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葬场文里搞事业》 1. 第 1 章 第一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凉爽的微风夹杂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等候在斑马线两旁的行人表情麻木的数着红绿灯上的数字。数秒钟后绿灯亮起,川流不息的车流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密密麻麻的人潮如海水般弥漫开来,苏恪玠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冲到马路对面。 拥挤的人潮四下散开,奔赴向四面八方。只剩下苏恪玠驻足在步行街上,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写字楼下装修精致的商铺。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映照着明明暗暗的街景,斑驳的霓虹灯影中,一个人影突兀的倒映在商铺橱窗上。 那是一道看上去十分单薄高挑的身影。眉目冷漠,鼻梁高挺,肤色是傍晚的暗淡光影和橱窗里的高级打光都无法融合的苍白,紧抿的双唇也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珠在灯光的折射下透出一丝温润的光彩,却又能让人清醒的意识到这样的一丝温润也只不过是光影折射下的假象。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就在他的身后,一切看上去都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苏恪玠清楚的知道,一切都不同了。至少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说,这样的场景是很不同的。 “你很想要这条项链吗?是想送给女朋友?还是想要送给别的女性亲属?我可以买下来送给你。”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为轻佻的搭讪。 苏恪玠表情冷漠的回过头,就见一个面容极为英俊的年轻帅哥靠在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上,修长的双腿交叠,一边把玩车钥匙一边冲着苏恪玠眨了眨眼,骄傲的如同一只搔首弄姿开屏展翅的孔雀。他的目光清澈明亮,专注中还带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愚蠢。 见苏恪玠默不作声的看过来,霍渟岳不着痕迹的挺直了脊背,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般,极具暗示性的将苏恪玠从头打量到脚,意味深长的说道:“你长得很漂亮,应该轻而易举的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男人说着,站直身体,以红毯走秀般的风骚姿态迈步走到店铺前,颇为绅士的拉开了店铺大门,冲着苏恪玠笑道:“我很愿意为你效劳。” 正在做盘点的销售人员被店门撞击风铃的声响吸引,扭头看向门口。目光触及霍渟岳那张英俊到近乎嚣张的面孔,眼睛顿时一亮,踩着小高跟快步迎了上来,热情饱满的笑道:“霍先生好,您定制的项链已经做好了……” 苏恪玠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店铺是一家珠宝店。他目光淡漠地扫了男人一眼,转身离开。 霍渟岳轻笑一声,也不理会销售人员的热情招待,双手插兜大步流星的尾随在苏恪玠身后:“别害羞嘛!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你想要的东西,恰好我买得起,恰好我又对你很有好感。我是很乐意为你这样的美人付账的。” 苏恪玠闷不吭声往前走,霍渟岳跟在后面喋喋不休:“是不是觉得一条项链还不够?你还喜欢什么尽管说。名表豪车名牌包包,就算你想要一套临海市的房子也不是不可以谈。不过事先声明,如果你接受了我的礼物,那就只能跟我在一起。我可不接受开放式的恋爱关系……” 男人的话听得路人纷纷侧目,在周围行人复杂难喻的目光中,苏恪玠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的看向男人。 骤然间的停顿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幅度缩短,就在两具身体险些撞上的一瞬间,一股阻力从胸前传来,霍渟岳有些遗憾的垂下眼眸,瞥了一眼横挡在他与苏恪玠之间的手臂,嬉皮笑脸道:“近距离看着你的脸,更像我那素未谋面的老婆。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霍渟岳说着,抬手握住苏恪玠抵在他胸口的手,深情款款:“只要你答应我的追求——” 话音未落,霍渟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凌空而起。紧接着后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蓦然一黑。 ——世界瞬间安静了。 苏恪玠垂下眼眸,眸光冷冷的瞥了一眼昏倒在脚下的男人。无视周遭此起彼伏的小声惊呼,修长的双腿从对方身上迈过,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 从背包里翻到的学生证件确认了“自己”的身份,苏恪玠沿着公交路线一路找回临海大学,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以后了。 有别于平时的喧嚣吵闹,周末晚上的校园看上去略显安静。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夜跑锻炼,还有一群学生在旁边的篮球场打球。 苏恪玠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这一路行来,除了地域名字有些不同,基础设施也倒退了一二十年,这个世界乍看上去似乎跟苏恪玠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并无二致。 “阿恪,你回来了。今天的面试结果怎么样?”一只手臂搭在苏恪玠的肩膀上。苏恪玠回头,只见一个身穿24号篮球服的寸头男生站在他身后,热情洋溢的道:“我们阿恪这么优秀,面试肯定没问题的吧?” 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苏恪玠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面前的人,很自然的接过对方夹在肘下的篮球,神色淡然:“还好。我有点累了,先回宿舍吧。” 寸头男生明显愣了一下,他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苏恪玠,抬手抓了抓后脑勺:“行吧。” 苏恪玠跟着男生成功回到宿舍,在标有“自己”名字的床铺下面坐好。书桌收拾的很干净,书架上的书籍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苏恪玠大致翻阅了一遍,发现原身不仅姓名和样貌跟他一模一样,阅读习惯竟然也都差不多,就连字迹都相差无几。 ——如果不是真切的死过一回,苏恪玠大概都要以为自己还活着,只不过是以另一个身份度过另一种人生。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写满字迹的教科书和课堂笔记,苏恪玠的视线落在墙上那张画满了各种记号的月历本上,默不作声的挑了下眉。 刚刚洗完澡的陌生室友头顶毛巾从盥洗室走出来,看到书桌前默然端坐的苏恪玠,一边擦头发一边安慰道:“不是说累了嘛,那就休息一天呗。你成绩那么好,就算一个晚上不学习也影响不了什么。今年的特等奖学金肯定还是你的。” 苏恪玠温声应了一句。起身去洗漱前,目光扫过室友床铺旁的名牌,看似不经意的询问道:“对了竟成,今天几号?” “啊?”耿竟成被苏恪玠问的又是一愣,回过神后,随口说道:“5月20号,怎么了?” 2003年5月20号—— 他竟然在死后穿到了二十年前,穿到了一个同样名为苏恪玠的临海大学大三年级的学生身上。 站在男生宿舍凌乱拥挤的盥洗室里,苏恪玠目光冷漠的审视着镜子里的人。良久,他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不论现状如何诡异,能够死而复生终究是一件好事。 * 安然熟睡的过程中,苏恪玠清楚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部古早虐恋追妻火葬场小说里的男主角“苏恪玠”。梦中的“苏恪玠”家境贫寒,勤奋刻苦,以全省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上临海大学计算机系,最大的愿望是毕业以后能找到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再把爸妈和弟妹接到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生活在一起。 然而一场意外彻底打破了“苏恪玠”的人生规划。他的父亲在工地打工时从十几米高的操作台上掉了下来,钢筋刺穿大腿性命危在旦夕。工友们及时把苏父送到医院,包工头却趁乱卷钱逃跑了。对“苏恪玠”一见钟情的男主攻得知此事,当即跑到医院提出交往要求。拿不出手术费的“苏恪玠”为了挽救父亲的性命,不得不接受男主攻开出的条件,成为对方的契约情人。 之后就是一系列强取豪夺的狗血互动,“苏恪玠”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沦陷在男主攻的霸道温柔中。又在各路炮灰反派的挑拨下与男主攻产生重重误会,产生了想要逃离男主攻的念头。而男主攻为了确认“苏恪玠”的心意也是各种作死,最后两人在经历过种种虐身虐心他逃他追的狗血脑残情节后,“苏恪玠”终于还是原谅了男主攻,并与幡然悔悟追妻追到火葬场的男主攻HE。 “……这是什么狗血没人看的烂剧情!” 苏恪玠猛然起身——他被自己在梦中的荒谬经历气醒了。 气醒了?苏恪玠坐在宿舍床上微微愣神。眼前陌生的一切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死而复生了。 窗外天光大亮,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宿舍的寂静。 苏恪玠看了一眼发出声响的座机电话,翻身下床,拿起听筒:“请问找谁?” “阿恪!”听筒另一端传来惊惶的语无伦次的哭声:“怎么办?你爸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从吊篮上摔下来了……钢筋把大腿都穿透了……医生说要截肢……包工头趁乱卷钱跑了……我们现在凑不够手术费……怎么办呀……” 似曾相识的桥段让苏恪玠微微皱眉。他面无表情地回忆了一下梦中的经历,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的梦似乎不仅仅是一个梦。 很好! 苏恪玠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们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2. 第 2 章 第二章 苏恪玠是在四十分钟后到达医院的。手术已经开始了。一群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农民工守在手术室外面,七嘴八舌的安慰着坐在椅子上哭的眼睛通红六神无主的中年妇人:“嫂子你就放心吧。老苏大哥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 “大夫不是说了嘛!手术还是很顺利的。” “你也不用担心手术费的事,还有我们呢!孙有财那个王八蛋,他以为趁乱卷钱跑了我们就拿他没办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知道那孙子的老家在哪儿。我们今天晚上就买火车票,去他老家堵人。那个王八蛋绝对跑不掉,咱们的工资也瞎不了。” 群情激奋,说话声音不免大了点。引得走廊上的病患家属和医护人员纷纷侧目。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大家下意识降低音量,仿佛不习惯别人注视一般,往角落里躲了躲。 苏恪玠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阿恪来了。快点安慰安慰你妈,有你这帮老叔在,天塌不下来。”身穿红背心的老蔡叔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主心骨般,冲着苏恪玠招手。 “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乡里乡亲几十年,你们家里遭难了,俺们哪能眼睁睁瞅着不帮衬一把。” “住院押金俺们几个先给凑上了,至于后续的手术费用,等俺们把孙有财那王八蛋抓回来就好了。” 苏恪玠的视线落在六神无主的女人身上,沉默几秒。尽管在梦中经历了一切,面对面的时候,苏恪玠还是没有办法管一个陌生的女人叫“妈”,他不动声色岔开话题:“那个包工头既然知道你们知道他老家在哪儿,就一定会有防备。你们就这样找过去,恐怕会有危险。” 苏恪玠清楚记得,在自己做过的梦里面,这群人去包工头老家讨薪时,因为包工头的挑拨跟当地村民发生了械斗,死伤无数轰动一时。不管那个梦是不是真的,苏恪玠并不希望这样的惨剧发生。 不等其他人开口,早已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的苏恪玠径自说道:“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关于讨薪这件事,不妨先听听我的建议。” * “我的建议就是,首先你必须明白找对象跟找揍是有区别的——” 就在苏恪玠快速融入角色的同一时间,城市另一边,一群富二代看着灰头土脸的霍渟岳,哄笑着调侃道。 “就是,哪有像你这样搭讪的。这分明就是性骚扰吧!” 霍渟岳捂着后脖颈辩解道:“……我没有骚扰他。我只是向我心仪的对象展示我身为求偶期男性的卓越竞争力!” “你还有理了?”周擎鸣敬谢不敏的往后一仰,不敢置信的反问:“你展现竞争力的方法就是站在大街上,冲着第一次见面——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发花痴,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包养他?” “因为我对他一见钟情啊!”霍渟岳理不直但气壮地回答道。 “还有——”霍渟岳耐心解释道:“我不是想要包养他!我只是想要证明我能够给他提供优越的生活。他跟我交往绝不吃亏。” “……车子!房子!票子!”霍渟岳信誓旦旦:“只要跟我在一起,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 然而人家可能只喜欢妹子! 周擎鸣呵呵两声,只觉得槽多无口,他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打量霍渟岳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讥讽道:“看来人家对你开出的优越条件丝毫不感兴趣嘛。” 不仅不感兴趣,估计还把霍渟岳当成了骚扰男人的神经病,一个过肩摔外加一个手刀,把霍渟岳砍的七零八落。 “这不都是你们教我的嘛!”霍渟岳恼羞成怒:“看到中意的人要快点下手,不然就成老光棍了!” 被迫听了一晚上蠢直男发言的富二代们顿时炸锅了,数脸荒谬的反驳道:“我们什么时候——” “行了你们别说话了,我不想听!”霍渟岳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他的掌下是一张像素并不十分清晰的照片。血色的落日余晖下,一道身影静静站在步行街上。他的侧脸正对着珠光宝气的店铺橱窗,肤色是柔和的夕阳和高饱和度的橱窗打光也无法融化的苍白,眉眼深邃而轮廓俊美,周身萦绕着一股与繁华大都市格格不入的冷锐气质——如同泠泠的冷月散发着清辉。让人十分好奇倘若能将这冷月拥入怀中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霍渟岳大手一挥:“一天之内,我只想知道我未来老婆的所有资料!” * 就在霍渟岳摩拳擦掌兴致昂扬的谋划着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一见钟情命定一生的未来老婆时,苏恪玠正顶着炎炎烈日站在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的办公大楼外,已经等候五个多小时了。时不时有建筑公司的员工和合作方来来往往,留下几道好奇与审视的视线。 不放心苏恪玠孤身一人,执意跟着苏恪玠一块儿过来的老乡们在周围人审视的目光中满脸局促的低下头,有些拘谨的嘟囔道:“我就说这事儿不中嘛!人家基建公司已经把钱打给包工头了,是包工头卷钱跑了,咱们找基建公司有什么用?” 苏恪玠没有接话。包工头卷钱跑了直接去找承建单位当然有用,更不要说苏父还是在建筑工地上受的工伤。现在台基基建不肯露面只是想推卸责任。这个反应也在苏恪玠的意料之中。 他今天过来,就没想过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但有些流程还是必须要走的。 众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下班时间到了,苏恪玠走到保卫室门口,冲着里面的安保人员礼貌一笑,彬彬有礼的介绍道:“我是临海大学的在校学生,我父亲在贵司工地上受了工伤——他在高空作业时从操作台上摔下来,被工地上裸露的钢筋穿透了大腿,此刻正躺在手术室里昏迷不醒。” 门卫室里的保安有些狐疑的看着苏恪玠,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苏恪玠表现的就像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强自镇定的说道:“……现在包工头卷钱跑了,工地上的其他工人结算不了工资,我父亲的工伤也没有得到赔偿。以我们家的条件根本无法支付手术费和术后的康复治疗费用。麻烦您向贵公司的相关负责人传达一句话,我认为承建单位理应对这些农民工被拖欠的薪水还有我父亲的工伤负全部责任。如果贵司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明天早上我会去临海市各大报社,以临海大学学生的名义登报向社会各界求助。” 苏恪玠一席话要素过多,安保人员有些震惊的看了苏恪玠一眼,旋即拿起电话。 几分钟后,苏恪玠独自一人被请到了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的经理办公室。 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的负责人姓戴,叫戴榷德,是台基基建董事长宋世坤的小舅子。这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油头粉面眼眶青黑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花衬衫搭配着磨砂牛仔裤,并不浓密的头发上打满了发胶,看上去更加稀疏。此刻正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屑的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临海大学的高材生?就是你在门口大放厥词,大言不惭的想要威胁我们公司?”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跑过来撒野?活腻歪了吧?” 苏恪玠不为所动,稳稳当当地回答:“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要解决问题。请求媒体帮助是我这个年纪的学生能够想到的最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贵司觉得无法保障自己合法权益的弱者向社会寻求帮助对于贵司来说也是一种威胁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解决问题?”男人嗤之以鼻,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普通话:“你们家的问题跟我们台基基建有什么关系?你老爸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吗?签过劳务合同吗?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要我们台基基建负责你老爸的工伤?你去找那个跑掉的包工头嘛!出于同情,我倒是可以给你报销两张火车票。不用谢啦!” 苏恪玠心平气和:“我父亲受雇在临海市西城区幸福花园二期项目工作,台基基建作为幸福花园二期的开发商,包工头只是台基基建雇佣的外包人员。他携款潜逃了,台基基建作为承建单位要负连带责任,这一点毋庸置疑。更何况我父亲是在建筑工地受的工伤。” “天真!”戴榷德满脸不屑的点了一根烟,指着苏恪玠嚣张的道:“年轻人,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说你爸受的是工伤他就是工伤了?你有证据吗?我还说他没事自己乱跑,跑到我们工地上受了伤还影响我们工地正常工作呢!我们台基基建没找你们要误工费就不错了,你还敢来讹我。信不信我直接告你个敲诈勒索诽谤罪?” 不等苏恪玠开口,戴榷德又重新将苏恪玠从头打量到脚,用一种玩味的语调慢慢说道:“……不过嘛,你倒是长了一张让人愿意给你花钱的脸。” 说话间,戴榷德慢慢把头仰靠在老板椅的椅背上,浑浊的目光牢牢黏在苏恪玠的脸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淫|笑:“开个价吧!陪我玩儿两年,别说你那穷鬼老爸的工资和医药费,就是要房要车,只要哄得我开心,也不是不能商量。” 这是苏恪玠在短短两天时间内,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他的表情有一点古怪,轻垂眼眸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坐在老板椅上的戴榷德。 玫瑰色的霞光从窗外斜照进来,给苏恪玠的身影披上一层光晕。他的腰脊在光晕中挺得笔直,身形看上去越发挺拔瘦削,精致的眉眼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氤氲出几分深邃,一双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仿佛千年的积雪堆化出了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从中荡漾出来的冰冷与嘲弄看得戴榷德心神一荡,下意识的放软了语气:“其实——” “既然贵司这么想走法律程序……”苏恪玠若有所思,旋即冲着戴榷德礼貌颔首:“那么,法院见。” “站住!”戴榷德在苏恪玠转身之际冷冷喝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苏恪玠转身,目光依旧清冷淡漠。戴榷德被苏恪玠的反应勾的心痒难耐。他俯身打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沓现金,起身徐徐走了过来:“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心急,你不是很缺钱吗?我现在就可以——” “冒昧问一下,”戴榷德未尽的话语突然被苏恪玠打断,只见他环顾四周,认真的道:“您的办公室里有没有安装监控?隔音怎么样?” “当然没有监控,而且隔音效果非常好!”误会了苏恪玠的反应,戴榷德急不可耐地蹭上前,一只手很不老实的摸上苏恪玠的肩膀,一脸窃喜的说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我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有情调唔……” 男人只觉得一股剧痛从腹部传来。整个人痛苦的弓成一团,跪倒在苏恪玠面前。 苏恪玠随手掏出一张消毒湿巾,将刚刚在办公桌上随手抽到的一本《施工安全手册》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尤其是垫在男人肚子上的那一面,然后将消毒湿巾团成一团扔到进垃圾桶里。俯身冲着面目潮红的男人客气询问道:“需要帮您叫保安吗?” “你……”男人双目赤红,身形佝偻的捂着肚子,他半跪在地上满脸狰狞的仰视着苏恪玠,而后咬着后槽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一个烂泥腿子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居然还敢对我动手?你别忘了你今天是来干嘛的?你就是个臭要钱的乞丐,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你死定了!跟你那个废物老爸一起去死吧!别指望从我手里要到一分钱!我要报警!我要告到你倾家荡产去坐牢!我要让你脱光了衣服跪下来求我。”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戴榷德的狂吠并没有牵动苏恪玠的一丝情绪。他缓缓直起身,又掏出一张消毒湿巾,一根一根的擦拭手指,心平气和的建议道:“至少赶在警察到来之前,你要先制造一份我殴打你的证据。” 正捂着肚子痛苦哀嚎的男人:“……” 苏恪玠居高临下的看着戴榷德,神情怜悯眉眼温柔:“我想戴经理应该很清楚,没有证据的指控等同于污蔑,对吧。” 3. 第 3 章 第三章 戴榷德目瞪口呆的仰起头,实在无法想象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保安!保安!”呆愣半晌,戴榷德终于回过神来,暴跳如雷的怒吼:“把这混蛋给我打出去!” 一群保安冲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只看到了指着苏恪玠破口大骂的总经理,以及不知所措地站在办公桌前,神色屈辱但又显得无能为力的男大学生。 * 苏恪玠最终是被一群保安推搡着赶出办公大楼的。一直守在外面的几个农民工立刻围上来:“你们想要干嘛?” “还讲不讲道理了?人是在你们工地受伤的,就算包工头的事情不归你们管,老苏大哥的医药费你们总该负责吧?凭什么直接把人赶出来?” 为首的保安队长一声不吭。他也不想干这么丧良心的事,可是没办法,这就是他的工作。总经理给保安室打电话的时候可是吩咐他们直接把人打出公司的,他只是带着保安把人送出来,已经够客气的了。 被一众保安粗鲁的推搡出来,苏恪玠默不作声的站在台阶上,失魂落魄神情沮丧。跟着苏恪玠一起过来的农民工们怒火中烧,围着苏恪玠七嘴八舌的安慰:“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们没打你吧?受伤没有?” “老苏家可就剩你这么一个主心骨了。你要是出点啥事,俺们咋跟老苏大哥还有嫂子交代。” “别怕,你爸的手术费我们一起想办法。” “就是,他们不管拉倒,咱们再找别的法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大不了就买车票去孙有财那王八蛋的老家堵人!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还怕一个卷款跑路的王八蛋!” 似乎是在众人的安抚下终于回过神来,苏恪玠勉强打起精神道:“大家先不要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能怎么解决?难道你真的要去报社找记者吗?” 苏恪玠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看了一眼台基基建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面上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 残阳如血,众人只看到男大学生单薄高挑的身影被台基基建办公大楼庞大的阴影所笼罩,仿佛渺小的一粒微尘终将被浩瀚的海水淹没。那蚍蜉撼树日暮穷途的悲凉看得人心头一酸,却也只能默默叹息一声。 * 翌日早上,苏恪玠端坐在卓越律师事务所临海办公室的贵宾接待室里,默不作声的等待着。 在苏恪玠的印象中,现实中关于全面治理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的相关意见是在2016年由国发办正式颁布的。该意见明确规定“建设单位或施工总承包企业将工程违法发包、转包或违法分包致使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由建设单位或施工总承包企业依法承担清偿责任。” 然而早在2004年,就有部分城市陆续出台了“包工头卷钱逃跑致使农民工工资拖欠,雇佣包工头的承建单位先行垫付”的新规定。 苏恪玠穿进来的这本古早狗血文的时间线是2003年,就算基于国发办【2016】1号文件的相关规定还没有正式颁布——这一点从台基基建那位脑满肠肥的总经理过于理直气壮的态度也可窥见一斑。但是大背景总归大差不差,关于如何维护农民工权益的社会舆论也已尘嚣甚上。苏恪玠认为自己至少可以通过法律进行一定程度的维权。 想到这里,苏恪玠的心情不免有些古怪。大概是为了促进剧情,或者维权之路实在艰难,原书中的“苏恪玠”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维权报案,反而是在男主攻的劝说下接受了对方的钱,由此展开了后续一系列的狗血和虐恋情节。苏恪玠对原著剧情并不感冒,如何更妥善迅速的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苏恪玠坚信,在这个依托于现实的狗血小说中,即便已有很多物是人非,服务于故事底色的社会大背景也一定会遵循现实的方向进行演化。而苏恪玠现在要做的,就是推动这个演化尽快落成。并且在过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 时间在沉默的思考中慢慢流逝,苏恪玠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贵宾接待室的房门被打开,耿竟成把头伸进来:“阿恪,你快来。邢律现在有时间。” 邢律——邢铭昭,临海大学法学硕士,卓越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也是临海市最有名气的商业律师之一。现年三十五岁,在卓越律师事务所执业超过八年,最擅长的领域是争议解决和反垄断业务,颇受客户好评。此人同时也是苏恪玠的室友耿竟成在卓越律所实习期间的带教律师。 大概是同为临海学子的香火情,耿竟成在实习期间颇受到这位师兄的照顾。用耿竟成的话说,这位师兄不仅专业素养极高,而且古道热肠待人亲和,只是最近正忙着跟律所内的另外一位高级律师竞争合伙人的席位,每天压力特别大,所以脾气略有些暴躁。 苏恪玠在物色律师时,本打算寻找一位年富力强、业务能力熟练并且对弱小充满怜悯之心的年轻律师。他认为这个年纪的律师还对世界抱有一种天真的热忱,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社会的不公,并且对提升自身名望和社会影响力拥有着让人害怕的野心和推动力。 有鉴于自己穿进的是一本书中世界,苏恪玠最开始瞄准的合作对象是在书中有过不少戏份的男N号。该角色此刻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在剧情最后已经成长为非常优秀的金牌律师,是个很有潜力的合作对象。 然而在经过慎重的对比后,苏恪玠忽然发现这位邢铭昭师兄无论在社会地位,人脉关系还是在业务能力方面显然更附和他的需求。恰好对方又是自己室友的带教律师,跟自己也算是有一点同门情谊。 于是,在耿竟成的牵线搭桥下,苏恪玠成功走进了邢铭昭的办公室。 “我只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邢律师按下计时器,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略显不耐烦的说道:“谈话之前,我必须要提醒你,按照你提供的情况,想打官司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苏恪玠微微一笑:“谁说打官司一定要赢。” 邢铭昭一怔,他这时才有心情抬起头,认认真真看了苏恪玠一眼。 “……以卓越律师事务所的规模和业界影响力而言,能够打赢官司的高级律师一定不在少数。我相信以邢师兄的天纵奇才和精湛的业务能力,您接手的案子胜率一定很高。但是——” 苏恪玠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见自己的话成功引起了邢铭昭的注意,这才继续说道:“以您目前的成就如果想要跟您的同事一块儿竞争合伙人的席位,胜负恐怕还在五五之数。” 跟苏恪玠见面之前,邢铭昭已经从小学弟耿竟成的口中得知了苏家的遭遇。他也预想过苏恪玠在见到他后,会如何说服他帮忙讨薪。但令邢铭昭没有想到的是,苏恪玠的说服方法竟然如此别具一格。 “哦?”邢铭昭双腿交叠,姿态悠然的坐在办公椅上,眯起眼睛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苏恪玠过分俊美的脸庞:“我以为苏师弟来找我,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没想到苏师弟还有心情操心我的前途?” 苏恪玠毫无波澜的说道:“我这个人不太习惯单纯为了自己的事情麻烦别人。” 邢铭昭表情有些玩味,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苏恪玠开门见山道:“我相信邢师兄您也注意到了,这几年随着地产行业的兴起,农民工工资被拖欠的事情屡见不鲜,如何保障农民工权益也成了老生常谈的社会话题。很多报纸专栏新闻媒体专家学者屡屡发表文章探讨此事,我相信有关部门很快就会拿出具体可行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邢铭昭一挑眉,一针见血的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邢师兄这么聪明,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时势造英雄。” 苏恪玠淡淡说道:“我的想法是先利用媒体介入此事,将以台基基建为代表的承建公司恶意外包致使拖欠农民工工资和工伤补偿的事情推到风口浪尖。之后再请邢师兄主动站出来发声……” “……我们会想办法引发社会关注,比如请临海大学德高望重的教授们发表一些看法和建议——如何能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保障更多底层从业者的权益……当然邢师兄也可以发动您的人脉关系,大家一起努力,把势头先造起来。” “到时候,不管这场官司能不能打赢,您都不会输。您会成为代表弱势群体发声的正义使者。您将获得与您的付出相匹配的名望和社会地位。而我相信,像您这样顺应社会潮流,关心社会发展,并且能够设身处地的为民众着想,替弱势群体伸张正义,努力推动立法健全的中流砥柱,一定会走到更加符合您的能力与社会影响力的高度。” 毕竟,卓越律师事务所发展到现在,需要的应该不仅仅是能够打赢官司的优秀律师。比起千篇一律的优秀律师,苏恪玠相信律所也更需要一块金字招牌。 邢铭昭看着侃侃而谈的苏恪玠陷入久久的失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呢?如果官司打不赢,你做这么多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恪玠目光温和的看向邢铭昭,淡然一笑。 *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中午,邢铭昭主动提出要请苏恪玠吃午饭,被苏恪玠拒绝了。他乘坐公交车辗转回到医院,刚走到门口就被两声“哔哔”的喇叭声吸引了。 苏恪玠循声望去,只见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银灰色兰博基尼。特地做了新造型的霍渟岳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嗨,老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话间,男人开门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捧出一大束玫瑰花,以孔雀开屏雄鸟求偶的风骚姿态走到苏恪玠面前。 苏恪玠看着手捧鲜花眉飞色舞的霍渟岳,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智障!” 4. 第 4 章 “亲,想不想谈一场热烈又浪漫的恋爱亲?钱多事少,回报丰厚,还能满足你对物质生活的一切要求。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只要你点头,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你想要现金还是支票……” 霍渟岳手捧一大束红玫瑰,跟在苏恪玠身后喋喋不休。他表现的就像是一个被积压陈货套牢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了清仓希望的促销员。苏恪玠就是那个被强买强卖的冤大头。 “我名下有房有车,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些都可以转到你的名下。只要你答应接受我这个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怎么样,我开出的条件很有诚意吧?我跟你说找对象就要找我这样的。有颜有闲有经济实力,能够给伴侣提供稳定的生活环境和愉悦的精神享受。对了你现在还在读大学是吧?有没有找到工作?如果实习单位不理想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环境?你觉得霍氏集团的发展前景怎么样……” 霍渟岳旁若无人的模样引得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侧目而视。在周围人仿佛看猴一样的视线中,苏恪玠终于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闭嘴!” 霍渟岳“嘤”了一声,看向苏恪玠的视线委委屈屈:“你凶我?” 苏恪玠:“……” 不等苏恪玠再次开口,霍渟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我听说咱爸在工地上受了伤,需要做截肢手术,他们那包工头卷钱跑了,承建公司还不肯负责,这可真是太糟糕了!不过媳妇儿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呢!你老公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缺钱,咱爸的手术费和后续的医药费我全包了。咱们找全市最好的大夫给爸做手术……” 苏恪玠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这位先生你如果实在没事——” 霍渟岳笑容灿烂的打断苏恪玠的话:“免贵姓霍,霍氏集团的霍,名渟岳,渊渟岳峙的那个渟岳。我爸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人品端庄,德才厚重的人。所以你尽管放心,我这个人是很好的。英俊是我的皮囊,善良是我的本色,有钱只不过是我浑身上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 苏恪玠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进了病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房门。只听门锁“咔哒”一声,门板轻柔且迅速的停在霍渟岳鼻尖前,霍渟岳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心有余悸:“谋杀亲夫啊!” 病房里有些嘈杂,刚刚做完手术的苏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另外三张病床上也躺满了病人。陪床的家属或坐或站,还有人躺在墙角摆放的单人钢丝折叠床上补眠。整个病房看上去异常拥挤凌乱。空气也有些浑浊。 身材瘦小的苏母守在床边,有些惊讶的看向闪身而入的苏恪玠:“你怎么了?刚刚在外面跟你说话的是谁?” “一个神经病!”苏恪玠薄唇轻启,面无表情的做总结。他的目光落在苏父空空荡荡的那条右腿上,沉默片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安慰苏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手术费和后续的康复治疗费用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我已经跟律师咨询过了,爸受的是工伤,承建单位有责任赔偿。” 苏母看着苏恪玠欲言又止:“……你吃饭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经苏母这么一提醒,苏恪玠才发现自己已经饿的饥肠辘辘。胃部传来隐隐约约的刺痛感,苏恪玠下意识用手按了按,接过苏母递过来的酥饼。 病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手捧红玫瑰的霍渟岳从外面探头进来:“伯母您好,我是苏恪玠的好朋友,我叫霍渟岳。” 霍渟岳在苏恪玠冰冷审视的目光中推门而入,笑嘻嘻的将手里的花放到病床边:“我来看看伯父。” 大概平常很少跟霍渟岳这样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阔少爷接触,苏母有些束手束脚的站起身,疑惑的招呼道:“你、您好?” 霍渟岳嬉皮笑脸:“伯母好。您不用担心,我跟阿恪的关系很好的。这次的手术费和后续的医疗费用我会帮忙垫付,你们就安心在医院住着。什么时候痊愈了什么时候再出院。” 说话间,霍渟岳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病房:“我看我们还是先转到单人病房吧。伯父刚刚做完手术,他需要好好休养,伯母要在医院彻夜护理伯父也很辛苦。” 苏恪玠嘴唇微动,霍渟岳不等苏恪玠开口,就以不容拒绝的气场握住苏恪玠的手臂,另一只胳膊则揽在苏恪玠的肩膀上,把人半搂半抱着夹在怀里,黏黏糊糊地推出了病房:“你不要急着拒绝我。你也知道病人需要良好的环境才能更好的休养。刚刚那个环境是可以安心养病的嘛?我都不好意思说,你闻闻那屋里是什么味儿……” 苏恪玠侧头看向霍渟岳,近距离看他的五官更加俊美无俦,一双漂亮的眼珠儿漆黑清亮,泛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水光。 霍渟岳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看什么看?再看也是我说的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实在不行你就当我是日行一善呗。反正我们霍氏集团每年都要花费一大笔钱做慈善。我身为霍氏集团的二少爷,救死扶伤责无旁贷。” 霍渟岳自顾自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笑容满面的看向苏恪玠:“当然了,这毕竟是救命之恩,如果你觉得实在无以为报非要以身相许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答应你的。” 苏恪玠:“…………” “对了老婆,我听说负责咱爸工地的那个包工头就是隔壁省的,你老公我人脉广,用不用我帮你把人抓回来?”霍渟岳痛心疾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坏人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连病人的救命钱也坑!不过老婆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会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 苏恪玠忍无可忍:“苏恪玠!” 霍渟岳目光疑惑的看向苏恪玠,眼神带着一股清澈的愚蠢:“老婆你为什么忽然叫你自己的名字?”难道不是该叫他的名字吗? 苏恪玠用极大的耐心一字一句的强调道:“我是在告诉你,我有名字。” “我知道昂!”霍渟岳粲然一笑,鸡同鸭讲道:“老婆你的名字真好听,跟我的绝配!” 苏恪玠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终于相信人跟人之间是有代沟的。 霍渟岳左顾右盼:“咱爸的主治医生是谁?我去跟他聊聊换病房的事,还有后续的康复医疗,咱们不差钱,必须要选最好的治疗方案,千万不能耽误了咱爸的病情——” “不必。”苏恪玠直言不讳:“我有自己的安排。” 霍渟岳一挑眉:“什么安排?去报社登报向全社会募捐吗?那你可以省略这个步骤了,我也是社会的一份子。我愿意帮你——” “我说过,我有自己的安排。”苏恪玠目光冷凝,再次强调道:“你不要多事。” 霍渟岳终于安静了。他沉下心打量苏恪玠半晌,确定苏恪玠说的是真话。 “诶!”霍渟岳忽然弯腰,将自己的脸凑到苏恪玠面前,修长的手指戳了戳苏恪玠被苍白肌肤衬得越发黑沉的黑眼圈上:“老婆你看起来真的很累哦。你不要勉强,我会成为你的依靠的。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苏恪玠表情淡漠的挥开霍渟岳的手指,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霍渟岳看着苏恪玠单薄瘦削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却没有跟上去,而是摸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 午休时间刚过,医院里人不多。苏恪玠在导诊台咨询过后值班护士后,径直走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苏父的主治医生姓严,五官端正气质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反着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此刻正温温和和的安慰苏恪玠道:“……手术很成功,后续的治疗方案我们准备采用……” 苏恪玠耐心等待严医生讲完,先是一番道谢,感激医院和严医生妙手回春救了他父亲的命,旋即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您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很困难,我父亲是在工地上受的工伤,现在包工头卷钱跑了,承建单位台基基建又不肯出面负责,我们家暂时还凑不上后续的治疗费。我想咨询一下,我们医院的医疗救助额度……” 很少有人知道,每家医院其实都有医疗救助资金,专门用来帮助一些看不起病的贫困群体,或者是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苏恪玠此番过来的目的就是说服苏父的主治医生向医院申请一笔医疗救助资金,先行垫付苏父的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费用。等到苏恪玠赚到钱以后,再还上这笔钱。 “您放心,我不是无赖,我没有赖账的意思,我一定会想办法筹钱还上我父亲的医药费的。”苏恪玠满脸通红的解释道:“我可以把我的身份证压在这里。我是临海大学的学生,我今年上大三,还没毕业呢。我跑不掉的。我会努力赚钱……” 年轻的男大学生容貌俊秀举止青涩,周身萦绕着一股不容于世俗的天真和固执。他好像很少会说出这样的话,此时此刻已经难为情到语无伦次了。 面容俊逸气质儒雅的严医生抬起右手推了推眼镜,默默打量着手足无措的苏恪玠。这大概是一个从小生长在闭塞环境,长大后又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年轻人。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大概没有遭遇过什么风浪,于是一朝碰壁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就像一只被生活重担压弯脊梁的雏鸟,一边羞耻于自己的无能和无力,一边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于是思量反复,只好硬着头皮向人求助,却又担心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为不负责任的坏蛋。 真是纯粹啊! 严医生的眼中勾勒出一抹笑意,温声说道:“我会向医院提出申请,希望能够帮到你。” 苏恪玠轻轻舒出一口气,漆黑清亮的眼眸直视严医生,感激备至的说道:“真是太感谢您了。严医生,您真是个好人。” 严医生的笑容越发深邃了:“不用谢,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5. 第 5 章 一个小时后,跟严医生谈完苏父的后续治疗方案,又在严医生的帮助下填好了医疗救助资金的申请资料后,苏恪玠再次回到病房,愕然发现原本凌乱朴素的八人间病房已经大变样了—— 一台看上去就价格昂贵的空气净化器突兀的出现在病房角落里,此刻正勤勤恳恳的工作着。简单的单人病床被更加舒适的可自动监护升降电动护理床替换掉,就连病人家属自带的折叠钢丝床也被替换成了小巧轻便的单人按摩床。用霍渟岳的话说,那种钢丝折叠床的设计不符合人工力学,睡久了腰酸背痛。苏伯母要在医院彻夜护理病人,能舒服一点是一点。 苏恪玠站在病房门口环视一圈,只在心中草草估算一番,就知道购买这些东西的花销绝对要比苏父在单人病房住上一个月更高,不免有些无奈。 而罪魁祸首霍渟岳则神采奕奕地站在苏父的病床前——已经摆好了饭,正在给大家发水果。 苏恪玠的视线落在病床自带的那张餐桌上,只见狭窄的外延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六个精心设计的外卖打包餐盒,细腻光滑的白釉瓷上用赏心悦目的花体字勾勒出珍馐阁的logo。霍渟岳一共点了六道菜,虫草花鱼胶汤汤头油亮味道鲜美,鲍汁扣鱼胶色泽柔润口感丰富,红烧乳鸽皮脆肉滑骨嫩多汁,菜心炖鱼翅清淡咸鲜,还有一包散发着荷叶清香的糯米鸡,以及一锅鲜香浓郁的煲仔饭。 霍渟岳站在病床前冲着苏恪玠热情招手:“阿恪快来吃饭。听伯母说你在外面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呢。这怎么行!你饿坏了伯父伯母还有我都会心疼的。” 苏母看着精致的餐盒,有些局促的说道:“这个挺贵的吧?下次别买了,医院食堂吃的也挺好的。” “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我们公司是这家饭店的VIP客户,平时请客吃饭都是可以报销的。”霍渟岳笑嘻嘻道:“伯母你在医院护理伯父这么辛苦,阿恪在外面奔波劳累也很辛苦,就该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说话间,霍渟岳又想到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黑卡放到苏母的手上:“差点忘了,这是珍馐阁的VIP卡,伯母你想吃什么直接给珍馐阁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就好——这都是我们公司送给员工的福利待遇,不吃白不吃。您帮我多吃点。” 苏母捏着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卡,不知所措的看向苏恪玠,忐忑不安的推脱道:“这、这不好吧!” 霍渟岳的视线也跟着瞥向默默立在门口的苏恪玠,熟络的仿佛自己才是主人一般的招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过来吃饭呀!” 苏恪玠眼眸幽深,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霍渟岳。 对于苏恪玠表现出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霍渟岳毫不在意。他甚至还向旁边病床的患者家属借了一把塑料椅,端端正正的摆在自己身边,一边用手拍打椅子一边热热乎乎的催促道:“快点过来吧,吃饭要趁热吃——你再不过来菜都凉了。” 苏母不明情况,也跟着催促道:“是啊!你的胃本来就不好,又一天没吃东西了,快点过来吃饭吧。” 旁边的患者家属也笑着夸赞道:“你这朋友真不错,小伙子很细心呢。” 胃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苏恪玠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低头吃饭的时候,不由产生了一丝荒谬的错觉。 霍渟岳坐在旁边,十分熟稔的给苏恪玠夹菜盛汤,时不时开口劝不敢动筷的苏母多吃一点。一直耐心张罗到苏恪玠吃完饭,帮忙收拾干净碗筷后才告辞离开。苏恪玠借口送人跟着霍渟岳一起走出医院。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深蓝夜幕高悬头顶,隐隐有流星划过,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天穹尽头。 霍渟岳站在高调的银灰色兰博基尼前,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苏恪玠:“就送到这里吧。俗话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分离的场景——” “拿回去吧!”苏恪玠将那张黑卡还给霍渟岳,顺便打断霍渟岳的深情念白:“至于那顿饭,就当做你提前预支的报酬吧!” 霍渟岳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听说临海正在规划开发东城区,本省有名有姓的开发公司都参与招标了。” 《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恪玠既然想要向台基基建维权,在登门拜访之前,自然要查清楚台基基建的底细。刨除梦里掌握的剧情和情报,苏恪玠搜集信息的主要渠道还是网络、相关的报纸周刊、公开的财报信息以及邢铭昭这位业界知名的大律师。 而开发东城区恰好又是临海市本年度最重要的城建规划项目之一。网络上以及各大报纸和财经周刊上能搜集到的信息着实不少。更加微妙的是,根据苏恪玠的情报搜集结果显示,这个项目招标的最大两个竞争对手恰好就是台基基建和霍氏地产。 前者代表财力雄厚的外来资本,拥有更加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理念,符合临海市招商引资的需求。后者代表根深蒂固的本地企业,同样资金雄厚而且更加熟悉本地市场,还为临海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符合临海市想要继续扶持本地企业的主张。 单从以上几方面来看,双方可以说是各具优势,而台基基建因为是合资企业,再加上技术先进等因素略胜一筹。而从本地媒体最近一段时间的新闻报道观察——台基基建跟以霍氏地产为代表的本地开发商之间的关系不说水火不容吧,但也明显有些暗潮涌动互别苗头的意思。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苏恪玠有些玩味的看向霍渟岳:“你的运气不错。” 霍渟岳的表情有些微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苏恪玠苍白俊美的面容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显得高深莫测。正是这种让人摸不清底细的气质让霍渟岳越发的不敢造次。紧接着他唇角一勾,笑容灿烂的冲着苏恪玠说道:“我们两个还分什么彼此呢。我的就是你的,我的运气好,就证明你的运气也不会差。” “老婆你就不要跟我见外了。你不让我帮忙支付医药费,也不允许我帮伯父请护工,我已经很难过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患有一种病——看到美人受苦受难帮不上忙就心如刀绞的病。你就当行行好帮我治病吧。” 说到这里,霍渟岳脸上不正经的笑容微微一收,不容置喙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要对台基基建做什么,我必须提醒你,宋世坤那个老狐狸可不好对付。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脸上的笑容忽然灿烂起来,霍渟岳用炽热的目光勾勒着苏恪玠冷冰冰的面孔,嘿嘿傻笑道:“毕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看着死皮赖脸胡言乱语的霍渟岳,苏恪玠冷冷地撇开脸:“滚!” 6. 第 6 章 《临海晚报》,是临海市发行量最高的日报类报纸,最高发行量曾经突破一百万份,也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报纸之一。其报道向来以针砭时弊,鞭辟入里著称。 苏恪玠之所以会选择这份报纸打先头站,也是因为这份报纸的影响力够大,也足够权威。 工作日的早上,临海市报社门口来来往往,为古朴典雅的办公大楼平添了几分忙碌。一阵清风拂过,院里种着的几株悬铃木在夏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灿烂的阳光从茂盛的树冠缝隙倾洒下来,又一缕缕的溜进房间里,顺着青年单薄颀长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道光晕。苏恪玠安安稳稳的坐在一张办公桌旁,低声陈述着发生在苏父身上的苦难。 尽管遭遇了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劫难,他的言语依然克制冷静,只是神情掩饰不住悲伤和难过。 大办公室里,几名记者早在苏恪玠听上去直白客观,细细品味却让人义愤填膺的叙述中红了眼眶,就连过来视察工作的主编都主动打开了钱包,要为苏恪玠募捐。 苏恪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好到处的感激与无措,内心却古井无波。 从很早以前,苏恪玠就明白了语言的力量——精心铺陈的文字,审慎挑选的数据和资料,评价事件的视角不同,甚至是某些意思相近的形容词稍加替换就可以让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眼中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苏恪玠甚至无需考虑太多技巧,他只需要将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用最朴素的语言详略得当的描述一遍,听众们就会自然而然的从他透露的信息中整理出“自己”的结论,并且坚定不移的相信那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虽然包工头卷款跑掉了,承包工程的承建单位还在,我父亲是在工地上受的伤,我认为承建单位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事实上我也去过台基基建,想要跟对他们讨个说法。我在台基基建办公大楼门口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人搭理我们。我只能跟他们声明,如果我父亲的事情得不到处理,我会寻求媒体的帮助。可是台基基建的总经理却说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还威胁我再纠缠下去就要告我敲诈勒索。我跟他据理力争,他却叫保安把我赶出公司……” 苏恪玠深知专业记者在玩弄文字方面的熟稔与天赋,所以在陈述事实的时候,他尽量用白描的手法。他清楚,在这些最精通文字的记者面前,过多的煽情与渲染反而会显得班门弄斧画蛇添足。用力过猛就会变得刻意。 一个梳马尾辫的年轻女记者愤慨的说道:“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 稍微年长一些的记者也面带愤愤,不过她更清楚苏恪玠的诉求有多难实现。她看了苏恪玠一眼,委婉说道:“对方的态度或许是很强硬,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对方已经把钱款打给了包工头,是包工头卷款跑路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台基基建并没有再额外承担农民工工资的义务。还有,您父亲是由包工头雇佣的,他的雇佣关系并不在台基基建,那么台基基建不想支付工伤赔偿也是有其理由的。” 苏恪玠静静听完了年长记者的分析,一边承认对方的分析是对的,一边又用低沉的声音叙述道:“我父亲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也有意寻找过相关案例。我发现近些年农民工工资被拖欠,以及受工伤却得不到赔偿的案例越来越多。一些承建单位为了逃避责任,甚至会恶意转包第三方,导致越来越多的农民工正常权益被损害。” “我认为这种现象是不对的。”苏恪玠说话间,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青涩的倔强:“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好,经济越来越强盛,地产行业的发展也是越来越兴盛。可是在社会高速发展的表象下,带来的却是对底层从业人员权益的忽视甚至是漠视。强势群体可以通过转移责任规避风险,弱势群体却要面临辛苦一年血本无归还求助无门的惨剧……归根结底还是对承建单位的约束不足。” “一个成熟的企业应该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在地产行业的发展过程中,开发商本来就该承担起稳定行业发展的责任。就算他们在承建过程中选择外包、转包工程,他们自身也该对自己雇佣的包工头负责——包工头跟承建单位也是雇佣关系吧?包工头卷钱跑路,农民工工资被拖欠,受工伤需要治疗,这些都是他们在承包工程时必须承担的责任。” 苏恪玠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我也跟我的导师还有临海大学社会系和经济系的几位教授探讨过这件事,他们也认为在经济生产过程中,企业应该担负起更大的社会责任。” 身为临海大学大三年级的学生,原身在校期间勤奋刻苦表现优异,不仅连续两年荣获特等奖学金,还经常去其他学院旁听。这样优秀刻苦的表现奠定了他跟临海大学各学院导师和教授的熟悉程度。 被台基基建扫地出门后,苏恪玠四处奔走寻求帮助,当然也不会忘记临海大学的诸位教授们。作为重点高校的任课教授,苏恪玠的老师们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在社会上各具影响力。苏恪玠相信只要这些人肯出面表态,必然会引起社会上的极大讨论。 苏恪玠便将自家的遭遇原原本本说给诸位导师听。果不其然,他的遭遇引起了诸位大佬的同情和愤慨,再加上农民工讨薪一事本来就是近些年的社会热点,如何更好解决三农问题更是其中几位教授正在研究的课题。诸位大佬纷纷表示会尽力帮助苏恪玠。就连校方都提出要在校内公开募捐,帮助苏恪玠筹集父亲的手术费。 苏恪玠感激涕零,可是他想要做的并不仅仅是解决自身的麻烦。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苏恪玠虽然不是达者,但他认为自己身为临海大学的学生,既然受了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遇到困难不仅要想到自己,还应该想到更多面临困境又无法解决困难的弱者。 “我父亲的遭遇已经成为了很多农民出来打工时会遇到的普遍现象。就算我父亲的手术费在诸位师长的帮助下有幸得到解决,还有千千万万的民工找不到求助渠道讨薪无门。我认为出现这种乱象就是承建单位不肯担负责任的缘故。我们需要健全的法规约束责任主体来为农民工的权益负责。” 诸位大佬被这位年轻学生的单纯赤诚所打动。所有人都清楚苏恪玠想要达成的目标有多艰难,好在这个社会从来不缺少为民请命的热血义士。临海大学的几位教授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在苏恪玠的影响下,几位教授决定发表文章深刻探讨这个社会议题。而他们撰写文章的论据就是苏恪玠提供的近三年农民工讨薪失败以及受工伤无人理赔的案例和数据。 听到苏恪玠的侃侃而谈,几名记者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所以你这次过来,并不是想要登报向全社会求助募捐?” 苏恪玠摇摇头:“我想要登报求助,但不是募捐。我承认我们家面临的困难单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解决的,但是我非常幸运,在遇到困难之后也遇到了很多好人——我们同村的叔叔伯伯,也是跟我父亲一起在工地上工作的工友们帮忙凑齐了住院押金,我父亲的主治医生知道我们家的事情以后,也跟医院申请了先行垫付手术费和治疗费用的医疗救助资金,尽量不要耽误我父亲的治疗。还有我的同学和师长,也给予了非常大的帮助。最后还有你们这些心怀正义又古道热肠的记者们……我相信我们家可以度过这次难关,但并不是所有被拖欠工资或者受到工伤的人都有我这样的幸运。” 一直在旁听的主编开口问道:“那你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 “我听说临海市东城区开发项目的工程正在招标,招标会在今天下午举行。台基基建作为最有竞争力的合资企业也会参加招标,但我认为这样没有社会责任感的承建单位并不适合承接这么重要的城建规划项目——他们连农民工最基本的权益都不肯负责,又怎么可能愿意承担更重大的社会责任。” 苏恪玠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我希望通过登报的方式向全社会呼吁,临海市应该考虑将城建规划项目交给更有社会责任的公司。” “还有,因为合理的讨薪和工伤赔偿请求得不到回应,我们决定下午继续去招标会场外面拉横幅讨薪——至少要让台基基建给我们一个正面回应。” * 从临海市报社出来以后,苏恪玠陆陆续续又去了其他几家报社和杂志社,还去了一趟临海市电视台。稍晚的时候又秘密联系了一位在八卦周刊任职的娱乐记者。具体谈的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当天中午,伪装成讨薪民工的娱乐记者跟在苏恪玠身边,顺利与一群民工汇合了。一群人连午饭都没吃,急急忙忙往招标会场赶。 路上,娱乐记者好奇的询问苏恪玠:“你确定台基基建的人一定会来阻拦我们吗?” 苏恪玠并不确定。但是通过他有限的跟戴榷德接触过的那次经验来判断,苏恪玠认为戴榷德是一个很喜欢用粗暴方式解决问题的人。而他在各大报社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要带着其他民工去招标会场讨薪,也是在给戴榷德下套。 苏恪玠相信会有很多心怀正义的记者愿意帮助他们,但也一定会有人倾向于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台基基建,以此换取资本的友谊。无论哪种选择都无可厚非,至少对于苏恪玠来说,都不会影响事情朝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 出于对戴榷德的了解,苏恪玠相信戴榷德在接到消息以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派人阻拦他们靠近招标会场。而苏恪玠想要的正是这个反应——他根本就没幻想过自己能带着人顺利进入招标会现场。 前往招标会场的面包车骤然一停,苏恪玠看着拦在面包车前的一排黑色轿车,唇角勾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7. 第 7 章 当天下午,台基基建安保人员野蛮驱逐讨薪民工的新闻在临海市迅速传开。相关报道也在第一时间登上了临海市各大报纸头版头条。因为事件发生的时间有些特殊——恰好就在临海市东城区开发项目公开招标的开标当天,甚至影响到了招标流程的正常进行。 首先要说明的是,因为苏恪玠的“料人如神”,他们一行人意料之中的没能走到招标会现场,在半路上就被台基基建的安保人员拦住了,为此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肢体对抗,好在无人受伤。 在苏恪玠一行人惨遭拦截的同一时间,临海市各大报社的记者也准时出现在了招标会场。东城区开发项目是面向社会的公开招标,这些媒体记者的到来也是招标流程的一部分。只不过在出了苏恪玠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这群记者们除了见证开标结果,还多了一个采访的任务—— 那就是就“因包工头携款潜逃,农民工被拖欠工资承建单位是否应该负连带责任”一事咨询台基基建和其他开发商的看法,顺带问一问“开发商是否应该在创造经济效益的同时,承担更多社会责任”等老生常谈的问题。 考虑到本次招标项目的性质,虽然大多数开放商对记者们提出的问题都很不以为然,但是没有人会傻到当着记者的面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即便是脑容量最小的戴榷德都像模像样的甩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来应付记者。这使得整个采访环节看上去都正义凛然其乐融融,直到一部分记者在采访期间接到了苏恪玠的电话,事件由此转向了谁都无法控制的局面。 被当场戳穿小动作的戴榷德哑口无言,早就在等着这一幕的霍渟岳更是当场发难——本来开标这种小事并不需要身为霍氏地产负责人的霍渟岳亲自出面,他之所以过来,就是猜到苏恪玠会在开标当天搞事情。而霍渟岳的目的就是要跟苏恪玠“里应外合”,两个人联起手来打台基基建一个措手不及。 “真没想到,你们台基基建竟然会作出这种事情!”霍渟岳啧啧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夸张模样,只是演技不精,明显有些用力过猛:“不给农民工发工资也就算了,怎么还指使工作人员打人呀!” 戴榷德百口莫辩,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我可没让他们打人,这都是他们自作主张。” 事实也确实如此,戴榷德只是吩咐下面一定要把人拦住,千万不能让这帮人跑到招标会上闹事。这种节骨眼上,就算他再蠢,也不至于节外生枝。 霍渟岳嗤之以鼻:“事实俱在铁证如山,人家照片都拍到了,还有一段录像……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就是没想到,你们台基基建平时调子吹的那么高,又是合资企业,又是技术一流管理先进,背地里居然还会搞这套。” 当着这么多业界同行、媒体记者、还有招标单位的面,戴榷德只觉得一股血涌上头顶,登时有些口不择言:“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们霍氏地产难道就没有拖欠民工工资的时候?再说了他们的工资我都发给包工头了,是包工头卷款跑路,跟我们台基基建有什么关系?这些刁民明显就是故意放讹,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跑到会场来闹事而已。”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霍渟岳趁机看向招标单位的负责人和在场的其他几位公司代表,义正词严道:“你们也听到了吧。身为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的总经理,戴榷德居然能在公开场合说出这种话,可见台基基建平日里的风气如何。我认为这么没有社会责任感的公司,就算资本再雄厚,技术再先进,也没资格承包开发东城区这样明显更具社会意义的重大项目。你们觉得呢?” 几位领导面色阴沉,其他几家投标单位本着幸灾乐祸的原则,也都跟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 “拖欠工资这种事大家伙儿肯定都有,毕竟一个项目工期那么长,中间发生各种事情都是可能的。但也不能派人打人吧?” “就是,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 戴榷德百口莫辩:“我没让他们打人!” “拦人也不对呀!你们凭什么限制人家农民工的自由?” 几位领导面面相觑,顾忌到舆论影响,临海市东城区开发项目的招标单位甚至当场取消了开标会。 而在当天晚上,一则《农民工讨薪为何如此艰难》的帖子也悄悄出现在国内刚刚兴起的几个社交网站上,里面附上了台基基建安保人员驱逐讨薪民工的高清照片。镜头下台基基建的安保人员凶神恶煞态度粗鲁,嚣张恶劣的态度立刻点燃了网友的愤怒。 因为紧贴实事,该贴发出以后,立刻引起了网友们的讨论。有好事者随即在跟帖时上传了最近几年全国各地农民工讨薪失败,以及受工伤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致死致残的新闻报道。数据精准内容详实,令人触目惊心。 临海市卓越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律师邢铭昭在网上冲浪时无意间浏览到这个帖子,看完帖子心情激荡,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最终决定成为苏父的代理律师,同时愿为所有想要讨薪却求助无门的农民工们无偿提供法律援助…… 一直都在关注国内经济发展的几位临海大学的经济学家也纷纷撰文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所有人一致认为,随着地产行业的高速发展,如何有效的制约地产行业层出不穷的乱象,更好的保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已经成了迫在眉睫的议题。 随着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加入讨论,如何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的话题迅速成为社会焦点。纸媒,网络,甚至连临海市电视台的金牌谈话节目《时事焦点》都专门录制了一期节目探讨这个问题。 顷刻间,舆论就像被狂风卷起的砂砾般铺天盖地,身处漩涡中心的台基基建也被当做是典型案例被反复提及。 面对如此沸腾的物议,台基基建的回应竟然是给苏恪玠发了一张措辞严厉的律师函,声称苏恪玠的行为造成了对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名誉的侵权和诽谤,并有敲诈勒索的嫌疑,要求苏恪玠登报道歉并立刻撤销诉讼,否则台基基建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维护集团声誉”。 苏恪玠在收到律师函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向媒体公开律师函,并声明自己决不会道歉或撤诉。他会将官司打到底。 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也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会以涉嫌诽谤及敲诈勒索罪起诉苏恪玠。 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专家学者持相反论点。他们认为苏恪玠起诉台基基建的行为过于偏激,觉得承建单位既然已经向外包公司结清钱款,就不该再承担额外的责任。 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房地产企业家们也纷纷站出来各抒己见。大多数人都觉得企业的生存环境已经很艰难了,不应该再担负额外的责任。诚然农民工是弱势群体,但也不能谁弱谁有理。新闻媒体和学术界应该对企业更加宽容一点。包工头携款潜逃这种事,怎么能让承建单位承担责任呢?难道承建单位就活该多出一份钱吗? 双方辩论你来我往,局面再度升温。就在台基基建和苏恪玠剑拔弩张即将对峙公堂的时候,霍氏地产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刚上任的霍氏地产负责人霍渟岳在发言环节直言一家企业的价值不仅是创造财富,更是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同时,肩负起更多的社会责任。保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就是维护社会稳定,就是更好的提高效率。霍氏地产决定,今后霍氏地产承包的工程项目,凡是因包工头携款潜逃造成农民工工资拖欠的,经核实后均由霍氏地产先行垫付工资。 声明一出,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在新闻媒体的竞相报道中,霍氏地产俨然成了有担当负责任的良心企业,连带着旗下正在开盘的楼盘也受到了购房者的争抢。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台基基建瞬间沦落为没担当的黑心企业,不仅在售楼盘无人问津,就连十拿九稳的东城区开发项目都在随后补开的开标会上花落别家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这个别家恰好就是踩着台基基建出尽风头的霍氏地产! * “哐当”一声—— 茶杯顺着男人的耳朵擦过,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四下飞溅,濡湿了价格昂贵的手工编织羊毛地毯。 “你是白痴吗!”台基基建董事长宋世坤坐在临海市分公司的经理办公室里,怒不可遏的指着眼前畏畏缩缩的男人骂道:“我让你来当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的经理,你就是这么做事的?一点小事闹到这种地步,你知不知道现在的舆论给台基基建造成多么大的负面影响?” “姐夫——”戴榷德惴惴说道。 “别叫我姐夫!我在跟你谈工作!”宋世坤暴怒:“早知道你是个扶不上墙的,当初我就不该听你姐姐的话把你派到临海来。” 戴榷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都是那个姓苏的穷学生搞事。就为了那么几个臭钱,不仅教唆农民工去招标会场拉横幅讨薪,还找了一群媒体造势。我之前听到消息就立刻派人拦截那些农民工了,谁想到那个穷学生居然还安排了狗仔记者混在农民工里偷拍,还把照片传的到处都是……” “你连一个穷学生都解决不了,还有脸说?”宋世坤越听越怒:“他不就是想要钱吗?你把钱给他不就完了。等到他收了钱,你再想办法炮制他,何至于闹到满城风雨。”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小子不按牌理出牌呀!”戴榷德不敢提自己的龌龊心思,略带委屈的辩解道:“这事一出,我就知道不好。咱们台基基建正在积极争取开发东城区的项目,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曝出不好的新闻呢?我当时就表态了,我说他爸的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们可以负责,可是那小子不干。他还把我打了一顿,我当时就怒了,叫保安把人赶出去了。现在想想,这小子肯定是有预谋的。” 宋世坤微怔:“他把你打了?” “可不是嘛!”戴榷德苦瓜着脸:“就在这个办公室,垫着《施工安全手册》打的,一点痕迹都没留,那小子手可黑了。” “对了!”想到苏恪玠那张俊美到摄魂夺魄的面孔,戴榷德不是滋味的说道:“我猜那个穷小子肯定跟霍渟岳有一腿,要不然霍氏地产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掺和进这事!没准儿这小子就是姓霍的安排过来陷害咱们公司的。故意选在开标当天闹事,又在事情闹到最大的时候召开新闻发布会声明霍氏地产愿意在包工头携款潜逃后垫付农民工工资……桩桩件件分明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霍氏地产……”宋世坤缓缓吐出一口气:“尽快查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还有,帮我约一下苏恪玠。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姐夫你就放心吧!”戴榷德狠狠应了一声,迟疑片刻,继续挑拨道:“姐夫,霍氏地产做事这么不厚道,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这一手坑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8. 第 8 章 “你以霍氏地产的名义发布这么重要的声明,事先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我们霍家为了拿到东城开发区的项目背刺同行……” 就在宋世坤的小舅子企图祸水东引的同一时间,霍渟岳也在面对家人的质问。 霍董事长面沉如水,语气凝重:“你该明白独木不成林的道理。我们霍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也要仰仗同行们的信任和拥护。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和光同尘和气生财,你想特立独行——” “好啦!”霍渟岳不耐烦的打断亲爸的唠叨:“现在又没有外人,老爸你就不要跟你儿子打官腔啦!” 霍董事长险些被小儿子一句话噎住:“你这臭小子——”就听霍渟岳嬉皮笑脸的邀功:“现在不是很好嘛!东城开发区的项目拿到手了,霍氏地产的楼盘也卖的最好,这个月的财务报表看得很开心吧?” 霍董事长深吸一口气:“账不是这么算的!” “怎么算都一样。”霍渟岳不屑一顾:“我看那些老古董是钻进钱眼里去了,根本看不清形势变化。这几年农民工工资被拖欠的新闻都闹出多少了?国家三令五申强调三农问题,强调企业要有社会责任感,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农民工起早贪黑干了一年还血本无归。出台新规是早晚的事,我只不过是顺应形势罢了。” 霍董事长沉声强调:“枪打出头鸟!” 霍渟岳嗤之以鼻:“我只知道当仁不让。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那什么事都做不成。” 霍董事长说不过儿子,只能语重心长的劝道:“做事还是要圆缓些。” 霍渟岳充耳不闻。 霍董事长忽然转移话题:“我怎么听说,你跟起诉台基基建的那个学生认识?” 霍渟岳听懂了霍董事长的暗示,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你听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没错,整件事情都是我策划的,苏恪玠只是我推到台上的一枚棋子。要是没有我在背地里支持他,他一个没靠山没背景的穷学生怎么敢直接对上台基基建!实话说了吧,我早就看宋世坤那只老狐狸不顺眼了!有机会坑他一把——更重要的是我们家还有利可图,我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所以,老爸你大可以跟你那些世交老友们说清楚,不管是宋世坤,还是你们圈里其他几个老家伙,要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不要去找苏恪玠的麻烦!” “……”霍董事长微眯起眼睛,看着儿子虚张声势的浮夸模样,将信将疑的说道:“你要是不这么说,我还真信了是你在幕后算计台基基建。” 霍渟岳:“……” 霍渟岳七窍生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父子两人的谈话,霍夫人推门而入:“你们父子两个聊完没有,要吃饭了。”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霍董事长起身时看似不经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记得提醒一下你的那位小棋子,宋世坤的手段可比他那小舅子阴狠凌厉多了。” * 莫名其妙就成了小棋子的苏恪玠正带着十几个民工在临海市最火爆的一个楼盘外面排队。 近几年,随着房地产行业的发展势头越来越强劲,房产投资也成为了新一轮的投资热点。只要对当时的经济状况稍有了解的人都应该熟悉一个名词——“炒房团”。而苏恪玠想要赚取的第一桶金也落在这批人的身上。 盛夏午后,骄阳似火。一条长龙从售楼处门口蜿蜒开来,经过九转十八弯后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满头是汗的老蔡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记不清多少次的重复问:“真的会有人出五千块买我们排到的号码?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这么不靠谱呢?” 坐在一把蓝色塑料凳上,一边排队一边翻看资料的苏恪玠不厌其烦的回答:“会。” “可是——” “嘀嘀——” 黑色宾利在街道旁缓缓停下,冲着苏恪玠的方向按了两下喇叭。车窗缓缓滑落,露出一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中年男人的脸。宋世坤坐在车厢里上下打量了苏恪玠一回,温声提议:“上来聊?” 几位民工下意识拦在苏恪玠面前,满脸警惕的看着宋世坤和他的那辆黑色宾利。 苏恪玠摇头,指了指身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去,忙着呢!” 宋世坤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耐心询问:“忙什么?” 苏恪玠回答:“赚钱。” 宋世坤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在这里排一天能赚多少钱?我补给你。” 苏恪玠摇头:“无功不受禄。” 宋世坤看向苏恪玠的眼神略微幽深:“你不是觉得你父亲的工伤应该由台基基建负责吗?我们不妨谈一下庭外和解的条件……要多少钱你才会撤诉?” 苏恪玠闻言也笑了笑:“我不会撤诉。” “何必呢!”宋世坤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和钢笔,一边低头签字,一边徐徐劝慰道:“你还年轻,不知道打官司是一件多么耗费精力的事情。一场官司从立案到开庭,最少也要耗费一年半载的时光。庭审结果出来以后,如果有任何一方不满,还可以继续上诉。到时候浪费的时间就更多了……也许要三年五载也说不定。” “我知道你是临海大学的高材生。像你这样的年纪,正是为事业奋斗的时候。官司缠身为钱所困,不应该是你的人生。”宋世坤说到这里,将一张签了名的空白支票递给苏恪玠,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劝诫道:“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害了自己。” “人在落魄的时候要明白,颜面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等到许多年后你再回头看,你会感激你这一刻做出的决定。” 烈日炎炎,晒得空气都有些焦灼。苏恪玠端端正正坐在那把廉价的蓝色塑料椅上,他的视线穿过炙热扭曲的空气,最终落在宋世坤从车窗里伸出来的空白支票上。 宋世坤微笑道:“现在,你该有兴趣跟我聊一聊了吧?” 然而,让宋世坤失望的是,苏恪玠依然选择摇头:“很抱歉,我真的没时间。” 宋世坤脸上笑容微敛:“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坐下来跟我聊一聊却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姐夫,别跟他废话了。”坐在副驾驶的戴榷德按捺不住的摇下车窗,冲着苏恪玠喊话:“让你上车你就上车,别给脸不要脸!” “我姐夫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他愿意跟你谈那是给你脸,你还拿什么乔啊!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保安,把你们这群烂人全都撵走!看你们还有屁事要忙!” “当然信。”苏恪玠脸上笑容不变,气定神闲地回答:“这不是戴总的拿手好戏嘛!” 一句话戳到某人的心口窝,戴榷德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你住口!”宋世坤沉声打断小舅子的话,隐隐有些后悔带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起过来。 跟苏恪玠一起排队的农民工不认识宋世坤,却认识戴榷德。听到姓戴的坐在豪车里叫嚣要喊售楼处的保安赶他们走,登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纷纷冲上来冲着戴榷德和宋世坤怒目而视:“你们这群王八蛋!没完没了了是吧?真以为我们怕你不成?” 戴榷德冷笑一声,刚要说话,被宋世坤一个眼神制止了。 宋世坤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的城府向来很深,倒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跟一群没素质的民工计较,甚至看向苏恪玠时脸色都非常和缓:“小兄弟,有句俗话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出门在外还是要和气生财。你说呢?” 苏恪玠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旁边忽然有个年轻张扬的声音悠然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台基基建分公司的经理居然还能指挥动我们霍氏地产旗下楼盘的保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霍渟岳不知何时出现在三米开外的街道旁,正优哉游哉的靠在一辆外形足够骚包的红色法拉利上。午后阳光从天上倾洒下来,红色法拉利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霍渟岳斜靠在金钱堆砌的光芒上,一脸玩味的打量着坐在车厢里的宋世坤和戴榷德,语气轻佻的撺掇道:“要不你试试?” 戴榷德脸色一黑。宋世坤却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在霍渟岳和苏恪玠的身上来回逡巡半晌,意味深长的说道:“外面都说苏同学跟霍小先生私交甚笃,我还以为是讹传,没想到确有其事。” “没那回事。”苏恪玠淡淡开口:“我们不熟。” 霍渟岳嘤了一声,看向苏恪玠的眼神黏黏糊糊:“怎么不熟呢?我们明明一起吃过饭,见过父母家长,还在大街上有过亲密接触,在夜半无人的时候促膝长谈呢!” 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在霍渟岳和苏恪玠之间来来回回的打量,那表情明显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苏恪玠古井无波,淡定强调:“那也不熟。” “我不管!”霍渟岳甜甜蜜蜜道:“总之人家现在认定是你的人了。你要对人家负责。” 苏恪玠不语。 霍渟岳也不介意,目光转向宋世坤,嬉皮笑脸道:“宋世伯想跟阿恪聊什么?难道是您终于想通了,决定把拖欠民工的工资还有阿恪他爸爸的医药费结清?你该不会以为凭这区区一张支票,就能挽回台基基建过街老鼠一样的名声吧?” 宋世坤目光沉凝地看着霍渟岳,心中疑虑丛生。他本来就是多疑多思之人,早就看出戴榷德想要挑拨离间祸水东引的那点小心思,但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宋世坤派人调查过,在苏父出事前,苏恪玠跟霍渟岳根本不认识。而在苏家出事以后,霍渟岳确实去过医院探病,还提出要帮苏恪玠的父亲支付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费,却被苏恪玠拒绝了。 宋世坤以己度人,只觉得如果霍氏集团真的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暴露双方的关系。现在闹出的这点风波恐怕只是姓霍的小崽子见色起意,想要讨美人欢心。虽然宋世坤并不理解男人跟男人之间有什么好腻歪的,但他显然不想错过这个借机向霍氏集团发难的机会。 做生意都讲究和气生财,但是台基基建和霍氏集团显然不在此列。霍氏集团树大根深,凭借着多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早已成为临海市房地产界的龙头。而台基基建猛龙过江,即便实力雄厚,也很难打破本地开发商形成的利益联盟。 宋世坤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打破僵局。恰在此时闹出了苏恪玠带领民工讨薪的风波,而霍氏地产又好巧不巧的跳了出来——虽说对方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可在宋世坤看来,这不痛不痒的一发声明显然是一步臭棋,非但起不到落井下石的作用,反倒是将把柄递到了台基基建的手上。 台基基建大可以趁这个机会反过来削弱霍氏集团在临海房地产业的话语权,松动临海市的商业联盟。这有利于台基基建的未来发展。至于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要怪也只能怪霍渟岳那个小崽子□□熏心,竟然敢让霍氏地产在局势未明前主动跳出来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可是现在,且看霍渟岳胸有成竹的模样,分明就是还有后手的意思。难道真相真如戴榷德所说,这一切都是霍氏集团的筹划?就为了东城区这一个项目,霍家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还是说霍家搞出这一手,背后有什么更加深远的谋划? 宋世坤惊疑不定,反而有些迟疑。只是他这人向来城府深沉,就算心思千回百转,面上仍旧分毫不露。 苏恪玠冷眼旁观,同样不露声色。 9. 第 9 章 “怎么了呢?”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多震碎三观的霍渟岳眨了眨眼睛,一脸委屈的看着苏恪玠:“你想不认账么?” 并不知道自己该认什么账的苏恪玠顶着围观群众们充满想象的灼灼视线,表现出了极深的涵养。 他无视身边人的搔首弄姿,目光平静地看着坐在黑色宾利里的宋世坤:“如果宋先生真想展示庭外和解的决心,就把拖欠大家的工资都发了吧。” 宋世坤当然不会这么做。并不是心疼那几个钱,而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台基基建绝对不能退让——同意垫付工资就意味着台基基建承认自己之前对苏恪玠的指控是不恰当的。而这种行为对于已经陷入舆论漩涡的台基基建毫无用处。 宋世坤要的不是和解,而是苏恪玠主动撤诉。 可惜苏恪玠并不想妥协。 还是年轻啊! 宋世坤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一言不发的关上车窗。黑色宾利发动引擎,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看着越来越远的车身,霍渟岳扭头冲着苏恪玠邀功:“幸好我来得及时,姓宋的老狐狸可坏可坏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苏恪玠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继续稳稳当当地坐在蓝色塑料椅上。 霍渟岳手搭凉棚仰头看了一眼大太阳:“今天的紫外线好强烈,我们不如进去聊天——你晒黑了我也会心疼的。” 苏恪玠冷冷淡淡的拒绝:“不必。” 霍渟岳打量着眼前排队的长龙好奇问道:“你们也是过来买房的嘛……阿恪你看上了哪套房子可以跟我说,我做主送给你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的嘶嘶声,围观群众的偷窥视线越发灼热,连空气都在瞬息间稀薄许多。 苏恪玠十分庆幸,这个年代既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直播软件,否则他今天非得丢人丢到全网皆知。 不等苏恪玠说话,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民工们立刻开口解释道:“这位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可不是来买房子的——这里的房子那么贵,我们怎么买得起。再说老苏大哥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我们就是想排队领完号码以后再把号码高价转让出去!” 生怕霍渟岳不相信,淳朴诚实的民工们立刻把炒房团雇民工排队的事和盘托出:“……都是阿恪联系的炒房团,他说肯定靠谱。” 周围排队的人听到一个号码至少能卖五千块,全都沸腾了:“小伙子诶,有什么发财的路子也给我们介绍一下好伐?你放心,阿姨不会让你吃亏的。” “就是!就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大不了我们给你中介费的嘛!” “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之前上电视的那群讨薪的农民工是吧?你们居然认识炒房团的人。听说那可都是一群花钱不眨眼的大款!” “这么说刚刚坐豪车的就是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黑心老板?架子摆得不小。不是阿姨啰嗦,人家既然肯花钱和解,你还是收了钱撤诉吧。咱们的小胳膊是拧不过人家的粗大腿的。” “就是!就是!你打官司也是为了钱,收钱撤诉不丢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吧?如果他收钱撤诉了,其他被拖欠的农民工怎么办?不好办的啦……” “可以把那张支票分了嘛!”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苏恪玠耳畔。他依旧表现得神色淡然无动于衷,如同灼灼烈日下一尊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俊美冰雕,周遭乱哄哄的一切都无法融化他的内心。 霍渟岳摸着下巴沉思。阳光下他的面容年轻英俊,手腕上的腕表更是价格不菲,蓝宝石镜面折射出璀璨光芒:“如果是号码转卖的话,肯定是排在前面的号码价格更贵。不如我给售楼处打一通电话,提前放你们进去?” 周遭乱哄哄的环境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怒视着霍家二少那张俊美不凡的脸,不敢相信看上去人模狗样一小伙子居然能说出这么没素质的话。 “凭什么让他们先进去?我们可是凌晨两点多就来排队了!” “我们家半夜一点就来了!” “我们两口子昨天晚上就来了。在售楼处门口打的地铺。” “他们又不是买房子的,一个排队领号的什么时候进去不行?” “小伙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别在这捣乱行不行?” 围观群众厌屋及乌,看向苏恪玠和一众民工的眼神都不友善了。苏恪玠默默轻叹:“别碍事。” 咔嚓一声惊雷霹在头顶,霍渟岳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恪玠,呜咽了一声:“你嫌我碍事?我们这样的情分你嫌我碍事?” 负责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注意到人群的骚乱,连忙通知销售经理。身穿白衬衫黑西装的年轻经理急匆匆跑出来,请大爷似的把独自表演狗血言情剧的霍二少恭恭敬敬请进售楼处:“二少您行行好,外头排着的可都是咱们的上帝。可不能让他们不满意。” 不等霍渟岳开口,售楼经理哀求道:“我这一年的绩效奖金可都指着开盘这几天了。” “您那朋友看好哪间了,您直接告诉我,我给您留出来不就完了。” 霍渟岳悻悻说道:“你现在去外面,把遮阳伞给我们家阿恪支起来,还有解暑的饮料凉茶果盘都给我送上去……他怎么能嫌弃我碍事呢?” “我明明这么贤惠!” 年轻的售楼经理表情一言难尽的张罗茶水果盘去了。好在上班时间已经到了,售楼处大门打开,妆容精致举止得体的售楼小姐们在售楼大厅里排成两排。在外面排了整整一夜的买房人有序进入售楼处,被经验丰富的售楼小姐们一一引到沙盘前,一切看上去有条不紊。由霍二少引发的小骚乱在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同一时间,苏恪玠也在跟炒房团的组织者联系。虽然炒房团雇佣民工排队的报价是一个号码五千块,但是苏恪玠和一众民工们拿到手的并不是五千块。刨除组织者私下收取的每个号码五百块的回扣,事实上他们每人能拿到的只有四千五百块。即便如此,对于长年累月奔走在外,靠出苦力赚血汗钱的农民工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尤其是对已经没有任何收益进项的苏家来说更是如此。 宋世坤说的没错,不论打官司还是住院看病,其实都是极为耗费精力和财力的事。尽管农民工讨薪维权难的新闻曝光以后,了解到相关内情的临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通过苏恪玠的医疗救助申请,直接免除了苏父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可苏父住院期间以及出院后的一应生活开销仍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一笔笔花销曾经是压垮原著受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都变成了苏恪玠的责任。而他想要摆脱原著中任人摆布的命运,就要在最短时间内赚到足以安身立命的钱。在炒房团身上寻找商机就是苏恪玠在了解过自身能力和市场现状后,寻找到的一条当前情况下最合适他的赚钱之道。 苏恪玠依稀记得他上辈子看过不少财经纪录片,其中就讲过2003年炒房团盛行时雇佣民工排队买楼的新闻。据说楼市最火爆的时候一个号码能炒到十万块以上。苏恪玠显然没有碰到那么豪爽的老板,一个号码转卖五千块已经是苏恪玠目前能谈到的极限了。 为了赚到这一桶金,苏恪玠独自一人跑到临海市火车站对面的高档酒店,在酒店大堂苦等三个晚上终于等到了晚上睡不着觉跑出来吃宵夜的炒房团组织者。 一开始,那位人过中年就已聪明绝顶的组织者对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还有些戒备,不明白苏恪玠怎么就盯上他了。仅仅吃了一顿烧烤的工夫,两人顿觉倾盖如故。 凭借着人畜无害的俊朗外形、国内排名前五的高校学历、全国热议的悲惨经历、推心置腹的一番畅谈以及还算丰厚的回扣,苏恪玠顺利打动了这位组织者,在对方的引荐下见到了炒房团成员。花费一点点时间说服一群腰缠万贯的炒房者们,只要花一笔小钱就可以坐在空调客房里美美等待,自然会有人代替他们顶着炎炎烈日和夜半星光排队领号。 养尊处优的大老板们显然对苏恪玠的提议很感兴趣。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双方最终定下了五千块钱一个号码的价格。 初尝甜头的炒房团组织者也变得更加积极,不必苏恪玠开口就主动提出可以给他介绍更多老板。还给苏恪玠开空头支票,话里话外暗示只要苏恪玠愿意给他更多回扣,他们后面可以有更多合作——他的意思很明显,炒房团不会只有这一波,也不会只来这一次,更不会只炒临海这一座城市。 苏恪玠心知肚明,凭借他自己的社交能力,一座酒店一座酒店的推下来,也可以谈下不少单子,但显然这种时间和精力的耗费与他的预期目标并不相符。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经由组织者从中介绍,苏恪玠不仅拿到了今天的单子,还拿到了后续几天去其他几个楼盘排队领号的生意。 当苏恪玠把这个消息告知几位叔伯的时候,一直在为钱发愁的农民工们简直喜出望外。习惯了靠出苦力赚钱的农民们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这么轻巧的工作——只需要在宽敞干净的售楼处门口熬夜排几天队,就能赚到他们辛苦搬砖一个月都赚不到的钱。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淳朴的农民工们心满意足。可对于苏恪玠来说,既然处心积虑搭上了未来几年现金流最充沛的一批人,踏足了未来二十年都堪称暴利的房地产业,他显然不满足于只做这一点随时可以被替代,丝毫没有技术含量也无法长久经营的买卖。 于是当炒房团的成员蜂拥赶到售楼处的时候,苏恪玠立刻化身为最专业最贴心的顾问,根据每位炒房团成员的需求和预算,从楼层、采光、用途、装修风格、甚至是风水等方面提供最恰到好处的建议,还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帮助炒房团的成员们拿下了最合算的团购价,成功俘获了一众大爷大妈的心。 一直黏在苏恪玠身旁的霍渟岳愕然发现,原来冷淡毒舌的苏恪玠竟然也有笑容满面巧舌如簧的时候。 “为什么不冲我笑,我也可以帮你赚钱。”当苏恪玠帮助炒房团成员计算怎么贷款更划算的时候,霍渟岳用手戳了戳苏恪玠的肩膀,不死心的碎碎念。 苏恪玠计算器按得飞起,一边耐心给炒房团的金主们讲解要贷多少钱贷多少年平均每个月还多少利息最合适,一边头也不抬的答道:“你怎么好意思提出这种问题呢?” 说罢,苏恪玠冷笑一声,无比讥诮的重复道:“毕竟我们之间是这样的情分!” 霍渟岳:“…………” 10. 第 10 章 霍渟岳春风拂面,周身立刻洋溢出粉红泡泡。如果荡漾可以化作实质的话,霍二少周围肯定开满了怒放的心花:“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霍渟岳乐颠颠说道:“你终于承认了我们之间是有情分的。” “……” 苏恪玠彻底无语了。他终于意识到,有些人根本不需要搭理。只要往地上扔一块砖,人家自己就能顺着砖头搭建一个舞台,再准备好灯光音效粉墨登场,高调的唱上一出独角戏。 苏恪玠默默轻叹,抬手按了按眉间,那是一个略带疲惫感的动作。时时刻刻都在紧盯苏恪玠的霍渟岳立刻接收到信号:“亲爱的你是不是累了?快点休息一下,吃点水果,喝点果汁,或者你更喜欢咖啡或者茶?” 苏恪玠已经自动自发的屏蔽了霍渟岳的废话,他侧过头,向炒房团的太太温声解释道:“大概就是这样,如果您打算一口气买一栋楼,并且全部用来出租的话,这个贷款数额、年限还有还款方式是最划算的……” 满头时髦卷发,脖子和手腕上分别戴着重达几十克的金项链和数个金手镯的富豪太太目光在苏恪玠和霍渟岳之间逡巡半晌,最终还是决定遵从内心的八卦欲望:“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苏恪玠还没开口,霍渟岳嬉皮笑脸的接话:“是可以在晚上促膝长谈,还在病房里见过他父母的亲密关系呢~” 周围再次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嘶嘶声,从富豪太太明显有些龟裂的表情来看,对方脑海中正在进行的头脑风暴一定非常激烈。 短短一上午的时间,苏恪玠已经可以做到对霍渟岳的口无遮拦视若无睹了。他的目光转移到另外几位急需帮忙计算贷款利息的炒房团成员身上,温声说道:“我们继续。” 正在吃瓜的炒房者们立刻回神,笑容满面的指了指自己:“到我了吗?真是麻烦小兄弟了。你一定要帮阿姨设计一套最划算的还款方式啊!你放心,阿姨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听到她这么说,一直跟在炒房团后面亦步亦趋,嘴巴都要说干了的几位银行信贷部员工只觉得嘴里发苦,目光复杂的打量着苏恪玠。为了抢到这批优质客户,他们银行甚至在炒房团下榻的酒店对面临时设置了一个信贷处,就是为了给这批买房人提供按揭贷款。 本来生意很容易做——这些腰缠万贯且出手阔绰的炒房者显然并不精通金融信贷,只要稍加推销,资金有限又想购买更多房产的炒房团成员显然也愿意在未来数十年间每月支付一笔看上去并不怎么伤筋动骨的贷款以换取更加宽裕的流动资金。经验累月积攒下来的贷款利息足以让银行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横空杀出来一个苏恪玠,这个就读于临海大学的年轻人不仅精通金融信贷,还十分擅长谈判。他帮助每一位炒房团成员精准计算出她们可以承担的贷款数额和年限,计算出每位炒房者装修房屋所需投入的成本以及在未来数年按照市场波动能够达到的收益回报率,又说服炒房团的所有成员们联合起来,以团体的方式跟银行谈判。 不仅如此,他最后竟然还用如簧巧舌和精巧的计算公式说服接到属下通风报信匆匆赶过来“力挽狂澜”的信贷部经理答应他提出的所谓“团购贷款套餐”——不仅踩着信贷部门的心理底线拿到了最高贷款额度和最低贷款利率,最大限度的压缩了信贷部的利润空间,还说服信贷部经理为炒房团额外提供了一份装修贷款合同。 装修竟然还可以贷款?一众信贷部的员工们瞠目结舌,就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只有信贷部的经理犹如醍醐灌顶,当场就跟苏恪玠讨论起了银行发放装修贷款的可行性。 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苏恪玠当然知道装修贷有多方便可行,当即建议信贷部经理可以让银行直接跟本行的房屋贷款客户签订装修贷款合同。这样就不需要做额外的背景调查和各项评估,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信贷部门的工作。同时又能增加本银行房贷业务的竞争力。 至于装修贷的利息和额度可以根据房屋的面积和价值进行估算,利息不要太高,最长贷款年限最好不要超过五年。放款流程也简单,等到客户装完水电后,让银行部门的工作人员上门拍照,核实以后就可以放款。 苏恪玠记得后世的装修贷非常容易申请,几乎没有什么门槛。当然也不需要什么门槛,走的就是一个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薄利多销”。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是前所未有的思路。信贷部经理简直惊为天人。在得知苏恪玠大学还没毕业,正在准备实习的消息后竟然主动邀请对方来他们银行信贷部实习。甚至当场就许诺了可以在信贷部门里抽调几个人给苏恪玠新建一个组,让他专门负责跟客户洽谈炒房团团购套餐以及装修贷的业务——这几乎已经是信贷部经理职责范围内能给出的最大权限了。 苏恪玠最终以家事太忙为由拒绝了信贷部经理的实习邀请。这让信贷部经理十分惋惜,也让大家难以理解。因为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中,除了最初排队领号时赚的几千块,苏恪玠忙前忙后那么久,竟然没有再赚一分钱。 ——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典范啊!一众信贷部的员工们满腹怨念齐齐吐槽,实在无法理解苏恪玠这么做的目的。 同样在售楼处看房并且有贷款需求的其他购房者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凑上来,希望苏恪玠也帮他们计算一下怎么贷款更划算。又问信贷部的员工他们可不可以跟银行申请装修贷。如果能以炒房团的团购优惠额度签订房屋贷款和装修贷款的合同就更好了。 提出这些问题的时候,这些购房者大概是希望苏恪玠能主动站出来代表他们跟银行谈判,可惜炒房团的成员有一百多位,苏恪玠忙着解决这些人的问题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实在无暇分身,只好婉言拒绝了其他人的请求。这让不少信贷部的员工暗暗呼出一口气。 ——要知道个人买房者跟炒房团的情况可不一样。资金量不一样,收入流水不一样,个人信用不一样,银行根本不可能以团购的优惠条款为个人贷款的客户发放贷款。 看到双方待遇明显不同,炒房团的成员们虽然没有多说,看向苏恪玠的眼神却多了几分热络和感激。 苏恪玠看在眼中,含笑不语。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通过对比体现差距,从而体现自己的价值。 * 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炒房团的一百多位成员终于心满意足的走出售楼处。为首的大姐非要请苏恪玠吃饭:“要不是你帮忙参谋,我们也买不到这么可心的房子,更不要说谈下这么低的贷款利率啦。这顿饭我们必须请,小兄弟你可不要推辞呀!” “是呀!是呀!这几天我们还要去其他楼盘看房子,小兄弟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去的,一定会付你辛苦费的!”其他人赶紧附和道。 苏恪玠跟着炒房团忙前忙后一整天,为的就是赢得大家的信任。他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可以拉近双方关系的邀请:“我很荣幸——” “亲~爱~的~” 霍渟岳双手插兜,一脸荡漾的从售楼处里飘出来:“你们要去哪里吃饭,可以加我一个吗——我可以付账。” 年轻英俊又会说甜言蜜语的小伙子总是更讨长辈们欢迎,炒房团的太太们看着春意盎然的霍渟岳,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苏恪玠,笑眯眯说道:“你要征求阿恪的意见。” 苏恪玠单手插兜,单薄的身影在路灯的映照下越发颀长:“霍先生。” 霍渟岳挺直脊背,满眼期待的看着苏恪玠。苏恪玠淡淡开口:“就算你在众人面前屡次对我示爱,还纠缠到了我父母面前,我也不会接受你的追求。” 炒房团太太们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夜色中难以忽视的电灯泡,八卦的烈火在瞳孔中熊熊燃烧,灼热的视线在苏恪玠和霍渟岳之间来回逡巡。 如果真的要比拼演技和口齿的话,见多识广的苏恪玠显然不会逊色于任何人。只见他眉峰微挑,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目光在霍渟岳的腰腹之间很明显的扫了一圈,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何况,你的腰并不好……我不跟腰不好的人做朋友。” 什么腰不好? 诸位太太们耳朵一动,内心的好奇已经呼之欲出了。上百道视线暗搓搓的落在霍渟岳的腰部,目光中的估量和八卦意味如果能化为实质,霍渟岳的身体早就被洞穿的千疮百孔了。 ——事实上霍渟岳的一颗玻璃心已经伤到千疮百孔了。 “我的腰怎么不好了?”霍渟岳的表情一言难尽,近乎咬着牙问道:“你都不试试就说我的腰不好?” “已经试过了。”苏恪玠轻飘飘的回答。漆黑的瞳孔中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揶揄。他提醒道:“就在我们有过亲密接触的那条大街上,我扣着你的胳膊过肩摔的时候听到了一声骨骼摩擦的响声——你闪到腰了吧?” 霍渟岳立即辩解道:“我没有……” 然而周围的人已经听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口中的亲密接触就是在大街上被阿恪过肩摔了呀!” “那是挺亲密的。”其中一位富豪太太笑着打趣道:“不过这么比起来,你跟地面的接触更亲密呀……五体投地了吧!”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 霍渟岳无可奈何,只能悻悻的看着苏恪玠:“你是故意的。” 苏恪玠一挑眉,彬彬有礼的颔首承认。他被霍渟岳用拙劣的手段搭讪了一整天,那种不分场合又无营养的撩拨实在让人心生厌烦。苏恪玠又不是原著里那个逆来顺受的主角受,自然不会放纵霍渟岳为所欲为。 昏黄的路灯下,苏恪玠袖手而立。那双看似清冷实则凉薄的眼眸被幸灾乐祸的笑容染上一层淡薄而又虚假的情意,玉雕一样的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魅力。即便是有了些年纪的炒房者们都忍不住怦然心动。自然也能理解霍渟岳为什么会像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一样不分场合的宣誓主权。 11. 第 11 章 被苏恪玠以近乎挑衅的方式调.教了一回,霍渟岳心知肚明,却生不出一丝火气。他灼热的目光一寸一寸勾勒着静静站在路灯底下的苏恪玠,只觉得心脏仿佛安了起搏器一样,差点跳出胸膛。 如果说一开始,霍渟岳只是对苏恪玠精美的皮囊一见钟情,想要得到这个人。那么现在,那肤浅的爱美之心逐渐衍变为更深层次的征服欲。眼前这个美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如簧巧舌精明头脑再到他通达谙练的处事手段,无一不在霍渟岳的审美点上。就连那凉薄的性格都精准无误的戳中了霍渟岳的胜负欲。 霍渟岳很好奇,如果有一天,他把那道看似瘦弱实则充满力量的身影牢牢禁锢在身.下,将那双刻薄的唇狠狠堵上,那双永远清冷淡漠隐含讥诮的漂亮眼眸会不会染上情.欲的色彩。 脑海中的念头飞快闪过,霍渟岳只觉得热血沸腾,电光火石间仿佛连脑垂体都颤栗起来。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苏恪玠那双淡漠疏离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眸——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霍渟岳立刻清醒过来。他敏锐觉察到隐藏在内心深处逐渐升腾更深层次的渴望——比起强制得来的宝贝,他显然更愿意看到这个清冷又刻薄的美人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霍渟岳越发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想说什么,又有些顾忌一旁观望的炒房团——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再次惹怒苏恪玠。 沉吟须臾,霍渟岳轻轻拽住苏恪玠的袖口挪到另外一根路灯下面,用自己宽阔的背影挡住众人好奇的视线,微低下头讨好的蹭到苏恪玠身前,压低了嗓音厮磨道:“我的腰挺好的。你可以试试,试试就知道了。我不仅腰好肾好,而且特别持久……” “哦?”任由霍渟岳把他拽到十米开外的苏恪玠勾了勾嘴角,漆黑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试过?” “我当然——”霍渟岳不假思索的就想要吹嘘自己的雄性资本,视线触及苏恪玠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珠,立时清醒过来,硬生生改口:“我当然没试过。我跟你说,我这个人特别守身如玉洁身自好,遇见你之前我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苏恪玠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终于放过这只在他面前不断搔首弄姿展示自己华丽皮毛和雄性资本的大型食肉动物。 当苏恪玠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以后,霍二少细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摸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霍渟岳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说错话,旋即又为失去了苏恪玠的注视而感到一丝丝失落。 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的炒房团太太们笑眯眯地目睹了一切。直到两个人走回来,见多识广的富豪太太们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好啦,好啦,我们去吃饭吧。大家都饿了吧?” 霍渟岳主动开口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私房菜馆,浙菜做的着实不错。不如就去那一家吧?” 众人相视一眼,有人客气道:“这也太破费了吧?” 霍渟岳笑眯眯道:“应该的。诸位今后可都是我们霍氏地产的业主。在下身为东道主,这一顿是必须要请的。” 其中一位太太喟叹道:“本来都说好了,这一顿是我们请小苏的。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等苏恪玠开口,霍渟岳抢答道:“今后还有机会。相逢就是朋友,既是朋友就要常来常往,何必拘泥这一顿呢!” 苏恪玠看了霍渟岳一眼,含笑没言语。 一众炒房者喜道:“这话说的有道理。” 霍渟岳说的那家私房菜馆果然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他大概是这边的常客,一进门都不用多说,就有工作人员迎上前熟门熟路的把一行人引到了包厢里。 接下来就是一番推让的点酒点菜,由于双方都有结交的意愿,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席间大家不免闲聊,谈到接下来几天炒房团还要去其他几个楼盘看房:“……难得过来一趟,总要把好的地段都走一走。我们这些做小生意小买卖的,跟你们不一样。又不懂股票期货,就只知道投资房子保值。” “上了年纪就不爱折腾。做生意炒股票,运气不好亏得底朝天,买房子总不会自己长腿跑掉的吧。捂上两年转手卖出去,赚个几十万。就算不想卖,收租子也是一笔收入啦。” 苏恪玠点头赞同。房地产业本来就是未来十几年国内最盈利的投资选项之一。由此衍生的中介服务都变成了朝阳行业。苏恪玠自己也想要在这一行业赚到第一桶金,当然不会给其他人泼冷水。 只不过对于炒房团看房这件事,苏恪玠还有别的建议:“如果大家信任我,不妨给我三天时间,我帮大家详细的搜集一下临海市正在开盘或即将开盘的楼盘信息。买东西要讲究货比三家,买房子也是一样的。不仅要考虑地段和大小,还要考虑整个城市的未来规划以及楼盘附近的配套设施……” 能够在地产行业兴起的时间段接触到国内流动资金最为丰厚的一批人,苏恪玠的野心显然不止于赚那么一点点排号费。所以他才会根据炒房团每位成员的切身需求,免费提供最恰好到处的建议,顺利得到大家的信任之后,苏恪玠不动声色地抛出了第二块诱饵。 “难得来一趟,大家可以在临海市好好玩一玩,或者按照你们的计划去其他楼盘看房,但是不要急着做决定。我可以帮忙打听一些消息,然后我们把这些资料整合起来,就可以对比出未来最有发展前景,房价涨得最快的楼盘。” 即便是房地产业爆发的2003年,运气不好照样会买到烂尾楼。这一点炒房团的太太们深有感受。况且三天时间也不长,如果能利用这三天时间搜集到最全面的信息,买到最有投资价值的房子,也不枉费大家组团来到临海一趟。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三天我们只看房不成交,等着你的好消息。” “正好我还想买几套别墅。小苏你收集资料的时候别忘记帮阿姨看看临海哪里有好房源。” 苏恪玠满口答应。甚至掏出一个十六开的笔记本,将每个人的需求认认真真写在本子上:“我搜集资料的时候,会特别注意的。” 霍渟岳坐在席上,侧头看着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苏恪玠,再次认识到只要苏恪玠想,他可以在短时间内赢得任何人的好感和信任。 “……既然你可以为了赚钱讨好任何人,为什么不来讨好我?”饭局结束后,霍渟岳看着在饭局上忙于社交根本没吃饱,只好在街边随意买了一份煎饼果子充饥的苏恪玠,忍不住将心中的好奇问出口:“我能给你的绝对比他们更多。” 苏恪玠埋头吃煎饼果子:“这就是我们两人的分歧所在。” 霍渟岳一挑眉,表现出一副愿闻其详的乖巧。然而苏恪玠却没往下说,他将沾满油渍的空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向公交车站。 霍渟岳叹了口气,拦下苏恪玠:“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吧……是要回学校吗?” 苏恪玠:“我要回医院。” 听到苏恪玠的话,霍渟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太明显的情绪:“你还真是辛苦。” 下一秒,霍渟岳忙不迭的补充道:“你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的。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那只会更辛苦。”苏恪玠表情冷淡的陈述事实。在梦中经历的脑残桥段实在是太让人窒息了,苏恪玠无法想象自己沦为金丝雀的模样。他瞥了霍渟岳一眼,似笑非笑的讥讽道:“这么喜欢玩契约游戏,不如期待我快点赚到钱。到时候换我来包养你怎么样?” 金丝雀他没经验,金主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霍渟岳闻言一怔,旋即支棱起来,靠在引擎盖上凹出一个骚包的造型:“你果然觊觎我的肉.体!” 苏恪玠懒得理会时时刻刻都不忘记展示自己雄性荷尔蒙的男人。冷笑一声转身上车,靠在座椅上微阖双目。跟炒房团约定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之内他必须完成所有资料的收集到成果的展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好在苏恪玠并不是毫无准备——从穿越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车厢里的气氛忽然变得静谧。坐回驾驶位的霍渟岳侧过头,目光专注的注视着苏恪玠的睡颜。明明灭灭的霓虹灯光映照在青年的脸上,将他俊秀的眉眼勾勒的越发柔和。霍渟岳几乎能听见他绵长而均匀的呼吸。 这是……睡着了? 霍渟岳心下微动,利用等红灯的间隙将外套轻轻披在苏恪玠的身上。昏暗的夜色中,霍渟岳的动作堪称轻柔。可惜外套搭在身上的那一刻,苏恪玠还是惊醒了。 从迷茫到清醒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苏恪玠坐直身体,下意识问道:“到了吗?” 霍渟岳讪讪回道:“快了。” 信号灯由红变绿,霍渟岳一踩油门,红色法拉利犹如破空的箭矢刺向黑夜,转瞬消失在街道尽头。 苏恪玠回到医院的时候,苏父已经睡着了。苏母依旧守在病床边照看病人,一双眼睛熬的通红。原本就瘦削的身体看上去越发瘦弱,就像一团被生活的苦难挤压揉碎的废纸团,无声无息的团缩在角落里,时不时抹一把眼睛。 苏恪玠轻叹一声,将回来路上特地买的宵夜递给苏母:“先吃点东西吧……” 苏恪玠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四千块钱:“这几天兼职赚了点钱,您先拿着。平时记得要吃好一点补补身体。不用操心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未来几天我会很忙,不会天天过来,有事您就给我打电——” 苏恪玠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自己还没买手机。看来买部手机也是迫在眉睫的需求。 苏母手捧着钱,表情纠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强行咽下了嘴边的话:“那你也要注意休息,别累到了……对了,我听老蔡他们说,你给大家介绍了一份在售楼处门口排队领号码的活儿,一个号码能卖四五千块呢。” 苏恪玠点点头:“也是机缘巧合。不过这种机会应该不会太多,最多就做这一阵。想要长久的赚钱,还是要找别的商机。” 苏母喃喃自语:“那咱们家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苏恪玠没听清:“您说什么?” 苏母回过神来:“没什么。妈是想说,咱家现在这样,你的压力是最大的。你爸没了一条腿,就算出院了也不能再出去打工。我们两个还都没有退休金,将来就是两个拖累……妈不想把所有压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苏恪玠微微一笑,眉眼间流转着温润的光:“这是我应该做的。”既然穿到了原身的身上,延续了自己的生命,那么原身应该承担的责任苏恪玠会一并肩负。 时间紧迫,苏恪玠并没有在医院停留太久。他又安慰了苏母几句,找到值班医生了解过苏父的病情,这才离开医院。 回到宿舍已经是后半夜了。耿竟成正在宿舍里团团乱转,看到苏恪玠后,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蹿上前,一把扣住苏恪玠的手腕,急切嚷道:“你怎么才回来,我找你一天了,你究竟去哪儿了?” “你知不知道阿姨撤诉了!这个节骨眼上撤诉,邢律都要气疯了!” 12. 第 12 章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初是你主动来找我,说服我接下这个官司。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你居然要撤诉?” 凌晨三点半,卓越律师事务所,邢铭昭在办公室里一边绕圈一边抱怨,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烦躁情绪。 邢铭昭承认,最开始听到苏恪玠的计划时,他确实觉得对方有些异想天开。之所以会答应合作,也并非看好这场官司能打赢,而是在打官司期间带来的巨大声望和社会关注度——这同样是正在争取卓越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邢铭昭迫切需要的。 然而等到计划真正实施起来,邢铭昭却惊讶的发现看似天方夜谭的幻想居然在一步步落实,那场必输无疑的官司竟然真的有翻盘的可能性。 当邢铭昭意识到这场官司如果真能打赢,随之而来的名誉、声望以及各种无形资源,即便见多识广的邢铭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心动。于是他将手头的工作纷纷处理掉,腾出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投入这场官司——眼看就要开庭了,苏家居然撤诉了! 在邢铭昭看来,这无异于是对盟友的背刺,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包括跟他竞争合伙人的那位同事。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邢铭昭气势汹汹声讨道:“你们甚至都没跟我商量一下撤诉的事!我是接到法院通知才知道你们家撤诉了。” 苏恪玠安然端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幽幽蓝光,映照着青年俊秀的眉眼。苏恪玠一边查阅资料,一边将有用的信息记录在本子上,表现得十分淡定。 邢铭昭深吸一口气:“我跟你说话呢?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官司撤诉了连个解释都没有吗?” “……我只是在等待你冷静下来。”在邢铭昭忍无可忍的爆发之前,苏恪玠终于开口。他的视线并未离开电脑屏幕,修长的十指熟练敲打着笔记本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跟炒房团协议的时间只有三天,苏恪玠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好在他的准备工作从意识到自己穿书那一天就开始进行了。即便眼前有些小麻烦要处理,也不会影响他的正常工作。 苏恪玠瞥了一眼沙发上摊开的笔记本,那是他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再对比梦到的原著剧情罗列出的未来二十年此世界的发展脉络,其中就包括了临海市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规划。 为了巩固记忆,苏恪玠甚至买了数份地图,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和符号在笔记本和所有地图上写写画画。如今摊开在邢铭昭办公室会客沙发上的,就是属于临海市的那一张。 花花绿绿的地图上标满了各种外人看不懂的符号。刨除五年后才启动的那部分,再刨除目前根本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环节,苏恪玠将剩余可以利用到的线索和信息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按照线索上网搜寻正在开盘和即将开盘的楼盘。 这是一项冗杂繁复且必须高度保密的工作,苏恪玠没办法指望别人。他只能像一块掉进信息海洋里的海绵,一点一点吸收自己需要的资讯。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资料的排列组合以及信息的归纳整理。 邢铭昭好奇的瞥了一眼他根本就看不懂的笔记,挑眉问道:“你还有闲心弄这个?” “你不会以为台基基建的手段仅此而已吧?” 邢铭昭敢断言,砸钱诱惑苏家主动撤诉只不过是台基基建反击舆论的第一步。接下来对方肯定还会有别的更大的动作维护台基基建的声誉。 “在我们这一行,流行一句话,”邢铭昭有些报复意味的哼笑道:“如果没有办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搞出问题的人。” 很多时候,很多官司都不会走到起诉那一步,尤其是面临社会争议的部分官司,有钱有势的一方早就在正式开庭以前砸钱堵住了原告的嘴巴。等到原告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拿钱了事从而选择主动撤诉的时候,那些喜欢用钱解决问题的人就会买通媒体歪曲事实,等到一盆盆的脏水泼下来,很多事情就变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或者“他们就是想要钱”的盖棺定论。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台基基建为了维护集团声誉,肯定会选择将你们这些原告置于道德亏欠的一方。”邢铭昭说到这里,索性一屁股坐在苏恪玠旁边:“事实上我也很好奇,对方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才能说服你置自己的前途和名誉不顾,主动选择撤诉?” 没错,在邢铭昭看来,苏恪玠的做法就是自绝于前途。要知道这件事一开始,可是苏恪玠主动提出要起诉台基基建,他联系报社记者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还说服临海大学的教授站出来替他说话,从而引发了一场从学术界到地产界的舆论风暴。很多专家学者甚至不惜跟资本雄厚的台基基建,以及以台基基建为代表的地产开发商对峙媒体,就是为了替苏恪玠,以及以苏恪玠的父亲为代表的农民工们主持公道。 可是现在,身为导火索的苏恪玠却选择接受台基基建的补偿主动撤诉,这种行为无异于是为了钱背弃帮助他的所有人——虽然这件事的严重性还没到背刺的程度,但是,对于苏恪玠这个人来说,他的选择让曾经帮助他的人陷入尴尬,也就意味着他在圈子内的未来必定会是尴尬的。 邢铭昭一直觉得苏恪玠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或者至少是个聪明人。因此邢铭昭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 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停止,苏恪玠细不可查的轻叹一声,用手按了按眉间:“我不知道。” 邢铭昭有些错愕:“你不知道?” 苏恪玠深吸一口气:“今天——准确的说是昨天早上,台基基建的宋世坤去售楼处找我,谈到撤诉这件事,我没答应。然后他绕过我本人,去医院见了我母亲……很显然他的说辞或者说开出的价码打动了我母亲,因此我母亲选择接受他开出的条件,同意撤诉。” 邢铭昭不说话了。看向苏恪玠的眼神带着一丝微妙的同情和惋惜。 苏恪玠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其实也怪我,是我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情绪。如果我能提早跟她谈一谈这些事,好好的安抚她……” 苏恪玠并没有往下说,只是叹息道:“她也是为了我好。她觉得我父亲变成现在这样,今后也没办法工作了,我的压力一定很大。她不想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你是律师,你也清楚打官司,尤其是跟台基基建这样资本雄厚,有完善的法务部门和律师团的庞然大物打官司,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折磨。” 那不仅仅是对时间和精力的牵扯,更是在收入和日常生活都不稳定的状态下,还要继续承担诉讼的压力。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台基基建的律师是怎么跟苏母沟通的,苏恪玠能想象得到对方都说了什么。他一定会跟苏母说一旦打起官司,他们会在很长时间,甚至很多年内都要继续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就算官司打赢了,台基基建也可能会在赔偿环节继续拖延,直到把苏家全部拖垮。 “……对于台基基建这种体量的大公司来说,一场官司打上三五年是常有的事。我们耗得起,你们家行吗?你老公治病要钱吧?你儿子大学还没毕业,将来找工作谈朋友安家立业,哪一样不要钱。听说你老家还有两个孩子,他们也到上学的年纪了吧?你们老家那种地方,教育资源能好到哪去。不如收下这笔钱,买套房子落上户口,再把孩子接过来多好……反正你们打官司也是为了钱。不如收下这一百万直接撤诉。大家都省事。” 苏恪玠用膝盖想,对方说服苏母的理由大差不差就是以上这些说辞。因为换位思考,如果苏恪玠是台基基建的代表律师,他也会这么说。 邢铭昭默然不语。对于习惯了面朝黄土过日子的普通人来说,能鼓起勇气跟台基基建打官司,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跟着宋世坤一起去医院的律师也一定会从方方面面的角度分析这场官司想要打赢希望有多渺茫。 所以苏母思前想后,才会选择对方高高在上的施舍一样的补偿,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公道长久的生活在打官司的阴影中。 苏恪玠能理解苏母的做法。她只是在她有限的人生阅历中,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至少是轻松的选择。 苏恪玠只是诧异,苏母竟然完全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 邢铭昭慢慢冷静下来。过了好半天讪讪开口:“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苏恪玠悠然说道:“我们不得不承认,钱是个好东西。既然台基基建有信心用钱摆平问题,我们就等着台基基建继续出招吧。” 话音未落,邢铭昭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脸上的遗憾和同情表现得更明显了。他可以确定,接下来的日子这位小学弟一定会非常难过。 事实上邢铭昭之所以断定苏恪玠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也是因为今天下班前,跟他一同竞争律所合伙人席位的那位同事心情甚好的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跟他分享了一件事——对方通过自己在报社工作的朋友“无意间”了解到一些事,比如部分媒体已经撰好了新闻稿,只等着明天一早就发布。 “我得到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想要跟你分享。”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模样的律师同事斜靠在办公室门口,彬彬有礼的说道。 而邢铭昭的回应则是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狠狠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甚至还拉上了百叶窗的窗帘! 想到这里,邢铭昭又开始怜惜自己的命运:“忙了大半天,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在我比你更幸运一点。” 他要面对的最多就是一点不怀好意的嘲笑,苏恪玠即将迎来的却是蓄谋已久的污蔑和唾骂。但愿台基基建买通的媒体温柔一点,不要把孩子骂出自闭症。 苏恪玠瞥了一眼自怨自艾又忍不住幸灾乐祸的邢铭昭,慢悠悠道:“你做律师这么久,有没有接触过慈善基金这方面的工作?” “当然接触过。”邢铭昭漫不经心的回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当然是有需要。”苏恪玠微微一笑,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身体舒展靠后,那是一个极为放松的姿态:“我需要你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帮我打听一点事情。” “如果我想成立一个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需要准备什么手续?” 邢铭昭紧紧盯着态度悠然的苏恪玠,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硕大的问号:“哈?” “顺便再帮我注册两家公司!”苏恪玠并不理会邢铭昭的疑惑,淡定补充道。 13. 第 13 章 台基基建的反击一如苏恪玠意料之中的迅速猛烈。 第二天一早,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纷纷刊登了苏家拿钱撤诉的报道——标题触目惊心内容痛心疾首,还隐晦提到了苏恪玠跟霍渟岳的关系,话里话外暗示苏恪玠起诉台基基建的背后另有深意,并且在文章最后言辞犀利的抨击了苏恪玠见利忘义的行为,指责苏恪玠搞出这么多事其实并不是为了公道和正义,他就是为了钱拿可怜的农民工们当靶子。 群情激愤口诛笔伐,顷刻就将苏恪玠推到了道德的天平上。各种各样的阴谋论甚嚣尘上,其中不乏恶意揣测人身攻击,置身于风暴中心的苏恪玠却情绪稳定,根本没把这些舆论放在心上。 他正忙着创建网站模板,忙着发布招聘兼职的帖子——招大学生去售楼处门口熬夜排队,每个号码四千五百块,苏恪玠一分钱的中介费都没赚,就是信息的搬运工。 考虑到工作需要,苏恪玠用兜里仅剩的几千块钱在学校对面的旧货市场买了一部二手小灵通,办了一张电话卡。一边感慨没有共享单车真不方便,一边从考研的学长那里借了一辆二手电动小摩托。 除此之外,苏恪玠还在学校对面的照相馆里租了一台照相机,跟建筑系的学长借了一套测量工具,方便他考察临海市在售和预售的每一处楼盘。 每当实地考察完一处楼盘之后,苏恪玠都会在空白的素描纸上详细画出每一套房子的格局图纸,核实小区配套的基础设施,摸清小区附近的城建规划和大型商超。就连附近的商务写字楼苏恪玠都不厌其烦的一一考察过,想要摸清楚每栋写字楼里都存在着什么样的公司。毕竟周围邻居的层次也很容易影响房价。 苏恪玠甚至还给不同楼盘精心设计了宣传广告页,附上精美的宣传照片,里面详细罗列出每个楼盘的优缺点,包括地段,价格,采光,格局,小区绿化,物业管理,周围基础设施的建设程度,医院、学校、交通、商场、便利超市等配套建设的涵盖范围,甚至连开发商的盈利负债等等信息,苏恪玠都通过公开可以查阅的财报等内容搜检出来并一一罗列在宣传页上。 整整三天时间,苏恪玠忙到脚不沾地。白天到处跑楼盘搜集资料,晚上在售楼处外面熬夜排队时还要趴在笔记本电脑前整合信息。还要抽空去给炒房团的成员们做参谋——深知2003年临海市的房市有多火爆抢手,虽然约定了三天时间,苏恪玠却不敢大意,他可不希望炒房团的成员因为遵守约定错失好的房子,从而增加不必要的隔阂。所以他每天都会抽出两三个小时陪同炒房团成员一起去售楼处,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告知诸位炒房团成员,帮忙砍价看风水,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十分熟稔。 受到铺垫盖地的报道影响,炒房团的人最开始对苏恪玠的态度还有些微妙。不过这种尴尬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她们亲眼看到苏恪玠的忙碌并因此获益后,大家反而体会到了苏恪玠的赤诚和坚韧。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流言蜚语满天飞时继续安安稳稳的埋头做事。很多人都会受到言论影响,或是动摇自己的决心,或是情不自禁的为自己辩解。苏恪玠却没有以上任何一种言行。 面对外界的质疑和揣测,他沉默着不发一言,却并不是因为词穷或者心虚,而是因为那种无聊的言论并不能影响他的内核。他仍旧有条不紊的处理自己的工作,坦荡利落的对待每一个人。 这一点炒房团的每一位成员都深有体会。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苏恪玠的帮助下选到了自己最心仪的房子,还节省了不少钱。最初因为流言蜚语所产生的微妙芥蒂迅速转变为熟悉后的信任和唏嘘,于是大家反过来纷纷开解苏恪玠不必把报纸上的话放在心上。 “打官司本来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反正你们家打官司也是为了钱,趁着事情闹大了,对方愿意赔钱和解是好事。你不用在意那些媒体说什么。那都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为了卖报纸唯恐天下不乱的。你就踏踏实实干你自己的事,等过了这阵风就好了。” 炒房团的太太们以过来人的口吻安慰苏恪玠,就连一起去讨薪的农民工都觉得苏母收钱这事无可厚非。反正他们也在苏恪玠的安排下赚到钱了,那点工资讨不回来就算了。他们不会责怪苏家。 相比之下,反倒是跟苏恪玠没有任何利益纠纷的同学无法理解苏恪玠的选择。在他们看来,既然苏恪玠选择起诉,那就应该坚持下去,至少不该在这种时候跟台基基建和解。这种万事俱备却临时打退堂鼓的做法实在是太没骨气了,以此为契机推动更多人关注农民工的利益不是更好吗? “当初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替那些农民工讨公道的,还说什么就算官司打不赢,也要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农民工维权艰难的现状……所有人都被你的话打动了,大家都支持你,连教授都发表文章替你说话,你为什么还要撤诉?” 面对周围人态度不一的劝解和质询,苏恪玠始终保持沉默。外界的舆论则愈演愈烈,有媒体直接爆料苏家接受和解的条件是台基基建开出了一百万的支票——这笔钱远远超过了苏父的工资和工伤赔偿的标准。由此断定苏恪玠“搅动风云只为钱”,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合理合法的敲竹杠”。而台基基建为了挽救集团声誉,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同情,最终还是同意支付这笔高昂的赔偿。充分彰显出大企业的社会责任感。 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的负责人戴榷德在接受采访时直言自己“对苏恪玠的人品不敢苟同”。他认为苏恪玠道德败坏,自恃出身高校人脉广博,竟然利用学校和教授的名誉和爱心为自己的贪婪加码,实在是有才无德的典范。 戴榷德不怀好意的发言给临海大学泼上了一层不光彩的污水,也把所有为苏恪玠发声的教授推到了尴尬境地,更将苏恪玠置身于千夫所指的边缘。至少跟学校荣辱与共的年轻学生们无法原谅苏恪玠的“背叛”。 “为什么要接受台基基建的一百万?” “你就这么缺钱吗?如果你真的需要钱,我们可以众筹募捐。你拒绝了校方的捐助却接受台基基建的一百万撤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因为你,就因为区区一百万,让临海大学和帮你说话的教授们成了笑话,你还有脸说你是临海大学的学生。我看你是临海大学的耻辱!” 铺天盖地的斥责让苏恪玠越发沉默。一直在医院护理苏父的苏母也从病患家属的口中知道了苏恪玠被众人唾骂的事。 “怎么会这样?”苏母十分震惊,她没有想到自己收钱撤诉的做法竟然会让儿子背负上这样的骂名。她单纯以为收下这笔钱可以解决很多麻烦,却没想到她的决定反而给苏恪玠带来更多麻烦。 “我不该收下这笔钱的。”看着报纸上触目惊心的抨击和讨伐,苏母后悔不迭:“都是我的错,是我收的钱,他们要骂就骂我好了,为什么要骂你呀!” 苏母紧紧握住苏恪玠的手,哭的眼睛通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再骂你。我把那张支票还给宋董事长行吗?” 苏恪玠温声安抚着已近崩溃边缘的苏母:“不是你的错。不管是接受那张支票,还是不接受和解坚持把官司打到底,都是你身为病人家属的权利。他们只是气愤我之前把话说的那样冠冕堂皇,中途却又抽身而退。” “可是那张支票是我收下的呀——”苏母急切的辩解道:“他们不应该骂你。” “我们是一家人。”苏恪玠的情绪依然平稳,语气依然柔和。他看着手足无措的苏母,淡定提议道:“如果您实在不想收下这张支票,可以把它交给我来处理吗?” 苏母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苏恪玠嘴角微勾,眉眼温润:“我打算成立一个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这笔钱就捐给基金会吧。” 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那是干什么的? 苏母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苏恪玠耐心解释道:“就是一个帮助农民工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救助基金,支持所有被拖欠工资和正常权益受到损害的农民工们起诉承建单位或包工头,以此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苏母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急忙追问道:“你把钱捐给那个什么基金,那些人就不会再骂你了吗?” “想要骂的人总归还是会骂的。我们怎么可能管住别人的嘴巴,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苏恪玠诚恳的道:“您放心,就算没有这一百万,我也会努力赚钱,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的。” 苏母嘴唇嗡动,看着苏恪玠欲言又止:“那可是一百万。就这么捐了?” 苏母听不懂苏恪玠说的大道理。她只知道那可是一百万,是孩子他爸从工地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换来的一百万,她怎么就不能收下来,非得捐给陌生人? “有了这一百万,咱家就能在临海市买房了。还能把你弟妹接过来住,大城市的学校多好呀……你爸都成残废了,就算病好了也干不了啥……他一个大活人都废了,咱们家怎么就不能收下这一百万了?” “我看他们就是嫉妒!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一百万要是给他们,你看他们收不收?这年头面子值几个钱?谁跟钱过不去啊?”苏母握着苏恪玠的手碎碎叨叨,只觉得心都在淌血。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其实仔细想想,不就是被人骂几句嘛,有了这一百万,他们家这辈子就有着落了,被人骂几句又怎么了? 苏恪玠听着苏母的唠叨,语气平和的反问:“您觉得,我这辈子赚不到一百万?” 苏母一抬头对上苏恪玠的眼睛,整个人都哑火了。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将从苏母手中拿到的支票转交给正低调筹办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邢铭昭后,苏恪玠没再继续关注这件事。 最近几天,苏恪玠在考察临海市各大楼盘以及附近商超医院写字楼等基础设施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商机。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苏恪玠在考察各大商超以及附近写字楼租户的业务范围说起。他在电梯间等电梯时意外注意到了两部电梯之间的空白墙壁。已经习惯了等电梯时看广告的苏恪玠突然意识到这里并没有悬挂电视播放器。而苏恪玠接下来的创业又跟这些广告业务息息相关。 电光火石间,苏恪玠立刻察觉到了商机。他放下自己原本的考察工作,直接找到了附近商场、超市、写字楼的物业管理。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苏恪玠成功忽悠瘸了物业管理者们,以空手套白狼的方式签订了几分电梯墙租赁合同。 接下来的时间,苏恪玠一边忙着搜集资料一边走街串巷寻找有电梯的高档小区和商超写字楼,期间还拜访过临海市及其周边的几家电视厂商,想要定制一批物美价廉的电视播放器。可惜均已成本太高没能达成协议。 在此期间,苏恪玠还顺道走访过临海市三家建材市场,从源头搞清楚各种装修建材的进货渠道和最低价格。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载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在三天协议的最后一天晚上,苏恪玠终于完成了全部信息的整合。他在电脑上将自己整理好的全部资料进行了最后一次的排版和优化,又将所有资料copy到存储盘里,于盛夏的夜晚敲开了数家打印厂的门。 经过货比三家式的砍价之后,苏恪玠最终拿到了最优惠的价格。他用最优质的纸张印刷出了三本在当时可以称得上奢华精美的广告宣传册——那是由苏恪玠自己拍照,设计,添加内容和数据,校对,排版,自己负责美工,甚至连每个楼盘的宣传语都是由自己一手创作的一本专门介绍临海市各大楼盘信息的宣传手册。 苏恪玠给它起名为《看房指南》。 与炒房团达成协议的第四天早上,苏恪玠抱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看房必备手册出现在炒房团下榻的酒店大厅。 “这就是你忙碌三天的工作成果?” 酒店自助餐厅,炒房团的太太们团团围坐在一起,一边翻看着精美华丽的楼盘宣传手册,一边啧啧称叹。 “好清晰啊!每个楼盘的价格,布局,地段,公交地铁站点,以及附近的学校、医院、大型商超之类的公共设施,连周围有多少家高档写字楼和大型公司都标注上了,还标注了不同楼盘的优缺点,条理清晰一目了然。比我们想的还周到。” “最厉害的是未来投资建议版块,还附上了临海市的地铁线路以及颁布的各项政策作为参考。原来本地买房居然有这么多优惠政策,我之前都不知道。小苏好细心,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开放商介绍这一块也不错。居然把不同楼盘的开发商在其他城市和区域开发的地产项目也都标注出来了。连开发商过去三年在全国各地楼盘的业主投诉记录都有,很方便我们去其他城市炒楼诶。就是财报这块我有点看不懂,这个房企净负债率是什么意思?” “虽然看不懂,感觉很有用的样子!” “……” 苏恪玠坐在饭桌旁,一边吃早饭一边耐心给炒房团的成员们解答疑问。之前张罗请客的王太太凑到苏恪玠面前,小心翼翼询问道:“最近几天,怎么没看到小霍总?” “不知道,可能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吧!”苏恪玠随口答道。最近几天实在太忙,他确实没有注意过霍渟岳的动向。 听到苏恪玠的回答,几位富豪太太面面相觑。有人唏嘘的叹了口气,劝慰苏恪玠道:“没来往就算了。这种花花公子一看就靠不住。肯定是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迁怒你了。” “那种胡编乱造的话怎么能信?不过咱们小苏这么有才华,将来肯定能找到更温柔体贴会疼人的对象。” 苏恪玠闻言一怔。 饭后,一行人坐着酒店大巴车继续扫临海市各大楼盘。只是这一次,看房路线是根据苏恪玠那本《看房指南》里总结出的最优质房源的路线来的。 这一回,苏恪玠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不只是给炒房团的成员们当参谋,他还拿着新鲜出炉的《看房指南》找到每一个楼盘的开发商负责人,游说对方在自己的看房网站上打广告—— 没错,这几天苏恪玠不仅仅在搜集资料考察房源核实相关政策,他还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开发了一个房产服务网站。上面详细罗列出临海市各大楼盘的优缺点以及相关的买房优惠政策——大概就是《看房指南》的网络版。就是为了方便想要买房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搜集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 因为时间太过紧迫,网站暂时还不能上线,但总体的架构已经做出来了。最迟一个礼拜就能正式上线。苏恪玠想要做的就是利用网站挖掘自己的第一桶金——他想说服各大开发商在自己的房产服务网站上打广告。 面对苏恪玠的热情推销,开发商们的态度有些微妙。对于这位一“出道”就搅动临海市地产浑水,还惹怒了过江猛龙台基基建的风云人物,临海市大半房地产开发公司都保持观望态度。尤其是在苏家接受了台基基建的百万支票,苏恪玠因此陷入千夫所指的困境后,大部分人对待苏恪玠的态度就更谨慎了。 他们不想得罪台基基建,却又觉得苏恪玠做的宣传册子实在很符合他们楼盘的定位和营销。尤其是那几段言简意赅的广告语,更是精准戳中消费受众的心理,甚至比他们自己做的宣传折页都好。 再加上苏恪玠总是跟着炒房团同进同出,那些炒房团的成员也愿意让苏恪玠代表她们跟开发商和信贷部门谈判。很多开发商都明白,这样的信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苏恪玠手上握着的是最优质的客户资源,如果能通过在房产服务网站上打广告将这些优质客户引流到自家楼盘,销售部的业绩一定会很好看。 相比之下,台基基建的资本再雄厚,也不过是外来的竞争对手。 没有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会拒绝塞到手里的钱。在苏恪玠舌灿生花的推销话术下,几乎每一位开发商都改变了敬而远之的初衷,接受了在苏恪玠的房产服务网站上打广告的合作邀请。 苏恪玠花费数天时间陪同炒房团走了十多个楼盘,按照每个楼盘平均每月六万块的广告费计算,共计收入八十八万。这也是苏恪玠忙前忙后这么久真正攫取到的第一桶金。 拿到钱的第一时间,苏恪玠立刻与外省一家濒临倒闭的电视厂家签订了一份订购协议,以最低廉的价格订购了两万块电视播放器。随后又与临海市剩余数家商场、超市、写字楼与高档小区签订了电梯广告投放的协议。做完这一切,苏恪玠一头扎进网站开发项目中,争分夺秒抢进度——邢铭昭已经办好了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各项手续,就等着苏恪玠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召开新闻发布会了。 “宋世坤一定想不到你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私下见面时,邢铭昭忍不住感慨道:“连我都想不到,你这手段可真够阴的。” 苏恪玠瞥了邢铭昭一眼,贴心建议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什么叫手段阴,他只是见招拆招而已。 邢铭昭呵呵一笑,他本来也觉得苏恪玠想要建立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是突发奇想灵光一闪将计就计见招拆招,为的不过是自证清白,可是苏恪玠偏偏叮嘱他在筹备基金时务必低调隐秘守口如瓶,又紧赶慢赶的搞出一个中介服务公司和一个房产服务网站出来—— 邢铭昭敢打赌,苏恪玠要是没想过趁机搞事情,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不过你这么做,可就彻底得罪台基基建了。宋世坤可不是好惹的。”邢铭昭忧心忡忡,不免叮嘱道:“你可要小心点。” 苏恪玠闻言一笑:“怎么会,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能够成立,宋董事长功不可没,这可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宋董事长向来热衷慈善,怎么会生气呢。” 瞧着苏恪玠茶香四溢的模样,邢铭昭哼哼两声,忍不住替宋世坤鞠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让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饶是苏恪玠算盘打得好,在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前一天上午,由霍氏地产牵头,临海市数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共同参与的一场新闻发布会还是打乱了苏恪玠的步骤—— 在新闻发布会上,霍氏地产联合临海市各大房地产开发公司共同签订了一份《告业界同胞书》,即临海市房地产界联合声明,在声明中承诺“凡是因包工头携款潜逃造成农民工工资拖欠的,经核实后由承建单位先行垫付。” 亲自主持新闻发布会的霍氏地产现任执行总裁霍渟岳在记者采访环节真诚发言:“……之所以会组织大家一起做这件事,完全是受到了苏恪玠同学的感染……正如部分媒体报道,我与苏恪玠私交甚笃。我亲眼见证过农民工维权有多艰难,也看到了苏恪玠在维权过程中是怎样的步履维艰。我相信他不是部分媒体揣测的见利忘义的人。虽然不清楚苏恪玠接受台基基建百万赔偿金的理由,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考量。如果仅仅是为了钱,作为他的朋友,以及许多媒体笔下揣测的‘幕后主使者’,我完全可以给苏恪玠提供更多的钱。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接受台基基建提供的区区一百万支票就撤诉,打官司都打的虎头蛇尾。” 霍渟岳一番话也算是正面回应了最近一段时间流传甚广的各种流言蜚语。参加发布会的媒体记者一片哗然,完全想不到霍渟岳居然会在记者采访环节说出这样的话。就连苏恪玠也没想到霍渟岳会有这么一番操作。 在新闻发布会最后,霍渟岳还宣布霍氏地产将与联合发布声明的其他几家临海市房产开发公司联手合作开发东城区项目——这也让苏恪玠隐约猜到了那些地产开发公司为什么会同意发布那么一条声明。 “我去!”看到新闻的邢铭昭瞠目结舌,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这算是冲冠一怒为蓝颜?” 苏恪玠的表情有些古怪。霍渟岳的行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跳出了原本的剧情——按照梦中的剧情,本来是由霍氏地产和台基基建共同拿到了东城区开发项目。 为了保证充足的现金流,霍氏地产拿到标的以后立刻向银行申请了贷款,这本来是一步常规操作。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台基基建和霍氏地产拿下东城区开发项目的第二年,国家就推出了一系列严厉的宏观调控遏制房地产业的经济过热。 各大银行紧缩银根,霍氏地产因此出现了现金流断裂的危机。为了解决这场危机,霍董事长甚至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吸引资金,由此引发了一段狗血剧情,也促成了原著受第一次产生离开原著攻的想法。 而今霍渟岳为了说服业内同行签订《告业界同胞书》,居然想出了跟其他几家开发商联手开发东城区的鬼主意。项目都分摊了,资金压力应该也没有原著那么大,大概率不会再出现资金链断裂的危机……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苏恪玠的表情有些微妙。虽然不太理解霍渟岳的脑回路,但是这个人的运气可真不错。这样都能避开天坑。 感慨之余,苏恪玠看着沸反盈天的社会舆论,只好将农民工维权救助基金的成立消息提前公布出去。 就像是沸腾翻滚的热油上泼了一盆凉水,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成立不仅从正面证实了霍渟岳在新闻发布会上的猜测,更让原本就沸沸扬扬的社会舆论再次炸锅了。 得到消息的媒体记者如乱窜的蜜蜂,到处寻找苏恪玠的踪迹,最终将苏恪玠堵在临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看着争前恐后伸到面前的麦克风,苏恪玠微微一笑,颇有涵养的将功劳让给应该得到赞美的人—— “还是要感谢台基基建宋董事长的倾力支持,我们的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才可以这么顺利的成立。” 坐在电视机前,恰好看到这一幕采访的宋世坤忍不住心头火起,将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力砸向电视屏幕。 第 15 章 “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宋世坤那个老狐狸,老奸巨猾英明一世,最后却让一个大学没毕业的小狐狸给算计了。真是痛快!真是过瘾!” 苏恪玠委托临海市卓越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邢铭昭建立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消息一公布,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宋世坤被坑了。正在家里痛骂败家子“崽卖爷田不心疼”的霍董事长立刻痛快了。儿子也不骂了心口也不疼了,整个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拍着大腿嘲笑宋世坤也有“终日打雁反被大雁啄了眼”的一天。 董事长夫人有些看不惯他幸灾乐祸的样子:“那你还骂儿子败家,要不是儿子慧眼识人,怎么可能让宋世坤那个老狐狸栽这么大一跟头。” 霍董事长的笑声戛然而止,旋即悻悻摆手道:“一码归一码,你儿子这次真的很败家。” 好好的东城区项目,都已经稳稳落入霍氏地产的口袋里了,霍渟岳那个臭小子非要搞什么联合开发,就为了拉拢那帮开发商一起发布“承建单位会对包工头卷款潜逃造成的农民工欠薪负责”的声明。这不是败家还能是什么! 董事长夫人哼了一声,似笑非笑:“是!是!是!儿子惹祸了就是我的儿子,儿子长脸了就不愧是你的种。你们老霍家的遗传基因还挺双标的。” 霍董事长:“……” 霍董事长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宋世坤这个人一向外宽内忌气量狭窄,这次在渟岳和他朋友身上栽了那么大跟头,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倒是不担心霍渟岳那个小兔崽子,他已经长大了,自己做事自己承担,况且有霍家给他撑腰,宋世坤心存顾忌,倒不会做的太过分。我是担心那个大学生。” “你的意思是说……”董事长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宋世坤那个老狐狸不会这么不要脸吧?他都多大岁数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霍董事长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就是因为太要脸,才会放不下。” * 宋世坤确实震怒非常。他出身显赫,一向自视甚高,从来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年纪还没他孙子大的毛头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口气叫他怎么咽的下? 更让他恼羞成怒的是苏恪玠宣布成立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之后,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霍渟岳再次跳出来,竟然当着媒体的面直接宣布霍氏地产会捐一百万给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致力于帮助更多农民工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根本不用新闻媒体抛费笔墨阴谋揣测,人家直接将霍氏地产与苏恪玠串通一气的嘴脸摆到了台面上。还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明晃晃的表示“霍氏地产要做有良心的民族企业,要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维护行业风气”云云。 “简直欺人太甚!”宋世坤气的砸了一地的茶杯茶壶,血压都升起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戴榷德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宋世坤对着电视机发了一通脾气后,立刻转向戴榷德:“都是你没用,一点点小事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让我怎么跟董事会交代?” 戴榷德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心里想说你自己出面不也是被人耍的结果,怪我什么呢? 然而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好小心谨慎地转移话题:“我听说他们周末晚上还要举办慈善晚宴……邀请函已经送过来了。姐夫,我们要不要去?” 这个“他们”,说的自然就是霍渟岳和苏恪玠。 宋世坤气急而笑:“你还嫌我们不够丢人?” 戴榷德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只是脸上表情很不服气。 “不过嘛……”宋世坤话音一转,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被一众媒体记者包围簇拥下显得越发意气风发的苏恪玠,冷冷一笑:“既然这个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成立有我们台基基建的倾力支持,我们要是不去,岂不是太扫兴了!” * 周末晚上八点钟,帝豪大酒店顶层宴会大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恪玠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里,看着身穿西服拘谨别扭的老蔡叔和其他几位民工,耐心安抚道:“你们就把这个晚宴当成自助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断然不会这么高调。然而霍渟岳非要举办一个庆功会以示正听。按照他的说法:“这件事风风火火闹了这么久,牵扯进来的人太多。之前有人心怀叵测故意混淆视听,也让临海大学的教授们受委屈了。如今真相大白,不仅是给关心这件事的社会大众一个交代,也要感谢曾经帮助过你的人。” “而且我们是以慈善晚宴的名义举办庆功会,届时可以邀请社会各界名流参加,让他们捐点钱,于他们可以邀名,于基金会可以扩大声量,也可以多一笔钱运转,于你自己可以多结识一些人脉,这不是三全其美?” 苏恪玠深以为然。没有想到霍渟岳在正经事上竟然这么有脑子。不免让人刮目相看。 留意到苏恪玠的眼神,霍渟岳嘿嘿一笑:“怎么样,你老公聪明吧?” “咔嚓”一声,滤镜碎了一地。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苏恪玠熟悉的那个惯于展现自己雄性魅力的恋爱脑。 懒得理会见缝插针讨口嫌的霍渟岳,想到这场慈善庆功宴的性质,苏恪玠写邀请函的时候,直接邀请了这次风波的正主——老蔡叔和其他几位民工们一起参加。 也就促成了一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底层民工们第一次穿上光鲜亮丽的黑西装,出现在这种名流汇聚的场合。 同样受邀前来的炒房团太太们听到苏恪玠的话,立刻附和道:“你还别说,这家酒店的自助餐真挺好吃的。” 说罢又竭力招呼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农民工们:“你们愣着干嘛,一起过来吃呀?” 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们急的直摆手,嘴里念叨着:“不合适。不合适。”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还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几位临海大学的老教授缓缓走来,见状含笑问道:“怎么了,不适应吗?” 农民工们讪讪一笑,老蔡叔勉强开口道:“就是……总感觉我们呆在这里不太合适。” 几位教授们相视一笑,有人开口道:“今天在这里,你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说罢,众人又看向苏恪玠,笑着调侃道:“你这个臭小子,瞒的可真够紧的。把我们几个老家伙都瞒住了。” 苏恪玠恭恭敬敬的跟几位老教授打招呼,态度认真又带着点执拗的说道:“也不是故意隐瞒大家。我只是觉得,事情还没做出来就先宣扬的人尽皆知,实在不稳妥。” 苏恪玠顿了顿,“笨嘴拙舌”又带着点赌气的解释道:“我又不是做给那些媒体记者看的。我只是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助农民工们多做点事。” “好!”诸位教授们一阵喝彩,十分欣赏苏恪玠的风骨:“做人就该这样。只要问心无愧,何必在意流言蜚语。” 参加宴会的嘉宾们听到这一番交谈,也纷纷开口称赞苏恪玠。之前被苏恪玠忽悠着在他的房产服务网站上打了广告的开发商们更是庆幸自己的选择。至少这两个月,苏恪玠的房产服务网站绝对不会缺少社会关注度和话题度。 晚宴上的气氛一片其乐融融,恰在此时,有人惊呼“宋董事长来了”—— 空气瞬间凝固。众人纷纷侧身看向门口,只见台基基建董事长宋世坤携夫人款款走进宴会大厅,他的身后还跟着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总经理戴榷德和一众助理。 苏恪玠将手上的香槟酒杯随手放在路过的服务生端着的托盘上,旋即迎上前去招呼道:“宋董事长,宋太太,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宋世坤哈哈一笑,一边与苏恪玠握手,一边中气十足的笑道:“你都邀请我了,我要是不来,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 第 16 章 握住苏恪玠的手如铁钳一般用力,苏恪玠面不改色的回握,谦虚客套道:“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能够顺利创建,完全要仰仗宋董事长慷慨解囊。您若是不来,今天的慈善晚宴确实要逊色许多。” 说到这里,苏恪玠微微一顿,笑容可掬道:“感谢宋董事长能给小子这份薄面,百忙之中拨冗前来。” 宋世坤抽回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道:“你的面子我一定要给。” 周围闪光灯闪烁不停,苏恪玠看了一眼围在一旁的媒体记者,笑眯眯说道:“早就听闻宋董事长最喜欢提携年轻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其实我这里呢,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等宋世坤反应过来,苏恪玠微笑着介绍道:“小子自不量力,创建了一家房产中介服务平台,致力于为临海市各大房地产开发商做网络上,以及客户端的宣传服务。仰赖于诸位老板的信任与支持,我们这家小小的房产服务网站还没上线就已经开张了。很多在售和即将开盘的楼盘都有在我们的房产服务网站上打广告。不知道宋董事长可否给小子一个机会,让我拥有这份荣幸,能为台基基建这样有实力有背景的大公司提供服务?” 宋世坤饶有兴味的挑了下眉:“你想要跟我合作?” 苏恪玠不动如山,仍旧笑眯眯的谦虚道:“宋董事长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刚入行的新人,连块地皮都买不起,只能开个中介服务公司混口饭吃罢了,怎么敢跟台基基建这样的大公司提合作呢。只是希望宋董事长能给一个机会,让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为您服务。”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戴榷德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出声打断苏恪玠的鬼扯:“谁敢让你这样狡猾奸诈的人提供服务,不怕被算计到骨子里吗?我说你也差不多得了。之前的事情算我们疏忽大意,我们自认倒霉。但你也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人。从一开始台基基建就落入了你的算计。你打着父亲受工伤的幌子,假装跑来我们公司要与我们谈判。其实你根本没有和解的意思,就是想谈判破裂后起诉台基基建,再借用报纸和网络掀起舆论热议,等到台基基建找到你想要私下和解,你又装模作样的拒绝我们,却任由你母亲收下支票,再利用台基基建的钱帮你自己建立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邀买人心。” “你做了这么多坏事,我姐夫大人大量都不跟你计较。你竟然还得寸进尺,想跟我们台基基建合作?”戴榷德满脸不屑,嗤之以鼻:“你不如做梦更快一点。” 听到戴榷德这一番话,慈善晚宴上一片哗然。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苏恪玠最开始想要打赢官司的希望有多渺茫,包括苏恪玠自己大概都没想过官司能赢。 但是,自从苏恪玠利用台基基建那一百万支票成立了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以后,社会上关于此事的讨论声量简直到了爆炸的程度,再加上临海市各大开发商联合发布了《告业界同胞书》,承诺“凡是因包工头携款潜逃造成农民工工资拖欠的,经核实后由承建单位先行垫付”,一再强调企业要肩负起社会责任的论调再次甚嚣尘上,反而推动了新规正式确立的可行性。 从这个角度来看,台基基建确实是被苏恪玠彻彻底底的算计到了骨子里。但是人要脸树要皮,像戴榷德这样被人算计得灰头土脸还不以为耻大大咧咧喊冤的,他们也是没见过。 众人下意识的打量起宋世坤的脸色。果然这位台基基建董事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目光森然的瞪了自家小舅子一眼,扭头看向苏恪玠,意味不明的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倘若是一般人,此情此景下说不定要战战兢兢赔罪一番,畏首畏尾的反而露怯。或者洋洋得意夸夸其谈,露出一派小人得志的嘴脸。苏恪玠却颔首微笑,彬彬有礼的承认:“是要感谢贵司慷慨解囊,建立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计划才得以顺利实施。” 宋世坤不怒反笑,盛赞一声:“果然是年少有为。” 苏恪玠顺势拿出报价单:“那接下来要不要合作?” 宋世坤看了苏恪玠好几眼,也没看出来苏恪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报价单。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苏恪玠,再次问了一遍:“你还想跟台基基建合作?” 苏恪玠笑道:“我很欣赏一句话——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更何况我与贵司之间根本谈不上敌对。做生意嘛,当然要和气生财。台基基建资本雄厚,宋董事长慧眼识人,这么优秀的甲方我当然愿意合作。” 苏恪玠说到这里,又轻轻恭维道:“之前的误会,也是我少不更事。如果当初我去台基基建见到的是宋董事长您,我相信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言外之意,都怪戴榷德这个智障下限太低,以至于苏恪玠不得不剑走偏锋。事情搞到如今这个地步,既可以两败俱伤,也可以合则两利,就看宋世坤如何选择。 生怕苏恪玠对上宋世坤吃亏,一直紧随其后的霍渟岳突然插话:“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宋世伯您向来热衷慈善,这些年台基基建也发起过很多公益活动。宋伯母更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慈善基金会的管理中。您和伯母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中。您一定不是一个吝啬金钱的人。连成立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这样的大事您都能慷慨解囊,更何况是赔偿苏恪玠他爸爸的工伤,还有垫付其他农民工的工资。如果阿恪去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那天是您在办公室,这点小事早就解决了。” 这一番话说得宋世坤脸色微缓。他确实不在乎那区区一点小钱。如果当初苏恪玠直接找上他,即便是为了面子和台基基建的声誉,宋世坤也不会拒绝苏恪玠的请求。事实上台基基建和宋家每年花在慈善公益方面的捐款最高都能达到九位数,而苏父的工伤赔偿和那些农民工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还不够他开一瓶红酒。 说到底,宋世坤也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然而这口气之所以咽不下去,归根结底还是要怪戴榷德那个蠢货。 想到这里,宋世坤又瞪了自家小舅子一眼。苏恪玠眼明心亮,顺势拦下一位身穿制服的服务生,从托盘上端了两杯香槟亲自递给宋世坤:“之前的事情是我年轻冲动,不知道宋董事长愿不愿意原谅我?” 众目睽睽之下,宋世坤接过香槟,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你也说了,你是年轻人嘛!如果心气不盛,又怎么能叫年轻人呢?” 苏恪玠闻言一笑,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一老一少相视一笑。不论之后如何,这一刻倒是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了。 宋世坤神色淡淡地喝了一口酒,随意问道:“你之前说的合作是怎么回事?” 苏恪玠神色一正,立刻为宋世坤介绍起来。他要合作的项目就是帮助台基基建的楼盘做3D广告的宣传。他之前承包了临海市的全部楼宇广告和室外大屏,想要做电视播放器的广告业务——这种繁华地段的广告当然要拿来做最赚钱的楼盘生意。 宋世坤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本来是想随便听两句,再随便找个借口拒绝苏恪玠的合作邀请。他毕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即便看不惯苏恪玠,也不会给人留下他一把年纪却容不下年轻人的话柄。 没想到这个奸滑狡诈的小子竟然还有几分真本事。设计出来的宣传方案确实有几分新意。宋世坤沉吟片刻,他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外面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台基基建的楼盘销售也受到了影响。 而苏恪玠的广告宣传方案就是针对台基基建的现状做了最恰到好处的公关和宣传,如果能按照这个广告方案把营销铺开,台基基建的楼盘说不准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再加上两人交谈时苏恪玠的态度一直不卑不亢,即便戴榷德刻意为难他也表现得非常得体,而不是像有些人唯唯诺诺畏首畏尾,反倒是让宋世坤高看了两眼。 想到这里,宋世坤沉声说道:“明天你来台基基建,我们详细谈谈。” 苏恪玠微微一笑,干脆利落的回应:“好。” 一直在关注这边动静的嘉宾啧啧称奇,只觉得宋世坤吃了这么大一亏居然还肯提携年轻人,气度果然恢弘。 第 17 章 当着媒体记者的面给宋世坤介绍房产服务网站,不过是苏恪玠缓和气氛之余,顺便给自家网站打广告的一点小私心。不会占据太多篇幅。今天晚上的主旨还是慈善募捐。 想到这里,苏恪玠不动声色地看了宋世坤一眼,索性一步到位,把第一个上台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宋世坤。 听到苏恪玠的邀请,宋世坤眉弓一动,脸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把玩着手中的香槟酒杯,语气有些玩味:“这不好吧!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可是你的心血,让我上台发言,岂不是喧宾夺主?” 苏恪玠笑容不变:“如果没有宋董事长的百万捐款,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创建,由您上台发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是么。”宋世坤神色淡淡地看了苏恪玠一眼,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很高兴。 “当然。”苏恪玠笑容满面:“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宋世坤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继续推辞。在众目睽睽之下,端着香槟步履从容的走上舞台。 看着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宋世坤,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过来的邢铭昭冲着苏恪玠小声耳语:“这个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可是一块香饽饽,今天晚上来了这么多家媒体,你就这么轻易的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那只老狐狸,不怕他生出觊觎之心?” “我只怕他不动心。”苏恪玠面含笑意。一边鼓掌一边不动声色地开口:“你别忘了我们的初衷。” 邢铭昭闻言一愣。初衷?什么初衷? 苏恪玠之所以创建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不就是因为他母亲背着他收了宋世坤的一百万撤诉和解,导致各大媒体上骂声一片吗?邢铭昭一直以为苏恪玠是将计就计邀买人心,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邢铭昭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两人初见那天,苏恪玠提到的行业乱象层出不穷是因为法律法规不健全,想要彻底改变这种现象必须推动立法健全的那一番话。当时苏恪玠还提议他也发动人脉关系一起造势来着。 邢铭昭悚然一惊:“你认真的?” 苏恪玠轻飘飘地看了邢铭昭一眼,没有接话。 台基基建的舆论危机来自于临海市分公司在处理苏父的工伤赔偿以及农民工讨薪一事上应对不当。在这个过程中,其高高在上的傲慢嘴脸更是激起了社会大众的反感。 想要彻底解决这个危机,就要从源头入手。所以苏恪玠把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当做钓鱼的饵直接抛到了宋世坤的面前,这条傲慢自大固执己见却又实力雄厚的大鱼果不其然又上钩了。 看着在台上睥睨四顾意气风发,说到动情处甚至又以个人名义向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捐款两百万元的宋世坤,苏恪玠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 所有人都清楚台基基建的形象危机是怎么来的,也都清楚宋世坤想要解决危机,必然会在农民工维权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苏恪玠不会小觑一家资本雄厚的老牌合资企业的实力和影响力。与其放任台基基建这样的庞然大物为了挽回颜面到处捣乱,给大家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如让宋世坤切身感受到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好处,钓着宋世坤跟大家一起为推动新规出台而努力。 在苏恪玠看来,帮助宋世坤转变视角和思路,让他想明白台基基建真想恢复企业声誉,多做一些对农民工有好处的公益活动,远远要比他为了争一时之气到处扮恶人更划算。 只要宋世坤想清楚这一点,他会比任何人都积极的投身于对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维护和管理。因为台基基建的起步已经比大家晚了,在以霍氏地产为代表的临海市开发商们纷纷签订《告业界同胞书》,承诺“凡是因包工头携款潜逃造成农民工工资拖欠的,经核实后由承建单位先行垫付”的声明发布以后,在霍渟岳牵头举办了今天晚上的慈善晚会以后,宋世坤想要证明自己比霍氏地产更有影响力更有公益心更适合成为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实际管理者,就必须更加积极主动。 而推动临海市官方出台新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苏恪玠不怕宋世坤心生贪念,就怕宋世坤转不过这个弯来,非要跟他,跟霍氏地产作对。 不过看着台上风风光光侃侃而谈的宋世坤,苏恪玠就明白对方能走到今天这个成就,绝对不是一个只会耍威风闹脾气的老人家。 果不其然,当宋世坤再次下台以后,对上苏恪玠的态度突然大变,竟然主动提出要派审计人员入驻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我并不是想要干涉基金会的日常管理,只不过算上我个人的捐款,台基基建前前后后一共为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捐献了三百万。我想要知道基金会是怎么运用这笔钱的。” 停顿片刻,宋世坤又补充道:“当然,我也清楚小苏你现在是在创业初期,财务方面捉襟见肘人手方面也并不充足,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为你介绍一些管理方面的人才。” 邢铭昭暗暗咋舌,这老家伙是真不客气啊! 苏恪玠笑容不变,稳稳当当地说道:“非常感谢宋董事长的好意。您放心,我们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财务流水和各项开支都是绝对透明的。我们会定期向社会公布所有善款的开支明细——我打算给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建立一个网站,一方面是给全国需要帮助的农民工们建立一个使用便捷的求助通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建立一个公开透明的财务管理体系,同时也欢迎关注基金会以及农民工维权事宜的社会各界人士随时访问网站,监督我们的工作。” 开玩笑,苏恪玠是打算把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当成鱼饵钓住宋世坤和台基基建这条大鱼,却没打算把这只鱼饵送给宋世坤。 想要打着财务审计和日常管理的旗号鸠占鹊巢,这样的手段未免也太老套了。 宋世坤眼皮一跳,不冷不热的评价了一句:“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临海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接触新鲜事物,连打理基金会都这么新潮。” 苏恪玠内心毫无波动,以一名初出茅庐创业者的口吻挥斥方遒:“虽然互联网在目前还是新兴行业,但我相信互联网行业一定会成长为未来二十年华夏新的支柱性行业……” 宋世坤并不耐烦听苏恪玠分析什么互联网行业的发展前景,他兴致缺缺的打断苏恪玠的侃侃而谈,随口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这些小孩子留下来慢慢玩吧。” 苏恪玠不动如山,态度诚恳的说道:“那我送您。” 宋世坤不太感兴趣的哼了一声。在苏恪玠和一众嘉宾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宴会大厅。 邢铭昭缩在角落里,表情微妙的看着笑容如沐春风,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苏恪玠,又看了一眼睥睨霸道不可一世的宋世坤,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一只眼前钓着胡萝卜,被人引着乐颠颠往坑里走的大笨驴。 第 18 章 苏恪玠送宋世坤离开,招待晚宴宾客的重任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算是半个主办方的霍渟岳身上。以霍渟岳的脾气,自然不会纵容宋世坤在他的慈善晚宴上出尽风头,当下又以霍氏地产的名义追加了两百万的慈善捐款,务必跟台基基建的捐款数字持平。 明眼人都看出了两家龙头企业想要打擂台的意思,没人肯捋虎须。于是接下来的慈善募捐环节,以企业名义捐出的善款就没有超过两百万的,最后统计下来,整场慈善晚宴共募集善款九百八十八万,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苏恪玠的预估。 当然也超过了很多人的认知。 “我滴个娘啊!这些人咋这么有钱?小一千万说捐就捐了?”亲眼见证了慈善晚会上的嘉宾们是如何视金钱如粪土,勤劳朴实的农民工们暗暗咋舌。 他们实在不能理解,既然大家都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拖欠农民工的工资?还有那个宋世坤,张口就捐三百万,为什么当初他们去台基基建讨薪时,那个姓戴的老板却不愿意给钱? 苏恪玠没有办法回答他们的疑问。倒是霍渟岳开玩笑的解释道:“他们有没有钱,跟他们愿不愿意在别人身上花钱是两码事。越有钱的人其实越小气。” 几位农民工听得稀里糊涂,忍不住追问:“那小霍总你也很小气吗?” 霍渟岳:“……” 霍渟岳尴尬的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几名农民工立刻摇头:“不用麻烦小霍总。阿恪早就跟酒店说好了,慈善晚宴结束后,酒店会派车送我们回家。” 老蔡叔憨憨一笑,摸着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头发:“真没想到,我们这辈子也有穿西装喝红酒,参加宴会坐豪车的时候……这辈子真是值了。” 说到这里,老蔡叔扭头看向苏恪玠,百感交集:“可惜你爸不能动,你妈还要在医院照顾你爸。真该让他们两口子亲眼看一看,你这孩子是真出息了。” 听了这话,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道:“可不是咋的。都能跟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说得上话了,今后你爸妈弟妹可有福了。” “你发达了可别忘了你这几个老叔,虽然我们没啥大能耐,只要你一句话,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对了,你明天去台基基建跟宋董事长谈生意的时候,能不能再跟他提提我们的工资?他都有钱给基金会捐款了,也不差我们这点钱。是不是先把我们的工资垫付了?” 大家伙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总不能因为包工头卷钱跑了,就真的自认倒霉吧? 苏恪玠一一答应,直到酒店的车队抵达门口,众人兴奋异常的上了车,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千万记着跟宋董事长说啊!咱们这工资能不能发下来,就看你的了。” 目送车队缓缓离开,霍渟岳笑着调侃道:“还有你爸的工伤赔偿,那只老狐狸人前做戏那么爽,总要说到做到。” 区区几十万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可霍渟岳就是想看宋世坤拿出这笔钱来。想看看之前还张牙舞爪说要起诉苏恪玠敲诈勒索,后来又买通媒体污蔑苏恪玠见钱眼开的台基基建是怎么自己打自己脸的。 并没有理会幸灾乐祸的霍渟岳,苏恪玠扭头看向邢铭昭,认真叮嘱道:“慈善晚宴居然筹集了九百八十多万善款,看来基金会真的要聘请一个审计团队了。这个事情你来办,一定要找最好的会计师事务所。” 邢铭昭点头不语。他知道苏恪玠向来说到做到,既然承诺要公开基金会的账目,就绝对不会食言。 霍渟岳站在酒店门口,双臂枕着后脑勺,态度惬意的问道:“要不要我把霍氏地产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介绍给你?” 苏恪玠一指邢铭昭:“你跟邢律师商量,我只要结果。” 霍渟岳勾了勾嘴角。 夜凉如水,温柔凉爽的夜风拂过青年的发梢,绕过青年的指尖,最终停留在霍渟岳摊开的掌心上。 霍二少用力攥紧手掌,他当然攥不住这微凉的夜风,就如同他把握不了眼前这人。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在工作时专业果断却又毫不留情的苏恪玠着实迷人。想到这里,霍渟岳清了清嗓子,故意问道:“之前姓宋的老狐狸说要派审计人员入驻基金会,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现在却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我的推荐,你说他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 这一番话茶里茶气,即便是认真工作的邢铭昭都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了他好几眼。 霍渟岳视若无睹,仍旧深情款款地凝望着苏恪玠。 苏恪玠却没有注意到霍渟岳的沾沾自喜,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正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键盘,忙着完善明天早上要拿给宋世坤看的宣传策划方案。 霍渟岳悻悻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什么:“其实你的中介服务公司也可以跟霍氏地产合作——台基基建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我们霍氏地产开双倍。” 霍渟岳是认真的,他对苏恪玠的楼宇广告很感兴趣。不明白苏恪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非得跟台基基建合作。 苏恪玠瞥了霍渟岳一眼,终于舍得开口:“霍氏地产拿下了开发东城区的项目,未来两年还有余力竞争别的标的吗?” 霍渟岳一挑眉,示意苏恪玠继续往下说。 然而苏恪玠却不想透露太多。因为他的横插一杠,台基基建没能像原著里写的那样跟霍氏地产一起拿下开发东城区的项目。以宋世坤的傲气和行事风格,他绝对不会甘心就此落于人后。为了弥补这个失误,宋世坤一定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疯狂买地皮开发新项目,争取通过这样的方式增加台基基建的财务支出和销售额,从而在账面上缩短跟霍氏地产的差距。 想要达成这个计划,宋世坤就必须解决台基基建目前面临的舆论危机。这也是苏恪玠想要跟台基基建合作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不能容忍资本雄厚的台基基建在脱离剧情的掌控后成为他无法控制的变量。 这个世界上只有苏恪玠知道明年年初,临海市房地产界会因为全国性的宏观调控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在原著里共同承接了开发东城区项目的台基基建和霍氏地产都会因为这个政策爆发资金链断裂的危机。 而现实中,台基基建却因为苏恪玠的“搅合”没能拿下开发东城区的项目。并不知道未来发展的宋世坤可不会因此感谢苏恪玠的“仗义出手”。他只会记恨苏恪玠打乱台基基建的计划,让他大失颜面。 如果苏恪玠不能帮助台基基建挽回企业声誉,这笔账最终还是会落到他的头上。届时霍氏地产表现的越风光,台基基建损失的就越多,宋世坤对苏恪玠的嫉恨就会越深。等到明年宏观调控开始以后,资金充裕的宋世坤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报复苏恪玠。 既然如此,不如让苏恪玠来帮助台基基建恢复声誉。既能以示弱的姿态讨好宋世坤,防止台基基建一时冲动破坏他想要推动新规确立的计划,又能不动声色地引诱台基基建继续走上买地皮立项目迅速扩张的道路。 等到台基基建的现金流消耗的差不多了,宏观调控差不多也就开始了。到时候宋世坤依旧会像原著里写的那样把全部精力放在吸引投资挽救台基基建这件事上,而不是把目光盯到他的身上。 第 19 章 这天晚上,苏恪玠又熬了一个通宵,几乎没有睡。第二天早上出现在台基基建临海市办公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却仍旧神采奕奕的仿佛休了一个大长假。以至于宋世坤在见到苏恪玠时都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感叹,果然还是年轻人有精力。 相比之下,戴榷德的表现就很有些不堪了。他神情复杂的注视着苏恪玠在阳光照耀下愈发显得冰雕玉琢般的俊美面容,一会儿沉浸于他的美色,一会儿又惊惧于他的手段城府,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甘心。 “你不是跟霍家的小子关系很好嘛?有这样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跟霍氏地产合作,反而找上台基基建?”也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其他方面的原因,戴榷德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一句。 虽然这个疑问只是出于戴榷德不能宣之于口的私心,宋世坤还是微微一怔,继而狐疑的看向苏恪玠。 苏恪玠神情淡然,语气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稳定从容:“不过是在商言商,价高者得罢了。” 他看着宋世坤毫不遮掩的狐疑面容,耐心解释道:“霍氏地产刚刚拿下开发东城区的项目,至少两年内没有余力再继续扩张。台基基建就不同了,您错失了在临海市开发东城区的机会,也就等于台基基建错失了一次建设城市地标的重要机会。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宋世坤的脸色在苏恪玠开口的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单从面相上看,年近七十的宋世坤并不是一个气度祥和的老人。他的眉弓高耸,眼神锐利,看人时总会不自觉的带上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这种财富地位与自身经历加持的不怒自威总是会让人感觉到窒息。 此刻他便用这样犀利的目光审视着面前这位让台基基建跌了一个大跟头的年轻人。 戴榷德冷笑一声:“台基基建没能拿下开发东城区的标的,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现在又旧事重提,是想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炫耀你有多能干吗?” 并不理会戴榷德的挑衅,苏恪玠目光直视宋世坤,继续说道:“我对翻旧账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只是站在台基基建的角度考虑,如今霍氏地产因为拿下东城区的项目出尽风头,又借联合同行发布《告业界同胞书》的举动在社会舆论上声势大增。台基基建想要压过霍氏地产,就必须想办法挽回声誉。我猜测您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一定会在全国范围内跑马圈地,即便找不到像开发东城区这样聚焦社会意义和城市发展的标的性项目,也不可能坐视霍氏地产一家独大。” “从这个角度考虑,台基基建在公关和宣传方面的需求要远远超过霍氏地产,这就是我们可以合作的基础。”苏恪玠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我有信心,也有实力,帮助台基基建重新打造更好的企业形象。” 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更引人注目呢!如果苏恪玠能将台基基建已经陷入谷底的企业形象重新抬上神坛,那么他能得到的好处远远不止于台基基建付给他的高昂广告费——这个项目同样会成为他在广告公关领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最佳证明! “这是房产服务网站创建以来的第一次亮相,这一仗我们必须打的漂亮。” 苏恪玠在陈述最后,顺理成章的将视角转换成“我们”,这个细节听得宋世坤眉峰舒展,显然是很赞同苏恪玠的话。 如果只是在商言商的话,苏恪玠选择跟台基基建合作,确实要比跟霍氏地产合作获得的利益更大。 “霍家那小子对你也算是痴心一片……”戴榷德嗤笑一声:“你舍得这么对他?” 苏恪玠清冷幽深的目光毫无波澜地平移到戴榷德的脸上,不答反问:“作为台基基建临海市分公司的负责人,致使台基基建陷入负面舆论漩涡的罪魁祸首,你知不知道你最失败的地方在哪儿?” 戴榷德被怼的哑口无言:“你——” 苏恪玠不咸不淡的打断戴榷德的反驳:“愚蠢只是你身上最微不足道的缺点之一,你最致命的地方在于不懂装懂又喜欢感情用事。” 戴榷德气急而笑:“我说你这人——” “哈哈哈哈……”宋世坤突然放声大笑,打断了戴榷德气急败坏的反击。他目光锐利的看向苏恪玠,口中说道:“小苏说得对,你确实太感情用事了。” 戴榷德一噎,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宋世坤以不容置喙的口吻乾纲独断道:“既然大家都有合作的意愿,那就好好谈合作。我不希望谁把个人情绪代入工作中。” 这话既有指点戴榷德的意思,同样也是在敲打苏恪玠。 苏恪玠微微一笑,拿出熬夜修改多次的策划方案,双手递给宋世坤。 在经过一连串的质疑和试探过后,暂时打消了疑虑和怒火的宋世坤终于肯谈论正题了。 苏恪玠并没忘记老蔡叔和一众民工们对他的叮嘱,介绍方案之前,他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提起了农民工讨薪一事。 宋世坤的态度明显有些不悦。他显然不太喜欢苏恪玠三番五次提到台基基建的痛点,更何况这个痛点还是由苏恪玠本人带给台基基建的。 然而解铃还须系铃人,台基基建想要挽回企业形象,这个问题就必须解决。 “在昨天晚上的慈善晚宴上,宋董事长以个人名义捐款两百万,再加上台基基建捐赠的一百万善款,我相信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宋董事长您投身慈善的决心和力度。” 苏恪玠恰到好处的恭维了一句,立刻引入正题:“然而台基基建支持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是一回事,农民工向台基基建讨薪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如果讨薪这件事不能顺利解决,我相信所有人都会对台基基建的善举打上一个折扣。” 宋世坤紧皱眉头,脸上的火气显然要压不住了。苏恪玠并不给他翻脸的机会,点明解决农民工讨薪这件事的重要性以后,他立刻抛出解决问题的方案:“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为包工头卷款跑路,从这个角度来看,台基基建也是受害者。既然如此,台基基建为什么不能以受害者的身份起诉包工头呢?” 让台基基建以受害者的名义起诉包工头? 听到苏恪玠的建议后,别说是宋世坤,连戴榷德都愣了一下。他们从未设想过将台基基建置于受害者的角度,这种提议简直太荒谬了。谁会相信一家市值超过数百亿的合资公司会是弱势的一方? 然而仔细一想,两人却又不得不承认,苏恪玠的提议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民众都是习惯性同情弱者的。这也是之前的风波中,台基基建并不讨好的原因之一。” 将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和资本雄厚的台基基建放在同一架道德天平上,有良知的民众毫无疑问会偏向讨薪民工。因为农民工是弱势群体。他们天然处于被同情的弱势地位。再加上台基基建在危机公关的过程中过于傲慢并且习惯了以势压人,最终导致他们在这场舆论战争中频频失利,企业形象沦为谷底。 然而若是将卷款跑路的包工头与台基基建放在同一架道德天平上,虽然强势一方依旧是资本雄厚的台基基建,有了卷款跑路的包工头做对比,即便是态度傲慢的台基基建也稳稳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这一轮对比倒霉的就成了明明拿了钱却莫名其妙沦为被告的台基基建。 一个简简单单的“视角转换”的小把戏,就能消弭掉大部分民众对于台基基建的抵触和排斥心理。世人都是乐子人,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大家都是爱看热闹的,谁都乐意看到高高在上的资本家沦落为灰头土脸的被害者。 当然对于台基基建来说,起诉包工头也是在利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更微妙的一点在于,对宋世坤和戴榷德这种素来喜欢以势压人的资本家来说,既然没能成功起诉苏恪玠,换一个“施压”对象撒撒火气也不错。不过这层含义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宋世坤和戴榷德不会承认,苏恪玠也不会傻到挑明。 “听你这么说,我们只需要起诉那个卷款跑路的包工头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垫付那群农民工的工资?”就算对苏恪玠的公关手段心服口服,戴榷德还是别别扭扭的不肯承认,想方设法给苏恪玠使绊子。 苏恪玠仍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气度,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当然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捐助。” 苏恪玠看向坐在办公桌后一语不发的宋世坤,直言不讳:“自从霍氏地产联合业内同行发布《告业界同胞书》的声明以后,整个霍氏集团的正向舆论声量都在爆炸式增长。再加上霍氏地产又拿到了东城区的项目开发权,如今市场非常看好,公司股价节节蹿升,上升势头势不可挡。我相信台基基建不会眼睁睁看着霍氏集团专美于前。” 以宋世坤那么要面子的性格,他当然不会甘为霍氏地产的附庸。这一点苏恪玠心知肚明。即便宋世坤也看好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的未来,他也不会跟在霍氏地产的后面发表同样的承诺声明。 让台基基建以受害者的名义起诉包工头就是苏恪玠抛给宋世坤的台阶,让宋世坤得以名正言顺的掺和进这件事。 宋世坤显然也明白了苏恪玠的良苦用心。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讨薪民工那区区几十万的薪水和工伤赔偿,而是以什么名义拿出这笔钱来。 如今苏恪玠给他选的理由就很好——“出于人道主义的援助”,而不是被逼无奈的赔偿。 台基基建自始至终就没错,有错的是卷款跑路的包工头!要不是包工头卷走了农民工的血汗钱,农民工也不会被逼无奈找上台基基建。所以包工头的行为不仅损害了农民工的利益,同样损害了台基基建的企业声誉。 如今台基基建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样也是为了肃清行业内的乱象,必须当仁不让挺身而出——可不是因为看到了霍氏地产发布联合声明的好处就改弦易辙。 看到宋世坤和戴榷德不知不觉就支棱起来的傲然模样,苏恪玠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把人忽悠瘸了,接下来可以谈正事了! 第 20 章 打消了宋世坤的疑虑后,接下来的洽谈过程变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台基基建几乎全盘接受了苏恪玠的宣传策划方案,最后更是大手一挥,在苏恪玠的报价基础上主动追加了五百万。 用宋世坤的话说:“我们台基基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一个。既然是打宣传做推广,自然是怎么声势浩大怎么来,抠抠搜搜省那几百万,传出去都以为我宋世坤小家子气舍不得花钱。” 甲方愿意追加预算,苏恪玠当然没有异议。只不过预算都翻倍了,现在的策划方案未免有些放不开,认真沟通过宋世坤本人的想法后,苏恪玠决定回去再改一版策划方案出来,明天早上拿给宋世坤审阅。 即便双方在最开始的接触中有些不愉快,宋世坤也不得不承认,苏恪玠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让人感受到他个人魅力的年轻人。尤其是在工作方面,他的态度和效率以及接人待物时表现出来的职业素养都会让合作伙伴感到非常舒服。 至少宋世坤执掌台基基建这么多年,就很少能碰到苏恪玠这样聪明机敏一点就透,连恭维人都能恰到好处的搔到他痒处的年轻人。 这让宋世坤情不自禁的教训起戴榷德:“……你也跟小苏学一学。一把年纪了,还不如年轻人会做事。” 戴榷德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脸憋屈的怒瞪苏恪玠。谁要跟这种人学啊!熬夜改策划什么的,一听就是底层加班狗的绝活。他可是董事长的小舅子,哪里需要这么殷勤表现。 “姐夫你千万别被这小子迷惑了!”戴榷德痛心疾首的表示:“他这么殷勤,还不是为了赚咱们家的钱!” 宋世坤有些无语:“难道我请你来当总经理,是为了败钱?” 戴榷德:“……” 苏恪玠忍俊不禁,状若无事的低下头整理文件袋。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戴榷德还鬼鬼祟祟地跟在苏恪玠后面,一直尾随到电梯门口,才咬牙切齿的“告诫”苏恪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总之你一定没安好心。千万别让我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不然你就完蛋了!” 苏恪玠一挑眉,正要开口,肩膀猛地被一股巨力撞了一下,怀里抱着的文件掉了一地。 苏恪玠蹲下去捡文件,就听头顶传来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我还以为敢利用媒体向我们台基基建发难的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一只见钱眼开的哈巴狗。” 苏恪玠站起身,目光直视眼前这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跟宋世坤有六七分相像,只是气度轻浮傲慢,习惯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然而他的个头又不算高,脖子就仰的分外辛苦。远远看上去更像一只随时都会打鸣的公鸡。 苏恪玠移开视线,抬起右手摁了下电梯按钮。 见苏恪玠不敢回应,宋承业气焰更嚣张了:“怎么?被我说中就变成哑巴了?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跟霍渟岳那个傻帽混在一起的吗?在他身上讨不到好处,又转过头来巴结我爷爷是吧?真不知道我爷爷看中你什么了,居然还让我跟你学习?我跟你这种人能学到什么?像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垃圾,不就是喜欢哗众取宠吗?只要有利可图,看见谁都可以摇尾乞怜的臭乞丐,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苏恪玠脸上全无恼怒之色,仍然好整以暇的徐徐开口:“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没有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宋承业险些抠了抠耳朵,不敢置信的反问:“你说什么?” 苏恪玠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这种蠢货哪来的自信。以为出身豪门,从小到大兜里比别人多几个零花钱就是高人一等?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给钱的手永远比拿钱的手高出一截。只要你还掌心朝上跟你爷爷讨钱花,你就没有资格跟任何一个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成年人相提并论。” “你——”宋承业被怼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也不过是一个向我们宋家乞讨的叫花子!” 苏恪玠平铺直述:“可惜了,你们台基基建的危机却只能靠我这么一个叫花子解决。大概是因为宋董事长仁慈,在公司里养了太多智障吧!” 宋承业气的面红耳赤眼眶欲裂。 戴榷德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差不多得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宋承业毕竟是宋世坤最喜欢的孙子。 苏恪玠的语气平平无奇:“他又不是狗。” 苏恪玠说到这里,目光转向戴榷德,疑惑问道:“难不成你也觉得,他做人很狗?” 戴榷德:“……” 宋承业简直要气炸了,指着苏恪玠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骂我?保安呢?快叫保安!把他给我打出去!我们台基基建绝对不会跟这种人合作!” 骂完又冲戴榷德发火:“什么叫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两个配合的倒是挺默契,一搭一唱有来有往的,怪不得台基基建栽了这么大一跟头!恐怕是有人吃里扒外吧!我要告诉奶奶,她的亲弟弟居然会联合外人一起欺负我!” 戴榷德也要炸了,一边绞尽脑汁的安抚宋承业,一边头疼欲裂的看着苏恪玠。不明白苏恪玠到底是什么人!他在跟人起冲突这种事情上是没有短板的吗?怎么连骂人都能骂出这么多花来? ——关键是为什么要连累他啊! 苏恪玠眉峰一挑,还以为主动跑来挑衅他的会是什么人物! ……就这? 第 21 章 就算出了这么一场闹剧,离开台基基建办公大楼之前,苏恪玠也没忘记拽着焦头烂额的戴榷德去财务部,把苏父的工伤赔偿还有大家的工资给领了。 看着苏恪玠不知从哪掏出来的伤残鉴定报告和工资条,戴榷德一脸的震惊:“你这是有备而来!” 苏恪玠面无表情,不然呢! 戴榷德见状一噎,索性闭上了嘴巴。 从财务室出来的时候,苏恪玠拎着一口袋现金。看着美人单薄高挑的身影,戴榷德脑子一抽:“你带这么多现金出门不安全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这一回苏恪玠倒是没客气,颔首道谢:“那就麻烦戴总了。” 见到苏恪玠这么理直气壮的答应了,戴榷德又是一噎,心里莫名有些后悔。 苏恪玠一个眼神看过来,戴榷德心下一凛,口比脑快:“我去开车。” * 戴榷德脸色铁青的坐在驾驶座上,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道路两边的绿化带郁郁葱葱,灿烂的阳光从茂盛树冠的缝隙倾洒下来,一片明媚好光景。戴榷德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越想越后悔,生怕送苏恪玠这一趟,就坐实了跟苏恪玠里应外合的谣言。 姐夫不会真的听信宋承业那小兔崽子的谗言吧? 戴榷德忧心忡忡,视线透过后视镜看向安安稳稳坐在后排的苏恪玠,忍不住挑刺道:“不是……你好意思坐在后边,真把我当司机了?” 苏恪玠低着头在策划方案上写写画画,闻言头也不抬的回答:“不然呢?” 戴榷德:“……” 戴榷德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快要憋屈死了。 他就多余担心苏恪玠的安危!这霸王花不把别人弄死就不错了! 戴榷德一肚子火气,脚踩油门把车开得飞快。到医院的时候也才下午一点钟。 苏恪玠叫住正要驱车离开的戴榷德:“下车!” 戴榷德凶巴巴的反问:“干嘛?” 苏恪玠没有说话,把那一口袋现金塞给戴榷德:“跟上!” 戴榷德坐在车里运了半天气,最后还是没敢直接离开。拎着一口袋现金下车,讪讪地跟在苏恪玠身后,一直跟到了收费窗口。 苏恪玠将苏父之前拖欠的医药费全部结清,又存了五万块进去。坐在窗口里面的收费员一脸惊讶的看着苏恪玠:“院方之前下达过通知,已经免除了您父亲的全部医疗费用。”这怎么又来交钱了? 苏恪玠眉目舒展态度温和,笑着回答:“我们家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之前是因为包工头卷款跑路,我父亲的工伤又没人理赔,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不得不向院方申请医疗救助。现在我父亲的工资还有工伤赔偿都下来了,当然要把拖欠的医药费补上。” 收费员闻言,有些恍然的张大了嘴巴:“你爸爸的工资还有工伤赔偿都要回来了?那个卷款跑路的包工头被你们找到了?” 苏恪玠摇摇头:“没有。是台基基建同意垫付被拖欠的工资还有工伤赔偿。他们还要起诉包工头。” 收费员的视线看向站在苏恪玠身后的戴榷德,神色有些恍然。 收费窗口外面排着的病患家属也纷纷看向戴榷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可以预见台基基建同意垫付农民工工资和工伤赔偿,还让临海市分公司经理戴榷德陪着病人家属一起到医院补交手术费的新闻一定会在一天之内传遍整个医院。 意识到这一点,戴榷德条件反射的看向苏恪玠。 苏恪玠仍然是那副涉世未深的青涩大学生模样,他表情隐忍眼眶微红,用一种不想刻意煽情,但是又克制不住动容的诚恳语调感激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当面跟你们说一声谢谢。我知道我之前申请到的医疗救助资金,有一部分是需要院方还有科室平摊的。没有你们的精心救治和帮助,我父亲根本挺不到今天……” “虽然命运对我父亲很残酷,可我们家也很幸运,在治病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好心人。如今我们家有余力了,还是要补上医药费,咱们医院的医疗救助资源应该留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听到苏恪玠这一番话,原本还没什么感触的收费员顿时红了脸,下意识谦虚:“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 想到新闻媒体爆料苏家私下收取台基基建百万支票那段时间,大家伙还在私下里犯嘀咕,觉得苏家人一边占着免费的医疗资源不放,一边又偷偷收取台基基建一百万撤诉,不声不响吃两头的嘴脸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没想到苏恪玠收下那一百万支票是为了创办农民工维权互助基金,是为了帮助更多的农民工。 现在又看到苏恪玠对他们医院感激涕零的样子,一群人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抓抓耳朵:“哎呀,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医院嘛,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们的天职……” 戴榷德瞠目结舌地看着说变脸就变脸的苏恪玠,又看了看被苏恪玠哄的一愣一愣的医院工作者,心情十分复杂。 等到两人离开收费处,戴榷德忍不住问道:“你让我送你回医院,就是为了做这场戏?” 苏恪玠语气平平,反问道:“不然呢?” 所谓“眼见为实”,并不是说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而是通常情况下,人们都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就是真相。 以台基基建目前的风评和形象,让吃瓜群众们自己“挖掘”真相,总好过以公司名义一本正经的发布声明。前者的“洗白之路”显然会更自然些。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连续三个“不然呢”怼的戴榷德哑口无言,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说不清什么心情的冷嘲热讽道:“我就知道,你做每一件事肯定都有你的目的。” 这一回,苏恪玠连“不然呢”都懒得回答。戴榷德见状,越发觉得没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被利用个彻底的戴榷德灰头土脸的离开医院,苏恪玠又拐去严医生的办公室道谢。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恪玠从路过的小护士口中得知严医生去查房了,便拎着一口袋现金回到了苏父的病房。将苏父的那一份工资和赔偿金转交给苏母。 苏母吓了一大跳,手捧着一摞现金手足无措的追问:“这钱是哪儿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苏恪玠回答是台基基建垫付的工资和赔偿金,剩下的都是其他几位农民工的。 其他几位病患家属闻言,立刻凑了过来,啧啧称奇道:“那个台基基建不是跟你们势不两立吗?之前还要起诉你们来着,怎么突然又肯垫付工资了?” 苏恪玠语气平淡:“可能是想通了吧。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要不是包工头卷款跑路,我们也不会拿不到钱,台基基建更不会遭遇这场风波。听说他们准备起诉包工头了。” “这还差不多!”隔壁床的大爷一拍大腿:“他们早该这么干了。你们这些农民工挣点钱多不容易啊!他们那么大一公司,不冲着卷款跑路的包工头使劲,冲你们发什么疯呀!再说那包工头还是他们找的。他们不负责谁负责?总不能让咱们农民兄弟流汗流泪白吃亏吧?” 苏恪玠赧然一笑,冷眼瞧着病房里的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台基基建垫付工资和起诉包工头的事。 不出苏恪玠所料,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则新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临海市。然而让苏恪玠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先接到的竟然不是媒体记者的采访电话,而是霍渟岳打过来兴师问罪的电话! “你居然让戴榷德那个王八蛋送你回医院!你还让他给你拎包!” 听筒另一端传来霍渟岳的抱怨。声响响亮情绪饱满,还带着一丝让人很容易察觉到的委屈和不安。 霍渟岳实在受不了了。得知苏恪玠执意要跟台基基建合作,他身边的人都对苏恪玠颇有微词,觉得苏恪玠根本就不在乎他。毕竟霍氏地产和台基基建水火不容的传言由来已久,霍渟岳之前又为了力挺苏恪玠,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直接以霍氏地产的名义发布声明,还联合业内同行一起发布《告业界同胞书》。只要苏恪玠对霍渟岳的举动有那么一丁点的领情,就不会掉过头就去跟宋世坤合作。 霍渟岳不相信那些人的话。他也不在乎苏恪玠想跟谁合作。 直到戴榷德送苏恪玠回医院的消息传开—— 霍渟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连灵魂都被浸泡在醋坛子里:“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坐上别人的车?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一个电话,不管天南地北我都一定会随叫随到……” 霍渟岳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苏恪玠,你好狠的心。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苏恪玠其实挺忙的。他答应要在明天早上给宋世坤递交新的策划方案,还要联系老蔡叔他们把工资发了。如果还有时间,他还想去见见炒房团的人,商量一下房子装修的活。 可是现在,听着霍渟岳在电话另一边演独角戏,苏恪玠细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耽误我加班了?” 电话另一端的哭诉戛然而止。 苏恪玠看了一眼时间,语气平静的说道:“给你半个小时,你来趟医院。过时不候。” 入V通知 阿斯顿马丁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裹着震耳的引擎轰鸣声一路电闪雷鸣飚至临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鼻梁上架着墨镜的霍二少气势汹汹下车,在围观人群惊讶艳羡的目光中,大步流星走进医院。手上还拎着两兜包装精致的外卖盒。 苏恪玠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俊朗非凡、英俊逼人的霍渟岳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越发勾勒出宽肩窄背的黑西装,迈着一双比国际T台上走秀的男模更加标准修长的大长腿,裹挟着盛夏灼热的气浪朝着他一步步走来。 苏恪玠一挑眉,正好奇霍渟岳会怎么跟他“兴师问罪”,只见走到跟前的男人表情突然一变,用连苏恪玠本人都为之叹服的变脸速度,迅速堆出了满面笑容嘘寒问暖道:“你刚刚在电话里说我耽误你加班了,我就猜你没吃午饭。我给你带了珍馐阁的外卖,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快点吃吧!你工作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呀!你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霍渟岳情绪平稳的絮絮叨叨,全然没有在电话里的愤怒咆哮虐恋情深。 苏恪玠有些好笑的看着忙碌的仿佛叮当猫一样围着他团团转的霍渟岳。正要说话,霍渟岳忽然又开口:“去我车上吃吧?吃完饭你想去哪儿,我还可以送你。” 看着眼巴巴看向他的霍渟岳,苏恪玠心里一软,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吧!” 霍渟岳脸上一喜,将左手提着的外卖盒子转移到右手上,大半个身体黏黏糊糊地腻在苏恪玠身侧,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的走出医院。 苏恪玠径自坐上副驾驶,指挥霍渟岳把车开到了医院附近的人工湖。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人工湖边倒是杨柳依依。郁郁葱葱的景观树给浮躁的夏日带来一抹清凉绿意,苏恪玠和霍渟岳并排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霍渟岳一脸心虚的看着苏恪玠,眉目英挺的俊脸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苏恪玠心下暗笑。低头打开外卖盒,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似的跟霍渟岳提起刚刚在台基基建的事。 苏恪玠的本意是想跟霍渟岳解释他让戴榷德送他回医院完全是出于公事,却没想到霍渟岳的关注点全都跑偏了。 “宋承业那个傻逼居然敢这么说你?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霍渟岳一听就炸了,气呼呼跳脚:“老婆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出气。” 这一番鸡同鸭讲让苏恪玠略感无奈:“……算了,你高兴就好。” 吃完午饭,苏恪玠让霍渟岳送他去炒房团下榻的酒店。他刚刚一共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是打给老蔡叔,让他通知其他人晚上一起吃饭顺便发工资;另外一通电话就是打给炒房团的富豪太太们,约大家一起喝下午茶,顺便讨论房子装修的事。 得知苏恪玠要跟炒房团的太太们喝下午茶,霍渟岳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呆滞——原来苏恪玠并不是没有时间吃中饭,而是刻意挪出下午茶的时间谈工作。 苏恪玠勾了勾嘴角:“提前吃完午饭也不错,这样我就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工作而不是吃饭上。” 霍渟岳脱口而出:“不是说吃饱了脑子会变笨吗?” 苏恪玠动作一顿,目光直视霍渟岳的眼睛:“所以你是吃饱了来的?” 霍渟岳:“……”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什么,霍渟岳忽然笑出声,傻兮兮地看着苏恪玠:“所以你刚刚跟我解释,又安慰我……你就是心里有我,对不对?” 苏恪玠站起身,将珍馐阁的外卖盒连同打包袋一起扔进垃圾桶,云淡风轻地说道:“走吧!再晚时间赶不及了。” 霍渟岳的心情完全没有被苏恪玠的避而不答影响到,如果情绪可以化为实质的话,方圆八百里开外的人都能看到他身后狂摇的大尾巴。他乐颠颠的跟在苏恪玠身后,一个劲儿的重复道:“还不承认……你就是心里有我……要不然你怎么不跟别人解释呢?” “你还专门为了我推迟加班,挪出时间来陪我吃午饭……” 霍渟岳开车的时候嘴里都不肯闲着,碎碎叨叨念了一路。苏恪玠充耳不闻,只等车子开到酒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车。 提前接到电话的炒房团太太们已经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等着了。瞧见苏恪玠跟霍渟岳一起过来,不由默契的挤眉弄眼相视一笑。 “好久没有看到你们两个成双入对的啦!”之前就很喜欢打趣小年轻的王太太调侃道:“我之前还想说,如果你们两个没有成,我还想给阿恪介绍我们那里的好小伙,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快又蜜里流油的啦。” 霍渟岳脸上一紧,不由自主的又紧张起来了。 苏恪玠笑了笑,拉着霍渟岳坐下来。 他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说服炒房团的人把刚刚买下来的房子交给他来装修。这算是谈生意,又不是正经的谈生意,自然不会一照面就公事公办的谈正事。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聊一聊家长里短以及临海市最新发生的八卦。 等到茶水点心都吃的差不多了,苏恪玠才引出正题。他之前在考察临海市楼盘的时候顺道摸索过临海市规模最大的三家建材市场,对本市的原材料价格和供货渠道如数家珍,再加上他高超的谈判能力,总能以最优惠的价格拿到最优质的材料。 因为炒房团的太太们都是批量买楼,房屋格局大小都有雷同,苏恪玠甚至按照每一位成员的不同需求,事先设计出了十几款装修风格的图纸供炒房团的太太们挑选。其中包含白领公寓、学生公寓和个人工作室等等风格。并且明确表示,如果炒房团的太太们愿意按照他给出的图纸装修房子,在定制家具这一块苏恪玠就可以拿着订单跟厂家商谈量贩定制的价格,确保装修风格新颖的同时,一定会比大家独自装修更省钱省工。 “顺便提一句,”苏恪玠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给自己的房产服务网站打了个广告:“我们的房产服务网站上线以后,还会推出二手房租赁与买卖的版块。服务对象就是你们这样的房东,以及有租房需求的大学生和刚毕业的白领。” 所以在租客客源这一块,大家也尽管放心,苏恪玠一定会择优选择最优质的租户介绍给大家。 这一番话听得炒房团的太太们异彩连连,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对苏恪玠表现出来的人品和专业素养已经深信不疑了。就算没有苏恪玠口中的优质租客和其他优惠条件,炒房团太太们还是愿意把装修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她们不确定苏恪玠手上有没有充裕的现金流,甚至主动提出要给苏恪玠打全部的装修款,免得苏恪玠没钱动工。 对于大家表现出来的信任,苏恪玠感激不尽。双方当即签订了装修合同。 期间霍渟岳一直表现得非常沉默。这种忧心忡忡若有所思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茶结束,两个人抱着厚厚一摞合同返回车上。 苏恪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低头系安全带,只觉得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一股巨力把他按在了车门上。 霍渟岳双手撑在苏恪玠两边,英俊的脸上满是纠结与偏执,紧张的舌头都要打结:“阿恪,你、你能不能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我想要一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