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微醺》 1. 春日DAY1 《春日微醺》 by时汀 晋江文学城原创/请支持正版 01. 夜色融融,清凉的晚风吹散酷暑最后一丝炎热。 漆黑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子,只有寡淡的月光高高悬在天幕上,安静地俯视着这座繁华都市的热闹喧嚣。 平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一处私人院落内,衣香鬓影,灯火辉煌。 明亮的灯光落在院落中央的泳池上,清澈的池水被光亮照得波光粼粼。边上,几个衣着精致的女人组成一道惹眼的风景线。 可细听,几人柔声细语,言笑晏晏,谈论的却是主人家的八卦。 “那个是不是薄屿辞?”其中一个女生指向门口一道挺拔的身影。 其他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一道身影浴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 清冷的月光斜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型。 饶是只看身材,他都是人群间是最出众的那个,更何况长相。 男人的五官轮廓立挺,眉眼深邃,鼻梁间一副金丝边眼镜将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清寂疏冷了几分。 他只和身边人低谈几句,便阔步离开了庭院,并无半分留恋。 女生的目光似是黏在那道身影上,柔柔弱弱的声音中掺着遗憾:“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呀?” “是啊,薄大哥的生日宴,他怎么呆了十分钟不到就走了?” “又不是亲兄弟,他能来已经很给面子了。”轻轻一声哼笑,几个女生将目光聚到中央那个女生的身上。 白悦宜端坐在众人中央,有一搭无一搭地玩弄着垂在耳边的卷发,似乎很享受这般众星捧月的感觉。 “你们没听说么?他为了不和孟颜昕联姻,随便找了个女人订婚。” 薄家和孟家都是平城鼎有名的世家豪门,当初听说薄屿辞要和孟家二小姐孟颜昕联姻,不少想要嫁进薄家的千金小姐都羡慕嫉妒恨了许久,却又无奈何。 如今听闻两人的联姻即将破灭,几人瞬间点燃八卦之魂,尤其是对那个莫名跳出来的“随便找的女人”。 “随便找的?” “是啊,”白悦宜嗤笑了声,难掩语气中的不屑,“听说是从哪个乡下找来的土丫头,根本登不上台面。薄老爷子为这事气得要命。” “哎呀,就算不想和孟家联姻,也不能这么随便找个女人结婚呀。” “是啊是啊。估计是为了应付家里,过不久就会离婚吧。” “就算这样,也不能这么草率吧?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啊,要是昕昕知道了,以她的脾气,不得到薄家大闹一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关心,实际各怀心思。 “谁知道,”白悦宜耸耸肩,扬唇轻笑,“有戏看咯。” 晚风拂过,将几人的调笑声吹散在盛夏静寂的夜空中。 - 刚下飞机,平城的热浪便扑在肌肤上。 宋时晚轻蹙眉尖,似乎对北方的气候并不适应。 正值盛夏,平城的高温达到峰值,连空气都被热浪扭曲成肉眼可见的气流,在地表上缓慢流动着。天空像是被洗涤过一般,明亮湛蓝,没有一丝游云。 “宋小姐,这边。” 大抵是第一次来平城,或许说,第一次来北方城市,宋时晚好奇地打量着机场四周。炎热干燥的环境已然让她白皙的胳膊上浮起一层细汗。四周的一切都与她对“城市”的印象不同,没有温润适宜的气候,没有随处可见的法国梧桐……一切都是明亮的,刺眼的,咄咄逼人的。 宋时晚从小在苏镇长大,即便读大学也是在不远的苏市。毕业后,她又回到苏镇工作生活,帮阿婆打理店面,一直在南方生活,从未到过北方的城市。 她自然清楚南北方城市的差异,但切身体会后,还是会惊讶原来差别如此之大。 见宋时晚没有反应,蒋珊又唤了声:“宋小姐?” “啊,抱歉。”宋时晚回过神,眸子一弯,朝蒋珊笑了笑。 宋时晚长得很漂亮,典型的江南美人。烟眉杏眼,玉颊樱唇,尤其笑起来时,双眸一弯,似是含情。她穿了身玉色山水纹旗袍,剪裁考究质地精良的旗袍衬得她肤白胜雪,骨肉匀停。似是古典画中走出的美人,聘聘袅袅,引人浮想联翩。 饶是蒋珊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蒋珊是薄屿辞的助理之一,特地被他派去苏镇接宋时晚来平城的。 这位宋小姐说好听点,是薄屿辞将来的未婚妻,说难听点,是他随便找来对付家族的合约妻子。 蒋珊原本像其他人一样,都不太看好这位未来的总裁夫人。薄家在平城什么地位,薄屿辞在薄家又是什么地位?这样没什么出身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小姑娘,哪里有能力配上今后的位置? 可这两天的相处下来,蒋珊只觉得替眼前的美人惋惜。 那么一个岁月静好的单纯美人儿,将来只能在豺狼虎豹中夹缝生存。她那弱柳扶风的小身板,怎么可能经得住平城的大风大浪? 蒋珊暗自咬了咬牙,不禁倒戈疼惜起眼前的美人来。人家在小镇生活得幸福美满,薄屿辞肯定是觊觎人家的美貌,非要占为己有才硬是把人家娶回来的! ——她家总裁可真不是人!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时晚自然不知道蒋珊心中的小九九,将蒋珊拎起的行李箱又重新接了回来,笑意温婉:“我自己拿就好。” “那怎么行。”蒋珊还有点沉浸在愤慨中,语气有点冲,“你那么瘦,这点事我来做就行。” 宋时晚柔柔弱弱地笑了:“瘦不代表没力气。我自己来就好,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蒋珊拗不过她,只好将行李箱重新递给宋时晚。 看着宋时晚文文弱弱一小只,却依旧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模样,蒋珊难免再次感慨—— 看看!看看!多么礼貌又善良的小美人!薄屿辞可真不是人! 宋时晚虽然瘦弱,力气却不小。她从小被阿婆一人带大,阿婆年纪大,很多事都是她来做的。 她还真不像蒋珊想象中那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两人从vip通道出来,宋时晚问蒋珊:“今天会见到阿……” 宋时晚顿了顿,改口道:“……薄先生吗?” 蒋珊蹙了下眉,似乎是在回忆薄屿辞的行程。顿了几秒,她回道:“薄总下午开完会有个应酬,晚些应该能见到。” “啊,好。”宋时晚应了声。 不知为何,听到晚些才能见到薄屿辞时,宋时晚莫名松了口气。 上次见面——如果不算前些日子他回苏镇见自己那一面的话——应该是在七八年前吧? 他变得和印象里完全不一样了,宋时晚仔细回想起几个月前见过的薄屿辞,比印象里高了很多,眉目硬朗了很多,也……陌生了很多。 ——像是某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望而不可即。 “实在不好意思,”见宋时晚走神,蒋珊以为她因为薄屿辞不来而感到失落,连忙安慰道,“薄总平时工作比较忙,没法亲自来接你。” “啊,没事。”宋时晚弯眸,朝她温软一笑,“我知道的。” 看看!看看!美人多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她都能想象到两人婚后薄屿辞冷漠无情夜不归宿,小美人温柔乖巧在家等待的可怜画面了! 越想越替她生气! 蒋珊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宋时晚早已背道而驰。 沉默片刻,她还是忍不住提醒宋时晚:“宋小姐,这里不比苏镇。人心隔肚皮,很多时候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活着,你不要太轻信别人,让自己吃亏。” “我像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宋时晚眉眼一弯,好笑道。 蒋珊默默腹诽—— 像。尤其像那种被卖了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给人数钱的单纯小美人。 但她也不好说太明白,蒋珊只道:“你刚过来人生地不熟,凡事多留心眼。如果真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薄总。” 宋时晚笑了笑。 她和薄屿辞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约婚姻。她在平城和其他人不熟,和薄屿辞又有几分相熟? 虽然两人将成为夫妻,但她依旧是孑然一人,只能依靠自己,薄屿辞才不会为了自己的一点琐事浪费时间。 不过这些她没法和蒋珊说,宋时晚便打趣道:“昨天你还和我讲,有事情可以找你。怎么现在就打算不管我啦?” “哎呀!”蒋珊实在受不住那双含笑的漂亮眸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望着自己,脸上不禁红了好几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一本正经地解释,“当然不是呀!我当然希望你遇到事情可以来找我啦,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不然我也会担心的。” 宋时晚本就是和她开玩笑,没想到蒋珊会这么正经地向自己解释。 她初见蒋珊时便被她雷厉风行的女精英模样惊艳到,本以为她会很严厉,没想到这么可爱。 宋时晚笑意更甚,亲昵地挽住蒋珊的胳膊:“放心啦,我不会有事的。”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机场的地下车库,蒋珊很快找到那辆连号5个“8”的劳斯莱斯。 薄屿辞的司机正站在敞开的后备箱旁边,恭敬地等候两人。 见两人过来,他主动帮宋时晚搬运行李箱。 可宋时晚亲力亲为惯了,不习惯麻烦别人。她谢绝了司机的好意,独自将手中那个28寸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中。 蒋珊看着她瘦瘦弱弱一小只,小身板还没有箱子显大,实在想不到宋时晚干起活来会如此干净利落。 她忍不住感慨:“宋小姐,谁要是娶了你,真的太幸福了。” 宋时晚朝她眨眨眼:“你要是男人,我就嫁给你。” “这话可不能乱说。”蒋珊好笑道,“要是让薄总听到了,我可就卷铺盖走人了。” “不会的。”宋时晚吃吃笑起来,“薄先生哪有那么小气,他不会介意——” 宋时晚和蒋珊有说有笑,正准备上车那一刻,她怔愣在原地,那句说了一半的“他不会介意这种事”吞回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后座的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俊朗的脸上不带丝毫神情。 他微微偏过头,金丝边眼镜下,一双浓墨般深沉的眸一动不动地望向她。 薄屿辞目光凉凉地打量她片刻,淡声道:“宋小姐,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么小气。” 2. 春日DAY2 车上的氛围安静地诡异。 蒋珊跟在薄屿辞身边有段时间了,十分了解他的脾气。 这么安静,百分百生气了。 她没想到薄屿辞会过来,明明按照行程表,这个时间段他有两场会议才对。 宋时晚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薄屿辞,不禁局促了许多。 她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悄悄抬起眸,打量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他们两人离着有段距离,看上去似乎很生疏。 实际上确实很生疏。 上次见面还是她18岁那年,他从国外读书回来,来苏镇看望奶奶。他从国外给她带了生日礼物,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薄屿辞从小性子就冷,不爱说话,可那时的他还带了几分清隽的书卷气,还是邻家那个让人感到亲近的哥哥。 可这回见面,他似乎变了许多。 全然没有了少年时的青涩。傲岸,冷漠,高不可攀。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薄屿辞神色冷淡地望着前方。 宋时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一直知道薄屿辞长得很好看,但好像并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过。 即使只是半张侧脸,可依旧很好看。 他的五官轮廓英挺利落,尤其眼睛最好看。眼型偏长,眼尾略弯,深邃而立体。只肖轻描淡写地瞥你一眼,眼神似醉非醉,仿若一潭令人耽溺的深渊。 他习惯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浅色的细边镜框更使他的气质疏冷禁欲了几分。 格外诱人。 “在看什么?” 薄屿辞冷淡的嗓音扯回宋时晚的思绪,她怔了怔,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沉默片刻,她小声对他解释:“我……就是想和你说,刚刚是开玩笑的。” “嗯。”薄屿辞淡淡应了声,“我不是在开玩笑。” 宋时晚愣了下,一时间搞不懂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这么严肃一人,确实不像是爱开玩笑的。 宋时晚局促地捏了捏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声音更小了:“……对不起。” 薄屿辞侧头瞥她一眼。宋时晚无助地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像是易碎的蝴蝶翅膀,轻轻颤抖着,模样委屈极了。 他刚刚确实有些生气。特地推了两个会议来机场接她,她却笑着说要嫁给别人。 明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可薄屿辞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不悦。 还有那句“薄先生”。 ——两人已经陌生到这个程度了么? 可看她这副拘谨又可怜的模样,胸口仅剩的那一丁点不悦瞬间消失全无。 这里对于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 或许,他对于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 车子穿过两排高耸的法国梧桐,缓缓停在一处私人宅邸前。 阳光将翠绿的树叶照得几近透明,在石板路上洒下一地碎金似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薄屿辞在平城有好几处私人房产,但这处作为婚房的别墅,却是他新买的。 国内顶级设计师的作品,仿园林式设计,小桥流水,粉墙黑瓦,既保留了古式庭院的韵味,又增添了几分现代化的时尚感。 宋时晚从车中出来时,被眼前的景致惊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并没有离开苏镇,没有离开家。 她随着薄屿辞一同进入别墅,里面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不知是清楚她的喜好,还是两人眼光相似,别墅内的装修风格简单淡雅却不失精致,完全符合她理想中家的样子。 这份舒适感削弱了几分她初来乍到的不安与局促,令她安心了许多。 薄屿辞让早已等候在别墅中的阿姨带着宋时晚在家里简单转了一圈,熟悉环境。 蓉姨是他特意从老宅带回来照顾宋时晚生活起居的。蓉姨为人细心能干,而且也是苏镇人,对宋时晚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相对会更了解些。 看完一层的环境,蓉姨引路带宋时晚上二层:“太太,卧室在二层,我带你过去。” 薄屿辞见两人要上楼,嘱咐道:“蓉姨,一会儿帮太太收拾下东西。我还有个电话会,晚些吃晚饭。” “好。”蓉姨应下。 宋时晚对“太太”这个称呼还不适应,脸颊红了红。她小声道:“不用,我自己收拾就好。” 刚刚搬行李的时候她就不愿别人帮忙,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薄屿辞神色淡然地询问:“怎么?” “没、没什么。”宋时晚讪讪地摆了摆手,“我不想麻烦蓉姨,自己来就好。” 薄屿辞扫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沉声道:“以后需要你适应的地方还很多,就从这件事开始吧。” 宋时晚抿抿唇,只好应下。 顿了顿,宋时晚轻声道:“那个……我有个问题。” 薄屿辞:“嗯?” 宋时晚白皙的皮肤染上一抹清浅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们……是住一个房间么。” 薄屿辞侧头看向她。 他目光笔直地望向她,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宋时晚一时间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他似是揶揄地勾了下唇角,淡声道:“我在客房。” “啊,好。”听他这么说,宋时晚舒了口气。 她暂时还没做好和一个不算太熟悉的男人共住一室的准备。 薄屿辞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蓦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只是婚前。” 本以为她会羞赧地找借口含混过去,没成想宋时晚这回没有犹豫,一本正经地朝他点点头:“好。” 薄屿辞没想到宋时晚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惹得他耳根染上一抹薄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沉默地侧过头。 宋时晚其实没想那么多。 两人虽然是合约夫妻,但归根结底落在“夫妻”二字上。既然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心里清楚,也会好好履行一个作为妻子的职责。 只是需要些时间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一时无话。 宋时晚并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和蓉姨一起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收拾好东西,已经快到晚饭时间。 宋时晚无事可做,便去厨房陪蓉姨准备饭菜。 蓉姨本不想让她插手,但耐不住她磨自己,两人便一人洗菜一人切菜,顺便聊聊家常。 宋时晚干活很麻利,没一会儿便将青菜洗净,又把蓉姨买的一斤活虾处理干净。 蓉姨道:“太太,怪不得先生喜欢你。这么贤惠,以后他要享福咯。” 蓉姨在薄家干了很久,从没见过哪位太太小姐愿意下厨房,动作还这么麻利的。 宋时晚笑了笑,将处理干净的大虾放进空盘中。 她心里清楚,薄屿辞并不喜欢自己。 他会娶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或许说,他们有各自的利益。 宋时晚恍然想到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薄屿辞敲开她的家门,将一纸合约放在桌上,告诉她自己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而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和他结婚。 那时家里的店面出了事,面临着高额的赔偿金和关门的危险,而她自己也被无良公司坑害,所有的烂摊子堆在她面前,一筹莫展。 薄屿辞告诉她,自己可以提供资金支持,而他,正好也需要一位没有背景的妻子帮他摆脱其他人的束缚,彻底掌控整个集团。 她是他最好的选择。 宋时晚对薄家纷杂的关系并不算特别了解,但她清楚苏镇那家绣店是阿婆生前最惦念的,为了保留下来店面,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她需要这笔钱。 宋时晚并没有思考太久,便接受了薄屿辞的提议。 不过这些宋时晚没法和蓉姨讲,只是一笑了之。 薄屿辞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结婚的。他看重的是自己一清二白的背景,和对资金的迫切渴求。 …… 薄屿辞下楼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蓉姨去了客厅收拾,只剩宋时晚一人坐在餐厅内,等他一起吃饭。 见他下来,宋时晚弯起眸,笑着起身迎他:“会议还顺利么?快来坐,我煮了汤,先喝碗汤再吃饭吧。” 薄屿辞有一瞬的恍惚。 好像这样的场景并不真实,像是梦里。 宋时晚去厨房盛汤,见汤凉了,她点着灶台的火,将煮好的汤重新加热。 她扫了眼走到餐厅的薄屿辞,轻轻抿了下唇。 方才一直有其他人在,她虽然对环境感到陌生,但其实也还好。 此时只剩他们两人相处,她莫名有些发憷。 她好像真的有点怕他。 明明小时候关系还不错,只是十几年的光景,他们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又云泥之别。 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宋时晚不自觉思考起来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丝毫没注意到薄屿辞也进了厨房。 “抱歉,让你久等了。” 淡淡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像是不经意间拨动的大提琴弦,质感厚重,低沉悦耳。 他将衬衫袖挽起,一丝不苟地叠在小臂上方,露出一节劲瘦好看的手臂线条。 明明是工作时的衬衫西裤的精英装扮,每一处的线条都熨帖得恰到好处,可此时却被他穿出了几分居家的味道。 薄屿辞垂着眸,认真地帮她将微凉的饭菜加热。他没有注意到宋时晚侧头悄悄渡过来的目光,十分自然地对她道:“嫣嫣,帮我拿下盘子。” “嫣嫣”是宋时晚的乳名,家里只有长辈这么叫她。刚认识的时候,宋时晚不喜欢管薄屿辞叫“哥哥”,只唤他“阿辞”,薄屿辞便故意随着其他长辈一起叫她“嫣嫣”,久而久之宋时晚便习惯了。 如今只有几个相熟的阿姨会这么叫她。 宋时晚微微怔了一怔。 好像,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陌生。 心底的紧张和生疏感被他那声“嫣嫣”消散了几分,宋时晚将盘子递给他,薄屿辞淡声问:“这里感觉还习惯么。” “嗯。”宋时晚点点头,这里不论是环境还是蓉姨、蒋珊,她都很喜欢,原先对未知环境的恐惧感已经渐渐消失了。 “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如果我不在家,和蓉姨说也可以。” “放心,”宋时晚弯了弯眸子,“我没事的。” 薄屿辞微微颔首:“不用太担心。结婚的事情有专人负责,你只需出席就好。我后面会很忙,你一个人在家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管你。如果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蒋珊会提前和你确认行程。” “好。”宋时晚应下,又问道,“那……我自媒体账号的事情?” 她比较担心这个问题。 宋时晚上大学时注册了个自媒体账号。本来是图好玩,偶尔发一发自己的刺绣作品。可随着她作品数量增多,渐渐积累起一些粉丝。当初年少不懂事,有个自媒体公司来找她签约,她没想那么多就签了。可谁承想,签的合同全是坑,随着她粉丝数量越来越多,对方开始觊觎她的账号。 这个账号是宋时晚自己一点点做起来的,对方根本没怎么管过她,此时让她交出账号,又用合同压她,宋时晚自然不愿意。 薄屿辞目光寡然地扫她一眼,默了默,他慢条斯理道:“已经安排好了。等你解约后,我朋友会帮你解决后续的事情,签一个可靠的新公司。” 听他说已经安排妥当,宋时晚放下心来。 宋时晚轻声道了谢:“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特别注意的么?” 薄屿辞沉默片刻。 其实并没有什么她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他只希望宋时晚在这里舒适安稳,把这里当成家。 不过…… 有件事他确实介意。 薄屿辞眉尖微蹙,淡声开口:“以后不要——” 话音还未落下,宋时晚已然将热好的汤盛出一碗端给他,笑盈盈道:“阿辞,尝尝我煮的汤。” ——不要称呼我“薄先生”。 薄屿辞怔了怔,微微抿唇,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接过宋时晚递来的汤。 是她特意煮的甜汤。 薄屿辞轻抿一口,温热甜润的糖水一路滑到胃中,暖融融甜丝丝的。 他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 盛完汤,宋时晚疑惑地问:“不要什么?” “……没什么。” 宋时晚眨眨眼,既然薄屿辞没有什么特别嘱咐的事情,她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 她没再纠结,轻声问:“那明天什么安排呀?” 薄屿辞又抿了口汤,淡声回道:“去领证。” 3. 春日DAY3 “去……去领证?”宋时晚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她来平城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才会到结婚这一步。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从母胎solo到已婚的实质性转变会来得这么快。 见她神色怔愣,薄屿辞揶揄地挑了挑眉:“怎么,反悔了?” “不、不是,”宋时晚慌忙道,“只是我以为前期还会有些其他的准备工作,比如……见见家长之类的?” 听见“家长”二字,薄屿辞的眉头不自觉地压低几分。 他淡声道:“不耽误。我母亲那边已经提前说过了,她最近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我们过段时间再去看她。其他人不用见。” “啊,”宋时晚小心翼翼地问,“那阿爹那边……真的没关系吗?” 薄屿辞的眉尖蹙得更紧了。 沉默片刻,他道:“领了证再和他说。” 宋时晚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没再追问,温声细语道:“好,我都听你的。” 薄家关系太复杂,宋时晚暂时了解得也不多。 薄家在平城的产业十分庞大,是平城的顶级豪门之一,家中的利益关系也十分复杂。薄老爷子娶了三任妻子,膝下子孙无数,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使用一切手段。 薄屿辞的父亲薄霄盛是薄家长子,薄明丞退休后将集团交给长子打理。看似风平浪静,但实际上,集团内部风卷云涌,分管其他产业的叔伯一直暗中觊觎着那个最顶端的位子。 薄霄盛意外去世后,位置空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个位子上。 薄屿辞坐到现在的位置并不容易,其中有多少暗礁险滩,又有多少尔虞我诈,宋时晚不敢想,但不难想。 他和孟氏的联姻,也是家里人的手笔。 看似是门当户对的合作共赢,实际上,这个孟氏是他二婶的娘家人,不过是想用联姻的手段间接控制他手中的权利罢了。 个中利弊连宋时晚这个外人都能想明白,更何况薄屿辞。 薄屿辞不需要通过外力稳固自己的权利,也不愿任人拿捏。就算没有这个孟家二小姐,也会再冒出来个赵家小姐李家小姐,所以为了摆脱这些人,他才选中了宋时晚这么个没背景没身份的普通人结婚,以绝后患。 虽说是薄屿辞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实际上宋时晚的处境很尴尬。 她根本不受薄家人待见。 - 和薄屿辞领完证的那个中午,他便去了外地出差。 宋时晚本以为自己会很不适应结婚后生活,却发现似乎除了生活环境外,她和单身时候没什么两样。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的婚礼定在了农历六月十六,一切从简。 婚礼全部交由专人准备,宋时晚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情,只需等薄屿辞回来一起试婚纱,之后乖乖等着办婚礼就行了。 距离婚礼还有段时间,薄屿辞不在家,就她一个人。她无聊的时候会去逛一逛平城有名的景点,尝尝当地的美食,渐渐也习惯了北方城市干燥炎热的夏日。 从城隍庙回来,宋时晚给店里的阿姨打了个视频语音。 这段时间她不在苏镇,店铺交给了信得过的阿姨打理。 视频接通后,宋时晚朝杨钰萍扬了扬手里的特产点心,笑眯眯道:“杨阿姨,我今天去了城隍庙,买了好多点心。晚些时候我寄回去,你记得分给大家呀。” 杨钰萍瞧了瞧她手中的点心匣子,嗔怪道:“瞎花钱。” “没有,很便宜的。”宋时晚笑意更甚,“我看网上都说城隍庙旁边这家老字号最好吃。” “都是骗外地游客的,你也信。”杨钰萍好笑地叹了声,“在那边玩得开心吗?” “开心。”宋时晚点点头。她抽出一小盒桃花酥,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袋,从里面取了一小块,咬了一口。 酥皮没什么味道,却很好地中和了桃花糖馅的甜腻,口感软绵清新。 宋时晚很喜欢这种甜口的小点心,她鼓着腮帮将那口点心咬碎吞下,连脸上的笑意都变得甜丝丝的:“杨阿姨,这个真的很好吃。” “吃慢点吃慢点。”面上虽然嫌弃,杨钰萍嘴上还是忍不住关心,“在那边开心就好。店里的事不用担心,我们一切都好。” 桃花酥不大,宋时晚很快吃完了一个。她抽了张纸巾擦掉手上的点心碎屑,对杨钰萍道:“没事就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不要瞒我。” “知道了知道了。人不大点怎么比你阿婆还操心。”杨钰萍嗔怪道,“你放心,阿辞帮忙把订单的事解决了,现在一切回到正轨了,不会有岔子的。” 宋时晚弯了弯眸,又问:“对了,杨阿姨。我的绣架寄来了么?” “寄了寄了,说是这两天就到。”杨钰萍道,“还有你拍视频那些东西,我都一起寄过去了。” 顿了顿,杨钰萍问:“你合同的事,解决了么?” 怕杨钰萍担心,宋时晚连忙道:“解决了。阿辞帮我找了新的签约公司。明天新公司那边有人和我一起去解约,等我解了约就可以签新公司继续做视频了。” “那就好。”杨钰萍点点头。一提到薄屿辞,她不禁感慨,“阿辞人真不错,是真心喜欢你。你和阿辞踏实过日子,你阿婆也放心了。” 杨钰萍就住宋时晚家附近,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薄屿辞虽然只在苏镇呆了几个月,可杨钰萍对薄家两个兄弟印象很好。 得知薄屿辞和宋时晚在“交往”,还二话不说帮她解决了家里的事,杨钰萍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在杨钰萍眼里,他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宋时晚笑了笑,杨钰萍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杨钰萍看出她心不在焉,碎碎念道:“我说你不要不爱听。天天就知道埋头绣东西,结了婚以后可不能这样,要多把精力放在家庭和丈夫身上,知道吗?阿辞对你那么好,可不要凉他的心。” 见她又要搬出贤妻良母那套,宋时晚赶忙打断她,好笑道:“阿辞工作很忙的,才没时间关心这些。” “他工作忙你才更应该多关心他,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呀!”杨钰萍嗔怪地瞪她一眼,“你就不听话吧!到时候可别回来和我哭,说什么阿辞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知道啦。”宋时晚笑着应下。 和杨钰萍撒了会儿娇,她才依依不舍挂掉电话。 - 翌日,平城老城区一栋破旧的写字楼里。 写字楼三层,公用厕所对面的大门上,挂了“畅乐娱乐”几个字样。 内部空间不大,员工也不算多,但放眼望去,公司内部的装修十分气派,乍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进门左转的会客厅里,一个谢顶中年男人施施然坐在沙发正中央,旁边的小沙发上,坐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 女生无聊地抠着新做的美甲,满脸不耐地看了眼对面的时钟,娇滴滴的语气仿佛能掐出一汪水来:“时晚真的会来?” “当然。”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女生两条又长又白的腿上转了一圈,“听说从老家特意赶过来的,平城那路上多堵你不清楚?别着急嘛。” 女生“啧”了声:“估计连地铁都坐不明白吧。” 两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女生又问:“她账号以后真的给我啦?” “那当然,”张志坤咧嘴笑了笑,“以后你就是‘时晚’。” 蒋竹月是张志坤新签的小网红,人长得漂亮,会点刺绣。公司内部开了会,决定让蒋竹月以后就用“时晚”这个名字做个人品牌,多发些露脸视频,吸引更多流量。而宋时晚就在幕后提供作品就好。 想到宋时晚,张志坤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听话,不知好歹。张志坤作为她的签约经纪人,在她小有名气后帮她拉了不少活动和合作。她挑三拣四不说,但凡需要本人出席的活动她一个都不参加。 别问,问就是没时间。 后来直播经济大热,张志坤想让她直播带货,可她推三阻四就是不愿意做,好不容易开了次直播,连个脸都没露,互动也没有,一声不吭就知道在那儿绣她那破玩意儿。 要不是看她那些破玩意儿还能吸引点流量,张志坤理都不想理她。 现在是什么时代?看脸的时代! 就她那无聊的内容迟早让人看烦,迟早被其他博主取代! 为了她的账号好,公司才让蒋竹月替她露脸的,谁承想宋时晚一点也不领情,还和他们闹解约。 闹屁闹,合约白纸黑字在那呢,就她那么个连城都没进过的小村姑,有什么可闹的。 ——真要闹起来,还不是要把账号还给公司,再赔一大笔违约金?她赔得起么?! 张志坤冷嗤一声,恨不得把鼻孔仰到天上去。 他又忍不住瞟了眼一旁的蒋竹月,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听有个见过宋时晚的小博主提起过,说本人长得不怎么样。 张志坤估计也是,不然为什么每次让她露脸的活动都躲躲闪闪的,不肯参加? 肯定见不得人呗! 不定丑成什么样呢! 张志坤又哼了声。 旁边的蒋竹月抠着指甲,脸上也是不屑:“谁要当‘时晚’呀?这名字也太土了。” “土是土了点,但流量还不错。”张志坤笑容谄媚,已经想好之后要怎么给蒋竹月打造个人IP了。 ——最美非遗继承人,听上去又正能量又吸引眼球,不错不错。 “也是,我凑合用吧。”蒋竹月哼哼了声,像是卧薪尝胆吃了什么大亏似的。她眨眨眼,转头问张志坤,“那时晚要是不同意,闹的话怎么办?” “闹?”张志坤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能闹出什么花儿来!” 4. 春日DAY4 写字楼下的咖啡厅里,工作日的上午,人并不多。 宋时晚站在菜单前凝眉思考了许久,最后终于做好决定,点了杯热可可和美式。 收银的小哥年纪不大,大概是附近大学过来兼职的学生。 他偷偷打量了宋时晚好几眼,见她笑盈盈地和自己说话,耳根迅速红了几分,慌忙低下头帮她点单。 点完单,宋时晚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 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礼貌地询问联系方式,宋时晚还是那副清浅的笑意,朝他扬了扬手上的结婚戒指,将他打发走了。 宋时晚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到一个备注是“Ara-秦雨蓉”的微信,给她发了消息。 对方回得很快,告诉她马上到。 秦雨蓉是Ara传媒的签约经纪人,等宋时晚和旧公司解约后会将她签到自己麾下。虽然Ara传媒刚成立不久,规模也不算大,但在业内却小有名气。尤其作为业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秦雨蓉培养了不少头部红人。 这几天两人一直有联系,通过两人的交流,宋时晚觉得秦雨蓉比之前签她的那个负责人要专业靠谱多了。 本来今天宋时晚是想自己来公司谈解约的事的,但秦雨蓉听说后,二话不说要求陪同她一起过来,帮她处理。 没一会儿,一个短发戴墨镜,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进入咖啡厅。 秦雨蓉很快锁定了宋时晚的位置。见到本人,她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了往日处变不惊的模样。 她来之前了解过宋时晚的资料,不论是哪个平台都没有她的照片。 不愿露脸的博主很多,秦雨蓉本没在意,但今天见到本人还是被她温雅昳丽的容貌惊艳了一把。 就像是坠落凡尘的仙子,清雅灵动,巧笑倩兮。即使是多看一眼都像是玷污了她。 秦雨蓉走到宋时晚身边,宋时晚嫣然一笑,将桌上的美式递给秦雨蓉:“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点的。” “谢谢,我都可以。”秦雨蓉接过咖啡向她道了声谢。 她端坐到宋时晚对面,简单和宋时晚沟通了下当前的情况,而后递过一份合同:“等协商一致解除合约后,你就可以签过来了。以后我会带专业的团队和你共同运营账号,绝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 宋时晚接过秦雨蓉递来的合同,垂眸扫了眼。她抿了下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秦雨蓉快速捕捉到她神色的变化,不由轻笑了声:“放心,我们公司要比你之前签的那家专业多了,合同法务审核过,不会有坑的。” “那……我这边给法务团队审核一遍再签约,可以么?” 这是薄屿辞前两天叮嘱她的。以后不论任何签什么合同都要长个心眼,让公司的法务团队帮她过一遍,不然哪天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虽然好像……她已经把自己卖给他了? 秦雨蓉扫了她一眼,笑道:“当然可以。你放心,谢总特意嘱咐过,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沟通。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会以你的意愿为第一位。合同也没有任何问题。” 宋时晚颔了颔首,向她道谢。 秦雨蓉见她温温软软的模样,笑意更甚:“说实在的,对方就是看你好说话才肆意妄为。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以后有任何问题随时和我说,不要顾虑。” - “坤哥坤哥!你什么时候新签了个仙女姐姐啊?!”前台行政冒冒失失跑进会客厅,满眼冒光得问张志坤。 张志坤正凑在蒋竹月身边和她说话,疑惑得抬起头:“说什么呢啊?” 前台指了指大门的位置:“门口有个美女找你,巨好看!” 张志坤也挺奇怪,他手下长得漂亮的小网红确实挺多,但公司里的同事见过好几面,早就见怪不怪了。怎么突然跑出来个美女找他,还能让同事这么激动? 不过有美女亲自送上门,张志坤自然乐得。 他趾高气昂地站起身,对前台道:“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和你去看看。” 张志坤跟她一起去了前台,一边走一边嘲讽她没见过世面。 等他走到门口,一眼便瞧见站在中央的女人,眼睛恨不得都直了。 以他文化程度不高的造诣,他只能想到四个字—— 仙女下凡。 女人穿了件浅米色新中式长裙,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明明是很简单随意的造型,却被她穿出了写意画的意境,少一分寡然,多一分刻意。 她气质仙然,眉眼长得极好看。温柔的目光宛若一道轻轻拂过的春风,令人如痴如醉,忍不住沉溺于温柔乡。 张志坤愣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他有些尴尬地扫了眼其他人,而后走到宋时晚面前,不自觉放柔了语调:“你好。请问你找我?” 宋时晚微微颔首:“你好,我们约了今天上午见面。” 张志坤彻底愣住了。 隔了许久,他才不确定地问:“你……你是……时晚?” …… 会客厅里,是无声的沉寂。 秦雨蓉最先打破沉默:“张先生,我们今天是来谈宋小姐解约事宜的。” 张志坤的目光一直落在宋时晚身上舍不得挪开。 听秦雨蓉说完,他谄媚道:“什么解约?今天不是来谈小月替晚晚出镜的事么?” 张志坤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身旁的蒋竹月。 明明刚刚看着挺顺眼的,此时越看越觉得寡然无味。 思及此,张志坤连忙道:“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晚晚自己出镜也可以的。晚晚外形条件很不错,多发些出镜的视频,流量肯定爆。” “不好意思,张先生。”秦雨蓉压根没搭理他,不容置喙道,“我们是来谈解约事宜的。” 张志坤这才拿正眼瞧她:“你是什么人?跟你有关系?” 秦雨蓉面无表情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Ara传媒的经纪总监秦雨蓉,也是宋小姐未来的经纪人。” Ara传媒张志坤听说过,一个富二代开着玩的mcn机构。 靠几个臭钱签了堆头部网红才在圈里混出的名气,有什么可嘚瑟的。 “秦总监,您说笑了。”张志坤嗤笑道,“我们可没打算解约。晚晚一直是我们家的博主,我们自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正式提出解约。”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宋时晚轻描淡写地打断两人对话。 张志坤怔了怔,讪笑道:“晚晚,你在说什么呀?咱们有事好商量,别被外人看了笑话不是?你听我的,我不让小月替你出镜了,你自己出镜,咱们账号肯定能做起来。什么解不解约,到不了那步。” “坤哥——!”旁边的蒋竹月也不高兴了,生气地吼了一声,“你不是答应过我,账号给我做吗?!” 张志坤瞪了她一眼,此时越看她越不顺眼:“你别跟这儿裹乱!我们在聊晚晚的账号,跟你有什么关系?!滚滚滚,给我出去!” 蒋竹月被张志坤搡了一把,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她愤怒地瞪了张志坤一眼,满是委屈地跑出会客厅。 张志坤压根懒得理她,回头对宋时晚谄媚地笑:“晚晚,你别理她。咱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过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咱们好商量。” 宋时晚长相面善,尤其一双笑眼总是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好说话。 张志坤心想,只要宋时晚松口,管她和秦雨蓉约好了什么,都不重要。 她的合同压在自己手里,以后还是要听他的话。 宋时晚弯了弯眸,还是那副温柔的笑意。正当张志坤以为宋时晚要答应他时,却听她道:“张先生,我们之前在微信沟通过,你说过叫我解约的。” “那是因为——”张志坤张了张嘴。 ——那是因为你长得丑还不听话。 这话张志坤没说出口。他实在没想到推三阻四不愿露脸的时晚竟是如此的美人儿。 顿了顿,张志坤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晚晚,你要想清楚。我之前和你说过,如果你要解约的话,按照合同,账号是归公司所有,不然你要赔高额违约金的。你的情况我大概也有所了解,你确定赔得起?” “张先生说笑了。”秦雨蓉嗤笑,“不过是一点违约金罢了,我们当然赔得起。但张先生,望你能悉知,根据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即使咱们走到司法程序这一步,你们也不占理,最终账号还是会归还给晚晚。” “你说什么!”张志坤兀自扬高语调,“秦总监,白纸黑字的合同压在那里,这账号就是我们公司的!” 秦雨蓉冷笑道:“张先生。是我法盲还是您法盲?晚晚的账号具有人身属性,即使和你们签了合同,账号也不归贵公司所有。更何况你们在后期并没有提供实际的运营工作,这个账号都是晚晚独自做起来的,你是怎么想当然以为自己可以侵占他人劳动成果的?” “你——!”张志坤被她噎得一时语塞。 他们公司做的时间早,也没那么正规。当初签的一大批网红走的都是这个合同模板。虽然也闹过解约纠纷,但那些网红名气不算大,没什么水花,最后全都老老实实按照合同规定把账号交回来了。 谁能想到今天会遇到块硬骨头。 “张先生,和气生财。”秦雨蓉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咱们大家也没必要撕破脸,好聚好散。今天你和晚晚解除合约,省得咱们日后走司法程序浪费时间。” 张志坤神色凛然:“不好意思,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秦雨蓉:“那叫个能做得了主的人来。你们老板赵祥能不能做主?” 会客厅内突然陷入沉默。 隔了良久,张志坤脸色难堪道:“赵总今天有事,你们约改天来吧。” 秦雨蓉似乎对他的说法并不意外。 都是职场老油条,谁不懂打太极。 秦雨蓉两条长腿交叠,朝张志坤晃了晃握在手中的手机:“没事,我们等他忙完。或者……用不用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张志坤脸色更难堪了。 他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挣扎什么。最后,他还是缴械投降,站起身,沉默地出了门。 过了会儿,张志坤灰头土脸地和一个男人走进会客厅。 那人看见秦雨蓉,立马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笑,快步走过去和她握了握手:“哎呀,小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总,”秦雨蓉微微颔首,“谢总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哎呀,不敢不敢。谢总实在是我辈之楷模,年少有为!你跟谢总说,下次有机会我请他吃饭,合作合作。”赵祥笑容殷切,他扫了眼空空如也的茶几,神色一凛,“小张,怎么也不给秦总倒水?” 张志坤瘪了瘪嘴,出门叫行政给两人倒茶。 赵祥坐到秦雨蓉旁边:“小秦,这事呢,小张刚跟我都说了。一个网红而已,谢总想要,拿去就是。是小张不懂事,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赵祥话中有话,秦雨蓉只当没听出来,笑道:“还是赵总深明大义。” 她从包里翻出一份解除协议,拍在桌上:“既然这样,解除协议我们已经拟好了,赵总看看没问题就签字盖章吧。” 赵祥睨了眼桌上的白纸,笑容在唇边僵了几秒。但他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泰然自若,笑眯眯道:“行,没问题。” 秦雨蓉好整以暇:“赵总不用走个流程什么的,让法务过一遍?” “不用不用,解除协议而已,谢总还能坑我不成?”赵祥笑眯眯道。 送走秦雨蓉和宋时晚,端着茶水回来的张志坤望了望两人离开的方向,犹豫着问:“赵总……就这么同意了?” 赵祥敛了方才和善的笑,乜他一眼:“不然?你以为真闹起来咱们耗得过他们?” “这也太憋屈了吧!”张志坤不爽地叹了声,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你也知道?”赵祥冷哼一声,“解除协议?你真他妈也是个人才,公司成立这么久,这还是第一个解除协议的!” 张志坤早已没了方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怂了怂脖子,任由赵祥咒骂。 在张志坤印象里宋时晚虽然不听话,但其实沟通起来态度挺好的。本以为是个随意揉捏的软柿子,没想到一声不吭给他带来这么大个“惊喜”。 赵祥骂痛快了,这才长长舒一口气。 张志坤小心翼翼问:“那……咱们这回就算了……?” “算了?”赵祥白了他一眼,“想挺美!今年的年终奖你就别想了。至于谢景泽那边——” 赵祥一想到那个二十多岁年纪轻轻就敢在他脸上耀武扬威的败家富二代,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也忍够了,新仇旧账一起算。 “真当自己是个祖宗,想要什么别人都得跪在地上献给他?”赵祥嗤了声,“我不要的,他也别想要。” - “蓉姐,今天谢谢你。”从电梯出来,宋时晚轻声和秦雨蓉道谢。 秦雨蓉摆摆手:“有什么可谢的,都是我该做的。” 她垂眸睨了宋时晚一眼,揶揄道,“这次回去可要好好看合约,确认没问题了早点联系我。” 宋时晚脸颊一红,声音更小了:“好。” 事情解决得顺利,秦雨蓉心情甚好。 她见宋时晚被自己打趣得满脸通红,心情更好了。 “行了。”一直挂着职业表情的秦雨蓉终于笑了出来,“早点回去休息吧。正好我开车来了,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宋时晚连忙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哪儿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更何况谢总特意嘱咐过,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家。” “真的不用,其实有司机来接我……”她的话还未说完,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咦?” 5. 春日DAY5 大门旁边,斜倚着一抹挺拔的身影。 中午的阳光充足,透过偌大的玻璃门漫了进来。金色的光影打在男人周身,像是晕开一抹淡淡的光圈。 男人长相俊朗,气质矜贵,凡是经过门口的女生都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可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神色一直冷冷清清的,直到看到宋时晚的身影,才有了些许波动。 他朝宋时晚轻轻招了招手。 宋时晚朝秦雨蓉指了指薄屿辞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人来接我了。” 秦雨蓉心领神会,和她道别后快步离开了。 宋时晚走到薄屿辞身边,他淡声问:“还顺利么。” 宋时晚朝他点点头,笑道:“很顺利。你不是在出差么,怎么会在这里?” “来接你。”薄屿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示意宋时晚和他去停车场。 ——她当然知道他是来接自己的呀。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为什么会来接她吗?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么?”宋时晚问。 薄屿辞淡声解释:“提前结束就赶回来了。” “哦。”宋时晚应了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 怪怪的。 明明两人已经是夫妻关系了,却好像和陌生人一样生疏。 “在想什么?” 宋时晚恍恍地抬起头,一双漂亮温婉的眸中蕴着一抹茫然。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薄屿辞低低地道了声:“小心。” 他拉住宋时晚的手,轻轻一带,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后面一辆汽车驶了过去。 宋时晚缓了缓神,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轻声向薄屿辞道谢,薄屿辞只淡淡地“嗯”了声。 他并没有松开宋时晚的手,而是牵着她一直走到车位旁边。 严格意义讲,这不算两人第一次牵手。 但上一次,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少年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穿梭在雨后的石板路小巷,记忆里是春日雨后的青草味,清澈又纯粹。 这回不一样。 男人宽厚而又温暖的掌心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似乎还能感受到指尖粗粝的触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 宋时晚脸颊不由自主地升起一抹温度,不知所措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上车前,薄屿辞自然而然地松开她,帮她打开车门。 一切都十分自然,似乎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任何不妥。 宋时晚上了车,脸颊那抹红晕始终不散。 她小声对薄屿辞道:“有点热。” 薄屿辞垂眸睨了眼她微红的脸颊,低声解释:“这里没树荫,车子晒了会儿有点烫。一会儿就好了。” 他对前排的司机道:“赵叔,麻烦开下空调。” 呼呼作响的冷气瞬间吹散了车内干燥炎热的空气,宋时晚抬手摸了摸脸颊,似乎温度也随之消却了不少。 她简单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了薄屿辞,而后将秦雨蓉给自己的合同拿给他。 “你说过,所有合同要过法务的。” 薄屿辞接过合同,斜斜地睨她一眼:“这话倒是记得听清楚。” “我记忆力一向很好的。”宋时晚眨眨眼,一时间分不清他话中的意味。 薄屿辞轻扯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他垂下眸,翻阅合同。 薄屿辞看得很认真,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文件间,像是精心雕琢的白玉,温润修长。 看了会儿,他阖上文件:“不用过法务了。放心,他不会坑你。” “她?”宋时晚问,“蓉姐么?” 薄屿辞屈指弹了下合同封面,道:“我朋友。他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以后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 宋时晚好笑道:“总给人家添麻烦不好吧?” “没关系,”薄屿辞慢条斯理道,“他没少给我添麻烦,正好帮我把他欠的债讨回来。” 宋时晚弯起眸:“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很好?”薄屿辞轻挑眉梢,不掩嫌弃的神色,而后,他轻叹一声,“一般。造孽才会认识他。” 他神色中的嫌弃并非真的嫌弃,倒像是带了几分无可奈何。 在宋时晚的印象中薄屿辞的神色总是淡淡的,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波澜不惊。这还是她这些天第一次见他神色如此起伏,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薄屿辞问她。 “没什么。”宋时晚抿着唇边的笑意,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的朋友,应该都很优秀吧。” 薄屿辞略一沉思,淡声回:“要看怎么比较。和我比还差些,和其他人比,确实还可以。” 宋时晚吃吃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自恋的。” 薄屿辞面不改色:“事实。” 不知为何,宋时晚还挺喜欢此时的他。 似乎离自己没有那么遥远了。 - 回到家,宋时晚让杨钰萍帮忙寄的东西也到了。 是她刺绣时常用的工具,体积比较大,蓉姨帮她搬到了一直闲置的阳光房。 这个房间是薄屿辞特地叫人空出来给宋时晚工作用的,带落地窗,四周装饰色彩淡雅清香的鲜花绿植。 房顶做过特殊处理,既不会暴晒绣品,光线又充沛明媚,使人一整天呆在这里都不厌烦。 吃过午饭,宋时晚开始收拾工具。她将卷绷和绣架摆在阳光房中央,针、线、绣地等小物放在随手易取的地方。 等整理完全部东西,已是下午。 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漫了进来,在鱼骨拼接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晃动的光影。宋时晚打开半扇窗户,微风溜了进来,吹起两边的白色纱幔。 她懒洋洋地舒展腰身,享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感觉。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 薄屿辞进来时,宋时晚正在选线,绿叶掩映间,大片的光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晃动着。她穿了件居家的亚麻质地长裙,墨色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完美地融入这幅美好的画面之中。 肆意,慵懒,漫不经心。 却隐隐约约挟着一抹勾人的韵味。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想靠近,却又不忍破坏这般静谧美好的画面。 宋时晚余光打量到门口的薄屿辞,轻轻“咦”了声:“咦?阿辞,你怎么来了?” 薄屿辞恍然回过神,走到宋时晚身边。 宋时晚正在纠结绣线的颜色,见薄屿辞过来,干脆问他:“这几个颜色,哪个更好看些?” 薄屿辞哪儿看得出几个颜色的区别,随便选了个顺眼的。 宋时晚本来还挺纠结的,看到薄屿辞选的颜色,旋即弯了弯眸:“咦,我也觉得这个更好些,看来我们眼光一样嘛。” 薄屿辞轻轻咳了声,没多说什么。 宋时晚选好颜色,正准备回秀架旁边开始工作。可刚刚选线时薄屿辞是站在她身后选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会儿转身,她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两人离得很近,宋时晚能嗅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清冽的木质香。 他个子很高,宋时晚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正脸。她仰起脑袋,薄屿辞也垂着眸在看她。 刚刚帮她选颜色时,薄屿辞的手就搭在桌子边沿,此时她转过身,意识到两人很近时又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小步。这会儿她腰线抵在木桌边沿上,薄屿辞的手抵在一旁,两人离得很近,远远望去,更像是被他困在怀里了。 宋时晚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她耳根染着清浅的红晕,轻声问:“你不是……要去休息么?” “睡不着,过来看看。”低沉带了些嘶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像是一壶封尘多年的醇酒,清冽又醇厚。 这还是这么多天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似乎他再稍微低下些头,两人的气息便能交织在一起。宋时晚不敢瞎想,小心翼翼地朝薄屿辞指了指绣架的位置:“我要去干活了。” 薄屿辞似乎并没意识到她在纠结什么,她这副模样倒像是自己能生吞活剥了她似的。他轻轻挑了下眉梢,反问她:“为什么不去?” 宋时晚脸上又红了红,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一步,逃出那一方狭小的空间。 坐到绣架前,那抹一直萦绕在鼻尖令人面红耳赤的木质香才消却。宋时晚轻轻松了口气,努力将注意力放在卷绷那幅只完成了一半的作品上。 薄屿辞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身靠在刚刚宋时晚靠过的地方,双手环在胸前,神色淡然地看着宋时晚坐在那里分丝。 宋时晚手上没闲着,余光瞥到他,好笑着问:“你要在这里看么?” “嗯。”薄屿辞微微颔首。 宋时晚笑道:“会很无聊的。” 薄屿辞问:“你觉得无聊?” 宋时晚愣了愣,朝他摇摇头。 薄屿辞淡声道:“你不觉得,我也不会。” 宋时晚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怔愣许久,而且朝他轻轻笑了笑。 她没再和薄屿辞闲聊,专注于面前的绣品。 她每每执起针线,都会将十二分精力倾注于面前的作品上。这也是为什么宋时晚会说“无聊”。想要完成一幅高完成度的苏绣作品,除了前期的设计、选好看合适的色彩搭配,更多的,是一针一针重复的刺绣动作。外人看到的是作品的美轮美奂,却看不到背后付出的是重复的、看起来十分无聊的,但又不能有一分一毫偏差的机械性工作。 宋时晚刺绣时无法分心在别的事情上,而且不论是大作品还是小作品,都需要消耗一个人无数的精力与时间。苏绣是需要慢下来、耐下心来的工作,一分一秒都不能着急。所以在张志坤看来,她的直播视频无聊透顶。 太多人和她说过,她在做一件”无聊“的事,但宋时晚和他们不一样,她本身性格就有些温吞,喜欢把时间和精力消磨在一针一线之间,更喜欢在完成一幅作品时的成就感。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宋时晚抬头时,窗外已经黑魆魆一片。她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颈,舒展脊背。她下意识看了眼薄屿辞方才站的地方,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知为何,心里难掩一抹失落的情绪。这种情绪毫无由来,但宋时晚感受到了。 或许,她在期望薄屿辞和“那些人”不太一样吧。 宋时晚轻轻叹了声,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正准备收拾东西,清越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宋时晚毫无准备,显然被这声沉沉的嗓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发现薄屿辞正站在她身后,认真地打量着这幅还未完全完成的作品。 “你怎么走路没声啊!”宋时晚苦笑着问。 薄屿辞斜睨她一眼,不由地勾了下唇角:“是你太专注了。刚刚蓉姨来叫你吃饭,你都没有理会。” 宋时晚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手里的工具,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哎?蓉姨什么时候来过?” 宋时晚确实有这个毛病,一绣起东西来,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就像是沉浸在独属于自己和绣品的一小方空间内,再无外物。 薄屿辞沉吟片刻,回道:“在你绣第二只飞鸟的时候。” 宋时晚脸上红了红,那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她问:“那你吃过了么。” “没有。等你一起。” 宋时晚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虽然两人相处不算太久,但她清楚薄屿辞每天作息都极其规律,吃饭时间也很规律。她没想到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吃饭时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不会。”薄屿辞认真道,“我认真感受了一下午。不无聊,很有趣。” “哎?”宋时晚眨眨眼。她没想到薄屿辞会用“有趣”来评价,不由地轻轻扬起唇畔。 蓉姨帮两人热了晚饭。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对了下未来几天的行程。 薄屿辞对宋时晚道:“明天行程有变,先和我回趟老宅。” “哦,好。”宋时晚应了声。 她清楚回老宅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有些沉默。 薄屿辞道:“不用怕。明天跟着我,少说少做。” 宋时晚颔首:“好。” “后天我有个论坛会,晚上要应酬,不用等我吃饭。” “嗯。” “大后天去试婚纱。” “啊……好。”宋时晚一一应下。她想了想,对薄屿辞道,“如果你太忙的话,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薄屿辞蹙了下眉。 宋时晚看出他神色中的不悦,连忙解释道:“我怕你忙,耽误你时间。” 薄屿辞斩钉截铁回:“不会。” “那就好。”宋时晚轻轻舒了口气。顿了顿,她又想到另一件事,问,“那……你今天要搬回主卧么?” 一时再次陷入沉默。 宋时晚有些懊恼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 这也不能怪她嘛,谁让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宋时晚正欲解释,便见薄屿辞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淡地渡了过来。 良久,他轻轻勾了下唇角,慢条斯理地问:“嫣嫣,这算是邀请么?” 6. 春日DAY6 宋时晚:……? 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慌忙解释:“不、不是!是、是你说的结婚以后搬回主卧的呀。” 薄屿辞唇边抿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将去了骨的鱼夹给她,隔了许久才慢条斯理道:“我最近应酬多,回来得晚。等婚礼后再说吧。” 宋时晚讷讷地点点头,恨不得将透红的脸颊埋进碗里。 - 翌日,宋时晚特地起了一大早,精心装扮了番,才和薄屿辞一同前往薄家老宅。 说不紧张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 她特意着了件质地精良的中式旗袍,月白色旗袍手工绣墨色兰花纹,修身的线条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型,远远望去,似一朵亭亭而立的白玉兰,娉婷婉约,气质仙然。 从车上下来,等在一旁的佣人为两人展开遮阳伞。宋时晚眉眼微弯,温声道了谢。 站在旁边的管家原本面上严肃,看到宋时晚温柔的笑意,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地柔软了几分。他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薄屿辞弯了下手臂示意宋时晚,宋时晚心领神会,轻轻勾住他的胳膊。 管家在前面为两人领路,薄屿辞见宋时晚心不在焉,侧头问她:“在想什么?” 宋时晚扫了他一眼,顿了顿,小声对他道:“我在想,新婚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听她这般说,薄屿辞喉间溢出一声微不可查的笑意。 宋时晚轻蹙眉尖,有些不满:“你笑什么。” 她往薄屿辞身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装得像些,一会露馅怎么办?” “嫣嫣,我们就是新婚夫妻。”薄屿辞淡声道。 宋时晚怔了怔,良久才反应过来,薄屿辞的意思是,他们就是新婚夫妻,不用装。 可是……宋时晚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她也不清楚新婚夫妻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根据从小到大看过的文艺作品,新婚夫妻好像都是甜蜜的,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的。 他们两人,哪有半点这个样子? 恨不得说三句话就开始互相沉默了。 不过宋时晚也装不出那副甜甜蜜蜜,恩爱有加的模样。那样的薄屿辞她也不敢想象。 太奇怪了。 还是此时这样最合适。 穿过停车场所在的偏院,宋时晚才发现薄家老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管家带着两人穿过一处长廊,经过偌大的花园,才能到达会客厅。 听说这里曾是古时某个亲王府邸,当年薄老爷子斥巨资买下,就是为了讨薄家大奶奶徐岚的欢心。徐岚最是喜欢这种古式建筑,当初两人的爱情故事轰动整个平城。可就算当初的感情轰轰烈烈,也抵不过岁月弄人。 后来薄明丞出轨被徐岚发现,不管怎么央她求她,可徐岚不为所动。徐岚正儿八经的名门出身,虽然性子温婉,落落大方,骨子里却有股刚烈劲儿。她执意与薄明丞离婚,并搬回了故里苏镇休养。而后薄明丞也并未与小三有何结果,苦苦等待多年都没能将徐岚接回来。再之后,他娶了与徐岚性格一般温仪淑德的二太太喻曼柔,直至喻曼柔生病去世,又与在舞会上认识的年轻貌美的三太太蒋晓兰相恋结婚,育下三个孩子。 薄老爷子前后三任妻子,膝下子嗣众多,其中立场不同,利益纠缠。 表面风光的薄家背后实则暗暗钩织着一张巨大的、复杂的网,在黑暗处,静静地注视着跌落这张网中的人。 - “怎么还没来?”孟向卉摇着一柄折扇,忍不住瞟了眼门口的方向。 屋内的冷气呼呼作响,可阳光透过落地窗漫进屋内,尤其洒在孟向卉所在的角落里,使她心烦气躁,不停张望着大门口。 “那女人会跟来?”她扫了眼端坐在对面的几个女人,最先打开这个话题。 没人愿意最先开启这个话题。虽然她们大部分人对薄屿辞带回来的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并不满意,但归根结底,那是薄屿辞自己的家事,她们没有左右他的权利。 倒是孟向卉不管这些。她是薄屿辞二叔薄霄宇的夫人,也是孟氏嫡亲,当初孟氏和薄家的联姻就是她极力撮合的。她本想靠着这层关系,让一向窝囊的丈夫和自己在薄家混得更硬气些,谁知薄屿辞不声不吭娶了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她自然百般不乐意。 “听阿辞说,会带她回来。”说话的是薄屿辞的大伯母,唐静芙。 既然孟向卉先开了这个口子,大家也没了顾忌。 坐在主位的是薄明丞的三夫人蒋晓兰,她自然是向着自家儿媳的,不满道:“他就是为了气他爷爷,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农村丫头回来。” “可不是!”孟向卉附和。 “兰姨,话不能这么说。”唐静芙温婉地弯起眉眼,她轻叹了声,“不过阿辞确实有些闹脾气了,结婚的事,不该这么儿戏。” “我倒觉得,他娶个自己喜欢的没什么不好。” 说话的是薄屿辞的堂嫂,乔语姗。她说这话时,语气含着一抹嘲弄,不像是支持,倒像是看戏。 孟向卉瞪了她一眼,没理她,对蒋晓兰和唐静芙道:“听说两人订了农历六月十六结婚,既然没结,就还有的商量。” 唐静芙轻轻颔首赞同:“今天先看看这个女孩子,不行就再劝劝阿辞。” 孟向卉不乐意了:“他能带回什么好货色?我们昕昕家世好,学历高漂亮又有教养,他怎么就看不上了?” “哟。”乔语姗笑着插了一嘴,“你家货色最好。” “你——!”孟向卉懒得与她争辩,转向蒋晓兰,娇嗔道,“妈,你看她!” 蒋晓兰自然也不喜欢乔语姗的语气。可乔语姗虽尊称她一声奶奶,却和她没有任何直系关系。更何况她当年上位的手段并不算光彩,自己生的孩子要不不争气要不就是年纪太小,薄明丞向来看好不是自己亲生的老大老二,她在家里只有地位,背地里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她呢。 这也是为什么她极力主张薄屿辞与孟氏的婚事。 在她看来,孟氏算是半个家里人,以后有了孟氏帮衬,她在家中的地位便会更受人尊敬。 “行了。你和小辈较什么劲儿。”蒋晓兰轻叹一声。 倒是一旁唐静芙板起眉眼:“语姗,怎么说话呢。” 乔语姗轻抿唇角,笑盈盈对唐静芙道:“妈,我和二婶婶开玩笑呢,您怎么当真了。” …… 几个女人依旧你一嘴我一舌讨论着,一旁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没有讨论八卦的兴致,聊的都是经济形势和公司这个季度的报表。 偶然聊到薄屿辞的婚事,观点倒是和各自妻子不谋而合。 屏风后面,整个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张不惹眼的小沙发。 沙发上一大一小两个男生倒是不为其他人所扰。 年纪大些的男生二十四五的模样,长得和薄屿辞有三分相像,却是副风流纨绔的做派。他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嚼着口香糖,手里拿着一只switch正在快速操作。趴在他旁边的男孩只有十二三岁,脸微圆,看上去乖巧斯文。他认真看着年长男生的操作,不时指挥:“往上走,我记得上面有个月亮。” 薄屿宸不屑地瞟他一眼,似乎一个小屁孩的指手画脚让他很没面子,他故意重重的嚼了几下口香糖,继续按照自己之前的操作走。 “哎──你怎么不听我的──!”小男孩也有点急,无意听见几个大人的谈话,他的思绪很快被拉开,朝薄屿宸重重的叹了声气,故意压低声音,“哎,我也不喜欢他娶回家的女人!” 薄屿宸见他一副少年老成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戏弄地吹了声口哨:“哟,二哥娶谁,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啊,我是他长辈。”薄霄宴一板一眼道。 别看他只有十几岁,却是薄屿辞和薄屿宸实打实的“小叔叔”,是薄明丞和蒋晓兰最小的儿子。 薄屿宸对他的辈分实属接受无能。 “你连见都没见过,就不喜欢?”薄屿宸揶揄地问。 薄霄宴郑重地摇摇头:“不喜欢。我觉得昕昕姐姐就很好,那个女人不论哪方面都比不上昕昕姐姐。” 薄屿宸打趣他:“你管孟颜昕叫姐姐,二哥管你叫小叔,那二哥管孟颜昕叫什么?他俩结婚不是乱辈儿了?” “你──!”薄霄宴气结,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见他被自己怼得不说话,薄屿宸得意洋洋,挑衅地朝小男孩扬扬眉。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管家的身影。薄屿宸最先看到,不禁狡黠地眯起眼睛,吹了声口哨:“二哥来了。” 话音刚落,一行人齐齐止住话头,望向门口。 最先进来的是薄屿辞,其他人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笑盈盈和他打招呼,可实际上,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将余光瞟向他身后的门口,有探究,有好奇,也有不屑。 宋时晚跟在薄屿辞身后,款款进入会客厅。面对众人的目光,她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掌心已然沁出汗意。好在来之前她做过功课,对薄家人或多或少有所了解,不至于面对这么多陌生人懵懵然。 宋时晚随在薄屿辞身后,落落大方地与其他人打了招呼。 她静静将其他人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也做好了不被薄家人待见的准备。 果然,孟向卉模样笑盈盈的,最先发难:“阿辞,怎么带女朋友回来也不提前和家里说一声?” 薄屿辞淡声道:“不是女朋友,是妻子。我们已经领证了。” 孟向卉惊得说不出话,不远处的薄屿宸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他把switch扔给薄霄宴,一手抄进裤兜里,慢悠悠踱了过来。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宋时晚伸出手,笑眯眯道:“嫂嫂好。” “你好。”宋时晚和他打了招呼。 孟向卉眉头紧锁:“阿辞,结婚不是小事,你爷爷知道这件事么?” “二婶。”薄屿辞垂下眸。即使薄屿辞对她用的是尊称,但在气场上却是全然的压迫。薄屿辞淡声道,“我结婚的事,我自己做主便好。” 孟向卉紧抿住唇,一时不敢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唐静芙替她解围,温声道:“阿辞,宋小姐第一次来,先带她和你爷爷打声招呼吧。” 唐静芙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薄屿辞身旁的宋时晚。女孩亭亭玉立,仪态大方,倒是与薄屿辞还算般配。 她并非薄屿辞的亲生母亲,对公司事务和家里的门门道道也不关心,她只是将薄屿辞看做自家孩子,希望他能找一个与之相配的妻子,而非和爷爷置气随便找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 她对宋时晚的家世不算满意,但现在看来倒也没什么讨厌的地方。 薄屿辞微微颔首,面对唐静芙时眉目间的凌厉也温和了几分。 一旁的管家却开口:“先生今天不太舒服,说是二少爷回来后不用去打招呼了,午饭也不用等他,先生晚些再用餐。” 按照礼节,薄屿辞每次回来第一件事都应该先去薄老爷子那里报道。可这回,老爷子摆明了不想见他,不想见他带回来的人。 其中意味所有人心知肚明。 薄屿辞不悦地蹙起眉,一时间,气氛更加凝重了。 倒是宋时晚不太在乎。她本就是薄屿辞的合约妻子,是来帮他挡联姻的,又不是来让薄家人喜欢自己的。薄老爷子对她的态度,在她看来无关痛痒。 她轻轻捏了捏薄屿辞的掌心,示意他不要置气。 今天薄屿辞本不想回来的,是唐静芙好说歹说将他劝回来的。 薄屿辞一向敬重薄明丞,不论是家族事业还是为人处世上,他都严格按照薄老爷子的准则行事。唯独结婚这件事,不愿低头。他本以为今天回来,薄明丞会在结婚的事上松口,至少,先见见他的妻子。谁承想薄明丞一点面子都不愿给,直接闭门不见。 原本涌上的情绪在对上宋时晚目光的瞬间,意外地烟消云散了。 宋时晚微微仰着头,一双温婉明媚的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见他低头看向自己,宋时晚眉眼一弯,温润地笑了起来。 她纤细的指尖抵在他的掌心,温热,柔软。 薄屿辞轻叹一声,将她的手裹进掌心。 唐静芙最先打破凝固的气氛,温声道:“阿辞,你爷爷今天确实不太舒服。既然他这么说了,咱们就先去吃饭吧。毕竟宋小姐第一次来,是客,他也怕自己身体不适,怠慢了宋小姐。” “就是,”孟向卉笑眯眯附和,“阿辞,爸可不是故意针对你们。我们今早去见他的时候,他确实身体不太舒服。” 唐静芙扫了她一眼。 孟向卉若无其事地朝她眨眨眼,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薄屿辞直接无视了孟向卉的阴阳怪气,朝唐静芙颔了颔首。 孟向卉也不介意,在两人经过时,故意朝宋时晚挑衅般冷笑了下。 孟向卉看宋时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薄明丞对她闭门不见,在孟向卉看来,就是一个信号,一个让她心安理得针对宋时晚的信号。 - 一行人去了餐厅。 薄家餐桌上的礼仪繁杂诸多。即使孟向卉这种富家小姐刚嫁入薄家时,对薄家繁复的礼仪规矩都有几分不适,更何况宋时晚这种出身乡野的丫头。 孟向卉做好了看宋时晚笑话的准备。 甫一进入餐厅,孟向卉便故意对宋时晚道:“宋小姐,你是客,既是第一次来,今天以你为大,你先请。” 孟向卉这话说完,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宋时晚的身上,似乎是有意等待她的回答。 薄家餐桌以左为尊,长幼有序,就餐时的位置有严格的要求,依次入座,不得有半点差池。 暂不论客不客的道理,就连薄屿辞掌权后,在家中无论吃饭行事也要遵从长幼秩序,不得随便行事,更何况她这个刚过门的妻子?虽然薄明丞不在,但蒋晓兰也是主,往上还有叔伯兄嫂,怎么也轮不到宋时晚来挑选座位。 薄家讲究礼数教养,他们是绝不会允许薄屿辞带一个没有礼教的女人回家的。 孟向卉摆明了是想让宋时晚当众出丑,让其他人数落她的不是。 然而宋时晚并未如她意。 她挽着薄屿辞的胳膊,朝孟向卉笑道:“二婶婶,你说笑了。我是阿辞的妻子,不是外人,自然也没有选座的道理。蒋奶奶先落座才是。” 宋时晚虽是第一次来薄家,但对薄家的礼节,尤其是餐桌礼仪十分熟悉。 薄家的餐桌礼节大多是徐岚规定的,繁文缛节太多,平常人很难适应。但宋时晚小时候常去徐岚家里吃饭,虽然她一开始也很讨厌这些礼节,但无奈阿婆和徐岚关系好,总要带她过去,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这一套。 孟向卉想在这件事上看她笑话,还真无法如愿。 继续说下去倒显得孟向卉不懂礼节了,孟向卉笑了笑,没再应声。 宋时晚随着薄屿辞一并落座,丝毫没有对繁多的规矩感到惊讶和不适应,反倒处理得恰到好处,没有任何露怯惹人笑话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在眼里,就连往日最讲究规矩礼仪的唐静芙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更别提看宋时晚不顺眼的孟向卉了。 没看到宋时晚的笑话,孟向卉多少有些不爽。 她笑眯眯地问宋时晚:“宋小姐,你是哪里人呀?” 宋时晚回:“我是苏镇人。” “苏镇啊。”孟向卉故作一副思索的模样,不屑地勾了下嘴角,“听说风景还不错,不过太远了,我还没去过呢。” 宋时晚笑了笑,没应声。 薄屿辞给宋时晚夹了块她喜欢吃的莲藕丸子,漫不经心对孟向卉道:“时晚就住在奶奶家旁边,奶奶经常去她家做客。” 薄屿辞口中的“奶奶”指的是薄家大奶奶徐岚。虽然她和薄明丞已经离婚了,但是在薄家中的位置一直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就连薄明丞的现任妻子蒋晓兰,都要敬她几分。 见他将徐岚搬了出来,孟向卉唇边的笑意凝固。她讪讪道:“哎哟,原来是这样啊。那宋小姐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应该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吧?” 宋时晚抿了下唇。 她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书香门第出身。她父母在她出生后不久便意外去世,家里只有阿婆一人将她独自抚养长大。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宋时晚从不觉得是件多么羞于启齿的事。她和阿婆相依为命,自力更生,阿婆又与人为善,她家与邻里的关系一直很好。 她一直很满足自己的生活,也觉得很幸福。 可似乎在这些人眼里,她的出身并不好。 默了片刻,宋时晚望向孟向卉,很认真对她道:“我父母走得早,是阿婆带大我的。我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只是普通家庭,阿婆有家绣店,她去世后绣店一直是我在经营。” “哦,这样啊。”孟向卉不掩神色中的鄙夷,冷嘲热讽道,“我还以为宋小姐是什么名门出身,原来家里只是开绣店的呀。” 宋时晚向来温和的目光蓦然凛了几分。 她其实并不在乎薄家人对自己的态度,怎么说她都无所谓。但这不代表她好欺负,也不代表孟向卉可以随意评判阿婆毕生心血。 宋时晚眨了眨眼睛,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煦的笑意:“开绣店有什么不好吗?我听说蒋阿婆认识阿爹前也是自己开了家花店,自力更生自给自足,难道不应受人尊敬么?” 听她说完,蒋晓兰脸上一凛,孟向卉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堪。 蒋晓兰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名门”出身,早些年用自己的积蓄在富人区开了家花店,认识了些富家小姐。后来和朋友参加一场慈善舞会,凭借婀娜的舞姿和年轻美貌吸引了比自己年长许多的薄明丞,这才嫁进了薄家。 如果孟向卉嫌弃宋时晚的工作,就是嫌弃蒋晓兰。 哪里有儿媳嫌弃婆婆的道理? “我不是那个意思……”孟向卉恹恹闭上嘴。 “扑哧”一声,一旁的薄屿宸忍不住笑出声。 旁边几个小辈本是心照不宣地默默看戏,见薄屿宸如此不顾忌地笑出声,不免埋怨地望他一眼。 孟向卉脸色更难看了,想和薄屿宸理论,却被薄屿宸先发制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嫂,你刚刚讲那个笑话也太好笑了。没忍住,真没忍住。” 坐在他旁边被莫名当枪使的乔语姗:“?” 她嗔怪地瞪了薄屿宸一眼,却没戳穿他的谎话。 孟向卉一口气堵在胸口,想朝他发作也不是,不发作自己又憋着难受。 等其他人转移注意力,薄屿宸偷偷翻出手机,忍不住给薄屿辞发了个“大拇指”的微信表情:【小嫂嫂看着战斗力负五渣,没想到这么厉害,以后家里可好玩了!】 7. 春日DAY7 薄屿辞自然没有回他。 薄家饭桌上规矩严格,断不能在饭桌上玩手机。也就薄屿宸这种不受规矩管束的敢这个时候偷玩手机。 孟向卉恹恹闭上嘴,没再找宋时晚麻烦。 气氛一下落入诡异的沉默。 唐静芙见气氛僵硬,便随意找着话题与宋时晚聊天,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那宋小姐是在苏镇认识阿辞的?” 她本是随意找的话题,可问出来后便觉得哪儿不对劲,仔细想了想,她又接着道:“我记得阿辞在苏镇没有呆很久吧?回来以后就出国念书了,后来又一直在他爸爸身边做事。之前问他,还说谈恋爱耽误工作呢。既然宋小姐一直在苏镇,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啊……”宋时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唐静芙这个问题简直直击灵魂。 ——毕竟她和薄屿辞根本没谈过恋爱。 她不过是他花钱找来的合约妻子,哪里来的“恋爱”一说? 她甚至没有过恋爱经验。 之前没有人问过,宋时晚从没想过,原来两人还要“谈恋爱”的。 她噎了噎,有些无助地望向薄屿辞。 薄屿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又悄悄打量了眼对面的唐静芙,唐静芙认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是真的好奇,并不是有意为之。 宋时晚不由地攥了下裙摆,掌心沁出些许汗意。 她咬了下唇瓣,犹豫着该怎么编这个故事,便听身旁的薄屿辞嗓音淡淡,轻描淡写地回道:“初恋。” 听他说罢,宋时晚连忙点头应和:“啊……对,初恋。” “初恋?”唐静芙眨眨眼,不由笑道,“那会儿你们年纪还小,在读书吧。” “对……”宋时晚声音越来越小。 她这初恋初得确实够早,那会她才多大呀,哪里懂什么叫“恋爱”。 可谎话都说出去了,宋时晚也没法收回,只能顺着这个谎话继续往下编:“那个时候还在读书不懂事,年纪小也不懂这些。后来……后来阿辞回国我们又在一起了,他比较忙,一直是异地恋,但是我们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最近考虑结婚……” 宋时晚说到后面,自己都觉得离谱。她也没想到自己可以不打草稿随随便便编出一个“恋爱故事”。 她悄悄打量了下一旁的薄屿辞,怕他因为自己这离谱的“恋爱故事”而生气,可薄屿辞不仅没生气,反倒扫了她一眼,眸中尽是隐忍的戏谑笑意。 她更感到羞赧,轻轻抿了下唇瓣,不再吱声。 但两人的小动作落在别人眼里,倒像是夫妻间恩爱的证明。 唐静芙还是第一次见薄屿辞这般。 往日里他总是冷冷清清的,从不会顾及其他人,可此时他眼中似乎满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悉心照料,这样的他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她对宋时晚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讨厌,但既然薄屿辞真心喜欢,就没有再劝说的必要。 唐静芙完全没有质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只对宋时晚语重心长道:“阿辞平时性子冷,很少对谁这么上心。看得出来你们确实关系很好。但是宋小姐,结婚和谈恋爱不同,可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们连家里人都不说就这么冲动结婚,是不是对未来婚姻有些不负责?更何况,我们家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结婚这件事你们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宋时晚怔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孟向卉的冷嘲热讽她能轻松应对,唐静芙就像一块藏着针的柔软棉花,无论怎么看都温温柔柔的,将手伸过去却能扎人。 她的每一句话都稀疏平常,却叫人无法反驳。 宋时晚张了张嘴,犹豫着该怎样说,便听身边薄屿辞淡声道:“不用了,大伯母。结婚是我们两人的事,不会有更改。” “阿辞……”唐静芙看向薄屿辞,他的神色很淡,目光却是说一不二的坚定。唐静芙温声劝诫,“阿辞,不要冲动行事,这事等你爷爷定下了,于你于宋小姐而言都是好事。” 薄屿辞不容置喙:“爷爷那边我会处理好,您不必操心。” 唐静芙抿了下唇。 她清楚薄屿辞的性格,决定的事情绝不会反悔。 …… 吃过午饭,薄屿辞被其他叔伯叫到书房聊天谈工作。宋时晚虽然是他的新婚妻子,却不好跟着,只得和唐静芙她们几个女人一起,在偏院的茶室陪她们喝茶打麻将。 宋时晚不会打麻将,只肖在旁边乖巧地陪着。其他几人就像是将她当成了空气,自顾自地聊着。都是些贵妇小姐爱聊的话题,宋时晚插不上话,也不感兴趣。 偶尔理她几下,也是孟向卉和蒋晓兰在挑她的刺。 茶室呆得实在有些闷,宋时晚借口去卫生间,从茶室逃了出来透气。 今天平城的天气不太好,刚下过小雨,整个院子都湿漉漉的。 但后院的月季花开得正盛,雕栏画壁掩映在繁花之间,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有种温润的美感。 宋时晚在廊内坐了会儿,一手支颐,闲闲地望着雨珠一滴滴顺着檐牙滴入面前的池中,惊扰了游鱼。 看着池中游鱼在涟漪间游来游去,她觉得有趣,不禁翘起唇畔。 “你在这儿做什么?” 一声稚嫩的嗓音打断宋时晚的思路,她抬起头,薄家那位小叔叔正凶巴巴地望着他。 虽然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流,但他的眼神中明晃晃地充斥着对她的厌恶。 不过宋时晚对他那点小心思一点也不在乎,反倒是朝他扬起眸,笑着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薄霄宴被她的笑搞得不知所措,顿了顿,继续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朝她扬起下巴:“和你有关系么。”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和你也没有关系。”宋时晚笑意更甚。 薄霄宴是薄明丞最小的儿子,是薄家的心肝宝贝。家里人都宠他,还没人这么和他说过话。 他有点生气,又有点不知所措,他气乎乎地“哼”了声,转身打算离开。 “哎,小家伙。”宋时晚蓦地叫住他。 薄霄宴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谁是‘小家伙’!” “那我应该怎么叫你?”宋时晚弯起眸,忍不住逗他。 薄霄宴其实对占薄屿辞和薄屿宸辈分的便宜并没有多大兴趣,但此时不知怎的,他特别想占这个便宜:“你应该叫我‘小叔叔’!” 宋时晚忍不住笑。 薄霄宴更生气了。意识到宋时晚不过是觉得逗弄自己有趣,他不想再搭理她。宋时晚又叫住他:“别生气呀。我刚见你叫阿辞陪你下棋,他现在在忙,我陪你,怎么样?” 薄霄宴顿了顿。 他狐疑地盯着宋时晚,生怕她又是逗弄自己:“你会?” 宋时晚点点头:“会一点。反正我一个人无聊,要不要一起?” 薄霄宴眼珠子一转。虽然他不喜欢宋时晚,但赢她几局好像也不错。 薄霄宴带宋时晚穿过两个院子,走到后院的小花园。 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远比偏院的景观壮观美丽数倍。苍松翠竹,怪石嶙峋,潺潺的溪水声珑璁悦耳,随着微风一并拂过。 北方的园林与宋时晚在苏镇常见的并不相同,少了几分婉约清秀,多了几分粗犷的气派。 薄霄宴见她看得出神,不屑地“嘁”了声,似乎是在嘲讽她没见过世面。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凉亭,脸上写满了骄傲:“那是我和阿辞下棋的地方。” 宋时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假山掩映间有一方小小的石洞,旁边有泉水缓缓泻下,一座小小的雕花凉亭立于石洞中间。 她随着薄霄宴踩着池中央凸起的石块越过浅池,走到石洞中。从那边换了个角度看向园中的风景,偶有泉水顺着微风吹进石洞之中,怡然惬意,着实奇妙。 凉亭中央摆着玉石雕刻的桌椅,桌上一副国际象棋。 宋时晚简单收拾了下,款款坐到薄霄宴对面。 “你真的会?”薄霄宴还是一副不信任的模样。 宋时晚弯起眸:“玩两把不就知道了。” “好吧。”薄霄宴扬了扬脑袋,一本正经道,“我是男子汉,先让你一把。” 宋时晚被他故作深沉的模样惹得咯咯直笑。 两人将棋盘摆好,宋时晚先走。 宋时晚的国际象棋是薄屿辞教的,小时候总下不过他,但走法策略倒是和他学了不少,陪小孩下棋,绰绰有余。 眼看自己要输了,薄霄宴唇瓣紧抿,他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我让着你的!” “嗯,下把别让我了。”宋时晚弯着眸,吃掉他的国王。 两人重开一把,这回薄霄宴比平时都要认真几分。 不成想,又输了。 薄霄宴不愿承认自己又输了一把棋,催促着宋时晚再开一局。 就这么输了三四把,薄霄宴终于没了耐心,开始和宋时晚耍小孩脾气:“你为什么都不让着我!我不玩了!” 宋时晚故意问:“我为什么要让你?” “我还是小孩啊!阿辞都会让着我!”薄霄宴不满地瞪她。 平时薄屿辞明里暗里给他放水,不会让他输一整天。哪像眼前这个坏女人,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赢他。他还是个小孩,至于这么针对他嘛! “可你是长辈呀,不该你让我吗?”宋时晚压根不吃他倚小卖小这一套,模样笑吟吟的,反倒是用薄霄宴之前说过的话回他。 “你!”薄霄宴吃了瘪,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会凶巴巴地瞪她。 宋时晚垂着眸子,将棋子归位,笑盈盈对薄霄宴道:“怎么不玩了?来,我们再来一把。” 薄霄宴不想再输给她了,干脆耍脾气:“我不和你玩!你看不出来吗?我根本不喜欢你!” 薄霄宴本以为宋时晚会生气,会凶他,这样他就能去和薄屿辞告状了,没准薄屿辞一生气,就不和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了。 可他没想到,宋时晚的神色变都没变,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我知道呀。” 薄霄宴噎了噎,半天才吐出一句:“──那你还粘着我做什么?” 宋时晚托着下巴,将最后一颗皇后棋归位。她朝薄霄宴粲然一笑:“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把‘不喜欢’明晃晃写在脸上的呀。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但是和他们说话好累哦,还是和你交流最简单。” “你——”薄霄宴一时间被宋时晚整不会了。 以他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个明明知道自己被讨厌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人。 他“你”了半天,最后只能气馁地憋出一句:“你看上去不太聪明。” “那你还输。”宋时晚嗔道,“我们再来一把。” “我不!”薄霄宴输怕了,但嘴硬。 见他真的怕了,宋时晚歪着脑袋想了想,从手包中翻出两块梅子糖递到薄霄宴面前:“这样吧。你再陪我玩两把,我给你糖吃。” 薄霄宴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侮辱。一时间学的礼教修养什么都忘了。 他凶巴巴的:“你是把我当小孩儿么?!我才不爱吃糖!” 宋时晚眨眨眼:“你刚刚不说自己是小孩吗?” 薄霄宴再次遭受暴击。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能气哼哼地双手环胸,表示自己现在非常生气。 宋时晚也不在意,遗憾地将梅子糖收了回去:“可惜了,阿辞很喜欢这糖呢。” 薄霄宴顿了顿,他耷拉下眼帘,看着宋时晚将糖果塞进包里,正要拉拉链时,他终于忍不住,扭捏地问道:“阿……阿辞很喜欢这个糖?” 他都不知道薄屿辞会喜欢这种甜甜的食物。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 薄霄宴眼睛亮了亮,不敢置信地看向宋时晚。 实际上,他有点怕薄屿辞。 虽然他很喜欢薄屿辞,总喜欢黏在他身边看他做事,听他说话。可在薄霄宴幼小的心里,薄屿辞总是离自己远远的。 听说薄屿辞和自己一样喜欢吃糖,薄霄宴总觉得好像冥冥之中离他近了许多。 宋时晚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呀。” 她确实没骗他,或者说,没有完全骗他。薄屿辞小时候喜欢吃甜口的食物,尤其喜欢吃苏镇特产的梅子糖。小时候下棋下不过他,宋时晚总会贿赂他两块糖,叫他给自己放水。只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薄屿辞喜欢什么,她并不知道。 薄霄宴吞了吞口水,仅剩的那点自尊终于被打败了,他傲娇地扬起小下巴:“就……就两把,而且我要赢!” “好。”宋时晚弯起眸子。 …… 薄屿辞回来时,便见宋时晚坐在凉亭里陪着薄霄宴下棋。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撑在玉石椅上,斜斜地倚着。薄纱披肩滑落在她的肩头,模样随性又慵懒,她却浑然不觉似的,低低垂着纤长的睫毛,眼底盛满了笑意。 方才在餐厅一直未见她如此舒适自然的模样,不知为何,薄屿辞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薄屿辞轻轻咳了一声,顺着池边凸起的石路慢悠悠踱到湖心亭。 见到他,宋时晚笑意更甚,低低唤了声“阿辞”。 听到宋时晚和薄屿辞打招呼,正耍赖悔棋的薄霄宴蓦地转过头,确认宋时晚没有诓他后,薄霄宴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笔直地站在一旁,恭敬地唤了薄屿辞一声。 ──严肃的模样像极了等待检阅的士兵。 薄屿辞微微颔首,对他道:“阿宴,你母亲一直在找你。” “知、知道了。”薄霄宴微不可查地应了声。 见这小家伙方才还狐假虎威如今蔫成了小兔子,宋时晚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薄霄宴气得瞪她一眼。 见他半天不动换,薄屿辞淡声问:“还不去?” “这就去!”薄霄宴连忙回他。 经过薄屿辞身边时,薄霄宴几经内心挣扎,最终,他下定决心,将宋时晚给自己的糖塞了薄屿辞一颗。 薄屿辞微微一怔,可看清掌心的梅子糖时,他不由轻轻翘了下唇畔。 虽然很微小的表情变化,但薄霄宴捕捉到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薄屿辞对自己笑!原来宋时晚没有骗自己,他真的喜欢! 原本那点紧张瞬间消失殆尽,薄霄宴像只兔子似的活蹦乱跳地离开了。 等他离开,宋时晚依旧咯咯直笑。 她指了指薄屿辞手中的糖果,托着腮,对薄屿辞道:“我拿来骗小孩子的,没想到他会给你。” 薄屿辞垂眸打量着桌上的残局,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和阿宴跑这里来了?” “啊,”宋时晚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看了看他,小声道,“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薄屿辞轻叹了声。他敛着眸,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糖果。 良久,他淡声道:“嫣嫣,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抱歉。” 宋时晚眨眨眼。 她没想到薄屿辞会这样说。 她既然答应以合约的形式与他结婚帮他挡联姻,就做好了被他家里人排挤厌恶的准备。换句话说,这只是她该履行的义务之一罢了,她从没觉得是委屈。 宋时晚一手撑着下巴,朝薄屿辞莞尔:“我没事的。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帮你挡那些亲戚么?他们喜不喜欢我,和我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薄屿辞不悦地压低眉尖。 他深沉的眸中似乎隐忍着某种情绪,但最后他没说什么,只道:“不是这样,以后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我当然希望他们喜欢你。” 宋时晚并不懂他话中意味,只当薄屿辞希望她以自己妻子的身份可以给亲戚一个好印象。 她弯起眸,笑着打趣:“那也太难为我了。你看,就连你那个小叔叔都不喜欢我。” 她指了指已经走远的薄霄宴。 薄屿辞顺着她的方向望去,薄霄宴正在和家里的阿姨说些什么,看到不远处的宋时晚望向自己,朝她做了个鬼脸。 宋时晚忍俊不禁。 薄屿辞收回目光,对宋时晚道:“阿宴很喜欢你。” “哪有,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宋时晚吐槽。 宋时晚很喜欢小孩,在苏镇也常受小孩欢迎和喜爱,没想到这回倒是在薄霄宴这里碰了壁,多少有些懊恼。 薄屿辞道:“我很少见他和人撒娇,只有信任的人才会这样。他一向怕我,从未和我撒过娇。” 宋时晚笑盈盈道:“哪有。他很喜欢你,是你一直板着脸,他才怕你。” “我板着脸?”薄屿辞蹙了下眉。 “对呀,你现在就板着脸,很吓人的。”宋时晚轻轻俯过身,纤细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眉心。她的声音很轻很软,笑吟吟的,像是一道温煦的春风落在他心尖,“不要总皱着眉,会长皱纹的。” 薄屿辞轻咳一声,含混地应付过去。 没人注意到,他耳根微微红了几分。 “你也怕我?”薄屿辞淡声问她。 宋时晚怔了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怕”还是“不怕”。 默了片刻,她干脆坦诚道:“是有一点。” 她轻轻指了下薄屿辞手中的梅子糖,笑意温软:“拿了我的糖,可不许凶我。” 薄屿辞好笑地叹了声。他将手中那块梅子糖塞进兜中:“好。” “刚刚棋下了一半,陪我下完?”宋时晚问。 “好。” “那你拿了我的糖,要让我。” 薄屿辞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顿了顿,他轻声道:“好,让你一局。” 天气似乎好了许多。天空被雨水洗涤得一尘不染,薄如蝉翼的阳光将盛开的月季花照得闪闪发光。 清风拂过,静谧的花园中只剩潺潺水声和鸟儿动听的啁啾声。 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宋时晚蓦然想到很多年前的某个午后,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端正地坐在自己对面,朝她摊开掌心,唇边含着一抹得逞的笑意:“嫣嫣,不哭。一颗糖让你一局,如何?” 那个下午,亦如这个下午一样,阳光明媚。 8. 春日DAY8 周六,宋时晚和薄屿辞一起去试婚纱。 婚纱是按照宋时晚的喜好和身型找专门的设计师定做的。 她之前来量过尺寸,这回是来试穿成品的。等试穿过后,设计师进行最后调整,就能拿到最终成品了。 宋时晚对这次试穿还挺期待的。 当初无论是设计还是版型,设计师完全遵循了她的喜好与意见,满足了她对婚纱的所有幻想。 虽说两人是合约结婚,但说没有一丁点期待肯定是假的。 尤其是踏入婚纱店那一刻,宋时晚对自己的婚礼莫名开始期待起来。 不论是婚纱,还是薄屿辞选的婚礼地点,她都很喜欢。 婚纱店坐落在金融街最繁华的地段。 虽然之前宋时晚已经来过两次,但每次过来,她都会再次被琳琅满目的雪白色的婚纱所吸引。 仿佛这里与现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度,这里是个完美的,只有幸福的童话世界。 尤其这次薄屿辞还陪她一起过来了。 宋时晚跟在他身侧,偷偷扫了他一眼。 他们真的要结婚了。 设计师助理引着两人进入vip休息室。偌大的休息室被精心布置过,欧式宫廷风设计,复古,华丽。天花板做拱形设计,雕着精致的金色壁画,画上是爱神和丘比特的模样。休息室四周点缀白纱和白色的芬德拉玫瑰,在这里仿佛置身于婚礼殿堂,不由得使人感到庄严崇敬。 设计师将着着婚纱的人形台摆在了休息室的最中央。 甫一进入休息室,宋时晚便被中央的婚纱所吸引。 ——完全是她梦想中的样子。 纯白色的婚纱做抹胸落肩袖设计,腰间线条勾勒精致,曳地裙摆上,是手工绣制的花瓣,细碎的钻石点缀其间。在灯光的照耀下,整条婚纱熠熠闪光。 单看一条裙子,薄屿辞并未感到特别。 但当宋时晚在设计师助理的帮助下换上婚纱后,他才感受到这条裙子的魅力。 眼前的女孩就像误入尘间的仙子,一尘不染,美好得不像话。 薄屿辞喉结微滚,下意识松了松颈间的领带。 宋时晚指尖轻轻摆弄着裙摆,有些羞赧。 这是她第一次穿这么复杂的礼裙,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怕穿在自己身上很奇怪。 她小心翼翼问薄屿辞:“还合适么?”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良久才缓过神,意识到失态,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很好看。” 宋时晚的脸颊更红了。 洁白的婚纱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脸颊上的红晕也愈发明显,像是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艳醴夺目又引人遐想连篇。 “宋小姐,真的特别特别好看!”蒋珊在一旁忍不住赞叹道。 饶是她一个女生看了都觉得特别惊艳,更何况男人了。 薄屿辞扫了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有些破坏氛围,蒋珊立马噤了声。 她把手中的首饰盒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对薄屿辞道:“项链我带过来了,我先回车上,有事您随时叫我。” 说罢,她忍不住又瞟了眼宋时晚穿婚纱的模样,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设计师帮宋时晚做了细微调整,叫助理记录好需要修整的地方后,她对宋时晚道:“还有套敬酒服,我去给你拿。” “好。”宋时晚向她道谢。 设计师和助理出了休息室后,房间里只剩宋时晚和薄屿辞两人。 不知怎的,宋时晚总觉得此时的气氛很诡异。 房间一瞬间变得燥热起来,她用手当做扇子轻轻扇了扇,可脸上那抹绯红始终下不去。 她不敢看薄屿辞,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大概是这间屋子的装修像极了婚礼现场,她又穿着婚纱,似乎总是有抹旖旎暧昧的氛围在空气中流转。 一时无话,两人这么干站着也很奇怪。 宋时晚干脆指了指琉璃茶几上的首饰盒,轻声道:“我戴上项链试试吧。” “好。” 宋时晚穿着拖尾长裙,一个人不方便挪动。薄屿辞便帮她拿出项链,递给她。 是条做工精致繁复的鸽子血红宝石项链,中间点缀数颗钻石,璀璨夺目。听说曾是某欧洲皇室的结婚礼物。 薄屿辞特意拍下,将其作为订婚礼物送给她,配她这条婚纱刚刚好。 项链有些沉,宋时晚自己戴不上。她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薄屿辞终于看不下去,淡声道:“我来帮你。” “好。”宋时晚没再挣扎,轻轻应了声。 她将手中的项链递给薄屿辞,伸手把披在身后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薄屿辞俯身,悉心地帮她戴好项链。 贴在肌肤上的宝石又沉又凉,宋时晚轻轻吸了口气。 “怎么了?”薄屿辞问她。 两人离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宋时晚顾不上脖颈间的凉意,脸颊更红了:“没、没事……” “好、好看么?”她轻声问。 “嗯。”薄屿辞淡淡地应了声。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他的声色深沉醇厚,带着一抹隐隐约约,勾人的味道。 薄屿辞比她高了很多,宋时晚的目光正巧落在他的喉结上。 随着他应声,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她的视线忍不住被那抹干净利落的线条所吸引,跟着一起上下移动。 ——如果咬一口会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宋时晚怔愣片刻,她被这个坏想法搞得脸颊滚烫。 可他就像是故意的一般,喉结再次滚动起来。 他嗓音沉沉,在她耳畔道:“很好看,平时就很好看,今天更好看。” 周身的空气像是在那一瞬间被抽离,四周流转着暧昧的气息。 宋时晚只觉得呼吸一促,大脑中不自觉产生旖旎的画面。 她慌张地抬起眸,薄屿辞就像与她有心电感应一样,目光低垂,在她的眸子、鼻梁和唇畔慢悠悠地打着转。 他离她又近了几分,似是在引诱,又像是在等待她的允许,一直没有进一步动作。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宋时晚浑浑噩噩的想,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发丝顺着她松手的动作像瀑布一般泻下,盖住薄屿辞落在她腰间的手。 与此同时,温润炽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瓣上。 四周瞬间被他身上那抹清淡的、好闻的木质香侵袭,宋时晚不由地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吻不似他给人的那般冷漠之感,而是温柔的,滚烫的。 他轻轻吻着她,诱着她。 宋时晚只觉自己像一团棉花,软软地落在他的怀抱中。 这是她第一次接吻,她有些不知所措,青涩而又害羞地回应着他。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气息变得有些细碎沉重,唇齿间沾染着他的气息,滚烫,诱人。 宋时晚混混沌沌地意识到,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些不舍。 这样难以启齿的想法令她脸颊烧得更加厉害,她的目光也变得无措。 薄屿辞本已松开了些许,可垂眸瞥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泛着微红,羞涩而又无辜地望向自己时,心中已然压制住的欲.火再次翻腾起来。 搭在她腰间的手再次收拢,他将她抵在墙边,嗓音嘶哑地唤了她一声:“嫣嫣……” “嗯。”宋时晚含混地应了声。 正当薄屿辞俯身,想再次亲吻她时,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宋时晚的手机,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薄屿辞轻轻蹙了下眉,不悦地想要放开宋时晚,可宋时晚却没松手,抬眸望着他,小声道:“可能是骚扰电话吧,不用管。” 有道理。 总不能为了个骚扰电话破坏兴致。 听她这么说,薄屿辞没再理会沙发处的吵闹声,俯身再次吻住她的唇。 “哎,有电话——”设计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风风火火地走进试衣间,便见到墙边相拥的两人。 意识到自己似乎煞了风景,她又急忙掉头,打算当做无事发生一样赶紧溜人。 可被她和电话这么一搞,屋里流转的暧昧氛围早就消失殆尽。 薄屿辞松开了宋时晚,宋时晚也一脸羞赧,轻声道:“打了这么久,应该不是骚扰电话吧。我接个电话。” 说完,她红着脸逃离了他的桎梏。 电话是秦雨蓉打来的。 宋时晚接起电话,秦雨蓉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抱歉……”宋时晚下意识扫了眼薄屿辞的方向,有些心虚,“刚刚在试婚纱,没听到……” “试婚纱?你要办婚礼?”秦雨蓉顿了顿,“新婚快乐!” 还没等宋时晚道谢,秦雨蓉又继续道:“不过你还是赶快看下微博吧,不然连婚礼都办不踏实。” “发生什么事了?”宋时晚蹙了下眉尖,疑惑地问。 “有营销号恶意造谣你的黑料,现在已经顶上热搜了!这个爆料发得很突然,你最好赶快了解下!你能不能来公司?咱们互相沟通下真实情况,才好出具体应对方案。” 她的黑料? 宋时晚眉尖蹙得更紧了。 她虽然粉丝不少,但在如今发达的社交媒体网络上,那点粉丝简直不足为奇。她又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公众人物,为什么有人会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关注她,泼她脏水? “怎么了?”薄屿辞见她眉头紧锁,询问道。 “没,没事。”宋时晚捧着电话,稍稍侧过身压低声音,对秦雨蓉道,“我马上去公司。” “好,我把地址发给你,在公司等你。” 挂掉电话,宋时晚搜了下秦雨蓉给的地址。 好在公司地址与她所在的地方不远,她给秦雨蓉发了微信,告诉她自己十分钟后到。 宋时晚让设计师帮忙脱掉婚纱,火急火燎地换回自己的衣服,又捡起沙发上的包包。 薄屿辞抱臂站在一侧,冷淡地看着她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并且拒绝了设计师帮她试敬酒服的提议。 他终于忍不住,沉声问:“你要去哪儿?” 宋时晚回过神,见薄屿辞脸色阴沉地站在角落。 她顿了顿,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抬起脚尖,轻轻啄了下他的唇角。 ——似是补偿刚刚那个没能继续的吻。 莫名地……被她安抚了。 薄屿辞紧蹙的眉尖松散了几分,他揉揉眉心,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温和了几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宋时晚不想让他担心,只道,“蓉姐那边有急事,我处理好就回来,很快。” 还未等薄屿辞回复,她转身快步离开婚纱店。 9. 春日DAY9 金融街最昂贵的地段,最高的那座写字楼。 写字楼23层,Ara传媒总裁办公室内,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正懒洋洋地靠着老板椅,长腿交叠,随意地搭在办公桌上。 窗外天气明媚,明亮的阳光透过整排落地窗洒了进来,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像是镀了层耀眼的金边。 可惜对面的人无心欣赏他的俊颜,甚至有些看腻了。 秦雨蓉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谢景泽伸了个懒腰,像个大爷似的开始指挥:“小秦,阳光太晒了,帮我拉下窗帘。” 秦雨蓉:“……” 谢景泽说完,大剌剌地拿起手机,游戏里的角色刚好复活。 “谢总,刚刚和你说的事,到底怎么办。” 谢景泽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挑,只肖眨眨眼,就能惹得一众女生芳心暗许。可惜他这双好看的眼此时一个劲儿地黏在游戏画面上,压根没时间抬眼瞅秦雨蓉一眼。 “小秦啊,这应该是你的工作,没必要向我汇报吧?”谢景泽慢条斯理地控制着角色,连语气也慢悠悠的,似乎秦雨蓉刚才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你这个样子,会让我怀疑你工作能力退步了。” 秦雨蓉蹙着眉尖:“舆论的事,我自然能解决。时晚的账号一直很干净,这个时候突然出问题,你想不明白是谁搞的事?” “搞就搞呗。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她的账号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运营,一定要重视。” 秦雨蓉道:“我自然会重视。” 实际上,如果不是谢景泽提前嘱咐过,时晚的账号还没有走完法务流程,又闹出这么大的疏漏,他们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成本帮她解决,秦雨蓉从专业的角度会建议公司放弃她。 但既然谢景泽交代过,她自然尽心尽力,和宋时晚一起把账号做好,帮她解决所有问题。 “但你是不是也应该重视?”秦雨蓉斜斜地睨了谢景泽一眼,冷笑道,“这事闹这么大,你朋友那边,好交代么?” “嘶……”谢景泽皱了皱眉,秦雨蓉正要继续说下去,就听谢景泽在那边喃喃自语,“这帮人怎么搞的,又团灭了!还是得靠我啊!” 秦雨蓉:“……” 这人真没救了。 她叹了声气,懒得和谢景泽掰扯。正巧宋时晚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已经到门口了,秦雨蓉连招呼都没和谢景泽打一声,快步离开他的办公室。 秦雨蓉走后,谢景泽一番犀利的操作,在水晶下收割敌方五个人头,将对方团灭。 而后,他一个人杀到敌方高地,打下水晶。 画面出现“Victory”的字样,他幽幽叹了一声,顺手给那个评分2.5的队友举报拉黑一条龙操作。 秦雨蓉说的还真有道几分道理。 谢景泽一想起薄屿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当初在学校那次,自己不小心弄坏了他钥匙上的一个小挂件——谢景泽甚至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了——薄屿辞就狠心断了他三年抄作业的特权,谢景泽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敢不重视。 薄屿辞这人心狠得要命,谁清楚他知道老婆被欺负这事后,能干出什么事来? 那会儿自己这座小土地庙不也得跟着遭殃?! 其实宋时晚账号出问题,是谁在背后搞的鬼不难猜。唯一和她有利益冲突的,就是她曾经签的那家畅乐娱乐。 宋时晚的账号谢景泽看过资料,各方面数据都不错,也有商业价值,对方肯定不愿放弃这个香饽饽。既然现在放弃了,就打算搞个鱼死网破,谁也不好过。 谢景泽歪着脑袋思索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忽地,他勾了下唇角。 他退出游戏,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备注是“畅乐赵祥”字样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谢景泽立马换上一副殷切的笑意,与对方寒暄起来:“哎呀,赵总,好久没联系您啊,最近怎么样?生意还不错吧?” 赵祥接到谢景泽的电话,立马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给自己打电话,架子一下子端起来了:“谢总,真是好久不见。有事么?” “哎呀,赵总英明神武,我找赵总有事赵总一算就算出来了。” “小谢啊,这事不是我说你,那个小网红我们为什么解约?还不是作风有问题!你说你眼光,怎么想签这种人啊?”赵祥啧啧两声,惬意道,“不过那个小网红确实长得挺漂亮,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会签也不奇怪。” 赵祥故意在谢景泽面前拿乔,谢景泽也不介意,笑眯眯道:“赵总说笑了,我哪儿是那种人啊。” “不过这小网红作风不好,我看你们也别签了吧。”赵祥颠倒黑白,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已经爆出她和我们公司纠纷的问题,你再接手,对你们公司影响也不好吧?” “哎呀这可不好办了啊……”谢景泽故作纠结。 “你不会……非签不可吧?” 赵祥笑了声,语调都猥琐起来,“你跟人家……” 谢景泽立马止住他的话头,笑道:“赵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不过确实有点原因,答应人家了,不好反悔嘛。” 虽然谢景泽说得含糊,但赵祥立马会意。谢景泽这人就是典型的纨绔富二代,仗着家里有几个破钱,风流无度,有事没事就和某个小明星闹个绯闻,上个热搜。 谢景泽也从不表态,对所有绯闻一概不承认,也不澄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估计这回对人家做了什么,又许诺了什么。 赵祥笑了笑,没搭话。 谢景泽道:“赵总,给个面子,手下留情。” 赵祥揣着明白装糊涂:“小谢,这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事跟我们没关系,那小姑娘自己不检点,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再不赶快撇清关系,一会儿脏水泼我们身上了,我们可洗不清了啊!” “这样吧,赵总。”谢景泽和和气气道,“我听说你一直想接星辉的盘和明丞集团合作。我认识人也不多,刚好认识他们老板。这样,我晚上正好有个局,请了明丞的薄总,我给你搭个线,你卖我个面子,行不行?” 赵祥一听这话,谢景泽是真认怂了。 他得意洋洋地哼了声,心里想着,姜还得是老的辣,臭小子还想玩过我? 赵祥原本的设想是,把那个账号搞臭,自己不要的东西,谢景泽也别想要。他以为谢景泽会放弃这个网红,可他没想到,原来这个网红在谢景泽那里如此宝贝,谢景泽甚至心甘情愿给自己送资源也要保住这个网红。 那可是薄家啊,平城无数人都梦寐以求,想要攀上的薄家。 赵祥心里大喜,自己可算是揪住谢景泽的小辫子了。 可面上,他还和谢景泽端着。他故作思索片刻,而后一副很伤脑筋的语气道:“哎呀,小谢,我也是看在你的份上,明天我让手底下人发个声明,帮那姑娘好好说说话。不过你也知道,这事对我们公司影响可太大了,哎!” “自然自然,”谢景泽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今晚我得多敬您两杯!” 挂掉电话,谢景泽勾起唇角。 他悠然自得地将一双长腿翘到办工作,惬意地靠在老板椅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落地窗外的风景上。 23层的高度,视野宽阔,远远望去,只有天空和游云。 今儿天气可真不错。 - 是夜,市中心最大的平盛酒店。 谢景泽招呼完前来赴约的几位老总,坐到主座旁边。 主座上的男人一脸阴沉,气场凛冽,无论谁来搭话都一概没有好脸色。 几个想要来攀关系的人笑脸相迎,最后都被他可怖的气场吓跑了。 “祖宗,你干嘛一直沉着脸。”谢景泽坐到薄屿辞身边,好笑着问。 虽然薄屿辞总是冷着个脸,但谢景泽跟他相处得久了,一眼就能看出薄屿辞心情好还是差。 薄屿辞双手环胸,没有理他。 今晚的应酬他本不想来,可宋时晚自从离开婚纱店后,一直没有回来,电话打不通,谢景泽又可劲儿催,他才不得不来赴这个局。 他到现在都没想通宋时晚到底因为什么事那么紧急,急到可以推掉他们试婚纱的行程。 难道是……因为他亲了她,让她觉得唐突,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可如果她不愿意,离开前又为什么要亲自己? 薄屿辞眉头紧蹙,始终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呀,宋小姐账号的事我们肯定给你解决好,你愁什么啊,你还不相信我?” “账号?”薄屿辞扯回思绪,蹙眉望向谢景泽。 谢景泽愣了愣:“你不是因为这事生气?” “她账号又出问题了?你到底有没有办事能力。”薄屿辞嗓音冷淡,语气不掩嫌弃。 仿佛下一秒,他就能让谢景泽那个小工作室倒闭。 谢景泽赶快转移话题:“跟我真没关系!所以……你到底生什么气呢?” 薄屿辞冷冷道:“今天试婚纱,她试一半急匆匆走了。” “so?”谢景泽不明所以。 薄屿辞眼神又冷了几分,乜他一眼:“她连敬酒服都没试就走了。” 谢景泽:“……?” ……就因为这么点破事??? ok,fine。 是他嘴欠。 他在嘴边比了个“掌嘴”的姿势,便听薄屿辞冷声问:“所以,她账号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见话题又转了回来,谢景泽只好如实交代:“宋小姐没跟你说?” 薄屿辞颔首。 他了解宋时晚的性格,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她走之前没跟他说,应当是不想让他知道,给他添麻烦。 薄屿辞蹙了下眉,难道现在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别人”? 谢景泽从兜里摸出手机,他找到造谣的营销号,点开给薄屿辞看:“有人在网上黑她。不过你放心,我们这边已经控制舆论了,一定会严惩造谣的人。” 薄屿辞点开微博,里面明晃晃的标题恶心又扎眼。 【知名网红靠抄袭火出圈,只为□□富豪,传闻曾在高校内做“公交车”】 【传统艺术不是小网红当外围的遮羞布】 【凭借营销成为“知名网红”,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论如今网红素质门槛有多低】 …… ——这些人是怎么敢的?! 他眉尖压得更低了,冷声问:“谁干的?” 谢景泽正要回,便见赵祥笑眯眯地进了包间。 谢景泽连忙殷切地迎了过去,将他带到薄屿辞身边。 看到薄屿辞,赵祥原本端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卸了下来,他恭敬地哈着腰,笑容谄媚:“薄总真是年轻有为,我仰慕您很久了!” 薄屿辞漫不经心扫他一眼,没有理会赵祥的恭维。 他的耐心几乎要消磨干净了,薄屿辞目光清淡地渡到谢景泽那边,似乎在说“这人是谁?有屁快放没事赶快给老子滚”。 谢景泽脸上还挂着那副殷切的笑,不紧不慢地给两人介绍:“赵总,这位就是明丞集团的薄总,也是时晚的丈夫。薄总,这位是畅乐娱乐的赵祥赵总,给你老婆签霸王合同,后来又在网上找水军造谣给她泼黑水的那个人。” 赵祥:“……?” 10. 春日DAY10 从婚纱店去公司的路上,宋时晚大概了解了热搜的情况。 起因是某个明星发了张自拍,有个自称是宋时晚粉丝的人跑去人家微博底下评论说人家穿着丑,还不如小网红穿得好看,然后对宋时晚一通彩虹屁。 人家粉丝自然不乐意,一帮人气势汹汹和这个人吵了起来。 好笑的是,下面竟然又出现了好几个自称是宋时晚粉丝的人加入骂战,把她夸得天花乱坠。 宋时晚只觉得可笑。她平时发条视频底下都不会这么热闹,凭空怎么变出这么多“她的粉丝”,又精准摸到人家微博“帮她说话”? 总之两方交战,自然吵得不可开交。 再加上那个明星后援团十分强大,火力极猛。他们找到宋时晚的账号,发现她压根连脸都没露过,就是一堆脑残粉在那儿踩一捧一无脑吹,更生气了。 一群人开始人肉她,攻击她,说她故意炒作,说她没文化素质低,粉丝素质也低。 闹得最热闹的时候,某个所谓的“知情人”突然跳出来爆料,说她的账号纯营销,所有作品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作品。还有所谓的“之前认识的人”附和,说她在学校就小有名气,和男同学乱搞,后来靠着小有姿色当了小网红,给人陪酒当小三。 一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就像是什么盛大的狂欢派对一样,无数人开始猜测她,揣度她,试图凭借着细枝末节,扒出她的“全部身世”。 有人说她因为长得太丑所以不敢露脸;有人有理有据地“分析”,扒出她曾是以前陪酒某高管黑料中的女主角;有人笑嘻嘻出来证明自己睡过她;也有人说她作品都是别人的,发的视频都是故意立人设,把自己说得那么年轻又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宋时晚其实很少使用社交媒体。她作为“时晚”在网上的资料寥寥,她也从未在视频中露过脸。 她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她认为没必要。 她建这个账号的初衷是想分享自己的作品,是想让更多人认识苏绣,了解苏绣,或许可以爱上苏绣。作品本身才是重要的,做作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实际上并不重要。 更何况她也不喜欢将太多隐私分享给其他人,所以网上关于她个人的资料其实很少。 宋时晚本以为这样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让自己远离许多祸端,可她没想要,这反而成为了祸端,让别人对她产生了许多莫名的猜忌。 说什么的都有,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无数人,拥有无数面孔。 #时晚#的话题很快被顶上热搜。就在这时,她的前签约公司畅乐娱乐也跳了出来。 他们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说时晚平时就是趾高气昂的,耍大牌的,她向他们索求最好的资源,对他们的资源挑挑拣拣,这还不够,她还无视公司合同,强行逼迫公司解约云云。 面对之前所谓的“爆料”,他们含糊其辞,仿佛默认了爆料的真实性。 见到前公司“实锤”,那些骂她的人就像是获了一道圣旨似的,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对她的谩骂更加汹涌猛烈。 宋时晚的微博粉丝暴涨,后台收到无数言语肮脏的私聊。 她面无表情地关掉微博,出神地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 不难看出,从最开始就是有人操控的。如果不是这些人在背后雇水军买数据,以她微不足道的知名度事情不会闹大。再加上这种掺了些颜色的八卦一向喜闻乐道,看热闹的人向来感兴趣的不是八卦背后的真相,而是八卦本身。 电梯停在20层,宋时晚顺着指示标找到Ara传媒。 与畅乐相比,这里更气派,也更专业。 秦雨蓉已经在前台等她。 看到宋时晚,她二话不说,带着宋时晚去了会议室。 里面有团队的其他人等候。 简单打了招呼,宋时晚坐到秦雨蓉身边。 她将所有事都解释给秦雨蓉,确定网上全部内容都是造谣后,秦雨蓉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如果确定那些都是造谣,事情就好办了。 她把目前公司这边的进展同步给宋时晚,而后对她道:“我们这边能做的事其实很局限,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你本人出面对谣言做出解释,这样我们控制舆论,找出背后造谣者,后续工作更好展开。如果只靠我们的话,舆论可以控制,但真相永远无法说清。” 宋时晚点点头:“好,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 “那就好,只要你愿意出面,事情就简单了。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秦雨蓉找了人协助宋时晚写澄清的稿子,并布置好之后的工作。 事情算是有了解决办法,她扫了眼宋时晚,顿了顿,对她道,“网上那些言论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为了发泄情绪罢了,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意识到秦雨蓉是在安慰自己,宋时晚朝她弯了弯眸:“嗯,我知道。” 见她这会儿还笑得出来,秦雨蓉轻轻叹了声。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性格太好,还是内心太强大。 宋时晚似是想到什么,忽地对秦雨蓉道:“蓉姐,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你说。” 宋时晚认真道:“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背后谁在搞鬼我们都清楚。我不想和对方表面和气了,我想揭露他们做的事,不让其他博主再被他们欺骗了。但是这么做肯定会挑起争端给你添麻烦。如果你觉得这样没必要的话,就算了。” 秦雨蓉颇为惊异地看向她。 在她印象里,宋时晚总是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即使吃亏,她通常也会独自默不出声地吞下,不愿与人争执,也不愿给人添麻烦。但此时她的眼神里却有股狠劲儿,像是战场上的英勇的将士,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 她这般模样倒是把秦雨蓉骨子里那股斗志激了起来。 实际上,赵祥这么做针对的可不止宋时晚一人,亦是针对他们公司,想给她,给谢景泽一个下马威。 赵祥老奸巨猾,手段卑劣,绝不是好对付的人。 可那又如何?秦雨蓉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不好对付,他们也不好惹。想斗?那就斗呗。他们又不怕他! 思及此,秦雨蓉朝宋时晚坚定地点点头:“好,我支持你。” - 24小时之内是平息舆论最黄金的时间段。 公司有自己的摄影棚。 确定好澄清稿,做好后续应对措施后,秦雨蓉带着宋时晚去了摄影棚做直播回应谣言。 秦雨蓉已经提前让宋时晚在社交媒体上做了直播公告,此时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工作人员还在做最后的调试。 布置好灯光,秦雨蓉想让宋时晚试下设备。 结果在棚子里转了一圈,秦雨蓉都没见她人影。 秦雨蓉出了摄影棚,便见宋时晚呆在楼道的角落里,指尖紧紧攥着稿纸,一板一眼念叨着稿子上的内容。 她轻笑着叹了声,走到宋时晚面前,对她道:“别紧张,上面的内容不用背那么清楚。记住几个重要的信息点,一会儿用自己的话说,别漏信息点就行。” 她扫了眼宋时晚紧张的神色,好笑道:“你死记硬背,反倒让人觉得不真诚。” “啊,好。”被秦雨蓉这么一笑,宋时晚脸颊红了几分,不过心里的紧张感倒是褪却的了不少。 她又默默看了好几次稿子,才满意地将稿子收起来,和秦雨蓉一起回到棚子里。 一切准备就绪,宋时晚坐到镜头面前。见她坐得板板正正像是来做新闻报道的,秦雨蓉好笑地指导她坐得放松些。 给她讲了下直播时候需要注意的事项,秦雨蓉让工作人员打开直播。 直播开启的那一瞬间,宋时晚便看到无数评论刷了上去,她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蹲她的直播,而且还是这么多人。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蹲直播的大多是来吃瓜看热闹的。 #时晚#的标签已经在热搜上挂挺长时间了,这里锤一点,那里锤一点,这事在吃瓜群众眼里已经基本尘埃落定,没什么反转可言了。 见她发了微博说开直播,一群人就是想来凑个热闹,看看传得这么风风火火的时晚本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看看她还能作什么妖。 可没想到打开直播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个仙女姐姐! 端坐在镜头前的女人烟眉杏眼,肤白胜雪。她只穿了件素色长裙,没有繁复华丽的装饰,却依旧衬得她气质温婉端庄。她眉眼间含着温润的笑,其间多了些许茫然和羞涩,可正是这般模样使她更像是无意间跌入尘世的仙子,美丽清澈,令人不忍触碰。 ——这叫“小有姿色”????说这话的人怕不是玉帝下凡??? 不知是谁先叫了声“仙女姐姐”,后面一水儿人开始刷屏“仙女姐姐好”。 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宋时晚羞涩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这还是宋时晚第一次本人面对摄像头,在许多人面前露脸,讲话。 她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和不停刷过的评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直播视频是工作人员调的,开了美颜。宋时晚很少自拍,更没用过直播软件上的美颜功能,她看着视频里缩了一大圈的脸和过度磨皮,怎么看怎么不适应,她小心翼翼问对面的工作人员:“那个……我看自己好奇怪,可以调一下吗?” 有工作人员过来帮忙调试,评论区里也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我就说是开了美颜吧】 【开个美颜就仙女姐姐了,买的水军吧】 【说谁水军呢?有本事你开美颜也这么好看啊!】 【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 …… 简单沟通后,工作人员将美颜关掉,宋时晚觉得画面里的自己看着舒服多了。 她和工作人员道了谢,又扫了眼旁边的秦雨蓉,秦雨蓉朝她比了个“没事”的口型,让她继续。 美颜一关,直播间里更热闹了。 ——嚯,这比开着美颜还漂亮啊!!!如果说刚刚开着美颜功能还有一点传统意义上尖下巴大眼睛的美,此时的宋时晚美得更自然更真实,褪却了那些人为造就的美感,更具独特的韵味。 “仙女姐姐”几个字样刷得更汹涌了。 这回宋时晚更不知所措了。 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刚刚背的稿子好像全部消失了,她有些茫然地望向秦雨蓉,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 秦雨蓉也在随时注意直播间的动向,如果情况不对,会让公关团队随时帮忙引导舆论导向。 但看目前情况,宋时晚本人就是最好的引导,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再加上她这波无意识的举动,更吸引了吃瓜群众的好感。 她叫人打了提示板,让宋时晚放轻松,和评论区先互动互动,随便聊什么都行。 宋时晚只好重新将目光放回评论区。 评论刷得很快,大多是和她表白,夸她漂亮的。 宋时晚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几分。 她不好意思地回复评论:“不是素颜,今天化了妆。我平时画得比较淡,所以可能看着像没画。” 【哈哈哈哈主播也太实诚了吧】 【仙女姐姐长得好美!】 【主播和网上说得感觉一点也不像,性格好可爱啊】 【呜呜呜老婆素颜肯定也超美!】 【老婆!!】 【表白老婆!】 …… “……老婆?”宋时晚浏览着评论,看到下面开始刷屏这两个字,不自觉读出声。 【哈哈哈老婆好可爱!】 【老婆嫁我!!】 【老婆yyds!!】 宋时晚从没被人这么叫过,就连薄屿辞都没有这么称呼过她。 她脸颊滚烫,连忙对着屏幕摆摆手。摆完手,她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头做动作很奇怪,立马又收回手。她下意识将双手绞在一起,轻轻摩挲了下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 宋时晚继续道:“你们不要这么叫我,如果我先生看到会生气的。啊……对,今天会化妆也是因为早上和我先生去试婚纱,想让自己好看些。” 聊到婚纱,宋时晚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早上试的那套婚纱,真的很好看,完全是她理想中的样子,还有那个吻…… 想到那个吻,宋时晚的脸颊再次滚烫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畔。 她笑得漫不经心,却被看直播的人捕捉到了。 这一笑,直播间刷得更厉害了。 【老婆笑起来好美!!老婆好可爱!!】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老婆已经结婚了???】 【美女怎么都英年早婚QAQ】 【老婆笑得好甜好幸福啊!】 【笑死,微博上还锤人家被包养,人家过得很幸福好吧?】 【主播本人和照片完全不一样吧?那个偷拍根本没这气质啊!】 【我看是有人酸吧,自己配不上美女,就说人家被包养】 【对!!有些男的就爱造女生黄谣,笑发财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我是来看有没有反转的】 【默默吃瓜+1】 …… 和评论里的网友聊了会儿天,宋时晚渐渐适应了直播的状态,也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她切入正题:“今天开直播,是想和大家聊一下近期网上对本人造谣的事情。大家应该知道,我从没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过自己的生活和照片。一是因为我一直——甚至到现在——都认为我做这个账号的初衷是想和大家分享我的作品,并不需要透露过多个人生活信息。” “另一个是因为,”宋时晚歪了下脑袋,模样十分娇憨,“我新学了个词,叫‘佛系’,我平时比较佛系,不太习惯向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生活。但我发现,越是沉默,越是什么都不说,越会引起无端的猜忌。” “网上很多人的猜测我都看过了,有些是我,有些不是我。现在我想和大家好好介绍下我自己。”宋时晚挺直背脊,神色也严肃了几分,“我叫时晚,今年25岁,本科就读于苏大美院油画专业。我5岁开始和阿婆学刺绣,家里在苏镇有一家绣店,期间也参加过各种专业比赛。我的学历和作品大家不论是在网上还是在我家的店里都能找到,不存在偷别人作品营销一说。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我向大家保证视频里发布的每个作品都是我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绝不会存在造假行为。” 【哈哈哈哈晚晚做自我介绍的样子好像在面试啊】 【啊啊啊老婆好优秀prprpr】 【果然是学姐!!学姐油画国画都超厉害!我听说之前两专业教授还抢过人哈哈哈哈】 【同听说+1!之前参加活动看过学姐的作品也和学姐聊过天!学姐本人真的超温柔超优秀,和网上说得完全不一样ok??】 【谁还没看过学姐那个双面绣!我天真的太nb了!!!】 【苏美!!我的dream院校!!】 【我网上查了下,确实没问题!btw女神素颜拍照也好上相啊!】 【woc我现在就在苏镇!求地址!明天去逛逛!】 “目前我和先生在平城生活,我先生是我的初恋,在此之前我没有交往过任何其他人。网上对我不好的言论皆属谣言,我和我的团队一定会找出背后造谣的人,追责到底。 “至于我的团队,我于本月初与畅乐娱乐公司解约,并签约Ara传媒。我与畅乐签约期间,账号内全部内容由我一人构思、拍摄、剪辑、运营,公司并未参与过我的内容制作,期间合作的推广视频确系公司联系合作,但每个视频依旧是我自己产出内容,公司只负责审核,内容发布后公司照常分成,并且根据目前我已知的信息,公司分成比例远高于市场普遍分成比例。这些都有记录,贵公司如果有争议,后续我会提供图片证据。 “另外,畅乐指出我对公司挑三拣四的具体事件应该是公司塞给我的广告推广内容,我在接受前都会进行挑选和试用,只会接适合我账号受众以及我自己认为不错的产品进行推广。这种事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认为是对支持我的人负责任的表现,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至于拒绝出席公司帮忙申请的活动,是因为当初我的主业并非自媒体,而是家里的店面。当时店里比较忙,我没有时间参加,所以都拒绝了。 “和畅乐解约是因为公司认为我经常拒绝参加活动,公司认为我不够配合,想将我的账号交予其他博主运营,让对方‘成为我’。这个账号是我亲手做起来的,我并不想将它轻易交给其他人。而后公司又以合同为由,想要抢夺我的账号并以高额违约金威胁我。以上叙述全部属实,如有任何问题欢迎该公司指正。 “在此,我也呼吁所有经受不公平待遇的博主不要忍气吞声。账号是具有一定人身属性的,具体事情要具体分析,不要被无良公司的一纸合同吓到。如果有被畅乐这种无良公司欺负的博主,欢迎来和我交流,我和我的团队很愿意为大家提供法律支持,我也一定会和畅乐这种无良公司抗争到底。” 【woc我就觉得那公司发言茶里茶气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也不能偏听偏信吧,还是希望主播能提供证据】 【晚晚叙述逻辑清晰,我觉得没毛病!倒是那个公司发言颠三倒四的!这波我站晚晚!】 【不站队了不站队了,别一会又出现反转】 【我站神仙姐姐!之前我有个朋友也签了这家公司,被恶心坏了】 【楼上,说出你朋友的故事】 【老婆好美!!!!】 …… 评论区内说什么的都有,十分热闹。 宋时晚扫了眼评论,见愿意相信她的人还是很多的,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道:“证据我和现在的团队正在整理,后续我会发在我所有社交账号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不要求所有人都相信我,但我一定要说出我所知的全部真相。 “至于我后续规划,工作重心会放在自媒体上。我也很有幸签约了现在的团队。未来我会和我的团队为喜欢我的人提供更多更好的作品。” 【呜呜呜期待神仙姐姐未来的视频!!】 【老婆可以多出镜嘛!我好爱你的颜(花心)(花心)】 【补充补充,我也爱老婆的作品嘿嘿!】 【哪里能买到啊?刚刷完视频!作品都好美!】 【之前看主播的视频,真的太nb了!】 …… 评论刷得很快,但那条颜狗发言的评论被宋时晚扫到了。 她不由地轻笑了声,眉目间那抹严肃的神情淡了几分,转而换上她往日温柔的神色:“我还是更希望大家关注我的作品,而不是我本人。我很小就和阿婆学刺绣,它真的很有魅力,阿婆一直的愿望是希望更多人了解它,爱上它,我的心愿也是如此。” 【呜呜呜老婆笑起来好美!!老婆能不能多笑一笑!!老婆说什么都对!】 【老婆美老婆的作品也美!!】 【我爱老婆和苏绣一辈子!!!】 【老婆别光看她,老婆看看我!】 【我从晚晚还没粉丝的时候就一直关注晚晚,你们这群刚来的不许和我抢老婆!】 【晚晚!永远支持你!】 宋时晚被不停刷过的“老婆”评论逗得咯咯直笑,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淡了不少。 直播的氛围和时长远远超出预期,后续还有其他工作要做,秦雨蓉朝宋时晚打了个手势,让她尽快结束直播。 宋时晚会意,朝着镜头温温柔柔笑了起来:“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最后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不知道最开始在小芷微博下评论的人是否真的是一直关注我的朋友,如果是的话,我希望喜欢我的人也可以喜欢并尊重其他女孩子。每个女孩子都有迷人的地方,不要进行没有必要的比较。另外,我其实一直是小芷的粉丝,她主演的电影《独行之旅》下个月4号会在电影院上映,希望大家和我一样支持她。当然,如果最开始挑起争端的人是有意为之,我和小芷一定会追责到底。” 苏芷是最开始评论被攻击的女明星,秦雨蓉提前与其团队做过沟通,答应在直播流量最好的时候帮其宣传电影,对方免费做了波宣传,稳赚不赔,自然也就接受了秦雨蓉的道歉。 下播后,宋时晚终于松了口气。 秦雨蓉朝她比了个大拇指,打趣道:“你还挺适合做直播的。” “我都快紧张死了。”宋时晚苦笑着弯了弯眸子。 秦雨蓉拍拍她的肩:“你做得很好,今天直播效果超出了我的预期,后续工作也好进展了。后面的事交给我们,你回去踏实休息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宋时晚还是等秦雨蓉他们做完后续的工作才离开。 秦雨蓉他们剪完录播的视频并用公司账号发布声明。宋时晚的回应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再加上公关团队的支持,#时晚澄清#的词条一跃进入热搜前排,并得到了大部分吃瓜群众的认可。 舆论一下调转了方向。 宋时晚到家后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屋里一片漆黑。 忙碌了一整天,回到这个已经渐渐习惯的空间后,她轻轻舒了口气,似乎这才真正安心下来。 她蹑手蹑脚地换了鞋,正思考着开灯会不会吵到薄屿辞他们休息,却见客厅的落地灯亮了。 不远处的光线中,站着一个高大的,熟稔的身影。 宋时晚眨眨眼,轻声问:“你……还没睡?” 客厅的落地钟正好敲响第十一下声响。 薄屿辞垂眸望着她,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声,淡声道:“过来。” 11. 春日DAY11 宋时晚有些不明所以。 她顿了顿,轻声问:“你……一直在等我?” 薄屿辞没有回答,只淡声重复了遍:“过来。” 宋时晚犹豫片刻,还是朝薄屿辞走了过去。 他还穿着出门时那件衬衫。 衬衫袖被他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上方,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冲散了他往日给人的淡漠感,莫名地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宋时晚走到他身边,借着灯光才看到他脸上带着些许懒散的倦意。 周身还有淡淡的酒气,大抵是晚上有应酬,回来后又一直在等她。 宋时晚有些愧疚,她从婚纱店出来得急,把他一人扔在那里。后来薄屿辞给自己发消息,她一直忙着直播的事,回复的内容都很简单,并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那句“抱歉”还未说出口,宋时晚蓦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薄屿辞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嫣嫣,我一直在。” 他的声音有些哑,有些沉。 宋时晚愣了愣,恍然意识到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轻轻应了声,伸手环住他的背,将脑袋抵在他的肩窝上。 等她的这段时间里,薄屿辞载了微博,翻遍了所有和她有关的内容。 那些无端的猜忌和谩骂,以及事不关己的猥琐言论他全都看到了,他想象不出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如何承受这些的。 其实那些内容宋时晚也都看到了。 但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不是不在乎,也不是不难过,只是她清楚,在乎和难过没有用。 那些人不会因为她受了委屈而收回这些难听的话语,也不会因为她在乎这些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问题,替自己澄清。 至于那些人信与不信,她也无法左右。 宋时晚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独自面对所有的困难了。 但当薄屿辞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排斥这种感觉。 原来,她也有地方可以哭,可以委屈呀。 心里仅剩那一丁点难过的情绪消散了。 宋时晚不禁翘了翘唇角,轻声对他道:“我没事,都已经解决了,别担心。” “嗯,都解决了。”薄屿辞淡淡地应了声,他依旧抱着她,没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 宋时晚拍了拍他,柔声道:“我真的没事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薄屿辞松开她,却没放她走。 他垂眸睨着她,淡声道:“今天是不是还有件事没做完。” “什么事?”宋时晚怔了怔,思索片刻,蓦地想到自己婚纱试了一半就离开这件事,她讪讪地弯了弯眸,“你说的是敬酒服?我看了,很好看,应该没有问题。” “不是。”他淡淡地回。 “那……” 宋时晚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便被薄屿辞重新抱进怀里。 他吻上她的唇,将她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清冷的月光顺着宽阔的落地窗洒在木地板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光影。 偶有知了聒噪的叫声在耳畔响起。 宋时晚却对四周的环境浑然不觉,唯一的感觉,就是他的怀抱莫名得温暖。 - 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 宋时晚的直播和提供的证据获得了大部分网友的支持,不仅如此,许多被畅乐坑害过的小博主纷纷勇敢地站了出来指责公司的无良行为,证实了宋时晚所说的内容全部属实。 舆论很快调转风向,开始批判无良媒体公司和那些蹭热度造谣的人。 秦雨蓉的团队也没闲着,很快揪出了背后造谣的人并且着手起诉流程。 而畅乐却没有像秦雨蓉和宋时晚所想的那样负隅顽抗。 畅乐就像是开始摆烂一样,没有任何动作,死一般的沉寂,仿佛默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赵祥这波操作不仅没有如他预期,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搞臭了自己公司,还帮宋时晚和她所在的Ara传媒名声大噪,彻底出圈。就连官方媒体都出来公开赞扬她支持她,将她称为“最美非遗继承人”。 一时间,宋时晚的账号粉丝数暴涨,无数邀约、采访纷至沓来。 秦雨蓉也挺开心,自家公司没花什么成本,靠着赵祥这波骚操作,不仅让宋时晚的账号身价连番数倍,就连Ara传媒在业内都名声大噪。 …… 距离婚礼越来越近,宋时晚也变得越来越忙。 好在秦雨蓉事先帮她空出档期,不然连自己的婚礼可能都没时间参加。 两人的婚礼并不复杂,婚礼地点定在了平城郊区一处小教堂内。 传统的西式婚礼,简单而温馨。 宋时晚在平城没什么熟人,两人邀请的人也不多,大多是薄屿辞相熟的朋友。 薄家除了薄屿宸和薄屿辞的母亲以外,没有其他人参加。 其实那些人参不参加对宋时晚没有任何影响,只是让宋时晚意外的是,薄屿辞的母亲并没有像其他那些亲戚一般反对两人的婚姻,反倒对她很满意。 婚礼当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暖融融的阳光漫过乳白色的教堂顶,透过玫瑰花窗,洒在教堂内。 教堂内,有专门请的管弦乐队演奏乐曲。 悠扬的曲调像是在明媚的阳光中打着旋,而后又轻快地落在交谈的人们耳边。 交谈声,音乐声,和谐地编织在一起,教堂内的氛围轻松又温暖。 随着几声钢琴小调,人们交谈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只剩《结婚进行曲》庄严神圣的曲调回响在整间教堂。 说不紧张是假的。 进行曲响起的那一刻,那些音符就好像全部落在了宋时晚的心脏上,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这是她的婚礼。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薄屿辞。 他今天穿了身纯白色的燕尾礼服,一如既往的挺拔俊朗。但浅色的礼服似是掩住了他往日的淡漠凌厉,反倒衬得他眉眼温润柔和了几分。 他也在看她,似乎也有些紧张。 他一向沉稳自持,不乱方寸,这还是宋时晚第一次见他展现出几分局促的模样。 见他亦是如此,她不禁轻笑。 看到她的笑靥,薄屿辞微怔。 他不由地挺直腰背,朝她轻轻勾了下唇角。 没有人看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若是看到,也会觉得是夫妻间的含情脉脉,温柔又宠溺。 花童领路,宋时晚跟在他们身后,朝薄屿辞的方向走去。 期间经过宾客,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又蓦地紧张起来。 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温柔的,祝福的。 宋时晚小心翼翼地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应着他们的祝福。 宋时晚走到薄屿辞身边,他不着痕迹地牵过她的手。 似是抚慰,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宋时晚下意识朝他身边凑得更近了些,心底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许多。 牧师站在两人面前,一板一眼地念着誓词。 他具体说了什么,宋时晚并没有听进去,她只恍恍惚惚记得薄屿辞牵着她的手温热宽厚,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说了那句“我愿意”,记得他们互换了婚戒,记得他们在众人面前拥吻…… 她真的结婚了。 即使领证、试婚纱,甚至昨天和薄屿辞一起来看教堂时,她都没有像现在如此这般切实的感受。 宋时晚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梦幻,又很真实。 似乎只有经历了这般庄严的、圣洁的仪式,他们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 婚礼结束后,是宴请亲朋的酒宴。 薄屿辞的母亲身体不好,婚礼结束后她便提前离开了,并没有参加之后的酒宴。 没有长辈出席,参加酒会的都是关系相熟、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家无话不谈,气氛十分活跃。 宋时晚玩得也很开心,再加上薄屿宸和谢景泽这种没正行的忽悠,她跟在薄屿辞身边,被这群人灌了不少酒。 结束时,她已经有些醉了。 宴会结束得晚,到家时已然夜里。宋时晚醉眼朦胧,脚下像是踩着一团棉花般跌跌撞撞的,只能靠薄屿辞将她回她的房间。 房间灯骤亮的那一刻,宋时晚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用掌心遮住光线:“阿辞,太亮了。” 大抵是醉酒的缘故,她对灯光十分敏感。 “难受。”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薄屿辞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娇憨的模样,不由轻轻笑了声。 他故意将宋时晚抵在墙边,她的背脊撞在开关上,“咔嗒”一声,房间再次落于黑暗。 “谁叫你喝那么多酒。”他嗓音醇冽,似乎比她刚才喝过的所有酒都要诱人。 宋时晚有点委屈,不满地回他:“明明是你朋友叫我喝的。” 薄屿辞挑眉:“他们让你喝你就喝?自己不知道醉?” “可是你也喝了很多呀。”宋时晚小声抗议。 明明他比自己喝得还多,怎么还来责备自己了? “可我没有醉。”薄屿辞轻笑道。 “……” 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回宋时晚不反驳了,她满脸通红地嘟囔道:“……开心嘛。” 她这般模样实在可爱,薄屿辞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开心就好。” 他的动作惹得宋时晚咯咯直笑。 大抵是喝醉的缘故,她没有往常那么怕他,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她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仰头望他:“开心。真的很开心。” 只有月光顺着树梢漫进屋内。 微弱的光芒落在她一双笑盈盈的眸中,像是将浩瀚的星辰都揉碎了进去,熠熠发光。 薄屿辞垂眸看着她,喉间发痒。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终于将目光落在她微启的唇瓣上。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宋时晚忽地止住笑意。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纤长的睫毛随着宋时晚的动作轻轻颤了几下,她缓缓扬起眸,一动不动地望向他。 那双蕴着水雾的眸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