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巴黎美人》
1. Chapter 01
Chapter 01
“我发誓，下次再也不跟夏尼伯爵喝酒。”
我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走在剧院二楼的走廊里。
今晚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令我眼睛感觉有些肿胀，十分难过。
我闭眼摇头，想将脑袋和眼睛的不适摇到天边去。
可惜，没什么用。
回到剧院今晚留给我的包厢门前，开门却发现一个男人站在包厢的栏杆前，我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包厢里？”
我皱眉，语气不悦。
包厢里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身量颀长挺拔，他本来是站在栏杆旁看舞台上的表演，显然，不止是我被他惊吓到，他也被我吓了一跳。
昏暗中，我只看到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像惊弓之鸟似的，快速地将自己隐藏在包厢的阴影里。
我：？？？
我是恶鬼吗？
能把他吓成这样。
“这是五号包厢。夫人，您走错门了。”
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让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可是他的声音却出奇的好听。
低沉醇厚，仿佛能通过耳膜直击心底，让人回味无穷。
我眨了眨眼，“五号包厢？”
他似乎视我为蛇蝎，不想跟我接触太多，只是平静的“嗯”了一声，“请您离开。”
我到巴黎已经三个月了，他是我在巴黎遇见的男人当中，唯一一个表现得这么不待见我的。
这么说，倒不是我自大。
这三个月来，巴黎的贵夫人圈子里都流行着对我各种各样的传言。
传说红头发，蓝眼睛的杜兰夫人，是女巫变出来的。
杜兰夫人今年二十五岁，嫁给安东尼.杜兰那个富可敌国的老头一个月，就当了寡妇，还继承了安东尼的全部财富。
安东尼是什么人？
巴黎人只知道他是一个神秘的商人，虽然是个老头，但是有钱，儒雅，一直在世界各地做生意，是巴黎大剧院的投资人。
安东尼一直独身，没有子嗣。半年前，他在普罗旺斯的古堡里娶了一位名叫爱莎的年轻女人。
阅尽千帆，游遍世界各地，寻常美人已经入不了安东尼那个老头的法眼，只有造物主偏爱的爱莎美人，令他十分痴狂。
爱莎长得美极了，言语不足以表达她的魅力，唯有一见，才能知道为什么安东尼.杜兰非她不娶。
拥有造物者偏爱的人，大概都会付出一些代价。安东尼.杜兰在娶了爱莎一个月后，就得了急病，死了。
爱莎就这么变成了寡妇，还继承了安东尼的所有财产。
爱莎变成寡妇的第一天，我变成了她。
我对爱莎本人的记忆，一概没有。
幸运的是，安东尼身边的人对这位新夫人也并不熟悉，因为她和安东尼结婚之后，两人都在普罗旺斯的古堡里度蜜月，天天腻歪。
安东尼身边的人还来不及熟悉这位新夫人，主人安东尼就得了急病。
后来的种种不寻常，只要别太离谱，就都可以归咎于安东尼的离开过于突然，爱莎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才会如此。
开始穿越的那两个月，我战战兢兢，生怕别人发现我是个西贝货。直到有一天，亨利太太打碎了一个水晶花瓶，大惊失色地恳求我千万别赶她离开，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战战兢兢的人并不止是我一个人。
安东尼去世，我继承了他所有的财富。
对这些仆人而言，他们的去留，就在新夫人的一念之间。
我终于回过神，不再胆战心惊。
过去的爱莎在这些仆人的眼里，是安东尼的解语花，活在安东尼的羽翼之下，美丽而神秘。
他们对爱莎，几乎一无所知。
内芯被我取而代之的爱莎，会给他们新的印象。
于是，我让管家找来律师，了解安东尼到底是给我留下了多少财富。
这一了解，令我瞠目结舌。
安东尼将他毕生挣到的财富都给了爱莎，产业遍布欧洲，产业都有代理人。
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爱？
爱情的第一步或许就是要有美丽的皮囊，一见钟情之后，才会有情深似海，痴心一片。
我在安东尼留下的房产里，选了普罗旺斯的古堡，和巴黎的一处房产作为常居的地方。
我在巴黎的住处，跟夏尼伯爵家相邻。我到巴黎之前，就已经收到来自夏尼伯爵的信件。
夏尼伯爵是个温和有礼的中年人，在信件里对安东尼的去世表示遗憾，又对我表示慰问，最后说听闻我打算在巴黎定居，他的妹妹珍妮已经盘算着怎么接待我，并带我去认识新朋友，帮助我走出失去丈夫的伤痛。
就这样，我到了巴黎。
在夏尼伯爵兄妹的帮助下，我认识了不少新朋友。这三个月来，我一直活跃在巴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一个有钱又有貌的神秘寡妇，总是会很容易引发一些匪夷所思的传言。
其中最令我乐不可支的，就是我是女巫变出来的。
或许真是女巫在执行魔法的时候，出现了差错，才会令我从另一个时空穿越到这里。
这三个月，我在贵夫人的圈子里或许算不上无往不利，但在男人圈子里……说实话，真的挺顺风顺水。
别人对我催之若骛，千方百计讨我欢心，唯独这个五号包厢的男人见了我，不仅将自己藏进阴影里，还请我离开。
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别人的拒绝，我只是感觉比较新奇。
我站在五号包厢的门口，心里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那个站在阴影处的男人一只手搭在包着红丝绒的栏杆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他看上去感觉很紧张，腰背绷得紧紧的。
我甚至还注意到他搭在栏杆上的那只手，在红丝绒的映衬下，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令我脑海不由自主浮现这漂亮的手指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飞舞的场景。
一定会非常迷人。
夏尼伯爵请我喝的葡萄酒，后劲应该很大，不然我不会往五号包厢里走了一步，笑着跟他说——
“先生，您好，我叫爱莎。”
2. Chapter 02
Chapter 02
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一言不发。
我心里有些纳闷，又喊了他一声，“先生？”
搁在栏杆上的手猛地收了回去，他的呼吸忽然变重，重复说道：“夫人，请您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重复请我离开的那句话时，是咬着牙说的。
并且，还带着铺天盖地的敌意。
我有些发蒙，这一刻，我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无法思考。
一只手忽然拍上我的肩膀，我猛地回神。
转身，发现来人是吉里太太。
吉里太太是剧院的工作人员，她的女儿小梅格，是个可爱活泼的少女。
安东尼是剧院的投资人，他去世后，剧院一度担心我会撤回投资，经理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先后去普罗旺斯的古堡拜访了好几次，都是为了探我的口风。
得知我没有要将剧院的投资撤回，甚至还打算到巴黎定居后，两位经理对我表示莫大的欢迎。在我到巴黎之后，两位经理更是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我。
二楼的七号包厢是我的专用包厢，平时我不来，也不会对外出租。
我对吉里太太并不陌生，我在后台的化妆室见过她，还跟她聊过天。
她是一个为女儿着想的好母亲，小梅格现在是剧院的四级演员，在一次聊天时，她跟我透露过，希望波里尼能看到梅格的天赋和努力，让小梅格升级为三级演员。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
我与吉里太太非亲非故，小梅格虽然活泼可爱，但在剧院里，最不缺乏活泼可爱又长得美的小女孩。
那经常跟梅格一起的小女孩，金发碧眸，清纯动人。
在舞蹈功底差不多的条件下，那个小女孩的外形条件要比梅格出彩多了。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克莉丝汀。
所以吉里太太说到梅格的事情时，我只是笑着跟她说，波里尼先生拥有一双慧眼，等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把梅格升为三级演员。
吉里太太已经四十多岁，风韵犹存，是一个聪明人，很懂得分寸。
我对吉里太太的印象，一直挺好的。
此刻见到她，不由得朝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面对我的笑容，吉里太太表现得并不像过去那样高兴自如，她的神色甚至有些紧张。
“夫人，您走错包厢了，这是五号包厢。”
“我以为是七号包厢。”我站在原地，没有再往里更进一步。
“我不小心打扰了这位先生，想进来向他赔罪。”
“不需要，请你离开。”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外面是热热闹闹的表演，传到包厢里，显得有些遥远。
至少，对我来说有些遥远。
这是五号包厢里的男人，第三次请我离开。而且，没有用敬语。
低沉醇厚的音色，其实最适合在情人的耳边低喃，诉说情话，那一定会十分醉人。
但此刻，他冷着声音，说着无情的话语。
我不该感到意外，因为是我唐突在先。
吉里太太有礼地对我说：“夫人，让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的目光依然落在男人身上。
他并没有看向我，他别开脸，似乎在看舞台上的表演。
但是他一直没有放松的腰背曲线出卖了他。
我似乎真的令他很紧张，紧张到近乎害怕的感觉。
从来没想到会有人，避我如洪水猛兽。
我低头笑了笑，轻叹一声，十分真诚地向他道歉。
“先生，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他浑身一震，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转过来。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合时宜的期盼。
可惜，我注定要失望。
因为他并没有转头，继续维持着那笔直的站姿，动也不动。
我转身离开。
穿着一身黑色丝绒长裙的吉里太太看了我一眼，神□□言又止。
她或许是看到我被人拒之门外，吃了闭门羹，所以想要安慰我吧。
不过……我不至于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拒绝就觉伤心难过。
“我没关系的，吉里太太。”
五号包厢的门关上时，吉里太太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出来，我听得并不真切，只有一个名字听得清清楚楚——
埃里克。
晚上，夏尼伯爵也在剧院里。
我们是邻居，每次来剧院看表演，来时或许同路，但从来都不会一起回去。
传言说剧院里的芭蕾舞首席演员莎莉，跟夏尼伯爵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他们经常在剧院后台的化妆室里约会，一约就是两个小时。
夏尼伯爵正值不惑之年，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是单身。
一个有着庞大家产的男人，并且风度翩翩，长相英俊，那么他与被称为是人类尤物的芭蕾女演员之间，有点不寻常的感情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我与夏尼伯爵同为剧院的投资人，对莎莉并不陌生。她真的是个美丽优雅的女人，当她起舞时，更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今晚的表演，莎莉是女主角。
表演结束后，后台的入口围满了观众。我要离开的时候，刚好遇上夏尼伯爵。
夏尼伯爵见我，脸上露出笑意：“我要去后台，要一起吗？”
“不会打扰你跟莎莉吗？”我明知故问，然后揉着太阳穴，半真半假地跟他埋怨，“下午的葡萄酒后劲太大了，我到现在还觉得有些头晕。”
夏尼伯爵哈哈大笑，“美丽的夫人，这是对您的告诫。”
我狐疑地看向他。
夏尼伯爵的声音含着愉悦的笑意，“酒量差，下次就不要贪杯了。”
我也忍不住笑，“要怪只能怪您收藏的美酒太过诱人，不能怪我贪杯。”
我还是跟夏尼伯爵一起去了后台。
临走前，夏尼伯爵抬头向二楼的包厢看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五号包厢的方向。
“伯爵先生，怎么了？”
夏尼伯爵笑了笑，“没事，刚才好像有人在楼上看我们。大概是错觉吧。”
错觉？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再度在我的脑海浮现，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只知道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
埃里克是他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或许下次可以问吉里太太。
3. Chapter 03
Chapter 03
剧院的后台，我和夏尼伯爵才走到莎莉的化妆间门前，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们在讨论一个很英勇的消防队长在检查防火设施的时候，遇见鬼了。
“帕潘队长说了，那个鬼，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有四个洞，像风干的骷颅头！”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出来，有点耳熟，但我不记得她的名字。
“别胡说了，剧院里怎么会有鬼？”莎莉温柔的声音传出来，“可能是通道里太黑，帕潘队长看错眼了。黑暗中，人是会产生幻觉的。”
“帕潘队长说了，是真的！他看到一个着了火的脑袋，脑袋下面没有身体，直接冲他飞过去！可吓人了！莎莉，你忘了吗？昨天没有演出，见了鬼的帕潘却突然出现在舞台，我妈妈跑上去看他，他就昏迷了。”
莎莉没再说话，化妆室里一阵沉默。
我跟夏尼伯爵相视一眼，夏尼伯爵神色莞尔地敲了敲化妆室的门，然后推开。
显然，夏尼伯爵只将闹鬼的事情视为无稽之谈。
当然，我也不会当真。
鬼只活在人的心里，并不活在现实世界。
原本围着莎莉的一群小女孩马上散开了。
她们都知道，只要夏尼伯爵来了，莎莉的化妆间就不会再有别的人。
小梅格离开的时候，我忽然有点冲动，喊了她一声，“梅格。”
梅格停下脚步，看向我，露出可爱的笑容，“杜兰夫人，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我没有去莎莉的化妆间，只跟夏尼伯爵说我找小朋友玩一会儿，就自己先回去了。
夏尼伯爵挑了挑眉，没有任何意见。
对于有着不寻常感情的男女来说，两个小时或许还是太短了些。
毕竟，有那么多的话要倾诉，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欲望和情感，需要彼此才能解决。
剧院后台的走廊昏暗，两边的墙还有黑糊糊的洞，真的很适合闹鬼。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神鬼之类的东西，说起来虽然保持敬畏之心，但一概不信的。
梅格不一样，她带着我走在廊道里，还不时地往回看，似乎真的会有鬼跟在她后面似的。
我跟她说我有点头晕，这个小可爱就十分贴心地要带我去廊道尽头的演员休息室，让我在那里休息片刻。
我跟她走在廊道里，忽然，她停下脚步，脸色发白地问我：“夫人，您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有人在跟着我们！”梅格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朝我靠近了一些，手忍不住拽着我的裙子。
我跟着停下了脚步，安静的廊道，昏暗的灯光，我听见一阵细细的摩擦声，仿佛是布料擦过墙壁，在我耳边经过，然后渐渐远去。
我看向廊道另一端的尽头，问梅格，“那是什么地方？”
梅格说：“那是演员化妆室。”
在剧院里，像莎莉那样有着自己独立化妆间的演员是少数，大多数演员都是公用一个化妆室的。
廊道另一端的尽头，就是她们公用的化妆室。
梅格还心有余悸，抬头问我：“夫人，您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看着长长的廊道，每次结束表演的晚上，这些小女孩们都要这样穿过幽暗的廊道回去……如果我说有听见，梅格估计要被吓死了吧。
“没有，你可能听错了。”
梅格松了一口气，带着我走到演员休息室去。
我在休息室的椅子坐下，梅格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我捧着热水，斟酌着言辞问她：“我刚才好像听见你们说，剧院在闹鬼？”
梅格愣住，瞪大眼睛看向我。
我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还指望剧院挣钱呢，对不对？”
梅格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她心有余悸地看向紧闭的休息室大门，小声跟我说：“很多人都不信，但是真的有鬼。”
“那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但是真的有。夫人，我向神起誓，我没有撒谎。”
我将手里的杯子放下，看向她，“既然这样，不如你跟我说说那个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格皱着眉头，咬唇，很是纠结的模样。
“不用这么为难，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对梅格和颜悦色，循循诱导，“这事情说出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你告诉我，我会为你保守秘密。有了共同的秘密，我们就是朋友了。”
梅格看向我，笑得很高兴的模样，“夫人，我在剧院里，只见过有身份的男人跟演员约会，却没见过出身高贵的夫人，跟演员当朋友。”
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歪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并不是客套出于礼节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那你现在见过了。”
梅格愣住，呆呆地望着我，不说话。
我有些莞尔，但是这个小女孩，确实可爱，我并不介意多一个小朋友。
不管梅格有没有相信我的话，但她看上去很高兴。她告诉我，那个鬼，就是五号包厢里的客人。
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吉里太太就是五号包厢的负责人，五号包厢所有的事情，都是吉里太太负责。
“那个鬼，总会在开始表演之后进入，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他跟我妈妈，也不说话，只留纸条，他自称魅影。”
“夫人，您可能不清楚，最近剧院里很多人都见过他。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总是来去无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除了鬼，没有人能做到这样。”
魅影？
这么说，我晚上见到的人，就是剧院里的鬼？
他看上去，那样抗拒与人接触。
我回想刚才在莎莉化妆室听到的事情，一个着火的脑袋，没有身体，把英勇的帕潘队长吓昏了。
听梅格说，他每次出现，都把人吓个半死，甚至有人因此而受伤。
所幸，暂时还没人被吓死。
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人有点反社会，但如果真反社会，早就该出人命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经理为什么不报警？”
梅格撇嘴，说：“经理们都知道魅影，但是他们纵容他。五号包厢永久不能出租，就是两位经理下的决定。”
我还以为七号包厢只为我开放，是我才享有的殊荣。
谁知在七号包厢之前，已经有一个五号包厢只为魅影开放了。
“你见过魅影吗？”
梅格摇头，“没有。”
“对了，你的小伙伴呢？”我问梅格，“我好几次见你，都是跟她一起的。”
梅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表演回后台之后，克莉丝汀就不见了。
克莉丝汀在七岁的时候被带到剧院，是吉里太太照顾她，她就像是吉里太太的第二个女儿。
梅格平时跟她形影不离，总是一起演出，一起回后台换衣服，一起回去。
梅格大惊失色，捂着嘴巴问我：“她会不会见鬼了？”
我：“……”
有鬼算我输。
但我不可能会输。
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不会，你要是担心她，我陪你去找找。”
梅格愣住。
我朝小女孩眨眼，笑着说：“分享了秘密，就是朋友了哦，我是愿意为朋友下地狱的人。”
梅格：“……”
她看上去，就是被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样子。
梅格打开休息室的大门，“我觉得她可能在另一头的化妆室。”
廊道依然幽暗，空无一人。
周围很安静，静得我能听见自己的裙摆轻抚地面的声音。
忽然，我听到一阵歌声。
从远处传来，像是海妖的吟唱，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能令人忘记所有烦恼，只在他的吟唱里翱翔天际。
不只是我听见了，梅格也听见了。
梅格脸色发白地看向我。
我将食指放在嘴唇，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梅格穿着舞蹈鞋，走路无声。
可我不是，我干脆将鞋子脱了，赤着脚，拎着裙摆向廊道的另一头走去。
梅格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她伸手拉着我的手，朝我摇头，无声说道：“夫人，别去。”
越是禁忌，越想犯禁。
越是不可触碰，越想触碰。
那些看上去不可思议的神秘之人、禁忌之事，对人总是有着无限引力。
我要去找那迷人的海妖，谁也无法阻拦。
4. Chapter 04
Chapter 04
我带着梅格悄悄地走到廊道另一边的尽头。
演员化妆室的大门紧闭，那个原本在吟唱的男声忽然消失。
我和梅格停在大门前。
梅格压抑着呼吸，侧头看向我，无声地问：“夫人，要开门吗？”
紧闭的大门，像是关着什么秘密。
我将手放在门把上，还没用力，就听到一个娇柔的女声从化妆室里传出来——
“音乐天使？你是音乐天使吗？”
梅格瞪大眼，正想说话，却被我快一步捂住了嘴巴。
我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化妆室里的人，是克莉丝汀。
十七岁的小女孩，雪白的肌肤，金色的长发，碧色的眼睛……那是得天独厚的外形，有着属于这个年龄才有的温柔纯洁。
所以那个迷人的海妖，是想来诱拐这个单纯的小女孩？
我捂着梅格的嘴巴，用口型叮嘱她：“别出声，能做到吗？”
梅格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松开了捂着梅格嘴巴的手。
梅格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
我能看到她的额角已经渗出细汗，都是被吓的。
这时，克莉丝汀的声音又响起——
“你一定是音乐天使，对不对？”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天使？”
我愣住了，这个声音我认得，他是五号包厢的客人，也就是魅影。
“嗯，音乐天使。你在哪儿呢？”克莉丝汀问。
克莉丝汀见不到魅影？
我低头看向地面的门缝，门缝里透着光亮，化妆室里分明是亮着灯的。
亮着灯却见不到人……我不信魅影真的是鬼，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不管有什么玄机，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魅影以故弄玄虚为乐。
梅格听到克莉丝汀看不到魅影，身体晃了晃，我赶紧扶了她一把。
她一只手紧紧攒着我的胳膊，很用力，指甲都陷入我的皮肤里去了。
梅格很害怕，但也很勇敢。
我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另一只手无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梅格吓得半条命都没有了，但是化妆室里的小姑娘却截然相反。
克莉丝汀娇柔的声音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您的到来了。在我彷徨无助的时候，您能出现，对我来说，真的太珍贵了！”
听克莉丝汀话里的意思，她对魅影，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我听着有点糊涂，因为听刚才魅影的回应，他对克莉丝汀的反应也是摸不着头脑的。
不只是我，梅格也是一头雾水。
她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克莉丝汀会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毫无畏惧？
我跟梅格两人站在大门前，一动不动。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原本在莎莉化妆间的几个小女孩，她们从舞台的双页门进来，叽叽喳喳地喊着梅格和克莉丝汀的名字。
化妆室里再也没有了声音，我趁那些小女孩还没来到之前将拎着的裙摆放下，又将鞋子穿好。
在她们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优雅的贵夫人。
梅格确实是个小机灵鬼，她看到小伙伴们来，稍稍静默了一下，然后回头，笑着回应：“珍丝，我在这儿，可是克莉丝汀不在，我正要进化妆室看她在不在呢。”
那几个小女孩由远及近，这时候，紧闭的化妆室大门也打开了。
克莉丝汀脸上带着笑容，声音轻快，“我刚才觉得太累，就到化妆室休息了一下。”
她从化妆室里出来，见到我的时候，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杜兰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啊，杜兰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莉丝汀一问，刚才跑过来的几个小女孩也七嘴八舌地问。
梅格很有义气地挡在我前面，“哎呀，你们别这么多问题。夫人觉得头晕，我是带她来休息的！”
克莉丝汀看向我，然后让开了进化妆室的路，跟我说：“夫人，您先进去休息。”
我都要被她逗乐了。
梅格却拽着我，“夫人，真的要进去吗？”
做戏做全套，我举起手，语气有些虚弱，“嗯，我头又开始晕了，让我进去休息一会儿。”
几个小女孩拥簇着我走进去，原本安静无比的化妆间，顿时变得十分热闹。
少女永远活力四射，少女永远美好。
少女们把原本寂静吓人的化妆室变得充满生命力。
我坐在沙发上，小珍丝给我递了一杯水，“夫人，您喝水。”
这下我记住了，在莎莉化妆间里说帕潘队长见鬼的女孩就是她。
我接过水杯，笑着跟她说谢谢。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羞涩，然后跟几个小伙伴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地坐着。
梅格拉着克莉丝汀到化妆室的角落，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我想，她应该是问克莉丝汀为什么表演结束后就跑到化妆室的事情。
我将水杯放下，站起来打量着化妆室。
化妆室里的一面墙壁上，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化妆室里的人，都倒映在镜子里。
我看到梅格表情有些严肃地看着克莉丝汀，而克莉丝汀却安静地盯着墙壁上的蝶形煤灯，选择将秘密藏在心底。
我也看到穿着蓝丝绒礼服的自己，红色的头发梳起来，用珍珠发饰点缀着。比起这些活力四射的少女，我也长得更为高挑，也更稳重一点。
克莉丝汀就是在化妆室里跟魅影说话的。
可是这个空荡荡的化妆室，魅影能藏在哪儿呢？
我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眼前这面巨大的镜子上。难道镜子后面，会有暗门？
剧院里有暗门，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然舞台上的表演，一会儿这个人凭空不见，一会儿哪个人横空出现，都是怎么来的？那不都是暗门机关的功劳吗？
我看着镜子，有些迟疑地伸手，冰凉的触感传来，从我的指尖传到心底，令我一阵战栗。
我顿时清醒。
克莉丝汀都不知道的暗门，大概是十分隐秘的。我一个门外汉，能在这面巨大的镜子上发现些什么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那个人，仿佛近在咫尺。
他就站在我看不见的跟前，用那双冷酷无情的金色眼睛盯着我。
仿佛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
5. Chapter 05
Chapter 05
我离开剧院的时候，梅格送我到外面的马车前。
车夫和女仆夏洛蒂在等我，梅格拉着我的手，有些依依不舍。
我叮嘱梅格不要惊动克莉丝汀和魅影，魅影看上去并没有要伤害克莉丝汀的意思。
但是梅格有些犹豫：“等到他要伤害克莉丝汀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你担心克莉丝汀，可是她将自己听到魅影的歌声视为秘密，不愿跟你分享。”
我微笑着提醒梅格，不是我非要伤了小朋友的心，而是将魅影视为音乐天使的克莉丝汀，不见得会相信梅格。
果然，梅格的脸色变得怏怏不乐，她的语气有些苦恼：“最近克莉丝汀真的很不对劲。”
少女们有烦恼，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含苞待放的年纪，清纯动人，心里总是有些许多的秘密和不为人知的憧憬。
我拍了拍梅格的肩膀，“她有心事，这很正常。”
梅格噘着嘴，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我干脆像逗猫似的逗她，“她有秘密，你也有秘密啊。你跟我分享的秘密，难道克莉丝汀知道吗？”
梅格“啊”了一声，鼓着腮帮看我，“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呢？”
怎么不能呢？
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只属于自己的社交圈，也总会有分道扬镳的时候。
我笑着看梅格，跟她说：“回去吧，这两天留意一下克莉丝汀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但是你别跟着她。”
梅格点头，“好的。但是夫人，您到底想干什么？”
少女心思单纯而善良，我却不一样。
魅影并不是剧院里的鬼，他应该对剧院非常熟悉，比一般人都要熟悉。
经理理德比恩和波里尼都知道魅影的存在，并且对他在剧院里的一切恶作剧都采取了默认纵容的态度，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还有吉里太太，她似乎也是知情人。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三个人对魅影的事情，都采取了保密的态度。
似乎其中，还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惊天秘密。
他们越是帮他隐藏，我就越好奇。
我笑着跟梅格说：“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请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喝咖啡。”
梅格：“……”
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对魅影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魅影对剧院的一切都比他们熟悉，魅影会作曲写剧给剧院，他们每个月要支付两万大郎给魅影，并且承诺五号包厢只属于魅影专用。
至于其他的，两个经理一概不知。
理德比恩苦着脸跟我抱怨：“夫人，我们连魅影的人影都没见过，但他似乎无处不在。我与波里尼快要无法忍受了。”
波里尼点头，“我们甚至想过辞职一走了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摆脱他的阴影。”
我跟两个经理的会面不在剧院，我将他们请到家里来做客。
在得知我知道魅影的存在时，两位经理是十分惊讶的，但我告诉他们我是在莎莉么的化妆室门口听到剧院闹鬼的事情，他们也就没有疑心。
女仆送来点心，我笑着请两位经理品尝。
“为什么要辞职呢？你们的工作很出色，剧院的演出一直都很高，观众也很满意。”
身为投资人，我不会插手剧院的行政管理，但两位经理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不过这样的表现，应该也离不开剧院的作品。
我支着下巴，问两位经理，“你们来剧院的时候，魅影是不是已经在剧院里了。”
理德比恩跟波里尼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
波里尼说：“夫人，虽然我们没见过魅影，但不能否认，他是个了不起的作曲家。”
我想到那天晚上在后台听到的歌声，心想何止是了不起的作曲家，还是了不起的歌唱家。
只用歌声，就能蛊惑人心。
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已经无法给我提供更多关于魅影的消息，我跟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就让管家送客。
两位经理离开的时候，理德比恩脸色凝重地跟我说：“夫人，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对幽灵的事情这样关注，但他是个很危险的存在。如果可以，还是尽量远离。”
波里尼表示赞同，“他在剧院很多年了，从来没人见过他，吉里太太也没见过。他从不跟人接触，一旦出现就会给剧院的人制造麻烦和恐惧。他可以到剧院的任何地方，我和理德比恩曾经将剧院的每一道门都换了锁，却依然无法阻止他。”
理德比恩说：“他活在剧院的暗处，一直在盯着我们，当你快将他遗忘时，他又会跳出来吓你一跳，令你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在大剧院里，他似乎无处不在，像是一只无所不能又令人恐惧的怪物。”
两位经理说的话，令我都忍不住同情他们了。他们是领了多少的薪水和多敬业，才能在魅影的阴影下工作这么多年。
我心里对两位经理肃然起敬。
我跟两位经理说：“感谢你们的提醒，辞职的事情，还没决定吧？”
两位经理面面相觑，汗颜道：“只是想想，只是想想。”
“那就好。”我微笑着给他们俩戴高帽，“如果你们辞职了，会是剧院的损失，我与夏尼伯爵会重新考虑你们明年的薪资。”
两位经理听说加薪在望，也并没有表现得大喜过望。
他们礼貌而矜持地跟我行了个绅士礼，然后离开。
夏尼伯爵曾经跟我说，假如学不会为痛苦和忧愁戴上一张喜悦的面具，不懂得如何用忧虑和冷漠掩饰内心的狂喜，那么这辈子就别想做巴黎人。
这话果然是没说错，看两位经理这些年和刚才在我面前的表现，喜怒不形于色，不愧是地地道道的巴黎人。
送走两个经理，我在花园里小憩。
亨利太太陪着我，跟我说夏尼伯爵家的弟弟拉尔乌好像要回巴黎了。
夏尼伯爵拥有庞大的家产，兄弟姐妹之间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夺家产的龌龊之事，他的两个妹妹温和优雅，不知他的弟弟又是怎样的。
听夏尼伯爵提起弟弟的语气，感觉拉尔乌应该是英俊温和、气质干净的年轻人。
我心里琢磨着等拉尔乌回来之后，我要准备一份礼物送过去给他。
如果没有晚上夏洛蒂在我梳妆台上发现的信件，今天的事情就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寻常。
但我收到了来自魅影的信，这就使得今天格外不一样。
不要试图与我作对，任何与我作对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魅影。
我拿着魅影的信件，走到外面的阳台。我的房间在二楼，在我的房间旁边，是高高的紫藤花架，花架旁边的围墙，也爬满了紫藤花。
魅影不可能从大门进来我的房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从围墙爬进来，通过紫藤花架跳到阳台进了我的房间。
我让夏洛蒂拿了煤灯来，阳台的地上有一个淡淡的脚印。
夏洛蒂大吃一惊，“天哪，夫人！”
作得了曲唱得了歌，不止会在剧院神出鬼没去吓人，还会悄无声息到我家翻墙送信……这魅影好像真是个了不起的怪物。
6. Chapter 06
chapter 06
魅影到我房间送信的事情，令夏洛蒂吓得差点晕过去。
“夫人，这必须得报警。”
夏洛蒂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苹果脸，双颊上有着可爱的小雀斑。她今年十六岁，比梅格还要小几个月，但两人的性格却很不一样。
梅格活泼可爱，夏洛蒂却安静沉稳，小小年纪，就像个管家婆似的，十分操心。
我盯着阳台上淡淡的脚印，将手中的信叠好，轻描淡写地跟夏洛蒂说：“报什么警？别闹了，我知道这是谁？”
夏洛蒂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什、什么？”
我伸手捏了捏夏洛蒂的嫩脸，笑着说：“不用报警，只是小事而已。”
夏洛蒂瞪大了眼睛，“夫人，现在是有人私闯民宅，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到您的房间，这样都不报警，难保下次他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是这个道理不错。
但我就是不想报警。
剧院里前前后后闹出那么多事情，理德比恩和波里尼这两个家伙不也没报警吗？
出了送信来恐吓我，魅影还能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要是还能有更出格的，我倒是还挺期待的。
春末的凉风吹来，我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睡裙，转身回了房间。
夏洛蒂转身将阳台的门窗关好，再三检查已经锁好，才进来房间。她一进房间，就想劝我将收到魅影的来信报警。
“夫人，我还是觉得应该报警。”
我已经上了床，靠在床头上。
我看着夏洛蒂进了房间还再三回头，确认阳台上门窗已经关好的举动，就想跟她说这没用。
理德比恩跟波里尼说了，他们曾经将剧院里所有的门都换了锁，依然拦不住魅影。
魅影应该是个开锁高手，任何锁具到了他的手里，都会变成玩具。
但夏洛蒂已经被魅影偷偷翻墙进来送信的事情吓得快晕了，要是告诉她魅影是开锁高手，她很可能会吓得原地去世，为了夏洛蒂的小心脏着想，我只好什么都不说。
“我说不用报警就不用报警，这事情不许你告诉第三人。如果亨利和亨利太太知道了这事情，我就将你送回普罗旺斯。”
来巴黎是夏洛蒂梦寐以求的事情，三个月前她知道我要带她一起到巴黎的事情，曾经高兴地跪下亲吻我的手背，说我就是神赐给她的礼物。
果然，夏洛蒂一听我的话，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夫人，我不说就是，您千万别将我送回普罗旺斯。”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夏洛蒂皱着眉头，十分苦恼的模样，“夫人，我不将这事情告诉第三人，您打算要怎么办呢？像您这样高贵美丽又娇弱的人……要是落入他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我要是顺从您的意思，神也会惩罚我的。”
……好孩子还是夸早了。
我板着脸问她：“那你是想接受神的惩罚还是想明天就普罗旺斯？”
夏洛蒂：“……”
夏洛蒂犹豫了半秒钟，然后一副壮士断腕似的神情，果断说道：“夫人，我决定接受神的惩罚。”
很好，我很满意。
我朝夏洛蒂挥手，“你别忙了，我要睡觉了。”
夏洛蒂帮我留了一盏灯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窗外树影重重，风吹过，树叶沙沙。魅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过我的房间，我心里应该觉得害怕，但我却好像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我只觉得有点兴奋。
这有点太不寻常了，但我不在乎。
他说所有与他作对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可我哪有跟他作对呢？他用那海妖似的歌声去魅惑克莉丝汀，我都没拆穿他吧？
怎么能说我是跟他作对呢？
黑暗中，我忍不住轻笑，事情好像挺有意思的。
这该死的猎奇之心啊……我知道好奇会害死猫，却不想克制自己。
明天晚上反正没事，那就去剧院看演出吧。
顺便看一下写信警告我的魅影先生，到底是不是真的无处不在。
翌日傍晚，巴黎大剧院。
我到剧院的时候，演出还没开始。才下马车，就见到夏尼伯爵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年轻人长得英俊，气质温和，笑起来却腼腆，五官轮廓与夏尼伯爵有几分相似。
夏尼伯爵对他态度温柔可亲，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老父亲看年轻有为的儿子似的。
劳尔？
夏尼伯爵的弟弟已经回来了？
可亨利太太昨天跟我说的是他即将要回巴黎啊！
在我心里还有些不确定的时候，夏尼伯爵已经领着年轻人向我走来。
“杜兰夫人，这是我的弟弟，劳尔。劳尔，这位就是我们美丽的邻居，杜兰夫人。”
劳尔摘下头上的绅士高帽，向我微微鞠躬，“杜兰夫人，很荣幸认识您。”
我微笑着回礼，“能与夏尼子爵相识，也是我的荣幸。”
这只是一句很寻常的社交话语，可我却在劳尔年轻而英俊的脸上，看到了羞赧的神色。
夏尼伯爵沉着冷静，在社交场合上无往不利，可他的弟弟跟他却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不，应该说劳尔一点都不像他家族的人。
他的兄姐们，在社交场合上如鱼得水，或推杯换盏，或谈笑风生，都游刃有余。
可劳尔却会在初见的美丽女人面前，表现得害羞而腼腆。
这令我的内心感觉十分惊奇。
夏尼伯爵让剧院的引领员先带劳尔去提前预定的包厢，他跟我一起慢悠悠地在后面走。
“他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去世了。那一年，我刚满二十岁。可能他从小就在两位姐姐和姑姑的身边长大，性格难免害羞内敛。好在，他有半年的时间留在巴黎。”
夏尼伯爵话里的遗憾我能听得出来，劳尔会是家族的下一个继承人，他以后会应对各种各样的场合，理应学会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
至少，不会因为初次见面的美丽女人对他展露笑容就脸红。
庞大的家产，以后只会有无数美丽的女人向他示好。
前面是台阶，夏尼伯爵停下脚步，十分绅士地朝我伸手。
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另一只手拎着裙摆，跟他一起踩上台阶，“子爵还年轻，很多事情不必急在一时。伯爵先生不妨回想一下，当年您二十岁的时候，是否也像现在这样面对所有事情都胸有成竹。”
夏尼伯爵说：“我二十岁时，刚变成鳏夫，又经历母亲去世，双重打击，痛苦彷徨后知道除了选择坚强别无退路。”
上了台阶，我松开夏尼伯爵的手，柔声说道：“因为有你这样的长兄为他遮风挡雨，才会有劳尔这样温柔善良的模样，所以您就别太担忧了。内敛害羞不是坏处，只要该坚强的时候不会退缩，该勇敢的时候能挺身而出。”
“杜兰夫人，有没有人告诉您，您过分美丽迷人，令人忍不住怀疑上帝定是瞎了眼，才会将你放到人间。”
夏尼伯爵预定的包厢是双数，上了二楼，他与我并不同路。
我在分叉口站定，微笑着跟他说：“不是上帝瞎了眼，大家都说我是女巫变出来的。”
夏尼伯爵也知道关于我的那些传言，听我这么说，朗声大笑。他开怀大笑的时候，会带出眼角的细纹，不会令他显现老态，反而增加了几分魅力。
是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难怪莎莉会那么喜欢他。经历过风雨的沉淀后，成熟又睿智的老男人，确实很难令人抗拒。
7. Chapter 07
chapter 07
我与夏尼伯爵分开，到了我的七号包厢。到包厢的路上见到吉里太太，就喊她到我的包厢来。
吉里太太的举止有礼，问我：“杜兰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递给她一张卡片，“劳烦你帮我将这张卡片放在五号包厢。”
吉里太太顿时变了脸色。
“不用怕，魅影先生不会怪你。”我坐在包厢的沙发上，笑得温柔，语气也温柔，“吉里太太，魅影先生昨晚到我家给我送信了。”
吉里太太：“……！”
吉里太太惊得连拿在手里的卡片都掉到了地上。
我的目光落在安静躺在地毯上的卡片，又看向吉里太太，要笑不笑地说道：“吉里太太好像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吉里太太连忙将掉落的卡片捡起来，她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夫人，看在上天的份上，别逼我。我虽然是五号包厢的引领员，但从未跟魅影先生说过话。”
说谎。
我上次听到她和魅影说话，埃里克这个名字还是我从她对魅影说的话里听到的。
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吉里太太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放心，不会逼你。但你是五号包厢的引领员，魅影对你肯定比对别人信任。你不妨看看卡片上写的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拿去五号包厢。”
吉里太太神色有些犹豫。
我坐在沙发上，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其实卡片上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我选了一张有玫瑰花水印的卡片，卡片上只有一句话——
魅影先生，久闻大名。我在七号包厢恭候您的到来。
署名是仰慕您的爱莎。
“仰慕？”吉里太太脸色震惊地看向我，随即正色说道：“夫人，魅影并不是您可以随意戏弄的人。”
“魅影就在剧院里无处不在，任何人都拿他没办法。吉里太太，我怎么敢在剧院里戏弄他呢？”我看着那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的吉里太太，十分认真地说道：“我本来也不会让你带信的，可谁让魅影先生给我留信了呢？礼尚往来，我不得不给他回信呀。”
吉里太太看向我的眼神，活像我是个疯子似的。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我从来不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吉里太太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对我说：“夫人，您出身高贵，比那盛开的玫瑰还要漂亮迷人，活在阳光下，肆意美丽。可是有的人，生来似乎就只能活在暗处，阴郁偏执，毫无道德感。”
我看向吉里太太，没说话。
她将卡片递过来还我，轻声说道：“活在阳光下的人，是无法理解活在暗处之人的痛苦的。夫人，引火自焚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淡粉色的卡片，上面有玫瑰水印，我甚至还滴了点我最喜欢的玫瑰香水在上面。
他都愿意走出剧院翻墙给我送警告信，我回信不给点诚意也不像话。
我没有将自己的卡片收回来，只是跟吉里太太说：“谁活在阳光下，谁又活在暗处？吉里太太，很多事情你觉得自己已经看明白了，但是其实你没有。我知道你跟魅影一定是相识的，说不定还知道他的过去。可我让你帮我传个口信，并不是想从你嘴里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你只需要将我的卡片带过去给他就行。”
我想知道什么事情，不需要强迫任何人，总有一天我会知道。
我对魅影确实充满了好奇，难道对他觉得好奇，就一定会想知道他的过去？
吉里太太似乎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回应，神情有些茫然。
我笑着跟吉里太太说：“去吧，吉里太太。说不定魅影先生的内心，在期待着我的回信呢。”
不然，他怎么会偷偷摸摸翻墙进我的房间留下信件呢？
吉里太太无话可说，只好跟我说道：“夫人，希望您不会后悔。”
我微微笑了一下，目送吉里太太离开。
剧院舞台上的演出正在进行，我看到梅格和克莉丝汀跟着小伙伴们一起登台表现，从台下观众的反应看来，她们的表演一如既往，十分出色。
但我没心思看，我晚上一直在猜测魅影看到卡片时会有什么反应。
他是会勃然大怒还是会怎样？
我想起那天晚上在五号包厢见到他时的场景，还有最近知道的一些事情，他真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我心中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即使他与世界这样格格不入，但他还是很想得到别人的认同和尊重。
不然，他为什么要给剧院作曲写歌？
为什么总是要在别人快要将他遗忘的时候，忽然冒出来恶作剧，即使他会令人心生恐惧，也非要人记得他的存在？
当克莉丝汀问他是不是音乐天使时，他重复天使两个字时的语气，没有一丝戾气和冷淡，反而充满意外又不失温柔。
舞台的表演中场休息，楼下观众席变得热闹。包厢里的灯光忽然变暗，我愣了一下，却没有觉得害怕。
灯暗了一下，又变得明亮，包厢里的景物一览无遗，没缺什么东西，也没多出什么东西，更别说是多出一个身量不算矮的男人。
已经过了半场，人还没来，我多少有些兴意阑珊。
我走到栏杆旁，身后是一个几人合抱的金色柱子，我靠着柱子，看着楼下的观众，心想或许我还是估计错了，魅影根本就不会出现。
楼下一个壁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忽然爆炸，一阵人声喧闹，理德比恩出现在楼下安抚受惊的人群。
这时，我背靠的柱子却仿佛震动了一下。
还不等我有所反应，一只手忽然从柱子里伸出来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往柱子里拉。
我：？？？
我心中一阵惊悚，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
惊悚的感觉还没过去，我已经被拉进了柱子里。
或许我应该说，是被拉进了暗门里。
外面的人声顿时与我隔绝，我被人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耳旁是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8. Chapter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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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巴黎美人秋水晴
《[综武侠]桃之夭夭》作者：秋水晴
《我在聊斋作妖的日子》作者：秋水晴
《我在开封当顾问》作者：秋水晴
《我有特殊的守寡技能》作者：秋水晴
9. Chapter 09
Chapter 09
敲门的是劳尔，他身后是穿着一身黑色衣裙的吉里太太。
我的目光扫过吉里太太，她表现得很平静，但是我没忘记在开门的刹那，她原本紧绷的双肩陡然放松。
她在担心。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人有时总是轻而易举地被感动，譬如说来自萍水相逢之人的关心。
吉里太太说：“夫人，刚才子爵先生来找您，喊了您很久。”
我看向劳尔，整了整散落在肩膀的几缕红发，“抱歉，子爵先生，我今晚可能有点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您有事？”
劳尔看上去很清瘦，个子挺高，二十岁的青年，还残留着一些少年特有的青涩感和单薄感。
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夫人脸色看着确实不太好，需要先回去休息吗？我可以送您下去。”
我笑着摇头，“我还等着演出结束后，去后台找小朋友玩呢。”
劳尔弯着那双碧色的眼睛，“夫人去后台吗？我也很想去看看，但菲利浦说那不该是我去的地方。表演结束后，他说带我去见一个人。”
“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情？”
“啊！当然不是。”他笑得有些腼腆，看看吉里太太，又看看我，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中场休息，我出来透气，忽然想起表演结束后挺晚了，一个美丽的女士独自回家多不安全，想来问夫人是否愿意与我们一起同行。”
劳尔并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他说谎时，目光游移，脸上憋得通红。
一定去吉里太太让他来找我的。
我没有拆穿劳尔的谎言，“不用了，子爵先生，我可以自己回去的。马车和女仆都在外面等着，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多谢您的好意。”
劳尔的表情却还是不放心的模样，“可是……”
“没关系，我经常在看完表演之后自己回去。巴黎的警官们比您想象中要负责。”
“……好吧。”
劳尔不再坚持，中场休息早已结束，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穿来，我与劳尔说了晚安之后，他就回了剧院另一侧的包厢。
吉里太太却没走，她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语气懒懒地问道：“你在担心谁？是担心我被埃里克怎么了，还是担心埃里克被我戏弄了？”
吉里太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知道他的名字？他竟然告诉你，他的名字？”
我不置与否。
不想告诉吉里太太埃里克这个名字，是我上次无意中听来的。
看吉里太太的模样，知道埃里克的名字似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剧院里的人只知道他是魅影，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在吉里太太看来，对魅影来说，我多少是有些特别的。
就让我享受一下这无用却该死地令人受用的虚荣感吧。
哪个女人能天生不虚荣呢？
我天生就是这么一个虚荣的女人。
惊吓过后，吉里太太慢慢接受“事实”，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夫人，由衷希望您以后能像现在这样勇敢无畏。”
我轻轻眨眼，望向吉里夫人，“承你吉言，吉里太太。”
下半场表演，魅影再也没有出现。
已经开了个头，就别着急，我多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歌声，别说是费点心思写个卡片喷点香水，他要是愿意只为我而歌唱，我将所有的心眼都放在他身上也无所谓啊。
美好的东西总是值得人付出一切去追求。
魅影的歌声，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动人的歌声。
表演结束后，我去后台找梅格。
梅格跟我说这几天剧院里的人还是会时不时地遇到魅影，他一会儿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一会儿出现在幽暗的走廊里，穿着长长的黑衣，仿若鬼魅。
但是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那天晚上的歌声，那个声音好似有着无限魔力的海妖，只出现了一下下，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思后就消失无踪。
“那天晚上唱歌的，会是魅影吗？”
梅格已经换下了演出的衣服，跟我一起到了马车上。
我邀请她到我家做客，她在征求吉里太太的同意后，十分高兴地跟我一起走了。
临走前，我看到吉里太太站在剧院的后台入口处，看着梅格跟我离开的背影。
她是个特别好又特别不容易的母亲。
一个人带着女儿在剧院里谋生，还藏着一肚子不能跟别人说的秘密，很辛苦吧？
可在我跟吉里太太有所交集的世界里，我只觉得她聪明、温和、善良，很少在她身上感受到戾气。
所以她照顾的两个小女孩，梅格活泼可爱，克莉丝汀温柔纯真，是这个年纪里最美好的少女。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梅格，“剧院里的人你都认得，有谁能唱出那天晚上的歌声呢？”
梅格摇头，“我认识的人里，如果有谁能唱得那样令人忘记所有烦的歌声，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会跪着求他上舞台当主角。”
我靠着身后的软垫，开始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感觉后背隐隐地疼。
魅影壁咚我的那一下，把我的后背嗑疼了。
“最近克莉丝汀怎么样了呢？”我问梅格。
说起克莉丝汀，梅格的眼里就是满满的心疼，“过半个月就是她父亲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克莉丝汀总是会特别难过。今年的情绪要虽然比从前好一点，但还是不好。”
“今年的情绪比以前好一些？为什么，因为她等到了音乐天使吗？”
梅格小嘴一撇，咕哝着说：“她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呢？但是她最近总是很早就起来去练习唱歌了。夫人，您知道吗？克莉丝汀的父亲被称为最杰出的小提琴手，她还不会认字的时候就已经能识谱，她的歌声曾经打动无数人。可是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歌唱了。”
梅格幽幽叹息，惆怅万分地说道：“我妈妈说，克莉丝汀是失去了音乐的灵魂，所以才无法唱出动人的歌声。”
10. Chapter 10
Chapter 10
失去了音乐的灵魂？
克莉丝汀也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那天夜里她在演员化妆室里听到魅影的歌声时，才会问他是不是音乐天使。
“在父亲去世前的克莉丝汀，有着无与伦比的音乐天赋，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听过她唱歌的人都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世上一流的艺术家。可是，现在的克莉丝汀唱起歌来，寻常得很，并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地方。”
梅格语气里透着对克莉丝汀的心疼，“克莉丝汀的父亲，是她音乐的灵魂。可这么多年，她的灵魂已经不在世上了，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这个时候，巴黎的夜晚还不算安静。
我问梅格，“她说过音乐天使的事情吗？”
梅格摇头，“最近没有。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克莉丝汀说过，她的父亲告诉她，每个大音乐家的一生中，至少会有一次遇见音乐天使的机会。他虽然已经离开了克莉丝汀，但一定会将音乐天使送到她身边。父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一直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我静静地听梅格说着有关克莉丝汀的事情，一直到现在，我对克莉丝汀的印象都只是温柔美丽，像个娃娃。
她不像梅格这样活泼可爱，充满了生命力。她平时总是显得很安静，姣好的眉宇隐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愁绪，可是又很单纯。
单纯到在后台听到一个动人的歌声，就以为是来拯救她的天使。
可是，魅影会帮她吗？
自从在五号包厢见了魅影，又听了众多版本的剧院幽灵故事后，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活在暗处的魅影似乎极少得到来自别人的善意，所以他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吓唬剧院的工作人员，在小女孩们表演完回后台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两边还有着黑乎乎墙洞的昏暗走廊，将检查防火设施的消防队长吓得晕厥……他大摇大摆，毫无顾忌，从来不顾及后果，猖狂得很。
现在，他遇见了单纯的克莉丝汀，他会对她释放善意吗？
一刻钟之后，马车到了家门。
还没等夏洛蒂来扶我下车，梅格就已经从马车上跳下去，朝我伸手，“夫人。”
一个合格的淑女不应该这样跳下马车。
但我没把话说出来，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人前伪装了那么久，私下还不能有点小任性，稍稍放纵一下吗？
我喜欢梅格的这点小任性，这令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梅格扶我下车，我带着她一起进了家门。
“夏尼伯爵是我的邻居。”
“我听莎莉说过的。夫人刚来巴黎的时候，莎莉还很担心呢。”梅格嘻嘻笑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夫人长得太美了。”
这个小女孩真讨人喜欢。
我想到魅影的事情。
吉里太太虽然靠谱，但她对我跟魅影接触的事情，非常不赞同。
我不能指望吉里太太帮忙。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小梅格了。
亨利太太端上两杯奶茶和一些点心，我跟梅格坐在客厅的茶几前。
我看着吃相斯文的梅格，忽然说：“梅格，我晚上见到魅影了。”
梅格：“……！”
少女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然后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我有些莞尔地坐过去，伸手拍着她的后背，“你慢点，好些了吗？”
梅格缓了半天，点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好、好些了。”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看向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遍。
“夫人怎么会见到魅影的呢？他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像风干的骷颅头，脸上有四个洞？帕潘队长都被他吓昏了，夫人您怎么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呢？夫人……”
巴拉巴拉。
小梅格的嘴巴叭叭问个不停。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梅格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先回答他脸上是不是只有四个洞？他真的是鬼吗？”
“他不是鬼，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但是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脸上应该不是只有四个洞。”
梅格的表情有些复杂，“帕潘队长都被他吓晕了，夫人居然没被吓着。”
我：“……你说的好像很遗憾我没被吓着。”
“我没有！我没有！”梅格连忙摆手，“我只是意外。”
停了停，她转头看我半天，才皱着鼻子说道：“其实这也不奇怪。美的东西人人都会喜欢，魔鬼也不例外。夫人长得这么美，魅影肯定也不舍得将您吓坏。”
这迷汤灌的……真是令我十分受用。
如果说一般男人因为我长得美，所以不舍得吓我，我心里不会有什么感觉。
魅影不一样。
从我晚上说出特别特别想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像是掉进了一个魔咒里。
只要是魅影，就是特别的。
梅格说魅影肯定不舍得将我吓坏，这不会是真的。可我听了，心里就是美滋滋。
甜言蜜语，令人心情愉快。
我将梅格拐到家里，跟她推心置腹，少女将我视为她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她在我家里住了两天，就得回剧院。
再多住两天，吉里太太估计要杀上门来。
年轻的芭蕾演员，每天都要刻苦练功，梅格也不能例外。
梅格临走前，我带着她一起到花园里。
她手挽着花篮，跟在我后面，“夫人，您要做什么？”
我手里拿着剪刀，在花园里穿梭，“剪花。”
我的园丁将花园打理很好，花园里的花开得很漂亮，尤其是那一片玫瑰花田，开得美极了。
我在花园里剪了不少花，鲜红的、粉红的、鹅黄的……各种各样的花都挑了一些，回去之后，我只留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其余的都摆成了花篮，塞到梅格怀里。
一大棒花被梅格抱在怀里，她有些错愕，“夫人？”
“替我带回去给吉里太太。”
梅格很感动，“妈妈一定会非常开心。”
等吉里太太知道梅格即将要升为三级演员，她会更高兴。
梅格指着我精心挑出来的红玫瑰，问：“那这一枝又要做什么？”
我瞥了梅格一眼，让夏洛蒂拿来黑色的绸带，在玫瑰花枝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拿来淡粉色的卡片，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花园里的玫瑰开得很美，邀君共赏。
——爱莎
我将卡片放在精美的信封里，让梅格回去后将信封放在七号包厢里，而用绸带绑着的玫瑰花，要压在信封上。
梅格捧着脸感叹，“夫人，您太浪漫了。魅影一定会爱上您的。”
11. Chapter 11
Chapter 11
关于魅影会不会爱上我这件事情，暂时并不在我的考虑当中。
我有些好笑地瞅了梅格一眼，“想什么呢？”
梅格冲我扮了个鬼脸，“想夫人真是一个浪漫的人，如果我也能像您一样浪漫就好了。”
这就浪漫了吗？
我看着绑了黑绸带的玫瑰花和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信笺，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我真正玩浪漫的时候，比现在浪漫一百倍。
梅格带着花篮和玫瑰花回了剧院。
夏尼伯爵的妹妹珍妮到哥哥家暂住两天，我刚来巴黎的时候，是她带着我一起出入巴黎的社交场合，帮我熟悉环境的。
梅格回剧院后，珍妮让人过来传话，说想约我一起喝下午茶。
于是，我又去花园里剪了一束花带去夏尼伯爵家。
我去隔壁的时候，夏尼伯爵不在家，珍妮和劳尔都在。姐弟俩见到我，都十分高兴。
我将捧在怀里的花递给珍妮，“这是我们家花园的花，给你。”
珍妮接过花束，她低头细嗅花香，语气愉悦地说道：“收到你的花，就像是收到了整个春天似的。”
珍妮让旁边的劳尔招待我，她带着我送的那束花去找花瓶了。
劳尔朝我露出笑容，“夫人，下午好。”
我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下午好。”
劳尔领着我到了后花园，后花园里有个巨大的太阳伞，太阳伞下是一张圆桌子，桌面上摆着茶具点心，中间的水晶花瓶里有几支香水百合。
劳尔为我拉开其中一张椅子。
我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下。
劳尔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旁边，笑着问我：“夫人，喝茶还是咖啡？”
这些事情其实不用他来做，平时我和珍妮喝下午茶的时候，都是仆人做的。但劳尔好像喜欢亲力亲为，并且看上去乐在其中。
我笑着说：“红茶就好，谢谢。”
劳尔给我冲了一杯红茶，然后坐下。
虽然已经不像初次见面那样腼腆，但他还是有些害羞，所以显得很安静。
我抿了一口红茶，轻轻笑了笑，问起劳尔航海的经历。
夏尼伯爵说劳尔在姑姑家生活的时候，爱上了海上生活。他年纪虽然还小，但已经乘着“达伯号””游遍了全世界。家族的背景，和他本人的实力，也让他成为官方探险队的一员，服务于“鲨鱼号”。
任何人说起自己热爱和喜欢的领域，都会判若两人。
劳尔说起航海经历的时候，口若悬河，眉飞色舞，有着只属于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我只在旁边安静地听着，适时搭上两句话，他就能继续滔滔不绝。
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兄姐相比，劳尔在社交上算得上毫无技巧，但真诚而可爱。
或许是看我和劳尔相处得还算融洽，珍妮姗姗来迟。
她来的时候，劳尔还在说他航海的事情。
珍妮笑着打断他，“我亲爱的弟弟，你在航海路上遇见的事情十分精彩，但也请给我跟爱莎说话的机会，好吗？”
劳尔一怔，白皙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抱歉，夫人。”
“不用抱歉，劳尔。你说的那些事情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听。”
劳尔高兴地笑了起来。
青年发自内心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
我的嘴角也忍不住扬起，跟他说：“说起来，那天晚上在剧院，你怎么会到七号包厢找我的呢？”
劳尔神情有些尴尬，“其实我没想着去找你，是那位工作人员来找我，她看上去有些不安，跟我说你在包厢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担心你会出事。”
我愣住，“就这样？
“当然不是。”劳尔说道，“我觉得突然去找你，挺唐突的。她又跟我说，有一次你喝多了，走错包厢，差点出事。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有点担心，所以就去敲门了。”
想不到吉里太太这事情，还办得挺迂回。
不过想想也正常，她也不想惹得魅影不高兴，如果她去敲门的话，魅影可能知道她的用意，会怪她。
珍妮听着我跟劳尔的对话，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不想珍妮追问太多，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带到了劳尔身上，‘我听伯爵先生说，劳尔只在巴黎住半年。’
“可不是吗？”珍妮眉头微蹙着，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劳尔，“他要去北极搜寻不知那艘船的幸存者。北极那样冰天雪地的地上，他身体这样单薄，我们都担心他会恶劣的天气击垮，可他非要去。”
劳尔有些无奈地看向珍妮，“我长大了，并不单薄。夏尼家族的人，即使没能继承祖先海军上将的伟业，也不会轻易被恶劣的天气击垮。”
姐弟俩的对话，令我忍俊不禁。
可我喜欢听他们这样日常的碎碎念，虽然与我没什么关系，但会给我一种日子在慢悠悠地流逝的感觉。
后来，管家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珍妮去指点。
珍妮离开了后花园，劳尔坐在太阳伞下，手指摩挲着桌面上的咖啡杯。
这让我想起魅影那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
在红丝绒布的映衬下，苍白得近乎透明，是异样的美感。
“夫人。”
劳尔的声音令我回神，我看向他。
劳尔脸上的神情有些犹豫，他想跟我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他抬手捂着脸，叹息着，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我说。
“还是算了。”
我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虽然劳尔的举动让我有些好奇，但还不至于让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地步。
深夜的巴黎，一切归于平静。
我在柔软的床铺上睡着，半梦半醒。我梦到了很多的事情，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
有些是梦，有些是过去发生的事情重现梦中，真假参半。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心底升起，原本还在睡梦中迷糊的我，猛然清醒。
我坐了起来，一阵凉风吹来。
我愣住了，缓缓转头看向阳台。
月光皎洁，照着阳台。
风将紫藤花架的花瓣带起，零零落落地洒在地面上。
和阳台相连的落地窗敞开着，纱帘被夜风带起又落下。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心底一阵战栗。
自从魅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我房中送信后，每天临睡前，夏洛蒂都要再三确认我房间阳台的门窗已经锁好。
可是此刻，本该紧闭的落地窗却敞开了！
12. Chapter 12
Chapter 12
阳台的落地窗开着。
我悄悄下地，赤脚走向阳台。
夜风卷起落在地上的紫藤花瓣，柔软的花瓣从我的脚面轻抚而过。
我的心既觉得惊悚，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窗外一阵异响，我吓得僵在了原地。
可是……我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吓成这个样子呢？
巴黎最近没出什么离奇的死亡事件，也没出现什么可怕的连环杀手，除了魅影，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过我家。
如果来的人是魅影，我有什么必要害怕呢？在七号包厢的暗门后他没伤害我，这时候就更不可能会伤害我。
如果来的人不是魅影……
不可能。
来的人不可能不是魅影。
我内心带着谜一样的自信和笃定，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红棕色的长发，不慌不忙地走出阳台。
可是，阳台上什么都没有。
别说魅影的人了，就连上次那样浅浅的脚印都没有一个。
我多少有些失望，还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一轮弯月在天边，头顶着浩瀚星海。
我看到了这样美好的弯月星海，却没见到想见的人。
我没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叹气？”
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我惊喜地看向声音的来处，“埃里克？”
他依然是一身的黑色，站在阳台一角，快能跟那幽暗的阴影融为一体。
我没有靠近他，只是站在原地，向他露出一个笑容，“我看到落地窗开了，就想到是你来了。”
他站在暗处，没有说话。
说不说话有什么要紧呢？他会因为看到我给他的卡片来见我，已经让我心花怒放。
不过，这样悄无声息地来访有些不合适。翻墙爬花架就算了，还把门窗开了。
“你下次想来的时候，能提前告诉我吗？”
魅影：“……”
“这样翻墙爬花架也有些太危险了，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呢？”
魅影：“……”
他静默了片刻，然后问：“那你想怎么样呢？我不能让别人看见。”
我一直很疑惑，他为什么不能被别人看见？
想问，可是又怕会打破现在两个人的平静。
我有些苦恼地咬着下唇。
在暗处的魅影身体动了动，终于从黑暗处走出来。
等他走出来，我才发现他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眉眼都藏在了面具之下，只露出额头和嘴巴及以下的部分。
月光如水，透过面具，一双金色的眼睛清晰可见。
这双眼睛，目光沉沉，幽静得如同深海。
他盯着我，令我有种快要被他目光穿透的感觉。
我想起剧院里的人说起魅影的相貌，像风干的骷颅头，脸上只有四个洞，很吓人……众说纷纭，说的仿佛是个妖怪而不是人。
我并没有躲避他的视线，稍微朝他靠近了一小步，试探性地问：“你戴着面具来，是怕吓到我吗？”
魅影抿了抿唇，没说话。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我的心情美得直冒泡，嘴角也弯了起来，“其实我胆子没那么小，不会那么容易被吓到。”
魅影的嘴角微扬了下，“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心里很想跟魅影一起做些什么，可是三更半夜，他还是翻墙爬花架进来的，我能跟他做些什么呢？
花园晚上没有灯，不能去看花。
我想了想，跟魅影说：“你等我一下。”
今晚的魅影好说话得很，我让他等我一下，就真的站在阳台等我。
我从房间搬出两张藤椅，然后又翻出了几根香薰蜡烛。
藤椅并排放，香薰蜡烛就摆放在阳台两侧的栏杆上。
我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之后，发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火柴不在房间里。
我暗自懊恼，魅影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双金色的眼睛一直在追逐我的身影。
他的目光过于灼人，令人无法忽视。
但我身经百战，面不红心不跳，还能注意自己的仪态，力求在他面前留下最好的印象。
或许是因为没有火柴的事情让我太过沮丧了，一直安静看我的魅影终于说话。
“怎么了？”
我抬眼瞅向他，幽幽说道：“我房间没有火柴。”
魅影：“……”
魅影默默地掏出一盒火柴，小巧的火柴盒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我才注意到，他今晚戴了黑色的皮手套。
我心底有些可惜，因为魅影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的指看上去就感觉十分灵巧，像是竹枝似的匀称。
魅影低声问道：“不是要找火柴吗？”
我粲然一笑，从他的掌心将火柴拿走然后将那几根香薰蜡烛都点着。
淡淡的玫瑰香在阳台萦绕，我跟魅影并排坐在藤椅上。
他人都来了，可表现得像只鹌鹑似的，半天也没一句话。
跟平时围绕在我身边献殷勤的男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我不在意。
我不需要谁特别到我面前献殷勤。
我靠着椅背，看着夜空里的繁星，“埃里克，下次你要来，别像这次这样了。”
魅影：“那要怎样？”
“花园里有个小门，你下次来，可以从那里走。天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在花园里逛逛，如果天气不好，也可以在暖房里待着说会儿话。”
他侧头看向我，目光带着探究。
“你可以提前让梅格送信给我，就算不找梅格，随便在剧院外找一个人，给他一点跑腿费，也能把信送给我呀。”
魅影转头，戴着黑手套的手搭在扶手上，“我没钱。”
骗人。
我笑着戳穿他的谎言，“撒谎，剧院每个月还给你发两万法郎的薪资呢。”
魅影的声音忽然变冷，“你找人查我？”
“你不也在查我吗？”我弯着眉眼，侧头看向他，“你不查我，怎么会知道我家？我想知道你的事情，当然也会找人查你。”
“身为剧院的投资人，魅影先生，您不觉得我有必要向两位经理了解一下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吗？”
“埃里克，你知道我没有恶意，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魅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像是压抑着什么。过了半晌，他转头看向我。
我伸手指了指他那双金色的眼睛，笑着说：“埃里克，你知道吗？你想要的东西，都写在眼里了。”
魅影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暗色里响起，带着一丝哑，“我眼里写了什么？”
“你眼里写着……”我微微倾身，凑近他的耳旁，轻声说道：“你想认识我，特别特别想。”
13. Chapter 13
Chapter 13
“我已经认识你了。”
魅影的语气很平静。
“不，你还没认识我。”
烛光在风中摇晃着，我拢了拢身上的外衣，低声说道：“你只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的家在哪儿。可你知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如果你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说是认识我呢？”
魅影抬头，看着前方的一片黑暗，语气阴郁：“没人想认识我。”
我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我不是人吗？”
魅影的声音硬邦邦的，“不都说你是女巫变出来的吗？”
“那不重要。”我小声说道，“我想认识你，埃里克。你是个出色的音乐家，会作曲，会唱歌，你的歌声世上独一无二，令人无法抗拒。”
“你喜欢我的歌声？”
“美好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什么，魅影忽然起来，高大的身影站在我前方。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我看到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闪着一丝愤怒。
魅影伸手捏着我的下巴，在我面前蹲下，“你喜欢美好的东西是吗？那你知道在这张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的吗？”
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有些冰冷的触感，我感觉到一丝冒犯。
“埃里克，你别这样。”
“当你看到面具下的脸并不美好时，是不是就会不喜欢？”魅影的呼吸急促，声音嘶哑，“美好的东西值得喜欢，不美好的难道就只能被遗弃？”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是愤怒溢于言表。
他离我很近，虽然还没有贴到我身上，但是过近的距离，我已经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量。
我不想退缩，我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美好的东西值得令人追求，这是正常的啊。埃里克，我问你，如果克莉丝汀不是那样美丽温柔，你那天晚上又怎么会在化妆室的暗门后唱歌给她听？”
魅影：“……”
我微笑着看他，“我听过克莉丝汀唱歌，她唱得并不怎么样。她的父亲或许是出色的音乐家，她小时候也很有天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在剧院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你在剧院的时间更长，可是为什么，你现在才想到唱歌给她听呢？”
“是不是因为她现在已经长大，性情单纯温柔，模样又楚楚动人？”
捏在我下巴的手指更加用力，我觉得下巴估计都要被他捏红了。
这个没轻没重的家伙，实在跟温柔搭不上一丁点儿的关系。
魅影金色的双眼目光冰冷，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摆出温顺的姿态，甚至没要求他钳住我下巴的手指放轻力道，“面具下的脸或许并不美好，可是你身上也有美好的东西，这些东西也是值得人追求和喜欢的呀。”
他终于松手，缓缓站直了身体。
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男人，身材高大，仿佛暗夜里发怒的庞然巨物，他又戴着银色的面具，不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我都无从窥视。
我不动声色地抬手碰了碰刚才被他捏过的地方，忍不住埋怨，“你有时候真的太粗暴了，上次在七号包厢的时候，你将我抵在墙上，我后背都被磕青了。”
魅影低头，目光盯着我。
“你不信？”我笑了笑，站起来转身，身上的外袍滑下肩膀，里面的裙子是背心裙，露出大片的背部肌肤和蝴蝶骨。
上次他将我拖进暗道，后背磕得生疼，回来之后我照镜子才发现后背和右侧的蝴蝶骨都被磕紫了。
现在快好了，但是也是很不好看的乌青的颜色。
我能感觉到魅影的目光正盯着我的背部。
我将外袍拉上，转头看向他。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眼里有一丝歉意。
他的情绪真的太不稳定了，我忍不住感叹。
但他难得露出一丝歉意，我得抓紧机会，于是我放软了声音，“下次别再这样好吗？真的很疼。我下巴刚才也被你捏得很疼。”
他没说话。
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这种示弱方式我用过无数次，尤其是当我拥有了传说中女巫变出来的美貌之后，更是百试百灵。
难道这种示弱方式对魅影无效？
就在我苦思冥想到底怎么做，对他的效果会比较好的时候，魅影忽然说：“我要走了。”
我愣住，“什、什么？”
来得突然，去也要这么突然吗？
他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手在阳台的栏杆上一撑，人已经翻过栏杆，黑色矫健的身影往紫藤花架上扑过去，只见他一只手攀着花架，身体在空中一荡，就跃上了围墙。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魅影攀个花架翻个墙就跟玩似的，心想以前别是在杂技团里玩耍过吧。
魅影猝不及防地来，又猝不及防地走，我并不是毫无收获。
我想他隐藏在面具下的五官应该是很不好看的，结合起剧院里见过他的人所描述的，不仅不好看，甚至还有些渗人。
当今的法国巴黎也好，什么地方也好，这些天生有缺憾的人总是会被人歧视。
魅影一直活在暗处，或许跟他的长相有关系。
但这不会吓倒我，我说想认识他，就是真的想认识他。
他越是表现得神秘无常，对我的吸引力就越大。
他对我也是一样的，他越是想抗拒我，就越想接近我。不然，他怎么会因为收到了我的卡片，今夜又来看我呢？
我喜欢美好的东西，难道他不喜欢？
优美的歌声，曼妙的舞姿，美丽的长相……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人类打从内心里，就无法抗拒的啊。
我不敢肯定魅影对克莉丝汀之所以特殊，是不是跟克莉丝汀出色的容貌有关。
但我觉得，他之所以对我特殊，是跟我这张像是女巫变出来的脸有关系。
小梅格每次都跟我说，这张脸长得太美了，以至于只要我一蹙眉，她就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献给我，就希望我能对她开心一笑。
我也发现了，只要我姿态温顺一些，语气放软一些，魅影对我的态度也会软化一些。
Chapter 14
Chapter 14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昨晚魅影来了，我心里固然开心，但他性情反复无常又敏感，好像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暴躁，这又让我有些无奈。
魅影就像一只喜怒无常的猫，只能轻拿轻放，顺毛摸。
没关系，我不缺乏耐心。
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不论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都会觉得那是值得的。
这是一种驯养。
夏洛蒂进来帮我收拾房间，看到阳台的两张藤椅和点了大半的香薰蜡烛，从阳台冲进来。
“夫人，您昨晚干什么了？”
少女脸上的神情有些抓狂，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不是那个给您送信的人昨晚来了，他强迫您跟他约会？”
这脑洞，真是不服不行。
夏洛蒂的心思还真的挺敏锐。
我如果告诉她昨晚的事情，她今天能在我耳边念叨一整天。
我伸手掩了个哈欠，语气懒懒的，随口胡诌道：“没谁强迫我跟他约会。我昨晚梦到安东尼了，他说自从到了天堂之后，寂寞得很。既没有人陪他烛光晚餐，也没人陪他在花丛里散步，听上去可怜极了。我醒了之后，想到安东尼在天堂那么寂寞孤独，说不定仁慈的上帝已经将他放到人间来找我，所以就搬了椅子出去坐了一会儿，希望昨晚他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夏洛蒂目瞪口呆，“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眨了眨眼，反问：“你觉得呢？”
夏洛蒂想了想，说道：“先生确实很喜欢夫人的陪伴。”
可是想到家里可能有安东尼的鬼魂，夏洛蒂又吓得哆嗦，“天哪，希望先生感受到夫人的心意之后，赶紧回到天堂去吧。天堂里肯定有比夫人更美更浪漫的女人值得追求。”
我有些好笑地看了夏洛蒂一眼。
夏洛蒂看到我的目光，连忙说：“夫人，我并不是说您不美不值得先生追求，只是人鬼殊途……”
我被逗得笑不可仰。
外面阳光明媚，这是美好的一天的开始。
我起来吃过午饭就去花园里逛，我打算将花园修葺一下，太阳伞要换新的，暖房里也要摆上桌椅，还要在花园的小径装上煤灯……总之，我忽然对花园的一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致。
汤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朝气蓬勃，他的父亲也是园丁，他从小就对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如数家珍。
他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仿佛花草听得懂他说话似的，对着花草絮叨半天。
但他不喜欢跟人说话。
我们在巴黎住了三个月，每次夏洛蒂找他说话，他都害羞得恨不能下一秒就逃走的模样。
可能我今天在花园停留的时间过长，令他觉得不安，他犹犹豫豫地走到我面前，问道：“夫人，是我哪儿做得不好吗？”
“没有不好啊，你将我的花园照顾得好极了，特别是那一片玫瑰花田，我特别喜欢。”
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片花田，种了不少的品种，红的粉的黄的都开得特别美。
汤姆的脸上泛出蔷薇似的颜色，语气有些羞涩，“夫、夫人喜欢就好。您还有什么喜欢的花，尽管跟我说，只要能种，我都会为您种下。”
不知道魅影喜欢什么花。
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想到紫丁香。
“我想种一片丁香花。”
汤姆愣了一下，“现在已经是丁香花的花期了，现在种下幼苗，最快也要等明年春天才能在花园里看到丁香花开。”
这还不简单。
“那就不种幼苗，买现成的盆栽回来，等过了花期之后，再移植到地里。”
汤姆对我言听计从，“好的，夫人。”
我又在花园里转了一小会儿，夏洛蒂来找我，说小梅格来了。
我坐在玫瑰花田旁边的椅子上，让夏洛蒂带梅格到花园来。
梅格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裙，见了我，像是小蝴蝶似的跑过来。
“夫人！”
她的鼻翼有些细汗，脸上红扑扑的，应该是急匆匆地从剧院赶来。
“怎么了呢？”
梅格微喘着气摸出一个淡绿色的瓶子给我，撅着嘴巴说：“喏，我给您送东西来。”
跟着淡绿色瓶子递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我将信打开，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早晚一次，可消肿解痛。”
是魅影的信。
他对我背部的那片青紫还挺上心，我其实已经不疼了。
我拧开瓶盖，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有薄荷的香味。
梅格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我在剧院的楼梯间遇见魅影，差点被他吓得滚下楼梯。”
我想象着一身黑的魅影戴着面具忽然出现在楼梯，再加上那双在黑暗中亮得不可思议的金色眼睛，确实挺吓人。
胆子稍微小一点的，估计已经当场去世。
梅格心里觉得委屈，软着声音跟我说：“夫人，您得跟他说一下，不能这么吓我。”
我将药膏收好，拍了拍梅格的肩膀，笑着安慰：“没关系，你以后会习惯的。”
梅格：“……”
梅格垮着脸，语气幽幽，“夫人，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啊，所以你除了帮魅影送东西给我，还有没有别的好事要跟我分享呢？”
说起这个，梅格的脸瞬间亮了起来，“夫人，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剧院里的三级演员了！波里尼经理跟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都高兴坏了！您知道吗……”
巴拉巴拉。
梅格说的不在乎就是她升为三级演员后，吉里太太多高兴，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纷纷跟她道喜，大家都为她的喜讯高兴万分。
我静静地听着梅格的话，脸上是微微的笑容。
“妈妈总念叨我不够用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当上三级演员，我现在当上了三级演员，她以后就再也不会念叨我了！”
怎么会不念叨呢？
“除了三级演员，还有二级演员和一级演员吧？”我笑着提醒梅格，“你才十六岁，演员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梅格一噎，无话可说。
我问她：“克莉丝汀为你高兴吗？”
梅格点头，随即又摇头，“克莉丝汀还不知道呢，她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可能又藏在什么地方偷偷学唱歌了。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什么叫可能又藏在什么地方偷偷学唱歌？
我想起她将魅影当成音乐天使的事情。
“克莉丝汀跟谁学唱歌？”
梅格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偷偷找了一个老师，很神秘。有时候天还没亮就去学唱歌了。”
“你不知道她的老师是谁？”
“她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她还叫我为她保密，她有老师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
虽然周围都没人，可梅格说起克莉丝汀的事情，还是放轻了声音，跟做贼似的。
我有些好笑，“那你怎么告诉我了呢？”
梅格很理所当然的模样，“因为我们是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啊！”
有理有据。
令人无法反驳。
我知道克莉丝汀的老师是谁。
晚上翻墙攀花架来见我，清晨就去教温柔美丽的少女唱歌，教完人唱歌，还惦记着让梅格给我送药……
我捏着手里淡绿色的小瓶子，心想他可真是个坏家伙。
Chapter 15
Chapter 15.
汤姆的行动力很神速，两天之后，订购的丁香花已经送到了花园。
他将丁香花在我指定的地方摆好之后，请我过去看。
今天是个好天气，我穿着一条蔷薇色的长裙，肩膀上搭着披肩去看丁香花。
丁香花的枝头已经有花苞，有的已经开始盛放，但不多。
再过几天，这几十盆丁香花就能开成一片，到时候一定会很好看。
我站在花园里，琢磨着怎么在周围摆上煤灯，才能在夜里也能将这片花田看得清楚。
这时。
好像有人在喊我。
“杜兰夫人。”
我循声看过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围墙上冒出一个脑袋，见我看过去，笑着冲我招手。
劳尔？
他怎么会爬到围墙上去了？
不过青年长得真的好看，一双眼睛带着笑意，跟人初见不熟络的时候表现得害羞腼腆，跟人熟了之后热情阳光。
我朝围墙那边走过去，仰头看着围墙上的劳尔，“你怎么跑上去了？”
劳尔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跟我说：“珍妮养的猫儿爬上树不敢下去，我抬了梯子把猫抱下去的时候，看见你在这边。”
我不可思议地问：“所以你就爬围墙？”
他确实不像夏尼家族的人。
夏尼伯爵和他的两个姐姐，从来都是很得体的，可是劳尔却随性多了。
这可能跟他的航海经历有关系。
劳尔笑着说：“我看到你的园丁搬了很多丁香花进来。”
“嗯，现在还不算好看，等过几天全部都开了，那才好看呢。”
“等花都开了，我能有荣幸过来欣赏吗？”
“当然。”
我站在围墙下，望着笑容灿烂的青年。风吹过，他那金色的头发扬起，令我想到秋天风吹过的麦浪，很有少年的那种意气感。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淡，“杜兰夫人。”
我有些狐疑地应了一声。
他又摆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上一次在他家的花园喝下午茶时，他也有过这样的表现。
“你好像有心事。”
劳尔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撑着围墙，问我：“夫人，您昨天晚上去剧院看演出了吗？”
昨晚剧院表演的节目是歌剧《浮士德》，但昨晚市长夫人邀请我一起吃晚餐，我就没去看。
我摇头，“没去。怎么，你在剧院里遇见什么新鲜事儿了吗？”
劳尔垂下双眼，笑着说：“没什么新鲜事，夫人，能有荣幸邀请您来喝下午茶吗？”
这当然也是可以的。
不过……
我望着他，抿着唇笑，“你都爬上围墙了，不如我让汤姆再架一张梯子来，你直接到我的花园来？”
劳尔一愣，朗声大笑。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开怀大笑。
难怪不喜欢在巴黎待着，不是要去航海就是要去探险，巴黎对他而言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夏尼伯爵在方方面面都十分老练，进退得宜，可劳尔是个渴望自由的随性之人。
劳尔真的从汤姆架来的梯子到了我的花园。
他有心事，却不想告诉任何人，就坐在我的玫瑰花田里发呆。
年轻的男人有心事，大概都跟女人有关系。
我猜劳尔爱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应该是剧院里的某个演员。
爱情总是让人莫名其妙对某个人牵肠挂肚，又总让人变得患得患失。
劳尔在我的花园呆了半个小时，就又从围墙的梯子爬回去，临走前终于将心事告诉我。
“我曾经发誓我这辈子只爱会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我爱上了一个人，但她不可能会成为我的妻子。夫人，我为此感到痛苦，却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感情。”
原来是因为这样而苦恼。
我看着已经一脚踩在梯子上的劳尔，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值得痛苦的呢？爱情应该毫无负担。”
绝大部分人的一生都不会只爱自己的伴侣，因为谁也无法确定，如今爱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另一半，没必要作茧自缚。
劳尔看上去还是很痛苦，“她甚至没认出我是谁，更别提知道我爱她。”
这是一场单相思。
觉得痛苦或许并不是因为她不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子，而是因为她对他的心意毫无所觉。
这种事情，别人难以安慰。
我只好岔开话题，问劳尔，“我今晚要去剧院看表演，你去吗？”
劳尔语气幽幽：“夫人，今晚剧院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是爱情悲剧。”
……说的好像《浮士德》不是悲剧似的。
陷入情网的男人真是难以理喻。
劳尔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无法与劳尔感同身受，因为丁香花田的布置很顺利，晚上表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是爱情悲剧，但我能见到魅影了。
这让我怎么痛苦得起来呢？
我甚至高兴得想原地转圈圈。
剧院的舞台正在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两人的爱情缠绵悱恻，荡气回肠。
我心不在焉。
我手里拿着下午刚从花园里剪下的两枝丁香，心想魅影到底会不会到我的包厢。
他要来，肯定也是不走大门的。
包厢里我都观察过了，除了那根金色的柱子，不会有其他地方有暗门。
“咔哒”一声响，我抬眼看过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站在金色柱子旁边的阴影里，除了我，谁也见不到他。
我粲然一笑，“等到你了。”
魅影：“……”
他还是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带着银色面具。
魅影的语气有些疑惑，“你好像很高兴。”
我站起来，走到金色的柱子边上，侧头瞅着他，“我就是很高兴啊。难道表现得不够明显，所以让你不太确定吗？”
魅影：“为什么高兴？”
我笑的甜蜜，语气也甜甜的，“因为见到了你呀。”
魅影：“……”
那双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你见到我难道不高兴吗？”
他还是不说话。
我弯着眼睛，继续问他：“从我踏入剧院的时候开始，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来见我，有人在等你，期待你的到来，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魅影的身体动了动，依然不说话。
“再不说话，我就当你不高兴了哦。”
这下，魅影终于说话了。
“没有不高兴。”
既然他没有不高兴，那我就要不高兴了。
我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我现在，不觉得高兴了。”
魅影顿时愣住，他似乎怀疑自己幻听了。
“什、什么？”
Chapter 16
Chapter 16
我真的有点不高兴。
因为我想到了克莉丝汀。不是我对克莉丝汀有什么意见，而是魅影既然是克莉丝汀的唱歌老师，他在克莉丝汀面前，不会像在我面前这么沉默寡言吧?
魅影站在包厢靠里的地方，我能看到他，别人看不到。
我咬着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埃里克。”
他看向我。
“我听梅格说，克莉丝汀每天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说是要去找她的老师学唱歌。她的老师，是你吧?”
魅影一怔，看向我的眼神顿时有些奇怪。他侧头，思索了一会儿，问:“你也想学?”
我:“......”
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这不能怪他，他应该没跟什么人有过比较亲近的关系。
这时，他又多看了我两眼，语气平淡地说:“你不合适，你不是唱歌的料子。”
虽然我很有自知之明，但我还是被他气笑了。
舞台上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缠绵悱恻，令人揪心，我没心情看。
我坐在沙发上，转头，眼睛一 眨不眨地看着魅影，十分正色地问:“埃里克，你为什么来见我?”
埃里克反问:“不是你想见我吗?”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你就来见我吗?”
魅影没回答。
在我这儿，不否认的事情，一概被视为默认。
本来心里还觉得有点不高兴，现在那点不高兴的情绪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
我兴趣盎然地开始对魅影进行今日份的调戏。
“那如果别人想见你，你也像今天来见我这样，去见他们吗?”
魅影那双金色的眼睛看过来，眼里写着“怎么可能”几个大字。
我装作看不见，放轻了声音，像是撒娇似的，“你说呀，有的事情你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魅影:“......”
他双手环胸，靠着墙，淡声说:“不会。”
“不会什么?”
我笑着朝他走近，在离他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停下，仰头看他。
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他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出了那双金色的眼睛，和露出的嘴巴能让我看到，其他的一概看不到。
但我已经能从他的眼睛和嘴巴的动作来辨别他的情绪。
他高兴的时候，嘴角会微扬起，那双金色的眼睛会变得柔和一些，有时甚至会漾着笑意。
他不高兴或者是被我弄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抿唇，金色的眼睛也会很诚实地显露他的情绪。
魅影并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他没那么高深莫测。
比起夏尼伯爵那种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性格，魅影的性格其实很容易摸透，但他情绪太不稳定了，所以显得喜怒无常。
这仅仅是我最近跟他的接触所了解到的，至于更多的，以后我会慢慢知道。
我想听的话，魅影还没说。
我抿了抿唇，轻声催促他，“埃里克，你说呀。”
魅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修长的脖颈一半隐藏在衣领里，一半露了出来，我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我一怔，抬眼看向他。
他的目光沉沉，眼神里带着一丝欲|望。
不一定是情|欲，但是一种欲|望。
魅影的眼睛盯着我，用他那低沉醉人的声音说道:“只有你想见我，我才会来。”
喜悦从心底汩汩地涌出，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我心里越高兴，对他就越有耐心越温柔。
我问他:“我刚才说不高兴，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魅影：“为什么?”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他此刻像是一只温顺的大型犬，给我一种我可以驯服他，让他忠于我，听我命令的感觉。
我知道他并不是。
魅影或许并不高深莫测，但他不可控制，他只会摆布别人，绝不会受人摆布。
可是错觉也会让人心情愉快，感觉甜蜜。
我跟魅影说:“因为我嫉妒克莉丝汀。”
魅影有些懵，“她是我的学生。”
“我知道，可是我嫉妒她。”我皱着眉头，嘴里说着嫉妒，语气平和，“你教她唱歌，肯定会主动跟她说很多话吧?可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不会主动说话。”
不说还好，说着说着，我心里就莫名地涌上了些许委屈。
有些委屈的感觉不可诉说，却能透过神态和语气显露。
我意兴阑珊地轻轻叹息，语气也不怎么高兴，“埃里克，你有时候对我太粗鲁了，弄得我很疼。有时候对我又很冷淡，除非我主动跟你说些什么，否则你从来不会说话。”
魅影沉默不语。
他靠着墙，双腿笔直修长，双手环胸，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魅影一直生活在暗处，跟人为数不多的交往应该也没留下什么快乐的回忆，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以戏弄别人为乐。
指望他哄我高兴，还不如指望天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出来呢。
算了，不为难他。
“我刚才开玩笑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和魅影的话在同一时间响起。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抬眼看向我，金色的眼里有一丝茫然，露在面具外的薄唇抿了抿，“我不知道该该跟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暴躁，“克莉丝汀是我的学生，我会唱歌，我可以教她唱歌。她唱得不好，我可以很严厉地对待她，斥责她，她唱得好，我可以教她怎样变得更好。可是你不一样。”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
“怎么不一样?”
魅影又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我让你不高兴，你还会想见我吗?”
我忍不住笑，“可是从我第一次在五号包厢见到你开始，每次见面，你也没让我多高兴啊，我不也一样想见你吗?”
魅影摇头，“还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就不一样。
只要在他心里，我是特殊的就行。因为在我心里，他也是特殊的。
我希望我们之间，并不只有我一头热。
我没有在追问魅影到底哪里不一样，但有一件事情我得弄清楚。
“埃里克，你为什么会愿意当克莉丝汀的老师?”
“她不怕我。”
我无语地看了魅影一眼，提醒他，“那是因为她将你当成了音乐天使。埃里克，克莉丝汀的父亲是一 个天才，他被称为最杰出的小提琴家。克莉丝汀不怕你，是因为她不知道你是魅影，她一直将你当成是她去世的父亲送到她身边的音乐天使。”
“那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愿意当我的学生，从此灵魂献给我，只为我歌唱，永远不会背叛我，也不会离开我。”
什么？
这么刺激的吗？
Chapter 17
Chapter 17
魅影的话，令我哑然半晌。
我被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埃里克，你......”
等我找回自己的声音时，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你愿意当克莉丝汀的老师，只是因为她愿意将灵魂献给你，什么事情都愿意听你的吗?”
魅影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目光坦然地看向我，然后点头。
“那我呢?你来?我，心里想着什么?”
魅影的目光顿时变得深沉，我看到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瞬间掠过很多情绪，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克制。
或许，应该说是暂时克制。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音乐盒，盒子的表面刻着我喜欢的玫瑰花，他将音乐盒递给我，“给你的。”
音乐盒做得很精美，盒上的那枝玫瑰花，花枝上绑着一个绸带，跟我那天让梅格压在信笺上的那枝玫瑰一模一样。
我很惊讶，“这个音乐盒是你做的?”
魅影点头，“嗯，喜欢吗?”
我犹豫了一下，将音乐盒接过来。
打开音乐盒，悦耳的旋律从音乐盒流泄而出，柔和的乐声，仿佛一根看不?的羽毛，撩动着我的心弦。
我看向魅影，他的视线从我问他来?我时心里想着什么开始，就一直没从我身上移开。
他在观察我的反应。
他的态度很大胆，毫无顾忌，可莫名地，又给人一种忐忑的感觉。
我将音乐盒放在旁边的茶几，觉得很有意思。这样精美的音乐盒，在外面买，也未必能买到。
魅影却能自己做一个音乐盒出来。
他像一团迷雾，我想看清楚雾里到底有什么，走进去了，不仅看不清楚雾里到底有什么，还得时时提醒自己，千万别在迷雾里失了方向，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我拉进了自己跟魅影的距离。
很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像是深山雨后的草木清香，带着一点木调的悠长。
这是男士用的香水。
原本横在心头的那种沉重感猛然消散，即使我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是眉目含笑的愉快模样。
“你来?我，心里想着要怎么哄我高兴，对不对?”
魅影盯着我，问:“那你高兴吗?”
“原本不太高兴，但看到你给我的音乐盒，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就又高兴了。”
魅影抿了抿唇，他换了个站姿，上半身靠着墙，一只手插在兜里，笔直修?的腿交叠着，有些不自在。
我被他弄得心里有些微痒，伸手想刮他露在银色面具外面的下巴。
可是我没能得逞，我的手还没能靠近他的下巴十公分的距离，就被他扣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
魅影的声音忽然变冷，扣着我手腕的手掌劲道不轻，有痛感从他握住的地方传来。
我有些错愕，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眼里满是戒备，抿着薄唇，那并不是表示愉快的弧度。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多么容易引起误会，我忍着手腕的疼痛，脸上露出无害的微笑，放柔了声音说道:“怎么了呢?我没想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真的让人情不自禁。”
话说着，我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声，不知道是笑自己举止表现得有些轻浮还是该笑自己此刻言辞露?，总之不管是哪个，都令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但我还是得继续往下说，魅影连我房间都不请自来了，他在这些方面不会有什么道德观，完全没必要作茧自缚。
我十分自然地跟他说:“我只是想碰一下你的下巴。”
魅影愣住了，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放轻一些。
我趁机问道：“你担心我会掀开你的面具吗?”
“我劝你不要打这些不该打的主意。”他的声音冷硬，周身都散发着戾气。
真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的情绪太过不稳定，随随便便就能炸。但我也摸索出来一点规律了，只要是跟面具下的容貌沾一点边，他就要炸毛。
这个人......真的得小心谨慎，轻拿轻放。
我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只很不好伺候的猫，心里偏偏甘之如饴。
“你怕什么?怕我?了你的样子，就会被吓跑吗?”
原本已经放轻了力道的手再度用力，我被他握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吸气声让他身体猛地一僵，力道又放轻了。
他今天没带手套，掌心的温度很热，我的手腕被他握得又热又疼，我表现得很放松，内心步步为营，每句话都想让他卸下防备，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忘了我为什么会想认识你吗?埃里克，我说过，我很喜欢你的歌声。我本来以为你只会唱歌，后来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又跟我说，你还会作曲，是个了不起的作曲家。剧院里的暗?机关，你比经营着剧院的经理和暗?师父还熟悉，又会自己做音乐盒，你还有什么东?不会呢?”
我跟他对视着，声音温柔，“你有这么多令人惊喜的地方，我想要认识你，难道就非得要看到面具下的你到底?什么样才行?”
他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他的顾虑。
我不了解魅影，不知道他的过去，就连他的现在，也并不了解。
在了解得不多的情况下，我已经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音乐家，对建筑应该也有涉猎，手工应该也很好，不然做不出那样的音乐盒送给我。
才华横溢，在某些方面自信到轻狂，但也自卑、孤独而偏执。
“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掀开你的面具。埃里克，我?过很多人，你或许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我不想?你，绝对不会是因为你在面具下的容貌?得怎么样。”
魅影盯着我，我不知道我的话他能听进去几个字。
我笑着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软着声音，“我的手腕很疼，埃里克，你对我真的很粗暴啊。”
他的手终于松开。
我将手收回来，看着刚才被他握住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圈。
“我、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语气有些愧疚，又有些懊恼。
“你对我真的很粗暴。”我皱着眉头，再次软声埋怨，“上次在暗?里撞?的后背才好，前几日你又把我的下巴捏红了，现在手腕又被你弄得红肿......你对我这么不温柔，对克莉丝汀也会这样吗?”
我的话成功让魅影的愧疚和懊恼加深几分，他那双笔直修?的腿有些不耐地换了个站姿，俯首看着 我，低声说道:“我没和克莉丝汀?面。”
骗人。
“没?面你怎么教她唱歌?”
“我让她在化妆室里等我，上午的时候演员化妆室都不会有人，她去化妆室的时候，我就在化妆室的暗?后教她唱歌。”
我有些无语，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克莉丝汀就这么单纯好骗，跟他上了这么久的课，难道她对自己的老师一点都不好奇?
我忍不住抬头瞪了魅影一眼。
“你在哄骗单纯无知的少女，我的魅影先生。”
Chapter 18
Chapter 18
克莉丝汀对音乐天使的存在深信不疑，她甚至跟魅影承诺将灵魂献给他，从此只为他歌唱，永远不会背叛他，离开他。
魅影也好，克莉丝汀也罢，他们要怎么样，其实跟我并没有关系。
我如果聪明一点，理智一点，我应该从现在开始，就不再管魅影的事情。
可人如果时时都能保持理智，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会出错，跟机器有什么区别呢?
何况魅影是这样特别又禁忌的存在。
我知道他跟克莉丝汀的事情之后，反而更想多了解他一点。
魅影不知道我的心思，他被我瞪得眼睛有点发直，脑子似乎又被我话里的亲昵弄得发懵，他就这么站在我面前，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我将之前放在茶几上的那枝丁香花拿起来，把多余的枝叶摘了，紫色的丁香花开得正好，我既然带来了，也没打算要带回去。
我低头，轻嗅丁香花的香气，然后慢悠悠地将丁香花插在魅影胸前的口袋上。
“夫人，你......”他的声音有着困惑。
我将丁香花插在他胸前的口袋，但是我的手却没离开，我将手按在他的左胸前，他身上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在我手掌下的心跳似乎脱了序。
他被我吸引，完全不受控制。
我仰头看向他，像是耳语似的轻声说道:“埃里克，你心跳得好快啊。”
他似乎忍无可忍，抬手将我覆在他胸前的手握住，“夫人......”
“爱莎。”我微笑着纠正他。
我看到他露在衣领外的喉结又滑动了一下。
明明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神秘莫测的，还被剧院的人视为幽灵怪物，此刻在我眼里是这样的性感。
“埃里克，我们第一次?面，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叫爱莎，可你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呢。”
魅影握着我的手收紧了一些，虽然收紧了，但是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并不会让我觉得疼痛。
他开始顾虑我的感受。
我很开心。
“我从来没听你喊过我的名字呢，你喊一声，好不好?”
男女之间，如果不是因为吸引力，谁会跟谁这样暧昧调情呢?
魅影的呼吸又变重，盯着我的目光变深，火热灼人。
又是这样的目光......几乎要让人融化在他的目光里。
我忍不住踮起脚尖，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再次重复不久前我说过的话，“埃里克，你的欲望，都写在眼睛里了。”
“是吗?那我的眼睛现在写着什么?”
“你想把我带走，将我关起来，从此只让你一人看?。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呼吸加快，我能在他的气息里感受他的情绪，他有点激动，有点想疯。
我也有点想疯。
每次面对魅影的时候，心底总会有很多的不合时宜，很想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我咬着唇笑，目光勾勾转转，跟他说:“埃里克，我也想将你带走，把你关起来，让你只为我歌唱。我还想给你刻着名字的链子，让你戴在脖子上。”
“......你是说真的?”他的声音低哑不已。
“嗯，说真的。”我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挠了挠他的喉结。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粗重。
原来这是他的敏感点。
我带着笑意轻轻叹息，“可是如果我这样做，你就不会再是你，你的身体没有自由，灵魂也不会自由。”
没有自由的灵魂，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行尸走肉，不会有人的喜欢的。
魅影有力的手臂环上我的腰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跟他的位置已经调转，我被困在他和墙壁之间。
那双金色的眼睛确实写着欲望和疯狂。
“可是我想，我想得到你的灵魂，得到你的一切，我想将你带走。”
“不行。”我拒绝他。
我觉得此刻的自己，真的很像是在跟魔?谈情说爱。
他上一刻还在告诉我，克莉丝汀愿意将灵魂献给他，此生只为他歌唱，永远不会背叛他，离开他。
这一刻，他又跟我说想得到我的灵魂，得到我的一切，想将我带走。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你不是已经有克莉丝汀了吗?”我提醒他。
“那不一样。”
我知道不一样，魅影跟克莉丝汀到目前为止，也是师生关系。克莉丝汀是个年轻的少女，美丽温柔单纯，在魅影面前就像只小绵羊似的，任他宰割。
魅影提起克莉丝汀的时候，我也没有感觉到他对那个少女又什么异样的情愫。
但他话里想要控制克莉丝汀的意思，又那么明显。
这是不正常的。
我拽着魅影的衣领，人人都怕他，可是我对他从来没有害怕的感觉。
或许是在遇?魅影之前，已经?过太多可怕又丑陋的人，但我比魅影幸运，有人给了我一束光，带着我从黑暗走出。
这世界有很多的暗黑和丑陋，所以显得光明和美好那么珍贵。
我将魅影拽近，近得我的鼻尖碰上了他银色的面具。
面具冰冷，可是他的气息那么灼热。
我在魅影的耳旁说道:“埃里克，跟我约会吧。”
魅影:“......”
我想应该从来没人跟他约会，我很乐意成为他第一次约会的对象。
“把我关起来有什么意思?我不高兴的话，你也不会快乐。不如你来追我，追到了我，我们就是情人关系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属于彼此，不是更好吗?”
得到别人的灵魂，控制别人有什么意思?
不如去了解别人的灵魂，跟他的灵魂产生共鸣，水乳交融。
魅影似乎十分心动，“你......你不会后悔?”
我没忍住，凑上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
魅影顿时受到了十万份惊吓，连忙松开对我的禁锢，瞬间退到了金色的大柱子旁。
“你......”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时说不出口话来。
我用娇嗔的语气跟他说:“叫我爱莎。”
魅影:“......”
喜怒无常又神秘莫测的魅影先生，此刻在我面前溃不成军。
我心里觉得很得意，大概是我表现得过于明显，魅影的薄唇抿着一条直线，语气变得冰冷。
“这样戏弄我，你很得意?”
他吓不到我，我轻轻眨了眨眼，然后歪头看他，“怎么说我在戏弄你呢?我很认真的。”
魅影身量高大，穿着一身黑，杵在暗处的仿若庞然大物，周身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语气越发冰冷，“你太放肆了。”
纸老?。
我才不怕他。
我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到包厢的栏杆，舞台上的表演已经到了生死相依的恋人要殉情了，我的内心却一点都不难过。
我心情愉悦，瞅了一眼暗处的魅影，说道:“是因为你心里喜欢我，我才有底气放肆。”
我猜魅影一定没听过调情的话，因为他又僵住了。
我终于忍不住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有些羞恼，试图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制止我。
“别笑了，不许笑。”
我笑得更加猖狂。
魅影无可奈何，最后一言不发地从暗?离开，那模样，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Chapter 19
Chapter 19
我敢说，我一定是世上第一个这样调戏魅影的人。
有点持宠而娇。
这世上所有的持宠而娇都是因为被偏爱。
而我是被魅影偏爱的那一个，这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楼下的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在包厢的门口遇见了吉里太太。
吉里太太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长裙，看上去温和有礼。
“夫人。”
“吉里太太，你有事找我？”
其实不问，我也知道她是为什么事情来找我，是为了梅格升为三级演员的事情。
“如果是为了梅格的事情，你不需要特别来找我。”我笑着跟吉里太太说，“我很喜欢梅格，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到她，我也很高兴。这是梅格的本事，你不需要为了此事来道谢。”
我说的是真心话。
梅格能讨人喜欢，让人愿意帮她，这是她的本事。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讨人喜欢的本事。
吉里太太看了我一眼，没在梅格的事情上多说什么，只是有礼地轻声说道：“夫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我送您出剧院吧？”
“不嫌弃，走吧，吉里太太。”
我的马车停在剧院的大门旁，夏洛蒂和马夫都在，见我和吉里太太出来，非常有眼力见的夏洛蒂没有迎上来。
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剧院大门并不喧闹，甚至还有点冷清的感觉。
吉里太太跟我相对而立，“夫人，您今晚见到魅影了吗？”
我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故弄玄虚，“见到了。”
吉里太太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问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夫人，我还是那句话，当心引火烧身。”
我知道她一番好意，可说来说去就是这些话，未免太没意思。
我自认脾气不坏，但有时耐性有限。
“吉里太太，你特别送我出来，如果就是为了再一次提醒我远离魅影的话，大可不必。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是你三言两语能左右的。”
吉里太太愣住，“夫人，您真的不怕魅影吗？”
我有些莞尔，直接问她，“吉里太太，克莉丝汀最近唱歌怎么样？”
吉里太太：？？？
“是不是进步神速？我听梅格说，克莉丝汀之前的嗓子还跟鸭公嗓似的，最近已经变得好听了不少啊。她的老师是谁，你一定知道。你为什么不让她远离她的老师呢？”
吉里太太神色错愕：“你知道她的老师是谁？”
我微微一笑，“除了魅影，还能有谁？吉里太太，我听过魅影的歌声，知道他现在是克莉丝汀的老师。克莉丝汀平时跟梅格形影不离，就像是你的第二个女儿。在你心里，克莉丝汀比我应该重要得多，可是为什么你只让我离魅影远一些，却任由克莉丝汀跟着他学唱歌呢？”
吉里太太脸色苍白，十分难堪，但她试图辩解，“杜兰夫人，很多事情你不清楚……”
我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和颜悦色，“吉里太太，或许你可以试着让我清楚。”
魅影会收克莉丝汀为学生的事情，在吉里太太的意料之外。
那天晚上，克莉丝汀回去之后就把她遇见音乐天使的事情告诉了吉里太太，并且说这是她父亲送到她身边的音乐天使，一定是为了拯救她的。
吉里太太已经移步到我的马车里。
“克莉丝汀的父亲是有名的小提琴家，他在世的时候，克莉丝汀在音乐上非常有天赋，歌声美妙动人，可是她父亲的去世，仿佛也将她的天赋带走了似的。她的歌声不再动人，虽然考进了剧院，但是表现平平。夫人，您也看到了，她长得非常美丽，只要她能表现得不错，剧院的经理都会考虑培养她。”
吉里太太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又放开，她垂下双眼，低声说道：“她是一个孤儿，无依无靠，我心里怜惜她，将她视为我的第二个女儿一样关心照顾。身在剧院里的人，没有人是不想当主角的，我对梅格和克莉丝汀的期望也是如此。”
长辈总是这样，希望自己关心的后辈能出色，别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默默无名，要当其中凤毛麟角里的少数人。
对吉里太太而言，魅影很危险，可是克莉丝汀的未来似乎更重要。
因为有了魅影的调教，克莉丝汀的歌声又开始有了灵魂。
“我没想到克莉丝汀会遇上魅影，既然已经遇见了，或许他就是克莉丝汀的父亲送到女儿身边的音乐天使。”
吉里太太神色平静，语气也很平和，“魅影对克莉丝汀很好，很有耐心，每次上完课回去之后，克莉丝汀都会很兴奋地跟我分享她的心得。杜兰夫人，我认识魅影已经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人这么温柔耐心。他一直生活在暗处，不愿意遵守规则，凡事都是先己后人，从来不会体恤哪个人。如果有人能让他学会付出，也有人愿意接纳他，也是好事呀。”
原来是这样。
可是吉里太太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了。
“你觉得克莉丝汀会接纳他？”
吉里太太摇头，“我不知道。”
我笑叹一声，“吉里太太，你知道魅影为什么愿意教克莉丝汀唱歌？”
吉里太太：“或许是因为克莉丝汀单纯可爱，从来没有将他当成怪物吧。”
“那是因为克莉丝汀不知道他就是魅影。克莉丝汀愿意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他，从此只为他歌唱，受他摆布。等克莉丝汀成名的时候，或许就是魅影带她离开之时。”
那个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娇柔不已，她只是一厢情愿地将魅影脑补成自己的天使，却不知道自己在跟魔鬼做交易。
我看着吉里太太，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其实都知道的，但是你对魅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任他为所欲为。”
吉里太太默然良久，然后低声跟我说：“夫人，魅影是一个天才，也是一个怪物。对于已经被他视为是所有物的东西，都必须受他控制。剧院是这样，克莉丝汀也是这样。”
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些事情，在魅影眼里，剧院是他的所有物，克莉丝汀也是他的所有物。
这些人和事，都应该受他控制。
如果不能，那就毁灭。
Chapter 20
Chapter 20
或许是因为我帮了梅格，又或许是吉里太太觉得我对魅影而言，真的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将自己和魅影的相遇告诉我。
吉里太太是在一个神秘的东方国度遇见魅影的，那时候的魅影在一个马戏团里，被马戏团的人虐待。
她不知道少年长什么模样，因为听说他的模样天生丑陋不堪入目，他因此被父亲遗弃，而他可怜的母亲虽然爱他，也没办法为他做什么。
魅影因此离家出走，他在遇见吉里太太之前，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吉里太太也不清楚。
“我那时候，跟梅格如今的年龄差不多，见到马戏团的人毫不留情地虐待他，觉得他很可怜。明明是一个人，却被对待得甚至不如马戏团里的畜生。”
说起往事，吉里太太微微皱着眉头，那似乎是一段不堪回首也不忍回首的事情，她说起来的时候，声音微颤，语气悲悯。
“看戏的人都散了，我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套着头套的少年，他被关在笼子里，将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但是我看到了他偷袭马戏团的人，那个人被他用打了结的绳子套住了脖子，后来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吉里太太有些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状，“他逃走的事情不止我撞见，马戏团的人也发现了，那些人都在找他，如果他被人捉住了，必死无疑。我当时什么也没多想，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跑。我帮他逃离这个马戏团，带他一起到了巴黎。夫人，他是一个天才建筑师，我们到巴黎的时候，剧院正要改建，是他设计了剧院。”
“他不仅是建筑师，音乐家，还会设计机关，做各种各样的手工……杜兰夫人，我不知道当年将魅影带到巴黎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不该因为他天生的容貌而被世人遗弃。”
我听着魅影的过去，心中五味杂陈。
吉里太太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可已经是那么悲惨了。
我看向吉里太太，“你说，剧院是魅影设计的？”
“魅影设计了剧院之后，就一直住在剧院的地下室。地下室有好几层，我们平常去的，都是第一层。很少人敢去第二层和以下的地方，因为暗道和暗门都太多了，稍不留神，或许就会被困在地下室里出不来。”
“你也没去过魅影住的地方吗。”
吉里太太摇头，“我虽然救了魅影，他对我或许会比对别人多一点信任或是感激，但他对我也有着防备之心，如果没有必要，他几乎不会和我说话。”
“夫人，魅影这些年在剧院里恶作剧不断，虽然没有发生人命这么严重的事情，但剧院不断有人因为他的恶作剧而受伤。我之所以跟您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吉里太太的好意，只是有一点疑惑。
“你怕我会因此受伤，却不担心克莉丝汀？”
吉里太太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克莉丝汀最近的情绪很不好，她平时就容易多愁善感，最近半年表现得更明显，对任何事情都打不起兴趣。可是自从她将魅影当成音乐天使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郁郁寡欢，也开怀了很多。或许，他们是彼此的救赎。”
魅影对克莉丝汀没有满怀恶意。
克莉丝汀也从来不知道魅影的身份。
可是……
我瞥了吉里太太一眼，淡声提醒：“他们不会是彼此的救赎。吉里太太，他们是在饮鸩止渴。”
吉里太太有些失神，喃喃低语，“可我能怎么办呢？”
这些年来，她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秘密，很不容易。
我的感觉果然没有出错，吉里太太是个温和善良又不失聪敏的女人。
可是有一点我很疑惑。
“吉里太太，你见过魅影那样对马戏团的人，心里害怕吗？”
吉里太太说的很含蓄，但我知道，马戏团的人应该是死了。
被魅影用绳子活活勒死的。
吉里太太点头，“杜兰夫人，不瞒您说，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害怕的。我觉得那应该不是魅影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他不是那么做，或许永远就不会得到自由。我们有时候，很难判断别人所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世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在对待魅影的事情上，吉里太太已经非常了不起。
“夫人，我对魅影的过去了解得并不多，我知道的事情，现在您也已经知道了。”
“是啊，吉里太太。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吉里太太抬头看向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语气真诚地说道：“因为我觉得，夫人是个善良的人。”
一顶高帽套我头上，令我十分汗颜。
我默了默，决定跟吉里太太澄清一下事实。
“吉里太太，我帮梅格，是因为她实在很得我的喜欢。我关心魅影的事情，也不是因为善良，是因为……”我斟酌了一下言辞，最后还是决定直接粗暴一点，“我想睡他。”
吉里太太瞠目结舌，“夫人，您……”
吉里太太说不出话来，我大概是她见过的最不矜持最不淑女的贵夫人吧？
那又怎么样呢？
我不在乎让吉里太太知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好整以暇地靠着身后的软枕，面带微笑地打量着吉里太太脸上的神色变幻。
“吉里太太，其实你也能感觉到的，没必要这么惊讶。”
过于震惊的吉里太太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我只是没想到夫人知道魅影的事情后，还会有这种想法。他并不是长相英俊的男人，他是个丑陋的怪物，甚至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下。”
我侧头，笑着向吉里太太眨眼，“没关系，我也不太像正常人，大家都说我美得像女巫变出来的怪物。”
难道我跟魅影要上演一出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内心并不排斥。
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我跟吉里太太说：“吉里太太，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吉里太太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我：“夫人，您现在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抿着唇笑，“不如你问魅影想怎么办？他想怎么办，我都愿意陪他的。”
吉里太太：“……”
Chapter 21
Chapter 21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跟一个背影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海边。
我跟在男人的身后，语气十分疑惑：“你到底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男人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在海风里传来——
“独自，自由，又可以任性的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追上去。可是我没能追到他，我分明是追向他的，可是快要碰上他衣角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那个地方一片昏暗，有一条小径通向前方。
小径的两旁，点着蜡烛。
有歌声从远方传来，这像是海妖的吟唱，我听过的。
我顺着小径往前走，歌声离我越来越近，小径越来越宽，到最后前方是一个湖。
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
丁香花在湖边盛开，穿着一身黑的男人站在丁香花旁，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
那是魅影。
我没有走向他，只是站在原地，听着他的歌声。
半梦半醒间，像是躺在了柔软的玫瑰花瓣上，梦境瑰丽，令人沉溺。
从睡梦中醒来，外面虫声唧唧，十分安静。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感觉毫无睡意，干脆披了外衣起来。
今夜的月光特别好，皎洁的月光如水似的洒在花园里，我慢悠悠地走到暖房旁边的丁香花田里。
或许是因为吉里太太说了关于魅影的过去，今晚我的思绪里，就全是关于魅影的事情。
我很想为他做一些事情，可是怎么做才合适呢？
我琢磨着这件事情，忽然，我感觉到一道来自暗处的目光。
“埃里克？”
我看向暖房屋檐下的暗影，心里的名字脱口而出。
魅影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还是戴着那个银色的面具。
他缓步向我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弯着眉眼看向他，心情好得直冒泡，“直觉。”
他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杵着不动，一片阴影兜头落下。
他有些疑惑地重复我的话。
“直觉？”
“嗯。”我轻轻点头，“就是直觉。不管你在哪儿，有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我的魅影先生。”
魅影一怔，没说话。
“你不信？”我抿着唇笑，想了想，问他：“我第一次见你的那个晚上，我跟夏尼伯爵一起离开，你是不是躲在五号包厢里看着我们？”
魅影在我的身边坐下，属于他身上的那股木调香水味儿又若有似无地在我身边萦绕。
魅影：“我没有躲，我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低声笑了笑，又说：“你诱哄克莉丝汀的那个晚上……”
“我没有诱哄她。”
我的话还没说完，魅影就将我的话打断了。他抬手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了过去。
我：“……”
我和魅影两人，除了第一次在五号包厢见面的时候彼此都表现得挺规矩之外，后面的每一次见面似乎都免不了动手动脚。
第一次被他捏住下巴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冒犯。
可现在……我连他下巴都啃了一口，被他捏一下又能有多大事儿呢。
我眨了眨眼，无辜地看向他，“怎么了？”
魅影那双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你要我说多少遍？”
低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可以想象在面具下的眉头一定是紧皱着的。
我：？？？
魅影：“我没有诱哄她，我只是让她听见了我的歌声，是她一厢情愿地将我认做音乐天使。我只是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而已，这怎么能叫诱哄？”
我很想跟魅影说，你明知道她将你错认，还要将错就错当她的老师，让她把灵魂都献给你，这就是诱哄。
可现在跟魅影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我只好顺着他，“是，你没有诱哄她，我说错了。”
魅影微眯着眼看我。
我干脆横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埃里克，你捏疼我了，快放开。”
他连忙放手。
我剜了他一眼，“坏家伙。”
魅影：“……”
没谈过恋爱的男人还十分纯情，显然对我这些手段招架不来。
“我很可笑吧？”魅影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一时间无法回应他什么。
魅影冷着声音，语气里是浓浓的自嘲，“每次来见你，都没想过会伤害你，可是你每次都会因为我而受伤。我会唱歌，会作曲，懂建筑……我会做很多事情，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无论怎么努力，认真作曲，努力挣钱，都没有用。有作品又怎么样？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写的。有钱又能怎么样？在意的人还是嫌弃我。”
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低垂着头，仿佛要融进暗夜里。
“我远离了家乡，漂洋过海，活在巴黎剧院的地下，也必须要小心翼翼，不知道什么时候，别人会知道我的存在，将我放在太阳底下鞭笞谴责，说我这样的怪物不该活在世界上。”
他话语里的情绪那么浓重，无力，颓废又绝望。
魅影的话没头没尾，可吉里太太已经告诉过我他的一些过去，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要为他落泪。
我起身，慢慢地在他跟前蹲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魅影跟我对视着，声音微哑，“这世上还有人会接纳我吗？”
他的声音过于悲伤，令人心碎，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握着，手背青筋凸显。
我抬起一只手覆在他搭在扶手的手背上，放轻了声音。
“埃里克，我没有因为你而受伤。我说疼，是因为我想你对我更温柔一点，我喜欢你的温柔。”
“只要你愿意走出来，有人愿意接纳你的。伟大的音乐总能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产生同样的感动，你的才华会被人认可，曾经遗弃你的父母会为他们当日的决定后悔。”
“你在撒谎。”魅影抬头，看着我冷静地说道：“我已经努力了很久，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与我这副见不得光的模样相比，我的才华不值一提，任凭我做了多少事情，别人都巴不得我去死。”
“那是以前，你现在遇见了我。”我蹲在他的身前，声音温柔，“我的魅影先生，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站在万人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
“从有人开始接纳你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不愉快都会成为过去。”
“到时候我们会怎么样？”魅影问，“那时候的我们会相爱吗？”
我忍不住笑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收拢了一下，捏了捏他的手掌。
“埃里克，或许我们可以努力一点，争取那时候已经相爱。”
Chapter 22
Chapter 22
月光照在花园里，我跟魅影在花园的小径上散步。
我问魅影：“你今晚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魅影沉默，前方一根花枝伸出来，他十分体贴地为我拂开花枝。
我轻声道谢，继续追问：“难道又是翻墙爬花架吗？”
“不是，是从花园的小门进来的。”
我上次跟他说，再来找我的话不要在翻墙爬花架了，可以从花园的小门进来。
可是那天晚上我还来不及把小门的钥匙给他，他就走了。
“你记得我的话，我很开心。”我侧头瞅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魅影的心情也明显见好，眼底浮现笑意。
我叫他心情好，趁机提出另一个心愿，“如果你下次来的时候，能提前告诉我就更好了。”
魅影十分好讲话，低声说道：“我会给你送信。”
我的心底泛着甜蜜，干脆停了下来，“埃里克，把手伸出来。”
魅影跟着我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向我。
我笑着催促，“给你一个礼物，快点伸手啊。”
魅影垂立在身侧的手朝我伸出来，我将一把钥匙递给他。
魅影愣住。
“我知道任何锁具都挡不住你，但我想将这把钥匙给你。”
我抬头看着魅影，心底是一片柔软。
现在说爱未免太早，但我想对魅影好一点，希望他能相信，我愿意接纳他，并没有嫌弃他。
“以后想找我约会，不要这么闷声不吭地来。埃里克，我喜欢在约会前将自己打扮得好看一些，别爬我卧室的阳台了，我其实也不喜欢自己睡觉的模样都被你看到，万一我的睡相不好看怎么办？”
“你下次来，跟我约好时间，我不会让人到花园打扰我们。埃里克，我身边的人，都是我信任的人，如果你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会让他们避开。只要——”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魅影接住了我递过去的钥匙，他不仅将钥匙接了过去，还握住了我的手。
头顶是朗朗明月，月光将我们的身影映在地面，那是相对而立的男女。
女人身影窈窕，男人身姿挺拔。
夜风带来花园的草木清香，丁香花田里的花开得正好，花香阵阵。
魅影的掌心温度有点高，弄得我手心也跟着冒了细汗。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将我的手放到了嘴边。
我：“……”
魅影的眼里情绪汹涌，目光沉沉，他静了片刻，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爱莎。”
他握着我的手不放，我也没想着要挣脱。我只是跟他对视着，顺着他的话问。
“什么感觉？”
“面对你的时候，喜悦总会不期而遇，愤怒会变得莫名且不值一提。我……总是忍不住想见你。”
我第一次听到魅影的声音时，就觉得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一定很适合在情人的耳边低喃，诉说情话。
我的感觉是对的。
他的话带着魔力，像一粒粒小石子似的落在我的心湖，令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撩人不自知。
他低头，温柔而虔诚地轻吻我的指尖。
我的心跳猛然加快，被他握住的手忍不住动了一下。
他轻声制止我的挣扎，“嘘，别动。”
于是，我就真的没动。
他似乎很高兴，握着我的手站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牵着我的手在花园里慢慢走着。
今夜的月光很好，花草虽然不能像白天那样看得清楚，但也能看个大概，凑近了去看，也能将花草看得清清楚楚，连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都能看清。
走到那片灿烂盛开的玫瑰花田前，魅影问我：“你很喜欢玫瑰花吗？”
我并不否认，松开了牵着魅影的手，俯身拨弄了一下眼前的粉色玫瑰。
柔软的花瓣沾染着水汽，我问魅影：“你知道粉色玫瑰的花语吗？”
魅影摇头，“不知道，是什么？”
我站直了身体，侧头看他，“想知道？”
魅影“嗯”了一声。
可有的事情要等自己发现才会有意思，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他。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衣领沾了丁香花的花瓣。
应该是刚才路过丁香花田的时候弄上的。
我伸手将他衣领上的丁香花瓣拂走，手却没有移开。手指顺着衣领滑到了一颗扣子上，扣子的中间有花纹。
我的指腹摩挲着花纹，凑近他，轻声问道：“那片丁香花田，你喜欢吗？”
魅影的呼吸又毫不意外地变得粗重一些。
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男人被影响，被吸引，然后心甘情愿步入用柔情蜜意编织的网里，不可自拔。
我咬唇无声地笑了笑，变本加厉地踮起脚尖，嘴唇几乎要碰上他的耳垂，“那是专门为你种的，开心吗？”
魅影倒吸了一口气，猛地后退了两步，可是他一后退，就撞上了花田旁的栏杆。
我过去扶他，心里有些好笑，但我怕笑出来他会恼羞成怒，只好忍着笑意。
“你没事吧？”
魅影的姿势有些狼狈，却向我摆手，让我别靠近他。
“我没事，你别动。”
我：“……”
行吧。
不动就不动。
魅影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轻咳了一声，说：“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已经在花园里待了两个小时。
花前月下，时间过得无声无息。
我心里竟然还有些依依不舍。
可是每次被人勾得不能招架的时候就落荒而逃的行径，似乎也有点像胆小鬼。
我没忍住，轻声嘟哝了一句。
“胆小鬼。”
“嗯，我是。”
魅影承认得坦坦荡荡。
我有些好笑地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神也透着笑意。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魅影：“我明天能来见你吗？”
“不能。”
魅影眼里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薄唇也抿成一条线。
我抬手帮他整理衣领，“明晚跟市长夫人有约，回来应该很累了。埃里克，你想站在剧院的表演台上吗？”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不信任我？”我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被他抓住了手不放。
他的眼里带着执拗，跟我说：“我明天要见你。”
我还是心软，跟他相约在午夜的花园相见。
Chapter 23
Chapter 23
市长夫人举办的晚宴，夏尼伯爵和劳尔也在被邀请的宾客名单里。
我一开始去的时候，并没有在会场看到他们。我的心思也不在他们身上，市长夫人答应为我引见《巴黎日报》的主编。
我说过，要让魅影活在阳光下。
舆论很重要，我得认识一些媒体人。来自未来的我，最清楚引导舆论的重要性了。
《巴黎日报》的主编刚过而立之年，温文儒雅，戴着一副眼镜。
我跟他寒暄了两句，约好下周二去参观他的办公室之后，就跟市长夫人走到会场另一侧。
在会场的另一侧，我看到了劳尔。
穿着燕尾服的劳尔身姿挺拔，他长得英俊又不失少年气，惹来不少淑女的青睐。
他被几个年轻淑女围着聊天，脸上是腼腆的笑容。
市长夫人悄声跟我说：“我从没想过夏尼子爵竟是这般腼腆青涩的年轻人。”
谁说不是呢？
我目光落在劳尔的身上，他察觉到我的到来，像是见了救星似的。
只见他跟那几个年轻的淑女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朝我走来。
市长夫人见劳尔过来，就不再陪我。
“菲利浦把我带来这里之后，自己就去跟朋友打牌了。我一个人在这里，特别不自在，幸好你来了。”
劳尔站在我身旁，好看的眉眼带笑，话里是对兄长的无可奈何。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刚才跟他说话的一个年轻女孩不时地朝我们看过来。
那是艾玛.凯勒，她是伯爵之女，未婚，金发碧眸，是个清秀佳人。跟劳尔站在一起，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我朝艾玛微笑示意，她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别开了眼睛。
我跟劳尔说：“艾玛喜欢你。”
劳尔一愣，脸上随即变红了，“怎、怎么会呢？我与艾玛早就认识了。我去航海之前，她对我都是很冷淡的。”
“冷淡不代表不喜欢呀。”我睨了劳尔一眼，然后笑着打趣，“哦，忘了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不说还好，一说心上人，劳尔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
举行宴会的大厅人来人往，劳尔问我能不能陪他去外面的阳台透气。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邻居，我当然是乐意的。
劳尔双手扶着阳台的栏杆，今夜的月色依然美丽，花园里的花开了，夜风送来阵阵芳香。
劳尔发了半天呆，然后低声跟我说：“菲利浦对我很好，我出生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他的庇护下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为夏尼家族付出了很多。”
上流社会的这些事情，弯弯绕绕太多。相对于其他的家族，夏尼家族的糟心事算是少的，至少夏尼伯爵继承了爵位之后，他弟妹们毫无意见，几人感情和睦，相互扶持。
我对夏尼伯爵的印象一直很好，人品相貌风度都是没得挑的。
劳尔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今天将我带来这里，不像从前一样陪在我身边，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希望我别去探险队了，留在巴黎，娶妻生子，继承家业。”
我跟劳尔并肩站在栏杆前，楼下花园点着煤灯，有人在其中穿梭。
我有时候不是很懂劳尔在想什么。
纵然青年的性格并没有如夏尼伯爵所希望的那种沉稳冷静、面面俱到，但说起劳尔的航海经历，夏尼伯爵都十分自豪，认为他继承了先辈的海上事业。
“劳尔，伯爵先生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母亲和妻子，家族的重担落在他身上，他也没说过什么。他对你，一直很好，不然你又怎么会过得这么自由呢？不论他内心希望你会成为怎样的人，都没有要求过你必须就要成为那样的人吧？”
劳尔微微俯身，目光追逐着楼下路过的一只波斯猫，“菲利浦倒是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
“这不就行了吗？你看看身边的朋友，他们做得再好，也不如你幸福。哪怕你不想留在巴黎，只想跟着探险队去北极搜寻某一艘失踪的大船，哪怕你胡来，变得离经叛道，你的兄姐们依然无底线地纵容你。”
劳尔表示怀疑，“真的会这样吗？”
我不明白劳尔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怀疑，或许与他最近坠入爱河有关系。
劳尔忽然问我：“爱莎，你觉得菲利浦对那个芭蕾演员怎样？”
看吧看吧。
果然跟感情有关系。
劳尔低声说道：“我觉得他爱她，我从来没有见过菲利浦愿意为哪个女人拎包拿外套。”
我忍不住轻笑，“伯爵先生跟我说，他之所以对莎莉那么好，甚至愿意为她拎包拿外套，是因为莎莉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享受过来自长辈的关爱。”
劳尔神情十分无语，“……你信他？”
我学着劳尔的姿势，手肘放在栏杆上，俯身看着楼下，可巧了，就看见了夏尼伯爵站在花园一角，手里拿着一根雪茄。
我的目光落在暗色里的那点火光上，轻声反问：“为什么不信呢？”
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夏尼伯爵或者是真的爱莎莉，他们的关系一度被人津津乐谈。
可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夏尼伯爵是不会娶莎莉的。
“伯爵先生自从年少丧妻之后，就是独身主义，莎莉应该也是清楚的。”
劳尔沉默了很久，才跟我说：“可我不是。爱莎，我爱一个人，会希望跟她结为夫妻。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如果我不离开巴黎，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追求她。”
爱上就爱上了，哪有那么痛苦呢？
我看着劳尔的模样，微微一哂，“爱情本来是很美好的事情，到了你这儿，怎会变得这么痛苦不堪？”
“爱莎，因为你不是我。”
青年站直了身体，语气苦涩而无奈。
“她是我幼时的玩伴，我们曾经有过很多快乐的回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她这么沉迷，我甚至不愿去想我们彼此的身份，只想她能跟我离开巴黎。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她这样，令我渴望被爱。”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我一言难尽地看着劳尔，“可你昨天才跟我说，她都没能认出你来。”
劳尔扶额，十分沮丧，“所以我是在爱情门外徘徊的可怜人，求而不得。”
居然苦恼成这样……我更好奇劳尔爱上的人是谁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问道：“让你在爱情门外徘徊的狠心人到底是谁？”
劳尔：“她长得很美，比我要小几岁。夫人，她叫克莉丝汀。”
我：“……”
这些男人，怎么遇见克莉丝汀就跟撞了邪似的。
Chapter 24
Chapter 24
明月高悬，夜风在吹。
我在宴会上喝了一些酒，虽然还没醉，但感觉有些微醺。有时候，我很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轻飘飘的，仿佛什么烦恼的事情都不存在。
但再怎么样，也是有时候而已。
痛苦和烦恼，并不会因为喝醉微醺而消失。
清醒过后，它们依然存在。
马车到了家门，夏洛蒂扶我下车。
“夫人，您喝多了。”
我笑着摆手，“不多，刚刚好。”
我还记得午夜跟魅影在花园的约会，怎么能算喝多呢？
夏洛蒂不放心，跟着我回房间，她在帮我找居家的衣裙，我想着午夜的约会，自己跑到衣柜前挑衣服。
安东尼是个好情人。
他为爱莎置办的衣物都是名师设计，就连居家的衣裙，都设计得精美讲究。我选了一条白色的露背长裙和红色罩衣。
夏洛蒂将衣物拿去浴室，问我是不是马上要洗澡。
我看了一下时间，距离午夜还有两个小时，时间还早。
“你去忙你的，我自己来就可以。”
夏洛蒂眨巴着眼睛看我。
我靠在躺椅上，支着下巴问她：“怎么了呢？”
“总觉得夫人最近有些不一样，花园里怎么种了一片丁香花呢？杜兰先生从前喜欢的是薰衣草，夫人喜欢的是玫瑰，汤姆忽然种了一片丁香花，亨利太太还在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夏洛蒂整理着沙发上的披肩，叠好，然后放到一旁。她又取出一些香薰蜡烛放在茶几上，神色关切地问：“夫人，您最近还梦到杜兰先生吗？”
微醺的感觉令我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我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
“没有，除了那天晚上，就再也没梦到过了。”
夏洛蒂“啊”了一声，然后在我的躺椅旁蹲下，她的神色很郑重：“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我：？？？
我内心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夏洛蒂说：“前几天晚上我没睡着，在楼上看到夫人您在花园里散步。”
她的话没说完，既然看到了我，那就肯定看到了魅影。
魅影如果总是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家里的仆人不可能不会发现他，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坦诚相告。
这屋子里的仆人都是我精挑细选之后留下的，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也不会放纵。
我思索了片刻，问夏洛蒂：“你看到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夏洛蒂：“……我不敢说。”
扑哧。
我笑出声来。
“这有什么不敢说，你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我肯定不会怪你。”
夏洛蒂满脸怀疑地看着我，“也不会将我赶回普罗旺斯？”
“不会。”
夏洛蒂得到我的保证，放心了。
她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我的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蜡烛，“我看到夫人身边有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牵着您的手。”
“记住这个人，以后他会经常来找我，你要是看见我和他一起在花园里，不要大惊小怪。要是亨利和亨利太太问起来，也是这么说。他不是坏人，只是性情有些孤僻，不太喜欢跟不熟悉的人相处。”
夏洛蒂“哦”了一声，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问我：“夫人，他来了不用我们招待他吗？”
“不用，我亲自招待就行。”我微笑着，跟夏洛蒂说：“但他来找我的事情，不许往外说，你能做到吗？”
至于亨利和亨利太太，他们能在安东尼身边待这么久，早就跟人精似的，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心里都有谱得很。
唯独夏洛蒂，虽然机灵，但是年轻单纯，还需要调|教。
我对夏洛蒂提出的要求，她都一一应下。
末了，她还好奇地问了我一句，“夫人，他是你的情人吗？”
情人？
说起来，安东尼去世之后，我一个情人都没有。
放眼巴黎，哪个有钱有貌的贵夫人没有情人呢？有夫之妇都有情人，可我一个貌美寡妇，居然还是独守空闺。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洛蒂一眼，随口胡扯，“嗯，是我的情人。他胆子可小了，不愿意见外人，也不喜欢白天约会，但我特别喜欢他，什么事情都愿意迁就他，你们可别惹他不高兴。如果他不高兴了，我也是会很不高兴的。我一不高兴，很可能就会将你送回普罗旺斯了。”
夏洛蒂连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惹他不高兴，也不会让亨利和亨利太太惹他不高兴的！”
很好。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跟夏洛蒂说：“那就好，我想安静地待一会儿。”
夏洛蒂应了声“是”，起身无声地退出了我的房间。
安静的卧室只有我一人，我想着劳尔晚上跟我说的事情。
他喜欢的人竟然是克莉斯汀，这太令我意外了。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魅影大概也是一门心思都放在克莉斯汀身上的。
十六七岁的女孩，温柔美丽的并不罕见。
我看克莉斯汀，觉得不过尔尔，还不如梅格来得鲜活可爱。
可魅影和劳尔，对克莉斯汀都算是情有独钟。
尤其是劳尔那家伙，他上一次见克莉斯汀，还是十年前呢。
十年前的克莉斯汀还是个孩子，十年后重逢他就认出了对方，甚至在对方还没认出他的情况下，单方面坠入情网。
年轻人的爱情总是如此盲目。
我有些烦闷，夜风传来，一阵不属于花园里的木调香味送来。
魅影？
我心里一阵喜悦，笑着看向阳台的位置。
果然，一身黑衣的魅影站在阳台，他站姿挺拔，夜风吹起他的外套衣襟，像是暗夜乌鸦的翅膀。
我已经不会因为他冷不丁的出现而一惊一乍了，甚至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
但我心里有些无奈。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翻墙爬花架的吗？”
“我只答应会提前跟你说约会的时间，并没有答应不翻墙。”
……还挺理直气壮。
我哭笑不得，从躺椅上起来向他走去。
在我离他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握住我的胳膊，用力一拽，就将我拽进了他的怀里。
我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脑袋有些发懵。
“埃里克？”
魅影紧紧地握着我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晚上都看见了。”
“什么？”
他低头，鼻子凑近我的脖颈处轻嗅，“你跟不同的男人跳舞，毫不吝啬地向他们绽放笑意，我看到他们为你神魂颠倒。”
我愣住了，随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我伸手推着他的胸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埃里克，你跟踪我？”
Chapter 25
Chapter 25
吉里太太说过，魅影的控制欲很强。
和魅影的相处过程中，我也有一些感觉，但我没想过魅影会跟踪。
我推着他的胸膛，可他巍然不动。
他将我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声音里有着不可忽视的愤怒。
“今天晚上，你似乎很愉快。我数了数，一共有七个男人来跟你聊天，其中有三个人跟你跳舞，你和夏尼伯爵的弟弟相处得最久。爱莎，我很生气。”
我说不清楚此刻心里的感觉，愤怒有之，冒犯也有之，可是随即，又觉得那些愤怒和冒犯来得莫名，因为在我招惹魅影前，吉里太太已经再三劝我不要引火自焚。
我并没有觉得引火自焚，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魅影，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魅影：“……”
他不说话。
我能感觉到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整个晚上，看着我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他应该是气坏了。
意识到他只是醋劲比较大之后，我的心里忽然变得平静。
我干脆放松身体，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埃里克，跟踪我，你心里觉得快乐吗？”
魅影很意外我竟然这么顺从，禁锢着我的双臂放松了一些，却没有放我自由。
“我从来不考虑这种问题，爱莎，我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感觉。”
他身上的木调清香很好闻，令人放松，我原本已经清醒的脑袋再度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魅影今夜的举动，令我想起了很久以前。
我曾经有一个男朋友，他曾经那样爱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注视着，他追求我的时候，曾今一个月写了二十封情书给我，每一封情书里都是关于我的日常，诉说的都是情意。在他看来，我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令他心花怒放。
他从未想过控制我，但他总是在关注着我。
就算我不问他不看他，我也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我。
后来，我问他这样不累吗？
时时刻刻都注视着某一个人，喜怒哀乐都被某一个人牵动。
他跟我说，我的寸寸微笑，都是他的快乐源泉。
可我觉得窒息，他的喜怒哀乐不该只为我起伏。
爱情本该是美好并且毫无负担的。
我后来跟他分手了，他那样爱我，迁就我，可我还是要跟他分手。
因为不堪重负，我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我将身体的重量交给魅影，笑着叹息了一声，手指摩挲着他胸口衣扣上的暗纹，问“埃里克，为什么跟踪我？”
魅影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它都会冒险尝试。”
这是罗密欧向朱丽叶表白的台词。
他是罗密欧，那我是谁？
朱丽叶吗？
我有点哭笑不得，“爱情不是你荒诞不羁的借口，我的魅影先生。如果你不怕失去我，那就继续以爱情为名来伤害我。”
魅影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令我抬头看向他。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眼睛，阴郁，狂乱而愤怒。
他问：“你在威胁我？”
他盯着我的眼神，令我想起第一次听到他歌声的那个晚上。
那时在化妆室里，我与他一镜之隔，已经觉得自己被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盯上了。
现在，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阴鸷的，沉郁的情绪无遮无拦地向我释放。
我心中有不适感，但不想示弱，也不该示弱。
过刚易折，跟人硬杠不是我的风格。
我喜欢以柔制刚，不费吹灰之力，令人化作绕指柔。
我微笑着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声音含笑：“不是威胁，是反击。如果爱情虐待了我，我也可以虐待爱情；它刺痛你，我也可以刺痛它；这样我就可以战胜爱情。”
对于先爱上的人来说，爱情永远无法战胜。
我问魅影，“埃里克，你爱上我了吗？”
魅影猛地松开我，他后退了两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这才注意到，他今晚戴的不是之前那个银色的面具。他今晚戴的面具只能遮住右边脸，头发全部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
由于他站姿的原因，我先前只看见他右边脸。
现在看到他左半边脸的模样，我有些意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并不觉得他是个怪物。
我伸手，想碰他的脸。
他却像是要避开蛇蝎似的，避开我的手。
我狐疑地看向他，“不能碰？”
魅影抿着唇看我，看了半晌，我看到本来在他眼底燃烧的怒火褪去，他的目光变得平静，然后缓缓走向我，俯首。
他在我面前俯首称臣。
我轻轻地将手贴在他左侧的脸颊上，皮肤微冷，呼出来的气息很火热。
他微微偏头，温热的嘴唇吻上我的掌心。
掌心一阵酥麻，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掌，牵着他进了屋里。
他真的很高大，他的到来，偌大的空间仿佛也变得逼仄。
我将他按在我先前坐的躺椅上，将刚才夏洛蒂为我准备的红茶递给他。
魅影神态局促，很是拘谨的模样。
他接过那杯红茶，眼睛一直盯着我。
那样直勾勾的凝视，谁能吃得消？
我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他的目光里。
我站在他跟前，看着他：“埃里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跟踪我？你是在监视我吗？”
魅影的眉头微蹙了下，随即松开，“我只是想看你。”
我：“……”
他喝了一口红茶，将茶杯放在旁边，接着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忽然往前，伸手抚弄了一下我垂在肩膀上的红棕色发丝。
修长的指拂过发丝，捏了捏我的耳垂，食指的指腹从耳垂滑到眼角，他轻轻按了一下我的眼角，他的眼神阴郁：“你喝酒之后，眼角眉梢都泛着红。我不喜欢那么多男人围着你，我看到你看他们一起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又看到你像是一只蝴蝶似的在他们之间跳舞……我快疯了。”
“你所有的一切，应该都只能属于我。”
Chapter 26
Chapter 26
魅影的话，让我的眼角跳了一下。
他已经站起来，将我拉起来按在刚才他坐过的位置上。躺椅温热，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站在我前方，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着我，“喝了多少酒？”
我看着魅影，他的半边脸在面具之下，还有半边脸露出来，他的神色变幻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掩埋在银色的面具里。
香槟的后劲上头，感觉像是躺在了柔软而温暖的云层上。
这种时候，我不愿意多想其他的事情，只想顺从自己的本能。
我懒懒地靠着躺椅，抬眼瞅他，笑道：“你看了一晚上，我喝了多少，你没数吗？”
魅影的眉头微蹙了下。
我心里是不太愿意搭理魅影的，他偷偷跟踪我，还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监视我，连我跟谁说话跟谁跳舞都看得清清楚楚，还会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酒？
这个坏家伙。
我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埃里克，你是个坏家伙。”
魅影：“可你还是被我吸引。”
我心里有些诧异。
魅影已经整个人向我欺近，他面无表情，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以后不许跟别的男人跳舞。”
我不以为然：“只是跳舞而已。”
魅影的呼吸靠近，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不行，我不能忍受他们的手放在你身上。”
我：“……”
或许魅影有病，还病得不轻。
我今晚脑袋不太清醒，跟能讲道理的人都未必能讲得清楚，更何况我现在觉得魅影有病。
跟有病的人能讲道理吗？
可别讲到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我斟酌了一下，伸手轻触他露出来的左脸，温柔问道：“埃里克，你在想什么呢？”
他握着我的手，目光越发变得灼热。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将我吞了，不然就是想将我关起来，关在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地方。
我捏了捏他的掌心，半是玩笑半是嗔怪，“我晚上是为谁忙啊？跟我说话的都是报社杂志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埃里克，你想活在阳光下吗？如果你想活在阳光下，就别总是想着将我关起来。”
魅影变了脸，握着我肩膀的手陡然用力。
真是个不知轻重的坏家伙。
换别人我早就翻脸了。
但他不是别人，他是魅影。
我想对他好一些，温柔一些，我真心想让他知道，即使与爱无关，这世上也有人愿意接纳他。
“可我不喜欢他们靠近你，也不喜欢你对他们笑。”
我微皱了下眉头，撒娇似的跟他咕哝：“埃里克，这是正常的社交。我与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不合礼节的事情。”
魅影一副很固执的模样，低沉着声音，“以后不许和别的男人跳舞。”
怎么还讲不通了？
他想控制我吗？
我软声拒绝他，“这可不行。”
剧院的人谈起魅影，就害怕得要命，可我从来都不怕他。
他眼睛微眯着看我。
我神情无辜地跟他对视。
他强一分，我就弱一分，但绝不妥协。
忽然，他低头咬上了我的肩膀。
我疼得吸了一口气，曲起右腿向他顶去，可是我没能顶到他，他一只手压着我的腿，整个人压向我。
我脑子有些发懵，伸手推他，生气道：“埃里克，你干什么？放开。”
我的力气在他眼里微不足道，他将我推他的双手握住，他将我的双手固定在两侧，整个人强势地压上来。
我：“……”
魅影的目光变得凌厉而凶狠，我愣住了，身体本能地缩了一下。
我意识到自己对魅影的了解，真是太少了。
我的反应触怒了他，他眼里的酝酿着风暴。
“不是想认识我吗？我是这样的人，现在开始怕了吗？”
他的神色狂乱，长腿挤进我的双腿之间，我瞪大了眼睛望他。
“埃里克！”
说变脸就变脸，说疯就疯。
真是个疯子。
我想挣扎，可是男女之间的力量过于悬殊，我挣扎得满头是汗，都没办法撼动他分毫。
他低头，鼻尖凑到我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
我的身体顿时软了，轻吻落下，我闭上了眼睛。
被固定在两侧的手得了自由，男人温热的手掌从我的腰侧缓缓上移，手指落在裙子的领口。
魅影的眼神晦暗而疯狂，他捏着我的下巴，沉声问道：“害怕了，是吗？既然害怕，那就不要挑战我。记住了，以后不许跟别的男人跳舞。”
我闭着眼睛，虽然刚才有点被他吓到，那一瞬间过后，却也不再觉得害怕。不害怕，但我有点生气，他对我太粗暴了，还蛮不讲理地发疯。
我没睁眼，因为不想跟发疯的男人讲话。
我不想吵架，魅影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捏着我下巴的手用力，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睁眼，说话。”
睁眼就睁眼。
我今晚本来不想费力气跟他周旋的，可他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根本不按我希望的方向走，总不让我如愿。
我无奈睁眼，目光谴责，语气委屈：“埃里克，你对我真的很不好。我的肩膀很疼，应该被你咬得流血了。”
我的反应显然跟魅影设想的不太一致。
他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肩膀，然后猝不及防地起身，后退了几步，能离我多远就有多远。
原本还一脸凶狠的男人，瞬间就换了个气场。
他杵在原地，手脚有些无措，“爱莎，我、我刚才……”
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有些苦恼地扒拉了一下往后梳的头发，几缕刘海落在他的额前，看上去竟有些狼狈。
原本气场两米八，现在气场一米二。
对他用苦肉计，还真是百试百灵。
难得占了上风，我要乘胜追击。
我站起来，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是不是终于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过分了？”
魅影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我的肩膀，没说话。
我演得有点上瘾，干脆当着他的面将裙子的扣子解开，露出右边的肩膀。伤口虽然鲜血直流，但是牙印很深，一圈红色，渗着血丝。
我看得眼角直抽，用十分谴责的语气问道：“埃里克，如果我以后不听你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将我咬死？”
魅影：“……”
Chapter 27
Chapter 27
魅影的目光尽是内疚之情。
“爱莎，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已经咬成这样了，要是故意的，那还得了？
我心里有些无奈，将滑落肩膀的裙子拉好，主动走向魅影。
我牵起他的手，抬头问他：“埃里克，今晚你跟着我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魅影下颚的曲线绷紧了，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位哑：“我在想，凭什么那些人可以在宴会上与你那样谈笑风生，我却只能藏在见不得人的暗处目睹这一切。我想将你带走，藏在我为你准备的房间里。从此，你就只属于我一人。”
“那你为什么没将我带走呢？”
魅影沉默。
我用柔情万千的目光凝视着他，声音也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鼓励道：“你老实说，我不会生气的。”
“因为我没把握能将你带走，如果在剧院，我会将你带走。”
我：“……”
头疼。
魅影虽然因为弄伤了我而内疚，但他并不觉得他想将我带走有什么不对。
但凡他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我都已经被他带到剧院不见天日的地下里。
算了，有的事情急不来。
我想了想，笑着踮起脚尖，在他没戴面具的半边脸亲了一下。
他又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向我。
“埃里克，别急。我们再努力一点，如果我们相爱，我们只会属于彼此。但这种属于，不是你我将对方关在某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而是不论我们身在何处，心中都只会有对方。你在剧院，我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我们相爱，就谁也无法将我从你身边夺走。”
魅影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他上前一步，有力的手臂已经搂上我的腰。
我的下巴被他抬起，那是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他的吻落下，霸道而炙热。
我没有阻止他，双手反抱他的腰身，浅浅地回应。
他的动作一顿，抱着我往前，我后退了两步，感觉腿碰上了什么障碍物，下一瞬，他已经将我放倒在躺椅上。
他好像只吻了一会儿，又好像吻了很久，我听着他动情的喘息，心跳得极快。
我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忍不住侧头避开他的唇，轻喘着，“埃里克……够了。”
他意犹未尽地将我的头转过去，还想再吻。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
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掌心。
我：“……”
我将手缩了回来，看着他，轻声说道：“你让我起来。”
他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松手，让我起来。
我正想说话，他忽然说道：“我喜欢你现在这样。”
我：？？？
我现在哪样了？
魅影的心情明显变好，弯着嘴角，低沉的声音因为动情而显得性感，“虽然头发有点乱，嘴唇有点肿，但是特别迷人。你是因为我变成这样的，我很喜欢。”
我：“……别说了。”
我忍住抬手捂脸的冲动，坐起来整理好散乱在肩膀的头发。
不用魅影再形容，我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是跟端庄严肃没什么关系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太容易情迷意乱了。
我跟魅影说：“埃里克，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魅影对此毫无意见，只见他三两步走到阳台，矫健的身影一翻，已经翻过阳台的围栏。
我跑过去拽住他，“你干什么？”
魅影神情有些茫然，“不是要去花园吗？”
我无语片刻，然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去花园，但没叫你这么下去啊。”
魅影：“……”
魅影的神情更茫然了。
我无奈又好笑，轻声跟他说：“你来找我，不需要担心什么的，跟我来。”
魅影有些犹豫。
酒精令我行事比平时更加大胆，并且毫无顾忌。
“你翻回来。”
魅影看着我，“我是个怪物，你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
“我是他们的老板，我都不怕的人，他们不该害怕。”
即使害怕，也不会表现出来。
再说了，能有多可怕，面具下的容貌再丑陋不堪，也没露出去给他们看。
我笑着看向魅影，说：“他们不会害怕，他们只会觉得奇怪，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怎么没看见你进门。”
魅影：“……”
“放心，就算他们心里觉得奇怪，也不会说什么。”
我催促魅影，“你快点翻回来。”
魅影最终还是翻了回来，跟我一起走出房门。
其实他多虑了，这个时间点亨利夫妇早已睡下，夏洛蒂倒是没睡，她看到我带着魅影下去，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向她挑了挑眉，都不用说什么，她已经快速地低头，向我和魅影欠了欠身，低着头快速地进了厨房。
魅影表现得很僵硬。
可当夏洛蒂只是低着头，并没有表现出对他害怕的模样后，他松了一口气。
我带着他走到花园里。
夜风吹来，夹杂着花香。
我跟魅影一起到丁香花田的椅子坐下。
“埃里克，克莉丝汀最近歌唱得怎么样？”
说起他唯一的学生，魅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柔软，“她是个有天赋的人，只是因为父亲去世后，再也没人引导她，所以才会毫无进步。”
我侧头看向他，“她那么有天赋，跟你相比怎么样？”
魅影：“有天赋，也要愿意付出努力才行。她现在与我，肯定是不能相比的。但只要我愿意，她将会成为剧院舞台上最耀眼的女主角。”
“克莉丝汀会成为舞台上最耀眼的女主角，那你呢？”
魅影一阵沉默。
月光下，有飞蛾围着旁边点着的煤灯上飞。
我的目光落在飞蛾上，轻叹一声。
我没指望魅影能跟我说什么，我的内心一直有种直觉，那就是我的出现，在魅影的意料之外。
克莉丝汀成为他的学生，是他计划之中的。所以他教克莉丝汀，对克莉丝汀，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有条不紊。
可是我是计划之外的。
他不由自主被我吸引，就如同我不受控制地走向他一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也无法控制我。
我坐得有些累，温柔的夜风拂在脸上，令我昏昏欲睡。
我将头枕在他的肩膀，月光落在我的眼里，我低声呢喃，“埃里克，能唱歌给我听吗？”
魅影温柔的歌声响起，他在唱罗密欧与朱丽叶初见时的歌。
我闭上眼睛，在那悠长的木调香味和低沉温柔的歌声中入睡。
Chapter 28
Chapter 28
魅影和我一起在花园里吹风，我睡着之后，是他将我送回房间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参加宴会的那条裙子已经换下，我喊来夏洛蒂，问是不是她帮我换的。
夏洛蒂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有些害羞地比划着，“夫人，不是我。那天晚上是埃里克先生抱你回来的，你不是说过他不喜欢与别人接触么？他将你抱回房间，我也不敢去打扰。”
我看着身上的蕾丝睡衣，沉默无语。
衣服是魅影帮我换的。
所以他动作得多轻柔……又或者说我睡得是有多沉，才会对他帮我换衣服这事情一无所知？
夏洛蒂有些好奇地瞅着我，问：“夫人，怎么了呢？”
我摇头，笑着说：“没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去了一趟剧院看演出，是莎士比亚的《李尔王》。
我本来以为魅影会到七号包厢找我的，可是他没有。我推开五号包厢的门，五号包厢黑沉沉的，没人。
吉里太太也不知道魅影到底在忙什么，但克莉丝汀每天早上依然准时到剧院的化妆室去学唱歌。
这天我在家里花园晒太阳，喝下午茶。
梅格跑到我家来，她见了我就笑容灿烂，“夫人，你前天夜里去看《李尔王》，怎么没找我玩？”
我笑着说：“怕打扰你。”
梅格皱着鼻子，模样娇俏，“不管夫人什么时候来找我，都不会打扰我的。”
少女生气勃勃，走到哪儿，感觉哪儿的气息都跟着活泼生动起来。
我看着梅格，心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我问梅格，“梅格，你想过当女主角吗？”
梅格一愣，随即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
“夫人，只要在剧院里，没有谁是不想当女主角的。但我不行吧，我长得不够漂亮，舞跳得也不如莎莉，我现在能当上三级演员，已经很知足了。”
她倒是知足常乐。
但我不以为然，女主角最好有实力有美貌，但也有的人，只要有人愿意出钱捧，也会是女主角。
我想找魅影。
他是个出色的音乐家，会作曲会唱歌，我想让他写一个作品，有男主有女主，我可以让他当男主。
当然，在我让他当男主之前，我最好得给他造势。至于怎么造势，我早就想清楚了。
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跟他说这件事情的，可是我喝了酒，他那天晚上又猝不及防地发疯，虽然后来恢复正常了，但我也被折腾得挺累，不然也不会在花园里睡着，连他将我抱回房间换了睡衣都没有醒来。
可是那一夜之后，他就仿佛销声匿迹了似的，这个发展方向不是我想要的。
有些人在剧院里被人视为禁忌，可是在我跟前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紧张会内疚也会温柔。
我心里想魅影了。
梅格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趟来，肯定是帮魅影送信的。
我抬眼看向梅格，梅格察觉到我的目光，笑着说：“夫人，我见到魅影先生了。”
“他让我来问您，傍晚可有时间到剧院去。”
我一怔。
梅格朝我眨眼，说：“这几日剧院很平静，夫人，魅影先生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在我费了这么多心思之后，他要是还能跟以前一样，那还得了？
明天我与《巴黎日报》的主编有约，上次在市长夫人的宴会上，我认识了《巴黎日报》的主编，当时就和他约好明天去他的办公场所参观的。
当然，参观是幌子。
主要是魅影的事情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在见主编之前，去跟魅影碰一下也好。
我欣然同意。
傍晚时分，我精心打扮后，就和梅格一起去了剧院。
梅格没将我带到七号包厢，而是将我带到剧院的地下一层，幽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小房间。
梅格小声跟我说：“夫人，魅影先生在里面等你。”
梅格将我带到房门前，就悄然离去。
我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幽暗的廊道，心想要不是魅影在这儿，我大概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来这里的。
想到魅影，心里又多了几分高兴之情。
我回头，还不等我敲门，原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我抬眼看进去，愣住了。
与外面幽暗的廊道不同，房间里点满了蜡烛，亮若白昼。前方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大开，是一道用玫瑰花点缀而成的暗门入口。
我以为魅影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才踏入房间，房门就轰一下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但我随即又安下心来。
不管是什么花样，横竖都是魅影安排的。
而且我觉得这个花样，还挺浪漫的。
我走进暗门，暗门里是一条蜿蜒的廊道，与上次在七号包厢门后的昏暗阴冷不同，这条廊道两侧都是鲜花，墙壁上挂着蝶形壁灯。
灯光昏黄，鲜花在灯光的映衬下盛开，有一张信盏放在鲜花丛中。
我将信盏拿起，打开。
信盏上写着——
美丽的爱莎女士，希望今夜能有幸与您共赏月色。
那是魅影的字。
我本以为魅影阴郁偏执，生活在暗处，大概是没什么情调的，从来没想过他也会这些浪漫的花招。
不管怎么说，此刻我的心情，愉快且期待。
吉里太太和梅格都跟我说过，她们来过地下一层，地下一层的廊道大多潮湿窄小，还有老鼠出没。显然我跟她们走的，不是同一条廊道。
我走的廊道，鲜花满径，中间铺了地毯，平坦而干爽。除了偶尔有花瓣在其中，并没有老鼠虫蚁出没。
□□的尽头，是蜿蜒曲折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每踏出一步，都仿佛在踏向未知。但我知道，无论那里有什么，魅影必定在那个地方等着我。
我一步一步往下，到了楼梯的尽头，楼下是一片空地，前方有一个湖泊。
月光从高高的天窗洒下，湖面波光粼粼。
在湖边摆放着许多的鲜花，一台钢琴被拥簇在鲜花之中。
我看到魅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脸上带着半边面具，坐在钢琴前。
琴声悠扬，伴随着他的歌声。
我站在原地，仿佛看到海妖在湖中款款走来，向我伸出他的手，要带我一同沉在湖心。
Chapter 29
Chapter 29
魅影在唱《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在原地站了半晌，回过神之后，慢慢向他走去。
修长的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他弹琴的时候，性感而迷人。
我一只手搭在钢琴上，目光跟他对视着。
他沉浸在音乐里，目光时而缠绵，时而痛苦，歌声依然如我第一次听到时的那样惊艳。
他唱完一曲，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身旁。
“喜欢吗？”
我笑着点头，“喜欢。”
鲜花、暗门、烛光，以及他这么用心准备的钢琴与歌声，我都很喜欢。
魅影伸手，温柔地揽在我的肩膀，将我揽进他的怀里。
我温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跟他依偎着。
“我本来想亲自去接你，可是想了想，觉得这样比较好。”魅影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对他想亲自去接我的方式很好奇，仰头问他：“如果你亲自去接我，要怎么接？”
魅影还没说话，我就自顾自地幻想起来，“唔……你在剧院里这么厉害，难道你要当白马王子吗？”
我想象着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魅影坐在高大的白色骏马上，他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显得神秘莫测。
在鲜花夹杂的廊道里，他骑着白马向喜欢的姑娘走去。
在到心爱的姑娘面前时，他跃下马背，向心爱的姑娘伸出手，然后将她扶上马背。
他会在前面牵着马，带着意中人到他安排的约会地点。
不论他的意中人是谁，光是这么想象，就已经觉得十分浪漫。
但是我还没说完，就笑倒在他的怀里。
魅影搂着我，问：“笑什么？”
“我笑自己异想天开，暗道这么窄，怎么可能让马通过呢？你又从哪儿找到一匹马来？”
魅影却一脸正色，说道：“不是异想天开。也有可以让马通过的廊道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做而已。爱莎，剧院在地下一层里有马厮，里面养了十匹马。其中一匹白马十分高大，毛发雪亮，它的名字叫凯撒。”
“如果你想骑马，我可以把凯撒牵来。”
我闻言，顿时哑然失笑。
“如果你跟马不熟，它可不会听你的话。你说的凯撒，是《先知》里的那匹白马吗？”
魅影点头，“剧院里的所有东西，我都很熟，包括马厮里的马匹。凯撒脾气虽然不太好，却很听我的话，你如果想骑，我可以将它弄来的。”
神不知鬼不觉地牵一匹马出来，在魅影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谈论今天吃什么那样平常。
偷马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恍若天方夜谭。
可放在埃里克身上，却显得很正常。
我仿佛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实——
我的魅影先生在这座剧院里，无所不能。
我问魅影：“埃里克，你是不是驯过马？”
其实，不过就是顺口一问。
谁知魅影竟然点头了。
我：“……”
我干脆换了个问法，“请问魅影先生，有什么事情是你没做过的呢？”
魅影看着我的眼底漾着笑意，低沉的声音温柔，“很多，爱莎，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过。”
“譬如？”
“譬如跟意中人牵手在湖边散步，与你一起在美妙动听的音乐中翩翩起舞，每个夜晚看着你入睡，清晨陪着你醒来……这些事情，我都没做过。”
他说起情话来，让人难以抗拒。
于是，我主动牵着他的手，将他从钢琴椅上拉起来，“走吧，埃里克，我们现在就在湖边散步。”
他与我十指相扣，缓缓走在湖边。
洒满月光的湖面荡漾着，埃里克跟我说：“克莉丝汀的歌声已经起色了很多，我让她别在外人面前展现出她现在的真正歌喉。在不久的将来，她会震惊整个巴黎。”
“你想让她怎样震惊巴黎呢？”
“秘密。”
我看玩笑似的问他：“你跟我之间，也有秘密？”
埃里克停下脚步，他的手用力一拉，就将我拉进他的怀里。
他双手放在我的腰间，低头看我：“你我之间，有秘密才是正常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能毫无秘密。
我不在意埃里克在我面前有秘密，于是，我笑着跟他说：“那不如我们交换一下秘密，好不好？”
埃里克瞥我一眼，不置可否。
我跟他说：“明天我要去见《巴黎日报》的主编。”
埃里克气定神闲的模样：“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的，这不是秘密。”
我微微一笑，“我要跟主编做一笔生意，商量如何能让一直活在暗处的天才可以重见天日。他或许长得并不英俊，甚至可能丑陋地令人心里发毛，大人们甚至可以用他去恐吓那些无知的孩童，可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被他吸引，为他的才华所折服，我要帮他过上像普通人一样平凡的生活。”
我的话令魅影十分动容。
“爱莎……”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低头，双眸认真地望着我，“你说的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认真的，你会愿意揭开你脸上的面具吗？”
埃里克：“……”
他的双手离开我的脸，方才的动容和喜悦荡然无存，他冷眼看着我。
我站在他的前方，目光温柔地望着他。
“埃里克，你在害怕？”
“你担心我看到了你的模样之后，会从此不敢靠近你吗？”
“我不会因为你的模样而不敢靠近你，埃里克，世人虽然爱美，但也自知长相天生，美人自然受人偏爱，但模样丑陋的人，也并无过错。我喜欢你，你长得英俊当然好，可这份喜欢也不会因为你长得像个怪物而减少。”
魅影一动不动，他仿佛被我说动了。
我慢慢地走向他，轻声问道：“埃里克，如果我看到了你面具下的模样而不会逃跑，你愿意将你过去的事情告诉我吗？”
他低垂着眼，一副恹恹的模样。
我见他不说话，似乎也并不是很抵触的模样，大着胆子伸手。
在我的手触及他的面具时，他终于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并不重，只是挡住我的手不再往前，却也没有将我的手拿下来。
魅影望着我，哑声说道：“你如果揭了我的面具，从此以后就再无退路。”
我：？？？
什么意思？
Chapter 30
Chapter 30
我看着魅影，有些反应不过来。
握着我手腕的手掌并不用力，只是虚虚地挡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我，拇指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腕内侧，带点缱绻的暧昧。
“埃里克？”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低沉而悲凉的声音说道：“我一出生，我的父亲见了我一面，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在我离家出走前，他都没有睁眼望过我。我人生的第一个面具是母亲给的，因为这副容貌天生丑陋不堪，她不想看见我的脸，所以给我一个面具，让我将模样藏起来。”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开始戴着面具的。
容貌天生，纵然世人爱美，但长得丑的人也没犯什么过错，何至于此？
更何况，抛去容貌，魅影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
“我的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想对我好，却力不从心。我不过是她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天生是个丑陋的怪物，有我没我，对她而言并没什么区别。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家出走。离开家里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我的模样。”
“爱莎，你如果不坚持揭开面具，以后还能后悔。”
“如果你揭开了面具，那么这辈子你就再也无法摆脱我。我曾发誓，谁揭开我的面具，谁就会是我的妻子，她永远也不能离开我，直到死亡。”
魅影的声音沉重，却又带着一丝温柔。
我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一辈子的承诺太过沉重，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魅影。
魅影察觉到我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伤痛和失望。
握在我手腕的手掌松开，他若无其事地转身，“不急，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等你想清楚。”
湖面泛着幽幽的蓝光，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
黑色高大的身影挺拔，可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已经能感觉到他的难过。
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念头，只是在那一瞬间，心头涌上一股冲动。
我跑上去，拽着他的衣袖。
“埃里克。”
他听到我的声音，转身。
而我已经踮起脚尖，一只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揭开。
魅影：“……！”
他本能地抬手，将自己的左边脸掩住，“爱莎！”
我咬着唇看向他，一只手覆上他掩面的手，“我已经揭开你的面具了，可你为什么还要遮住你的脸呢？”
刚才匆匆一瞥，我已经看到了他面具下的模样。
那确实不是一张好看的脸，甚至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一张脸，他的右脸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左脸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如果我与魅影萍水相逢，如果我不曾在他身上花费心思，如果我不被他吸引……这样的一张脸，我不会因此而歧视他，却也不会让我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可是我与魅影并不是萍水相逢，他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我知道他过去的一些事情，即使冰山一角，但也足以让我动容。
天生丑陋被人歧视又怎么样？
他从来也没有自暴自弃。
才华横溢的天才，也是要付出努力才会成为天才。
而魅影是这么坎坷的天才，年少离家出走，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被吉里太太带到巴黎的岁数的。很多人都有的资源他没有，很多人都有的学习机会，他也没有。
但他还是成为了现在这个才华横溢的魅影。
令人控制不住的心悸。
我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跟魅影对视着，温柔问道：“埃里克，为什么还要遮住你的脸？”
魅影闭了闭眼，他的声音沙哑，“我怕你会被吓到。”
我握紧他的手，缓缓将他的手拉下，轻声说道：“我不会被吓到。我的胆子没那么小，这件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魅影：“……”
我看着他那半边脸，忍不住皱眉。
如果是一般人，我会出于礼貌不多看，因为魅影很在意。可如果我避开了目光，他会觉得我嫌弃他。
那张脸是真的不好看，打眼一看，会觉得吓人。
可多看几眼，也就麻木了。
我伸手碰了碰那半边脸，坑坑洼洼的，皮肤摸上去没有一处是平滑的，但是他的眼睛依然好看，并不像剧院里的人说的那样像金色的窟窿。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安抚说道：“长得确实不好看，但我不怕的。你看我也没被吓跑，对吧？”
埃里克神情动容，忽然伸手，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双臂太过用力，死死地抱着我，他将脸埋在我的肩窝，低声呢喃我的名字。
爱莎。
爱莎……
一声又一声，那温柔缱绻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令人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化成一滩水。
我双手反抱着他，手掌顺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我在，我在呢，埃里克。”
一晚上，魅影都表现得跟平时不太一样。
可能因为我揭开了他的面具又没有逃跑，他忽然对我十分信任，我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于是我得知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是怎么为一个国王设计了王宫，他又是怎么学的机关杂技，后来因为他的才华过于耀眼，国王想要杀了他，可是在国王动手之前，有人帮了他，让他离开那个国家。
于是，他逃到了印度，并且在印度的一个杂技团里谋生。
后来他不堪虐待，一直找机会要逃走。
就在他计划好要逃走的那天晚上，他遇见了吉里太太。
我和魅影相互依偎着坐在钢琴椅上，魅影一只手抚弄着我散下的长发，低声说道：“其实她不帮我，我也有办法逃开的。只是，我也不知道离开了杂技团之后，能去什么地方。吉里太太是芭蕾舞团的人，她是从法国到印度去游学的。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在那些人追我的时候，她把我藏到了她的房间，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
“她带我到巴黎的时候，刚好遇上巴黎大剧院的重建，于是我在吉里太太的掩护下，接下了剧院的设计，从此就住在剧院的地下，以此为家。”
Chapter 31
Chapter 31
那么多心酸的遭遇，浓缩成片刻的言语，其中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我紧紧抱着魅影的腰身，希望能给他一些慰藉。
他的一生，几乎没有被善待过，怎么敢要求他能像平常人一样呢？
“埃里克，那些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是遇见了太多不堪的事情，可是每次在关键的时候，也总有人对他伸出援手。
“从此以后，你只要记得善待你的人就可以，至于其他的，都会过去。”
原本被我拿下的面具，此刻又已经被他戴上。
他不习惯在人前暴露自己的面目，长年累月下来的习惯，对他来说，像是一种本能。
魅影听到我的话，低笑了一声。
“爱莎，我没想到今夜会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会是怎样的呢？
我还没来得及问，魅影就已经继续在我耳边说他本来想象的夜晚。
“我应该牵着你的手，在湖边散步。散完步之后，你要是想骑马，我可以去马圈将凯撒牵出来。你会像是公主一样骑在马背上，我会是你的骑士，保护着你。等你不想骑马了，我就带你划船。”
魅影指着绑在湖边的一艘小船，船上也点缀着鲜花。
“你知道这艘船可以带你去哪儿吗？”
“去哪儿？”
“可以去我的家。”
我离开他的怀抱，拉开两人的距离，双目含笑地望着他。
“原来我的魅影先生想邀请我去参观您的住所呢。”
魅影低垂着眼问：“你想去吗？”
想当然是想的，但今晚不行。
我出来的时间够长了，而且明天跟《巴黎日报》的主编有约，那可是正事，不打醒十二分精神是不行的。
“我很想去，但是改天再去，好吗？”
魅影目光狐疑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郑重问道：“埃里克，你愿意用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吗？”
在珍妮和夏尼伯爵的帮助下，我跟市长夫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市长跟夏尼伯爵的关系既是合作关系又是朋友。
我想请夏尼伯爵出面斡旋，为魅影造一个新的身份。
魅影如今的身份一旦曝光，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我希望他能毫无后顾之忧、恣意地活在阳光下。
我跟魅影解释：“你还会是埃里克，可是关于你的过去和经历，可能跟你本人不一样。但你会是剧院里才华横溢的瑰宝，是理得比恩和波里尼所看重的音乐家。细节我还没完全想好，但大概应该就是往这个方向走。”
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打算，如果要成事，不仅需要魅影的配合，还要方方面面的打点才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
感谢安东尼对爱莎的慷慨大方，所以我今天才能有这样的财力和能力，为魅影谋划这些事情。
魅影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
“怎么这样看着我？”
“埃里克，你不愿意吗？”
魅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说道：“怎么会？爱莎，你大概永远无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能像平常人一样活着，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的话又令我心头发软，我双手抱着他的腰身，抬头轻吻他的喉结。
“埃里克，你的人生会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写。”
别沉浸在过去，也不要患得患失。
一开始可能不会顺利，但他的人生一定有花路可走，也有掌声环绕。
他会堂堂正正以一个作曲家、歌唱家的身份，出现在大剧院的舞台上。
我的魅影先生如此优秀，只可惜我能让公众看到的，不过是他万分之一的优点。
魅影捧着我的脸，露在面具外的额头跟我相抵。
我的鼻尖碰了碰他的，毫不意外是面具的触感。
虽然有他的温度，但终究隔了一层。
他低头吻我。
我浅浅地回应他的吻，等他心满意足退出我的口腔之后，柔声问道：“埃里克，私下没人的时候，能不能不戴面具？”
魅影犹豫了一下，“我尽量。或者……我尽量戴露得多的。”
露得多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要他露什么地方呢。
我心里微微一哂，问起已经被我抛至云霄的问题。
“你说克莉丝汀会成为剧院的明星，你是怎么打算的？”
魅影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他不说话，我大概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歪门邪道。
我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许。”
魅影有些无奈：“爱莎，我什么都还没说。”
我有些嗔怪地横了他一眼，“还要你说吗？你是不是想等克莉丝汀唱得可以超越剧院里最强的卡洛塔之后，就做点手脚让卡洛塔不能唱歌，让克莉丝汀顶上？”
魅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本来就应该是能者居之的。如果克莉丝汀唱得不比她好，即使我给她制造了机会，也不能改变些什么。”
“但是别人会觉得奇怪，她之前一直默默无名，怎么忽然就有这样惊艳的改变？她的老师是谁？如果是剧院里的魅影先生，那么她名声大噪的背后，是不是幽灵在推波助澜？卡洛塔忽然出事不能唱歌，跟魅影先生是不是有关系？”
我将平常人都会产生疑问一一说出来，然后神情严肃地说：“埃里克，我希望关于剧院魅影先生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剧院不会再有魅影先生，但会多了一个一直默默的幕后支持剧院工作的埃里克，好吗？”
魅影：“……这个承诺我不能给你。”
我皱眉，“为什么？”
“我不确定剧院的经营者是不是真的会尊重我，按照我的意愿经营剧院。如果他们忤逆了我的意思，我还是会以魅影的身份惩罚他们。”
在是不是放弃魅影这个身份的事情上，魅影很固执。
我多少也有些失望。
我生平第一次为某个人机关算尽，却得不到他的一个承诺。
失望不可避免，但我无意与魅影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有些事情急不来，总有我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时候。
Chapter 32
Chapter 32
我去找《巴黎日报》的主编，主编刚过而立之年，气质儒雅。
通过市长夫人牵桥搭线，我又是巴黎上流社会圈子里出了名的有钱寡妇，主编当然不会怠慢我。
事实上，那天在市长夫人举办的宴会上，主编克莱门特就已经向我表示过他愿意为我服务的热心。
“夫人，很高兴为您服务。”
克莱门特向我伸手。
我伸手与他相握，笑着说道：“克莱门特先生客气了，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克莱门特将我带到办公室，他是个风趣幽默的男人，既让人感觉他为人可靠负责，又不会令人觉得一板一眼。
我喜欢这样的男人，行事拘泥一格的人，大概是不会跟我商量怎么造星的。
我跟克莱门特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说明了来意，“克莱门特先生，我有事相求。”
“夫人，说相求有些过于严重了。”克莱门特有着一双迷人的眼睛，瞳孔是琥珀色的，眼角有细纹，不觉得老态，反而为他增添了吸引力。
卡来门特弯着嘴角，彬彬有礼地说道：“在我能力范围内，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我跟克莱门特大概说了关于埃里克的事情，半真半假，但是可信度非常高。
“他叫埃里克，是个伟大的音乐家，会作曲，会唱歌，钢琴和小提琴弹得很好，克莱门特还记得十年前那个被成为最杰出的乡村小提琴家老戴伊吗？埃里克先生拉得小提琴可以跟他媲美，老戴伊的女儿听到埃里克先生弹奏的曲子，都以为是她的父亲再世。”
克莱门特听了神色惊讶，“这样出色的人，怎么没听理得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提过呢？”
我幽幽叹息，语气有些难过：“因为他长得不好看。”
克莱门特皱眉，语气并不赞同：“以貌取人，并不可取。”
“他本就长的不好看，后来又在一次火灾里为了救人烧伤，他的整个左脸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已经毁容了。”
克莱门特“哦”了一声，眼中饶有趣味，“这背后有故事？”
我微笑着点头，“嗯，他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而毁容。这样的人，理应成为大家心中的英雄，对不对？可是他却被人视为怪物，太不公平了。”
我也不知道克莱门特到底会信多少，但我本来就不需要他的相信。
我看向克莱门特，他脸上笑容不减，耐心地等我下文。
“里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虽然赏识他的才华，愿意每个月给他支付薪酬，却不愿意让他走到台前。他为别人创造了精神财富，理应被人记得。我希望克莱门特先生能为他说几句话。”
《巴黎日报》的影响力很大，如果克莱门特愿意在报纸的一个栏目为埃里克发一篇文章，效果会大不一样。
当然，出了名就要经受得起被人深扒。
现在是纸媒时代，只要有钱有关系，控制舆论比起新媒体时代要容易得多。
克莱门特闻言，笑着说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但埃里克此人我从未见过，对他生平许多事情也并不了解。夫人何不让我见他一面，再看如何下笔？”
“他生性孤僻，不太愿意跟剧院以外的人接触。”
“那他又怎么愿意跟夫人接触呢？”
我似笑非笑地瞅了克莱门特一眼，“因为我跟别人不一样啊。”
克莱门特：“……”
克莱门特轻咳一声，面色犹豫，但没说话。
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我的行事作风。
我既然来找克莱门特开这个口，当然是早就做足准备的。
我坐在克莱门特的对面，抿了一口红茶，好整以暇地跟克莱门特说：“我听说克莱门特先生想做一个关于文化游记的专栏，有合适的人选，也有心仪的地点，但是经费还没到位。”
果然。
克莱门特眼中一亮，“夫人对游记专栏也有兴趣吗？”
“事实上，我只是想在继承和传播传统文化的事情，略尽微薄之力而已。克莱门特先生要是允许，我愿意无条件支持您的文化游记栏目，金额您说了算。”
这时候的文化游记专栏其实并没有兴起。
纸媒更多承担的是传递新闻的效应。要在《巴黎日报》这样严肃性的纸媒上开辟一个游记栏目，是破天荒的举动。
克莱门特一直为此努力，可惜没人看好。
克莱门特大概是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像我这样的投资人，一时间被惊喜砸得晕头转向。
大概是惊喜来得太突然，他惊喜过后，又有些不确定了。
克莱门特再三跟我确认。
“夫人，您的意思是您愿意承担栏目的全部经费吗？”
“嗯。”
“不会反悔？”
别是开心傻了吧？
我无语地看了克莱门特一眼，问道：“你知道我是剧院的投资人吧？”
克莱门特点头。
“我在巴黎住了小半年，你难道没听说过我吗？”
克莱门特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莞尔，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慢慢说道：“夫人见笑了。夫人气质高雅，人美心善，在巴黎广交善友。在还没认正式认识夫人前，我就已经听说过夫人的大名，都说夫人是个热心人。”
我忍不住笑，“克莱门特先生说了这么多，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呢。”
克莱门特：？？？
我向他眨眼，“我有钱啊。”
别的不敢说，说起钱，安东尼留给我的钱足以让我一辈子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我半真半假地跟克莱门特说：“资助一个游记专栏而已，要不是考虑到新办一个报社影响力太小，无法与您的日报相比，我都想直接办一份报纸了。”
克莱门特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夫人说话真是风趣。”
“比不上克莱门特先生。”
……
我和克莱门特先生发自肺腑地进行了一场商业互吹之后，终于达成共识——
我长期当文化游记专栏的金主，他负责帮我在日报上为魅影进行不定期的介绍和包装，务必要做到自然合理，不会让人产生太多疑问。
当然，所有的合作，都需要魅影的配合。
想起魅影，我就想起自己费尽心思，却换不来一个他的承诺。
那件事情，对他而言确实不能轻易承诺。
毕竟，他遭遇了太多。
道理我都懂。
可是……真的难免失落。
Chapter 33
Chapter 33
我离开报社，克莱门特先生送我到门外。
就在克莱门特先生扶着我上马车的时候，我遇见了劳尔。
“爱莎？”
劳尔的声音意外且惊喜，一头金发的青年眸中闪闪发亮，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走向我。
克莱门特先生认得劳尔，见了青年脸上便笑着跟劳尔打招呼：“夏尼子爵，幸会。”
劳尔对待克莱门特的态度礼貌而生疏，微微颔首，“克莱门特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看得出来，劳尔跟克莱门特交情很一般，我跟克莱门特说道：“克莱门特先生，就此止步。”
克莱门特有礼点头，“好的，夫人。”
劳尔注视着克莱门特离开的身影，微皱着眉头问我：“爱莎，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呢？”
克莱门特是《巴黎日报》的主编，他是个有魅力的英俊男人。
在这个时代，但凡英俊又有钱的男人，大多风流。
我从前没有跟克莱门特接触的时候，时不时就能听到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男女之间的这些事，只要你情我愿，旁人就无可指摘。
更可况克莱门特跟夏尼伯爵一样，是个单身汉。
还不等我说些什么，劳尔又说道：“克莱门特可不是忠于爱情的人。爱莎，你要留心。”
我被青年弄得好气又好笑，“你还是操心自己吧，还在爱情门外徘徊的可怜人。”
劳尔顿时泄气，“爱莎，你让我觉得难堪。”
我抿着唇笑，“不用你为我担心，劳尔，我早已心有所属，克莱门特先生勾不走我的心。”
劳尔：“……”
劳尔很惊讶，“我没听珍妮说你有意中人。”
“我没告诉她。”我看了劳尔一眼，“她是你的姐姐，她知道你爱上克莉丝汀的事情吗？”
劳尔默然无语，叹了一口气，“爱莎，看在我还为情所困的份上，别再挖苦我了。”
我只是笑笑，没搭腔。
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风轻轻地吹着，带来紫藤花的花瓣。
劳尔站在斑驳的光影下，问我：“我想去郊外的马场散心，爱莎，要一起吗？”
紫藤花淡淡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青年英俊的眉宇却是化不开的阴郁。
这是一个困在爱情沼泽的痴情人……
我想了想，笑着说：“好啊，那就一起吧。”
夏尼家族在巴黎郊外的马场很大，还种有大片的向日葵和大片的草坪。我没带骑马服，但是马场里应有尽有，劳尔让马场的仆人给我准备了一套新的骑马服。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夏尼家族的马场，这里还有一匹属于我的马，名叫弗恩。
白色的小母马，性情温顺。
我陪着劳尔在马场上跑了几圈，劳尔眉宇间的阴郁被骑马的畅快冲淡了许多。他跳下马背，脸上还带着笑容，惊喜地说道：“爱莎，没想到你的骑术这么好。比我和菲利普都强多了。”
我让弗恩停下，也跃下了马背。
劳尔露出两排白牙，笑着问：“你一定也跟菲利普骑过马，论骑术，我跟菲利普更强一些？”
……一个常年在海上过日子的人，谈什么骑术？
我将弗恩交给迎上来的仆人，有些好笑地看向劳尔，“当然是伯爵先生要好一些。”
劳尔听了，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另一个仆人之后，笑叹一声，“我好像什么都不如菲利普。”
含笑的声音，却难掩失意。
这种事情，旁观者是很难劝解些什么的。
我跟劳尔走在大片的向日葵田里，可惜现在不是花季，不然一定会很好看。
劳尔走在我身旁，闷闷不乐。
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跟他说道：“伯爵先生比你大二十年，如果当年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一子半女，年龄都该比你大了。”
劳尔不明就里地看向我。
“伯爵先生比你年长这许多年，又过早地承担起家族的重担，他在许多方面比你强，这是正常的。如果到他这样的岁数还事事不如你，那么夏尼家族玩早该垮了吧？”
劳尔：“……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我差点想向他翻眼，但是忍住了。
劳尔又叹息，“我不羡慕菲利浦什么都比我强，我只羡慕他对感情拿的起放的下。”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与莎莉两情相悦，他爱莎莉。可他只跟我说，他与莎莉是忘年交。”
我听得有些无语，反驳劳尔，“那不叫对感情拿的起放的下，那叫欲盖弥彰。而且伯爵先生跟你也不一样。”
劳尔看向我。
我微笑着，“他说过不会结婚，在他明确自己不会结婚的事情之后，仍有年轻美丽的女人与他相恋，说明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或许真的只是纯粹爱他。他们彼此相恋，也乐于维持现状。”
“可是你，劳尔，你对感情拿的起放不下，你不安于现状。你想得到克莉丝汀的爱情，可是你爱的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的人，你分清楚了吗？”
“你对感情优柔寡断，如果真的爱她，就去表白。相处之后，发现错爱，就及时抽身。在这里长吁短叹，郁郁寡欢只会令人觉得你缺乏勇气。”
劳尔瞠目结舌，“爱莎，你……如果我与克莉丝汀彼此相爱，菲利浦不会同意我们的结合。”
我：“……”
我一言难尽地看向劳尔。
劳尔莫名其妙，“我说错了什么话，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劳尔，其实克莉丝汀到现在都还没认出你吧？”
劳尔：“……嗯。这其实也不能怪她，因为是我至今还没鼓起勇气与她相认。”
什么？
他磨磨唧唧地为情所困这么久，敢情都是自己单方面脑补？
磨磨蹭蹭，拖泥带水。
所以说这个青年，到底有什么立场跟我讨论爱情？他甚至连面对爱情的勇气都还没攒够。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劳尔，别太一厢情愿了。先去找克莉丝汀告白，让她知道你是谁。”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还纠结什么他和克莉丝汀相爱之后会遇见的困难。
说出去都要笑死人。
幸好他不傻，只跟我说这件事情。
而我人美心善，是个厚道人，不会将他的事情作为谈资到处传播。
我都这么说了，可劳尔还在犹豫。
“爱莎，我曾经好几次故意站在舞台旁边让她看到，我很确定她看到我了，但她每次都仿佛没看到我似的，跟同伴嬉戏着从我身边经过，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劳尔神色苦恼地扒拉着那头金色的头发，惆怅说道：“从前的克莉丝汀现在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是那样无与伦比的美丽，所以骄傲得目中无人。”
我不可置信：“所以你从遇见她开始，至今还没说上话？”
劳尔神色沉重地点了点他的脑袋。
我：“……”
我本来不想再说什么的，但是劳尔总是这样裹足不前，我担心克莉丝汀要被魅影哄得七荤八素，一颗芳心就此落在魅影身上。
虽然说有人喜欢魅影我心里还挺沾沾自喜……但年轻人的爱情热烈纯粹，还是别让她伤心比较好。
再三斟酌，我决定还是耐着性子鼓励劳尔跟克莉丝汀相认比较好。
Chapter 34
Chapter 34
我跟劳尔从马场回去的时候，已经傍晚。
我才进门，亨利太太就来跟我说梅格来了。
我有些诧异，这时候梅格难道不是应该在剧院里准备演出吗？怎么会来了？
梅格听到我回去的声音，从客厅跑出来，“夫人，您可算回来了，我都等您好久了！”
少女还是那么活泼开朗的模样，让人见了就觉得心情也跟着变好。
“不是昨天才见的吗？你怎么又来了？”
梅格上前，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她好像是有些反客为主了，直接将我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少女笑得灿烂，俏皮说道：“我怎么又来了，夫人还不清楚吗？”
那肯定是跟魅影有关系。
可我今天不太想听到关于魅影的事情，不为什么，就是心里的失落感还没过去。
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等我将这些不良的情绪消化完了，我才能够毫无芥蒂地面对他。
梅格察觉我不像平时那么高兴，眨巴着眼睛看我，试探性地问道：“夫人，您和魅影先生吵架了吗？”
我莞尔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没有，我今天出去骑马，感觉有些累。”
梅格“啊”了一声，跟我说：“可魅影先生让我来找您，说他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我皱了皱眉，“今天不去，改天吧。”
梅格：“……”
梅格看了我一眼，又看一眼，然后轻咳了一声，“夫人，您不对劲。”
我看向她，笑了笑，语气懒懒地说道：“我是不对劲啊。”
梅格没想到我会直接这么说，愣了一下，“那魅影先生怎么办？”
我靠在沙发上，没说话。
梅格自顾自地说：“魅影先生最近心情好像挺好，也没在剧院里恶作剧吓唬别人了呢。夫人，您要是晾着他，不去见他，他要是心情不好了，会不会又出来吓唬人？”
我要笑不笑地看着梅格。
梅格被我看得有些心虚，“夫人，您怎么这样看我呢？怪吓人的。”
亨利太太端上了一杯奶茶放在茶几，然后又悄悄退下。
我问少女：“梅格，你到底是谁的朋友？”
“梅格当然是夫人的朋友。夫人不是说了，我们是可以分享秘密的好朋友，我所有的秘密都与夫人分享了！”
我板着脸，问道：“既然我们是朋友，我不乐意见魅影了，你怎么还帮魅影说话？”
梅格委屈地撇了撇嘴，“我也不是帮魅影说话，就是觉得剧院里平静了一阵子，很难得。从前我们走在剧院后台的走廊上，经常觉得有鬼在盯着我们，想要害我们，最近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梅格的话，让我缓了脸色。
少女偷偷抬眼，瞅了我一眼，又赶紧说道：“夫人，您知道的，美好的时光总是令人不舍，这样难得的平静要是没有了，我只是觉得可惜。魅影先生或许不是那么可怕的人，不然夫人又怎么会喜欢他呢？我只是想，如果慢慢地，魅影先生不出来吓唬人，大家也就不会怕他。这样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如果夫人不理他，他一怒之下，又跑出去吓唬人，就有些可惜。”
“我是夫人的朋友，不管夫人做什么，我都是支持您的！”
少女在我跟前拍着胸膛保证，我被她逗得笑起来。
爱情有时让人变傻，有时也让人患得患失。
我跟梅格说：“回去吧，告诉魅影我今天累了，不想去剧院。”
梅格的神色有些失望，但没说什么。
我目光柔和地看着少女，声音也温柔，“梅格，麻烦你了。以后魅影要是让你传话，你不要自己跑来了，在剧院门口找个人送信，告诉他把信送达后会有人付钱给他，我相信很多人愿意的。”
梅格不以为然，“可我乐意为夫人跑腿。”
“但我不乐意。”我的语气轻柔而坚定，“你刚被评为三级演员，该要为自己更加努力一点。你今晚应该是有演出的，却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下次不许这样，不然我会生气。”
我心里喜欢梅格，所以愿意帮她。
没有出众的天赋和令人一眼难忘的美貌，她就得更加努力，积攒实力，否则很快就会泯于众人。
听了我的话，梅格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吧了。
“夫人，我就是……”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可怜，斟酌着言辞，“我有时候，也会想喘口气。”
我曾经也是少女。
我还记得自己被学业逼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也会有想要逃学的冲动。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您别生气。”
少女的声音变得乖巧而讨好，我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我让人送你回剧院。”
“那魅影先生……”
梅格的话没说话，就被我抬手制止了。
“我今天不想去剧院。”
梅格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地说：“如果魅影先生问夫人什么时候想去呢？我要怎么说？”
怎么说？
我好整以暇地看向梅格，笑了，“就说……等我心情好了就去。”
至于什么时候心情好，这很难说。
梅格一脸为难的模样，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也不想让她这么为难，想了想，跟梅格说：“你可以这样跟魅影说，我心情不算好，如果最近剧院没出什么闹心的事情，可能三五天就好了。可是如果有闹心的事情发生，那就说不好了。”
如果魅影真的爱上了我，顾及我的心情，应该不会在剧院里胡来。
他过去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如果我能让他可以稍微约束一下自己，我也很乐意。
这是情人之间的特殊待遇，我觉得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他。
梅格听到我的话，笑弯了眼，“好的，夫人。”
“夫人，您真是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难怪大家都爱您无法自拔。”
“……”
甜言蜜语，令人心情愉悦。
我被梅格捧着吹嘘一通，感觉容光焕发，回房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比平时美了三分。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口蜜腹剑的人能得逞。
如果是魅影对我施展甜言蜜语的攻势，我岂不是得步步退让？
但魅影不会甜言蜜语，在占有欲和控制欲发作的时候，也不懂得要将自己阴郁霸道的一面隐藏起来，只会用蛮力和蛮劲，最后两败俱伤。
爱情不是婚姻，是风月，理应毫无负担。
可我现在却觉得，有时候爱情是风月，有时候也是负担。
魅影难以控制，令我忐忑不安。
Chapter 35
Chapter 35
我与魅影之间，实在说不上是不欢而散。
他让梅格给我传话之后的几天里，一点消息也没有。既没有让梅格送信，也没到小花园来找我。
魅影不来找我，我却不能不管他的事情。
我记得自己的承诺，我要让他活在阳光之下。
于是，我邀请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到家里做客。
理德比恩和波里尼都不是第一次到我家里，与我相处也比上次熟稔了不少。
他们大概已经知道，我是个太过有钱的女人，富可敌国，投资眼光却不怎么样。
克莱门特先生策划的文化游记专栏，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投资人愿意投资，可惜一直无人赞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全巴黎的人都知道美丽的杜兰夫人无条件资助克莱门特先生的专栏，不亏是女巫变出来的女人，美得不可思议，也无脑得不可思议。
谁都不看好的专栏的，怎么我就愿意投资了呢？
最后大家得出的结论是，安东尼给我留下的钱实在太多了，我如果不是这么挥霍的话，可能八辈子都花不完。
简而言之，有钱任性。
在这样的传言下，我在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心中的神秘感，应该已经完全消失。
这样的传言，对我来说，也有好处。
在跟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商量魅影的事情时，我就不用过于顾忌，毕竟，有钱任性的人设已经立了起来，不需要讲什么道理。
果然，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听我说起魅影的事情时，彼此对视了一眼，却不像是上次那样欲言又止。
理德比恩轻咳了一声，摸着他的胡子，十分沉着说道：“夫人，魅影先生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与他认识的，但他离群索居，难以用常人顾忌的法律道德去约束他，贸然将他放在公众面前，我怕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波里尼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理德比恩的观点。
波里尼：“虽然最近一个月魅影先生已经不在剧院里闹事，可谁也说不准这是否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放我们过几天安稳日子。魅影先生诚然是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可他从未与别人合作过。如果别人不能配合他，又或者别人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节目是否能顺利进行，这些风险也是需要考虑的。”
两位经理说的事情，我都想过。
我安静地听着两位经理的顾虑，其实他们的顾虑都是有道理的，魅影到了剧院之后，从来没有与人打过交道，他要求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命令他们。
在魅影看来，或许这个剧院的大部分人都是愚不可及的蠢材，不值得他花费精力。
“可是，我们总得试一下。”
我目光执着地看着来两位经理，态度虽然不强硬，但十分坚定。
“既然魅影能为剧院写出作品，怎么就不能让他出现在公众面前呢？”我微笑着说道，“既然他为这个时代创造了精神财富，理应在这个时代留下他的姓名。天才们都是孤独且不被人们所理解，我们要对他们多一点宽容。”
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的神情变幻落在我的眼底，但我装作没看见，只是一派天真又任性地说道：“两位经理不用担心资金的事情，只要跟魅影有关的事情，资金都会到位。你们只需要慢慢地让观众知道他，接受他的存在。嗯……克莱门特先生可能也会找你做一个访问，到时候希望两位能多多配合。”
理德比恩汗颜，尴尬地说道：“可是夫人，魅影先生甚至都不愿意与我们见面，这让我们怎么配合？”
波里尼也是叹息，一脸无奈，“夫人，您到巴黎之后，从不对我们的工作多加指点，这令我十分感谢您。魅影先生的事情，如果他以后真的不像从前那样在剧院里恶作剧，当然是好事。配合克莱门特先生也是没有问题的，但前提得是魅影先生愿意与我们见面。”
我没说话。
理德比恩看着我，神色诚恳地说道：“夫人，我们愿意为您效力。魅影先生的事情如果能顺利解决，对大家都是好事。只是这事情牵扯甚广，我和波里尼甚至不知道魅影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怎么将他带到剧院众人面前。换句话说，如果魅影先生连我和波里尼都不想面对，日后怎么面对与他合作的同事，以及要观看他节目的观众？”
感情蒙蔽了我的双眼。
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想好了很多事情，可是还有很多事情没考虑到。
太着急了。
我心里暗叹一口气，我对魅影的事情，过于着急了。急于让他妥协，急于让他如愿，也急于让他走出暗处。
其实让魅影活在太阳底下这件事情，并不复杂。
复杂的是，让他站在万人注视的舞台之上，让别人与我一样欣赏他的才华。
耀眼的明星，注定要承担许多的目光和怀疑。
我意识到单凭我和克莱门特先生的策划，还不够，我需要一个团队来策划此事。于是，我将目光放在了理德比恩和波里尼身上。
这两个经理经营剧院很多年，对巴黎上流社会也很熟悉，一些资本和舆论的运转，他们最熟悉不过了。
我冲他们露出一个甜笑。
理德比恩警铃大响地看向我，“夫人？”
我笑容灿烂，语气甜蜜，“理德比恩经理，您和波里尼经理想的都没错，是我考虑得太不周全了。你们是如此完美的绅士，又深谙与人打交道的门道，如果将魅影慢慢带到观众面前的事情，就交由你们负责，怎样？”
理德比恩：“……”
波里尼：“……”
两人瞠目结舌，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我也很意外，但这样的走向令我十分满意。理德比恩和波里尼看上去并不情愿，这也没关系，我总是能让他们高高兴兴得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
我将理德比恩和波里尼的酬劳翻了一番之后，他们以上帝的名义向我起誓，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当然，前提是我要让魅影不怀任何敌意地去见他们。
Chapter 36
Chapter 36
“我们已经一星期没见面了。”
魅影出现在七号包厢的门前，看着我低声说道，“你叫梅格给你传信，说想邀请你一起用晚餐，为什么不答应？”
一周不见，他跟从前并没什么区别。
不，区别应该是有的，他从前出现在七号包厢，都是矜持而骄傲，这样有些失落的样子，还是头一会儿。
知道这几天失落的并不只是我一人，我心里就好过多了。
“因为我还没调整好心情。埃里克，我为你做了许多事情，你知道吗？”
魅影看向我，没说话。
我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看着他。
剧院的舞台正在表演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柯林和吉尔维斯正在讨论关于恋爱的那些事情，我听到柯林说他为爱情做过一千种傻事。
吉尔维斯反驳，说柯林不曾痴心爱过——
“假如你记不得你为了爱情而做出来的一件最琐细的傻事，你就不算真的恋爱过。假如你不曾像我现在这样坐着絮絮讲你的姑娘的好处，使听的人不耐烦，你就不算真的恋爱过。假如你不会突然撇下你的同伴，撒手像我的热情现在驱使着我一样，你也不算真的恋爱过。”
吉尔维斯的台词，令我忍不住笑起来，语气有些无奈问魅影，“你为我做过这些事吗？絮絮叨叨地跟人说着我的好，令人听得烦不胜烦。”
还不等魅影回答，我就板着脸说道：“可我为你做过。”
“在我没跟你见面的这几天，我跟很多人说着你的好，就像吉尔维斯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又说，希望他们能像我一样，懂得你的好，欣赏你的才华。他们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在嫌我烦。”
魅影愣住了，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我只是一个活在暗处的人，在别人看来，我是个怪物，难登大雅之堂。”
我不喜欢他这样妄自菲薄，于是微微皱眉，语气不悦，“你不是。你不是怪物，世上这么大，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剧院的地下，只会成为你的过去，不会是你的未来。”
魅影十分动容，可随即，他又恢复了平静，“我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每个人都跟所有人不一样。”
舞台枪讨论恋情的柯林和吉尔维斯已经退下，我看向魅影，放缓了语气，拍着身边在阴影下的位置，轻声说道：“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呀。”
魅影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熟悉的木调香味再度围绕着我，成功地让我原本有些焦躁地情绪变得平静，我才发现原来魅影对我的影响，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他伸手过来牵我的手，我顺从地跟他十指相扣，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埃里克，你知道这几天我见了什么人吗？”
魅影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
魅影：“我不想再让你生气，又不想骗你，所以不说话。”
……他倒是诚实。
我哭笑不得，心里有点甜蜜，但更多的是无奈。
这个控制欲和占有欲都极强的男人……经过上次他悄悄跟着我去市长夫人举办的宴会之后，我就知道这几天我虽然没见他，但他肯定在悄悄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因为知道他的过去，也心疼他，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他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早晚得改，否则总有一天我会不堪重负，跟他分手。
但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对魅影有着无限的耐心，和毫无底线的容忍度。
我将他的手拉过来，“你知道我见了哪些人？说来听听，我不生气。”
一听我说不生气，魅影也没什么隐瞒的打算。
“你见了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个家伙，又跟夏尼伯爵一起见了市长的助理先生，还有《巴黎日报》的主编克莱门特，你跟他见了两次，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遇见了夏尼子爵，还跟他一起去了郊外的马场。”
好家伙。
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我抬起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猛掐眉心。
魅影似乎还嫌不够，语气十分严肃地说道：“以后不要单独跟夏尼子爵去骑马，我不喜欢。”
我没好气，伸手刮了刮他在面具之外的下巴，“你岂止不喜欢我单独跟劳尔去骑马，你是不喜欢我见任何除了你以外的人吧？”
魅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语气执着，“反正我就是不喜欢。”
但我不打算妥帖。
我的手摸上他的右边脸，眼睛盯着他，温柔而坚定地说：“不喜欢也没办法，你要习惯。”
魅影：“……”
我微笑着继续说道：“不止要习惯我见任何除了你以外的人，我的魅影先生，你还要习惯自己在社交场合面对不同的人。”
魅影皱眉，“爱莎，你不能得寸进尺。”
我干脆挣开他的手，双手搭上他的脖子，含笑问道：“得寸进尺？魅影先生，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得寸进尺？”
魅影看向我。
我倾身过去，在他的唇上啃了一口，然后抵着他的唇说道：“我后面还要做更过分的事情，你配不配合？”
魅影按着我的后脑，要跟我接吻。
我笑着侧过头，“不行，先答应我，只要我不是害你，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配合我。”
他的吻落在我的脸颊，“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不行，必须要现在说。埃里克，答应我。”
我的话音刚落，就已经被他拽进了怀怀里。他的位置在暗处，外面的人都看不见。
他双手禁锢着我，低头吻了下来。
既然逃不开，那就享受属于情人之间的亲密缠绵。
他离开我的唇时，呼吸粗重，“答应你，有什么好处？”
“抱也抱了，吻也吻了，你还想要什么好处？”我的气息也有些不稳，被他缠得好气又好笑，“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啊？埃里克，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不讲理。”
“喜欢我？”他捏住我的下巴，鼻尖与我厮磨，“喜欢我还不够，我要你爱我。爱莎，你必须爱我。”
“那你再努力一点，让我快点爱上你就好了。”
魅影与我呼吸交缠，一下又一下地亲着我的唇，低沉的声音性感而魅惑，“我只要你爱我。你既然不能爱我，想我配合，是不是得再给我一些奖励？”
我：“……”
行吧。
于是，我使出浑身解数，跟魅影软磨硬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几乎快要献身了，终于让他同意跟理德比恩和波里尼见面，并且愿意在我的陪同下，跟剧院的人开始配合演出彩排的事情。
Chapter 37
Chapter 37
在魅影眼里，他跟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世上才华横溢的天才，或许都有着同样的特点，骄傲、自负，脾气坏得很。
没错，就是脾气坏得很。
魅影站在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面前，语气倨傲，说着剧院里的每个人的优缺点，从性感美丽的芭蕾舞女主角莎莉到女高音洛丽塔，剧院里但凡是上台表演过的人，他都叫得出来名字，并且将他们的表演点评一番。
末了，魅影双手背负在后，像是总结陈词似的说道：“反正他们的表演就都浮于表面，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表演，注定不能打动人心。”
理德比恩：“……”
波里尼：“……”
两位经理频频擦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度怀疑自己经营了一个假的剧院，其中的演员都是西贝货。
魅影身材高大，又喜欢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半边面具，无论往哪儿一站，都自动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冷冷地扫了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一眼，用冷硬的语气说道：“我将剧院交给你们，你们虽然已经尽心尽力，但我对你们的工作，其实并不满意。”
理德比恩和波里尼面面相觑。
我坐在经理办公室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们几人，只觉得好玩又好笑。
因为剧院的设计工作都是魅影负责的，两位经理或许并不知情，但我是知情的，加上魅影的逻辑跟别人也不太一样，即使他没有对剧院投资过一分一毫，他将剧院视为是自己的所有物。
所以他指责理德比恩和波里尼的时候，态度高高在上，弄得两位经理脸上神情实在一言难尽。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笑着说道：“好啦，埃里克。两位经理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之所以不满意，是因为你的要求太高了。”
见我说话，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两位经理的工作已经十分尽责，身为投资人的我，对他们的工作也挑不出毛病来。
我走到魅影身旁，笑着说道：“经营剧院，并不仅仅局限于舞台上的表演呀。你要是对表演上有什么不满意，以后等你跟大家熟悉了，让你去指导他们，好不好？”
魅影眉头一皱，看向我的目光分明写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句话。
我笑着说：“既然是你的剧院，你去指导也没什么错啊。”
投资人都说剧院是魅影的，无论魅影在剧院里想做什么，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应该也不会反对。
事实上，我觉得我最近所做的事情，足以让两位经理知道我和魅影的关系。我不介意魅影将剧院视为他的所有物，我以魅影的名义继续对剧院进行投资，也是可以的。
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人对视了一眼。
理德比恩：“埃里克先生，您满腹才华，在剧院表演的事情上，我们愿听您的吩咐。”
波里尼也点头称是，“相信有您在，剧院的表演会越来越好的。”
我笑盈盈地听着两位经理的话，望向魅影，“埃里克，试试？”
埃里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既然不明确表态说不好，那就是可以。
我跟他说：“我也不能时时都陪着你在剧院，给你找个助手怎么样？”
魅影一愣。
十分有眼力见的波里尼已经接上我的话，“吉里太太一直负责五号包厢的服务，埃里克先生也从未对她有过不满，想来应该能接受她陪着您？”
波里尼的话正合我的心意。
吉里太太将魅影从印度带到巴黎，肯定也是希望魅影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只是过去她能力有限，没办法达成这个愿望。
现在我通过市长夫人的牵线，为埃里克争取到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一整套资料应有尽有，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魅影以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以正常社交，吉里太太肯定也很高兴。想来她也会很愿意帮魅影融入到剧院这个大家庭中去。
魅影看向我，金色的眼睛里有着阴郁的情绪，“你之前没跟我说这件事情。”
剧院里出演《皆大欢喜》的那个晚上，我做了那么多，如果还让他随心所欲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努力？
我眨了眨眼，用无辜的语气说道：“可你答应了，只要我不是在害你，你会尽力配合的呀。”
我当着两位经理的面，伸手过去牵着他的手，笑得温柔，“你如果不乐意跟别人说话，也可以不说。但你得经常出现在他们面前，习惯他们，也让他们习惯你。吉里太太你是了解的，有她陪着你，我也放心。”
魅影还是一声不吭。
“埃里克，没有任何一个表演，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
表演是需要许多人的配合才能成就的，伟大而不朽的表演更是如此。
不管在魅影看来，剧院里的演员多么不堪，表演如何没有灵魂，可是他的作品，也需要这些人配合。
我见他这模样，又开始心软。
算了，也不能逼得太急。就先让他跟两位经理熟悉一下，应付了克莱门特的采访才说。
我正想退步的时候，魅影忽然一动，说：“行吧。”
我：？？？
他忽然这么好说话，令我不得不心生警惕。
因为魅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果然，他接着我们俩牵手的动作，手指一笔一划地在我的掌心写着——
这个月不许跟夏尼子爵单独相处。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跟他点头了。
这也是一个进步，至少他会平静地要求我这些事情，不会像上次那样专横霸道。
让吉里太太当魅影助手的事情，我交给了波里尼去谈，波里尼在人事处理上十分有技巧，而且吉里太太是剧院里除了我之外，唯一比较了解和关心魅影的人，我相信她会很乐意接受这份工作。
我牵着魅影的手走出经理办公室。
戴着半边面具的魅影，会引来剧院工作人员的目光，但是波里尼和理德比恩并未将魅影的身份告诉他们，他们只当魅影是我带来的人，心中虽然好奇，但也只敢匆匆一瞥，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魅影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浑身紧绷着，后来发现他想象中的恶意并没有如约而至，于是放松了下来。
他将我扶上马车，在我落座时，他将我的手背放至唇边轻吻，看向我的目光深情而温柔。
“爱莎，我很庆幸遇见了你。”
Chapter 38
Chapter 38
在克莱门特先生的帮忙下，《巴黎日报》的一个关于艺术专栏里，刊登了对巴黎大剧院的经营理德比恩和波里尼的采访，介绍关于大剧院的表演和幕后工作者，在采访里，其中有一段写到剧院之所以能获得如今这样的成就，得益于一位身居幕后的音乐家指导。
这位音乐家因为自身的一些原因，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但他才华横溢，无论谁听了他的作品，都会为之折服。
笔者问既然这位幕后工作者如此出色，剧院为何不能将他推到幕前，那样的惊才绝艳，不应泯然于众人。
波里尼经理得体地回应其实一直有打算将这位音乐家推到舞台上，等过些时日，音乐家会带着他的作品出现在舞台上。
寥寥数语，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夏尼伯爵跟我说，已经有很多人在打听关于魅影的事情，幸好我先前做足了准备工作，在魅影个人的履历上基本上挑不出毛病。
夏尼伯爵不知道魅影过去的事情，但他信得过我，而我又足够有钱，所以夏尼伯爵也愿意为魅影的事情出力。
现在的魅影一周大概有两到三天会跟剧院里的人待在一起，我有时间的话，会陪着他一起，如果我没时间，吉里太太会陪着他。
剧院的演员在魅影看来都并不及格，这个人唱得不好，那个人又唱得没有灵魂……巴拉巴拉，不管是谁，他都能挑出毛病来。
魅影对人言辞刻薄并且毫不留情，开始的时候得罪了一大片人。可是当他展现出自己强大的实力，并且别人能在他苛刻的言辞里找到关于自己的弱点，并在他的指点下得到进步之后，又对他十分佩服。
总之，现在的魅影对剧院里的人而言，是痛并快乐着的存在。
至于魅影的爱徒克莉丝汀，在魅影的调|教下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魅影觉得她还需要努力，暂时不能担任女主角。
魅影出现在剧院的事情，很快就被人传遍了。大家发现这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或许就是理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经理在接受《巴黎日报》时提到的音乐家，于是开始对魅影的事情津津乐道。
克莱门特打铁趁热，又开始引导舆论，说像埃里克先生这样出色的音乐家，一直不愿意出现在人前，应该有着不得已的苦衷。那半边面具，是他对自己的保护，出于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天才的尊敬和保护，我们不该冒犯……如此云云。
总体而言，事情的发展方向，虽不能说事事如意，但总体还是顺利的。
我在七号包厢里看着台下的表演，梅格晚上没有表演，干脆到七号包厢陪我。
“也就是魅影先生足够优秀。”梅格坐在我身旁，一只手托着腮帮，神情认真地说道：“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能在树立这么多敌人之后，还能让这些敌人对他强大的实力心服口服，然后慢慢地变成他的拥戴者。”
我脸上带着微笑，不吭声。
梅格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问：“夫人，您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骄傲啊？”
我有些狐疑，“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魅影先生很优秀啊。你不知道，连卡洛塔都对他心服口服，那可是剧院里最受欢迎的女高音，她对魅影先生的实力，也是赞不绝口的。”
说起这个，我确实很骄傲。
而我心里也很清楚，魅影的优秀并不止于此。
“如果不是夫人，或许我们都不会知道原来魅影先生竟然是一个天才。”
梅格的话，让我心里美滋滋的。
这么多年，也就是我在剧院的五号包厢遇见了魅影，然后听到他的歌声，被他所吸引……随后的种种，在我看来，就像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世界这么大，又有这么多的人，可是只有我独具慧眼。
开心，骄傲。
梅格在我耳旁絮絮叨叨，说着自从魅影公开出现在剧院后的种种改变。
他们说起魅影，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恐惧，而且一种敬畏的感觉。
魅影的性格，想让他跟人打成一片，那是不可能的。
能有现在这样的效果，我已经很欣慰。
也不知道梅格说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梅格去开门，是魅影在外面。
“埃里克先生。”梅格开朗雀跃的声音响起，我看过去，魅影从门口进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变得温柔。
梅格见他来，识趣地将空间留给我们。
魅影现在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在剧院出现，但他还是习惯等表演开始之后，再到包厢来。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还是习惯坐在暗处。
我没有勉强他，有的事情需要改变，但这些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对魅影，还是要多点耐心。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笑着说：“刚才梅格一直在说你。”
他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拇指下意识地轻抚着我的手背，“说我什么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他最近的心情是肉眼可见地变好，情绪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怒无常，稳定了很多。
但是控制欲和占有欲丝毫不变，只是表现得更加隐晦有心机。
我笑着说：“她夸你呢，说你是个天才。”
魅影低笑了一声，没说话。
我抬头看他，“魅影先生，别人夸你是天才呢，你给点反应。”
魅影嘴角微扬了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本来就是天才，不需要她夸。”
我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的下巴，“你今天来得比平时要迟，请问天才，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魅影金色的眼睛闪了闪，“没做什么。”
“骗人吧？”我打量着他的神色，侧头说道：“我了解你，比你想象中要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魅影：“……”
魅影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你还看表演吗？”
我看了一眼舞台上的表演，可看可不看，“你陪我就看，不陪我就不看。”
魅影听我这么说，拉着我站起来，温柔说道：“那别看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Chapter 39
Chapter 39
魅影再次带我到了剧院的地下。
宽大的廊道，两旁点着蝶形壁灯，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在中间站着。
“凯撒？”
我惊讶地看着那匹白马。
凯撒见了我身边的魅影，仰头叫了一声，看得出凯撒见了魅影，十分高兴。
魅影走过去，伸手抚摸凯撒的鬃毛。
他看向我，低声问道：“我把凯撒带出来了，你要骑吗？”
我：“……”
我很震惊，但也很惊喜，“你怎么将凯撒带出来了呢？”
“今天表演的不是《先知》，凯撒在马圈里也无聊，带他出来溜一圈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关系。
魅影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有才华的音乐家，实力强大。而且剧院的投资人杜兰夫人，跟他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不看僧面看佛面。
魅影如今在剧院里，是如鱼得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不受拘谨。
他拍了拍凯撒，然后向我伸手。
“爱莎，过来。”
我心里头翻着甜蜜的感觉，走了过去。
他将我抱起放在马背上，然后牵着凯撒往里走。
我这才发现剧院的地下真的别有洞天，许多地方还有镜子，我知道剧院是魅影设计的，所以忍不住问，“怎么会有这么多镜子呢？”
魅影一边牵着凯撒，一边跟我说：“因为我喜欢玩镜子。”
喜欢玩镜子？
“除了照镜子，还能怎么玩？”
魅影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能玩得可多了，如果是由镜子组成的一个房间，让人呆在里面，不久之后，你或许就会丧失空间感。”
我眨了眨眼，想象着那个场景，忍不住皱眉，“我不喜欢那样。”
魅影：“放心，我永远不会把你放进一个全是镜子的房间。”
关于镜子的话题并没有继续多久，因为魅影牵着凯撒到了上次他弹钢琴的湖边。他在湖边停下，看向我，“想划船吗？”
我记得他上次说那艘小船，是他回家的工具。
“划船去哪里？”
“我带你去我的家。”
魅影将我抱下马背，等我站稳了之后，扶在我腰侧的双手却没有松开，他低头，深深看我。
“爱莎，愿意将你自己交给我吗？”
都到这地方了，我说不愿意就行了吗？
我双手抵着魅影的胸膛，抬头看他，我微笑着问：“这次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魅影没答话，低头跟我接吻。
他抵着我的唇，跟我呼吸交缠，“今天我带着凯撒去接你来了，你高兴吗？”
怎么会不高兴。
我说的话，有时不过是一时兴起所说的，根本没想过当真，可是他都放在心里。
我很开心，凑上前亲他的嘴角，“高兴，埃里克，我今天太高兴了。不过我跟你走了，凯撒在这儿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从前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也会将凯撒牵到湖边散步。”
我双手搂上魅影的脖子，在他耳旁轻声说道：“那你快点带我走，只要你陪着我，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
魅影用力了抱了抱我，然后牵着我走到了湖边。
他让我上了小船，然后解开固定着小船的绳子。小船沿着湖边往深处走，魅影的歌声在我耳边回荡。
我看着翻着波光的湖边，听着他的歌声，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魅影在湖里用歌声魅惑人心，让人跳下去，可不是不可能。
他的歌声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让人无法抗拒。
就如此刻，他如果想要我的命，我都愿意给他。
魅影唱完一曲，见我对着他发呆，微怔了下，“爱莎，在想什么呢？”
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在想，如果你在唱歌的时候要了我的命，我说不定也是高兴的。”
魅影划船的动作微顿了下，看向我，说道：“我不会要你的命。”
我正想安抚他说我是开玩笑的，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又语气肃穆地说道：“我爱你，胜过爱我性命。爱莎，不论你爱不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会永远保护你。”
情话人人都会说，可是从魅影嘴里说出来的，尤其让人动心。
我心里感觉满满当当的，那种幸福的感觉，满得快能溢出来。
跟魅影对视了片刻，我实在招架不住他那种深情又火热的眼神，于是别开眼睛，看到前方湖面变窄，像是进了一个通道似的。
魅影低沉的声音响起，“穿过那条通道，就是我的家。”
我问：“有人去过你的家吗？”
“没有。”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魅影。
魅影看着我，面具下的嘴角微扬着，“爱莎，你是第一个到我家的人。”
我愣了下，随即高兴得抿着嘴笑，“啊……原来是我是第一个，是我的荣幸。”
“不，是我的荣幸。”魅影一本正经地纠正我的话，“能将你带到这里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穿过通道，小船抵达了岸边，岸边有台阶上去，沿着台阶上去就是一个开放式的客厅。
客厅里灯火通明，布满了鲜花。
粉的、黄的、白的……各种各样的玫瑰点缀在其中，我看到中间有一台管风琴。
魅影牵着我的手走进客厅。
魅影是个出色的建筑家，却不见得是个出色的室内设计师，他的住所布置杂乱，并没有让我眼前一亮。
但能到魅影的住处，对我而言，算是我跟魅影之间感情的一个重大突破。
我走到管风琴前，风琴架上放着一本乐谱，乐谱的标题是《唐璜的胜利》。
“埃里克，这是你的作品吗？”
埃里克向我走近，从背后将我抱住，我的后背靠着他结实的胸膛，他低头亲我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对，是我的作品。爱莎，我允许你看我的作品。”
“感谢魅影先生的信任。”我笑着侧头，亲了亲他的唇，然后打开了乐谱。
我对音乐的欣赏能力，完全不如魅影和克莉丝汀这种有天赋的人，可是也能感觉到乐谱的前大半段疯狂阴霾，像是要将人毁灭似的，可是到了后小半段，却慢慢地变得平静，像是跟前半段和解了似的。
疯狂得想要毁灭一切的情感过去，留下的是娓娓道来的平静与幸福。
我看着乐谱的终章，泫然欲泣。
魅影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莫扎特或许会让你哭泣，可《胜利的唐璜》让你毁灭。”
“可我没觉得毁灭，埃里克，我感觉到的，是毁灭过后的新生。”
我转过身，双手搭在魅影的肩膀，笑着问道：“埃里克，你现在觉得幸福，对吗？”
Chapter 40
Chapter 40
我觉得埃里克现在的感觉应该是幸福的。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却不会淡化埃里克心中的怨愤和想要拉着全世界一起毁灭的心情。
而幸福可以。
幸福可以治愈很多伤痛。
凡是幸福无法治愈的，任何药物也都无法治愈。
可是我想不出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幸福无法治愈的。
魅影望着我，灯光映在他金色的瞳孔，像是天上的银河落在其中。
他看向我的眼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扶在我腰身的手动了下。
魅影低头碰了碰我的唇，低沉的的声音微哑，“《胜利的唐璜》本该是毁灭的，我曾经花了许多年创造这个作品，它本来应该跟所有的作品不一样。它是毁灭性的，不仅是创作人的毁灭，还有世界的毁灭。”
“可是你改变了这种毁灭性，爱莎。”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魅影。
他看着我，修长的五指轻轻触碰我的脸庞，拇指的指腹按压着我的唇，带来阵阵酥麻。
我忍不住张嘴，轻咬了他一口。
他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原本在我脸上游移的手放开，他看了看被我咬了一口的拇指，又看向我。
我抿着唇笑，“谁让你不老实。”
“这就不老实了？”他忽然低笑了下，抬手捏住我的下巴，火热的唇舌已经朝我袭来。
魅影总是热情似火，似乎将他毕生的情感都倾注在我身上。
每次被他拥抱着，被他亲吻着，那种浓烈的情感常常令我觉得仿佛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我们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所能拥有的不过是如今唇齿相依的片刻。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会有未来，我们也会有未来。
我曾说过的，会带他走出剧院地下的暗无天日，他现在已经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公众面前。
不再是过街老鼠。
不必担心会被任何人歧视。
克莱门特先生为他策划的舆论路线相当成功，剧院的两位经理用心良苦，步步为营。
魅影仍旧倨傲，依然无法跟人打成一片，可是他的才华已经被人认同，剧院的音乐家、艺术家埃里克先生已经在巴黎名声鹊起。
魅影抱着我，他埋首在我的脖颈，温热的唇轻吻我颈间的肌肤。
这是我的敏感区。
我感觉一阵酥麻，忍不住伸手推他。
“埃里克，别这样。”
“爱莎，我爱你。”
我：“……”
我知道魅影爱我，他也毫不避讳自己的感情，他曾说过他已经爱上我，不论我有没有爱上他，我都将无法从他身边逃离。
可这是第一次他这样说爱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脑子也有点懵，我看着他。
一时之间，没发现他已经将我横抱了起来。
他将我抱进了他的房间，我无暇打量他房间的布置，大概也不会精致，魅影的审美很独特，跟我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放在床铺上，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魅影还带着那半边面具，他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将我牢牢地锁在床铺和他之间。
他低头吻我的额头，眉心。
我闭上了眼睛。
“我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屋子有女主人的时候，我将会是什么样的。”
他的声音因为欲望而变得沙哑，落在我脸上的吻温柔得不可思议。
“自从跟吉里太太到了巴黎，我想象过自己的未来将会怎样？我恨世界不公平，恨世人浅薄，可是我又总是忍不住想象如果我也是平凡世人中的一员，我将会怎样？”
“我能像他们那样漫无目的地在阳光下游荡而不被人侧目而视吗？我会有一个心爱的女人，跟她一起手牵着手在湖边散步吗？我创作的作品，会为世人所知，他们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名叫埃里克的人，也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属于他的一笔吗？”
我听着魅影的话，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我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然后慢慢移到他右边脸的面具上。
他很少将面具摘下来，可是我如果要摘，他虽然还是不习惯，但已经不会抗拒。
银色的面具被我拿下。
我笑着看向他，柔声说道：“你曾经的想象，不是已经在慢慢变成现实了吗？”
“埃里克，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你有我。只要你有我，你就会拥有全世界。
我就是这么自信。
他只要有我就够了，我可以帮他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
听到我的话，他笑了起来。
他没有英俊的外表，可是不影响我对他的喜爱。
没有魅影，对我来说并不会活不下去。
可是有了魅影，生活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更令我期待以后的日子。
我没有爱得死去活来，可我知道，我也爱他。
在过去的人生里，我没有为哪个人这样费尽心思，也从来没有像对魅影这样柔情万千，我这辈子的温柔和耐心，好像都给了他。
不仅温柔和耐心，我所拥有的一切，我都能毫不吝啬地给他。
我抬起身体，在他平时总是带着面具的半边脸上轻吻。
他欺身而上，高大健壮的身体覆在我的上方，将我弄得情迷意乱，然后用那性感得令人无法抗拒的声音问我——
“爱莎，可以吗？”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这天夜里，我没回自己的家里。
魅影在那方面的偏好虽然不至于粗暴，但也说不上温柔。
大概是久不开荤，老房子着火十分恐怖，我昏昏沉沉地醒来，他就缠了过来。有时抱着我在钢琴前一边弹琴一边接吻，有时一边在我耳边唱歌一边哄着让我配合他的体位。
最过分的是他有一间到处都是镜子的房子，我一时大意被他带到那个房间，一举一动都无处遁形，一点点细小的声音都会能听见，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简直羞耻到了极点。
……
我就这么跟魅影在剧院的地下混了两天，当我骑上马车回家时，简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魅影想送我回去，被我拒绝了。
老房子着火太吓人了，我一时半会儿吃不消他那样的热情。
我跟魅影之间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夏尼子爵却过得不太好。
因为我到家门口，就看到一脸示意的劳尔。
他见了我，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爱莎，我马上就要离开巴黎了。”
我：？？？
Chapter 41
Chapter 41
劳尔情场不得意，所以要离开巴黎。
我听得一头雾水，最近我跟魅影两人不论是感情还是其他方面，都十分美满，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管劳尔和克莉丝汀的事情。
有什么好管的呢？
劳尔有夏尼伯爵和珍妮关心，克莉丝汀有梅格和吉里太太关照着，我又不是天天闲着没事干，哪有心思去管他们？
再说，我就是闲着没事干，该管的也应该是魅影，而不是这两只。
所以当劳尔跟我说他对克莉丝汀爱而不得的时候，我除了同情，并没什么太多的触动。
劳尔跟我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青年英俊的脸上有些迷茫，又有些失意，他跟我说：“爱莎，克莉丝汀其实早就认出我了。”
我：？？？
我转头看向劳尔，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啊？她早就认出你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毕竟我曾经和她在海边有过那样快乐的过去。爱莎，克莉丝汀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音乐家，我有幸听过他弹奏那美妙得无与伦比的小提琴，听过彼时克莉丝汀那宛若天籁的歌声。”
劳尔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前方的花田里，他的神情有些飘渺，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散乱而随意。
“克莉丝汀小时候就长得很美，歌也唱得好听。我那时候就很喜欢跟她一起玩，她是那样单纯可爱，总是令人不忍心让她伤心难过。她的父亲也是个善良的音乐人，在我苦闷的时候，会拉小提琴给我听，也会说许多有趣的事情给我解闷。那时候我总喜欢去找他们父女，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光，令我毕生难忘。”
劳尔像是说累了，安静了一会儿，问我：“爱莎，你听说过音乐天使的故事吗？”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之前魅影就是被克莉丝汀当成了她父亲说过的音乐天使，要不是有我在，克莉丝汀大概已经被魅影忽悠得连渣都不剩了。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劳尔。
劳尔低声说道：“克莉丝汀跟我说，她爱上了她父亲送给她的音乐天使。”
我忍不住皱眉：“什么？”
劳尔没有看向我，他只是轻轻叹息，“这世上又怎会真的有音乐天使呢？克莉丝汀的父亲当初说音乐天使的故事，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安慰克莉丝汀而已。可克莉丝汀对此深信不疑，她说她那到了天堂的老父亲，已经将音乐天使送到了她的生命，从此她的灵魂只属于她命中注定的音乐天使。”
“克莉丝汀有没有告诉你，她的音乐天使是谁？”
劳尔摇头，“她没有告诉我，但我隐约知道是什么人。”
我默然无语。
克莉丝汀怎么会爱上魅影？我很确定我比克莉丝汀还要更早一些认识魅影，并且在我认识魅影以来，他的心思或许也有花在克莉丝汀身上，但那已经无关男女之情。
魅影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不可能会刻意魅惑克莉丝汀。
他答应过我的。
我相信魅影。
劳尔不知道我的心思翻转，只自顾自地说道：“我怀疑她被骗了。她是个美好的女孩，年少时天真烂漫，长大后单纯温柔，没有谁遇见她不会动心。她说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不会唱歌，是音乐天使的出现拯救了她。她从遇见音乐天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发誓，这辈子只为他歌唱，灵魂也献给他。”
“如果世界上真有天使，大概只会拯救别人的灵魂，而不会要人将灵魂献给他。”
青年脸上的神情肃穆，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转头看向我，咬牙切齿道：“爱莎，我虽然快要离开巴黎，但在我离开之前，我一定要将那个骗子找出来。”
我：“……”
我扶着额头，有些无奈地轻笑，“劳尔，不用找了，我知道克莉丝汀的音乐天使是谁。”
劳尔神色错愕，“你知道？”
我笑着点头，“嗯，我知道。而且，我与他关系匪浅。劳尔，他不是骗子，他是剧院里的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劳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我。
“克莉丝汀的音乐天使，是埃里克先生吗？”
我神色凝重地点头，“嗯，确实是埃里克。但他从来没说自己是音乐天使，是克莉丝汀将他当成了音乐天使而已。”
自从克莱门特先生在《巴黎日报》的艺术栏目上时不时提到埃里克开始，埃里克就不再对克莉丝汀隐藏身份。
只是埃里克教克莉丝汀唱歌的事情，他们既没有刻意隐藏，但也没有刻意公开。
每天上午的时候，剧院的演员化妆室空无一人，埃里克依然在固定的时间在演员化妆室里给克莉丝汀上课。
我没有要求埃里克不能教克莉丝汀唱歌。
埃里克既然对克莉丝汀青眼有加，大概也是因为克莉丝汀确实有天赋，只是因为之前没有遇上合适的老师，所以被埋没了而已。
《胜利的唐璜》我看过，男女主角之间的对手戏张力十足，那是埃里克几乎倾尽毕生心血的作品，除了他自己可以唱男主角之外，他心里肯定有合适的女主角人选。
我想那个人选，应该是克莉丝汀。
我跟劳尔说：“埃里克的过去难以三言两语向你说清楚，就如同你所了解的那样，他是一个曾经为自己的容貌而自卑的人。他曾经默默地在剧院里工作，除了两位经理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在他出现在公众的视线前，他就已经认识了我，并且成为了克莉丝汀的老师。”
“他并不是什么骗子，他与我的关系人尽皆知。克莉丝汀是个美丽而温柔的女孩，但埃里克与我相爱，他不会骗克莉丝汀。所以劳尔，请不要将那样不堪的字眼放在他的身上。”
魅影的前半生坎坷，被人歧视虐待，不见天日。
我希望他的后半生，被人尊敬爱戴，荣誉加身。
劳尔看着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年轻人的爱情，纯粹热烈，我并不想打击劳尔和克莉丝汀，也不想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多做评论。
我想了想，跟劳尔说：“你如果真的爱克莉丝汀，从南极回来之后，依然可以追求她。那时候，她或许已经想明白，她之所以觉得自己爱上了埃里克，不过是因为埃里克在她迷茫无助的时候出现，她将埃里克视为救命稻草，以为那就是爱情。”
同样的话，其实我也想对劳尔说。
他对克莉丝汀的迷恋来自童年时的记忆，他们重逢之后，他甚至也没有了解过分别之后的克莉丝汀经历了什么。
青年的感情，好似海市蜃楼。
如果彼此真心相爱，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Chapter 42
Chapter 42
从我到巴黎第一次到剧院看表演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其实都没有正经地跟克莉丝汀接触过。
少女温柔而腼腆，每次碰见她的时候，她不是跟梅格一起，就是跟其他的小伙伴一起。
即使是梅格在我身边笑眯眯地夫人长夫人短，克莉丝汀也只是拘谨地站在一旁，偶尔目光与我相遇，就向我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
少女像是温顺而无害的小白兔。
而我对小白兔没有特别的偏爱，所以对克莉丝汀，我说不上喜欢。
即使魅影对克莉丝汀青眼有加，教她唱歌，也没有让我对克莉丝汀多出一点的亲近之情。
人与人之间，总是需要一点缘分。
我觉得自己与克莉丝汀之间，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缘分。
我甚至认为，她拥有魅影的特别照顾，已经是上天的眷顾。否则，就她在遇见魅影之前的表现，她在剧院里永无出头之日。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唐璜的胜利》即将要在剧院上映，理德比恩和伯尔尼两位经理对《唐璜的胜利》很看重，并断言这部作品将会引起公众的关注。
男主角毫无疑问是由魅影出演，我为他铺路这么久，克莱门特先生在舆论上为他造势半年多，很多人对埃里克这位神秘而伟大的艺术家好奇不已，这时候将他推到舞台上，时机正好。
魅影是男主，那女主会是谁呢？
剧院上下，谁能跟魅影同台能跟他平分秋色？
卡洛塔？
可是这位女高音虽然技巧无可挑剔，却总被魅影讽刺她的歌声没有灵魂，无法打动人心。
莎莉？
莎莉是芭蕾舞女主演，不能跟魅影一起表演《唐璜的胜利》。
……
两位经理纠结了许久，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主角，所以特别趁我陪着魅影到剧院的时候，悄悄问我在魅影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当然是有的。
克莉丝汀。
魅影早就把克莉丝汀当成秘密武器，准备让她一夜成名。
让克莉丝汀一夜成名当然是可以的，我不反对。
反正克莉丝汀是魅影的学生，学生如果能一夜成名，那说明老师教得很不错。
学生出色，老师只会更出色。
到时候又能让克莱门特先生趁这个机会在《巴黎日报》的艺术栏目对魅影大吹特吹，何乐而不为？
可是想起劳尔跟我说的事情，我心里有点不高兴。
劳尔说克莉丝汀爱上了魅影。
但一码归一码，我还是跟理德比恩和波里尼说《胜利的唐璜》属于魅影，不管他想用什么人当女主角，我都毫无意见，希望两位经理到时也能摒除偏见，相信魅影的眼光。
两位经理听了我的话，面面相觑。
波里尼拿出手帕擦汗，苦笑着说道：“这半年来的日子过于精彩，令我觉得过去的几十年都白活了。”
波里尼话中有话，我听得出来他话里有埋怨的意思。
自从魅影开始公开露面之后，时不时地就会有一些事情必须得剧院经理出面协调沟通，波里尼和理德比恩本来就不敢得罪魅影，现在又是为我办事，只能对魅影言听计从。
拿人钱财，□□。
两位经理做的，是分内工作，何况我给他们的酬劳还那么多！
但我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笑着看向波里尼，“怎么过于精彩了呢？经理你展开说说。”
波里尼干笑，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牢骚发得不是时候。
《胜利的唐璜》的表演还没开始策划，但是剧院有一个新节目即将要上演，女主角是卡洛塔。听说魅影到了剧院，卡洛塔请魅影去观摩。
刚好吉里太太和克莉丝汀也在，魅影就在那两人的陪同下去观摩卡洛塔的表演。
我在剧院的经理办公室跟理德比恩和波里尼商量《胜利的唐璜》的表演团队。
身为投资人，其实我没必要对这些事情过问。
可《胜利的唐璜》事关魅影的第一次上台表演，意义非比寻常。
首先关于女主演的人选，就得力排众议。
理德比恩和波里尼觉得克莉丝汀太过年轻，虽然她的父亲曾经是最杰出的乡村小提琴手，她年幼时也确实唱得一首好歌，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克莉丝汀到剧院后，不论是唱歌还是跳舞，都表现平平。埃里克先生的作品非同一般，我担心克莉丝汀不能担此重任。”
波里尼跟我说出他们的担忧。
他们的担忧情有可原，毕竟除了魅影，没有谁真正听过克莉丝汀现在的歌声到底怎样。开始的时候，我还听梅格说克莉丝汀唱歌比以前好多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克莉丝汀再也不在梅格面前展现实力。
听梅格话里的意思，是魅影不让克莉丝汀展现实力的。
在克莉丝汀称为剧院的明星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克莉丝汀的蜕变。
在魅影和克莉丝汀的事情上，我给魅影足够的空间和信任，所以从来没有干涉过。不过事到如今，让别人知道魅影在教克莉丝汀唱歌又能怎么样呢？
魅影本来就想让克莉丝汀当他作品的女主角。
我斟酌了一下，倒也没告诉他们其实魅影已经教克莉丝汀唱歌小半年了，只是安慰他们，“不需要这么担心，我相信克莉丝汀可以胜任的。你们不相信她，也应该相信埃里克，他那样厉害，总会有本事化腐朽为神奇。”
两位经理的模样还是不放心。
保守秘密真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要是我能将魅影和克莉丝汀的师徒关系现在就说出来，大概也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但这件事情，应该由魅影亲自说出来。
毕竟，是他收的学生。
我不能越俎代庖。
我想着怎么让两位经理宽心，这时魅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们不需要这么不放心，克莉丝汀是我的学生。剧院里的人，没有谁能比她更合适当任我的女主角。”
两位经理闻言，目瞪口呆。
我转头看向门口，魅影高大挺拔的身影站立在门口，在他身旁，是吉里太太和克莉丝汀。
两位女士脸上的表情也是很惊讶，显然也是没想到魅影会在这时候将克莉丝汀是他学生的事情说出来。
魅影走进来，站在我身旁。
我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问：“克洛塔唱得怎么样？她的歌声里是否有了埃里克先生所说的灵魂？”
说起卡洛塔，还有剧院里的演员，魅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不屑一顾。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虽然没有听出来他对卡洛塔很满意，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魅影：“比起以前，还是不错的。但那只是与她过去相比，她以后还可以更好。”
我笑了伸手过去，牵着他的手。
站在门口的克莉丝汀目光落在我和魅影身上，脸上的惊讶转而变成失落。
我看着克莉丝汀，忽然说道：“克莉丝汀，你能陪我到后面的花园走走吗？”
克莉丝汀愣住。
吉里太太和魅影也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我笑着说：“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气。”
魅影的目光锁在我的脸上没有移开，他说：“我可以陪你。”
“不要你陪。”我伸手帮他整理稍微有些松散的衣领，笑着说：“放心，不会说什么话吓到她。”
魅影眉头微皱，一只手抬起握住我的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克莉丝汀拒绝了劳尔的表白，原因是她爱上了魅影。
这件事情我没有隐瞒魅影，我甚至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魅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想追究责任，也不想令一个少女过于伤心难堪。
Chapter 43
Chapter 43
克莉丝汀陪我到花园散步。
她不像梅格活泼可爱，也不善言辞，她是一个安静的少女，性情内敛。
我在花园的小径里慢慢走着，她也就是安静地陪着，并不多话。
我在花园供人休憩的椅子上坐下，看向克莉丝汀，“你不好奇吗？”
克莉丝汀愣住，“夫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忍不住轻笑，问她：“你知道我和埃里克的事情吗？”
克莉丝汀抿着红唇，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夫人和埃里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在大家知道之前，我也隐约知道一点，吉里太太和梅格有时会跟我说起夫人，每次说起夫人，也会说到埃里克。”
这是我第一次和克莉丝汀单独相处，没有客套没有试探，直接开门见山。
克莉丝汀长长到睫毛低垂着，“夫人在第一次去演员化妆室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发现我的秘密了吧？我以为埃里克是我已经到了天堂的父亲送到我生命里的音乐天使，愿意将灵魂献给他……明明是他这么要求我的，可是当我要奉献自己的灵魂时，他却不要。”
我心想幸好魅影不要，如果他有了我，还敢要克莉丝汀的灵魂，我大概会控制不住灭了他。
克莉丝汀神情黯然，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睫毛，幽幽地看向我，“我心里很羡慕夫人，也为埃里克高兴。”
“可你看着，也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克莉丝汀低头，轻声嘟囔着：“爱上的人不爱我，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笑了起来，“虽然你爱的人不爱你，但你可以当女主角了啊。如果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领，爱情甚至不值一提。”
克莉丝汀有些诧异地看向我。
我点到即止，随机转移话题：“劳尔明天要走了。”
“我知道。”克莉丝汀神情淡淡，语气也平淡，“他要到南极去探险。”
少女的神色落在我的眼里，我有些意外，“他跟我说，他爱你。”
“可是我们不合适。”克莉丝汀说，“他是夏尼家族的继承人，夏尼伯爵那么喜欢莎莉，也没打算跟莎莉结婚。”
她倒是比我想象中要理智一些。
克莉丝汀低声说：“我到了巴黎之后，其实也经常想起劳尔。他第一次跟着夏尼伯爵到剧院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他了。他一直没跟我相认，我知道他心里是犹豫的。他心里也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别，他不会像夏尼伯爵那样当一辈子的单身汉，我也不会像莎莉那样为爱不求名分。”
“在我父亲去世前，他去看过我们。那次见面，我的父亲已经变得不喜欢他了。”
这倒是令我很意外，我听夏尼伯爵说劳尔小时可爱，长大温和，是个很讨长辈喜欢的人。
克莉丝汀抬眼看向我，语气温柔而平静，“我的父亲说，劳尔已经开始有门第观念了，他不再是我们一开始认识的少年。”
我倒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出身不俗，有门第观念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们重逢的时候，他如果没有犹豫，我也会接受他的。”克莉丝汀目光坦率地看向我，神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夫人，如果劳尔能像您这样勇敢，我会接受他的。”
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埃里克就是剧院里的魅影先生，梅格跟我说，夫人一开始就知道埃里克是魅影先生，却从不害怕。我不怕埃里克，但我怕魅影先生。夫人，您很勇敢，比我跟劳尔都强多了。”
我终于明白克莉丝汀的意思。
她对劳尔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她也曾经心动过的，只是那时候劳尔的犹豫令她失望。后来，她就爱上了教她唱歌的埃里克。
她爱上埃里克的时候，还不知道埃里克就是魅影。
当得知埃里克就是魅影的时候，心里又觉得害怕。
我本来想跟克莉丝汀说些什么，此刻又觉得不必多说什么，这个少女不争不抢，对什么事情都是安之若素的模样。
我想了想，跟她说：“埃里克跟我说，你将会成为剧院里最耀眼的明星。”
说起这个的时候，克莉丝汀的脸上倒是显得期待而雀跃，她说：“我不会令他失望。”
静了静，她又说：“夫人，剧院里最耀眼的明星不会是我，是埃里克。”
……
我跟魅影离开剧院，在马车上，我忍不住嗔怪地横了他一眼。
“以后不许跟别人说什么要灵魂献给你这些话，简直就是胡闹。”
如果他一开始的时候没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大概克莉丝汀也不会爱上他。
魅影握着我的手不放，“爱莎，在没遇见你的时候，我确实想过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可是遇见你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没搭腔。
魅影凑过来，轻吻落在我的鬓角。
“自从有了你，我关注你都嫌时间不够，哪有心思想着别人？再说，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觉得我好，愿意为我花费心思。”
魅影的话倒是不假。
自从他坦白说爱上我开始，对我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他知道自己那样不正常，也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控制，所以都小心而隐晦地将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
可有时他也难以控制，特别是在那些事情偏好上，他的控制欲简直到了极点。
“你是我的，我就是想要控制你的一切。”
情浓的时候，他也会在我的耳边这么说，但是一旦清醒，他又会变得冷静而克制。
不管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他都已经学会了平静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我对魅影要求不多，只希望他从剧院的地下搬出来，不要过于偏执，不要做那些法律不允许的事情。
他最近表现得不错，即使在□□上控制欲过强，令我也不忍心苛责。
这些事情，到底是两人之间的事情，只要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就算是情趣。
既然是情趣，那就无伤大雅。
马车停下，我们已经到了家门口。
魅影先下马车，然后向我伸手，“爱莎，我们到家了。”
我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和他十指相扣走进家门。
这年的夏天，《胜利的唐璜》在剧院成功上演，就如同魅影所说的那样，克莉丝汀一夜成名，魅影也成为这个夏天的传奇人物。
在《胜利的唐璜》引起轰动的时候，魅影并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跟我一起去普罗旺斯。
薰衣草花开的季节到了，他与我相约去普罗旺斯看那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田。
在夕阳的照耀下，他在那片紫色的花海拉着小提琴，浪漫得不像话。
演奏完他的协奏曲，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求婚。
“你曾与我说，总有一日，我会站在万人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无限荣光。我终于能坦荡地活在阳光下，有花路可走，有掌声环绕，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你在我身边来得重要。”
“爱莎，我爱你，希望今生有幸与你共度。”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想，这一天的夕阳和薰衣草，会令我毕生难忘。
因为夕阳很美，薰衣草的香味也很令人沉醉，我将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了一个男人，从此与他风雨同路。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