级安排下进入医院,帮助两个医院解决一?些疑难病症。 至于剩下的几天,基本上都是成员们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可以去自己?感兴趣的景点去参观游览,会议组办方?会给报销相关费用。 这样安排,陈凝就有足够的时间跟梅东来和周扬一?起去游玩,也?可以专程去一?趟梅家,看望梅东来的长辈了。 下午她的时间比较自由,没什么特别的事。所以中午一?散会,她就找到梅东来,跟他说:“下午有空,跟我一?起过来的万大?夫想请我给他一?位亲戚看病,他一?路上对我和周扬挺关照的,我答应他了,但我想让你陪我一?块过去,你去不去?” 梅东来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要去,你一?个姑娘家,单独去陌生的地方?怎么能行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万钧这时候就坐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自然也?听?到了这话,他一?时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像陈凝这样的漂亮姑娘,多点防备心?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便站起来,笑着跟梅东来说:“梅大?夫也?是很厉害的中医,你能陪小陈大?夫去,我们特别欢迎。” 梅东来却说:“我就是跟去保驾护航的,别的事跟我没关系。小陈爱人之前跟我交待过,一?定要保证她在首都的安全。要是有错漏,他会来剥了我的皮。” 陈凝瞪了眼梅东来,心?知季野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说出剥人皮的话呢? 一?定是梅东来这家伙在这儿添油加醋了。 万钧有些无奈,但他还是客气地说:“小陈大?夫去我们那边,我们肯定也?要保证她的安全的。不过梅大?夫愿意跟着更好,这也?算是多上了一?道保险嘛。” 这件事既然定下来了,陈凝就去找姚新梅,跟她交待一?声,自己?得下午才能回招待所了,不能跟她一?起走。 姚新梅痛快地说:“你尽管去吧,我什么时候回去也?不一?定呢,我下午也?有点事。” 于是几个人一?起走出礼堂,陈凝和梅东来准备随着万钧往附近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姚新梅站在门口朝陈凝挥手告别。她这边刚放下手,就听?到有个人叫她:“姚师妹,下午没什么事,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姚新梅认出来跟他说话的人是朱小三?的大?哥朱成栋。她对朱成栋的感觉一?般,不好也?不坏。但因?为朱小三?给他印象太差了,她连带着也?不大?想搭理朱成栋和一?切的朱家人。 上一?代的交情是上一?代的,到她这代,是真?不想跟朱家人打交道。 但她对待朱成栋多少?客气了几分,婉拒道:“今天我跟人约好了,有点事,挺重要的。等过几天忙完了,我会专程上门去看望朱爷爷的。” 说完句话,她佯装看了下表,表现出很急的样子,匆匆朝着朱成栋点了点头,快步走下台阶,很快就消失了。 朱成栋看着她的表现,心?想长辈想要撮合她和他三?弟的婚事,这事恐怕成不了。 这姑娘明显不愿意,他们还能把人绑到他弟的房间不成?估计昨天这姑娘在火车站看到他弟的时候,就没看中。现在连门儿都不愿意登了,这是想用拖字诀把这事拖下去呢。 想到朱家的现状,朱成栋多少?有些郁闷,这时,他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大?哥。 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他叔家的堂弟推着他亲弟弟朱小三?出现在礼堂台阶下。他不禁皱了皱眉,走下台阶,质问道:“不是说好了,让你中午提前在这儿等着,表现一?下诚意吗?要不然人家姚家姑娘能理你?” 朱小三?翻了个白?眼,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而跟朱成栋说:“大?哥,算了,别热脸贴人冷屁/股了。她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刚才你请她去咱们家,她不也?拒绝了吗?” “反正她都走了,那我也?不用再等她。殷家老二那边有个聚会,请我去呢,我现在腿也?好了不少?,我这就过去,别让人等久了。” 听?到殷家老二,朱成栋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同意了。他觉得,如果不能跟姚家结亲,能攀上殷家这棵大?树,其实也?挺不错的。 正好他弟当年跟殷家老二是同学,多少?有几分交情。就让他多跟那边走走也?行。时机到了,他再跟殷家那边搭上关系,说不定朱家还能兴盛不少?年呢。 想到这儿,他就说:“行,那你去吧,去了也?别失礼,该送的礼不要省。” 听?他这么说,朱小三?立刻朝他伸手:“大?哥,那你给点经费呗,我总不好空手去吧。” 朱成栋瞪了他弟一?眼,最终还是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数出三?十,交给他弟,叮嘱他不要乱花。 朱小三?这时候哪儿还有心?思真?替他哥省钱,他受伤后挺多天没出门了,这次难得能得到允许出门,还有经费,他心?早就飞走了。 此时,陈凝已经跟万钧坐上公交车,车子开出十几站,几个人便下了车。 万钧的大?舅住在一?座四?合院里,走近了一?点,就能看到门口的朱漆大?门。那门虽有些旧了,但它跟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很和谐,也?很古雅。 万钧推开院门,带着他们走到院子天井的一?棵老树下。他往正院西厢房指了下,说:“我大?舅就在那儿住,你等我一?下,我先去跟他们说一?声。” 陈凝点了点头,跟梅东来站在那棵树下静静地等着。这时候他们开门的动静也?惊动了屋里的人,很快就有两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位是中年妇女,看上去有四?十多岁,长得很精神?,从穿着看,像个干部。 那年轻人大?约有二十五六,他穿着一?件家常的灰色V领毛衫,里面是一?件白?衬衫,身形修长,眉眼俊朗。梅东来在看到他的时候,都多打量了几眼。 很快,梅东来就感觉到,这个年轻小伙子看着陈凝的眼神?明显不对劲,直勾勾地,紧紧盯着人看。 梅东来又看了眼陈凝,这时他发?现陈凝也?多看了那年轻人好几眼。他心?中一?动,便问陈凝:“小陈大?夫,你跟他认识啊?” 万钧也?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忙问道:“我这弟弟去年夏天才从临川那边来首都,跟小陈大?夫还真?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你俩该不会真?的认识吧…” 第228章 [VIP] 第 228 章 这个年轻人正是临川三?院肝胆科的许士航, 陈凝从三?院结业不?久,他也离开了三?院,来到首都, 随一位著名的肝胆科外科专家?学习。这一分开,两?个人已经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没见过了。 许士航在认出陈凝那?一刹那?,身体就像被电击中了一样,脑子里轰轰地, 热血直往头上涌。那?一刻他的肢体和思维似乎都停顿了,几乎把外界的一切屏蔽开来。 陈凝叹了口气, 她?也没想到会碰到许士航。许士航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有些失态, 她?何尝不?是吃了一惊?但许士航已经失态了, 她?要是也失态, 倒显得他们之间好象有什么似的。 她?便调整了一下心情, 露出温和的笑意, 跟万钧说:“ 万大夫,我跟你说过,我以前在三?院进修过。许大夫当时?也在三?院工作, 那?时?他是三?院最优秀的年轻大夫。整个医院几乎没人不?认识他, 我当然也认识。”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 事发突然,我有点失态, 让你见笑了。我想许大夫跟我一样,也没想到会在首都见到我吧,所以他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 说不?定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陈凝轻笑着给许士航找了个失态的理由,万钧心里不?相信, 但他很聪明地没再?追问。 至于那?中年女人,却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异常。 过年的时?候,临川三?院许院长曾经来过首都,当时?这位许妈妈就跟许院长抱怨过,说自己儿子不?愿意出去?相亲。 许院长就告诉她?,说她?儿子许士航心里有人,可他认识那?姑娘的时?候,对方已经定下了婚事,现在也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个家?世不?错的军人。许士航跟她?是不?可能?的了,但他一时?半会还?忘不?了那?姑娘。 许院长曾叮嘱她?,让她?先别?逼许士航,给他点时?间,让他慢慢淡忘,等时?机差不?多了再?让他相亲。 想到这件事,再?看看儿子又激动又失落的样子,许妈妈就猜到了,面前的年轻姑娘就是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孩子。 她?心情复杂,过去?抓住许士航的手,碰了他一下,终于让许士航回过神来。 “小航,还?愣着干什么?你哥把小陈大夫请来了,你还?不?赶紧跟人打个招呼?” 许士航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陈凝刚才说的几句话,那?声音不?断地在他脑子里回旋着,柔和悦耳,像猫爪似地,一下一下轻轻抓挠着他的心。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要看起来正常一点,然后他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小陈大夫,太巧了…看上去?你过得不?错,挺好的…” 陈凝微笑着点头,说:“嗯,还?可以,你看上去?也不?错。” 许士航看得出来,她?表现得要比他平静多了。这让他多少?有些难过,因为他看得清楚,对方心里是真的没有他这个人。 但她?能?微笑着同?他说话,没有排斥他,没有冷待他,更没有看不?起他,这多少?让他的难过减轻了几分。 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过得好,但他还?是镇静下来,客气地跟陈凝说:“我过得还?可以吧,就是忙。” 陈凝和气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许妈见了,连忙笑着跟陈凝打招呼,说:“昨天万钧跟我提起过你,我没想到,原来你以前还?在三?院待过,那?可太巧了。这拐来拐去?的,原来大家?都是熟人。” 说到这儿,她?主动过来虚托着陈凝的胳膊,说:“外边还?有点冷,快进去?吧,大老远让你们跑一趟,太不?好意思了。” 陈凝笑着跟她?一起往里走,也客气了几句。 很快,一行人先后进了屋,这时?屋里那?位中年男人也站了起来。这人跟许士航长得有几分相像,万钧连忙给双方做了介绍,陈凝才知道,这一对中年夫妇就是许士航的爸妈。 陈凝看了许爸一眼,发现他在和她?寒暄时?,不?时?皱下眉头,几根手指还?在额头上来回搓了几下。 许妈见状,就问他:“老许,你头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许爸点了点头,万钧连忙请陈凝坐到许爸旁边的椅子上。陈凝看了一眼那?椅子,看出来这是四出头的官帽椅,椅子打造的简洁舒适,是明代家?具的样式,看来许家?也有些底蕴。她?之所以懂这些,是因为她?以前家?世不?错,家?里有叔伯喜欢收藏东西。 陈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缓缓坐下去?。这时?许爸已伸出手腕,将?手搁在她?面前的一张小桌上。 家?里没有脉枕,许士航就取了一个毛巾,卷成圆筒状,塞在他爸手腕下边。然后他又把他爸的袖子往上撸了撸,好方便陈凝诊脉。 两?个人全程无对话,谁也没看谁,许妈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里却平静不?下来。 她?悄悄打量着陈凝,看着她?那?张素净白?晳的脸和恬静的气质,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儿子眼光很不?错,只可惜两?人有缘无份。 她?想着,她?儿子离开临川,将?近半年没见过这姑娘,好不?容易撑了这么久,也许再?撑个一年两?年就能?淡忘了。哪曾想,今天居然又见到了?再?看她?儿子的模样,明显还?没释怀,这可怎么办呢? 想到这事儿,许妈就有点犯愁。 没过多久,陈凝就给许爸诊完了脉,然后她?问许爸:“许叔,听万大夫说你头疼两?年了,那?你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比如?胃口怎么样,身体里有没有发热的感觉,二便如?何?” 许妈看了眼陈凝,然后她?说:“老许吃饭不?大好,总说吃不?下去?,晚上头疼得更严重。别?的就得他自己说了。” 许爸也悄悄打量过陈凝,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对这姑娘的心思,他主要就是对这女大夫好奇。 但他还?是认真的回答了陈凝的一系列问题,问诊结束之后,陈凝点了点头,之后她?回头跟梅东来说:“梅大夫,许叔脉弦硬,关前有力,两?尺重按不?实。” “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症状,主要是心中有热、胃口停滞、时?有眩晕、六七日不?大便,且便干。我感觉他这个是肝火过升,引动冲气与胃气相并上升。而血随气行,气上冲则血随之上升,这样就会导致脑中血管充血过度。” “我觉得,这就是他长期头疼不?愈的根源。” 梅东来在听到她?谈起脉像的时?候,就已估计出了对方的病因。弦为肝脉,弦硬有力无论见于何部,都有肝火过升的嫌疑。 而肝火过升,就会引动血随气升,以至于脑中充血过度。轻微的就会导致头疼,就像许爸这样的情况,他头疼时?还?会伴有眩晕症状。 如?果再?严重一点,这时?因为脑中充血过甚,会有血从微细血管中或者透过血管壁微微渗出。如?果是这样,病人就可能?出现口眼歪斜或肢体不?利的现象, 最严重的情况就是现代社?会常见的中风,在中医上叫内中风。也就是医生常说的脑溢血,患者会忽然倒地、人事不?知,到了这种地步,急救稍慢一点,人就有可能?丧命。如?果救的早,可能?会恢复的不?错,但还?是有一定比例的病人,就算救回来,也会引发各种后遗症。 相对于这些严重的情况,像许爸这样的毛病,虽然也很痛苦,严重地影响了生活,可他这个病其实就是轻度的脑充血。尽早治疗干预的话,就可以避免可能?会发生的悲剧 想到这些,梅东来就跟陈凝说:“我觉得你的思路是对的,患者这种情况,宜镇肝降胃安冲,以引血下行之剂为主,以清热滋阴之药为辅。要早些治疗,免得病情恶化、进而引起肢体不?利甚至更严重的状况。你看怎么样?” 梅东来先前虽然跟万钧说他就是来给陈凝保驾护航的,但陈凝真跟他商量起来,他还?是回答得很认真。 许士航在旁边看着他们俩说话,见他们说话时?神态坦然,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羡慕。如?果陈凝也能?像对待这个梅大夫一样来对待他,愿意跟他多说说话,那?该多好啊。 他不?会再?幻想陈凝能?跟他有什么结果,因为他很清楚,陈凝心不?在他这里。更何况军婚是不?能?破坏的,那?是犯法的事。他现在只希望陈凝能?像对待梅大夫这样,愿意跟他正常交流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他别?无多求。 他晃了晃头,收回这些杂乱的想法,鼓起勇气问陈凝:“那?我爸这病能?治吗?” 陈凝抬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可以服药试试,我这就给许叔开药。药方主要是镇肝降胃安冲的,也有几种滋阴药。主药包含生赭石和牛膝,这两?味药互相配伍,可以很好的引气血下行,减轻脑充血的症状。这样的用?法在《名医别?录》和《千金翼方》中都有记载,古代一些大医也常这么用?。”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就连不?抱多大希望的许爸都信了几分。他想着,这姑娘能?来参加全国青年医生表彰大会,那?说明她?是有实力的,不?然很难在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 许妈见陈凝跟许士航说话时?神色坦然,不?扭捏也不?冷淡,那?种态度让人感到很舒服。她?多少?有点替儿子感到可惜和心酸,如?果她?儿子能?如?愿娶到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他该多开心哪。可惜不?能?,他们之间注定是不?可能?的… 这时?陈凝已经写好了药方,还?不?疾不?徐地给许士航解释了药方中各种药物的配方原理。就连万钧这个外行听了,都觉得她?讲得很有道理,可以说考虑得面面俱到了。 陈凝开完药方后就站了起来,跟万钧说:“许叔的病我已经看过了,药方有没有效果,三?天左右的时?间应该就能?看出来,如?果有效,就再?继续吃。服用?一两?个疗程可能?需要根据病情微调下方子。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见她?要走,许妈忙说:“怎么能?这样让你跟梅大夫走了?这要是让外人听说了,肯定会说我们许家?不?会做人的。” “这样吧,咱们全家?请你跟梅大夫吃顿饭吧。小陈大夫,你可千万别?拒绝,你要是拒绝,那?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许妈这人平时?做事就比较讲究,眼前这姑娘还?是儿子真心喜欢的人,就算他们俩不?能?成,那?她?也不?能?给这姑娘留下他们家?不?会办事的印象,要不?然儿子心里会更难受,所以她?说什么都想请陈凝吃饭。 万钧也劝道:“是啊,这顿饭我早就该请的。小陈、梅大夫,你俩就别?推辞了。等咱们吃完饭,我正好可以跟小陈大夫一起出发,去?招待所。” 见实在推不?开,陈凝就说:“吃饭也行,不?过不?要太麻烦了。许叔身体不?大舒服,咱们别?去?太远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吃就可以。饭店规模也不?需要多大,只要菜色过得去?就行。” 听她?这么说,许妈当即就答应了,她?跟陈凝说:“国营大饭店还?真没有离这儿近的。要说小馆子,那?我家?附近就有一个。店面虽然不?大,但是店里做的菜是真好吃。要不?咱们就去?那?儿吧。” 许士航虽然没说什么,他心里却巴不?得陈凝能?多留一会儿。现在见这事儿成了,他心情也轻松起来,好像阴转晴一样。 他们这一行人从许家?出来后,并没有坐车,只穿过了几条巷子,就来到一个面积不?大的饭店门前。梅东来一看这家?店,就认出来了。这个店他以前也没少?来,是这一带的老字号,店里的菜做得的确很地道。 一行人打开门走了进去?,许爸和许妈作为东道主,先跨进门,然后各站在两?边,客气地请陈凝和梅东来进去?,最后面跟着的则是万钧和许士航。 他们刚落坐,就有两?个五十多岁的人走过来,这两?人一男一女,看样子跟许爸许妈都很熟,一过来就跟他们打招呼。 寒暄过后,他们俩听说陈凝和梅东来都是全国优秀青年医生,顿时?来了兴趣。那?五十多岁的妇女笑着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陈凝身边,亲热地抓起陈凝的手,跟她?说:“姑娘,你这么厉害啊!那?你能?不?能?帮大妈看看,我这胃爱冒酸水,很不?舒服。睡觉也不?行,总做梦,还?怕冷。” 那?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竟然也凑过来,客气地跟陈凝说:“小姑娘,你能?不?能?给大爷也看看?大爷身上这湿疹有好几年了,一直不?褪,怪难受的。” 陈凝:…… 许妈也怔住了,她?只是跟熟人打招呼而已,怎么还?给小陈大夫招来病人了? 这姑娘不?会不?高兴吧? 好在陈凝并没有生气,这时?候菜还?没上桌。陈凝就跟那?两?个人说:“行,既然你们信得过我,那?我给你们把把脉。但能?不?能?看准,这个我也不?能?保证。” “没事没事,你能?给咱们看,咱们就很高兴了。”那?两?个人都很高兴地围在陈凝身边,配合地伸出手。 大堂里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又有好几个人走了过来,也不?急着吃饭了,就在旁边围着看热闹,打听情况。 他们都是这一带的居民?,有好几个人也认识许爸许妈。等打听明白?之后,他们竟像刚才那?俩人一样,也想请陈凝给他们看病。 梅东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正无语着,就见陈凝瞧了他一眼,跟他说:“梅大夫,你也帮帮忙吧,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了。” 梅东来:… 他无奈之下,只好学着陈凝的样子,也开始给人看起病来。一时?间,这饭店竟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型医院,让万钧和许士航都无可奈何。他们总不?能?把这些热情的大爷大妈给撵到一边,不?让他们接近陈凝吧? 万钧想着,这个人情可欠大了,回头一定得想办法把这人情给补上。 要说看病这种事,他们西医当然也会,但他们看病要看各种检查单、各种片子,对机器和数据的依赖性较大。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让他们不?好施展了。 陈凝和梅东来跟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只要有手,能?把脉,就能?给人看病。而且人家?还?什么都能?看,是全科大夫,不?像他和许士航,都只专精一个方向。 许爸和许妈也拿这些街坊邻居没办法,只好看着陈凝和梅东来给他们看病。他们俩想的跟万钧一样,都想着改天找机会另外再?给陈凝准备点谢礼,不?然就太失礼了。 陈凝对这些大爷大妈倒没什么反感的,因为这种事在季家?所住的大院里也经常发生,大院里现在也常有邻居上门来请她?帮忙诊诊脉。一般关系不?错的,陈凝都不?会拒绝,多少?会给点意见,告诉他们到底哪里有问题。但如?果要正式开方的话,她?一般还?是会让人去?医院走一趟,过个明路,顺便让他们在医院药房拿药。 陈凝和梅东来这一忙,半个小时?就过去?了。饭店领导也认识许爸,他了解这边的情况之后,就让服务员晚点上菜,等陈凝和梅东来差不?多给这些人看完病,他才让人把菜给许家?人送过去?。 陈凝这次本来也不?打算给人开药方的,但她?说得太准了,往往把完脉,就能?说中对方的病因。一位老大爷就跟她?说:“小同?志,你不?在咱们这儿工作,你这回要是不?给我开方子,那?我这病不?还?是没法治吗?回头我再?找人也看不?明白?啊。” “你还?是给我开一个吧,只要吃不?出啥大事,就不?怕的。就算治不?好病,咱们也不?能?说你半句不?是。你大爷我办事靠谱,不?能?干那?缺德事,放心吧小姑娘。” 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位大爷大妈也都跟陈凝保证,他们吃药之后就算没效果,也不?会怨她?。哪怕吃完之后身体不?大舒服,那?也是他们自愿让她?开的方子,绝对不?会赖到她?身上。 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陈凝倒也不?好推辞,她?看了梅东来一眼,说:“那?咱们就开吧。 ” 梅东来也拿这些老人没办法,他跟这些人差着辈儿呢。在辈分在这儿压着,就算是条龙,在这些大爷大妈面前也得老老实实地盘着。 因此,他只好像陈凝一样,给几个大爷大妈开了药方。有个人的药方是治寒热错杂的,煎药的方法比较特殊,在药熬到中途时?,需要把药渣去?掉,再?把剩下的药液煎一会。像这种药方,在《伤寒论》中一共记载了七个,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种煎药方法,梅东来怕那?人煎错,还?特意跟他强调了一遍,让他按要求煎药,免得药性反应过于强烈,让身体产生不?适的反应。 两?人都说得头头是道,让这些中老年人对他俩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等他们开完方之后,这些人也都感觉不?好意思,连连道谢,并让他们俩坐回去?,准备吃饭。 这时?饭菜都上齐了,许家?人不?时?跟陈凝介绍饭桌上的菜,陈凝也都客气地给予回应。许家?人和万钧都健谈,陈凝也能?应对得体,饭桌上的气氛还?不?错。 至于梅东来,他早就饿了,菜上桌后,他就自动屏蔽了别?人的话,默默地吃了起来,显然他对这些应酬不?感兴趣。见他这样,许家?人也就不?打扰他,只客气地跟陈凝聊天。 梅东来已经吃了一小碗饭,正准备再?添一碗,这时?候饭店门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扬哥,我跟你说的就是这家?店,这个店你别?看不?大,但大厨做出来的菜特好吃。以前我三?哥带我来过好几回,今天三?哥和小陈大夫都不?在,我带你来尝尝鲜吧。” 梅东来放下碗筷,跟陈凝一起回头,果然看到梅东庭和周扬一起走了进来。在他们俩身后,还?跟着梅东庭的妹妹梅水英。两?兄妹俩之前都去?过临川,这次他们一出现,陈凝就认了出来。 梅东来不?禁站了起来,这时?周扬也看到了梅东来,他愕然站住,碰了下梅东庭:“兄弟,你看那?是谁?你三?哥也有这儿呢?” “还?有那?儿,你看看,小陈大夫也在。” 梅东庭这时?也看到他们俩了,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嘴,说:“三?哥,小陈大夫,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啊?这地方离会场挺远的吧?这是怎么回事?” 许爸许妈当即就反应过来了,后来的这几个年轻人跟梅大夫和陈凝都关系匪浅。他们本来就觉得欠了陈凝人情,许妈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朝着梅东庭他们招手:“小伙子,快过来,既然来了,都在这儿坐着。我再?让人加几个菜。你们都在这儿吃吧。” 梅东庭哪好意思蹭别?人的饭,再?说他也不?缺饭钱,他当即就想拒绝。梅东来似乎了解他的想法,也替他跟许妈说:“不?用?了,这是我弟我妹还?有小陈大夫的徒弟,他们仨不?习惯跟咱们这么多人一块吃,就让他们自己吃吧,这样他们也自在点。” 许爸说:“那?怎么好?大家?一起吃不?是挺热闹吗?”他总觉得让那?几个年轻人单独吃不?大好,倒显得他们不?周到似的。 便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这时?门口又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来势汹汹,看着流里流气的,很像是那?些无事可做的街流子。 最前边的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他带人拿着棍棒冲进来之后,在大堂里一打量,就看到了梅东庭他们三?个人。 他当即指着梅东庭,跟他身后那?帮混混说:“都给我上,那?俩男的腿给我打折。那?小姑娘别?碰,先留着。” 许爸马上变了脸色,听到这帮混混居然要把梅大夫弟弟和小陈大夫徒弟的腿给打折,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他立刻站起来,指着这帮混混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帮人想干什么?反了天吗?” 那?混混听到有人居然敢指责他,他抬眼打量了许爸他们这一桌。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一桌人的战斗力不?行,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就讥笑着说:“想干什么?你说哥几个想干什么?耳朵聋了吗?” “刚才老子说的话你没听到?我说把那?俩男的腿给打折,你又能?怎么样?” “告诉你,给我滚远点。惹急了老子,把你腿也给打折。还?有那?女的,也给老子留着。” 他说这句话时?,手指着陈凝,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梅东来和许士航等人。 梅东来从小没少?打架,曾经也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人? 他正打算操家?伙跟这些人拼了,这时?,意外出现了。先前找他和陈凝看病的那?些大爷大妈们都站了起来,竟然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他们周围,把陈凝护在身后。 一位大妈拖过一把椅子,指着那?帮人就开骂:“你们这帮有娘生没娘教的畜生,老娘当初在街面上混的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不?怕告诉你,老娘也是跟人打架打大的。今儿谁敢碰小陈大夫一根汗毛,老娘绝对让他脑袋开花,不?信你们就上来试试?” 陈凝::… 第229章 [VIP] 第 229 章 大妈长得膀大腰圆, 拿着椅子的样子颇有气?势,好像随时都会?把椅子抡起?来往人头上砸过去一样,竟把那一伙人吓了一跳。 但他们也是经常打架的, 虽然被那位大妈吓到了,但这帮人转念就想着,这帮老头老太太岁数都那么大了,一个个老胳膊老腿的, 能把他们怎么着?用得着怕这些老东西吗? 他们都是二十左右的小?伙,要是被这几个老菜帮子吓跑了, 以?后他们在街面?上也就不?用混了。 那帮人回过神来,有一个高个小?混混就指着那些大爷大妈呸了一口, 回骂道:“你们这帮老家伙, 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活腻歪了?上这儿来找抽来了……” 他是放惯狠话的, 肚子里还有一堆狠话等?着往外放呢, 正说得起?劲, 这时一位老大爷忽然拿起?不?知什么时候弄到手的擀面?杖,向前蹿了一步,举起?擀面?杖就往那高个肩膀上抽了一下。 大爷二话不?说, 上手就干, 把那高个混子抽得一个趔趄, 向后倒退几步,几乎摔倒在地。他一个同伙扶了他一把, 才没让他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出?四仰八叉的把戏。 这混混气?坏了,心想这老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双方打架,按他们的惯例, 不?是得先骂几个回合叫阵吗?这怎么一声不?吱,突然就上手啊? 他被这一擀面?杖打得措手不?及, 肩膀一阵剧痛,心想这老家伙头发都白了,怎么手劲还那么大呢?害他丢了好大的脸。 这时其他几位大爷大妈见状,也都拿起?手头能拿的武器,朝着这帮人扬手就打。那股如虹的气?势简直像老虎下山一样,一时间竟把那帮经常惹事生非的混混给?惊到了。好几个人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这股气?势影响下,竟吓得胆寒,不?敢还手,匆忙往后撤。 有的人在家里就经常被老子教训,骨子里多?少有些害怕这些上了年纪又彪悍的大爷大妈,这时就算摆出?还手的姿态,气?势上也差了一截。 大爷大妈都拎着椅子,挥着拖把、擀面?杖上了,梅东来和许士航怎么还可能袖手旁观?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许士航跟陈凝说:“你跟我爸妈往后退一退,躲到安全的地方,小?心点。” 说着,他提起?自己刚才坐的椅子就朝着最?先撂狠话的小?头头脑袋上砸了下去。 他记得很清楚,刚才这个小?头头口口声声说,男的打折腿,像陈凝这样的女人要留着。 留着做什么?做为男人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像陈凝这样的漂亮姑娘要真是落到这帮街溜子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他怎么会?不?明?白? 这句话彻底引燃了他骨子里的戾气?,一时间他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自己连碰都舍不?得碰的姑娘,这帮混混居然敢对她心存不?轨?他怎么可能轻饶了对方?所以?他尽管打架经验不?多?,下手也相当狠,一点都不?犹豫。而他还是个大夫,当大夫的最?清楚人体哪些部?位最?脆弱,最?受不?住打击,因此?他每每打到那帮混混身上,都会?有人发出?闷哼或惨嗥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很疼。 周扬打架经验不?多?,但这时梅东庭都上了,他当然也不?甘示弱,他随手从饭店墙边拎了把棍子就冲那帮人冲了过去。 饭店里的人早就看出?来这边情况不?对,也知道那帮混混是上门来找事的。如果让这些人再打下去,这店里的东西就都毁了,这可都是公家财产啊。 一个女服务员发了一声喊,两个厨师和另外两个男服务员也都出?来了。 俩厨师一个拿着漏勺,另一位拿着锅铲往那伙人身上招呼。东西虽小?,打在人身上却一点都不?轻。一时间那帮来闹事的混混竟被众人围在门口。刚开?始他们还能抵抗,没过多?久,现场就成了单方面?的围殴。 梅东来和许士航打得狠就算了,那帮大爷大妈却更狠,他们简直是不?怕事大,竟把人往死里揍。不?一会?儿,那帮混混脸上和身上就都挂了彩,血从他们的脸上、肩膀上和手上渗了出?来,那凄惨的样子跟他们刚冲进来的气?势完全是判若两人。 这帮大爷大妈和梅东来他们的气?势实?在太强了,打人还狠。有的混混被他们打怕了,害怕地直往后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竟惶恐地举起?双臂,捂住头脸,生怕再有椅子或者其他凶器砸下来。 最?后不?知道是谁呜咽地喊了一声:“大爷,大妈,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有人开?了头,其他几个人也都做出?服软的姿态。全都靠着墙,或蹲或站,用胳膊挡着头,生怕下一秒又有东西往他们身上砸下来。 这时不?服软的就只剩下最?先喊话的头头马五了,梅东来见他还不?服,便抬手抽了那混混一巴掌,抽得那家伙嘴角溢出?血丝。 马五头上冒着血,那是许士航打的。但他面?上仍流露出?一股凶悍之色,哪怕没人能帮他了,他照旧不?服,跟其他人相比,还真有几分胆色。 许士航见他仍然不?服,便抬腿往马五小?腿上踹了一脚,这一脚下去,马五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要不?是他故意往后坐了一下,屁/股着地,这时候他就要跪在众人面?前了。 可他就算是倒在地上了,眼神仍然是恶狠狠的,梅东来也踹了他一脚,骂道:“不?服是吧?还想把我们的腿给?打折是吧?你是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臭虫啊,敢在你小?爷我面?前叫板。想当初小?爷我在街面?上混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呢?” “怎么着,还不?服是吧?”梅东来见马五仍不?服,便连着抽了几巴掌,几下子就把他的脸给?抽肿了。 他是真打啊,巴掌打在马五脸上的时候啪/啪直响。看着他们的头头被打得嘴角流血,那帮混混暗暗后悔,心想他们就不?应该来惹这帮人。早知道这伙人这么横,这么不?好惹,他们说什么都不?能来啊。 马五被打得脑子里嗡嗡地,眼前直冒金星,耳朵里也开?始鸣响。但他即使被那几个大爷押着不?能动,仍倔强地咬着牙,冷笑着说:“你就算把我打死 ,也别想从我嘴里听出?一个服字,不?信你就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声,你最?好把老子打死,不?然等?哪天老子脱身,回头一定饶不?了你。” 一般人听到这种恫吓的话,可能会?很害怕。但这种话梅东来早年听得多?了,这些威胁对他根本没什么影响,他自然没把马五的话当回事。 但他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他弟梅东庭虽然有点年少气?盛,但这两年已经收敛了不?少,在外边不?会?随便惹事生非的。那梅东庭是怎么跟这些人发生冲突的?这伙人居然要把梅东庭和周扬的腿给?打折? 见那家伙仍梗着脖子撂狠话,梅东来踹了他一脚,然后回头问梅东庭:“你认识这伙人吗?到底怎么回事?” 梅东庭也一脸茫然,无辜地说:“三哥,我不?认识这帮人啊?我今天啥也没干,就带着周扬和我妹在城里逛了,逛累了我就想着带他们俩来吃点好的,这不?都是照你的吩咐做的吗?我没惹他们。” 梅东庭不?是个爱说谎的人,此?时当着这些人的面?,更是几乎不?可能说谎。因此?梅东来也就信了他的话。 听了他们兄弟俩的对话,那帮大爷大妈也有些迷糊,心想双方既然不?认识,那这伙人无缘无故干嘛动不?动就要打折人的腿? 梅东来想了想,回头看着那个混混头子马五,拍了拍他的脸,问道:“换我是你,对付这么两个人,单木仓匹马就够了。哪儿用得着领这么一帮人壮胆?我看你是不?行事儿吧。就你这熊样,还敢跟我叫板,当小?爷我怕你啊?” 梅东来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终于把马五气?得胸膛起?伏,但他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辩驳。 刚才他们这伙人被这帮大爷大妈和梅东来他们按着打,打架打输了也就算了。现在连吵架都吵不?赢,梅东来明?明?是在贬低他,挖苦他,偏偏他绞尽脑汁还想不?出?有力的话来回敬对方,这就更气?人了。 梅东来就喜欢看他这副气?得半死又无话可说的德行,他接着说道:“说吧,我弟到底哪儿得罪你了?让你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堵上门来啊?他要真是哪儿做得不?对,那我回头肯定训他。但要是你没事找事,上来就要卸人腿,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以?为到这儿这事儿就算完了啊?” 梅东来说到这儿,一只手在马五胸口信手戳了一下,那一刻,马五竟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只觉眼前一黑,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心脏也一阵抽痛,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让他难受极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对于梅东来终于有了一丝恐惧。梅东来那一戳看上去明?明?没怎么使力,可戳在人身上竟比椅子砸头的感觉还要恐怖几分,他这时多?少也意识到,他惹上了一个不?好惹的主。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仍想咬牙扛着不?说。可那高个子混混却坚持不?住了,他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因为害怕,就小?声跟马五说:“五哥,要不?你就说了吧,咱们也是替人办事…” 马五从疼痛中缓过来几分,听到同伴要招供,他立刻吼了一声,说:“住口,谁让你在这儿胡言乱语?” 高个混混不?敢吱声了,在场的人却听明?白了,原来梅东来的弟弟跟这伙人真没什么关系。这些人之所以?想对付梅东庭,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看样子,马五不?打算把背后指使他的人招出?来。那帮手下眼神闪烁,有人想说,但因为有马五在这儿镇着,竟然不?敢说出?口。 马五不?说,梅东来竟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马五,然后轻漫地说:“看样子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们这么做的,这事闹来闹去,原来你们不?过是给?人办事的打手啊?” 听着他这鄙夷的话,马五不?禁对他怒目而视。梅东来却又拍上他的脸,拍的他脸疼得厉害,拍够了,梅东来才说:“让我猜猜,指使你们的主子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是不?是给?你们钱了啊?多?少啊,有没有五块?”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那帮混混中间有个人急了,竟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就五块,我们这么多?人呢?五块够干什么的?” 马五气?得瞪了那个混混一眼,那小?混混才闭了嘴。梅东来则冷哼一声,说:“五块不?够是吧,那难道是十块,我看你们那样子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这句话说完,那伙人奇妙地你看我我看你的,竟再没什么人反对。 就连马五的眼神都闪了闪,避开?了梅东来的视线,显然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真实?信息。 梅东来一看这些人的神色,大概就明?白了,只怕那指使他们的人真就给?了十块左右… 他面?上顿时露出?讽刺之色,讥嘲地看着马五,说:“呵,我还当是多?少呢?就十块,我说你这个当头头的也不?行啊,这点钱就肯带着人出?来给?人卖命啊?你们这帮人加起?来,就值这么点钱?” “我还以?为多?少呢,我说你们是不?是傻啊,拿那么点票子出?这么一帮人,就算是找一群猪出?来办事,都比你们值钱。” 大爷大妈们看着那伙混混被梅东来气?得脸色越来越差,都觉得这小?伙子这张嘴太气?人了。损起?人来不?带脏字的,可就能把人气?得半死。 马五这时也知道自己说不?过梅东来了,他索性垂着眼睛,不?想再跟梅东来对视。 这时梅东来却又说:“你们给?那家伙办事,现在受了一身伤,知不?知道治伤得多?少钱?” “我是真想不?明?白,就为了这区区十块钱,值吗?十块钱,这么多?人,够干什么的?也就吃两顿饱饭的事。” “除非是饿得活不?起?了,只想混口饭吃,才至于卖命挣这么点钱。不?然你们图啥?那个指使你们办事的人能给?你们出?钱治伤怎么着?不?能是吧?那你们犯得着替他瞒着吗?傻一回也就得了,怎么还傻个没完了?” 梅东来这番话说出?来,好几个混混的心理防线终于再次松动起?来,他们也觉得太亏了。他们都是无业游民,没什么生活来源,原本确实?只想着赚几个零花钱混几顿饱饭,倒也不?觉得这钱少。可现在梅东来这么一说,他们就觉得太不?值了。 终于有一个混混忍不?住说:“我说…是朱小?三让我们来的。” 说完之后,他害怕地看了马五一眼,这次马五一直低着头,没搭理他,但也不?像生他气?的样子。 那混混便松了一口气?,在梅东来询问的眼神下,继续说道:“朱小?三在朝阳饭店呢…” 梅东庭听到这里,气?坏了,恼火地说:“我说呢,这帮人无缘无故怎么会?找我和周扬的麻烦,原来是朱小?三这个混蛋。” “看来我当初还是打轻了。” 大爷大妈们不?清楚朱小?三是谁,但他们能猜得出?来,这个朱小?三跟这俩姓梅的小?伙子应该是有过节。 于是有位大爷就说:“小?伙子,你要是想找那个姓朱的算帐,那你就去,这帮猴崽子就交给?咱们这些老家伙。先把这些人在这儿捆着,我这就去找我,让所里出?几个人过来,把这帮人押走。还反了天了他们?大白天的就要打折别人的腿,还想把人家大姑娘留下。他们爸妈教育不?好他们,那就让别人替他们教育?要是不?把他们关起?来教育一下,以?后指不?定还得祸害谁呢?” 有位大妈也附和道:“对,小?伙子你去办你的事儿去。这边有咱们看着,你安心去吧,自己加点小?心就成。真打不?过的话,就快点跑,别让自己吃大亏。” 先前那位老大爷却说:“你真不?用担心这个,我看这小?伙子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你看他那打人的手法,还有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皮子,谁跟他对上都得发愁。” 他这番话赢来了几位大爷大妈的赞同,许爸这时也走过来,跟梅东来说:“梅大夫,你要是真要去的话,要不?要再多?找几个人陪你一起?去?人单势孤的,终究是冒险了点。” 梅东来却摆摆手,说道:“不?用,朝阳饭店我有熟人,去了之后见机行事就是了。” 说到这儿,他就朝那几位大爷大妈拱手抱拳,客气?地说:“刚才要不?是几位长辈出?手相助,我和我弟可能就吃亏了,毕竟寡不?敌众嘛。我梅东来在此?谢过各位,今后各位去我梅家诊所看病,报我的名字,诊费一律给?你们半价。” 这伙大爷大妈连道不?敢当,一位大妈则说:“我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你家诊所看看,但是半价这个事儿不?用再提。只要我带亲戚邻居过去找你们梅家人看病的时候,能给?咱们好好看,我就很满足了,别的我啥也不?图。大妈就不?是那爱占人小?便宜的人。” 一位大爷也说:“瞧你这话说的,你不?爱占人便宜,难道我就爱占人便宜吗?谁还不?是个讲究人了?” 然后他又对梅东来说:“小?伙子,你只要跟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以?后能给?咱们这几个老家伙好好看病,我们就很高兴了。可别提钱的事,那不?是埋汰咱们这些老家伙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梅东来又惊讶又感动,最?后他没再跟这些人争,只客气?地抱了抱拳,说:”成,我回家之后一定把这事跟家里长辈都说一声,几位也得把姓名报上来,回头我好让家里人记一下,免得你们去了都不?认识人。” 说着,他跟服务员要来一张纸,又从兜里掏出?钢笔,竟真的把这些大爷大妈的姓名给?记了下来。 那帮大爷大妈对他这个做法很满意,他们都上了岁数,如果因为这件事,以?后能有个安心看病的地方,倒也不?错。 安排好这些事之后,梅东来就过去跟陈凝说:“小?陈大夫,让万大夫陪你回招待所吧。我得去一趟朝阳饭店,会?会?朱小?三。” 周扬和梅东庭连忙站出?来,要陪着他去,陈凝也说:“我也陪你走一趟吧,如果再打起?来,我肯定藏得好好的,不?给?你们添乱,也不?让自己遇到危险。再说你刚才不?是说了,朝阳饭店你认识人,那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反正你不?让我去,我不?放心。” 梅东来见她坚持,想着朝阳饭店那边还是比较安全的,他就点头,说:“行,你要是非要去,那就跟着,你跟水英都在后边待着,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跑,朝阳饭店隔壁那条巷子,就是刚才那位大爷说的派出?/所,你们往那边跑比较安全。” 陈凝和梅水英都答应了,梅东来又跟大爷大妈们道了别,就准备带人走。 许爸不?放心,跟许士航说:“小?航,你也跟着去一趟吧,真有什么事,你们互相照应。” 许妈心惊肉跳,刚才儿子拿着椅子砸人那一幕她从来没看过,她也从没想过自己儿子打起?架来居然也会?有这种不?要命的架势。要说她不?担心肯定是假话,但她这时没办法反对她丈夫说的话。 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要是当众说出?不?让她儿子陪着梅东来他们去找人算帐的话来,那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她? 这时梅东来却说:“许士航就不?用去了吧,这件事跟他本来就没关系。刚才他能帮忙我已经很感谢了,等?我回去也会?跟长辈交代一声的。” 许妈松了一口气?,许士航本人却说:“我还是去吧,既然刚才我已经出?手帮忙了,那就不?能半途而废,跟你们走一趟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梅大夫你不?是也说朝阳饭店那边你认识人吗?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听他这么说,一位大爷冲着许爸许妈竖起?大拇指,说:“你家这小?子,不?光有本事,还讲义气?,真不?错。” 夫妻两人都笑了,但许爸是自豪的笑,而许妈则是在苦笑,她在想什么,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哪个当妈的能愿意自己孩子去冒险呢?她不?过是不?好出?手阻拦罢了。 于是,那些混混在大爷大妈的看守下,等?着派出?/所来人,就算他们有人想反抗,也有人哀求这些中老年人放了他们,却没人搭他们的茬,最?后这帮人还是被铐上了手铐,带到了派出?/所。 二十几分钟后,陈凝就随着梅东来到了朝阳饭店。这个饭店比他们刚才去的小?饭馆要大了好几倍。他们走到大堂的时候就看到大堂东南角围坐着一伙人,这些人正在推杯换盏地猜拳喝酒,所有人加起?来估计有七八个。 梅东来一眼就锁定了坐在轮椅上的朱小?三,他打量了一圈室内的环境,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朱小?三走过去。 那帮人也注意到了梅东来他们在靠近,看样子还来者不?善。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冷着脸质问道:“你们谁啊?有事?” 这时朱小?三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他的视线一落在梅东来和梅东庭身上,脸就有些吓白了。 梅东庭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他不?仅没事,还把他那个凶名在外的三哥给?带来了? 难道说,他买通混混去打梅东庭的事暴露了? 怎么会??他心里想着,那伙人的头头马五是出?了名的嘴紧可靠,用他办事基本没有出?过岔子,这回也不?至于把他给?供出?来吧? 他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仍像驼鸟似地埋起?头来,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这时梅东来已走到离他们三米远的距离,他淡淡地抱着臂膀,看向朱小?三,跟先前那问话的年轻人说:“我来这儿想干什么,你们可以?问问朱小?三,我想他一定知道。” 朱小?三一下子就慌了,他可以?指使人去打梅东庭,但他自己真不?敢明?着跟梅东来做对啊 ? 他情知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便连忙转头向主位上那个面?色阴郁的年轻人说:“寒冰,你得帮帮我。他们想找我麻烦,我现在人单势孤,腿还没好,看在咱们同窗几年的份上,你给?兄弟我撑下腰,成吗?” 殷寒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猜得出?来他这话说得并?不?完全真实?。但他仍然抱起?双臂,阴着脸看向梅东来,懒洋洋地道:“今天这个局是我殷寒冰攒的,朱小?三也是我请来的,我不?管你跟朱小?三之间有什么矛盾,这都跟我没关系。但你要是在我请人时,公然找他的麻烦,那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做东的了。” “你还是先走吧,你跟朱小?三有什么过节,改天你再找他,到时候就跟我没关系了。” 梅东来却说:“我要是现在就想跟朱小?三聊聊呢?我也不?耽误你们吃饭,我把他单独叫到一边,跟他说几句话,这也不?行?”他说的似乎是问句,但话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殷寒冰眯了眯眼,打量着梅东来,心里升起?怒意。如果朱小?三今天真的当众被人请走,那他真觉得自己很没面?子。而他一向是爱面?子的。 他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梅东来,缓缓说道:“如果,我说不?呢?你打算怎么着?” 梅东来也跟他对视着,两个人没有一个想退后的意思。 两个人身后都站着好几个年轻人。眼看着一句话不?对,就要再打起?来。陈凝不?免担心地看着梅东来和那个殷寒冰。 她也知道,这时代的人打架斗殴都是常事,不?管是梅东来还是那个姓殷的年轻人,肯定都没少经历过。 但她真的不?希望梅东来再跟人打下去了,刚才的血腥场面?还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人,还是希望能尽量用和平的手段来解决事情。 刚才那伙混混都打上门来了,他们不?能不?用武力进行对抗。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梅东来跟姓殷这伙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地,犯不?上再结一回仇。 所以?她脑子里开?始快速思索,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她的眼神落在那个姓殷的年轻人脸上,顿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听得清楚,这个年轻人刚才自称为殷寒冰。那,他和临川那位殷处长殷寒江是什么关系? 双方这时还在对峙,情势有些紧张,这时,陈凝往前走了一步,从梅东来身后冒出?头来,朝着殷寒冰说道:“你叫殷寒冰是吗?那临川市的殷寒江殷处长是你什么人?” 殷寒冰怔了一下,如果仅有殷寒江这个名字,他可能还会?认为是重名。可再加上临川市和殷处长,那他就不?会?搞错了。 他迟疑地看了眼陈凝,皱着眉头,说:“殷寒江,那是我大哥…怎么,你认识他?” 陈凝点头:“对啊,我不?光认识殷处长,我跟他还挺熟。而且我还认识殷处长的奶奶和姑姑。” 殷寒冰:……这人谁啊,他们家人她怎么认识这么多?? 第230章 [VIP] 第 230 章 陈凝能清楚地说出来殷寒江是处长?, 还?知道殷寒江在临川工作,这些情况让殷寒冰确定?,这个年轻女孩跟他大哥一定?很熟。 这让他多少有几分忌惮, 因为他大哥在殷家极有话?语权,如果他对待这姑娘的态度过于轻慢,他担心他大哥会对他不满。别人他不怕,他奶奶心软, 只要哄一哄就?行。可他大哥不好糊弄,真?要是让他大哥不痛快, 他大哥说收拾就?能收拾他,最简单的就?是停掉他的生活费和应酬费。 这种事他大哥又不是没干过, 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了。一旦不让他用家里的钱, 那他还?哪来的资本在外边混? 他目前还?没有正式工作过, 自己不赚钱, 自然要靠着家里, 钱是人的胆,没了钱他就?什么?都不是。想?到?这些,他很想?弄清楚这姑娘跟他大哥殷寒江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关系磁实?吗? 但他暂时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没有问出来。万一真?问清楚这姑娘跟他大哥关系很不错, 那他是给这姑娘面子,还?是不给呢?到?时候, 摆在他面前的可能就?是个僵局。 不给她面子,那到?头?来挨收拾的可能是他自己; 要是给这姑娘面子,那朱小三?他就?护不住了。他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绝对不会让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请来的人, 现在要是变卦,那不就?相当于自打嘴巴吗? 他一时间有些为难, 这时脚步声轻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系着白色围裙匆匆从厨房里奔了出来。 这男人刚出来,离他们还?有十几步远,就?热情地朝着梅东来笑着,还?伸出两只大手,说:“东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让人去?找我?刚才要不是老?吕去?叫我,我还?不知道你来了。” 梅东来跟他握了握手,说:“今天来的匆忙,也是临时决定?的,手头?还?有点事要处理,所以一时半会没去?找你。” 周围的人有不少人知道,那个系白围裙的人是这家饭店的总厨。虽然他只是个总厨,但这年头?国?营饭店的厨师是铁饭碗,相当于现代的公务员,无论是收入还?是地位都相当高,很受人尊敬。一个普通国?营饭店的厨师尚且如此,总厨地位就?更高了。 这人对梅东来如此热络,别说朱小三?旁边那些年轻人,就?连殷寒冰都感到?自己今天碰到?了硬茬子。 那位总厨听?了梅东来的话?,连忙问道:“啥事啊?你说,你都来这儿了,要是有什么?事,我能帮的一定?帮。” 听?他这么?说,朱小三?心头?一凛,恨不得让他堂弟赶紧把他推走。他预感到?情势不妙,可如果他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逃走了,那他以后这个圈子里就?真?的没法混了。 他心跳加快,掌心冒出汗水,暗暗祈祷着殷寒冰能挺住,不要在梅东来他们面前服软。 这时,梅东来指着他说:“喏,我来找那个坐轮椅的朱小三?说点事。上个月朱小三?带俩人在大街上围住我弟我妹,对我妹吹口哨耍流氓。我弟不让,那家伙就?带人想?收拾我弟,结果让我弟一个反手,把他两条腿给打折了。你们也看到?了,他现在坐轮椅呢。” 听?完梅东来说的这些话?,别说那位厨师长?惊讶地盯着朱小三?看了好几眼,就?连殷寒冰和他那帮同伴的眼神都有些不好了。 之前朱小三?跟他们解释过,说他的腿是从台阶上摔下来摔断的。哪曾想?,这里边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小子朝人家姑娘吹口哨耍流氓就?算了,最丢脸的是他带俩人去?,三?个人对付一个男的,还?能让人把自己两条腿给打折了,这话?说出去?得多丢人? 殷寒冰暗暗翻了个白眼,请这么?个没本事又爱惹事的人过来,他也挺没脸的。 朱小三?的堂弟见情况不好,就?心虚地说:“可,可你弟梅东庭已经把我哥腿给打折了,还?要怎么?样啊?” 梅东来眼神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儿装糊涂呢?” “刚才朱小三?花钱找了一帮街溜子,跟踪我弟我妹,打算把我弟和小陈大夫徒弟的腿都给打折了,还?说要把我妹留下。特么?的朱小三?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挨一次揍还?记不住教训?” “怎么?着?以为我揪不出你?还?跟我在这儿装无辜?那帮人都给抓住捆起来了,你以为事情还?能瞒得住?” 朱小三?这回不只双腿发软,身上也软了。他害怕地看向殷寒冰,后者却?没看他,估计是不想?跟他对视。 那位总厨见多识广,这种事他也没少听?没少见。梅家人于他全家有恩,这件事不管是从情理上还?是从私交上,他都会站在梅东来这一边。 他知道朱小三?是殷寒冰请来的,以殷寒冰的脾气,应该不会让梅东来对他请来的人动粗。 因此他略想?了想?,就?笑着跟梅东来和殷寒江说:“这件事我大概也了解了,我觉得这个属于梅家人跟朱家人的私事,咱们这些外人不如让他们自己商量,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小殷哪,你也不希望大家伙在我这饭店打起来是吧?给我一个面子,这事你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他话?说得客气,可如果殷寒冰真?不给他这个面子,他虽然不能把殷寒冰怎么?着,但以后殷家人来这宴客,那他到?时候备不住在殷家人面前说点什么?。 殷寒冰知道,就?算是他家长?辈来这儿,都得给这位总厨几分面子。他自然不能把对方说的话?当成空气。 更何况朱小三?干的事儿也挺让他瞧不起的,明明惹不起梅家人,还?非得上蹿下跳地瞎折腾。最后出事了,自己又解决不了,指望别人替他擦屁/股,这种人以后就?不能再来往了。 现在不只有总厨介入,那姑娘跟他大哥还?很有可能关系不错。两相叠加之下,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再犹豫,就?可以做出选择了。 于是他朝着那总厨客气地点了点头?,说:“徐叔您都发话?了,我能不当回事吗?” “那就?这样,这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这边吃得也差不多了,就?先走了。过阵子我们家人来这请客,到?时候徐叔您可得帮忙张罗张罗。” 总厨客气地说:“一定?一定?,到?时候我亲自掌勺,肯定?让你们宾主双方都满意。” 殷寒冰点了点头?,说:“成,有您这句话?,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回见。” 说到?这儿,殷寒冰结了账,又朝着这位总厨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那帮人走了,只留下朱小三?和他堂弟两个人。 走出朝阳饭店,殷寒冰被室外的凉风一吹,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姓梅的人说的话?,他说什么?小陈大夫的徒弟…小陈大夫…不会就?是那个年轻姑娘吧? 这件事他过年时听?他奶和他姑说过,说是临川六院有个年轻女大夫,叫陈什么?,医术很厉害,治好了他奶的怪病… 肯定?就?是她了,要不然那姑娘也不至于说她认识他大哥,也认识他奶。 万幸这件事他及时收手,没盲目介入到?这个跟他无关的纠纷里,不然回头?他也得跟着吃瓜落。 殷寒冰暗觉侥幸,看了眼身边那帮人,忽然跟他们说:“你们几个,以后要是碰到?刚才那女的,都不要惹她,都记住了。” 那帮人一向以他为首,见他这么?说,虽然不是很清楚原因,但都答应了。 他们走了之后,梅东来朝那位总厨拱了拱手道谢,总厨却?不以为然地说:“我还?得回去?忙,这边怎么?办你自己安排,只要不在我这饭店打起来,损坏公家财物就?行。” 梅东来瞥了朱小三?一眼,不屑地道:“打是不会打的,我这就?把人带走,先带到?我家里去?。回头?让人去?他们家报个信,想?怎么?办,让他家里人给我划个道出来。” 总厨点了点头?,又回了厨房。一时间,大堂里除了梅东来等人 ,就?只剩下几桌还?在观望的客人。 梅东来冷冰冰地看了朱小三?堂弟一眼,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推出去?,跟我走。不走还?打算我背你们走吗?” 梅东来从十几岁开始就?走南闯北,经历丰富,身上自有一股气势。朱小三?堂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说什么?,缩着膀子,推着朱小三?就?往外走。 朱小三?打算垂死?挣扎一下,但他还?没说什么?,梅东来就?在他身上戳了两个,那几下虽然没让他变成哑巴,却?让他气血上涌,开始急剧地呛咳起来,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转眼间,朱小三?就?被他堂弟推出朝阳饭店门外。走到?大街上,梅东来跟陈凝说:“刚才要不是你帮忙,这事未必能解决得这么?顺利。” 陈凝却?说:“我倒是想?帮,但也没帮上什么?,最后还?是得靠那位大厨帮忙说话?。” “你先带人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跟万大夫一块回招待所。” 梅东来笑了下,没有坚持说陈凝确实?帮上了忙。他对殷寒冰这种人的思维是比较了解的,估计殷寒冰对陈凝的身份也有几分顾忌,只不过他不想?在众人面前跌份儿,所以什么?都没问,好装糊涂吧。 两伙人很快分开,周扬和梅东庭他们跟着梅东来走了。 万钧这次也跟着来了,他陪着陈凝走向公交车站,许士航也一直默默地陪着他们,直把他们俩都送到?招待所门口,他才离开。 陈凝并?没有跟梅东来提任何建议,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有自己的处事方式,跟她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这时法制还?不健全,有时候拳头?必须得硬,才能立得稳,这事儿具体该怎么?办,梅东来自己会权衡利弊的。估计接下来他会和朱家谈判,没有合适的条件是不会放人的。到?底要怎么?做,根本不需要她来教。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钟,陈凝和姚新梅就?到?招待所一楼跟其他各省的中医集合,到?早上八点的时候,卫生部也派了两位带队干部过来。 那两个人到?了之后,把中医大夫们随机分成两组,每组要去?一个医院,针对具体的病人进行医术和医道方面的交流。 梅东来赶在七点五十五分才到?,他到?的比较晚,这时大堂里人多,陈凝不方便跟他说话?。但她看得出来,梅东来气色不错,看上去?没什么?需要她担心的。 至于那位姓朱的大夫,直到?领导们分完组,并?分别带着两组中医从招待所出发的时候,他还?没有到?。 梅东来这次没跟陈凝分在一组,两个人在门口擦肩而过的时候,梅东来朝陈凝眨了眨眼,看样子是真?的没问题。陈凝点了点头?,也就?不再想?他的事,跟着负责他们这一队的带队干部陶科长?去?了西山医院。 这家医院位于首都偏西的地方,十几个人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 姚新梅这次也没跟陈凝分到?一组,所以陈凝跟组里的成员都不熟。其他人互相之间也不怎么?熟,但彼此眼神碰上了,都会客气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过了半个多小时,人都到?达西山医院,院里特意派来了一位主任陪他们去?了住院部。 对于他们的到?来,医院方面提前就?得到?了通知,自然知道他们这一行人虽然岁数都不大,却?都是各省选拔出来的中医高手。所以院方的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很客气,那位主任更是跟带队的干部说:“陶科长?,听?说你这次带来的大夫都是全国?各地的高手,这可太好了。” “咱院正好有一些中西医都处理不好的疑难病号,现在各位高手都来了,那就?麻烦大家帮忙会诊下,好好研究研究这些人的病该怎么?治吧。” “当然了,大家还?都挺年轻的。我也不敢说要求你们能把所有的病都给看明白,就?是想?着各位都是高手,或许能研究出一些不同于普通大夫的治疗方案来。哪怕只是帮一两位病人解决难题,那也是为患者造福啊。” 他话?说得客气,又给这些中医大夫留了余地,可这些人却?都知道,如果他们最后真?的只能解决一两个病人的问题,那在领导面前就?太不好看了,而且也有损于他们这全国?优秀青年中医的称号。 因此,这些中医面上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示,但其实?大家多少都感到?了一些压力。有些人则憋着一股劲,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一番。 很快,那位主任把他们带到?一个病房中,病房里住着两个病号,都是院方挑选出来、想?请他们帮忙讨论出治疗方案的疑难病号。 等人都进去?了,陶科长?并?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就?让这些大夫开始给这两位病人先后进行诊断。 第一位病人都没有难倒这些中医,不得不说,能来参加这次表彰大会的大夫,身上都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整个过程中。陈凝都没怎么?说话?,有几位大夫就?已经把患者的病因病机和治疗方案都给说了出来。 已经有了现成的答案,陈凝自然没有再发言的必要。 其他中医中间,也有不少人不怎么?热衷于表现自己,也像陈凝一样,即使看明白了,也没有争这发言的机会。 很快就?轮到?第二个患者,有些大夫在给他进行诊断之时,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迷茫。 陈凝并?没有往前挤,等八/九个大夫都诊完了脉,陈凝才走过去?,安静地给那位男性患者诊脉。 她刚才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这位男患者,此人的体形跟这时代的很多人都不一样,他长?得胖,看上去?怎么?都得有一百七八十斤。 这个患者靠坐在床头?,胳膊露在被外,手臂时不时震颤几下,放在被子里的腿也有震颤的表现。 陈凝过去?之前,就?有大夫要求患者伸出舌头?,当时陈凝在那位中医身后,也看到?了患者的舌像,患者舌质淡而不红,有白苔,且舌面滑腻。患者这种形体和他的舌像其实?挺明显的,一看就?是痰湿之像。 前边也有人进行了详细的问诊,所以陈凝也知道,患者四肢不灵活,以右侧肢体为重。至于饮食和二便,都比较正常,从这两方面看不出什么?。但患者有长?达二十多年的饮酒史,而且酒量大,经常能喝一斤半斤的。 患者的舌像和体态以及问诊结果,都指向一种病机,那就?是患者常年饮酒,湿甚则生痰。长?年累月的不良生活习惯也影响到?了身体,导致患者内有凝寒,血脉痹而不通,筋失濡养。像他手足震颤和肢体不灵的状况,就?是这些病机导致的结果。 但陈凝给患者诊完脉之后,在短暂的时间里,她跟其他中医大夫一样,也陷入了迷茫。 因为患者这个脉像,跟他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和舌像都不相符。 如果患者确为痰湿痹阻、寒凝血脉、筋失濡养之证,那他的脉就?不可能是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六脉皆沉。 也就?是说,陈凝在给患者把过脉之后,发现患者两腕寸关尽皆为沉脉,而不是跟症状相符的滑脉、弦脉或者紧脉等等。 像这种脉证不相符的情况,就?会让大夫们感到?迷惑。一时不知道是该按着患者表现出来的脉像来治病,还?是按症状来治。 其他大夫也是这么?想?的,那位陶科长?也是这懂医的,虽然不是很精通,但也能达到?坐诊的水平。 他见众人神色奇怪,便走过去?,亲自给那患者把了脉,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夫的神色有点奇怪了。 见一时之间没人说话?,他便说:“大家研究下,患者这个病,到?底是以脉像来论治好,还?是以症状来论治好。” 周围的人想?了想?,最终有三?分之二的人选择了按症状来治,陈凝也在这些人中间。 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其中一位大夫说道:“望闻问切四诊当中,我认为当以切最为重要。只有切脉,才可以通过寸口状况,体察虚实?阴阳表里,且能知其病在何脏腑。这是其他诊法所达不到?的,所以我认为当以切脉结果为主来开方。” “是啊,患者既然六脉皆沉,当以真?武汤加减来温阳利水方可。”另一个大夫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赞成以脉像为主的大夫连续有好几个人发言,显然他们真?的认为他们是对的。 陶科长?见了,便问跟陈凝选择一致的那一组,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没有人能提出有力的论据来反驳对方的说法。 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脉诊确实?能体察虚实?阴阳表里,还?能诊断出病在何脏腑。其他诊断方法虽然也有用,但不一定?能做到?这些。他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更多的是依据直觉和经验。若说到?具体的原理,他们真?的讲不出来足够有力的论据。 相对于另一组人的有理有据,这一伙人的人数虽然要多一些,但气势上反倒不如另外一组。 最后有一位大夫站了出来,说:“患者六脉皆沉,这个脉我觉得挺奇怪的。但如果用真?武汤加减的话?,我是不赞成的。患者这个病,须得温运中州,化痰柔筋。按我的经验,在具体用药的时候,可以先给他用导痰汤化裁来豁痰。痰浊大减之后,可用苓桂术甘汤合四斤丸加减来继续消痰且柔筋,进而使患者百脉皆通,营卫和畅。” 陈凝在旁边听?了,心想?这位大夫的确是有水平的,他说的方法跟她想?的差不多。 但这时,另一组的一位大夫却?质疑道:“可是你这样用没有依据啊。我们医生用药,得有凭据,不能只是凭感觉来用药吧?” 他这么?问,先前那位建议先用导痰汤的大夫说不出话?来了。 陈凝在旁边见到?他张了张嘴,面上有些窘迫,她想?了想?,最后还?是举了下手。等陶科长?和其他大夫都注意到?她,陈凝才慢慢地开口说道:“我之前治疗过一位患者,他也是六脉皆沉,且体表极寒,昏迷不醒,极像是寒痹之证。” “在撬开他的牙关之后,才发现他舌红苔黄,舌面生了黑黄的倒刺,是极为明显的热像。其舌像不只跟患者体表的寒截然相反,也完全不符合他的脉像。后来我和其他大夫商量了一番,确定?他这种情况属于六阴脉。当以热证来治,给患者开了凉药,最终的治疗效果很不错,也验证了我们的想?法。” “这种脉,无论任何情况,都是六脉皆沉,哪怕患者身患热证或者健康无病也是如此。在临床上,也是很容易误诊的。” “所以我想?,今天这位患者,他的脉极有可能也是六阴脉。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无须考虑他的脉像,舍脉从症才是正确的治疗方案。” 话?说到?这里,她就?不再说了,沉默地看着在场的人,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陈凝的话?说完之后,对面小组的一位大夫猛地怔住了。随后他快速上前一步,重新将?手搭在患者脉上,品味了一会儿,然后喃喃地说:“六阴脉,原来这就?是六阴脉啊?原来是这样…我说这么?奇怪呢?” 有几位大夫急了,他们也都凑到?那位患者面前,有个人说:“…让我也看看。” 230-234 第231章 [VIP] 第 231 章 这些大夫年纪都不大, 最大的也就三?十六七左右。六阴脉他们基本都听说过,但要?说谁亲眼见过,那还真没人能站出来。也许他们中?间曾有人确实?碰到过, 只是碰到这种类型脉像的时候,他们未必会有这个意识。 既然罕见,这些年轻大夫们自然都很好?奇,虽然他们刚才大都给这个患者诊过脉, 但有不少人还是陆续上前,重新细细品味着这种脉像的特殊之处。等?再?次给患者诊完脉后, 有人不免会感叹,心想?今天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算是增长了一些见识。 有的大夫对陈凝产生了几?许好?感, 心想?这年轻姑娘似乎真的挺有本事。怪不得在?开表彰大会的时候, 主席台上的专家会专门跟她说话, 还当众夸她有天分呢?看来人家能参加这个会议, 凭的就是真本事。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想?,在?场的大夫在?自己所在?的地区也是过五关闯六将闯过来的, 很多人都跟陈凝有过类似的经?历, 内心多少都有几?分骄傲, 所以也不至于就因为陈凝看出了六阴脉就对她佩服得如何如何。 等?众人都看得差不多了,带队的钱科长先看了眼陈凝, 然后问在?场的人:“刚才小?陈大夫所说的意见,大家认可吗?” 他这句话问出来,没有人再?提出反对。之前有三?分之一的大夫提出就以脉像为主给患者开方, 现在?这些人也都不说话了。 最终,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医说:“我是认可的, 我觉得大家也都认可这个说法,如果?没什么异议的话,那就再?确定一下药方吧。” 其他人没吱声,那大夫便看了眼陈凝,问她:“关于药方,小?陈大夫有什么高见?” 听他这么问,周围的人便都看向陈凝,陈凝却摇头,摊开一只手掌,掌心向上指了下刚才提议先以导痰汤来治的大夫,说:“高见谈不上,我觉得刚才这位车大夫的意见就挺不错。” “他的治疗方案就是以患者的症状为导向来开药方,先以导痰汤来豁痰,再?用他说的两种药合一起做成丸,继续给患者服用。他这个思路我觉得没问题,涉及到具体?要?选用的药材和用量,还是由大家一起讨论?吧。” 陈凝态度看上去很谦和,哪怕她刚刚说出了众人都没想?到的一个问题,也没有一点骄傲的样子,这种沉稳的表现再?次赢得了一部分人的好?感。 她这边话音刚落,有个人就表了态:“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很快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同?意了。 剩下的就是要?商量一下具体?要?用什么药材,以及用量,这方面也没什么大的分歧。没过多久,药方就开了出来,交到患者手里,让他按方抓药即可。 钱科长见这个病房的两个患者都解决了,就请医院派来协助他们工作的主任带他们去下一个病房。 众人连着又走了两个病房。大多数人在?这些病人的讨论?过程当中?,都有所表现。等?到这些人从第三?个病房里出来的时候,钱科长已在?心里认可了这些青年大夫的能力。 走到走廊上,钱科长看了下表,回头跟众人说:“快十一点了,再?看完一个病房,我们就午休。” 他说完之后,就带着众位大夫进入第四间病房,这个病房里就只有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头。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个护士正跟那个老头说话:“一会儿你去抽血做检查,之前跟你说过要?空腹八小?时,你早上到现在?吃饭了吗?” 老头的头发花白,身形略胖,听到护士问,果?断摇头,看上去真得不能再?真:“没吃饭,我记着呢。” 护士信了,没说什么,留下药就准备离开病房。 这时,陈凝也随着其他大夫进了病房。那老头一看到他们,就问道:“昨儿医院通知我,说有一批厉害的中?医大夫要?来给我这种疑难病号看病,岁数都不大,就是你们吧?” 他说话语速缓慢,是首都本地人特有的那种腔调,京味挺足的。 说话间,他的眼神已落在?众位大夫身上,打量一番,没什么明显的表示,但也没像别的患者们对大夫那么客气。 钱科长倒是礼数周到地说:“对,这些大夫都是从各省选拔出来的,是青年中?医中?的佼佼者,大爷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就让大家给你瞧瞧吧。” 老头扫了眼这些大夫,没说有意见,也没说没意见。等?了片刻,他才不紧不慢地说:“看看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早些年我也常看中?医。我还记着,我年轻时看过一个中?医,那才叫厉害。人家一切脉,你有什么症状都能给你说出来,这就是本事。” 众位大夫听到这里,都有些怔住了,心想?这位老头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们再?多想?,这老头就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说:“咱们四九城这地界,从来都是卧虎藏龙,不缺能人的。我从生下来就在?这四九城里住,见过的听过的,那更?是海了去了。” “所以啊,我说诸位,你们既然说是全国各地精挑细选上来的大夫,那就得让大爷我看看你们的真本事,那我才能服了你。要?是没这把握,就别在?大爷面前现了,忒费功夫的,还怪累人。” “如果?你们真有把握能给我看明白,那就看吧。先给我诊诊,说说我都有什么病。要?是指望我来告诉你们,我看还是算了。” 这老头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中?医大夫就算涵养再?好?,也都很不爽,差点想?要?拔腿走人。 他妈地这是什么人哪?搁这儿叫板呢?他们还真不差这么一个病人,好?象谁爱伺候这老头子似的? 这也就是有钱科长还在?一边看着,要?不然他们还真未必会惯这人这毛病。 陈凝心里明白,像这老头这样的人,其实?并不罕见。有些人去找中?医大夫看病,什么都不说,直接把手腕一伸,告诉大夫:你诊去吧,你要?是能说出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就服你。要?说不清楚,那也别指望我在?你这看病。这个就是考较大夫,也叫以脉困医。 她在?临川那边,已经?很少碰到这种情况了。因为她的名声已打了出去,大多数病人到她面前都客客气气地,生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们刚才在?其他病房看的那六个病人并没有这样,那些人都挺配合的。医生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也就只有这位老头特殊。 也许这老头是因为自己是这老皇城根底下的原住民,心里有一种优越感,不大瞧得上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大夫,才会故意为难他们吧? 像这种优越感,其实?还是挺常见的,这时候如此,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地域之间的歧视也不罕见。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得比较含蓄,只是在?心里想?,或者跟熟人议论?,不会当众把这种想?法说出来而已。 一时间,众位大夫都心存不满,要?是在?他们自己的地方碰到这种病人,那他们还真未必会给看。 但现在?不行,他们参加这次大会,有着政治任务的属性,根本就不可能任性。 钱科长也不大痛快,他看了眼西山医院负责陪同?的主任,眼神中?隐含质疑,似乎是在?说,让你们给安排病人,怎么给安排了这么一个刺猬? 那位主任也感到很突然,他之前也没想?到这老头能这么做,早知道他也不能让人把这老头给安排进来。 这些大夫都是受过卫生部嘉奖的,他也不想?给这些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时间,他也暗暗叫苦,只盼这老头少哔哔几?句。 钱科长那边不痛快归不痛快,人都进来了,也不好?在?这时候就此走人。他便选择无视这老头的话,跟在?场的大夫说:“来都来了,大家别站着了,给患者看看吧。既然患者自己不打算告诉你们他具体?患了什么病,那你们就给他诊诊,有什么想?法也不用保留,该说就说。” 钱科长对这些大夫的诊脉功力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因此他才敢说这样的话。 事实?是,在?场这些大夫的诊脉功力确实?都很不错,很快就有大夫上前,给那老爷子进行诊断。 没过几?分钟,最先给老头诊断的大夫就说道:“你最近便秘比较严重吧?火气也大。” 老头本来在?悠闲地扇着蒲扇,听到这个说法,怔了下,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要?是不承认呢?” 那大夫在?老头下腹部按了按,之后才说:“大爷,这么明显的事儿,我要?是还看不出来,我这招牌早就砸了。你这肠中?有燥屎数枚,用手按按就能按出来,都这样了,你这便秘可不轻啊。至于别的,其实?还有不少,我就不说了,留给别的大夫说。” 说到这儿,那位三?十多数的大夫翩然退到一边,老头老脸略窘,然后咳了两声,掩去尴尬,说:“也还行吧,这个摸起来其实?还是挺容易的…” 先前那大夫心里冷笑一声,暗暗翻了个白眼,知道跟这种人争也没用,那就不争了。也不知这老头到底咋想?的,便秘都那么严重了,还有心在?这儿为难人呢。 很快,第二位大夫也做完了诊断,跟那老大爷说:“你上火,也有心烦症状吧?日常可能还有呕吐感,肝不好?。” 老大爷似乎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甭管这些大夫再?说什么,他不承认也就是了。肠中?有燥屎能摸出来,这个他没办法否认。可心烦这种事,自己不说,别人怎么能看出来呢?心不心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承认这些人又能拿他怎么着? 因此他听完这大夫的话,便摇头说:“心烦?没有啊,你看错了吧?呕吐感,也没有的。” 第二位大夫愣了一下,再?看一眼那老大爷略显得意的表情,不免用恶意揣度起对方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未必真的诊错了,只是这老头不愿意承认,成心为难他罢了。 虽然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配合,可现实?中?这样的人还少吗?多的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更?少不了各种奇葩,充分地体?现了生物多样性这个命题。 这个大夫同?样没办法跟老头争辩,对方不承认,他总不能逼着对方承认。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挺叫人憋气的。 接下来连着又有好?几?位大夫出手给老头诊断,但他们说出来的问题,大多数也被对方给否定了。 连着五位大夫出手,除了第一位还算顺利,接下来的四位都被老头这个无赖的态度折腾得又气又怒。 钱科长也看出来了,这老头满嘴跑火车,说话不尽不实?的,根本就不可信。 再?这么看下去,也很难说会有个结果?。但半途而废,被这老头给气跑,别说这些大夫极为不爽,连他这个领队也不服得很。 这时,钱科长忽然看到隐在?这些大夫中?的陈凝,他心中?一动,心想?既然楼专家都那么认可这姑娘的实?力,那她能不能想?出些出其不意的办法来呢? 想?到这儿,他便连着看了陈凝几?眼,陈凝先前没注意到,但她身边的几?位大夫却注意到了。他们也猜测到钱科长对这老头也是无可奈何,可能是想?让小?陈大夫出手试试。万一她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那不就缓解了目前的僵局吗? 有位大夫就碰了陈凝一下,小?声说:“小?陈大夫,钱科长看你呢,要?不你试试吧。” 陈凝这时也注意到了钱科长的眼神,她便朝着钱科长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老头身边。用平淡的语气说:“我给你看看吧。” 说完之后她就把手指搭在?老头脉上,不过两分钟,陈凝便放下手指,跟老头说:“刚才进门时,我听护士问你早上到现在?有没有吃过饭,你说没吃,这事儿你确定吗?” “我不太清楚你要?做的是什么检查,但护士既然特意提醒你,那就是需要?空腹检查的项目。对于医生明确嘱咐的问题,你做为患者应该配合吧?不然最后检查结果?出现问题,不准确,那受到影响的也是你自己。所以我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事你都要?跟医护人员说谎。” 老头不满地看着陈凝那张年轻的脸,下意识往左挪了挪,一只手压住枕头一侧,反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说没吃饭就是没吃饭,谁说谎了?你要?是看不明白,就让别人上吧。咋还对我指手划脚起来了?” 旁边那位主任有点看不下去了,说:“大爷,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小?陈大夫说话态度挺客观的,就问几?句也没什么。” 在?场的大夫们真想?痛骂这老头,心想?这老家伙今天就是要?存心为难人,挺大岁数为难个小?姑娘,算什么事儿啊? 众人还在?义愤填膺,却听陈凝果?断说道:“你上午吃东西了,时间应该在?一个小?时至两个小?时之间。所以你现在?并不是空腹状态,这个检查恐怕要?推迟了。不然就算查,我觉得也有可能白查。” 她这话一说出来,这老头子头一次张开嘴,露出一副特别惊讶的神情。 他这个反应落在?众人眼中?,便有很多人看明白了,估计这老头真的没听医嘱,在?医生要?求空腹,准备做检查的时候,还是偷偷吃了东西。而且他还没告诉医生和护士,在?护士专门询问的时候,这老家伙还特么地跟人说谎了。 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这种事你撒谎又能有什么用呢?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说他损人不利己,还真是一点不假,这可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大聪明! 西山医院那位主任不满地道:“我说这位老同?志,你要?是再?这样不配合,那我建议您还是转院吧。您这幸好?只是个检查没说实?话。要?是在?手术台上,也来这一招,那可就是性命的问题。” “啥时候您要?是愿意配合,啥时候您再?来。” 那老头是个好?面子的,不想?当众丢脸,想?着大不了他下次再?检查就是了,但他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事。他不承认的话,难道这些人还能把他肚子挖开看吗? 他就说:“她说我吃了我就吃了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陈凝见他还不老实?,也懒得跟他争辩,直接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将他枕头一侧往上掀了掀,便露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西山医院主任这时候也看到了那个油纸包,包的外边还隐隐泛出一些油光,这要?不是吃的东西,这位主任都敢当众给人表演倒立。 他也有气,上前一步,伸手就把那油纸包拿过来,掀开一看,可把他给气坏了,那包里还有被掰掉一半的烧鸡,看那烧鸡还挺新鲜的,没有一点干巴的表现,应该是家属今天探病时带过来的… 这一家人,从病人到家属全都不靠谱! 烧鸡一露出来,老头就变了脸色,在?场人的表情也很微妙。 钱科长神情明显不爽,这时他听到陈凝拍了拍手,对那个终于知道尴尬的老头说:“你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吃这种油腻食物,但你自己坚持要?吃,我们这些外人也不会干涉。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的命也是你自己的。既然你对我们的诊断有抵触心理,不配合、不说实?话,那我觉得这次会诊可以适可而止,不必再?进行下去了,你自己慢慢玩吧。” 说着,陈凝往后退了一步,明显不想?再?给这老头看病了。事实?上,她在?刚才诊脉的时候,已经?看出来对方身上存在?不少问题。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这人这么作,那就让他自己作去吧。 她虽然是个医生,但她不是菩萨。她也一向信奉一句话: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基于这一点,她不打算再?给这老头做任何诊断。话说完她就退回到人群里,只露出一半身形。 其他大夫都被陈凝这一番操作爽到了,有人也跟钱科长说:“钱同?志,我觉得还是换个病人吧,我们来一次首都不容易,时间宝贵,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事已至此,钱科长也觉得没必要?留下去,便点头,说:“成,那走吧,换个病号。” 那老头见众人纷纷转头,竟真的要?走,谁也不想?给他看了,竟有些后悔起来。 因为刚才这些大夫说得都挺准的,尤其是最后那个小?姑娘,竟能一口说中?他吃饭了,连吃饭的时间都能说得清楚…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把人叫住,但到底没好?意思叫出口。 而这时陈凝已经?随着钱科长等?人赶往上午最后要?去的一个病房,但他们还没有走到那间病房,有个年轻人就匆匆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见到钱科长一行人,那小?伙子连忙冲着他们招手,看上去神情很焦急。 钱科长认识那小?伙,那孩子是他们单位的。虽然年轻,但平时还是挺稳重的。 这时候能让他表现得这么急,那就一定是出了不小?的事。 钱科长忙站住脚,示意众人等?一会儿。 那小?伙子很快走了过来,气息急促地跟钱科长说:“科长,上级要?求你尽快带这一组中?医大夫去第三?医院,跟另一组中?医大夫汇合。” 众人心中?都感到很意外,按既定的行程来看,他们今天一整天都该待在?西山医院的。现在?计划突然变了,那一定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 正想?着,那年轻小?伙就又说:“第三?医院有一批儿童突发高烧,原因暂时不明。上级要?求尽快抽调更?多的优秀医生过去,大家集思广益,尽快想?出解决办法来。” 一批儿童、突发高烧、原因不明…每个字眼都代表着这件事儿的不同?寻常。 在?任何时候,孩子的命都是家庭中?最为重要?的。孩子要?是没了,一个家可能就真的要?散了。 因此这些大夫都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钱科长也立刻说道:“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人去第三?医院。” 话音刚落,他便挥手示意众位大夫跟他走。至于西山医院这边的人,他们也都听到了刚才的话,自然不会拦着钱科长他们不让走。 于是转眼间,钱科长一行人就消失在?走廊尽头,先前那老头听到动静,从病床上下来,趿拉着鞋子,向外张望,念叨着:这,这怎么就走了呢… 西山医院那位主任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今天的检查先取消了吧,什么时候你能配合了,再?去跟大夫确定检查时间。” 说完这些,他没再?看那老头一眼,转身也走了。 第232章 [VIP] 第 232 章 四十?分钟后, 陈凝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三院,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这次生病的患儿多达几十?个,入院时间虽有差异, 却都集中?在近几天,且症状接近。三院的大夫经过讨论后,认为?这些患儿所得的病应该是急性传染病。 这里的患儿较多,且病情都比较紧急, 以三院本身的能力?已不足以应付这样的状况。因而三院这边火速向上级求援,匆忙赶来?的不只是钱科长这一只队伍, 还有两人专家小?组。 这个专家小?组包括两位老大夫,他们在治疗小?儿急性传染病方面都有丰富的经验。他们一来?, 就接手了这些患儿的具体治疗。最先做的工作就是要?求三院儿科专门划出一定的区域, 把这些患儿全都送到这一片区域的病房里, 免得传染了其他来?院的患儿。 陈凝他们到的时候, 梅东来?那一队人马已经先于他们到达。梅东来?和另一个年轻大夫等在走廊上, 远远地一看到陈凝那伙人,俩人就各拿着一布兜子馒头和咸菜过来?,匆匆说道?:“中?午都没吃饭吧?上级派来?了两位专家, 正在给患儿做诊断。大家先不要?进去打扰专家工作, 先吃点东西垫垫, 有馒头还有咸菜,凑合一下?。” 大家忙了一上午确实都饿了, 便站在走廊里,从梅东来?和另一位年轻大夫手里接过吃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一边小?声打听着病房里的情况,一边啃馒头咸菜。 梅东来?给了陈凝一个馒头, 又朝她使了个眼神,陈凝就往人群边上走廊尽头的地方走了过去。有人看到了,只当她是个小?姑娘,不太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啃馒头,也就没人跟过去。 梅东来?跟了过去,这时候大家伙都在忙着吃东西说话,也没人特意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陈凝吃了几口?,见梅东来?过来?了,就小?声问他:“朱家的事你想好了怎么处理吗?不会惹麻烦吧?” 陈凝是想着,朱家也是中?医世家,像这样的人家都有不少?人脉。就算他们这次服软了,以后要?是继续不依不饶的,那这事儿就没完了。或许梅东来?不怕,但想想也怪麻烦的。 梅东来?小?声告诉她:“朱家的事,可?不只是朱小?三一个人有事。他们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要?做的,不只是对付朱小?三,更重要?的是他家长辈,不把他们家彻底从台面上打下?去,朱家人肯定还得乱跳。” 他知道?陈凝不了解情况,也不等她追问,就继续解释道?:“朱小?三二叔十?几年前进了革/委会,这个混蛋当年带人抄了不少?人的家,抄的除了值钱的东西和钱,连有些人家的祖宅那个王八蛋都抄,有的被他们家当人情送人了,有的现在还被朱家霸占着。” “朱家仓库里还有不少?他们查抄到的古董字画和珠宝,这件事他们自以为?别人知道?得不多。可?这些事他们只要?做了,总有风声露出来?。” 陈凝神情凝重,心头一凛,心想朱家原来?这么坏,看来?真是歹竹出歹笋。这年头发?迹的人中?,就有不少?人的经历跟朱家类似。可?现在形势已经开始在慢慢改变,有些受过迫害的人在陆续平反。当那些被抄家的人平反归来?,他们会甘愿忍气吞声吗? 这时梅东来?也说:“这两年有些人已经开始陆续平反,就算有的人还没有恢复原职,影响力?也还是有的。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家,我最近在和这些人联络,准备玩个大的,你就瞧好吧。” 这事他不打算跟陈凝深说,陈凝也不是首都人,会议结束后她就回?临川了,跟她说细节没意义。他只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他有把握、有成算就可?以了。 见他有自己的考量,陈凝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只嘱咐他要?注意自身安全。然后她问起这些患儿的情况:“到底有多少?个症状类似的患儿?现在的判断是什?么?” 这事梅东来?还真知道?:“来?了两位老专家,患儿加起来?有二十?多个,接近三十?,现在不只三院有。传染病医院那边还要?多一些,别的院可?能也有。我听他们的意思,估计这些小?孩得的都是乙脑。” 陈凝听到这两个字,喉头一哽,匆忙用力?把噎在喉咙里的馒头咽下?去。等缓了口?气,她才说:“竟然是乙脑!这样的话,那情况可?就不乐观了。”梅东来?点了点头,说:“嗯,形势确实比较紧急。” 陈凝知道?,所谓乙脑,就是流行性乙型脑炎,这种病在现代已经很少?见了,因为?现代人在很小?的时候就打了乙脑疫苗,几乎很少?有人会发?病。 这种病对于家庭和患儿来?说,都挺残忍的,因为?一旦发?病,就会出现高热、意识障碍和惊厥的症状,病程进展快就不说了、病情还特别紧迫。就算把患儿救活了,也有一定可?能留下?痴呆或癫痫的后遗症,而癫痫后遗症是可?以持续终生的。 此时乙脑疫苗在全国各地还没有推广开来?,就连首都这个地方,暂时也没有得到广泛应用。但陈凝知道?,这两年,相?关部?门已经开始研究这种疫苗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小?儿生下?来?之?后也可?以打上乙脑疫苗。到那时,乙脑发?病率必然会大幅度下?降。 在疫苗还没有得到推广的年月,全国各地还会经常出现规模不同的乙脑流行,所以这时代的一些老大夫治疗这种病经验是比较丰富的。 陈凝以前还真没机会接触到乙脑患者,因为?发?病的人很少?,就算偶有发?病的,也会直奔大医院急诊科,不可?能去找中?医治。 因此陈凝这次打算多看少?说,多跟那些老大夫学?学?。 陈凝匆匆吃完一个馒头,梅东来?拿的布兜里还剩一个,就问她还要?不要??陈凝摇头,不想要?了。 其他人也都吃完了,这时三院也派了人来?跟钱科长对接工作,那人很快就领着钱科长一行人往楼上走,这层楼有一扇带锁的铁栅栏门,通向走廊的远端。 众人便知道?,这个地方就是专门给那些患儿划出的传染病区域了。 这片地区人并不多,每家都允许一个家属进来?陪床。他们穿过铁门进去的时候,有好几个家属神情或焦急、或悲伤地在门口?坐着、站着,气氛很是沉闷。 他们才到不久,那两位专家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看这些青年中?医都赶了过来?,一位姓祁的高个子专家就跟他们说:“ 我们两个人刚才给一部?分患儿做了诊断,目前可?以确定,这批患儿基本上都患了乙脑,有起病急和进展快的特点,需要?我们尽快拿出治疗方案。这方面,早年专家们已经总结出了一系列治则和相?应药方,稍后我会让人把资料给你们发?下?去,你们再分组对患儿进行诊断,思考一下?这些具体该用哪套方案。如果有什?么发?现,也可?以来?找我们。” 在场的年轻中?医们听祁大夫这么说完,就听出来?这两位专家的意思了。 估计在这种病的治疗上,他们已有成熟的系列治疗方案,只要?进行分型辩证,就可?以按图索骥似地对患者进行针对性的治疗。 这种病,有这两位专家坐镇就可?以对付了,之?所以把他们都叫过来?,并不是让他们来?给患儿治病,是想借着这机会,给他们这些年轻大夫提供实践的机会,就跟学?徒一样。 这些年轻大夫也知道?,在治疗小?儿急性传染病方面,这两位专家都是权威,不然上级也不至于专门派他们过来?。面对这样的权威他们倒也信服,也都挺珍惜这个机会,想跟着专家们多学?一点。 很快,有个年轻小?伙拿着一沓纸走了过来?,跟祁大夫说:“这是去年整理出来?的资料,现在发?下?去吗?” 高大的祁大夫点头,说:“嗯,发?下?去吧,让他们都看看。” 陈凝手里很快也有了一份,这上面写的是乙脑八法。这就是前辈们总结出来?的系列治疗方案了。陈凝低头快速扫视了一遍,暗暗点头,心想老一辈人中?能人不少?,这些方法总结得挺全面的。 这时另一位专家也上前一步,和气地说:“流行性乙型脑炎这种病名,在咱们的古代医书上并不存在。但我们可?以把它归类于温病的一种。而在治疗温病之?时,大家要?切记,有三个要?点是大忌:第?一点,勿发?汗伤阳;第?二点,勿误下?伤阳。最后一个也要?特别注意,要?慎用利水法,以免有伤津液。” “发?给你们的资料上记的是总体的治疗方案,具体到今天这一批患儿,我们决定沿用前年在周边几省暴发?乙脑时所用的方案。当时的气候条件和节令、以及患儿的身体症状和诊断结果基本都与这一批相?仿。” “你们先看看,如果有不同意见再提。” 这位专家面目慈和,说出的话让人很愿意接受。他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年轻中?医表态一定要?好好看。 专家们还要?进一步确定最后的方案,跟年轻中?医们说了几分钟话,他们就去了旁边的办公室,准备把详细的药方给开出来?。大家都清楚,这批患儿还在发?着高烧,一旦治晚了,有些小?孩说不定会死。就算不死,有的人也有可?能会患上痴呆或者癫痫的后遗症。一旦出现严重后果,对这些小?孩和他们背后的家庭来?说,都是灾难,他们不可?能不急。 两位专家刚进办公室,这时走廊远处有个年轻人随着一个护士匆匆往这边赶了过来?,陈凝等人闻声望去,便看到朱成栋在那护士带领下?快速进了铁门。梅东来?那一组的带队领导看他,眉头便皱了皱,有些不快。 这么好的活动机会,别的年轻中?医不知道?有多珍惜,可?这个朱成栋倒好,居然在活动第?一天就迟到了,还迟到了半天。虽然他托人带了口?信过来?,可?这行为?还是让领导不太满意。 朱成栋赶过来?时,气息不太匀,他过来?后马上就笑着跟那位带队领导认错:“对不起,我家里出了点急事,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来?晚了。我,我接下?来?肯定不会再来?晚的,请领导相?信我。” 他说话的态度很诚恳,那位领导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朱成栋先让人带了口?信过来?,也算是口?头请过假了。再者说,谁家都有可?能有点突发?状况,说不定出了什?么事呢,他这当领导的倒也不好太苛刻。 他就没说什?么,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又让人也给朱成栋要?了一份资料,接下?来?就让他跟其他组员进病房给患儿做诊断去了。 陈凝跟自己小?组的两位中?医连着进了两个病房,她给四个患儿做过诊断后,发?现这些患儿的症状果然是相?仿的,基本上属于同一个证型,用同一种治疗方案是可?行的。 第?五第?六个患儿长得很像,大约都有三岁左右,看上去竟然像是双胞胎兄弟,两兄弟一个闭眼睡着,鼻息急促,脸上红通通的,显然在发?高烧。 另一个患儿虽然也在发?烧,但他没昏睡,意识还算清楚。陈凝进去的时候,那孩子正跟一位三十?多岁、面带泪痕、双眼红肿的妇女说话。 他说的话有点南方口?音,还有些含糊不清,跟陈凝一起进去的两位大夫几乎都听不懂那孩子在说什?么,但陈凝却听出了大概。 那孩子喘着粗气说:“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 他的声音里虽然带着哭腔,却没有跟他妈妈闹,说话时两只大眼睛里挂着泪,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肉乎乎的脸蛋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 他妈妈看上去很累了,但她仍抱着那小?男孩哄劝着:“元元乖,你爸在南方海岛上呢,离这儿太远了,他现在不能来?看你。” “你想回?家,想去找爸爸,就快点好起来?,你好了妈再带你去,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这妇女脸上虽然挤出一丝笑,哄着孩子,她眼里的泪却憋不住了,成串的从腮边滚了下?来?。 陈凝心头微沉,心想这应该是一对双胞胎一起生病了,而能进来?照料他们的人就只有妈妈一个人。两个孩子一起患上这种凶险的疾病,可?想而知,当妈的心理压力?该有多大。估计她心里那根弦都绷得紧紧的,要?是真有孩子出事,也不知道?这位妈妈能不能承受得住? 哪怕他们这些当医生的见惯了这种场面,这时几个人心里还是有点感伤。 陈凝和那几位中?医走了进去,她客气地跟那位妇女解释了他们的来?意,妇女马上抹了把脸,把孩子放到床头,跟他们说:“好,你们尽管看,我不耽误你们做事。” 陈凝心里若有所思,想了下?,她就问那位妇女:“大姐,刚才我听你跟孩子说,他们爸爸在海岛,在南方,那就是南方的岛吧?我不是想问具体位置,我就是想知道?那里的气候怎么样,是不是又湿又热?这事跟孩子的病情可?能有关,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 陈凝通过刚才母子之?间的谈话,心里猜测那孩子的爸爸可?能在海岛服役。要?是这样的话,贸然问人家在哪儿,就不合适了。所以她换了一种对方能接受的问法。 果然,她这么说,那位妇女就没了压力?,她就说:“孩子爸在南方住,那边的海岛一年四季都挺热的,最近那边还没少?下?雨,确实挺潮,跟你说的差不多,又湿又热。” 陈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跟孩子前一段是不是也住在那边的海岛?住了挺长时间吗?” 那位妇女想了下?,觉得既然没说明具体地点,应该也没什?么。她就告诉陈凝:“我跟孩子在那边住一年多了,最近过年我带孩子回?来?看他姥爷姥姥,本来?都要?走了,哪曾想孩子忽然病了。这,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我跟他爸怎么交代啊?” 妇女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悲从中?来?。要?不是拼命克制着,几乎要?嚎啕大哭。陈凝注意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紧张的手都在抖,看样子真的担心到了极点,人也绷得很紧。 陈凝心里带着疑问,不敢多耽误时间,便拍抚着她的背,劝慰了两句。然后她快速走到那两个患儿面前,开始给他们进行诊脉。 结果她越诊,心里的疑虑就越深,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两个孩子的情况跟其他患儿应该是不一样的,这个差异很可?能跟他们之?前的居住地有关。 像乙脑这种病,因地域或者发?病时间比如说季节的差异,治疗方法都是有差异的,其症状可?以说多样又复杂。 具体的说,跟患者身体素质,生活环境都有很大关系。像东南方湿热地区的患者跟北方这种干冷地带患者的情况很有可?能有较大区别,在发?病过程中?,其寒热虚实就有不同,用药时自然就要?选用不同的方案。 这两个患儿如今身在首都,如果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听到他们母子之?间谈话的话,那她也有可?能会误以为?他们也是首都这地方的人。要?是这样,如果她诊断再不细致点,那这两个患儿可?能就会遭到误诊了。 至于那两位专家,他们刚才时间紧,可?能只是挑出了一部?分患者来?诊断,以便确定这次流行的主要?证型,好尽快开出适应于绝大多数患者的方剂。所以这两个双胞胎的情况,那两位专家可?能还不知道?呢。 至于这位妈妈,她也不会主动跟专家说起他们以前在南方生活的事。一来?二去,双方的沟通就不够了。 这时,跟陈凝一起进来?的两位大夫诊断完了,其中?一个人也皱了皱眉,然后他跟陈凝和另一个人说:“这俩小?孩情况基本一致,跟前边那几个小?孩就不一样了。我觉得,这个治疗方案应该也不一样。” 另一个人本来?也觉得哪里不对,听他这一提醒,便恍然道?:“确实,我说哪儿不对呢?原来?是这里。这小?哥俩长得像,病生得也都跟别人不一样,可?我瞧着,他俩也不像是湿热体质啊。” 这时陈凝在旁边跟他们说:“这两位小?朋友年前一直跟家人生活在南方海岛,那边又潮又热,气候跟首都这边差异太大了。所以……” 那俩大夫本身功底也挺扎实,听陈凝一解释,立刻明白原因出在哪儿了。 其中?一个人拍了下?手掌,说:“原来?是这样,那这事咱们是不是得跟几位专家说一说?好让专家另外研究出方子,对这俩孩子进行特别治疗啊?” 那妇女在旁边听了,虽然不是很懂,她却明白,这几个年轻大夫是在商量怎么让她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治疗。 她一感动,刚憋回?去的泪又差点流了出来?。她连忙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朝着陈凝等人微微颔首,说:“谢谢几位大夫能这么用心,求你们一定帮忙。我这俩孩子有一个出事,我都活不下?去了,也没法跟他们爸爸交待啊。” 那俩大夫面面相?觑,又看了看陈凝,然后说:“咱们这就去找两位专家说说这事儿吧,别给耽误了。” 陈凝点了点头,匆匆跟孩子妈道?别,和那俩大夫出了病房。 这时那两位专家已经写好了一份适用于大多数患儿的药方,两个人拿着药方,正在跟三院的人商量,让他们尽快抓药煎药。 这时候陈凝几个人匆匆往那个办公室走去,他们过去的时候,有五六个大夫也经过走廊,看到他们这举动。这些人便都跟了过去,想看看陈凝一行人进去要?干什?么。 陈凝跟另外两位大夫很快就进了办公室,听到动静,两位专家转头看过来?,他们看得出来?,这几个年轻人好像是专程来?找他们的。 那位高个的祁大夫就问道?:“有什?么事吗?” 陈凝示意她身边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大夫把刚才的事说一下?,那男大夫点了点头,就对祁大夫他们说道?:“刚才我和小?陈大夫、车大夫一起去了一间病房,就是那间有双胞胎的病房,420室。这两个患儿比较特殊,跟其他患儿症状有明显区别。这个疑点的原因是小?陈大夫问出来?的,所以我觉得还是让她来?说一说吧。” 这位大夫倒是一点都没想抢陈凝的功劳,直接就把陈凝推了出去。 此时不少?人都在看着陈凝,她再推让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陈凝就如实说道?:“几位专家,刚才我进420室时,正好听到那两个双胞胎中?的一个孩子在跟他妈妈说话,说要?回?家找爸爸。” “当时孩子母亲说,爸爸离得很远,在海岛上,回?不来?。” 听到这句话,祁大夫眼皮一跳,已经预感到问题在哪儿了。 果然,接下?来?陈凝说:“我觉得这事值得问问,因为?我们都知道?,乙脑这种病症状多变复杂,跟居住环境和气候关系都很大。具体在用药时,可?能也会有很大区别,并不是一个方子通用。所以我就跟那孩子母亲聊了几句。” “经过询问得知,那对双胞胎跟他们母亲之?前都住在南方海边,住了近两年,年前才回?首都过年。” “所以我认为?这两个孩子情况可?能会跟其他患儿有差异,经过我们几个人诊断,最后的诊断结果也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 “我们觉得,这个情况需要?跟两位专家汇报一下?,看是否需要?专人专方?” 因为?情况紧急,祁大夫他们确实还没来?得及给每一个患儿都做诊断。他们选择了一些样本,初步确定基本证型,好尽快把方子定下?来?。稍后他们还是会把所有的患儿都看一遍的。 现在通用方既然开出来?了,他们也有了时间,再听了陈凝他们几个人的说法,祁大夫他们就待不住了。 祁大夫看了眼另一位专家,说:“咱们去看看吧,正好把那些还没看过的都梳一遍,争取不错漏一人。” 那位专家自然没有异议,于是祁大夫笑着跟陈凝说:“小?同志挺细心的嘛,能从患者的只言片语中?得到有用的线索,这份心很难得。” “时间比较紧,别的我先不多说了,走吧,你带我们几个过去看看。” 第233章 [VIP] 第 233 章 那两位专家率先走到420病房, 进去之后,两人走到那对双胞胎的病床前,各拿走一个小孩的手, 开始仔细给那这?哥俩诊脉。孩子妈妈从?他?们进来?,就紧张地站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位专家的脸。 过?了大概三分钟,两位大夫放下手, 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据我看, 那几?位年轻大夫的判断是?准确的,这?两个孩子需要另外开方, 不能跟其他?孩子采用一样的治疗方案。” 另一个大夫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孩子母亲在旁边听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一点, 心想这?两位老大夫跟刚才那几?个年轻人的看法是?一样的, 那她的孩子应该是?有救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感到身上有些发?软,生怕刚才听错了, 就又?追问了一句, 说:“大夫, 我家小孩的病能治吗?” 这?种病挺凶险的,两位专家虽然有较大的把握, 但也不可能给她打包票的。但他?们又?不希望孩子母亲过?于担忧,一位专家就说:“还是?有希望的,您放心, 我们会尽力而?为……” 说完这?些,两个人就重新回到办公室, 并且把陈凝和那两位中医也叫了过?去,让他?们也参与讨论,看最后开出?什么样的药方比较好?。 朱成栋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往梅东来?身上飘。看到梅东来?往他?这?边走过?来?,他?便低呼一声:“梅东来?,我弟他?还不到二十,他?还小,你犯得着这?么跟他?计较吗?” 梅东来?本来?不想搭理他?,听他?这?么说,梅东来?不免讥笑一声,反问道:“你弟差几?个月就二十了,这?还算小?” “你要这?么说,那可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了。人家七八岁的小孩知道的道理,你弟都不懂,他?今天的一切遭遇都是?他?活该的。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想要人,就亮出?条件来?,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咱们再谈。” 朱成栋嘴皮子再利索,也说不过?梅东来?,他?想到家里那一堆乱摊子,一时气急,脸上表情就有些狰狞。 他?虽然没动?手,但那喘着粗气、眼睛死瞪着梅东来?的样子,还是?把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位领队吓了一跳,心想朱成栋这?是?什么表情?跟要吃人似的? 就算他?没说什么,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快。他?也有眼睛,自然看得出?来?,别的大夫都在认真给患儿诊断,诊断间?隙,有些大夫还会凑在一起投入地讨论。可朱成栋的表现却差强人意,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可以说,这?些大夫的表现都挺不错的,除了这?个朱成栋。 就算他?家里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该把这?些情绪带到工作上。作为一个医生,最重要的品质之一就是?镇定沉稳,就算面对突发?状况,也要稳得住局面,这?才行。 想到这?些,他?对朱成栋难免也带上了一点个人看法。不过?这?时情况还比较紧迫,他?也没多少时间?去想那些无关的事情。因此他?很快收回思?绪,打算去那两位专家所在的办公室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又?有两位大夫穿过?铁栅栏门走了进来?。他?当然认识这?两个人,他?们都是?中/央保健委的人了,平时的工作除了在医院坐诊,也负责给领导人治病和保养身体,就是?所谓的医官。其职位相当于古代的御医,是?有行政级别的。 见到他?们俩过?来?,这?位领队便向不远处的钱科长招了招手,俩人一起迎了上去。 那俩人中,走在左边的就是?从?临川调进京的楼大夫,他?一走近就问钱科长他?们:“我们刚从?传染医院过?来?,最近乙脑患儿较多,上级很重视,特地让我们把几?个收治患儿较多的医院都走一遍。” “我们刚从?传染病医院那边过?来?,那边已经确定了治疗方案。你们这?儿呢?情况如何?” 钱科长忙说:“还好?,两位专家刚才已经确定了一套方案。因为有两个患儿情况比较特殊,之前一直居住在南方海岛,与其他?患儿情况大不一样,两位专家和几?位年轻大夫都认为要另外设计一套方案,现在他?们都在办公室里呢。” 楼大夫点了点头,带头走近办公室,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两位专家已经跟陈凝他?们把方子研究出?来?了。 楼大夫注意到陈凝也在办公室里,但他?并没有多问,直接拿起两套方案,略看了看,便看明白了其中的差异。 对这?两位擅治小儿急性传染病大夫的水平,他?是?了解的,知道他?们一般不会弄错。 但他?既然受了上级的命令过?来?巡察,那就得抽查几?个患儿的情况,以确定三院这?边也没什么问题。 因此,在一番简短的交流过?后,楼大夫便进入病房,选择了一部?分患儿,给他?们重新进行诊断,以确保这?些治疗方案是?可行的。 大约半小时后,抽查就结束了,俩人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楼大夫点了点头,说:“我看就按这?两套方案来?执行吧,效果如何,明天就能看出?来?。我跟老程还有两家医院要跑,一会儿就得走。” 钱科长他?们也知道这?俩人忙,他?们连忙跟在后边送行。 可楼大夫却没有马上走,他?看了眼不远处走廊上的陈凝,便请钱科长把陈凝和梅东来?都叫进了办公室。 陈凝虽然有点惊讶,但她还是?走了进去,面带疑惑地看向楼大夫。 这?时办公室门关上了,屋里就只剩几?位老大夫和两位领队。 楼大夫这?才跟陈凝说:“小陈,刚才那对双胞胎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这?孩子心挺细的,不错。” “不过?,我叫你过?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事。我听说,你跟梅大夫在临川曾一起共事过?一阵子,你们俩也潜心研究过?如何用中医手段来?治疗精神?性疾病,有这?事吗?” 其他?几?位老大夫听了,都挺惊讶的。他?们真是?没想到,这?两个年轻大夫居然还研究过?这?个,这?可真是?够冷门的。 像他?们这?些中医,能治这?方面疾病的还真是?不多。要是?送个精神?病患者到他?们面前,他?们说不定会感到头疼的。 陈凝也不知道楼大夫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她还是?说道:“主要是?梅大夫在研究,我只是?参与过?。但研究归研究,大多数病人还是?没办法治疗,只有一小部?分可以治。其实这?些能治的类型在古籍中大都有记载,我们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和总结。说白了就是?把前人的方案提纯,做成一揽子方案,差不多就这?样。” 陈凝心里其实清楚,梅东来?应该研究出?了一些独到的法子,主要是?利用针灸的手段来?治。但详细的她并不清楚,而?且这?是?属于梅东来?的独门密技,在没经过?他?允许的情况下,她不能多说。所以,她并没有当众把这?事儿说出?来?。 楼大夫听了,若有所思?。这?时梅东来?已经被别的大夫拉了过?来?,他?到了之后,楼大夫也问起他?这?方面的问题,问得很认真,这?顿时让梅东来?心里产生几?分警惕。 他?在首都长大,自然知道这?些医官的份量。能让他?们如此上心的病症,那患者本身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 而?他?本人其实不大爱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因为要注意的事太多了,只是?想想,都让人备觉拘束。 因此他?直接跟楼大夫说:“小陈大夫说的是?实话,我们俩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把前人写过?的东西总结一下。而?且治愈率也很有限,坦白地讲,绝大多数类似患者我们都没有办法。” 几?位老大夫听到这?里,全都听明白了这?俩年轻中医的意思?,敢情这?俩小孩是?想藏拙? 楼大夫虽然没有当众质疑,但他?却猜想,梅东来?和陈凝说得都比较保守。 想了想,他?说:“不管怎么说,你们俩能有这?个心就很不错。跟其他?人比,你们在这?方面的经验肯定要多不少。” “这?样吧,今天傍晚我要去给一位患者会诊,你俩跟我走一趟吧。” 梅东来?听了,心里顿时抵触起来?。他?猜测楼大夫带他?们去看的患者只怕不是?一般人,他?不想掺合进去。 给这?种人看病,其实是?很操心的,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感觉。你把人家的病治好?了,那是?应该的。要是?治不好?,甚至在经过?治疗后,病情还加重了,那就很容易吃瓜落,说不定会连累到家里。 但他?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面带难色地说:“楼大夫,这?不合适吧?我跟小陈年纪还小呢,水平还有待提高?,恐怕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办公室里的人听了,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这?位楼大夫是?要带梅东来?和陈凝去给一位重要人物看病 这?时楼大夫转头问陈凝:“小陈,你也没意见吧?” 陈凝也一脸难色,委婉地说:“我刚才说了,我只是?有参与过?,我也担心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她话音刚落,楼大夫就说:“让你们去,也是?当助手。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可以先跟我沟通。如果觉得没把握,你们俩就什么都不要说。有事我会照应你们的,到时候你们谨言慎行就成了。” 梅东来?其实还是?想拒绝,但楼大夫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推托下去也不太好?。他?只好?无奈地看了眼陈凝,见陈凝点了头,他?才说:“让我们去也行,不过?我跟小陈只能提点意见,再多的不一定能做到。” 楼大夫见他?终于答应了,就说:“放心吧,不会强求你们的。对了,小陈,我听说你也懂难经脉法,你这?个脉法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水平可以吗?” 陈凝疑惑地道:“楼专家,我只是?个六院的小大夫,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经脉法我确实有所涉猎,但要说专精,那是?不敢保证的,因为诊断时间?过?长,平时也很少使用。” 楼大夫笑了,说:“我跟你们院的老李偶尔有书信来?往,那老家伙从?来?不夸人,倒是?夸过?你两回,也提过?你会难经脉法。” “我是?这?么考虑的,我们要去看的那位患者,他?精神?失常已半年有余,以前也是?位行武之人,是?个很聪明上进的青年。自从?他?精神?失常之后,就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这?样的话,问诊就无法进行,所以我是?考虑,万一的情况下,可以用这?个难经脉法来?做下诊断,或许能发?现一些新的问题也未可知。” 陈凝见楼大夫说得如此诚恳,只好?说:“如果确实有这?个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但不敢保证效果。” 楼大夫又?笑了:“你们这?俩小孩想得还挺多,其实你俩不用太担心,那家人还是?挺好?打交道的,对医生比较客气,只要不过?分,他?们不会为难人。你俩放松下,别这?么紧张。至少得过?去看看情况吧。” 他?都这?么说了,陈凝和梅东来?自然不再有什么异议。楼大夫就告诉他?们,下午四点半左右,吉普车会过?来?接人,到时候他?们俩跟他?走就是?了。 下午五点左右,一辆吉普车载着几?个人驶入一片老式居民区的一个大院。 楼大夫先下了车,陈凝和梅东来?也跟在他?后边走了下来?。陈凝跳下车那一瞬间?,看到一个身着绿军装的人影从?大院门口一闪而?过?,露出?了侧脸和后背。无意中看到那个人,她心头猛地一跳,因为她感觉那个人跟季野很像。 只是?她细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影却不见了。 她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刚才可能是?看错人了。季野这?时候应该还在临川那边,怎么可能会到首都来?? 第234章 [VIP] 第 234 章 楼大?夫这时也从车上下?来了, 他指着?旁边的?侧门,说:“患者在后院静养,从这个门进去。” 几个人走到门口?, 按响门铃,门内很快就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那人把门打开,向外张望一眼,脸上立刻浮出几分笑意, 和气地说:“楼大?夫您来了?快请进。” 说话间,他已经?把门打开一半, 侧着?身子站在旁边,请楼大?夫带着?陈凝和梅东来进去。 除了楼大?夫, 其?他几个人相互都打量了几眼。陈凝估计这位来开门的?年轻人大?概有二十八九, 他长相端正, 待人也比较客气, 哪怕见到两个陌生人跟着?楼大?夫进来, 脸上也没出现诧异的?神色。 他们要去的?是后院,还有一段路要走,楼大?夫在路上就问那年轻人:“你弟最近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再接受过治疗?” 年轻人叹了口?气, 说:“又找人治过, 没什么变化, 不发作的?时候总是自言自语,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发作起来, 还是爱打砸东西。他那屋里的?东西都换遍了,现在能留下?的?都是抗砸的?。” “这两天闹得?有点厉害,我妈把余大?夫叫了过来。实在不行, 今天再给打一针镇定?,不然他闹得?时间太长, 怕身体熬坏了。” 这个结果不出楼大?夫所料,他没再问什么,几个人很快就到了后院。有个保姆听到动静已等?在门口?,殷勤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陈凝听到镇定?剂的?时候,眉心微皱,心想这种镇定?剂如果打多了,是有可能影响治疗的?。 但她现在还没见到人,自然不好多说。 几个人很快进了堂屋,屋里的?布置比较简单,只有必要的?家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年轻人的?弟弟经?常砸东西的?缘故,桌上案板上都没有什么装饰品和摆件。 陈凝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室内情况,她就听到西面房子里有人在呜呜嗷嗷地叫着?,就像野兽在挣扎一样?。与之伴随的?是一阵噼哩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那年轻人一愣,然后跟楼大?夫说:“抱歉,我弟又发作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您几位先坐下?稍等?,我尽快回来。” 楼大?夫却摆了摆手,说:“不用?坐了,我不是来做客的?,我再去看看你家少辉。” 那年轻人没再说什么,匆匆往旁边的?房间跑过去,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碰上江少辉把医生手里准备注射的?镇静剂针管打到地上。随后他把那针管捡了起来,狠狠地丢向墙壁,针头扎到墙上,留下?一个孔,随后跌落下?来。 不等?陈凝他们反应过来,有两个身穿统一绿色制服的?年轻人就进来了,他们俩一左一右拉住江少辉的?胳膊,但不敢太用?力,也不拦着?他砸东西,只是稍加控制,以免他自伤或伤到别人。 江少辉的?哥哥江少龙也在旁边帮忙,楼大?夫并没有急着?进去。就站在门口?观察着?江少辉的?动向。 过了一会儿,江少辉闹累了,打砸声也弱了下?来,最终无力地瘫在旁边的?塌上,但仍然警惕地看着?刚才给他扎针的?男大?夫。那眼神看着?挺吓人的?,好像跟人有仇似的?。 陈凝注意到,这个房间的?窗户都被加固了,窗玻璃内安装着?钢窗,估计是怕江少辉自己跳窗跑出去闹事。 在房间角落里,站着?个中年妇女。她保养得?很好,气质也不错。陈凝注意她眼中隐含泪光,眼神一直没离开病人江少辉。 过了一会儿,江少辉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他哥哥江少龙向那位大?夫道歉,然后又把那大?夫送走,一时半会,这镇定?剂是不需要打了。 等?那位医生走后,江少辉就走到那妇女身边,跟她说了几句话。 那位妇女是江少辉和江少龙的?妈妈,她跟楼大?夫很熟。见楼大?夫来了,她便和气地走过来,跟楼大?夫说:“少辉这个病有半年了,还没有起色,真的?没有办法吗?” 她养气功夫不错,心里再急,也没有哭哭啼啼的?,但眼睛里的?焦虑和悲伤是瞒不住人的?。 她说话时也没忘了打量陈凝和梅东来,心里暗暗猜测着?这俩年轻人的?身份。 这时楼大?夫告诉她:“如果谭处长您没意见的?话,我今天打算再给少辉诊断一遍,想看看还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说着?,他又回头指了指陈凝和梅东来,说:“这两位大?夫都是来参加全国优秀青年医生表彰大?会的?中医,梅大?夫是金针梅家最出色的?传人,这位小陈大?夫在临川一带很有名气,接受过不少大?医院的?邀请,给很多危急重症病人做过会诊。” 江少辉的?妈妈在是某单位处长,所以楼大?夫这么称呼她。 听楼大?夫这么说,谭处长觉得?陈凝和梅东来都挺了不起的?。全省选一个中医进京,选中的?概率太低了,陈凝能选上,估计实力真的?不错。金针梅她也听说过,她虽然没去梅家看过病,却知?道梅家针法挺厉害。 但她不明?白楼大?夫给她介绍这俩年轻人过来是想干什么?她并不怀疑他们俩的?实力,可江少辉这个病太难了,几位国手级别的?大?夫包括楼大?夫都来看过。他们都束手无策,这俩年轻人再厉害,又能做什么? 这时楼大?夫又告诉她:“我这次之所以带他们俩过来,是因为,这俩年轻人之前在临川六院一起共事的?时候,曾协助研究出一套治疗精神类疾病的?方案,他们俩与六院精神科合作,已经?治愈数名此种类型的?患者。” 听到这里,谭处长眼神顿时一亮,重新打量起陈凝和梅东来。 现在她特别焦虑,经?常整夜整夜失眠,医生给她开药也没用?,因为她有心病,她总怕小儿子真疯下?去,再也救不回来了。 处在她这样?的?状况,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楼大?夫又说:“另外,梅大?夫针灸功力很不错,得?到了家学真传。至于这位小陈大?夫,她会难经?脉法,这种脉法具体原理比较复杂,我就不跟您解释了。我是想让小陈大?夫帮忙重新给少辉诊下?脉,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他们俩确实比较年轻,经?验上可能有所不足。但年轻也有年轻的?好,感觉会比较敏锐。所以我的?意思?是,想让他们俩也参与到诊断,至于最后开出的?药方,要由我来把关。当然这事能不能行我也没有把握,只是想趁着?小陈大?夫和梅大?夫都在首都,让他们试试看。” “谭处长如果觉得?我这个建议过于莽撞,那也没关系,一切以你们家属的?决定?为准。” 楼大?夫说完,就平静地站在旁边,等?着?谭处长做决定?。 谭处长两手交叠在小腹前,低头略想了想,就点头了:“可以,就让他们俩帮忙诊断一下?。有什么看法也可以说出来。” “不过最后开方的?时候,还是请楼大?夫您费点心,好好帮少辉把把关。您也看到了,少辉最近都瘦了,瘦的?腮上都看不着?肉了,药吃太多恐怕也不好,所以这个还是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下?。” 谭处长这个意思?很明?显,是怕没效果的?药吃多了,会进一步影响到她儿子的?身体。 楼大?夫虽然能理解,但她这么说,还是让他肩头的?压力重了几分。 没过多久,江少龙就让那俩警卫扶着?江少辉躺下?,让他们在旁边看着?点,然后才把陈凝等?人请到屋里。 楼大?夫先把过脉,等?他退到一边。梅东来便示意陈凝先上,他知?道,论诊脉,还是陈凝厉害。别的?大?夫诊脉时能从脉上诊出一两种脉相,而陈凝有时候能诊出四?五种。其?中细微差别的?体验,既需要天分,也需要后天勤加练习。 陈凝看到江少辉之后,就猜测他这个病跟痰饮有关。古医书中早就说过,百病多由痰作祟,很多查不出病因的?怪病也多因痰饮而起。且痰饮之为病,可以出现在全身各处,呈现出多样?性、复杂性。很多医学大?家在治疗外感热病和内伤杂病的?时候,都很重视痰饮的?形成,会努力从复杂多变的?临床表现中,探求出具体病因。 具体到癫狂之证上,也多因忧思?过度或者郁怒填膺而不得?解,情志不畅,久而生痰化热,一旦扰及心神,就会出现神志上的?问题。轻者会觉得?心烦,心神不宁。重者则会导致精神失常。 但陈凝心里也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这个方向她能想到,那几位给光少辉治过病的?国手也不可能不明?白,那为什么江少辉还是这个样?子? 带着?这种疑惑,陈凝开始给江少辉诊断。她这次诊脉的?时间确实很长,足足二十分钟过去了,也只见她换了个方向,诊起江少辉另一只手,却没有结束的?意思?。 谭处长和她大?儿子江少龙虽然忐忑,却都没打扰陈凝。楼大?夫之前已经?跟他们交待过了,陈凝这种诊脉法时间比较长。他们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长,但他们也只能安静地等?着?,甚至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下?来,更不用?提说话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凝终于把手从江少辉腕上拿下?来,然后她眼神落在江少辉的?胸脯上,看了几眼。 楼大?夫见状,便小声问她:“小陈,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特别的??” 他正想说,如果没有新的?发现,那他就再想想办法。可陈凝却伸出一根手指,虚点着?江少辉胸膛上的?一个点,说:“他可能受过内伤,这个位置往里有大?块瘀血,瘀血与痰热纠结成团,肯定?会扰动心神。” “除此之外,他发病前应该受到过极大?的?精神刺激。如果他平时性格过于要强或者刚直的?话,这种刺激就可能会对他造成极大?的?打击。两种因素交叠,可能就导致了他现在这样?的?状况。” 听她这么说,谭处长和江少龙对视一眼,心想他们家江少辉的?性格还真是这样?的?,都被这小陈大?夫说中了。江少辉从小到大?诸事顺遂,他自身也很优秀,干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性格确实又要强又刚直。属于宁折不弯的?那种。 这时,他们又听到陈凝说:“这个位置,药力较难进入。且有形之邪和无形之邪纠结在一起,得?想办法把有形之邪痰和瘀血清掉,才能退无形之热邪。” “几种邪气尽褪,心神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所以我觉得?得?想办法,光是服药恐怕不够。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是不是正确,还要请楼大?夫来把关。” 她既然已经?出手诊断,当然要说出个究竟来,不可能给家属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所以她就把自己的?判断都说了出来。 楼大?夫和谭处长母子站在一边,全都沉思?起来,他们俩都震惊于陈凝的?发现。看样?子,她一出手,真的?诊出了些新的?问题。如果她说的?是对的?,那是不是说明?她真的?能有办法让江少辉好起来? 想到这种可能性,江家母子心情怎么还可能平静下?来?但他们不是专业人士,自己判断不了陈凝的?话有几分可靠,就只能把目光投向楼大?夫,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见。 楼大?夫并没有让他们久等?,他很快就跟陈凝说:“其?实我也怀疑过这种可能性,现在听你一说,我也觉得?可以考虑。你刚才说,光是服药不妥,那是不是想要加入针灸治疗,双管其?下?啊?” 陈凝点头,跟谭处长说:“我想跟楼大?夫商量下?,可以吗?”谭处长当然没意见,只要他们能让江少辉好起来,哪怕不能恢复正常,只要恢复点神志,不再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什么都好说。 于是陈凝和梅东来以及楼大?夫走到一边,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似乎得?到了结论,楼大?夫隐隐有些担忧,但他还是走了回来,跟谭处长说: “我们几个刚才商量了一下?,由梅大?夫来针灸比较好,他的?针法放眼全国,也是数得?着?的?。最好再加上药浴,这样?效果会快些。做药浴时,少辉要坐在水里,他会比较舒服,大?概会更愿意接受这种疗法吧。” 谭处长没什么意见,她也觉得?药浴不错,坐在水里泡澡不仅舒服,还不用?把药服进身体里边。就算药方就算不太合适,对身体的?伤害也很小。 可楼大?夫接着?又说:“我们几个人的?意思?是,镇定?剂尽量不要再给他用?了。用?这种药只能让他暂时安静,但与此同时,这种操作却把他的?郁火压了下?去,使?他的?情绪在想渲泻的?时候却得?不到渲泄。就像撑满气的?罐子,如果载荷过度,这个罐子会炸的?。人当然不会爆炸,但总是用?镇定?剂,会让他的?疯病更加严重。” “人都有情绪,有时候这些喜怒哀乐的?情绪是身体对自己的?一种自救行为。适当的?渲泄有助于情绪的?缓和,所以人不能过度憋着?,久了会致病的?。像少辉这个病,可能是受了重大?的?精神刺激,那就要让他发泄,不要轻易压制他。等?发泄够了,再辅助其?他疗法,或许有一线希望。” 这个提议一说出来,谭处长就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了。这事挺大?的?,她个人做不了决定?。江少辉有时候发病特别严重,如果不允许注射镇定?剂,那万一发作得?太厉害了,大?脑受到伤害怎么办? 她略一思?考,便委婉地说:“这个…我得?考虑一下?,给我点时间吧。” 随后,她跟大?儿子江少龙说:“楼大?夫他们来得?这么久,都没给几位上点好茶,你爸在前院呢。他那边有上好的?明?前龙井,你拿点过来,给楼大?夫几位泡上。” 她这么一说,陈凝和楼大?夫他们自然明?白,她自己应该是不敢做出这个决定?的?,估计是想让她大?儿子借着?拿茶叶的?机会,去前院找她丈夫讨主意。 江少龙会意,马上开门走了出去。谭处长则笑着?跟楼大?夫解释:“我们家老江在家呢,不过他那边现在也有客,那边都是这次参加授衔的?军官,估计还有公?事要谈。所以我也不好通知?他过来,还请几位不要怪罪。” 楼大?夫忙说:“正事要紧,我们没关系的?。” 两个人这时说话声音不大?,陈凝也在思?考药方具体该怎么开,并没有听到他们这时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陈凝便听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随之传来一连串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她愕然抬头,便看到一位身穿绿军装的?中年人率先走了进来。他头上也戴着?军帽,穿得?很正式。除此之外,他的?前胸上还挂着?多达十几枚大?大?小小的?军功章。 陈凝本来在坐着?,在看到这些人进来的?时候,立刻惊讶地站了起来,她的?眼神也投到了那位中年人身后的?高大?青年身上。 此时那青年人正含笑看着?她,眼里有跃动的?欢喜。虽隐忍,却像跳动的?火苗在燃烧着?。 梅东来则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脱口?而出,说:“我…季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及时收回了差点冲口?而出的?国骂,还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是因为眼花而看错了人。 季野身边还有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们都是各地军区选出来的?中层领导,也都是立过功的?。这次他们跟季野一样?,都是进京参加授衔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眼神也落在陈凝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看了眼季野,小声说:“这就是你那小媳妇?” 这时候江少龙和江少辉的?父亲也注意到了陈凝特别的?反应,他回头看了眼季野,便看到了他脸上藏不住的?笑意。这就可以确定?了,他们家这次请来的?年轻女大?夫竟真的?是季野的?媳妇。 这俩年轻人真是优秀啊! 他一时感慨,又回头看了眼季野,说:“小季,看来这姑娘真是你媳妇,看你那眼神就能看出来了。时间长没见,想媳妇了?” 他们都是行武之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说话是很糙的?。他这个领导偶尔也会跟下?属开个玩笑。这句话一说出来,季野身边那几个年轻人全都哄笑出声,还有一个人推着?季野往前走了两步,说:“还愣着?干什么?去跟你媳妇说几句话啊。” 陈凝终于缓过劲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 她这时也看清季野和他身边那几个同伴身上都挂着?军功章,数量少的?有三个,多的?能有六七个。 季野身上挂得?不太多,一共四?枚。但陈凝知?道,像季野这样?的?科研人员,想要立功,可不能凭着?打仗,肯定?得?是项目上出了重大?突破,才能可能得?到立功授奖,所以他这奖章来的?一定?很不容易。 现场人多,季野自然要适当克制,他便笑着?跟陈凝点了点头,说:“我今天本来打算稍晚一点去招待所找你,没想到你在这儿,一会儿咱们一块走吧。” 他旁边的?军官听了,便又起哄:“对,一块走好。”这句话又引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江少龙父亲深深地打量陈凝几眼,然后说:“刚才少龙都跟我说了,你们认为这个镇定?剂不该打对吗?” 他这时不再开玩笑,神色严肃起来,无形中释放出一股威压。若是他面面前的?人定?力稍差一点,这时都不敢跟他对视了。 但陈凝还好,她看了眼楼大?夫,并没有多话。但她的?眼神始终挺镇定?的?,并没有任何闪躲之意。 楼大?夫则早就适应了这些上位者的?气势,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上前两步,把刚才他们几个人商量出来的?思?路又解释了一遍,然后便等?着?江少辉父亲来做这个决定?。 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打扰他思?考。过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江少龙父亲江威终于点了下?头,说:“可以,我同意你们试一试,不过这个周期暂定?为七天为好。七天后如果没有效果,就再议吧。” 楼大?夫自然没什么意见,他就说:“那成,既然你们同意了,那我们几个就再商量商量,这就把详细方案都定?下?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正式开始治疗吧。” 江威点了点头,说:“那你们先商量,我这边还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 说到这儿,他又单独把季野叫过去,跟他说:“你先留下?,跟你媳妇说几句话再过去。” 第235章 [VIP](正文完) 第235章 [VIP] 第 235 章 江少辉父亲说完这句话, 就转身走了出去?,其他几?位年轻将领也都跟在他后边,重新回了前院。他们这次跟着过来, 就是想看看季野的?爱人什么样,现在满足了好?奇心,自然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江少辉的?妈妈谭处长?也没少打量季野,看到这俩年轻人彼此对视时?的?样子?, 她不禁暗暗叹息,心想自己小儿子?如果没有病, 现在应该也结婚了。只可惜这一病就什么都完了,连未婚妻一家都提出了退婚。 她心里难受, 但面?上?表现得仍很得体, 朝着陈凝笑了下, 然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说:“小陈, 你先带你爱人去?院里转转,一会儿回来再跟楼大夫商量也不迟。” 陈凝向她道了声谢,便往外走, 季野朝着谭处长?转了下头, 也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他们俩一走, 谭处长?就好?奇地向梅东来打听他和陈凝在临川行医的?情况。 江家的?院子?很大,陈凝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再回头时?, 她的?脸已经绷了起来,问季野:“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季野当即悟到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有点不高兴了, 因为她临走之前,他没告诉陈凝自己也要来首都的?事。 他赶紧解释道:“这次来首都参加授衔的?名?额很少, 像我这样的?技术人员只有一个。关于这个名?额,上?边其实一直有点分歧,有些领导认为应把名?额给那些在战场上?立功的?同志,但有的?领导认为应该提倡科技强军,所以我这个属于待定名?额,一直在等待最后通知。” “我怕提前跟你说了,万一又去?不成,你会失望,所以你走之前就没跟你提。” 陈凝顿时?明白了,原来季野并?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只是他自己事先也不确定而?已。 她喜欢两个人之间?事事有交代的?相处方式,对方有什么事会告诉她,答应她的?事也要办到,这会让她觉得这段关系很舒坦。 想到季野刚才说的?话,她就说:“我想以后部队会越来越重视科技的?,我看好?你。你这次能得到这个名?额,很了不起。” 季野唇边漾起笑意,说:“媳妇,你这么一本正经地夸我,我真有点不太好?意思。不过说实话,听你夸我,我心里还挺美的?。” 看着陈凝白了他一眼,他笑着上?前在她发顶轻拍了几?下,然后克制住自己想把人揽到怀里的?冲动,吸了口气,向陈凝问起这几?天的?情况。季野应该还有事要办,场合也不对,陈凝就只拣了几?件轻松的?事说给他听,至于别的?,她并?没有在这时?候说的?打算。 季野却?挺了解她的?,他又拍了拍她的?头,说:“你别跟我报喜不报忧,等回头咱俩有时?间?,你再跟我说吧。” 陈凝点了点头,说:“行,等哪天这边的?事都忙完了,我再跟你说。” 季野答应了,然后又告诉她:“有件事我还得跟你说一声,我走之前,赖万军来了电话,这电话是你大舅托他帮忙打的?。他跟我说你大舅和你二表哥已经回城了,不过他们不是回宁山市,而?是京城。” “但他们以前住的?祖宅在抄家时?被人霸占了,能不能要回来还不好?说。现在他们住的?地方在郊区,我手里有地址,等这两天咱们忙完了,我带你去?看你大舅吧。” 陈凝惊讶地道:“真的?,他们真回城了?那太好?了,这样就放心了,估计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 季野:“是,不用再替他们担心了。你大舅工作暂时?没有着落,还得等。不过人能平安回来,这就比什么都强。别的?事都可以慢慢打算,人没事是最重要的?。” 陈凝也是这么想的?,她就告诉季野,她还有两天才能忙完,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正好?季野这边短时?间?也抽不开身,他也有事要忙,两个人就约定,大后天季野再带陈凝去?她大舅家。 季野送陈凝到门口,跟她挥手,说:“你先进去?吧,等会你忙完了,我要是还没出来,你就等我一会儿,时?间?不会太久,我送你回招待所吧。” 陈凝应了一声,进了屋,直到关上?门,季野才转身离开。 陈凝一进门,谭处长?就和梅东来就停止了谈话。谭处长?笑着迎过去?,说:“小陈大夫,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没跟你爱人多聊一会儿?” 陈凝知道她只是客气一下,其实这位母亲心里比谁都急,恨不得他们马上?把药方开出来。她就说:“简单说几?句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可以等有空了再说。” 接着她又跟楼大夫说:“咱们还是赶紧把药方开出来吧,这个主要得看您,我和梅东来帮您参谋参谋。” 楼大夫笑着说:“小陈,你不用这么客气,咱们一起商量就是。” 说着,他拿出纸笔,准备把刚才斟酌的?药方写上?去?。陈凝却?郑重地说:“我真不是客气,我跟梅东来虽然也算是小有成就,但离您这样的?大医还是有距离的?。我这次之所以能帮上?忙,主要是因为我学了这种特殊的?脉法?。我自己什么实力?,心里有数得很。” 陈凝清楚,自己实力?虽然很不错,但确实还及不上?一些行医几?十年的?大国手。这次楼大夫之所以失手,是因为常规诊脉方法?有其局限性?。 而?且楼大夫这样的?老派中医,对于镇定剂的?不良作用也并?不是很清楚。因为这时?候西医发展的?远不如后世那么兴盛,楼大夫他们对西医了解还不够多。 这次楼大夫带她过来,力?推她和梅东来出手,其实对他本人是有可能造成不利影响的?。万一她和梅东来在治疗中起了主导作用,那江家人说不定会在心里质疑他这个大国手的?实力?。这件事不仅陈凝心里清楚,楼大夫本人也不至于想不到。 但他还是把陈凝和梅东来带来了,还一直肯定他们俩的?实力?,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抢功的?意思。如果换个大夫,真未必会这么办。对这样的?人,陈凝是尊敬的?。所以她觉得要说几?句,不能让不懂专业的?家属看低了楼大夫这种国手的?实力?。 至于他们怎么看她,对她来说其实不太重要。因为她根本就没想留在首都,过几?天她还要回临川的?。 楼大夫听她这么说,不禁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好?了,不说了,都过来吧,咱们尽快把方子?研究出来。” 谭处长?看着他们几?个凑到一起,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时?低声交流几?句,心里觉得莫名?安稳了一些。 她也是个伶俐人,自然猜得到陈凝为什么要说刚才那几?句话。 现在她看陈凝更是多了几?分好?感,因为陈凝刚才说的?那番话,让她看出来,这姑娘是个进退有度的?人,自信而?不自负,有能力?又有心胸,以后前途差不了,其为人也好?,让人想不喜欢她都难。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陈凝几?人终于开出了几?个药方,这些药方不仅有服用的?,还有做药浴用的?。 服用的?药量适中,至于用来做药浴的?药方,那药量就比较大了。 几?个人商定,明天上?午梅东来随楼大夫一起过来,梅东来过来是给江少辉做针灸治疗,而?楼大夫则是要随时?观察江少辉在服药和针灸后的?反应,有什么问题他也可以灵活处理。至于陈凝,明天可以不用过来,她会继续随着钱科长?他们进行集体活动。 陈凝和季野一起离开江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七点了。江家人在门口热情相送,直到季野和陈凝坐的?吉普车开没影了,他们一家人才重新回到院里。 吉普车一路把季野和陈凝送到招待所门口,司机热情地打开车门,等他们下来,走进门,司机仍在原地停留。他要在那等着季野,准备等一会儿季野出来,他再把人送到季野住的?地方。 陈凝带着季野往楼上?她的?房间?走,经过走廊时?,碰到好?几?个跟陈凝一起来参加表彰大会的?医生。这些人看到季野跟陈凝并?肩走近,纷纷驻足观望,眼里全都冒着八卦的?火花。尤其是女大夫,看向季野的?时?候,眼前都觉得一亮,心想这小伙长?得真是又精神又好?看。 一位大姐靠近陈凝,冲她挑了挑眉,小声说:“小陈,这谁啊?” 其实不用问,她也能猜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年头男女之间?,如果不是已经成家的?夫妻,谁敢走得那么近?肩膀离那么近,要是没点关系,那就跟耍流氓差不多了。 陈凝笑着回应:“这是我爱人,他姓季。” 那位大姐连连点头,冲陈凝伸出大拇指,说:“不错,你爱人这精气神真足,绝了!小陈,你可真有福气。” 像他们这样的?中医,都会通过脸来望气,来观察人的?精气神。她一看季野那张脸和他的?眼睛,就知道这小伙子?不只长?得好?看,精力?还相当充沛。 至于她说的?这福气,有没有引伸的?含义,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一带头,又有好?几?个人面?带善意地朝陈凝伸出大拇指,都觉得她这丈夫找得不错。 经过近一两天的?相处,这些大夫对陈凝的?印象大都不错,也都认可了她的?实力?。再见面?时?,就比刚认识时?多了不少亲切感。 季野见这些人对陈凝的?态度都挺不错,心知这是陈凝自己的?人格魅力?发挥的?作用。他心里清楚,他这小媳妇在哪儿都挺吃得开的?。 他心里自豪,面?上?的?表情就柔和了许多,微笑着向走廊上?的?几?位大夫点头致意。 等他们走得稍远一点,一位年纪较大的?女医生不禁笑着跟旁边的?人说:“我们家那口子?要是像小陈的?爱人这么出色,那他就是叫我天天做饭伺候他,我都愿意啊!” 她旁边那位男大夫笑了几?声,毫不留情地往她心上?扎了一刀:“你想要这样的?也行,晚上?做个梦就可以,梦里啥都有。” 周围的?人哄笑出声,那女大夫呸了他一口,自己也不禁笑了。 陈凝带着季野走到门口时?,正要敲门,门就开了,姚新梅端着个红喜字的?搪瓷洗脸盆从屋里走了出来,洗脸盆里还放着毛巾和洗漱用品。 她看到陈凝和季野出现,惊讶地打量了季野好?几?眼,等她得知季野是陈凝的?丈夫时?,她连忙笑着同陈凝眨了下眼,然后打开门,跟陈凝说:“我正好?要去?洗衣服洗头,你俩在屋里聊一会儿,不用急。我走了哈。” 说着,她把陈凝推了进去?,等季野也进去?了,她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这样一来,季野就算想亲陈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先打量了宿舍的?环境,然后笑着摸了摸她的?耳垂,说:“你室友和那些同行看着都还行…” 他和陈凝面?对面?站着,说话时?低着头,眼睛盯着陈凝的?脸,嘴里呼出的?气息一下一下拂过陈凝的?脖颈,明明没有多高的?温度,打在陈凝脸上?和脖颈及耳后的?时?候,却?让她的?皮肤热烫起来。 陈凝盯着季野的?眼睛不说话,季野看着她的?眼神,顿时?感到喉咙有点干渴,他咽了下唾沫,挤出点不自在的?笑,说:“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他这句话刚说出来,陈凝就抓住他衣服前襟,踮起脚,微垂着眼睛,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她双手拢在他腰间?,在他颈间?低喃一声:“想你了。” 季野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小腹阵阵发紧,陈凝这一亲一抱,又说想他了,他定力?就算再强,这一瞬间?也土崩瓦解了。 这个宿舍是两个女孩共同居住的?地方,他本来觉得,在这里做任何亲密的?事都不太合适。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打算先忍着。 可陈凝这一连串操作他是真的?遭不住,他两只手臂立刻将陈凝紧紧圈在自己怀里,同时?低下头去?寻找陈凝殷红粉润的?唇。 很快,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急促起来,沉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低喘。季野吻到情浓时?,情不自禁地说:“真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陈凝想要说话,但她的?唇再次被季野噙住,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季野终于强行克制住自己越来越强烈的?感觉,让陈凝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过了一会儿,等两人呼吸平稳下来,季野忍不住捏了下陈凝的?鼻子?,说:“刚才差点失态了,以后你得补偿我。这样不上?不下的?太难受了,谁让你惹我的??” 陈凝又抱了他一下,然后松开手,说:“就是想你了,不是故意要惹你。” 听到这想你两个字,季野喉头动了动。但他还是暂时?克制住了自己的?念想,说:“我把结婚证带来了,等后天你们这边学术交流结束了,我来接你去?我那边住。在那边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咱们俩再一起坐车去?郊区你大舅家。该准备的?礼物我来准备吧,你只管忙好?你这边的?事就好?。” 陈凝点了点头,说:“嗯,你先走吧,司机还在下边等你,让人等时?间?长?了也不好?。” 季野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只好?揉了揉陈凝的?脑袋,然后狠了下心,拉开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陈凝一直跟着钱科长?那一组中医大夫活动。他们先去?三院观察了那些乙脑患儿服药后的?反应,确认他们病情都已经得到控制后,重新去?了西山医院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学术交流活动。 最后一天下午,一辆吉普车出现在西山医院门口,梅东来从车上?跳了下来,进医院打听到陈凝他们所在的?地方,直接找了过来。 他一见到陈凝,就跟她说:“跟我走一趟吧,咱们仨还得再去?一趟江家,楼大夫还在外边等着,咱们一起坐车过去?。” 陈凝只好?回去?跟钱科长?说明了情况,两个人才一起往外走。走到半路人少的?地方,陈凝就问梅东来:“昨天我没去?,你跟楼大夫都去?了吧,那江少辉治疗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主要是没那么儿躁了,安静了一些。我下午就走了,还有没有其他反应,我现在也不知道。” “走吧,看到人就知道了。” 陈凝便不再问,两人很快就从西山医院出来,上?了等在门口的?吉普车。 他们上?去?时?,楼大夫在假寐,他脸上?隐隐带着疲惫之色,不知道是不是休息得不太好?。 陈凝和梅东来都没打扰他,过了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就把他们送到了江家大院。 车上?有司机在,陈凝什么都没问。他们刚下车,还没等他们伸手按门铃,江少龙和他妈妈谭处长?就先后从门里走了出来。 江少龙笑着说:“我一听到动静,就知道几?位大夫来了。” 谭处长?也热情地上?前拉住陈凝的?手,亲自引着他们几?个人往里走:“就等着几?位了,快请进。” 陈凝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穿过天井,走到后院,心里想,江少辉经过治疗后,可能有了良性?的?变化,不然江家人今天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没过多久,几?个人就走到了先前来过的?后院。陈凝进去?的?时?候,竟发现季野和另一位年轻军官也在。他们俩跟在江少龙父亲江威候在门口,估计就是在等着他们几?个大夫进来。 楼大夫率先迈过门槛,江威当即伸出大手,先抓住楼大夫的?手用力?握了几?下,然后又分别跟梅东来和陈凝握手。 他亲自引着几?人来到八仙桌旁边,分宾主落座。随后他又朝着季野和另一位军官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俩也坐下。 等大家都坐好?了,江威便笑着对楼大夫和陈凝他们说:“楼大夫,小陈大夫,梅大夫,今天我江威要郑重地向几?位道谢,要不是几?位施以援手,我儿子?少辉这辈子?可能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几?位若有什么事,只要不违反党||纪国||法?,一定记得来找我,只要我办得到的?,我肯定会尽力?。” 说到这儿,他眼里隐有湿意,朝着楼大夫和陈凝他们连连点了几?下头,听声音竟有些哽咽。 楼大夫连忙站起来,说不敢当。陈凝和梅东来也要站起来客气一下,却?被谭处长?按了下去?,谭处长?坐在陈凝旁边,亲切地拍了拍陈凝的?手,说:“小陈,我家少辉昨天晚上?睡得特别好?,从他生病以后,就没像昨晚那样好?好?睡过觉。”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看着他安睡的?样子?,我这眼泪一直往下流。就算我一晚上?看着他不睡觉,我这心里也是高兴地不行。” 江少龙也笑着说:“是啊,我弟真的?有好?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以前他整夜整夜不睡。现在他不光能好?好?睡觉,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神还清亮了一些,好?象能认人了。” “他之前发病时?,我们家几?口人在他面?前晃,他连看都不看的?。现在不同了,我跟我爸妈几?个人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看我们。我觉得他意识可能有点恢复了。” 江威也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我都没敢想会有这么快的?反应。现在少辉在房间?里坐着发呆呢,大半天都没闹事,还得麻烦几?位再去?给他把下脉,诊断一下。” 楼大夫连忙说:“行,这个是应该的?,我们这次来就是要给他复诊的?。先带他过来吧,我们几?个给他仔细瞧瞧。” 片刻后,江少龙拉着江少辉走了出来,拉了把带扶手的?椅子?,让江少辉坐在那里,江少辉就坐了下去?,像个听话的?大孩子?。 陈凝看了眼楼大夫,示意他先来做诊断。 楼大夫没有推辞,先把江少辉两手的?脉全都诊了一遍。没说什么,退到一边,然后跟陈凝说:“小陈,你来试试吧。” 陈凝点头,再次以难经脉法?来做诊断,所用的?时?间?照样比较长?。江家人都知道她这脉法?比较特殊,能诊出一些普通脉法?诊不出来的?问题。只是很少有人能掌握,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江威本人只是听谭处长?说过,还没亲眼见过这种脉法?。所以他这次看得格外认真,明明陈凝身子?一直没动,精神也一直集中在江少辉身上?,他却?能盯着看了半个小时?都不觉乏味。 江家其他人也是如此,至于季野身边那位年轻军官,刚开始他看的?时?候,以好?奇居多,等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他见陈凝仍垂着头,极其安静地品着江少辉脉像的?时?候,心里对季野这小妻子?已是有了敬畏之心,连呼吸声都被他刻意地压低了一些。 陈凝终于松开手,抬起眼皮那一刻,在场的?人全都把目光投到她身上?,江威心里竟难得的?有几?分紧张,客气地问道:“小陈大夫,怎么样?” 陈凝看了眼楼大夫,见他点了点头,她这才说:“确实有向好?趋势,先照这个方案治疗吧。” 楼大夫也说:“对,我也是这个判断,少辉他本身体质好?,这个对于他的?治疗是有利的?一个点。” 他们说得较为保守,但江家人却?知道,只要她和楼大夫给了这个判断,那就说明他们家江少辉这个病有很大的?希望。 谭处长?激动之下,不禁抽咽两声,然后跟陈凝和楼大夫他们说:“太好?了,太好?了,我…我都不知道该什么好?了。大恩不言谢,多的?我就不说了,一切都在心里。” 随后她又单独跟陈凝说:“小陈,我听说你从明天开始就有时?间?了,这样吧,明天阿姨陪你在首都好?好?逛一逛,你看怎么样?” 陈凝忙说:“谢谢阿姨的?好?意,不过我明天得去?我大舅家一趟,这都是计划好?的?事情。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真的?不用麻烦您。治病救人是我们职责所在,您不用太在意的?。” 谭处长?“哦”了一声,记住了陈凝还有个大舅在首都的?事。 只是现在就打听对方地址的?话,有点刻意了。她打算再等等,有机会再问明白。 她就笑着说:“那好?,那我就不影响你的?安排了,不过小陈你以后要是来首都的?话,一定要来我家串门。你要是不来,那可就是见外了。你也看到了,阿姨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俩小子?一天也跟我说不了几?句话,我也怪寂寞的?。” 陈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含糊地应了,安慰了谭处长?几?句。 突然,江少龙看到他弟弟江少辉直直地盯着季野和那位年轻军官,甚至还站了起来,向他们俩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个举动让江少龙吓了一跳,他生怕他弟弟再次发作,万一把人打了砸了就不好?了。 谭处长?也紧张地站起来,正要喊那两个警卫进来帮忙看着点,这时?江威忽然伸臂拦住了她,说:“先等等,看看再说。” 此时?,谭处长?也终于注意到儿子?脸上?不同寻常的?反应,他并?没有常见的?狂躁,反而?露出激动和愧悔之色。 他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季野和旁边那位军官,但他看的?不是脸,而?是他们身上?穿的?军装和军装上?的?肩章。 只见他踉跄着走过去?,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在季野和那年轻军官的?军装上?来回抚摸,最后他瘦骨嶙峋的?手停留在肩章上?,两行眼泪竟然从他的?眼里滑了下来。 随后,众人便看到他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就站在季野他们面?前不远处,断断续续地开始哭泣起来。 谭处长?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用疑问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人,竟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楼大夫小声说:“先别急,让他哭!” “让他好?好?发泄一下,他可能是看到军装和肩章有了反应,心中有愧悔之情。这就说明,他神志有明显的?恢复,这是好?事。” 江威心情激荡,沉默地看着自己小儿子?捂脸哭泣,心想自己这儿子?可能是真的?恢复了一部分神智。 所以他在看到绿军装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儿子?的?性?格他知道,当初会发病,可能确实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儿子?这一生太顺,又心高气傲,没受到什么挫折,所以就疯成了这副样子?。 他儿子?或许也在后悔,不应该因为那些事,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吧…… 江少辉哭着哭着竟蹲了下去?,楼大夫见了,就跟江家人说:“先把他扶回房间?吧,让他自己发泄一下,痛快地哭一场,回头再好?好?安抚他。千万不要责备他,让他自己去?想明白最好?,心病还需心药医。” 江威也同意这个做法?,他忙点头,说:“是得让他自己想明白,人总得受点挫折才能成长?,他自己要是能想明白的?话,胜过别人给他讲千百句的?道理。” 这时?季野在旁边说:“如果他这次能恢复,那以后就是涅槃重生了。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病过一回,也是好?事。” 江威赞许地点头,谭处长?也说:“小季说得有道理,这样来看。这个病也不完全是坏事,算是对少辉的?磨粝吧。” 这时?江少龙已经把他弟弟扶回去?休息,让他自己慢慢发泄情绪,楼大夫便提出了告辞。 那位年轻军官和季野也跟着告辞,众人一起走出江家大院。江家人再次把他们送到门口,同样派车把他们一一送到住的?地方。 季野先陪陈凝去?她住的?招待所取了东西,然后两人才回到季野住的?地方。 这个房间?不大,是标间?,跟陈凝住的?房间?格局差不多。 陈凝进来之后,正要打量一下房间?内的?格局,却?被季野一把揽住了腰,把她顶到门上?。瞬间?,她的?唇便被他含住,在一阵迷乱中,陈凝呼吸越来越重,也开始渐渐回应着季野的?热情。 天色渐晚,夜幕笼罩着大地,天上?仅有一点月亮的?清辉投射出一点光。 房间?里不时?出现撞击的?响动,呼吸声中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不时?溢出唇间?的?低吟。这声音时?断时?续,直响到半夜方停。 陈凝虽然很累,却?通体舒畅,迷迷糊糊地睡到后半夜,醒来时?,她已枕在季野的?臂弯里。 她看着季野沉睡的?样子?,不禁伸出手指,在他唇上?和脸上?轻轻地描摹着。这时?,季野忽然睁开眼睛,朝她笑了下,低哑地问她:“什么时?候醒的?,又在偷看我?” 陈凝笑着拍了他一巴掌,说:“你又臭美。” 季野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随后披衣而?起,把陈凝抱起来。他抱着她来到朝南的?窗边,向西南方向指了指,说:“你大舅家就住在那边,离城里只有二十多里,不算太远,明天上?午就能到。高兴吧?” 陈凝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点了点头,说:“嗯,高兴,跟你有一个家,在那边也有亲人了,真好?。” 季野在她脸上?蹭了蹭,说:“是啊,真好?,我也觉得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