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杨柳岸》 小木匠的拜师宴与成长 1984年春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引起的反响已经从城市辐射到全国大部分的乡村角落,尽管杨市镇也时常受海风侵袭,但改革开放的春风并未像唤醒其他沿海城市的人们那样,最先给这里带来更多的清新气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亘古存在的湿咸的海风气息。镇子里大部分村庄人均不足五分田,依然缺吃少穿,低压电器对镇里大部分村民来说更是神秘的事物,青壮年甚至十七八岁的女子都远走他乡,做泥瓦匠、木匠、鞋匠来谋生。 镇西柳南村木匠杨柳根家里,一场简陋的拜师宴正在举行,六十瓦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不宽敞的堂屋内,被木料占据三分之一,用废旧木料钉做的小方桌摆在中间稍偏的位置,桌上已经摆上地菜皮炒鸡蛋、虾肌(温州当地用虾子磨碎后加咸盐做的虾酱)拌青菜、青瓜海蜇皮、豌豆芽炒肉丝,四碟时兴菜肴。堂屋的后墙上贴着木工祖师爷鲁班的画像,靠墙的条案上放着杨柳根自己雕刻的已经过世的父母的牌位。 50岁的杨柳根在西侧小凳子上正襟危坐,在镇中学教书的杨柳方的班主任柳文才老师作为本场拜师宴的见证人,端坐在东侧;杨柳方的阿爸杨柳水在下首作陪。杨柳根的老媪(杨市镇对老婆的称呼)和女儿柳霞还在屋外一处用毛毡和木板搭的厨房忙碌着做酒炖老鸭汤。此刻,15岁的杨柳方低着头,局促的站在阿爸的一侧,偷瞟菜肴,闻着香味,默默吞咽着口水。三个大人在聊着天,似乎谁也没注意杨柳方这个有点卑微的小动作。 “公社(尽管杨市镇区划1984年已经调整为镇,但老一辈的人依然习惯性的称公社)张垟(杨市镇下属村),新开了一家缠线圈(一种方形的低压变压器)的厂子,每月要100个运输木箱,我这忙不过来,柳方过来也行,慢慢学吧。”杨柳根慢悠悠的说。 “唉,柳方这孩子挺聪明的,不是家里困难,好好考一下高中,继续读书也是有出息的。既然决定了来柳根叔家学手艺,那就好好学,干一行爱一行吧。”柳文才接话说。 “谢谢,唉,眼看柳方一天天大了,我也没能力再供他去乐清住校读高中了,得让他学个吃饭的手艺。柳根哥,我就把柳方交给你了,不听话,你该打打该骂骂,别留情。”柳根水怯懦的说。 杨柳根的老媪这时把炖好的鸭汤端上来,摆在小方桌中间。从柳根的背后走过去,在条案的下方拿来火盆,放在门槛里侧,点上一叠已经准备好的黄裱纸,黄色的火苗伴着青烟瞬间在盆内跳跃。 “过来,柳方,给祖师爷,还有你师爷和奶奶磕头。” 柳方跟着柳根走到门槛外,按照阿爸(当地对父亲的称呼)在家里教导的,在柳根后面跪下,磕头礼拜。 起身后,柳文才已经用红盘端来三杯白酒。走到柳方跟前,说到:“柳方,来给你师父、师娘敬酒。”柳方怯懦的依次接过酒杯,跪下后双手递给师父柳根和师娘,看着师父和师娘喝下酒后,虔诚的磕下三个头。师父虚扶一下柳方,让站到跟前,再递过来一个墨斗作为回礼,这个简陋的拜师仪式就算完成了。 柳根的女儿,在镇中学读初二的柳霞,此刻在父母身旁偷笑,柳方一抬头刚好看到,瞬间羞红了脸。 那天柳方很晚才搀扶着醉酒的阿爸回家。柳方从此以后就跟着师父柳根学习木工手艺。 杨柳方出生的柳南村,坐落在杨市镇西,不像镇南临海的村子,镇西距离海岸较远。为了防御每年台风及其所带来的暴雨排水所需,这里河道沟渠纵横,初生蓬勃的柳和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的村民一样,在岸边盘根错节,开枝散叶,把幽静的江南山水营造的更加旖旎,穿过柳树枝叶的阳光细腻柔和,和飘摇的柳树一起,守护着这一方水土。也因此,这里的木料大都为柳木。 春去秋来,草长莺飞,漫天的柳絮也飘过了两载,从初到师父柳根家里连一个木料都抬不动的柳方,已经锻炼成能够肚子扛起一根三米长直径三十公分的柳树段,然后把它固定到两根木工条凳上,一手拿着卷尺和另一只手拿着墨斗,像一个老师傅一样,熟练的量尺,做标记,打线...一气呵成。再按照所做的尺寸,将材料开成标准尺寸的柳木方子、柳木板材和板条。就像冥冥之中注定,柳方跟着师父学习两个月后,就单独和这些柳树段打交道,然后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开料工序,真不辜负阿爸给取的名字。 农村家庭学徒的生活很辛苦,平日里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吃过早饭来到师父家,从上午七点一直到晚饭前,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好在柳方年轻,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双手也从读书写字的小嫩手,变得皮糙肉厚,老茧一层的粗手,上唇也渐渐有了胡须,17岁的柳方还偷偷拿剪刀剪过,只是剪过之后反而变得粗壮扎手,后来不敢了,但和年龄一样无法阻挡其生长。 看着柳方努力,师父也心疼,两个月前花大价钱从乐清市里买回来一台小型电刨床,这样柳方就不用和师父两人拉大锯扯小锯的开木料,除非有特别粗大的柳木,一般的柳树段,柳方一个人抱起来一头放到刨床上,另一头抱在怀里,向前推,伴随着“呲...”这种刺耳的锯齿与木料的摩擦声,如音乐一般响彻师父家的小院。柳方省时又省力的将柳树段分割成自己想要的材料。而师父柳根也腾出手来,去打一些衣柜、条案凳子之类的成品家具,送到镇上去卖,顺便接一些镇里低压电器小厂的木架包装制作的活计。 柳方开出的柳木方子和1cm厚5cm宽的柳木板条,就是为这些低压电器钉做运输包装的。现在柳方也知道了拜师时师父所说的公社张垟所缠的线圈专业名字叫“小型变压器”,这种用在电视机、收音机里或者矿灯等一些充电器里的小型设备。 勤奋小木匠的兄妹真情 渐渐的柳方从只开木料,开始钉木箱框架,相对于精巧的家具,运输木箱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将木方和木板条按照低压电器厂送来的纸箱尺寸,钉出一个运输时防碰撞的木架框。封箱之后在用木条把盖子的一面钉死,这样一个包装框架箱就完成了。 除了钉木箱框架,柳方吃苦勤学,爱钻研,他将开料时遇到的一些老树的木钉(木材上类似树结的颗粒物)收集起来,用磨刨刃和锯齿的石头打磨成圆珠,再用师父打磨家具后的旧纱布细细打磨,钻孔后给师妹做成手串,小师妹臭美的带上,爱不释手。多年以后,在自己木作工作室,柳方还会用各种名贵的紫檀和黄花梨木料来做手串,送给客户和朋友,只是工具变成更加高科技的3D打印机,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种感觉。 他聪明伶俐,脑瓜子特好使,除了师傅教的一些老木匠的计算式“尺变寸,加六成”等老式计算法,更会运用在学校学到的勾股定理等集合理论知识,以及圆柱、圆锥等现代计算式,来帮师傅计算一些家具的开料尺寸,深得师父喜欢。甚至已经读初三的师妹柳霞,遇到不会计算的代数和立体几何题目,柳方都能轻而易举的解答。 除了跟着师父学手艺,看书和听广播还是柳方的一大爱好。靠着学到的手艺,借着去以前的班主任柳文才家维修桌椅的机会,柳方从老师家借到一部书页泛黄的《三国志》。自此一发不可收,时不时的去柳老师家借阅书籍,像《封神演义》、《说岳全传》、《人生》等很多小说,都是柳方白天繁重的木工活之后,最佳的栖息地。在这些文字里徜徉,柳方精神富足而惬意,尤其是《人生》中的西北小山村里的乡村教师高加林,不屈不挠,奋力挣扎的故事,更是深深的吸引着他。 腹有诗书的柳方和村里不读书的痞里痞气的年轻人不一样,看上去文质彬彬,走在镇子里的街上,没人会相信他是一个小木匠。老实的父母没什么文化,在师父那里除了学手艺干活,也没有什么交流的话题。师妹柳霞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妹妹,小屁孩儿一样。满腹的话语在一个17岁的青年心中没有倾诉的朋友,更别说知己。 这时家里一台老式的收音机成为他的朋友,那些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扬声器里传出时,柳方就像遇到了知音,他从这里了解了杨市镇乃至乐清市以外的世界,听到了除温州乱弹之外的流行音乐、相声、还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李野默老师播讲的多部长篇小说,耳濡目染的柳方还学会了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那个电视还不普及的年代,这台老式的收音机伴随了柳方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杨市镇近海,每年7、8、9月,甚至延续到10月,台风都会光临,每次过境都要持续三到五天,肆虐的狂风带着滂沱大雨,搅得这个城镇鸡犬不宁,村里更是时常积水。柳南村也不例外,尽管这两年疏通了不少河道,也挖了排水沟,但每到台风季,水还是会冲到柳根家的院子里,每每这时,也是柳方和师父最累的时候,需要把院子里的木料,都搬进室内,电刨床和工具更要搬进来。 80年代的天气预报和在老一辈看天、根据经验判断差不多,几乎没有精确可言。1985年9月预报过的台风迟迟未到,学校已经按通知停课放假,柳南村里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用塑料布包裹沙袋将门口堵起一米多高,都准备好迎接台风的到来。只是镇里的永泰电器厂想赶在台风到来之前,将仓库里的货发出,在柳根这里定制了300多个木箱。柳方还需要为师父加紧完成这批木箱。 只要不刮风不下雨,柳方就和师父一起把电刨床抬到院子里开料钉木箱。连续三天的艳阳高照,大家都觉得台风转向了,这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师父柳根准备将做好的一套桌椅,和师娘一起用竹制的架子车拉到镇上去卖。行前照例将刨床和柳方一起抬到院子里,柳方计划加紧开木料,给永泰电器厂把框架箱钉出来。 临近中午,停课在家的师妹柳霞煮了米饭,将早晨阿爸阿妈预留的菜热了,叫柳方一起吃饭。两年以来,柳方在师父家学徒,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师父家吃,和师妹柳霞早已如亲兄妹。柳方停下活计,关掉电源,去废旧木板搭建的厨房的水缸里,打一盆凉水,在院子一角的厕所里洗去一身的汗臭。沁凉的水,冲刷了一上午的疲惫,舒适惬意,不禁哼起了最近特别流行的《明天会更好》的旋律。这是最新听广播学会的,各个电台的音乐节目将这首歌的旋律持续播放,杨市镇的大街小巷也都弥漫着这首为明天祈祷的歌曲。 柳方洗完,穿着背心和短裤,趿着鞋拖(乐清对拖鞋的叫法),晃晃悠悠端着脸盆向堂屋走去。柳霞已经将碗筷摆好,柳方放下脸盆,习惯性的坐在下首,准备吃饭。 “阿哥,晾毛巾啦!”柳霞嗔道。 “唔,吃完饭再晾喔。”柳方边嚼米饭边回答。 “天那么热,会馊的啦。”柳霞说着就走过来,准备拿起去晾。 “你别动,我自己来咯。”柳方放下碗筷转身回头,未承想脑袋刚好和低头拿盆的柳霞撞在一起。 “嘶...”柳方疼的倒吸凉气。 “啊吆,好疼啊,阿哥...”柳霞捂着被撞疼的脑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柳方顾不上疼痛,拉过师妹柳霞,“来我看看。”然后轻轻拨开妹妹的头发,看到果然细腻的头皮被撞起了一个包。 “呼...”柳方轻轻的吹着,然后用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揉,一股如兰的清香扑鼻而来,柳方情不自禁的想去多闻一下,正赶上柳霞双眼含泪抬头,四目相对,柳方竟然没出息的身体有些僵硬。 被逐小木匠的流浪生活 “啪”一只鞋子朝着柳方飞来,正砸在柳方头上。 “啊...”柳方惨叫一声,迅速抱头。 本来蹲着的柳霞,惊恐站立不起,一屁股坐到地上,哇的一声大哭。 “好贼头,死你那辈嘞...(乐清骂人方言)”师父骂道。然后冲上来,左右开工给了柳方两巴掌。 “卖贱笑!”一边骂一边一巴掌扇到柳霞头上。 “阿爸!你斯拉助捏啊...(乐清话:你在干什么啊)”唔....柳霞捂着脸,坐在地上大哭。 柳方束手无策,呆愣愣的站着,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疼。 邻居听到叫骂,纷纷跑来看稀奇。 柳根气的浑身发抖,兀自用乐清土话恶毒的咒骂。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顷刻之间,各种版本就传遍了柳南村。柳水和柳方的阿妈,听说后也从家里赶来,柳水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对着柳方一通猛揍,把柳方打倒在地。 柳方的阿妈不知所措,扑通一声对着堂屋的柳根一家跪了下去。“作孽啊...”旋即哭声震天。 倒在地上的柳方,双手抱头,鼻孔和嘴角流血,浑身的疼痛让自己没了知觉。 突然一声炸雷,天昏地暗,暴雨倾盆而下。“台风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看热闹的村民一哄而散。 狂风暴雨中柳方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吹断的树枝和风中的杂物夹杂着雨水抽打着柳方,柳方都记不清在泥水里滑倒或者被绊倒了。突然一个趔趄倒了下去,一下滑进了激流的水中,柳方被洪水卷滚着,很快失去了知觉。 柳方是被烈日晒醒的,也是被伤痛刺激醒的,也是被蚊虫叮咬醒的。醒来后的柳方被身上的背心挂在一颗被洪水冲倒的柳树乱枝上。烈日灼身,口干舌燥,一睁开眼,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身下是清澈的缓缓流淌的河水,河面上的一群鱼儿欢快的游着,仿佛看外星人一样透过水面看着柳方,柳方微微一动,鱼儿怯生的乱串,然后迅速的沉入水底。 80年代温州境内小河水还没受到皮革等工业废水的污染,人们在里面洗菜洗碗,甚至直接挑水回去喝,后来听老人讲,直到90年代卖馄饨的小吃摊主还都就近去河里取水烧汤。没有狂风暴雨的时候大都非常温顺,缓慢的流淌着。柳方奋力的摇晃,扑通一下跌入河中,一口沁凉生硬的河水呛得柳方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差点喘不过气。 挣扎着爬到岸边,踉跄着趟过河边的荒草,一片瓯柑(温州产的柑橘)地映入眼帘,柳方不顾疼痛的飞奔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地上捡起被台风吹落的果实,不顾泥水和橘子皮,硬生生的咬开,尽力的吸吮咀嚼,橘汁和果肉被他狼吞虎咽的送进肚子里,如甘如怡是那一刻最贴切的形容。 约摸吃了十多个殴柑,得到糖份和水份补充的柳方恢复了体力,才恋恋不舍的走向瓯柑园边的小路。此刻背心和短裤已经被晒干,举目四望尽是丘陵和梯田,不知此地何处,柳方只能沿着小路而行。赤脚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时不时的会被石子硌到,柳方疼的龇牙咧嘴。一直走到一个村子里,看到一个支着铁锅在路边熬糖的老人,走上前去弯腰问道:“腻腻(温州称呼“奶奶”),该日鸟(温州话发音:这是哪里)?” “嘉裕(瑞安),李家垟” “唔,滋滋尼(谢谢您),明朝会(再见)” 柳方继续踽踽独行。直到日影西斜,来到一个镇子上,脚上的燎泡磨破了,钻心的疼痛,柳方想起了《水浒传》里的被发配的林冲双脚被开水烫过后,走路的感觉。肚子内没有食物,早就饥肠辘辘,咕咕乱叫,而街上香喷喷的瑞安烧饼味道刺激着味蕾,更加速了饥饿感。柳方在杨市镇的街上不止一次的吃过师父或师娘给买的这种烧饼,烤的焦黄的烧饼,轻咬一口,香气四溢,饼中包裹的肥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柳方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寻着烧饼味道走去。 在街巷的一角,一个胖胖的男人,站在一个用油桶改造的炉膛边上,脖子中搭着一条毛巾,不时地擦着汗珠,单手从案板上抓起一个裹着肥肉的圆鼓鼓的白面烧饼熟练的贴进去,然后迅速将手取出,手法娴熟。柳方的眼睛随着男人的动作转动,头也跟着不自觉地抬起落下,双脚不听使唤的往前挪,直到炉边。“买烧饼啊?要几个?”胖胖的烧饼师傅习惯性的笑脸相迎,让后一边做烧饼边问柳方。柳方沉默赧赧地低下头,大口吞咽着口水,眼睛死死的盯着烧饼,仿佛恶狼看见了绵羊(多年后柳方在西州的山里亲眼见过狼扑杀小羊,就想起这一刻饿极的自己。)。 男人上下打量一眼柳方,乱蓬蓬的头发下鼻青脸肿的,脚上磨破的燎泡渗着血水,注意到柳方的窘迫,男人从旁边一个筐里拿出一只烤的边上有点发糊的不好售卖的烧饼,递给柳方,柳方拿起烧饼,顾不得细嚼慢咽,三下五除二的将烧饼吞进肚里,一口没注意,噎的直翻白眼,但饿极的柳方硬生生的将它咽了下去,刮的嗓子像喝辣椒水一样疼痛。男人见此,赶快用案板上的盛着水用来湿手的碗,在案边舀上一碗水,柳方以手抓着脖子,一手接过碗,然后双手捧着咕咚咕咚的喝进去,然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才对男人说“滋滋尼”,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说到:“大大,我没钱,我不是倒赖汉(温州话:泼皮无赖),我被破蓬风(温州对台风称呼)刮昏了,我可以干活抵烧饼钱。”柳方语无伦次激动的说。 男人听后哈哈大笑,顺手又递过来一个烤糊的烧饼。柳方又羞赧的接过来,继续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厚道河南司机无私相助 做烧饼的男人说:“不用了,细阿嘚(温州话,意为:小兄弟),吃完赶快走归(快回家)。” 柳方吃完后又给男人深深的鞠上一躬,转身离开,沿着街道前行,此刻天已经黑了,别说80年代的小镇,就连乐清和温州都很少有路灯,只有零散的光从店铺里透着亮。柳方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也许实在太累,也许是脚疼的要命,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借着亮光,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卡车,柳方爬上去,看到车篷布在车厢里胡乱堆着,柳方倚靠着篷布,伤痛和疲惫让柳方,顾不得暑热和蚊虫,很快的睡着了。 熟睡中的柳方进入了梦乡,睡梦中柳方像《封神演义》中雷震子那样,吃了烧饼,长出了翅膀,振翅高飞,在空中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师娘,还有卑微的父母,他们都抬头看着自己,柳方想收起翅膀落下,但怎么也收不起来,只能越飞越高,柳方急得大喊,猛然惊醒。柳方发现自己在车厢的后尾角,如果不是车帮挡着,自己早被甩了下去。车依然在公路上行驶,时不时的颠簸一下,厚厚的帆布堆上减缓了跌落的力量,车行带来的风减弱了暑热,反而有点舒适。月朗星稀,公路两侧的树木一排排向后掠去。有一个颠簸,柳方的头猛地撞在了车帮上,痛的他龇牙咧嘴,只是顾不得去捂撞痛的头,双手旋即死死地抓住车帮,以免在因车行颠簸而被撞。 在紧张和疼痛中,车行渐缓,渐渐的开始有一些白色墙体的房子出现,柳方知道这时进入到一个村镇,江南的村镇里房子大都是傍水而建的青瓦白墙,“水墨江南”也就因此得名。 还未等柳方去思想,过减速带的一个颠簸让因车速渐缓而放松的柳方猝不及防的撞到扯帮,这次头刚好磕到内角,柳方疼的“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车头上驾驶楼内的司机似乎感觉到异样,靠边停下车,上来观瞧,看到狼狈的柳方后,敦厚的用一口浓重的河南话问道“你是谁?干啥哩呀?” “叔叔,我不是坏人,我被台风刮迷路了,在瑞安李家垟的时候看到您车停在路边,上面有纸箱和帆布,就想在上面睡一觉。没想到一下到这里了。”柳方蜷缩在车的后尾角,怯生生地用广播里学来的普通话回答。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柳方心里居然有点骄傲。 “哎呀,恁这可不好了,现在快到杭州了,这咋弄哩?”憨厚的河南司机,搓着手,很无措的样子。 “你知道咋回家不知道?”师傅继续问。 “叔叔,我没出过远门,不知道...”柳方,依旧蜷缩着低下了头,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拽着背心的下摆,摩擦揉捏。 “弄那吧,你上前面来,我到车站拉点儿货,把你放到武林门,你坐长途车回家。”河南师傅做了决定。柳方自觉地爬下车,走到前面,跟着师傅上了车。 有了座位,再也不颠簸了,随着车行,省会杭州渐渐的映入眼帘,两边低矮的树木,依次掠过,街上已经有了稀稀拉拉的早起蹬三轮车和骑自行车的人,越近市区,早点铺子的油香味也愈加的浓郁。柳方的肚子又“咕咕”乱叫。师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又没说,“看破不说破”,这就是河南人的厚道。 随着人群越来越多,两长排破旧的房子围着的汽车站映入眼帘,一辆辆还未开始营运的汽车排列着非常壮观,对“壮观”,17岁的柳方从乐清杨镇的小村子,第一次到了省会的第一印象,就是蹦出的第一个词就是“壮观”。 在车站门口的一个饭铺前停下,河南师傅下车顺手从两座中间取出一个大暖瓶,然后绕过车头,到饭铺门口买油条,饥肠辘辘的柳方看到油条后,又开始没出息的吞咽口水。 柳方看到河南师傅把暖瓶递给卖油条的男摊主,然后从女摊主这里买油条,一边吃一边等,又让摊主多拿几根用一根细绳拴上,不一会儿暖瓶递出,师傅回身走到柳方所在的一侧车门前,打开车门,对柳方说:“到了,下来吧”,流放听话的转身下车,肚子一阵“咕咕”乱叫。 等柳方站定,师傅把手里的油条递过来,“赶紧趁热吃吧,孩子。”柳方结果后没顾得上解绳子,立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慢着点,没人给恁抢”师傅一边说,一边又从蓝色的劳动布上衣口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钱,拿出一张破旧的10元纸币,递给柳方,“孩子,我只能帮恁到这里了。我刚才问过卖油条的,从这里出发到温州每天只有两班车,车票很难买,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买到票,你等着他们开大门,去试试吧。油条白吃完了,留着点,车在路上要一整天。” 柳方用沾满油的手,接过那张10元钱的纸币,一手提着油条,以手拿着钱,深深的弯下腰去,给河南师傅鞠了一躬。立起来冒冒失失的说:“叔叔,我叫柳方,您给我留个地址和姓名,等我挣了钱,我好报答您。” “咦,傻孩子,你还挺有心,我家在河南开封,你咋报答。叔叔不要你报答,赶紧回家吧,白叫恁爸妈担心。”师傅憨厚的笑着说,然后转身上车,启动,渐行渐远。 多年以后,已经在西州小有成就的杨柳方,曾尝试寻找过这位河南师傅,询问过武林门车站门口卖油条的摊主,找过车站工作人员询问,只是那时候傻到连车牌都没记住,不过在那个车都很少的年代,也没记车牌的意识。尽管多方努力,依然杳无音信。只是柳方要求公司内所有的司机聘用,都要河南人,以示对当年一无所有的自己所接受的无私帮助的一种回馈。并且在每一次出完车后,柳方都会对师傅真诚的说一声:“谢谢恁,河南师傅。” 武林门广场窘迫买鞋记 温度渐渐升高,湿热的空气又在这座古老的城市弥漫,但勤劳的人们却无畏这种湿热,越来越多的人和货物,向武林门这座全市乃至全省最大的人流和物流集散地汇聚。拉架子车的苦力、倒骑三轮的人力车夫、用二八大杠驼货的小贩,形形色色、熙熙攘攘,迎着早晨就散发着炙热的阳光,眼睛里和脸上满溢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这种对未来的期望,以及这座城市蓬勃的商业发展都是这些勤劳的小商小贩靠着自己拼命的努力一点一点的换来的。 吃过河南师傅买来的油条,又到油条铺子找到卖油条的阿姨要了一碗水喝的柳方,有种酒足饭饱的状态,尽管无酒无肉,但比起连日来的颠簸与苦痛,此刻的杨柳方终于可以平静下来,只略显尴尬的是自己还光着脚,而脚上的破裂的燎泡因为尘土的缘故已经结痂,疼痛感也渐缓。举目四望,除了忙忙碌碌的小商小贩,和一群群大包小包进出车站的人们,柳方又陷入到不知所措的境地,书中所说的“迷茫”大抵就是如此吧。 “买鞋吗?老板,世界名牌,出口转内销。”一个稚嫩的,操着蹩脚温州普通话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把蹲在车站大门柱子下的柳方吓了一跳。 柳方抬起头,看到一张留着寸头,汗津津的脸,尽管被晒得黑红,但难掩稚嫩,最多和自己同龄,柳方想。看看自己光着的脚,似乎解决一双鞋子才是必须。 “多少钱?”柳方问。 “平时卖十五,今天第一次,开张价,十二吧。” 柳方怔了一下,旋即错愕的摇摇头,别说现在举目无亲,就是把河南师傅给留的10元车票钱倾囊而出也买不起。柳方又低下头,往墙根一边挪了挪,一则算是拒绝,二则算是躲避日渐升高晒到自己的太阳光。 “老板,刚才说的是皮鞋啦,凉鞋两块一双,只要两块。”卖鞋的小伙子依然90度鞠躬状态弯着腰,跟着柳方的挪动,移动了自己的脚步,来到柳方的正面。 柳方这才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这次有点心动,但故意压制自己的渴望,和自己随师父,在家乡杨市镇街上卖家具遇到的买主一样,说:“便宜点吧,老板,诚心买。” “那一块八,不能再少了。”卖鞋的小伙子知道柳方急需一双鞋,所以开始讨价还价。 “太贵了,再便宜点吧。”柳方这次已经透露出要买的渴望了,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总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渴望。 “那这样,最低一块七,不买我就走了。”小伙子欲擒故纵,抓起地上的蓝布旅行包,作势要离去。 “好吧,来一双。” “好嘞,老板,一看就是爽快人。”小伙子一边嘴甜的回应,一边拉开挎包拉链。 “你多大脚?” “24半。” “喔,那得40码。” 说着拿出一双包着透明玻璃纸的黑色的塑料凉鞋,递了过来。上世纪80年代,由于设备落后,再加上作坊模式,所以鞋码并不标准,卖鞋的不会去按国际通行的码数给客户拿货,而是问客户的脚多大,有些温州走街串巷卖鞋的所谓“销售代表”,为了能做成生意,还会随身带尺,以便随时随地为客户量脚的尺寸。 杨柳方木匠出身,对自己的身高、腰围、肩宽、脚部尺寸自然如数家珍。拆开玻璃纸,就把凉鞋穿上脚,系上搭扣,站起来活动一下,用力的踩踩地面,果然合适。接着就掏出那张河南师傅给自己留下的皱巴巴的10元钞票,递给卖鞋的小伙子。小伙子恭敬地接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准备找钱。 “工商来了,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小伙子迅速把钱抓紧,低头抓起地上的蓝布旅行包,迅速的随着一帮小商小贩飞奔。 “我的钱。”柳方一边喊,一边迅捷地去追卖鞋的小伙子,忽然想起还有油条,又转身从地上拿起,这时小伙子已经跑出很远,中间已经被穿制服的工商人员隔离。心急如焚的柳方,只能朝着工商人员追去,并且很快的超过,再加速,渐渐的看到夹杂在人群中的卖鞋的小伙子的挎包,柳方依旧紧追不舍。 一直跑到到环北小市场的门口,一些刚刚逃离的小贩,才都停下来。也许是市场进出的商贩太多,也许是工商人员追累了,后来才知道,这也是最初杭州环北小市场形成的原因之一。 卖鞋的小伙子趴在市场的大门的柱子前,手扶着柱子,弯着腰大口地喘气,这时柳方也到了他跟前。 “找我钱。哈...”柳方也大口地喘气说。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满头大汗,衣服已经湿透的小伙子伸开手,手中的钞票似乎已经被汗水溱透了,最外侧的一张有点粘手,小伙子用另一只手颤抖着找出一张五元纸币,两张绿色的两元纸币,递给柳方,“给...给你。”小伙子依旧气喘吁吁。 “不对,找多了。”柳方傻傻的说。 “没事,进价给你吧。”小伙子也诚恳的说。 “给你油条吃。”柳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顺手把握着的油条递过来,只是手上汗汲汲的有点脏。 卖鞋的小伙子居然没嫌弃,拽出一根,靠着柱子蹲在地上吃了起来。满头大汗的柳方,也跟着蹲在地上歇息。 靠着柱子的阴影稍微遮阳的柳方,刚刚缓过来,一阵疼痛又袭击神经,才发现被尘土遮盖的伤疤通过奔跑时与鞋底的摩擦,又开裂了,而凉鞋的斜面又把脚上的大拇趾给磨破了,留下一道血红的印迹。 吃完一根油条的卖鞋小伙,似乎也发现了,谄笑着用他那蹩脚的温州普通话说“对不起喔,我叫李桐福,温州永嘉天狮皮鞋的销售代表。你呢?” “我...”杨柳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总不能说自己是流浪汉吧。略一思索,说:“我叫杨柳方,温州乐清的,本来要投奔叔叔学做生意,但没找到,又遇上台风了。衣服刮破了,鞋子也丢了。想回温州去,听说买不到票,也不知道钱够不够。”杨柳方为自己随机应变编造的说辞有点沾沾自喜。 武林门车站卖鞋游击队 “阿哥,我本来就剩10块钱,买完凉鞋更不够了。”杨柳方窘迫又坦诚的回答。 “这样吧,阿弟,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卖鞋吧。”李桐福爽快的出主意。一边说,一边拍拍自己那个大大的蓝色旅行包。 “我不太懂呀?” “你跟我来吧,一天下来包你学会。”说着,李桐福拎起旅行包又朝着武林门车站走去。杨柳方紧走两步,伸手去帮忙提那件旅行包。李桐福也没拒绝,二人一人提一侧,这时杨柳方才知道这个旅行包有点份量,真难想象李桐福提着它在30多度的高温天气能和工商人员赛跑。这也是早期温州出外做生意人的常态。 “阿哥,为什么我们不在环北小市场那边卖呢?” “那边卖鞋的太多,都是做批发的,比我们便宜。再说我们没有摊位,进不去。车站这边出来进去很多外地人,机会多,卖掉一双是一双。”李桐福边走边传授他的生意经。 9月的杭州赤日炎炎,二人提着装满鞋子的旅行包,尽管挑阴凉地儿走,很快就汗流浃背,粗重的喘息声,也让二人很快沉默了,只是努力的提包向前走。 终于来到了车站门口,烈日下,小商贩们拿着草帽,追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热情的用草帽给人扇着风,兜售自己的商品。有感兴趣的客人,就会停下来,用草帽和自己的身影给客人遮阳,让客人选购商品。李桐福很快也投入进去,杨柳方自觉地接过草帽提着旅行包,跟着他,不厌其烦的挨个去询问客人。 “真皮皮鞋,出口转内销,老板,来一双吗?” “真皮皮鞋,出口转内销,老板,来一双吗?”... 中间有感兴趣的,李桐福就会低下头去,从包里取出鞋子,给客人试鞋,杨柳方就用草帽和身体为客人遮阳。 一个穿衬衫略微谢顶的胖胖的男人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像保镖一样。左侧的提一个黑色的旅行包,右边的一手拿着帽子,一边小心翼翼的用胳膊搭着一件黑色的中山装,唯恐弄皱了。李桐福热情的迎上去,杨柳方也怯生生的向前,帮助招徕客人。 “真皮皮鞋,出口转内销,老板,来一双吗?” “多少钱?流(牛)皮还是猪皮?”谢顶的胖胖的男人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仰着头,大剌剌的问。 “流(牛)皮的,20元,老板,来一双?”李桐福习惯性的谄笑相迎。 “嗯,拉(拿)来我看看。” “好嘞,老板。”李桐福看了一眼胖男人脚上的黄胶鞋,大致估了一下尺寸,然后麻利的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双带着硬纸壳包装的皮鞋。 掀开盒子,一股刺鼻的气息袭来,胖男人也被熏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在杨柳方拼命营造出的阴影下试鞋,杨桐福则蹲下来,让胖男人扶着肩部,胖男人的两个保镖也一左一右帮忙,胖男人脱掉脚上的黄胶鞋。杨柳方闻到一股脚臭味儿袭来,半蹲在地上的李桐福被呛的差点跪下去。 胖男人穿上之后,瞬间感觉高了一点,在原地活动一下,说“这方(双)孩(鞋)有点大了,还有吗?” “有、有,老板。”李桐福忙不迭回答。然后麻利的取出一双小一号的。四个人照原样手忙脚乱的帮助胖男人穿上新鞋,胖男人起身在原地踩踏几下。 “攒劲(满意),比旧孩(鞋)服坦(舒服)。”胖男人说到。 “大(爸),这方(双)孩(鞋)亮活滴狠呐!”其中一个保镖原来是胖男人的儿子或者侄子,对着胖男人竖起大拇指。 “家起啥(一边儿去)”胖男人头都没抬回答。转头又对李桐福道“来三双,最便宜多少钱?” “嘞吧(老板),识货啊。”李桐福像遇到了财神爷,激动地连家乡口音都蹦出来了,哈腰握着胖男人的手摇了摇。 “老板,你们都要一个号,我得去店里取,如果不同号可以现在试。三双的话,每双您给18元吧,老板。”李桐福一边摇着胖男人的手臂,一边说。 “歪日,哈怂,还是贵,再说我们三个穿哪能一个号?”随机回头问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尕娃,你们都穿多大孩(鞋)?”胖男人说着半土半洋的西北普通话,大家交流起来倒也互相能听得懂,尤其是李桐福见多识广,更是无障碍沟通。 两个人分别报了鞋号,李桐福一边在旅行包里找鞋子,一边说:“老板,您看大热天,我和阿弟还没吃饭,您开个张,三双每双15吧。再低真没法卖了。” “行!”西北人很豪爽的答应了,李桐福递过去鞋子,已经满头大汗手臂酸痛的杨柳方,接过年轻人手里的衣服和手提包,让两个年轻人试穿新鞋。 “工商来了...”阴凉的墙根下,一声大喊,杨柳方看到小商贩们又各自拿起自己装货的包,或者顺手从抓起瘫在地上的货摊布,手忙脚乱的四散奔逃。 李桐福反应更敏捷,迅速夺过年轻人还未穿到脚上的单只鞋子和鞋盒顾不得还没收钱,对杨柳方大喊“阿弟,快跑!” 杨柳方双手抓住还没拉上拉链的旅行包,提起来就准备跑,没想到一头撞到一个穿制服的工商稽查人员怀里,工作人员顺手抱住装着一包鞋子的旅行包,杨柳方起急,就使劲和工商人员拉扯起来,这时杨柳方感觉背心的衣领一紧,“阿弟,撒手!”李桐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股大力拉拽杨柳方,杨柳方一松手,正在用力拉拽的工商稽查人员,站立不稳一屁股蹲了下去,后背刚好撞到追上来的两个同事,三个人一起倒下了,杨柳方顾不得太多,跟着李桐福撒腿就跑。 一路呼哧带喘的狂奔,又跑到了环北小市场门口,才停下来。杨柳方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顾不上喘气,说:“阿,阿哥,货,货丢了,刚那三双卖鞋的钱,钱还没收,怎么办?” “哈...哼...”李桐福也同样姿势,兀自喘着粗气,“不,不要了,阿弟,别被抓进去,罚钱,还得被,被遣送回去。呼...” 杨柳方感到喉咙里冒着丝丝血腥气,然后,二人便不再说话了。 窥商机拟赴西州去卖鞋 仗着年轻,两个人很快歇了过来。 “最近查的严,说我们温州的皮鞋质量太差,我们卖鞋的被工商抓住,不仅没收货物,还罚钱,在被遣送回去。”李桐福打破了沉默,“娘厄息撇(温州当地骂人土话),没法干了。”李桐福无奈的诅咒,是对工商稽查人员,更是对造假鞋子的温州鞋厂。 那一段时间温州当地除了大的鞋厂,一些远在外地的修鞋匠也返回家乡,在家里开起了小作坊,为了攫取更多利润,这些刚刚萌生做工厂意识的皮鞋匠,造假风气盛行,温州出来的皮鞋一度被叫做“晨昏鞋”,全国消费者到处投诉。不得已像李桐福这些销售人员,只能摆地摊,以“出口转内销”的名义兜售。全国的工商人员,也都到处没收温州皮鞋和皮革,抓捕温州皮鞋的销售人员,除了罚钱,还会让温州当地政府来领人。 这都是两个月后杨柳方在西州火车站再遇到擦鞋匠李桐福,才知道的。并且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在杭州武林广场上,浙江省工商部门和杭州市工商部门联手,集中将从商贩还有环北小市场没收来的温州劣质鞋,集中烧毁,温州鞋业陷入低谷。 “阿弟,我们的货被没收了,或许是福不是祸,你看刚才那个三个西北买鞋的,很认可我们的鞋子。我们可以批一批鞋去当地卖。”李桐福以他敏锐的眼光,发现了这个商机,而懵懵懂懂的杨柳方,一天被追了两次,喘息未定,根本不懂。但看到李桐福因为发现商机兴奋而放光的眼睛,又觉得这个陌生而又真诚的“阿哥”值得信任。除此,举目无亲的杨柳方也别无他法,只能点头认可。 “我带你先去一个住的地方,你在那里等着,我回去在拿一批鞋,咱们去西北卖。” 杨柳方跟着李桐福绕道环北小市场后面一排破旧的平房前,一块白色镶着黄色布条的条幅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旅社”两个字,从一个小门走进去,是一排通道,通道口没窗户亮昏黄的灯光,灯光下一张高高的前部用一块木板挡起的条案后面,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老男人。见有客人进来,老男人略微抬头,透过低垂的眼镜空隙,翻着眼看他们。 “阿伯,我阿弟,住我的铺位,我回去拿货。”李桐福习惯性的奉上一张笑脸。 “唔,要守规矩,别乱搞。” “那是,那是。”李桐福一边说,一边带着杨柳方沿着通道向里走,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门开着,四张床,里面已经躺了三个人,靠窗的一个中年男人在抽烟,尽管开着门窗,可能通风不畅,室内依然弥漫着烟雾。 李桐福带着杨柳方走进弥漫着烟雾和呛人的汗臭味与臭脚味以及略微霉味的小房间,杨柳方有些拘谨。李桐福倒是熟络的对着室内三位室友,边陪笑边说:“三位阿叔,我归家提货,暂时让我阿弟住我这里,请阿叔们多照顾。” “没事啦,阿福。” “放心啦,都是老乡。” “唔”三位室友应和着。 李桐福找到自己的床,杨柳方暂时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这是长到17岁,离家五天后,第一次居有定所,柳方去旅社门口的小店里吃了满满一大碗片儿川,然后沉沉的睡去。 室友们都是一早出去卖货,有的很早归来,有的彻夜不归,回来的人爱抽烟的依旧拼命抽烟,疲惫的顾不上洗脚洗脸倒头躺在光板床上就睡,这些人都是早期背井离乡,走街串巷出来谋生活的温州人的缩影。 三天后,李桐福从温州返回,奢侈的也是不得已从武林门车站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把货拉回来,除了带了满满两大包货,还有一包瓯柑,室友们都出去卖货了,两个人费劲的把两包货搬进室内放在床下,满头大汗的扒开一颗殴柑,美美的吃了起来,柳方想起台风天被洪水冲走醒来后,跑到瓯柑园狼吞虎咽的场景。 “阿哥,我请你吃片儿川。”吃完殴柑,柳方发自内心的对李桐福说到。一是想表达一个17岁男孩的诚挚谢意,二是对陌生阿哥极度的信任。 “好啊,让我猜猜,你应该不舍得吃肉,每碗面7毛,你应该还剩4块8毛,我要吃大碗带肉的。”李桐福狡黠的说。 “好嘞,走。”二人相跟着下楼。 一人在旅社门口的小店里要了一大碗带肉的片儿川面,连汤喝的都不剩,后来李桐福告诉他,往常自己也不舍得吃带肉的,勤劳节俭的温州人啊,财富就是这样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阿弟,我想好了,我们先去西州,你和我一起,我给你买票,卖掉一双鞋呢,给你2毛钱。等你有了本钱,我在带你进鞋,你单独出去做都可以。”李桐福郑重地说。 “谢谢阿哥”杨柳方真诚的感激,第一次出门遇到了实在的李桐福,也算是有了工作了。 回去后李桐福将带来的殴柑分给回来的室友,给没回来也放在床头一支,橘香浓郁,冲刷了室内的异味。二人将旅行包放在两张床之间,横着躺在床上睡去,也许看在瓯感的份儿上,也许是温州老乡出门互相照顾的天性,大家都没异议。 第二天一大早,趁天凉,二人在旅社门口叫了两辆人力三轮车,一人负责一只旅行包,直奔5公里外的杭州火车站。 80年代杭州老火车站是仿古的斗拱建筑,重檐下是四根巍峨的柱子形成的候车厅,后来在西北做房地产的柳方才知道那是“日式奈良时代建筑风格”。一大早,火车站大厅里已经排满了买票去往全国各地谋生的人,柳方在厅外看护着货,桐福一人进大厅排队购票。 从这里去贫瘠的西北谋生的较少,只是乘坐火车从杭州出发,沿途要经过上海、郑州、宝鸡数地,才能到达西州,所以到西州的终点票还是容易买到的。只是去前面几个城市乘客较多,不容易买票,尤其是去上海的,几乎是一票难求。 痛苦且窘迫的西州征程 李桐福买完票之后二人提前半个小时进入候车室,候车室里已经挤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由于装货的包太大,两人只能见缝插针一步一步往里挪,汗臭味儿混合着天南地北的叫骂声,冲刺着日渐燥热的车站,在这样煎熬的等待中,终于车站的广播通知,去西州的火车开始检票进站了,一阵躁动后,大家又从四面八方挤到检票通道,二人也被人群队伍裹挟着向前挪动,人工检票加上大家都带着打包小包的行李或者货物,特别慢,轮到杨柳方把车票检票事,广播已经在通知“去往西州的火车即将发车了,请抓紧时间检票。” 听到通知后的人们“翁”的一声像乱了的蜂窝,黑压压的人群抱着包裹和行李拼命的往前挤,有的直接翻越了站台的围墙,疯了似的去赶火车。刚检完票的杨柳方根本没见过这种架势,一下被人群卷起向双脚落不了地的向前涌动,货物也找不到了。“阿福哥...阿福哥...”柳方拼命的喊叫,但声音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柳方怎么上的车都不知道,像“黄肠题凑“一样被挤在货物和人中间,转身都动不了,拼命的挪动一下脑袋想透透气,用眼睛的余光透过缝隙看出去行李架上躺的都是人,这就是上世纪80年代的铁路乘车状况,直到2000年左右,这种情况一直存在。 所以亲爱的读者们,这些年高铁四通八达,经济条件允许,各类交通工具可以任意选择,车站内智能支付,智能检票的应用让乘车秩序井然,大家再也不用受挤车之苦,我们都应该感谢这个伟大国度内勤劳的人们创造的辉煌业绩。 绿皮火车轰轰隆隆的压过铁轨,火车过上海站时下去了一批人,车内几近空旷,但这种状况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瞬间又被上车的人挤满了。南腔北调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后面要挤上来的乘客推的火车都在晃动。幸亏杨柳方机灵,在下车时看到有人钻进三人座的车座下,个头不高的柳方也效仿,找一个车座躺在下面刚刚好,正在庆幸之时一个大包裹一下塞了过来,把柳方挤的“哎吆”一声,也像杨桐福那样骂了一句温州粗话“娘厄息撇”,然后努力的调整自己的身体,使之尽可能的舒服一点。 想起李桐福,不知道这位陌生的厚道的小阿哥,最后挤进来没有,也不知道那两包货是否被挤丢,又想到自己短裤的暗兜里那张去往西州的车票,还是阿福哥给买的,而自己还没能给阿福哥效过一点力,心里居然有一丝歉疚。此刻躺在这里,只能为阿福哥祈祷,希望他能够登上下一趟列车,二人在西州相见,自己再去帮阿福哥卖鞋,来报答他的真诚相助。 火车时而快速前行,时而停下让道,驶来的火车发出刺耳的轰隆声,拥挤的人们也顾不上叫骂,只能费劲巴拉的挤在一起。柳方却躺在下面,侧着身双手抓住座位下的支架,背靠旅客的行李,头抵在侧壁上睡着了。 这列火车要两个昼夜才能到达西州。杨柳方是被尿憋醒的,也是被饿醒的,醒来后的柳方,腰酸背痛腿抽筋,膀胱涨的要失禁,肚子又饿得咕咕叫。顾不得想太多,尝试一下想从侧面出去,被堵死了,另一边的座位下面也塞着东西,相信东西的后面还有人躺着,柳方只能抓住座位上的横梁,向通道一点一点蛹动,各种痛苦的不适让柳方用了好久才退出来。然后扶着椅背站起来,就向车厢连接处的卫生间位置挤过去,好在离卫生间只有三排座位,再加上杨柳方顾不得颜面,挤不过去就大喊“我要窝尿!我要窝尿!” 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卫生间的门还关着,怎么拧把手都开不了,柳方开始用力的拍门,终于开了,卫生间里面居然挤了四个人。柳方顾不得太多,挤进门拉下短裤冲着卫生间的一侧就尿,溅起的尿液雾湿了凉鞋和小腿,挤在里面的四个人也都尽可能的挤在一个角落,防止溅到身上太多...足足有一分钟才排泄完,到了最后慢慢的柳方居然情不自禁的、本能的发出“哦...”的呻吟声。 洗手是不可能的,柳方解决完内急退出来,想再回到自己躺过的车座下已经不可能,只能就近找个椅背靠在上面,长时间的躺过后,站在这里居然是一种解脱。 现在要解决吃的问题,80年代的火车上没有卖东西的餐车,即使有,挤满人的车厢也无法推动,想要解决吃的问题要么自带干粮和水,要么下车去站台购买。柳方靠在车座的椅背上,无法动弹,慢慢的开始冒虚汗,不知道是饿的还是不透风热的,后来在西州发迹的柳方才明白那是饿到低血糖才出现的症状。 在饥饿的煎熬中,车到了信阳站。信阳火车站是一个大站,火车要在这里经停10分钟,柳方随乘客挤下车,站台上有挎竹篮在售卖着鸡蛋和窝头、馒头之类的干粮的工作人员,也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柳方好不容易挤进去,从短裤的内兜内掏出带着尿骚味儿的钱,买了两个窝头和一个鸡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还差点咬到自己的手。窝头生涩的杂粮面刮的嗓子生疼,柳方翻着白眼儿向下吞咽,一点渣都不舍得浪费。 很艰难的吞进去之后,就去买水,水是用铁桶装的凉水,一个铁勺挂在桶壁上,2分钱一勺,先付钱。柳方咕咚咕咚喝下了两勺才过瘾,想再喝的时候,车站广播开始催促上车。柳方顾不得太多,一手拿着窝头,一手握着鸡蛋随着新的乘客向车上挤,到了车上,鸡蛋也被挤破了壳,碎渣都进了蛋清,柳方将大的蛋壳剥下来小心翼翼的扔在脚下,吃鸡蛋的时候还是被噎着了,很久才缓过来。 西州景致与特色牛肉面 解决了饥饿之后,柳方获得了片刻的安宁。火车从信阳出发时是晚上七点,此刻已经天黑,列车继续在夜幕中行驶,手握着窝头,靠着椅背,柳方居然有点犯困,迷迷糊糊的靠着椅背打盹儿。由于是夜间行驶,上下车的旅客渐渐变少,过了陕西渭南站的时候,已经有了空座位,柳方就近抢到了一个,坐在上面,尽管是绿色皮革包着的硬板座,毕竟是有靠有座,舒服极了。 及至午夜十二点,车到了西安站,下去了更多的人,空座更加多了,居然有三人位空出来,柳方瞅准时机抢到一个,半躺在上面,美美的将剩下的窝头吃下去,还用唾液润了润喉。车厢内旅客少了,加之又是午夜,除了轰轰隆隆的车轮撞击铁轨声,车厢里没了嘈杂,空气也变得好了起来,柳方躺在车座上面沉沉的进入了梦乡。梦中,他看到了阿妈含泪的眼,看到了师妹柳霞的无助,看到了阿福哥的自信与精明... 杨柳方醒来后天已大亮,揉揉惺忪的睡眼,穿过空旷的车厢,找到卫生间。这里也不像上次那样挤满了人,不知谁放的一角报纸在里面,柳方彻底的解决了内急,放肆的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洗洗脸,还把脚依次伸到龙头下用细细的水流冲了冲。再出来时尽管背心和短裤依然破旧,但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车上更加空旷,可以随便找座位坐下,柳方找了一个有窗户的地方,尽管是炎热的夏天,西北的早晨却泛着微微的凉意。柳方把窗户拉上,透过玻璃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不同于江南青瓦白墙的坡屋顶,相邻的房屋都紧凑有序的在一起,这里的房屋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大都是低矮的黄土为墙的平房,散乱分布分布着,偶尔有公路出现,也只看到有小小的畜力车在路面上。天很蓝,白云朵朵慢悠悠的飘,不远处就是光秃秃的荒丘,再是山顶略微有点绿意的绵延的群山。再远就与云彩相接了,有种山高云低连晓雾的感觉。 和远处群山的山顶一样,近处的荒丘也点缀着一点稀疏的草本植物;和书上描述的黄土高原不一样,这些荒丘和黄山有点泛红,只是偶尔有黄色的小径一闪而过,柳方以为和家乡山丘的水沟一样,是用来防塌陷和泥石流的排水沟,后来等去山里卖小商品才知道是村民放羊,采药时踩出来的路。 随着人流越来越多,平房也相对整齐一些,偶尔有两三层的楼房出现。等再能看到公路时,路上除了畜力车,也能看到机动车,但大部分是军绿色的卡车。柳方正在新奇的看着陌生的城市环境,广播里传出声音:“前方到站是列车终点站,西州,西州是西北省的省会,是全省政治、文化、教育中心...西州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将近上午九点的时候,随着“呲...”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火车稳稳地停了下来,柳方起身跟着稀稀拉拉的人向着车门走去。下车后沿着砖铺的道路,随着人流的方向走向一个白色板子用红漆写着“出站”楼梯口,车站依山而建,不远处就是山。和很多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不同,柳方赤手空拳,孤零零的一个人。 出站后是两层高的礼堂一样的大楼,大楼上是红色的“西州站”三个字,有人说西是错的,直到现在柳方也没发现错在哪里。地上是大块的广场砖铺设的一大片空地,周围种着柳树和柏树,高高的路灯杆威严的耸立,这就是站前广场了,能看到外面是圆乎乎的红蓝白三色拼接的公交车。 上午的阳光并不像杭州那样炙烈,空气也不像自己家乡那样充满湿气,抱着箱子卖香烟和玩具的,摆摊儿的,提着大包小包乘火车的,戴白帽的,各色人等熙熙攘攘,有些大城市的景象,偶尔有骑着白色摩托的警察巡逻,给人一种安全感。 柳方躲着阳光和人群,沿着车站的大楼墙根一直走出广场,穿过宽宽的马路,对面就是联排的各种店铺,店铺的门口摆着大铁锅,门头的木板上用黑色的或者红色的字体歪七八扭的写着“牛肉面”三个字,凡是饭店几乎每家都是,有点店门口有扎着回民头巾的妇女和带着小白帽的男人,忙忙碌碌热情的招呼客人。 柳方没听招呼,沿着店门口的人行道向前走。不远处看到有几个人,蹲在门口端着带有穆斯林特色的蓝色大碗吃面,柳方想这里人多碗大,就走了进去,四张木桌上已经坐满了人,有几个人在前面等,柳方跟着前进,听到前面的客人说: “老板来个尕碗,汤多些,萝卜多些,蒜苗多些,辣子也多些”。店员们自顾自地忙乎着,头都没抬。 柳方也没听懂对方机关枪一样说的西北话,轮到自己,上前刻意用普通话说道:“老板,我吃一碗面。” “尕大?”店员依旧没抬头,只是用浓重的西北口音回复, 柳方以为对方没听懂,又说一遍:“老板,我吃一碗面。” “尕大,宽细?”柳方依旧没听懂,后面好像一个出差的干部模样的人拍拍柳方,说:“他问你是要大碗还是小碗,宽的还是细的?” 柳方才明白,考虑到自己的钱,柳方说“小碗的,细的。” 这时正好身后一个人吃完面起身,柳方就坐了上去,一个带着头巾的老奶奶把碗收起。柳方静静的等着,看到身后的刚才那个干部模样的人都端着面出去了,自己的面还没上来,回头一看,窗台上一碗面正在那里,几片白萝卜片,白色和绿色的蒜苗占了半拉碗,红红的辣椒油铺在旁边。 柳方怯生生的问:“是我的吗?” “嗯”对方依旧自顾自地忙碌着为后面的人煮面,头也没抬。原来这里是没有服务员给你送面的。 柳方端过面,再回头找座位,已经被别人给占了,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去门口外面吃。 遇老乡偷师学艺擦皮鞋 三天没吃过热饭的杨柳方,和很多人一样,蹲在地上,先怕烫把碗放在地上挑着吃,然后感觉不过瘾,就一手端着大碗,一边吃面喝汤。而看到很多人还一边吃面一边吃生蒜,有点新奇,去店里拿了两瓣生蒜,尝试了一下,果然非同一般。最后,一碗鲜美的牛肉面吃下去,连汤底都没剩,浑身冒汗的杨柳方,畅快淋漓。这是第一次吃到正宗的牛肉面。 吃过牛肉面后,杨柳方又原路返回火车站前广场,他要在这里等待李桐福,他需要这份工作,同时也是对阿福哥给自己买车票,教自己做生意的一种报答和感恩。 因为拥挤未能登上车的李桐福,也十分焦急,一片混乱挤车时李桐福直接趴在了货物上,双手护着头,把脊背留给拥挤的人。等拥挤结束后,像洪水过后村庄,一片狼藉,他忍痛爬起来,看着完整的两大包货物,有点庆幸,同时也有点恐慌,本以为找到了杨柳方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乡兄弟来帮忙,可以大干一场,现在只能一个人面对。重重的两个旅行包,一个人一次根本无法搬完,他只能拿着车票求助刚才检票的工作人员,并告诉他自己的弟弟还在车上。工作人员看着狼狈的李桐福,答应帮他看着货,并且帮他查了一下工作本,出主意让他乘当天去往郑州的火车去追赶,因为停靠不同,还有可能追上。 李桐福听从了工作人员的建议,并分批次把货搬进车站,登上了去往郑州的火车,在车上,杨桐福走南闯北做生意,未曾说话三分笑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他用“错过火车丢了弟弟”的诉苦和自己做生意的见闻,迅速的和周边的乘客熟络了起来,乘客们上上下下,李桐福不厌其烦的诉说,到了郑州的时候,居然卖掉了三双鞋,并且用其中一双鞋给顾客优惠一元钱,让他帮助自己在下车时搬一下货物作为交换。80年代的一元钱购买力还是超级强的,客人爽快的答应了。下车后再去换乘去往西州的列车时,尽管少了三双鞋的重量,两个包依然十分沉重,李桐福决定在郑州卖掉一部分,等自己提得动时再出发。 在西州车站广场焦急等待的杨柳方不知其中缘由,第一天两碗牛肉面花掉了自己一半的钱,晚上和大多数在广场上的人一样,混进车站在大厅内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好在车站人多加上又是夏天,相对温暖,胡乱对付睡了一觉。第二天只剩两元三角钱的杨柳方一直熬到中午,去车站的卫生间洗把脸,再去昨天吃面的地方要了一个尕碗牛肉面,连汤见底后,去店里要了一碗热水喝下去,想晚上节省一顿扛过去。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杨柳方只能起身去车站的卫生间想用水填饱肚子,以挨到天亮。 在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洗手,双手捧起接水喝饱,然后又洗把脸,左右看看洗手台上,昏黄的灯光下不知谁的毛巾落在了上面,柳方拿过来擦擦手,不擦尚可,一擦一手都是黑的,柳方半是尴尬半是庆幸,幸亏没用它来擦脸,拿起来闻了闻,一股腥臭的鞋油味儿,和阿福哥卖的包装皮鞋打开时味道一样,原来这是一块擦鞋布。柳方顺手扔到了地上。把手在龙头下认真的搓洗,似乎无济于事,只能把双手在短裤上擦了擦,出来找空地继续睡觉。 喝了太多的水,加上饥饿,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刚想入睡,就有想上厕所的感觉。柳方只能又跑进去,解决完出来洗手,看到那块布还在,柳方一想,既然在这里空等,不如拿着这块擦鞋布,天亮我也去广场擦皮鞋吧。杨柳方想起师父曾在茶余饭后给自己讲过,使用自己制作的木箱运输电器的永泰电器厂南老板,最初也是往来于街头巷尾擦皮鞋的。在擦皮鞋的过程中,南老板学会很多生意经,发现了低压电器的商机,然后才开起了永泰电器工厂。想到这里杨柳方不禁有些自豪。 擦皮鞋是温州人出外谋生的一种本能,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低贱的行业,以至于在几十年后西州电视台拍摄宣传片,采访火车站附近的西州当地老人,他们对着镜头还鄙夷的说:“早年间浙江人在西州大多是擦皮鞋的,现在不少摇身一变都成了老板。”但在包括杨柳方在内的出外谋生浙江人内心,却不这样想,靠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的资本,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这也是后来浙商发展壮大之后,总结出来的“擦皮鞋”精神的核心。 一大早,杨柳方就走出车站,去昨天吃面的那家面馆吃上一碗牛肉面,没想到门口蹲的人更多,排队的人也比昨天的多,并且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后来生活在西州的杨柳方才知道,牛肉面是当地人的早餐。杨柳方这次要了一个大碗。也蹩脚的学着当地人说:“老板来个大碗,汤多些,萝卜多些,蒜苗多些,辣子也多些”。柳方明显感觉到忙碌的下面师傅抬头看了看他,略带笑意。 柳方蹲在地上吃了满满的一大碗牛肉面,只是没敢吃生蒜,尽管很想吃,但一想到一会儿要去广场擦鞋会熏着客人,就放弃了。连汤喝下去后,感觉肚子都圆了。从店里拿了几张毛边纸把捡到的擦鞋布包一下,就向火车站广场走去。 万事开头难,尽管不怕吃苦,能放下身段,但杨柳方除了木工刚入门,擦皮鞋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火车站的广场上人流依旧熙熙攘攘,柳方绕过人群走到一个正在给顾客擦鞋的师傅身后,想偷学师傅熟练的手法。 擦鞋师傅坐在一个低矮的马扎上,双腿并拢,脚边还摆着一块白布,布上摆着牙膏、牙刷、针线等。坐在高凳上的客人把一只穿着皮鞋的脚放到师傅的腿上,一边看报纸,一边享受着师傅的服务。 尊严是踏踏实实赚来的 看到柳方靠近,师傅抬头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好,老板。”用带着温州口音的普通话,询问柳方,手中的活计却未停下。此间低头打量一下柳方,看到穿着凉鞋的脚,继续说:“需要点什么?我这里有牙膏、牙刷、糖果等小百货。” 80年代,大抵温州出来擦鞋匠,除了颇齐全的擦鞋补鞋用具,一般还会带着镜子、牙膏、针线等小百货。所以碰到即使不需要擦鞋的客人,也会善意的询问一下,以期能多做一笔生意。 “阿哥,你日愈久酿否(你是温州人吗?)”柳方刻意用温州话打招呼,来拉近距离。 “是啊,阿弟,你日搭就啊腻(你来做什么生意?)” “阿哥,我跟我阿哥来卖鞋,乘车时挤散了,我在这里等他。没事做,想跟您学擦鞋。” “喔,那也好。这个好学,你多看看就会。” 二人用家乡话对话,客人很难听得懂。一会儿一双锃亮如新的皮鞋擦好,师傅收取客人2毛擦鞋费。 这时又有出站的客人买牙膏和牙刷,师傅麻利的一边从一个旅行包里拿货,一边收钱。当第二双鞋子擦完,柳方大致看个明白,就向师傅道谢之后离开。温州商人之所以生意能做起来,绝不会像一些地方的商人一样压价、抢地盘,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去新的地方拓展业务,最终有点连成片。 柳方找到广场西侧的一个出口的柳树下,又到附近找来两块水泥道砖,摞在一起,再将包裹擦鞋布的餐巾纸折一下,铺在上面,自己则席地而坐。时值午间,天气开始燥热,出站的客人在等车的间隙,也来这里乘凉,聚集了五六个人,柳方开始小声的说:“擦皮鞋”。乘凉的人投来世俗的眼光,默默无言地承受着,其中一个人问道“多少钱?” 柳方想到刚才师傅带凳子和报纸擦鞋才收取2毛,就和客人讲:“1毛。”客人毫不犹豫的坐下来,柳方将客人的一只脚放到自己盘着的双腿上,生疏地擦起来,可能擦鞋布较为潮湿,很快将客人的皮鞋擦得锃明瓦亮。客人也爽快的付了1角钱。 有了第一笔收入,柳方就更大胆了,开始大声的招呼客人,“擦皮鞋,1毛....1毛钱,擦皮鞋嘞...” 陆陆续续的开始有等车的客人坐下来,直到第6双时,擦鞋布上的鞋油几乎都擦完了,由于天气燥热,擦鞋布也开始变得干燥,效果越来越差,柳方就差点在客人的皮鞋上,用哈气的方式来湿润了。凑活着擦完,第七双的客人已经坐下,是一个中年男人,柳方看着客人,说:“叔叔,您稍等,我去一下卫生间。” 然后站起来,差点又倒下去,由于席地而坐太久,双腿发麻,脚也不听使唤了。强忍着麻木,歪歪斜斜的向车站走去。到了卫生间,顾不得方便,先把擦鞋布洗了一下,这时本来已经黑乎乎的双手,更是沾满了油污,除了两鬓不苍苍,十指黑黑的,活像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 方便完,杨柳方腿上的麻木已经缓解,迅速的跑到自己学习擦鞋的老乡阿哥跟前,买下一管鞋油,阿哥看到柳方的双手,投来赞许的鼓励。在温商看来,所谓尊严是靠踏踏实实地赚钱赚来的,大能力挣大钱,小能力挣小钱,死爱面子活受罪,最让人看不起的。 杨柳方买完鞋油,更有信心了。立即回到自己的摊位,姑且称之为摊位吧,立即很熟练的投入工作了。陆陆续续,一直忙到日影西斜,这时那位阿哥走过来,拿了一块面饼,说是“锅盔”递给柳方,“阿弟,好样的,没吃饭吧,来,吃这个。” 柳方这才感觉到饿,羞赧的看着阿哥,顺从的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阿哥又递上自己的水杯,柳方痛快的喝了一通。这时又有客人过来,柳方对阿哥道过谢之后,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一直到天黑,当柳方再去寻找那位阿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收摊不在那里了。 柳方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手,这双沾满鞋油的黑黑的双手,怎么冲洗都无济于事,柳方心想要是有洗衣粉或肥皂,那该多好呀。就出来去车站内的商店去买,一问一块肥皂要5角,柳方一下不舍得了,已经拿到手的又放了回去,羞愧的离开。 辛苦了擦鞋一天连饭都顾不得吃的自己,一天手脚不停的忙才擦了23位客人,收到2.3元擦鞋费,买鞋油已经用去2毛,再花5毛去买肥皂的话,对于现在的柳方来说真的太过奢侈。只能又返回卫生间,反复的在水下揉搓,直到双手有些生疼才离开,拿起用纸包着的擦鞋布和鞋油,疲惫的向牛肉面馆走去。 杨柳方吃完牛肉面,天已经黑了,连续两天没有杨桐福的身影有点着急,但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到第二天九点再去看看。沿着车站跟前这条路一直走了很远,第一次感受西州这个城市。 这是一个伊斯兰风格很浓郁的城市,数不尽的牛肉面馆子的门头上都刻着清真的文字,晚饭后街上很多带小白帽和扎着头巾散步的男男女女,见面后客气的打着招呼,似乎只有杨柳方是个陌生人。 不知不觉走到西州车站附近,一个大的批发市场映入眼帘,只是偌大的批发市场,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此刻静悄悄的。杨柳方闻到自己身上因为这么多天没洗澡和衣服,冒着一股酸臭味儿,想着明天一定要来这里买洗衣粉,如果努力擦鞋赚的多,还要来买一套背心和短裤,想到这里,情绪又高涨了起来,准备折返回火车站候车厅睡觉。 用自己辛苦擦鞋换来的收入,吃了一顿饱腹的牛肉面,除了偶尔被车站内的广播吵醒,这一夜杨柳方睡得特别香。 一早起床,照例去吃牛肉面,等再回到昨天擦鞋的柳树下,一辆警用巡逻的摩托车停在那里,柳方只能再寻地方来作为擦鞋的摊位,沿着广场的边沿一直走,其他的树荫都远离出口和公交车站,中间还隔着高高的松树,地上脏兮兮的。再回头去昨天那棵柳树,警用摩托依然停在那里,杨柳方悻悻然离去。 机会总留给有准备的人 走进广场到昨天偷艺的老乡阿哥那里,人也不在,门口又多了保安和警察,问问保洁的阿姨,说是今天有领导检查。 杨柳方想索性给自己放假一天,去逛市场吧。西州批发市场和大多数城市的批发市场一样,距离火车站和汽车站都很近,在那个年代,以至于现在,方便的交通都是货物集散的先决条件。 西州批发市场与火车站和汽车站成犄角之势,顺着汽车站的大门向西走不过百米就是批发市场的大门,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与其说是批发市场,不如说是石棉瓦棚子下的四排长长的摊位,每排之间用钢筋焊接的一个弧形的拱形门连接,门楣上白色的方形板子上用红漆方方正正的写着大大的“文具批发、首饰批发、服装批发,百货批发”。 杨柳方先去服装批发所在的区域通道,走进去,色彩鲜艳的各式衣服映入眼帘,目不暇接与琳琅满目在这里都能得到验证。一个个档口人流攒动,扛着包的工人和小贩来回穿梭,南腔北调,此起彼伏: “50件,5毛!” “8毛最低,不行你在看看。” “那我再看看” “你在看看,能买到比我还低的我摊子给你!” 西北人的豪爽体现的淋漓尽致。 “1块三件,最低了。” “来20件吧。” “啥,6块,进货我都进不来!” “行,别走,卖你了。” 声色各异的还价声,声声入耳。 柳方走到一个卖背心和短裤的摊位前,摊主看看衣衫褴褛的阿柳方,依然笑脸相迎,批发市场是没有高低贵贱属性的场地,咯吱窝里夹着麻袋的或许是一个大客户,所以逢人三分笑是生意人的天性。 “南方最时兴的汗衫和裤衩,老板,来多少?” “我可以买一件,自己穿吗?” “可以,一件也批发。要哪一件?” 柳方挑了一个白色的背心和短裤,“这两个吧。” “2块5。” 柳方一听,想想自己口袋里只有2块8毛多,只能红着脸摇着手羞赧地离开了。 “便宜点给你。”摊位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柳方想,再降价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选择尽快逃离。 杨柳方沿着服装批发的通道一直向前走,直到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那种窘迫才消失。 一直到尽头,左侧是通往首饰批发的区域,右侧是百货批发,连背心和短裤都买不起的杨柳方,根本不会考虑首饰,所以毫不犹豫的转向百货区。 相对于服装,百货区的人流丝毫不差,一排排简陋的营业房下,由于需要大量的展示自己的商品,大部分商户都用阶梯式的木板,在营业房外伸出露天的一块,人们活跃在摊位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杨柳方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看到各种标着家乡产地的商品,温州的塑料水瓢和水盆,这些自己在家乡的时候也使用,为了证实其结实耐用程度,商户像古时候的卖艺人一样,抡开膀子在地上把塑料盆摔得嘣嘣响;义乌的发卡、纽扣、头绳等,一堆堆的在摊位上堆积,商贩大声吆喝:“5元一堆了哈,大甩卖!”... 除此之外,江苏的假花、汽球;兰溪的尼龙绳;东阳的木梳、蓖子、头髻网等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针头线脑等生活用品由于零售价较低,摊位跟前人更多。 杨柳方在家的时候听说过,义乌那边几乎家家都有人出去做货郎担,由于针头线脑这些东西挑的多又轻,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80时代,这些都是妇女和老奶奶的居家生活必需品,所以首选这些作为交换物资。在搭配上当地盛产的蔗糖,唱着咿咿呀呀的浙东古戏,能够吸引很多儿童,然后迅速形成商业聚集效应,这就是后人总结的“鸡毛换糖”的现实场景。 杨柳方走到一个人员较少的尾铺,门口积水,尽管老板在水里垫了木板和砖块,毕竟有些不方便,所以人流都绕着过。柳方也想绕过去,刚好听见老板说:“这个最低了,你到农村一转手,一套针就翻一倍,要不是我这里今天下水道坏了,水上涌,我都不卖给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柳方等那人拿完货离开,就翘着脚站到水中的砖块上,说:“老板,我想买针,刚听您说这个利润大。” 看着衣衫褴褛的杨柳方,店老板没有半分的轻视,笑盈盈的说:“的确,我这里批发便宜,到僻远农村零卖翻几倍的赚。很多货郎担都从我这里拿货呢。” “喔,我从南方来,第一次做这个,怎么拿货?” “喔,南方哪里?” “温州杨市” “我们是共个地方人。阿弟,你日搭就啊腻(你来做什么生意?)” “阿哥,我本来随阿箍来卖鞋,走丢了,前几天擦鞋,刚听到你讲卖针线能赚钱,我想试试。” “喔,这个本小利薄,但是山区和农村需求量大,你可以试试。最好按套买,然后去偏远地方拆开卖。” “阿哥,我就剩2块8毛钱,我留3毛吃饭,你看能买多少针线?怎么配,就买这些。” “1毛1套,你买25套吧,每套十根针,一个顶针,配黑白两把线。老乡嘛,我在送你5套,你卖的好再来,到时把钱给我就行。” “好的,阿哥”柳方掏出钱递过去,阿哥就开始码货了。不一会儿整理好。 “给,30套,这个塑料手提袋子你留着装货吧。”柳方接过来说:“谢谢,阿哥” “你往西边的山区走吧,那里交通不便,很少有人为了买针线跑这么远。” “谢谢...”杨柳方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就提着货转身就离开了市场。 他不禁感慨,这个世界无论是熟悉的家乡,还是在陌生的异乡,还是好人多。”就提上货,离开了批发市场。 走出市场,杨柳方花1毛钱在汽车站买了一张去往西郊农场的汽车票,因为按照批发商阿哥指点的道路,要进入到西边的山区才能获得更多的利润。 遇见的都是最可爱的人 车一直到一个叫雁滩的地方才停下来,下车后是大片大片的菜地。这时已经是中午了,菜地里的农民在烈日下带着草帽忙碌着,杨柳方走向前去问路,想去继续去山区农村怎么走,当地农人一口西州土话,杨柳方根本听不懂,烈日下的农民也失去了耐心,不再理他了。 杨柳方看着满地的蔬菜瓜果,迅速有了主意,掏出1毛钱,指指西红柿,农民接过去,摘下了十多个准备递给柳方,然后看看柳方没地方装,又拿出一个洗干净的化肥的塑料内衬装进去,顺手又摘了一个甜瓜一并给他。在陌生的西州郊区菜地,杨柳方面对一个语言都不通的陌生农人,受到了最高的礼遇。及至现在,去内蒙、青海和新疆这些偏远的牧区,当地人见到陌生人也是当客人一样,先让吃东西喝水,然后在问你去哪里做什么,他们都是最纯朴的人。 杨柳方拿起一个西红柿,大口大口吃下去,汁水顺着手臂和嘴角留下,农民看到也非常欣喜,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劳动获得别人的赞许更让人骄傲的事情。杨柳方吃完一个,农民带他去水池边洗手,然后又对着地头看菜的土坯房喊“尕娃,尕娃...” 不多时一个皮肤晒得有点黝黑的小孩儿从里面走出来,农人对着小孩叽里咕噜的说着当地土话,那个叫尕娃的小孩转过身来对着柳方说: “我大(da,西州话:爸爸)让我问你遇到了啥事尼(呢,西州话语气助词)?”小孩的的话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但柳方总能听明白。 “阿弟,我想去西边山区里卖东西,走到这里迷路了,想问个路。”杨柳方耐心的用普通话和小孩沟通,然后小孩在用家乡话转述给大人, “你去的有地名吗?”小孩儿转头问。 “没有,山区农村吧。”小孩儿又转述,大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我大让你去油田,油田在山区那边。” 农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一直带柳方走到公路边,招手拦车,由于从油田去往市区有川流不息的拉油的卡车和军车,加上又是当地人拦车,很快就拦下一辆军车,柳方道了谢,就坐了上去。 司机师傅经过部队的大熔炉锻炼,普通话就标准得多,车子在尘土飞扬得道路上一启动,他就问“兄弟,去油田做什么?” “阿哥,我去做点生意,听人说当地山村对这些针线有需求,我去碰碰运气。” “喔,油田工人都集中居住在社区,那里商场超市一应俱全啊。”杨柳方心里一凉,原来西部山区不像他想象得那样。 “嗨,阿哥,你把我放到那里,我到了再问吧。”杨柳方也没办法,只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心态先到油田。 车在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带上颠簸的前行,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到油田。杨柳方下车时顺手拿出一个西红柿,用自己的背心擦了擦,递给这个好心的兵哥哥,两个人推拖了半天,兵哥哥才接过去。柳方提着两个塑料袋向着矿区的山里走去。 走了约摸走了一二里路,后面来了一辆拉煤的拖拉机,丘陵之间的路高高低低,车开的颠颠簸簸,走的比较慢。柳方跟在后面紧走两步,抬手扒住了车后帮沿,然后一只脚踩到下方的横梁上,靠着惯性,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车上盖着帆布,只是煤浸过水,随着车帮的缝隙渗下来,滴滴答答弄得柳方腿上和脚上都是黑黑的。但是他没敢继续往上扒,尽管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比自己两只脚向前走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柳方心想车开到哪里就算哪里吧,就老老实实趴着,刚开始还好,时间一长就特别累,尤其是颠簸的时候,除了手指连手腕都痛。这时天已经黑了,由于没有路灯,四周能见度极低,黑黢黢的十分吓人,柳方只能强忍着趴在上面。随着时间的溜走,凉意也开始一阵阵袭来,尤其是车行之间带来的风,把沾上水的双脚和一双小腿吹的冰冷,甚至隐隐的有点痛。一个不小心,柳方那个装有西红柿的袋子由于没有手提的地方,哗啦一下滑了下去,柳方只能迅速的单脚着地,然后松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屁股蹲的生疼。 忍着疼痛,想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起来,只能弯腰用手去揉,好久才站起来,向后去找掉下来的袋子。好在塑料袋子是白色的,隐隐约约能看件一点,摸摸索索的提起来,走到路边,这时也饿了,从里面拿出一个西红柿开始吃,突然感觉没有上午的味道,有点腥臭味儿,柳方忽然想起此刻手上都是煤灰,想到这是仅有的几个西红柿,没舍得扔,强忍着恶心把剩下的吃了下去。 吃下一个的时候他就有了经验,用塑料袋子的一角垫着,那种煤的腥臭味道就被隔开了。连续吃了三个西红柿,柳方打了一个带着西红柿味儿的饱嗝,然后很满足的起身,把塑料袋子甩到肩上,另一只手提着装有针头线脑的手提袋,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柳方走了一段就开始冒汗了,尽管是山区,但毕竟是夏天,尽管肩上的袋子里只剩下五六个西红柿加上一个甜瓜,慢慢的也变得沉了起来。柳方把塑料袋子长出来的部分穿过装有针线的手提袋的手提处,这样形成一个简易的褡裢,就轻松很多。这时柳方也明白为什么读路遥的小说中,里面描述去公社赶集的人会挂上褡裢。的确,对于交通不便的山民来说,这是最舒服也是最能装东西的方式。 柳方闷着向前走,这样漆黑的夜里也没有什么时间和距离的概念,累了就顺势坐路边休息,饿了渴了就吃西红柿,直到西红柿吃的还剩一个,启明星明亮的出现在东方,柳方双腿发麻,实在累的走不动了,就靠着路边的一块土墙一样的东西,把针线包抱在怀里,塑料袋盖在身上以防蚊虫叮咬,就这样很快的睡着了。 缺水村长的市侩与善良 在熟睡中他做起了美梦,梦中他被师妹柳霞盖上了厚厚的被子,暖洋洋的。 “嘿,起来,嘿,起来了。”柳方耳边响起了粗犷的声音,然后手臂也被人摇晃着。睁开眼,看到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的脸,正在疑惑的看着自己。男人五短的身材后面是一头驴子拉着的架子车,车上倒着放了一个油桶。而早晨的阳光正绕过土坯墙,普照着自己,梦中的暖意就来源于这温暖的阳光。 柳方赶紧掀开塑料袋,一手抱着怀里的手提袋,一手撑地,站起来就问:“叔叔,这是哪里?” “十个葱。”也许是从没见过能说普通话的人来这里,大叔拿腔捏调,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 十个葱,柳方心想这里的地名真怪。但容不得想太多,赶紧问:“叔叔,这里离村子还有多远?” “你去村里揍啥尼?还有十多里地哩。” “我想去卖东西。” “我们这里穷的狠,都没钱,吃穿都没指望,你卖啥。” “我卖针线,您看。”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提袋,这时柳方发现自己的双手漆黑,沾满了煤灰,而白色的背心也是黑一块黄一块的,汗渍还一圈一圈的,他不好意思的又把手缩了回去。大叔倒没在意,因为他自己也邋里邋遢好不到哪里去。 “喔,怎么卖?” 柳方怔了一下,因为他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卖。 “2毛一包针,5分一把线,顶针2分。”柳方旋即做出了定价。因为他想翻倍卖总不会亏。 “太贵了,太贵了”大叔一边晃悠着脑袋,一边说“买不起嘛。” “这么便宜还买不起?”柳方故意装的很老成的样子。 “额是葱长嘛,额还不知道。”柳方明白了,原来和自己对话的人是村长。他所说的这里的地名十个“葱”,是十个“村”。柳方赶紧放下手提袋,走向前去双手握住村长的手,一边轻摇一边说:“领导好!领导好!没想到初来乍到,就碰见大领导了。” 柳方在家乡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每次看到师父接待电器厂的来人时就是这样,也就装模作样的学了出来。 “嗯哼,啥领导嘛,额就是一个葱长,你这个卖太贵了嘛。”这个村长受到吹捧,开始装模作样摆起领导架子。 “领导,您看能卖多少钱?”柳方依然握着村长的手,真诚的向对方求教。 “针太贵了嘛,一两个钱还差不多。” “一两个钱是多少?” “喔,就是1,2分钱嘛!”村长有点趾高气昂的回答。 柳方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忖量:“那么便宜,这下不亏大了。”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对答,村长又说道:“我占多少?” 柳方迅速松开手,“啊!”差点没惊掉下巴。“1,2分钱一包,已经赔到姥姥家了,还要给他分成?我看还是赶紧再换个地方吧。”柳方暗想。 村长没在搭理他,转身走到土坯墙根,在刚才柳方睡过的地方扒拉几下,一个木板做的盖子露了出来,村长轻轻的掀开,一个洞口露了出来,再转身去车辕上取下一个系着绳子的铁桶,把铁桶放进洞口,开始从桶里把绳子顺出来,一会儿又往上提,原来这是一个井口。柳方吓了一身冷汗,幸亏盖着盖子,要不自己就掉下去淹死了。 村长在一桶一桶的打水,再倒进架子车倒下的油桶里。柳方在这个当口在想:“刚才我说一包也没说一包几根,估计是和村长所讲的信息不对称吧。我且问问。”等村长把油桶灌满了,柳方又走上前去,递过去仅剩的一个西红柿,村长看看他,接过去在桶里洗了洗,就吃了起来。 “领导,您说一两个钱,几根针啊?” “1根嘛,还能几根?”柳方瞬间释然,那和自己的报价没什么区别。除了套装的线和顶针拆出来,还要把一包内的十根针拆开卖。 “领导,那顶针和线呢?” “喔,这个我不太懂,你要分给额,就跟额走,可以问额婆姨嘛!” “分,分,领导,我这一大包300根,卖完给您1个元。”柳方学着他对钱的度量方式说。 “好,跟额走嘛。”领导“啪”甩了一个响鞭,柳方吓了一跳。然后村长嘴中发着“嘚,嘚”的声音,驴子开始发力,车子吱扭吱扭向前走。 柳方跟在后面,直走到腰酸背痛腿抽筋,还没停下来的意思。开始累的时候还能扶着架子车跟着走,随着临近午间,没有任何植被的黄土路弥漫着热气,柳方渐渐的吃不消了,慢慢的被越拉越远。 “领导,我走不动了。”柳方双手支着膝盖用力的喊,前方领导听到后有所反应,叫停驴子,停下车子。柳方起身一步一步的向前挨去。走到跟前,费力地抬起攥着的塑料袋,说:“领导,我们歇一歇,吃瓜。” 杨柳方掏出仅剩的一个甜瓜,在铁桶的边沿磕开,把大的一边递给领导,领导毫不客气的接过去大口吃了起来,杨柳方也走到路边,把空塑料袋垫在地上,坐了上去,狼吞虎咽的开吃。甜瓜的汁水入口进喉,甘之如饴。 还没等杨柳方缓过来,领导就开始催促继续前行,杨柳方站起来扶着车辕借着力往前走,不久又累的走不动了,双脚就如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重。 领导看到后,或许是甜瓜的力量,或许是嫌他拖累,让他坐在了车辕上,柳方千恩万谢的坐了上去,尽管有点硌屁股,但比自己双脚拖着前行要舒服的多。 烈日当头的时候,到了村子,村口的一截低矮的土墙上,用白灰写着“石圪村”,柳方这才明白过来,因为方言发音的问题,领导口中的“十过葱”原来是“石圪村”。村子里没有房子,只是在土崖上有一些用木板挡着,有一些用庄稼杆弄成一排堵着,有的干脆空着洞口。 柳方疑惑的坐在车辕上,直到进入村子中央的一个栽有两棵白杨树的空地上,有十多个穿的破破烂烂的村民,有的端着瓦盆,有的提着铁桶在树荫下乘凉,看到驴车过来,纷纷围了过来。 穷并快乐着的山村生活 柳方跳下驴车,领导将车辕的一边架到一个石磙上,将驴子卸下,栓到杨树上歇息。然后从车下面绑着的一个化肥袋子里取出一个葫芦开的水瓢,然后站到石磙上,将油桶上面的开口打开,高声喊:“老规矩,1个钱1瓢,不赊欠。”村民们只觉得准备好钱,他开始收钱给村民打水。每打一瓢,收取一分钱,土黄色的一分纸币和绿色的二分纸币,就这样被收了上来。 柳方跳下驴车,领导将车辕的一边架到一个石磙上,将驴子卸下,栓到杨树上歇息。领导从车下面绑着的一个化肥袋子里取出一个葫芦开的水瓢,然后站到石磙上,将油桶上面的开口打开,开始给村民打水。每打一瓢,收取一分钱,村民们似乎习以为常。打完水后都小心翼翼端着唯恐撒掉,不一会儿消失在四面八方散落的木板或者庄稼杆做的排子后面。 村民似乎习以为常,打完水都小心翼翼的端着,唯恐洒落。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四面八方散落的模板或者庄稼杆扎成的牌子后面。等所有的村民打完水,村长收取东西,把油桶的盖子扎好,又套上驴车,对柳方说:“你,跟额走。” 杨柳方顺从的跟着领导走去。绕过场坝,依然是黄土路,大约走了半里,一个用黄土混合着谷子秸秆堆砌的矮墙围成的院子映入眼帘,在院子正中的地方留了一个约摸1m宽的门口,门口有用木棍扎得简易的门挡着,正对着门的是一排窑洞,中间的一孔窑洞开门,两侧是带拱形窗户的两间卧室。主人看起来很勤劳,在院子内的一角种着简单的青菜,菜叶子上也布满黄黄的尘土。 也许是听到车轱辘和驴蹄踩路的哒哒声,一个系着绿头巾的女主人,抱着一个扎着细细的小辫的孩子,过来开门。领导将驴车赶院墙的南侧用秸秆围城的牲口棚内,而女人则顺势关好门,放下孩子,相跟着来到牲口棚旁边的棚子内打水。棚子内有用黄土砌成的一口锅灶,这里应该是厨房。柳方跟进来之后站在了院子的中央,那个孩子跑过来好奇的看着柳方,柳方报以善意的微笑。 等男人拴好牲口,回来才介绍:“这是额婆姨和娃。狗蛋,来叫叔(sou)。” 那个叫狗蛋的男孩怯生生的对着柳方叫一声“叔!”声音很是清脆,然后迅速的跑过去抱着妈妈的腿,在偷眼瞧过来。柳方“欸~”的一声答应着,本能的想去拿个小礼物作为回馈,才想起西红柿和甜瓜早没了。但男孩子的自尊心还是让他转过身,从短裤内的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一角钱,走上前去递给孩子,微笑着说:“来,狗蛋,留着买糖。” “他叔,使不得,使不得。”孩子的妈妈一边侧身,一边拉着孩子向一边躲,终究是柳方手快,放在了孩子抱着妈妈的双臂中。 “拿着吧,叔叔给的。”领导倒是不客气。一边自顾自的洗脸,一边说。 队部就在村民买水的场院上的杨树后面,杨柳方拿着装货的手提袋,跟着领导来到这里。说是队部,其实只有和领导家一样的三间窑洞,从腰带上解下钥匙打开门,二人走进去,杨柳方看到进门的一间连简陋的桌子和条凳都没有,只是墙上挂着领导人的巨幅画像。 靠左手侧的窑洞内一侧窗台下,有一个一米见方已经发黑的大箱子,箱子上落着锁,领导打开锁,取出一台扩音器,扩音器连着一个包着红布的话筒。柳方赶紧过去接过来抱着,领导又取出四节干电池,才盖上箱子。从杨柳方手中接过设备,又打开后盖把干电池一节一节装进去,才打开录放机,窗户外不知在哪里挂着的大喇叭发出刺耳的声响后,就有了呜呜的声音。 领导示意杨柳方出去,等柳方走到场院的杨树下,就听见大喇叭传出了领导的声音:“兔子蒙(同志们),发哈(下)个通知,肥(谁)家缺少针线就来队里买,1个钱的针,2个钱的顶针,5个钱的黑白线哈。” 旋即又补充到:“没钱也可以用鸡蛋来换,作价1毛,多退少补。哈(下)面,在广播一遍...” 领导话音一落就听见啪的一声,喇叭没了声音,听起来是断了电源。还没等领导出来,就有包着绿头巾穿的破破烂烂的妇女过来。有大嗓门的对着扯出线窗户喊:“石头哥,在哪里买啊?”杨柳方这才知道领导叫:石头。 “小杨,来,来。”村长没有回答,却喊柳方进去。 杨柳方提着袋子走进来,看村长正抱着设备,赶紧丢下袋子接过来,村长又打开箱子,把扩音器和话筒接过去,放进箱子,又盖上。对着窗户外喊:“来这里买!” 村长拿出一个印着国家领导头像的红皮笔记本和一支旧钢笔,还未打开笔记本,十多个妇女已经涌进来了,有一个活跃的在人群中和大家打打闹闹,并对着一个穿蓝色短袖衬衫的妇女说: “啊哟,你和毛蛋孵的蛋大?” “屁,都吃不饱,孵不出来,哈哈哈...” “你家那窑不隔音,有人听见你们说炕都搞日踏(西北话:坏,破)咧....”另一个穿着绿花衬衫的也插进话开玩笑。 “哈哈哈...嘎嘎嘎....” 荤段子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孵蛋的事,炕头上被窝里去佛(说),肥(谁)先来?” “我,我要2根针,大小各一个。”穿蓝色短袖衬衫带着红头巾的妇女走向前说。 “多大,有石水的大吗?”一个妇女不干落后,也抢进来开玩笑。刚安静的人群又哄堂大笑,乱作一团。 “欸,欸,莫要佛啦,改花,交钱!”领导发话,大家又安静下来。杨柳方知道这个妇女叫改花。 改花递上一张2分的纸币,柳方拿出一包针拆开,从里面拿出一根最小号和一根中号针,交给改花,改花就掀起衬衫的一角别在了上面,走出人群。 鸡蛋换针与死亡进货路 “孵蛋去呀,哈哈哈...” “啐!” “哈哈哈...”刚安静的人群又乱了起来,石头领导拍箱子才得以安静。 接下来是被开玩笑“孵蛋”的毛蛋老婆,她小心翼翼的递上来一颗鸡蛋,石头村长接过,放在耳边摇了摇,又在窗口的光下照了照,才小心的靠墙边放下。 “都要啥尼(呢)?” “2个1号大针,1个顶针,1把白洋线(人们将成把的线称为“洋线”)。唉,尕娃长大了,费鞋。” “别尕娃尕娃的叫了,该取名了。”领导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上午卖水的零钱挑出1张1分的纸币找过去。 “石头哥,哪天给孩子取个,我和娃他大不识字。” “呣···”村长石头村长答应着。 柳方备好了货,递给毛蛋老婆。 “把那个纸包给额,好拿。”杨柳方赶紧把剩余的6根针取出,放到另一个已经取出一个大号针的针包内,把空出来的针包交给毛蛋老婆。她就满意的离开了。 就这样陆陆续续,直到日影西斜,大家才都散去,领导核算下来,一共收取了24颗鸡蛋和零零散散的分币组成的2块3毛钱现金。而针还有70多根,顶针还有13个,线还有10把。 领导算好了钱,扣除自己应得的1元,把口袋里零钱都掏出来,还差2块2,就让柳方和自己回家取一趟。 石头村长将收上来的鸡蛋交给婆姨,走进里间取出钱来交给柳方,柳方十分感激石头村长的帮助,就取出了一把白线送给村长的婆姨,二人一番推攘之后,她才收下。 或许是被柳方的真诚所感动,石头村长道:“你这剩下的针线,额(我)带你去邻葱(村)卖吧。” “谢谢领导!”柳方听到后有些激动,就半弯腰作势去握石头村长的手表示感谢。村长摆了摆手躲开了。 “木麻哒(西州话:没事)!你挺实诚,不像那些外地来卖东西的。额(我)比你大,你就叫额(我)哥吧。” “哥,邻村有多远?” “妖(约)摸15里吧” “喔,那这样,哥,我把这些剩下的留在这里,再去兰州进货,回来您在带我去行吗?这样我们都能多挣点。” “呣,木麻哒!” 晚上杨柳方就在石头村长家吃饭,依旧是蒸土豆和腌萝卜条。赚到钱的柳方吃的格外香,只是晚上睡觉时,蚊子嗡嗡叫,咬得睡不着,所以第二天等村长起来喂牲口的时候,柳方就赶紧爬起来。 天刚蒙蒙亮,二人就都坐在车辕上出发上路了,晃晃悠悠的驴车上,柳方靠着油桶改造的水桶,倒是美美的睡着了。到了打水的井口石头村长才叫醒他,这时太阳已经升到八九点钟的方向。 柳方跳下驴车,听到石头村长说:“兄弟,葱(村)里不能没肥(水),额不送你了,你端端(一直)地向前走,一直到三岔路口,在那里等拉货的车进城。” 杨柳方道过谢,告诉石头村长会尽快回来,就匆匆的向前走了。由于没了东西牵绊,开始走的较为轻松,一路上都是这种窄窄的黄土路,两边是高高低低泛红的丘陵,很少有植被,路面上满是浮土,走不多远柳方短裤以下已经满是尘土了。几至中午,还未看见三岔路口,柳方已经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了,并且这种状态越来越严重。看着天空中的太阳越来越毒烈,柳方更不敢停歇,只能靠意念一步一步朝前挨。 突然听见“突突突...”的拖拉机声,柳方心情一激动,奋力的向前冲,由于脚底板出汗,一下滑倒了,前脚掌从拖鞋里穿了出来,把一侧的鞋帮弄开裂了一半,而地上发热的黄土沫子还有点烫脚和屁股。 “娘厄息撇!”柳方愤愤的骂了一句家乡土话,只是容不得他多想,就蜷起腿将脚掌缩回来,然后站起来继续向前跑。看着扬起尘土的拖拉机的背影,柳方一边跑一边喊,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无奈的看着拖拉机一点点远去,最终“突突突”的声音随着拖拉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高低起伏的丘陵中。 在泛白的日光下,柳方弯腰站在三岔路口,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汗珠落进尘土,喉咙干燥,感觉血腥味儿都出来了。 好久才缓过来,柳方双手离开膝盖,站起来时脑袋晕晕的,差点倒地,柳方只能勉强拖着双腿,走到略微突起的丘陵边,顾不得脏,侧身躺下去,以节省体力,双眼皮沉的总想打架,柳方只能强撑着,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 黄土高原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柳方的嘴唇开始干裂,刚用舌头滋润完,又干,慢慢的开始起皮。饥渴难耐的柳方用牙齿将唇上的死皮一点点咬去,不舍得吐出来,也没力气吐出来,在嘴里咀嚼着,给自己一点心理的安慰。 半躺着的柳方透过迷离的双眼,看着太阳从头顶转到肩膀的位置,几乎快要虚脱的时候,才听见一阵“突突突...”的拖拉机声,柳方用手掐了一下大腿,确定不是幻觉,赶紧翻身想爬起来,可是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勉强挣扎,一骨碌下去,在黄土路上,一边爬,一边招手。 “咔哒”,在突突突的响声中,伴随着车斗撞击车头拖钩的声音,拖拉机停下来。 “肥(谁),揍撒尼!你他妈地,不想活啦!”一阵连珠炮似的粗鲁的西州土话传来,司机师傅走下驾驶座,来到车头跟前,弯腰看趴在地上的杨柳方。杨柳方想说话,可是只张嘴却出不了声音,好不容易才用沙哑的声音幽幽的说:“师傅,我去雁滩车站....”然后一下趴到了黄土沫子里。 司机师傅拖着柳方的双臂把他拉起来,架着他走到车座那里,让柳方靠到车轮的护板上,腾一只手伸到驾驶座边上,拿起一条毛巾摔打着他身上的浮土,一边摔打,一边说:“小伙儿,要不是遇上额(我),你都毙咧(西州话:死亡)!” 再强的男儿有泪也难忍 司机师傅给柳方掸完土,看到他干裂的带着血丝的嘴唇,就打开自己用罐头瓶儿装的水,喂给靠在车轮护架上的柳方喝。杨柳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半瓶,柳方瘫软地靠在上面,总算能说出话:“大叔,我,我去西州进货,实在走不动了...” “呣,你从哪踏来?” “我,我听不太懂...”柳方尽管喝了水,由于肚子空空如也,依旧有气无力。 “上车,跟额走!坐这里能行不?”师傅一边说,一边拍着拖拉机后轮护架。 “好,谢谢大叔...”柳方尝试踩着轮轴爬了一下,没爬上去,还是师傅帮忙才坐上去。等柳方坐稳,师傅从座位底下拿出摇杆,一阵猛摇,拖拉机“突突突...”发动起来,师傅收起摇杆,坐上车后,拖拉机发动起来,柳方一个没坐稳,差点摔下去。 “抓结实老(了)!”师傅一边开拖拉机,一边对柳方严厉的说。柳方死死的抓住驾驶座靠背上的铁架,并拢双腿坐在车轮架上。高低起伏的黄土路,颠簸得柳方屁股生痛,但一点都不敢放松。 一直到日影西斜,才到了雁滩公交站,柳方恳求师傅停下车,自己坐公交车回城。由于久坐,柳方一下车,就是一个趔趄,倒下去的时候肩膀撞到了公交站支撑站牌的石柱上,才算没完全摔倒,撕心裂肺的疼痛把杨柳方痛的“啊!”了一声。还没松刹车的司机师傅大声问:“木磕日踏吧!(西北话:没磕坏吧)” “没...没,大叔,谢谢您!”杨柳方强忍着疼痛给好心的师傅道谢。师傅看没问题,才松开刹车,“突突突”扬尘而去。杨柳方一身尘土,蓬头垢面,摇摇摆摆的向上次买西红柿的菜地走去,他决定先买一些西红柿和甜瓜把肚子填饱。 杨柳方痛苦的走到地头,用尽全力的喊:“大叔,大叔!” “欸!”果然菜农大叔还在忙碌,从一片茄子地里探出头。 “是我,大叔!”柳方摇着手。 “嗷~~吆,你揍撒气尼?(你做什么去?)”这句话柳方倒是听懂了。 “大叔,我回西州来进货。”柳方一边回答,一边朝大叔所在的茄子地走过去。 路过西红柿片区,柳方顾不得征得大叔同意,就挑个大的鲜红的西红柿摘下一个来,大口地吞食,一不小心咬到了手指,柳方疼的直咧嘴,还没走两步一个大西红柿已经下肚。就又顺手摘了一个,一边吃一边向前走。 大叔站起来,看到柳方的狼狈相,“嗷哟,讨吃滴很(西州话:很像要饭的)。” 杨柳方西红柿塞满了嘴,由于咬得太大,汁水直流。大叔的话也没听懂,就自顾自地说:“大叔,我买西红柿,饿一天了。” “呣,尕子子(你这小子!)。”说话当口,柳方又一个西红柿下肚,反正大叔的西州土话他也听不懂,就绕过茄子地,找到上次摘甜瓜的地方,挑个大的摘下来一个,掀起自己的脏背心下摆,把泥土擦掉,放在膝盖上一拳打开,就大口咀嚼起来。菜农大叔也不在理他,自顾自忙碌。估计他是想:反正一个人撑破肚皮吃也吃不下多少,瘦弱的杨柳方如果不给钱也跑不掉。 杨柳方吃完一个大甜瓜,终于有了饱腹感,打着嗝坐在了地上,看菜农大叔忙碌。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地头传来:“大(da一声),吃饭了,大,吃饭了...”的叫声,上次给他们做翻译的被叫做“尕娃”的孩子来了。大叔才从茄子地里疲惫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转头对坐在地上的柳方说:“走!”。 柳方也巴不得走过去,让孩子给做翻译,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不一会儿,跟着菜农大叔到了地头。被叫“尕娃”的孩子立即认出了他:“你是那个卖针线哩!” “嗯,小弟弟,麻烦你告诉你爸爸,我想买一些西红柿吃。”柳方说着从短裤的内口袋掏出混合着尿骚味儿、汗味儿的纸币,找出一张2角的递过去。 “你好难闻!”童言无忌,脱口而出。的确这样的夏天,一个星期没洗澡的杨柳方,浑身臭烘烘的,像掉进了粪坑。 “别胡佛(说)!”菜农大叔,接过钱,瞪着小男孩严厉的说。小男孩不说话了。 “呣,这个给他吃了吧!”大叔继续对着小孩说。 “呣,大,他把这个吃了,你吃啥尼?” “大跟你回家!” “给,额大叫你吃这个。”小男孩听话地递过来一个用白毛巾兜着的饭包,杨柳方赶紧再从自己的钱里找出一角递过去,想作为饭钱,菜农大叔说什么也不要,说刚才那两角就够了。 柳方接过饭包,热乎乎的。“谢谢弟弟!”一股菜香传出来,柳方鼻子有点酸,眼圈泛红,差点落泪。 “进城你也进不去了,今夜你就在这里歇吧!额回家给你取点胰子(肥皂),好好洗洗澡,洗洗衣裳。” “哇...”杨柳方再也止不住眼泪,放声痛哭。哭声里包含着对遇到的菜农大叔、陌生的司机师傅、石头村长,让自己能够吃上热饭的小弟弟......所有这些好心人的感激,以及离家这些日子的无助、委屈和痛苦... 看到捧着饭包突然痛哭流涕的杨柳方,小男孩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菜农大叔上前一只手扶着杨柳方肩膀,另一只手为杨柳方擦着眼泪,菜农大叔的手尽管很粗糙,但有着父亲一样的温暖。 听到哭声,周围菜地的菜农们也纷纷赶过来,他们围观着,用西州土话议论纷纷,柳方赶紧止住哭声,但抽泣声却无法抑制。大家的西州方言柳方大部分都听不懂,索性也不去在听,只是囔囔着再次对菜农大叔和小男孩表示感谢。菜农大叔走进旁边用来休息的窝棚,掀开纱网做成的门帘,点起一盏煤油灯,微弱的光亮就透了出来。大叔招呼杨柳方进去,交代说进出时一定把纱网放下,并开玩笑说:“如果帘子关不好,晚上这里的蚊子能把你给吃老(了)。”柳方就破涕为笑了。 菜农不一样的艰辛生活 等到菜农大叔带着小男孩离去,杨柳方把饭包放在睡觉的马扎床(西北很常见的一种类似大号马扎的绳床,又称“胡床”)上,走出去,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去浇菜的水池旁洗了洗,才又进去吃饭。饭还没吃完,菜农大叔就返回来了,带回来一条用破旧裤子改的短裤,和一点使用的只有薄薄的像竹片一样的肥皂,交给杨柳方之后,就又离开了。 饭包里尽管只有厚厚的半张锅盔,和一大份几样蔬菜混合在一起炒出的素菜,杨柳方吃得特别香。狼吞虎咽的吃完,杨柳方打着饱嗝,端着碗走到水池边洗干净,又舀上一碗水加入水池边的压水井(西北一种能抽地下水的装置),上下抬压手柄,几下就出水了。杨柳方乘势接上一碗,痛痛快快的喝个饱。才开始继续提水,一直到把水池蓄满才将碗送回窝棚,柳方拿出那条破旧的短裤和薄片肥皂,也不管邻家菜地的守菜人看不看得到,就把自己脱个精光,跳入水池中用肥皂将身体洗的干干净净。 上来后用自己发臭的背心和短裤擦干身体上的水珠,穿上大叔送来的那条破旧的短裤,试了一下,裤腰有点肥,柳方就在池边的地上随便摘了几片野草的叶子系上,裤子就不向下掉了。他把自己已经发臭的衣服用剩余的肥皂洗干净,晾到窝棚边的一根架豆角之类的藤蔓所使用的细细的竹竿上。就钻回窝棚,把纱网帘关好,熄灭煤油灯,痛痛快快的躺到了马扎床上。由于洗去了几天来的疲惫,又饱餐了一顿,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杨柳方是被汽车的轰鸣声和嘈杂的收菜的声音吵醒的,睁开惺忪的睡眼,室内黑乎乎的,又看看沙网帘外,天还没亮。但此刻,菜农们为了城里人能够在一大早吃上新鲜的蔬菜,已经开始忙碌了。 “西红柿,23公斤!” “额(我)知道咧!”伴随着“哐”的一声响起。又听到: “黄瓜35公斤!” “呣,木麻哒(西州话:没问题)!”接着又是“哐”的一声。 柳方摸黑掀开纱网帘走出来,菜农大叔正好费力地抱着一筐菜走到窝棚门口,杨柳方赶紧掀帘走出来,帮忙拖着筐底,大叔得到帮助,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大叔在后,柳方在前,弯着腰倒退着向地头走去。到了菜田间的主道路上,瞬间明亮了起来,二人可以横着向卡车跟前走去。柳方侧头看到,光亮是发动着的卡车的灯光,灯光前是一台磅秤,人影绰绰。各类菜称重的声音在“轰轰隆隆”的卡车声音中,一声接一声传出来,粗犷而有致。 到了磅秤跟前,柳方松手直起腰,已是满头大汗,大叔抱着框一下放到磅秤的平台上,“哐”的一声。柳方此刻才明白撞击的声音来自于此。 “黄瓜43公斤!”收菜的人报数。 菜农大叔凑上前去,眯缝着眼看磅秤上的刻度。确认无误后,对收菜人说: “木麻哒(西州话:没问题)!” 柳方再帮助大叔把菜筐挪下磅秤,递到车厢中,码货的人就接了过去。菜农大叔折身走到收菜人跟前,接过来一张条子,叠好装进口袋后,又转身向自己的菜地走去。杨柳方赶紧跟上来,后面的菜农就继续称自家菜的重量了。 柳方跟着大叔,一直到甜瓜片区,一个装满甜瓜的筐已经在这里了。大叔憋足了气,一哈腰抱起来,柳方就又弯下腰用力的拖住筐底,感到这一筐明显比上一筐重。二人踩着菜地里的小道慢慢的向地头挪动。 还没到地头,柳方已经大汗淋漓,耳边还能清楚的听到大叔沉重的喘息声。过磅装车拿到收条后,菜农大叔如释负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二人去水池边洗了洗,回到窝棚,大叔点上煤油灯,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块塑料布,摊到地上,自己躺了下去,对柳方说:“费(睡)吧!” 柳方想让菜农大叔睡马扎床,在看过去想叫起他时,看到他已经躺好,闭上了眼。只能自己躺回马扎床上。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大叔沉重的鼾声。 杨柳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转头看地上的菜农大叔,人已经离开,估计又去菜地忙活了。这就是80年代中国西部城市郊区农民的缩影,他们和大部分的农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但又不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农村生活。他们夜以继日的种菜、卖菜,奔命似的去让一家老小过的安逸。 杨柳方翻身下了马扎床,换上自己的衣服,掀开纱网帘,走出窝棚。看到菜地似乎刚浇完,田埂上有的部分都被水浸湿了,一不小心脚从前面鞋帮已经开线的拖鞋滑出来,踩在了泥土上,凉凉的。不能蹲下把鞋子穿好,只能硬生生的走到水池边,看到里面已经蓄满了新水,柳方胡乱的洗了洗,又把脚缩进去,和大叔打声招呼就转身离开。小心翼翼的走出菜地后,向大路上的公交站走去。 不久,熟悉的红蓝白公交车披着朝阳晃晃悠悠的开过来,乘客下来后,司机师傅去前面掉头,由于这班车是从汽车站开出城市的最后一站,也是郊区去往市内的首站,所以人很少。杨柳方买完票就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翘起二郎腿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开帮凉鞋,他又想起了李桐福。不知道这位陌生的阿哥是不是已经带着货到了西州?是不是已经在火车站广场开始卖鞋?杨柳方思绪飘散。 此刻,李桐福日子也不好过,用一双鞋给邻座乘客优惠一元钱的代价,让这位乘客帮他把一个装满鞋子的旅行包提出火车站,来到火车站广场,被黑压压的人群吓到了。彼时郑州站尽管早已是全国的特等站,又是全国的交通枢纽,但候车大厅很少,可天南海北的人都在这里换乘,加上河南人口本身就多,所以大部分人只能在露天候车区等候,整个站前广场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李桐福郑州艰难卖鞋路 做销售的人看到人群自然欣喜,李桐福心里也充满了希望,心想:这么多人的广场,一千人内有一个买我的鞋子也能卖完了。所以他艰难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边挤一边问:“老板,要皮鞋吗?出口转内销...” 刚问了几个人,就被巡查人员发现了,走上前来就问李桐福: “弄啥哩?弄啥哩?” 李桐福立即站直,强装镇定说:“我,我乘车!” “乘车往后面排队去!”然后又用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大声对人群喊:“注意啦,注意啦,小心钱包!” 李桐福这才明白,原来巡查人员把他当成了小偷。他不敢再去兜售了,艰难的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外走去。既然火车站不能销售,那么是不是像杭州武林门长途汽车站那样,可以向旅客兜售呢?所以他出了火车站,一路走一路问汽车站怎么走。汗流浃背的李桐福还没到汽车站,就看见了不远处一块空地上,布满了露天式的散乱的地摊。 杨柳方刚好也实在走不动了,几乎是把两个旅行包在地上拖着走,终于挪到了露天市场。还没进门,就被带着红袖箍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弄啥哩?” “我,我想摆摊卖鞋。” “有摊位吗?” “我刚来,还没有。” “货放这里,去管理室交钱。” “多少钱?” “一个月200。” 李桐福砸了咂舌,迟疑了一下,只能离开向远处走去。此时太阳正毒,头晕眼花的李桐福,弓着腰像拉纤一样拖着装满了鞋子的货包,只是腿肚子打颤。只得又折回去,把货放到保安指定的位置,狠下心来去办公室交钱。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一个摊主在和顾客讲价: “30一双最低价。” “10块最多了。” “不可能,20我都拿不来货。” “哦,那我再看看吧。” “出口转内销了,批发价,真皮皮鞋...”也许看不上这单生意,摊主没在理会,漫无目的的喊起来。 李桐福赶紧跟过去问:“老板,您买鞋?” “嗯,只是这里太贵了。” “我也卖鞋,要不您看看?” “在哪里?” “我还没买摊位,在外面。” “走!” 看到有生意的李桐福也不感到累了,带着人就向外走去。到了旅行包跟前,还没打开,工作人员就过来问:“办完了?” “还没,没来得及,刚好有客人要买鞋!” “不办手续,不允许卖,滚!”工作人员迅速变了一张脸,开始恶狠狠的轰李桐福。看到这架势,李桐福只能继续拉起包,离开市场门口。一直走到马路边,才停下来,招呼客人。 拉开拉链取出一双鞋来,递给客人。客人看到崭新的鞋子,很是欣喜,要了自己的码数,把鞋盒盖子放到地上就试了起来。一边试一边问:“这双多少钱?” “30” “高了,高了。10块吧。” “老板,这个价真卖不了。您再加点?” “那给你12吧。” “行,卖你了,开开张。” 客人把新皮鞋脱下来,装好,付完钱就离开。李桐福还没把旅行包的拉链拉上,两个工商巡查人员就过来了。本能的想跑,可是提了一下旅行包,就放弃了。 “弄啥哩?这里不能摆摊,知道不知道?” “我...我没摆。” “都搁这儿看恁半天了,还没摆!睁着俩眼说瞎话。交罚款!” “领导,交多少?” “2块!”还没等李桐福讨价还价,一张条子已经递了过来。李桐福只能乖乖的掏钱。 接受完罚款,李桐福后悔不迭。拉上旅行包拉链,再想返回市场缴纳管理费,可想到鞋的价格一双赚不到两块钱,如果扣除一个月的摊位费几乎没钱赚了。心一横,吃力的提上旅行包,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刚走过一个路口,李桐福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兄嘚(弟),白走(别走),恁等一等...”李桐福回头以为是工商管理人员追来,愈发奋力前进,但两包鞋子实在太重,根本走不快,只得回头看,居然是那位刚刚买鞋的客户,带了两个人过来。李桐福赶紧停下来,等他们到了跟前,问: “老板,鞋子不合适?” “不是哩,兄嘚(弟),俺这两个哥也想买鞋。” “呼...”李桐福如释负重。左右看看,没有工商人员,才说:“三位老板,我刚刚被工商罚过。”说着掏出罚单递过去。“所以这里不能卖。” “那好说,恁去俺厂门口,没人管你。” 桐福一听,那敢情好,赶紧对他们作揖,忙不迭得“谢谢,谢谢!”刚要走,可又提不动,两位要买鞋得大哥过来,一人提起一个包,大步走开了,柳方赶紧跟上他们。 大约走了一站地左右,拐过弯来到一个写着“郑州油脂化学厂”的工厂大门前,门前的白杨树叶子遮天蔽日,哗啦啦的香,已经日晒流汗一上午的杨柳方站在树荫下面,心情十分的惬意。买完鞋的大哥去门卫室说了些什么,居然搬出了一把椅子。 李桐福问完所需鞋码,两位客户轮番坐在椅子上试鞋,在此当口,李桐福问买过鞋的大哥:“老板,哪里能上厕所?” “走,我带你去!” 桐福想在工厂门口他们也不会偷鞋,就放心的跟着大哥走进工厂大门,刚进去,就赶紧掏出一元钱塞给这位大哥:“谢谢恁,别说话,哥哥!” “喔,恁走这边进去,门岗后面那个亭子后就是。俺再去厂里给恁问问,看谁还买。”大哥接过钱,桐福道过谢,就按照他的指引向卫生间走去。 方便完出来,刚走到门口,看到那位大哥又带了几个人出来,李桐福赶紧迎上去,想去握手感谢,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洗手,立即双手在大腿两侧的裤子上擦擦,才谄笑着去握手:“谢谢恁,大哥!”桐福鹦鹉一样,学着那位大哥的河南口音说。 柳飘思家与西州牛肉面 到了旅行包前,桐福数了一下一共七个人,干脆打开旅行包,让大家自己挑选。大家蹲下去自顾自的边挑选,边打趣,俨然一个市场中的小摊位,桐福一边招呼他们试鞋,一边收钱,忙的不亦乐乎,内心却欣喜若狂。不一会儿十双鞋出货,还没把那位大哥他们送走,门岗的两个门卫也出来挑选,就这样一直到忙碌到临近午间,居然在这里卖掉了十二双鞋,一只旅行包空了三分之一。看看在没人出来,李桐福将两个旅行包匀了匀,再去提一下虽然有点沉,但总算能提起来,轻松多了。心想,即使不在销售,自己也能提着登上去往西州的火车了。 整理好包,就去门卫室还椅子,又对门卫人员感谢一番,就走出去提包要走。这时听到门卫大爷喊:“白走!” 桐福回头,看到一个门卫人员拿着一根木棒追了出来。“给你这个。树上落得,恁当扁担用!” “谢谢恁,叔叔!”桐福深深的给门卫人员鞠了一躬。等门卫离开,就蹲下去,一头插入一个旅行包的提手,把木棒放到肩上挑起两个旅行包,站起来向火车站走去。 身后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仿佛一首凯旋的旋律,伴随着木棍的颤悠,午间的阳光让他将自己的影子踩在了脚下。 此刻,去往西州的公交车在马路上仍然走走停停,随着不太平坦的马路高低起伏,当太阳光开始变得热辣,空气开始燥热,才听到售票员喊:“汽车站的,有去往汽车站的哈(下)车了!”杨柳方站起来,随着其他乘客下车。 这块城市最繁花的地段,提着打包小包的人流,依旧川流不息,离开几天以后再回到这里,杨柳方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决定先去吃一碗牛肉面,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对,要来个大碗,汤多些,萝卜多些,蒜苗多些,辣子也多些。想到这里,杨柳方居然情不自禁的又开始吞咽口水。沿着西州汽车站门前的人行道,一直向前走不过几百米,在过马路就是与市场和汽车站成犄角之势的西州火车站。 走到火车站广场的门口,杨柳方想起那位擦皮鞋的阿哥,想着去看看他,并且顺便把鞋子修一下,无奈肚子不争气。就沿着广场边上的柳荫向东街的牛肉面馆子走去,路过自己擦皮鞋的那颗柳树,情不自禁的过去摸了摸树干,阳光照射下来,柳荫正好,微风轻拂,柳丝飘飘。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柳枝刚好距离头顶不远,偶尔有调皮的柳枝不听话的探出头,拂过柳方的发梢,温婉清香。车站前这一排被修剪过的柳树,比之家乡村前村后的不剪枝的恣意生长的柳树,在风中飘摇起来,蔚为壮观。 想起家乡,就想起懦弱的父母,想起暴烈的师父和软弱的师娘,还有受了莫大委屈的师妹柳霞...柳方轻轻叹了一声,人在西州,即使无尽的思念也只能化成自己持续努力的动力。他拍了拍树干,头也不回的向面馆走。虽不到午饭时间,面馆门口的墙根阴凉处,已经有几个蹲着吃面的客人。 柳方走进面馆,只有两个排队等候出面的客人,不一会儿就轮到柳方,他撇着西州腔说:“老板,来个大碗二细,汤多些,萝卜多些,蒜苗多些,辣子也多些!” 面馆内的人依旧忙碌,听到后头都没抬,拿一个特制的切面的刀,在堆满面的大案板上轻轻一划,一绺面就被划下。一只手松开刀,顺手抓过那绺面,空置的手在干面上扫一下,又把面绺放到上面,双手揉搓形成一个拇指粗的长条。然后双臂舒展拉扯,折回在拉扯,像练习太极功夫一样,往复五六次,就拉好了纳鞋底的棉线粗细的二细面,随手一抛,刚刚好扔进偌大的沸水锅内。面随着沸腾的水翻滚,慢慢的浮了上来,师傅轻轻用加长的竹筷一抄,然后再将已经煮好且泛黄的面拨进一个大漏勺,倒进一个蓝边深口的大瓷碗。 师傅转身在旁边的牛肉汤锅内舀起一勺高汤,手一摆动,高汤飞起,刚刚好落入碗中,滴水不漏。在摆上三片白萝卜片,一把绿蒜苗,一把蒜苗根,两片薄薄的牛肉,又从一盆红红的辣油里取出一个长柄小勺,连续巴拉四下,一气呵成。一碗“一清二白三黄四绿五黄”的牛肉面就做好了,就连放在窗口的动作都很迅捷。 杨柳方一手端起牛肉面,在室内桌子上取出一双筷子放到碗上,又抓起两瓣生蒜,也和其他客人一样去店外吃,夏日的微风拂起,牛肉面的香气扑鼻。杨柳方蹲在地上,就着生蒜呼呼噜噜的吃完牛肉面,又连汤全部喝下去,已经大汗淋漓。一阵清风拂过,别提多舒坦了。 吃完牛肉面,杨柳方就向火车站广场走去,穿过马路,躲着阳光沿车站墙根走。临近中午,广场上人少了许多,墙根下躺着的,蹲着的,坐着的,坐着低头打盹的人却有很多,临近车站出口看到那位擦鞋的阿哥,果然在那里忙碌。杨柳方走到不远处的摊点儿上,花1毛钱买上一瓶汽水,小小的瓶子上,用水果拼成的“504”标志特别漂亮。摊主用起子打开瓶子上的铁盖儿,说:“拿瓶儿回来退五分”。闻着一股清香的仿若家乡“殴柑”的味道一样的橘汁水味儿,柳方禁不住自己也想喝一口,但考虑到羞涩的囊中,还是舍不得。看到阿哥忙完一个客户,低头收拾东西,柳方走上前去。 “阿哥,尼和(温州话:你好)!” 正在收拾东西的阿哥,停下来抬头一看,惊喜的喊道:“呣,阿弟!喊个项次加尼(温州话:很高兴见到你)!” “唔找累吧(温州话:我回来啦)。请呷水!”杨柳方恭恭敬敬的递上汽水。 “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阿弟,吃窝吧没啊(温州话:吃过饭了吗)?”擦鞋的阿哥接过去汽水,喝了一口问道。 “副吆卡其(温州话:不要客气)!阿哥。吃窝啦!” 阿哥抬头上下打量一下柳方,发现柳方的鞋帮开了,一边喝了一口汽水咽下去,一边说:“脱下来,脱下来,我帮你修一下。” 开四门进四出六生意经 “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阿哥!” “副吆卡其(温州话:不要客气)!” 柳方就坐在了擦鞋阿哥对面的椅子上,脱下凉鞋递过去。阿哥接过鞋子坐下去,耐心地把鞋帮复位,又从身上穿着的围裙前的兜内取出一小瓶胶水,将缝隙填满,放在一旁。然后从地上的工具包内取出和凉鞋接近的色系的线和一把锥子。 “这些天,你日搭就啊腻(你做什么生意)?” “擦皮孩(鞋)的,几个钱一双?” “喔,老板,2毛一双,您稍等一哈(下)!”还没等柳方回答,来了一位新客人要擦鞋。 柳方就没再说话,以免影响阿哥工作。阿哥低下头认真地修理鞋子。 不一会儿鞋子修好,崭新的线细密的将鞋帮与鞋底固定,给人一种安全感。 “谢谢你,阿哥。”柳方赶快穿上鞋子站起来让座,要给钱的时候,俩人争执半天,说什么都不要,这时客人已经坐下。 “阿弟,别捣乱了,我要忙了,不能招待你,有空再聊。”阿哥一边推柳方一边就势坐了下去,准备擦鞋了。 柳方对阿哥挥挥手说:“阿哥,下日见(温州话:再见)!”然后转身离开,穿过阳光晒得发烫的空旷的火车站广场,快到广场出口的时候,柳方想要找找桐福,这么多天过去了,说不定他已经来了。就又折返身回去,沿着车站大楼的阴影,找那两个熟悉的大旅行包,从中间向左,在折返回来,一无所获,杨柳方有点悻悻然。 只得又通过广场,穿过人行道过了站前的马路到广场对面,然后径直地向批发市场的方向走去。 临近中午,市场的人也少了许多,摊主们由于没有生意,大部分都躺在摊位内打盹。柳方没心思闲逛,直接向上次买针线的尾铺走去。到了摊位,看到门前的积水早已清理,阿哥正坐在摊位内的竹制摇椅上打盹。 “尼和(温州话:你好),阿哥!” 摊主阿哥一激灵,睁开惺忪睡眼,双手支着扶手站起来。 “呣!你啊,给南噶早嘞啊(温州话:什么时候回来的)?” “踢过(温州话:早上)!” “呣,吃窝吧没啊(温州话:吃过饭了吗)?” “吃窝,吃窝。” “阿哥,我回来拿货。” “这次要多少?” 柳方连忙把所有的钱悉数拿出,一张一张地清点,连硬币都数上。“阿哥,我一共有3块6毛2,得留下零钱吃饭,一共三块都拿上货!” “唔,上次结欠5毛,还有2块5,这样你这次还拿30套吧。继续欠我5毛。” “好嘞,阿哥!” 摊主阿哥低下头就去摆满各种样品的铺板下拿货,杨柳方无聊的站在那里,浏览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品。当看到有铅笔和肥皂,就想起憨厚的菜农大叔和为自己做翻译的小弟弟尕娃,以及帮助自己卖货的石头村长的儿子,柳方想买一两种实用的小商品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这时摊主大哥已清点好货物,杨柳方递上上次摊主大哥送的手提袋,摊主阿哥接过去,将货给码好装进去,细致入微。 “阿哥,我想买一块肥皂和一支铅笔,送给一个种菜的大叔和他的儿子,他们有恩于我。”柳方真诚地对摊主阿哥说。“对,还有我卖货的山村里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只是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柳方继续。 “呣,不错,开四门,进四出六,我们温州生意人的好传统没丢。是个好苗子啊!阿弟!”说着拿起一块肥皂装进去。 当拿起一支铅笔时,又看了看摊位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放下袋子,转身从铺位后面的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几块大白兔奶糖出来,笑着说:“这个,我儿子的!你带回去给山村里的孩子。” “阿哥,你刚讲说那个开四门,进四出六,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您能告诉我吗?” “喔,开四门是我们温州生意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通过打通上下游关系,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利益。进四出六嘛,这么说,你赚十块钱的时候,就要拿出六块钱给身边帮助你的人,这样你周边的人脉就会源源不断地为你所用,因为你和这些人形成了利益共同体,进而能够获取更多的渠道。阿弟,出来做生意的,都不容易啦,你想想穿梭在全国各地的我们温州的生意人,就是靠这个法宝加上真诚待客,慢慢地积累起了原始的财富。” “喔,我明白了,阿哥,感谢指教啊!”杨柳方一边说一边拿出钱递过去要结算。 “”谈不上,谈不上。除了天赋,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你倒是灵光得很,做生意无师自通。肥皂、铅笔和奶糖这些小东西就算啦,都是送你的。你开四门做的是我的生意,我也得进四出六帮你呀!” 杨柳方双手接过几乎装满的手提袋,忙不迭地道谢。和摊主阿哥说完再见后,转身向市场大门走去,顶着烈日走出市场,一直到汽车站。无遮无挡的车站由于烈日的暴晒,只有两个人提着打包在等待公交车来临,许久,开往城郊雁滩公交车才从总站内晃晃悠悠的出来,柳方和大家一起乘上车。 坐在座位上,思考摊主大哥给自己讲的生意经。开四门、进四出六、拓展人脉、利益共同体......这些当时听来很高深莫测的词汇,尽管通过摊主大哥的提点,现在依然一知半解,但总归是能够帮助自己卖掉更多的货,所以以后做生意就要注意呢。柳方想着,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前行,开着的车窗偶有凉风吹过,柳方就打起了盹儿。 车到终点站,日影已经西斜,柳方下车后直接向菜农大哥的菜地走去,到地头就喊:“大哥,在吗?大哥。” “欸!”大哥从菜地里种植茄子的区域探出头,看到是柳方,就笑着问:“回来了?” 杨柳方依然听不懂方言,但看到菜农大哥晒得黝黑的脸和亲切的笑,柳方感到非常亲切,就向着他所在的区域走过去。 真心换真心结伴同路人 “叔叔,给您这个。”刚到菜农大叔面前,杨柳方就迫不及待地从手提袋中取出一块香皂和一支铅笔递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菜农大叔用粗糙的双手极力推脱,无奈身子站在茄子株中间,担心踩到茄子的枝干,不敢移动,几番推脱之后才收下。 “叔叔,我还需要一些这个。”杨柳方拿出上次大叔送的,装化肥用的塑料内袋,指指旁边的西红柿。 “呣,额(我)给你摘。”菜农大叔小心翼翼地走出种满茄子的地块,来为柳方摘取西红柿。人与人之间总是能用真诚换真诚,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菜农大叔灵巧地走在西红柿田陇中,挑个大又鲜红的西红柿摘了十多个,直到柳方喊:“叔叔,够啦,够啦,太多了,我提不动!”,大叔这才停手,又去甜瓜地块中摘了两个大甜瓜才罢手。 杨柳方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就放到了地上,取出2毛钱交给菜农大叔。这次菜农大叔说什么都不要了,推让急了大叔脸露愠怒之色,嘴里很重的说着“不能要钱”之类的西州话。杨柳方无奈,只能收起来,提起装了很多西红柿和两个甜瓜的塑料袋,起身和大叔告别。但走到地头,还是掀开网帘,把钱放在了自己曾经睡过的马扎床上才离开。然后学着大叔去公路上拦车。 尽管只是第二次,杨柳方已经轻车熟路,他希望自己能够直接拦到去往那个不知名的,差点困死自己的三岔路口的拖拉机,当然为了能够早一点抵达三岔路口,如果有去往油田的卡车能够捎带自己一路,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选择。 杨柳方走到路边,远远地就看到一辆军用卡车开过来,刚站定,还未伸手,就在卡车的“哒哒哒”的轰鸣声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嗳,卖针线的小兄弟,等车呢?” “啊!阿哥,是你啊。”看到是菜农大叔上次帮自己拦到的兵哥哥的车,杨柳方也是十分惊奇,“是的,我还是去往山村。” “上来吧。”还没等柳方答应,热情的兵哥哥已经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谢谢阿哥。”柳方从车头绕过去,爬上去坐定,兵哥哥就启动卡车。 “上次走了多远?你的针线卖得怎么样?” “阿哥,距离没算,我扒了一个拉煤的拖拉机,然后又走了十几公里,坐上了一个拉水的驴车,才到了很远的一个叫石头村的地方。在村领导的帮助下,货卖得很好。这不又来进货了,杨柳方扬了扬手提袋。” “喔,那可够辛苦的,不过能够挣到钱,还能帮助到村民也挺好的。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看上去你不大啊?” “阿哥,我叫杨柳方,今年17岁。” “南方人吧?17岁就出来做生意?” “是的。唉!家里穷,没办法。” “比我还小三岁呢,别着急,杨兄弟,现在改革开放,政策好了,努力奋斗,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兵哥哥扶着方向盘,目视远方,声音里都充满着自信。 “阿哥,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家军,当了2年的汽车兵了。对了,我一般下午两点左右会经过雁滩,你以后需要乘车的话,我们能在这个时间点遇到。” “那太好了,谢谢阿哥。” 或许人都是喜欢结伴同行的吧,这样才不会有孤独感。两人就这样在车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油田。广袤的油田内,一排排的“磕头机”在天高地阔的黄土高原上卖力的工作,上下起伏,煞是壮观。 杨柳方道过谢,很感激地给兵哥哥秦家军留下了一个大个的甜瓜。又将装满货的手提袋和装着西红柿和甜瓜的塑料袋绑在一起,形成一个“褡裢”搭在肩头,向着通往三岔路口的黄土路走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杨柳方知道拉煤的拖拉机肯定会来,所以也不急于赶路。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渴了就吃西红柿解渴。日影西斜的时候才有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传来,随着响声越来越近,放眼望去,远处一辆手扶拖拉机在山沟里随着黄土路的高低起伏,蹦蹦跳跳地开过来,并且烟囱里一团一团的白烟冒出。车轮卷起的尘土将下半部分淹没,司机师傅坐在座位上面就像腾云驾雾一般,不一会儿就到了柳方跟前。他带着一顶米黄色的草帽,在草帽的阴影下,是一张黄土高原上男人特有的古铜色的脸庞,和自己见到的菜农大叔和石头村长这样的西北男人一样,单从面相上根本看不出年纪。 “叔叔,您好,我想搭一下便车可以吗?或者您看多少钱?”杨柳方大着声对司机师傅说,还想着出于尊敬,大一个辈分叫人总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木麻哒(没问题),上来吧,顺路捎着你,不要钱。”师傅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让柳方坐过去。柳方上去坐定之后,赶忙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西红柿,用背心的下摆擦了擦,趁车还没启动,就递给师傅。 “叔叔,您吃这个,解解渴。” “呣,好,好。” “你要去哪个葱(村)?”师傅咽下一口西红柿问道,手上准备松离合,启动这台手扶拖拉机。 “石屹村,叔叔。” “诺(那个)葱(村)可不近,你可要走一段。” “是的,叔叔,您到三岔路口那边吗?” “呣”师傅口中吃着西红柿,点点头,肯定地回答。 “那就好,您把我放在那里就行。” “好的,坐稳了。” 杨柳方听话地坐好,一只手扶着座位旁边的扶手,另一只手把装货的手提袋和西红柿袋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直到天黑,车才到三岔路口,借着昏黄的车灯灯光,杨柳方看到是自己差点“毙了”的地方。就对师傅道了谢,下车向着石头村水井的方向走去。 长夜漫漫,杨柳方走走停停,到了水井边的矮墙下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只是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块白色的塑料布一样的东西,杨柳方摸过去,感觉软软的,用力按上去呼呼啦啦地响,下面似稻草或者麦秸一样的东西。杨柳方忽然明白,这应该是石头村长担心自己赶回来的时候是夜间,睡觉时会冷,留下的草垫子。想到此,杨柳方心里一阵暖意涌出。 小商品大世界处处有商机 杨柳方掀开塑料布,里面果然是一个草垫,摸黑展开铺平。坐在上面摸出两个西红柿,用背心擦了擦吃下去,吃完后又把双手在草垫的一角擦了擦。上塑料布躺了上去,走了一段夜路,非常疲惫,草垫尽管有点扎背,但很暖,躺在上面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杨柳方是听着石头村长哗哗的打水声醒来的,睁眼看到石头村长在吃力打水,柳方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收拾,就赶快过去帮忙。 “石村长,我来帮您。” “啧啧,又见外,叫额(我)哥!” “好,哥,我来帮您,您来打水,然后递给我,我倒进去。” “木麻哒!”石头村长看起来非常高兴。 二人传递着打水,很快就将驴车上的水桶装满,柳方用桶内剩余的水洗两个西红柿,和石头村长分食。石头村长让柳方就着桶内的剩水洗漱,等柳方洗漱完,他自己也跟着洗了把脸。只是最终没舍得将水倒掉,将水桶挂在了车辕上。 一声鞭子响过之后,驴子四蹄蹬地,吃力地拉动装满一油桶水的架子车,吱吱扭扭的沿着黄土路向前走去。本来石头村长想让杨柳方直接坐在车辕上,柳方怕累着驴子,只是将货物和装着西红柿和甜瓜的袋子放在了车上,而自己还是要坚持走一段。村长拗不过,只得答应。 “哥哥,你们每天跑这么远拉水吃,为什么不在村里打一口井呢?” “呣,额爷和额大都带人打过,村里很多有点潮气的土地都试过,人都累日踏(坏)了,根本不行。后来才发现现在这口井的位置。” “喔,原来如此。大哥。咱们村有多少人?” “除了在外做生意的,还有200多户。” ......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边走边聊,直到自己走不动了,才开始乘坐驴车。直到中午前后才回到村中,给等待的村民们分完水,石头村长才带着柳方回家。 村长和婆姨和儿子已经在院门口等了,看到杨柳方,尕娃挣扎着从妈妈怀里挣扎着下来,杨柳方从手提袋内拿出市场老板送的奶糖给他。 “使不得喔,他叔,又让你破费。” “嫂子,没事的,孩子喜欢就好。” 杨柳方剥开蓝白相间的玻璃纸,小尕娃馋的口水直流。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这时勤劳的石头婆姨已经打来了洗脸水,柳方和村长相继洗完,进堂屋准备吃饭时,柳方想起了什么。 “大哥,借用一下厨房。我给咱拌个西红柿当菜吃。” “你是客人,让你嫂子来。尕娃妈,嘎娃妈?” “咋咧?” “给拌个西红柿。” 杨柳方将塑料袋内剩余的西红柿连同那个甜瓜,一股脑给了村长婆姨,她让尕娃和爸爸玩,才出去拌西红柿。 “咱们吃完饭就带着货出发,我已经和邻葱(村)的葱(村)长打过招呼了。” “谢谢大哥。您费心了。” 不一会儿,一碗凉拌西红柿做好端了进来,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就用蒸土豆就着这个吃。 第二十四章:物资匮乏的山村满商机 “三儿,听到没,打家具的老师儿给你寻哈(下)了。好好谢谢人呀,开开广播,帮小杨卖东西啊,别搞日塌咧。”老汉带着浓重的口音,告诉自己的儿子,也不知是“三”还是“山”,我们姑且称之为三吧。 不一会儿大喇叭里传出了王三的声音:“各位乡党,发哈(下)个通知,肥(谁)家里婆姨女子缺少针线就来队里买,南方来滴个针线线,1个钱的针,2个钱的顶针,5个钱的黑白线哈。没钱也可以用鸡蛋来换,作价1毛,多退少补。” “哈(下)面,在广播一遍...乡党蒙(们)...” 也许听到一个南方人能为自己结婚做家具,王三广播得格外卖力,直到乡亲们来到院子里,才关掉广播停下来。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被年长的妇女搀扶着,也来到队部,刚走进院门,斜躺在碾盘上的老村长看到后,赶快放下烟袋,从碾盘上下来到门口迎接。“哎呀,干妈,你咋来咧尼(呢),要啥跟额佛(跟我说)嘛。” “额来看看,尕三儿这哈怂,广播开得哇哇响,震得额耳朵嗡嗡响。” “三儿,王三,你家奶来了,搬把椅子来。”老村长一边扶着老奶奶向树荫处走,一边冲窑洞内喊。 “奶,您坐哈。”三儿搬过来一把椅子在树荫下放平稳,让老太太坐下来。 “大家排哈队,挨个来哈,张家嫂子,不用着急,都有呢嘛。” 大家很快安静下来,挨个买针线。 “干妈,您先来。” “额要个小针,给尕三娃子组一方(做一双)老虎头棉孩(棉鞋)。” “尕三儿,你看家奶多疼你,种都没哈(下),都要操心了。哈哈哈...” “哎呀,李家婶,别胡佛(说)啦!额都臊滴慌。”王山说,转头对柳方说,“给额家奶拿一副针线,钱算额滴。” “不,不,给奶奶的针,不要钱,算我的。”杨柳方拿着针走到老太太跟前,说:“奶奶,针我送给您,您看要什么颜色的线,我也给您拿一副。” “尕(长辈对小辈的亲昵称呼),你蒙(们)做生意不容易滴嘛,得收钱,不收额不要咧。” “干妈,额给滴嘛,放哈心。”老村长接过话。 “真给?” “给。” “别欺负尕娃,那额要黑线吧。” “干妈,木麻哒,额还让他给咱三儿打家具呢。” 杨柳方赶快取出一根小针和一把黑线,交给老村长,老村长又进窑洞找出报纸包好才交给老太太。大家这才挨个买针线。 结束的时候只剩下几根针。杨柳方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加上有人用鸡蛋来换针,一共卖了7块4毛钱,除去成本,两趟辛苦下来已经赚了5块钱了。这时已经赶到晚饭时间,这里的晚饭吃比较早,也许是减少点灯的缘故吧,大家都赶在太阳没落山就吃饭。老村长让王三把鸡蛋换成钱给杨柳方,并留下女婿石头和杨柳方一起吃晚饭。 回到老村长家,王三的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主食依然是蒸土豆,菜也是用红红的辣子炒了一海碗土豆,只是外加一小碗西红柿炒鸡蛋。大家坐下吃饭,杨柳方招呼端饭的王三妈妈一起。 “你蒙(们)吃,额那边有。”王三妈妈说着就走出窑洞。后来杨柳方才知道这里的女人在有客人吃饭时是不上桌的。 吃饭时,大家都只吃土豆,互相谦让着都不去夹那份儿西红柿炒鸡蛋。 老村长看到,尴尬的说:“小杨,你吃,额招待不周哈,木办法嘛,额蒙(我们)这里太穷咧。” “挺好的,叔(叟),大家都一样,我也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改革开放了,慢慢的会好的。”杨柳方忽然想起捎自己的兵哥哥说的话,此刻就活学活用,显得格外高大上。 “叟(叔),叟(叔),呜...尕娃病咧,身上烫滴狠,您快给看看,灌点儿药(yuo),哇....” 四个人正在边吃边聊,一个妇女怀里抱着孩子闯进院子,边跑边哭。到了跟前,杨柳方才看清正是下午买针线的张家嫂子。 “他张家嫂子,先别哭,来,赶紧把尕娃给你叔(叟),让他看看。”王三的妈妈已经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老村长站起来迎他们进门,石头和杨柳方以及王三也都跟着站起来迎过去。老村长接过孩子。柳方看到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已经昏迷不醒。老村长先用手摸摸孩子的脑瓜,再用手摸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又用头抵住孩子的脑袋对比一下。 “呣,发高烧咧。那个货郎担半年没来咧,家里早没有西药(yuo)咧。” “呜...叔(叟),那咋办啊?您可得救救尕娃。” “呣”老村长迟疑了一下,继续说:“这样,三儿,你和你姐夫去你家爷坟前磕几个头,央告一哈(下),在坟头上拔几棵吹风草,回来给尕娃熬水喝,发发汗,挺过去就好了!” “好,额蒙(我们)这就去。”二人留下柳方,相跟着跑出门。 “王三妈,去把咱的万金油拿过来,在尕娃脑袋上和胸口抹一下,先去去热。”王三妈赶快去里间取出来。 “呣,这也快没咧。”老村长揭开酒瓶盖大小的红色铁盒,自顾自嘟囔着说。小心翼翼地用手在黄黄的油脂上揉了揉,一股刺鼻的清凉感传出,柳方发现所谓万金油原来就是清凉油。老村长再将抹过万金油的手指,分别在昏迷的儿童太阳穴和胸口抹了抹,清凉味道就更加浓烈了。 去坟地拔吹风草的二人很快就气喘嘘嘘的跑回来,将几棵稻草一样高的绿色植物递给王三的妈妈去熬煮。 现在谁也没心思在吃东西了。 “叟(叔)说那个西药是什么?我这次去进货时,看能不能买得到。”杨柳方问一旁的王三。 “大,小杨问你那个西药叫什么?他进货时能帮忙买。” “呣,那太好咧。叫安乃近,大白片的那个。”老村长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把孩子交给张家嫂子。转头对柳方说“对了,你也是尕(小)货郎嘛,以前货郎卖药,都是一个钱一片儿,和你的针一样。还有清凉油。这货郎担半年没来了,估计周围十几个村子都没了。” 杨柳方听到后内心一阵激动,这绝对是个好商机,迫不及待的答应:“好,叟(叔),我听你的,明天一早就进城,争取早点买完药,赶回来。” 第二十五章:买药上货路途上的约定 石屹村缺水,石头村长必须连夜赶回去,才能保证第二天村民能有水吃。所以晚饭过后,二人不能耽搁太久,就要套上车赶上毛驴赶回石屹村。老村长担心路不平,还让儿子王三去队部将队里的马灯取出来,从自家煤油灯里倒出一些煤油进去,点上之后罩好玻璃灯罩,交给石头村长挂在车辕上,二人就赶着车往回返。昏黄的马灯灯光,照亮前行的路,在暗夜里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杨柳方躺在晃晃悠悠的驴车上,居然睡了一觉。 等二人回到石屹村已经是午夜时分,石头村长让杨柳方回到空窑洞内睡觉,自己则借着马灯的灯光,将驴子送进牲口棚,又为它加好了夜草,才去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二人就早早起床,合力将装水的油桶安装到驴车上之后,一起向水井处出发。待到了水井边,杨柳方辞别石头村长,并与他约好,最晚三天之后返回,这样石头村长好给他准备夜里睡觉的草垫子。 已经多次往返的杨柳方对这条黄土路渐渐地熟悉,能预估出来在哪个时间点赶到三岔路口,并顺利搭上搞运输的拖拉机,争取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雁滩菜农大叔的菜地,这样晚上就不至于露宿西州的街头。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在石头村长丈人那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孩子,急需药物治疗,杨柳方想起这件事,脑海中似乎有一种使命感在催促自己,不知觉地又加快了脚步。 赶到菜地的时候大叔正在劳作,人性本善,骨子里都希望自己帮助过的人能够有出息,看到杨柳方到来,大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尕娃,这次回来滴早,组撒气你(做啥去呢?)” “是的大叔,这次货卖得顺利。”杨柳方把大叔的西州话听得一知半解,只能边猜边回答。 “呣,那就好呀。喔哟,上次你走额(我)佛(说)不要你的钱,你又给放床上了,这次可不许。” “付钱那是应该的叔叔,再说您把自己的马扎床让给我睡,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饿坏了吧,你自己尽管去摘吃的。晚上费(睡)这里。额(我)一会儿回去,让你婶多热个锅盔。” “谢谢叔叔。”菜农大叔继续忙碌,杨柳方就自顾自地去甜瓜地里摘甜瓜吃。 天快黑时,大叔从地里走出来,算是提前收工了。他告诉杨柳方,晚上就不过来了,会让他儿子来给送吃的。杨柳方连忙道谢。趁着微弱的光,杨柳方走进看菜的窝棚,点起煤油灯,发现室内陈设依旧,只是马扎床上多了一件军大衣,杨柳方才想起,现在已经十月份了,天凉了。 “哥,哥,额(我)给你送饭了。”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杨柳方赶忙迎出来。 “谢谢你,小弟弟。”杨柳方接过一个白毛巾包着的饭包,温热的饭包透着香气。放下饭包问小男孩: “小弟弟,你多大了?” “额8岁了,你看额牙都快掉了。”小男孩儿掀起上嘴唇,果然挨着门牙的一个牙齿,用舌尖一抵已经开始活动。 “喔。还真是。你上学了吗?” “额上二年级了。” “学习怎么样?” “额(我)考了两次第一名了。”小男孩自豪地说。 “好,下次再考第一,告诉哥哥你喜欢什么,哥哥买来作为礼物奖励给你。” “真的吗?哥哥,额蒙(我们)班李莹莹考第二名,她爸爸给她买了一个西游记的文具盒,有三个隔层,可以装铅笔和橡皮。额也想要,可额考第一咧,额大还不给买。” “额给你买,哥哥答应你。” “那拉勾。” “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哥哥再见。” “再见。” 杨柳方吃过饭,把碗筷洗干净。又趁着天黑在水池里洗澡,果然水比以前凉了许多,特别是从水池站起来的时候,有凉风吹过,冷得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赶忙用背心擦干身体,才又光着身子蹲在池边把衣服洗了。再穿上湿漉漉的短裤,回到地头的窝棚里。走进去急忙脱下来湿短裤,来不及擦拭身体,就裹上军大衣。然后才出来,把衣服搭在支撑窝棚而伸出来的支架上晾起来,才回去躺倒马扎床上睡觉。 第二天凌晨,收菜的车又“嗒嗒嗒”地响起,菜农们开始嘈杂地送菜、称重、装车。杨柳方起来后,取下短裤和背心,尽管已经被风吹了一夜,可能是露水的原因,衣服有些潮乎乎的,没有换洗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穿上,连忙去地里帮助大叔搬菜、称重又装车,忙忙碌碌。 忙完后,天还没亮。杨柳方一身大汗,加上本就潮湿的衣服,浑身像裹上油一样湿黏,回到窝棚内的马扎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和衣而卧的大叔感觉到后有点过意不去,让柳方去水池边洗洗,自己则起身回家去睡觉。 杨柳方回到水池边,用凉水再洗一下身体,冷得直打哆嗦。干脆横下心,用背心作为毛巾,把身体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咬着牙紧绷肌肉,抵御着早秋的清冷,又把衣服重新洗了一遍,拧出水,才回到窝棚裹上军大衣,又躺下去,果然舒服多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再也没了睡意。索性睁着眼看着黑洞洞的窝棚屋顶,任思绪飘飞。 从九月中旬到现在,掐指算来自己从家出来快一个月了,不知道桐福哥是不是已经到了西州?爸爸妈妈、师父师娘以及师妹,这些家里的亲人怎么样? 李桐福从郑州离开后的第二天就乘火车抵达了西州,用在郑州油脂化学厂门岗送给自己的木棍,挑着两只分别装了大半包鞋子的旅行包,走出西州火车站,就东张西望的在广场上转了几圈,他希望在某个角落能够看到那个从杭州出来时身上只有一两块钱的小兄弟。人生地不熟,身上没钱,又第一次出远门的兄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在广场乞讨,还是做苦力..... 他挑着担子,绕来绕去,直到口干舌燥,也丝毫没发现杨柳方的身影,有点大失所望,还有点担心。 第二十六章:严查身份证阻碍卖鞋路 李桐福看到广场上有巡逻的警察,想去报警,可只知道杨柳方的名字和来自温州乐清杨市,甚至老家住哪里,亲属怎么联系都不知道,更是连个照片都没有。所以如何报警,怎么登记更是无从谈起了。只能悻悻然作罢,心里则安慰自己,并默默祈祷,但愿这位陌生的兄弟已经有了归宿,或者这么多天在陌生的城市感到生存困难,已经回家了。 李桐福放弃了报警的念头,可巡逻的两名警察却向他走来。正想要离开,警察却叫住了他: “你,担挑子的,站住!” 李桐福连忙放下挑子,双手下垂,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好。 “哪里来的?” “温州。” “叫什么?” “李桐福,木子李,桐树的桐,幸福的福。” “多大了?” “21。” “身份证掏出来?” “身份证?什么身份证。” “去年国家已经下发通知,要求年满18岁的居民要办理身份证,你们没办吗?” “我,我一直在外面卖鞋,没有接到通知。” “那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我是温州红蚂蚁皮鞋业务经理?”说着翻找旅行包,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已经辨不清字迹的证明,只是圆圆的红章还略微清晰。 一名警察接过去看了看说:“把包打开看看!” 李桐福听话地把两个包都打开,又拆开一个鞋盒让警察查验。 “同志,你年龄到了,必须回家办理身份证,不然就按氓流把你给遣送回去。” “可是,我刚来,这么多货还没卖。我不能在挑回去啊。”李桐福带着哭腔,着急地解释。 两名警察看看两只旅行包的鞋子,也的确很为难。可适逢“严打”攻坚阶段,国家和省市政策有规定,自己又不能做主,只得把李桐福带回车站派出所。李桐福挑着担子跟着警察刚走到派出所门口,就看见一位中年警官,脚上只穿袜子,大拇脚趾头都露出来了,押着两名被手铐拷着的,精瘦且留着长发的贼眉鼠眼的男子,也向派出所里进。 “陆所!”带着李桐福的两名警察看到中年警官后,立正并敬礼。 “嗯,放下吧。” “是,陆所,这俩哈怂(坏蛋)是?”一个调皮的警察,赶忙跑过去。 “俩三只手,偷完钱,还跟额(我)赛跑呢!被额(我)追上了。” “喔,车站的名声都是被这些哈怂(坏蛋)给搞坏的。嗷哟,您这鞋?” “喔,跑丢了,回来找没找到。” “正好,同志,你过来。”另一个警察叫李桐福。“你不是卖鞋的吗?来,给额蒙(我们)领导挑双鞋。” “怎么回事?”所长问。 “喔,一个温州来卖鞋的,在车站广场上转悠,查验时没身份证。” “喔,那正好。什么鞋?给额(我)来一双,额(我)付钱的哈。” “皮鞋,皮鞋,领导。”李桐福挑着担子连忙迎上去。 “呣,那你跟额(我)来。”陆所对着李桐福说。又对两名警察说:“你俩,把这俩哈怂带过去,好好审审,免得再祸害乘客。” “是!”说着就把两名“三只手”给押进派出所。 杨柳方跟着陆所向一排办公室走去,看到院子里双手抱头蹲了十几个人。 “你多大了?”陆所边走边问。 “21岁。” “喔,去年国家就出台了《居民身份证试行条例》,规定年满18周岁必须办理身份证的,你怎么回事?” “领导,我一直在外面销售皮鞋,和家乡联系的少。所以没接到通知。” “那我们没办法核验你的身份啊,你只能回原籍地办理好身份证再来。再说没有身份证,全国各地去哪里都不方便。” “可是领导,我这批鞋还没卖,我一路挑过来特别难,现在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呣,全国那么多人都难啊,来,你先卖给我一双。我穿42码。” “好!”李桐福赶忙挑一双42码的出来,双手递上去。 陆所穿上,站起来转圈活动了一下,“嗯,没问题,挺合适的。多少钱?” “不,不要钱,不能要钱,领导。” “嘿,小子,额蒙(我们)是人民警察,又不是旧社会吃拿卡要的匪兵。多少钱?额(我)给你。” 然后走到门口冲外面喊:“小李,小李。” “到!”很快查验李桐福身份证的其中一个警察跑过来。“陆所,怎么了?” “给这小子找个地儿,把这两包鞋处理掉。” “啊,陆所,我不认识买鞋的啊。” “笨,去批发市场啊,找一家商户按成本收了就可以了。”转身又对李桐福说:“改革开放了,额蒙(我们)西州欢迎大家来做生意,但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作为执法人员更不能违反政策。你回去办好身份证再来吧。”陆所郑重而又语重心长的告诫李桐福。 “那你跟我走吧。”年轻的李姓警察对桐福说。 “钱,鞋钱,多少?” “领导,您不让我和那些人一起蹲大院,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收钱。” “嘿,一码归一码,10块够不?给!”说着硬给李桐福塞过来一张大团结(10元纸币)。 李桐福只得收下,挑上担子跟着李警官出办公室,向外走去。 “你这些鞋一共多少钱?”李警官边走边问。 “李警官,我还有69双鞋,成本一共700。” “这个额(我)可不能给你保证,额带你去西州批发市场,额给你找个卖鞋的,你给他谈价钱。” “谢谢李警官。” 李桐福跟着李警官走出车站派出所,穿过站前广场,再走过人行横道,沿着马路向西走,路过长途汽车站的大门,再走百米左右,就到了西州批发市场。 走进市场大门,穿过高高拱起的挂着“服装鞋帽”区的钢筋拱门,两排百米长,正对着的做服装鞋帽批发的铺位就映入眼帘。批发衣服的小贩儿背着大包小包来回穿梭,不时有骑三轮车的商户喊着:“来,来,让一哈(下),让一哈(下)。” 第二十七章:互帮互助的温州生意人 李桐福挑着担子,跟在李警官后面,见到有卖鞋的,李警官就停下来问:“收鞋吗?” 问到第三家摊位,老板走出来,疑惑地看着李警官:“怎么?警官大人也卖鞋?” 李警官忙解释:“不,不,我们查到一个温州卖鞋的,没有身份证,根据规定要遣返,但是人家刚下火车,货还没卖。我们就帮忙问问商家,也算是为人民服务嘛!” “喔,尼和(温州话:你好),你日愈久酿否(你是温州人吗)?”那人一口熟悉的温州家乡话脱口而出。 李桐福听到后倍感亲切,急忙放下担子,上前伸出双手,握住摊主的一只手,激动地摇着:“尼和(温州话:你好),阿哥,我们共个地方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尼和,阿弟,货还有多少?” “69双,红蚂蚁。” “喔,那都放这里吧,阿弟,成本价加运费.....一共是11块5毛,我一双多给你1块利润。先付你500块,你回去办好身份证再来吧。” “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阿哥!” “副吆卡其(温州话:不要客气)啦。阿弟!” 在李警官的监督下,二人交割完成,就走出市场,向火车站走去。 杨柳方告别菜农大叔,从雁滩乘坐一早的班车来到西州的时候,第一件事还是去西州火车站广场找李桐福。在广场上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那个提着旅行包的熟悉的身影,去出站口看一下连修鞋的阿哥都没在。广场上很多巡逻的警察在查身份证,查到杨柳方,问完年龄,听到只有17岁,就没在搭理他,他也就返回了市场。 就在李警官带着李桐福在鞋服区进行皮鞋交割的同时,杨柳方也来到了百货区自己拿货的温州老乡的店铺,这次他把所有的费用结清,又提了50套货。当他说明自己这次想买退烧药和清凉油售卖的时候,同乡老板索性把货款退了回来。 “阿弟,合作这几次,信任基础还是有的。路途遥远,来回不方便,既然有机会,你就拿上这些钱,索性多买些货带进去,省得来回跑。”他把钱给到柳方之后还不忘问一句:“你知道最近的药店在哪里吗?” “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阿哥!哪里有药店还真不知道。” “副吆卡其(温州话:不要客气)。你出市场向右走,过汽车站,再过十字路口一直向前,在第三个红绿灯左转,就是西州中西药店。” “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阿哥!我这就过去。” “呣,慢些,我这里还招呼生意,你自己去吧。” “好嘞,再会。” 杨柳方道完别,就离开了市场的时候,李桐福还在鞋服区进行交割。杨柳方按照同乡摊主的指点,不久就到了西州中西药店。进门后,看到玻璃柜台后穿着白大褂带着白色卫生帽的女性工作人员,在不停地忙碌抓药。径直上前说道:“大夫,我想买药。” “哪里不舒服?买什么药?” “喔,不是我不舒服,我是想给村民买药,买安乃近和清凉油。” “村民?村民怎么了?” “大夫,是这样的,山村里的人,有感冒发烧的来城里看的话,不方便又特别远,村领导想买一些预备着。” “买多少?有证明吗?” “证明没有,这两种药怎么卖的?安乃近1块钱1瓶,100片装。清凉油2分一盒。” “我要两瓶安乃近,50盒清凉油。” “我,那你这属于大宗采购,你得提供村里证明,还有身份证。” “证明?身份证?我没有啊。” “你多大了?” “17周岁,快18了。” “18岁才能办身份证呢,你回去让村里大人带证明和身份证过来吧。” “别呀,大夫,我来趟城里要乘驴车走十多里,在走路十多里,然后搭拖拉机,还需要在雁滩的菜地里歇一夜,第二天才能乘公交车进程,太不容易了。还有,我来的时候,一个村里的孩子正在发着高烧,我得拿到药回去才行。”杨柳方着急,说话像扣动了机关枪的扳机,一直不停。 “停,停!”工作人员双手支起做停止的手势。“不是我不卖给你,你测下体温,如果发烧,买一两片自用可以,但你买的量大。按照今年刚施行的药品管理法规定,出于安全考虑,只能让适龄的人,提供单位证明和身份证登记之后才能买。” “大夫,您通融通融,我跑一趟太难了。” “我能通融,法律不能啊。回去取证明,让大人过来吧。” 杨柳方看再磨下去也没有希望,只得离开再想办法。走出药店,偌大的西州城,自己除了在车站出站口偷师学艺遇到的修鞋同乡阿哥,只有市场内在给自己供货的同乡阿哥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返回市场寻求阿哥帮忙。 到了市场,直奔阿哥的摊位,看到他刚送走一位商贩,准备坐下去喝茶。柳方赶忙上前,向阿哥说明来意。阿哥想了想,说:“这样,阿弟,现在中午,也没什么客人,你进来帮我看着摊位,我去帮你想办法。” 柳方千恩万谢,把费用给到阿哥,就进去帮他看店。同乡阿哥接过钱就匆匆地离开了。刚离开不久,来了一位客人,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到了摊位前就问站在摊位内的杨柳方: “伙计,你们陈老板呢?”杨柳方现在才知道摊主老板姓陈。 “陈老板,哦不,我们老板出去办点事。”柳方不明就里,话说一半立即改口。 “你新来的?” “嗯,是的大哥,您稍等一会儿,我们老板一会儿就回来。”杨柳方说着,看到摊主的躺椅旁边的茶台边有一把小椅子,就搬出去放在摊位的一角,请客人坐下。又进去在茶台上取一个扣着的茶碗,斟满一杯茶端了出来。 “大哥,您喝杯茶,歇一下。” “喔,谢谢。” “来多久了?伙计!” “我刚来。” “听口音,你和你们陈老板是同乡?” “是的。” “喔,你们那边来西州做生意的多啊。” “嗯,应该是,我们家乡地少人多,只能出来谋生。” 柳方小心翼翼地陪着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到客人茶碗空了,柳方就取出茶壶为客人斟茶。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同乡摊主回来了。柳方端着茶壶迎过去,说:“阿哥,有客户。” 第二十八章:异乡客错过容易相遇难 “陈老板,你这新招的伙计行啊!哪天给我也招一个。” “不不,王经理,这是我阿弟,他是自己来这边做生意的。你看我这小本生意,哪能雇得了伙计。这次您要点儿什么?”陈老板说着,把装着安乃近和清凉油的塑料袋给杨柳方。 杨柳方连忙接过来:“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阿哥!” “副吆卡其(温州话:不要客气)。对了,阿弟,秋天了,这里山区天凉,你去鞋服区78号找周老板去买件衣服吧,就说我让你过来的。” “太感谢你了,阿哥。” “自家兄弟啦,好好做生意,赶快去吧。” 杨柳方向陈老板道谢后就向鞋服区走去。此时,在鞋服区的李桐福则刚交割完成,领完钱和李警官离开不久。而78号摊位,就是收李桐福鞋子的温州老乡——杨老板。两个互相寻找对方的陌生兄弟,好巧不巧就这样错过了会面的机会。 “周老板,尼和(温州话:你好)!百货区陈阿哥让我来买件衣服。” “尼和,尼和,阿弟,稍等哈,我把货收一下。”说着他从地上提起两个旅行包,杨柳方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这两个旅行包尽管已经脏了,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李桐福提的装鞋的那两个包。为了进一步确认,杨柳方忙上前帮忙,并着急地问: “周老板,这两个包里装的是我们温州的皮鞋吗?” “是啊,阿弟,你怎么知道?” “卖鞋的人是我们温州人?叫李桐福?” “是的啊,阿弟,你们认识?只是他叫什么我没来得及问。” “他人呢?”杨柳方焦急地问。 “被警察带走了,说是没身份证,要被遣送回老家办。” “啊,周老板您知道从哪里遣送吗?” “不清楚,应该是车站派出所吧。” “喔,谢谢周老板。”杨柳方顾不得买衣服,提着针线包和药包,撒腿就跑。跑出市场大门,左转,一直跑到火车站对面,管不得车来车往,穿过人行道,跑向火车站广场,只听背后骂声一片: “找死啊,哈怂!” 跑到站前广场上,看到有巡逻的警察,就气喘吁吁地上前问:“警,警察叔叔,我,我想,我想问,派出所,派出所怎么走?” “怎么了?同志。别着急,慢慢说。” “我,我找人,李桐福,温州来的。”杨柳方缓了口气,语无伦次地说。 “喔,同志,你知道他的相貌特征,年龄,住哪里等信息吗?还有你是他什么人?” 杨柳方一下被问懵了,对,李桐福长什么样呢?“对,中等身材,见人说话爱笑。我,我是他弟弟。” 警察瞬间被逗笑了。“同志,咱们这广场每天成千上万人口流动,你能说具体一些吗?” “具体,对,他没身份证,说要被遣返。喔,他是温州来卖鞋的。” “卖鞋的?喔,是不是上午陆所买鞋的那个人。”巡警问身边的同事。“他不是被陈强带着去找收鞋的了吗?我问问。”警察打开对讲机,在“呲呲”电波声中呼叫陈强。 “陈强,陈强,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收到,收到,请讲。” “上午查到一个没身份证的,从温州卖鞋的,是叫李桐福吗?” “是的,是的。” “他在遣送名单里吗?” “没有,他有一个单位的证明,不符合遣送条件,就让他自行购票离开了。” “收到,收到。” “同志。听到了吗?你要找的人已经买票回去了。你叫什么?多大了?有身份证吗?” “我叫杨柳方,17岁了。还没身份证。” “喔,到年龄别忘办理。去吧。” 杨柳方悻悻然,只得又原路返回批发市场,找到周老板的摊位。 “找到了?” “没,他走了。” “喔,刚我喊你回来,估计你跑得快没听见,你说那什么福?“ “李桐福。” “喔,对,李桐福,他还会回来的,因为鞋子钱我还没给他付完。阿弟,你可以留个话,等他办好身份证回来取货款时,我转告他。” “谢谢,周老板。麻烦借一下纸笔。” “喏,这里写吧。”周老板递过来一本带着一个塑料板的出货单和一支圆柱笔。 杨柳方接过来,在一张空白出货单的背面写上:桐福哥,我是杨柳方,我来到周老板这里时,你已经离开。我来到西州后,等你不到,就开始在山村里做小生意,现在很稳定,不用担心。我经常会来市场百货区的一间尾铺进货,老板是我们的一个陈姓同乡阿哥,对我也很照顾。如果你来,一定留信给我。 杨柳方写完交给周老板,拜托他等李桐福回来一定转交,然后开始选衣服。 “周老板,我刚开始做生意,经常往返山区,现在钱也不多,您看我选什么样的合适。” “喔,小杨,你是姓杨吧?” “是的,周老板。” “刚老陈给我讲你的情况了,你穿工作服吧,劳动布耐穿还实用。5块钱一套。” “我...周老板,我先买条裤子吧。” “这个都是成套卖的,怎么钱不够?”周老板看出了杨柳方的窘迫。 “嗯。”杨柳方羞赧的回答。 “没事,挑一个合适的码,拿回去穿吧,都是同乡,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我。” “不不,谢谢周老板。这样吧,我先给您3块。等下次我来进货在补上。” “好的,这样也行,亲兄弟明算账。” 杨柳方选了一个合适的号码,又给周老板要了一个塑料袋,把一件崭新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装好,向周老板告别。临行,再三交代,等李桐福回来一定把信交给他。 转头想到什么,又回到百货区尾铺陈老板这里。陈老板已经把客人送走了。就把刚才在周老板那里看到了李桐福卖鞋的旅行包,然后去派出所找他的经过。 “喔,我说刚才老周过来,说你似乎看见了熟人,没买衣服就跑着寻他去了。留信了就好,等他来就能联系上。” “阿哥,我留信说会经常来咱们店里上货,如果他来了,也请您帮忙留意一下。” “好说,好说,都是同乡嘛!” “阿哥,我刚买衣服,钱不够,只交了一部分钱,答应周老板下次回来给他补齐。现在还剩点,我想再买两块肥皂送人,买一只牙刷和一管牙膏自用。” “喔,好的,我给你拿。” “给您钱。”杨柳方递上去1块钱。 “还收吗?” “阿哥,这个得收。” “那好,亲兄弟明算账,收成本钱吧,8毛。你给我1块,找你2毛。”陈老板一边碎碎念,一边把找零递给杨柳方。 杨柳方接过后,向陈老板道别,返回山村。 第二十九章:月圆夜孤独的人最思乡 杨柳方坐上出城的公交车,到了雁滩,依然回到菜农大叔那里,经过几次接触,和大叔像家人一样。到了晚上,尕娃来送饭菜,杨柳方又强调了一下和他的约定。吃过尕娃送来的饭菜,把碗洗干净后,用新买的牙刷和牙膏洗漱,这是离家以来第一次刷牙,当清新的带着薄荷味儿的中华牙膏与牙齿亲密接触后,那种清爽直冲脑门,幸福感油然而生。 打开一块肥皂,用冰凉的秋水把自己从头到脚冲洗干净,秋风吹过,冻得自己牙齿咯咯响,打着寒颤的杨柳方,急忙用背心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新买的工作服,温暖感和舒爽感很快涌来。把背心和短裤用肥皂洗好晾起来,才躺回马扎床睡觉。在外漂泊的生意人,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这一夜杨柳方睡得特别香。 第二天凌晨杨柳方早早地起来,换回还潮湿的背心和短裤,帮助菜农大叔搬菜,称重,装车,结束后,将被汗水浸湿的背心沾上水,打上肥皂,将身体擦干净,又美美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天亮后起床,杨柳方洗漱完换上新衣服,又给菜农大叔3毛钱,摘了十几个西红柿,几个茄子,拔了几棵芹菜,大叔又送给他两个甜瓜,装了半塑料袋。二人告别后,杨柳方去大路上拦车。由于是一早出发,他没等兵哥哥秦家军下午两点的车,搭上了一辆顺路拉砖回油田的拖拉机。杨柳方坐在拖拉机后车厢的砖垛上,为了避免把新衣服弄脏,他把装衣服的塑料袋垫在屁股下面,一路颠簸着向油田进发。 几近中午,到了油田,杨柳方道谢下车,走到油田生活区自己经常拦车的地方,等待开往石屹村三岔路口的顺路车。一辆手扶拖拉机姗姗来迟,是来油田的炼化厂买煤油的。煤油,是山村居民照明的必备材料,这些拉回去的煤油,通过乡上的供销社再零售到山区的农民家里。杨柳方向司机说明乘车意向,取出一个西红柿擦干净后递给司机师傅以示感谢,司机师傅爽快地收下,并友善地让他并排坐在自己身边,手扶拖拉机晃晃悠悠向黄土高原深处进发,颠簸的黄土路让装在车斗油桶里的煤油通过桶口渗出,煤油味儿一路弥漫。 太阳还未落山,杨柳方已经到达了三岔路口,杨柳方想付钱给司机师傅,被拒绝了,山村里人都不富裕,善良的人们让淳朴的民风得以延续。杨柳方又为师傅奉上一颗西红柿,告别之后,向石屹村方向走去。 天擦黑时,来到水井边,塑料布包着的草垫子在矮墙边安安静静地躺着。杨柳方取出一个甜瓜,用背心擦了擦,痛快的大口朵颐。吃过甜瓜后的杨柳方心满意足,展开草垫子,将塑料布铺在上面,仰面和衣而卧,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头,此时一轮圆月升空,皎洁的月光洒下,照亮这莽莽高原。 月有阴晴圆缺,此物此时最相思,杨柳方开始想家,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师父师娘和小师妹,想念家乡柳南村那清澈的永远流淌不息的河水,想念村前村后和河沟两岸各种姿态的柳树,那些被绵绵秋雨洗涤过的柳树,翠绿的叶子倔强地抵御着秋风的撕扯。长长的枝条几近垂到水面,在秋风恣意地摇曳下,成为家乡最美的一道风景线。 而此刻,自己置身于苍茫的西北黄土高原,茕茕孓立,形单影只,怎能不感伤?念及此,眼泪情不自禁地顺着眼角流下,浸湿了鬓角。眼含泪水的杨柳方不知不觉地睡去,梦中是他美丽的家乡。 当第二天的阳光普照这片大地时,“”噗嗒噗嗒”的驴蹄敲击地面声中夹杂着“吱吱扭扭”的驴车声,唤醒了睡梦中的杨柳方。杨柳方一骨碌爬起来,石头村长的驴车刚好来到井边。下车后看到一身新装的杨柳方,石头村长也是一脸惊喜,还透露着一丝羡慕。 “石头哥!”杨柳方走上前握住村长的手。 “回来了?兄弟。药买回来了吗?” “嗯,嗯。” “好,太好了。额(我)自己村也买一些。剩哈(下)的额蒙(我们)吃完午饭就送额岳丈那边气(去)。” “好!我带了菜,中午我们吃。”杨柳方说着回身从装菜的袋子里取出一个西红柿,用背心擦擦,递给石头村长。石头村长接过去,边吃边说: “唔,让你嫂子给额蒙(我们)做。” 二人边聊,边开始配合打水,事半功倍。约有半个小时,油桶改装的水箱就装满了。 杨柳方想用剩余的水刷牙洗漱,石头村长从车下面化肥袋子做的隔层里取出水瓢,舀上水递给杨柳方,看着杨柳方刷牙。这是离家以来的第二次刷牙,牙龈破裂,牙膏沫子里混着血水,石头村长看得有些吃惊,以为是受伤了,急忙阻止。杨柳方笑得一口牙膏沫子吞进去,差点呛死,边笑边咳,眼泪都咳出来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告诉石头村长: “石头哥,刷牙讲卫生呢,以后等我在赚些钱,给你和嫂子还有尕娃都要买牙刷。” “喔,你蒙(们)文化人就是讲究!”石头村长一边感慨,一边羡慕。要离开的时候,说什么都要让杨柳方直接坐上车。 “穿新衣服啦,别被土垃(尘土)蒙了。” “谢谢石头哥。”杨柳方就顺从地坐了上去。 驴车一路晃晃悠悠,午间时分抵达村部的广场,照例给村民们打水。打完水没回家就赶着驴车去村部,在柳方的帮助下,把广播打开,大声地在大喇叭里宣布: “葱民兔子蒙(村民同志们),发个通知,村里要用集体的钱买50片退烧药(西州发音yuo),有感冒发烧的可以到额(我)家找尕娃妈,或者找额(我)来领。还有万金油,葱(村)里就不集体买了,有需要的去额(我)家交钱自己买。” “哈(下)面,在广播一遍......” 广播结束,石头村长关掉扩音机,取出电池,将设备又收回箱子。从箱子的一角取出一个铁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整齐的纸币。杨柳方想,这就是集体的钱吧。 “兄弟,额蒙葱(我们村)穷,买50片吧。” “给,这是1个元,这是5毛。” 第三十章:简单的幸福让村民改观 “石头哥,集体的,那我就收下了。” “收哈(下),收哈(下),应该的嘛!” 杨柳方收下钱,拿出一大瓶安乃近打开,石头村长找一张旧报纸打开铺平,杨柳方数了50片放到上面,石头村长小心翼翼地包好,又裹上一点塑料布。如释负重地说:“有发钥匙的再也不怕了。” “石头哥,钥匙,钥匙是啥?” “到时间就发高烧,佛(说)胡话。” “哦!”杨柳方假装明白了。 二人忙完,赶着驴车回到石头村长的家,村长婆姨抱着尕娃早早地开门,尕娃看到杨柳方也不认生,非要挣扎下来让杨柳方来抱,杨柳方接过来抱着他。 “叔叔给你拿好吃的,好不好?” “好。”尕娃奶声奶气的说。 杨柳方把他放下来,从蔬菜袋子里拿出一个甜瓜,尕娃兴奋地接过去抱着就啃。 “哎呀,大兄弟,每次来你都带东西,多不好意思。尕娃,尕娃,来给妈,切开大家一起吃。”尕娃听话地把甜瓜交给妈妈。 杨柳方又取出一块肥皂交给正准备洗脸的石头村长:“石头哥,你用这个,洗头洗脸。” “咦,这金贵,额(我)这糙汉用可惜了。” “哎呀,石头哥,买回来就是用的,以后你和嫂子还有尕娃洗脸洗头都用这个。没有我再买。” “咦,咋这香呢!女子娃娃用这个还可以,用额这浪费了!”石头村长一边感慨,一边闻了闻。一个没拿稳,“哧溜”一下肥皂滑掉到了水里,赶紧又抓出来。嘴里念叨:“可惜了,可惜了!” 等石头村长洗完,村长婆姨也要洗,柳方看到水面上一层黑污,赶紧阻止:“嫂子,还是换换水吧。” “浪费呢!” “咱们自己家卖水嘛,不算浪费。” “换换吧,换换吧,用这个洗完是带劲。”石头村长摸着短头发也附和。 村长婆姨就去墙角找了一只已经因掉瓷而破洞的搪瓷缸子,缸子上“生产队先进个人”的红字和红色五角星隐隐还能看到,她把脸盆里的水半瓷缸半瓷缸地舀出,给院子里的白菜苗浇上。柳方想,这可能是石头村长一家一整个冬季的菜。 村长婆姨重新打水,洗完后容光焕发。趁阳光正好,又给尕娃洗了洗。一家人精神面貌果然焕然一新,多年以后,当石头村长在柳方集团的家具厂管后勤时,回忆起来还后悔因为穷,没能拍上一张全家福以示纪念。 中午,杨柳方取出自己带回来的菜,让村长婆姨将两个茄子和两颗芹菜洗出来,把茄子和土豆一起放在锅内蒸。又让石头村长把自己窑洞门口挂的大蒜剥两颗,柳方在石头村长简陋的厨房内,把洗好的芹菜在一块厚厚的木板改的案板上改刀切段。本计划炒制,但看到石头村长家的食用油只有一小瓶,就犹豫一下。将石头村长剥好的蒜瓣用刀拍碎,剁成蒜泥,加盐、醋和油和调成汁水。三个大人各司其职地忙碌,尕娃在他们中间好奇地跑来跑去,其乐融融。 待到土豆和茄子蒸好,杨柳方用一双筷子将茄子夹出放到水瓢内,用筷子撕成条。浇上一半汁水洒上去,扑鼻的香气四溢。拌茄子的柳方都忍不住口水,更别说尕娃了。 继续将水加热烧开,把改好刀的芹菜段倒入沸水中汆烫熟,用勺子盛出放到一只装着凉水的大碗中过水放凉,然后将水控到锅内以免浪费。再用剩余的汁水拌出来,一顿午饭就做好了。村长婆姨本想保持西北山村的传统,盛出一些菜和尕娃去旁边窑洞吃,被柳方硬邀回来。四个人像过年一样,坐在石头村长家的方桌两边,就着土豆将两大碗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村长婆姨将柳方送给尕娃的甜瓜切开,大家分食,甜蜜的汁水和果肉入口,一家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下午柳方将剩余的蔬菜分好,给石头村长家留下一部分,余下的给石头村长的岳丈带过去。二人合力又将水桶抬下,石头村长套好驴车,带上蔬菜,两人坐着车就向邻村岳丈家赶去。路上依旧无聊,加上杨柳方听不懂西州话,尽管石头村长尽可能地迁就自己,但沟通起来依然有词不达意的时候,所以大多数时候二人无语,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行走,更显寂寥。 “石头哥,来一段吧。” “来一段?” 石头村长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响鞭,然后歪着头,肩膀下沉,一首《信天游》就回响起来。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莹莹的彩 生下一个那兰花花哟 实实的爱死个仍(人)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莹莹的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哟 实实的爱死个仍(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儿 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哟 唯有那个兰花花好 一对对那个鸭子儿哟 一对对的鹅 兰花花躲在硷畔上找哥哥 我见到我的情哥哥、 有说不完的话 咱们两个死活要常在那一搭 ...... 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就在石头村长的各种强调的信天游中度过了,直唱到石头村长口干舌燥。比之上次黄昏到达,这次轻车熟路,加上石头村长高兴,所以到得比较早。远远地就望见石头村长岳丈的村庄,借着下午的阳光,这次柳方有机会认真看清这个黄土高原的村子。 从远处看去这个村庄被绿意包围,上次黄昏到达时柳方本以为是庄稼,这次能清楚地看到是一些树木,越近越能看清,这些树都不太高,很多树的头都被砍掉了,树干上枝枝杈杈直立着,没有规律地恣意生长。尤其是进村之后,能看到偶尔矗立在房前屋后的这些树,树干粗壮,尽管在秋天已经落叶,但残留的叶子倒是像柳树叶一样,有风吹过时枝条发出“呜呜”的声响。 石头村长径直地把驴车赶到岳丈家,进院后冲着窑洞喊:“大,大。额蒙(我们)来咧。” 老汉抽着旱烟,从窑洞内走出来,看到他们也很高兴,只是先焦急地问柳方:“小杨,药(yuo)买回来咧?”。 “叟(叔),买回来了。” “好,嗷吆,这下小尕有救了。三儿,三儿,快去叫你张家嫂子抱孩子来。”又让王三顺路帮他姐夫把牲口送到队部去将养。 第三十一章:尽力庇护村民的老村长 张家嫂子接到陈三的讯息后,抱着孩子披头散发地急忙赶来,进了窑洞门,孩子在她怀中牙齿咬得咯咯响。老村长接过来,柳方看到孩子小脸儿通红,几乎奄奄一息。 “小杨,药(yuo)。”村长严肃地说。 杨柳方急忙取出在石屹村打开的安乃近药瓶,取出一片递过去,老村长让婆姨取出一个汤匙来,将白色的安乃近大药片研碎,用温水和开。老村长去门槛上坐下,将孩子放到自己腿上,一手托着头,一手用食指和拇指捏开孩子的嘴,让王三妈给孩子灌药。有一半白色的药水漏到了外面,王三妈用手指将漏到外面的药水抹到孩子嘴里。 刚灌完,孩子头一歪就吐了出来。老村长让柳方再取一片,沿中间线掰开,再让王三妈将药片研磨碎,加入温水继续灌,灌完后孩子依然吐,只是吐出来的比较少。等孩子吐完后,王三妈将剩余的半片,采取刚才的方式再灌入,可能孩子胃里已经吐干净了,或者没有力气了,就稳定了。 老村长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让婆姨把孩子抱到炕上,头冲外,盖上被子,又让王三妈取来一块毛巾,用凉水浸湿,折叠后搭在孩子的脑袋上,一番折腾后,孩子安静地睡去,大家都如释负重。 “好了,醒来后让小尕喝点粥,再吃半片药(yuo),剩下的半片他张家嫂子你带回去,等明儿个一早掰开一半让他吃下去,晌午头儿(中午)在吃。病就去嘞。” 张家嫂子听到后,“扑通”一声给老村长跪下了,连续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娃他爷,额替老张家谢谢您,等娃长大了,额让他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嫂子,你快起来,咱可不兴(西州话:不许这样)!”老村长赶快站起来扶起她,村长婆姨也在旁边搀扶。 “她嫂子,让尕娃在这里,你回去吃完饭再过来,等娃醒来,吃完药你再抱他回去。”张家嫂子听话地离开了,那年月大家家庭条件都不好,即使如老村长,也有一大家子,所以挽留别人吃饭的客套话就没在说了。 “小杨,你把一整瓶都留哈(下),把刚才那两片吃下(哈)去的扣掉。” “叟(叔),不用了,这药能够救人,我心里也舒服。” “喔,那叟(叔)替村里谢谢你咧。你再留哈(下)10盒万金油,先从村里把钱给你。你那药(yuo)还剩多少?” “叟(叔),就剩48片了。不好买,要大人过去,还要开证明。”杨柳方一边数清凉油,一边回答。 “呣,要啥证明,叟(叔)给你开。今儿个天晚了,明儿个一早让王三套上村里的车带着你,送到邻葱(村)你赵叟(叔)那里。估计他们葱(村)也没了。” “大,额回去给他开吧。”石头村长插话道。 “呣,那也行呢嘛!来,吃饭,吃饭。你吃完早些回去尼嘛,葱(村)里还得等你拉水。” “喔,大,小杨从西州带回来的菜,兰花让额(我)给带回来一些。还有上次额(我)带走的马灯,一起给家带回来了。” “嗷哟,你们留着吃嘛!尕娃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马灯一会儿你再带走,赶夜路尼嘛!” “大,菜兰花留的有嘛。呣,马灯额带回去。明儿接小杨再送回来。” “三儿,吃完饭,你带小杨去村部费(睡),把药(yuo)钱给他。” “呣!”三儿一边吃一边答应。 “叟(叔),除了药,我还有些针线,还得麻烦三哥一并给卖出去。” “好说,好说。老赵是额亲家,他新女婿去了,肯定帮忙尼嘛!哈哈...”老村长爽朗地笑。 “等你蒙(你们)回来,正好让三儿带着你看看要哪些木料。”老村长对柳方说。转头对下首坐着的陈三说:“三儿,明儿个问问你丈人和媳妇儿都要什么家具,好让小杨看木料。” “大,早都佛(说)了,她要大衣柜和盆架。” “年轻人要的还挺新鲜,盆架又不当吃不当喝的。” “银花要的嘛!”陈三抱怨。 “怕老婆的货!”老村长咒骂。 大家吃完饭,陈三带着石头村长和杨柳方走出院子。刚出院门陈三就对石头村长说: “姐夫,姐夫,把马灯给额。” “这点路还要点灯。费油!” “额村里的嘛!” 石头村长只得顺从地交出去。陈三点亮马灯,三人相跟着向村部走去。到了村委会套好车,陈三和杨柳方将石头村长一直送到村口,才回村部休息。 第二天陈三早早地来到村部,带来一个窝头和一颗鸡蛋,杨柳方就在村部洗漱,吃完窝头和鸡蛋,灌了几口凉水。陈三已经套好马车等在村部门口了,他偏腿坐在一侧,柳方坐在了另一侧,由于年龄接近,路上二人话题就多了起来。 “三哥,人都叫你san,我刚来也听不太懂西州话,是数字三,还是大山的山。” “喔,额蒙(我们)佛(说)话不标准,额(我)是大山的山。不过额(我)排行老三,你叫三哥也木得(没)问题。嫁到石屹葱(村)的是额二姐。” “喔,三哥,你说话我能听得懂。” “那是,三哥我好歹高中读完二年级了。你未过门儿的嫂子就是俺高中同学。” “三哥,你怎么没继续读书?” “和你嫂子谈鸾(恋)爱被发现了。再说恋爱地嘛,读也木得(没)出息了,还不如早点回来,跟着额(我)大早点接手村里的事儿。” “你呢?这么小就出来混?” “三哥,额家穷,读完初中供不起了,就去学木工了。” “那咋没继续学木工?” “额太笨!” “不会,你生意做那个好。吭(肯)定是因为女人,费(睡)过没?嘿嘿嘿......” “三哥真会开玩笑,没,我还小呢嘛!” “咋,三哥初中就和你嫂子好上了!一直到现在。”陈山自豪地说,说着用鞭子在空中“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鞭。二人说说笑笑,马车在黄土路上晃晃悠悠地前进,倒也不寂寞。 第三十二章:巧舌如簧的西北年轻人 大约走了五六里路,广袤的高原就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到处都是沙坑,偶尔有带拖斗的手扶拖拉机“嗒嗒嗒”嘶吼着冒着黑烟从坑底钻出,越向前行这种拖拉机越多。 “挖沙子哩!”王山说。 “喔,三哥,这个很赚钱吗?” “歪日,这帮哈怂靠挖沙赚疯了。” “那你们村怎么不挖?” “额蒙(我们)也想,从额(我)爷那时候都想,一木(没)出路,二木(没)销路啊。” “喔,他们怎么出去?” “他们沿赵马沟的河滩大路走。一直到西州黄河边,那边专门有人收沙子。” “这里有河?” “嗯,是啊,赵马沟和黄河连着哩,一会儿就能看到了。”马车又走了二三里路,路上手扶拖拉机也渐渐多了起来。也能够清晰的看到一排黑黑的树木绵延,越走近越清晰,柳方发现这些树木和王山家那边一样,都是被锯掉树梢的柳树一样的树木。 “三哥,这是什么树?在你们村我也看到了。” “喔,砍头柳。” “噗,好残忍,我叫柳方,忌讳。哈哈哈......”柳方开玩笑地说。“果然是柳树,为啥要砍掉头呢?”柳方继续问。 “额蒙(我们)这里风沙大,不砍掉长高的话都刮断了。” 二人乘马车快要到河边的时候,看到河上有桥,有几辆拖拉机在排队通过。 “嗷吆,我们得下河了。” “啊,三哥,下河做什么?” “桥不结实嘛!一次就允许一个拉沙子的拖拉机过。别惊了额(我)的马,你娃木(没)尝过女人,就木(没)命了。哈哈哈.....”王山一边开玩笑,一边扯一侧的马缰绳,让马拉着车向着离桥远一些的河岸走去。 到了岸边,找到一个有车辙的口子,停下马车。王山从车架下拿出一截绳子,绑到马车后面,让柳方在后面拉着,告诉他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拽,他自己则在前面双手拽着马缰绳,让马向河中走去。河水冲刷出来的河道坡度很大,不是很深,或许正在枯水期,河水也少的可怜,和江南清澈的碧绿的河水不同的是,盖着河底的河水是黄黄的。柳方想,也许这就是上学时书上讲的“一碗水半碗沙”的黄河水吧。 二人合力将马车赶到水边,王山和柳方松开缰绳和拖绳,卷起裤管,王山熟练地赶起马车向河里趟去,柳方跟在王山后面趟水过河,深秋的河水凉凉的,深度刚刚没过小腿,而河底是厚厚的一层平坦的沉沙,脚板踩在上面软软的,很是舒服。生在江南的柳方出来这么久第一次看到河水,十分欣喜。偶尔有风吹来,河道上的砍头柳的枝条发出“呜呜”的响声,像箫声一样低沉、动听。 很快趟过河水,王山又沿着车辙将马车赶到对岸的堤岸上,离岸不远处是一条略宽的砂石路,常年被拖拉机碾压的路面上,凸凹不平的沙砾裸露着。陈山将马车赶到沙石路上,柳方坐上去,沿着砂石路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期间不时有拖拉机通过,每次当装满沙子的拖拉机嘶吼着通过时,王山就会紧拽着缰绳,以免惊到马。约走了四五里路,拐到一个略窄的岔道上,岔道被拖拉机碾压出深深的车辙,王山赶着的马车车轮由于轴距不够宽,不时地掉到一侧的车辙内。二人不得不停下来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让马车重回正轨。 耽误了一些时间,赶在中午之前,到达了一个叫赵马川的村子。同是村子,这里相对于石屹村和王山家的村子要好得多。尽管也住窑洞,但相对规整,并且家家有院子,还有半人高的院墙,院门还是相对粗糙,但由于院子里栽有蔬菜,看起来就一片生机。人在院子里忙碌也感觉祥和得多,加上很多院门口摆有条石,给人一种非常殷实的感觉。 王山未过门的媳妇儿家就住在村中央,因为是村长,家里比别家更加的殷实,不光院墙比别家高,还有一个青砖砌的小门楼。走到门口,王山将马车停下,拿起门鼻敲门上的铁片:“铛,铛,铛。” “肥(谁)呀。”一个银铃般的女声传出。 “银花,是额(我)!王山。”王山瞬间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咋来咧。”门打开,扎着双麻花辫、长着俊俏面容和高挑丰满身材的赵银花走出来,脸上也是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只是看到旁边有人,瞬间羞红了脸。低下头,双手轻轻揉捏麻花辫的辫梢。 “额(我)大让额(我)带着请来的木匠来找你,请你定一哈(下)家具。还要问问叟(叔),村里还要不要清凉油和退烧药(yuo)。喏,这是小杨,给咱做家具的。” “额(我)能定个啥!” “你看,咱家你当家的嘛!”柳方心想,怪不得穷村子的陈山能把这么漂亮又这么富裕的村子里村长的姑娘“骗”到手,嘴巴太甜了。一句话把银花捧得心花怒放。 “真的?” “那当然!额听你的嘛!” “那赶快进来吧!大,大,王山来了。”一边让王山和杨柳方往院里进,一边冲院里的窑洞喊。 “喊撒尼嘛(西州话:喊什么)!叫魂儿样!” “大!是额(我),额(我)大让额(我)带着木匠来寻你定家具的事,秋收后好伐付(树)哩。还有问问村里缺不缺退烧药(yuo)。”听到陈山这样说,赵银花迅速白了一眼陈山,看他们进来,转身去关上了院门。 “额,进来吧。你大,你妈都好吧。” “好着尼(呢),好着尼(呢)。大,这是小杨,额家拖额(我)二姐夫请来的南方木匠,本来他在西州做生意,但他给额(我)二姐夫家修完桌椅后,额二姐夫觉得他手艺好,佛(说)啥都要他来给额和银花做南方家具。”柳方发现,王山的嘴皮子真是太利索了,有的没得一通话既抬高了柳方的身价,又说明全家连亲戚都对这门亲事足够的重视。 “呣,喝肥(水)不?”赵村长问柳方。 “叟,不渴。谢谢您。” “坐吧!”柳方看到村长家窑洞内摆着一张方桌,方桌左右两条条凳,就跟着王山坐到一侧条凳上。 第三十三章:虚报货量与阴兵过境说 “三儿,家具基础的床、衣柜、桌椅啥的必须有,额(我)嫁女子不能丢面子。剩哈(下)的你蒙(们)自己定吧,银花佛(说)你要给她做床头柜的吗?” “是的,大!人家有的额蒙(我们)都要有,她要啥额(我)家都尽量满足。还有,额蒙(我们)小辈儿嘛,撒(啥)都不懂,还得您和额(我)大操持嘛!”陈山巧舌如簧,赵村长也被他说的心里十分熨帖。 “那就好,那就好。那木材还是拉额家,额用葱(村)里的拖拉机拉回来。小杨木匠,你打家具时就住额蒙(我们)葱(村),地方额给你找,吃饭嘛你得自己想办法喽。” “好的,叟(叔),我听您的,您监督也好看看我的手艺。吃饭的事我自己能解决。”柳方回答。 “大,小杨还有些货木卖完,您看村里有需要不?” “都是些啥?” “叟(叔),有些针线和药品。药品主要是清凉油和安乃近。” “有多少?” “叟(叔),还有50套针线和48片安乃近,还有40盒清凉油。”柳方如实说。 “嗯?小杨,你看你这人,你和额(我)姐夫不是说还有好上百瓶呢嘛?怎么只有48瓶,清凉油还有上百盒。木(没)事,让额大给想想办法。你弄完尽快给额蒙(我们)揍(做)家具。”柳方忽然明白了什么,接过话茬说: “是的,三哥。叟(叔),我的确一共128瓶,这次带有48瓶安乃近和40盒清凉油,在雁滩留的还有80瓶安乃近和150盒清凉油,针线还有200多套。因为三哥他们村张家嫂子的孩子病的厉害,我只带了这些回来,他们村留了一瓶,石屹村留了半瓶,就剩48瓶整的了。” “呣,那么多。要说呢,额以葱(村)里的名义能多买一些。可现在葱(村)里有拖拉机的后生们进城卖沙子时,买东西方便,额也不好干预。这样吧,你把现有带过来的留哈(下),在给额带50盒清凉油回来,额蒙(我们)村里作为五保产品发给五保老人。剩哈(下)的你下次进城都取回来,额给你开个证明,让三儿带着你在额蒙(我们)赵马川里走一趟,应该能卖个差不多。以后别再做这种小买卖了,好好给额蒙揍(做)家具。” “他大,别佛(说)了,让娃蒙(们)吃饭。”三个人正在聊着,银花妈端着一盆香喷喷的鸡肉炖土豆走进窑洞,对赵村长说。银花跟在她妈后面端着一盆宽面条,放在方桌上就走了出去。 “呣,好,吃饭,吃饭。尝尝额蒙(我们)这里的大盘鸡。” “妈,您和银花也一起吃吧。” “咦,额的娃恁乖,额蒙去外面,你陪你大还有客人边吃边聊正事尼(呢)嘛!”大家便不在谦让了。 这盆西北特色浓郁的土豆炖鸡块,加入了青椒和红椒之后色泽更加好看,扑鼻的香气刺激着柳方的味蕾,让他情不自禁的流口水,很多天没有吃到肉的杨柳方,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鸡肉紧实而不柴,非常软烂。想必是炖的时间较长,还是西北人独有的烹饪方式,使得麻辣和鲜香味已经深入鸡肉的里层,深深咬下去连鸡骨头都是香酥的。再吃一口切成块融入青椒香气和鸡汤的土豆,像豆沙一样软绵绵的,入口即化。杨柳方和王山两个大小伙子狼吞虎咽,根本停不下来。 看着鸡块和土豆渐少,赵村长将宽面条倒入,用筷子搅和一下。杨柳方夹起一根面条,放入面前的碗中,鸡汤的香味浓郁,入口之后筋道十足,更是另有一番美味。呼呼噜噜,吃了一大碗面条,直到坐着都难受,杨柳方才满足的住口。赵村长吃完饭拿出一盒纸烟让陈山和柳方抽,柳方不会,并给自己找了一个很专业的理由拒绝了。 “叟(叔),我们木工因为总和木材打交道,身边不免有刨花和锯沫,以及易燃的油漆,所以从学徒就严要求不允许抽烟。” “喔,也是哈,三儿,你抽不?” “大,额(我)抽的少,陪您抽一阔(棵)。”陈山接过去抽出一棵陪着赵村长抽了起来,他将香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烟圈吐出,烟雾遮盖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孔,满足的表情溢于言表。 抽完烟,陈山又去外面找银花妈和银花说会儿话,征询一下她们对家具的意见。才在赵村长的带领下,去村部把针线和药品进行交割,同时赵村长给开了一封介绍信,盖上了村子里的公章。二人赶着马车回去陈山的村子。临行前,赵村长又叮嘱柳方选好材,并让陈山回去和他大定下伐树的时间好通知他派车去拉。 陈山赶着马车走上大路,杨柳方才敢问:“三哥,三哥,你让我报了那么多货,不是撒谎嘛!” “傻小子,该赚的钱不赚不是哈(瞎)了良心!” “为什么?” “你娃以为他们赵马沟天生就有钱?” 杨柳方摇摇头不知所措。 “呣,反正路还很长,额(我)给你娃讲讲额蒙(我们)这里的故事。额蒙这里叫汉王川,听老一辈讲以前是大海,后来大海干了,慢慢的变成开阔平坦的戈壁滩。这里处于陕甘宁三省交界,所以就成了天然的战场,汉朝时更是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几百年来战火连绵不绝。一直到明朝额蒙(我们)祖辈来这里耕种,但海中的沙石形成的土地保不住墒,再加上一年哈(下)雨的时间很短,还有时常过英兵,过完种的庄稼都死了,所以一直到现在都不适合耕种。” “英兵过境?三哥,啥是英兵?英国兵来过?”柳方好奇的打断王山的话,问道。 “不是,你个瓜娃,英兵就是古代在这里打仗的兵将,英(阴)间的兵,战旗飘荡,战马嘶鸣,一阵喊杀声过完就没有了。” “喔,你说的是阴兵,我记得《三国演义》里有讲说,不过是在云南的。” “那不知道,不过我们这里现在偶尔还能看到,我上小学时每年五六月份,种完庄稼天一热就过阴兵,这时候家家都要祭拜。各村派村长和族里年纪最大的人来烧香磕头,放鞭炮送阴兵,不然庄稼会死绝。有时候祭拜完一样死,老百姓只能挨饿或者去西州城里逃荒。所以方圆几十公里,大家一样穷。” 第三十四章:沧海桑田后的海市蜃楼 “额蒙(我们)和赵马川因为离沟近还好点,往下(哈)打井十多米就能见到肥(水)。额二姐夫那边就难了,十里八葱(村)打井的,都十几米以下(哈)才有肥(水)。而额蒙当地没有设备能够把井打到十米以下(哈)。后来不知赵马川哪个哈怂开始在赵马沟附近挖沙,本来就少肥(水)的赵马沟因为挖沙,河肥(水)肥(水)位下降,河肥(水)变得越来越少,额蒙也得打很深的井才能有肥(水)喝。额二姐夫那边几个村子打二十米也见不到肥(水)了,木(没)办法只能往远处靠近西州那边打井,西州有黄河穿城,肥(水)量大。所以额(我)二姐夫从他大那辈儿就给葱名(村民)去十多里外的井里拉肥(水)吃。” “到额和银花上初中时,额蒙(我们)这里深井里也没肥(水)了,只能建涝坝,涝坝是啥知道不?” “三哥,不知道。”柳方摇摇头老实地回答。 “呣,你木(没)见过,当然不知道。就是在开阔的坡地上挖几道沟,在这些沟的尽头挖个肥(水)窖,下面用黄泥糊好,等下雨时雨肥(水)流进去,额蒙(我们)一年四季就靠喝这个肥(水)过。人和牲口都不够喝,更别提庄稼浇肥(水)了。” “喔,那我早晨在村里喝的水也是?” “是啊,你以为。那个涝坝就在村部后面,回去带你看一哈。” “喔,那是死水吧,时间长了不就坏了吗?”柳方有点犯恶心。 “是啊,超过两个月不下雨,没有新肥(水)流进去,就得向涝坝里面放漂白粉,这还是我高中书上学到的。额(我)继续给你娃佛(说)啊。有两年连续干旱,去西州讨饭的人越来越多,国家和省里领导都很重视,就派几个专家来了,领队姓温,是一个年轻的地质专家,就住在额蒙(我们)家,一点也没架子,每天考察回来还教额(我)写作业。” “经过一个多月的科学考察后,得出结论,你佛(说)是个啥?” “啥?”柳方有点焦急,也迫切想知道结果。 “海市蜃楼!” “啊!那地理书上说海市蜃楼不是在海上形成的吗?” “是啊,额蒙这里古代就是大海啊。” “那现在不是戈壁滩嘛!” “是啊。这你都不懂了吧。专家佛(说)是额蒙(我们)种庄稼导致的。由于这里降肥(水)少,蒸发快,每次种完庄稼浇完肥(水),额蒙(我们)都用一块小石头押到种种子的地方来保墒,可是石头经过一天的干晒之后温度也上升了,还能让肥(水)蒸发,这样就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水汽层,能够折射和反射光,就形成了海市蜃楼了。但在此之前村民不懂啊,所以以为是天兵天将或阴兵过境,就开始祭拜,祭拜时烧香烧纸放鞭炮,这样就把水汽层给驱散了,海市蜃楼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了。” “额,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柳方似懂非懂。 “结果公布之后,县里就不再让大家祭拜了,每天广播宣讲英(阴)兵的来历,并且说祭拜是迷信活动,浪费钱财。为了提升水位,也不让挖沙了,派农业和扶贫的干部来,发哈(下)来树苗和救济粮,一方面种树保持肥(水)土,另一方面发救济粮虽少但不至于让大家挨饿。你看到赵马沟边那些树,还有额蒙村这些,都是那个时候发的栽下(哈)的,银花他们村也有很多,只是他们挖沙赚钱了,都砍掉盖房用了。沙不让挖了,但还是有人偷挖,不挖西州城里拿啥盖楼?总不能让大家都挨饿受穷吧,所以总有人有路子。因此他们的钱不赚白不赚。”陈山似对未来岳父的村子颇有微词,但不溢于言表。 “喔,原来是这样,额明白了。”柳方说着,掏出身上的钱,抽出两块,双手递给王山:“三哥,你看我也刚开始做,小本儿生意,没赚到钱,但我不能让你白帮忙。这个你拿着,买几包烟抽。” “嗷哟,你娃很知道感恩呢嘛!三哥哪能要你的钱,你给三哥好好打家具能行不?” “能行,三哥,但一码归一码。开四门进四出六,是我们温州人出来做生意的基本规矩,我不能破坏规矩。” “那好吧,三哥我就不客气了。等你回西州进完货回来,还是额带你去卖。” “好我三哥呢!我回来给你带纸烟。” 两个人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回到了王山家的村子。进到村部,石头村长和岳丈已经等在这里。柳方和王山下车,看到二人处得挺好,老人也特别高兴。王山拴好马,石头村长和杨柳方帮他卸下车套。王山走过来,对他大说到: “大,事儿额(我)办妥了。银花他大给开了证明,小杨兄弟拿着再进一趟货卖完,就可以买木工家具开干了。银花他大佛(说)木料拉他们那里,在那里做成家具,等银花嫁过来时在拉回来。” “呣,知道咧。”老汉满意的抽着大烟袋点头。“石头,小杨人不赖,这次上货,你去三岔路接他一哈,路上少耽搁一些。” “知道咧,大。” “谢谢您,叟(叔)。” “大,小杨佛(说)没见过涝坝,额带他去看看。来,来,小杨兄弟,额带你看看啥是涝坝。”王山一边给他大讲,一边招呼杨柳方走过来。 “好!”杨柳方答应着跟过去,老村长和女婿石头也跟过来。 果然在村部不远处有一块坡地,坡地上几道半米宽的浅沟通到下方一个盖着盖子的地方,一只桶倒扣着盖在上面。沿着沟走过去,看到盖子是使用简易的柳条编制的。掀开后,下面果然是一口水井一样的水窖,但能看到上口小,下面比较大,由于背阴或者水比较少,黑洞洞地看不太清。 “叟(叔),等回头打家具有废木料,我给你们做个辘轳吧。这样大家打水也方便。” “呣,那可谢谢你,小杨。这样老人打肥(水)就满服(方便)了。唉!现在每逢下过雨,如果涝坝边没人,老人没力气腿脚又不灵活,打肥(水)滑倒或者桶掉到涝坝里事情常有。” “没事,叟(叔),顺便的事。” “呣,石头,小杨,额今天不留你蒙(你们)吃饭了,趁天还早,赶快回吧,明天各忙各的。”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答应着,给老村长和王山道别后,就赶上驴车就向石屹村赶去。 第三十五章:寻友家方知背井离乡因 夕阳西下,吱吱呀呀的驴车声在漫漫的黄土道上前进,阳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投映到道路另一侧的丘陵上。坐在车上放眼望去,远处的黄土高原脉络纵横,纷乱复杂,偶尔能看到忙碌着收获的人们,作为南方人杨柳方有点不识北方的五谷,但有收获就会给人希望吧。 “石头哥,你们为什么不像王山他们村那样做涝坝?” “额蒙(我们)条件不允许,以前是黄河故道,土地沙化严重,挖不好就塌了,额大当村长时带人挖过,挖一半就把人埋哈(下)了,后来再也没人挖了。” “喔,黄河,黄河离我们远吗?” “你在西州城没见过黄河?” “没,有机会我去看看。” “嗯,去看看吧,铁桥、羊皮筏子、还有滚滚的黄汤子,美气地很狠。”西北人说话幽默,几句话勾勒出一幅美好的图画。这时一声雁鸣打断了二人的闲聊,柳方抬头望去,辽阔的天空中一排人字形的大雁飞过,壮观而有序,秋雁知寒,排阵南归,回温州办身份证的桐福哥呢?不知道是否已经办好回转?是否看到了自己在周老板那里留下的字条? 杨柳方在西州担心陌生阿哥李桐福,而南去办理身份证的李桐福也在担心杨柳方,毕竟是他出主意让人跟他去西州卖鞋谋生活,结果事与愿违,万一杨柳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脱不了干系。即使警察不找自己,自己也内疚且担惊受怕一辈子。所以一回到温州永嘉,李桐福先到公安局办理身份证,在民警的指引下去了户籍科,户籍科民警告诉他要带村里证明,还需要乡里盖章。 那个年代似乎做什么事都需要这类证明,李桐福跑上跑下地办完手续,送到户籍科拍完照片,按要求填完身份证登记表,负责办理身份证的民警告诉他15个工作日内身份证办下来,由他自己来领,或者由他自己老家村委来领取。李桐福父母已经过世,除了一位本家叔叔,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而自己刚开始做生意没本钱,也把自己家的祖宅卖了。在江南的农村卖祖宅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俗称“败家子”。李桐福也不愿受村里人的白眼和闲话,这么多年几乎没回过家。索性就告诉民警15天后自己来取。 而15天内自己没事做,正好可以去温州乐清杨市杨柳方家那边看看,说不定这小子身上没钱,也没活计,熬不住就回来了呢,见到人自己也就放心了。于是当天下午就买了一张去乐清的车票,又几经辗转到了杨市镇。到了这里却不知如何走了,自己只是在和杨柳方闲聊时知道他是杨市镇的,哪个村子却不知道,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听到杨柳方说过自己学过木工。就想去镇里卖木料和家具的地方问问。 近一两年,由于杨市镇涌现了永泰电器、求精开关等一批低压电器作坊,所以杨市从公社到乡再升级为镇,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所以,相比于其他镇这里一派繁华和忙碌的景象,各类商店关门也不像其他没有产业的乡镇那么早。杨柳方沿街打问哪里有木料场和家具店,再到店里问老板认不认识一个叫杨柳方的17岁的小木匠。 还真被他给问着了,在镇西头一家经常销售杨柳根所做的家具店里,李桐福一问到杨柳方,店主还没说话,他老媪倒是长舌妇一样先白话开了: “呀,你说的是杨柳根那个勾搭师妹的小徒弟啊!哎呀,这个人真不要脸。他师父管他吃管他喝,亲儿子一样待他,还趁师父没在家勾搭人家的闺女.....”那个女人兀自喋喋不休,被店主打断了。 “闭上你的嘴吧,你们这些娘们儿真是闲的,真的假的还不一定,人都被你们败坏得离家出走了。”店主呵斥。 “喔,你说的杨柳方我认得,挺能干的,两个月前被台风刮走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消息。你见过他?” “老板,见过,见过,本来他和我一起去西北卖鞋的,后来我们走散了,不知道他回没回来?” “那可不清楚,事儿都过去俩月了,开始他父母还找,因为和他师妹发生了一些事儿,闲言碎语也多,他家又不富裕,本来他父母就很少上街,现在就更少出来了。” “那,老板,您知道他家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如果回来了见到人我也放心了,见不到人给他父母带个话也让他们好安心。” “喔,他是柳南村的,你在街上找个摩的去看一下吧。” “摩的?是啥?” “喔,就是拉客的摩托车。师傅,师傅,这个小弟去柳南村。”这时一辆摩的正好过来,听到老板的叫声,立即刹车停下。 李桐福谢过老板,乘上摩的就奔柳南村而去。江南由于土地资源有限,村镇坐落的都很紧凑,柳南村在镇西,离杨市镇也就五六里路,摩的飞驰十多分钟就到了。李桐福下车后又问杨柳方家,这才知道杨柳方居然是他们村的“名”人,臭名昭著的人,两个月前台风天发生的发生的一幕早已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杨柳方声名远扬,一位村民告诉李桐福他家的位置后,李桐福就径直找过去。 杨柳方家是典型的江南民居,可能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村民们也很少和他家交往,听到敲门声,杨母慌慌张张地出来开门。 “阿姨,你好。我叫李桐福,和你家杨柳方是朋友。” “你好,你好,阿方的朋友,快请进,快请进。”走进院子,李桐福看到,尽管不富裕,但院子仍然被收拾得干净利落。杨柳方的阿爸听到后也急忙跑出来激动地颤声问: “孩子,快进来,快进来,你见过阿方?他怎么样?” “见过,见过,叔叔。柳方挺好的。”李桐福一边安慰性的回答,一边寻思,杨柳方肯定还在外面没回家。而杨母则忙着去沏茶并拉椅子让李桐福坐下。 “你是哪里人?在哪里见到我家阿方?” “叔叔,我是咱们熨久(温州)永嘉人,我和柳方在杭州武林门广场卖鞋时认识的。”李桐福就把二人从相识到相约卖鞋,再到挤火车走散的经历讲了一遍。杨父默默地听,杨母则边听边流眼泪。 第三十六章:流言蜚语下的物是人非 “别只顾哭,快去给孩子做饭。”杨父的话提醒了杨母。 “喔,好,好,阿方活着就好,我去做饭。”杨母一边说一边向外走。等杨母离开,李桐福问杨父:“叔叔,镇里和村里传言说的柳方的事?” “唉!纯属一派胡言!阿方那么懂事怎么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嘛!吐沫星子淹死人啊,把我阿方和霞霞说的都不是人嘛!柳根哥后来也后悔了,柳根嫂子来跟我们道歉,还说就算俩孩子真有啥事儿,等他们长大了把事儿办了还是一家人嘛!可是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啊,一切都晚了!把俩孩子都祸害了!”杨父一边锤着大腿,一边愤愤地讲述。 原来杨柳方被洪水冲走后,母亲每天以泪洗面,父亲整天唉声叹气,师父杨柳根在狂风暴雨声中想了一夜也后悔了。可是就像千百年来世人阻挡不了台风,流言一旦传开就像台风带来的暴雨和洪水,在柳南村以至于在杨市镇迅速传播。以至于后来以讹传讹,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凡是会说话的都有一套说辞,更离谱的说法是:杨柳方在那里学艺一年多,早就勾搭上了。 柳霞在这样的流言蜚语和大家的指指点点中,再也不敢去上学了,患上了轻度抑郁症,柳根和老媪(温州对老婆的称呼)带着她中医、西医到处去看,也不见好转,后来干脆举家搬到温州城里去住了。而老实巴交、又没钱的杨柳方父母,只能在这个村子里继续承受这些没来由的说辞。 正谈话间,杨母将饭菜端了上来,一盘儿溜鱼块儿,一盘撕碎的咸鸭,一盘鸡蛋炒青椒,还有一盘海蜇丝,中间满满的一大盆熬的白白的牛奶一样的鲫鱼汤炖萝卜丝。杨母给李桐福盛了满满一碗饭,压实后又添了半勺。 “孩子,没准备,你当自己家,敞开吃。”说着加了一个鸭腿放到李桐福盛的满满的米饭碗上,李桐福赶紧用筷子压着,以免掉下去。李桐福吃一口紧实的鸭腿,瞬间满口咸香,正是久违的家乡味。吃饭时,两位老人不停地给李桐福夹菜,看碗快空了又给添饭。李桐福吃着可口的家乡菜,看着两位老人不停地为自己忙碌,禁不住想起过世的父母,顷刻间眼圈泛红,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怎么了,孩子?饭菜不合口?”两位老人慌忙放下碗筷关切地问。 “叔叔、阿姨,我,我父母去世得早,我一直在外做生意,好久,好久没有家的感觉了,今天在这里你们这么热情,像我父母一样,我,我就不禁动情了。”李桐福擦着眼泪,抽噎着说。 “好孩子,你和阿方是朋友,又是兄弟,你不介意就把这儿当成家,不管阿方在不在,你都常回来。” “好。谢谢叔叔阿姨。呜......”桐福听到这里更动情了。 “快去给孩子打盆水,让他洗洗脸。别哭了,孩子,把你阿姨再带哭了就不好了。” “嗯!好,叔叔,我听您的。”桐福离开座位去洗脸,洗完,杨母已经拿着新毛巾等在旁边了。桐福接过毛巾,捂到脸上感觉特别温暖舒适。 擦洗完脸,又回到座位上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鲫鱼汤。撑得自己只能双手撑着桌子才能坐稳,汤足饭饱后整个人也特别满足。饭后,杨母来收拾碗筷,李桐福也站起来想帮忙收拾,被杨母制止了。 “孩子,天晚了,今天就别走了,就睡柳方房间。他那里有书和收音机,你可以看看听听。要是不急,你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阿方不在,我和你阿姨也挺孤单的。” “谢谢叔叔,我回来办身份证,对了柳方也肯定会回来,他今年17了,今年不回来,明年满18岁时也必须回来办身份证了,现在国家有规定没身份证哪儿都去不了。” “喔,是啊,没身份证不行,我们老两口也都是去年村里要求统一办的。” “叔叔,如果您和阿姨不介意,我在这里打扰几天,因为我要等15天后才能去取身份证,然后我就返回西州,沿路再打问打问阿方。我还要进一批鞋带过去,那边还有没结算完的帐。” “傻孩子,别说15天,住一年都行,你叔叔都说了,你就把这里当成家。要是遇着阿方,过年你们都回来,我们一家一起过团圆年。”杨母走进来接着说,桐福听后眼圈又红了。 晚上杨母拿出洗得干干净净的柳方用过的床单和毛毯,把床给桐福铺好。杨父又拿来洗脚的木盆和暖瓶,说要给桐福打水洗脚。桐福赶忙制止了,抢过去说自己来搞,连忙催着二老也去休息。 李桐福洗完脚,回到房间关上门,终于有时间欣赏这间兄弟生活过的房间,木制的书架没有刷漆,显得略微粗糙,看来是杨柳方学徒时的手笔,床头也是被改造过的斜坡式,李桐福坐在床上靠了一下,刚好拖住脊背,感觉很舒服。一台老式的收音机在同样没有刷漆的床头柜上摆着,下面的床头柜看上去比书架精致了许多,抽屉上有雕刻的木线装饰,尽管也没刷漆,但被打磨得很光滑。旋开收音机的旋钮,有电波声音传出,感觉有点大,李桐福手忙脚乱地调整,一不小心旋成了调台的旋钮,“中央人民广播....你问我爱......滋滋滋......复合肥.......”急忙旋另一个,一下旋到底,声音瞬间消失。 又尝试旋开一点,电波又传出,找到了播放新闻的频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位听众,今晚上八时正,第十届亚运会圣火将在韩国首都汉城熄灭。我国在亚运会上蝉联金牌榜第一。祝贺我国运动健儿......”主持人高亢的声音传出,一种自豪感从李桐福内心油然而生。 李桐福听着广播,转身去看看书架上的书,最上面一排挨个排列着《三国志》、《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西游记》、《人生》......下面一排则是初中课本,李桐福心想怪不得那小子说话文绉绉的,原来读了这么多书。自己虽然也读完了初中,但除了数学好点,其他都不太行。看看有两本三国,就抽出其中一本,看了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第三十七章:带介绍信批药了解疟疾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由于天黑驴子看不清道,几次把车子几乎带翻,最后还是石头村长在前面牵着驴子带路才平安到家。石头村长叫门,婆姨把门打开,此时尕娃已经睡去,他让婆姨给自己和柳方把锅里土豆热一下,又凉拌了一个西红柿,二人简单吃下去,分头睡下。 第二天天光微亮,二人就起床出发了,先去了一趟村部,石头村长找出红线稿纸,歪歪扭扭的在上面写上: 介绍信 兹有西州市赵马沟乡石屹村村民杨柳方(男,17岁),赴贵单位采购药品安乃近,以防御和治疗村民发钥匙。请予以接洽为盼。此致,敬礼。 西州市赵马沟乡石屹村 写完后垫到红皮的笔记本上,拿出公章用口气哈两下,盖到了落款处。看着盖的不清晰,又取出印泥沾了沾,在旁边盖下一个较为清晰的,才交给杨柳方,柳方收起后,石头村长收拾停当。二人才又赶上驴车出发了,这次石头村长一下把杨柳方送到三岔路才返回去拉水。二人约定,第二天傍晚石头村长来三岔路这里接他。 这次来得早,杨柳方很快搭上一辆进城的拖拉机。赶在中午时间就到了雁滩,杨柳方着急赶路,就没去菜农大叔那里打招呼,直接转乘去西州的公交车向西州城进发。公交车到西州汽车站的时候,杨柳方已经饥肠辘辘,第一时间绕过火车站去第一次吃牛肉面那家店里吃面,一大碗牛肉面下肚,心满意足。柳方起身打着饱嗝,沿着马路就向西州大药店走去,他想买完药再回市场,这样就省得来回跑冤枉路。 杨柳方有了村里的介绍信,就不像上次那么唯唯诺诺,径直走进药店,正是上次值班的大夫,杨柳方将证明递上去,理直气壮地说:“大夫,额(我)代表额蒙葱(我们村)里来采购药品。”怕人不相信,杨柳方故意撇着刚学会带着西州土话的字音。 大夫隔着玻璃柜台接过介绍信,边看边问:“杨柳方是吧?你们大人怎么没来?” “额蒙葱(我们村)文盲多,不识字,不敢来城里。”杨柳方顺口胡诌。 “这次要采购多少?” “126瓶。”有零有整地报过去。 大夫一抬头,质疑地看着杨柳方,“那么多?” “嗯,额蒙种备(我们准备)给葱名(村民)一户一瓶发哈(下)去。”杨柳方不管自己说得对不对,反正模仿着石头村长和陈三的腔调,拗着口撇着西州腔说话。 “那你这介绍信级别不够,得拿赵马川乡里介绍信来采购。”大夫把证明递了回来。 柳方一下急了,也不撇西州腔了,用普通话说:“大夫,这,我们村的确急需啊。有个孩子,我出来的时候发烧直颤抖,喂什么吐什么。说是发钥匙。” “那你这介绍信也不能采购那么多。” “大夫,这能采购多少?” “最多批给你一箱。” “一箱有多少?” “50瓶。” “那好吧,50就50,先应急吧。”柳方又把介绍信递过去,从自己带的钱里抽出5张大团结,放在柜台上。 “一定盯着按说明书吃药。温度计拿1个不?” “嗯,嗯,好的,我叮嘱村民。温度计多少钱1个?” “5毛。” “那来1个吧。对了,大夫,啥是发钥匙?” “嗷,就是医学上说的疟疾。定点定时段发作,人会全身发冷、发热、多汗,长期多次发作。你们农村土话都念转了(西州话:发错音了)。” “喔,那太可怕了。” “是的,发病时间长了,弄不好会贫血和脾肿大。一定要及时吃药。” “好的。” “你是村里医生?” “我不是医生,我认识字。” “喔,那多给村民普及医学知识,碰见发烧的一定记得测量体温后再用药。” “喔,对了,我还要150盒清凉油。” “喔,这个是非处方药,不用介绍信。我给你拿。”大夫去清点清凉油。 杨柳方又付了温度计和清凉油的钱,大夫用一个塑料袋将清凉油装上。杨柳方抱着一箱安乃近,把装有清凉油的袋子挂在手腕上,就走出了药店。 一片白色的安乃近药丸看起来不起眼,但这一箱50瓶也就500片,再加上一个个红色铁盒装的清凉油,的确很沉。杨柳方抱一会儿、扛一会儿,走一段、歇一段,过了很久才走到市场,感觉吃的那碗牛肉面也被消耗殆尽。 费劲巴拉的到了市场,呼哧带喘地扛着一箱安乃近,来到陈老板的摊位,陈老板在码货,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计,迎出来,从杨柳方肩头和手腕上接下药品。 “小杨,发财了?这次采购那么多。” “陈,陈哥,水。” “喔!”陈老板放下药品,连忙走进摊位,把茶壶拿出来,杨柳方接过来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喝得只剩壶底的茶叶。 陈老板看他喝完,接过去又倒了一壶递出来。 “陈哥,好了。”杨柳方喝个水饱,才喘匀气,说:“陈哥,您还得帮我,再采购1箱零26瓶。” “那么多,看来是个大户啊!” “嗯,嗯,十几个村,还有我得要170套针线。” “喔,好好,你小子!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陈老板一边赞叹,一边给杨柳方竖起了大拇指。“药我去给你想办法,还是你帮我看摊儿,等我回来给你拿货。” 杨柳方取出药钱给陈老板,陈老板接过去就忙着去采购药品了。杨柳方走进摊位,忽然想起还没来得及问李桐福是否来过,只能等陈老板回来问了。 一直到市场快下班的时候陈老板才踩着一辆黄鱼车(一种车斗在前面的三轮车,头大尾小像大黄鱼,南方人形象称为“黄鱼”车,也叫倒骑三轮儿。北方人骑三轮车车斗在后面。)回来,车上装了两箱安乃近,杨柳方连忙迎出来。 “等急了吧,小杨,店里有客人吗?” “没陈哥,没客人。” “喔,我今天生意也不好,幸亏你这个大客户来捧场。”陈老板一边开玩笑,一边下了黄鱼车,二人合力把货卸下来。 “跑了两家药店才买齐,这是处方药,有限制。一箱50瓶,另一箱26瓶,你点点够不够。” “不用点了,陈哥,您办事绝对错不了。” “好,我去停车,等一下回来给你拿货。” 第三十八章:投桃报李是友谊的纽带 等陈老板停好车回来,杨柳方先问李桐福是否来过这里?陈老板告诉他办身份证没那么快,至少也得半个月,这样的话他的朋友再从温州赶回来就20天以后了。杨柳方听到后才安心。 等陈老板清点完货物,杨柳方又买了10块肥皂,10支牙刷配10盒牙膏,告诉陈老板自己尝试销售一下。又看到陈老板的摊位上有文具,就挑选了一个三个隔层的带磁吸的塑料文具盒,文具盒上印有齐天大圣的画像。 从王山岳父的村会计那里,杨柳方取得的定货款加上自己原有的钱,一共183块6毛,杨柳方计划着自己的资金,又选了一个马灯准备送给石头村长,还拜托陈老板给他买了三包纸烟和一包饼干。 “嗯?学会抽烟了?” “不不,阿哥,我不抽烟。准备送人。” “喔,赚钱犹如燕啄泥,花钱可像河决堤。那些坏毛病可别填。” “阿哥教导的是,我也知道赚钱的苦。所以不会的。” 看到杨柳方生意越做越好又懂事,进货的种类也越来越多,陈老板很欣慰,也乐意效劳。等所有的货备齐,已经堆成了一小堆,杨柳方付款给陈老板,钱还是不够,只能又欠下20元。几次三番拿货已经很熟了,面对柳方陈老板也很放心,这时市场下班时间也快到了,喇叭已经在催促商户打扫卫生关门了。 杨柳方又急急忙忙去周老板那里把上次欠的衣服钱还掉,回来时,陈老板已经关好门,骑着黄鱼车在这里等他,货已经整齐的码在黄鱼车上。陈老板让杨柳方赶快坐上黄鱼车,要送他去车站赶最后一班开往雁滩的公交车。紧赶慢赶,终于在车站内赶在发车前拦下公交车,陈老板帮杨柳方把货带上去,又看着杨柳方上车后,才骑着黄鱼车离开。 可能是司机师傅着急下班,加上车上乘客较少,出城之后售票员问了一下车上的乘客:沿途车站有没有乘客下车?得到没人下车的答复后,司机师傅把公交车开得飞快,所以路上比以往更加颠簸,杨柳方只能一只手臂压着货,一只手抓紧前排的座椅保持稳定。 赶在天全部黑下来的时候,车到了雁滩车站。杨柳方在司机的帮助下,又把货一件一件地搬下来,放在车站的站牌下,正低头发愁怎么搬到菜农大叔的菜地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杨哥哥?”杨柳方忙转身回头,正是菜农大叔和他的儿子从菜地向自己走来。 “哎,弟弟。” “大,真是小杨哥哥啊!”菜农大叔带着儿子走过来。 “叔叔好!”柳方一边对菜农大叔问好,一边摸着小男孩的头。“怎么样?最近考试了吗?” “考了,小杨哥哥,只是考试的时候我的牙掉了,所以只考了第二名。” “喔,第二名也很厉害呀!等会儿哥哥给你好东西。” “进这(这么)多货?” “嗯,叔叔,这次几个村子都有需要。” “走,叟(叔)帮你搬过去。搬完你和额蒙(我们)一起回家吃饭。”菜农大叔热情的,不容置疑地说。 “好,谢谢叔叔。”这边小男孩已经双手提起清凉油的袋子。 “弟弟,放下,我来吧,这个太沉了。” “木事(没事),我搬得动,哥哥。”小孩男要强的双手提着一袋子清凉油,晃晃悠悠地向自己家菜地走去。菜农大叔和杨柳方把剩下的货分开,一人搬一半,紧走两步追上小男孩。 三人摸黑把药品放到菜地的窝棚内,菜农大叔点上煤油灯,又拿出自己睡觉的塑料布放到马扎床床尾的地上,把货码好。杨柳方则找出答应给小男孩买的文具盒,尽管灯光昏暗,但文具盒上的齐天大圣清晰可见,尤其是金箍棒反光后亮闪闪的。小男孩可高兴坏啦,接过文具盒幸福地抱在了怀里。 “嗷哟,小杨,这个太贵重了。” “没事的叔叔,这是我们俩的约定。” “就是!”尕娃兴奋地附和。 “尕娃,别光顾高兴,快谢谢小杨哥哥。” “谢谢哥哥。” “不用谢,好好学习!” “看把他惯的。小杨,我看你这些货挺贵重的,没人看着不行,一会儿我还是让尕娃给你送饭过来吧。” “那太好了,谢谢叔叔。”柳方想到什么,转身又从货品里找出一包香烟,给菜农大叔。大叔说什么也不要,两个人又推让半天,最后还是杨柳方硬塞给他,菜农大叔才不好意思的收下。 菜农大叔和儿子尕娃离开后不久,尕娃就转回送饭过来。熟悉的饭包内,依然是西北人常吃的锅盔,配上满满的一碗菜,只是上面还盖上了一只煎好的鸡蛋。世人皆良善,投桃报李是人与人之间互相信赖的纽带。杨柳方接过饭让尕娃一起吃,尕娃说这是他大和妈让给小杨哥哥送来的,自己回家吃,杨柳方就没再勉强,送走尕娃后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吃完晚饭依然去浇菜的蓄水池洗碗,杨柳方想再用凉水洗澡,可洗碗时感觉到水很凉,怕感冒发“钥匙”,就没敢造次。简单洗漱完毕,回到窝棚刚要睡下,菜农大叔抱着一床被子来了,他担心杨柳方夜里睡觉只盖军大衣会冷,所以专门来送一床被子。又怕杨柳方不好意思,还说是自己看菜要盖的。大叔敦厚,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杨柳方心想将来一定要报答他。他接过后,把军大衣垫在身下,盖上被子睡在马扎床上,温暖舒适,很快入眠。 凌晨依然有城里的商贩来收菜,杨柳方依旧早起帮大叔搬运,但大叔拒绝了,天冷了,害怕杨柳方累一身汗没地方去洗。杨柳方随机脱掉外套,光着膀子和大叔一起搬,大叔再也无法拒绝了。搬完今天要卖的菜,大叔回了家,不久又转回来,带来一暖瓶水和一个脸盆,说什么也让杨柳方把身子擦擦。杨柳方谢过大叔,就去水池边舀上半盆凉水,在把暖瓶的热水兑入一些,哆哆嗦嗦的在秋凉中把自己洗干净。 第二天一早,杨柳方醒来,刚要出窝棚门,就看到门口堆了一个装化肥的蛇皮袋子,拎一下很重,撑开一看:西红柿、黄瓜、茄子、豆角......结结实实的装了半袋子菜,杨柳方以为是夜里收菜的时候忘装车了,着急的不知所措,想去找大叔又不知道路,只能先去洗漱,没想到刚走到水池边,大叔从茄子地里站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再识淳朴热心的河南人 “费(睡)好没?” “啊,叔叔,您怎么起那么早?” “嗨!额(我)怕你走得早,给你摘些菜带回去。” “啊,叔叔,您这一晚上来回几趟也没休息好,又为我操心。我一会儿给您取钱。” “嗷哟,可不敢给钱。这都是罢园菜,菜贩子不收,你不拿也卖不掉,除了额蒙(我们)自己吃,坏了都得扔了。” “那不行,小侄现在能赚钱。”杨柳方自信地说。 “只是,叔叔,什么是罢园?” “喔,就是这一季瓜果蔬菜结束了,额蒙(我们)接下来要种白菜、菠菜和萝卜这些冬季菜了。” “喔。”杨柳方懂了。洗漱完回到窝棚,取出两元钱交给菜农大叔,让他一定收下,两人争执半天,大叔拗不过,只得象征性地收取一元钱。要离开时由于货物和蔬菜较多,又很重,杨柳方只得请大叔帮忙,帮自己把货物和蔬菜搬到路边好去拦车。大叔很乐意效劳,两人分三趟搬完,就在路边等去往油田方向的车。 不多久一辆军用卡车驶来,车到他们跟前停下,司机探出头,是一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面孔,正是自己搭过他两次顺风车的兵哥哥秦家军。秦家军看到他也很惊喜,边说话边打开门下车。 “小杨,老远就看到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秦哥,太幸运了,遇到您,您看我这又要麻烦您。”杨柳方边说边伸出右臂摊手指向自己的货物。 “呵,生意做大了!兄弟,有出息啦。” “没,秦哥,还是小打小闹,遇上了一个村领导帮忙,就多进了一些。” “那咱们搬上来吧。”秦家军边说边麻利地搬起两箱安乃近,绕过车头向左侧副驾搬过去,打开门,放到副驾座位上。菜农大叔和杨柳方把剩下的搬起来也跟过去。 秦家军不愧是军人,做事情井井有条,接过货物一样一样的在副驾上码得特别整齐,又将蔬菜放到副驾的座位前方。让杨柳方从主驾位置上车,挨着自己坐。上车后,杨柳方隔着车窗与菜农大叔道别,秦家军发动了卡车,二人就向油田进发。 “几天不见,没想到你生意做大了。还是你们南方人聪明。” “秦哥,没有啦,大家都一样。只是机会不同罢了。” “不啊,你看改革开放就是邓首长从南方画个圈开始的。我们北方只能靠南方先富起来的带动,这么多年了,市场才逐步放开。大家都还没醒悟,你们就来占市场做生意了。” “秦哥北方哪里的?”关于改革开放这种重大国策,杨柳方没有秦家军这样的部队大熔炉里锻炼出来的又走南闯北的汽车兵见多识广,所以故意岔开话题。 “我是河南的兵,在西州当兵满五年了。” “河南?”杨柳方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在台风天离家出走,走投无路时搭的是河南人的车,并且在那个人均两三佰元工资的时代,师傅临走除了买饭还给他一张大团结来买票。而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已经不求回报地捎了自己三趟的兵哥哥又是河南人。喜的是在这个地方终于能够有一个表达感谢的出口,哪怕只是对来自河南的人。 “怎么?”秦家军看着杨柳方的满脸笑容和惊喜的眼神问。杨柳方就把自己在台风天怎么乘车,怎么遇到河南司机帮助到了杭州的事情讲了一遍。秦家军听完后,也没诧异,只是微笑着目视前方,说: “那没啥,俺们河南人千百年来都是淳朴、善良、热心哩。”一口河南话脱口而出。杨柳方看过去,秦家军脸上还洋溢着一种作为河南人的骄傲。 “嗯,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去找找那位憨厚的河南师傅,好好谢谢他。” “嚯,还懂感恩呐。小杨兄弟,你将来一定能做大,别忘了我啊!” “秦哥,那肯定不会啊。”杨柳方肯定地回答。 二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油田,秦家军又把杨柳方送到油田的通往三叉口的主路才把杨柳方放下来,说这里好拦车。杨柳方拿出一包烟感谢秦家军,秦家军说什么也不收,并且义正言辞地说: “人民军队要求军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如果不是部队有规定,运输连的车和人必须在规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我就多送你一段。”秦家军一边说一边把货帮杨柳方搬下来码好,看着他方便搬才离开。 杨柳方等不久就来了一辆拖拉机,上前拦下来说自己想去往石屹村,麻烦师傅捎自己一段。司机师傅答应他说只能拉他到三岔路口,因为他还得回乡里去交麦种。 “那就行了,师傅,谢谢您,额(我)到三岔路口就有人接了。” “嗯,那上来吧。你这都是啥货?别破坏了麦种啊。” “师傅,是退烧药和清凉油,还有一些菜。” 杨柳方上车后,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在车尾腾出一块自己和货能够盛下的位置,把货装上后,自己则蜷着身子坐了下去。拖拉机开动,杨柳方坐在后面一路被连颠带磕,浑身疼痛,但依然保护着那些货。 傍晚时分到达三岔路,杨柳方浑身疼痛,腿已经麻了。好在石头村长早已经等在了这里,听到车响,他就从驴车上跳下,用西州话问师傅是否捎一个年轻人回来?话音还没落,杨柳方就在后面痛苦地喊: “石头哥,我在这里,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石头村长一边给司机道谢,一边朝车后走来,先把货搬下去,又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把杨柳方叉着双臂架下来,杨柳方道谢,要付钱司机,师傅又不收,杨柳方腿麻略微好转,就在拖拉机快要启动的时候,急忙从蔬菜袋子里抓两根黄瓜硬塞给师傅以示谢意。 石头村长将以前留给杨柳方睡觉的草垫子垫到驴车上,再把货物码上,才让杨柳方坐上去。杨柳方为了缓解腿麻,说什么都要跟着走一段,石头村长也牵上驴二人一起前行。直到杨柳方自己走不动了,他们才坐上车回到石屹村。 到了石头村长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村长婆姨点上煤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给他们准备吃的。杨柳方想起给石头村长买的马灯,取出来送给他,又送给他一包纸烟。石头村长推让再三才收下,把家里存的煤油倒进去一些,点起后罩上灯罩,窑洞内瞬间明亮了许多。有光亮的地方就有希望,在明亮的灯光下,杨柳方看到石头村长的眼里闪着光。 第四十章:人民日报是权威信息源 饭后,石头村长抽起一根杨柳方送的纸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告诉杨柳方第二天一早自己先去拉水,回来给村民分完水再送杨柳方去王沙湾。杨柳方这才知道陈山他们村叫王沙湾。 杨柳方起床后就去了村部,闲来无事就翻看放在村部里的《人民日报》,尽管已经是1986年的10月中旬,但村里的报纸最新的还停留在1986年的6月份,这就是交通不便带来信息流通不畅的结果。杨柳方从《商业部提出要大力组织工业品下乡》看到《鼓励党员投入改革和搞活经济》,把关于经济类的消息逐字逐句地读了又读,畅想着自己能有钱做工业品的代理销售该有多好。 而《人民日报》3月份的一则《积极恢复同外地的传统业务联系静海县打开扫帚滞销局面》的消息以及评论员文章《从静海县扫帚滞销谈起》,这两篇文章对他触动更大。积极同外界联系和沟通,利用信息差、时间差来销售商品获取利润不正是像他们这类人赖以生存的基本功吗?也说明改革已经从上到下,从沿海到内陆,真正的惠及大众了。这也是他日后习惯看《人民日报》的原因,它不仅仅是一份国家级的媒体,更是见微知著的关心国计民生的权威信息源。只是这些报纸在消息闭塞的黄土高原沟壑中,已经过期半年了现在还依然躺在村部,没有发挥出其功能罢了。 临近中午,石头村长拉水回来,照例给村民分水,完后叫杨柳方回去吃饭。依然是蒸土豆,这是这里人们的主食,只是菜多了。村长婆姨除了做了跟杨柳方学会的用蒜泥拌茄子,还做了一大份西红柿炒鸡蛋。 村长婆姨带着尕娃依然去厨房吃饭,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在窑洞内的桌子上吃,只是桌子又有点晃悠。石头村长说尕娃太调皮,整天把这里当梯子爬上爬下的,又快给晃悠散架了。杨柳方答应石头村长等回头给他岳父家做家具回来,要为他做一套江南榫卯结构的桌椅,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 二人饭后卸下水桶,装上货物,赶上驴车就向王沙湾进发。石头村长还特意将新马灯挂在车辕最显眼处,不知什么时候村长婆姨用红布做了一个马灯的保护套,将它保护了起来。路上,杨柳方提出要给石头村长结算一下分成。 “石头哥,你看这两趟货的分成,我得给你。” “嗷吆,兄弟,别臊你老哥了。这不能要。以前以为你像那些个货郎担一样,今天来明天走,没想到额蒙(我们)都处成兄弟了。你给额蒙(我们)那么多东西,用的胰子、吃的蔬菜,这新马灯,还有额(我)抽的纸烟,额(我)和你嫂子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哪还好意思要钱啊!” “哥哥,这能行吗?” “能行,能行呢嘛!” “那石头哥,来一段。” “来一段?” “嗯!”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哦 三盏盏的那个灯 哎呀带上的那个铃子哟 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哦 朝南得的那个呀 哎呀赶牲灵的那人儿哟 噢过呀来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妹妹儿哟 招一招你的那个手 你不是我那哥哥/妹妹哟 走你得的那个路 石头村长把杨柳方和货直接送到了王沙湾村部,王山的父亲在村部院子里的碾盘上晒着秋日暖阳抽旱烟,看到他们进来就喊王山去招呼。王山很快从窑洞里走出来,看到杨柳方到来他也很开心,通过上次二人去赵马川卖货,他喜欢和做生意见过世面又懂礼数的杨柳方相处。高中辍学后除了窝在村部里,就是去见女朋友银花,毕竟读过书看过城市世界的人,和村里那些整天家长里短挂嘴边的人,没有太多的话题。 石头村长拴好驴车去给岳父敬烟,岳父接过去夹在了耳朵上,说纸烟没劲儿,但一看就知道是杨柳方送的,也很欣慰杨柳方的懂事。王山帮助杨柳方卸货,卸完货,杨柳方取出两块肥皂和两管牙膏、两只牙刷送给王山,说是给王山和未来嫂子的。王山很喜欢,说正好没了,省得自己进趟城,又替银花谢谢自己。杨柳方取出仅剩的一包烟不好意思地对王山说: “三哥,你看,本来上次答应是给你买的,但买少了,剩这一包我还是送给老村长吧。” 王山赞许地点头,杨柳方拿着烟走出去,看到自己从雁滩带回来的一包菜也在碾盘上了,看样子石头婆姨也没忘记把好事儿分给娘家。 “叟(叔),给您添麻烦了。这个您抽。” “哎呀,好我的娃哩,没啥麻烦,这个叟(叔)不能要。”几经推让,最后杨柳方将烟放在了碾盘上。老村长看陈山出来,就让他带着他姐夫和杨柳方去看树。 “顺便叫上几个年轻人,做哈(下)记号。等你们卖货走了,额(我)安排他们砍树。” “知道咧。”王山答应着带着石头村长和杨柳方走出村部。 村部在村子中央,沿着路看到有做完秋收从地里回来的年轻人,就叫住,说:“娃哥,没事的话跟自己去看看树。” 石头村长作为女婿,急忙拿纸烟相让,叫“娃哥”的人急忙很开心的接过去,让他婆姨先回家自己则跟着他们去看树。随后几个人也相继很开心的接过香烟点上,跟着他们一起在村里转悠,走过这些砍头柳跟前,凡是杨柳方看上的,就让他们捡块石头放在树下或者在地上用木棍做个楔子,以做记号。一共看上了七八棵直径一抱粗的柳树,做完记号,石头村长又散了一遍烟,大家才散了。王山带着石头村长和杨柳方回家吃饭。 饭后,石头村长要回村,老村长又让王山给姐夫拿马灯,石头村长则自豪地说:“大,额有新马灯嘞!小杨送额的。” “喔,那就好,路上你注意些。” “知道咧。” 由于杨柳方要回村部睡觉,所以王山就带着他姐夫和杨柳方一起去了村部。送走石头村长,二人在村部又聊了一会儿,王山才离开。 第二天,王山早早地换上了崭新的蓝色中山装,还带上了一顶干部帽来到村部。杨柳方正在洗漱,一嘴牙膏沫子,抬起头,看到后,呜呜着说:“三哥,你看你像老板。”随后,杨柳方穿上自己的蓝色工作服和凉鞋,果然有点不伦不类。二人站在一起,差距也立即显现。 第四十一章:红砖村意外的肥皂生意 二人乘着早晨的阳光,在微凉的秋晨赶上马车上路了。由于这次要在整个汉王川几个村镇卖货,王山妈担心二人路上坐在马车上面不舒服,就拿出了一床褥子垫在马车上。有了这个二人坐在上面也不会硌得慌了。路上有了王山这个聊得来的朋友一起,杨柳方也不再觉得无聊,就把自己的不解像个小学生一样向王山请教。 “三哥,为啥你们这里大人小孩都叫尕娃?” “喔,尕在额蒙(我们)这里是''小''的意思,年纪大的人叫小孩子''尕''就是疼爱的叫法,家里有小孩子叫''尕娃'',有的叫着叫着长大就忘记改了,没办法就只能继续叫了,还有一些是因为没文化,也取不出好名字就叫尕娃了。” “那大家在一起叫名字怎么办?” “有都叫尕娃的在一起你看着谁叫,就是谁呗。” “嗷,那也挺不方便。”杨柳方感叹着。 “三哥,你将来想做什么?” “额(我)想和你一样走出去赚钱呗,额看报纸都在讲改革开放,说南方都放开了。” “你也喜欢看报纸?” “是啊,无聊时打发时间呗。正好村部有,就胡乱看看。” “村部有?我怎么没看到?” “你肥(睡)觉都天黑了,在会议室呢,等回去给你找。” “谢谢三哥。额在石头村村部看过,不过都过期半年了。你能看到新的?” “嗯,有时有,有时没有。也不是常看,碰到自己喜欢的就看看,额大还让在广播里给大家念,额觉得怪不好意思。” “那有啥不好意思,说不定对村民有用呢?” “村民又不懂,有啥用啊。比如这期报纸说国家领导人提出要《种草种树发展畜牧业振兴经济》,还有四川《提高农民积极性提高粮食产量》,额觉得挺有用的,但额(我)和你见过的那个娃哥佛(说)过,让他再养十几只羊,他担心卖不掉,自己吃又吃不完,最后还是苦了一家人。” “那你可以帮他们去西州卖啊?” “木办法,额(我)没渠道,在佛(说)额一个年轻后生,木人(没人)听额的嘛!” “三哥,你将来不会接你大的班吧?” “嗯,额(我)大和银花他大是这意思。所以额想也是瞎想,最后还是要在这里和黄土打交道。” “一切会好的,改革开放市场慢慢地都放开了。我在你姐夫那边报纸上看到江苏静海县联系外地把带(滞)销的扫帚都卖掉了,市场都活了。” “带销,滞销吧!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额看了,是的,你看你蒙(们)都跑到额(我)这里做生意了,还让额给你当马夫。”王山开玩笑打趣道。 “三哥,你是老板嘛!不信你看这?”杨柳方反掌一手指向王三,一手指向自己。 “哈哈哈”.... 二人说着聊着,开开心心很快到了赵马川。因为是公事,所以王山带着杨柳方直接去了村委会,银花他大也在,杨柳方去和会计把上次欠的货补齐,做完交接。王山则给他未来岳父汇报了伐树的情况。 “大,砍的都是一抱粗的柳树,小杨佛(说)做家具都用整板。”未来岳父听后很满意。 又问了银花,赵村长告诉他在家呢,王山就说等交接完过去看看,买了点香皂牙膏什么的给她。看到没过门儿,女婿就对自己闺女这么好,赵村长就更高兴。要让他们中午回家吃饭,二人以要赶路为由婉拒了。只是当他们到村长家,敲开门,当王山把香皂和牙膏、牙刷给银花后,银花闻了闻香皂也喜欢的紧。 “银花,你想要啥跟额佛,小杨进货时额让他给捎回来。”王山趁热打铁的讨好。银花羞羞的不好意思。银花她妈倒是热情地给他们拿了锅盔和咸菜,还拿了几颗鸡蛋让他们在路上给老乡借火煮一下吃。 马车出了赵马川一路向北是红土庄,红土庄以烧砖远近闻名,整个汉王川乃至西州城都来这里买砖。二人还没到村里,就看到不同于石屹村和王家湾那样沉闷,这里和赵马川一样是一片繁忙的景象,路上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拉着红砖向外走,二人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给拖拉机让道。远处空旷的地方,几只高耸的烟囱冒着黑烟。村里也几乎没有年轻人闲逛,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过路的老人才能问路。 “大爷,村部怎么走?”老人以为是来买砖,就对他们说, “买砖去村部也木(没)用嘛!去砖厂嘛!” 王山掏出烟,递过去又用火柴帮老人点上,说:“额蒙(我们)找村里领导办点事。” 老人很热心地带他们过去,在农村看来香烟的交际十分重要。尝到甜头的王山一进村部,见人就散烟,大家接过后对他们友善很多。村长更是认识王三,因为去乡里开会经常和王山他大以及银花他大都比较熟悉,所以当王山递上介绍信,村长看都没看,问明他们来意后,直接拍板留下20瓶安乃近和30盒清凉油。听说还有7块肥皂。 “山娃,拿出来额看看。” “好!”杨柳方听到后,赶紧取出来一包肥皂奉上,并且还拿出一块当即拆开让村长去闻。 “嗷吆,这胰子香的狠嘛!”一下决定全部留下了,让会计安排人送到几个砖厂,让工人们下班洗脸、洗澡用。 “叟(叔),这个拆开的就留在村部用吧。”杨柳方趁机说道。 “这行吗?你们不亏钱吧。”村长看向王山。 “叟(叔),亏啥钱哩嘛!咱们自己用了。”王山讨好的说道。 “那是这,你每月给叟(叔)送一批来。李会计,李会计?” “到,村长!”李会计听到后赶忙跑进来。 “额蒙(我们)村里在砖厂干活的有多少人?” “176人,还有按您的意思在外村招的30个人。” “那是这,山娃,你每两月给额送来206块肥皂,从这月开始,你回去把那200块补齐。” “谢谢叟(叔)!”王山忙上前双手握住村长的手摇了摇。 “谢啥尼嘛!别忘请你叟喝喜酒。” “那是,日子定哈(下)来,额和额大一起来请您。” “那好,山娃,就这么说吧。额这里忙,你跟小李去交接吧。小李,你带他们过去。” “好的村长。你俩跟额来吧。” 第四十二章:阳关古道上古村忘情川 二人没想到第一单生意做这么成功,有点兴奋,跟着李会计去财务室,走路都轻飘飘的。杨柳方侧目看向王山,发现王山脸上也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汗珠。在会计室二人领完钱,李会计还是让王山写好一张欠条收起来。 “你蒙(门)把200块肥皂补齐,换欠条。山娃,你蒙(你们)要是敢携款逃跑,额让村长找你大和你丈人去。”李会计半是玩笑办事戏谑的说道。然后带他们去吃羊肉面,顺道找了一家原来给村里养牲口的老乡给他们喂马。王山给老乡敬上烟,杨柳方还给老乡5毛钱,让老乡给牲口吃好点,说要赶很远的路。 李会计带他们到了一个做饭干净的人家吃羊肉面,少不了敬烟客套一番。吃完面,谢过李会计,并让他代为谢过村长。王山又给李会计敬上一支烟。道别后,从老乡那里牵出马,套上马车就向下一个村庄赶去。 出了村庄,二人居然同时兴奋地笑了起来。杨柳方心里盘算,一块肥皂赚1块钱,这次只肥皂这一项就赚了206块,尽管没卖掉针线,但收获已经远超预期了。还略微赞叹了一下自己的先见之明,如果不是要稍带10块肥皂,这份生意就跑了,可见未雨绸缪的重要性。 二人赶着马车,美滋滋地晒着秋日的暖阳前行,杨柳方想着心事,眯着眼,渐渐的有点犯困,就直接和王山讲:“三哥,我有点困,想睡会儿。” “木麻哒(没问题),费(睡)吧。”说着停下车把褥子展开,又坐到车辕上,杨柳方则把货挪到一边,大剌剌地躺到马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他们到了一个叫忘情川的村子。听着这么煽情的名字,杨柳方不解地问王山:“三哥,这个村子的名字怎么那么好听?” “好听,你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知道我们走的这条路叫啥不?” “叫啥?阳关古道!过了这个村镇,再向前走,就是‘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那个阳关啦。” “哇!原来这里就是中学课本里讲到的那个西北边陲雄关?” “是的,额蒙(我们)来的这个村子是西出阳关的必经之地。内地军队远征西域或西域和内地做生意也大都在此停留。在过去无论是军队、将军还是生意人,长途跋涉之后至此,衣服已经烂了,鞋子也磨破了。所以这个村子诞生了一项特殊的生意,就是缝补浆洗。并且这里家家户户的人都会做袍子和靴子,一直流传到现在。因为出去打仗嘛,环境险恶,九死一生,所以到这里就把那些情啊,爱啊都忘了吧,过了阳关还是保命要紧,因此这里就叫忘情川了。” “缝补浆洗,那正好能卖我们的针线。” “对头,你去进货的时候额大给额(我)讲过。尽管现在额蒙(我们)这里早已处于和平年代,但年龄大一些的人大都经历过‘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艰苦日子,因此缝补浆洗的传统还在。佛(所)以额蒙(我们)这次带来的针线能销售多少就看这里了。” 二人赶着马车进入村子,王山依旧是香烟开道,打问村部的位置。按照路人指点到了村部门口,这时村长拿着一根长烟袋,披着衫子正要向外走。王山忙把马鞭交给杨柳方,自己跳下马车,上前递烟。村长接过后,夹在了耳朵上。 “叟(叔),额是王沙湾的村长王城的儿子王山。额大让额来找您帮忙。” 村长眯缝着眼说:“王山?你都长这么大了?额咋没印象?” “嗯,好我的叔哩,额马上都要结婚了。” “呣”村长抽了一口旱烟。“真快,一哈(下)子都长这大了,你蒙(你们)家三个娃,你是老小吧,你二姐是嫁给了石屹葱(村)的石村长吧。额和你二姐夫前几天在公社领麦种的时候见过。” “是哩,是哩,叟(叔)。这次额来给您添麻烦,本来额大是要来滴(的),可是额这不是过年要结婚了,他在家给额(我)伐福(树)准备打家具,走不开嘛!就让额和一个兄弟一起来了。” “呣,结婚娶肥(谁)家的女子?” “赵马川的赵金川家的女子银花,到时候额和额大来请你喝喜酒。” “呣,好女子!额和你未来老丈杆子服(熟)得狠。佛(说)吧,找额啥事儿?” “叟(叔),额二姐夫给额寻哈(下)个木匠,准备给你侄媳妇儿打嫁妆尼(呢)嘛,可人家还有点货木(没)处理,额大就让额来寻你帮帮忙。说着递上介绍信。” “呣,这老丈人都出马了,叟(叔)能不帮你嘛!”村长抽一口旱烟,吐出来,在烟雾缭绕中,频频点头。 “那就先谢谢叟(叔)嘞。叟(叔),您看额蒙(我们)怎么卖呢?” “感冒药还是葱里统一买尼(呢)嘛!别葱名(村民)不懂乱吃。其他你们卖啥额给你蒙(你们)广播一哈(下)。那,除了感冒药(yuo)你们还卖啥哩?” “叟(叔),额蒙(我们)有针线、牙膏牙刷、清凉油,本来还有香皂,结果在前面红土庄一哈(下)给卖完了。并且每月都要206块。不过咱蒙(们)这里有需要的,额可以统计一哈(下),哈(下)次给他们进货的时候可以一起带回来。”杨柳方接过话茬,撇着西州腔说。 “呣,呣。你俩白佛(说)话啦,额佛(说)。”随着“叭”的一声接通电源,村长开始广播: “喂,喂!各位葱名(村民),额蒙(我们)村来了卖百货滴(的),有需要滴(的),明天上午可以来葱(村)部里买。额在佛(说)一遍......” 村长广播完,关掉电源,说:“额娃,你看惊(今)天天晚了,你们先住哈,额让你婶儿给你蒙(你们)弄哈(下)吃的。明天再好好卖货吧。” 二人十分感激,杨柳方要付钱给村长,村长说什么也不要。王山也在一旁帮腔,无奈村长怎么都不收。杨柳方无奈,就把剩下的货每样拿出一件,一并送给村长,以表达自己的谢意。三个人又推让半天,村长勉强收下。 晚上二人在村长家吃过饭,村长还给他们拿出一床薄被,又找到村里有牲口的人家帮忙把马喂好。二人才又跟着村长回村部,在会议室睡下。 第四十三章:回程路初尝妖风沙尘暴 毕竟是在村部睡,怕被村民说他们懒,第二天一早,二人早早地起床。 王山起床后,披着中山装外套去村部院内的公厕方便。杨柳方则穿着背心,照例用携带着的牙膏牙刷洗漱。二人正在各自忙活,村里的婆姨女子们三五成群地已经来到了村部的院里。 正赶上王山从公厕提着裤子出来,惊得一些人急忙捂脸就往外跑。王山也被弄得不好意思,转头又跑进厕所,整理好才出来。杨柳方也放下水杯,牙刷还含在嘴里,满嘴白沫去穿外套。 “呀!你咋不穿衣裳?” “穿了,这不是衣裳。你们怎么来那么早?” “村长让来的嘛!” “就是。”.... 大家七嘴八舌,王山过去洗洗手,正要招呼大家,村长来了。王山过去给村长敬烟,村长接过去对大家说:“额佛(我说),大家让两个娃洗漱一哈(下),先别慌,都有的嘛!” 村长果然有威信,大家都不再起哄了。二人这才安心洗漱完,村长指挥二人搬出一张长条桌和两把椅子,百货销售就正式开始了。 年轻的婆姨女子们很快将剩下的 7套牙膏牙刷抢购完,杨柳方又独具创意采取“买牙膏牙刷送两根针”,大家一看这样就省去了买针的钱,又能免费得到针,有些想买针的都要买牙膏牙刷,没抢到的就让王山进行了登记,尽管没拿到货,也一并送了针。答应大家牙膏牙刷下次给大家带回来。同时,需要肥皂的30多户也一并登记好了姓名。只是要收定金时,大家都有些犹豫。 王山看看村长,村长说:“范(算)了,范(算)了!额佛(我说)定金不交,人家娃们弄回来货,额蒙(我们)不能不要哈!” “那是。那是......”大家附和着。 最后,针线由于是散卖和参与“买牙膏牙刷赠送”的活动,大号的针剩余不少,小号的针全部销售一空,线也全部卖完了。没买到针线的也进行了登记,大家才渐渐散去。看着距中午还早,王山和杨柳方就向村长道别。临走时,王山把剩余的半包香烟给了村长。 二人赶着马车开始返程,出了忘情川,沿着阳关古道绕过红土庄时,已经临近中午,一路上凉风习习,只是天有点昏暗,太阳光也不是很强烈。由于早饭都没吃,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早已饥肠辘辘,刚要停下来吃一些银花妈给带的锅盔,风却渐渐的大了起来,天空越来越昏暗。 “歪日,不会遇到妖风了吧?”王山看看天,自言自语说。 “三哥,你看远处有城墙?”杨柳方面冲西北方,惊奇的说。 “坏了!”只听见王山大喊一声,声音中带着恐惧,随着“啪”的一声鞭响,马拉着车也跑起来。“快快,兄弟,额蒙(我们)到前面那棵树下......” 杨柳方看到前面几百米处,有两棵砍头柳,王山又向空中甩了一下马鞭,又是一声鞭响,“驾!”王山大声喊着,马儿四蹄加快了速度,由“嘚嘚嘚”变成了“噗嗒噗嗒”。 马车随着黄土路的高低起伏,似乎要散了架。杨柳方抓紧了车帮,看向西北方那堵墙遮天蔽日地向他们涌来。这时风更大了,空气有些压抑,充满了土腥味。马车还没到树下,大风裹挟着沙尘,瞬间将他们吞没。杨柳方刚想开口说话,令人窒息的刺鼻尘土瞬间侵入口鼻,旋即自己大声咳了起来,由于不能张嘴,憋得肺疼,沙尘中的沙石粒打在脸上生疼。 刚到树下,马儿却已经受惊,想继续向前冲。王山奋力地拉住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嘶鸣了一声,才停下来。杨柳方吓得一手死死地抓车帮,一手尽力地抓住车辕。 “快...咳咳...下来,兄弟...咳咳...”王山一边咳一边着急喊杨柳方下车,同时还扽一侧的马缰绳,让马带着车横过来。他忍着呛人的沙尘,解下马车,让车尾着地,又把马头冲着车厢下面给拉卧下。车被风吹得一下压在了王山头上,只听王山“啊!”一声。 “快,来,掀车把!”王山几乎命令似的,因为风沙呛人,沙石打脸,加上刚才被车压得有点痛,所以王山说话能简短就简短。 杨柳方被风沙呛得无法说话,赶快过来,侧着脸,忍着沙石的抽打,双手掀起马车把。王山从车下面的隔层里取出一根卷着的绳子,拴在车把上,绕树三匝,又过来缠到杨柳方扶着的车把上,迅速的拉紧绳子,绑死。马车就这样被固定了下来,只是随着树的摇晃在晃动,风沙打在车板上,“刷刷刷......啪啪啪”的响,砍头柳的柳枝在风沙的摇动下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只是车厢下面就形成了一个遮风沙的地方。 “撒手,钻进去!”杨柳方听话地松开车把,钻进了车厢下的空间。王山又绕到车后,取过来已经掉在地上压在车尾的褥子,回到车底,和杨柳方一左一右躲在车厢下,马头在两人中间。只见王山弯着腰,双手托起展开的褥子,一下将杨柳方、马头和自己盖在了下面,这时才得到缓解,只是马呼吸出来的气味特别难闻,但总比风沙呛人和打脸要好。 一阵剧烈的忙碌之后,加上三人呼吸的热气,褥子下面热气膨胀。杨柳方又闷又热,有点犯恶心,只能蜷起胳膊,用衣服捂住口鼻,艰难的呼吸。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杨柳方掀起褥子的一角,浓浓的尘土味又袭过来,但总比闻着马呼吸的气味和闷热要舒服一点。因为口鼻在自己蜷着的胳膊肘内,侧眼望出去,视觉所及范围内天地一色,路面几乎看不见。 由于惊恐和紧张,加上马儿呼吸的气味和风沙味不好闻,杨柳方忘记了饥饿,这会儿得到缓解后,饥饿感刺激着自己的味蕾。在马儿呼吸的间隙,杨柳方听到王山肚子“咕咕”叫,就“呜呜”的问:“三哥,你饿吗?” “废话,又饿又累,还闷!” “我也饿了,三哥。” “等风停了,咱们吃银花妈给拿的锅盔。唉!要是有罐子就好了,咱们找柴煮鸡蛋。” “三哥,这是啥妖风?怎么这么厉害?” “沙尘暴。” “啊,那多久能停?”杨柳方也吃了一惊,原来这就是沙尘暴,自己只是在地理书上看到过,没想到亲身体验了一次,不仅仅是沙尘,还裹挟着碎石子! 第四十四章:流言蜚语最终不攻自破 杨柳方暗自庆幸,幸亏王山这位当地人有经验,如果自己一个人,估计就“毙(死)”了! “撒(啥)时能停,不知道呢。这他妈妖风一来有时要两三天。” “那我俩不要饿死?” “别顾吃了,能看见路额蒙(我们)就得走。” “是,三哥。”杨柳方便不再说话了,蜷缩好,保存体力。可是肚子却控制不住地咕咕乱叫。也许是饿得发昏,也许的确无聊,慢慢的杨柳方睡着了,梦中是自己那美丽的杨柳依依的江南水乡。 此刻的江南的确是丰收的季节,在温州乐清杨市的柳南村,大家正在忙碌着收割水稻。杨柳方家和柳霞家院子里的柿子也成熟了,经过春夏风雨的洗礼和台风的劫难,幸存下来的它们,红彤彤地挂在树上,矗立在江南独特的白墙青瓦之间,让水墨江南又添一抹浓郁的喜庆色彩。也许这就是丰收的魅力吧。 杨柳方不在家,但住在他家里的李桐福比他还能干,不顾闷热跟随着杨父杨母去田里收割水稻,什么活都抢着干,村里人问起来时,他们毫不讳言说桐福是儿子杨柳方的朋友,也是自己的家人。杨家父母也尽拣好吃的做给他吃。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的李桐福,充分享受着家人的温暖和父母一样的溺爱。除了干活,平时就听广播,几天来自己囫囵吞枣地把《三国演义》读了40多回,越读越深入,越读越觉得对自己做生意有帮助。书中的故事尽管发生在几千年前的中国大地上,但对人性的弱点,对事业的布局,讲述的头头是道。李桐福也见微知著,举一反三,联想到自己这些年做的生意当中,内心居然有一种想做笔记、写感想的冲动。 期间杨柳根也回来了一趟,正赶上杨柳方父亲去镇上买肉回来,看到他在院子里忙碌着除草,就上前打招呼。 “柳根阿哥,给难嘎找累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喔,踢郭(温州话:早晨)。柳方有消息没?”柳根还是先关心柳方。 “有了,一个在杭州见过他的孩子回来办身份证,来咱们家了,说他去西北了,但人还没下落。” “唉......”柳根长叹一声,声音中夹杂着懊悔和无奈。 “柳霞好点没?” “好多了,能正常上学了。她妈妈每天接送。” “喔,那就好,那你忙,回家吃内疚(中午饭)吧。” “不用了,有新米,我自己做点。” “那多目伐(麻烦),就这么定。唔走归(我回去了)。” “妈妈早啊(慢慢走啊)。” 杨父到家之后和老媪说柳根一个人回来了,在收拾院子,中午多准备俩菜,让他来家里吃饭。 “他一个人收拾院子,你这个人,去帮他一下嘛!”杨母听到后责怪杨父。 “唔,我这就去。”杨父说着拿锄头准备向外走。正在柳方房间看书的李桐福听到后,放下书走了出来,也要跟着过去,并且随手接下了杨父的锄头,杨父只得重新拿把铁锹,二人相跟着走出院子。 “叫上柳根哥,早回来吃饭。”杨母的声音随后响起。 到了杨柳根的院子,杨父什么都没说,带着李桐福就开始干活。柳根对杨父倒没客气,反而停下来劝阻桐福。 “孩子,你是客人,哪能干活呢,我们老哥俩把这里打理一下就可以了。” “叔叔,没事的,你怎么使用阿方,就怎么安排我。” “那怎么行呢!唉!你见到阿方时,他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叔叔。” “唉,这孩子,都怪我,平时也没给他一些零花钱应急。” “喔,叔叔,他路上碰到了一个货车师傅,给了他十块钱,他买了双鞋子。吃饭应该不成问题。” “那你们到西州再没见过?” “没。” “他怎么过啊。这孩子,唉!我的错啊。”柳根说完就不再言语,闷头干活了。 江南空气湿润,短短一两个月,杨柳根院子里已经满布青草,三个人忙活到中午才把院子收拾出来。柳根中午还是没拗过,去了杨柳方家吃饭。杨母做了六个菜,又把自己酿的米酒打出来一坛供他们喝。 下午三个人又回到柳根的院子里摘柿子,他们从杨柳方家取了一根毛竹,绑上镰刀,作为摘柿子的工具。李桐福自告奋勇爬上梯子,站到树杈上,近处的用手摘,远处的就接过绑着镰刀的毛竹去割,两位老人在下面撑起一个床单来接掉落的柿子,一直忙碌到日影西斜,收获了满满两竹筐柿子。柳根留下一筐带回城里,其余的都让杨父弄回家,让杨母晒好后做成柿饼或者捣碎柿子浆。收拾完,杨父让李桐福回家骑来黄鱼车送柳根去镇上,赶去温州的公车回城。 李桐福骑车来的时候,车上已经放了两坛杨母自酿的米酒,还有一灌虾酱。帮柳根把一筐柿子装上后,李桐福就骑着黄鱼车带着杨父离开。车子刚一要走,柳根想起了什么,拿出自家钥匙交给杨父,让平时帮忙照看一下。才又坐上车,离开柳南村。正赶上村里人割稻子回来,看到杨父和柳根和好如初,杨柳方的好兄弟又帮他家干活,谣言不攻自破。 路上,柳根对李桐福说:“阿福,见到阿方告诉他,他是好孩子,叔叔糊涂,错怪他了,让他别怪叔叔。早点回来。” “放心吧叔叔,阿方会明白的。” 二人到杨市镇,李桐福直到把杨柳根送上去往温州的长途车,才骑上黄鱼车回柳南村。 此刻远在西州汉王川阳关道上的杨柳方一觉醒来,饥饿感更加强烈,有点头晕目眩,说话也有气无力。 “三哥,我实在太饿了。” “我也是,妈的,不管了,我去拿吃的。”王山说着把褥子推给杨柳方,自己去车上找吃的。由于马车飞奔的颠簸,加上狂风的猛吹,银花妈给准备的吃食,以及剩余的几十根大号的针,早已不知去向,就连杨柳方的洗漱用品都找不到了。 王山蜷着手臂,捂住口鼻,在车尾的地上绕着树摸索。一直摸到车轮跟前,才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像是一块布,担心风沙迷了眼睛,也不敢睁开眼瞧,只能扯出来放在鼻子下闻。他闻到锅盔的味道,兴奋异常,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呛了一口风沙。 “咳咳,哎吆,妈呀,咳咳......”随即包又掉在了地上。王山又摸着捡起来,包里湿漉漉的东西流出来,王山想估计是鸡蛋碎了,但不能迟疑,拿着包绕过车辕又钻回了车厢底部。急忙扯过褥子,盖在头上,缓了好一阵才停止咳嗽。 第四十五章:沙尘暴劫后余生的狼狈 二人躲在褥子下面摸索着,一人分了一块沾着鸡蛋液的锅盔。湿黏的锅盔又硬又腥,杨柳方还没吃两口,就噎的直翻白眼,吞咽的时候嗓子剌的生疼。急中生智的他,摸出一个鸡蛋在车厢顶部磕了一下,感觉蛋壳已经破裂,就用牙咬开,不顾蛋壳上是否有鸡粪残留,生生的喝了下去。 “三哥,生鸡蛋可以解渴。” “啊,你刚才把生鸡蛋吞了?” “嗯,把蛋壳弄破。” 王山也照着喝了一个,但很快就干呕了起来,生鸡蛋的腥味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吃了一块锅盔,连续喝下去三个生鸡蛋,饥饿感得到缓解的杨柳方,元气很快恢复,低血糖的症状也没了。干啃锅盔实在难以下咽的王山,也只得硬着头皮又去喝下一个生鸡蛋,强忍着恶心不让自己呕吐,在褥子下面憋得吭哧吭哧的。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黑色吞噬了弥漫的黄沙,夜即将来临,看起来他们是要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了。蜷缩在褥子下的二人背靠着背,互相依靠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们是被拉砖的拖拉机吵醒和马受惊拉醒的。由于睡前王山将马缰绳拴在了自己的小腿上,天亮后,“突突突”的拖拉机声惊吓了马,它用前蹄一撑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把王山拉了一个仰八叉。 背靠着王山的杨柳方由于失去了依靠,也旋即平躺了下去,脑袋磕到了地上。他急忙一骨碌爬起来,忘记了头顶上的车厢,一脑袋撞了上去。随即“嘶唉——嘶唉......”的捂着脑袋,顾不得自己疼痛,赶紧帮王山把马缰绳解下来,牵着马躲在了路的一侧。 杨柳方这才看清天已经大亮,目之所及是满地的沙土,连人走过去都有尘土飞扬的感觉,发出“噗吐噗吐”的声音。王山艰难的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去找拖拉机司机理论。 “你这俩货,咋睡这尼(呢)?”王山还没说话,司机先嚷嚷开了。 “躲妖风的嘛!你咋开的车嘛!木(没)看见人吗?差点要了额(我)的命!”王山没理赖三分。 “对不起尼(呢)嘛!” 听到司机道歉,王山倒不在好说什么,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回身解下绑在车上的绳索,套上马车,掉转车头,让司机先过去。拖拉机扬起的尘土又溅了他们一身。 二人配合把褥子摔打干净,把马拴在树上,开始找东西,除了牙膏牙刷,剩余的针早被风沙吹走了。看看没有希望,就坐上马车向王沙湾赶去。本来布满浮土的黄土道,经过沙尘暴风沙的沉积,盖上了更厚的一层。马蹄踏过都能扬起尘来,过赵马沟的时候,二人把马拴在河边的砍头柳上,下河把自己洗干净。 沙尘暴过后的赵马沟恢复了平静,河水依旧昏黄,但依然能反映出二人的倒影。借着水面杨柳方看到自己头发乱蓬蓬得,像个叫花子。转头看向王山,发现和自己一样,头发也乱蓬蓬的,灰头土脸,没有一点生气。 他发现王山比出发时少了点什么,对,干部帽!杨柳方生在南方,几乎没戴过帽子,一路也没在意,此刻才注意到王山的帽子丢了,估计那干部帽早被风吹跑了。二人对着河水,胡乱的洗了洗。最后,王山索性把马解下来,拉来河边喝水。 马车快进村的时候,杨柳方抽出十块钱给王山,说:“三哥,你辛苦了,你自己买烟抽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 “不不,三哥,要不是你在,我一个人面对这股妖风,已经见阎王了。这是你应该得的。” “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小杨兄弟。”王山接过去收起来。 二人刚一进村,早有人通报给了村长,村长着急的出村部接他们。 “三儿啊,哈(吓)死我了!你妈都一夜没合眼。一路木(没)事吧?” “大,木(没)事,这不好着尼(呢)嘛!” “你蒙(你们)在哪里躲风?” 王山就把路上躲风的事情说了一遍,老村长十分满意儿子的表现。杨柳方也走上前去,感谢老村长,并且把红土庄定期要肥皂的事情说了。老村长让他们赶快回家,洗洗衣服,好好吃顿饭,睡个觉。 进了老村长家,王山妈妈看到儿子回来,激动的跑过来,嘴里念叨着“乖乖儿的”前后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没受伤才放心的去杀鸡、洗土豆,给他们做大盘鸡吃。院子里八棵柳树已经被截成了树段,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只等着风干后银花父亲派人来拉。 中午,二人大快朵颐,把大半盆大盘鸡和两碗宽面片吃的干干净净,似乎要把昨天的饥饿也全部补回来。 “慢些,没人给你们抢。”老村长一边陪他们吃饭,一边给他们夹肉。 “叟(叔),石头哥啥时候能来?我想早点回趟西州,把工具买了,还有我和三哥欠人家的货得赶快补齐。” “先吃饭嘛!吃完好好睡一觉,下午额(我)派人去通知他来接你。” 二人踏实吃饭,饭后王山送杨柳方回村部休息,到了村部本来说要洗澡,但坐到凳子上就不想动了,不自觉地趴在会议桌上睡着了。饿了一天一夜,此刻吃的饱饱的,没有什么比睡一觉更让杨柳方觉得舒服的事情了。 醒来的时候,石头村长已经来了。本来老村长是要派人通知他的,但他自己想着内弟王山结婚用的木材已经弄好了,怕他娘家人过来拉,王山陪杨柳方卖货不在家,岳父年纪大了,家里没有个出力的人不好看,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正赶上杨柳方他们回来。这一通沉睡,特别解乏,本来年轻人就精力旺盛,杨柳方又有“大”生意在身,更是精神抖擞,元气满满。 杨柳方让石头村长稍等,自己去附近的涝坝里打上一盆凉水,就在村部的卫生间里,拿毛巾把自己用肥皂好好擦洗了一遍,因为他知道到了石屹村,那里的水比这里要金贵得多,都是石头村长起早贪黑用驴车从十多里外拉回来的。 洗完后,收拾停当,和村长以及王山道别后,坐上了石头村长的驴车,向石屹村赶去。到了石屹村已经很晚,由于中午吃的太饱,晚饭杨柳方只吃了一个土豆,就早早的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和去拉水的石头村长一起起床,合力把水桶抬到驴车上固定好,就出门了。这次石头村长依然把杨柳方送到三岔路口等车,并且二人约定明天下午,石头村长继续来这里接杨柳方。 杨柳方轻车熟路,搭上便车先去雁滩。到了雁滩,发现原来满地绿油油的蔬菜不见了,菜农的菜地都已经翻耕,新种的冬季菜还没发芽,所以整片的菜地看上去非常空旷。去菜农大叔的菜地头上的窝棚看了看,没有人在。 是啊,现在已经过去了农忙,白菜和菠菜这些冬季蔬菜,种下之后几乎不需要打理,加上又便宜,所以不用看菜和起早贪黑的采摘了。杨柳方有点怅然,出了窝棚,向车站走去。快要到车站的时候,想想还是要回去留个信息,告诉菜农大叔自己回来了,别到晚上回到这里没打招呼住进窝棚,吓到了菜农大叔,不礼貌并且还会很尴尬。想到此,就又折返回去,找到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叔,我是杨柳方,我回来进货了。晚上还需要在您这里过夜,请多担待,给您添麻烦了。”写完看看不放心,又把树枝斜倚在马扎床上,才离开。 第四十六章:聆听行商和坐商生意经 到了车站,一直等到中午,通往西州的公交车才姗姗来迟,杨柳方买完票,在空荡荡的车里,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盘算着自己要买的货:“230块肥皂、30套针线、40套牙膏牙刷、清凉油......自己的资金......喔,工具,对,木工用的刨子、手锯、锤子、墨斗、凿子......”杨柳方越理越乱,歪着头,眼睛咕噜咕噜转。但想起前面忘记后面,这时想到自己的确需要买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来记账了。 翻来覆去的想,因为不能列出来记录,所以也理不出头绪,索性就不想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又是秋乏时节,这个时候最容易犯困。反正是要到终点下车的,杨柳方心一放松,就在公交车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乘务员把他叫醒,环顾车厢看看一车人都下完了,他歉意的笑笑,走下了车。出车站时,问了车站门岗室的大爷什么时间,知道已经是中午了,就直接去了常去的牛肉面馆吃面。 身上有钱的杨柳方这次奢侈的要了一个肉蛋双飞,这是西州人吃牛肉面最奢侈的吃法,就是在原有的牛肉面上加一颗卤蛋和一份牛肉。排着队领完加了卤蛋的牛肉面和一盘牛肉,转身发现正好店里有空座位,杨柳方就大剌剌的坐在了那里,抽出筷子,从蒜盒里拿出一朵大蒜,扒开,一口面一口蒜,时不时加一片牛肉,美味极了。 从牛肉面馆出来,打着饱嗝地杨柳方踱着方步,慢悠悠地向批发市场走去。比起第一次的怯生生,这次杨柳方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原来“钱是人的胆”,一点也不假。轻车熟路的径直走到陈老板的尾铺,门口停着他的黄鱼车,他正在忙着给客户往上装货,温州人就这样,无论生意做多大,忙时手眼中都有活,亲自下场搬货是很正常事。杨柳方也跑过去,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帮着往上装。 “阿弟,嗷吆,正好你来了。一会儿装完,我去给人送到车站,你给咱看着店。”陈老板一边装,一边告诉杨柳方。 “好嘞,阿哥。不行我去送也行。” “喔,你不熟,车站门岗不让进。好啦,你在店里看着吧。”装完后他绕过一边,跨上黄鱼车,对客户说:“走吧,王老板,别嫌寒酸,您坐上,我送您过去。” 王老板不客气的坐上车,陈老板费力地蹬起来。黄鱼车沿着通道向市场大门驶去。杨柳方走进摊位内,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来了一个客人要20盒牙膏配40只牙刷。 “20盒牙膏配40只牙刷,一共多少钱?” “20盒牙膏1管1块,40只牙刷一只五毛,30最低价。”杨柳方一边念算,一边对客户讲,他故意比陈老板给自己的,在牙膏上加了一毛钱,牙刷上加了五分钱。” “25最多了。” “拉倒吧,不可能,老板,25我进货都进不来。” “哦,那我再看看吧。” 看客户佯装要走,杨柳方不想错过这单生意,就说:“回来吧,回来吧,这样吧,这是我哥的生意,我做主再让你一块,29卖你了。” “好吧,成交!”听到后,杨柳方兴奋的在铺板下开始翻找、点货,这才发现铺板上摆的样品正对着的下方就是装着货物的纸箱子。清点完,学着陈老板的样子找一个塑料袋码整齐,再用胶带缠一下,留出一个手提的扣,递给客户,收完钱放在了茶桌上。这才找一个干净的杯子去喝水,刚喝一口,又来一个客人。 “老板,作业本怎么卖?” “喔,老...老师,您要多少?”杨柳方本来想叫老板,可一想买学生作业本,即使是商店老板叫他一声老师,也是对对方的敬称,因此说了一半硬生生的把“板”字吞了,改成了“师”。 “100本数学,100本作文。多少钱?” “一共200本,2毛一本,40吧。” “怎么这么贵?最便宜多少钱?” “老师,卖学生的东西,不赚钱,也不敢赚钱。这样吧,我再让您5毛。” “5毛我还值当和你搞价钱?再便宜点。” “真便宜不了了,这样吧,200本在刚才便宜5毛的基础上,我多给您拿两本。今天我第一天站柜台,还没开张。5+4,咱们长长久久,这单就算图个吉利。” “行嘞!”客人听到,一高兴爽快地答应了。杨柳方低头去铺面作业本下面找货、点数,二十一摞,自己点完再交给客人清点。 陈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看到杨柳方在忙碌,就帮他在下面拿货。杨柳方自然就站在铺板后清点,对好数,拿着店内的塑料打包带走出去,麻利的帮客人打包,还小心翼翼的找硬纸壳做成直角,护在作业本的棱角上。 “您看,还要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你,小伙子。给你钱。”杨柳方把钱收过来,交给铺板后的陈老板。又回身对客人说:“老师,您看这么多货,我用黄鱼车给您送车站吧?” “喔,好嘞,好嘞,谢谢您。生意发财哈!” “愿您常来!阿哥,您去送一下吧。” “好嘞,老板!”陈老板半是鼓励半是打趣的和杨柳方开玩笑。 做完两单生意,终于可以坐下来安心喝口茶。很快,陈老板回到店里,见到杨柳方先鼓掌。 “干得不错,杨老板。阿哥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 “您过奖了,阿哥。对了,茶桌上的钱是20管牙膏和40只牙刷的钱,您收一下。我也不知道赔赚,按您给我的价钱,牙膏和牙刷分别加了一毛和五分,最后给优惠了一块。” “有的赚,阿弟。你太棒了!第一次做店铺生意就这么利索。行商坐商样样精通啊!” “不赔就行,阿哥,您说‘行商’和‘坐商’是怎么回事?” “喔,来先喝茶。”杨柳方接过茶杯,像个小学生一样准备聆听。“行商,就是你现在做的,走村串镇做生意,没有固定的摊位。坐商呢,就像我们这样,有自己的固定的销售地点,坐等客户来。” “喔,原来是这样。那阿哥,行商好,还是坐商好?” “生意发展初期一般都是做行商,进货少,成本小,风险低,由于自己寻找客户,所以比较辛苦,但是容易发现商机。因为直接和终端客户接触,所以能第一时间了解市场缺口,获得不菲的利润。坐商呢,进货大,成本大,风险相对较高。比如咱这个店,一天卖不卖东西就得交80块租金。因为对市场不是第一时间了解,如果进的货和市场需求对不上,就砸手里了,只能大甩卖。但好处是守着店等客户,不像你们行商那么辛苦。” “喔,我知道了。对了,阿哥,我有固定销售地点了。” “啊,不会吧,开店了?”陈老板吃惊的问。 “没,阿哥,我哪有那能耐。我和一个村的领导达成了合作,每两个月要206块肥皂。” “啊,好事儿啊!签合同了吗?” “合同?啥合同?” “傻弟弟,像这种固定的大宗生意要签合同的,对你是一个保障。” “喔,那没有,不过他已经给钱了。” “哇!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还是你厉害,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阿哥。” “哎呀,阿哥,尽说笑了。都是您给供的货,发财也是您先发财。” “共同发财,共同发财。吃过饭了?一口大蒜味。” “嗯!吃了牛肉面。” “我们做生意的,如果谈客户,还是能不吃有刺激性气味的东西就不吃。” “喔,知道了,阿哥!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下次我注意。” “对了,您先给我拿一个笔记本,一直圆珠笔。我记帐用。” “你是要账本吗?” “账本是啥?” “这个,你看。”陈老板站起来,在铺板上拿出账本样品,杨柳方接过去,打开一看,是密密麻麻的红绿格子,还有大写的“拾佰仟......”,一头雾水。 第四十七章:国营工业品与新华书店 “不,不,不是这个,我就要个笔记本,因为这次包括以后要的货会越来越多,有时记不住。所以想记下来,这样我好梳理。” “喔,原来是这样。” “那拿这个吧,送你的。”陈老板从铺板下取出一个黑皮笔记本,打开后扉页是一张中国地图,再翻开是日历。沉甸甸的,杨柳方看到后很是喜欢。 “阿哥,我有钱,不能老是要你送东西啊。” “知道你赚钱啦。但这个不要钱,送你的,算是刚才那两单货的奖励。” “那,那我再要一支笔。” “正给你找呢。你用这个吧,这个叫签字笔,刚流行的,圆珠笔的样子,但有钢笔的效果。” “谢谢阿哥。”杨柳方双手接过去。摊开笔记本,在第一页上写上 “进货单”,又在后面补上日期:1986年10月26日。 肥皂:200+30 牙膏:40 牙刷:60 针线:30套(小的多要) ...... 写满后仔细想了想,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发现不再缺什么,就交给了陈老板。 “嚯哦!这么多!我得给你写一个进货单。”陈老板放下笔记本,去摊位上拿了一叠蓝色的带复写纸的进货单,进货单下面是一个塑料板,用一个夹子把他们连在一起。陈老板一项一项的抄下来,抄到“针线30套(小得多要)”就问,杨柳方:“阿弟,这个什么意思?” “喔,阿哥,这个我做了一个购销活动,买牙膏牙刷送两根针,结果他们都要小号针,大号的就没人买了。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沙尘暴,都给吹走了,要不就像您说的砸手里了。” “呣,我明白了。这样一会儿你自己拆,把小的挑出来,我给你备其他的货。” “好嘞,阿哥。”杨柳方愉快地答应着。 陈老板继续抄,一直写满了一张进货单才停下来。把笔记本连同进货单一起交给杨柳方。 “来,阿弟,你看对不对,还缺什么?” 杨柳方接过去,一项一项地对一遍,又仔细想了一遍:“阿哥,加上一条卷烟吧。上次卖货,发现这个开路比较好。” “好,你自己填上。对了,阿弟,你这个肥皂,是不是12月26号再要206块,还是和这次一样多要?” “阿哥,206是确定的,零散的我单独买就好了。”杨柳方一边说,一边把进货单交还给陈老板。 “好的,这样我就能提早把货给你预留出来。” “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阿哥。” “副吆卡其(温州话:不要客气),阿弟,我去备货了。” “要我帮忙吗?阿哥。” “不用,等会儿我们一起挑针。” 陈老板去备货,杨柳方拿起笔记本,翻过去写满的一页。在背面刚想要写“木工工具”,一个“木”字刚写一横,又想了想,直接把笔记一分两半,大致从中间翻开,重新写上:进货单,1986年10月26日。 木工锯:1把。 凿子一套:(1-4号) 羊角钉锤:1把。 墨斗:1个(带线)。 墨汁:1瓶。 ...... 直到把1-6公分的钉子都写完,满满的两张,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时陈老板也把货码好了。 “写什么呢?那么认真。” “喔,阿哥,我答应给一个领导家做家具,把所用的工具列一下,您看,这些设备去哪里买?”说着把已经写好的笔记本,双手呈过去。 陈老板接过来,认真地看了一遍:“阿弟,你这些是工业品,我们市场没有,估计要去国营的供销社才有。” “国营的供销社?” “是的,你看咱们这个市场,也是供销社下属,但租给我们这些商户,供销社只负责管理,但我们卖的都是日常生活用品。而你要的,像这些工具啊,五金啊等都属于工业品,这些都是供销社直营。” “喔,阿哥,我在我卖东西的一个村的村部,看过《人民日报》上说商业部要加大力度让工业品下乡,是不是我们以后也有机会销售这些东西啊。” “按你看过的报纸说的,那应该我们卖百货的都是可以卖这些的,但政策执行到我们这一层的时候,又不知道要多久呢?” “喔,那阿哥,供销社在哪里?” “市里面的在西关十字,不过你这些东西太多又重,你可以去城北区的供销社看看,反正统一价。” “喔,阿哥,这个城市我真的不熟,还麻烦您帮我指一下路。” “呣,城北区的供销社应该离你常去换车的雁滩不远,一会儿我们挑完针,我把你送上车站你乘的那趟车,你还到雁滩把货存到你那个菜农大叔那里,然后再乘那辆车往回坐四站,又换乘31路,到城北供销社下就可以了,不过买完这些工具,你就只能打车回去了。” “哦,那没关系的,有投入才有产出嘛!不过我还得先去一趟新华书店。” “去那里干嘛?买书考大学啊?” “不,不,阿哥说笑了,我初中毕业,考啥大学啊。不过我的确是去买书,买木工的书。” “浪费那钱,还不如好好做生意。” “唉!阿哥,你知道我这跟着师傅学木工手艺,不到两年,精巧的家具只是见过师傅做,自己没下过手,尤其是榫卯结构的,理论算是一知半解,根本没有实践,所以我想临时抱抱佛脚。” “喔,是个好主意,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新华书店?......新华书店,你坐23路,到省府街下,省政府斜对面就是最大的新华书店。” “好嘞阿哥,吱吱吉尼(温州话:谢谢你!)” “副吆卡其(温州话:不要客气),阿弟,快去吧,早去早回,别赶不上车。这些针我自己挑吧。” “嗯,阿哥,您费心,我这就去。” 杨柳方说完就急急忙忙向市场外走去,刚到通道口,想起还要去老周那里一趟,这次一定要买一双鞋,再买一套工作服来换洗。已经是深秋了,杨柳方还穿着夏季的拖鞋,并且这双拖鞋还是打了补丁的。 他几乎一路小跑,到了老周的摊位。 “周老板。” “小杨,你怎么来了,你那朋友还没消息,估计还没来。” “周老板,我知道,这次不为他,我要一套工作服和一双鞋。” “别急,慢慢说,你工作服的号我有,鞋子要多大?做什么用?” “喔,看我这脑袋,太着急了,周老板,鞋子我是干木工活用,日常也穿。” “那穿这个吧,老解放,结实耐穿,鞋子底儿还软。”周老板拿出一双军绿色解放鞋的样品,要递给杨柳方穿上试试。 “好,我不试了,40码。我现在着急去趟新华书店,您帮我把衣服和鞋子送到陈老板那里,我一并结算给您。” “喔,好的,那你快去吧。” “好嘞,再见哈。” “再见。” 杨柳方一边说一边朝市场出口跑去。按照陈老板刚才指点的路线,坐上了23路公交车,一站一站的去往省府街站。下车后,不远处是西州省政府古典的三开朱漆宫门建筑大门,对面就是新华书店的大楼。 杨柳方穿过斑马线,沿着人行道走进新华书店,人不是特别多,一排排的书架上,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图书,浓郁的书香充斥着整个空间,杨柳方有点陶醉。因为第一次走进这么大的书店,在浩如烟海的图书面前,还有点被震撼的味道。 走到柜台前,问穿戴整齐的服务员:“老师,我想买几本木工类的古典家具专用书籍。” “喔,您稍等,木工类的书籍,哦,你去二楼北区第101-108书架挑选吧。” 第四十八章:家具书籍与美食羊肉泡 “谢谢您。”杨柳方穿过一排排书架,找到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走到北区,按照书架的序列号,找到101-108号书架,一排排看过去,果然都是很专业的家具类书籍。 看到这么多书,杨柳方却更加茫然了。从《木工实操》、《中国土木爱好者》到《燕尾榫》......本来只想买一本像字典一样的专业书籍的杨柳方,有点不知所措。想问问工作人员给个参考意见,发现偌大的新华书店内,这个专区连一个人都没有。 八排书架转完,一本书也没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总不能把市场上的货耽误了运输吧,并且还影响陈老板他们下班。杨柳方想着,更加慌乱了。这时自己不知不觉第二遍已经转到103号书架,在书架的最高层看到了一本《中国家具》,作者:安思远。紧挨着这么本书的是王世襄所著的《明式家具珍赏》和《明式家具研究》。 安思远杨柳方不知道是谁,生于哪个朝代,但既然是以“中国”来命名的《中国家具》,肯定是包罗万象,所以就搬过来一个凳子,站在上面取下来这本书。而王世襄就不一样了,在师父杨柳根家学艺的时候,师父除了讲祖师爷鲁班的故事和鲁班创作的“鲁班锁”、“木鸢”等精巧的木作,讲得最多的就是王世襄。这位同是江南人士的大师,对明清家具、榫卯结构的基本结合、家具用材的选择等都有很深入的研究,所以尽管没有看内容,但杨柳方相信买他的书肯定错不了。选完之后,拿着这三本书走下楼去柜台结账。服务员熟练地用牛皮纸给他包上,然后用灰色的麻绳一样的细线捆扎好,交给了杨柳方。 杨柳方提上书,出新华书店,走不远就是公交车站,等了好一会儿才,才看到红蓝白三色拼色条纹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来。只是和自己以往乘坐的公交车不一样的是,这辆车挤满了人。车停下,有上有下,杨柳方跟着人群向上挤,前挤后涌,杨柳方抱着自己的书,脚都落不了地地被挤上了车。乘务员还把头伸出车窗外喊:“收腹,收腹,还能再上一个!” 好不容易车关上了门,开始驶离车站,乘务员喊着“没买票的赶紧买票啊!”但大家挤在一起,黄肠题凑一样,根本转不开身,所以买票也只是一句空谈罢了。下面的站依旧有上有下,下的时候还好,但人挤上车的时候,车身都晃动,仿若要被推翻。杨柳方想起当初挤火车来西州的情景,此刻和在火车车厢里的感受一样。 走走停停,等赶到市场的时候,市场已经关门了,陈老板和周老板骑坐在黄鱼车上,在市场门口等他,杨柳方非常羞愧地给二人拱手致歉。 “没什么了,小杨,你赶上了晚高峰。” “晚高峰?” “就是西州城里人们下班的时间。这时候人和车就非常多,加上你走的是主干道,所以拥堵和慢是很正常的。” “喔!我知道了。” “现在也没公交车了,今天看起来是走不了了,这样吧,我们一起去吃东西,然后给你找个旅馆休息一晚,明天再带货走吧。货都给你备好了,在店里。” “那好吧,那我请二位哥哥。” “不用了,在西州你是客人,我们请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真不知道,我来到之后一直吃牛肉面,去村里吃过两次大盘鸡,然后就是土豆或者饿着吃西红柿和甜瓜。” “那我们去吃泡馍吧。来上车。” 三人沿着车站路七拐八拐的到了西关十字,这里是老商业街,各种店铺林立。他们停好黄鱼车,径直地走进去一家清真馆子,进店后是那种仿古的方桌和板凳,后厨也很简单,两口大锅并排而立,一个上面放着六层笼屉,正在向外冒着白色的蒸气。旁边一口大锅是熬得像牛奶一样的汤,连着的是一张宽约1米,长2米的案板,上面摆着切成大片的羊肉,还有羊杂碎。转角的货架上摆着泡发的粉丝、蒜苗、香菜之类的。 三人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衣服,带着白帽的男服务员拿着点菜的本过来。 “哟,陈老板,周老板,欢迎二位,吃点什么?” “三碗泡馍,再来一斤包子,羊肉和牛肉各半斤。”杨柳方这才明白,笼屉里蒸的是包子。 “泡馍要羊肉还是羊杂?” “羊肉,羊肉。” “好嘞,三位老板稍等。” 杨柳方看过去,案板后的厨师先是一溜摆开三个蓝色的大碗,在里面依次放入:粉丝、蒜苗和香菜,再在上面放上已经切好的大片羊肉,端起碗从锅里舀出白色的羊肉汤,再用漏勺篦出汤,再从大锅里把汤舀出继续汆烫,往复三次,就可以了。然后把这碗成品的汤,被放到一个托盘上。他又拿一个竹子做的盘子一样的餐具,在里面放上两张像锅盔一样的面饼。一份羊肉泡馍就完成了,服务员端过来,三人互相谦让着,最终放到了周老板的面前。 不一会儿陈老板和杨柳方的也被端上来,最后上了满满两大盘包子。杨柳方拿起面饼咬了一口,发现是发面饼,里面有面粉原有的香味和发酵味,来到西州很少吃白面的杨柳方感觉很好吃。 “小杨,这样,泡着吃。”周老板给杨柳方示范,把饼掰成块放入羊肉汤中。杨柳方照着做。 “唉,对对,羊肉泡馍嘛!来,再来一个羊肉包子。” “谢谢周大哥。” “谢他?不用啦,他第一次吃比你还不懂,把汤都倒了,把汤底当成菜就着饼吃。” “你不是也一样,只知道吃肉,粉丝都没吃。”二人互相打趣着,也许当年二人也是在西州走街串巷做生意走出来的,互相见证过对方的历史。 杨柳方把掰好的面饼翻来覆去放进汤里,等泡透了吃一口,羊肉泡馍的滋味溢香满口,真的很好吃。再吃一大片羊肉慢慢嚼,美味极了。尝了两口粉丝,顺滑美味,吃了一口皮薄羊肉馅多的包子,那种感觉更是没话说。 看看汤少了,陈老板就喊服务员:“小马,给我们每人加份汤。” “陈哥,我,我不要了。” “加汤不要钱的。傻小子。” “喔,那我还是要吧。这汤真好喝。” “那是,我们祖传的秘方,熬了上百年的老汤了。”姓马的男服务员端过来三碗汤,接过话茬。杨柳方听后更不舍得浪费了。 “还有我们这牛羊肉包子,西周时期,在这里就盛行了,你看街上那么多家,我们是最正宗的,清朝时老佛爷逃难到陕西,我们家牛羊肉汤就被列为贡品,我太爷爷还去西安给她老人家做过汤和包子。”小马说起自己的羊肉汤真是头头是道,像个美食家。 杨柳方吃了六个包子,和一份泡馍,最后把羊肉汤喝光,这时他已经被撑得弯不下腰。杨柳方想去结账,被陈老板给拦下来了。 “阿弟,说好的,我们请你的。” “就是,等你挣了大钱,请我们吃手抓。”周老板附和。 “手抓是什么?” “手抓,就是用西州和宁夏交汇的地方,戈壁滩上吃草药长到三个月的羊羔,宰杀后,通过秘方先煮后蒸,用一个大盘盛着带着肋排的羊肉,拿着肋排骨,啃着羊肉,沾着椒盐,大块吃肉,别提多美了。” “阿弟,别听老周白话了,他喜欢吃,回头让他请你。吃好了吗?没吃好再来点。” “饱了,阿哥,再吃张嘴都能看到了。” “哈哈哈,饱了就好,老周你先回,我去给小杨在市场附近找个旅社睡下。” “一起吧,这么晚了。” “那好!”三人相跟着出了饭店,杨柳方依旧坐到陈老板的黄鱼车上,返回市场。 第四十九章:入住五元钱的西州旅社 两辆三轮车七拐八拐的就到了杨柳方熟悉的车站路,沿着车站路又拐进市场旁边的一个小巷子,一个红底黄字的小旅馆就出现了:西州宁安旅社,看名字倒是挺给人安全感的。陈老板和周老板在招牌下停好车,带杨柳方进入旅社,狭窄的厅内,两个中年男人和两个中年妇女在打麻将,看有客人来,其中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的妇女扣上牌,站起来问:“住店?几个人?” “一个,我阿弟。” “身份证拿来。” “对不起,老板我还没满18岁,没有身份证。” “那有证明吗?户口本也行。” “没。” “哎,老板,我们都是市场做生意的,都是邻居,那么认真干嘛!又跑不了,不行把我的身份证给你?”周老板说。 “喔,不是我们要求严,是公安局有规定。既然是邻居,那登记你的也行。” “还是登记我的吧。”可能是觉得和周老板利益不大相关,陈老板说着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 “陈新发,330300......561X,带卫生间10块,不带卫生间5块。” “我阿弟住,当然要带卫生间的。” “不,不,阿哥,我能要不带卫生间的吗?反正就睡个觉。” “你可以?” “没问题的阿哥,我去卖货连菜地和井边都住过,这已经很好啦。” “那好吧,听他的吧。” “好了,跟我走吧。” 杨柳方跟着大波浪通过一段干净的楼梯,刚一转弯进入二楼,楼梯就变得破旧不堪了。进入二楼的走廊后,是一排标着号码的白色木门和红色木门的房间。再向前走,大波浪在一个标着309号码的红色的木门前停了下来。打开门,狭窄的房间内,是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床头堆着一床叠好的带白色被套被子,枕头在被子上放着。床尾是一张破旧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暖瓶和一个白瓷带盖的茶杯。 陈老板和周老板也伸头向房间里看了看,觉得还算干净,就和杨柳方道别,说明天早八点就可以去市场提货了。杨柳方把他们送到楼梯口,才返回房间,大波浪还在。 “走廊尽头是卫生间,那里有免费的牙膏和牙刷可以洗漱。” “谢谢您,大姐,请问哪里可以打热水?” “喔,我一会儿给你送过来。”说着自顾自地把桌子上的暖瓶提上走了。 杨柳方在房间内关上门,刚脱下自己的凉鞋,换上旅社一只小一只大的塑料拖鞋,敲门声响起。 “送热水,给你放门口了,自己取。” “谢谢!”杨柳方说着开门,果然看见有一只暖瓶在门口,提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把下午刚买的书拆开,先看《中国家具》,这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安思远居然是个外国人,他是来自美国最早研究中国古典家具的,也是第一个出版中国明式家具书籍的外国人,还被他们国家的《纽约时报》评为“明代之王”。这位在西方艺术界公认的最具眼光和品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学者,一生致力于中国古典家具的研究。 杨柳方一页一页地认真拜读,居然忘记了自己倒的水,直到渴得嗓子冒火才想起。端起茶杯来喝,发现热水已经凉了。喝完水后,杨柳方继续看书,不知不觉地和衣而睡。 醒来的时候,书掉在了地上,杨柳方开门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快要走到尽头时发现走廊尽头的墙上挂着一块圆形的电子钟,咔嗒咔嗒的时针再走动,时间已是凌晨2:23分。杨柳方从卫生间回来,把自己脱得光光的,好好的享受一下这洁白的床单和被子,要不这五块钱花得太冤枉了。 因为这间房间没有窗户,杨柳方也不知道天是否亮。只能在醒来后去走廊尽头看时钟,第一次6:20,回来继续睡。再次睡醒后又去看,一下慌了,居然睡到了9:30。跑到卫生间胡乱的洗漱后,又回到房间拿起自己的书,仔细检查了一遍没落下什么东西,才跑出房间,又跑下楼梯,向市场飞奔。 到了市场,已经满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了。先去了周老板那里,把衣服和鞋子钱交了,又去了陈老板的尾铺,看到他正在忙碌,也就自然地去帮了一会儿忙。看看人流少了一点,陈老板才去骑黄鱼车,把杨柳方的货装上去,让邻居帮忙照看着店,载着杨柳方去车站,把他放下后,卸下货,歉意地告诉杨柳方:“阿弟,你看市场那边忙,我不能耽搁,就不能帮你装车了。” “阿哥,十分感谢啦。您快去忙吧。” “嗯,好嘞,再会。” “再会。” 公交车进站,杨柳方一样一样地把货搬进去,因为货占了一个座位,杨柳方就自觉地买了两张票。怕有人觉得自己占座,还把票贴到了堆放的货物上。好在高峰期已经过去,乘车的人不多,一直到终点站雁滩,也没人来坐这个座位。及至到了终点,车上只剩下杨柳方、乘务员和司机了。司机和乘务员帮他把货卸下来,堆放在站牌下。 公交车驶离后,只剩杨柳方一个人守着这堆货。想搬怕搬不完又丢了货物,不搬的话只能死等,可能会耽误买木工工具。他不知所措,焦急的东张西望,希望有一个人能来帮他,自己付钱都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越等越着急,鼻尖上汗都出来了。 这时在来的路上一辆军用卡车,突突突地开过来,杨柳方终于看到救星了,解放军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说不定还是自己常坐的秦家军的车。 这人真不经念叨,车行驶到杨柳方跟前停下来,车窗外探出的果然是秦家军的脑袋。 “嚯!小杨兄弟,进那么多货?” “秦大哥!”杨柳方也很惊喜。“哎呀,真是你啊!秦哥,我正念叨您呢,真是遇到亲人了,您能帮我看一下货吗?我把他们搬到菜地去。” “喔,要不我帮你搬?你盯着。” “不用秦哥,我自己能搬,您帮我盯着已经感激不尽了。” “好吧,那快去吧。” 杨柳方先搬牙膏和牙刷,刚到地头还没进窝棚,正在给菠菜拔草的菜农大叔抬头看到他,急忙扔下手里的活计,朝他走来。 “叟(叔),您在啊?” “是啊,看到你在地上留的字,额这两天你一直在地里等你,昨晚还让你婶子给你做了饭。结果早晨过来,看饭没动,就知道你没回。还有吗?” “有,有,叟(叔),在车站,我放下咱们一起过去。” “好!” 杨柳方把牙膏牙刷放进窝棚,两人向车站走去。菜农大叔有力气,搬起一箱肥皂就走,并且告诉杨柳方:“这个沉,那一箱也放着,额来搬。”杨柳方也没客气,因为自己的确搬不动100块肥皂。 两个人来回三趟才搬完,杨柳方拆开烟,拿出一包感谢秦家军,秦家军说什么也不要,说部队有纪律。 “你什么时候走?” “秦哥,我得去城北供销社买木工工具,估计要下午三四点才能出发。” “喔,稍等我看一下。”秦家军打开出车记录本,查了一下。“这样吧,下午四点,我和连队的执勤司机换个班,来接你。如果有紧急任务,我没换班,我战友也会在这里等你。” “谢谢秦哥。” “没事,反正我们去油田也是空车。帮老百姓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嘛!那下午见。” “下午见。” 秦家军启动军卡离开了。杨柳方把拿出来的那包烟硬塞给了菜农大叔。 “叔,我得去城北供销社一趟,赶在四点之前回来。还得麻烦您帮我看着这批货。” “嗯,去吧,去吧,有额在,你放心。”菜农大叔向菜地走去,留下杨柳方在车站等车。 第五十章:供销社里买物资遇熟人 去往西州的公交车姗姗来迟,尽管空无一人,但司机还是晃晃悠悠地驶进了车站。杨柳方买好了四站地的票,驶离雁滩,车行四站后在北关下车。又换乘31路,经过六站后,到达城北供销社下车。 城北供销社是一排平房式的建筑,临街的一排门脸,门头上不知是石子,还是水泥粉刷的基础上,用隶书雕刻着“城北供销社”几个大字,上面朱砂色的红旗已经斑驳,六间门面房门口分别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从左到右依次是:供销社五金电料门市部、供销社糖烟酒门市部、供销社劳保门市部、供销社建材门市部、供销社生活物资门市部、供销社生产物资门市部。 每家门市部门口摆放的物资各不相同,五金电料门市部门口堆放着电线、钢丝等物资。生活物资门市部门口最为壮观,几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上了锁,并用铁链从三角梁中间穿过两头用铁锁锁在电线杆上。两台缝纫机一左一右地在门口的厦檐下放着,上面蒙着塑料布。生产物资门口较为冷清,不过也摆有水泵、水管之类的。杨柳方想自己要的这些工具都是铁的,应该属于五金门市部吧,就走了进去。门脸房看着不大,没想到里面别有一番洞天,进深足有20米,一排长长的玻璃柜台,柜台后售货员穿着和杨柳方一样的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头戴着白帽,袖口带着白色的袖套。看到杨柳方进来也没人招呼,他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看过一遍,停在一个摆满钉子的柜台前,柜台后的售货员是一个清秀的女子。 “您好,我想买钉子。” “要那种?” “1到6公分各1斤。” 售货员带上帆布手套,拿起一个铁勺,在身后的袋子里呼啦呼啦地舀着不同型号的铁钉,倒到柜台上的微型磅秤上,每样称够一斤,就用牛皮纸包扎好,最后找出一个小的蛇皮袋把六斤铁钉都装进去。 “同志我想买木工工具去哪里?”杨柳方付完钱问。 “工具属于生产物资,你去生产物资门市那边问问吧。” ”好的,谢谢您。“ 杨柳方谢过后,就提着铁钉走出五金门市部,去了生产物资门市部,里面同样的是一排20多米的柜台,各类生产物资很齐全。杨柳方挨个看过去,在第三个柜台,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木工工具:锯、锤、凿、刨、锉、尺、斧、钻、墨斗、磨刀石等一应俱全。 杨柳方按照自己开列好的单子,买所需的工具,付完费用,几个售货员一起把相应工具整理好,堆成小山一样放在柜台前。杨柳方看着这些工具傻眼了,这么一堆,就算不重,自己也根本提不完。这还没有要锯条、各类刨刀之类的属于五金的商品。售货员看着犯难的杨柳方,依然漠不关心,自顾自地又去柜台后面站着了。 杨柳方想,这些售货员服务太差劲了,和西州批发市场上自己的老乡陈老板和周老板的热情比起来,这些人像官老爷一样,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没办法,人家是国营,蝎子尾巴——毒(独)一份。 杨柳方心想反正自己也提不动,放他们这里又丢不了,先去买了锯条和刨刀、钻头这些五金类耗材再说吧。就又返回了五金门市部,来回的折腾也太不方便了。20米长的柜台为什么不在中间设置通道呢?给群众提供方便不好吗?看来他们真是不会做生意。 杨柳方用自己刚刚萌发的做生意意识,来默默地评判供销社柜台布置的不合理。来到五金门市部,发现卖钻头、刨刀的小工具柜台和铁钉、阀门之类的柜台毗邻。看到杨柳方又返回,那位卖给自己铁钉的眉清目秀的售货员,就问:“怎么?没买到?” “喔,同志,我买到了,只是东西太多,我弄不动了。” “嗷,你去哪里?” “雁滩。” “雁滩啊,那可够远的。这样你可以叫个驴车或者拖拉机。” “喔,有吗?那太好了!在哪里?” “供销社后面的黄河劳务市场就有散工和车夫。” “谢谢同志。我想买刨刀、锯条之类的,你看这里没人。” “喔,我来给你拿吧,我同事今天相亲去了。” 清秀的女子走出自己卖铁钉的柜台,进到这段柜台内,按照杨柳方的要求拿货。货备齐,加上刚才自己的六斤铁钉,已经二十多斤了。杨柳方试了试,锯条软软的晃晃悠悠,提着真的费劲。 “你可以先把东西放在这里,等你叫完车回来一起装车就可以了。” “那太感谢了,还得麻烦您给照看着。” “放心吧,同志。快去吧。” 杨柳方走出供销社,按照女售货员的指点,绕着供销社的西墙向后面黄河劳务市场走。大约十分钟,果然看到一片空地上,人们三五成群地簇拥在一起。走进了看去,有人在地上摊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木工打家具;有的写着砌墙、盖房子。还有人坐在地上、旁边摆着铺盖卷,也有人干脆懒散的枕着铺盖卷四仰八叉睡大觉。他们靠出卖自己的力气和手艺为生,在这里等待着有需求的雇主过来招呼。 可能是觉得杨柳方和他们一样来寻活干的吧,在那里并没人打理他。只是杨柳方需要一辆车,所以就绕开那些人,去停放着拖拉机和驴马骡车的片区寻找。刚一过去,几个人就围上来。 “小同志,要车吗?”...... “要。” “用我的吧,新手扶拖拉机,马力大,能跑的远。” “用我的吧,便宜,健壮的骡子。” “用我的......” “拖拉机怎么收费?” “去哪里?” “雁滩。” “拉什么?” “木工工具,还有200块香皂。” “20。帮你搬货。” “贵了。” “雁滩那么远,20不贵了,我得同志哥。” “骡车多少钱?”转头问赶骡车的中年人。 “15。” “你呢?”又问赶驴车的老成一点的人。 “小兄弟,你给10块钱吧。” “还能便宜吗?” “没敢多要,我这车比他们慢,拉的少点。” “好吧,就你了,咱们先去供销社拉工具。” “好嘞!”老人解下缰绳,去旁边套上驴车。 “来吧,上来吧。”等杨柳方上车坐定。老年人“嘚”一声,驴子拉着车子和他们二人就向供销社走去,先去了生产物资门市部,把工具装上,老人也想热情的过去帮忙,被杨柳方拒绝了。 “叟(叔),您帮我看着就行。” “喔,好的。” 杨柳方自己把工具分几次搬运,依次放到驴车上,再去五金门市部取耗材和铁钉。 “找好了?” “嗯!” “那就行,多少钱?” “拖拉机要20,驴车便宜10块,所以后来就叫了驴车。” “20是真坑,到汉王川也就20。” “汉王川?你知道汉王川?” “是啊,我妈就是汉王川中学的校长。” “喔,我就是去那里。那你认识王山和银花吗?” “啊,他们呀,我们是高中同学,你们认识?” “认识,我这次就是给他们打家具。” “喔,我们也几年不见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哎呀,真是太有缘了。” “是啊,西州城市小,都是熟人。来我帮你。”说着来帮杨柳方提钉子。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这个太重了。” “没事。习惯了。”说着提起装着铁钉的蛇皮袋,一直帮杨柳方送到驴车上。 杨柳方谢过,道别。 “代我向王山和银花问好。” “好的,话一定带到。”杨柳方坐在驴车上,给售货员挥手道别。老人赶起驴车向雁滩的方向驶去。 第五十一章:知识青年在西州的故事 驴车到达雁滩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杨柳方让老大爷直接将驴车赶到了菜农大叔的地头上。他跳下车,还没说话,菜农大叔已经从窝棚出来。 “小杨回来了?” “嗯,叟(叔),额(我)回来了。” “事儿办好了?” “您看。” “嚯!这么多。你买这些木工工具做什么?你自己会做家具啊?” “会啊,叟(叔),我在老家拜师学过两年木工。” “喔,真行!这年轻人不简单。” “叟(叔),还得麻烦您帮我把货搬到驴车上,和木工工具一起拉到公交车站。等秦哥或者他的战友过来,捎我一段。” “呣,那好,额蒙(我们)尽管快搬吧。老哥,麻烦您帮额蒙(我们)盯着点。”说着,菜农大叔递上一根烟。 “好,好,需要帮忙说话哈。”赶驴车的大爷接过卷烟说。 “不用,不多,额蒙(我们)自己搬吧。” 二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存在这里的货搬完并装到驴车上了。驴车大爷牵着牲口调转车头,向马路边赶去。刚到车站,一辆军卡就驶过来了。不过不是秦哥,是他的一个战友,很年轻。他打开车门,轻松地跳下车。 “你们好,谁是小杨?” “您好,解放军大哥,我是。” “喔,你好,我是秦家军的战友,他出任务了,我受他委托从这里捎你一段。”年轻战士说话条理清晰,斩钉截铁。 “谢谢您。您看我们怎么装?” “这样吧,一部分装副驾驶,一部分塞到罐车的连接处。”自己说着就开始搬货,杨柳方和菜农大叔也跟着搬。很快搬完、码好。成箱的或者成兜的都被堆放到副驾驶那边,像锯条、锯子之类的长条型的工具,都被码放到车厢连接处。菜农大叔在他们码货的当口,又去菜地里摘了半蛇皮袋子菠菜拿过来,一并被塞到车厢连接处,杨柳方急忙道谢。 给赶车的大爷付完费用,与菜农大叔道别,就从主驾上车,坐到主驾和副驾中间的位置。秦家军的战友也跟着上车,关上门、启动军卡,向油田方向驶去。一路上二人都比较拘谨,也没怎么讲话,空气有点凝固。杨柳方没话找话。 “您好,您和秦哥都是运输队的?” “是,秦哥是我们的排长。” “喔,原来是这样啊。” “他没告诉过你?” “没,他捎过我三次,我只知道他是从河南来当兵的。” “是,我们排长人很好。”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达了油田,秦哥的战友又多送了他一段。估计是秦哥有交代,把他送到了容易搭车的地方,才放下来,又把货帮他码好,才开车离开。 杨柳方在这里顺利地搭上了一辆拉砖的拖拉机,不用问,来自红土庄,因为全西州乃至周边几个城市都用红土庄的红砖,说是烧出来的红砖像铁一样结实。他也只能把杨柳方送到三叉路口,杨柳方非常感激,拿出一支烟相敬,师傅帮他把货装上车,二人向三岔路口进发。 抵达三岔路口时候,石头村长早已在这里等待。看到拖拉机来,远远的就迎了过来,果然车上载着杨柳方。 “嗷哟,可回来了,额(我)都迎了三辆车了。” “谢谢石头哥。” “客气啥哩。来搬货吧。嚯,这回真多。” “嗯,补的货还有一部分木工工具。还有给咱们家带的,雁滩菜农大叔送的半袋子菠菜。” “那多不好意思呀,没和人家见过面,总吃人家的菜。” “没事了,石头哥,都是自己人。来,这个给你。”杨柳方又递给他一包烟。 “你看,这,上一包都没舍得抽完呢。来,大哥,您也抽一个,谢谢你送额(我)兄弟回来。” “没事,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嘛。”司机也开始帮忙,很快就把货和工具搬到了石头村长的驴车上。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借着车的灯光,石头村长点燃了杨柳方送的马灯。平时看着很亮的马灯,在车灯面前有点黯然失色。拖拉机离开后,好久都没适应过来,不过随着黑夜拉开了帷幕,灯就显得愈发的亮了。 “石头哥,我买工具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售货员,她说她妈妈是汉王川中学的校长。” “喔,中学王校长?她的闺女都大学毕业工作了?” “哦,原来您认识啊。” “当然认识,当年她教过我数学。唉!是个好人,不过命有点苦。” “喔,命苦,她怎么了?” “她是大城市的姑娘啊。上海人,是58年还是59年来我们这里插队的知青。” “知青?怎么又变成老师了呢?我们那里也有知青,据我父母讲,他们都和大家一起干活。” “是啊,他们那一批人来我们这里也是一样,当年额蒙(我们)村的知青住额(我)家,王老师也常来一起玩,哦,王老师就是现在的王校长。她高中毕业,读诗、唱歌、数学、画画样样精通,手风琴拉的也好,真是多才多艺啊。”石头村长语无伦次的介绍,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但是知识分子嘛!手无缚鸡之力,干农活不太行,据额(我)大佛(说),他们挣得公分都不够自己吃。因为每年都有知青过来,住额家也住不哈(下)。后来就给他们分了三间房,让他们自己住,喔,就是现在村部的房子,额蒙(我们)这里每个村也都这么搞。他们会的多,额蒙(我们)老去看新鲜。” “后来汉王川小学缺老师就让王老师去代课了,因为教学教的好,后来又被调去汉王川中学当老师,额(我)赶上了,小学数学和初中数学都是她教的。嘿嘿,只是额(我)太笨,学习不行,让她失望了。” “那她也教过王山和银花?” “那当然,王老师,汉王川很多孩子她都教过。算起来,你说她女儿和王山还有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儿银花是同学。” “的确呢,她自己也说。” “嗯,那应该,65年吧,是65年,不知怎么地王老师就和他们同时插队的知青好上了,据说那个男的家里是走资派,在红土庄插队,也是干不好活,好吃懒做。好上之后没多久王老师就怀孕了,当时风言风语很多。66年王老师生孩子了,当时我初中毕业嘛,她就没教过我了。” “再后来,77年还是78年,听说他和那个男的都参加高考了,然后男的考上了名牌大学,根据政策规定村里不阻拦,全力支持,他就撇下王老师和孩子走了。王老师呢,因为带孩子照顾家耽误太多吧,就只考上了西州师专,她带着孩子把书读完,因为给孩子落户的事儿,她自己的户籍也已经落在我们这里了,读的师专,所以就只能分到额蒙(我们)这里当校长了,那个男的就没消息了。” “那这个孩子就一直没有爸爸?” “知识分子的世界额蒙(我们)不懂,反正王老师一直就在额蒙(我们)这里当校长,那个男的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就独自抚养孩子。后来听说孩子去西州上大学了,没想到已经毕业被分到供销社了。”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家了。石头村长的婆姨带着尕娃一直在等他们,尕娃和杨柳方已经不陌生了,借着马灯灯光,看见杨柳方进来就来抱他的腿,村长婆姨说:“你看这娃,跟他叟(叔)亲。额(我)去给你们弄饭。” “嫂子,额带回来有菠菜,你择一些炒鸡蛋,咱们一起吃,多吃菠菜补铁补维生素。额也问问,以后给菜农大叔要一些菠菜种子回来,在咱们这里也种一些。” “喔,那好。先谢谢额(我)大兄弟。”村长婆姨去炒菜了,二人吃着热腾腾的土豆就着菠菜炒鸡蛋,感觉非常美味。 吃完饭,二人把货和工具卸下来,把水桶装上去,免得耽误石头村长第二天去拉水。杨柳方又送给石头村长和他婆姨一人一把牙刷,和一管牙膏,告诉他们以后每天刷牙,讲文明讲卫生。 “咦,额以前只见你和那些知青们刷牙,没想到额蒙(我们)也成文明人了。” 第五十二章:经济发展大潮下的人们 “石头哥,社会在发展,我们的物资会越来越丰富了。前几天额(我)在你蒙(你们)村部看报纸,说工业品都要下乡了。”杨柳方现在说话不自觉地也带点西州口音。 “报纸?” “是啊,《人民日报》。” “喔,额(我)那些报纸,不知被谁都拿去擦屁股了。没想到还说这个呢。” “是啊,以后你得多给村民读报纸呢。” “额(我)读的书都交给王老师了,除了去公社学习农业化肥怎么用,种子怎么撒,很少看书看报纸啦。” “兄弟说你都是为你好,还嘴犟。”村长婆姨接过话茬说。 “好好,以后多读书看报。兄弟,不早了,今天额(我)带你去村部费(睡),这样你能多费(睡)会儿。还能看看书,看看报。”石头村长以农民似的狡黠调侃杨柳方。 杨柳方正好也是这种想法,因为要赶在开工之前自己多学一些,以免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生手。 “石头哥,我可能要用村里的油灯,但我会付钱的。” “不用,你用咱们的马灯,油是咱们自己的,不占公家便宜。” “谢谢石头哥。” 石头村长把杨柳方送回村部,并用家里的暖瓶给杨柳方带了一瓶水,让他洗漱。杨柳方回到村部,继续研究他买的《中国家具》,越深入研究越觉得自己以前学的基础知识实用,尽管师父那两年只是让自己做一些基础的工作,但无论是刨子的使用、还是凿子的运用,都和书上讲的大同小异,看来师父也是掌握到中国木工的精髓的,只是师父文化水平不高,没办法著书立说。 杨柳方一直看书到很晚,并且在关于卯榫、雕花的部分还做了很多笔记,看来这个本来用来记账的笔记本是不够用了。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杨柳方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村部门口放了一颗煮鸡蛋,看来石头村长已经来过来。杨柳方赶紧洗漱,完后把那颗煮鸡蛋吃了,就去石头村长放广播的那间窑洞内找报纸看。果然一叠新的人民日报在办公桌上放着,杨柳方拿起一看是1986年8月27日的报纸,正好过期两个月。 他先把所有的标题浏览了一下,发现这一期报纸头版头条居然是关于经济问题:《马鞍山市政企各司其职》,再看其他也都是关于经济的,而和以往不同的是,政治类的消息很少,并且被放在了右下角。见微知著,看来国家真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 石头村长分完水回到村部的时候,杨柳方已经读完了报纸,并且告诉石头村长,自己看到《人民日报》上号召甘肃宁夏地区种草种树,大力发展畜牧业,让农民增收的信息,请他多注意给村民们宣讲。石头村长感叹着:“这《人民日报》的功用这么大!以后还真得多看看。”中午村长婆姨宰杀了一只鸡,给他们做了家传的大盘鸡,大家一起吃得特别开心。尤其是尕娃,吃得满脸都是油,还抱着一块鸡大腿肉在啃。 下午他们早早地带货出发去王沙湾,村长婆姨照旧把杨柳方带回来的菠菜分给娘家一半。二人抵达王沙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杨柳方想起自己一直念叨的钟表忘买了,下次进货一定带上。到了王山家,他们看到老村长正在指挥王山他们一帮年轻人在往几辆拖拉机上装树,石头村长没等车停稳,就把鞭子交给杨柳方,过去帮忙。杨柳方把驴子拴到树上也赶过去,人多力量大,很快就装完了树段。石头村长和王山作为主人,赶紧给大家散烟表达感谢。老村长看着两个孩子的表现非常满意。 三个人一起把货卸下来,杨柳方看他们的烟都不多了,就一人给他们拿了两包,又给老村长奉上两包。 “娃们,你们自己抽就行了,额(我)觉得旱烟挺好。” “叟(叔),您收着吧,这个劲儿小点,对身体好。” “呣,小杨儿,你准备怎么开展工作啊?” “叟(叔),我呀心里有谱了,您放心吧,一会儿我把房间量一下,画个草图,我们按尺定做,一水儿的明式家具。” “呣,好,叟(叔)相信你。” 吃过晚饭,王山和石头村长帮着杨柳方量室内尺寸,完后石头村长赶着驴车回家,王山带杨柳方去村部。还没出门,杨柳方就偷偷和王山说:“三哥,我想洗个澡,能帮我打瓶热水吗?” “嗨,我以为多大事儿呢,两瓶,咱俩一人提一个。” “谢谢三哥!对了,我去西州城北供销社买工具时,碰到了你一个同学。” “我同学,谁呀?” “她说她妈妈是你们汉王川中学的王校长,石头哥也说王校长教过他。” “喔,你说王艳华啊,是,的确是我们同学,资产阶级小姐,长得漂亮,学习好,后来她去西州读大学了。现在去供销社了?” “是啊,我买工具还有铁钉都是她给弄的。” “喔,不过也好,铁饭碗嘛!银花他大费了好大劲才给她弄了一个小学教师的名额。” “那三哥,你将来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 “接班?” “嗯,或许吧,不是没有可能。” 晚上杨柳方在村部的卫生间里洗澡,洗完后又去打桶水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凉鞋也泡泡收起来。换上新衣服、新鞋子,准备画图。他画出了正堂的条案、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卧室的大床、床头柜、银花要的梳妆台又配了一把圆凳,还有一个双开门的大衣柜。线条雕花都画得惟妙惟肖,杨柳方一边画一边想着用什么工具、什么手法来处理,原来绘图的过程居然就是一个制作过程的演练。 杨柳方直画到腰酸背痛,感觉有点冷了才罢手。没发现居然自己还有绘画天赋,真是把自己佩服得不行。他哈了哈手,感觉快冻僵了,还没进十一月,西北的天已经和江南的冬天的一样冷了。杨柳方这时想起自己买衣服还是买薄了,怪自己没有经验啊!想想要是李桐福在该有多好,他懂得多,有社会经验,唉!只是这个家伙一走这么多天,也没个消息,身份证应该办完了吧,也该回来了。 李桐福的确已经办完了身份证。他在杨柳方家整整住了13天,每天杨父杨母都变着法儿地给他做好吃的,似乎把对杨柳方的关爱都倾注到他身上,他感觉自己都被养胖了。《三国演义》读完了,只是没经过杨柳方的允许,他要把书带走,路上再读一遍。 杨父杨母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把鱼干和鸭货给他塞了两大兜子,他要把五百块钱留给杨父杨母,说是替杨柳方孝敬他们的,但二人说什么也不要。最终,李桐福还是把他放在了自己睡过的杨柳方的枕头上,但愿他的父母收拾床铺时能看到。 他还在杨父的带领下去了柳霞家一样,又帮他们把院子清理一遍,把房顶检查一遍,别有破漏的地方。杨父骑着黄鱼车把他送到了镇上,叮嘱他一定找到阿方,争取一起回来过年。李桐福握着杨父的手,答应他一定尽力。 他回到温州,领完身份证,又去鞋厂进了一批冬季的皮鞋,就坐车去省会杭州,计划再从杭州坐火车去西州。进完鞋之后向车站走的路上,他听到一对母女的对话。 “小霞,你骑慢点。妈妈追不上你了。” “阿妈,你快点骑。” 回头看去,一个穿着校服的,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骑着单车,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小霞的妈妈随后紧追,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李桐福放下装满鞋子的旅行包,和装满食物的手提包,跑过去扶。 第五十三章:桐福西州寻弟初遇柳霞 “阿姨,您没事儿吧?”,“阿妈,您没事儿吧?”柳霞听到叫声也返回来,远远地喊。 “没事儿,孩子,谢谢你。” “柳霞,你跑那么快干嘛!多危险呀!”女孩的母亲责备骑飞车的女孩。 “柳霞?阿姨,你说她叫柳霞,你们是柳南村的?” “是啊,你是?” “阿姨,我叫李桐福,是杨柳方的朋......兄弟。” “你就是阿福啊,柳霞她爸从老家回来一直夸你。你这是?” “阿姨,我身份证办好了,现在去西州继续做生意。” “喔,那会见到阿方吗?” “阿方,我哥吗?你认识我哥?” “去,别打岔。” “阿姨,我一定会尽力地去找,一有消息我就写信给我干爸干妈。” “干爸干妈?” “嗯,我从小吃百家饭,没有亲人了,阿方的爸妈看我可怜就认我做了干儿子,这不,这次回来办身份证,我在他家住了十多天了。两位老人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地待我。” “喔,阿方爸妈心地很好。对了你找到阿方后,让他给我们来信,如果他心里过不去,你方便也给我们寄个信,我们好安心。小霞,来给这位哥哥留个地址。” “好!”柳霞撕下一页笔记本的纸,在上面写道:浙江省温州市瞿溪街30号柳岸木器厂。写完交给李桐福,李桐福看到娟秀又飘逸的字体,再抬头仔细看看柳霞,虽然只是高中生,但眉清目秀,眼神中透露着江南女子的灵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柳霞。 “阿姨,我记下了,我现在要去车站赶车,咱们再会。” “再会。” “记得让我哥写信。”柳霞在后面大声说。 “放心吧。”李桐福一边吃力地提着旅行包和手提包,一边回话。从温州汽车站到杭州的票依然难买,没办法谁让这里出去做生意的人多呢。加上小商品、小电器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来来往往的人更多。李桐福花高价买了一张退票,向杭州进发。客车颠颠簸簸走走停停,历经一天一夜之后,抵达杭州武林门汽车站。依旧是熟悉的地方,很多摆地摊的熟人,看到他还上前来热情地打招呼。 李桐福叫了一辆黄鱼车拉他去火车站,去往西州的票倒是很多,只是到上海之前没有座位。历经一次挤车的李桐福知道原因,坦然接受。不过这次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找了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给人2块钱,让工作人员帮他提前把旅行包和行李包放进车厢的乘务员室。轻装上阵的他,很轻松地就进了站,挤上了火车,并且去列车员室取出了自己的旅行包和手提包。 火车浩浩荡荡,过了上海之后人就少了很多,因为是深秋,去往北方的人少。过了信阳,车厢里已经出现大量空座,李桐福找了一个三人位的车座躺下,美美的睡了一觉。 这列火车沿途经过让道、靠站停车,等到达西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9:10分了,由于火车上窗户紧闭,感觉不到天气变化,出站后西北风一吹,才感觉到冰火两重天。西北的天气已经变冷了,相对于江南的短袖长裤,单衣薄裳,这里要穿毛衣了。提着旅行包的他,被查验完身份证放行后,走在路上冻得直流鼻涕,他想还是先去批发市场弄件衣服穿比较合适。想着就加快了脚步,这样提着重物还好受些。 到了市场周老板的店铺那里,刚好周老板送走一个客户,回身看到冷得缩着脖子的李桐福也非常激动。 “嗷哟,小福,啊,不,小李,你可回来了。你弟弟都等你等得急死了快。”说着双手抓住了他的双臂,唯恐跑了似的。 “我弟?” “是啊,小杨,杨柳方。” “阿方在这里?阿方,阿方。” “哎呀,别乱叫了,他没在这里,冻坏了吧?来。先进来喝杯热水,我慢慢给你说。”李桐福走进摊位内,把两只包放好,坐在周老板的小茶桌前,焦急地等待周老板给他讲阿方的事。 “你兑给我鞋那天,小杨就在咱们隔壁通道的一个卖百货的老乡那里进货,你前脚走,他后脚来这里买衣服,看到了你的旅行包,都没问明白就冲出去追你。” “老板,这个怎么卖?”话还没讲完,就有顾客拿起一包手套问。 “您要多少?是批发还是零买?”周老板起身招呼,李桐福这才端起茶杯暖手。 “来20包,那给您5分钱一双,一包50双,两块五,一共50块钱。” “还能便宜不?” “批发价给你的,真的不赚钱。” “喔,那我在看看。” “别走,这样吧,我多送你两双。”看客户佯装要走,周老板回话到。 “这还差不多。”客人掏钱,周老板从摊位下提货出来,并找一个大塑料袋给客户装好,钱货两清后,客人提着货离开。 周老板继续给李桐福讲:“追到火车站,警察说你被遣返了,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对,他给你留了字条,稍等我给你找。在这里。”周老板找到后递给李桐福,李桐福接过去看到杨柳方的流言写道: 桐福哥,我是杨柳方,我来到周老板这里时,你已经离开。来到西州后,我等你不到,就开始在山村里做小生意,现在很稳定,不用担心。我经常会来市场百货区的一间尾铺进货,老板是我们的一个陈姓同乡阿哥,对我也很照顾。如果你来,一定留信给我。 李桐福读完信,才渐渐地平静下来,说道:“阿哥,谢谢你们照顾阿方,您先帮我弄件衣服,这里实在太冷了。” “喔,从老家来是不适应,老家还很热的。这样你和小杨穿一样的吧,工作服。” “好的。” “看你和小杨差不多身材,给你也拿一样的码数吧。给!”李桐福接过去,先套上外套说,“我去看看陈老板,谢谢人家。” “喔,先别急,我把帐给你结了,你上次那批鞋已经卖完了。退返率很少,方便的话还可以进货放我这里卖。给你一共是362,扣除衣服钱5块,还有357。” “周哥,我刚来,就不客气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饭,表达您对我和我兄弟的帮助。” “客气,都是老乡,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陈老板帮得多。” “帮忙不分大小,同样感激嘛!我先去陈老板那边看看,他是几号铺?” “4排89号。” “好,我这就过去。那我这东西先放您这里。” “好的,快去吧。” 李桐福按照周老板给的号码,找到陈老板的店铺,看见陈老板正在店里喝茶,陈老板夜看到穿着劳动布工作服的李桐福,乍一看以为是杨柳方,心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货卖完了?及至走近才发现不是。 “您好,您看要点什么?” “陈阿哥,尼和(你好),我是李桐福。谢谢您照我弟。” “呀,阿福啊,你可回来了,再不回,你弟都急的上房了。怎么样?身份证办好了?” “好了。谢谢关心。我弟阿方,现在怎么样?” “好着尼(呢),好着尼(呢)。他现在生意不错,有固定客户,也有散户。你早回来几天就好了,三天前刚从这里进完货走。对了,还买了一批木工工具,说是给村里一个领导家做家具。” “喔,那他会。对了,您知道他在哪个村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他走街串巷,具体去哪儿,生意上的事儿,你懂的,我们也不方便问。不过他出城第一站应该是雁滩,然后搭便车去油田,后面再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好嘞,谢谢您,陈老板,晚上我请您和周老板吃饭,感谢你们对我和我弟弟的照顾。明天我就去寻他。” 第五十四章:明清仿古家具令人震撼 陈老板迟疑了一下,或许是为他们的兄弟情感到震惊。随即就又说:“阿弟,我比你年长几岁,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不介意,阿哥。” “我觉得你既然来了,小杨兄弟在这边做得不错,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着急见他,还是先安顿住,想好自己要做什么。还有,两个月后小杨肯定会来,因为他和一个大客户有合作关系,要给人每两月供206块肥皂,到时他会来提货。” “喔,真的!这小子,真行。阿哥,我听您的。但我先要给我干爸干妈写封信,阿哥,附近有邮局吗?” “有,有,车站就有。你干爸干妈?” “喔,就是阿方的爸妈,我回去办身份证,去了他家寻他,在他们家里住了十多天,我从小父母双亡,他们认我做了干儿子。”于是一五一十,把杨父杨母对自己的好,把杨柳方在家被误解的事情都讲了一遍。二人一直聊到下班,周老板骑着黄鱼车过来,三人才一起去吃饭。 这次周老板请客,并对陈老板说:“你和小杨互帮互助,前几天你请客,我和小李也算是互帮互助,所以这次我请客。” “好吧,小李,你别客气,敞开吃。周老板有钱。”三人又去了那家羊肉泡馍馆,点了这里特色:经典的羊肉泡和牛羊肉包子。李桐福也吃得特别香,吃完饭,二人把他送回杨柳方住过的宁安旅社安顿好。 李桐福趁二人还没离开,就从包里掏出杨父杨母给带的鸭货、海蜇皮,分给二人,让尝尝家乡的风味,也是老人的一片心。很久没回家的二人,欣然接过。陈老板闻了闻说:“家乡味,真是好东西啊。西北牛羊肉好吃,就是没咱们那里水里的东西。想死了。” 送走二人,李桐福开始写信,信一共写了两封,给杨父杨母的一封信,他写道: 干爸、干妈: 二老好,展信佳。 我已经抵西州,第一时间打问阿方的信息,没想到机缘巧合,在西州批发市场里得到了他的消息,他还给我留了信。 阿方现在很好,人很好,生意也做得很好,他已经在西州站稳了脚跟,有潜在客户,也有固定客户。并且前几天通过自己做买卖积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套木工工具,准备给一个领导家的孩子做家具了。请勿挂怀。 我本来想去寻他,但是他去乡村卖货,落脚地不固定,所以市场上一位对他很好的大哥告诉我,让我在这里等他,因为两个月后他会来为他的固定客户提货。所以我决定一边卖鞋,一边等他。等见到阿方,我第一时间让他给您写信。 祝您二老安好! 此致 敬礼。 儿:李桐福 李桐福发现,自从自己读过了一遍《三国演义》,文笔也变得好了很多,以前写一句话要憋半天,现在长篇大论似乎也总有很多话写不完,所以只恨纸短,奈何情长。 在给柳霞的父母的信中,就写得较为简单。 叔叔、阿姨、柳霞: 你们好,我在西州打听到了杨柳方的消息,只是我到的时候,他去乡下卖货了。他现在很好,生意也做得不错,并且买了一套木工工具,准备用自己学到的木工手艺给这里的领导家打家具。请勿念。 市场的老乡大哥告诉我,两个月后我能见到阿方,见到后我第一时间让他给您回信。请谅解。 祝你们一切顺利。 李桐福敬上! 写完后,李桐福撕下记事本上这两封写好的纸张,折好,准备明天寄出去。在卫生间洗漱完,李桐福回到床上,舒展地躺下来,他要好好想想自己在西州的发展。 因为没有闹钟,杨柳方在王沙湾是被王山叫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换上新衣服的他果然焕然一新。只是头发有点邋遢,两个月没剪头发了,变长了,忽然发现长发也挺好,比自己在家乡时那种小平头要帅气很多。干脆留长发吧,他看到书上安思远的插图,就留那种偏分的长发。 等洗漱完,老村长也来村部了,杨柳方把自己连夜画的图给老村长看,一下把老村长看呆了。 “哎呀呀,好额滴(我的)娃啊,这不是戏文里达官显贵家才能有的家具吗?额(我)家也能做成这样的?” “叟(叔),能,太能了。并且我想好了咱们用大红生漆,我给咱们调成红木的颜色,打磨刷完之后,这整套家具像红木一样大气和贵气。并且红木色,三哥结婚用也喜庆。” “嗷哟,那叟(叔)先替他们谢谢你啊。额(我)来木(没)啥事,这里有五百块钱,你先拿着,不够的话等完工了,叟(叔)再给你。” “叟(叔),这是干啥嘛!给那么多钱。” “工钱嘛!你娃做这家具,要赶在他们结婚之前完工,那不得要赶工,赶工你就四个月不能做生意了。估计你一个月就不止卖这么多钱吧。” “叟(叔),这也太多!这样吧,既然您把我当娃,我留四百,活我干好,以后您有相熟的人再给介绍,额(我)收人家的钱就有的赚了。” “嗷吆,怪不得人家说南方人聪明,会做生意,你娃真是聪明啊。好,叟(叔)应你,以后谁家结婚盖房要木工,都推荐你。” “谢谢,叟(叔)。” “趁天早,你俩赶快去给人家送货吧。先过赵马川把工具放一哈(下)。” “知道咧,大!” 二人赶着马车就出发了,路上两个年轻人话题就多了,从姑娘聊到工作,又畅想未来。 “兄弟,你昨儿问额(我)将来想干啥,额以前还真没好好想过。不过额想了一夜,觉得跟着你做生意痛快!” “三哥,其实我跟着你做生意也痛快,十里八村都给你面子。” “老弟,哪是额(我)的面子啊,那是上一辈子的,也是额大和银花他大的面子。” “所以,三哥,我觉得你还是接班从政好点。你一个人富很简单,咱们俩能把生意做满整个汉王川,你从政了,咱们不仅能继续做生意,还能带动整个王沙湾的人富起来。”杨柳方结合这些天卖货的体会,把《人民日报》上看到的话揉进去,说出来的话真是高水平,令王山刮目相看。 “嗷哟,老弟,还是你有肥(水)平。” “没有啦,三哥,我也是报纸上看看和你胡说呢。” “额(我)觉得有道理。” 聊着天二人就到了银花家,看他们到来,刚从村部回来的银花大站出来迎接,杨柳方急忙给银花大让烟。银花大接过后,引他们进院儿。 “大,额蒙不能停留太长,请您看看小杨给画的家具图样儿,把把关。然后卸下工具,额蒙(我们)还得赶路做生意去呀!” 柳方也附和说:“叟(叔),额蒙(我们)这就不进去了,这是图纸,您过目。您觉得没问题的话,麻烦您带我们把工具一卸,额蒙还得去红土庄和忘情川送货。这路程来回也挺远的。” “喔,说滴也是,那好,咱们边走边说,这就过去。”说着回去披件衫子,手里拿着图纸,又出来,坐上马车,因为岳父在车上,王山赶车就有点小心翼翼,话也不敢多说。 杨柳方偷眼观瞧,发现银花大越看越满意,脸上渐渐显出了笑容。 “嗷哟,这家具,阔气得狠嘛!额在西州领导家也木(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家具。” “大,小杨说给额蒙(我们)用生漆和朱砂调成红木色,看起来就是一水儿的红木家具哩。” “呣,不错不错,回头额看看,不行把额屋里头也都换成这样的。这美气滴很嘛!” 三人很快到了村部旁边的一个空院子。银花大下车,用钥匙打开门,院子里面从王沙湾拉回来柳树段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第五十五章:阿哥归生意来双喜临门 “小杨,进来吧,这三间房,还有这个小院儿就归你使用了,踏实在这里干活。三儿,你帮小杨把工具搬下来。” “知道咧,大。” 年轻人干活麻溜,两人很快把工具清完,车上只剩下要卖的货。和王山未来的岳丈道别后,二人赶着马车上路了。路上杨柳方根据自己粗略观察的小院的情况,思谋着和王山说。 “三哥,卖完货回来,得辛苦你去你二姐夫那边一趟,让他一次拉够两天的水后,来一趟赵马川。因为开板我一个人搞不定,需要他帮我拉大锯。” “喔,那好!额回去给他讲。” “我每天付工钱给他。” “付球的钱,给额办事的嘛!”王山说了脏话,显得很霸道。 “不,不,三哥,你二姐夫不比你们,每天都很辛苦。你让他来帮我就行了。” 二人商讨着日后的工作,直到中午时分,才到达红土庄。红土庄的生意依旧红火,改革的春风已经从南到北,吹到遍西州这颗黄土高原上的明珠。中国人的传统,手里略微宽裕就会开始修缮房屋,置买家具。所以全市乃至周边城市都在大兴土木,可以看到拉砖的拖拉机一直排到村口。 二人这次轻车熟路,直接到了村部,还没进门就听到村长在骂人:“哈怂,妈拉个巴子,糊弄额,不想活了!” “没糊弄,村长。” “没糊弄数量怎么不对,上个月刚批的手套和解放孩(鞋),怎么没了?” “这个月连续加班,费手套费孩(鞋)嘛!” “那也不对,这签字领的数量对不上嘛!糊弄鬼呢?啊?你当我不识数?妈了个巴子!”村长语气越来越严重。 杨柳方和王山二人赶着马车进到村部院里,听到村长的大声斥骂,也不敢叫人说话,只得找个地方等着村长发完脾气。没想到村长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了他们。 “那俩娃,叫啥?” “王山和小杨。”只见李会计在一旁提醒他。 “喔,对对,你俩过来。” “是,村长。”此时王山已经拴好马,二人相跟着唯唯诺诺走过去,站到办公桌前,等村长训话。旁边是那个挨骂的,见此他和小李退后。 “来送货?” “是。” “数量和质量没糊弄我吧?” “好我的叟(叔)嘞,额(我)有几个脑袋敢糊弄你哩,不想活了。”王山说。 “量你们也不敢,糊弄额,额让你大和你未来老丈人在公社下不了台!” “绝对不敢!” “那好,小李,你带他们去交接一下。”二人刚要跟着小李出去,又被叫住了。 “回来!”三人赶紧回头。 “给你俩一个任务,给额(我)打问打问这手套、毛巾、还有解放孩(鞋)的价格,干好了,这采购交给你们去办!干不好,肥皂生意也没了。去吧!” “是,村长。”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回答。不知王山内心感受,杨柳方则窃喜不已。真是天上掉馅饼,批发市场上老周就是专门卖劳保和鞋子的。 “多长时间给额(我)回话?” 杨柳方和王山二人对视了一下。杨柳方心一横,随即回答:“村长额(我)现在回城,明天下午就能给您回话。” “这样,额砖厂里着急用,咱们速战速决,额给你派个拖拉机送你进城,你明天上午给额(我)消息,可行的话下午就送货过来。” “好,村长!额(我)答应你。三哥,额回城里,你给咱把货交接了,剩余的货,你费心送去忘情川。” “忘情川?那里都是缝缝补补有啥赚头!”村长不屑地说。 “大小都是生意嘛!” “嗯,也是!小李,你去找一个拉砖的,让他跑一趟西州,不给钱,谁愿意送,回来先给谁装砖。” “是,村长。”这才带着他们俩出门。 “你也滚吧,明天额了解清楚了,再给你算账。吃额(我)的都给额吐出来。” 小李先带杨柳方出来,让王山在院子里等着交接。二人走到没人的地方,杨柳方给小李塞了一包烟,小李不敢要。说:“你想让额(我)也跟着挨骂?” “哎呀,李哥,又不是给您,您请司机时候给人散散,我坐上也舒服。不能让您自己花钱不是。”小李这才接下来。 小李很精明,找了排在后面相熟的司机,耳语了一下,司机兴奋异常,连声说“好!好!额这就去。保证把人给你送到。”随即启动车,掉头。待杨柳方上车后,直奔西州城而去。 司机为了早点拉到砖,沿着赵马沟的河滩路,把拖拉机开得飞快。平时三个小时的车程,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杨柳方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离火车站还有四站地的时候就让司机停了下来,说自己到了。他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货源。等司机走后,自己换乘公交车,到达终点站饭都顾不得吃,直奔市场。 到了市场,他没先去找周老板,而是先去了陈老板那里,他想还是告知陈老板一声,毕竟过河拆桥在温州人的观念里是不道德的,尤其是生意场上。陈老板一看杨柳方回来,极其兴奋。 “你阿哥......” “阿哥,我找你有急事。我遇到了一个大买卖。” “你阿哥......” “阿哥,你听我说,我需要毛巾、手套、还有解放鞋。我知道周老板能解决,但您是我生意上的领路人,所以我得告诉您。” “嗷哟,好事儿啊,阿弟,你是双喜临门,你阿哥回来了。” “我,阿哥,阿福!哎呀!他可是专业啊!他人呢?” “有点不凑巧,他一早出去卖鞋了!” “唉!又一次阴差阳错!”杨柳方满眼失望。心想,若是阿福哥在,鞋子的事情自己根本不用管,他是专业卖鞋的。 “那我先去周老板那边询价要样品,还是您能解决?” “我能解决,这样吧阿弟,工作服和鞋子你从周老板那里弄,其余的阿哥给你办!” “好,阿哥,毛巾你准备三条,三种价格,手套也一样,一定要用得住。”杨柳方很兴奋,说话像机关枪。 “放心,阿弟,四种,你可以现场给人测验耐用度。” “好。那您准备着,我去周老板那里。阿哥,我还没吃东西,有什么能垫巴的吗?” “鸭子,喔,对,鸭子!你阿妈让你阿哥带回来的给了我半只。我中午没吃完,你不嫌弃......” “不嫌弃,哎呀,好久没吃到阿妈做的鸭货了。”杨柳方从陈老板那里接过来,咬了一大口,正是妈妈的味道。他一边吃,一边一路小跑向隔壁通道周老板的店里赶去,很快到达,看到周老板在卖货,周老板也看到了他,也很兴奋,但因为有客户,只能说:“小杨,你先等会儿!有好消息。”然后又给客户推销。 等客户离开,杨柳方急不可耐,说:“周老板,我有好事儿。” “是啊!好事儿,你阿哥......” “不,不,不是阿福哥这个,我要解放鞋和工作服!大量的。”杨柳方着急,有点语无伦次。 “啊!这也是好事儿啊,双喜临门,双喜临门!恭喜老弟!贺喜老弟!” “周老板,谢谢您。咱们时间有限,我先要拿样品,解放鞋和工作服,每样三个档次,都要结实耐用不褪色的。价格还得合理。这是抢别人的固定生意。” “我明白了。你放心,老弟,阿哥给你办好,咱们肯定能拿下来这单生意。好的阿哥,拿下来就和肥皂一样,常年供货了!”杨柳方异常兴奋。 “是吗?好!我这就给你备货,对了你阿哥回来你知道了?” “陈老板已经告诉我了,我今天不走,等他回来。” “好,晚上我宴请你们,咱们吃手抓!”周老板一边备样品,一边兴奋地说道。 很快准备好,周老板告诉他每个档次的问题、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的耐磨情况等,杨柳方拿笔记本一一记下,写完才发现吃鸭子的手还没洗,满纸油污。 第五十六章:兄弟情深吃手抓谈生意 杨柳方听完、记完又回到陈老板那里,进到摊位里面,洗罢手喝茶。陈老板给他讲阿福如何寻他,如何到了他家,住在那里,并且已经被他父母认作了干儿子。 “哎呀,那太好了!我家里就我自己,平时有个心事啥的都没处讲,我和师妹......”说到这里,觉得失言,就硬生生地转换了话题:“又添了一个兄弟,真是太好了。”陈老板也没在问他,杨柳方保持了沉默。 一直等到市场下班,还未见李桐福的身影,杨柳方有点着急,陈老板和周老板收完摊儿,把样品打好包,骑着黄鱼车在市场大门口陪他等。杨柳方默默祈祷:“阿福哥,千万别不回来。” 三人又等了一个小时,街上人渐渐地少了,公交车也到了最后一班,还是没见李桐福的身影。 “再等一会儿,等不到我们先去吃饭吧。”陈老板提议。 “好,别饿着二位哥哥。”杨柳方附和着。 正说着,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背着大旅行包,在昏黄的路灯下踽踽独行。杨柳方站在车上,大声喊:“桐福哥!是你吗?” “阿方吗?” 杨柳方顾不得饥饿,蹭一下从车厢上跳了下去,向李桐福奔去,李桐福扔掉旅行包,朝他飞奔而来,二人相拥而泣。 “阿弟,你找得我好苦啊!阿爸阿妈担心坏了!”李桐福抱着杨柳方哭着,拍打着他的背。 “阿哥,没事了,我这挺好的,走,咱们去吃饭,有好事儿,大好事儿。一会儿吃饭给你说。”二人牵着手并排回去到了旅行包前,一人提起一边的提手,向前走。陈老板和周老板也骑着黄鱼车向他们走来,四人很快会面,二人把旅行包放到周老板的黄鱼车上。 “谢谢两位阿哥,让我们兄弟相逢!今天我卖了八双鞋,一会儿我请客!” “哎呀,哪能让你请客嘛!你俩小,我们来,今天你们兄弟喜相逢,我们兄弟也获得了阿方的大生意。咱们庆贺庆贺,吃手抓。”杨柳方和李桐福分别上了周陈二人的黄鱼车,四个人、两辆车,行驶在西州的大街小巷,很快到了西关十字。 在一家很老的清真馆子门前停了下来,走进去,依然是方桌方凳的布置,还未落座,服务员就迎了上来。 “来了四位,您请来这儿坐吧。”服务员引领着四人在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四位是热吃,还是冰抓?” “三斤热吃,三斤冰抓。我们再点几个菜。”周老板豪气地说。 “周老板,六斤,那么多,我觉得够了。” “够吗?”周老板问服务员。 “差不多。我们送四个凉菜,四碗羊肉汤。不够的话可以来四个馍。”服务员老实的回答。 “那行,我们先吃,不够再点!”陈老板说。 “清真馆里不能饮酒,所以今天咱们就不庆祝了,等生意做成了,咱们找个烤串的地方,好好地喝上一顿。”等服务员走了,周老板低声对杨柳方和李桐福说。 “谢谢周老板。”“谢谢陈老板。”李桐福和杨柳方对二人道谢。 杨柳方把客户需要解放鞋、工作服、手套、毛巾的生意又大致说了一遍。 “根据阿方讲的,还有已经建立的肥皂生意,每次应该不低于210套,加上中间磨损,估计会到300套左右。” “阿哥。你回来得正好,你是卖鞋的专家,你有什么好建议?”杨柳方故意带着李桐福。 “陈老板、周老板,感谢您二位对我们兄弟的抬爱,我觉得既然是我们抢生意,我们就要做几点:1、别人有的,我们有;2、别人没有的,我们也有。” “怎么讲?“周陈二人疑惑地问。 ”以往客户肯定也采购类似的解放鞋和劳动布工作服,市场上也大同小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提供特殊服务,给他们做定制。工作服量完尺寸,按大小号的数量买,鞋子也一样,按大小号数量进货。这样第一减少我们退换货的麻烦,盲目地进货;第二,对方按需按身材高矮,脚的大小领鞋子和衣服,也不会出现丢失冒领的情况。” “嗷哟,阿福,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阿方说你是专家。厉害厉害。”李桐福一席话,直接把二人震惊了,以为就是一个背包卖鞋的,没想到这么专业。 “没啦二位哥哥,这都是我这些年卖鞋的遇到问题后总结的嘛!要是二位亲临市场,肯定比我做的好的多。”李桐福谦虚的说。“还有,如果定下来,工作服咱们给他打上字,可以给客户说这是我们免费给你们提供宣传机会,你的工人穿着工作服,走到哪里都能宣传你的厂。” “好好,这太好了,这生意这样搞,肯定能拿下来。” “那是这,三位哥哥,我呢很快就要去给领导家做家具,估计三四个月都不能自由的卖货和进货。我想让我哥接手我的生意,和二位对接,怎么样?” 周陈二人对视了一下。周老板说:“那太好了,你们是亲兄弟,谁做都一样嘛!再说阿福又专业,每月一趟,还不影响继续卖鞋,好事儿。” 正谈着,手抓上来了。只见两个洁白的大盘中摆上了剁成二指宽的长条的带骨羊肉,一个冒着热气,较为晶莹,感觉在动,这就是所谓的热吃吧。一个较为沉静,应该是冰抓。杨柳思忖着。两盘羊肉的旁边还摆有青瓜条和香菜。 “蒜,请大家自己扒哈。”服务员说着。又将装着椒盐的碟子在一人面前摆了一份儿。 “来来,先吃肉。”周老板率先将一条肋条肉拿起放到杨柳方跟前,杨柳方谦让着。 “你周哥给你的,接着吧。这里的规矩,谁尊贵谁先开口,最好的肉给谁吃。今天你是大功臣!”陈老板半是正式教导,半是打趣说。 “那谢谢周哥,谢谢陈哥。” “来来,今天主人已经发话了,剩下的咱们仨就自己拿自己的吧。”陈老板对周老板和阿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分别拿肉。 杨柳方等大家拿完还没开口,他是第一次吃手抓,怕露怯,想看看大家怎么吃。只见斜对面的周老板,在羊肉上撒上一小撮椒盐,又用牙咬开一颗大蒜,吃了一口肉,然后再咬一口大蒜,大口咀嚼起来。 杨柳方也依样画葫芦,吃了一大口羊肉,满口溢香,羊肉的弹加上特有的香,还有蒜的香辣混合在一起,简直太美味了。因为南方人很少吃生蒜,阿福吃肉的时候,没有就蒜。 “吃肉不吃蒜,功效减一半!阿福,你试试,满服滴(的)很!”陈老板看到后说。 “满服是啥?”杨柳方疑惑的问。 “傻小子,就是本地人说的好吃,舒服,反正很多表示满意的地方都用。” “嗯,是好吃。”阿福试着吃了一口,赞叹道。 吃了几块手抓后,羊肉汤端上来,杨柳方又喝了几口羊肉汤,依旧美味,送的小菜:拌萝卜皮清脆爽口,炒羊杂香辣、肉皮冻弹弹的像南方的皮蛋,还有一个甜品不知道是啥,像冰沙一样混合着西瓜,杨柳方舀了一勺,吃进去又甜又冰,美味极了。 杨柳方已经放开肚皮吃了,但六斤肉四人还是没吃完,剩下两块只能打包带走了。出了饭店,周老板和陈老板骑着黄鱼车送二人回到宁安旅社,杨柳方提着样品,李桐福提着装着鞋的旅行包,走进旅馆,他奢侈地开了一间带卫生间的双人房。果然比杨柳方住过的不带卫生间的单人房宽敞,家具也较新,还有洗漱用品,毛巾浴巾。写字台前还有两把椅子。 杨柳方撑得不想动,进卫生间用香皂洗洗手,出来后一下扑在了洁白的床上。 李桐福等杨柳方洗完,自己也进去洗了洗,一边洗一边给他讲家里的事儿,讲爸爸妈妈,讲收割水稻,收获柿子。杨柳方听着,眼圈泛红,为自己的逃离不能帮忙而难过。当说到师父他们一家搬走,柳霞抑郁症等消息时,杨柳方又心里很委屈,渐渐的眼泪流了出来。 李桐福一定看见了杨柳方的抽泣,他像亲哥哥一样,默默地为杨柳方把鞋脱了,又进卫生间把袜子给他洗了。 第五十七章:红土庄现场展演新商品 第二天,陈老板和周老板一早来旅社叫他们起床吃早饭。在市场门口的地摊上,每人一碗牛肉面,这是西州人最常见的早餐吃法。因为二人上午要谈生意,尽管是在几乎人人都吃生蒜的西州,杨柳方和李桐福不约而同的都没吃。陈老板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暗暗赞叹,心想,这俩小子这么注重细节,将来肯定能成事。 快离开的时候,四个人在一起又商量了一下货物价格。最后商定:从市场到客户那里的提货和运费由杨柳方和李桐福一方承担,如果需要垫资拿货,四人共同垫资,形成利益共同体。周陈二人所报价格为已留利润的报价,至于销售价格多少,二人仅作参考,且不做提留。公关费也由杨李二人承担。 “你们怎么回去?” “陈哥,我和我阿哥赶时间,我计划先乘公交去城北供销社那边,然后在供销社后面的黄河市场直接雇拖拉机回。” “绕那么远干啥,咱们市场旁边也有劳务市场,走你们坐车,我们带你们过去,反正市场还不到开门时间。” 到了劳务市场,直奔车马区,看到一个穿着没有肩章的旧军装但洗得很干净、留着军人标准的小平头的小伙子,在擦拭一辆轻型卡车,四人过去谈价。因为常捎自己的秦家军是军人,所以杨柳方对军人有特有的好感。 “你好,我们想去赵马川。包车多少钱?”出于生意人的警惕,杨柳方面对陈老板和周老板也没说客户是红土庄砖厂的。 “拉什么?” “就我们俩人,还有这两个包。”李桐福带着自己卖鞋的包,想路上看有机会能不能销掉。 “那雇我这大车多浪费啊,你们去雇小的吧。”小伙子耿直地说。 “喔,您是军人吧。” “嗯,几个月前刚退伍,这不,用退伍费又借点,买的这车。” “这样哥哥,我们有急事,想在中午之前赶到,就雇你的车了。多少钱?” “那你们给20吧。” “20贵了吧。”周老板说。 “我走赵马沟河滩大路,绕远。会快些,所以就20,爱坐不坐。” “好,看您是退伍军人,我们坐。” “走!”二人上了驾驶楼的副驾和中间座位。司机发动车,四人挥手道别。 “一切顺利哈!早点凯旋回来!”退伍军人小伙子听到凯旋后也很振奋,鸣了一下喇叭就出发了。 路上李桐福拿着杨柳方的笔记本,看杨柳方记的关于鞋子和衣服的笔记,自己又圈圈划划地整理,杨柳方没话找话。 “哥哥,您是西州军区的?” “是啊。” “哪个部队啊?” “喔,你问这个干嘛,保密。” “哦,我也认识一个西州军区的兵哥哥,运输连的,是个排长。” “叫什么?” “秦家军。” “啊,那是我们首长。” “不会吧,这么巧!” “真是,他是不是河南人,左手上有块疤啊?” “河南人是真的,手上疤倒没注意。他对我很好。” “嗯,我就是他招的兵,也是河南人。我们首长是好人,对我们都好。那个疤就是教我修车时留下来的。” “哥哥,你叫什么?” “张锋。” “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哥吧,我和我哥做生意,经常用车,你都是在这个市场停?对西州熟吗?” “是的,那太熟了,我在部队学了1年,开了5年车,这不赶上上级要百万大裁军,我们运输连精简,我就选择退役了。” “那我们以后想用车怎么联系你?”李桐福接过话茬问道。 “我不出车的话就停在你们刚才雇我的位置。” “那好,你明天上午还在那里等我,用不用车我都过去找你。”李桐福坚定地说。 不愧是部队锻炼出来的司机,加上是新车,所以开得又快又稳。轻卡比拖拉机快多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红土庄村口,拉砖的拖拉机依旧在排队,有的司机可能等的时间比较久了,干脆在车厢睡觉。杨柳方直接让张锋逆行。 “这行吗?不会和对向来车打起来吧?” “没问题,我让他们退。”杨柳方自信地说。 果然对向有来车,一个拖拉机司机大声嚷嚷着西州土话:“组撒尼嘛(做啥的吗)?逆行,就你能(显摆)。” “村长派额(我)去公干,额(我)着急回话,麻烦您退一下。”杨柳方撇着西州腔说。 “喔,早佛(说)是村长尼(呢)嘛!”司机立即开始倒车。他们慢慢向前走。很快绕开,杨柳方谢过拖拉机司机,又上车,张锋开车直接去村部。一进门刚好看到李会计向村长办公室走去,就喊:“李会计,李会计,额(我)回来了。” “小杨,你来得正好,村长正要额去汇报你回来没呢。” “回了,回了,这是样品。”杨柳方扬着手里的一大包货。 “好,直接去会议室。”李会计说着扭头对另一间办公室喊:“曹主任,辛苦你带他们去会议室,咱们一起看样品。额(我)去请村长。” “不用请了,走!”村长已经走出来了,看起来是非常着急了。 五个人很快到了会议室,杨柳方发现这间会议室像自己读书的教室,只是三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当会议桌。村长大剌剌地坐在会议桌的尽头,背后是一个黑板,他和李桐福坐在了李会计和曹主任的对面一侧。 “好,开始吧。”村长发话。 “村长,各位领导好,额这次带来了样品,请了厂家代表,也是额干哥,来给大家展示这些样品。”他介绍完,看村长点点头。 “哥,你开始吧。” “我们先说毛巾,这款毛巾纯棉、耐磨指数......”看大家对“耐磨指数”一头雾水,他就起身拉开椅子,对着裸露着红砖的墙。把毛巾缠在手上,压着摩擦,连续十次,再展开让大家看毛巾磨损严重。看到大家点点头,接着说:“这款毛巾吸水度,请给我拿一碗水。”小李听到后出去打水。在他出去的当口,换一条毛巾,继续讲演。 “这款毛巾不是纯棉,加入了特殊化纤成分,耐磨指数......”说着又裹在手上在墙上摩擦,往复二十多次,再展开,只有很轻的磨损度。“关于吸水度,我们一会儿和纯棉做对比。” “这款是高档毛巾,产自我们杭州,里面加入了蚕丝,耐磨度高,轻柔顺滑,吸水度也好,但价格较贵,可以作为奖品和礼品赠送。”李桐福那张嘴此刻像开了光,人像一个影帝级的演员,其余四个人都被他的讲演吸引。 对比吸水度的时候更精彩,他请李会计拿出三个茶杯,分别倒水到杯子的三分之一,将毛巾的一角放进去,纯棉的很快吸干,加化纤的次之,加真丝的吸水度较低。 “老曹,你去把咱们现有的毛巾拿出来对比一下。”村长发话。老曹欠了一下身,没动。 “你妈拉个巴子,去啊。”村长着急,破口大骂。 老曹不情愿地向外走,磨磨唧唧的取来毛巾,李桐福依样演示,刚摩擦五下,毛巾烂了。 “这是啥嘛!破烂货!你们还糊弄我。告诉你侄子,贪了多少,都给我吐出来,少一分我让你们全家滚出红土庄。小李,记住,今年老曹和他侄子的分红和年礼都没了。让你们糊弄我,让你们贪!”村长恨恨地说,如果不是杨柳方和李桐福在场估计都大耳贴子打上了。 “小杨他哥,你继续展示。” 李桐福继续依次展演了手套、鞋和衣服,像变戏法,一个比一个精彩,尤其是说到衣服和鞋子。“除了耐磨、实用、美观之外,要给工人量身,确保合身,舒适,不束缚,又不邋遢,并且会在衣服上打印上砖厂和村委会的名字,像大城市正规工厂的工服一样,让工人穿上之后走出去更加自豪,更加有精气神!” 第五十八章:兄弟齐心做成劳保生意 李桐福还没讲完,村长就带头鼓起了掌。 “好,好,对,小李,记着下次村里开会,把这个砖厂正规化提出来,抓紧落实。小杨他哥,你继续。”村长讲完话,正在鼓掌的小李急忙停下来,拿笔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下来。 “这双解放鞋属于中档,军工企业产品,结实耐用,鞋帮采用帆布,用树胶一体塑形后,内加了尼龙线,拉不开扯不断。”说着让老曹和小李拿一只,他和杨柳方拿一只,一人扯着一边拉扯,几经变形,松开后又恢复原样。村长看后点点头。 “下面我们看鞋底,我需要一把剪刀。”李会计出去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一把,李桐福费力地把鞋子剪开两段,一段给了村长,一段自己拿着,这个鞋底共三层,最下面是防滑的橡胶,抓地力强,中间是军用海绵,上面是帆布一体成型,吸汗、耐磨、防滑。”说着在墙上摩擦,墙皮都磨掉了,才滑脱下来。 “行,质量没问题。这样,我定个调,测量、统计型号、印名字的细节和数量,以及付款方式,李会计、老曹你们带小杨他们下去商量,合同定下来,争取明天先送来一批。还有我提个小要求,毛巾上也给额(我)印上名字,不能掉色。” “村长,明天我们能送货,但这一批可能来不及印字。因为印字的话我们属于定制系列。”李桐福说。 “好,那先统计急需的送来。不用印字。其余的按需按量保质保量的给额(我)送来。”村长一边拿出一支烟,老曹忙过去点上,他一边抽一边说。 “村长,定金您看咱们怎么付?”小李插话道。 “先付一半吧,签好合同,验收完货没问题付另一半。” “好的,那你们跟我们来吧。” 四人走出会议室,司机张锋还等在外面,杨柳方给李会计打声招呼,说一会儿回来。赶快跑过去,对张锋道:“张哥,你别走了,这车我继续雇了,等会儿拉我哥一起回去,然后听他指挥。”张锋也很欣喜,没想到两个小年青是个大主顾。 杨柳方安排完,又转回来,进入村会计室,四个人在李会计办公室里定下来数量和产品档次,然后李会计带李桐福他们去砖厂测量。看李会计过来,砖厂厂长忙迎出来:“吆,稀客,李大会计,啥风把您给吹来了?来查账?” “去你的,给你送礼来了。” “别,额可不敢收。听说老曹要完蛋了。”他们俩并排小声说。 “嗯,太贪!”李会计说。 “小杨你们过来。这是李厂长,让他给你们安排工人测量。还有李厂长,你这里紧急需要多少套也报个数,村长的意思是明天先送过来一批应急用。剩下的要把砖厂正规化,统一定制。” “喔,那好,那好,免得大家觉得自己是干粗活的。”二人商量着,只等间歇期给工人挨个测量。 间歇期到来,李桐福和杨柳方让工人排队站好,挨个测量,他们俩分工明确,阿福测量,阿方计数,一直量了三个间歇期,下班了又耽误了一个多小时,200多人才量完。 “咱们管理人员不会也和工人穿一样吧。” “李厂长,额建议衣服一样,然后鞋子不一样,额来的时候从厂里带来一批鞋,在额车上,你们可以试试。”杨柳方见缝插针机灵的说到。 “可以,那叫上几个队长,咱们去试鞋。”李会计说“咱们”肯定包括他自己。 几个人相跟着回村部去试鞋,刚到车跟前,村长也从里面出来,李会计就过去和村长说:“李厂长建议管理人员和工人穿一样的衣服,鞋子上做一下改变,小杨他们说厂里带来一批鞋样子,额蒙(我们)就带大家来试试。” “喔,是吗?可以,要不哪能体现出管理人员呢。行!” “那村长,您看您也来一双吧,您是额蒙的当家人,您不穿,额蒙(我们)哪好意思。” “那好吧!” “村长,您多大脚。”李桐福走上前问。 “43码。” “这个给您试试。”李桐福亲自挑选一双最贵的三接头皮鞋奉上。又和李会计一起服侍村长试鞋,穿上之后活动和活动,果然舒适。 “嗯,满服!美气得很!” “那别拖了,直接穿回去吧。” “好,那你们继续试鞋,别忘给人家结算哈。” “放心吧,村长。” 村长拿着旧鞋离开了,大家才像猴子下山一样,打开旅行包去找自己喜欢的鞋子。一圈试下来,一旅行包鞋子,就剩三双了。一个偏大码,一个偏小码,还有一个样子不太好看的41码。杨柳方都留了下来,想着这三双鞋送给王山和石头村长,还有红土川的村长——王山未来的岳父。 去李会计办公室登记完,杨柳方拉着李会计和砖厂厂长,说:“李会计,您和李厂长陪额蒙(我们)忙到现在连口费(水)都木(没)喝。要不您找个地儿,咱们一起吃口东西,额哥和司机完后还要回城给咱们备货。” “行,那走吧。” “来,二位请坐我们的车。”李桐福招呼大家,张锋绕到副驾给他们开门,杨柳方很满意张锋的举动。待二位上车,杨柳方说:“李会计,麻烦您给司机指道。”杨柳方和李桐福这才翻上车厢,坐在了后面。二人在车厢内,抑制住无法言喻的兴奋,相视而笑。乘车去吃饭。 依然是上次李会计带他们吃过羊肉面的那家类似食堂一样的馆子,似乎是村里专设的供人吃饭的地方。日常的面条和手抓、大盘鸡,因为比较晚了,食堂食物较少,李会计就让老板下了羊肉面,杨柳方又让上了二斤羊肉。加上司机张锋,五个人风卷残云般的吃完饭才离开。杨柳方也跟着车回城,他要给自己置办被子和褥子,锅碗瓢盆等,接下来他要住到赵马川给王山打家具了。 二人回到西州已经很晚了,到了宁安旅社继续开房。第二天早早的陈老板和周老板就来打问消息。听说成了,四人兴奋地在房间内大喊大叫。不小心吵醒了宾馆的客人,有脾气火爆的开门就骂:“作死尼(呢)嘛!大早上不让人费(睡)觉!” 四人不敢再大声声张,暗自偷笑。这桩生意,周老板和陈老板每趟货赚多少他不知道,他和阿福哥一共能赚5000多元,二一添作五,也几乎是一个80年代的大工匠半年的收入。 四个人一起去吃早饭,依然是地摊牛肉面,吃面时计算着要均摊的垫资费用。经过计算,除了预付款,每人需要垫资1570元,杨柳方身上只有200多元新收的货款,昨天卖掉的货钱还在王山那里,所以有些为难。 李桐福还没等到杨柳方开口,就说:“我和我弟的垫资,我一个人出了。”杨柳方听到后如释重负。吃完饭,陈老板和周老板去按需求调货,杨柳方和李桐福去劳务市场找张锋开车。这次需要张锋从市场提上货,和他们一起送到红土庄,交完货,把自己送到赵马川,最后张锋再把李桐福送回西州盯着整批货的定制。 张锋听完说:“哎呀,二位老板,恁看着给呗!俺也不好要价。” “那不行,张哥,我们不懂你们的计算方式,你说个价吧。” “那恁给80吧。” “这样吧,张哥,我们给你100。” “那太多了,用不完!” “张哥,不多,我这100,有两层意思,第一,我不在,搬货卸货什么的,你帮着我哥一起弄,那20算工钱。至于吃饭,我哥吃什么,你吃什么。第二,我第一次出门是你们河南人帮的我,给我买了吃的还给十块钱路费,我还没报答,既然认识了,大家都是兄弟,你也别客气了。咱们现在就去批发市场。” 第五十九章:杨柳方木工房开火宴客 张锋开车拉着杨柳方和李桐福来到市场,这时市场刚刚开门,商户们也都在摊位上忙着摆自己的货品。车只能开进市场大门,通道进不去,杨柳方和李桐福只得分头行动,通知陈老板和周老板把货送出来,接到通知的二人分别骑着黄鱼车,把货送出来。陈老板的货较少,不过也满满的一蛇皮袋。 市场刚一开门,他们俩就靠着小兄弟卖掉了一批货,引得旁边商户很是羡慕。尤其是周老板,载着满满的一黄鱼车货,路过商户门口,都是恭喜声。二人把货送到张锋卡车停放的位置,四人再合力把货装上,他们看杨柳方小,都特别照顾。让他拿轻的,或者干脆让他在旁边看着。 知道杨柳方要驻场做家具,周老板、陈老板二人忙完后,顾不得自己生意,跑前跑后地给他买被子、褥子、炉子、床单、被罩、枕头,两盏马灯,锅碗瓢盆,甚至连上厕所的卫生纸都买了一提。李桐福来回地搬运着,忙得满头大汗,这些货装了小半卡车。看看没了,张锋小心翼翼地用苫布盖好,又用绑带将苫布绑得结结实实。他们和陈老板、周老板道别后,三人开车出发。 路过百货商场的时候,李桐福让停下车,自己进去了,不一会儿抱着一个精致的纸箱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杨柳方。 “阿弟,拿着,这是送你的礼物。” “什么呀,阿哥?咱们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别乱花钱。” “哎呀,没什么了,只是一个带钟表的收音机,拿着吧,有用。本来想买个带录音机三合一的给你,但哥哥我囊中羞涩,将来有了钱给你买最好的。” “这已经够好的了,阿哥,出来两个月,我都是靠太阳估时间。” “张师傅,你一会儿路过菜市场,还得停一下,我给阿弟买些米、面油、肉、菜什么的,别饿着他。” “好嘞,李老板。” 三人开车继续前行,绕了一个弯到了西州菜市场,停下车,李桐福给他买好了米面油,白菜、芹菜、胡萝卜......还买了一堆蛇皮袋子碳。 “阿弟,这些菜都好放,一半天坏不了,吃个差不多,那批货也出来了,到送货的时候再给你带过去新的。还给你买了三包盐,把肉腌上,用废旧木料或者锯末点燃后,熏一下就不会坏了。” 杨柳方认真听着来自哥哥的关怀,眼圈都红了。就这样几乎装满了一卡车,待张锋把苫布重新盖好,绑牢,继续开车出发。车上,杨柳方告诉李桐福: “阿哥,等你忙完这批货也冬天了,你不能一直住宾馆,不行你就住到我干活的地方,正好帮帮忙。还有下月26号,记得去陈老板那里提260块肥皂送到红土庄李会计那里交割。” 李桐福拿出笔记本,在日历上记好,又折了一下做了记号。 车到了红土庄,李桐福和张锋一起把货卸车,又和李会计以及曹主任交割完毕,去李会计那边领完款,三人继续出发直奔赵马沟。 等他们抵达的时候,王山和石头村长已经到了,看他们到来,几个人特别高兴,除了石头哥年龄大点,他们四个都是年轻人,几个人麻溜地把东西卸下来,石头村长还带来了土豆、一只杀好的老母鸡,还有一兜鸡蛋。 “兄弟,这都是你嫂子准备的。咱们干活时吃。” “石头哥,您太客气了,家里尕娃正长身体,还是给他留着吧。” “有嘛,留得有。这是专门送给你的。” “那谢谢哥哥嫂子,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我爸爸妈妈认得干儿子,也是指点我来西州认识大家的第一人。” “你好,欢迎你来到额蒙(我们)西州汉王川。”王山大方地握手。 “兄弟你好,来了阿方就放心了,他一直在找你。”石头也上前握手。 “今天都在,大家都辛苦了,咱们就在这院里开火,吃个团圆饭怎么样?”杨柳方提议。 “好!好......”大家附和着。 “我去买两瓶酒!”王山说着向外走去。 “精细的咱们也不会做,就把石头哥带的这只鸡剁成块,在剁几块五花肉,切几个土豆,咱们就直接炖,炖烂为止。”杨柳方提议。 “我来给咱们生火。”张锋自告奋勇地加入他们。 石头哥拿着菜刀去洗、削土豆。李桐福想剁鸡,发现石头哥在用,正无措时,杨柳方抽出木工斧子递给他。 “阿哥,用这个。” “这个好!比刀快!”他去从陈老板和周老板买的厨具和炊具里找出案板,在上面啪啪啪的剁了起来。 大家都在忙碌,只剩杨柳方在这里,他想,看来今天掌勺大厨非自己莫属了。就主动找出锅,用石头哥打来洗菜的水把锅洗干净,这时张锋已经在炉子里把炭火升起来。杨柳方把锅放在炉子上,等水干了后,从石头哥那里取来刀,切了一小块猪油,用筷子夹着把热锅抹了一遍,又去洗干净。在放火上烤,倒入食用油,花椒大料辣椒等,翻炒出香味,又把买来给自己喝茶的白糖打开,倒入一些,炒出糖色。看着底料微微的冒泡,锅上冒青烟,才把李桐福剁好的鸡块和五花肉块倒入,继续翻炒,直到全部裹上糖色。 等锅内鸡肉和五花肉炒香的时候,又把石头哥切好的土豆块倒入继续翻炒一会儿,放入盐和味精,再翻炒几下,溜着锅边儿浇上水,没过肉和土豆后,盖上锅盖炖煮。 这时王山带着酒回来了,身后跟着他未来的岳父——银花大。王山在前面开路,一手提着酒和一个装着面条的塑料袋,一手对岳父做出请的手势。石头村长看到后,急忙迎上去。 “叟(叔),咋把您也惊动了!哎呀,本来应该请你的,可你看俺这些年轻人不懂事,粗制滥造,怕您看不上,所以没敢造次。” “哎呀,石头娃,尽管你是晚辈,但也是一村之长,又是额亲家的女婿,来到额这里,于情于理,额都该接待你,没想到被小杨占了先,额就借花献佛吧!” “叟(叔),这是我哥,我和我哥欢迎您来指导工作。”杨柳方见机拉过李桐福介绍。“正好您来了,我哥从老家给您带了一双皮鞋,43码,不知道合不合脚。” “叟(叔),你看我这脑袋,一见到领导就激动坏了,我去拿,还有石头哥,也有。”李桐福机敏的附和着说。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咋收娃们礼嘛!” “从老家带的,一点心意,叟(叔),我服侍您老试试?” “好,好,试试。”李桐福服侍老村长试鞋。 杨柳方则带着王山和张锋把床板卸下来,下面垫上两段柳树段当桌腿,又用两段柳树段当凳子,摆好后,老村长刚好试完鞋,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特别满服。 几个人簇拥着老村长上座。杨柳方打开锅,又翻炒一下,收收汁,连锅端上去,摆到床板支成的桌子上,飘香四溢。 让石头哥招呼大家吃饭,自己又忙着用蒸米饭和馒头的锅去煮面了。等面煮好,酒已过三巡,几个人非要杨柳方补上三杯。杨柳方看躲不过,就说:“叟(叔),几位哥哥,我和我哥来到这里,感谢你们把我们当成家人一样看待,盛情难却,我喝满三杯,以表谢意。” 几乎没喝过白酒的杨柳方,一杯酒下肚,满面通红,肚子内感觉火辣辣的,第二杯下去,眼睛迷离,第三杯酒喝完,已经站不稳了。放下杯子,想坐到树段上,没成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眯缝着眼,看大家吃肉和面条,自己直到这顿饭结束,也没能站起来。 第六十章:开工自学做明式八仙桌 杨柳方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床?谁送的客人?那一刻,脑袋嗡嗡的,口干舌燥,身上都是烟酒的臭味,闻了闻呛得自己干咳了两下。睡在一旁木板上的石头村长听到后赶忙起来,去给他倒水喝。杨柳方也起来,但头很痛,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想问问石头哥几点了,想起来阿哥送的收音机还没打开,就挣扎着去打开包装箱,拿出收音机,果然钟表再走,没了包装箱和泡沫的密封,时钟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时钟指针指向5:30,正是他当学徒时起床的时间。石头村长此时也倒好水进来递给杨柳方。 “石头哥,你睡醒了吗?” “醒了,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拉水了。” “那咱们开始干活吧。” “好!额(我)听你指挥,开干!” 杨柳方让石头村长帮忙去把炉子烧着,不用太大火,坐上蒸锅,加入水放入四个土豆。石头村长又把昨天的剩菜也热了进去。杨柳方安排完,自己朝东方拜了拜,那是祖师爷鲁班的方向,也是师父所在的方向。 拜完后,设定闹钟到7:00点,那时候二人要吃饭。这才开始抬柳树段,量尺、打点。打完点,拿出墨斗倒入墨汁,反复拉线浸染后,开始让石头村长帮着拉线。 拉完线,拿出大锯,二人开始拉大锯。原以为石头村长不会,没想到只是开始生疏,慢慢地越拉越轻松,不到闹钟响起,一根直径40公分,长2m的柳树段就被开成了一摞3公分厚的板材。石头村长年富力强,开好的板材都是他一个人搬运,放到通风处进行压材,以免板材开裂翘起。杨柳方收起边角料,除了实在没法利用的,剩下的也都被自己用木工手锯开成了小木板和木条待用,至于实在不能用的废旧木料石头村长也拿扫把归拢起来,以备二人以后烧火做饭。 开完一个柳树段,二人准备吃饭。吃饭当口,杨柳方对石头村长说。“石头哥,你在这里帮我干活,我每天付你10元工钱,你别嫌少。我知道你卖水可能不止这些,但咱们刚开始,慢慢来。” “兄弟,你佛(说)哪里话来?三儿告诉额(我)佛(说)给钱的时候额(我)都拒绝了,给自家干活要啥钱尼(呢)嘛!” “多少是兄弟的心意。后天我做细木工,您可以回去一天,再给村里拉两天水存着。” “好,额(我)也是这意思。不耽误你事儿就行。” “不耽误,不耽误嘛!” 二人埋头吃饭,吃完饭,石头村长立即拿过碗去洗。杨柳方想抢没抢过,只能任由他去洗碗。杨柳方则进行第二根木头打点,打完点,二人继续开板,第三根,第四根......开完第四根已经中午了。二人准备午饭,杨柳方用五花肉炒了芹菜段,蒸了米饭,因为第一次用大蒸锅,没经验,蒸多了。加上石头村长第一次吃米饭不习惯,所以剩了很多。 中午阳光正好,杨柳方把那大块猪肉分成小块,抹上盐,在阳光下晾晒。忙完后,休息了一下,下午继续开木头。和上午开板不同,下午开方,先把整木开成6公分厚的板材,再打点开成4公分或者6公分的木方,边角料开成3公分或者2公分的木条。同样由石头村长将开好的木方打捆、压制。开木方比开木板繁琐,费力,所以二人只开了三根圆木就干不动了。 二人只得停下来喝水、准备晚饭。杨柳方顺便打开收音机,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文学节目,熟悉的李野默老师的声音传出,正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这个发生在黄土高原上的普通农民孙少安、孙少平的故事,引人入胜,二人听得津津有味,把鸡蛋炒饭都炒糊了,因为比较累,所以二人都吃了很多。 晚上点起马灯,杨柳方又开始研究八仙桌的制作工艺和细节。这次他采用了对比的方式,把安思远和王世襄的见解对比着看,找出最优解。杨柳方越对比越有兴趣,直到石头村长催着他睡觉,说第二天还要干活,才放下书,关掉灯,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依然是早晨5:30起床,二人依旧合力开木方。早饭过后,杨柳方用余火把收集起来的锯末和碎木条点燃,又撒上水生烟,把头天晾晒的猪肉,挂在上面熏,直熏的香气四溢,油脂直流,而油脂又助燃锯末,一发现明火立即洒水,一直熏到二人收工,才把火浇灭。 杨柳方取出两块交给石头村长,让他回程路上给岳父家一块,自己家留一块。又把芹菜分一部分给他,让他带回去,让嫂子给尕娃炒菜吃。石头村长换上新鞋,赶上驴车回石屹村去了。 晚上杨柳方听着广播自己做饭吃,吃过饭,感觉天渐渐地变冷了,就早早地钻进了被窝,看书继续研究家具制作工艺,不知不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发现书掉到了地上。捡起来,略一收拾,开始八仙桌的制作。杨柳方结合安思远和王世襄两位家具大师对八仙桌的总结,决定做出一件束腰马蹄腿足罗锅枨式镶板方桌。 他先选用两根6*6的木方,锯出74*74的桌腿,然后在桌腿的两头做出榫头,在锯出12*12的木方段,雕出马蹄状的桌脚,在桌脚上方做出卯。然后依次做出边枨、牙板、雕花束腰,等做完这些部件的时候,杨柳方发现已经是傍晚了,原来投入工作的自己居然一天没吃饭。 杨柳方蒸了一碗米饭,又切了几块熏肉和一些芹菜段,蒸了一个土豆,胡乱凑合着吃完,点上马灯,继续工作。一直把边枨和牙板的卯榫做完,才觉得腰酸背痛,衣服都没脱,爬到床上,盖上被子睡了。 他是被石头村长敲门声叫醒的,看来他是半夜就往这边赶了。杨柳方爬起来,看到地上散乱的工具和构件,看来自己昨天实在是太困了。石头村长扎着手,也不知道如何去收拾,怕给杨柳方弄乱了。杨柳方洗漱完,让石头哥上午熬牛皮胶,下午裁桌板。 他先让石头村长去村里帮忙买一口烂铁锅,等烂铁锅买来后,他将在供销社买到的生牛皮和牛皮胶颗粒混合,加少量水后,就用废旧木屑和锯末生火,熬制,一边熬一边搅和,熬至牛皮完全融化为止。这种胶是纯天然的,完全没有一点儿甲醛。 熬完胶二人吃早饭,石头村长连夜赶路加上被熬胶的气味熏得没胃口,杨柳方是头天加班太晚,也犯困,吃得很少。中午干活两人都没力气,只是合力把马蹄底座和桌腿组合在一起,又把边枨和牙板用榫卯初次衔接,在与桌腿用榫卯相连,一张八仙桌的大体轮廓就出来了。 二人看着这件试组装半成品欣喜若狂。石头村长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精致,不用钉子的家具,而杨柳方是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做出这么复杂的仿古家具,并且完全是靠着书本知识,一点点思索和摸索出来的。 因为半成品出来,二人中午都吃了好多饭,吃饱后就犯困,二人沉沉地睡了一觉,才开始下午的工作。下午开桌板工作就轻松多了,开完板拼接打磨,再用卯榫加胶后衔接,挤压,等胶干后,严丝合缝像一块整板。 杨柳方用刨子把桌面四周刨出和牙板牙槽能够刚好衔接的尺寸,再让石头村长用砂纸粗磨一下,然后将原来组合好的桌子框架拆开,将桌面插入牙板内,在将桌子框架组合在一起,这次组合和第一次组合不同的是,在卯榫处都加了胶,这样就很难拆开了,组合工作全部完成,一张仿明代早期的八仙桌就诞生了。 第六十一章:手艺传全村招来新项目 二人看着从不起眼的砍头柳木头段,通过合力开板、开方、熬胶、雕刻,卯榫结合,变成现在的束腰马蹄腿边枨加上镂空雕花牙板的实用家具,尽管没有上漆,但做出来的这张八仙桌优美的线条与雕花,以及严丝合缝的榫卯,无不体现着家具的精致和木工的技艺。两人既欣慰又兴奋,围着桌子转圈,仔细地看,认真的摸,像感受一件工艺品。 杨柳方想起什么,让石头哥帮自己赶快把这张八仙桌抬进房间。 “兄弟,为啥抬进去啊,放在外面,不是干得快吗?” “石头哥,这个桌子现在表面看材料已经干了,可是里面还有水分,放在外面容易热胀冷缩引起开裂,所以我们要把它放在室内阴干。然后趁冬天到来之前,所有的家具都要上一遍底漆,用漆封住木材,以后热胀冷缩的情况就会变小了。” 二人说着正要往里抬,听到有人敲门。石头放下桌子打开大门,原来是老村长提着旱烟袋走了进来。 “哟,叟(叔),欢迎您来视察工作哈。” “叟(叔),正好您来了,看看,我们第一件家具完成了。” 赵村长进来后眼都直了,没理二人直奔八仙桌,默默看看,不住地点头。半天才对杨柳方说:“好东西啊!这要是红木的,是不是就值钱了?” “是的,叟(叔),明清时期这类家具都是硬木做的,像花梨木、紫檀等,现在都成文物古董了,很值钱了。不过我们这个物美价廉、实用,回头等水分彻底阴干了,我们用用朱砂调和清漆,也能刷出类似红木的颜色,看上去也是亮堂堂的。” “呣,好!好!好!好啊!石头娃,你推荐的人好,人好,手艺好!”赵村长不停地夸赞。 “叟(叔),额蒙(我们)要把桌子抬进去阴干,免得在外面热胀冷缩引起桌子开裂。” “好,额(我)不耽误你们干活。东西做得好哇!”老村长感叹着离开了。 乡村是一个封闭的社会,加上通信不便利,人们很难获得外界的信息,因此家长里短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谁家有个什么事儿,不消一顿饭,全村老老少少都能知道,并且如果不及时辟谣,能够传出几十乃至上百个版本。 及至下午,“赵马川来了一个南方木匠,能做仿古家具”的消息,就在全村传开了。先来的是一个曾去过内蒙和青海贩过马的老汉,前些年曾被批“倒买倒卖”,差点被公社抓起来劳教,还是赵村长出面担保,以“民族内部矛盾拉回村里劳教”才算放回来。 可是当时正要结婚的儿子被耽误了,已经说好的女方不愿意了,那年月,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女子往火坑里推,嫁给一个“资本家”呢?这两年改革开放,看政策好了,做生意的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外地人越来越多地跑到这广袤的黄土高原上做买卖,所以他也就甩掉了以往的压抑,活泛起来。十里八村人都知道他靠着以前贩马有不少积蓄,因此给他儿子做媒的又继续上门。近日刚看上一个,两个年轻人也情投意合,加上年龄早过了,想早点迎进门。而老汉也想借助这次儿子的结婚,一扫过去的委屈和压抑,把原有很阔气的窑洞粉刷一新,就想给儿子弄一套像样的家具。 他贩马时走南闯北见得多,加上那个年代老辈人的思想作祟,就喜欢富丽堂皇的古家具。听说赵村长给自己的女子找了一个南方木工,说什么也要来看看。于是拿着上好的旱烟,去村里找赵村长,让他带着自己过来了。他们敲门的时候,杨柳方和石头村长正在吃饭,石头村长放下碗去开门。 赵村长和老汉被引进来的时候,看到二人一人一碗白米饭,炉子上坐着菜,一看就是南方人吃法,这里的人除了吃面食就是洋芋。杨柳方看到村长带着一个年纪大的人进来,也放下碗赶快站起来迎接。 “你蒙(你们)继续吃,额(我)带你大大(西州对大伯的称呼)来看看新家具。” “喔,叟(叔)、大大,您二位里面请。”王山引着二人进屋,杨柳方担心自己继续吃,对长辈不太礼貌,也跟着走进屋。 老汉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搬了搬,然后双手抓住桌角晃了晃,榫卯结构加胶之后,尽管刚过不久,桌子在平地上还是不摇不晃不响。 “金川老弟,是好东西啊!额花高价你卖给额,能行不?” “好额(我)的哥哩,这是女婿家弄得木料、请的人,要是额滴(我的),肯定先尽着咱们娃用。” “那你找主事儿的佛佛(说说),给咱也做一套嘛!” “小杨,来来,你看你大大(大伯)都佛(说)了,帮他也做一套?” “叟(叔),额(我)怕时间来不及,因为马上冬天了,这一套下来上漆都得生火。” “那怕啥哩嘛!生火额给你想办法,咱这房当初是招待‘阴兵’科学考察干部时临时盖的吧?” “是啊,哥。” “那时是夏天,没弄炕,这么着,娃!让赵村长找人给你盘炕,一冬的炭额(我)包了,你给额也来一套,都有啥?你告诉我。” “杨柳方拿出一套图纸,里面除了这张八仙桌,还包括两把太师椅、一张条案、四条长凳、一张大床、一台梳妆柜、一个闺房圆凳、还有一个盆架。” 老汉是个见过世面的,一边看一边点头赞叹:“是,是,和额十几岁当长工时在马一棍家见过的一样。” “马一棍是谁?” “马步芳。”马步芳杨柳方知道,就是历史书上讲的西北大军阀嘛! “喔,他呀,那是,他家趁这东西。” “额(我)那时想,等额有了钱也弄一套这样的。这样,尕娃,需要多少木头你给额讲,额想办法。费用多少你也给额个数,额回去给你准备,你看能行不?” “那,大大,您什么时候用?” “腊月二十八银花娃出嫁,正月初六额娃娶亲,你看着安排制作工期。” 杨柳方接过图纸,又看了一遍,尽管已经在心里计算过很多次,但保险起见,又算了一遍。 “这么着,大大,这事儿额应下来。冬季保暖的事儿按您说的来,额这套家具收您1200工钱。您只提供40-50公分,2米长的8根硬木料就行。朱砂和清漆额包了。” “能少点不?” “大大,不能了,在额叔面前,额不会瞎要,给您说的都是底价。额石头哥在这里帮忙,额是付工钱的,所以额蒙(我们)要黑天白夜的忙三个月。额叟(叔)知道,额和他女婿跑一趟生意就不止赚这么多。” “行,成交了!金川,你安排人给娃们盘炕,额这几天安排人把炭先拉一车过来,不够在拉。木头额这几天就去各葱(村)买。” “行!” “金川,走,别耽误娃们干活,额今晚请你喝酒。”二人说着就走了,杨柳方和石头村长一直送到门外才回来。 “石头哥,这要辛苦你了,你这样,把这当个事儿做,实在忙不过来,拉水的活包给村里有驴车的人家。” “喔,额帮你没问题,拉费(水)还是额自己来,毕竟村里各家各户还有那么多事儿,额得时不时回去处理。” “好,咱就这么说。赶快吃饭,中午不休息,咱们开始干活。下午做条案。” 二人吃完饭,刚在炉子上坐上水壶,盘炕的两个中年人就上门了,没多久拉着红砖的拖拉机也到了门口。毕竟村长发话,在相对不发达的农村可是一言九鼎。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进去把自己的铺盖收拾好,包好,又找塑料布把新桌子盖好,他们就开始忙活着盘炕。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则继续抬板,拉锯,一直干到天黑掌灯。 第六十二章:拼命小木工萌发事业心 杨流方和石头到了放工的时间,看盘炕的人还没结束,就为他们点起马灯,给二人发了一包烟。 “两位大哥,今天完不成,明天再弄也可以。” “嗯,额蒙(我们)收完口就走。这样晾一夜,明天烧一下,铺上板你蒙(你们)就能用了。要不明天你蒙(你们)还费(睡)不上。” “谢谢二位大哥。” 杨柳方说完,就和石头村长出去做饭,他们把上午的剩饭加上鸡蛋和葱花炒了炒,还没做好,盘炕的两位大哥就忙完要走了。杨柳方急忙要付钱,他们说村里答应会付,杨柳方就没在争执,让石头村长把二人送出大门,自己继续炒饭。 晚上二人听着广播吃完饭,因为没了床铺,就把木板搬进去在上面睡觉。石头村长累了一天,吃完饭脚都没洗,倒下不久就睡去了。杨柳方关掉广播,看了一会《中国家具》也去睡了。 几天以来,生物钟的原因,杨柳方已经习惯了5:30起床,连带着石头村长也是。杨柳方知道石头村长晚上要回去,盘算着把需要帮助的部分,在今天做完,剩下的细木工,即使石头村长不在,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做。就这样在石头村长的帮助下,他把翘头条案的材料下了。 由于条案50公分宽,而他选择的这些材料直径是40公分,用整版不合规矩,所以只能挑选30公分的整板,在两边各加10公分的边枨,杨柳方用木工卷尺和角尺结合,打点,再用墨斗划线。然后和石头村长拉锯,裁板。再用刨子把板面推平,每做完一项,让石头村长扛到阴凉处压材,直到一张翘头案的材料全部下完,才停下来吃早饭。 早饭还没吃完,盘炕的工匠已经来了。石头村长开门把二人请进来,散了烟,让他们干着活才又回来吃饭,这时杨柳方已经吃完,开始忙活了。石头村长慌忙扒拉两口,也加入进来。盘炕的人不到中午就做完了,石头村长抽空帮他们弄了一些碎木屑和锯末,点火烘炕,浓浓的烟从房顶上烟囱里冒出,像杨柳方在油田和自己家乡城市里看到的工厂里的大烟囱一样,有一丝工业气息。 中午蒸米饭的时候,杨柳方有心,找来一个塑料袋舀了两碗大米出来,准备下午收工后,石头村长走的时候带回去,回家给尕娃煮粥喝。午饭后又没休息,直到快收工了,一个大床的料还没下完,杨柳方就催着石头村长带着那点大米快回家。他知道,尽管有马灯,但越晚路越不好走。 晚饭杨柳方一个人对付着胡乱吃了几口,就回房间休息了,因为白天烘炕,余温迟迟没散去,室内倒是暖和了很多。紧张工作了一天的杨柳方,收音机都没关,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杨柳方还未到7:00的下工时间,就有人敲门。放下活计把门打开,一辆拉炭的拖拉机装了满满一车木炭停在门口。 “杨师傅吧?赵岭他大让额(我)给送来的,说找你接收。” “喔,请进,请进。”杨柳方赶忙把门大敞开,低头又把门挡板取下来,立到一边。司机启动拖拉机径直开进院,杨柳放让他给卸到屋角自己放炭的位置。师傅拿起铁锹,爬上车厢,呼啦呼啦地往下铲炭。杨柳方看他累得满头大汗,就找来一只碗倒上一碗开水,放在开好的木料板材上,告诉卸炭师傅:“累了请下来自己喝水。”就自顾自干活了。 师傅喝了两次水,才卸完一车木炭。拖拉机还未开出院,又有两辆已经到门口了,两车各拉了四根一抱粗,足有50公分的柳树段。三辆拖拉机在不宽敞的村委会旁这个小院门口,倒车前进地折腾了几次才错开车。等送木炭的拖拉机离开,杨柳方先让两位师傅等一下,他合计着怎么摆放这新来的八根木料,才最方便以后使用,又不影响自己的工作,还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拉来的木料用到了别人的家具上,毕竟自己的家具制作生意刚开端。 合计完之后,杨柳方让拖拉机师傅把木材卸到门口的左侧居中的位置,这样既与现有的木料分开,又方便自己取用。拖拉机开进院,杨柳方正在指挥他们卸车,贩马老汉拿着一根铜制的烟袋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自豪地说:“小杨,额(我)这木料咋样儿?” “大大,好着尼(呢)!” “那是,额(我)让人寻了整个汉王川,这是最好滴(的)。” “大大,额让他们卸在这里,一则避免两家木料混淆,二则不挡阳光,尽快让这些木料挥发一下水分,额蒙(我们)好尽快开料。” “好好,进场了,就听你滴(的)。” 老汉抽着旱烟,把杨流方叫出来,一直领到村部,在村长赵金川的办公室给了他厚厚的一沓大团结。 “这个是工钱,先付你这么多,1000,上午信用社取的,你嗖(数)一哈(下)。” “大大,还有额叟(叔)都在,额还有啥不放心的。额收下,就不数了。” “那就收好。知道为啥把你叫到这里来不?” “二位长辈,额真不知道。” “人一过百,行行塞塞(色色)!明白了吧。石头不在,平时就你一个人,多注意一些吧。” “额明白了,谢谢二位长辈提点。额以后注意。那没事儿,额先回去干活了。” “去吧,去吧。” “金川,额也一起过去看看他们卸完没。” 贩马老汉和杨柳方出了村部,到了木工小院。老汉围着木料又看了一圈,再去看了看杨柳方新开的条案材料,摸摸新刻出来燕尾榫才满意的离开。杨柳方给卸木料的司机师傅一人倒了一碗热水,以备他们渴了喝,又去忙自己的工作。直到他们离开,杨柳方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看看收音机上的闹钟,已经10:30,索性和午饭一起吧。 连续紧张的工作,杨柳方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腿也伸不直,每次睡觉前他都是趴在枕头上,把腿伸直胳膊架起,才感觉到舒服和释然,但他从没喊累。温州出来的人自古以来就是不怕吃苦,不怕受累,这种性格的形成跟他自己家乡的地理环境有很大关系:年年台风,山多地少河流多。 如果说一开始闯西州,杨柳方是带着一种懵懂,纯粹是为了生存,跟着李桐福来卖鞋。那么现在杨柳放有一种想要在这里开工厂做一番事业的雄心,也是这种雄心为他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杨柳方把米下锅后,看看新来的八根木料,盘算着:如果依靠他和石头哥人工拉大锯,又是一个费力的大工程。他想起学徒时师傅买的电刨床,如果有了它就方便省力了。可又一想,自己家在东南沿海,早已通电,而这里还在点煤油灯,自己每天点马灯就是很奢侈的事情了。想想还是白想,算了,老实吃饭准备卖力气吧。 下午王山赶着马车来了,除了带来一只宰好的鸡,还给他带了一件羊皮袄,是那种西北人常穿的马甲一样的袄子,说是他大让带回来的。并且把卖货的帐进行了交割。 “兄弟,那天你喝多了,也没办法给你交账,所以一直到现在。昨天额姐夫回家路过额(我)家,跟额大佛(说)了,说新项目收的钱是额蒙(我们)家的三倍还多,另还得加炭,额大佛(说)啥都让额来谢谢你,并佛(说)不能让你吃亏,这两套家具的生漆和朱砂额家都包了,这是费用,一共300,你看够不?不够额大佛(说)等杀了年猪,再给你送。” “三哥,叟(叔)也太客气了。这个额可不能要。” “不行,一码归一码,是这,不光额大,额也不能让你吃亏嘛!” 第六十三章:木工房置机器台锯设备 两人争执半天,杨流方看实在无法推脱,就说:“那这样,三哥,卖货的钱提成,额给你50。新项目是因为你家的家具而招徕的,额给额叟100。这150你拿回去,给额叟(叔)说清楚。你看能行?”说着数出15张大团结,递给王山。 “好兄弟,能行呢嘛!”王山听了也特别开心,把大团结接了过去。 “三哥,生意咱们得继续做,我在这里忙做家具离不开,货咱们该卖还要卖。这几天额(我)哥去交完货,以前的针头线脑和百货我都让他再进些,你不忙的话带着他走街串巷,咱们的客户不能丢。” “好着尼,好着尼,额也是这意思。反正额暂时也没正式工作,额就佛(说)嘛,跟着你做生意痛快。” “那咱就这么干。三哥,你去看看嫂子吧,额(我)下午要干活,别把你衣服弄脏。如果晚上你不走,可以住在这里。” “不行尼(呢)嘛!额蒙(我们)农村人封建,额(我)今天不走,明天风言风语就能响彻汉王川!” “哈哈哈......”二人大笑。 交割完成,二人道别,杨柳方把王山送出门,就回来继续干活了。他一边干活,一边合计,自己今天收的款,加上以前卖货的钱,已经有了 5600多元,现在看来5,6000元不算什么,但在80年代后期,万元户还是稀有产物的年代,这笔巨款放在身上终归不安全。根据贩马老汉和村长的提点,是该找个地方存起来了。自己现在又走不开,该怎么办呢?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阵卡车声响,后“哔”一声鸣笛,接着就是“啪啪啪”拍门声了。杨柳方进去把款藏好,忙去开门。开门之后,看到李桐福和张锋已经在车上准备搬东西了,又给他带了大米和蔬菜,还有肉。 “阿哥,你们来了!” “来,接着。” “哎吆,又买那么多,上次还没吃完。” “干重活的嘛!不放开了吃,能扛得住?” “现在还可以。看你脸色蜡黄嘛,这几天就变瘦了。” “阿哥,先别说我,货怎么样?交完了?” “交完了!不交完哪有时间跑你这里,快累死了。” “小杨,你看放哪里?”张锋部队出来的有力气,已经抱一堆东西进院了。杨柳方连忙跑进去,帮张锋把新的米面油蔬菜找地方放好。 这时李桐福也提着一壶20斤的煤油,和一盒干电池进来了。 “这个烧马灯用,电池你听广播。嚯,这么多炭?幸亏我们没买。” “阿哥,你看这?” “咦,新木料?来新项目了?可以呀,阿弟!我就说你行。”李桐福赞叹着。杨柳方把阿哥手里的东西接下来,找地方放下,让阿哥和张锋去洗手歇着,自己给他们炒鸡蒸米饭。 杨柳方把新项目的事儿说了,李桐福把货物交割的事情大致讲述一遍。三人开饭,吃饭时李桐福问杨柳方:“阿弟,你这么多木料,和石头村长两个人能开完吗?” “阿哥,我上午还在发愁呢,人工开肯定费时费力,我在家学徒时用的电刨床挺好,但这里没电嘛!所以想也是瞎想。” “这个不用愁,我给人拉家具,见过人家用汽油机带的台锯。”司机张锋插话道。 “真的?多少钱?哪里能买?” “西州肯定有吧,多少钱还真不知道。” “这样,阿哥,锋哥,你们回西州就办这个事儿,价格合适直接买回来。连燃料一起。”身上有钱的杨柳方说话带着豪气。 “行,我们回去就办。” “对了,阿哥,你们来之前王山来了,我和他讲了百货生意让他带着你继续做,虽然不像红土庄劳保生意这么大宗,但是整个汉王川五六个村镇几十个村子,市场还是挺大的。你把大宗生意进度和质量控制好,小生意咱也不能丢,其实大宗生意也是跑小生意的时候碰的。” “好,我回去合计合计,除了你以前的货,我再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带的。” “锋哥,大宗生意还是你来运送。零星进村的用车合不住,加上王山是本地人进村方便,让他用马车带着阿哥去弄。所以你别介意。” “我知道。这个你不用操心。对了前几天我们战友聚会,和我们首长说起你,他给我要了你的地址,说他有空来看你。” “好,我也正想他呢。” 三人边吃边聊。杨柳方让他们晚上住下来,第二天再回西州。晚上张锋睡了石头村长的铺,杨柳方和李桐福合睡一铺。睡前,杨李兄弟二人把账目交割清楚,一共赚了5200百元,李桐福坚持要给杨柳方3000,二人争执不下,还是张锋劝解,说这次小杨兄弟多拿些,下次李哥多分些不就行了,二人才停下争执。 杨柳方没有收那笔款,又把自己身上的5600多元一并给了阿哥,厚厚的几捆大团结堆在一起煞是壮观!杨柳方就着马灯给李桐福开列单子,要生漆6桶,朱砂10斤,腻子10斤,又要了10斤牛皮胶。如果能买到机器带的台锯,锯片要10片,刨刀10个,麻花钻头10个。开完又仔细看看,没缺什么,才交给李桐福。 “锋哥,这是我的事儿,明天包车一天,还是给你100元,吃饭你跟着我阿哥吃,装卸货你费心。”说着给了张锋10张大团结。 “知道了,谢谢兄弟,我就不客气了。李哥对我挺好的,你就放心吧,我们保证把事儿给你办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习惯早起的杨柳方,依然在闹钟响起之前起床,开始一天繁重的木工工作。而被杨柳方起床吵醒的李桐福和司机张锋也不好意思再睡,起床洗漱后,回西州城帮杨柳方采购工具。 二人驱车就近去了西州城北供销社,先买杨柳方开具的小工具,正是王山那个叫艳华的美女同学站柜台,听说是给赵马川采购的,她就多嘴问了一句:“是给王山家做家具的那个南方木工吗?” “你们认识?” “嗯,他第一次来我们社里买东西,还是我给他指道,让他去雇马车。” “喔,谢谢你,那是我弟。” 一听算是熟人,艳华很热心,带着他们买生漆、朱砂等,又帮他们去生产物资门市部去买机器带的台锯,并且还以供销社家属的关系,在价格上优惠了很多。尤其是买汽油时,要的多,需要证明,还是艳华帮忙协调才免去了那道手续。 “同志,你看一上午你跑上跑下的帮我们,我代表我弟想请你吃个饭,你看行吗?” “吃饭有的是机会,说不定我同学结婚时,我们就在一起吃饭了,你们赶快送回去吧。” 李桐福又和艳华客气了一番,和张锋一起回市场。找到周老板和陈老板,把他们的款项支付完成,第一单生意就完成了,四个人各得其所,都很满意。中午周老板和陈老板一起又请了李桐福和司机张锋吃了一顿饭,感谢他跑前跑后的辛苦,也是想笼络住这兄弟俩,好在以后有这样的大宗固定客户生意时,共同发财。 吃饭时,李桐福把杨柳方的意思转述了,三人又合计了一下,把针头线脑、牙膏牙刷和百货等各准备了几十件,一并装到车上。有心的李桐福还带了一套工作服,想着自己穿上没下乡卖货的时候,可以帮助杨柳方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吃完饭回到市场,李桐福又在周老板那里以成本价买了床单被罩等,才让张锋载着自己回赵马川。 车到杨柳方的木工小院,看到这台机器带的台锯,杨柳方激动异常,终于可以摆脱卖苦力的日子了,这样他和石头村长都可以轻松一些。三人合力把台锯抬下来,布置好,加入汽油,用拉绳将汽油机启动,台锯就在皮带的带动下飞快地转了起来。 杨柳方找来几根需要开的木料,试了试锯盘和刨刀以及台钻的功能,果然和以前自己使用的电刨床功能不相上下。 第六十四章:机器人筋疲力竭的劳动 杨柳方兴奋地试着机器台锯,像摆弄一个大玩具。开出来的木料平整度,以及刨出来板子面的光滑度,都比手工要好得多。只是这个是用汽油机带的,吃力的时候汽油机会发出“突突突”的刺耳的响声,还冒着白烟,而且散发浓浓的汽油味。但好在自己不用再做苦力,有了这台机器的帮助,看来自己这两套家具也能提前完成了。 只是等试完才发现:阿福哥还在和张锋卸货。他就停下来去帮他们,等赶到车跟前,发现已经卸完了,张锋正拿着一套新的工作服要跳下车,杨柳方顺手接过来。阿福半是抱怨半是戏谑道:“你可真会挑时候。” 三人走进房间看到堆得满地的货,异常兴奋,因为这在未来都是钱。 “阿哥,针线定了多少?” “200套。” “我觉得少了,冬季到来之前,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对针线的需求量势必大增。” “喔,如果需求量大,不行我就跑一趟呗。” “阿哥,那就不合算了。没事儿,或许我预估的不对呢。” “我啥时候跑车路过附近,不行就捎过来吧。”张锋说。 “那行,这样最好。” 三个人商量着,就到了晚饭时间,炖了半只鸡,炒了一个熏肉芹菜,米饭还是蒸多了,尽管三人敞开肚皮吃,还是剩下了,看来第二天只能吃炒饭了。张锋要晚上赶夜路回去,这样才能在第二天去市场上继续等活,他们也没再阻拦,把他送出门外,一直看着张锋开车走远,二人才回去。 “阿弟,你这边款还剩下3270,我点给你。” “不,阿哥,你帮我存到银行吧。村里长辈告诉我一句话,我觉得有道理。” “什么?” “说是:人一过百,行行塞塞(色色)。” “嗯,也是,有道理,我把我的也存进去。” “对了阿哥,春节我可能回不去家了。腊月二十八王山结婚,我肯定要在,并且第二套家具正月初六之前,要拉到新人的娘家。所以只能你回去,还得请你帮我给阿爸阿妈带一些钱。” “哎呀,想那么远干嘛!再说带钱有我呢,难道我不是阿爸阿妈的儿子?” “是,是,当然是,所以我们俩必须回去一个。” “对,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啥?《三国演义》,这不是我的吗?” “是啊,我睡你房间的时候,看到书架上有两本三国的书,就拿了一本看,没想到越看越入迷,所以走时我就带着了,没事儿我就看看。” “嗯,阿哥,我们没上过多少年学,多读书好!你看我现在做家具,也都是自己从书上学,不是师父教得不好,是因为还没来得及教,我就阴差阳错地离开了。” “唉!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师父师娘都后悔死了。对了,我已经给他们写了信,放心吧。” “阿哥,还是你有心,我到现在还没给老家写过信。等哪天闲下来我就写。还有,你以后和王山出去的时候,卖完货当天回程时,记得分点钱给他,无论是作为车马费还是劳务费呢,多少都要给点,平时也要带点小礼物什么的。” “那多少呢?” “我也没定数,反正每次十块二十的吧。平时进货就给他带几包烟什么的。” “我有数了。” 二人一边商量,一边整理东西,当整理到工作服时,杨柳方问阿福:“阿哥,你买这个干嘛?” “喔,我本想平时不下乡的时候,帮你干点活啥的。” “嗷哟,不用啦,阿哥,哪能让你吃这苦呢。我建议还是把这套工作服送给石头村长吧,他帮我干活用得到。” “行,听你的。” 二人烧水洗脚,躺到床上又聊到很晚才睡,无非是家乡的家长里短,以及收成什么的。 夜里呼呼啦啦地刮起了沙尘暴,西北风裹着沙石像暴雨敲打窗户,噼噼叭叭地响。杨柳方和李桐福都被吵醒了,二人爬起来衣服都顾不得穿,手忙脚乱的顶着风沙把台锯搬到室内,因为没做防护,身上口鼻中都是尘土。李桐福没见过这阵势,和杨柳方第一次遇到时一样,一边呸呸呸的吐着尘土,一边咳,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吃惊问道:“这是啥妖风?” 杨柳方也好久缓过来,给他讲第一次和王山出远门到忘情川回程路上遇到沙尘暴,被阻在路上一天一夜的事。 “没想到他一个当官的儿子,还那么有经验呢?” “是的,我想如果当时是我自己出去,那就完了,咱们可能就见不上了。” “呸呸,别瞎说。” “所以,阿哥,王山这个人,咱们得用呢。” “嗯,还真是。” 二人又打水洗了洗,经过这一折腾,也的确困了。加上遇到沙尘暴,杨柳方想石头村长不会来了,所以索性关掉闹钟,想偷个懒好好的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有人拍门。杨柳方翻个身继续睡,李桐福爬起来,穿上衣服过去开门,打开门看到了灰头土脸的石头村长。 “石头哥,你怎么顶着沙尘暴来了,哎呀!阿方昨夜还说你不会来呢。快进来,快进来。阿弟,阿弟,快起来,石头哥来了。” 杨柳方听到后一骨碌爬起来。衣服都有顾不得穿跑出来。“好我的哥哩,你看沙尘暴就别来了嘛!看着一身土。” “快回去,冷,别冻着。怕耽误你事儿,刮到没怎么刮到,出门的时候快停了,就是路上落得沙尘溅的。” “好,石头哥,别说了,牲口送到村里了?”杨柳方一边穿衣一边问。尽管刚才话里半是责备半是关怀,但内心对石头哥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个村长是一个说到做到守信用的人。 “嗯,送过了。” “阿哥,你赶快生火给石头哥烧水,让他洗洗。” “好好,我这就去。”李桐福答应着去烧水。 “不用了,咱们干活吧,趁着脏,咱们干点重活,弄一身汗再洗不迟。” “那也行,石头哥,正好我阿哥给你买了一套工作服,你干完活,洗个澡换上他。” “哎呀,花那钱呢!” “没事,花不了多少。那石头哥,咱们今天开点料。我进了一个大家伙,你看。”说着把他带到室内看机器台锯。 “这是啥?” “机器锯,有了它,咱们俩就不用拉大锯了,最吃力地是把那个柳树段弄起来,扶着推到锯床上。” “喔,那这厉害呢?” “是的,我都试过了。正好我阿哥在,如果三哥今天不来,咱们仨今天开一天料。” “好。” “阿哥,今天咱们吃硬菜,多弄饭。” “好嘞。”李桐福答应的当口,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已经开始搬运机器台锯了。 把台锯放到合适的位置,杨柳方让石头村长找来笤帚,把原来下好的料都清扫一遍,又找点破布把灰尘擦干净。然后把擦干净的木料接过来,打好点,画好线,启动汽油机,台锯就发动了起来。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二人互相协作,把下好的料用台锯上的刨刀刨平,出来的效果果然比人工要均匀和平整,并且几乎不需要怎么校平,效果非常好,这就是机器的魅力。 他们又把刨平的木料,打好点,画好线,给木料开榫卯,一样又快又好,只是像翘头案的案板,支撑腿等这些重的板材,还需要石头哥帮忙扶着,但总体轻松多了。还没到饭点,连大床的榫卯都开完了,若是没有机器台锯,只开一个床的榫卯都要两天时间。 吃过早饭,三人合力开大木料,尽管有机器台锯的帮助,三人还只是开了六根木头。还没到收工时间,一个个累的都坐在地上不动弹。还是石头村长爬起来去烧水,李桐福也挣扎起来去弄饭。等石头村长烧完水,腾出炉子,阿福把土豆和鸡块胡乱的炖在锅里,又坐一旁休息了。 劳动啊!它能结出果实,也能让人筋疲力竭。 第六十五章:自由恋爱的青年定亲了 王山是第二天上午到的,尽管他是和银花自由恋爱,但在相对封闭的黄土高原上,老礼还是不能免,所以他用马车拉着自己的村长父亲,还带了王沙湾村里的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作为媒人来到赵马川。他们一起先去了银花家,由媒人代表王山一家商量他和银花定亲的事情,赵村长尽管也是一言九鼎,而亲家在王沙湾也是主事人,但还是按照规矩请了村里那位贩马的老汉来和媒人一起商定订婚礼。四个长辈还一起定下来请汉王川最能掐会算的阴阳先生米先生择吉日。 商量完后,媒人和王山的父亲当然要被留下吃饭。这样王山就有了大半天的自由时间,因为想到接中午喝酒的二位老人回去,二姐夫石头比他更有经验,所以王山请示完长辈们之后,直接就来到杨柳方的木工小院,请二姐夫下午回去时接上父亲和媒人送回王沙湾,他自己则拉上李桐福带上货,二人下乡去了。 四位长辈吃完饭,醉醺醺的又一起来到杨柳方的木工小院来参观。杨柳方和石头村长也停下活计,迎接老人们的视察,心细的杨柳方还为他们倒了四碗水。四位看到还未刷漆的八仙桌以及刚刚组装一半的翘头案,都赞不绝口。 “小杨,额和你大大来给三儿定亲,你这个家具不耽误事儿吧?” “放心吧,叟(叔),您老和三哥的事儿,额用手工都不会耽误,何况现在咱们有机器。”杨柳方又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机器台锯的工作效率,几个人大为放心。 “小杨,额蒙不耽误你工作,让石头送额蒙回去,不影响吧?” “叟(叔),不影响,需要出力的事情昨天都做完了,今儿石头哥本来也要回去拉水的。” “那就好。” “大,啥时候回,您告诉我一声,我去赶车。” “那,亲家,咱们就这么说,额蒙(我们)这就回去准备,找米阴阳把好日子定下来,额让你女婿来告诉你。” “好着尼(呢),好着尼(呢)。”四人互相握手道别。 石头村长去村里把寄养在那里的驴车赶过来,拉着二位老人离开了。送走客人杨柳方则埋头继续做自己的细木工。 李桐福和王山很晚才回来,二人一进屋就喊冷,的确“胡天八月即飞雪”,何况已经农历10月的西北。二人进到室内围着炉子取暖,杨柳方给二人蒸了米饭,烧了鸡蛋汤,吃饱喝足后才缓过来。 饭后,李桐福取出笔记本,把卖货的明细和账款列出单子,交给杨柳方看,杨柳方大致看了一下。他看到两人第一次下乡,销售额还不错,居然有120多块钱,想起自己刚来这里做生意时,第一次才卖了几块钱,感到无比的欣慰。因为想到明天早起二人还要下乡卖货,就早早的洗洗睡了。 石头村长第二天天擦黑就返回来了,杨柳方有点奇怪,就问:“石头哥,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额大让额找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还没等石头村长回答,就听到李桐福和王山兴奋的在门外说话:“哎呀,太顺利了!真让我阿弟预估对了。” “是呢,没想到卖那么快。”随即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石头村长打开门,问:“啥事儿让你们那么兴奋?” “嗨呀!针线下午早早的就卖光了。你真是能掐会算呀!”王山兴奋拍着杨柳方的肩头说。 “三哥,我也是想到这一层,马上冬天来了,这里的人们棉衣、棉裤、棉鞋、被子等都要做新的或者缝补,所以针线需求量会很大。” “喔,的确呢,以前咱们都是一根一根卖,现在人家都要一包一包的。” “呣,石头哥,你刚才说什么事儿来着?” “喔,正好三儿也在,和你相干呢,咱大佛(说)想让小杨联系一下那个有卡车的朋友,开车来给你下定亲礼哩。” “什么时间?” “上午找的米阴阳给看的,说是定在10月19日,是个适合结婚、合婚定亲的正日子。” “今天是...10月12日,那没几天了?”李桐福穿着王山奉父亲之命送给杨柳方的羊皮马甲,头上包着一块白毛巾,活像一个西北农民,他站在旁边,掐指算了算说。尽管杨柳方是每天听广播,但只知道阳历今天是11月13号。 “还真是。这些天每天忙,日子都忘了。”石头村长也说。 “那正好,明天我进趟城,告诉一下张锋,到19那天让他开车去一趟王山家。” “阿哥,跟他说包一天车,车钱我们出。” “哎呀,兄弟,给额办事儿哪能让你出嘛!额蒙(我们)家出。” “嗷哟,三哥,你一直出车出人的帮额蒙(我们)做生意,哪能让你出嘛!” “不能这么说,兄弟,额和额二姐夫都在你蒙(你们)这里挣钱,哪好意思让你蒙(你们)出嘛!” “一码是一码,既然是兄弟,就互相帮衬嘛!就这么定了,别争了,咱们弄饭吃,然后看今晚怎么住。” “额去烧炕,从今天起咱们这炕就烧起来,太冷了。”石头村长自告奋勇。 因为还未入冬,加上炭火的温度高,炕随便一烧,室内就温暖如春,本来还发愁晚上只有三床被子,四个人没法盖呢,现在倒好,不用盖被子都不会冷。杨柳方和李桐福是第一次睡炕,感觉烫的皮疼,夜里起来喝了好几次水。最后索性把被子掀开,垫到下面才睡着。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照例在5:30的闹钟响起时起床干活,李桐福也起床给大家做早饭,只有王山多睡了一会儿。但台锯一响,他也睡不着了,索性也爬起来在一旁看他们开木方,看忙不过来时,伸手帮他们把开好的木方码好,然后用绳索困扎压紧。 吃完早饭后,王山把李桐福送到村部,找他岳父说明情况,请他岳父派人给找了一辆拉沙子的车,捎李桐福回西州成,自己则赶着马车回王沙湾帮助家里准备定亲礼。 80年代的西州定亲仪式较为隆重,既然男女双方已经找了米阴阳择定了10月19日的吉日,男方家就要准备订婚礼,一般家庭必备的礼品是:两瓶酒、两条烟、“方子”、“礼当”布料、成双的衣服。其余像花馍馍、瓜子喜糖等也要准备一些。尽管已经是80年代后期,在西北筹备这些物资还是比较困难的,又何况像王山和银花家在当地都是有头有脸的村干部人家,礼品更是要比普通人家丰盛。 李桐福回西州办完事儿回来,给杨柳方和自己一人带了一件军大衣,和一双里面带羊毛的大头鞋,说是张锋带着他找到老首长在部队大院里的商店买的。接下来的一些日子,李桐福一边出去卖货,一边帮助王山和他父亲筹备定亲礼。李桐福充分发挥了他生意人的头脑,把礼品准备的又丰盛又好看。 在征得银花大的同意后,又让张锋开车来接他们去了一趟同学王艳华工作的供销社去买了“礼当”布料和成双的衣服,顺便邀请了艳华一定参加他们的婚礼。王艳华除了祝福他们,还答应一定参加,并给银花送嫁。 转眼到了1987年的10月19日,这对王山和赵银花来说是一生中十分重要的日子,这一次除了谈恋爱时作为甜言蜜语的海誓山盟之外,真正的在双方家长和媒人的见证下,确定永远在一起的日子。一大早,王沙湾村里的人们都开始准备了,从村口的黄土道开始洒水,准备迎接王山他们的到来。 第六十六章:老西州家庭的定亲仪式 上午九点,张锋开着他的轻卡,车头前两根红绸绑着一段用红布包着的莲藕,寓意喜结连理。车头内副驾和中座上坐着媒人和王山的父亲,车厢内还坐着村里的两个近亲的族人。 一到村口,两位坐在车厢里的族人就下车,提着装着花膜和瓜子喜糖的竹篮,见人就送,无论是大人小孩儿一律奉上一个花馍馍,一把瓜子喜糖。村里接到的人,都是一叠声的恭喜。小孩子们和看热闹的人们跟在卡车后面,人越聚越多,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地向村长家涌去。 四人下了车,两家媒人在村长家大门口双手抱拳作揖,王山和银花的父亲握手。银花家的族人上前接过王山家两个族人提着的竹篮,又抓出喜糖和瓜子撒向看热闹的人们,大家哄抢着煞是喜庆。两个族人打开车门,上车后分别取下两瓶用红绸扎在一起的西凤白酒,两条用红绸系着的西州烟,银花家的族人依次接过,送回窑洞后,又出来继续接礼。 这次卸下的是被当地人称为“方子”的,一大块带着六根肋条的大块猪肉,两位族人接过后送入厨房,让银花妈和村里的一位请来帮忙的近亲女族人,在银花家的大锅内煮一下。接着是六块“礼当”布料,这是李桐福帮他们在批发市场扯的苏杭新式花纹布料。然后奉上的是在同学王艳华的带领下,在西州供销社买得成双的衣服,意为好事成双。 最后压轴的是用红绸布包着的一块手表,和系着红绸的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这在当年可属于贵重物品,足以见证王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所有的定亲礼品卸下,张锋开车回杨柳方的木工小院,客人们则被迎进赵银花家的院子。进入进窑洞,分宾主落座。赵村长金川亲自解开双瓶酒,打开其中一瓶,均匀地倒入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色托盘上摆着的八个酒杯内,八个酒杯刚好倒空一瓶酒。宾主八人各取一杯,共同举杯把酒喝干。然后由女方媒人那个贩马的老汉,在空酒瓶内装入事先准备的好的玉米、小麦、大米、小米和高粱,意为将来两家结亲后五谷丰登。 这时,银花家的两个族人去厨房把那块“方子”抬进来,当堂一分为二,然后又被请出,待他们吃完长面(一种很长的臊子面)后,男方家带回另一半,意喻“生米已成熟饭”了。赵村长拉开八仙桌,银花家的族人去厨房端出从早晨就精心烹制的菜肴和长面,八人围坐在一起划拳喝酒、吃面,至此礼成。席间宾主还一起商定了扎酒(送彩礼)的日子。 杨柳方、张锋和石头村长在木工院内忙到午间,收工,刚要开火做饭吃,听到了敲门声。石头村长过去开门,原来是银花妈带人提着一个食盒过来,石头村长因为工作关系是认得的,杨柳方由于和王山在赵村长家吃过她做的大盘鸡,也认得。忙迎上去。 “婶儿,恭喜啊!家里那么忙,您怎么来了?” “嗷哟,小张和你们都那么辛苦,你叟(叔)担心你们吃不好,让我给送几个菜和银花的喜面,大家一起尝尝。” “哎呀,谢谢叟(叔)、婶儿。请进来看看咱们的家具?” “嗷哟,家里忙,我就不进去了,听你叟(叔)佛(说)了,好着尼(呢)。” 三人送走银花妈和送菜的族人,围在一起共同分享王山和银花的定亲喜菜和喜面。 午饭后三人休息了一会儿,银花家的族人就来叫张锋开车过去,又回到银花家的院子,族人们奉上回礼。赵村长作为主人给张锋塞了两包烟以示感谢,张锋恭喜并谢过赵村长,然后载着王山已经醉微醺的父亲和媒人以及两个族人回王沙湾。 李桐福和王山又下乡卖了一天货,晚上回来收获颇丰。而杨柳方在石头哥的帮助下,家具制作也只剩下一个梳妆台,其他像条案、太师椅、长凳、圆凳、大床等基本完成,堆满了两间房,以至于他们进去带炕的房间睡觉都要侧着身进去。 他安排石头村长第二天开始打磨,尽快给这些家具上漆,完成一件就送进银花家一件,这样才能把地方腾出来,否则第二套家具再做出来就没地方放。 接下来石头村长除了帮杨柳方抬重的板材,用台锯裁切下料时辅助,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磨家具,每打磨一件,杨柳方验收一件,直到表面光滑如镜,才用干净的毛巾擦去浮沫,抹上腻子,继续再打磨平整。 到了刷漆的日子,杨柳方就亲自下手了。 他把朱砂和清漆按比例混在一起搅合均匀,多次试验后直至呈现红木色,才拿羊毛刷刷在家具上,等八仙桌刷出桌面的时候,杨柳方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刷完漆后表面会留下刷子的痕迹,加上由于羊毛刷的制作工艺问题,时不时会有刷毛掉落,粘在了桌面上的漆里,还不能用手去剔除,就算拿针挑出来也还是会留下痕迹。 这是那个年代家具普遍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成品如此大家也能接受。可挑剔的杨柳方不干,他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着《中国家具》和《明式家具珍赏》以及《明式家具研究》来找寻解决方案,可连续两天终归一无所获。认真的杨柳方茶不思、饭不香,连做梦都在想解决之道。这种状态被出去卖货回来的李桐福发觉了。 “阿弟,你怎么了?每天唉声叹气,这两天漆也不刷了。” “阿哥,我在想怎么解决漆面上的刷子痕迹问题。” “刷子痕迹是什么?” “来,我带你看看。”杨柳方把马灯调亮一些,带着李桐福去看,果然隐隐约约能看到刷子痕迹,凑近去看在某些地方还有针和指甲印儿。 “哎呀,阿弟,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题呢,这个好解决。你喷不就完了?” “喷?怎么喷?” “前年我在杭州卖鞋生意不好时,曾经去过海宁的几个制衣厂,想进一些衣服卖,但人家要大量进货,我那时没本钱,所以就没做。但在考察期间,我看到一家皮衣制衣厂,他们做皮衣时不是给皮衣擦油,而是喷油,喷过去之后特别均匀。” “别扯远了,阿哥,他们怎么喷的嘛!” “看把你急的,我见他们用一根带着喷嘴和喷壶的管子,连到一个装满汽的罐子上,然后一开阀门油雾就喷出来了,在皮衣面上轻轻一扫,皮衣就锃亮锃亮的。” “喔,原来如此。阿哥,要不咱们一起进趟城,看看西州有这个设备没,有的话就把他买回来,反正早晚用得着。” “额明天让银花大给咱联系车。”王山也接话到。 “谢谢三哥!” “哎呀,看你客气的,还不是给额办事儿。快睡吧,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吧。” 杨柳方为了这个事儿还真是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了,这一下有了解决方案,尽管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这样的设备,但总算有了希望。所以用石头哥烧好的热水洗洗脚,躺到暖暖的炕上去睡觉。 连续睡了半个月的炕,杨柳方已经习惯了这种背上火热的感觉,尤其是一天的繁重的劳动之后。以前杨柳方习惯趴着睡来缓解疲惫,现在更喜欢平躺,让炕来活血化瘀缓解他的疲劳。经过炕面一夜像拔火罐一样的熨帖,加上自己年轻精力旺盛,第二天醒来,疲劳感总是一扫而光,整个人像台累不坏的永动机。 第六十七章:进西州买设备忆苦思甜 杨柳方因为生物钟的原因,到早晨5:30就会自然醒,石头村长这些天在这里跟着他干活也形成了习惯,于是二人一早起来继续工作。李桐福多睡了一会儿,也早早的起床做饭,等到李桐福7:00钟做好早饭,四人吃完。饭后,杨柳方重新烧热水将全身洗干净,换上另一套干净的工作服,又穿上张锋给买的军大衣和大头鞋,换上新衣之后,对着脸盆的清水照了照,除了头发因为两个月没剪长得很长之外,简直太帅了。 用水盆当镜子的时候,杨柳方想到梳妆台上要镶嵌的镜子也该买了,这次进城一起给买回来。李桐福也是同样的装束,打扮停当后,他又去检查了一下货物,看缺哪些货,趁这次进城要一起补过来。兄弟二人看看没什么遗漏,这才在王山的带领下去村部。村长听完后,安排人立即去联系拖拉机,不一会儿拖拉机直接到了村部门口,二人乘上拖拉机,直奔西州而去。 仔细算来从10月26号进城至今,杨柳方因为忙于家具制作工作已经快一个月没进城了,赵马沟的河滩路上到处充满了冬天的气息。拖拉机突突突地前行,二人在车厢内不自觉地将军大衣的毛领立起来,缩着脖子躲风,而呼出的呼出的水汽,很快在与脸颊接触的地方形成潮乎乎的一片。偶尔有几棵柳树在路边也都是光秃秃的,风摇动枝条发出呜呜的响声。因为沿河边走,枯草上偶尔还能看见白白的细霜,杨柳方又紧紧地裹了裹大衣。 接近西州城郊的时候,车辆和行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偶尔还有公交车的加入,远远的还能看到类似家乡工厂的大烟囱,高高的耸立着冒着浓浓的白烟。后来杨柳方才知道,这是供暖公司开始为这座城市内居住的千家万户送温暖。 这次他们计划先去批发市场,杨柳方照例让提前四站地下了车,李桐福想说什么,杨柳方拍了拍他的肩,他瞬间明白了,生意人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心有灵犀。等司机走后,二人再换乘公交车,车到站之后,他们没有先去批发市场,杨柳方带着李桐福向火车站广场走去。 广场边只有宝塔一样的松树还是绿色的,而那些曾为杨柳方遮阳的垂柳枝条都光秃秃地随风起舞,偶尔抽到脸上还挺疼。到了自己擦皮鞋的那棵柳树下,那几块砖还在。 “阿哥,我就是在这里擦皮鞋等你哩。” “喔,那时我还在郑州,整天担心你撑不住,会饿着。哈哈哈.....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 他们又走到广场上,巡逻的警察依旧在,只是没见陈警官,也可能是他们都换了衣服,谁也认不出谁罢了。杨柳方又带李桐福去出站口看那个修鞋擦鞋的老乡,发现早已换了其他商贩。 二人沿着车站的墙根向东走,穿过人行道,到了一排底商下面,杨柳方径直地带着阿福哥去了自己常吃牛肉面那家店,依旧排队。他给阿福哥和自己各要了一个牛大,并且是肉蛋双飞。看着杨柳方熟练的撇着西州腔点面,李桐福内心由衷地佩服,没想到自己的阿弟会这么的随遇而安,并且很快融入到当地。 二人脱下大衣,把一大碗牛肉面加上肉蛋双飞吃得精光,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又去旁边的理发店里都剪了头发,才向市场走去,因为天比较冷街上行人明显地少了很多。到了市场周老板和陈老板看到杨柳方和李桐福这两位小“财神爷”来了,分别请进去喝茶。 “还没到要下一批货的时间啊,怎么,进城有事儿?” “嗯,我阿哥,进点货,我跟着来买一台能喷漆的机器。” “喔,机器这东西咱们这里可不允许卖,估计你们还得去供销社。” “是的呢,我们来也是想先给您二位打听打听,哪里有。顺便补一些需要在这里买的货。” “去供销社卖工业品的地方看看吧。”老周也附和说。 “阿哥,你需要什么,让二位老板给咱们备货。”李桐福按自己理的清单,提出自己需要的货品,二位老板记下后分头去准备。并分装成了两大包,精明的李桐福又要了100双均码的棉袜子,想尝试销售一下。 周老板和陈老板把货物分装成两个蛇皮袋,又用黄鱼车把二人送到车站,他们乘坐去往雁滩的公交车,然后在换乘31路,到达城北供销社。下车后去往供销社工业品门市部,挨个柜台询问,都没人明白他们所需要的是什么。李桐福索性带着杨柳方去五金门市部找了艳华,刚好她在值班,一回生二回熟,她看到杨柳方也很高兴。 杨柳方把自己所需要的设备进行了描述,艳华带着他们直接进了供销社工业品门市部主任的办公室,主任听完后也没太明白,只是知道气泵和各种型号的蛇皮管都有,并且蛇皮管要去建材门市部去买,那个喷壶喷枪什么的却不知道哪里有卖,浇花、擦玻璃的喷壶倒是有。并且把卖气泵的柜台号码给了他们,让艳华带着他们去选购。 杨柳方听完后,想到打气筒,所谓喷枪是不是像打气筒气管一头的夹子呢?既然这样自己买完这些,再买个打气筒加个浇花的喷壶,是不是可以改装一个呢?算了,到这一步了,只能死马当着活马医吧。总不能为了这个气泵和喷枪,再去一趟海宁吧。 到了门市部主任指定的柜台,他们看到了气泵,电动的和人力的都有,因为村里还没通电,电动的他们是指望不上了。就买了一台人力的,人力的气泵比电动的倒是便宜了很多。这一款人力的气泵像一个大型的打气筒,一个大的梯形金属架,架子中间是一个气罐,气罐的一头连着一个带气嘴的压力表,另一头是一个支撑杆,使用时需要人踩踏上面的脚踏板,先把气罐充满,如果需要连续使用时,就要人不停地踩踏脚踏板,一直充气。学完使用方式,付完款,二人抬着气泵,跟着艳华去建材门市部去买气管。 艳华带他们到了建材门市部,找到了卖管材的柜台,通过售货员介绍才知道,所谓蛇皮管就是塑料软管中加入了尼龙线,这样就能够承受更大的压力。管子倒是各种型号的都有,杨柳方选了一个直径比气泵气嘴较小的气管,买了20米,这样喷涂的时候能够拉得更远。售货员看是同事艳华带过来的,还多给他们裁了一米。杨柳方根据自己所想,又在建材门市部买了两只浇花擦玻璃用的喷壶,和一只打气筒,顺便裁了两块玻璃镜子。 最后又去了艳华的柜台买了固定气管所需要的卡子。等所有的东西备齐,杨柳方让李桐福看着,自己去黄河劳务市场雇车。到了劳务市场,他花15元选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初来西州时的擦鞋匠,但他深知赚钱的不容易,所以依然很节俭。 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二人把采购好的货物都装上,与艳华道别后,乘坐拖拉机出发了。拖拉机师傅为了节省油钱,抄近道走了雁滩,过油田,再走杨柳方常下车的三岔路口,这样一路下来,要比走赵马沟河滩的路近10多里,只是路不太好走,颠簸的难受。过雁滩的时候杨柳方本想下去看看菜农大叔,但看到大片的菜地里人影都没有,加上天又冷,所以不想动换了,就没下去。 一路上,杨柳方给李桐福讲自己曾经在这条路上的狼狈,以及在三岔路口自己饿得差点昏死过去的经历。杨柳方裹着军大衣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回忆起过去几个月那一幕幕苦难的经历,他发现所有过往,皆为序章。如果没有过去的那些辛苦,怎么能有今天的自己呢? 第六十八章:自制喷涂设备喷漆中毒 杨柳方和李桐福回到木工小院的时候,石头村长已经回村去给村民拉水了。他们三人一起把货和设备卸下来,杨柳方就开始尝试自己组装一个喷漆的设备。 他让李桐福帮他烧一壶热水,待水烧开,将蛇皮管的一头浸入开水中烫的软软呼呼,然后迅速地将软化后的蛇皮管套在气泵上气压表下面的气嘴上,根据热胀冷缩的原理,蛇皮管很轻松的套了上去,只是当时比较着急没有带手套,李桐福的手被热的蛇皮管烫出了几个水泡。待蛇皮管凉下来之后已经很牢固地扣在了气嘴上,这样已经很牢固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用管箍将胶皮管与气嘴牢牢地箍在一起。尝试了一下,就算是用力拉扯都扯不开了。 相较于把蛇皮管与气泵连接,另一头喷枪的改造要难得多,他先尝试把打气筒的气管拆下来,接到蛇皮管上,然后把洗玻璃用的喷壶拆开,把管子插入,但怎么也连接不上了。只是发现了一个问题,原来喷壶也是靠压力,他就想干脆把喷壶与蛇皮管直接连接。只是已经破坏了一个喷壶,幸亏有先见之明,当时多买了一个。这次他们用火将蛇皮管直接点燃,强忍着刺鼻的塑料糊味儿,将蛇皮管直接焊接到了喷壶的壶盖上,然后又用锥子把焊接处的出气口捅开,在用自己熬好的牛皮胶将整个壶盖进行封堵,待胶干了之后用力的扯了扯,感觉还挺结实。 一切就绪后,在壶里加入水,然后将喷壶盖子盖上,让王山踩踏气泵,打满压,杨柳方托起喷壶按压壶把上的控制手柄,均匀而有力的水雾就出来了。三个人卖力地进行着改造工作,到改造完成时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午夜,看着成果,令他们兴奋得丝毫没有困意。 由于头天晚上的熬夜,三个人破天荒地睡了一次懒觉,直至日上三竿,三个年轻人才起床烧水洗漱。已经将近十点,所以午饭和早饭就连在一起吃了。饭后,王山和李桐福决定去附近的村子转转,看能不能卖一些货。而喷漆的话需要两个人,石头村长又不在,杨柳方一个人无法进行,所以只能去做新项目,那个贩马老汉家的家具。 王山和李桐福裹着大衣转了一个小村子,卖了几双袜子和几副手套。出了村,坐在马车上沿着阳关古道前行。初冬的阳关古道上人烟稀少,偶尔一两个行人也是揣着手,缩着脖子,还用羊毛围巾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正当百无聊赖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比他们的马车还大一圈的马车,由于他们是顶风前行,迎面顺风飘来的羊膻味混着着微微的血腥味儿,让李桐福这个南方人一下咳嗽了起来。 “咳咳......兄弟,他拉的什么?那么呛人!” 王山倒是见怪不怪:“福哥,这是靠近青海那边的牧民进西州卖皮子哩。” “喔,我说呢,怎么那么腥膻。” 说着话,两车就交叉走到了一起。和王山、李桐福把自己用大衣和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同,车上的牧民穿着羊皮袄,手里提着酒囊,一身奶酒香混着牛羊的膻味,脸上红扑扑的。李桐福让王山停下车,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就坐在车上,直接问:“老哥,卖皮子去啊?” 对方听后也拉一下缰绳,停下车,喝了一口酒,并扬了扬酒囊,意思是:“喝一口?” “谢谢您。”说着李桐福掏出纸烟给对方递了一支。王山可能是坐久了,比较冷,倒是不客气,跳下车接过酒囊哆嗦着喝了一口,谢过后,又还给对方。 “您从哪里过来?” “关外。” “那边那么冷了?” “是啊,所以提前宰了一批牛羊,以免冬天到来,大雪封了路卖不掉。” “喔,你们这车上的皮子卖哪里?怎么卖?” “都是卖给了制革厂,无论大小5元一张。” 5元?这么便宜,李桐福不动声色地想。他在温州一些皮革厂多少了解过一些价格,知道一张整牛皮,进过去就要20元左右,熟过后,能卖到30元。而皮鞋厂或者制衣厂把他们按部位做成皮鞋、皮衣和皮带或者皮包则又要翻十几倍的价格,就在这一刹那,他有了想做皮革生意的想法。 “大哥,我家在南方,您住哪里?也是做皮革生意的,如果想买皮子,怎么联系您?” “唉,我们牧民,哪有什么固定住所,冬天就在关外,春天就要赶着牛羊找水草。” 李桐福听后有些悻悻然,心想还是回去和阿弟商量一下,如果做皮革生意,会比每天卖一些针头线脑的要强太多。二人赶着马车继续前行,陆陆续续又遇到几辆赶着马车去卖皮子的牧民,转完下一个村庄,天黑了才赶着马车回去。 回到木工小院,杨柳方已经做好晚饭在等他们,一张新的八仙桌也已经组装好,因为屋子外面已经放满了家具,所以这张桌子直接放到了他们卧室内。吃饭的当口,他们俩就聊到了皮革。 “阿哥,但看整体收购成本,和咱们那边的销售成本,的确是一笔好生意。” “我就说嘛,只是不知道这运输怎么算,毕竟好几千公里,运得少也值不当的。” “还有咱们温州的皮子从哪里进的,咱也不知道。这个事儿也急不来,春节回家时你了解一下,咱们再做打算。” 石头村长又是连夜赶回来,西北的男人啊,总是那么实诚。杨柳方看着他冻得铁青的脸,赶忙给他到了一杯热水,石头村长接过去暖了暖,就放在一边开始干活了。一个早晨,他们一起把条案的料下了出来,并且把板也刨平了。吃过早饭,待王山和李桐福下乡之后,二人开始用自己改装的喷涂机给家具喷漆。 杨柳方自己先尝试了一下,一遍扫过之后,总有喷不出来的时候,他想尝试把漆调的稀一些,当拧开壶盖的时候,忘记了里面带着气压,红色的漆一下子崩了出来,喷了他一身,如果不是拿毛巾和塑料布挡着眼睛,估计混合着朱砂的红漆就把眼睛给烧坏了。 石头村长看到后赶忙打来水,把炉子上的热水倒入,让杨柳方赶快洗,连续洗出了几盆像血一样的水,洗干净后仍然心有余悸。杨柳方把调好的漆又加入一些温水进去,重新搅拌,再做了一次尝试,感觉比上一次要好一些。就继续稀释,直至均匀的喷出漆雾,才让石头村长操作。 石头村长第一次操作,喷的不太均匀,好在漆较稀,需要多遍喷涂。两人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有些成效。但吸入漆雾的二人,中午吃饭都没了胃口。下午继续操作,晚上就有了中毒的迹象,二人开始恶心呕吐。 王山和李桐福发现后,顾不得一天的疲累,赶了二十多公里路,把他们送到汉王川卫生所,连续输了两天液才好过来。原来他们是没有使用专业的防毒口罩,而吸入了没有经过过滤的漆雾所致。 在卫生院躺了两天,李桐福在此当口跑了一趟西州去买防毒口罩,陈老板和周老板听说后特意关了店铺,让张锋开上车来看他,还带了满满的一大箱防毒面具。正好秦家军在和张锋商量一些事情,听说后也一起跟着过来了。 小小的乡卫生所输液室内,被几个人挤的满满的。杨柳方十分感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什么比朋友的关怀来的更暖心的了。 第六十九章:青年新思想与扎酒喜宴 在汉王川卫生所住了两天之后,刚有好转,石头村长和杨柳方就坐着刚从石圪村拉水回来的王山的马车,回赵马川自己的木工房。原来石头村长昨天应该回去给村民拉水的,只是因为喷漆中毒回不去,所以让自己的妻弟回去帮忙拉了两车。 “二姐夫,为啥不用村集体的钱给每户人家置办一个水桶,这样大家都能够存储两三天吃的水。”一路上王山开始抱怨他二姐夫这个村长。 “三弟,你不了解,额蒙(我们)葱底子薄,村里那点钱别说每户一个水桶,就是十户一个都不够。就这还要照顾吃不上饭的。”石头村长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 “石头哥,为啥不让村里人出去打工呢?”李桐福也不解地问。 “木文化嘛!有的人家一辈子都木(没)出过葱(村),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咋个去嘛!额知道你们是为额好,关心额蒙葱(我们村)的发展,额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把这个葱(村)子的穷根子先拔掉。” “石头哥,我和王山这些天下乡,发现一个问题,按理说你们和王山他们这边离省城西州比较近,怎么比赵马川、红土庄、甚至挨着其他城市的忘情川都穷啊?” “你木(没)发现,赵马川挖沙,红土庄做砖,忘情川给青海还有宁夏这边牧民做靴子和酒囊、奶囊,他们每个葱都有自己的门路嘛!额蒙葱七不挨八不靠,尽管是离城市近,可是交通不行,木(没)路,加上缺费(水),就木(木)收入来源。” “等额和银花成了亲,额蒙村会好点,额丈人给找了一个发财的门路,准备让额洗沙。”王山插话说。 “洗沙?怎么洗?”杨柳方疑惑地问。 “你不懂,你看这些拉到西州的沙子,现在都含着泥土,卖不上价,到了西州沙场都要用水洗一遍,这样从沙场再卖出去的,就比直接从这里拉出去的1方要贵1块钱。如果额们这边直接洗好,再卖出去就是成品沙,沙子钱赚了,洗沙费也赚了。” “听起来是不错。咱们这里连水都没有怎么洗呢?” “额准备以村里名义,等明年开春后化冻了,带着村里壮劳力在赵马沟额蒙村这边,打几口深井,从里面取费(水)。这样洗沙的时候每户出一个人,大家都有钱赚。” “是个好主意。” “不错!是个发财的好路子。” 几个懵懂的青年,在当年根本不懂环境的保护的重要性,一路上都在为王山这个帮村民致富还能自己发财的好主意,不住地叫好。 看着石头村长陷入了沉思,杨柳方转头安慰道:“石头哥,会好起来的。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国家提倡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嘛!” 几个人聊着,不知不觉到了赵马川,村长看他们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这次不会再中毒了吧?” “不会,不会,叟(叔),你看。”说着杨柳方拆开一个防毒口罩,带到脸上,把整个口鼻都罩上了,口罩的塑料硬壳上还有两个白色的轮子,他戴上后看起来像小人书上的猪八戒。 有了口罩的防护,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喷漆就轻松多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们还把用来喷涂的房间窗户纸都捅烂了,空气从门口进来得到了流通,喷涂时漆雾很快消散,也不再呛人了。所以,一天时间就把所有的家具都喷了一遍。喷过一遍漆的家具,尽管镜面效果还没出来,但比以前没上漆的时候好看得多,并且一点刷子的痕迹都没有。 第二天二人又继续喷涂第二遍,两人轮换着踩踏气泵和喷涂,至晚,第二遍漆面喷涂完成,漆面还没干,但家具在马灯下已经有了隐隐的光泽。第三天由于石头村长要回去给村民拉水,杨柳方独自做了一天家具。 到了他们输液解毒回来的第五天中午,完成第三遍喷涂且经过一夜火炕的烘干后的家具,通过烂窗户纸而透出来的斑驳的冬日阳光照耀,所有的家具在室内熠熠生辉,人站在跟前能照出影儿,手摸上去还有种丝滑感。 “我们成了,我们成了!哈哈哈......”二人抱着兴奋的喊着,笑着。 他们的叫声、笑声,吸引了村部的赵村长,他敲门来看发生了什么。以为这俩人又中毒了,疯了!石头村长打开门,着急的拉着他的手进来。 “叟(叔),你看,你快来看!” “啥嘛!啊!好啦?嗯,这么平,这么滑!好,好,好!你们干得好!”赵村长一边看,一边摸,一边赞叹。 “叟(叔),您看等晚点叫个拖拉机,先把这些成品家具拉您家去吧。” “好,好。不用晚点,下午就拉!让大家看看,给你免费做做宣传,正好王山他们也快扎酒了。” “谢谢叟(叔),啥是扎酒?” “喔!他们家来送彩礼。到时候你别忘了过去喝酒,额蒙(我们)得好好的谢谢你呀!小杨。” 还没等他们吃完做中午饭,三四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两辆拖拉机,就在赵村长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木工小院。他们欢笑着装家具的声音惊动了时常过来看,关心自己家家具进度的贩马老汉。他来到车跟前,摸着还没抬上车的家具,不住的点头,一边抽旱烟,一边赞叹。并对杨柳方说“小杨,额蒙(我们)家的你也可得上心哟!” “放心吧,大大!”杨柳方肯定而又自信的回答。 两台拖拉机,拉着精致的家具,从木工小院到村长家,尽管很近,但杨柳方的手艺已经传遍了全村。有家具需求的人家,开始尝试上门咨询,杨柳方忙于贩马老汉家家具的制作,很难应酬,都是石头村长帮他和客户沟通,只是要谈价钱的时候,才问杨柳方。 就这样接下来很多零零散散的如案板、木门、擀面杖等小活。有需要做整套家具的,杨柳方让石头村长都给他推到年后,整个木工小院机器声一整天不绝于耳,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人忙起来,时间总过的很快,转眼到了1986年的12月14日,这是王山他们家扎酒的日子,所谓扎酒,就是结婚前男方向女方家送彩礼。几天前王山已经托进西州进货的李桐福包了张锋的车,和以往一样,杨柳方让李桐福提前把包车费付了。张锋提前一天到了王山家,把两瓶酒、两条烟、花馍馍、喜糖、“方子”以及一个装着四季衣服的皮箱提前装上了车。出发前,又抬上车一个缠着红绸子的礼盒。 14日上午张锋拉着媒人、王山的父亲、王山以及村里三个近亲族人,连张锋一行七人到了银花家。两家媒人互相行礼,介绍情况。然后开始按当地风俗“摆礼”,依次把王山家带来的所有的礼品,摆到了银花家院子里事先准备好的四张桌子拼接的条案上。最后又将礼盒打开,展示出里面装着的化妆品、首饰、和两捆用红纸条缠着的大团结。 银花家的长辈、父母和三个近亲族人,也是一行六人在媒人的带领下观礼,因为都是在定亲时商量好的,所以只是走个过场。 观礼完成,宾客被引进窑洞,窑洞内已经准备好了香烛。银花大打开一瓶王山带过来的酒,王山根据在家时父亲和媒人的教导,走上前接过。然后在银花家先人的牌位下斟满三杯酒,点燃蜡烛,再用烛火引燃三柱香,插入香炉。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行礼完成。大家回到院内开始开席“吃酒”。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以及张锋作为男方家的家人也一起参加了酒宴,热热闹闹的四桌酒席一直吃到太阳下山,男人们各种花样的划拳喝酒,直到王山家带来的人都喝不动了,才散席。 第七十章:木工小院招来了新工人 没有丝毫酒量的杨柳方,在王山的扎酒宴上没见到热菜就醉倒了。醒来的时候王山和李桐福已经下乡去了,而隔壁房间传出沙沙的声响,是石头村长在打磨新做出来的家具。王山爬起来找水喝,不小心碰到了放在炕头的碗,幸亏装的水少,不然就湿了被子。 石头村长听到后,停下打磨赶忙过来看。看到杨柳方已经呲牙咧嘴“吸唉”着爬起来,石头村长低头去捡起碗,又用茶壶里的热水烫了烫,给他倒上半碗水,杨柳方接过去一饮而尽之后,才出去方便。十一月的西北,尽管外面有阳光,但冷得刺骨,杨柳方一个激灵,酒也彻底醒了,哆嗦着方便完,手都没来及洗就跑回房间,找条毛巾沾着热水擦了擦,想热点东西吃。 “兄弟,你没事吧?” “石头哥,本来头还疼呢,到外面撒尿给冻得不疼了。还有东西吃吗?” “早晨剩的土豆还有菜,给你热一下?” “喔,你忙,石头哥,我自己来吧。”杨柳方把火捅开,锅里加上水坐了上去,然后去看石头村长打磨。 “兄弟,有个事儿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出口。” “什么事儿,石头哥,咱们兄弟你还客气。” “你看咱们这里越来越忙,额能不能从村里再叫两个能干的过来帮忙?他们的工钱从额这里扣。” “哎呀,石头哥,好事儿啊。我早就有这心思,咱俩中毒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和你商量,看你亲戚朋友里有能干的找俩,咱们太累了。你看我的腰每天都没直起来过,幸亏有这火炕,要不都起不来了。不过工钱我另付,只是住的地方不太方便,他们只能打地铺。” “那太好了,我先替大家谢谢你。下苦的人,有个地儿住就行。” “你别叫俩了,来四个吧。每人每天先3块钱,能干的话一个月后涨到5块,如果能和你一样能干,将来继续涨。你看行吗?”杨柳方想了想对石头村长说。 “四个多不多?” “不多不多,我是这样想的哈,喷涂专门交给两个人,开料、搬搬扛扛地交给两个人。你能写能沟通,平时跟着我做做细木工,接活什么的,这样你还能时不时回村里拉水。” “行,那我听你的,你看那两个搬搬扛扛的能不能让村里人轮换着来,这样村民们都多少有点收入?” “可以呀,您看着来安排,勤劳踏实,别耽误咱们的进度就行。”杨柳方为石头村长的善良和负责任而感动,爽快地答应了。 “那好,谢谢你啊,好兄弟,今天收工额就回去给你挑人去。”石头村长特别兴奋,干活也更加卖力、细致。 杨柳方吃完东西,继续他的细木工工作,时不时让石头村长帮自己扛扛抬抬,一天很快就过了。下午收工,没等到李桐福和王山下乡回来,石头村长就赶上驴车回村招人去了。 晚上他们仨吃饭时,杨柳方说起这个事儿,李桐福也非常高兴。 “哈呀,阿弟,你这一下就有5个工人,在咱们那边都成了一个小加工厂了。” “可以老弟,你不光扩大了,还给额二姐夫村里的人解决了一些收入问题。你这个朋友额没白交,就是喝酒不行。”王山谐谑道。 “哎呀,你们这里喝酒太厉害了,我连热菜都没吃到,上午酒醒后还是吃的你们的剩饭。” “哈哈哈,银花家请来的都是能喝的,重点招呼额蒙男方这些人,不醉不归。因为老话讲,额蒙拿的酒都得让额蒙喝完才罢休。” “那你们喝不醉怎么办?” “怎么办?亲戚朋友,实在不行全村人都上。这样才显示出女方家威望高,人缘好的嘛!” “喔,原来如此。” 两天后,石头村长带着人不到五点就到了木工小院的门口,怕影响他们睡觉,几个人蹲在门外一直等到杨柳方起床洗漱才敲门。杨柳方打开门,发现几个人脸色冻得铁青,清水鼻涕都流出来了。赶快招呼他们进来,在炉子跟前烤烤,并让石头村长拿碗给大家倒水。 杨柳方洗漱完,就着马灯才看清,是两个年轻人,两个中年人。石头村长做介绍,他们都姓石,两个年轻的叫尕娃,中年人一个叫瓦。听到另一个人名字的时候,杨柳方直接捧腹大笑。 “兄弟,这个叫挖天!” “啥?” “挖天。” “我的老天爷呀,他怎么那么厉害!挖天!哈哈哈......” 王山和李桐福也被杨柳方的笑声吵醒了,爬起来问他在笑什么,杨柳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说:“这个大哥,叫......哎哟,哈哈哈,叫.......挖天!哈哈哈......” “哈哈哈......”他们俩听了也笑得在炕上直打滚。 “嗷哟,别笑了嘛!给你们佛(说)过,木(没)文化嘛!” 几个人好久才忍住。杨柳方问两个叫尕娃的年轻人:“你俩谁大?” “额,额比他大四个月。” “喔,那以后我叫你大尕。”转头又对另一个说,“以后额就叫你小尕了。石头哥,你是怎么安排他们工作的?” “让两个年轻娃娃在咱们这里喷漆,也算是让娃们学门手艺。娃们,咱们跟着杨老板好好干,以后学好手艺,你爹你妈的饭碗子都靠你蒙(你们)了。” “知道咧,石头叟(叔)。” “行,那石头哥,你先教他们俩打磨,上午太阳出来在教刮腻子。” “您二位,跟我来。”杨柳方对两位中年人说,害怕自己憋不住笑,刻意没有叫名字。 他让二位抬过来板材,量尺打点,然后拉线,准备早饭之后开料。李桐福笑得肚子疼,也睡不着了,起床给大家张罗早餐,熬了半锅大米粥,蒸了十几个土豆,白菜土豆五花肉炒了小半炒锅,居然不够吃。 看着新来的四人狼吞虎咽,杨柳方他们只能默默地把自己的量减少一些,让给他们。杨柳方看到忙碌了一早晨的阿福哥,心里也过意不去,盘算着应该找一个做饭的妇女了。以往人少,阿福哥帮忙做做饭还好,现在人多了,总不能让带自己进入商场的阿福哥再给自己当厨师吧。 等李桐福和王山下乡走后,杨柳方把想法给石头村长说了。石头村长想想也在理,但也很为难。 “额蒙(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从村里带个妇女出来,总感觉太别扭,再加上这里人们思想没那么开放,也不愿意来,还有不知道额蒙(我们)这里人做饭你们吃不吃得惯?” “不行让赵村长在村里先找一个?” “那也行,只来做饭。” “那就等三哥回来让他去和他丈人讲。” 中午饭是杨柳方亲自下厨,大米饭蒸了一锅,菜量比早晨还多,结果还是吃光,杨柳方心里感叹,这些人饭量真大呀,这样吃下去估计阿福哥买来的大米、菜很快就吃光,该买些菜了。 想到买菜,就想起了菜农大叔,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了,很是想念。如果他能每周给自己送一次菜就好了,就是距离太远,不知道合不合适。杨柳方想来想去头皮发麻,原来人多了也不是好事儿,吃喝拉撒就是一大难题。 晚上等王山和李桐福回到小院,杨柳方把他们叫到一起商量。 “找人做饭这个简单,明天额去跟额达佛(说)。” “那就每天付五块钱,一天三顿饭。要找做得好吃的哈。” “另外关于这个送菜的事儿,我有个想法,就是我在雁滩认识一个种菜的大叔,每次进货回来我都住他那里,我想让他每周来送一次菜,大家看怎么样?” “二十多公里,人家愿意来吗?” “菜量怎么算呢?” “让张锋开车送呢?” “那还不如从西州买,他也方便。” 几个人都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热烈地讨论着。 第七十一章:解决的木工房后勤问题 “额(我)觉得这样,只要他送到三岔路口,约定个时间额就能去拉。”石头村长说。 “那阿哥,你什么时候去进货?” “袜子卖完了,明天去也行,过几天也可以。” “是不是要送肥皂了?” “喔,你记错了吧,还有十多天,26号才送呢。对了他们要了十双高级的鞋子还有二十条毛巾,做先进工作者奖品。都要定制带砖厂名字的。” “喔,那辛苦阿哥盯着,不行明天你就回一趟西州吧,让三哥也歇一天,正好去给咱们寻做饭的。你回来的时候走雁滩,公交车站下来之后沿路走进菜地,第三家就是菜农大叔的,你过去如果地里没人,我写个字条,你放到地头窝棚的马扎床上,他保准来。” “行,就这么说定了。” “对了,阿哥,这次去蒸锅再买一个,这米饭一锅好像不够吃。”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家按照商定好的,各做其事。不到中午请来做饭的就来了,是一个干练的中年妇女,也是在村长家帮忙做扎酒席面的赵村长的族人。 “兄弟,这是给咱们做饭的,额婶子。” “婶儿,你好,辛苦你了。”杨柳方迎过去,和王山一起带她看看存的菜、米面油,还有熏肉。 “婶儿,额蒙人多,饭量大,尤其是工人,所以每次得多做。”王山在旁小声说。 “知道咧。” “婶儿,每次您就给我们炒大锅菜吧,多放油,别忘放肉,可能是大家缺少油水,等过一段吃腻了会好点吧。米饭啊,面什么的,您看着做,反正这些人一大锅米饭,估计还要加几个土豆才可以。还有我让我阿哥去买新的蒸锅了。”杨柳方根据昨天中午自己做饭的量补充着。 “好,好,我记下咧。” “那婶儿,今天中午就开始吧,第一顿,您不太熟,让额三哥先帮您打一下下手。额(我)去干活了。” 午饭准时开饭,是香喷喷的臊子面,请来的阿婶用土豆白菜胡萝卜还有五花肉,炖了满满的一锅臊子,先煮上一锅面,等大家一人一碗捞出来之后,又继续下。就这样流水席一样一连下了三锅,几个人都吃不动了,杨柳方吃得最慢,别人三碗都吃完了,他第二碗还是赶到最后才吃完。去放碗的时候很真诚地对阿婶儿说:“婶儿,今天的面真的好吃,比额在西州吃的牛肉面还好。” “嗷哟,杨老板,你真会佛(说),好吃就行,大家够吃吗?” “我看他们都吃了三碗,估计够了。” “不够,婶儿也擀不动了!”阿婶儿揉着胳膊的肱二头肌,看起来是累坏了。 “那阿婶儿,辛苦您了,您休息一会儿,也赶快吃饭吧。以后我建议咱们还是简单一些,因为您一个人擀面太累了。” “谢谢杨老板。”杨柳方听到阿婶儿这样叫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 李桐福是下午四点乘拖拉机回来的。拖拉机刚停在门口,他就在车上喊:“阿方,派人来卸菜,韩大叔来看你了。” 杨柳方听到后,连忙关掉机器,心里还在疑惑:韩大叔是谁?他让石头村长叫上那两个负责搬运木材的工人,急忙迎了出去。一开门,菜农大叔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哈呀,叟(叔),可想死你了。” “小杨,你娃一走这一个多月,也不过去了,叟(叔)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呢!着急得不行。” “阿弟,韩大叔一听说你找他,激动坏了,摘了这些菜,衣服都没换,就雇车跟来了。” 杨柳方这才看石头村长带着工人正在卸车,车上拉了一大编织袋白菜,半编织袋菠菜,还有一编织袋土豆。原来摘完菜,二人还回了一趟韩大叔村里,买了20斤猪肉一起带了回来。杨柳方感激地回头看菜农大叔,到今天才知道他姓韩。 “叟(叔),可帮了大忙了。开始没准备,都是我阿哥以前准备的菜和食物,这几个工人一招过来,我还真有点慌。” “小杨,现在组(做)大了,叟(叔)替你高兴啊!你阿哥把你的事儿都给额讲了,额给你供,这次的你们先吃试试看量,下次额就知道摘多少了。” “有您在,我就放心了,叟(叔),这个钱怎么算?您告诉我。” “你阿哥都付过了!” “阿哥,不能亏待咱叟(叔)啊!” “没有,没有,小李给的比我们卖给菜贩子的贵!”菜农大叔憨厚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看他们卸完后,杨柳方拉着韩大叔,招呼拖拉机师傅一起进来坐坐。 “师傅,反正天也晚了,吃完晚饭再一起回去。到时候额再给你一份儿钱。” “那多不好意思哈!” “没什么,你帮额(我)把额叟(叔)带回雁滩他家里就行。”杨柳方不自觉地说着西州腔真诚挽留。拖拉机师傅看勉强不过,再加上也想多赚一份儿运费,就下车跟着他们进了院。 杨柳方安排人给司机师傅倒水,自己拉着菜农大叔进了卧室,两人像久违的亲人,杨柳方问问尕娃的成绩,菜农大叔也问杨柳方的经历,正在热烈地交谈,做饭的阿婶儿来做晚饭了。因为不认识阿福,今天人又多,还是进来请示杨柳方晚饭的事情。 “婶儿,正好您来了,这是我韩叔叔,以后就他给咱们供菜了。今天他试着供第一批,您以后做饭算着量,咱们不至于没菜吃。” “嫂子,额(我)是雁滩种菜的,辛苦你以后多照顾。” “嗷哟,大兄弟,都是给杨老板他们服务,说啥照顾不照顾呀。额(我)以后估摸好量,回头让他们谁捎信儿给您。” “婶儿,我阿哥新买了一口蒸锅,今天有新鲜的菜和肉,您上午也累坏了,就大锅菜,多蒸米饭,比上午多做四个人的就行。”回头又问菜农大叔:“叟(叔),您吃得惯不?” “嗷哟,小杨,额(我)当然吃得惯,叟(叔)一个种菜的,又不是啥金贵人,这是沾了你的光了,你们吃啥叟(叔)吃啥。” “那,婶儿,您去忙吧。” 杨柳方又和韩大叔说了一会儿话。就点上马灯带他参观自己做的家具,由于整套的已经搬走,现在两个年轻人在房间里正在打磨和刮腻子的是一个八仙桌、一个翘头案和四条板凳。 “好东西,叟(叔)也不太懂,但看你做的这花纹就觉得精巧。额跟你婶儿佛(说)你会打家具,你婶儿还佛(说)呢,等过完年开春后家里翻修房子,请你去给参谋参谋。” “要盖新房了?叟(叔),恭喜啊,发财了!” “发啥财哟,赶上改革开放好政策,这两年菜价涨了不少,攒了点钱,想赶紧把房子给翻材(西州话:盖)一下。” “好事儿,叟(叔),额(我)一定尽力。” 两人正聊着,李桐福进来让他们过去吃饭。杨柳方带着韩大叔跟着阿福走出去,正要往外走,被阿福哥叫住了,说阿婶儿交代韩大叔远来是客,已经帮咱们盛好,咱们在卧室吃。 进到卧室的时候小炕桌给摆上了,王山和石头村长已经在里面,把韩大叔让到炕上坐,尽管统一的大锅菜很简陋,阿婶儿还是分开给每人盛了一碗菜,一碗米饭。 “叟(叔),咱们吃饭哈,比较简陋啊。”阿福说。 “嗷哟,很好了。你不知道,小杨在我那里的时候半夜起来还跟我一起搬菜呢。”韩大叔一句话拉近了大家之间的距离。 大家愉快地吃着晚饭,听着韩大叔和杨柳方讲他们在菜地的经历,杨柳方讲自己光着身子洗澡,大家听后哄堂大笑。 第七十二章:西州农村的婚礼进行曲 阿婶儿看他们聊得高兴,进来拿着水壶一人给他们倒了一碗开水,又问大家需不需要添饭菜,只有石头村长和菜农大叔一人添了一份儿。大家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怕耽误拖拉机司机回程,加上天色已晚,就付给司机回程的运费,送他们离开了。 “阿婶儿,家里今天第一次来客人,您真给我挣面子啊。太谢谢您了。将来咱们有钱了开了大饭店也得请你过去做管理。”送走客人一进木工小院杨柳方就感谢阿婶儿。 “那婶儿先谢谢你啊。本来想给你们单炒菜,但婶儿上午擀面实在太累了。” “已经很好了!婶儿,您也累一天了,收拾一下,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晨咱们还是7:00开饭。” 日复一日,尽管不断地有村民来做一些桌椅板凳,修一下案板、锅盖之类的,以备过年之用,但丝毫没影响贩马老汉家家具的进度。石头村长从村里找来负责搬扛木材的工人轮换了15次,每次去轮换新的工人,都说去当家具厂工人吃商品粮,村民踊跃参加。只有负责喷涂的两个年轻小伙子,从开始要手把手教,杨柳方和石头村长一直盯着,渐渐地变得熟练起来,现在已经能够独立完成小家具的喷涂工作了。 王山和李桐福依然没停止下乡卖货,因为是冬季,袜子和手套以及针线生意做得很好,有的人家已经开始购买过年用的毛巾。26号,二人去了一趟红土庄交了第二批肥皂,晚上李桐福告诉杨柳方现在他个人的存款已经15700多元了。杨柳方听后心里很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心想自己以后会越来越好,能赚更多钱。 腊月23小年,李桐福下完最后一次乡,也准备回老家温州了。他提前委托张锋在车站给他买票,说是临近春运车票不好买,正好他也要回去,没办法就抢了一张高价卧铺票。杨柳方因为忙于家具制作,加上长这么大也只坐过一次火车,一听春运买票人多,肯定又要挤火车,想想自己来西州挤火车的经历就头大。王山一听张锋要回家也着急了。 “哎呀,他走了额结婚怎么办啊?” “你结婚和人家有什么关系?”杨柳方有点懵。 “嗷哟,额大还想请你和他讲结婚用他的车当头车呢。请别人家的不熟悉,也不方便。” “哎吆,这事儿给忘了!”杨柳方懊恼地拍着脑袋。 “阿哥,你去找张锋取票的时候一定让他想办法,哪怕找个熟悉的人开车来也行。” “嗯,我来办这事儿。王山,你看我和我阿弟必须得回去一个,他忙家具,我不能扔下家里二老不管。所以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实在抱歉。” “福哥,你们带着我赚钱,小杨给我打家具又那么便宜,现在又为我结婚用车操心,我这心里就感激不尽呢。尽孝是必须的,回去替我给二老问好,小杨在额蒙(我们)这里过年也让他们放心。” “阿哥。你从我折子里取出来5000块钱,给二老还有我师父家买点特产,剩下的替我给二老,算我孝敬他们吧。” “阿弟,尽瞎说,有我呢,你想孝敬明年回去办身份证时,自己带回去。” “不行,还是我来。” “哎呀,你阿爸阿妈不是我干爸干妈?再怎么说我也是阿哥。”看两人快要吵起来了,王山来劝解道:“你们兄弟二人一人一半不就好了,反正你们都有钱,也不在乎这些。”二人接纳了王山的方案,这才不再争执。 李桐福在这里除了存折和一本书,也没什么要带回去的,带回家的礼品特产什么的准备去西州城批发市场里准备。王山赶着马车送他,杨柳方也坐了上去,直到送出村,车上又交代回去考察一下皮革的事情,王山又特别叮嘱了自己用车的事情,三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二十四日,王山又受父亲委托,赶着马车请杨柳方带着工人去把家里的门窗喷了一遍漆。杨柳方到了之后,发现窑洞已经粉刷一新。石头村长已经在了,他熟练地指挥着工人卸车,刮腻子、喷涂,杨柳方也帮忙批刮腻子。 到了腊月二十七晚上,一个穿着军常服的青年军人开着张锋的轻卡就抵达了王沙湾,到了村口打问王山家,说是来拉喜好的。村里人无人不知少村长王山明天结婚,有人一路小跑在前头带路,直奔村长家。秦家军开车在后面跟着,越临近村长家,越有喜庆气息,大红喜字已经贴到了路边的树上。到了一个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前,带领的村民就喊:“葱长(村长),葱长(村长),部队来人给山娃拉喜好呢。” “嗷哟,这哈怂,哪能惊动部队上的嘛!走走,村干部出来迎一下。”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带着村里的会计、妇女主任等出来迎接,一边喊:“山娃,山娃,部队来人了,快来迎接。” 正在调试广播的王山,听后也懵了,不是说张锋的车嘛?怎么换部队上的了。 出门看到父亲正在和一个穿军服的青年男子握手,一看是秦家军,他认得,杨柳方和二姐夫喷漆中毒的时候他去探望过,二人见过一面。赶紧过去,给了秦家军一个拥抱。 “嗷哟,秦大哥,我这点小事儿,小杨咋把你给惊动了。” “唉呀,都是兄弟,张锋让我给找司机,我不放心,毕竟是你的大喜事,不能耽误事嘛!我就给领导请假自己开车来了。” “谢谢秦大哥!” “山娃,赶紧请领导进来吃面,这大冷天的。” “秦大哥,您里面请,来吃碗喜面,比较简陋,您别介意。吃完我给您找地方,您早点歇着,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迎亲。” 秦家军被领进六盏明亮的马灯照亮的院子里,他看到窗户上已经糊上了红纸,窑洞的门上也贴着大红的喜字。他被安排在村干部那一桌,紧挨着村长坐下,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就端了上来。吃完喜面,秦家军就被安排在了村部杨柳方睡过的会议室里休息,尽管还睡桌子拼的床,不过被子都是新的。 第二天他早早的起床,自己去了王山家。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自己昨晚开来的卡车车头上已经被缠着大红花的红绸给系上了,车厢上也系上了红绸,车头上和车帮上都贴着大红喜字。走进去看,车厢里已经摆上了“报恩索”,即给女方父母送的衣服、鞋子、布料,还有两只装着花馍馍和瓜子喜糖的竹篮,一块红绸系着的肉方子,还有两箱白酒、两条烟,都用红绸系着。卡车的后面是一辆拖拉机,也是用红绸缠着大红花,贴着喜字,只是按照当地的规矩,车厢里拴着一只敬献给家神的小羊羔。 看到秦家军已经来了,今天的喜事大总管,也是副村长,赶紧过来迎进去,让上桌准备吃早饭,按照乡俗依然是臊子面。他坐下后看到院子里三五成群的妇女,已经开始忙碌中午的大席面菜了。秦家军吃完面,刚要出去,大总管就塞给了他两包烟。 “大哥,我不会抽烟。” “哈呀,这是喜烟,给帮忙的准备的,都有。”他才收下。回到车里,吉时已到,一阵鞭炮响后,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大红袄,系着红围巾的妇女,带着斜披着红绸带大红花的王山,还有三个胸前别着红花的身强力壮的本族亲戚。一起走上来,王山带着那个红妆妇女坐在了副驾和中间位置,对秦家军说:“秦哥,这是额婶子,也是今天的娶亲奶奶。” “娶亲奶奶好!”秦家军打招呼,惹得红妆妇女和王山哈哈大笑。看到另外三个人坐上了车厢,就问:“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娶亲奶奶一声命令,秦家军启动卡车,拉着礼品,带着后面的拖拉机,一行人,两辆车,稳稳地向赵马川进发。 第七十三章:新婚大礼上婚闹促姻缘 喜车一路开到赵马川,进村后,坐在卡车车厢的男人提着装满花馍馍和瓜子喜糖的竹篮下车,见人就散发,人群越聚越多。大家跟着婚车一起向着赵村长家的院子驶去。到了院门口,赵村长家添箱(村子里和女方沾亲带故的人送给女方首饰、衣物、床单、被罩、现金等)的西客爷(女方的至亲,准备随女方去男方家送亲并做客吃席的人)已经聚集在了院子里。 迎亲奶奶下车,唱了一通西州歌谣,大意是二位新人结亲,两家成为亲戚,祝福新人之类的。女方媒人迎出来,也用歌谣回应着,礼毕之后,把来结亲的人以及带来的礼品请进院子里,每人发上一包香烟,奉上一碗奶茶,作为对客人的招待。 简单的招待完成之后,杨柳方做的新家具便被抬上了两辆车的车厢。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出现了,供销社的售货员王艳华,她作为今天的“抬礼”人,也是女方请来的伴娘。只见她拿着女方陪嫁的两只粘着红纸的衣饭碗(女方出嫁陪嫁一对碗,意为去婆家后衣禄不断)和一只红色的皮包,跟着送亲的人一起走出来,并和来迎亲的人分散地坐上了来结亲的两辆车的车厢里。 紧接着新娘赵银花穿着红色的嫁衣和红色的鞋子,大声的哭着,被一个同族的兄弟背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哭的赵银花哭得叫一个伤心,引得一些年纪大的送亲的人眼圈都红了,都夸赞这闺女没白养,孝顺。 出门之后她就被送到了车头的副驾上,这时迎亲奶奶还没跟着上车,赵银花迅速扔下了一双筷子,这在当地表示不带走娘家的钱财。等扔完后娶亲奶奶才上车,关上车门。秦家军接到群亲奶奶的指令,启动卡车。 刚要出发,后面跟来的拖拉机师傅跑过来说摇把(拖拉机启动的一种工具)不见了。娶亲奶奶只得开门又下车,带着还未上车的王山,拿着红包发给站在门口送亲的人,大家接到红包才把摇把拿出来,远来是被送亲的人藏了起来。两辆车重新启动,这才安心出发。 尽管杨柳方是男方王山的朋友,但这次因为做家具辛苦,他被作为女方的添箱人和王山一起坐在了后面的拖拉机上,看到王艳华就坐在他的对面,就打招呼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艳华红着脸回答完后,低下了头。由于被王山和杨柳方盯着,完全没有了在供销社的那种自然。 路上杨柳方又问王山:“嫂子今天出嫁不是应该高兴吗?哭得为啥那么伤心?” “假的!哭代表不舍得,不哭会被骂没良心。”王山对杨柳方耳语。 “喔,原来如此。” 两辆车刚一进村,聚集在村口结亲的人就放起了鞭炮,然后浩浩荡荡欢天喜地地拥着喜车向王山家走去。村里的大喇叭也开始放起了喜庆的唱腔,响彻了整个王沙湾。 车辆到了王山家的门口,送亲的和迎亲的合力把车上的家具抬进窑洞,一院的宾客看到这流光溢彩精致的仿古家具,都震惊了,活生生地给杨柳方打了一次免费的广告。 突然鞭炮响起,跟着“哐哐”几声铜锣响,车门打开,王山站到了车门下,手捧着一段红绸,递给娶亲奶奶。娶亲奶奶接过一头交给赵银花,王山拉着另一头,新娘子银花就下了车。站在王山后面的执事人,捧着一个斗,从里面抓出和着盐、五谷杂粮的彩色纸花撒到他们身上,以示驱邪。然后在大家的祝福和哄闹中,新娘子银花被接进了新房。和她一起的,还有拿着衣饭碗和红色手提包的王艳华。 二人进去之后,门就被娶亲奶奶锁上了,哄闹的人们吵嚷着要看新娘子。这时按照风俗,银花捅破了红色的窗户纸。好奇的杨柳方和大家一起透过窗户纸的破洞,看到窑洞内银花和艳华一起坐在炕上,炕头洒满了核桃、红枣,这在风俗中象征着团圆、早生贵子之意。 及至中午,婚礼正式举行,男女宾客已经坐上了席,只是还未上菜,又是一阵鞭炮响,执事人喊:“请新人拜天地喽。” 只见娶亲奶奶和王艳华一左一右,搀着盖着盖头的赵银花,从新房里走出来。王山已经站在了窑洞门口摆着的桌子前,在他与桌子之间的空地上摊着一块地毯一样的红布。新娘被引导到了王山的右边,二人站定,客人们起身围观。 “一拜天地。”执事人喊。 二位新人作揖,跪下磕头,起身。 “二拜高堂。” 这时王山的父母抱着祖先的牌位走上前来,,二位新人继续作揖、磕头。王山的父母抱着祖先牌位,喜上眉梢,接受着一对新人的叩拜。抬礼人王艳华走上前,从皮包里掏出给王山父母准备的鞋子和红袜子奉上。王山的父母满意地接过,并给王艳华送上红包,以示谢意。 “夫妻对拜!” 这时二位新人分开站在红布上,大家开始起哄,有让磕头的,有让亲嘴的,一通乱喊。有的人开始对新郎和新娘动手动脚,有人去按头,有人推腰。杨柳方和秦家军站得比较靠前,也被卷入了。杨柳方一个不注意,被推到了王山身上,而秦家军则一下被人推到了王艳华身上,大家继续哄闹着。军人出身的秦家军,孔武有力,张开双臂保护着王艳华,一个不小心也被人按着头亲了王艳华一下,手拿皮包的王艳华被人们拥挤着,无法躲散,只得红着脸大声斥骂:“不要脸!”但很快被淹没在大家的哄闹声中。 闹喜闹了足有半小时才停下来。执事人喊了好多遍:“请宾客们入席,开饭啦!......”大家这才散开入席。 然后是祝福新人,叩谢宾客。这时二位新人已经被折腾得浑身无力了,就连秦家军也被这一通闹腾,加上不小心亲了伴娘,自己红着脸坐在男方宾客的桌子上低头喘着气不说话。 但此刻婚礼还未结束,迎亲的人和送亲的人又都绕到了门口,让新婚夫妇抢先进入洞房。根据传统,谁先进入洞房,意味着将来谁就当家。银花的红盖头早已掉落,拉着艳华在自家亲戚的帮助下,第一个入了洞房。王山娶到了心仪的女人,压根儿就没抢,而是跑到秦家军跟前,先赔了不是。 “秦大哥,您别介意,这是额蒙(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 “知道呢,参加战友婚礼经历过,只是没你们这里闹得这么厉害。” “秦大哥,一会儿开席,十里八村的村长都来了,额大还想请你帮个忙。麻烦你以额家哥哥的身份给额家撑撑场面。跟着额挨桌敬敬酒。” “喔,这没话说,来帮忙的嘛!”秦家军爽快地答应了。 “那谢谢秦大哥,一会儿上菜你就先紧吃几口。” “好嘞,你去忙吧。” 紧接着开席了,席面菜是西州传统的八大碗:清炖滩羊肉、红烧牛肉、黄焖土鸡块、清蒸香带鱼、酸辣汤里、牛丸烧白菜、烟笋焖豆腐、壹品八宝饭,还有两瓶西凤酒。女人们忙着吃席,男人们花样百出地划拳喝酒。 客人们吃了一会儿,执事人带着新人出来谢客。秦家军就被请过去跟在男方后面捧酒,女方捧酒的则是王艳华。他们先从媒人处敬起,然后是来参加婚礼的各村领导,大家都欢喜的接过新人的敬酒,有的还打趣:“你们四个哪对新人先敬啊?” 惹得大家都跟着起哄,艳华被羞得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当得知秦家军在部队当排长时,各位村领导更是把秦家军也给回敬了一番。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坐在一起吃席,接过新人敬酒,祝福他们百年好合之后,也打趣秦家军:“秦大哥,你和艳华姐郎才女貌,干脆你把她娶了得了。” “去,别瞎说!”大家跟着又是一阵起哄。秦家军听到后也红了脸,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真害羞。 第七十四章:远行人一直保留家乡胃 他们刚走,杨柳方就被王山的父亲带着几个领导过来敬酒,他们都是看到了王山的新婚家具,来请杨柳方打家具的。不胜酒力的杨柳方三杯两盏下肚,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醉酒后,所有的生意都是石头村长这个既是村领导,又是带着人在杨柳方的木工房做事的工头来接洽的。 杨柳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29的中午,因为今天是除夕节,工人在两天前都已经结算完放假了,只有石头村长怕他出事儿,在这里陪着他。杨柳方头痛得像炸裂了一样,爬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两碗水,看看收音机上的闹钟,已经12:30了。刚刚完成家具打磨的石头村长听到响动,也走进来。 “兄弟,好些了吗?” “嗯。”杨柳方双手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 “你这酒量也太稀怂了!得练练呐!” “练不动,石头哥!喝完就醉。哈哈哈......” “昨儿接了三套组合家具,都订下了,过了破五(大年初五)就请你去量呢。价格我没敢谈,到时候你去和人家沟通吧。” “辛苦你了,石头哥。” “我去给咱弄饭吃,吃完你就赶快回呀。嫂子和尕娃估计在家都等急了。” “你嫂子还说请你去额(我)家过年呢。王山他们也说请你。” “算了,你们都和家人好好团聚,我自己可以的。咱们初六就开工,别耽误赵大大家来抬家具。对了,你走时带些肉和蔬菜回去过年。” “这几个月跟着你没少挣,你嫂子都备咧。村里人也感谢你哩,过年不那么稀慌了。喏,大家凑钱还给你买了两瓶好酒。” “哎呀,你们都不容易,还那么破费。再说赚钱也是大家辛苦挣的嘛!” “额蒙的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春节好好练练酒量。” “石头哥,别提了,我再也不敢喝了。” 杨柳方洗手后,一边淘米弄饭,一边和石头哥聊天,直到把米饭闷上之后才去洗漱。 炒菜的时候他就多割出一块肉,把芹菜什么的也都顺手整理一捆,准备让石头村长带回去过年。二人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杨柳方就催着石头村长赶快回去。 石头村长走后,杨柳方给自己烧了一壶水,又打来一桶凉水混在一起,仔细地洗了一次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打开收音机,准备干干净净地迎接新年的到来。 刚收拾利落,就听见有人敲门,杨柳方连忙过去打开大门,一看是做饭的阿婶儿提着一个白毛巾打的饭包,赶忙迎进来。 “嗷哟,老板,额就不进去了,家里包了除夕饺子,怕你一个人不会弄,给你带了一盒。赶快进去趁热吃吧吗,额回去还要忙哩。” “那谢谢阿婶儿,新年快乐!” “老板你也新年快乐!” 送完阿婶儿,杨柳方回去吃饺子,刚吃一半又有人敲门,原来是赵村长来了。 “小杨,这都吃上了?” “是的村长,阿婶儿给送的饺子。” “先收起来吧,跟额去额家过年,你银花姐出门子(出嫁)了,额家就剩额和你婶儿。都准备好了。” 住在这里,得到赵村长照顾,杨柳方不好拒绝,就提上石头村长和工人们凑钱买的送给自己的酒,跟着村长去了他家,陪着两位老人过年。 李桐福乘火车经过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在腊月26下午5:30才抵达杭州。他在武林门长途站花高价买了回乐清的长途车票,经过一夜的颠簸,第二天上午到达乐清,又转车回到镇里。在城里没太注意,回到杨市镇才发现,这里散发着浓郁的新年气息,各家各户都挂了灯笼,镇里临街的门面生意依旧红火,热闹程度和西州城里的批发市场不相上下。看他提着大包,一个摩的司机骑着摩托车凑了上来。 “老板,尼和(你好),发财走归啦?去哪里?” “柳南村。走不?” “走,10元。” “那么贵。” “过年啦,恭喜发财啦!” “好吧,走!”李桐福坐了上去。摩托车载着李桐福和两个大包,直奔柳南村。李桐福在村里住了十多天,轻车熟路在后面指道,摩托车一直行驶到杨柳方家门口。付过钱,提上包,隔着院门就看到院子里拉起的一根绳上,还有屋檐下,都挂着腊肉、风干的鸭子、各种鱼。他想这老两口肯定以为是他和亲儿子杨柳方一起回呢,准备这么多。 他隔着门对院子里喊:“干爸,干妈,我回来了。” 老两口听到喊声,前后脚的赶忙迎了出来。 “唉哟,可把你们盼回来了!” “咦,阿方呢?” “干妈,干爸,阿方厂子里生意忙。一个领导的儿子后天结婚,在他厂子里打的家具,还有一个过完年正月初八结婚。他要带着工人赶制家具,今年就不能回来陪二老过年了。” “厂子?啥厂子?” “你这个老头子,先让儿子进来说。”杨母赶快打开门,杨父也忙接过一只包提上,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干爸,干妈,阿方现在做大了,他开始帮一个村领导的儿子打家具,因为手艺好,就结了很多单活,忙不过来又雇了五六个人。我现在都跟着他干呢。” “快坐下喝水,阿福,一路饿了吧,你快去给孩子弄饭。” “哦,我也想听听嘛!儿子,来厨房,干妈给你做饭,你给干妈讲讲阿方。”听说杨柳方开厂做大了,这个喜讯抵消了老人对儿子的想念,谁不盼望自己家的儿子在外面出人头地呢? “好,干妈!我去烧火。” “不用你,你坐旁边喝水,给我讲讲你和阿方。老头子,你来烧火,再给儿子拿个凳子。” 厨房里,一家三口打开煤炉和土灶,一边做饭一边听阿福讲他和阿方在西州的故事。李桐福添油加醋,讲到紧张处,养母听得提心吊胆,忘记了翻锅,一条黄花鱼都糊了半边。讲到他们在西州的乐事,以及一步步做成的事业,老两口由衷地笑。那一刻,饭菜香和欢声笑语飘满了杨柳方家的小院。 “那西州比咱们温州这里冷吧?” “干妈,冷得多,你不知道我每次出去卖货,都穿着人家送给阿方的羊皮袄,还得裹上军大衣。就这样每次回来还冻得手脚发麻!” “我的儿呀,那你们得盖多少被子才能睡着啊!” “干爸,回到房间就不冷了,房间里我们用炭烧大炕。烧得热的时候,他们干活都要光膀子,我们晚上睡觉时都烫背,阿方说像拔火罐。” “喔,那还行。” “那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吃饭呢?” “爸妈,开始我们也没想到,等人来了才发现蒸一锅饭不够吃。请来的做饭阿姨,第一天给大家做臊子面,只是我不在家。臊子面,干妈,就是西北的一种用菜和汤做浇头的面条,结果杨柳方带着工人吃,把人家胳膊都累肿了,差点不干了。” “哎呀,这个傻儿子。他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杨母溺爱地笑着说。 “干妈,后来我们吃大锅菜和米饭了,再也没吃过臊子面。” “那会好吃吗?” “天冷,这种炖菜也挺好的。” 一家三口聊着天,很快就做好了蒜子金钱鱼皮、干烧鸭、红烧排骨、红烧带鱼、温州鱼丸汤,四菜一汤肉食为主,以鱼肉为主的沿海特色菜肴,比起西州木工小院里的大锅菜,美味得多。远行的人,无论走多远,永远都保留一颗家乡胃。 第七十五章:瑞雪兆丰年活动聚人心 按照西州当地的风俗,王山和赵银花新婚后第三天,银花的父母要来王山家吃“三日酒”。但大年初一是全家团圆的日子,一般不走远路的亲戚,所以他们等到大年初二才带着护襟、护袖等物,来到王山家。王山一家当然热烈欢迎,除了丰盛的菜肴,赵村长和王村长举杯相庆之外,两位村领导还敲定了两村合作采沙、洗沙的事情。 两家的父亲在堂屋一起喝酒,两家的母亲还需要带着新娘子银花一起下厨房,按照当地风俗为双方父母擀一顿长面,在这西州谓之“试刀面”,一次来展示新娘“茶饭”手艺。银花在两位母亲的帮助下,擀面,做肉臊子,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两位母亲在操劳。赵村长和婆姨吃完饭很晚才回去。 大年初三,赵银花由接她来的娶亲奶奶领到村里的打麦场上,给打麦场上的石磙磕头上香,这个仪式结束以后,赵银花才正式成了王沙湾劳动人民的一分子了。尽管她是村长的女儿和儿媳,还是汉王川小学的民办教师,但毕竟不是吃国家饭的。 大年初四,黄土高原上又飘起了大雪,这场姗姗来迟的冬雪,雪花纷纷扬扬飘飘落下来,很快覆盖了这片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银白色的雪让整个汉王川的夜亮如白昼。而凌晨三点的雪地上,一个人赶着马车踽踽前行,另一个人从车上盖的塑料布下的棉被里钻出来,给赶车的人整理一下斗篷,拍了拍肩头上的雪,又依偎在了他的身边。这是王沙湾的新娘子赵银花在新浪王山的护送下回娘家。 按照风俗,今天出门时要趁早,忌讳叫不相干的路人看见。所以新婚小夫妻才这么早就冒着大雪起来,赶上马车,向赵马川赵银花的娘家驶去。天还没亮的时候,二人就到了赵村长的家,又困又累又冷的王山,按照风俗还不能住在赵村长家,所以他把马车让岳父帮忙寄养在村里养牲口的人家,自己跑来木工小院敲杨柳方的门。杨柳方听到敲门声,看到窗外已经大亮,以为是村长来叫吃饭,而自己又睡过头了。 他懊悔不迭,怎么能每天让村长来喊自己起床呢?不过这几天的确懒散了,即使按生物钟醒来了,他也只是起床添上炭继续睡觉。这时敲门声又起,他胡乱的穿上衣服,裹上军大衣去开门。堂屋门一打开,一阵寒意袭来,他看到足有30公分的雪堆积在门口,而天上的雪花还在像白色的蝴蝶一样,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翩翩起舞。生在南方,第一次看见真实的大雪的杨柳方,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又起,杨柳方咯吱咯吱的踩着大雪去开门。门打开,看到王山像一个老头一样戴着长耳朵狗皮帽子,双手揣在袖筒内,双脚不停的轮换着在地上踏着,围脖后的口里呼出的白气像蒸汽一样在自己面前盘旋。看到杨柳方后他嘴里不断地喊着:“冻死了,冻死了......” “这么早,你不在家陪嫂子,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额就是送你嫂子回门呢,三点都往这边赶了,你干啥呢,屋里头藏女人了?这么久不开门。”他半是戏谑半是责怪的说。 “三哥,尽开玩笑。哪有,不信你看。” “逗你呢,我还以为你炭中毒了呢?再不开门我就踹了。不过你一个人烧炭注意哈!千万别在中了毒。”婚后的王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这一刻说出来的话像成熟的大人。 王山三下五除二地把身上的衣服扒了,躺在自己的被窝里了。 “赶快关门,冻死我了,我先睡会儿。” “喔,那我也睡,好不容易放个假。” 临近中午,室外还在飘雪。已经醒来的杨柳方百无聊赖,在炉子上一边烤着土豆一边看书,而凌晨三点起床的王山还在呼呼大睡。中午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有人敲门,杨柳方放下书咯吱咯吱地又踩着原来的脚印去开门,门打开后,居然是打着伞的新婚的新娘子银花。 “银,哦,不,嫂子。欢迎你,请进。” “喔,谢谢,你三哥还没起来。” “没,听说你们起得很早。他还在睡。” “三哥,三哥,快起来,嫂子来了。” “嗯哼,谁来我也得睡!”说着王山又往被子里钻了钻。杨柳方忙去洗碗倒水,这时就听见王山在痛苦的叫唤:“哎吆,疼疼。” “起不起?” “快松手,我起,我起。” “快起来洗漱,大和妈让你们回家吃饭。” “你们就一起睡在这里?” “是啊!” “嫂子,你喝水。” “不了,小杨兄弟,额大让额来请你和你三哥去吃饭。你们快点收拾一下,咱们一起过去。” “谢谢嫂子。” 中午的饭菜依然是大鱼大肉,偶尔的改善改善还可以,杨柳方连续三天这么吃,早都吃腻了。他吃了几块鸡肉,吃了一碗带汤的饺子,就感觉饱了。席间赵村长叮嘱王山,节后别只顾卖货赚钱,洗沙的事儿得上心。 杨柳方也适时插话道:“叟(叔),今天我三哥和我嫂子都在,三哥的事儿您老肯定有安排,我这边也有事给您汇报。” “呣,小杨,你佛(说)。” “叟(叔),我三哥和我嫂子的家具都做完了,借他们婚礼的喜气,又接了三套家具,可这已经和你们没有太大关系了,所以再使用咱们村里的场地,我就要付房租了。您看我一年付多少合适?” “这个事儿,这几天你不说额(我)也正想让会计和你谈呢,等过完年额蒙(我们)几个村领导再开会讨论一下,然后再通知你。” “好的,叟(叔),那您费心了。” 这场大雪一直下到初五的上午才停下来,地上的积雪足有半米深。但就在晚饭之前,石头村长却带领着工人们赶了回来,并且很有心的每人带了一个菜过来,石头村长还带来了冻好的饺子。 “石头哥,这大雪,我以为你们会明天才来呢。” “怕耽误事儿,再说夜里赶车也不安全,所以额蒙(我们)就今天白天出发了。这场雪太大了,不过今年的麦子倒是得益了。” “这么多好吃的?” “呣,都是一些家里做的土菜,上不了台面,不过是大家的一点心意。你们几个,找找铁锨,先把院子里雪清理一下。” 石头村长带着四个工人开始清理院子里的积雪,连院门口的积雪都清理了。杨柳方和王山把马灯点了起来,院子里影影绰绰,欢声笑语,又恢复了生机。 晚上大家在一起聚餐,好不热闹。这些人带来的菜,比之杨柳方这些天在赵村长家吃的大鱼大肉,要清淡一些,加上又是和自己的工人一起吃饭,所以没有太多拘束,杨柳方就多吃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杨柳方和工人们依旧5:30起床,这时村里的广播响了,原来是赵村长号召全村人吃过早饭每家每户都要派人参与村里的扫雪活动。上午7:30这样一场大型的集体劳动,在赵马川村里盛大的举行,7,80年代的人们,大部分都有集体劳动的经历,所以当劳动的号子又响起来的时候,像一场大会战,欢声笑语汇成了河。 杨柳方也派了工人参与,把村委会门口和自己的小院周围的积雪都清除干净,以迎接贩马老汉的家人们来提货。 第七十六章:抬会筹款开工厂做桌椅 贩马老汉等大年初七雪化了一部分才来拉他家的家具,这样无形之中又给杨柳方打了一次活广告。他和石头村长出门量新项目,还没回来,十里八村来做家具的人们已经络绎不绝地在小院等候。王山不了解家具情况,只是给客人们倒水,等石头村长和杨柳方回来再做定夺。 下过雪后,经过太阳的照射,黄土路上化了冻,一直到下午四点,他们才赶着驴车踏着泥泞的道路赶回来。石头村长轻车熟路的和大家沟通,只是在谈价格时候才让杨柳方出面,这样又接下来六套,小半年的活计是有了。 李桐福一直等到大年初十才往回赶,期间他在家安安心心地陪着二位老人过了一个亲情浓郁的春节,并且还带二位老人去了温州探望了柳霞的父母。杨柳根一听徒弟有出息了,更是喜上眉梢,嘴里念叨着阿方在学艺期间自己没好好教,后悔没让他早点在细木工上下手。 把二老送上回杨市的长途车后,他就在温州留了下来,先后考察了几家制革的厂家。一听说他是从西北赶回来做皮革生意的,大家普遍摇头,通过他们的介绍,李桐福才知道,他们为什么摇头,原来彼时温州一个家庭式的制革作坊,一天处理皮革300多张。而西北最大的皮革厂“西藏皮革厂”一年才处理皮革4000张。并且由于交通不畅,西藏青海的皮革要出来,必须先用羊皮筏子走黄河运到内蒙,再从内蒙经张家口到达河北的肃宁等地的一些制革厂家。而温州就有一部分皮革来自这些地方。 原产地生皮5元,加上运输成本就达到了20多元了,价格优势早没了。除非在当地开制革厂,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成本优势。李桐福带着考察的成果返回西州,又在批发市场上了一批小百货,才返回赵马川。杨柳方已经带着工人们在紧张地进行着赶制家具的工作了。 过了元宵节,各行各业都已经进入正式的工作状态了,政府部门也不例外,新调来的汉王川乡的领导,第一站考察放在了汉王川中学,当他看到学生们还在采用长条案的课桌时,就给随行人员做了指示:“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尽快协调各部门把娃娃们的课桌椅给换了。” 乡领导做完指示后的第二周,改造课桌椅项目就上了乡长办公会,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实事,人人争先恐后地建言献策。最后决定由乡财政补贴一部分,有工业的村子出一部分,给学生们做新课桌椅。这时有参加过王山婚礼的干部,推荐说赵马川有一个木工房可以做,乡领导就让召集木工房的负责人和赵马川村长来开会商讨。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忙着家具的制作,就让李桐福跟着赵村长去开会,二人到了会场,李桐福一看,新来的乡领导不是别人,正是原来车站派出所陆所长,陆所长也很惊讶:“你是那个卖鞋的?怎么现在开家具厂了?” “是的陆......领导,我还在卖百货,家具厂是我弟弟开的。” “那你们能开发票?” “暂时还不能,因为我们没注册。” “那这项目你们做不了,我们需要公对公走账,所以必须开发票。” “那我们现在注册来得及吗?” “喔,我帮你们问问。”陆领导说着拿起电话和工商所沟通。一番沟通之后,让他们回去准备租赁协议、法人身份证、还有十万以上的注册资金。 “十万,那么多。” “国家有规定,个人注册公司最低十万的注册资金,还要存进银行指定账户,三个月才能使用。” “喔,陆领导,那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李桐福回去把开会的相关情况和杨柳方大致说了一下。其他倒好办,身份证可以先用李桐福的,只是这十万注册资金让二人犯了难。两个人所有的钱加在一起,包括近期收上来的家具款也就四万多点。还要留出工人工资以及平时的花销。这样算下来,即使手上紧一些也要六万才能凑足。 “不行咱们借一下呢,反正就用三个月。” “谁手中会有这么大量的闲余资金啊?” “去城里找周老板和陈老板试试看。” “那行,我和你一起去。” 中午杨柳方没有休息,带着工人赶了一批榫卯结构,以便自己离开之后,工人们还有活干。下午二人就雇了一辆拖拉机,向西州城赶去。 “陈哥,新年好。” “新年好,小杨,听说你那边木工房生意不错?” “马马虎虎。陈哥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于是把乡里开会给学生做课桌椅的项目叙述了一遍。 “现在注册资金还缺六万,所以我们兄弟俩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 “呣,这个事儿,你看这样啊,小杨,帮忙可以,但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找其他人,以我们老家‘抬会’的规矩拆兑是要付利息的。” “抬会?这里也有?”杨柳方在老家的时候知道抬会的规矩,这是始于自己家乡乐清的一种民间借贷方式,即会主与某一新人会员约定,首先由会员一次性付会主若干元钱。从第二个月开始,在若干月内,会主每月付给会员一定数额的钱,并使会员所得金额总和高于最初付给会主的会金。这种方式更是在自己刚学木工那年达到高潮,连师傅杨柳根这个老实巴脚的木工,也拿着自己的血汗钱入了会。 “是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银行借不到,只能采用民间抬会的形式呗。” “陈哥,这边抬会利息一般怎么算?” “半年期起,1分利。你借6万,半年期就是6万6。” “我就用三个多月。” “那也得按半年算。你看你能接受吗?” 杨柳方和李桐福对视了一下,他把心一横:“陈哥,我接受。那您就费心。” “好,等会儿我给市场上几个咱们老乡商户说一声,让大家组个会给你拼凑一下。千万别过期,好借好还。” “嗯,放心吧。陈哥,再说这个钱是企业的注册资金,存到银行固定账户我也动不了。三个月到期才能提出来。” 约莫一两个时辰,六万现金已经陆陆续续地给凑够了。二人带着这笔巨款,又去银行把自己的存款取出来四万,凑够十万,银行直接派车把二人送回到赵马川。石头村长一听说要注册企业开工厂,说什么也要杨柳方把工厂开到他们村,并答应免费提供二亩地作为厂房的建设用地。 “石头哥,事儿是好事儿,我现在没钱建设厂房,现在这十万是要存到银行,三个月不能动的。” “那就等三个月呗,额是这样想的,你看赵马川和王沙湾有沙子作为经济支柱产业,额蒙啥也没有,但作为村长,额也希望村民们能过上好日子。你看现在你的工人都是额蒙村的,你把厂建到额蒙村里,不用教,工人能直接上手,也方便不是。” “呣,的确,可是石头哥,你们那边交通的确不太方便。” “这样吧,你不是还有三个月嘛?三个月额保证能给你打通一条通往三岔路口的主路。” “石头哥,你别勉强。” “不不,还有什么比让村民致富更好的呢。赵村长那里还有乡里额去跑。” 石头村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说服了赵村长,又从乡里陆领导那里要来了一部分修路资金,只是人工部分要他们免费付出。据干活的工人讲,石头村长在村里的广播上说:“将来村里建了家具厂,村里人去家具厂干活再也不用起早贪黑跑赵王川了,为了引进这个家具厂,全村老幼都要参与,建设一条从石圪村到三岔路主干道的大路。” 石圪村里男女老幼箪壶提浆齐上阵,投入到一场史无前例的修建致富路的大运动中。 第七十七章:简陋的家具工厂开业了 1987年的3月5日,对于杨柳方乃至于整个汉王川地区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杨柳方的柳方木器加工厂营业执照批复下来了,这也是汉王川地区第一家在工商局备案注册的民营工厂,而此时距离1980年12月11日,自己的温州老乡章华妹从工商部门领到第一份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已经过去了7年零3个月。这一场改革开放的春风,终究还是吹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杨柳方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一张布满暗纹,盖着西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大印的纸张,内心无限感慨。尽管因为自己还未年满十八岁,上面姓名一栏是自己的干阿哥李桐福,而注册地址是西州市汉王川乡石圪村,那里只有石头村长通过多方协调划出来的二亩工业建设用地。但这丝毫不影响其受国家工商部门保护,而正因为自己有了这张纸,也能承接政府企业等相关机构的项目。 拿到营业执照的第二天,杨柳方就带着自己连夜画好的课桌椅图纸,叫上营业执照上的法人李桐福,一起去了汉王川乡教委,并与之签订了一份450套的汉王川中学课桌椅定制合同。每套课桌椅60元,按照合同规定,预付款50%,杨柳方和李桐福又马不停蹄的一起去税务部门开具了一张13500元的发票交给了乡教委,在乡里陆领导的亲自督办下,三天以后第一笔款就到账了。 杨柳方拿到货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山带着自己和两个孔武有力的工人,下乡买树。这时石头村长带着村民依靠肩扛手抬,已经开拓出了3公里的黄土道,乡亲们干劲十足。中国人骨子里是勤奋的,尤其是美好生活指日可待的时候,苦和累也是只生活中的一小段插曲而已。 第一批木材到达石圪村的时候,村民们又自发地轮番守夜,帮助杨柳方看场地。杨柳方想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让王山和李桐福去红土庄送货的时候,买一些红砖回来,想砌筑一个院墙出来。 红土庄的村长有一套家具在他们这里定做,一听他们开工厂做院子,也热情的帮忙出主意。说如果只是做厂房的话,根本不用大量红砖砌筑,砖厂里有一些烧坏的红砖,他们可以以成本价拉走使用,而上盖和墙体完全可用石棉瓦来代替,这样省工省钱,并且很快就能投入生产。 李桐福把听到的这一好消息告诉杨柳方,杨柳方也异常兴奋,这样不仅能很快将厂房盖起来,并且还节省了一大笔资金。当即决定让李桐福去西州找张锋一起去采购石棉瓦,至于数量先拉100块回来,等石棉瓦抵达石圪村以后,村民们不顾修路的辛苦,又争先恐后地来帮忙卸货,尤其是那些在赵马川参与轮换的搬运工人,更是卖力。 杨柳方由于要在赵马川现有的木工房里赶制家具,不能常在新厂房这里盯着,只得委托石头村长帮忙带人来加快厂房的建设,他粗略地画了一幅厂房的布局图,包括男女卫生间、食堂、喷漆房、成品库房和原材料库房,还有他们睡觉的地方。除了睡觉的地方用红砖砌筑之外,其他各个区域都是红砖基础配石棉瓦墙体和上盖。 石头村长拿到图纸后,将参与修路的劳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修路,另一部分跟着他建厂房。他们将村里打麦场上的石磙绑在两根柳木杠上,几个人轮番抬起来打夯,把基础夯实,用张锋他们从西州城拉过来的水泥以及王沙湾免费搞来的沙子,混合起来。将从红土庄买来的废弃红砖,在地上砌筑出一段20公分高的墙体,中间留上5公分缝隙,等凝固之后再将石棉瓦立起来塞入缝隙中,一段2米高的墙体很快就立起来了。 路还没修好,厂房的墙体砌筑已经全部完成了。只是房脊上的檩让他们犯了难,由于空间需求,屋脊檩的使用不同于平时做家具用的砍头柳只有两三米长,需要用五六米乃至十多米长较为笔直的树木。石头村长也去各个村子里进行了采买,不是不合适,就是因为嫉妒提高售价,或者干脆不卖。 没办法,石头村长只能去赵马川和杨柳方商讨,他想把自己村部门口的两棵大杨树给卖掉,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工厂是自己争取来的,理应提供最大的方便。可是不收钱村民们那边无法交代。杨柳方听后顿觉爽然。 “石头哥,亲兄弟明算账,何况还是公家财产,既然能解决,那你就根据市场价来请款就可以了。” “喔,那额回去就办。” “您把机器锯拉回去,等伐完木,用锯裁切,以免浪费。” “还是你想的周到。” 杨柳方用机器锯将要用的材料下了够一天用的量,让工人抬着机器锯装上了石头村长的驴车。 石头村长回去后不消两日,就完成了伐树的工作,并且将树的主干开成了四条檩,枝干也分别以一根和两根檩的材料下了出来,至于枝条都做了椽子。半个月之后,一片红砖基础,灰色石棉瓦墙体和上盖的厂房就建好了。 杨柳方让张锋分三次将赵马川木工房里的设备和材料拉走。自己则在最后与赵村长道别,看着在他庇护下,自己成长的村子,杨柳方异常感慨。人呐,这辈子不定在哪里得到帮助飞黄腾达呢。至少赵马川这个以挖沙文明的小村子,对杨柳方来说是一个腾飞的起点。 从元宵节到现在,石圪村的村民们为了自己的家具厂忙忙碌碌一直免费地在义务劳动,杨柳方心里过意不去,和石头村长商量给村民们一些费用做补偿。石头村长一口回绝了,说自己要代表村里对落地的企业进行行动上的支持。 杨柳方拗不过,响起自己看过的《人民日报》上,国家领导人多次强调植树种草提升西部人民收入的报道。刚刚过去植树节,广播上新闻里也说国家领导人都带头去植树了。他就提出一个建议,由自己出钱买一批柳树苗送给村里,栽到新修的出村大路旁,既能防风沙保护路基,还能解决后续用木材问题。 石头村长听完后拍着手叫好,说:“你这脑子怎么那么聪明。” “是人民日报的消息啦,我只是多留意了一下。” “呣,管他啥消息,能给村民带来收入,让村民免受穷就是好消息。” 3月20日,杨柳方在石圪村的家具工厂正式开业了,为了节省费用,他没举办任何仪式。只是让张锋开着车将买来的200棵柳树苗送到了村部,当广播里石头村长将这一好消息公布出来的时候,村民们得知既不用自己花钱买树苗,将来树长大了还能卖给工厂分钱,一个个激动坏了,除了对石头村长感恩戴德,帮自己引来这个下金蛋的母鸡之外,有的村民拿出了家里过年没舍得放的鞭炮,跑到杨柳方的工厂门口劈里啪啦的放了一通。 杨柳方又让张锋买了30多棵树苗和一只巨大的塑料桶放到了自己的工厂里,他让工人把树苗栽到了工厂周围,每天让石头村长打回来的第一桶水先送到工厂,以满足工厂生活用水和浇树之用。 工厂里从石圪村招来了8名工人,其中四名参与轮岗,两名喷涂工带两个徒弟负责日后的家具喷涂工作。另外两名比较聪明,这两个月已经在赵马川粗略的学会了榫卯家具的组装工作的青年工人,也获得了固定的工作岗位,每人每天工资8元,每月可以带薪休息一天。工人们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谁也不舍得休息,以免自己的岗位被虎视眈眈参与轮换的工人抢了去。 第七十八章:黄土高原上简陋的军婚 工厂开业之后,杨柳方带领工人迅速地投入到家具的制作当中。他根据估量一次性能够下出十张课桌的料,再挖榫卯,砍楔子。等这些技术性的细木工完成之后,他就带着两个工人开始组装,由于凳子面和桌面都是钉子固定的,所以工作进度很快。 新栽的柳树在大家的精心呵护下,已经枝繁叶茂。尤其是工厂院墙外的柳树,长势尤好。工人们将下班后自己的洗脸水和洗澡水都浇灌了这些树苗,他们戏称:“这些树是喝我们的血汗长大的。” 石头村长带领村民也一天给道旁的柳树浇灌一次,但终究没有工厂的人浇水的频率多。除了日复一日的拉三趟水,他有时也去工厂里帮忙赚取一天的工钱。还要时不时和王山轮换着赶上驴车,带着李桐福下乡去卖货和送货。 村民们由于在杨柳方工厂里打工,手中渐渐宽裕了,翻修房子的实力倒还没有,但生活上的改变倒是多了。比如大部分人开始从李桐福那里买牙膏和牙刷以及香皂了,吃饭也从一天三顿土豆变成了两顿,而另一顿则用白面和大米代替。 四月的一天,秦家军在张锋的带领下,开着卡车来了,卡车上除了菜农大叔让捎带的菜,还有几根木头。 “秦大哥,您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嗷哟,老弟,我来请你帮忙的。” “咋了?” “我在部队后勤处搞了一间宿舍,你得给我做一套家具。” “我们首长结婚用哩。”张锋在旁边补充道。 “哈呀,大哥,恭喜你呀,要成家了。新娘子是哪儿的?” “你认识,老弟,就是你见过的供销社的售货员王艳华。只是现在恭喜还太早。” “嗷哟,那么大个美女被你弄到手,还不让恭喜?”杨柳方打趣道。 “兄弟,我那个宿舍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之内我要不以结婚的名义占用,首长就转给其他人了。没有房子,谁愿意跟我这一个大头兵呀。” “喔。原来如此,大哥,你都要什么家具?” “三十二条腿我是不奢望了,也摆不下,我和艳华商量好了,做一个双人床,一个写字台,一个案板。对了,厨房,厨房你知道吧,我想在旁边的空地上自己用石棉瓦搭建一个,你得给我弄个门。” “一个星期,榫卯结构是来不及了。我给你用钉子钉吧。” “行,结实耐用就可以。费用怎么算?” “咱们兄弟还谈什么钱嘛!” “那不行,你是开工厂的,又不是私人干活,还有这一群工人。多少都得收钱。这样吧,我这里还有1000块钱津贴,我留五百结婚用,剩下五百你来做家具,材料不够的话你帮我添上,等我有钱了再给你。” “这就见外了,秦大哥,那这样,我收下这个钱,除了你要的我在给你做一个小方桌,四把凳子,你留着日常吃饭用。材料上欠缺的,我自己负责添置。” “行,那就拜托了。时间一个星期哈。今天是4月13日,我20号来拉家具。厨房门我留多大?” “180*90吧。我连门框都给你做好,你拉回去直接安装。” “那太感谢兄弟了。行,就这么说定了,你忙,我请假时间短,现在还得回西州。” “好嘞,秦大哥,等得空了,咱们一起吃饭。” 秦家军在王山的婚礼上,因为婚闹认识了艳华之后,二人就开始联系了。尤其是秦家军脸皮厚,时不时跑供销社找艳华,一来二去两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三月初的时候见过父母,王校长通情达理,加上秦家军又是部队的排长,值得托付,所以就同意了二人在一起。 月初部队后勤处一位干部由于在外买了房子,就空出了一间单人宿舍,搬家时被秦家军发现,就缠着领导把房子留给自己。领导说:“小秦,你一个单身汉要什么宿舍,部队那么多着急等着结婚的还没房呢。” 秦家军急了,说:“首长,你看我今年都三十了,媳妇那边催得急,马上也要结婚呢。” “你没骗我吧?没见你谈恋爱、相亲什么的,啥时候有了媳妇了?” “首长,春节前谈的,咱们城北供销社的售货员。” “行,那这样,如果你一个星期结婚,房子我留给你,超过一个星期,我就只能先紧着着急结婚的人分了。” “是,首长,一个星期,我保证把媳妇给你娶回来。” “嘿,小兔崽子,是给你自己娶回来,给我娶回来我也不敢要啊。” 秦家军在下午出任务的时候,特别提早了一小时出发,拐到了王艳华工作的城北供销社五金门市部,说了相关的情况。艳华听后满脸羞怯,但面对房子这种大事,毫不含糊,何况还是位于市中心这种部队大院的房子。立即答应一周后举办婚礼,并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让秦家军去为他们的小家置办家具。 秦家军一直为自己的婚事忙碌着,本来他也想像王山那样大操大办,可艳华讨厌那种繁文缛节和婚闹。二人又去征询艳华母亲,这个中学校长的意见,王校长也不希望他们大操大办,以来自己是上海过来的下乡知青,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接送亲的人都不好找。二来他们是在西州城举办婚事,即使同事们愿意参加还要跑那么老远的路,所以干脆怎么简单就怎么办。 秦家军觉得挺对不起艳华的,毕竟盛大的婚礼对于每个女孩子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绽放。最后二人决定只邀请部队后勤部门的领导、王校长、以及张锋等这些自己的兵,还有杨柳方来参加。 杨柳方是头天晚上搭乘运家具的张锋的卡车到的,他担心双人大床进不去房间,所以在现场直接组合安装。又看了看简陋的厨房,帮他把新做的厨房门安上。宿舍和厨房整体都很简陋,所有的门窗上连大红喜字都没贴,唯一有点喜庆的是张锋送的一个大红喜字暖瓶,还有杨柳方送的一个茶盘。 婚礼是在部队食堂的一个小包厢举办的,部队上除了后勤的领导,还有秦家军所在团的团长。大家坐定后,团长讲话,后勤领导证婚,王校长作为家长感谢部队领导的关心和照顾。张锋和杨柳方他们,作为兄弟给哥哥嫂子敬酒,就这样一场简单又温馨的结婚仪式就举办完成了。 婚后秦家军带着艳华广州深圳逛了一圈,又去了杨柳方的家乡温州一趟,在这里他们第一次被眼前的市场经济给震撼了,满大街都是卖电子产品的,年轻人穿着花衬衫带着大墨镜,留着长发,下身穿着拖地的喇叭牛仔裤,时髦又滑稽。时值四月中下旬,当西北的黄土高原上还是寒风凛冽的时候,沿海的广州深圳,还有浙江温州都已经酷热难耐了。 他们住了带空调的宾馆,打开之后发现这台空调居然没有防尘盖,白天还好,窗外的车水马龙能够淹没噪音,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咯吱咯吱的噪音搅得人睡不着觉。可是关掉空调又感觉很热,只能煎熬着到天亮。 回杭州的车上,秦家军买了一份报纸,看到报纸上说机票很便宜,他和艳华又都没坐过飞机,就想体验一把。反正每人身上还有一千元钱,如果按照报纸上广告的机票,富富有余。 到了杭州直奔机场,一看机票都是700多,这样的价格,让囊中羞涩的他们终于望而却步。只得又打车回到杭州火车站,好在买到了卧铺票。二人的新婚旅行在甜蜜和尴尬中结束了。 第七十九章:五一聚餐后谋划皮革厂 临近五一的时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人民日报》都在宣传这一属于全世界劳动者的节日,柳方木器加工厂里的工人们却毫不关心,大家都在埋头干活,仿佛这个靠全世界劳动者奋力争取来的节日和自己无关。 杨柳方看看课桌椅的进度,估摸在合同约定的交货日期之前,基本能完工,所以他就根据国家要求,计划全厂放假一天。当杨柳方把五一放假一天的消息告诉大家的时候,迎来的不是欢庆,反而是失望和质疑。 “杨老板,放假一天,我们是不是就挣不到这一天的钱了?” “理论上是这样,因为我们按天计算工资。” “那还不如不放假。” “对,我们不放假。” “我们要干活挣钱。” 杨柳方没想到大家反响那么强烈,自己也给不出更好的解释,只能让大家先工作。等石头村长和李桐福下乡卖货回到厂里,他将二人叫进宿舍,把宣布五一放假以及工人的反响情况说了。 “既然大家不愿意放就别放了。” “嗯,我赞同石头哥,不过可以给大家准备过节的礼物。” “嗷哟,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听说你们还入了啥会,给人交利息,准备啥礼物哟。浪费那钱干甚。” “石头哥,我觉得阿福哥说得有道理,工人给咱们卖力干活,咱们应该对大家好些,就准备一些礼物吧。比如给大家配发工作服,然后去雁滩买些肉和蔬菜,大家晚上下班会餐之类的。” “配工作服可以,这是咱们自己家的生意,还是得王正规化发展,让厂里的工人走出去穿着衣服骄傲。” “那轮换的工人怎么办?” “喔,这是个难题。” “如果工作服就只配发给固定工人呢?” “这就容易引发矛盾了,打消了轮换工人的积极性。” “不行那就只会餐吧。反正大家辛苦一天,晚上也得吃饭。” “石头哥,你是村领导,我们是你治下的企业,还是你来宣布吧。” “行。” 临近下班,石头村长给大家宣布:“经过和杨老板商讨,五一节不在放假了,晚上下班后大家在厂里会餐。” 工人们瞬间欢呼雀跃,纷纷为石头村长和杨老板叫好。 “大家想吃什么啊?” “肉。” “臊子面。” “面。”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停停,额(我)听到了,大家佛(说)面的比较多,杨老板,明天咱们就让大家吃顿臊子面,敞开了吃哈。” 五一节一早,李桐福吃过饭就被石头村长拉着往雁滩驶去。自从杨柳方和李桐福互相寻见对方,李桐福一直在帮杨柳方做生意,还要负责管理工厂的后勤采购事宜。作为兄弟,李桐福自己倒是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可杨柳方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想起阿哥给他提起过的皮革买卖,春节回去考察完回来,他一直忙,忙着申领营业执照,忙着办工厂,还没来得及问阿哥考察的情况,他决定晚上会餐后和阿哥好好沟通一下。 下午三点钟左右,二人返回来,带回来五十斤猪肉,一编织袋胡萝卜,还有一块豆腐,二十多斤机器长面。平时晚上没饭的食堂,下午四点就冒出诱人的香气,等熬完臊子,把面下好的时候,还未到工人下班时间。大师傅过来请示什么时间开饭时,杨柳方想都没想:“随时,师傅。毕竟是法定假日期间,大家辛苦了一天了,也不在乎这一个半个小时了。” “好,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始吧。” 会餐依然是石头村长来主持,大家各自拿起自己的饭盒,排队等大厨捞长面,浇臊子。不一会儿满饭堂都是“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很遗憾的是,大蒜没买,食堂里剩的还不够一人一头。 晚上等工人散去,杨柳方拉着李桐福烧开水洗澡,把平时用来喝水的四个暖瓶和一个茶壶都灌满。取出专门买来洗澡的大盆,兄弟俩坦诚相对,聊起了皮革的事情。 “阿哥,咱们这一段一直忙,也没问你皮革生意的进展,你回去考察后感觉怎么样?” “阿弟,我回老家大年初七就去几家相熟的皮鞋厂、服饰厂考察过,根据他们的描述,如果把利润分摊到各个环节,的确是不赚钱了。” “都有哪些环节呢?” “主要是运输,你知道我们路上看到那些西藏、青海这些地方来西州这里卖皮子的都怎么运输吗?” “不就是赶着马车拉回来的嘛。” “不不,他们赶马车运只是到西州的黄河渡口,然后在渡口用羊皮筏子通过水运运输到内蒙,再和内蒙的皮子汇聚起来,一起运往张家口、肃宁等皮革加工的地方。” “喔,原来如此,怪不得量那么大,是几个省的生皮汇聚在一起的啊。那怎么运到我们那边呢?” “咱们温州的皮革一部分来自海外,通过远洋货轮运输,一部分从肃宁这些皮革加工基地运输的粗略熟过的皮子。这些到了我们那边要进行二次加工。所以刨去这些环节,如果从这里直接收购生皮贩运到我们那边就没钱可赚了。” “阿哥,你要不要加热水?”杨柳方感觉水凉,给自己加了半暖瓶,热水烫着皮肤十分舒服。 “我也加点。”说着接过杨柳方手中的暖瓶,把剩下的半暖瓶倒进了自己的盆里。 “阿哥,那就意味着这个生意没利润呗。” “也不能说没利润,看从哪些环节入手。比如如果我们在这里收购生皮,直接像我们老家那样也做个小型的加工厂来熟皮,然后直接做成皮鞋、皮带和皮衣销售,就没有了中间的生皮运输成本,那利润就大了。” “这种小型加工厂如果做起来成本要多少?熟皮子的师傅请一个要多少钱?还有那些皮鞋和皮带以及皮衣是不是还得找样品来弄啊。” “如果只建一个小工厂的话,倒是用不了多少钱,一个厂房,两三个车间,两个熟皮的池子,下来也就两万多块钱吧。加上制衣制鞋的设备,最多三万五能搞定。” “那我们可以做啊,三四万我们又不是赔不起。” “你别急啊,听我讲完,这只是厂房的钱,熟皮的师傅一个月要三千块,鞋样、皮带和皮衣的样品倒是可以从老家那边,我以前进货的厂里要一些。再加上成品的销售的话,有十万块钱估计就差不多了。” “呣,十万。阿哥,咱们现在账上有多少钱?” “如果不算木器工厂的注册金,年后的两批货,加上近期下乡的钱,还有13000多吧。” “厂子里乡教委不是还有一半的货款吗?月底就收回来了,先加上。” “那才25500。离需求还差很远。” “那注册金六月几号能提出来?” “六月七号,八号的样子吧。” “提出来要先还给陈老板他们抬会的66000,还有34000。那我们就有60000了,阿哥,皮革的事情我不懂哈,但我相信你,你有信心吗?” “从入行就做个,信心肯定是有。” “不行我们就再委托陈老板给起个会。” “利息太高了吧?” “半年,怎么着我们产品也出来了,如果跑开了销售,就好了,最起码像现在的木器厂一样,工厂是自己的。” “嗯,也是。”李桐福自信而肯定的回答。 “还有一个来月,我们再多考量考量。阿哥,你下乡的时候也多打问打问。三思而后行,有益无害嘛!” 二人洗完澡,舒舒服服的躺到了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八十章:王沙湾抽水洗沙藏隐患 早晨5:30,是杨柳方生物钟起床的时间,按照合同约定,学生课桌椅的交货时间是初中学生中考之前,根据现有进度,时间倒是富裕。但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杨柳方还是第一时间爬起来,和工人们一起投入到新一天的家具制作中去。 他洗漱完工人们已经自觉的投入到自己的岗位中去,组装的组装,打磨的打磨,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杨柳方开动机器,在两名搬运工人的帮助下,开始加工其他家具的榫卯。早饭刚过,石头村长拉第一车水已经回来了,只见他用一根长管子,一头插入驴车上油桶改造的水箱中,在另一头深吸几口,清澈的净水瞬间涌出,他急忙将冒水的管子插到工厂的大水桶中,直到抽干。 从食堂取两个馒头,两个鸡蛋,加块咸豆腐,赶着驴车开始第二趟,给村民拉水。李桐福吃完饭在理货,想到了什么就走出来问杨柳方。 “阿弟,你是不是快要回去办身份证了?” “喔,下月初,给乡教委交完货吧。” “嗯,你记着就行,别到时候没身份证买不了车票。” “记着呢,阿哥。对了,今天谁和你一起下乡?” “轮到王山。” “喔,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忙得怎么样?” “王山现在洗沙发大财了,估计春季选举他应该直接接班了。” “是吗?洗沙这么挣钱?” “是啊,因为水地下抽的,沙是地上挖的,都是免费的,人家说一本万利,他这是零本万利。” “唉,人和人赚钱的方式不一样,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做咱们的生意吧。” 原来刚过了正月十五,王山就奉父命去西州城寻来了钻井队,在属于王沙湾一侧的赵马沟岸边打出了一眼20米的深井。又从老同学艳华所在的供销社里,以村里的名义,买了一台大功率的抽水泵和和几百米纱网。抽调了村里10多名壮劳力,开始了他们的洗沙工作。 赵马川的采砂人在附近掘地取沙,再拉到附近王沙湾的洗沙厂冲洗。洗一方沙子一块钱,王山还提供免费装卸,就这样一车车的沙子倒在滤沙网上,通过水泵的强力冲洗,将泥浆洗掉,变成可用于建筑的黄沙。采沙人高价直接卖给西州城里的沙场,避免了二次盘剥。 由于刚开春,还未完全化冻,赵马沟属于枯水期,洗沙排出的浑黄污水都沉淀在了赵马沟的河床上,只待丰水期到来时能够冲走一部分,使其顺着赵马沟直入黄河。 洗沙进行了一个月的时候,王山在月底给参与洗沙的村民结算,每人获得了40多元人民币,村民们喜出望外,既然这么挣钱,大家纷纷要求村里再打一眼井,加快轮换速度,这样大家都能挣到更多的钱。 挨不过村民们的再三请求,加上这个洗沙的确来钱很快,所以他们在四月初就打了第二眼井。当杨柳方带着工人们吃臊子面欢度五一的时候,王山也带着村民们分第二个月的钱,每人将近百元,王沙湾的村民们拿到钱,像过年一样大肆庆祝了一番。 五一前后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赵马沟流域也全部解冻了。春汛一天天来临,水势一天比一天大,冲击着河床也带走了新排出的洗沙水,但终有一部分未能带走,沉积了下来,一点点地将河床进行了抬高。 村民们在洗沙厂日复一日的劳作,作为管理人员的王山已经不需要时刻在现场盯着,偶尔也和二姐夫轮换着拉李桐福下乡卖货赚点外快。今天就轮到他,八点半的时候他就到了家具厂,依然是那驾熟悉的马车,只是王山的衣着大为改观,穿上了时髦的牛仔裤和夹克衫,脚踩李桐福送给他的皮鞋,头发也像杨柳方那样留起了长发,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帅气。 “三哥,你下乡卖货,又不是去相亲,打扮那么好干嘛!” “人靠衣装,再说现在有条件了,不像以前那样土鳖一样地进村,人家除了看老爷子的面子才接待咱们,但私底下瞧不起。你换上好衣服就不一样,他觉得咱们有实力。” 杨柳方想想王山说得也的确,如果不是自己开工厂,有一个十万的注册企业,汉王川中学的课桌椅更换项目哪能轮得到他。 “三哥,听我阿哥说,你快要当村长了。” “等选举吧,应该差不多,毕竟洗沙的事儿在我这里,大家都靠这个赚钱呢。” “喔,那您也注意一些,尽可能河里有流水冲刷的时候再排洗沙水,要不冲不走,抬高了河床,一旦遇到洪水,容易出事儿。” “这沙子一洗起来哪还管他排不排肥(水)哟。都是哗哗的票子,我想停老百姓也不愿意呀。” “也是,我本来说五一放假一天,工人都不愿意。都是钱闹的呀,总之注意一些吧。” 二人聊了一会儿,李桐福把货备好,他们就赶着马车下乡了。 不久,张锋拉着菜农韩大叔来了,车上还装着几根柳树段。 “嗷哟,叟(叔),我这新工厂开了之后您还没来过呢吧。我还担心您再找去原来的地方呢。” “是啊,额这一直忙着弄新房,这不专门在路上堵你那个部队干部秦大哥,让他通知了小张拉额来滴(的),要不额哪知道这里啊。” “新房,那么快。” “是啊,听佛(说)西州城要向额蒙(我们)这边扩建,还有机场要扩建,机场高速就从我们那边过,所以大家都拿出所有的积蓄抓紧盖房,将来腾退的时候能多分点。” “喔,还是住在城郊好,不定啥时候就拆迁了。一路可好走?” “好走好走。尤其是进村这十多里路,挺好的,路边的小柳树长势也不错,过两年就绿树成荫了。” “喔,这路是石头村长带着人开的,树是我花钱买的树苗让村民种,将来厂里回收的。” “叟(叔),你弄这些木材做什么?” “额来让你帮额做门、门框和窗户。” “一共几个,有尺寸吗?” “有的,有的,盖房的领工的都给额写好了,你看。”杨柳方接过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张,发现还算详细。 “叟(叔),根据您听到消息,距离拆迁还有多长时间?” “嗷哟,都说了多少年了,咱不管那个,先按自己住的标准来。” “那这样,叟(叔),你给额的这个尺寸额看了,您和尕娃的房间用的门窗,额给你做一下改进,增加纱窗和门头亮窗,窗户外面加玻璃窗,这样天热可以开窗,天冷关窗,省得年年用纸糊。” “好我的兄弟哩,还是你想得周到,额都听你的。额回去给你宣传宣传,别的不说,额那几家邻居应该都来咱们厂里做。” “谢谢,叟(叔)。” “额得谢你哩。这是五百块钱,也没多带,你先收着。” “叟(叔),这个不行,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去年我刚起步的时候,你不光管额吃喝,还管额住,这说啥也不能要钱。”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终杨柳方也没收钱。只是后来菜农大叔也连续两周没收菜钱,最后李桐福威胁他,再不收钱就不买他家的菜了,他才开始继续收。 菜农大叔回去把自己家的窗户方案给邻居们讲完,邻居有认识杨柳方的,就是那个在地头窝棚痛哭的少年,现在抖(西北话:做的好)起来了,开了工厂,在汉王川远近闻名。大家就纷纷在菜农韩大叔的带领下,来找他定做家具,杨柳方家具厂的项目是越来越多。 第八十一章:教委校领导抽检课桌椅 中考前的三天,迎来了交货的日子,乡教委的负责人和汉王川中学的王校长带着两位老师一起来验收,看到整齐地码在库房内的崭新的课桌椅,王老师有点激动,眼圈泛红。她说自己从在汉王川开始任教到现在,从来没有敢想过自己的学生还能用上这么好的课桌椅,这些娃娃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这也是杨柳方第一次见王校长,这个来自大上海的下乡知青,因为时代使然,在该学习的年龄来到黄土高原上的汉王川战天斗地,而后遭受同是知青的男友的背叛,又独自带着孩子完成大学的学习,历经数十载,终桃李布满汉王川。现在她瘦弱的身姿,依旧挺拔,似乎透露着某种倔强和不屈。尽管两鬓已生华发,依然难掩江南女子的温柔风韵。 “各位领导,欢迎大家来我们厂验收课桌椅,大家看是抽样调查,还是挨个查验?” “抽样吧。” “行,抽样。” “可以,听领导的。” “好,我们厂对自己的产品非常有信心。也一直用陆书记的话告诫工人: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所以都是货真价实的柳木,您几位随便抽样,我让工人帮您提出来,现场检视。” 几人开始随便抽样,两位工人像猴子一样在几百套桌椅中间串来串去搬运,还要防止磕掉漆膜。新的桌椅单独摆出来,在光下面漆面泛着光泽,领导们搬搬晃晃,又闻闻味道,不住的点头。随行的两位老师还站到桌子上面踩了踩,又骑在凳子上晃了晃,丝毫不松,比较满意。随即继续抽样,连续抽检50多套,按要求搬桌椅的工人都累得换了一轮才结束。 杨柳方适时地递上两份早已准备好的验收单,这是让阿哥李桐福去西州的时候专门找做广告的地方打印的,上面已经盖好了公司的公章,并且签上了法人李桐福的姓名。请教委领导和王校长签字后,自己保留一份,另一份请二位领导带回。 中午大家就在工厂的食堂吃饭,就是日常的工作餐,只是大师傅用专门招待客人的饭盒,给四位客人盛好了饭菜,没和工人在一起吃。但在食堂内依然有很多工人认出了王校长,一个个平时在工厂里粗糙的汉子,见到小学时教自己的老师,依然会低下头,整理工作服,喊王老师好。王老师一一回应着。 “王老师这才是桃李满天下呀。”教委领导夸赞。 “领导过奖了,都是好学生啊,尽管记不太清,但的确是因为条件不好耽误了。不过大家现在能进厂工作,也挺好的。” “大家在这里工作怎么样?吃得怎么样?” “好。” “太好了。” “吃得好。” “工作也好。” 听到工人回答非常满意,王老师也很欣慰。吃饭时和杨柳方聊起来她的女婿和女儿。 “小杨,听说你和家军是朋友?” “嗯,是兄弟吧,我刚来西州下乡做小生意时,没钱乘车,偶尔会赶上他开军卡拉油,就捎我一段,一来二去就熟了。” “喔,原来是这样。” “王老师,秦大哥和我艳华嫂子都好吧。” “好好,都好。” 因为有上级领导在,为了避嫌也没多聊。吃完饭,大师傅拿过来几只干净的碗,给大家倒上开水,杨柳方又陪大家聊了一会儿。 “几位领导,您看是我派车送到学校,还是您那边派车来拉?” “小杨,我们验收完了,你派车吧,明天到校就行。王校长的意思是让这一届参加中考的学生,在考试期间都能用上新桌椅。” “是啊,现在很多学生家庭条件也不好,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在学校的考试了。”王校长悲观地说。 下午送走验收的领导和老师们,杨柳方计划自己跑一趟西州找张锋,可村里唯一有驴车的石头村长带着李桐福下乡了。如果去西州自己又要走五六公里到三岔路口等车,想想都觉得辛苦,不知道去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许这就是登山者回望时的后怕吧。既然无法成行,就只得在厂里继续干活,等他们回来。 第二天杨柳方起床后洗漱完,乘上石头哥去拉水的驴车,向西州进发,本来阿福哥说替他跑一趟,可他看到阿福这几个月来风吹日晒的,脸上干干的,已经出现了两团高原红,有点于心不忍,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自己亲自出马了。走在石头哥带领乡亲们专门为工厂修的大路上,看着两边像卫兵一样枝繁叶茂的柳树,杨柳方很是欣慰。 “到明年秋天,咱们就能收第一茬柳枝了。” “收柳枝干什么?” “你不知道,这砍下来的柳枝,细的编筐,粗的做镐把,壮的压枝,好滴很,好滴很。” “原来这些柳树是因为这个砍头的啊。” “是啊,不砍也是被沙尘暴给吹断。有时候连带着主干都断了。” “嗳,石头哥,刚你说压枝是啥?” “喔,就是秋天把看着直的、长相好的,裁成两米左右的段,把他们浸泡到水里,到来年的二三月份,取出来栽到地上,浇水他就活了,不几年又是一棵大柳树。” “喔,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这样弄的话是不是以后就不用买树苗了。” “额蒙(我们)不行。” “为啥?” “咱们没那么大的肥(水)面啊。” “那王山他们那行吗?” “他临着河,挖个池塘随时补肥(水)就可以。” “嗯,有空我给他说一下,看能不能自己压枝。” “对了石头哥,这到秋天砍头,这些枝条有人卖吗?” “有,都到乡里集上去卖,像我们离乡里远,交通不便利的地方,都自己拿回家存起来了,秋后忙闲了,自己弄个桌椅、门窗啥的。” 杨柳方想起石头哥家的桌椅,原来就是那么来的,想到这,还想起自己曾答应过给石头哥家做一套桌椅,这一忙快一年了,都忘了。就顺口说:“石头哥,这几天我给你个惊喜。” 说着话就到了三岔路,他们的柳树也只种到三岔路口而已。杨柳方和石头哥告别,告诉他不用等自己,他坐张锋的车直接回厂里。 很快就有拉砖的拖拉机驶出来,杨柳方搭上了便车,直奔雁滩。到了雁滩着急忙慌地去了一趟菜农韩大叔的菜地看了一眼,依旧郁郁葱葱,大叔正在地里忙活嫁接,看到杨柳方到了,特别欣喜,赶快给他摘嫩黄瓜解渴。 “叟(叔),我进城找张锋开车去厂里拉货,不能多待,就来看看你,这说话就得走。”杨柳方一边啃黄瓜,一边和大叔说话。 “慢点吃,也不在乎这一时。邻居们都夸你做的门窗好,还有要做全屋家具的,我回头送菜时带他们过去厂里。” “那太谢谢叟(叔)了。咱们新房里需要什么,您也列个清单,到时候也一并做出来。” “谢谢你哟。再吃个甜瓜。” “叟,吃不动了,回头我专门来吃。” 狼吞虎咽的两根黄瓜吃完,自己打着饱嗝,就和大叔告别,去赶公交回城。就这样见到张锋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又雇了两辆张锋熟悉的车,一行三辆车浩浩荡荡地回厂。 刚到厂里,看到昨天负责验收的其中一位老师也在,李桐福正在陪着他聊天喝茶,看上去二人聊得很开心。 “阿弟,你可回来了,乡教委领导都等你半天了。” “您好,老师,不好意思,我去西州雇车了。您有何指示?” “指示谈不上,是领导指示,我来传达一下,看你们有什么困难没有。” “您请讲。” 第八十二章:学生新课桌椅如期交付 “新桌椅送过去后,旧的桌椅领导要求你们厂里拉回来翻新一下,准备发放到各村小学五年级使用,让你们给个报价,我们回去好开会研究。” “领导,您看这样,反正下午我们就要去学校送桌椅,您如果不着急汇报,咱们一起去现场,我给您现场画个改造好的图,给出报价,您一起带回去怎么样?” “那太好了,就按你说的来。” “阿哥,你去食堂安排一下,再陪领导待一会儿。我带工人准备装车。” 杨柳方出来看到张锋正指挥两位司机师傅做保护,他们用车上的破棉被,还有不知哪里找来的破布条,把有可能磕碰到新桌椅的地方都包上。杨柳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觉得张锋真是一个负责任的货运司机。他就叫上自己的工人,准备搬运,想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摆放才能装的更多,就把张锋叫过来,准备全权交给他来装车。 “锋哥,一共450套,剩下5套备用不用拉走。每辆车要装150,你来指挥大家搬运和摆放吧,别装不下。” “好的,杨老板。” “来兄弟们,听我的哈,你们负责搬,我们负责摆放,大家流水线传递,还快还省力。兄弟,你俩别包了,上来一个帮我,下面站一个往上递。”杨柳方想,果然没有看错人,几句话把一场搬运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自己回身去厨房找大师傅取了两只打满开水的暖瓶,和七八只空碗,找一处干净的阴凉地方,给大家倒满水晾着,以备他们搬累了解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第二辆车都快装满了,暖瓶里的水也被大家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大家都没歇息,开始装第三辆车,装完后都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再用绑带困扎结实后,才来请示杨柳方什么时候出发。杨柳方和李桐福在陪着领导聊天,一听装好了,就请示领导出发时间。 “领导,您看?” “那就别等了,咱们现在就出发。” 于是领导和杨柳方坐张锋的车,另外四名工人分乘其余两辆卡车,向汉王川中学驶去。他们依然沿着石圪村新修的大路走,看到路两边栽种的绿柳,尽管还很细,但茂盛的枝条已经成荫。领导说:“上次我和我们领导还有王校长他们来验收,看到这条新修的路,领导感慨说没想到穷得远近闻名的石圪村,还有这么好的路,简直就是惠民形象工程啊。” “是啊,这就是石圪村的村长带领全体村民修的路,种的树,其实大家谁也不想受穷,你看厂里那些工人,多卖力。他们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尽快甩掉穷帽子。” 车行到三岔路口处转弯,进入去赵马川乡的路,又回到了光秃秃的黄土路段,偶尔有一两棵老柳树,也是斑驳的,因为公路边无主,无人维护,枝条被砍得七零八落。相比于石圪村的“形象工程路”,的确逊色了不少。一行人三辆车过了红土庄,又向北行驶了三四公里,进入到一个红砖铺就的主干道,一排排红砖像鞭炮一样拼接成花纹,平铺在路上。两边稀稀落落的有一些商铺,相比于村里的窑洞,这里可能是离红土庄比较近,盖的都是瓦房,原来这就是汉王川镇了。 车辆继续沿着红砖路前进,在大街的三分之二处,一个红砖砌柱,悬挂着两扇镂空铁门的大门口出现了,两根红砖柱子上用红色的美术字写着”“诚信、笃学、慎思、明辨”,而门头则像西州批发市场那样用两根钢筋折成弧形,在两根弧形钢筋中间,焊接着5个直径50公分的圆形铁片,铁片上用红漆写着“汉王川中学”5个大字。 看门的大爷应该是学校的退休老教师,戴着老花镜在看书。听到车响,他摘掉老花镜抬头一看,认出是乡教委的领导,赶忙起身开门,让他们进来,然后又关上了大门。张锋按照教委领导的指路,一下把车开到办公区所在的一排房子跟前才停下,王校长刚好在办公室,听到卡车声,迎了出来,杨柳方急忙开门下车。 “王校长好!” “小杨,我正琢磨呢,也该到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校长,我是一早才从西州雇的车,要不能提前到。” “王校长好。”张锋也赶紧下来给王校长打招呼。 “你是?” “校长,这是秦大哥的兵,叫张锋,现在退伍了在西州搞运输,我们有合作。” “王校长,秦大哥结婚的时候我们在部队食堂见过。估计您当时太忙,给忘了。” “喔,你好你好,张同志,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给学生们办点事,我们高兴着呢。校长,接下来您来指挥,我带领大家负责卸货。” “那就多辛苦大家,等学生下课,都卸到教室门口,这样学生们能把旧桌椅搬出来,把新的搬进去。小杨,旧桌椅怎么处置,李主任和你讲了吗?” “王校长,李主任把领导的指示已经传达了,我这次来就看看,一会儿把改造图纸画出来,正好您也给把把关。” 一阵当当当的下课铃声响起,按照王校长指示,各年级主任负责把张锋等三辆车引导到教学区,分别停在三排教室的中间,车停稳后工人开始卸车,学生们也陆陆续续搬出他们的旧桌椅,又搬着新桌椅进去。 杨柳方第一次看到,这是怎样的桌椅呀,就是两种高低长凳的组合。高的长凳略宽约有40公分,长约5米,能够坐下6名学生,矮的长凳仅有15公分的样子,一只条凳能坐下两名学生,每一排桌子需要三条长凳与之相配。杨柳方看着四名学生吃力的抬着长条桌,于心不忍,就让工人们抽出两个人帮助学生,自己也时不时搭把手。老师们也都下场帮忙,陆陆续续一直忙到学生放学,才更换完成。 杨柳方在帮助搬运过程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决定桌椅的大结构不变,只是改矮,以适应小学五年级孩子的身体。同时将桌子的面打磨成圆弧形防磕碰,还特意将前腿与后腿形成2公分的高差,这样桌子自然形成了一个斜面,方便学生看书,同时在弧形边上做隐秘的槽,以防止铅笔掉落。这样每张桌子改造费用10元,凳子的改造费用为1元。 当杨柳方把图纸奉上,并一一给教委领导和王校长解释各种功能的时候,他们不住的点头。教委领导对价格还是比较满意,估计是在他们的预期之内,他略一沉思,先让杨柳方他们把长条桌和条凳装上车,拉回厂里,并告诉杨柳方,问题不大,但需要民主决策,就是上一次办公会才能确定怎么签署合同。 杨柳方表示理解。他知道事业单位做事情不像他们厂,他一个人说了算。事业单位大事小事必须过会,集体讨论决策才能解决。到底是能减少一些错误的机率,但往往也会错失时机。他让张锋带着工人们装车,此时学生们早已放学,诺大的校园只留下他们在挥汗如雨,旧课桌椅装了满满两卡车才装完。剩余的一辆空车,杨柳方给司机结算之后,直接让他从汉王川中学回了西州,张锋和另一辆卡车的司机则带杨柳方和工人回厂。 几个人回到厂里卸完货,已经晚上十点了。大师傅给他们炒了菜,蒸了米饭,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吃完,看水缸还有水,大家打了两盆出来。李桐福给大家一人取了一条新毛巾,大家就用新毛巾沾着水把身体擦拭了一下,这样就算洗澡了。工人们每次下班一身臭汗,也是这么处理的,洗澡水还不能浪费,要浇灌工厂周围的柳树。在缺水的黄土高原上,这已经是比较奢侈的了。 第八十三章:有一种西式家具叫沙发 由于家具厂又引进了新的项目,原计划回温州办身份证的杨柳方,只得继续推迟行程,他要把这批旧的课桌椅改造完成,才能放心回去。所以又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全身心投入工作。 李桐福上次陪教委的主任聊天,也聊到了一个新项目,为汉王川中学参加广播体操汇演的学生准备运动服。这几天因为旧桌椅改造项目,他来回跑教委签合同,拿支票的时候,和教委领导又确认了一下,现在终于可以展开了。他依然选择了两三个品种,发挥他的讲演优势,在教委的办公会上推销运动服,以便领导定夺。最后领导确定了汉王川中学三个年级共采购90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根据做广播体操的表现,选拔出优秀的学生,进行量体裁衣。 这几天李桐福一直忙活这个事儿,嘴都起了燎泡,说话还不能张大嘴。还好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昨天三个年级共90名参加汇演的学生的衣服尺寸都量完了,今天一早他就回西州城定制这批衣服去了。 杨柳方忙了一上午,刚收工准备洗一洗吃饭,就有客户上门。杨柳方请石头村长帮忙先接待,自己去清洗一下因为使用机器锯而带来的满头满脸的木屑。还没洗完,石头村长就悄没声地走过来,问:“兄弟,客人问咱们能做沙发吗?” “沙发?” “嗯。” “沙发是啥?” “额这不怕佛(说)错,过来请教你的嘛!” “石头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走,正好我洗完了,咱们一起去聊聊。” “那我先去厕所。” “啊,看把你吓的。” “哪有,额是借故上厕所出来的。” 杨柳方走进设在库房一角的接待室,这是近期专门开辟的,原来客户来到都让他们去卧室,后来发现总不像那么回事。冬天还好,卧室有火炕,这个时候再进去多少有点尴尬。所以杨柳方就让工人们用废旧木板在这里隔了一间房,里面摆了一张小桌子,这样一来客户来到能看到成品家具,二来看累了能进来歇歇。 “您好,老板。我们经理刚告诉我了,您想定做沙发?” “你好,是的,我看过你们出的家具,都是仿古的多,现代西式沙发能做吗?” “开家具厂的没有家具不能做的,您对沙发有什么要求吗?是家用还是办公室用?”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沙发是什么,但客户的话他听进去了,这大半年来,他靠做仿古家具这“一招鲜”,吃了个饱,现在也的确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应该在新式家具里做一些尝试。现在的他强作镇定,依然表现出很懂的样子。 “家用,我要一个一人位和一个三人位的。” “这样吧,老板,您相信我的话,明天再过来,我给您画几个样子您来看看是否合适。” “那可太好了,那就明天见。” “好嘞,明天见。” 杨柳方把客人送走后,石头村长才跟上来问:“沟通好了?” “是的,石头哥,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沙发。我下午去趟西州,找找书,去百货商场看看。我答应客户明天上午他过来我给他看样图。” “啊,那么着急,弄得出来吗?” “天下家具同源,无非是从简到繁而已。” 中午杨柳方因为有心事,胡乱地巴拉了两口饭,就让石头村长送他去三岔路口。 又搭上去雁滩的顺路车,再倒公交车回西州。这次他没去看陈老板和周老板,而是直接去了新华书店。通过楼梯,轻车熟路地找到三层家具图书区,经过一番查找,看到了现代家具类的书籍都是以画报或者杂志形式出现的,并且都过期了。但随便翻了翻了,发现这些杂志里的现代家具对于自己的家具厂来说,也足够用了。 他挑选了一本《家具》杂志,一本《上海家具集锦》。两本都是像画报一样的杂志类书籍。去楼下收款处结完账,售货员并未像上次帮他打包,而是给了一个印有新华书店的手提袋。出了新华书店,他一路打问,又乘车到了西州供销百货商场,下车后,迈上高高的台阶,通过一个旋转玻璃门,才进去一个白天都开着灯的空间,这里尽管也是西周供销社下属的单位,但商品琳琅满目,在昏黄的灯光下,大部分都很精致的泛着光泽。 杨柳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很快就在里面迷了路,东转悠西走走,歪打正着居然找到了家具和床上用品的地方。在这里他看到了欧式的雕花大床,还有他从来没见过的沙发。这是一款绿色条绒布面装饰的座椅,他走上前去摸了摸,绷紧的灯芯绒有种顺滑的手感。在关键处还用圆帽钉钉成了菱形图案,靠背上还有两个硕大的钻石一样的装饰扣。他情不自禁地坐了上去,未曾想屁股下面一下塌陷了下去。 杨柳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一屁股给人家坐坏了,心想:这沙发也太不结实了吧。把他吓得双手架着扶手,赶忙站起来。这时售货员发现了,走上前来厉声说:“嗨,干嘛那,不买别乱碰。碰脏了卖给谁去啊?” 杨柳方听到训斥,瞬间红了脸,拿起自己装着书手的提袋,飞也似的逃离了。在商场里没头苍蝇似的乱闯,越着急越出错,渐渐的开始满头冒汗,仿若要窒息。最后好不容易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商场出口,走出旋转门的杨柳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次供销百货商场一行,尽管挨了训斥,但总算看到了实物,搞明白了沙发是个什么东西。他走到商场对面,搭乘上公交车返回雁滩。 在三岔路口他付给了司机一块钱,让人把直接把他送到家具厂门口,就这样到了家具厂的时候工人们还是已经到了收工的时间。大家在忙着擦洗,李桐福看到他灰头土脸地提着书回来,迎了上来。 “阿弟,听说你去西州看沙发?怎么样?有结果没?” “阿哥,有,我以为沙发是个啥东西,其实就是软的靠背椅子。” “那可不是,沙发里面装的有弹簧?” “啊,我说呢,我坐下去的时候一下陷进去了。我以为坐坏了,头都没回就跑出来了。” “他是会复原的,我第一次坐的时候是在海宁,人家那是真皮沙发,做下去也把我吓一跳。” “还有真皮的?” “是啊。” “喔,我今天间的是条绒的。” 两人聊着天,杨柳方把头和脸都洗干净了。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饭,因为只有他和阿福,食堂师傅就做得精致一些,加上杨柳方中午没怎么吃,也的确饿了,晚上就吃了很多。回到卧室就翻着杂志,开始绘制沙发的图纸,并仔细地在图纸上的各个部位进行着材质标注。做这些的同时,想起了什么,就问李桐福。 “阿哥,你说沙发有真皮的,那如果我们开了皮革厂是不是也能用到沙发上?” “是啊,不仅沙发,还有皮箱。” “喔,那得尽快弄这个皮革工厂的事。” “等你办身份证回来吧。” “嘶!”杨柳方吸了一口气,想起身份证的事儿,必须得尽快下决心回去一趟。如果这样不断有新项目进来,什么时候也离不开。想到此,他起身拿起马灯去看旧桌椅的改造进度。发现还有一百多套,如果没有新项目加入,只把这些完成还要一个星期。 杨柳方开始详细盘算归家的时间。 第八十四章:离乡的游子近乡情更怯 定制沙发的客户,按照约定在第二天走进了家具厂,杨柳方把他请进接待室,拿出昨晚画好的图纸,虽然只是简单的铅笔画,但已经能看出这两套沙发的轮廓。结合注释,基本上在脑海中就有其完整的形状。一共两套图纸,中式沙发浑厚端庄,欧式沙发精致华贵,客户都非常喜欢。最终由于价格原因,客户定下来一套中式的。 “老板,这套沙发三个月我才能交货给您。” “那么长时间?” “嗯,赶一赶两个月可以完成的,但这期间我要回趟老家,办理身份证,这个耽误不得。如果您着急用,可以去西州城购买。” “费用多少钱?” “这一套下来2500。包工包料。” “喔,那我还是等你吧。” “行,那您交个定金吧,我开始准备木料。” 杨柳方紧赶慢赶终于在6月20号完成了旧课桌椅的翻新改造,已经等不及工人们打磨喷漆,他就把所有的事情给阿福和石头村长交代好,自己回温州办理身份证去了。 由于温州和西州还未直通火车,他只能在张锋的帮助下,买上了回杭州的火车票。六七月间天气正热的时候,也很少有人乘没有空调的绿皮车去外地,所以票还算好买。 两天两夜,百无聊赖的杨柳方在火车上睡到头昏脑胀,终于经过一路的跋山涉水到了杭州火车站。他提着一个大旅行包,出了这座日式建筑大厅,迅速被湿热的空气所包围。回首望去,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他就是从这里出发开启自己的西州筑梦之旅的,一幕一幕仿佛还在昨天。 因为提得有行李,杨柳方叫了一辆黄鱼车,拉自己去武林门长途站。付完钱走进长途站售票厅,一打问,去往温州的票只有第二天的了。出发前,李桐福就告诉他,由于温州外出做生意的人多,从杭州去往温州的汽车票十分难买,如果买不到的话,只能从黄牛手中买高价票。 “黄牛?”杨柳方不解,“黄牛还能卖票?” “就是票贩子。” “喔,我怎么联系他们。” “在站里等,有退票最好,没退票你在车站转悠,就会有人主动和你搭讪。” “我知道了,阿哥。” 杨柳方拎着行李包,在售票厅门口徘徊,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走到他跟前,低声问:“要票吗?温州的。” “要啊,多少钱?” “一百,下午四点的。” “那么贵,我刚窗口问不是34.6吗?” “那不是没票吗?” “能优惠不?” “这样吧,95,不能再少了。” “好吧,但我要看看票是不是真的。”杨柳方多了个心眼儿。 “保证真的啦,放心吧。” “那不行,如果不能确定我买他做什么呢?” “行行,我带你去窗口核验。” 到了窗口,售票员看完确定票是真的,杨柳方才付款。拿到票,杨柳方看离发车时间还很长,就拎着行李包走出车站,到门口去找吃的,他清楚地记得门口的油条摊位,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否开着。 杨柳方走出来,在车站门口的左手边,果然看到了那对卖油条的夫妻店主正在店门口招徕客人。他走上前去买了两根油条,要了一碗胡辣汤,在他们忙碌着给自己盛汤炸油条的当口,杨柳方问起了帮助自己的河南师傅。 “老板,我给您打问一个人。” “喔。什么人?你说。” “去年的八九月份,有一个河南的货车司机,带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过来,他在这里给那个男孩买了几根油条,您还有印象没?” “河南司机?”油条摊主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印象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每天客流几十万人,真记不住。” “喔,没事儿,谢谢您。” 杨柳方吃完油条和胡辣汤,走出店铺,就被几个推销商品的人给围了上来。 “老板,皮鞋要不?真皮的,出口转内销。”杨柳方听着这熟悉的介绍,有点哑然。他想起了李桐福带他卖鞋时的那些狼狈相。 “对不起,不用了,去年我和你一样,也在这里卖鞋。” “那还不来一双,都是同行。” “同行嘛!我买你一双,你是不是也要买我一双呢。所以两下扯平吧,麻烦您在问问其他人。”杨柳方说着向前走。还没走多远被一个卖电动玩具的商贩儿跟了上来。 “老板,出差回来哟?给孩子带个礼物吧。各种玩具都有。” “谢谢,不用了,我都没结婚,哪来的孩子呀。” 本想溜达溜达的杨柳方,一路上尽被这些小商贩打扰,杨柳方不厌其烦。突然有一种“应该让工商来抓他们,太乱了”的想法。索性掉头回车站吧,到了候车大厅,他花3毛钱买了一份儿《人民日报》,席地而坐开始翻看。头版头条就是《首都百万余军民义务植树》,看来自己让石头村长栽树是栽对了,和国家的政策保持了一致。 一份报纸一字不落的看完,已经三点半了。到了登车的时间,车站候车室内人越来越多,尽管有四台大风扇拼命地在头顶旋转,汗臭味和人的气息依然充斥着整个大厅,偶尔还有孩子的哭声,大人的斥骂声。 杨柳方在下午4:00点准时坐上了开往温州的大巴车,这趟车要早晨五点才能抵达温州,车上坐得满满的,通道里都有坐小板凳的乘客。杨柳方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他打开玻璃,汽车行驶带来的风吹着面孔,他畅快地呼吸着家乡久违的空气,渐渐的有点醉了。 抵达温州之后,他没出站,也没买乐清的票,而是在站内直接买了回杨市镇小巴票。又是一上午的颠簸,抵达杨市镇。这是多熟悉的镇子呀,他在这里读书,往这里送木框架......但下车后自己却有点陌生,变化太大了,各类低压电器批发的工厂和店铺林立,鞋服店铺也是琳琅满目,在湿热的带着咸味的空气包围下,这里的人们是那么的忙碌,忙得没人在意他这个离乡将近一年的游子。 “尼和(你好)。去哪里?乘摩的吗?”听着家乡话,杨柳放倍感亲切。 “尼和(你好),走,回柳南村。” “柳南10元。” “不都是8元吗?” “好吧,8元也走。”杨柳方坐了上去,摩托车载着他风驰电掣,直奔柳南村。 近乡情怯,依旧是熟悉的村子,清澈的河流围绕着村子缓慢的流淌,微风吹过,波光粼粼。河边的垂柳迎风飘扬,似在召唤他这个离乡的人,他回来了。 到了家门口,一切还未变,他习惯性地伸手推门。 “你找谁?” “阿妈。” “阿方,我的儿!你可想死我了。老头子,阿方回来了。”杨母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门口扑了过来,杨父也随后跟出来。杨母打开门,搬着杨柳方的胳膊仔细看着。 “哎哟,头发怎么留那么长。唉,这手,怎么那么多口子......”母亲絮絮叨叨,杨流方鼻子一酸,差点流泪,强颜欢笑,说:“阿妈,没事,挺好的。在厂里干活磕磕碰碰的难免。” “阿爸,你身体好吗?” “好好,你回来啥都好。”杨父有点语无伦次。 “听阿福说,你开了工厂了?顺利吗?” “是的,阿妈,顺利,挺顺利的,现在扩大了,有十多个工人,活都干不完。” “喔,那就好,我就说我阿方是个有出息的。这个杨柳根......”杨母顿觉失言,赶快岔开话题。“快进来,阿妈给你做好吃的。” 杨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拉着杨柳方向堂屋走,杨父则接过杨柳方的行李包,在后面跟着。 第八十五章:匆匆成过客心念家具厂 老两口不顾六月温州的暑热,在厨房里忙活了足足两个小时,做出了蛋煎蛏子、焦溜黄鱼、青椒牛肉、咸菜鲳鱼、凉拌海蜇丝、虾肌时蔬、鱼丸汤。炒焖拌炖各种手法烹饪的家乡菜,摆满了一大桌子,杨母还去打了自己酿的一桶米酒,即将十八岁的杨柳方,在离家9个月后又一次享受到家庭的温暖,父母的溺爱。面前的碗里,阿爸阿妈给他夹的各种肉都装不下了,还在往里放,唯恐他吃不饱似的。只是多喝了几杯米酒后的,杨柳方又醉了,醉眼迷离中,他看到母亲在责怪父亲。 第二天酒醒后,杨柳方吃过母亲做的早饭,早早的去村委会开证明,然后又骑着黄鱼车去镇里盖完章,将车存到一个相熟的人家门口。 “哟,这不是阿方吗?啥时候回来的?” “阿叔,我,我昨天回的。” “走了有一年了吧?” “差不多,阿叔,我车放在这里,我去办身份证。” “哦,去吧,去吧,丢不了。” 杨柳方锁好车向汽车站走去,他用余光看到了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原来村里是过去了,镇里不明就里的人还在误解他。他没想太多,就直接坐上了去乐清的汽车。 到了乐清公安局才知道,由于权力下放,现在在乐清就可以直接办理身份证了。倒是比去年李桐福办理身份证要去温州市里要方便得多,按照要求填完所有的表格,拍完照,交完费用,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在等待的期间他也没出去,加上小时候他就不爱和村里的同龄人玩,还有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去了镇上的低压电器厂打工,所以也没人来打扰他。他也乐得清净,好好地给自己放个假。 母亲曾试探着问他去看看师父,杨柳方想起自己在镇里的时候,背后的人指指点点,加上见了面他也不知从何说起,双方都难堪,还有听说师妹柳霞读高三了,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就推拖着没去。母亲也就不再追问了,不过他倒是和父亲一起去给师父家清理过一次院子,看着一个充满生机的小院变成了荒草丛生,心里有些难过。人会长大,世事会变,他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家乡的时光总是短暂而易逝的,杨柳方在家里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书,去河边钓钓鱼,半个月的时间在父母的溺爱中很快就过去了。因为牵挂厂里,十五天的等待时间一到他就辞别了父母,带着阿妈准备的满满的一包海蜇皮、糟鸭等家乡特产,直奔乐清市公安局证件办理窗口取身份证。看着塑封的身份证上丑陋的大头照,他真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不过有了这张卡片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办理很多事情,比如银行卡、住宾馆、买车票、甚至注册公司。 杨柳方抵达西州的时候已经是7月15号了。为了尽快回到木器厂,他从火车站出来,直接去找了张锋,顺便把带的家乡特产分给他一些。让他开卡车送自己回厂,顺便去了一趟城北供销社,找艳华买一些皮带和弹簧,以备做沙发用,也把自己的家乡特产给艳华留了一些。艳华非要他们等她下班,中午大家一起吃饭,杨柳方借故说厂里十几口子等着吃菜呢,他们还要去雁滩带一些菜回去,也的确,走了这么多天他也不知道厂里怎么样。 二人回到厂里的时候刚到中午,由于杨柳方不在,没有人来做细木工,所以这些天除了把为五年级改造的课桌椅交货了,其他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石头村长为了给他节省开支,还是给工人宣布放了假。他则带着李桐福每天下乡卖货。 食堂师傅和张锋一起把车上的菜卸下来,给他们做了臊子面,师傅说在北方“上车饺子,下车面。寓意长长久久。” 杨柳方也的确饿了,就着大蒜,吃了满满两大碗臊子面。 饭后,送走张锋,他就开动机器,抓紧时间把落下的进度赶回来,认真地开始投入家具的制作。机器开启没多久就有工人进来了,说是一听到机器开动,就知道老板回来了。这些天都快闲疯了,换上工作服就开始跟着杨柳方干活。一下午的时间,下出来两张八仙桌的料,榫卯结构都开好了,好久不干活的杨柳方累的满头大汗,感觉到特别的畅快。 “阿方。” “嗷哟,老弟,你可回来了。啥时候到的?” “石头哥,阿哥。中午就到了。你们怎么样?” “都挺好的,货卖得也好。就是你走这一段工厂停了一个星期,我们也不懂,只能让工人们暂停了。” “喔,理解,快洗洗,赶紧吃饭吧。” 等他们洗完,几个人围在一起吃晚饭。 “还是人多吃饭香。” “是吧,显得亲热。” “石头哥,晚饭后还得辛苦你通知一下工人,让他们明天来上班。下午我和小尕一块儿开了两套桌子的料,明天就有活干了。” “好的。你不在工人们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第二天,早早的工人都过来上班了,杨柳方也是五点半起床,刷刷牙简单洗把脸,就开动机器,带领两个工人一早上的时间,开出了两张双人床和几个凳子的材料,他要下出足够工人干活的料,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开始新的项目——做沙发。 尽管当着客人的面,他用图纸标注得头头是道,也觉得家具万变不离其宗,但这对他来说毕竟是一个陌生的东西,里面的结构还是没搞明白,只能一边做,一边尝试。 吃过早饭他就挑一个比较精明的工人跟着自己开料。他挑出一张开好的柳木板子,画线打点,用机器锯将3公分的板子改为2.6公分厚,又让工人用刨刀将板材双面抛光,作为主结构部分支架板材。扶手和平面部分,则用开出的0.4公分的薄板,同样抛光后钉到主结构上。等框架钉好之后,他将买来的皮带绷紧后钉到沙发的背架上。 由于靠背受力较轻,可以用皮带,而底座是人常坐来坐去的,加上李桐福的提醒,他则是采用弹簧相连来达到这种效果。等把弹簧勾连完成,就找来一床被子蒙到上面,自己尝试坐了坐,靠背没问题,只是弹簧由于受力的不同,总是会分开。有时一根在屁股下,其他的却在旁边了,稍不注意弹簧一下被挤开了,人就坐空了。 第一次底座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他让工人拿钳子把所有的弹簧拆下来,自己则去翻书查资料,后悔回去的时候没带着这个两本书,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终于在沙发的介绍里他发现一个新名词:“S型弹簧”,原来真正高级的沙发是用这样的弹簧,辅以小拉簧勾连的,这样受力均匀,勾连之后自然形成了一个网面,同时因为有了小拉簧的勾连,作为主受力的S型弹簧也不会跑偏,这样的话人坐上去再也不会出现坐空的情况。 杨柳方如获至宝,此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只能第二天再赴西州供销社采买S型弹簧。晚上李桐福下乡回来,看到这个半成品沙发,倒是有些佩服杨柳方,这个人只去商场里看了看,居然能有模有样的做出来,的确了不得。杨柳方给阿哥说自己遇到的问题,并且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案。 再次去城北供销社,他没雇车,路上来回折腾倒是让他有了自己买车的愿望,如果自己有一辆车就不需要雇别人的,并且还可以来回送货,阿哥下乡也方便。可一想到钱,就打消了这种念头,他得留足了钱开皮革厂,这样才能做真皮沙发。 “唉!”杨柳方长叹一口气,心想以前没钱的时候也没为钱发愁过,现在有钱了反而却天天为钱烦恼。人呐,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可努力在世,哪一个不是在攀登的路上呢? 第八十六章:整合资源提高生产效率 出发之前杨柳方带上自己的笔记本,把需要买的材料一次性列出来,这次来到城北供销社,他要买齐包括s型拉簧、小拉簧、海绵、圆帽钉等沙发面层的所有材料。以免总是为了一点小材料费上大半天时间进城采购。考虑到显示使用沙发主人的威严,他还挑了虎皮纹的珊瑚绒布料作为这套沙发的面层。 杨柳方带着新采购这些材料回到了厂里,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制作。旧拉簧拆除后,他重新调整了s型拉簧的方向,用钉子将拉簧在沙发的框架上做固定,再用小拉簧将固定好的s型拉簧勾连,形成网状结构,做完这些,他继续尝试用棉被蒙在沙发上,再坐上去试了试,感觉舒服多了,勾连好的弹簧也不再因为受力不匀而乱跑了。成功的喜悦让杨柳方有一种一鼓作气做好这套沙发的冲动。 由于最复杂的内部结构已经完成,接下来到了到了面层和垫层制作的阶段。垫层方面,裁切海绵的步骤,杨柳方开始以为很简单,开始只是让工人自己拿着壁纸刀切割,到下午收工,发现整个下午没切出一块出来。 杨柳方以为工人在磨洋工,一着急自己上手。上手后才发现,海绵的切割不同于木料的裁切,木料切割由于比较硬,打点画线都好做,锯起来也轻松,而软软的海绵切割,既考验手法,又考验耐力,一个不小心一块海绵就废了。可这一步在沙发制作过程中又十分重要,因为除了弹簧的弹力,坐着是否舒服就有海绵垫层来决定。所以,衬底的海绵关系到沙发成品的舒适感。 七月流火,没有一丝风,杨柳方根据沙发框架的规格尺寸,打点、划线、小心翼翼地切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和脊背流下。一块海绵裁切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虽然裁切效果依然不是太好,不过比工人裁切出来的美观多了。当他想要再裁一块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只得收工明天继续。 第二天正常上班时间,他担心天太暗裁切不好,带着工人先下了两张条案的材料,以保证其他工人有活干,自己才去继续裁切海绵,这次比昨天顺利一些。但裁着裁着就发现乱了,忘记了尺寸,只得从头比划,给已经裁切好的做上记号。因为做了很多重复的工作,所以裁切进行的依然很慢,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完成一个沙发上所用海绵的裁切。 如释重负的杨柳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始粘贴。他拿小刷子将早已熬好的牛皮胶,涂满需要粘贴海绵沙发的框架面上,然后找到对应的序号将已经裁切好的海绵粘贴到框架上面。 完成这些工序后,杨柳方准备进行沙发外套的裁剪和缝制。他知道自己针线活不行,所以特意留下了阿哥李桐福,让这个对做鞋工艺比较了解的鞋贩子来帮自己。二人吃过早饭后就开始量尺,刚开始裁剪,王山就赶着马车来了。因为没人通知他临时改变下乡计划,所以他照例来接李桐福下乡卖货。看到二人正在满头大汗地忙碌裁剪布料,他就凑过来问:“你俩组(做)啥尼(呢)?” “做沙发外套的嘛!” “啊,两个大老爷们儿好好的生意不做,去做裁缝。” “做沙发也是生意嘛!” “术业有专攻好吧。” “专攻,忘情川!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以缝补浆洗做靴子和袍子闻名的地方,不觉相视大笑。 “三哥,阿哥,不行你俩今天去一趟,辛苦寻两个手艺好的来,这个我们的确不擅长。” 满头大汗的李桐福此刻巴不得解脱,这个看起来简单的裁剪工艺,和想象的真不一样。他打来一盆凉水,用毛巾沾着水把满身大汗擦去,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和王山一起去忘情川寻缝补匠人去了。 两人走了一天,至晚方回,带回来一对穿着十分得体的中年夫妻,一看身上的衣服样式就是自己动手做的。 “阿弟,这是王山请村长帮咱们寻下的缝补匠人。” “老板好。” “你们好,辛苦你们,欢迎来帮忙。” “老板,我们先看看你要做什么?” 杨柳方把他们带到半成品沙发跟前,大致描述了一下,就是要用这些珊瑚绒布料把这个东西完全包起来,还要好看,针脚不外露。介绍完他又拿出杂志上的图片请他们看,二人借着马灯的灯光,翻看着,说着西州话讨论着。 “大哥大嫂,今天天晚了,咱们先吃饭,明天再继续研究。” 晚饭结束后,杨柳方安排他们夫妻在接待室休息。第二天早饭后,没等杨柳方安排,二人就拿着珊瑚绒布料在沙发上比比划划,不时地争论着。杨柳方看看也帮不上忙,就让李桐福陪着,反正针线什么的他那里都有。 交代完他就自顾自地开动机器干活了。直到上午收工时,杨柳方看他们刚开始裁剪灯芯绒布料。 午饭后二人开始缝制,开始缝的很慢,一边缝一边尝试,有时还要拆开重来。等后背的座套缝完,套上试了一下,二人感觉没问题,就让李桐福请杨柳方过来看一下。杨柳方看到后一下被震惊了,新缝制的沙发背套,就是自己在西州百货商场里看到的那样,紧绷的布面,看到不一丝一毫的针脚,就连珊瑚绒的花纹拼接都严丝合缝。不得不佩服,祖传的缝补浆洗工艺果然名不虚传。这还只是手工缝制,如果是机器或许会更加完美,杨柳方这下彻底放心了。 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三人位沙发的制作中去,而靠垫、坐垫、座套的缝制则完全交给了那对夫妻。一直到八月中旬,这套沙发才制作完成,几个人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抑制不住的喜悦。开厂以来他们终于有了新产品出现。 杨柳方给中年夫妻二人结算完成,并相约下次有定做沙发的还会请他们来帮忙,又让石头村长把他们送回忘情川。通过这件事,杨柳方明白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的重要性,也明白集合优势资源,会很轻松地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月底客户来提货,看到库房内塑料布下盖着的虎皮沙发,坐在上面试了试,别提多满意了,爽快的结完尾款,并答应给周边朋友推介。“柳方木器加工厂能做沙发”的消息不胫而走,除了周边见过世面的,西州城里来定做沙发的人也络绎不绝。 说起整合资源,他当然没忘记利用王山那边临着赵马沟的优势,把栽枝育苗的事和王山说了,二人一拍即合,王山非常愿意提供帮助,并且提议让他父亲来负责,对于这个他还是有经验的。只是等苗育好,他们村要留下一半。 “三哥,你们也太黑了吧,三分之一。” “不行,四六。” “行,成交。” 杨柳方一边忙碌,一边还没忘记原材料的事情,他记得回家之前石头村长给他讲过,每到秋天大家会卖砍头柳的枝。因此在忙碌的间隙,又向石头村长咨询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让石头村长下乡的时候尝试收购,只要婴儿手臂粗以上的,回来开成方子备用,这样自然解决了一部分原材料的问题。 第八十七章:暴雨天洗沙工人被冲走 时间进入1987年的8月,连续的几天阴天之后,在一个上午突然一声炸雷响,天空像撕开了口子一样,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雨喜坏了农民,田地里急需喝水的干渴的玉米苗、以及急需补水的洋芋都喝了个饱。 在厂房里带着工人们干活的杨柳方倒是有点担心,早晨李桐福和王山下乡去卖货了,刺客不知道是在村子里还是在路上。这些天其实收音机里天气预报每天都在说有雨,但从没下来,连续几天,像“狼来了”一样预报完了,渐渐地大家也没在把天气预报当回事。偏偏今天真来了,并且雨越下越大,大雨将四周遮盖,像天黑了一样,厂房里尽管已经点燃了四只马灯,但干细木工还是有点费眼。杨柳方干脆停了下来,等雨停了再工作。 在下雨的时候,王山和李桐福刚出了一个村子走上大路,正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因为打雷,他们也不敢去树下躲避,只得给马披上蓑衣,他们俩则头顶着一块塑料布躲在车厢里。就这样坚持了半小时,雨一直下,看看也没停的意思,俩人又冷,加上王山担心洗沙厂里的今天轮换的村民,索性一着急赶起马车慢慢往回返。 而此时雨水混着路面上的黄土,很快将路面变成了黄泥汤,道路是越走越泥泞。在一个上坡路上,马儿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尽管费力地在挣扎,但马车却纹丝不动了。 李桐福和王山只得一左一右下来推马车,好不容易推动,二人也已经成了落汤鸡。但能动起来总比撂在半道要强,二人害怕在被搁浅,只得跟着马车,继续前行。 在王沙湾的洗沙厂里,工人们刚洗了几车沙子,一看下雨了,就关停了机器,先进入到简陋的工棚里躲雨。随着雨势越来越大,赵马沟上游的水库也开始放水,水闸打开,河水、雨水裹挟着河道里的枯枝败叶,以及河床上的浮土,一股脑地向下游冲来。 几个月来,王沙湾这边抽水洗沙,沉淀的黄泥已经将河床进行了抬高,加上枯枝败叶的阻挡,水位瞬间到了岸边的柳树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沿着河岸向洗沙厂蔓延过来。水位越积越深,渐渐的没过了小腿,进而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侵袭过来。 参与今天轮换的洗沙的村民,发现河水漫过来的时候也慌了神,扔下工具和机器,撒丫子向村里跑。王山不在,众人无头苍蝇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在漆黑的雨里相跟着往王沙湾的方向跑,不知谁喊:“往高处跑,往高处跑。”,大家就乱了套了,有胆小的吓得“妈呀”一声大哭了起来。一时间,雨声、雷声、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在厂房里焦急等待的杨柳方,来回的踱步走动来缓解自己的焦虑,突然厂房门响,杨柳方赶快跑过去开门,看到是石头村长穿着雨衣打着马灯来了。 “王山他们回来没有?” “没,石头哥。我这都快急死了,这该死的天气预报。” “嗷哟,出事了!” “咋了,石头哥。” “洗沙厂出事儿了。工人跑丢了一个。” “啊,去找了吗?” “已经去了,是他岳父赵村长那边派人开拖拉机来送的信儿,我这不着急以为他们回来了,赶紧来寻他滴嘛!” “哎呀,这可怎么办?石头哥,我们要不要一起跟着去寻一下?” “这大雨,咱们去了也没用,只能等王山回来。额大先安抚住失踪的家人,等雨停了再去找。但愿没事。” “唉!但愿没事吧。”杨柳方搓着手,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咱们村没事吧?” “没,我来的时候走了一圈,没出门的都在窑洞里躲着呢。” “喔,那就好,石头哥,你可以通知一下,如果家里有困难的,漏雨的可以来厂里躲避。” “我也是这意思。” “好,那你赶快去通知吧。” 不一会儿广播响起,“葱民同志们,雨比较大,家里有困难的漏雨的,可以来村部躲雨或者去村里木器厂。都注意安全。” 王山和李桐福回来的时候雨还没停,马儿累得一进厂区就卧到地上,拉都拉不起来,杨柳方只得拿剪子把马身上的蓑衣的绳子剪断,才取下来放在一边控水凉着。而李桐福和王山累得更是脱掉湿衣服直接躺到了地上,杨柳方怕他们着凉,让食堂师傅给他们熬姜糖水,又烧了两壶热水,让他们赶快洗洗,换上了干净衣服。杨柳方刚要给王山讲洗沙厂出事儿丢了一个人的事情,石头村长带着两户人家过来厂里避雨,说是家里窑洞年久失修,漏雨比较严重。 看王山已经回来,就把洗沙厂的事儿给他讲了,王山一听,说了一声“坏了!”就要往外冲,被杨柳方一把抱住。 “三哥,现在急也没办法,十几公里路,这么大雨,你跑回去啊?太危险了。还是等雨停吧。” “咱大肯定已经安抚失踪的人家了,你冷静一下,让马也歇歇,做最坏的打算,看人万一找不回来,咱们怎么赔偿给人家。”石头村长也说。 “唉!后悔没听小杨兄弟的。”王山长叹一声,喃喃地说。 “听我的也没办法,农民要吃饭,要挣钱,机器一开动,那洗的都是钱。”杨柳方说。 晚上雨仍然没停,杨柳方让食堂做了臊子面,王山也没心思吃,胡乱的扒拉了两口,就去睡了。杨柳方听到他烙饼一样,一夜翻来覆去也没怎么睡。天快亮的时候,听见雨声小了,他就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要走,杨柳方和李桐福也急忙起来跟他一起。三人赶着马车还没出村,石头村长也跟了上来,因为担心他们,也担心村里人家,石头村长也一夜没睡。 四个人赶着马车沿着泥泞的道路回王沙湾,刚出村子就碰见来接王山的拖拉机,此时马车和人都是累赘,王山就让石头村长把马车先赶回村里,等天晴了路好走了再送回王沙湾。他们仨坐上拖拉机回去。王山大致向师傅了解了一下情况,师傅说他出来的时候,村里组织的寻人队,一共分三组已经在找了,赵马川那边也派人组队在对岸和沙坑找了,不知道什么接过。 “直接去洗沙厂。”王山心急如焚。 “好。” 拖拉机拉着他们,还没到洗沙厂,就听见附近人们隐隐约约在喊:“王成......”原来丢失的人叫王成,还没成家,就想通过洗沙出力赚点钱,好讨房媳妇儿。 拖拉机行驶到一队正在寻找的人跟前,王山下来问:“怎么样?沙坑里,河道里都找了吗?” “找了,沿着河道找了五六公里都没有。” “额大呢?” “村长在王成家。” “走,我跟大家一起找。”一群人拿着棍子,沿着沙厂附近他们跑的方向,一路寻下来,一直寻到村里,依然一无所获。等其他两队回来,王山看到大家都十分沮丧,也是没结果。就在家个人的陪同下走到王成家,王成的母亲此时已经哭得没有声音,一头乱蓬蓬的白发下双眼红肿,无声的流着眼泪,张嘴却说不出来话。 “怎么样?”老村长问王山他们。 王山摇摇头。老太太看到后,双手蒙脸,背过气去。大家七手八脚,掐人中的掐人中,倒水的倒水,几经折腾,老太太才缓过气来,醒来后干张嘴,没声音。 老村长让婆姨带着村里几个年长的妇女在这里陪着,他叫上王山和村里的几个干部去村部开会,讨论善后的事情。杨柳方和李桐福看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辞别王山和村长,出村雇拖拉机回厂里去了。 第八十八章:杨柳方事业进入瓶颈期 这场暴雨王沙湾除了损失了一条人命一些基础的工具之外,其余没什么损失,只是石圪村和王沙湾共建的压栽树苗的塘被冲垮了,压栽的2000根砍头柳枝条也都被冲跑了。第二年想要种植的话,只能去其他地方买树苗了。 经过村里连续几天开会讨论,最后决定: 一、王成是为村里的事业牺牲的,以后他的工资按三分之一个劳力计算,由村里统一发放,直到其母去世后停发。王成的母亲作为五保户,由村里按五保户标准统一赡养; 二、洗沙厂作为村里支柱产业还要持续运营,但遇到雨天人员立即撤离; 三、洗沙厂负责人王山擅离岗位,记大过一次,将功补过,继续负责洗沙厂的运营。 这是老村长为了堵大家的嘴而提出来的,对王山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其实面对那种情况,即使王山在也一样手足无措。 只是这样处理的话,王山就没有以前那样便利的条件下乡了,可是杨柳方他们零售的生意还要做,最起码给红土庄还要按期配置劳保用品。杨柳方考虑再三,就计划和李桐福商量,准备买辆货车。一来送货需要,二来厂里也离不开。再说七八月间,天气正热也不是收皮子的时候。 一天等石头村长带李桐福下乡回来,杨柳方就停下手中活计说:“阿哥,咱们自己买辆货车吧,反正早晚都得用,王山出不来。石头村长每天要保证厂里和村民用水,你自己人生地不熟,总不能赶辆马车下乡吧。” “买车可以呀,咱们的存款也够,只是这样皮革厂的事情就要向后推迟了。” “我想过了,应该影响不大,现在天热也不是收皮子的季节,我们完全可以等到十月份在筹备厂子的事情吧。” “行。” “那阿哥,就这么说定了,你最近抓紧时间把我们现有的货处理一下。然后尽快跟着张锋先去学开车吧。争取早点学会。” 一个星期之内后,李桐福就去西州找张锋学开车去了。杨柳方带着工人每天在厂里继续忙活家具制作工作,除了一些仿古家具,还有几套沙发。日复一日,一个月后,李桐福就能自己开车上路行驶了。可到了买车的时候,却成了大问题。 80年代中后期,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尽管国务院、交通部等三令五申允许个体户进入运输市场,个人可以买车承接货物运输,但也仅仅是政策上的放开。当时物资依然匮乏,卡车这种大型运输工具的生产能力并没有随着人民生活平的提升而获得相应提升,因此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加上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全国形成一盘棋,大批量的货物在全国各地进行周转,而卡车运输相比铁路具有灵活性强,机动性强,服务态度好等特点,单靠国营运输单位根本承接不完相应货物的运输工作。所以卡车司机成了当时最吃香的职业,这也更加剧了买车难。 张锋去年买车还是因为国家对退伍军人有政策上的照顾,就那样还是托了很多人,最后将车挂靠到部队下属的第三产业下面才买到的。 张锋也尝试去了自己挂靠的那家单位,没想到对方一听和部队不沾边,仅管理费就收到30%,只能望而却步。又找了秦家军和市场上陈老板和周老板帮忙打问,也是没有消息。正当二人一筹莫展,准备放弃的时候,杨柳方想起乡里陆书记,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他来试试。 “阿哥,不行我们去趟乡里找一下陆书记,看他那边有没有办法。” “也行,反正现在该找的人都找了,就死马当着活马医了。” 二人来到汉王川乡,先去找了教委和李桐福有生意往来的那个办公室主任,说起买车的事情,希望请他帮忙联系乡里陆书记,看有没有什么买车途径。乡教委的主任级别也太小,但碍于生意方面的原因,他又去找了教委的领导,教委领导尝试联系了乡里,约在了第二天去乡里见陆书记。 到了乡政府,陆书记热情接待了他们。 “陆书记,您看我这老给您添麻烦。” “没事,给你们服务是我们的职责范围嘛。” “怎么听说买车遇到了困难?” “是的。”于是杨柳方和李桐福二人一个主说,一个补充,将自己厂子的发展,以及来回雇车的不方便,需要买车遇到的困难等一一诉说。听完叙述,陆书记立即找来乡里交管部门的负责人,问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陆书记,他们可以暂时挂靠在乡运管处,但管理费要缴纳10%。” “10%是依据什么定的标准?” “现有的都是这么挂靠的。” “你们能接受不?” “既然大家都是,我们也不能搞特殊不是。”于是几经波折,确定挂靠在乡运管处。在乡里开具相关证明之后,李桐福在张锋的带领下去卡车制造厂里提车。那时候没有4S店的概念,买车只能前往厂家,自己提车,售后更是想都别想。 有了卡车家具厂里送货以及来回进城倒是方便了,但是下乡做小生意却合不上成本了,有时候出去一天还不够油钱,所以渐渐的针头线脑的生意就停止了。 李桐福除了送家具厂里的货以及完成固定客户的劳保物资的配送,偶尔也在西州跟着张锋跑跑货运,这样下来养车是没问题,但想赚大钱却很难。于是又打起了皮革厂的主意。 皮革厂的建设离不开水,因此选址就不能像家具厂这样选在缺水的石圪村,那就只能临赵马沟选址,但考虑到上次沙场被淹,大家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因此皮革厂选址在洗沙场附近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说不定什么时间再来一场大雨,厂房和皮革又不能长腿,那时候搬运都来不及,损失就惨重了。 选来选去,又选到了赵马川杨柳方曾经用过的那个小院子,二人开车去了赵马川,找到赵村长沟通。 “叟(叔),我们兄弟想租原来那个小院做皮革生意。” “生皮还是熟皮?” “我们想自己加工生皮。” “这有点不太好办,那洗皮子的废水怎么排放,你们有想法?” “还没有,最终可能还是要排到赵马沟。” 这个我暂时不能答应你们,村里开会讨论一下吧。 两天后,二人再去村里讨要回话,赵村长告诉他们,经大家开会讨论后决定,觉得洗皮革的水排出来总是太脏,尽管最终排进赵马沟,可是从村里出来这一段还是会给村里造成污染。所以都不同意,二人也就只得作罢。 又考察了周边几个村子,不是离水源地太远,就是交通不便利,有的连车都开不进去。并且除了卖货打交道之外,基本是人生地不熟的状态。 此时杨柳方感觉到所有事情的发展,像进入了某种瓶颈,不像刚来西州的时候,虽然很苦,但每天的生活都不一样,通过努力也好机遇也好,前面总是充满希望。现在呢,虽然家具厂的项目一直在持续,货物的配送也从未间断,但这种一成不变,渐渐地使他没了兴致。 他想找一个新的出口,打破这种瓶颈,让生活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第八十九章:大时代背景下努力的人 十月下旬,风和日丽,这是一年中西州最好的时节。一般这个时候,地里的东西刚收完,一些忙完秋收的人们就开始用一年的收获和几年的积蓄,来翻盖自己的房子。自然有十里八村的人们来厂里寻杨柳方定做家具,尤其是靠近西州北郊的雁滩,相对于远郊农村地里的农作物以玉米和洋芋为主,居住在雁滩的人们因为离城近,距离黄河也近,随便向地下打个四五米深的井就能提到水。所以他们很早就开始种植起了蔬菜,久而久之就成了西州城的菜篮子,而他们种菜的收入当然相对于农作物来说要高得多。 由于杨柳方帮助菜农大叔以及他的邻居这些最先盖房的一批人做过门窗家具,所以名声早已传开,慕名而来的人也很多,从十月初到现在除了门窗,已经定下来四家全屋定制家具了,杨柳方带着工人们也开始满负荷运转。 一天,杨柳方正在带着工人们干活,菜农大叔带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上门来请杨柳方,为他的新房做家具,杨柳方当然欣然前往。一行三人乘坐客户雇的车,一路直奔雁滩村。这个村子经过一年的翻盖,比之杨柳方第一次来做家具时早已变了样,农民们在自己的宅基地上盖的二三层的小楼房比比皆是。他们大都把一层建成商铺或者库房,出租给城里做生意的人,二楼的房屋留着自己居住,所以主要的家具制作实在二层。也有盖三层的,即使盖了,三层也是空着,那个年代租房居住并不像现在这么随便。 他们所坐的车沿着村里新修的马路一直向前行驶,走到村中一户正在拆脚手架的新盖的楼房跟前停了下来。 “小杨,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喔,这么气派。”杨柳方现在也学会了奉承,不过这栋三层的小楼房也的确与村里其他人家不同,他们家的新房在墙根下面贴了一米高的白色墙砖,相比于其他家只在墙根处做50公分高的水泥抹灰,这样装饰看起来高级了很多。 “嗨!气派啥呀,我就想既然搞了就一步到位算了。” 三人正聊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工人背对着他们,手脚并用地从二楼的脚手架上下来。杨柳方看背影有点熟悉,等那人下来站定,一回身,杨柳方惊住了。 “秦大哥!是你啊。” “小杨兄弟。”秦家军也感到很惊奇,说着要上来握手,然后立即又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哎呀,你看我这。”说着摊开手。 “没事。”杨柳方上前,笑着,欣喜的握住他的手。杨柳方发现他的手上满是老茧。 “大哥,你不是在部队?” “唉!说来话长,这样,我把这一车脚手架装完,送过去。你也先去忙正事,中午我过来找你,请你吃饭。” “行,秦大哥,我们忙完中午见。” 二人定下来之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到了中午,杨柳方刚好量完所有的家具,在菜农韩大叔的陪同下,走出来,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秦家军在下面蹲着在等他,他已经换了干净衣服,旁边的地上放了一个军用挎包,里面应该装的是他干活的衣服。韩大叔因为要去菜地,就没和他们一起,杨柳方就和韩大叔告别,向秦家军走去。二人见了面,相跟着去了村里的一个牛肉面馆子。 他们一人要了一大碗牛肉面,秦家军还要了一瓶啤酒。 “干体力活,喝这个解乏。” 杨柳方因为喝酒不行,所以就要了一瓶504汽水。二人边吃边聊开了。 原来,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随着党和国家工作重点的转移,以及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我们党逐步调整了国家的对外方针和政策。按照中央军委的决策部署进行一次大裁军,国家决定从1985年下半年开始到今年年底,我军一共要减少员额100万,这是我党我军为把国家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的战略决策,而采取的一项重大行动,也是我国政府为维护世界和平向世界做出的庄严承诺,与其他国家只喊口号不同,我们言出必行,为保障世界和平做出表率。 在这个大背景下,秦家军所在的部队在八月份也被裁撤了,因为他在部队是排长,不同于战士的复原,他属于转业。所以他被分到一家印刷单位,在里面担任安全保卫工作。因为人和档案关系已经离开部队了,相应的他在部队的那间宿舍也被收回了,分配给其他有需要的军人。在部队这么多年,秦家军拿到了一万多块钱退伍费,他利用这笔钱,又和其他战友七拼八凑借了三万块,可丁可卯地在西州北关在妻子艳华单位附近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买完房子也没钱装修,就把原来房子里杨柳方为他们赶制的新婚家具什么的,一股脑地搬了进去,夫妻二人就算在西州城里安顿下来了。 他在印刷厂保卫处工作,一个月100多块钱,艳华一个月还没他高,西州城消费又高,二人在除了水电、吃喝一个月也剩不下什么钱了。但借下的几万块钱的债是要尽快还的,那个年代谁都着急用钱,没办法秦家军只能在工作之余出去打零工。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出去打零工,难免耽误印刷厂的工作,加上他在部队养成的耿直的性格,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作为安保人员不占公家便宜,职责所在,更是见不惯单位那些人下班夹带废旧书报、包装纸箱什么的出去,抓了几次之后,单位那些人骂他多管闲事,名面上不敢反抗,背地里穿小鞋告歪状的事儿时有发生。他在单位工作的愈发不顺心。 秦家军一生气就从印刷单位辞职了,辞职之后最开始他跟着别人打短工,干苦力。因为在部队开车对于汽车修理、汽车电路什么的比较精通,碰到一些人家装修他也能帮助电工打打下手,穿穿电线,排排水管什么的,算半个大工。这样每天赚的反而比在印刷单位当保安要多的多。 这次碰到杨柳方的这个客户家新房竣工后要拆脚手架。本来他是作为司机过来的,但看到拆脚手架的工人不够,为了多赚一份儿钱,他也参与脚手架的拆卸了。 二人吃着面,杨柳方听着秦大哥的述说,看着他被晒得黝黑的面庞,对这位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大哥更加敬佩。人无论在困境还是逆境,都要努力的让自己过得更好。他想帮助秦家军,可又不知怎么说起,就没话找话。 “秦大哥,你每天都在哪里等活呢?” “就在北关黄河劳务市场。” “活好找吗?” “赶上就赶上了呗。” “哦,秦大哥,咱们厂里刚买了车。” “知道,那时候张锋和你阿哥来找我弄挂靠的事儿,我也没帮上忙。” “哎呀,说哪里话来,大哥,我的意思是,你看能不能用咱们厂里的车你做点什么事,总这么打零工也不是个办法。”杨柳方终于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嗷哟,兄弟,大哥谢谢你啦。你莫不是可怜我吧?” “大哥说哪里话来,真心邀请你。现在呀,我也挺苦闷的,家具厂的发展进入了瓶颈期,本来和我阿哥商量好的要做皮革生意,但选址遇到了麻烦,苦闷的时候,想找个人交流一下都没有。” “兄弟,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我现在一身债,每天只能拼命挣钱,其他的我也暂时帮不上你什么。这样,等我宽松一点,我一定去找你。” “那秦大哥,就这么说定了。” “嗯,一定。” 二人吃完饭从小饭馆离开了,杨柳方去了菜农大叔的菜地,又说了一会子话,才去路边搭顺风车回厂里。 第九十章:承包供销社柜台卖五金 杨柳方在雁滩见到秦家军半个月后,有一天,秦家军火急火燎地从西州赶到厂里来找杨柳方。因为二人分别时,秦家军曾告诉杨柳方,等自己还还债,手中宽裕了就来找他,杨柳方懵地见到他,心里还在想:秦哥这个半月干什么了,这么快都还完债了?没想到他却给自己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秦大哥,你终于来了,你城里事儿忙完了?” “没,你嫂子让我找你有急事。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儿。” “啥事儿?” “你先给我弄点水。” “喔。”杨柳方这才发现他嘴唇开裂,说话声音沙哑,急忙给他找干净碗倒水。秦家军是从雁滩搭顺风车,到三岔路,然后一路小跑过来的,看来赶路比较急,连喝了三碗水才说话。 “嗷哟,真是年纪大了,离开部队很久没拉练了,要是以前,就这五六公里的路,就是荷枪实弹加背包负重,也不叫事儿。算了,英雄不提当年勇。小杨兄弟,是这,你嫂子不是在城北供销社工作嘛!现在改革开放,经济都搞活了,他们供销社也全员投入搞多种经营。我刚退伍那会儿,她就被分到了赶会组。” “赶会组?” “哎呀,你不知道,就是他们供销社每个门市部抽调一个人,形成一个销售小组,租一辆大货车拉上他们去赶会。他们赶会组的人带着供销社里各个部门要卖的布料、针织、百货、副食品等货物下乡到各乡镇、村落逢会赶集,碰见有结婚生子考学举办大型活动唱大戏的也要去,一月差不多有大半个月在外面跑吧。” “喔这和我阿哥他们下乡差不多。原来国家单位也这样搞啊。” “唉,是啊,哪一行都难,感觉他们更难。听你嫂子讲,他们每次必须提前一天到达赶会地点,抢到好位置,摆货,再拉上西州城北供销社的条幅。一天下来弄得灰头土脸,疲惫不堪,晚上距离远回不来的时候,就只能在大卡车的车厢里凑活一晚上。你说从小到大,她一个独生女哪经历过这种苦啊,有几次回来都累哭了。我看到她累那个样子,也心疼,就不止一次给她说,不行咱不干了。” “前天她赶会回来给我讲说供销社内部开会,说以他们门市部为试点,要采取职工个人承包、停薪留职等多种方式进行综合改革。说白了就是职工个人根据自身经济能力可以承包几节柜台,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承包的时候必须连柜台现有的货也得一起买断。你想就你嫂子他们一个月才五六十块钱,即使七拼八凑拿出全部积蓄能够承包下来柜台,也没钱去买柜台上的货啊,并且那些五金货品都贵得要死。哪一节柜台的货不值个万把块呀。” “也是,家军哥,我听明白了,事儿是好事儿,只是那没钱的员工,承包不起的怎么办?” “承包不起的就停薪留职呗,所以叫综合改革,他们单位很多人选择了停薪留职或请休长假。反正我们也是承包不起,她就想到你这边,看能不能承包,几万块钱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我就赶忙替她来问问你。” “秦大哥,钱倒不是问题,只是我们不是供销社的员工,能承包吗?” “你傻呀,以你嫂子的名义承包呗。” “哦,也对,这样家军哥,你今天先别走了。等晚上我阿哥下乡送货回来,咱们仨商量一下,看怎么弄。” 晚上七点多钟,李桐福开着卡车回来了,他今天去了红土庄,除了送货,还往城里送了一车红砖,累得一身臭汗,走路都走不稳了。看到秦家军在,强撑着打招呼后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换完干净衣服,三人围在一起吃晚饭,杨柳方就把秦家军所讲的供销社承包的事情给他大致复述了一遍。 “哈呀,好事儿啊。”李桐福听后兴奋的直拍大腿,“只是承包完必须按照原来的柜台经营呢?还是可以卖其他的?” “自己承包的当然自己说了算。”秦家军肯定的回答。 “我们还是和嫂子再确认一下,如果可以自己换品类经营,我觉得我们可以以嫂子的名义承包几节,咱们就卖五金工具,这些东西以后在市场比较畅销,家家都能用得着,我嫂子又懂行,咱们出钱调整产品后好好干。应该赔不了。” “阿哥,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我担心的就是买断那个柜台的库存,咱们也不知道他有多少货啊,还有怎么作价?另外咱们买完车现在账上还有多少钱?” “这个应该有一个透明的公价吧。明天我和秦大哥一起找嫂子去了解下详情。咱们账上还有五六万现金吧,不够的话咱们在让陈老板和周老板给抬个会。” 三个人就这么商定了。第二天一早,李桐福和秦家军开上卡车,回西州找艳华去城北供销社盘货,统计价格。秦家军离开部队之后好久没开车了,看到他们的新卡车,更是爱不释手,自己毫不犹豫地要过钥匙就登上了驾驶座。 二人到了西州马不停蹄直接找艳华了解承包的细则,每一节柜台每年的承包价格,确定承包后可以自主经营,可以改变原来的品类,柜台后的货品怎么买断等。了解完这些细节,才在艳华的带领下,由供销社专门的财务人员监督,开始对所要承包柜台的货物进行清理和盘点。 经过几天的盘点,所承包的柜台,每节柜台每年10000,三节一组,他们要承包一组(三节)柜台,这组柜台的尾货还有66349.6元,这样下来第一年一共需要向供销社缴纳96349.6元。 李桐福回来把相关的盘点数据给杨柳方做了沟通,二人又去了一趟西州秦家军家,和艳华一起商量以后的经营方案。最后他们决定不需要艳华和秦家军出钱,并且给艳华0.5%的股份,除此每月给她开150元工资。这比她原来供销社的工资高出一倍。 李桐福把他和杨柳方二人所有的存款都取出来,才58000多元,还要给厂里留一部分周转资金,不够的部分二人只能去找陈老板和周老板在老乡之间进行抬会。 对于所有的温州早期的生意人来说,无论起源于自己家乡乐清的这个抬会方式,在后期发展过程中有多么的畸形,但在杨柳方他们这一代,刚刚扔掉锄头,出外做生意的温州人来说,的确起过很大的作用。 因为杨柳方和李桐福上次抬会信誉比较好,加上他们有工厂和卡车做担保,所以这次起会也很顺利,他们一共起了40000万的会,陈老板和周老板又找了其他两个温州商户,每家一万就把会抬了。当然,亲兄弟明算账,半年之后他们要归还44000。 二人当天拿到钱,第二天就和艳华一起去了供销社交款签合同。他们是第一个交钱做承包的供销社“内部人员”,当然签名是艳华的名字。 忙完所有的承包手续,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已经十一月中旬了。承包就意味着自己要拼命干了,因为除了要负担艳华的工资还有半年之后抬会的利息,无论卖不卖货每天都是要出这笔钱的。 艳华以前卖钉子、铁丝、螺丝之类的小五金,他们接手后李桐福重新调整了经营类别,准备卖五金工具和电料。所以有好多电气专业知识所涉及,李桐福对于鞋服倒还内行,这个也不行。杨柳方忙家具厂里的事情,更是走不开。 第九十一章:在摸索中经营五金门市 所以李桐福除了满世界的跑着进货,还只能自己和艳华一起站柜台。同时由于货品的改变,需要一些专业知识的融入,他就和艳华一起从头学什么正负电极、什么照明色温、灯泡的瓦数、各种机电的瓦数、万用表的使用、多大的电缆电线、怎么配置电闸、几号螺丝、几寸钉子,多少型号钳子、开口扳手、活口扳手、管钳子、老虎钳子等等,别说卖货,两人只不断地记着这几千种货品一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而他们新买的卡车又不能一直闲着,毕竟卡车开动起来,每个月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正好秦家军在打零工,他也在部队就开车,二人商量后只能把卡车托付给他。除了每月开500工资,同样也给他1%提成。 李桐福将卡车托付给秦家军之后,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的经营天分,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供销社门市部的经营中去。因为他们所承包的这组柜台离门口比较近,他就去黄河大市场找人焊了一个移动的柜台,就是用角铁焊出柜台的样子,然后在下面装上万向轮,每天一大早把电线、电缆、自行车轮胎、电动工具等商品放到移动柜台上,推到门市部外面经营。 店内所有的商品薄利多销,能赚钱就卖。在原来的供销社的时候艳华的服务态度就很好,现在他们的服务态度更好。并且推陈出新,全供销社他们是第一个提供大宗商品送货上门的,有时候为了赚多一毛钱,下着雨他们也要去给客户送货。 秦家军近来开着卡车拉货,也帮他们推销生意。有时候跑建筑工地,也会和看门的或者工程负责人沟通,说自己老婆在供销社,可以低价拿货等等,有时候他们有需求就会多聊一会儿。还真有些有大宗需求的单位,被他给撞大运似的撞上了,西州自来水厂要买一大批临时配电箱、安全帽和电线以及简易的消防篷,每个小消防篷配备灭火器、消防铁锹、消防桶、灭火器等等,要求配送上门,并且要垫资采购。 这些货有的他们门市部里有,大家可以串一下货,这样垫出的资金就少一些,有些没有的只能真金白银去进。租赁柜台买断货品他们都是从抬会借的高利贷,现在根本没钱进货,没办法,只能再去进行抬会筹款。 这批货单笔交易一共有20000元赚头,扣除抬会的利息,给付完串货的费用,也就只有8000的利润了。万事开头难,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只能这么一步一步让利,摸索着往前趟着走。当他们从自来水公司领完支票回来后,李桐福和杨柳方商议后,还是给秦家军提了500块钱。他们要让身边的人相信,每一个人的辛苦都值得被肯定。 1988年元旦,天上飘起了雪花,杨柳方给家具厂里的工人都放了假,就连食堂的大师傅也回家了。杨柳放自己去供销社看李桐福和艳华,从供销社柜台盘过来,开门经营到现在,他还没来过。到了城北供销社车站下了车,隔着马路远远的他就看到李桐福裹着军大衣,军大衣的领子立起来,头上带着皮帽子,他双手揣到袖筒里,在寒风凛冽的门市部门口来回踱步,等待着客户的到来,杨柳方有点心酸,感叹赚钱太难了。 “阿哥。”杨柳方走上前叫李桐福。 “阿弟,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元旦嘛,我给厂里放假了,来看看你们。” “快进来,外面冷。”李桐福把他让进门市部的柜台后面,他看到了艳华也是裹着军大衣,腹部明显的隆起,这时候艳华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还在坚持站柜台。 “艳华嫂子,你身子不方便,就别动了。实在不行就别来上班了。” “咱们自己家的生意,咱不上班谁帮咱们招呼呢。你阿哥一个人招呼外面,我在里面多少能帮点忙。”杨柳方十分感动。这个曾经被顾客看成上帝的供销社的售货员,以往在这里站柜台时总能够得到最新商品消息,因为有这个内部便利通道,杨柳方也在商品购买的过程中享受过“内部有人”的便利。 但市场经济的大潮冲击下,供销社的生存如西州这数九寒天一样冷峻,作为其员工的售货员也只能如艳华一样,要么自己承包柜台,要么请假休息,承包柜台自己经营,即使怀孕了也必须在如此严峻的环境下来上班,因为无论卖不卖货,每天都在支出。 中午的时候为了不错过顾客,柜台离不开人,他们不能去饭店吃饭。杨柳方只能从外面买回来饺子,热腾腾的饺子盛好,端到供销社打开之后已经变凉了。李桐福和王艳华就用热水冲烫一下吃下去。 三人正在吃饺子的时候,秦家军开着卡车回来了,他现在跟着几个老乡搞房子装修,因为有车便利,整天做一些搬搬扛扛的运输工作,中午因为担心怀孕的妻子,在运完一车石灰和涂料之后拐进来看看。现在他身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头发上带着冰丝,进店翻下军大衣的毛领子,脸上却洋溢着幸福和自信的笑容。 “嗷哟,看你这一身。”艳华亲昵的责备他。 “没事了,脏点累点苦点都没啥,只要一看你和儿子,我就高兴。”秦家军讨巧的说道。 “就你会说。” 秦家军转头问杨柳方:“小杨兄弟,你也在呢?” “是的秦大哥,今天不是元旦嘛!我给厂里的工人放假了,就来看着看艳华嫂子和我阿哥。你这忙完了?” “忙完啥呀,我现在给自己当老板,今日有活能忙死,无活的时候闲死个人。喔,我还说这几天找你一趟呢,马上过年了,我给西州一个中学老师搬新家,他和他老公都是老师,有很多书,需要在新房里做书架,我推荐了你。” “择日不如撞日,不行咱们去看看?”杨柳方尝试性的问道。 “行啊,那就走吧。” “回去换套衣服,脏兮兮的去知识分子家别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行嘞,老婆,我先回去换衣服。小杨,你和我一起吧,新家你还没去过呢。” 杨柳方尽快吃了几个饺子,喝了一碗半温的水。 “你慢些,不着急。”李桐福怕他噎着,安慰道。秦家军发动卡车,杨柳方钻进副驾驶,二人向他的新家驶去。 “新家离供销社不太远,尽管属于北关,但离西州城中心比较近。”秦家军一边开车一边说。 “现阶段在城里能安家就行。” “是啊,就那点儿退伍费,也得亏我买了房,要不你嫂子和孩子这大冷天的还不知道去哪里住呢。” 说着进了一个四合院一样的社区,房顶还是那种苏式的坡屋顶,他们在靠近东北角的一栋楼前停下。 “走,一起上去看看。比较简陋哈。”二人沿着楼梯上楼,楼梯上有的地方结了冰。 “唉,不知道谁家水管又冻裂了。这是老旧小区,水管都生锈了,一到冬天热胀冷缩,有的就会开裂。” “那为什么不改造呢?” “这里没物业,没有统一的组织号召,谁也不愿意花那个冤枉钱。到了。”二人说着在三楼把角的一个单元门前停下,秦家军掏出钥匙打开门。 “进来吧,你是除了王校长之外,这个家的第一个客人。家里比较乱哈,别介意。” 杨柳方走进房间,看到自己曾经为他在部队的宿舍做的小饭桌摆在客厅中间,桌上还有早晨吃饭的碗没洗。 “早晨我走的早,天冷,家里没有热水,我怕你嫂子凉着,没让她洗。你随便坐一下哈,我去换个衣服咱就走。” “秦大哥,你这家里挺暖和的。” “是吧,就这点好,有暖气,也是我自己改的。刚搬来的时候暖气不热,我让市场上一起干活的过来改,一组收我200,我一生气就自己去你嫂子店里买了一些钢管和一套套丝机,自己专研搞的,结果改完了我们这栋楼里我家的暖气最热。” “你真厉害。”杨柳方由衷的赞叹。 “厉害啥呀,还不是没钱闹得。好了,我换完了,咱们走吧。” 二人出了门,秦家军在后面将单元门上了锁,下楼开车一起去量柜子去了。 第九十二章:书香门第图书满室生香 秦家军把自己用军大衣裹的严严实实,手上还戴着皮手套,卡车小心翼翼的驶出小区,尽管杨柳方已经把玻璃关的死死的,但风还是从不知名的缝隙里钻进来。 “秦大哥,咱们家是新车怎么还钻风。” “这好多了,你没坐过冬天部队的车,噪音大不说,四面漏风。如果开的远不下来活动活动,都僵住了。” “是不是启动还得拿热水浇?” “是啊,得先把车热起来。” 二人聊着天,卡车在冰天雪地里一步三滑的行驶,还不能开快,所以杨柳方裹紧大衣,向椅子靠背里面缩了缩。 大约两个小时后,到了一个新的小区,这是西州市专门为知识分子修建的宿舍区,统一灰墙红瓦的六层楼,门口还有看门的大爷值班。秦家军摇下玻璃,和看门大爷打招呼。 “您好,师傅,我们找6号楼3单元的李老师。” “哪个房号?叫什么知道吗?” “哎哟,这个还真不知道,我前天刚给他搬过家,好像是3503。” “那你登记一下吧。” 秦家军下车,脱掉皮手套登记,呼出的白气笼罩着他的脑袋,笔都被冻得不出水,他在口里哈了哈,继续写,最终还是没写完,最后手握笔都握不住了。后面的人在催促,看门大爷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卡车在小区内七拐八拐的找到6号楼,在楼下找空地停下来,二人下车找到3单元,进楼道就感觉到暖和。 “新小区是好,暖气足够热。” 二人爬楼梯找到3503。敲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开门。 “李老师好。” “喔,小秦,你好,你好。” “李老师,这是我弟,汉王川家具厂的老板。前几天您说要定做书架,我让他来帮您参谋参谋。” “快进来,快进来。” 二人进了室内,一阵热气袭来,杨柳方不自觉的想脱外套。放眼望去沙发上,茶几上都是书,杨柳方读书少,对读书人很是艳羡,想这就是所谓书香满地吧。他脱掉外套放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李老师,咱们国家的文人雅士,都喜欢自己设计家居,我想听听您的想法。” “呣,我呀,初步想在这沙发背上做两排书架,然后书房里这样。” 杨柳方跟着李老师走进去:“这件房间,我和我爱人一人一半,一边是她的书,一边是我的,这个窗户要合理利用。” “李老师,这书架要柜门吗?” “我想要,我爱人不想要。” “好的,李老师,我了解您的想法了,我先量一下尺。然后给您画一个大致的草图,您看看合不合适。” “那太好了,我爱人也快回来了,正好可以一起参谋一下。” “好,那我先量,然后画图。李老师,我来的比较仓促,没带纸和笔,还要借用您的。” “好,我给你找。” 杨柳方把沙发背,以及书房房间的所有尺寸全部量出来,然后开始在李老师给的笔记本上画草图。他没按照正常的书架去画,把古典的万字格进行了应用,还磨了圆角。 李老师一看,赞不绝口:“小杨,是吧,小杨懂我,心有灵犀呀。” 在看书房,杨柳方在窗户下做了一个两头沉的转角写字台,两面的墙上做了书柜,下面是高50cm的柜子,上面是30cm错落有致的书架。 李老师边看边点头,这时门响了,李老师去开门,是他爱人下班了。 “老伴儿,回来了,小秦来了,给咱们带来一个家具厂的老板,我正在欣赏他的佳作,来你也一起看看。” 她脱下外套,然后结果李老师递过来的图纸,看到沙发上的书架,也是十分满意。在看书房,杨柳方开始介绍。 “窗户下的写字台,平时二位老师可以看书写字,能见度也好,看书时间长了,透过窗户远眺,缓解视疲劳。书架下面的柜子呢,可以作为收纳柜使用。” “不错,不错,我觉得可以,想的挺周到的。” “小杨,你看,我和我爱人都挺满意的,这个费用怎么算?” “李老师,我很喜欢读书,对读书人一直很敬重,今天能为二位老师服务,我自己感觉也很荣幸。但我是开厂子的,不挣钱不可能,挣钱太多也于心于情不忍。这样,如果二位老师自己有木头,我来加工,收取加工费500。如果所有的东西我全部来提供,加上料钱就800吧。” “喔,可以,价格上我觉得能接受,小杨,你是小秦的弟弟,这样你全部提供吧,我们也没木材。大概要多长时间?过年之前能弄好不?” “李老师,我尽力。” “那你们辛苦。” “好的,李老师,那我们回去就加紧制作。回头让我哥带人来给您安装。” 第九十三章:新年的家书叙不完真情 寒冬腊月,厂房里空间大,供暖的设施差,做家具进度很慢,效率一直上不来。不过在杨柳方和工人们的努力下,还是赶在小年之前把书架做完了。秦家军把卡车开走后,会按时来送蔬菜,所以家具的进度他也清楚,一看做完了,就抓紧拉回西州,带着杨柳方和另一名工人去安装。 车行驶在冬天雪融化后的黄土高原的冻土上,时不时发出咔赤咔赤的声音,那是轮胎压破了冰,秦家军开的很慢。一直过了油田上了柏油路,才加快速度,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了李老师所在的高级知识分子小区,他们先在旁边的牛肉面馆子每人吃了一大碗牛肉面,舒缓了一下因车行而冻得缩在一起的筋骨,才准备开始家具的安装。 卸车、扛楼大家一气呵成,在秦家军的帮助下,一个小时左右就完成了客厅沙发背上书架的安装。等他们开始安装书房内的书架时,李老师已经将需要摆在沙发书架上的书,整理出来,一本一本的摆了上去,得到充实的书架像艺术品一样丰满。 借着出来取工具的机会,杨柳方看到已经摆满了书的书架,充实而富足,与书为伴的人自带一种气质。杨柳方看到书架上有一本《傅雷家书》,想想自己八月份匆匆回家至今,还没给家里联系过,看起来今年又不能回家了,他们身上背负有抬会的利息,还有家具厂里堆积的项目。故乡安放不了肉身,他乡安放不了灵魂,也许这是所有离乡人的命运吧。 杨柳方想着,晚上回厂里一定要给父母写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和阿福哥都回不去了。可又不知从何写起,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借了高利贷吧。算了,还是先干活吧,完事儿去店里和阿福商量一下。 下午将近五点的时候,所有的书架全部装完,李老师特别满意,把费用结算完成之后,他让秦家军回程路上去一趟供销社。在供销社见到李桐福之后,把过年回不去,给家里写信的事情商量一下,阿福建议抬会的事情还是别和老人说了,只写项目和新买了供销社的门店,报喜不报忧。 这一耽搁回到厂里,已经很晚了,杨柳方留下秦家军一起吃过饭,送他离开之后,回到房间,写下一封长信,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给父母写信,提笔忘情,下笔千言,不知从何写起。笔记本上的纸撕了好几张,才写下: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二老身体好吧。从我上次回去办理身份证到现在,又几个月没联系了,甚是想念。 我和阿福在这里挺好的,家具厂里的项目持续不断,我们买了一辆卡车,来运送货物。又借着城北供销社改制之机,我们承包下来三节柜台,做五金工具的生意。开业至今,生意还不错,阿福哥和原来供销社里的一个销售人员在店里站柜台。 爸爸妈妈,春节我们计划不在放假了,阿福哥那边也是,大年初三就计划开门营业,所以今年我们俩都不能陪二老回家过年了,敬请谅解。 二老在家不要舍不得花钱,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儿子有能力赚钱并且使你们能够过上好日子。 千言万语写不尽,提前给你们拜年,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儿子:阿方阿福拜上。 杨柳方写完,又认真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错别字,把该表达的内容也表达完了,才去上床睡觉。 第二天石头村长一早来送水,等他卸完,杨柳方把他带到库房,一张崭新的餐桌和四条长凳安静的在那里。 “石头哥,这张桌子不错吧?” “真好,这是给哪儿的客户做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的?” “是啊,石头哥,早都答应送给你一个礼物,结果你看一直忙到现在才完成,好在不耽误过年使用。” “嗷哟,厂里那么忙,还想着我,兄弟,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石头哥,这两年在你这里没少照顾我们,一点心意而已。” “春节你和阿福都不回去了吧?” “是的,咱们厂里估计要到大年二十八才放假,阿福那边要到年三十关门。正说呢,一会儿您去拉水,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 “嗷,碎碎个事儿。不行我让你嫂子多准备些菜什么的?” “不用太麻烦,石头哥,韩大叔应该大年二十八会送过来一批,到时候你来拿一些回去就行。” “哎呀,年年都是从你这里拿菜。都不好意思了。” “这没什么,不是正好方便嘛!” “三哥那边有消息吗?最近也没见他来。” “应该快放假了,再说天这么冷,洗沙洗完了不就冻上了嘛。” “他今年应该没少赚。” “嗯,村里都富了。” “对了,石头哥,你通知咱们工人二十六来领工资吧。今年给大家准备红包。” “好嘞,别耽误大家过年。我先去忙,路上不好走。” “好嘞,快去吧。我也开始干活。” 等石头村长离开后,他又带着工人下了几张椅子的料。 这人真不禁念叨,下午王山来了,带了一只宰好的羊,说让杨柳方和他二姐夫一家一半。 “三哥,谢谢,上午和石头哥还说你呢。好久没见你了,挺想你呢。” “喔,早想来,前几天下雪,然后额大佛(说)这几天杀完羊给你们送过来。这不今天就赶来了。” “今年收入不错吧。” “挺好的,村里每家能分一两千块,总算都能过个肥年。你这里怎么样?我看活持续不断。” “赚的没花的快,这不刚买完车,供销社那边买了几节柜台,又欠下了五六万。” “你这花钱买的都是赚钱的平台,赚的时候在后面呢。” “三哥,借你吉言。嫂子好吧?” “好着呢。添丁进口了。” “恭喜三哥呀。” “同喜同喜。” 第九十四章:新年新气象政府调控忙 大年初二两人边听广播里播放的相声,边躺在床上看书,外面太冷了,再加上村子里除了工人和石头哥也没太多熟悉的人,所以除了去食堂做饭吃,他们几乎没出门。其实对于成年人来说过年也挺无聊的。 大年初三他们睡到中午才起,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睡到自然醒,他们把煮熟的羊肉热了热,又煮了两份儿饺子,大块朵颐。吃完这顿饭,李桐福就要回西州了,明天五金门市部就要开门营业了。而杨柳方明天工厂也要开工,这个年就算过完了,在这个时候,在他们的家乡,大家都还在串亲戚。 秦家军是下午来的,他昨天和艳华一起去娘家拜年,因为要接李桐福回城,所以没回去,本来他是上午就要过来,因为在王校长家他一个大男人也挺无聊的,出门谁也不认识。但王校长想和女儿多待一会儿,所以他就吃完中午饭才过来,一路上都是串亲戚的,车开不快,所以晃悠到下午才到达。 厂里冷,因为艳华在,他也不好意思邀请他们进卧室,所以把剩的几斤羊肉找一个塑料袋给他们装到了车上,把工人们来拜年送的酒也装上一部分,明天开门要放的爆竹,一共两挂,杨柳方厂里留一挂,另一挂也让他们带走第二天开门营业用。所有的准备完,让他们趁天亮早点回城了。 大年初四,工人们早早的来到了厂里,杨柳方拿出昨天预备的鞭炮,让工人在门口燃放,他则按照老传统给祖师爷鲁班行礼,祈愿自己一年生意兴隆。做完这些开动机器锯,新一年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工人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年后第一天开工,照例他是要请工人一起吃饭的,但中午害怕工人喝酒后没办法使用锯子,斧头,所以把聚餐时间改到了晚上。他让食堂师傅多炒几个菜,让工人早一点下班,然后留下来一起吃饭,石头村长也被特邀而来,大家在一起开怀畅饮到很晚才散。看到工人们欢心雀跃,杨柳方也由衷的感到欣慰。 接下来大家又投入到了紧张而有序的工作当中,杨柳方又启动了两套沙发的制作,现在他们做沙发能达到流水线式作业,像S型弹簧、拉簧这些基础的配件自己店里卖的都有,而由于沙发的规格是固定的,所以来自忘情川的裁缝也能很快的裁剪并缝制出沙发套、靠垫之类的。他们厂里做出的沙发又舒适样式又好,也远近闻名,很多人慕名而来,现在厂里的沙发都有十多套在排队等候,所以杨柳方带工人下料的时候都是两套一起下。 桐福是大年初四一早开的门,他几乎是第一个放响了挂鞭,生意人谓之抢财。等他把门开后,临时货架摆出来,邻居们才陆陆续续的放鞭炮开门营业,整个供销社经过去年的承包经营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因为变为承包经营后,和利益挂了钩,这样就有了市场竞争,各个柜台的服务态度变好了,加上供销社的信誉好,产品全,市民们买东西还是先考虑这样的单位,所以供销社的生意蒸蒸日上。 过完年之后,各行各业一片繁荣,似乎大家突然之间有了钱,供销社在正月初十还出现了抢购粮食的风潮,大家看到粮食像不要钱一样,存粮都被一扫而光。李桐福他们卖五金工具,看到大家在副食品门市部打包小包的抢购,只有羡慕的份儿,真后悔当初没在副食品门市部也买上几节柜台。他们也依靠在供销社工作的关系,买了二十多袋大米和面粉,用卡车拉回厂里一部分,给王山他们也送过去了两袋。 杨柳方的工人们也很惊奇,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发现粮食出现涨价潮,并且还没出正月就有收粮的进村,老百姓开始还不明白,看给的价格高就卖了一些,等去城里办事儿的人回来说城里出现粮食抢购大幅涨价的风潮之后,村民们后悔坏了,有的因为卖粮卖亏了,两口子还打了架,石头村长成了救火队长,一有打架的都闹到他那里,有时正在给厂里送水,吵架的人都找上门来。 西州市人民政府终于在正月二十六紧急发出《关于实行粮食产量、收购、销售、调拨、财务包干的通知》,严厉打击哄抬粮价,抢购粮食风潮,粮食市场才逐渐稳定下来。一轮抢粮风潮被政府这只无形的大手抑制了下来,这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独特之处吧。 过完年,王沙湾的洗沙工程还未开始,一纸通知要进行赵马沟河道治理,因为政府要从青铜峡水利枢纽引黄河水到宁夏的盐池县、同心县,甘肃的环县,陕西的定边县,以解决这几个县部分地区约27万人、80万头牲畜饮水问题,同时还可灌地30万亩。这对赵马沟沿线的老百姓来说当然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尤其是像石圪村这些深受挖沙导致水位下降的村子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儿。意味着赵马沟沿线得到治理后,水位上涨,村里打井就能见到水,再也不用跑到十多里之外去拉水了。 但对于王山他们村以及王山的岳父所管理的赵马川来说就损失惨重了,赵马川这些年挖沙已经成了村里的经济支柱,而王沙湾刚洗了一年沙,老百姓年底都分到一两千元。但政府考虑的是区域整体经济发展,那个时候还未上升到环境保护的高度,不过这一次河道治理,对于汉王川的整体生态环境保护大有裨益。 在二月底,天刚刚变暖,各村开始统一抽调壮劳力去疏浚河道,杨柳方的工人也被抽调了不少,家具厂的生产进度也受到了影响。尽管石头村长以款代劳,让厂里的工人给去挖河的村民一些补助,尽可能的不抽调,但也不能做的太过分,还是让几个工人轮流去了一趟河道上参与挖河。 王山那边洗沙的生意做不成之后,又回到杨柳方这边,想继续走街串巷做生意,这时刚好赶上艳华怀孕,行动不便,准备请假,正找不到人代替上班。尽管银花也怀孕了但家里有王山的母亲照顾,所以杨柳方就让王山去西州供销社门市部代替艳华上班去了。 王山本来就对做生意十分感兴趣,所以非常乐意,第二天就去了西州找李桐福报到。李桐福看到他更是十分欣喜,正愁每人来站柜台帮忙呢,对于王山的能力他是充分了解的,二人毕竟走街串巷那么长时间,尽管去年一年一大部分时间他忙于洗沙,但他毫不怀疑王山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你来了就好。” “阿福哥,这些额可能不太懂呢。” “没关系,都是板子钳子螺丝刀,电线电缆灯具这些,咱们男人喜欢的东西。比之我们以前卖的针头线脑之类的日用品,这些你一学就会。” “喔,那额跟着你好好学,争取尽快上手。” “不过住的可能没家里好,我每天就睡柜台里面,咱们这里卖的有弹簧床,我也给你弄一个,我们晚上还能一起聊聊天。” “好嘞,阿福哥。” 王山从那天开始就在门市部开始上班了,他的确有做零售的天赋,学了半个月基本上就可以上手了,加上他是西州本地人,对老百姓的需求比他们这些外地人了解的更多,所以沟通起来特别容易,卖货也比较多。 阳春三月,秦家军和王山先后当了爸爸,秦家军家是一个女儿,王山家生了一个儿子,艳华和银花选择了同一家医院生产,同学关系加上王山和秦家军因为杨柳方而成为好友二人还开玩笑似的定起了娃娃亲。 艳华在家一直休产假到孩子断奶才来上班,这时五金门市部的生意正好,加上红土庄定期供应的劳保生意持续在做,李桐福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王山也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了。 第九十五章:村子里面通电造福村民 从二月底开始赵马沟流域的各村村民持续的挖河,清理河道,作为省里惠及30万百姓的重点工程,西北省以及西州市的各级领导时不时来视察。 三月二十号省里一位主抓经济的副省长来视察,和其他领导来视察从省会西州出发,过黄河沿赵马沟河滩大路不同,这位副省长走雁滩过油田,当走到石圪村的形象大道时,此时去年栽种的成排的柳树已经发芽,嫩绿的柳枝在春风的撩拨下恣意的摇摆,仿佛在欢迎这位领导的到来,这位副省长眼前一亮,与同行的陪同人员夸赞这里领导有发展意识和环保意识,这样开拓出来的路,栽上柳树既对环境是一种保护,人走在这里都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陪同人员给领导汇报说,这条路是一位村领导为了招商引资带领村民自发修的,这些树是厂子落地后厂里捐赠给村民的,并承诺将来树长大了厂里支付给村民钱进行回购。这位副省长更来了兴致,临时改变行程,要见见这位踏实为村民谋福利的村长。陪同人员派秘书赶紧去通知,石头村长刚给厂里送了一车水,正准备去拉村民中午吃的水,刚出村,就被前来通知的领导秘书给拦下来了。 “大哥,这里谁是村长?” “你在村长组撒尼(做啥呢)?” “省领导下来视察河道改造工程,临时改变了行程,想见见这位村长。” “喔,额就是。” “啊,您就是?”领导的秘书看到这位脸庞黝黑,身材壮实,穿着一身蓝布工作服的汉子,有点不相信这是一位村领导。 “是啊,额就是石圪村的村长,如假包换。” “那您和我一起准备迎接一下领导吧。” “额木(没)空,村民中午要吃肥(水)尼(呢)嘛。” “你这个人,多少人求见省领导都见不了呢。你还避而不见。”俩人正在争执,副省长已经到了他们跟前。秘书刚要隆重介绍,被领导用手势制止了。 他走上前来,对石头村长说:“这位老乡,听说你给村民办了不少实事儿,好事儿呀。” “嗷哟,快别说了,没能让村民们早点富起来,额这个村长失职呀。” “那您现在去做什么?能抽时间咱们聊聊吗?” “额得先去给村民拉肥(水)滴(的)嘛。” “喔,那咱们边走边聊,可以吗?” “好尼(呢)嘛。” “村里现在有什么紧急的困难需要政府出面解决的?” “要说最难的,那还是吃肥(水),十多年了,从额大那时就开始给村民拉肥(水),一直到现在。” “这个等咱们赵马沟修好了,很快会得到解决,新修河道就是为了解决老百姓吃水灌溉问题。” “其他的呢?” “其他的”石头村长想了想,接着说:“领导,还真有个问题需要解决,能给额蒙(我们)村通上电吗?” “为什么通电需要首先解决呢?” “嗷哟,你不知道,额帮助村民争取哈个厂子,现在大家在里面赚了些钱,手中宽裕了些,可人家厂里要提高生产效率,现在切割还是用汽油机,没电留不住啊。再加上老百姓富裕了,都想让孩子去上学,将来更有出息,可点煤油灯费眼嘛,如果能通上电也是造福子孙后代嘛!” “是的石村长,你说的对,有发展眼光,我这个副省长受教了。” “您是副省长?” “哈呀,真不好意思,额这都是瞎佛(说)的。” “你说的很对,刘区长,汉王川属于你们城北区吧?像这样吃水困难,还没通电的村子多么?” “领导有几个。” “那就让电业局抓紧时间给村民通电,就像石头村长所说,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儿呀。” “好的,领导,额回去尽快协调办理。只是您看咱们这行程耽误了。” “耽误了也没事,真正给老百姓解决一些实事,才是我们这些做领导应该做的。走吧,去河道上看看。”一行人向赵马沟驶去。 几天后石圪村来了一队电业局的工作人员,进行测绘,村民们问起,说是准备栽电线杆,有些村民不知道什么是电线杆,以为是和去年一样发的柳树喵,就问:“将来回收不?” “水泥的,栽下去立起来就动不了了。” “那不当吃不当喝的,能干啥。” “我们不要。” “快去报告给石头村长。”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电业局被大家的无知言论逗得哭笑不得。石头村长听后十分生气,赶快通知村里的会计带两个精明的人提着暖瓶来招待电业局的工作人员。并喝止了这些村民的议论,告诉他们通了电,以后孩子读书妇女纳鞋底子就不用点煤油灯了。村民们一听对孩子好,就又转变了了态度,这就是农民的纯朴。 四月初第一批水泥电线杆拉了回来,按照就近属地栽立原则,公共区域部分,由电业局工程人员栽立,而村子部分则由村民负责栽立。石圪村则是石头村长带领村民按照电业局测绘人员事先用白灰画好的栽立点,挖出一米的深坑,用绳子将一根根电线杆立起,当50米远一根,形成一排的电线杆沿途立起来的时候,巍为壮观。 然后是架设电线,杨柳方适时的让来送菜的秦家军从店里取回200支25W的白炽灯赠送给村里,免费发放给村民。而自己厂里则要了十支100W的。随着电线一天天架设,村民们对灯泡亮起的期盼越来越浓烈,村里每天都有人跟着电业局的工作人员问什么时候通电?得到的回复就是“快了”。 一直忙活到四月二十号,电线架设全部完成,石头村长用广播通知大家晚上七点通电。各家村民们像过年一样,围坐在家具厂赠送给大家的白炽灯下面,期盼着它能亮起,期盼着光明的到来。 晚上七点,村里各家各户准时亮起了灯,村民们看着这不熏人,比煤油灯亮几十倍的灯泡才理解电的威力,科技的力量。 杨柳方的工厂里十几只100W的白炽灯亮起,厂区内瞬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工人们再也不用在昏黄的马灯下面干活了。为了装货方便,杨柳方在厂区门口也装了一只灯,还用一个圆盘一样的灯盖罩上防雨淋。 王沙湾比石圪村还晚了一个月通电,自从河道治理,洗沙的水井不再被允许使用之后,村民们怨声载道,只是在城里供销社工作的王山听不到了。银花出院后他也没让她回村里,而是在艳华他们社区租了一套小房子,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 第九十六章:强沙尘暴下家具厂危机 连日来村民们沉浸在通电的喜悦之中,参与赵马沟疏浚工作的村民们看到政府确实在不遗余力的为老百姓办实事儿,干劲儿更足了。四月十九日清晨,按照石头村长事先分配的任务,去参与河道清淤工作的村民早早的起床,带上干粮出发去赵马沟,按照政府要求要赶在春汛到来之前,彻底将河道的淤泥清除。 临行前微风摇动柳树稍,气温变得有点冷。由于连日来的好天气,大部分人都开始脱去了冬季的棉衣棉裤,换上了春天的单衣薄裳。石头村长在送民工出发的时候,嘱咐大家多带件衣服,说不定要变天。有执拗的年轻人非但不听还犟嘴。 “村长都啥时候了还多穿衣服。” “就是,一干活都光膀子了,拿衣服不是累赘嘛!” 石头村长也没办法,只得任由他们。等把他们送到了赵马沟河边,天空开始出现轻微的扬沙天气,并且沙尘自西向东逐渐扩散,很快笼罩了汉王川、雁滩,一直到更东边的西州市。 石头村长送完大家,拉回来第一车水的时候,送到家具厂还没卸完,强风卷击着来自河西走廊的沙尘,迅速蔓延。能见度也随之降低,及至午后能见度已不足百米,大白天厂房里不得不开启了新装的电灯。风吹着厂房的屋顶,伴随着沙石的打击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挺吓人的。随着风力越来越大,吊在顶上的灯开始摇晃,有种地震般的感觉。 突然呼啦一声,厂房迎风的中间部分石棉瓦被吹断了,沙尘暴顺着撕开的口子凌厉的吹进了厂房,在里面干活的工人瞬间吓傻了,妈呀一声开始乱跑,以为厂房要塌了。杨柳方和他们不一样,这是自己的财产,借着昏黄的灯光他逆风而上,就近找柳树段去顶旁边的石棉瓦,一面吹开更大的缺口,工人们看老板在拼命的去抢救厂房,跑散的工人们也跟了上去,学着杨柳方的样子扛原木顶石棉瓦墙面,噼噼啪啪的响声在持续,大家被吹进来的沙尘呛的大声咳嗽。 随着风力越来越大,墙面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摇晃,杨柳方只得让工人拿起开好的板子横在石棉瓦中间,在用木料顶上去,才得到缓解。又让四个工人捡起刮断的石棉瓦立起来,将缺口重新堵上,拿铁丝将三边与周边还未断裂的石棉瓦连起来,才把沙尘和狂风挡在了外面,大家才去洗漱,拍打满身的灰尘。完事儿后大家再也没心思干活,沿着厂房的围墙巡视,以免出现再被沙尘暴吹开缺口的情况。 那些在河道上的民工开始后悔没听石头村长的提醒,他们蜷缩在一起,将脑袋包起来,趴在河道里,等沙尘暴过去,沙石粒不时的透过衣服的缝隙灌入衣服内,冰凉又奇痒难忍,可又不能动,爬起来受到沙尘暴直面冲击的时候比这个还难受。这次强沙尘暴袭击导致西北省16个县区出现沙尘暴天气,风沙袭来最低能见度不足百米,河西五市共出现12站大风,最大风速为29米每秒。 沙尘暴一直持续到20日才结束,20日凌晨下起了小雨,雨水将弥漫的沙尘湿润后沉积,地上又变成了黄泥汤一样,这种状况在每年的春秋两季都能遇见几次,这是由西州当地自然条件决定的,西州市三面环山,地貌复杂多样,人们常说西北省拥有全国最全的地貌特征,而省会西州市,则是一个典型代表。西州黄河上游的河西走廊,有史以来一直是沙尘暴高发的区域之一,加上人们至今没有环保意识,肆无忌惮的放牧,挖沙、洗沙等各种破坏地表资源和水资源的原始发展手段还在继续,所以这里的人们不得不承受这种粗放发展带来的恶果。 修河的工人第二天早晨才被拖拉机送回来,又饿又冻,加上沙尘暴吸入过多,感冒发烧以及肺部感染的情况都有发生,调养了好久才过来。经过这件事杨柳方也吓坏了,幸亏当时厂房里有人有木头,及时挡上了,如果不是在大家上班的时候,厂房一旦被沙尘暴吹坍塌损失将十分严重,后续影响也将是十分恶劣的。 天一放晴,他就让来送菜的秦家军去红土庄拉回来几车废品红砖,在厂房的四周砌起了2m的红砖墙,又在房顶上码上了一道红砖墙压顶,才算安心。整个工程下来杨柳方厂房里前四个月白干,只是看着新加固的厂房安心了许多,再也不用担心沙尘暴会吹倒自己的厂房了。 做完这些李桐福回来过一次,原来抬会的款到期了,支付完本息,辛辛苦苦半年才有2000多块钱盈余,不过这些柜台终是自己的了。村里通上了电,杨柳方想将厂里的机器设备更换成电动的都没钱了,只得忍着等项目的回款。为了尽快多赚钱,杨柳方拜托李桐福去供销社的相关门市部问问可不可以把自己做的家具放在里面卖,这样也是一个销售渠道,经过多次沟通,与建材门市部的承包人员达成了协议,每卖掉一套家具,他们提成10%,并且销售的款项只能先进他们的账户,扣除完他们应得的部分之后才返还给李桐福他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杨柳方只得答应。他先做一些小椅子和儿童学习的桌子送过去卖,没想到城里人还认这个,为自己的后代买东西人们从来都是不吝啬的。第一批货送过去三天就卖完了,让李桐福回来催第二批货,第二批杨柳方除了小桌椅之外,让秦家军把沙发也拉过去了一套,没想到一周之内又销售一空。建材门市部的承包商一看这个没成本,且赚钱轻松,直接将一些利润较低的建材停止销售,把场地空出来专门卖起了家具。并且逐渐的开始有人来定制。 有了这个销售渠道,杨柳方厂子里的销售就上来了,并且很快的将设备更换了一遍,有了电动工具的加持,厂子里的生产效率大大提升,以往一个月才能生产出来一套沙发,现在半个月就可以完成了,并且他们开始生产沙发垫,他让石头村长在村里找来几个手巧的妇女,在做好的拉簧上面用海绵敷设,然后再缝上沙发套,没想到销售效果还挺好,有的单位比如文化局、教育局、学校,这些经费少不能将老式的桌椅更换成新式沙发的单位,买一副沙发垫放到椅子或者藤椅上,做在上面比生硬的凳子面要舒服的多。 杨柳方发现这一情况之后,让来自忘情川来给他们缝制沙发套的工人按照现有椅子的情况,设计并缝制了专门针对椅子的坐套垫,一面世就成了抢手货,有的单位几十个上百个的买,那两年很多家庭都用这种坐套来改善家里椅子坐着不舒服的状况,杨柳方也因此小赚了一笔。 五月份家具厂的销售日趋向好,尤其是供销社的销售量持续攀升,因为西州还没有专门销售家具的商店,而供销社尽管内部已经改革了,但在老百姓的眼里这里依然是国营单位,但服务态度有了极大的改观,以前是顾客把供销社的销售员当上帝,现在却是销售人员把顾客当上帝,不仅上门测量,更是送货上楼。看到同一个门市部里卖自己家的货特别顺利,并且日近斗金,李桐福和王山以及艳华这三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早知道自己腾出一节柜台来专做家具该多好。 三人也曾商量干脆通知杨柳方给他们停止供货,让他无货可卖就好了,可又觉的不道德,毕竟当初是自己求着别人合作的。现在只能一边眼馋别人卖家具赚大钱,自己在旁边卖五金赚小钱。 第九十七章:宏观调控下新的抢购潮 正当李桐福他们在供销社羡慕别的柜台卖他们的家具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国家对市场上所流通的商品物价补贴由暗补转为明补,就拿家具来说,以前来供销社买一套沙发2000元,客户只需要支付1500,剩余的500由国家补贴给供销社,现在老百姓来供销社同样买一套沙发2000元,等付完钱三天内,可凭付款凭证来供销社领取500元。本来三月份抢购粮食的混乱状况并没有得到扭转的情况下,国家采用补贴的形式,鼓励消费,实行价格改革“闯关”,结果又一次诱发了全国性抢购风潮。 比之两个月前对粮食的抢购,这次老百姓更加疯狂,每个人都从银行把自己家多年的积蓄提去出来,挥舞着钞票去国营单位抢购。尤其是大爷大妈们,一大早就开始在供销社门口排队,只要一开门疯了一样向里冲,米面油棉衣棉裤毛衣毛裤被子,家庭日用品,几乎用不了一个上午供销社的货架上都空了。家具也是,以前小椅子3块钱1个,现在3块钱1个购买,不出供销社直接补贴给你1块钱,几乎是做出来十多把椅子十分钟就抢购一空。 只有李桐福他们这边的柜台比较冷清,因为扳子、钳子、螺丝刀、五金配件、电线、电缆这些和老百姓生活关系并不大,所以购买也是寥寥,看到别人家货架每天早早的被抢购一空,他们更是后悔不喋。 “李老板,你这眼光不行啊,当初你是怎么想的,把好生意求着给人家。”王山戏谑似的调侃后悔的直拍脑袋的李桐福。 “哎呀,谁也没长前后眼嘛!” “让杨老板停止供货吧,等他们没货了咱们自己卖,少赚点,总比这冷冷清清要好吧。” “唉!乱套了。这几天我就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6月,国家看老百姓购买力持续活跃,市场经济一片欣欣向荣,更坚定了政府克服价格改革的障碍决心。并且进一步开放市场价格,允许一些稀缺商品根据市场需求自行定价,比如6月中旬西州供销社尝试着开放了名牌烟酒的价格,一瓶3块钱的西凤酒被炒到10多元,西州高档烟也供不应求,每条加价十元二十元依然一条难求。这一系列措施更加剧了居民的不确定性心理预期。 市场有传说名烟名酒保值的,大家挥舞着钞票去抢名烟名酒,甚至有现场拍卖的的情况,老百姓仿佛花的不是钱,像纸一样。很多国外的商品也涌进来,比如日本的几家电器就在供销社门口明目张胆的举办起了展销会,这在国家控价凭票供应的年代简直不敢想象。 他们也和国营单位一样打着对价格进行补贴的噱头进行销售,一台索尼电视机2000元,现场补贴200,老百姓一看真补贴就开始抢购,现场展销人员根本无法控场,有一天竟然出现为了争抢一台电视,抢购者要现场把电视拆掉,买零件回家的荒唐举动,说进口的东西早晚都保值。大批的国外商品毫无秩序的涌入,对于我们的市场良性发展以及刚刚起步的民族品牌的竞争力,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是有许多地方出现了入户抢劫和半路抢劫的情况,王沙湾有一个村民因为离供销社比较远,从银行取完钱去供销社的途中被抢了,人还被打晕了。幸亏王山认出了是自己村的村民,报警后把他送到了医院,可是医生和警察都去市场抢购去了,哪有心思看病和破案,只是简单的闻询和包扎之后,略有好转村民就只能自认倒霉的回家了。还有小偷专门在供销社门口逛悠,看到单独来采购的大爷大妈,就把罪恶的手伸进了他们的钱袋,有些老人禁不住刺激,心脏病犯了,倒在了供销社的门口,再也没起来。 李桐福到底狠下心来决定从源头上给邻居的家具卖场断货,他以为杨柳方躲在石圪村的工厂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努力做家具,其实杨柳方除了听工人们聊天说自己婆姨今天抢到了什么,什么补贴了多少钱,石头村长又拉回来几车自己家抢购的东西之外。他也听广播,央广新闻每天都在广播物质充盈,让老百姓理性消费,可风潮已经起来了,不采取雷霆万钧之手段如何能控制的住呢。 “阿哥,如果断供咱们不卖别人也会卖。” “阿弟,那也先断了吧,等他关门了咱们在自己柜台上卖。” “这种乱像不会长久。” “拉倒吧,你看从3月份抢粮,到现在4个多月了,物价哪天不在上涨,老百姓哪天不在抢购东西?” “阿哥,反正我听新闻国家在调控,我觉得我们还是再等等。” “那不行你去站柜台吧,看到别人卖咱们家具厂的东西,每天被疯抢,我受不了。” “阿哥,你相信我,国家肯定会干预,我看新闻苗头是在向收紧方向。在坚持坚持,万一我们自己刚开始做,国家一调控,合作伙伴得罪了,邻居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显得我们多不局气。” 杨柳方好说歹说,总算把李桐福劝回了西州。他每天都在听央广新闻,可他期盼的国家调控一直没有出现,老百姓还是持续的不停抢购。新闻报道8月中旬全国各地开始出现了挤兑银行存款的现象。而零售总额比上年同期上涨20.3%,但央广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8月份的银行存款减少了26亿元,市场上通货膨胀率达到了18.5%。 为扭转严峻的经济形势,降低通货膨胀率,终于在1988年的9月份,国家出手开始干预,尤其是党的十三届三中全会决定,用一段时间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扭转物价上涨幅度过大的态势,创造理顺价格的条件,更好地推进改革和建设。根据这一决定,国家相继采取一系列治理整顿的措施,压缩投资和消费需求,加强对物价的调控和管理,整顿经济生活特别是流通领域中的各种混乱现象。 不久西北省委、省人民政府紧跟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发出《关于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的紧急通知》,通知要求:从现在起,所有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一律不准擅自涨价,各级要立即开展物价大检查,认真组织好市场紧俏商品的生产和供应,加强金融货币管理,严格控制社会集团购买力。 在各级党委政府的合力支持下,各级公安机关市场管理部门的综合治理整顿下,一批在过去一段时间以来,哄抬物价,扰乱社会秩序的的集体和个人得到了法律的制裁,一批盗窃犯,抢劫犯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理整顿,取得初步效果,一度过旺的社会需求开始得到控制,过高的工业生产速度有所回落,老百姓的生产生活秩序得到了平稳和恢复。 而供销社内一些参与哄抬物价,无秩序销售的承包方因为违反承包合同规定,扰乱经济秩序,被收回了承包权。 李桐福他们无疑是幸运的,回想起来幸亏听了阿弟杨柳方的,才没被自己的贪心所蛊惑。作为非体制内成员的他们,继续经营着自己的柜台,并且还获得了政府和供销总社的的荣誉奖励,成了“文明商户”,艳华还获得了“金牌销售员”奖励。 第九十八章:集资扩大供销社的承包 198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从二三月份粮食抢购到四月份开始的生活物资抢购,以及七八月份的价格“冲关”,一直到九月国家下大力整治,让经济“硬着陆”。整个西州市每个月甚至每天,人们都在疯狂地抢购中生活,每家每户都变成了生活物资的仓库,有的家庭买的棉毛裤和皮鞋甚至一辈子都用不完。 供销社内部整顿之后,参与哄抬物价被收回承包权的柜台一直空置,历经大半年的抢购之后,人们的购买力跌入谷底,昔日喧闹的供销社门前冷落鞍马稀,偶尔会有来买钉子和灯泡的,甚至有种门可罗雀的感觉。柜台被收回后场地又成为了供销社的固定资产,一直空着,没有任何创收,所以供销社连灯都不给开了,一大片柜台黑灯瞎火的。 尤其是傍晚和夜间的时候,总感觉黑洞洞的。以前承包户的销售人员很多都和李桐福、王山一样在柜台里面支床居住,现在因为没有了人,挺阴森恐怖的。晚上睡觉时,总感觉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走出来的感觉。以至于李桐福和王山半夜去上厕所,都要打着手电一起。 10月19日西北省人民政府召开清理固定资产投资项目工作会议,贯彻国务院《关于清理固定资产在建项目,压缩投资规模,调整投资结构的通知》精神,要求各地州市、各厅局迅速开展清理、压缩、调整工作。为保证清理工作顺利进行,省人民政府成立了清理固定资产投资项目小组。 供销社领导们经过几天的开会研究,决定将现在空置的柜台继续进行承包,并且优先承包给现在已经承包供销社柜台,且合法经营未参与扰乱经济秩序的商户。所有的硬性条件的设置,似乎专为王艳华他们这些人定向准备的。当李桐福把这个好消息带回石圪村柳方木器加工厂的时候,杨柳方想都没想同意继续扩大承包。 “阿弟,我们刚还完上次抬会的本金和利息,继续承包的话,这次我们的资金还没上次多,再起会的话可要筹备更多的钱,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在半年内要付更多的利息。” “阿哥,现在我们账上有多少钱?” “五金门市部柜台的进账除去花销和工资,截止到昨天只有2600多元,另外给红土庄的劳保供货,因为这一段抢购,我们的进价成本提高了不少,但我们还是按以前的合同供的,因此也几乎没有利润。加上给乡教委的比赛服和校服定制,也是利润寥寥,所以几项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万。剩下的有几笔进账是卖咱们家具的门市部和我们的结算,最后一笔没收上来,往期几个月一共给我们转过来32078,所以我们账上还剩34678元,月底还要发工资,还要留出家具厂秋季收购原材料的费用,能动用的资金30000就已经顶到天了。”李桐福拿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一项一项仔仔细细地给杨柳方汇报,杨柳方做木工整天和数字打交道,心算能力很强,所以几乎不用汇报也能合计出来。因此当李桐福把笔记本递过来的时候,杨柳方都没接。 “阿哥,你记的帐我放心,我心里已经清楚了。如果承包现有我们挨着的原来卖家具的那部分,一共要多少钱?” “那一共六组柜台,承包费就60000,现在柜台内货值的话,家具厂这一块有少多少我不清楚,但其他货值应该还有50000左右。” “家具最后一批从厂里让秦大哥给拉过去的还有两套沙发,两张八仙桌,两张条案,十多个凳子,货值成本的话应该不到10000,加上你刚才计算的,应该120000左右。我们还要抬会抬90000。这样哈,阿哥,你让艳华去供销社负责承包的部门找领导问一下,看看怎么作价,我们的家具没卖掉的能不能退给我们,或者作价卖给我们。这样下来的目的是,我们能从抬会那里少拿点不是点嘛!” “嗯,我回去就让她去问。这样如果那六节柜台和我们连起来的话,整个原五金门市部有一半都是我们的了。” “是的,阿哥,我也是这意思,我想把那里既做展厅和库房又能作为卖场,因为整体来看,过去几个月被别人抽走10%,我们的利润也是挺可观的,并且还有无形的宣传价值是无法估量的。因为到现在我们厂里的家具制作还是汉王川的多,西州市里的比较少,如果我们能打开西州市的家具市场,后期发展是十分有利的。” “好的,阿弟,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回去办这事儿。” “阿哥,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吃完午饭再回。” “李师傅,我阿哥回来了,辛苦你给炒两个菜。”杨柳方出门走进食堂对食堂大师傅说。 “杨老板,和以前一样?” “是的,多炒点,让我阿哥用塑料袋带回去,他和三哥能热热吃。”自从元旦时杨柳方去供销社看他们,知道吃饭那么艰苦之后,每次李桐福回来或者秦家军来提货,杨柳方都会让大师傅多炒些菜,让他们带回去热着吃。 两人又在卧室聊了一会儿,饭好了,杨柳方让石头村长和大师傅陪着自己和李桐福一起吃饭。席间说起要扩大承包供销社柜台的事情,石头村长立即说:“差那么多,两位弟弟,我回去给你嫂子说一声,这两年跟着你们也赚了一些钱,我都取出来,你们先用。” “石头哥,那先谢谢你,如果你家不急用,可以和嫂子讲,我们可以付比银行高的利息给你们,毕竟我们去抬会也要付费。” “那两位兄弟,我的工资有数的,家里没多少钱,我也提出来你们先用。” 杨柳方听到后先是十分感动,随即去看李桐福,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互相点点头。等他们吃完饭,杨柳方把李桐福叫回卧室。 “阿哥,我觉得可以从工人这里集资,从家具厂开业到现在,这些工人、石头哥,包括王山,大家如果愿意,我们可以筹集到至少20000,毕竟石头哥这里比较多,10000都不止。” “阿弟,我也是这意思,王山那边应该相对比石头哥多。” “对,阿哥,你可以找适当的时机透露给他。”真是兄弟齐心,且心有灵犀。 杨柳方送走李桐福,回来就给石头村长说了自己的计划,让石头村长出面,看看工人们愿不愿意参与集资,集100半年过后还105,这样算下来杨柳方比自己从抬会拿钱利息要少付一半。石头村长和厂里工作的,以及参与过家具厂轮换工作的工人一说,没想到大家非常积极。把钱存在家具厂里,在自己家门口,比存在银行里摸不着看不到要好。只有两个人不愿意,家里实在太穷,挣得钱刚盖完房子,杨柳方采取自愿的原则,不勉强。 第二天中午之前,大家都把自己家的钱取了出来交给了石头村长,石头村长带着钱连同名单一起送了过来,杨柳方看到大家你300我500,两个油漆工较多,每家出了2000;石头村长出的最多,一共10000;算下来只村里的集资就有31069。 李桐福下午三点多钟才回来。 “阿弟,一直在等供销社那边开会研究,家具不能打折,并且还不能说是咱们的,因为那样等于我们也参与了哄抬物价,那样的话文明商户的牌子都要收走。我们都没承包的资格了。不过艳华给争取到多给我们一个月柜台调整时间。就是第一年我们承包只付11个月的承包款。” “阿哥,那太好了,你看这个。”杨柳方把集资款和名单递过来。 “这么多。对了,王山这边要出20000,但他不要利息,他要股份。我不能做决定,回来和你商量。” “阿哥,我觉得可以给股份,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没问题,那多少合适呢?总不能和艳华一样给1%吧。” “那不可能,这样吧,阿哥,过去半年我们柜台一共盈利了46000;我觉得给0.2%已经顶天了。” 第九十九章:温商面子文化参股生意 “行,那就按0.2%,这样艳华心里也更加平衡,毕竟她没出钱,就拿到了别人集资100000的股份。” “这样如果加上王山的款,我们取整81000,差39000要抬会。阿哥,今晚你别回去了,明天我们一起去一趟批发市场找陈老板起会吧。” “股份的事是不是可以给陈老板和周老板提一下?” “可以,如果他们要股份和王山一样。” “那不够的呢?” “起会时取整40000呗。” “好,就这么定了。” 解决完承包款的事,二人心情大为放松。吃过晚饭,早早地睡觉,夜里居然睡得特别香。 早晨石头村长一早来送水,卸完后二人乘坐第二次运水的驴车进城,搭顺风车过雁滩,杨柳方本想找一下菜农韩大叔,可又一想不能留下借钱的印象,就直接乘坐公交车进城了,二人直奔批发市场,并且先去陈老板的店铺那边。 “陈哥,我们又来了。” “嘿,你们兄弟一来准有好事儿。” “唉!不知道算不算。” “陈哥,我们又要麻烦您给起会了?” “怎么,又要扩大规模?厂子还是供销社?” “供销社。” “供销社又要承包?” “嗯,前一段抢购潮,一部分原来的承包户因参与哄抬价格被解除承包合同了。省里近日出文件,要求清理固定资产,所以供销社要把现在空置的柜台继续对内部人员优先承包。” “喔,这次起多大的会?” “39000。” “本来要起个大会,差90000左右,可厂里的工人已经集资了一部分,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参股一部分。现在只需要39000了。”李桐福适时地插话进来,提出了参股的事情。 “参股?怎么参?” “供销社内部是20000,0.2%。” “我可以不?” “您也要参股?” “那当然,我是做商铺的,我当然愿意,上一次我都想提出来,怕你们不同意,再说也没见你们经营过商铺,怕搞砸了,现在看你们发展挺好,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您参多少?” “剩下39000,也就是0.39%,我包圆了。” “不行,供销社的工作人员是参与经营的,你要参股的话是干股,所以我们得多要一些。”李桐福见机行事,又插话说到。 “自家兄弟,就这样吧。”陈老板左右看看他们俩。 “陈哥,估计不行,这样工作人员有意见。” “那40000,0.39%。” “50000。” “45000。我只能出这么多了,可以的话我现在去取钱。” “真不行,陈哥,50000成交。我们去拟合同。” “好吧。你俩留一个人给我看店。” 三个人刚谈完,周老板听说他们来了,也从摊位走了过来。 “嘿,现在两位老弟生意做大了,来了也不去看我了。你们密谋什么好事儿?见者有份儿。” “没事儿。” “真没事儿?” “老周,是这样,他们本来来起会扩大供销社柜台承包。现在我决定要参股他们的五金店。” “怎么参?见者有份儿,我也必须参一份儿。” “周大哥,真不好意思,剩下的陈大哥包圆了。” “老陈,真不够意思,好事儿,不分我不行。” “他们给我的太少,真分不了。” “那你们俩得匀给我。我要和老陈一样多。” “周大哥,我们用不了那么多钱。” “我不管。要不我就把你们扣在这里,好吃好喝,直到同意。” “哪还带耍赖的。老周,这样不好。”陈老板得到好处,开始和稀泥。 “钱好。脸要不要怎么滴。”周老板为了参股,决定死缠烂打了。 为了赚钱,脸皮可以厚一些,这就是独具特色的“温州生意文化”。大家和周老板一样,认为挣不着钱才丢面子,能赚到钱,别说现在和杨柳方李桐福他们舍下脸皮死缠烂打,即使看厕所、擦皮鞋也不丢面子。尤其是早期闯天下的温州商人,正是用看厕所、擦皮鞋,这种“不要面子、厚脸皮”来自己养活自己,并且通过擦皮鞋、看厕所积累资金,为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阿哥,你看怎么办?”杨柳方看实在推脱不掉,只得求助李桐福。 “阿弟,不行我们就接受吧,看融进来的钱怎么用。” “对吧,早这样多好。老陈你多少?” “50000,0.39%。不参与经营。” “去起草合同吧,老陈,我过去交代一下,和你一起去取钱。”说着扔下他们立即返回了他的摊位。温州的生意人一旦达成合作,没有废话,趁热打铁,雷厉风行。李桐福留下看店,杨柳方去草拟并打印合同。 半个小时后,大家又聚集在了陈老板的店内。缴纳款项,签署合同。周老板去店里找来一个包,把十万块钱给他们装好,让他们立即去供销社交款,免得夜长梦多,毕竟是一笔巨款。杨柳方为了保险起见,让李桐福去找张锋开车过来,送他们过去,途中又去一趟银行把多余的款存进去。 很快到了供销社,王山和艳华没想到他们那么快能把钱凑够,王山看到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福,额(我)的事儿。” “三哥,我知道了,现在款已经够了。但可以吸收,这是新签的参股合同,你看一下。” “啊,这么多?” “要少了。”李桐福得意得说。 “多少?我看。”王艳华也抢过合同去看。“我的天,这么多。那我得股份是不是已经值快16万了?” “是啊。” “艳华,你别捣乱,可是额(我)没那么多钱!这样,阿福,额下午请假,额得去筹款。” “三哥,你别着急,听我给你说。你拿20000,因为你是工作人员参与经营,我和我阿哥计划给你0.2%。你明天给阿福哥缴款签合同就行了。艳华嫂子,咱们去办手续吧。” 李桐福和杨柳方跟着艳华去供销社财务处办理租赁交割手续,一个小时后,三人拿着盖着城北供销社的红章合同出来,有了这份合同,五金门市部三组一共九节柜台就属于他们了,也就意味着原供销社半个五金门市部已经被他们全部租赁了。 看着一排近20米长连起来的柜台,蔚为壮观。杨柳方在李桐福的陪同下来回走了两趟,他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怎么合理地利用这些场地。最后决定家具居中敞开式销售,五金和建材把两头,加装柜台后,每个区域形成L型。既然形成了独立的区域,三块区域就要重新挂牌,经过四个人反复讨论,分别叫“城北供销社五金厅”、“城北供销社家具厅”、“城北供销社建材厅”。三人合理分配,艳华作为五金厅经理管理五金厅,王山作为建材厅经理管理建材厅,李桐福为这里的总经理,管理家具厅的同时作为机动人员协助二人销售五金和建材。 杨柳方开好了新做柜台的材料单,要求经费就从王山明天交上来的参股款项里出,同时建材的进货也从这笔款项里出,并晚上请大家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快下班的时候,秦家军来接艳华,杨柳方交代了事情,五人去北关找了一家手抓馆子准备大快朵颐,还不忘叫上银花一起。那天晚上他们要了十斤手抓,杨柳方破天荒地第一次自己把自己灌醉了。据一起聚餐的李桐福他们后来讲,酒醉后的杨柳方荒唐地抱着酒瓶子爬上了餐桌,几个人拉都拉不下来,他跪在桌子上,光着膀子,喝着酒,鬼哭狼嚎地唱着自己从广播里学来的歌: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大风从坡上刮过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 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大风从坡上刮过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 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日头从坡上走过 照着我窑洞 晒着我的胳膊 还有我的牛跟着我 ...... 以至于唱到后来吐得满桌子、满地都是,吐完又边哭,边唱,有时又笑,疯了一趟恣意的放纵自己。 第一百章:装修建材里的价格秘密 上午九点,送货的卡车来到供销社,杨柳方和秦家军帮着卸货,并把自己昨天开的材料清单上做柜台用的材料单独卸下来装到自家卡车上,等卸完货让秦家军连同自己一起送回家具厂。 回到厂里,杨柳方召集工人们,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兄弟们,咱们在西州有了自己的家具展销场地,所以接下来大家要辛苦几天,咱们除了把场地的柜台做出来,还要做一些其他的家具,到时候请秦师傅给咱们拉回去。” “祝贺杨老板!” “杨老板,我们听你的。” “谢谢兄弟们,来咱们先把材料卸下来。”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车上的玻璃,护角以及铝合金材料卸下来。杨柳方没参与卸货,在其中一位工人的帮助下打点、划线,开出了两张茶几的材料。以便下午自己做铝合金柜台的时候,木器工人依然有活干。 杨柳方将刚才打点划线的木料开完,将机器锯上的木工锯片卸下来,换上沙轮切割片,准备给自己家做柜台。铝合金材质的裁切以及组合方式和木材榫卯结构或者钉子结构不一样,它需要切脚对缝,然后用护角连接后,将玻璃固定,再打上玻璃胶,待24小时玻璃胶完全凝固后一节柜台就做好了。 午饭过后,因为杨柳方提前给大家打了招呼,所以谁也没休息,放下碗筷立即投入到新的工作当中。铝合金柜台的制作开始还不太熟练,到晚上下班的时候才做出来一组(三节)柜台。 杨柳方为了加快进度,安排食堂师傅晚上加餐(家具厂的食堂晚上不管饭),他让大家吃完饭再加三个小时班。今天厂子里的工人家里都参与了集资,看着杨柳方着急的样子谁也没有怨言,等师傅做好晚饭,大家吃完继续工作到九点才下班。 满负荷工作一天后,杨柳方累得腰酸背痛,好久没这种感觉了,他用热水混着凉水把自己擦洗了一遍,水都没到,就趴到炕上睡着了。每次累得时候,杨柳方都习惯趴着睡,似乎这样更能减轻背部的负担,缓解一天的疲劳。第二天习惯性的按照生物钟起床,开启一天繁重的劳动。 西州城里李桐福也没闲着,他先去找了制作灯箱的公司,将杨柳方提出的三块区域的招牌做出来。然后创意性的和王山提出将家具厅内的家具按照生活场景布设,比如针对有客厅的家庭场景,就要一套沙发,茶几、电视柜,餐桌,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活区摆放。而没有客厅的场景,则摆放一张餐桌。 “阿福哥,有的家庭客厅连餐桌都放不下。”艳华提出了一个自己的见解。 “嗯,的确,哎呀,要是餐桌和椅子能折叠就好了。” “折叠餐桌和椅子,这个好,我见过,不过都是金属的。”刚刚卖完几根 PPR管和管件的王山也参与进来,自从昨天建材到货之后他都没闲着,时不时有做装修的来买一些水暖管件,堵漏灵,白水泥什么的。 “嗯,等明天阿方来送柜台和家具的时候别忘提醒我,我和他讲,看看我们厂里能不能生产这种可折叠家具。” “老板,给我来一把小钢锯,几根锯条。”他们正说着有人到五金柜台来买东西,艳华赶忙过去招呼。 就这样一天人来人往没断过,李桐福更佩服杨柳方对生意的敏感度,没想到自己家这样一来,就把整个家装和工装的材料居然能够一站式配齐了,只要他们价格合理,相信没有人再会多跑断腿的去各个门店再去七零八碎的买五金建材了。现在他们还没调整到位,一旦家具厅按照设想摆放,届时连装修后的家具配置都会选他们这里。 午饭过后,一个挺着大肚子,腋下夹着皮包的男人走近了王山的负责的建材厅里,他先递烟。 “对不起,老板,我们这里不能抽烟,请您谅解。” “老板,我带客户来这里买建材能给我留点利润不?” “你要多少?” “整体家装或者工装材料,客户自己买材料,我们只做轻工。” “这个,我觉得没问题,不过您稍等,我把总经理喊来,咱们商量一下。”王山过去把客人提出的要求和李桐福说了。 “这个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合情不合理。走,咱们看看他要预留多少。”李桐福听后,一边和王山讲话,一边向建材厅走来。 “老板,这是我们李总,预留空间的问题您和他讲。” “老板,于情我们应该给您留利润,但于理我们对任何客户都应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家里要装修的人自己买材料我们就提高价格。所以我想知道您想预留多少?” 那人伸出了两个指头。 “两个点?” “哎,那我还来找您干什么。我要20%。” “那么多?” “之前这里的老板都是这么操作的。” “喔,这样啊,老板我们真给您加不了,说实话全部加到客户身上,我们良心过不去。就算我们从店里的利润里抠出一些给您,再给您从客户那里合理的加一点,也达不到您的心里预期。” “喔,那能达到多少?” “10%。” “比之前太少了,我在看看。” “您可以开料的时候多开一些嘛!”李桐福刚听到王山把这句话说出口,惊恐的看过去,又瞬间脸上感觉火辣辣的。唉,王山怎么能给装修负责人出这种馊主意。不过李桐福自己也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客户。 “呣,这个可以,那我或者我派的人以后带客户来进材料你们都这么搞就行。” “好吧,不过我们得承诺互不出卖对方。” “那是当然。” 快下班的时候,那位装修老板果然带来了一对夫妻来买建材,按照事先约好的,他们让利2%并加价8%,然后装修公司老板多买了多少料他们不得而知,最后皆大欢喜。 “老板,买这么多建材用车不?” “用啊,不用我们扛回去啊?” “有熟悉的吗?没有的话我帮您找一辆。” “你们找吧。” “好嘞。那你们带好清单,告诉我们地址,我们配完货后会有司机给您配送上门” “城北花园小区。”客户写完地址递了过来。 “运费多少?”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距离,这样吧,您给50?”王山试探着问。 “行。” 快下班的时候秦家军准时来接艳华,看到这单运输时,说亏了,如果只运不卸还有的赚。 “这样吧,秦大哥,晚上你和艳华商量一下,不行只做咱们自己的生意算了。” “不用商量,我觉得行。老公,这样看来供销社的生意就够咱们忙的。你平时给客户装装卸卸还能再收一份儿钱。” “行,我们家女人当家,那我明天就来了哈。” “那亏不亏的,先把今天的货送了吧。”李桐福说着让他把车开到建材厅的门,三人一起去装货。 第一百零一章:那年昂贵的电话安装费 到了供销社的下班时间,柜台和家具还未安装完成。李桐福让艳华下班回家,他们三个在现场帮助杨柳方和带来的工人一起,把剩下的家具和柜台安装完。 等工作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十月中旬的西州,昼夜温差大,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五个人就近找了一个牛肉面馆子,每人要了一个大碗的“肉蛋双飞”,一大碗牛肉面连汤带面地吃完,身上暖乎乎的。秦家军辛苦了一天,杨柳方担心他开夜车不安全,就没让他再送自己回去,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个简单的旅社,和带来的工人一起在这里过了一晚。 第二天,秦家军早早地起床,先把艳华送到供销社,又来旅馆接上杨柳方准备把他送回厂里。杨柳方请秦家军和工人在早餐点儿上吃完牛肉面才向家具厂返回。到了家具厂他就开始研究折叠的餐桌和餐椅,其实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在跟着师傅学徒的时候就知道“交椅”这一古家具的典范,并且在王世襄所著的《明式家具珍赏》和《明式家具研究》中也看到过并反复研究过,只是没上手做而已。 现在要做的折叠家具和仿古的不同,它不需要扶手,并且也不需要复杂的榫卯工艺。目的是为了在人们居住的狭小空间内,能有餐桌吃饭,饭后能够收起来,不影响人流动线,但其基本原理和“交椅”倒是殊途同归。 杨柳方边思考,边拿着木头在一面墙跟前比比划划,他要让餐桌和餐椅在制作完成之后能够收起贴墙放置,尽可能的不占用空间,几经尝试之后,他终于研究明白了,将“交椅”的腿放在一张桌面下,一侧与桌面用合页相连,这样当桌面掀起后能够与交叉的腿形成水平面,靠墙放置最多占用20公分左右的位置,这样就有足够的通道供行人通过了。而餐椅采取同样的原理,并且他创意性的采用三段折叠式结构,将椅背能够朝着椅子面的方向折叠,这样折叠后与交椅的腿形成一个平面,也是将近15公分的厚度。 想到此,杨柳方开始尝试做第一把“交椅”,因为相对于三段折叠式的椅子,桌子只有两段折叠,椅子根据自己的设想能做出来,桌子就不在话下。他取木料打点、画线,在机器锯上打孔,做轴,大约两个小时,一把三折叠餐椅的料就开好了。经过他细致的组装,并且尝试靠墙放了一下,果然和自己设想的一样,这把餐椅对于空间的节约非常完美。杨柳方把这把椅子交给做喷涂的工人喷出来,自己开始下另外几把椅子的材料。工人来拿椅子的时候,抱怨说现在人力压气泵太累了,既然已经通电了,就早点买一套大型的气泵吧,这样可以使用双喷枪,两个人同时工作。 杨柳方这一段的确太忙了,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幸亏工人提醒的及时。杨柳方立即答应下来,并且他等不及张锋或者秦家军来送菜,决定明天先去西州买电动工具。想到这里他加快了速度,要赶在今天下班之前把明天的椅子和桌子料下出来,这样即使自己离开工人们也会有活干。杨柳方发现尽管路都修通了,但每次去一趟西州和以前一样困难,依然是驴车、顺风车、公交车的一路颠簸,如果有电话能和李桐福联系就好了,需要什么打电话就能办,省的来回的折腾。他决定这次去买气泵的时候,找人问清楚,看看他们能不能装一部电话,并且供销社里也装一部,这样沟通起来方便,还省得来回路上奔波浪费时间。 杨柳方是一早乘坐石头村长拉水的驴车出发的,出发时杨柳方看一下表是早晨的5:00,到了供销社的时候已经上午10:00了,路上整整花了5个小时。如果五个小时用来做家具的话,以他们厂现在的工作效率,一个单体沙发都完成了。 “阿弟,你怎么来了?”在门口刚刚接待完客户的李桐福看到杨柳方下公交朝自己走来的时候问到。 “阿哥,我来买电动工具,将厂里的机器设备更新一下,现在效率的确太低。对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什么事儿?” “阿哥,咱们在厂里和供销社里各装一部电话吧,这样的话厂里需要什么或者这边有客户订货,我们好沟通,省的来回跑的折腾,把时间都浪费到路上了。” “喔,装电话是好事儿,就是不知道装电话贵不贵?” “下午让秦大哥去邮电局问一下,这个安装电话是应该归他们管。” 中午的时候秦家军送货回来,杨柳方把拜托他去咨询在厂里和供销社装电话的事情和他说了。 “供销社申请应该可以,咱们厂里属于民营企业,不知道给不给装。前几年在部队的时候,有领导家里要装,我去邮电局接过人,问过他们,说这个电话不是想装就能装上,领导家里装一部要5000左右,还不是谁想装就能装,还得托关系。” “先去问问吧,厂里那边不行的话。让村里出面给开个证明,村里的红章也应该管用。” 临近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包工头带着客户过来买建材,王山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配合工头坑业主的情况,他和李桐福已经最大限度的压价了,甚至把自己应得利润都让出来2%了,尽管良心上有点不安,但没至少那么不堪。他会按照工头算出的量开出送料单,尽管根据经验他觉得用不了那么多。两天下来秦家军已经可以单独按照材料单装货了,尽管他对价格不懂,但他对运费以及自己开的卡车载货量是清楚的。 秦家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已经从邮局打问清楚了,供销社和工厂里都按企业单位来申请安装,每部电话初装费5358,每月18元月租,打电话市话1元/分钟,长途2元/分钟。 “怎么样,阿哥?” “太贵了!两部电话只安装费就要10700。”李桐福脱口而出。 “价格是贵了,但阿哥,如果把浪费在路上的时间,我们做成家具来卖,两套沙发就赚回来了,总体还是值得的。” “也是,那听你的,咱们装。” “行,阿哥,你忙完的话去调一台电刨机和一个能用双喷枪的大气泵过来吧,直接装车,趁这会儿不忙先送我回去。” 第一百零二章:控消费为债回乡卖祖宅 杨柳方工厂里还好,工人工资都是从他的私人账户出的,而卖家具的款项,从上次让供销社代销之后,他们的货款也是在供销社门市部之间划账,所以近几个月几乎没进过公司账户内一分钱。供销社因为汇总的是总账,除了李桐福在银行开的个人账户内的款项可以动用,销售货物统一打入供销社的货款和利润一律受银行监管和控制。 更要命的是国家要求严格工资总额的组成范围,工资总额的组成要求严格按国家统计局的有关规定执行。只要是支付给职工的劳动报酬,不论是现金、实物、股票或债券,都必须计入工资总额。对违反《工资总额使用手册》管理制度,坐支、套支现金支付的工资,或采取其它手段变相多发的奖金、津贴、补贴、一经发现,一律如数扣回,并予通报。 这样影响最大的是几位投资股权方,王山和艳华还好一些,他们参与经营,除了工资,一部分分红也可以提出来,而未参与经营的陈老板和周老板则一分钱都不能提。不知道这次《关于严格控制消费基金增长的通知》会执行到什么时候,如果到了年底仍然在控制,那么今年大家的分红都不能及时完全到手了。 通知发下来没几天,又到了给红土庄送劳保用品的时间,和以往可以去李会计那里直接领现金不同的是,他们砖厂也要遵守这次省里的通知要求,因为砖厂的账户已经被银行监管了。这次要公对公转账,家具厂的账户肯定不行,毕竟给对方供的是工服、解放鞋、毛巾、手套之类的。所以只能走供销社的帐,这样一旦款入账,就受到监管,而目前供销社无论是王山还是艳华,包括秦家军他们的工资是固定的,在目前状态下临时提升额度顶风作案根本不现实。 供销社的账户受到监管,可是他们从陈老板和周老板那里采购这批货物却要付现金的。尽管批发市场属于供销社下属,但和杨柳方他们以体制内人员王艳华的名义承包供销社的柜台和场地不同,陈老板和周老板尽管也在租赁供销社的摊位,但毕竟不是直属供销体系,他们是个体户,没有对公账户。这样进来的钱受监管,而出去的钱却要付现金,杨柳方一时资金极度紧张了起来,甚至都不够支付本次的劳保货款。 电话里也沟通不清楚,即使能沟通清楚也解决不了,刚在厂里忙碌几天的杨柳方不得不再一次进城,去供销社和李桐福商量对策。 “阿哥,你账户里还能提出多少钱?” “以前的存款还有4000多。” “我这里还有现金3300,这几天厂里收的散户做家具的钱。你给我开的个人账户里还有多少?” “早没了。” “这差得太远,只货款要25000多,那这样,下午我们去一趟市场,和陈老板商量一下,看他们能不能垫付。这次依靠我们自己肯定解决不了。” “行,秦大哥和王山在这里,我们现在就去吧,这个事儿都火烧眉毛了。” 二人略一收拾,就在供销社对面乘31路公交车,再换乘从雁滩返回的城郊公交,来到批发市场,到了陈大哥的尾铺。等他忙完,三人坐下来商讨。 “陈大哥,现在省里发了这个《关于严格控制消费基金增长的通知》,依据通知管理期间,往来账很麻烦,我们账户里的钱除了原来的工资,奖金什么的都发不了,包括你们的分红。还有咱们的货款,因为你们不能对公,所以需要我们三家垫付了,您看让周老板也来商量一下。” “行,我去叫他。” 不一会儿周老板着急忙慌地来了,还没仔细了解情况就先说:“阿方,阿福,你们不来我也得去找你们呢,最近我家里出了点事儿,父亲患癌住院,我不能不管,倾家荡产也得治,我想能不能把我投过去的50000退给我。” “啊!”杨柳方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周,唉!这个时候小杨他们也难。” “周大哥,给老爷子治病要紧,这样我们来的时候刚取了7300,这也是目前我们能动的所有钱了。因为省里下发了一个控制消费基金的通知,我们这次来本来是要和二位哥哥商量延迟发分红的事情,以及共同分摊这次红土村劳保货款呢。既然你那边着急,这个你先拿去,剩下的含分红,一共给你算44000,还有本次的货款给你一共算50000吧,我们兄弟再想办法去筹。” “那还得麻烦兄弟们尽快。实在抱愧得紧,没想到摊上这种事。” “没事,大哥放宽心,您先去忙,我们和陈大哥再聊一会儿。” “陈大哥,我们现在除了供销社账户里有十几万,现在身无分文了。你这边货款还能扛吗?” “十分困难,如果那五万能动都没问题,现在我一个人扛这批货很难。” “那如果我们抬会呢?” “经济这么紧张,加上你答应老周的,一共75000,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抬起来。我试试吧。” “先按80000抬吧,我们厂里和供销社里,不能不留一些周转资金。因为不知道这个通知要执行到什么时候。” “行,我下午起个会,看大家能不能抬起来,你们俩留一个人作见证。” “阿哥,供销社离不开你,你去吧,我在这里和陈大哥一起抬会。” “行,陈大哥,我和我阿弟就拜托您了。”中午的时候陈老板把起会的消息放出去,大家犹犹豫豫,问及利息还是半年10%,即借80000半年后还88000,纷纷摇摇头。原来其他人起会利息都达到了20%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还是没人来抬会,杨柳方有点慌,但他又觉得20%的确太高了。 他在市场内找到公用电话,给供销社那边打过去,把情况和李桐福说了。 “什么,20%,抢钱呀,这利息也太高了。” “没办法,阿哥,可能钱紧,大家都在起会。” “那先回来吧,我们再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行我回去找阿爸阿妈商量一下,卖祖宅吧。”杨柳方现在是病急乱投医。 “那是大逆不道,阿弟,你别胡说了!先回来吧。” “阿哥,我没胡说,我觉得现在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我现在去买票,这边的事情先拜托你全权负责。我先挂了。”杨柳方挂断电话,浑身感觉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他浑浑噩噩地向火车站走去。到了火车站售票窗口,买了回杭州的卧铺,到了车上倒头就睡,他知道自己睁着眼也无济于事,索性在火车上好好睡一觉再说。 火车经过两天两夜的行驶抵达杭州,杨柳方马不停蹄在武林门长途站买了一张回乐清的高价票,他要尽快地回家处理卖祖宅事。天亮时他到达柳南村,刚刚完成秋收的父母,看到儿子归来,十分激动,但又看到身上穿着家具厂的工服,头发也乱蓬蓬的,身上由于三四天没洗澡也散发着一股怪味,二老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杨母先去给他找衣服换上,原来这两年杨柳方长个了,身材也壮实了,以前在家时的衣服也穿不上了。 “这是你阿爸的,先把脏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了。”杨母忙前忙后地找来衣服,杨父在一旁扎着手,不知所措。杨柳方站在自己家院子里,环视被勤劳的父母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出生并长到16岁的院子,不知道从何说起。扑通一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孩子,咋了?快起来。”杨母惊叫,杨父也赶紧来扶。 “阿爸,阿妈,我对不起你们。呜......”杨柳方说完失声痛哭。 “怎么回事啊,你先站起来说行不,我的儿。”杨母夜眼含热泪哽咽着说。 “阿妈,西北省这几天发了一个通知文件,要求严控消费,我们供销社的账户被监管了,钱提不出来,现在急需80000周转,我们没办法了,只能回来把祖宅卖掉。”杨柳方言简意赅地哽咽着说完,杨父和杨母当时就愣了。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儿啊,阿爸阿妈知道你为难,也不是舍不得,可是卖祖宅是大逆不道啊,我是担心你以后啊。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祖宅卖了以后你在这个村里就没根了,人也抬不起头了。” “他阿爸,不行我们先借借看。” “村里现在是富了,可咱们阿方在外面做生意这两年也没回来,大家都不知道啊。咱们家底薄,这一笔钱,借出来人家还担心咱们还不起呢。” “唉呀,老天爷呀,怎么办啊?”杨母开始垂泪,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俩别哭了,阿方,你先换上衣服,好好洗洗,下午咱们去城里找一趟你师父,看看他那里能不能想想办法借一些。” “对,他这两年在城里做家具,看能不能帮一下我们阿方。孩子快起来。”二老架着杨柳方,硬把他拉起来。 杨柳方拗不过,只得起身,打来水,在卫生间把自己冲洗干净,换上父亲的衣服。这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尽管都是时兴的家乡菜,但杨柳方实在没胃口,又怕父母担心,就胡乱的扒拉了一两口,说自己吃饱了。 第一百零三章:师父筹款帮杨柳方纾困 杨父杨母知道杨柳方心里难受,也就没在勉强,二人也是简单的吃了两口,就停下来了。吃饭的间隙,杨母还细心地打了一坛自己酿的米酒,以及自己做的几瓶虾酱,准备让杨柳方带给师父杨柳根,毕竟从离开家乡到现在二人一直没见过面。 收拾停当,家里就留下杨母收拾碗筷。杨父骑上黄鱼车,带着杨柳方以及杨母准备的米酒和虾酱去镇里。路上杨柳方不忍年迈的父亲载着自己,想换过来载他,可父亲执拗的不肯,知子莫若父,父亲知道他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身体虚弱。 二人到了镇里,寄存了黄鱼车,买了去温州的车票。长途车从杨市到乐清再到温州的时候已经下午4:30了。杨柳方抱着米酒,父亲提着虾酱,出了长途站,杨父按照柳根给自己留的地址,一路打问,几经换乘公交车,到了杨柳根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杨柳根住在城郊的一个院子里,一来方便他干活,二来这里相对便宜。到了门口杨父上前敲门。 “谁呀?”里面传出柳根老媪的声音。 “嫂子,是我,柳水。” “是柳水兄弟,阿霞他妈,快去开门呀。” “嫂子。”门打开,柳水提着虾酱打招呼。 “师娘。” “啊,阿方,我的儿,你可回来了。阿霞他爸,快来,阿方回来看你了。” “阿方,我的儿啊。”杨柳根失声叫道,小跑着迎了出来。 “师父。”杨柳方放下米酒,跪了下去。 “快起来,我看看。哎呀,我的好徒儿啊。师父这两年天天在后悔中度过啊。”杨柳根双手架着柳方的胳膊,硬把他拽起来。他眼含热泪,借着昏黄的灯光上下打量着这个自己的得意门生。 “进来吧,别在院里待着,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再炒几个菜,你们边吃边聊。”柳霞的妈妈热情招呼他们。 三个人相扶着走进堂屋,柳霞妈很快从厨房拿过来碗筷,让他们先吃,自己再去炒几个菜。 “嫂子,不用太麻烦。” “哎呀,那么远的路,你和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 “来,兄弟,今天孩子回来了,我高兴,咱们今天好好喝一杯,柳霞高三了,住校,晚上你们就在他房间里住下来。阿方,好好给师傅讲讲你在西州的情况,听阿福说你开了家具厂,招了几个工人?” “是的师父。”柳方站起来回答道。 “坐下,坐下,自己家人,虚礼免了。都做些什么家具,你给师父好好讲讲。” “师父”杨柳方刚想起身站起,杨柳根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开始的时候是给一个领导家做成套的明清仿古家具,也做一些门窗、案板、擀面杖之类的零活,后来开始做沙发,现在发现城里很多家庭客厅较小,摆不下八仙桌这类大家具,所以又加入了折叠家具。” “呣,嘶......”师父和父亲碰杯,喝了一口酒,十分满意地点着头。 “喝酒,阿方,你也喝。” “师父,我喝酒不行,和客户还有朋友喝酒,总是醉得一塌糊涂。” “你生意场上,应酬多,每次都喝醉,那得多难受啊。”师娘进来送菜心疼地插话道。 “师娘,您别忙了,坐下一起吃。” “没事儿,还有一个菜,孩子,你多吃点。” “阿方,别管你师娘。你那销售怎么解决?听你阿爸说你承包了供销社?”师父一边喝酒,一边连珠炮似的发问,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这个成功的徒弟这两年的情况。 “师父,销售倒是不愁,刚开厂的时候,人少,也没设备,都是客户上门定做,我带着工人手工做的,后来才买了汽油机台锯。除了客户定制的,供销社里做了销售厅,开始是和别人合作,现在我都承包下来了。” “汽油机台锯?那多不方便,为啥不买你学徒时使用的那种电刨床呢?” “师父,西州还比较落后,我开厂的地方是郊区下面的一个乡镇。几个月前刚通电。” “喔,喝酒,喝酒。” 杨柳放听话得呷了一口酒,白酒入喉辣的嗓子难受,他闭眼咧嘴地吸了一口气。 “阿方,少喝点。别听你师父的,你呀,别让孩子喝了。”师娘进来送最后一个菜,刚好看到杨柳方喝酒后痛苦的表情。 “别喝了,阿方,多吃菜。你做得好啊,师父高兴。就后悔当初没多教你点细木工手艺。” “师父,我跟着您两年,基本功学得特别扎实。后来做细木工时,看了好多书,边做边琢磨。” “好,好,嘶......我就说我没看错人。” “唉,柳根哥,嫂子,现在你俩都在,我有个事儿得请你们帮忙啊。这次孩子遇到困难了,回来要卖祖宅。你也知道这在咱们这里属于大逆不道啊,我这考虑到孩子将来不能没根,所以带他上门来看看你这边能不能帮帮孩子。” “怎么了?阿方,你说。” 杨柳方又想站起来,师父让他坐下说。“师父,师娘,最近西北省出台了一个《关于严格控制消费基金增长的通知》,我们供销社账户被监管了,只能发固定员工的基本工资。但供销社那边有人入股,入股的人家里父亲患癌了,急需撤股拿钱救命。而我们还有一个砖厂的客户,每两个月定期要给他们供应劳保用品,因为通知是面向全省的,所以他们也受监管,往来账只能公对公。但款项一进到对公账户,就受监管,只能支付员工工资,其他采购款项也只能公对公。所以里外里折腾下来,我们就没钱了。也不知道这个通知能执行多久,所以我只能先想办法把退股的钱和货款筹出来,再留一些日常周转资金。” “喔,大概要多少钱能解决?” “算下来80000吧。” “喔,是不少。阿霞妈,咱家还有多少钱?” “我去拿存折。”说完进卧房去取存折。 “多少?” “17680。” “这也差太多了,明天一早你去都取出来,让孩子应急用,其他我在想办法。” “师父,师娘,谢谢您。”杨柳方如释重负,端起酒杯敬师父和师娘,一饮而尽。 “柳根哥,嫂子,孩子的事儿让您二位费心了。” “说什么呢,兄弟,自己的孩子自己抱。先帮孩子把眼前的事儿度过去吧。” 杨柳方喝完最后半杯酒,醉眼迷离,昏昏欲睡,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强忍着爬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是师妹的闺房。墙面是粉红色的,自己睡过的粉红色的床上铺着淡蓝色夏凉被。这里和西州气温不一样,西州这个时候要盖上厚被子了,再过几天就要烧炕了。窗户上粉蓝色的窗帘,粉红色和蓝色搭配起来很温馨。杨柳方揉着脑袋,开门走出去,师娘在堂屋内正在忙碌,听到门响,停下来问杨杨柳方:“孩子,休息得好吗?” “嗯,师娘,挺好的,我想喝点水,头痛。” “喔,我给你倒。”师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拿扇子给他扇着。杨柳方等不及凉下来,端子杯子溜边呼噜噜地喝水。 “师娘,我师父呢。一早和你阿爸出去给你筹款了,放心吧,孩子,你的事儿咱们家自己能解决。” “谢谢师娘。” “谢啥呀。饿了吧,师娘给你做饭去。” “不饿,师娘,还是等师父和我阿爸回来一起吃吧。” “先不管他们,我给你做个蛋花汤吧,暖暖胃。” “好,谢谢师娘。” “这孩子,这出去两年怎么还见外了呢。” 很快,师娘给他做好一份儿西红柿蛋花汤,里面还撒了很多虾米,杨柳方喝完,胃里果然舒服多了。百无聊赖,去师妹房里找了一本书出来看。直到中午的时候师父才一个人提着一个黑色的包回来了。 “回来了。” “师父好。”杨柳方放下书,站起来给师傅问好。 “嗯,坐下孩子,喝酒不行啊,现在长大了,可以喝点。” “嗯。”杨柳方羞赧地低头摸后脑勺答应着。 “事儿已经解决了,这里面是70000,加上你师娘早上取出来的,一共87680。孩子,你那边事儿着急,师父不留你,吃完午饭就送你就出发吧。” “师父,谢谢您。” “傻孩子,师父,师父,既是老师又是父亲,我们不管你谁管你啊。” 中午师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师父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让杨柳方再喝了。杨柳方想起了什么,对师父和师娘说:“师父,不知道您能不能离开家几天?师娘,我想请问我师父和我一起去一趟西州。” “啊,为什么?孩子,你是怕我们不相信你?” “不,不,师父师娘,是这样,这毕竟是一笔巨款,路有那么远,我一个人有点担心,怕困了打个盹什么的,出点什么事儿就麻烦了。还有我想跟师父多学点东西,路上还有到了厂里能多请教。” “喔,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唉!还是没出过远门。” “他妈,你看不行我跟孩子去一趟。” “嗯,去吧,孩子说得在理。我吃完饭就给你准备东西。” “嗯,快吃饭,孩子。”俩人都往杨柳方碗里夹菜。 吃完午饭,师徒二人就出发,先去温州长途站买去往杭州的大巴车票,到了杭州武林门长途站,再叫黄鱼车去火车站,杨柳方怕师父累着,买了两张去往西州的卧铺票。 第一百零四章:筹款归来退股后拟收徒 因为没有来得及回家,杨柳方是穿着父亲的衣服和师父一起出发的。走在火车站的杨柳方,能够感觉到别人诧异的目光。一个不满十九岁的年轻人,穿上一套60多岁老人穿的老气横秋的衣服,的确有点不伦不类。但此刻他顾不得太多,牢牢地夹着自己的包,和师父并排向前走,好互相照应。 十一月份去往西北的乘客较少,火车站内没像杨柳方第一次去西州那样人像潮水一样拥挤不堪,加上又没有大旅行包的羁绊,所以他们很轻松地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铺位,原来这次和师父上下铺,他怕爬高上低的不方便,所以让师父睡下铺。放好两个装着巨款的包,一起坐在下铺聊天。 “师父,我第一次坐火车就在这里,那个挤呀,各种谩骂,我根本不用走路,是被挤上车的。阿福,对就是李桐福,他根本没挤上来,为了保货,身上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脚。” “唉,师父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没想到那么难,都是师父把你害了。” “师父说哪里话,父母管教孩子,出发点当然是好的。”杨柳方宽慰师父。 “阿福怎么样?” “师父,他挺好的,头一年替我下乡卖货,承包了供销社的柜台后,他就在市里管供销社那一摊,毕竟是我阿爸阿妈的干儿子,真是知道操心呢。师父,他让我们把家具厅按生活场景布置,客户选购也方便了,对于我们厂家具的销售有了很大提升。” “喔,你们年轻人见识多,思路广。” “那也少不了老人的指点。师父,这次请您来,除了安全考虑,还有想让您来把把关,我想给您收两个徒孙,厂子现在越来越顺利了,只靠我一个人下料忙不过来,一旦忙起来我根本离不开厂子,有两个已经在厂里干了两年了,我看还挺机灵,但还得请您再给把把关。” “阿方,你长大了,师父老了,你比师父有出息,师父高兴。”二人聊着,乘务员推着小推车来卖鸡蛋和鸡腿面包牛奶之类的,杨柳方买了两份,和师父一起吃,有师父在跟前,杨柳方感觉特别踏实。 两天两夜之后他们到了西州站,二人走出车站,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带着师父穿过广场,饭都没来及吃,直奔批发市场,去了陈老板的摊位。 “陈大哥。” “小杨兄弟,你回来了!听阿福说你回家卖祖宅?你说你这冲动的。老周也后悔死了,不该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唉,陈哥,谁都有困难的时候。钱的事情我师父已经帮我解决了。这是我师父。” “叔叔好,我是陈新发,瑞安的。您叫我小陈就行。” “喔,你好,感谢你对我阿方的照顾哈。” “没有啦,叔叔,是他自己努力,我们现在都是跟着阿方做生意的。” “你们太谦虚,阿方小,以后还请多帮助。” “叔叔,放心吧。我们互相照顾。” “陈大哥,我把款带回来了,您把周大哥叫回来吧,您也做个见证,我给他退股。把货款给他结算了。” “好,我现在就过去,你帮我看着摊。” 不一会儿,陈老板带着周老板过来了。 “对不起哈,兄弟,你看,这事儿闹的,没想到把你逼到卖祖宅,可我这真没办法了。” “没事儿周大哥,谁家没个难的时候呢,这次我师父帮我们解决了。这是50000,您点一下。”杨柳方从师父手中将5板崭新的人民币递给周老板,周老板开始熟练地点钱。 “没问题。” “那您帮我签个收据,写明退股及1988年10月货款付讫。” “好的,谢谢你阿方。以后再有投资机会,一定还继续带着我。” “放心吧。”杨柳方大度地表示。 “陈大哥,你这边的货款还有13200,师父,辛苦您点出来吧。”杨柳方等师父点完钱,接过来递给陈老板。“陈大哥,您在点点。” “叔叔不是已经点过了嘛!” “那也点点吧,大家都放心。” 陈老板很快点完钱,说:“没问题。” “那您也帮我签个收据,说明10月货款结清了。” “好嘞。” 做完这些,杨柳方瞬间坦然了许多,像紧绷的弹簧一样迅速崩开了。他去周老板那边买了一套新的工作服,直接在摊位上把父亲的衣服换下来收好。回到陈老板的摊位,带着师父离开。本来陈老板说要给他和师父接风,但杨柳方等不及,毕竟离开厂子这么多天,还是有些担心。 这次他没乘坐公交车,而是去了不远处找了张锋的车送自己回去,师父岁数了大了,不比年轻时候。经过一路的颠簸,他不想师父太累了。他和师父坐在张锋的车上,简单的介绍之后,让张锋带他们先去一趟供销社。 正在忙碌的李桐福眼观六路,看到杨柳方带着一位老人过来,连忙过来打招呼。 “叔叔好,您怎么来了?” “阿福,你好啊,阿方担心一个人带那么多钱来不安全,让我陪着来了。” “阿弟,你可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这时秦家军、王山和艳华也过来打招呼,给师父问好。 “没事阿哥,事情办妥了,我师父给解决了。周老板的股已经退了,你回头把入股合同撕了就行了,还有他们的货款也全部结清了。这里还有17000多,给你留下10000周转。能动公户就动公户,实在不行再用这个钱,因为咱们也不知道通知什么时候能执行结束。” “嗯,知道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先吃饭。” “别耽误生意,简单吃碗面就行,我们回厂里。厂里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没有,只是你不在大件家具没人下料,我让他们做一些小凳子,小餐桌之类的,喏,就这些。在卖,但情况不太好,城里对这种家具需求比较少。” “喔,有活干就行,走,咱们先去吃面。” “艳华,秦大哥,王山,你们在店里吧,离不开人,我带叔叔去吃碗面,午饭就给大家带回来吧。”说完带着杨柳方和他师父以及张锋,四个人去供销社旁边的牛头面馆子,要了四碗肉蛋双飞牛肉面。店主一看是李桐福,知道这位是供销社的五金门市部的老板,非常热情招呼他们,加的牛肉明显比给别人的多。 “叔叔,这里以面食为主,牛肉面是这里的特色,您先尝尝,不知道您习不习惯。” “喔,我先尝尝。”师父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口面。“嗯,不错不错,汤很鲜,面很劲道。” “师父,您吃生蒜不?他们这里人说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来,我试试。”杨柳方给师父递过去一瓣自己扒好的蒜,师父吃了起来,感觉没有任何的不适。 “阿哥,锋哥,这两天雁滩你们谁去给厂里送菜了吗?没有的话咱们过去捎回去。” “送过了,昨天秦大哥去的。” “喔,那就好。” 四个人吃完面,李桐福又打包了三碗准备带回店里。杨柳方和师父则坐着张锋的车直接回厂里。 车过雁滩,过油田,杨柳方给师父介绍着。过了三岔路口,就到了他们的形象工程,一条宽宽的通往村里的两边栽着砍头柳的大路。 “师父,这是当初石头村长为了引进咱们厂,带全村人齐上阵修的一条大路,这两旁的树咱们厂买的树苗,送给村里的,将来成材了再买回来。现在树叶都落了,绿树成荫的时候特别好,省里领导见了都夸呢。” “做事不忘本,阿方这也是师父看重你的一点,这树是柳树吧。” “是的师父,他们这边叫砍头柳,传说这种树还是当年左宗棠收复新疆的时候带回来的。因为这里风沙很大,为了长树干,同时不让大风把树给吹断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把枝条砍去,粗的做成椽、铁锹把,细的编筐、扎篱笆什么的。” 车子还没进村,远远的就看到柳方木器加工厂的厂房,坐落在村口,一大片,看起来非常壮观。尤其是厂房四周栽了一圈柳树,尽管现在已经落叶了,但碗口粗的柳树,像卫兵一样拱卫着这里。 到了厂房门口,杨柳方敲门,工人过来开门。 “杨老板?老板回来了。” “工人们听到喊声,都停下来过来迎接。” “杨老板,这几天组撒去(做啥去)啦?” “杨老板,你不在额蒙(我们)活都不饱和,还拿工资心里挺不落忍的。”大家七嘴八舌的。进到院子里,杨柳方示意大家静下来,开始介绍。 “兄弟们,这是我师父,来,大尕,小尕,你们应该叫师爷。” “师爷好。” “你们好,都是一家人,别拘礼。” “师父,这是咱们的喷涂工人,也是最早进厂学徒的。当初我们厂还是作坊的时候他们就在了。” “石勇、石方大哥,你们不是一直想跟我学木工吗?以前没收你们,是因为你们比我大,再说也没经过我师父同意,我也不敢。这次我师父来了,明天让他老人家考考你们,表现好的话就让他见证,我收你们为徒。” “放心吧,老板。” “大师傅,晚上炒几个小菜吧,您陪我师傅喝几杯。石勇哥,你去叫石头村长,晚上来陪我师父吃饭。锋哥,晚上你吃完饭再回吧。石方大哥,辛苦您把我的炕烧一下,我师父刚来,这里太冷,可能不太习惯。” 杨柳方安排完,亲自去给师父去打水,让师父好好洗漱一下,并找来一套干净的工服给他穿。 第一百零五章:师父把关出题柳方收徒 杨柳方侍候师父洗完后,石头村长已经来到了厂里,听说是为柳方的师父接风洗尘,还特意提了王山婚礼上用剩的两瓶酒,尽管不是什么名酒,但在汉王川已经名列前茅了。 此刻工人已经下班,待柳根换好衣服出来,石头村长忙迎上去,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叟(叔),额蒙十个葱(我们石圪村)欢迎您呀。额(我)代表葱民(村民)来给您老人家接风呢。” 柳根初来乍到,听不懂方言,杨柳方忙过来充当翻译。“师父,这个村叫石圪村,这位是石圪村的石头村长,他说欢迎您的到来,代表村里来给您接风呢。” “哎呀,太客气了,村长,我家阿方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感谢您的照顾和帮助啊。” “不麻烦嘛!带领葱民(村民)致富的嘛!额蒙(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您老人家教导有方嘛!” “师父,他说咱们厂建在这里是给村民致富的,说您教导有方。” “孩子自己努力,我只是把他领进门了。” “杨老板,菜好了,您看在哪里吃?” “大师傅,还是在我卧室炕上吧,那里暖和点。石头哥,咱们帮大师傅端菜。” 大师傅来厂里之前在西州大饭庄子工作过,因为需要照顾老母才回到村里,正好杨柳方建厂要请大师傅,石头村长第一时间请了他来。大师傅既能继续从事自己的工作,也能照顾母亲一举两得,加上杨柳方对大家向家人一样,一点也不拘束,大师傅在这里很是尽心。这次为迎接杨柳方的师父,做了四个西州特色菜:糖醋加沙、西州发菜、百合炒肉、还有一大盘手抓,满满的摆在炕桌上,色香味俱全,杨柳方馋得直流口水。 “大师傅,您一起在这里吃吧。” “哎呀,老板,你招待师父呢,我不合适吧。” “嗷哟,师傅,没那么见外了,咱们木匠、厨师都是匠人,有话题啊,来一起吃一杯。”柳根也真诚地相邀。 “一起吧,一会儿吃完饭给额婶子带回去点就可以了。”盛情之下,其实难却,于是大家请柳根上座,石头村长和大师傅左右相配,杨柳方下首而坐,举杯欢迎杨柳方的木匠启蒙恩师杨柳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柳根问道:“村长,大师傅,你们都是本地人,这个石勇和石方你们最了解,来厂里之前做什么?家里情况怎么样?” “这俩年轻人不错,聪敏,勤奋好学,柳方没来开厂之前,村里也没什么营生,大家文化程度低,去西州打工没人要,大家无非去赵马川挖沙什么。后来柳方那个木工房要人帮忙,额(我)带他们去赵马川那个小作坊里跟着干零活,搬搬扛扛什么的,一年下来,俩人也比较用心,能帮柳方做点细木工。” “师父,他们俩现在按照我画好的线开个料,刨个面,组装榫卯家具都可还可以。画线、设计结构、雕刻都不行,没经您同意我也不敢教。” “这俩年轻人挺孝顺,石勇额最是知道的,他是额没出五服的堂弟,额婶子腿受伤了,行动不便,他照顾了十多年。十几岁就去挖沙,挣点钱赶快给额婶子看腿,结果也没攒出来什么钱。这不还是在厂里踏实干了这两年,才把家里两口烂窑给翻修了。还自己做了门窗,弄得有模有样滴。” “叟(叔),石方也不错,父母过世的早,自己吃百家饭长大的,也能吃苦。结婚还是额大(我爸)给把的媒,婚后把岳父母接过来了,像亲生父母一样孝顺,一家人和和睦睦,挺好的。” 柳根一边听,一边点头,适时举杯:“谢谢二位给提供这些信息。来喝一杯。”大家碰杯,一饮而尽。 “我们木匠行啊,给主家服务,经常与人打交道,有时候还要在业主家干活,因此为人一定要善良,善良的根本是对父母孝顺,一个人能如果连父母都不孝,你还指望他与人为善?那不可能。既然这两个年轻人心底好,这基础是有了。今天呐,问二位这些,是因为阿方要收他们为徒,让我给把把关,试玉需烧三日满,这一时半会儿怎么把关呢,只能通过二位侧面了解一下了。” 四人喝酒到很晚才散去,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杨柳方和师父几乎同时醒来,杨柳方将厂里的大门打开,工人们陆陆续续赶来。杨柳方和师父洗漱完后,早晨5:30的闹钟才响起来。 杨柳方刚要带着石方和石勇准备下料,师父柳根发话了:“石勇、石方,你俩先别忙,今天我带你们老板干活。你俩在厂里都两年了,平时都做过些什么成品家具?” “师爷,我在厂里没单独做过,但在家里做过门和吃饭的桌子、凳子。但都很难看。” “喔,你呢?石方。” “我也是家里的桌椅板凳自己做的。杨老板,我可没用厂里的材料。” “杨老板,我家的材料也是我自己买的。” “哈哈哈,我知道,你俩别害怕,我师父是要出题考你们呢?” “这样吧,这个东西认识吧?” “认识,这是刨子?” “对,这是你们老板跟我学艺时用过的。” “师父,我怎么没发现,您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装包里了呗,想着你这出师了,按老规矩该送你一整套工具,可是现在都是电动的了,手工的老物件用得少了。就带了这么一个,这还是你师爷传给我的。正经八百的海黄(一种产自海南的花梨木)。” “你俩就照着这个一人做一个吧,两天时间,我替你们干活,让你们老板依然给你们发工资。不懂的可以来问,我看看你们俩的悟性。” “好吧,我师父出题了,你俩认真去做吧。按我师父说的,这两天时间工资照发。厂里的工具和材料随便用。” “谢谢杨老板。”二人开始选料去忙了。 杨柳根配合杨柳方来下料。 “师父,您在这里这几天,我想跟着您做一套明式八仙桌和太师椅,以前吧,我都是跟着王世襄著的《明式家具实录》,自己照葫芦画瓢做的。” “嗯,可以,正好把没教你的细木工都给你做一遍演示,我做一半,你跟着做一半,算是我们师徒一场,我毫无保留地教你了。” “谢谢师父。我们开始吧。” “走,选材。” “嗯,一般做这个要用花梨、紫檀这些硬木,不过这个十分名贵,销售起来不容易。还有你这里也没这些木材。咱们就用这个砍头柳来做吧。”师徒二人,选材、打点、画线,杨柳方跟着师父一招一式开榫卯、雕刻,因为基本功打得扎实,所以做得有模有样。 吃过早饭,师父去旁边看了一下石勇和石方的成果,又指点了一二,才回到工作区继续带杨柳方干活。人在有事情做,或者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就过去了。快下班的时候,师父检查石勇和石方的成果,发现石勇做得快一些,石方做的慢却做得很细致,比如就连刨芯他都进行了打磨。 第二天师徒依然在固定的时间段起床。师父等石勇和石方到来时候特意去看看表,没发现二人迟到,才满意的点点头。石勇在下午刚开工的时候就来交自己的作品,师父接过来,看了看,又交给杨柳方。 “阿方,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样式和师父提供的样品接近,只是抛光和打磨这一块比较粗糙,尤其是手把内侧,打磨是打磨了,但不够细致,这样使用时容易将食指磨出水泡。” “呣,不错。听到了吗?你们老板说的问题记下了吗?这是你的第一个独立作品,留下吧,做个纪念,时刻记住你们老板的话。”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石方也来交作品,师父接过去看了看,用手摸了摸,试了试,点点头交给杨柳方。 “阿方,你来点评一下。” 杨柳方接过后,仔细摸一遍,拆卸一下又组装好。 “感觉不错,细节处理得也挺好。就是效率有点低。” “你俩都过来吧。以你们自学能力来说,这种情况,做得都不错,你们老板也都做了点评,切中要害。我昨天询问了你们村长,你们心底也不错,可以进入我们师门。” “哇哦,谢谢师爷,师父!”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先别忙,你们要记住你们老板,将来也是你们师父的话,做到效率和细节一致。另外你们学成以后,无论是在厂里还是将来自己独立门户,都要保持内心的善良。” “谢谢师爷。” “谢谢师爷。”二人说着作势要下跪,又被柳根给阻止了。 “留着明天中午吧。还没给鲁班祖师爷磕头,我们可不能受。阿方,准备一只香炉和几炷香吧,明天给他们举办个仪式,你就正式带他们学艺吧。毫无保留地教。” “知道了,师父。石勇,一会儿下班去石头村长那边让他明天给买一个香炉和几炷香回来,中午让他一起来吃你们的拜师宴。” “好。”说着就要往外走。 第一百零六章:重学细木工办收徒仪式 “别急,毛毛躁躁的,这10块钱,你拿过去交给石头村长,不能让人家花钱。” “师父,不用,我们有钱。” “是啊,师父,我们拜师,本来就应该我们掏钱嘛!” “你们掏什么钱啊,赚的钱好好养家,拿着。”杨柳根用不容置疑的长辈口气命令道。 “知道了,师爷,师父。”石勇顺从地接过去。 “那我们去了。” “去吧,去吧。还有红色的蜡烛,别忘了。” “好的,香炉、香和蜡烛。” 第二天,杨柳方和师父依旧按照生物钟在5:30之前起床,继续忙碌他们的家具。石勇和石方也过来帮他们把开好的榫卯抹上牛皮胶进行组装,厂子里一派和谐又忙碌的景象。 早饭过后,杨柳方交代大师傅中午做几个菜,在用水焯一块方子(五花肉块),石勇和石方以及喷漆房里的大尕小尕要举行拜师仪式。他交代完,继续带领大家跟着师傅一起干活,这几天他跟着师父做榫卯、雕刻、线条等这些木工的技法,受益匪浅,比自己照着书上死搬硬套要省时省力得多。 比如燕尾榫,这一由鲁班爷发明的“万榫之母”,书上说:“燕尾榫根部窄,端部宽,呈大头状,这种做法在古建筑中称为‘乍’,燕尾榫上面大,下面小,称为‘溜’。放乍,是为了使榫卯有拉结力;收溜,是为了在下落式安装时,愈落愈紧,以增加节点的稳定性。”这其中的“乍”和“溜”,杨柳方最终还是没理解,所做的家具只是按照王世襄在《明式家具实录》中的图样,反复尝试,依样画葫芦做出来的。 师父来了之后,告诉他燕尾榫是直角连接的梯形结构,利用燕子尾巴形结构,合成之后受力均匀,老家具都是用各一半的燕尾榫和梯形结构榫卯合用,这样形成合拍燕尾榫卯,家具永不会散架,除非你暴力拆卸。师父一边制作,一边讲解,既有浅显易懂的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相结合,无论是杨柳方还是石勇和石方都从中获益良多。 大师傅接到杨柳方的指派后,早早地准备好了贡品。他忙着焯肉时,还用心地洗了几个又大又圆的西红柿,放在一个白色的盘子里,以代替水果。临近中午,石头村长带着香烛和香炉从乡里赶回来了,这时下班时间也到了,杨柳方接过去,带回卧室。让石勇、石方、大尕、小尕伺候师爷沐浴,也让他们自己把头脸洗干净一起进来。 等他们洗完,杨柳方已经准备好了香烛、贡品、酒水在炕桌上。他记得自己拜师时请了自己的中学老师做见证人,这次他留下了石头村长来见证这一仪式,并把自己拜师时的流程和石头村长交代了。 “石头哥,这次我们从简,您就负责让他们献酒的环节。每人三杯,先敬祖师爷鲁班,再敬我师父,最后是我。” “好的,我记下了。” 待得师父和今天要拜师的四位学徒进来,杨柳方上前说:“师父,都准备好了,您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去我包里把祖师爷的牌位请出来吧。” “好的,师父。” “刚才洗澡时,我给你们讲了,咱们木匠是一个技艺的传承,你师父的家人没在,我就替他们受礼,咱们举行三拜。一拜祖师爷,二拜长辈,三拜你师傅就算礼成了。” 杨柳方请出了牌位,摆在炕桌上贡品的后方,请石头村长上前点燃香烛,将九杯斟满,跟随师父,先给祖师爷敬酒,在跪拜,然后师父和杨柳方依次受礼。杨柳方将自己第一次在供销社买的工具,也是自己起家的手工工具作为回礼分给了徒弟们,至此礼成。撤下贡品,收起祖师爷牌位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师父提出要归家。 “阿方,师傅看到你的成就很欣慰,也替你阿爸阿妈高兴,你这里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得赶快回呀。” “师父,家里没什么事情的话,请您在多住些日子。” “哎呀,家里就你师娘和师妹,还有答应别人的活还没做完,不能违反合同啊。” 杨柳方再三挽留,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答应明天送师父回温州。下午趁他们干活的时候,杨柳方给李桐福打电话,让张锋明天来一趟接他和师父,他要送师父回温州。 “那么匆忙,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 “家里只有师妹和师娘,还有答应别人做的活还在那里撂着。” “喔,行,我通知他。” “对了,还要给我师父买张卧铺票。” “好嘞,我撂下电话给张锋讲,他在附近比较方便。” “好嘞,阿哥,再见。” “再见。” 打完电话,他悄悄地给师父的包里最下面装了一千块钱。现在发现不了,回去后师父或师娘整理包的时候也能发现。 第二天他没让师父在干活,而是在一旁指导他们。吃过早饭,张锋的车也到了,师父和大家道别后,和杨柳方一起上车,去往西州。 “杨老板,叔叔的火车票是下午五点,咱们现在过去要等七八个小时,你看是不是带叔叔去西州看看黄河。” “看黄河,好呀。来了两年了,只顾忙,还没看过。师父,您看这样安排行吗?” “好呀,看看北方的大河,黄河是我们中国人的母亲河呀。” “嗯,去看看吧,黄河第一桥、白塔山公园都挺壮观的,这两年政府在黄河滩上建了步道,用石柱和铁索做护栏,走在上面看着黄河波涛汹涌,让人心潮澎拜。” “嘿,锋哥,你越说我越想看,这样吧。中午咱们就在河边吃饭。” “嗯,那咱们一会儿走赵马沟河滩路,那条路可以直通黄河岸边。” “嗯,你熟悉路听你的。” 到了三岔路口,车拐过去驶往红土庄的方向,过了赵马沟,走上河滩路,河滩路经过将近一年的修缮,平整又宽阔,拓宽加深后的赵马沟现在水也比以前多了,尽管还是浑浊,但流速加快了。河道两边新补了很多断头柳,尽管已经开始落叶,但看上去依然绿意盎然。路上没有了来回运输沙子的拖拉机,显得干净了不少。 “师父,这是政府新修过的。以前这里都是黄沙弥漫的土路,前面的村子就地取沙,来来往往的都是运沙子的车。” “嗯,政府对西部是越来越重视了,新闻不是也说重点建设“三西工程”嘛!” “是的,师父,新闻上说的三西:定西市、河西地区和西海固地区,是中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这里就是其中的河西地区。前年我和在咱们家供销社工作的那个王山,第一次出远门卖货,就在这条路上遇见了沙尘暴,我俩躲在马车下面半天外加一夜。当时真恐怖呀。” “现在改造完就好多了,西海固那边也在大量的植树造林,会越来越好的。” 三人说着就到了赵马沟与黄河的交汇处,在一个分叉路上,车行上西州城关黄河大桥,张锋刻意把车停在桥边,让他们下车站在桥上看黄河。 “这就是黄河铁桥?” “这个不是,这是十年前我们自己建的第一条公路桥,南接南滨河路,北连黄河大桥北路,是西州市区重要交通枢纽和通往白银、宁夏等地的交通咽喉要道。黄河铁桥现在改名了,叫中山桥,变成了旅游景点,不能通车了。” “喔,这黄河水流的好急啊。你看还打着漩涡。” “这是黄河上游,流速很急的,现在天冷了,马上到了枯水季,看不到了,要是在上半月还能看到羊皮筏子,老话说‘羊皮筏子赛军舰’。说的就是西州黄河上的羊皮筏子飘过,比军舰跑的都快。” “羊皮筏子,当初计划办皮革厂的时候,阿福曾给我讲过,说青海、新疆的羊皮、牛皮都是通过羊皮筏子,从这里运往内蒙,在运到河北等地的。” “那不知道,这里羊皮筏子很多旅游的,也有很多拉货的。” 三人开车从城管黄河大桥上下来,又开了一段距离,远远的就望见黄河上一个庞大的钢结构连着的拱形桥梁,桥上三三两两的游人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的黄河。 “这就是中山桥了,是黄河第一桥。你和叔叔先下车往桥上走,我找地方停好车,过去找你们。” “好的,师父,我们下车吧。” 师徒二人下车后朝着中山桥走过去,不一会儿就到了石头墩子隔离阻挡车辆的、横跨黄河的铁桥上。 “从结构和造型上来看,中山桥和上海的外白渡桥比较像,都是这种拱形的钢结构桥。” “喔,师父您去过上海啊。” “是啊,和你师娘刚结婚,还没你师妹的时候,我们忙完秋收就要出去打工,在上海看过这种桥。” 说着话,二人走到了桥中间的拱形钢结构下,桥边都是旅游的人扶着栏杆向下看滚滚的打着旋窝急流的黄河水。他们也找到两个没有游人空地儿挤到边上,站在桥正中扶着栏杆向下看,黄泥汤一样的河水翻滚着,冲击着桥下的石墩,他们仿佛处在一座在向前努力行驶的大船之上。 第一百零七章:游黄河划未来心潮澎拜 “师父,这座桥设计得好神奇啊,当初设计师怎么想到的,把这冷冰冰的钢铁和水泥与黄河融为一体。” “但凡设计师都对美和生活场景的把控能力很强,我们木匠不也是吗?这几天我看了你们做的折叠家具,就把家具和城里人的居住场景相结合,这一块好好发展,将来可能还真是一个趋势。” “师父,您的意思是可以重点发展?” “阿方,我觉得新式家具要做,比如沙发、茶几、还有你们新开发的折叠家具,但传统也不能丢。既然你已经办起了工厂,就多考虑考虑将来的发展。就拿新收这两个徒弟来说,都是本分人,我觉得石方干活比较细,耐心比较强,可以往传统方面多培养。石勇干活效率高,可以多让他尝试新式家具,敢于创新嘛!” “师父,我记下了。” 这时,张锋停好车赶了过来,和他们并排凭栏:“怎么样,壮观吧。这座桥可是黄河上的第一座桥呢,美国设计,德国型材和构件,咱们中国人施工,那个时候还是清朝,三个国家合力才修建的。这是咱们整个西北地区第一座引进外国技术建造的桥梁,也是一个人类建桥史上的一个奇迹了。我当兵的时候就听说省里规划要把他变成文物进行保护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 “我的天,清朝到现在少说也有七八十年了,中间没修过?” “没,修他干啥,钢结构,这么结实,你看着大铆钉,都是烧红的铆钉直接卯的,牢固的狠。” “德国佬的东西还真是厉害!” “西式的东西有西式的好,中式的也有中式的独到之处。你看咱们的老式榫卯家具,也有传承几百年的。” “是呢,师父,我看王世襄那书上记载的就有很多明代的传承下来的,也几百年了。” “我们这一代人不行了,看你们了。”师父柳根语重心长地说。 “说到明朝,咱们这里还真有明朝的东西。走,咱们先过桥找地方吃饭,吃完饭去对面白塔山公园看看,这个公园里那个白塔,就是明朝的时候镇守甘肃的一个太监建的。” “真的?” “嗯,不光有明清建筑,里面还有很多五十年代修建的仿古建筑,叔叔应该比较感兴趣。” “好,在古代房子大部分都是木结构,木匠和瓦匠不分家,咱们去看看。” 三人下了黄河铁桥,走到一家牛肉面馆子,恰逢中午,吃面的队伍排到了门口,没有座位的就端着面蹲在门口吃。 “你们去找座位,我去排队点面。” “锋哥,你赚钱也不容易,哪能让你请我们吃饭呢,还是我来。” “嗷哟,还是不是兄弟,叔叔来了,我得尽尽地主之谊。赚钱不容易一碗面还是请得起的。” “那好吧,锋哥,谢谢你。”杨柳方看排队的人还比较多,就没再和他争执。 “兄弟之间,别客气,快去等座位。” 杨柳方看一桌快要吃完,就和师父在旁边等,客人们离开,他让师父先坐,自己收拾餐桌。 “师父,招待不周哈,请您见谅。这边就这样,牛肉面是日常主食,一到饭点排队的人就很多,店里根本来不及收拾。我刚来的时候看人家蹲门口吃饭还不习惯,现在已经习惯了,夏天还愿意在门外阴凉地方吃。” “阿方,你和师父还客气。不过这里是热闹,比咱们那边饭店生意都好。” “是啊,师父,西州城是个工业城市,石油、钢铁、矿产挺丰富的,然后还有很多科研单位,所以这里挺富的,在全国排名也应该数得上。只是郊区乡下穷一些,不过也很快好起来了。” 二人正说着,张锋端了两碗面过来。 “小杨兄弟,还有三盘牛肉你跟我去端过来。” “好嘞。” “叔叔,今天咱们吃的是加牛肉加鸡蛋的大碗牛肉面,这里叫‘肉蛋双飞’。” “嗯,开始我也不懂,后来才知道这种吃法。最开始还不会点,现在西州话都能点。” “叔叔,吃蒜不?” “吃,上次吃面,阿方说你们这里常讲,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嘛!” “是呢。” 三人聊着天,将三碗肉蛋双飞连汤带面吃个精光,打着饱嗝从牛肉面馆子出来,向不远处的白塔山公园走去。买完门票,进入公园,其时秋叶正美,黄色和红色树叶夹杂,秋日的和煦的日光照耀,地上秋草温柔招摇,比之不远处波涛汹涌的黄河,这里却是一片静谧悠闲之景。 走过山门,进入一片寺院模样的古典建筑群,杨柳方问张锋:“锋哥,这都是明代的?” “不不,除了那个白塔,这大部分是五十年代在古建筑遗址和废墟上重建的。” “嗯,修旧如旧,看起来还是请了专门的古建家的。”柳根师父一边接话,一边仰头看那些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你看支撑这个百花亭飞檐的斗拱,从下到上许多小构件组成,他们之间只用榫卯组合而成,这房檐向外飞出这么多,全靠他来将重量转移到支撑柱上,当然从景观上看,也很精美。” “师父,现在盖房还用这个吗?” “太复杂了,再说,在古代老百姓也不允许使用。一般都在宫殿、坛庙、寺观以及亭台楼阁等建筑中使用。你看这有很多层,层数越多,表明建筑的等级越高。” “喔,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这是杨柳方出生至今将近十九年的时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真实的古建筑,身临其境地听师父讲解古建筑知识,深深地被震撼了。穿过百花亭、驻春亭、牡丹亭、喜雨亭等古建筑群,兴致盎然。本来杨柳方要让师父坐索道,师父却自认老当益壮,要和他们一起爬山,三人缘着石阶而上,最终杨柳方气喘吁吁地搀扶着师父登至山顶。 “这里可以看尽西州城。”部队出来的张锋依然好体力,一上来就给他们讲。 杨柳方扶着师傅,一回身,果然山下的黄河铁桥清晰可见,黄河也没那么宽了,再向更远处看火车站尽收眼底,沿河两岸高低错落的建筑让城市变得生机勃勃。那里应该是批发市场吧,陈老板和周老板一定还在里面忙碌。杨柳方思绪飞扬,此刻,他更加喜欢这座城市。 三人眺望了一下会儿白塔山下的城市,坐在山顶休息了一下,直到秋天的山风吹过,感觉凉凉的才下山,穿过黄河铁桥,找到张锋的车,坐上去一起向火车站驶去。 杨柳方在火车站附近的商店内给师父买了路上吃的食物,又买了一张站台票,一直把师父送上火车。临下车时他给师父留下了厂里的电话,让师父和阿爸阿妈有事可以及时打电话过来,二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张锋送他回厂的路上,他掏出一张大团结,放在中间的座位上。 “锋哥,这是今天的车费。” “哎呀,太多了,兄弟。” “不多,你还请我们吃面了呢。”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 “必须收下。锋哥,最近怎么样?活多么?” “还可以,除了自己找一些散活,我们首长还经常让我去拉供销社的建材活,比前两年强多了。最近,我准备搬到供销社后面的黄河市场去等活,这样离供销社近。” “嗯,可以,这样大家还能互相照应。” “哎呀,主要是你们照应我。” 二人聊了一路,回到厂里已经7:30了,杨柳方留下张锋吃过晚饭才让他开车回去。晚上他将以前自己买的王世襄所著的《明式家具珍赏》和《明式家具研究》,以及安思远的《中国家具》,这三本古典家具书籍和后期买的《家具》杂志和《上海家具集锦》分开,准备第二天开工时交给石方和石勇,按照师傅的建议,让他们二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第二天杨柳方依然5:30起床,四位徒弟以及工人们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全到齐了。 “大尕,小尕,除了注意安全,注意防护,我没什么交代你们的,如果人不够,可以跟我说,我让石头哥给咱们继续招人。” “有他们打磨的帮忙,暂时没问题。” “好,那就去干活吧。石勇,石方,你们过来。” “师父。” “师父。” “你们师爷根据你们的性格,也是为了将来厂里的业务发展得更加全面,想让你们往不同方向发展。石勇你做活快,效率高,可以做新式家具,这两本书你拿着,没事多翻翻看看,有不懂的看来问我。石方你心细,有耐心,以后就做中式仿古家具吧。这三本中国古典家具的书籍你拿去,时常学习老祖宗的东西。无论做现代家具还是古典家具,木工的基本功都要扎实。从今天起,你们要自己学习开板、下料、做榫卯、刨板这些基础的木工技能了。” “谢谢师父,我们一定好好学。” “好,咱们开始吧。你俩先从打点、拉线、开板开始。”二人将书收好,出来找出一根原木,按照杨柳方的要求,开成3公分板材。打点、画线,在电刨床上开板,毕竟在厂里两年多了,这些工作做的有模有样。 早饭过后杨柳方让他们学习刨板,让石勇使用电刨床,电刨床只需要手稳,注意安全就可以了,杨柳方叮嘱一会儿就没再管。他让石方学习使用手工刨,从拿刨的姿势,到弓步站立,以及日式不带手把刨的使用,一一细致讲解。 第一百零八章:地下综合商场柜台采购 三天后,师父从家乡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电话,告诉杨柳方平安到家了,并责备道:“你这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还往我包里放一千块钱。” “师父,我回去筹款,是您帮我解决麻烦。您来西州后吧,每天带我们干活,我连身衣服都没给您买,您看着给自己还有师娘买点什么。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 “你呀,要不是你师娘收拾行李发现,我都不知道。孝心我和你师娘收下了,钱给你存起来,师父靠手艺还能赚钱,等啥时候老的不能动了你在孝顺师父。以后可别这样了。” “师父,我记下了。我现在按您的要求让石勇和石方他们分两组,每天带着他们干活呢。” “嗯,好好努力,快去忙吧。师父为你骄傲。” “谢谢师傅,您多保重,再见。” “嗯,再见。” 杨柳方刚放下电话,还没出门电话铃声又响起。回身拿起电话,听筒里传出李桐福的声音。 “阿弟,你准备来趟西州,这里新开的一家综合商场看上了咱们的柜台,说要定制600组,我不敢做主,你来和他们负责人沟通一下。” “那么多?阿哥,怎么付款?咱们可没钱垫资。” “这个等你来了谈吧,他们时间要求很急,12月8日要试营业,元旦正式营业。所以要求12月8日之前,我们就要把柜台全部到位。” “好,你看秦大哥和张锋谁不忙,让他们开车过来接我一下,顺便把这两天的出的货拉过去。” “嗯,已经安排张锋了,他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你给我们带一些咱们食堂的饭菜,周围的饭店都吃腻了,还挺想念食堂的饭菜的。” “好嘞阿哥,我挂完电话去安排大师傅。” “嗯,再见。” 杨柳方放下电话,安排大师傅午餐的时候多做五个人的饭菜,给供销社的人带过去,张锋中午在这里吃。大师傅听完去后厨忙碌了。杨柳方心里犯嘀咕,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大笔生意,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犯愁。高兴的是自己设计的产品受人喜欢,犯愁的是这么一大批柜台,不知道要不要垫资,此刻他从家里带回来的钱,加上这一段卖货的费用还不到20000。先不管那么多吧,下午去看看。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锋到了,因为经常运送家具和送菜,此刻和大家已经很熟了。加上最近他搬到供销社后面的黄河劳务市场等活,并且大部分时候都是拉供销社的建材,所以他早把自己当成了这家工厂和供销社的一份子。吃饭的当口杨柳方问他,是否知道商场定柜台的事? “知道,是西关十字地下商场,这也是咱们西州城第一座地下综合商场,听说国企直属。杨老板,这可是一个好生意,他们装修用的建材都是咱们供的,我和我们首长去送的,每天夜里两车,送了半个月呢。” “那结算怎么样?” “这个不知道,都是李老板给他们谈的。” “喔,知道了,吃完饭让工人配合你装上新家具,到时咱们一起去聊聊看。” 吃过饭,张锋指挥厂里的搬运工人装家具,杨柳方在后厨和大师傅一起打包饭菜,打包好用塑料布包裹得密不透风,又用军大衣裹起来,以免凉了。 两人驾车拉着货,紧赶慢赶在下午1:30才到达供销社。到了之后杨柳方打开用军大衣包裹着的饭菜,果然是热腾腾的。 “先别卸货了,大家先来吃饭。” “哇,你们食堂饭菜,好丰盛。”艳华感叹道。 “哎呀,终于吃上热饭了。” “是啊,每年冬天,除了换班去店里吃或者买带汤的,否则买回来都凉了。”王山抱怨道。 “再过一段不行你们生个炉子。艳华嫂子,不行看看给上面申请一下,能不能在咱们这里装上暖气。” “嗯,我下午抽空去领导办公室问问,他们正有事求咱们呢。” “他们求咱们?” “是啊,要柜台的新商场供销社有大部分股份。装修建材包括这次柜台,都是领导指定咱们供货的。” “啊,那他们给付钱吗?阿哥。” “只给差价?” “什么差价?” “大部分顶场地租赁费,差额部分划拨给咱们的独立账户。建材这一块顶了两年的房租,艳华,差额13000划拨了吗?我们得赶快给供货商结算。” “说是今天到,我吃完饭去会计那里问一下。” “阿哥,咱们柜台这一块儿也不会这么干吧?” “不知道呢,咱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弄?你有什么想法。” “我当然想付货款给我们,或者付一部分。毕竟我们现在手头还是比较紧的。” “阿弟,根据制作成本,你估计咱们这柜台要卖多少钱一节?” “怎么着也得150一节。” “那600节就是90000。阿弟,我有个想法,咱们现在不是还在控消费通知执行阶段吗?账户里钱也很难转出。不如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供销社里那笔款作为我们的货款全部转出到家具厂的账户。所以社里给付货款我们也先不要,如果领导要顶房租,我们就答应一年,先期我们垫付,余款货到付清。你看怎么样?” “嗯,阿哥,这样可以,是个好想法。钱到我们厂自己的账户还是放心一些。就这么干。” “行,下午让艳华和张锋陪你过去谈,就这么个宗旨,我们最大的让步是顶一年房租。” 吃过饭,张锋开车,杨柳方和艳华一起跟着城北供销社社长的吉普车去了西州供销总社。供销总社在城关区一座三层大楼内,杨柳方第一次来这里,感觉这里不像卖东西的地方,更像一个机关办公楼。一层和二层是供销社的销售场地,也没什么人,感觉售货员比买东西的人多。三层是领导办公的地方,排列着一间一间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是会议室。 在城北社社长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去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你们先坐哈,我去请领导。小王,小王,给客户泡茶。” “怎么样?我们领导横吧?因为城北是目前西州最赚钱的供销社。所以有话语权。” “厉害厉害。” 不一会儿,总社领导以及会计等人员在城北社社长引领下走进会议室,和杨柳方他们对面而坐。杨柳方看这些人都穿着中山装,看看自己这边,都穿着工作服,层级从穿衣上就能分辨。 “宫社长,这是咱们城北供销社五金门市部的工作人员王艳华,也是咱们门市部最大的承包商。这是他们家具厅的供货厂商,您看上那些柜台都是他们做的。” “喔,你们好啊,年轻人。你们的柜台不错,场地运营的也好。” “领导好。感谢鼓励。”杨柳方他们赶忙站起来给领导问好。 “坐下,坐下。这次请你们来是请你们帮忙的。西关十字地下商场的柜台采购事情你们都了解了吗?”领导说话十分和蔼和客气,没有一点架子。 “大致了解了一下,领导,还得麻烦您让相关人员再给介绍一下。” “刘社,你给介绍一下,这个商场将来毕竟是你负责的。” “各位领导,供应商的朋友们,大家好,我简单介绍一下这个地下商场的情况哈。这是咱们西关乃至西州第一个地下综合商场,5000多平米,一共两层,一层2500平米,商场布局参考北京、上海那边的大商场规划动线,场地内业态布局也是请那边的设计人员过来指导的,包括化妆品、电子产品、精品箱包、鞋袜等,二层租赁给一些个体经营户独立经营,目前已经签订合同的有美容美发机构、服装、音像制品等。我们这次采购的柜台主要用在一层,因为所有的区域划分都是用这600节柜台隔离出来的。” 杨柳方听着领导讲“动线”、“业态”这些新的商业名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看看艳华在认真的听,做笔记。张锋保持军人的姿态正襟危坐。 “领导,我打断一下,咱们对柜台有什么要求吗?尺寸,样式,功能方面?” “艳华,你们门市部使用的柜台是什么规格?” “600*1200,我们的业态规划和动线是杨老板帮我们做的。所以柜台设计也是他自己设计的。”杨柳方一听,艳华这不是信口开河吗?他根本不懂什么业态和动线,不过既然她说了,那么杨柳方应该是做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规格倒是合适。你们那柜台展示性的功能太多,我见过上海、北京那些商场里的柜台,只有两层玻璃橱窗,不带框,下面是木头做的柜子,可以收纳。” “领导,您说那种柜台我见过,我们厂加工也没问题,玻璃橱窗不要铝合金结构,全部是5个厚的钢化玻璃,用透明玻璃胶粘接。”杨柳方想起自己在《上海家具》杂志上见过上海商场的展示柜,只是里面还带灯呢。随即又说到了:“领导,我见的柜子里还带灯呢。只是这个灯线回头我考查一下怎么穿出来。” “对对,就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尤其是珠宝首饰、化妆品柜台,这样的才现代,才高级。” “既然柜子制作没问题,咱们谈一下价格?” “领导,冒昧问一下,咱们社里计划用多少钱来采购这些柜台?” “这个,宫社长,请示您,方便说吗?” “既然小王也是咱们供销社的,都是内部人员,说吧。” “我们询问过上海那边,社里计划用80000的资金来进行此次采购。” 第一百零九章:承接柜台生意团队纳新 “小杨,是小杨吧?怎么样,这个费用600节柜台拿得下来吗?” “是的领导,我是小杨。根据我做我们柜台时的物价,我觉得有点紧张。除非不用钢化玻璃,因为钢化玻璃每平米就要加5块钱。” “不用钢化玻璃会出现什么后果?” “领导,钢化玻璃比较结实,除非尖锐物品戳它,否则不会破碎。并且一旦碰碎的话就成一块块的小晶体,不会伤人。不钢化的话不结实,破碎的话会成为一块块像刀子一样的碎片,容易伤人。” “喔,这是公共场所,万一逢年过节采购的人多,一旦发生拥挤,把柜台玻璃挤碎了,伤了人就麻烦了,必须杜绝此类隐患。” “那如果用钢化玻璃的话费用就不够。杨老板预计需要增加多少?” “双层柜台60公分高,每节柜台需要5块1.2米*0.6米的玻璃,一共600节,这样算下来合计2160平米的玻璃,钢化费用要10800。这个数是死的,就算从我们微薄的利润里在抠出800,也得增加10000。” “其他还有什么要增加的吗?” “运输是咱们社里派车,还是我们自己负责运输?” “都是玻璃,我们运输别碎了,再补来不及,这样吧,我们只负责在场地验收成品柜台。” “张经理是我们合作的车队司机,那运输这一块,600节1.2米*0.6米,75公分高的柜台,你算一下看几辆车,多少人,需要多少运费?” “各位领导,卡车运输的话,600节柜台要四台车,加上装卸货,要3000元。” “3000元运费有点贵了吧?” “领导,您也知道从汉王川往这边的路不好走,一旦玻璃碎的话我们得赔,弄不好我们运输这一趟,一分钱都赚不到,白干。” “喔,这样吧,刘社,这个运费你回去给商业局的股东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出。这个柜台新增这一万的费用,我们上个会,应该问题不大。” “好的,宫社长。” “那领导,90000,对于我们这个乡镇厂来说毕竟是一大笔费用,付费方式是怎么样呢?” “是这样的哈,小杨,付费这一块,我们计划以小王这边租赁费来顶替,你们和他们供销社进行结算。” “领导,装修建材已经顶替我们两年的租金了。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妈是中学校长,我刚工作两年就赶上了承包,我妈几十年的工资,我的两年工资,再加上东拼西凑的才租赁起柜台。上一堆帐还没还完,我又响应社里盘活固定资产的号召,租了社里的剩下的两组柜台及场地。这次是借的高利贷,高利贷到期后,赶上控消费通知,我们账户里钱动不了,为了还贷,我们家人连祖宅都卖了。所以再顶替的话,我就没办法经营了。” “李社长,城北社这一块你说了算,想想办法?” “宫社长,小王说的是实情,顶这两年都是我强压下来的。” “刘会计,你看看咱们总社能动用的资金还有多少?” “领导,最多60000。” “这样吧,李社长,小王,你们看再顶一年租金怎么样?一共三年。” “宫社长,既然您提出来了,小王,你就听领导的,克服一下困难怎么样?” “好吧,领导,那,我可以提两个条件吗?” “说吧,宫社长都在这里,能答应的一定现场答应你。” “第一个条件,我们那里冬天太冷了,买的饭拿回来就冰了,能不能给门市部装三组暖气?” “这个可以,我来安排。” “第二个,我们这次采购需要垫付给家具厂钱,以前我们都一直欠着。杨老板我们门市部欠你们厂多少钱来着?” “120000吧。” “领导,加上这次的90000,一共我们都欠人家210000了,您看能不能把社里按照通知管控的我们的资金,作为货款转给家具厂。我们也不能压着人家的款不给不是?再说这次又是一大笔采购。” “李会计,这个事儿交给你来办,这两天让刘社提付款程序上报银行和监管部门,把人家的款先付一部分。” “好的宫社长。刘社长,那您下午就提手续吧,先把五金门市部账户里的钱转出来。” “小杨,时间紧急,到8号试营业还有12天,你们厂可以采购材料了,下午新增费用我们就过会。” “好的领导,谢谢您。款一到账我就开始采购玻璃和板材。” “大家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对接的吗?”总社宫社长环顾了一下参会人员。 “没了。” “没了领导。” “我们也没了。” “那散会。” “艳华,你带小杨他们先回,我和李会计对接一下给你们划账的事情。” “好的,谢谢领导。” 三人下楼的时候,王艳华和杨柳方把持不住想笑,但还在别人的主场,怕人看见,生生忍着,脸憋得通红。 到了车上,关上车门,二人才哈哈大笑。 “嗷哟,终于解脱了。这笔款压得实在太难受了。” “是啊,总算提出来了。李老板这一套偷天换日太厉害了。” “嗯嗯,他超级聪明。” “杨老板也厉害,生生地把供销总社的采购预算给提升了10000,还单独给我们要了3000运费。” “哈哈哈,这是你和秦大哥应该得的。” “嗯呐,跟着杨老板过好日子。” 三人一路愉快地聊着天,向城北供销社驶去。 到了供销社,杨柳方把情况一描述,桐福和秦家军也跟着他们高兴。杨柳方提议晚上大家聚一下餐,好好庆祝一下。这一下不仅解套了,而且年终岁尾了,还大赚了一笔。 “杨老板,你不会再喝多了光膀子唱歌吧。”秦家军打趣道。 “哈哈哈,今天我做酒司令,看你们喝。”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 “去,一边儿去,锋哥,别捣乱。没事儿。” “来,张锋,你帮我干活,我给你讲。”王山打趣道。 “晕,不带你们这样的,再闹,晚上不请饭了哈。” “开玩笑呢。杨老板多来,来了就有好吃的。” “必须滴,不来也有好吃的,下次去厂里拉家具或者送菜都让大师傅给你们做好带回来。” “干脆开个饭店算了。” “你还别说,我还真有这想法,大师傅手艺也不错。” “别瞎折腾了,钱还没到手就做梦,先把你师父那边借的帐还了再说吧。” “知道了,阿哥,等咱们在发展发展,将来真有可能呢。” “一步一步来,你看皮革厂咱们筹划了那么久一直没上马,不是也在等机会。” “等过完春节让三哥想想办法,看看王沙湾还有赵马川这两个村子,现在支柱产业,挖沙子、洗沙子的项目也被停了,他们村领导总得给村民找事情做吧。三哥,这事儿你记心上。给你大还有赵叟(叔)通通气儿。我们不能满足于现状停滞不前,总要持续向前发展。” 李桐福听完杨柳方的话,觉得这个弟弟志向远大,看这架势将来真能成就一番事业。想着这个团队应该逐渐的树立起一个人的威望,自己本来撺掇他来西州跟着自己卖鞋,没想到来到后反倒趁了他的光,一点罪没受,一步一步发展到现在。就对大家说道:“兄弟们,姐妹们,咱们跟着杨老板好好干,将来都有大发展啊!” “好。” “好,杨老板加油!李老板加油。 “带领大家在这西州城过好日子。” 晚上大家举杯畅饮,杨柳方要了三瓶504汽水,和大家一起干杯。喝下去的二氧化碳从胃里翻出来,畅快极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杨柳方把工厂里收徒,以及将二人分成中式仿古家具和西式家具的两个团队的规划和大家分享了,大家听后都佩服杨柳方有远见。 “嗷哟,哪是我有远见啊,是我师父看到两个人的表现,根据两个人的性格,在临回温州的火车上给我的建议。” “师父宝刀未老啊。那咱们店家具厅里是不是也分成两个展区啊?中西家具混在一起摆放,总感觉不伦不类。” “是的,阿哥,我觉得可以尝试。” “那就又多出一个区,咱们人手不够呀。” “秦大哥,运输这一块儿以后你管起来,以张锋为主力,同时你兼管家具厅中的一个,中式西式你挑。行吗?” “我这里没问题。” “锋哥,你呢?” “我更没问题了,杨老板我先敬您一杯,团队正式接纳我。” “没事,都是兄弟。大家一起好好干。”杨柳方干了一杯汽水。继续说:“阿哥,他们俩你根据情况也造一份工资吧,直接从供销社账户里发放就可以了。” “阿弟,他们有工资的话运输的费用怎么算呢?” “喔,这样啊,我忘了还有这一头呢。这样,阿哥,你给他们做一份基础工资,然后运费这一块儿呢单算,趁现在有钱,把张锋的车干脆也纳入到厂里,这样出一趟运费和装卸费门市里可以提留一部分,比例你们商谈,剩下的归他们。” “锋哥,把你的车先卖给厂里吧,还是你开。你觉得怎么样?” “我当然没问题。” “秦大哥,那你明天和张锋评估一下他的车辆的价值,给我阿哥讲。这两天钱到了厂子账户里,我把钱给锋哥打过来。” “好的,明天忙完我们就评估一下。” “来吧,家人们,欢迎新人加入我们的团队。秦大哥,张锋,你俩满上。” “干杯!” “干杯!” 第一百一十章:顺利提款家具厂遇高峰 领导干预,款项拨付的事情果然顺利。第二天还没到中午,总社李会计电话直接打到了城北供销社社长办公室,告诉社长五金门市部的款项90000元,已经通过银行对公系统划拨至西州汉王川柳方木器厂的账户。由于李会计那里没有木器厂的联系方式,请社长想办法通知木器厂查收。李社长到五金门市部告诉正在柜台上忙碌的艳华后,艳华立即往厂里打了一个电话,通知杨柳方。杨柳方听说款到了,就让艳华喊李桐福接电话,因为李桐福是家具厂的法人,只有他才能去银行查厂里账户余额。 “阿哥,刚艳华通知说款到了,辛苦你去银行查一下。” “到了?好的,趁银行还没下班,我一放下电话就过去。” “秦大哥和张锋他们俩把车评估多少钱?” “22000。” “那查完帐到了的话,直接就转给他吧。” “我一会儿把材料单子开给你,这批玻璃直接去按尺寸订购,让他们钢化好后不用转送回厂,直接送到商场,我们到时候只拉柜子过去。” “好的,阿弟,这样我们还省得担玻璃破碎的风险了。” “是呢。另外这次我们买免漆板,你让王山去沟通一下,看看那种板材西州有吗?有的话我开出数量,谈好价格,直接订购,装车送回厂。” “嗯,好嘞,我通知他。王山,杨老板让你下午和木材供应商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免漆板,怎么卖的?有的话好好谈谈价,按照杨老板开的数量直接装车。” “知道了。现款还是押账?” “这次付现。刚艳华接到通知,咱们的款已经到账了,我现在去查帐。” “阿弟,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了,阿哥,你去忙吧。再见。” “再见。” 杨柳方挂完电话,拿出笔记本开始算料。一张免漆板1.2米*2.44米,这么多柜子算上损耗,一共要1400张板材。又算出来钢化玻璃的规格和块数,以及玻璃胶的数量,一并列成单子。等待李桐福那边的查账结果的时候,把石勇和石方叫过来。 “咱们这批柜台属于西式家具范畴,石勇你来负责,石方你作为他的副手帮着做,以后你那边有项目的话石勇也来分担。我来总控,咱们时间有限,以后几天辛苦了。” “没事,师父,我们师兄弟互相帮助,应该的。” “人手不够的话和我讲。” “再增加两个搬运的人吧,这次数量有点大。不是600组呢吗?钉好后靠现有的工人抬肯定特别累。” “好的,石方,你下班通知你石头叔,明天让他安排得力的人进来。” “知道了,师父。” 中午下班的时候,李桐福回过电话,款已经到了,并且把张锋的货车作价款也已经转给了他。 “以后他那辆货车就属于厂里了。” “好的。阿哥,我这张材料单子,你记还是让王山过来记?” “让王山吧,他更熟悉。” “那你叫他来接电话。” “王经理,带着进料单来接电话。” “三哥,我说你记。” “好的。” “米白色免漆板1400张;5个厚,1.2*0.6钢化玻璃2400块;5个厚,0.59*0.6钢化玻璃2400块,5个厚,0.29*0.59钢化玻璃1200块。透明玻璃胶3箱,胶枪3把;30汽钉来两箱,38钢排钉一箱;就这些。板材和钉子直接送到厂里,玻璃让玻璃厂在6号之前直接送到西关十字地下商场。” “好的。我记下来,给你复述一遍。”王山在电话那头一一复述,杨柳方对着材料单一一对照,确定没有漏项,数量也没错才挂断电话。 下午四点多钟,王山打过来电话,板材已经装好,问是否起运。杨柳方考虑了一下,工人累了一天,再卸1400张板材的确吃不消,就让张锋辛苦一下,明天早饭之前送到,他想让工人吃完早饭好有力气卸板。 张锋第二天赶在厂里吃早饭之前到达,杨柳方头天晚上已经交代大师傅搬运工要干重活,饭要多做。四名装卸工人吃完饭,就开始在张锋的指挥下卸板。杨柳方先让两人抬一张到电刨床跟前,他指挥着石勇和石方在板材上打点画线,开出第一套柜子的材料,然后尝试组装,成品他们称之为“放样”。 待放样没问题时,就可以批量地按规格裁板,然后拿气钉枪组合,这样算下来十天时间足够了。在保证尽可能不浪费板材的基础上,做到尽善尽美,他们第一套柜台修修改改,直到晚上下班才严丝合缝地做出来。师徒三人复合完各个面板的规格才下班。明天他们按照这个规格,就可以批量的裁板了。 三天之后柜子已经做出了一半。为了运输方便,避免因为一次性运输工人吃不消,同时现场还会占用大部分地方,而自己这边还能不占用库房。杨柳方打电话给秦家军让他安排车先运输一部分柜子去现场。12月4号10:00点左右,秦家军驾驶一辆车从市里赶来,杨柳方让他自己指挥搬运工装车,自己细心的去厨房安排大师傅,午餐连供销社的几个人的一起做出来,让秦家军随车带回去。这在厂里已经成了惯例,供销社的人也知道每次回厂里出车就有好吃的,所以他们连早餐都没吃。 装完车,杨柳方担心饭菜因为气温低会变凉,就没留秦家军在食堂吃饭,而是让他带回去供销社一起吃。两名搬运工人随车进西州卸货,厂里留两名下午帮助石勇和石方干活。下午三点多钟,张锋驾驶第二辆车赶来,这次由于只有两人装车,直到快下班才装完。杨柳方又让他带几个人的晚饭回去,并且交代晚上卸完货给工人在旅馆开间房,让他们好好洗个澡歇息一下。 临近年底,结婚的人也多了起来,厂里接下了几套结婚的新人用的全屋家具定制,因为比较忙,能买成品的杨柳方都让他们去供销社展厅里挑。展厅也很快告急,李桐福紧急打电话,问到腊月二十八之前中式家具还有沙发能出几套?杨柳方带着石勇和石方一直忙地下商场这600套柜子,根本无暇顾及,说晚上合计一下,可一忙又给忘记了。5号中午的时候李桐福又打电话来催,杨柳方想起来,才停下来和两位徒弟商量,最后经过合计能做出来八套,杨柳方报出数字。 “阿弟,这只够展厅里现在客户定的。还有商业局领导在前天艳华去开会的时候,要求留一整套,你看能不能再加一套。” “阿哥,能加是能加,这样我们俩今年过年到家就要大年初一了。” “那也没办法,加一套吧。尽管我们属于供销社,但商业局也是婆婆。” “好吧。最后一套了,满负荷运转了,阿哥。” “知道你们辛苦,加油。你们是明天晚上过来,还是7号一早?” “6号晚上你派辆车来吧,7号上午再派一辆。这样我们7号能到现场组装,并且还能省出一部分在西州住宿的费用。”尽管杨柳方现在有足够的实力在西州住宾馆,但温州生意人的天性节俭,所以能不浪费的从不浪费。 7号,杨柳方带石勇和石方跟着拉货的车一早出发,进西州组装柜台。他们走进已经装修完成的地下商场,墙面雪白,地面是平整的瓷砖铺设,顶上灯火通明,部分商家的货已经堆在用红线画好的自己家的柜台中心。而自己做的柜台木质底座部分,集中的堆放在一个区域,已经钢化好的玻璃和玻璃胶,也都在一起立着放置。看到这么多货,杨柳方才发现人带少了,而石勇和石方因为是第一次进这种现代的商业中心,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惊奇,还在呆呆的看着这么豪华的场地,都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其实杨柳方自己也被震撼了,尽管他去过很多次西州批发市场、新华书店、以及自己的供销社。这么现代的大商场还是第一次见,现场用红色的线条已经画出精品店、家电专门店、流行服饰店,化妆品点、箱包店等区域。通道也用绿色的胶条进行了规划,各种前进路线都在地上贴了绿色箭头进行了标示,尽管2500平米看起来很大,但经过这么规划过来,整个商场空间看起来很紧凑。 通过观察,杨柳方又结合自己的供销社门市部内的布置,这会儿才明白什么叫“业态规划”、所谓业态原来就是这些店铺。只是他还没明白,规划这些业态是商业发达地区经过心理学、消费行为学等多种学科以及消费实践归纳总结后形成的,促使顾客自发性前来的吸引源,最终通过这些业态集中顾客形成人潮,使其经过购物中心内的其他商家,增加消费行为。而“动线”就是这些绿色箭头指示的消费通道。 时间紧迫,容不得杨柳方多想,招呼傻呆呆的石勇和石方:“别看了,拿工具开始干活。” “喔,好的师父。” “咱们的人来少了,他们卸货再把柜台搬到红线内,再抬玻璃,就俩人肯定吃不消。” “是啊,师父,咱们不行在从厂里叫两个。” “厂里不是他们也得装货?这样,你俩先干着,我去找地方打电话让石头村长再找四个村民来。顺便让大师傅给咱们把午饭做好,也随车捎回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商场玻璃柜台完美交付 杨柳方出去找地方打电话,因为走得比较急,出门走了好远感觉冷了,才发现忘记穿外套了。地下商场本身就暖,再加上商场室内有暖气,所以感觉不到冷。这会儿一出门一阵寒风袭来,让柳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缩着肩,双手抱着膀子,一路小跑地去到附近的一个写着公用电话的商店。 “老板,打个电话啊。” “打吧,市内1.5,长途3块。不到一分钟按一分钟算。”杨柳方听后,感觉还算合理,就没犹豫。 “喔,知道了,我打市内。” 杨柳方拨出按键,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是小尕。 “师父啊,刚才气泵和喷枪声音太响,没听见。您有什么事,请吩咐?我去办。” “喔,小尕,你去找一下石头村长,让他从村里再叫四个身强力壮的人,跟咱装家具的这趟车来西州搬运和摆放柜台。” “好的,师父,那我现在就去。” “别急,你先去食堂让大师傅做......我看几个人哈,做12个人的饭菜,随车带回西州。” “好的。” “这可不包括你们在厂里的工人的饭。” “知道了,师父。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了,去忙吧。” “好的,师父,再见。” “嗯,再见。” 杨柳方挂完电话,付完钱,走出门外,又缩着脖子抱着膀,一路小跑原路返回,向地下商场而去。 还没到中午,石头村长安排的四名负责装卸的村民跟着张锋的车就到了。原来在这里负责装卸的两名工人看到有帮手,如获新生。因为都是同村人,大家一边玩闹一边干活,六名装卸工无论是装卸货,还是在场地内挪动这些柜台和搬运玻璃,都轻松不少。 “兄弟们,大家按照红线,柜门朝里摆放这些柜台哈。”石勇一边交代,一边帮助师父和石方粘贴玻璃,因为他比较粗心,所以打玻璃胶这种细活他没上手,不过这六百组柜台在他的带领下,能够在十天时间顺利完成,让他在厂里着实居功至伟。 杨柳方带着徒弟和工人忙得忘记了下班,直到秦家军带着艳华赶过来看他们,杨柳方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家也早已饿了,只是没人抱怨罢了。 “秦大哥,艳华嫂子,你们来了?”杨柳方站起来舒缓一下酸痛的脊背。 “是啊,都快七点了。还有多少?大家都没吃饭吧。” “喔,这么晚了,没个闹钟,连个时间也没有,还有100多组吧。大家都没吃饭呢。好了,大家先停下来,别干了,吃完饭回来再弄。” “秦大哥,咱们一起去吃牛肉面吧。这附近有吧?” “出门不远就有,我带大家过去。” “好。大家穿好衣服哈,外面没有暖气,冷,别冻感冒了。”杨柳方一边放下胶枪,找到自己的大衣穿上,一边吩咐大家。 一行十几个人走着到了不远处的牛肉面馆内,由于正是饭点,牛肉面馆子人还比较多。在西州当地,一家牛肉面馆能够存活,基本上味道是得到认可的,否则根本不会有回头客。 “嫂子,我知道你家你管钱,辛苦你去给大家点面吧,12个肉蛋双飞。费用明天你找我阿哥报销。” “去,一边去,我是管钱,可你秦大哥当家。好的。”艳华一边给丈夫开脱,一边过去点面。老板一听,一下要12碗,也喜笑颜开。艳华还吩咐老板都是在商场干重活的,面要多些。 “好嘞,知道了。找地儿坐吧,好了叫你们。”拉面的师傅干脆地说着,手中却没停,麻利地揉面,扯面,然后将拉好的面高高抛起落入翻滚的汤锅内。 面一碗一碗地下出来,增加的牛肉也用小碟子给盛好。石勇和石方比较有眼色,再加上除了杨柳方和秦家军以及艳华,都是他们村的人,就招呼大家去端面。二人先给秦家军和艳华,再给师父,然后大家各自端各自的。 十二个人就着蒜呼呼噜噜地吃面,人越多吃饭越香。大家很快吃完了面,喝完了汤,有带水杯地在店里打了开水,没带的也去牛肉面的出窗口给老板要一碗面汤解喝。 吃完面,一行人迤逦而回,杨柳方在外面送艳华和秦家军,并交代他明天安排张锋或者他自己来,把大家送回厂里休息。他们离开后,杨柳方也回到现场,继续和大家一起组装柜台,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安装完成。 杨柳方本要给工人们开宾馆房间,让大家回去睡觉,工人们说还有三四个小时,开宾馆值不当的,大家都有大衣,这里又有暖气,直接躺地上睡一觉算了。杨柳方想来也是,还不如把订宾馆的钱给大家分了,也不枉大家一天一夜的辛苦。索性铺下军大衣,和大家一起在这里睡一觉。 大家陆陆续续地入眠,不一会儿,震天的呼噜声响起,杨柳放也困得不行,不知不觉地眯上了眼。 上午,杨柳方是被来接大家回厂的张锋叫醒的,他先让张锋把工人们送回去,自己还得留下来,等总社领导过来验收。 “石勇,石方你们回去休息一天,工资照发。明天早点进场,然后抓紧时间把年前的那九套结婚的家具做完。” “知道了,谢谢师父。那我们先回去了。” “带大家去食堂吃饭。锋哥,别忘给供销社里带午饭回来。” “好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西州供销总社宫社长,身后跟着李会计和王艳华,在城北供销社刘社长以及西关供销社的李社长的引领下,来到现场。看到白色的柜台基础上,干干净净的无框玻璃橱窗,完全按照既定的业态区域摆放,井然有序,非常满意。 “各位领导,每一节柜台的橱窗内都有一个1.1米的灯管,线已经连接好了,只是取电的插座我没找到,所以我都放在这里。”杨柳方拿起一个插头让领导看。 “嗯,不错不错,李社长,让你们电工过来通一下电,试试。” “好的,宫社长。电工,现场电工。” “嗳,领导,怎么了?”电工一路小跑地来到他们跟前。 “去找个电源,试试柜台里面的灯。” “好嘞。”电工跑出去找电源,接通之后果然没问题,并且在荧光灯的照耀下,整节柜台显得更加吸睛。 “嗯,不错,不错。要的就这效果。” “那既然没问题,各位领导,就把项目款给我们拨付一下吧。这马上过年了,厂里也要着急做一批家具,因为王经理他们押我们太多,我们工人工资都两三个月没发了,非常着急用钱。” “李会计,那你下午就把货款给小杨他们走程序付一下。” “宫社长,我们的钱没问题,在账上随时可以划拨。就是商业局的钱还没到位。” “催他们啊。商业局怎么回事,办事儿拖拖拉拉。” “是,领导,可是催了几次了。有时候电话没人接,下午我再打。”李会计为难地说。 “领导,要不下午我们联系一下商业局李副局长,他在我们那里给他儿子定了一套结婚用的全屋家具,定金都付了,估计能帮帮忙。”艳华看李会计为难,想到商业局副局长给他家儿子在店里定了家具,急忙出来替李会计这个掌握自己财务命脉的人来解围。 “嗯,这样也好。那就辛苦你了,小王。” “没事,宫社长,正好有这个机会。” “款到了赶快给人家转出去。” “好的,宫社长。” 等大家都离开,李会计冲艳华一抱拳:“谢了,王经理。” “谢啥呀,都是同事。再说您是我的财神爷。做生意不就这样,与您方便,我们自己也方便嘛!”艳华轻声说。 “嗯呐。你放心,王经理,你们家的款划账绝对及时。”李会计明白艳华的意思,爽快地回答到。 杨柳方跟着艳华,把大家送上车,才乘坐李社长的车回城北供销社。到了供销社,张锋送工人也回来,因为杨柳方和艳华在项目现场接受验收还没回来,所以带回来的包裹严密的午饭还没打开。正好邀请李社长一起吃,李桐福还让王山去日杂门市部买了一瓶好酒回来。 “你们厂里的饭菜不错嘛!”李社长看到饭菜赞叹着。 “社长过奖了,就是有点简单,哪天有机会请领导去我们厂视察,请您尝尝我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 “好,好,有机会一定过去。” 愉快的午餐结束后,张锋要送杨柳方回去,杨柳方想自己一个人值不当地跑趟车,加上天又阴了,有点想下雪的迹象,就问张锋:“食堂的菜送过了吗?” “昨天随车送的。” “好嘞。那我自己乘公交车回吧,我一个人值不当地跑趟车,看天的架势,别回来的时候你在赶上下雪。” “你确定能行?”李桐福关心的问道。 “当然,阿哥,别忘了,当年我可是比这艰苦。” 杨柳方乘坐公交到雁滩,又拦下一辆顺风车。因为路修好了,他只需要给师傅两块钱,司机师傅很乐意直接把他送到了家具厂。 回到家具厂的时候,雪花已经飘飘扬扬地下了起来。杨柳方站在家具厂的大门口,看着这岁末年初,飘舞的雪花,仿佛在为他洗去这些年的疲惫。 第一百一十二章:询师求教学习管理知识 晚饭过后,杨柳方走出厂门,送大师傅离开,发现浅浅的白雪已经覆盖了厂房周围的空地,此时雪落无声、万籁俱寂。透过厂房门口的灯光,放眼望去,纷纷扬扬的雪花笼罩着汉王川这片山川交错的大地,这美好的意境,杨柳方却因为读书少而词穷。又联想到在供销社开会时领导提到的动线、业态,这些词汇,杨柳方更感觉知识的匮乏。他暗暗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每月读一本管理或者文学类的书。书到用时方恨少,从哪里读起呢? 杨柳方想想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够咨询的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想起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秦家军曾带自己,给西州城里的一个教师家做过书架,他家书香满屋,说不定可以请他联系帮忙咨询。刚想回去打电话,想起现在晚了,下这么大雪,秦家军和艳华早已经下班回家了吧,只能等明天上班再联系了。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早晨上班的时候杨柳方担心工人来得早会被冻着,起床后先打开厂门才去洗漱。等他洗漱完工人也全部到齐了,杨柳方照例先了解目前各个项目进展,以及布置今天的新家具制作任务。 “过去几天大家辛苦了,接下来我们还有九套婚礼用的家具要做。下雪不冷化雪冷,大尕,你一会儿把喷漆房里的炕烧一下,免得喷完漆冻住了。” “好的,师父。” “那你俩去忙吧。石方,因为这次除了沙发大部分是中式家具,以你为主,但你要先协助你师哥把沙发料开了,让工人去排拉簧,弄好后再请忘情川的人过来缝沙发套。这样下来我们三个可以协力去做仿古家具。一会儿你俩就去忙沙发,我这边先让一个搬运工来帮我,给你们为仿古家具打点画线。” “好的师父,我们现在就开干。”刚安排完,大师傅来了。 “大师傅,今天天冷,给大家熬一锅鸡蛋汤或者酸辣汤吧,主食多备。” “好的,杨老板。” 这时石勇和石方已经开始去选沙发的板材。杨柳方则让一个搬运工人帮自己将所要用的材料选出来,轻车熟路地打点、画线。 早饭过后,杨柳方趁大家还没开始干活,往供销社给秦家军打了一个电话。 “秦大哥,您还记得去年咱们俩给西州一个老师做过书架吗?他家好多书。” “记得啊,怎么了?他们老两口都是老师,对咱们的家具非常满意,后来还介绍了几个老师来买家具了呢。” “喔,先不说家具的事,这次我想让你帮我联系他,看能不能要个联系方式。我这肚里墨水太少了,和客户聊天都不知道人家说的啥。所以想让他给推荐几本书。” “哦,这事儿啊,好的,我今天送货的时候去他家一趟,给你要个电话。” “好嘞,谢谢秦大哥。你忙吧。” “嗯,再见。” 杨柳方挂完电话,继续投入到新工作当中。不到中午秦家军就打过来电话,把那位老师家的电话给了过来。 “兄弟,老师听说你喜欢读书,非常高兴呢,说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尽管打电话。” “好嘞,谢谢秦大哥。” 午饭过后,石勇已经开始放样了,他发现这个徒弟除了干活快之外,还把自己的工作流程学得一丝不苟,他非常满意。到下午下班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始复尺了。但粗心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比如他将复完的尺粗心地记在了一个废板头上。杨柳方这才想起应该给两个徒弟准备笔记本了,下班后给就李桐福打了个电话。 “阿哥,这两天送菜的时候你让他们捎四个笔记本,几只圆珠笔过来,石勇和石方干活的时候需要记一些东西。” “好的。我明天去买完放到他们车上。对了,今年我们确定都回家吧?” “嗯,今年一定回。” “那只能定二十八的票?” “可以,那时候肯定能做完。” “好嘞,我这几天就托人把票先定了,听说现在春运订票越来越难了。” “好阿哥,谢谢你。对了你晚上睡在供销社里,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看看书。” “嗯,知道了。” 杨柳方挂掉电话后,按照秦家军给的电话号码,给西州城里那位老师拨了过去,一阵铃声响过之后,电话被接起。 “喂,哪位?”正是那位老师的声音。 “老师,您好,我是秦家军的兄弟,给咱们家做过书架的小杨。” “喔,你好小杨。上午小秦来过了,给我说了你想咨询一些书籍的事情,你看是哪方面的呢?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大家都忙着赚钱,像你这样好学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老师,您过奖了,我就是前几天出去开会,发现人家领导聊的词汇我根本不懂,所以想读书多学习一些,就算临阵磨枪吧。或者现在用不上,将来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是吗?什么词汇?” “比如商场管理类的,他们讲到业态啊,动线规划、消费习惯之类的。” “喔,这属于经营管理学范畴。文学类的我可以给你帮助,这个我不在行。这样,你稍等。老婆子,老婆子,给咱们家做家具的小杨,想让给推荐一些管理类的书籍,你来听听给点意见和建议。” “喔,他不是做家具呢嘛,怎么想起读书了?” “有用呗,孩子喜欢学习还不好。你别挂,我给你开免提哈。好啦,可以了。” “二位老师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休息。” “小杨,你好,你是什么学历层次?” “老师,说起来非常惭愧,我初中毕业就跟着师父学习木工手艺了。” “喔,那专业的管理书籍你看不懂,这样吧,你先从故事类的书籍看起,我给你推荐两本。” “老师您稍等,我拿纸笔记一下。”他迅捷的找到笔记本打开,说道:“好了,老师。” “《管理的实践》以及稻盛和夫的《干法》。你先读这两本吧,读完咱们再交流。” “好的,老师,谢谢您。明天我让人去新华书店买回来。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嗯,小杨,好好读书。再见。” “谢谢老师,再见。” 挂完电话,又给李桐福打过去。 “阿哥,刚才我给去年做家具的那个老师家打了电话,他给我推荐了两本书,你明天让他们谁送货时帮我买过来。” “什么书?” “《管理的实践》以及稻盛和夫的《干法》。” “好的,我记一下。《干法》、《管理的实践》” “嗯,谢谢阿哥。” “谢啥,好看的话,回头我也看看。” “嗯,好嘞,早点休息吧。阿哥晚安。” “晚安。” 办完一件大事,杨柳方浑身放松,给烧炕的炉子续上一些炭,回来脱掉衣服惬意的躺在炕上,用炕的热度去舒展自己因疲劳而带来的腰酸背痛。 三天之后冰雪消融,秦家军开车来送菜,将两本书和笔记本一起带过来,杨柳方将笔记本和笔分别送给大尕、小尕、石勇和石方,告诉他们有什么事或者重要的数据及时记在上面,别再废旧板材上乱画,万一扔一边找不到了就白费了。自己拿起书翻了翻,书香扑鼻,特别清新,他把书放回了卧室。 出来看秦家军指挥搬运的工人卸菜,本来秦家军是想让大家一鼓作气,连同家具一起装上,这样还能早点带饭回供销社。杨柳方担心工人饿着干活没力气,还是决定让他们吃完饭再装家具。 午饭过后秦家军指挥大家装家具,杨柳方继续带领大家干活,这边石勇和石方一个上午忙碌没停,已经把沙发材料全部开完了,组装的事情石勇只需要带领搬运工就可以完成了。石方则回来按照师父画好的线,带着搬运工开料。杨柳方有了帮手干活速度提高了不少,现在他用机器锯开榫卯,尽管是寒冬腊月,厂里工人却在杨柳方的带领下脱掉外套努力工作,一片欣欣向荣的忙碌景象。 从那以后杨柳方每晚下班都是听着广播看书,时不时还将要点做笔记。尤其是稻盛和夫的《干法》中,很多观点对杨柳方都有很大的启发,比如他提到:“只要喜欢了,就要不辞辛劳,不把困难当困难,埋头工作,只要埋头工作,自然而然就获得能量。有了能量,就一定能做出成果。有了成果,就会获得大家的鼓励,有了鼓励就会更加喜欢自己的工作。”杨柳方结合自己对工厂实际管理中的情况,对照这计划,果然发现每次批评徒弟们或者是搬运工人们,效率都不会得到提高,反而是鼓励的时候效率能获得提升,工人干活积极性也高。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自己的感悟:“鼓励做不出来的事情,批评更做不出来。” 关于计划完成,这位日本的经营管理之圣也有自己的观点,他写道:“既然制定了计划,就一定要实现。实现新的计划,关键在于不屈不挠,一心一意,因此必须聚精会神,抱着高尚的思想和强烈的愿望,坚韧不拔的干到底。”联想自己的生活中,和阿哥制定了做皮革厂的计划,一直蹉跎到现在都没实现。相对于自己一忙就忘,在供销社忙的四脚朝天的阿福反而执着的记者这件事。非常惭愧,看来还得多向自己的的阿哥学习。 第一百一十三章:兄弟逛商场买年礼尽孝 这一段时间,杨柳放一直在一边看书学习管理类的知识,一边带着徒弟和工人干活。他从《管理的实践》学到,自己作为家具厂的管理层正是为了自己的家具厂而奋斗。目标人群是西州的老百姓、学校、机关、商场、服务,他要创造出西州百姓需要的家具,创新性地满足学校、机关、商场等不同场所的家具使用。比如李桐福提议他们厂开发的折叠家具,就是满足住老式没有客厅或者客厅比较小的老百姓的需要。只是作为管理者他还未能理清自己的商业模式是“前店后厂”还是工厂与供销社两大块事业? 关于书中提到的“价值链循环”他也只是有初步的想法,并不知不觉地进行了应用,只是当时不懂罢了。比如开厂的时候他买的那些树苗,在村民的精心养护下,现在都已经碗口粗了,再过两年把大的砍下来回收,在在原来的树坑上栽上小树苗,这样当地百姓受益、自己也受益。还有给西州城里的老师做书柜,现在老师的夫人给他推荐管理类的书籍,这也是一种无形的价值循环链。 厂里的家具杨柳方按照预定客户家人婚期,分出轻重缓急,做好一套就打电话让张锋送走一套,杨柳方这一段的日子充实而富足。尤其是进入腊月之后,已经完成了九套家具中的七套,两位徒弟已经轻车熟路,所以需要他动手制作的家具越来越少,他就把全部的时间用在了看书上。一天电话铃声响起,正在看书的杨柳方,伸手接起。 “喂,哪位?” “阿方,是我。”听筒里传出阿爸的声音。 “阿爸,您好。您怎么打来电话了?我师父告诉您的。” “是的,他就在我身边。让他给你说。” “阿方,厂里最近怎么样?忙吗?供销社呢?” “师父,厂里还在忙,因为快过年了,这边结婚的人家多,我们接了九套结婚用的全屋定制家具。已经完了成了七套了,现在你两位徒孙不用我带了,他们自己能做。供销社那边,阿福在,挺顺利的。前一段我们刚一起完成了城里一个地下商场的600组柜台制作项目。” “喔,好啊。你发展得好,我们就安心,就高兴。你阿爸打电话问你和阿福春节是否回来?别像去年那样准备那么多年货,结果你俩一个都没回来,最后肉啊、鱼啊好多东西都坏了,你阿爸阿妈又舍不得扔,后来吃坏了肚子,受不了了去了镇里输液才好。” “啊,还有这事儿,我阿爸阿妈还真是,我回去那次都没给我讲。” “怕你担心嘛!” “师父,我们今年肯定都回。已经定了大年二十八的票。麻烦您让我阿爸听电话。” “阿方。” “阿爸,您和我阿妈吃坏肚子怎么没告诉我啊,哎呀,东西坏了就不能吃了,幸亏发现得早,输液能过来,家里又没人,要是没人发现怎么办?” “哎呀,都过去了。今天确定回来吧?” “回,阿爸,我刚和我师父说了,阿福已经定了大年二十八的票,到时我们俩一起回。” “喔,那么晚?” “嗯,是的阿爸,厂里接了几套结婚家具的定制,到那时才能忙完。” “喔,事业要紧,能回来就好。我回去和你阿妈去准备年货。” “不用那么多阿爸,我们估计待到大年初五就得回西州呀。因为供销社门市部那边大年初六肯定要开门了。” “嗯,好的,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和你师父要说的吗?” “没了。您让他和师娘保重,我回去给他们拜年。” “好好。啥时候都不能忘了你师父,他为了你......” “哎呀,兄弟,别说了,浪费钱......”只听“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这老哥俩,还抢电话,莫名其妙。”杨柳方放下电话自言自语的说道。 晚上,杨柳方给李桐福打电话,问了订票的事情,并把上午阿爸打电话说给他们准备年货的事情说了。阿福告诉他票已经取到了,问了家具的进度,确定他们能按时出发回家过年。并且告诉他供销总社那60000货款已经到了。 “阿弟,你看我们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带上一部分,先把你师傅那边的帐还还。” “嗯,都提出来吧,到时还我师父50000。剩下10000,咱们俩这次回家身上也不能没有钱。” “好的。给阿爸阿妈的礼物得提前准备吧,等咱们到了杭州都大年三十了。” “哟,阿哥,这个我还真忘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准备什么,要不一起吧,这两天我去西州一趟,你抽空咱们去逛逛商场,看有啥礼品能带回去的。” “好的。其他还有事吗?” “没了,阿哥,挂了吧。” “好嘞,再见。” 腊月二十六杨柳方去了一趟西州城。临近年关,除了艳华负责五金区有买灯和开关的,家具和建材这一块冷冷清清,一天也没什么客户来,秦家军在帮着老婆卖货,李桐福和王山以及张锋闲得无聊,在家具厅的一个角落里聊天。杨柳方说要和李桐福一起去逛商场,买回家给父母的礼品,王山和张锋也要跟过去。四个人挤到张锋开的那辆卡车上,去了他们供应建材和柜台的西关十字那家地下综合商场。 街上人来人往,大家大包小包都在忙着置办年货,卡车缓慢地开在马路上,距离商场还有一段距离,就被穿着制服的保安给拦下来了。 “去地下综合商场吗?” “是啊。” “车开不进去,在这里找地方停吧?” “为啥?” “那我们买完东西怎么办?”王山和张锋问保安。 “搬出来吧,你们四个男的,搬点东西应该不费劲。快过年了,里面人实在太多了,都疯了似的逛商场买东西。” “啊,生意那么好啊。” “是啊,开商场的赚毁(大发)了。” “那好吧,我们找地儿停车,溜达过去吧。” “嗯,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停车。”张锋对他们三个说。 很快张锋在附近停好车,四个人溜溜达达地向商场方向走去。西关十字是西州最早的商圈之一,在古代是西州的西大门,出了西大门走向河西走廊,出阳关,去青海、新疆、西藏,来往客商都要从这里过,所以自古以来这里店铺林立,现在第一座现代化的商场建成后,更加繁华,为了方便顾客公交枢纽站也挪到了商场附近,这里更是成了西州人流量、车流量最大的区域之一。 越临近商场,人流越大,快到门口的时候居然排起了大队,穿着刺有商场名字大衣的工作人员。一边给排队的客人送购物袋,印刷的购物指南,一边给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说是商场内每个小时都会举行抽奖,这个号码就是进商场抽奖使用的。 “奖品是啥?”王山问。 “冰箱、彩电洗衣机、乃至给婆姨女子用的化妆品和首饰应有尽有。” “有婆姨不?”前面有人调皮地问道。 “有,看上谁就给她付账,反过来就可能变成帐付(丈夫)。”西州人天幽默,保安机智地回答,大家哄堂大笑。 杨柳方感叹,这大商场是不一样,真会搞营销,用抽奖模式让人心甘情愿地在这里排队,并且为了赶上一次抽奖至少在里面要待一个小时。由于每一个小时只放进去那么多人,号码过后,等在里面也没什么希望,所以如果顾客想参加第二个时段的抽奖,只能出来重新排队领号。再说商场里那么多人流不可能一直待着吧,人从众,随便逛逛就会引起消费欲望,多少都会买点东西,就会给商场带来营收。 杨柳方他们也未能免俗,兄弟四人在寒风中跟着长队一起慢慢地向前移动。轮到他们这批进去,进到商场,杨柳放才发现门口摆放着带轮儿的购物车,人扶着扶手刚刚好,车子设计得很是轻巧,他和大家一样顺手推了一个。场地内人头攒动,推着购物车的人排着队沿着购物通道前进。进到购物区,发现自己做的柜台上玻璃橱窗内的灯都亮着,柜台后的售货员都很漂亮,穿着白衬衫,系着蓝色的纱巾,外套红色的马甲,下身搭配套装的短裙子,干练利落又时尚。他们用标准的普通话和客人们沟通,即便有客人故意刁难,她们也是微笑面对,耐心地解释。 见到此景,杨柳方想到“国际化”,想到自己在书上看到的“陶冶人格”,想到“热爱工作,镇住愤怒之心”,想到“劳动的意义不仅在追求业绩,更在于完善自己的心灵。”原来那些书籍上的管理知识都能在现实商业场景里得到体现。 行走于此间,杨柳方浮想联翩。但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他给阿爸买了一块上海牌的手表,给阿妈买了一件羊毛衫,给师父买了一只老花镜以及和爸爸一样的一块手表,他知道师父前一段护送他带巨款回来的时候,在厂里带他干活,看小的东西总是要用手托举到很远才能看清,问起的时候师傅说自己老了,眼花了。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一百一十四章:逛商场中奖拟年终聚餐 柜台里面穿制服的售货员耐心地询问着戴眼镜者的年纪,日常的工作状况。杨柳方根据师父的状况认真地回答,最后小姐姐给他挑选了一个折叠的老花镜,装到眼镜盒里比烟盒都小。阿福毕竟比他成熟,想得比较周到,给阿妈买了喜庆的红色外套,给阿爸买了纯羊毛织就的毛衣,并且每人给买了一副皮手套。 他们边逛边买,王山和张锋也跟着买了一些小东西。推着车跟着人流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到了新一轮抽奖的环节。工作人员在广播里宣布,本轮奖项是一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顾客人群中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宣布完后,只见一个里面装着乒乓球的透明箱子被吊到商场的天花板上,随着吊箱子的钢丝一起垂下来的还有一根连着开关的黑色电线。当箱子不在摇晃,工作人员就在下面摁下手中的开关,透明玻璃箱内的乒乓球就在箱内开始无规则的不停地跳动。喧闹的商场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仰着头向透明玻璃箱行注目礼。差不多两分钟后,有一个乒乓球从一个洞中弹出,工作人员捡起来念上面的中奖号码。 “本轮中奖号码是0537。” “哇哦。” “这人真幸运。” “厉害,厉害,这电视得一千多吧。” ...... 人群中不停地发出各式各样的感叹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低头看自己的号码,对照刚才读的号码认真的核对着,以免错过。 “你几号?” “不是我。” “也不是我,杨老板你呢?” “不好意思,兄弟们,是我。” “啊!是额兄弟,是额兄弟。”王山沉不住气,对着台上喊了出来。人群中羡慕的目光迅速聚拢了过来。 “厉害呀,老板,这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张锋拍着他的肩头夸赞道。 “阿弟,行!这次来值了。”阿福也附和道。 “走,领奖去。” “走。”四个人在大家羡慕的眼光和赞叹声中,兴奋的推着购物车挤过人群,朝着客服中心的方向走去。 到了客服中心,他们将乒乓球交给客服人员,工作人员认真核对,并登记下杨柳方的身份信息,他们很快就领到了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王山和张锋兴高采烈地抬着电视机在前面走,杨柳方和李桐福提着给阿爸阿妈买来的过年礼品跟在后面,出了商场,向张锋停车的地方走去。 在回供销社的车上,四人商量着将电视放在供销社还是厂里。王山和张锋想放在供销社,不忙的时候大家还能看看。 “李老板和我住在供销社,晚上无聊我们还能看看电视。” “哎呀,咱们卖货呢,看着电视多不专业,万一看得入迷再写错一个单子就麻烦了。还是放回厂里吧,厂里工人早餐和午餐时都能看看解解闷儿。” “也是,那就听李老板的。” “行,阿哥,听你的。放厂里食堂吧。” “阿弟,明天二十七运送最后一趟家具,咱们的票是后天下午五点的,不行二十八中午咱们在食堂聚一下餐吧,算是给大家提前过年。吃完饭正好咱们乘车回西州赶火车。” “好,阿哥,这个提议好。艳华嫂子还有银花嫂子都没去过咱们厂食堂吃饭,大家也辛苦一年了,都过去。” “让他们带着孩子。” “好,让厂里的工人把孩子也都带上,咱们大聚一次。” “我回去让石勇和石方做两张简易的餐桌。对了,一会儿回去时从供销社带些餐具回去,如果都带孩子的话,咱们食堂的好像不够。” “那二位老板,我们吃完饭就直接回老家了。”王山说。 “行,到时候吃饭正好叫上石头哥,让他赶车送你们回。” 中大奖的四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供销社门市部,当把中奖的好消息告诉秦家军和艳华的时候,他们也跟着一起高兴。李桐福下车后去隔壁卖生活物资的门市部成本价买了30套餐具,让负责人直接装上了车。 杨柳方郑重邀请秦家军和王艳华带着孩子回厂里参加年终聚餐后聊了一会儿,走出供销社,刚好碰见阿哥装餐具回来。 “阿哥,明天聚餐有十多个孩子,咱们得给大家拿压岁钱吧。” “嗯,多少合适?” “我也不知道,你看呢,阿哥?” “不行一人五十吧,他们父母都辛苦一年了。” “行,阿哥,拿钱。”杨柳方调皮地伸手。 “一边儿去,现在没有,一会我去银行给你换一些新钱,再买十几个红包装一下,明天给你带回去。” “谢谢阿哥,还是你想得周到。” 午饭他们在附近的牛肉面馆子里吃牛肉面,在西州寒冷的冬天想吃点热乎的,牛肉面最合适。年终岁尾,因为门市部客人不多,他们可以轮换吃饭。 吃完午饭张锋开车送杨柳方回厂,路上又去了一趟雁滩,让韩大叔给备了一些菜和肉。并邀请他们参加聚餐。 “非常感谢你啊,小杨,只是非常遗憾我不能参加,因为临近年关了,市里要求额蒙(我们)菜农要保障供应,因此离不开。” “小尕和婶子呢?我好久没见小尕了。” “嗷哟,小杨,路那么远,咱们就别折腾了。你今年春节回?” “是的,大叔,二十八厂里就放假了,年后初六开门,您给厂里备一些菜,初六一早我派厂里车来拉。” “好,我记下了。” “到时您如果有空,带着婶子和小尕来一趟厂里。” “好,那时候不忙的话,我们一定过去。” 待得他们回到厂里,石勇和石方已经忙完了所有制作的事情,只是喷涂车间内大尕和小尕要晚一点才能完成,忘情川那边沙发套还差一个。杨柳方让工人们把菜和电视机卸下来,对于这么个新鲜设备,工人们只听说过,除了大师傅,根本没人见过这个能看到人的东西。纷纷来瞧热闹,大尕小尕在喷漆的间隙也来看,脸上的防毒面具都没卸下来。 杨柳方让他们将电视机放进食堂,看到工人们的兴奋劲儿,就趁机对大家说:“放在食堂,大家早晨和中午吃饭的时候可以看看节目和新闻。” “真的?” “那当然。” “谢谢老板。” “大师傅,你懂这个,找个工人配合你调试一下,以后麻烦你来负责给大家开电视调节目。” “好的老板。买这么多餐具干嘛?” “大师傅,二十八咱们年终聚餐,辛苦你给大家筹备一下,供销社里的他们也过来,大家都带家属,大人小孩儿的,按三十人筹备吧。你忙不过来叫个帮手。” “好的,那叫额婆姨来吧。她能帮我打下手。” “好啊,正好你们配合也熟悉。以后大聚餐忙不过来你都可以带她来,算一天工钱就行了。” “那谢谢老板照顾。” “别客气,大师傅,你辛苦。石勇,石方,你俩别忙活这个了,二十八聚餐,咱们这里没有餐桌,你俩一人做一个简易的,别破坏材料结构,用完咱们还拆掉做其他家具用。” “好的师父。” 杨柳方转身又对忙着干活的人说:“兄弟们,明天咱们把最后这套家具送走,就正式放假了,下午结算工资。二十八中午咱们年终聚餐,请大家带婆姨和娃娃一起来,大家辛苦一年了,热闹一下。也算是厂里和供销社对大家的感谢。” “好!谢谢老板。” “老板真仁义。” “跟着杨老板有饭吃。” “小尕,下班别忘通知石头村长,明天下午请他来厂里给大家发工资。” “好的,放心吧,师父。” 因为快要放假了,连续两天大家都沉浸在轻松愉快的工作氛围当中,石勇和石方在二十七下午将简易的桌椅做了出来,石头村长说:“正好我来检验检验你俩的成果,就用你们的桌子来给大家发工资。” “好,石头叔,结实牢巴滴狠。” “搬过来。”二人把桌子抬过来,又拿了两条条凳。杨柳方让石头村长上座,自己一侧作陪。面前放着四摞人民币,分别是百元面值、五十元面值、十元面值和五元面值。石头村长开始点名算工。 “石勇,本月30个工,工资300,奖金60,年终奖100。” “哇,石勇赚得真多。” “那么多奖金!” “大勇,晚上请客吃饭哈。” 石勇在大家的羡慕和调侃中,上前领完钱,签上自己的名字后,说:“谢谢村长,谢谢师父。” “谢啥,你自己努力应该得的,以后好好跟着你师父干活。”石头村长交代。 “石方......” 陆陆续续大家领完了工资,现在除了日常需要帮忙的时候,石头村长很少来厂里在打工,因此杨柳方最后给石头村长封了一个300元的红包。 “石头哥,这一年你辛苦了。这个你拿着,我的一点心意。也是你辛苦付出应该得的。” “嗷哟,可别这么说。小杨兄弟,你带领我们村民致富,我们应该感谢你呢。这个可不敢,别被人说是受贿啥的。” “石头哥,那哪能呢。收起来,推推嚷嚷大家更误解了。是不是?”杨柳方对工人大声说。 “石头叔,收起来吧。你给厂里付出我们都看到了。” “村长,收着吧,要不是你吗,我们哪能跟着杨老板过好日子呀。” 石头村长在大家的劝慰声中收下了红包。 第一百一十五章:工厂供销社年终大团圆 “石头哥,明天咱们厂里年终大聚餐,你得来坐镇,让嫂子和尕娃也来,但酒要少喝,结束后你还得送王山他们回去。” “他们也来?” “是的,供销社门市部明天也放假,王山他们今年在老家过年。” “喔。那我知道了。你这回家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石头哥。” “嗯,那就好,我和你嫂子给你们卤了十斤羊肉和十斤牛肉,你带回去给额叟和婶儿(柳方的阿爸阿妈)尝尝咱们西北特产。” “嗷哟,石头哥,又破费。” “这是我和你嫂子的心意。破费啥。” 腊月二十八是个大晴天,一早工人们陆陆续续带着家人和孩子来到了厂里,杨柳方安排石勇和石方将锯条、壁纸刀、锯片、钉子、凿子、刨刃等这些带利刃和尖锐的工具都收起来,以免大人们不注意孩子拿着划伤身体。石勇石方他们正在收拾,李桐福带领供销社门市部的工作人员开着两辆车也来到了。 大人们互相打招呼,孩子们却不然。石圪村的孩子互相都熟悉,在广阔的天地里早已释放孩童们的天性,因此女孩子和文静一点的男孩捡废木块搭积木;大尕的儿子调皮的骑着一根木棍当大马满厂房跑;石方的孩子非要爸爸找木料刻枪;石勇的儿子更调皮,不知在哪里把墨斗给弄出来了,弄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干脆站到材料堆上像模像样地吼起了秦腔,孩子们听到后就停下玩耍,在木料堆下面起哄,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而城里来的秦家军和王山家的孩子也许是年龄小,也许是认生,拽着妈妈的衣角,往妈妈身后站,看着他们玩。直到石头村长带着尕娃过来,让尕娃带着两位小弟弟和大家一起玩,他们才怯生生地脱离妈妈。尕娃带着他们和大家玩了一会儿,三个娃娃就去了食堂看电视。艳华和银花是第一次来厂里,没了孩子的牵绊,在厂里转了转,看到刨床以及木料感觉很新奇,原来那些精巧的家具都是这样加工出来的。 杨柳方和大家热情地打招呼,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李桐福趁间隙把他叫到食堂,将一沓红包给他:“阿弟,都准备好了,个数只多不少。” “谢谢阿哥。” “去吧。” 杨柳方一回头,看到大师傅和他的婆姨正在食堂里面忙碌。大师傅在厂里工作两年,手艺自不必说。他的婆姨是第一次来,也是十分能干。帮大师傅洗菜、切菜,然后帮大师傅摆盘。石勇、石方、大尕、小尕的婆姨也在里面帮忙,他们把餐具洗得干干净净,并把洗盘子和碗的水提到外面浇在了树根上。石头村长怕把树冻着,让厂里负责搬运的几个工人用装菜的编织袋装满锯末洒在树根上。 工人们和城里来的供销社的几个人也聊得不亦乐乎,秦家军和王山给他们讲城里人买建材的状态,以及城里人装修工长怎么多开材料,从材料上赚钱,而业主大多数时候被坑了也不知道。没有经历过的工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不冤枉死了,谁要是敢坑我,我能打死他。”石勇愤愤地说。 “拉倒吧,像咱们这样懂点装修的有几个?一点不懂还不是被坑。”石方说。 李桐福和大尕、小尕讨论漆的颜色,以及现代家具避免用朱砂调色,改为露木纹的清漆或者直接刷白漆。 “白漆,那多难看,我们这办白事儿才用白漆或者黑漆。搞不懂城里人是什么心态。”小尕说。 “我们是为客户服务嘛,市场需要什么颜色我们就做什么颜色呗。”大家一起讨论着,从装修建材,聊到家具颜色,又聊到现代家具。王山说:“最近免漆板卖得比较多,客户家里装修做门、门套、窗套等都用这种板子。用它做出来的家具大多不用榫卯和钉子结构,改用一种三合一螺母连接件。” “三合一螺母是个啥?” “我也搞不清楚,让杨老板春节后带你们去看看,听说是很方便,只要在需要连接的板子上打孔,然后将螺母和螺钉塞进去,在某一个隐蔽的地方有一个十字帽,用起子拧紧,这样板材之间就结合在一起了。” “是吗?都这么先进了。三哥,以后你发现什么及时告诉厂里,我们不光做仿古家具,还得与时俱进。” “好,我记下来。” “杨老板,差不多中午了,大人们聊天忘了时间,可孩子们都饿了,要不咱们开饭吧?”大师傅过来请示杨柳方。 “开饭,开饭。来,大家洗洗手。”杨柳方招呼大家。 工人们的婆姨早已摆好桌子和条凳。大人12人一桌,妇女带着娃15人一桌,一共三桌,上菜之后,石头村长还未讲话,年龄小的比较馋的娃娃们,伸手就抓着吃,孩子的妈妈急忙拿筷子敲他们的手。 “听你石头大大讲话。” “哇......”孩子们委屈地哭,妈妈急忙把他抱在怀里,晃悠着。 “大家辛苦,额知道大家在厂里干活都赚到钱了,比往年更多。其他额不多讲了,以后都跟着杨老板,都努力干活赚钱吧。” “好。” “来,咱们先干一杯,然后请杨老板讲几句。”大家响应,举杯喝酒,妇女能喝的也跟着喝一杯,不喝酒的也就喝白开水代替。 “我也不讲了,大家都辛苦一年了,今天带家人一起来厂里提前过年,我也没什么准备的,给孩子们准备了压岁钱,现在给大家发下去。” “好,好,谢谢杨老板......”工人们和家人们在下面鼓掌、叫好声不断。 “快别哭了,你叟(叔)发压岁钱呢。”孩子很快停止了哭泣,抽噎着看站在主桌的杨柳方,杨柳方走过来,先到这个孩子身边。 “来,小朋友,你的,你是谁家的娃娃?” “老板,额家滴(我家的),孩子不懂事,您见谅哈。”一个在厂里一直搞搬运的工人忙站起来说。 “嗨,孩子嘛!人说小孩儿脸六月天,说变就变。” “来下一个,你是谁家孩子?叫什么啊?” “师父,额是石勇家的,这个是老幺,唱戏那个是老大,老二去姥姥家了,没来。”石勇婆姨忙起身回答。 “嗷哟,好好,一大家人,石勇,人丁兴旺,好。” “石勇,好好给你师父培养后备力量。” “那是,村长,将来只要孩子们喜欢,肯定将额师父手艺传承下去。” “师父,太多了,没来的就不要发了。” “都有,拿着。给孩子们过年买身新衣服。” “尕娃,来,叔叔忙,好久没去你家了,长这么大了,听你大说上小学了都?还认识叔叔不?”杨柳方走到石头村长婆姨身边,对坐在妈妈身边的尕娃说。 “认识,小杨叔叔。我上小学一年级了。” “嗳,真乖,好好学习哈。来,拿着。” “谢谢叔叔。啊,50。这么多。”尕娃接过后,迫不及待地拆开红包,发现那么大面额的钱,有点吃惊,大声地喊了出来。 “啊,那么多。”已经领到红包的孩子们的妈妈把持不住,纷纷拆红包,大家乱作一团。 “石头哥,阿哥,快,你俩也来,给大家分分,一会儿菜凉了。”杨柳方赶快求救。二人听到后和杨柳方一起给孩子们发压岁钱。 发完压岁钱,这顿丰盛的团圆宴才正式开始,根据西州的酒席传统,酒过三巡之后,是自由发挥时间,大家纷纷起身敬酒,先是石勇拎者酒瓶,拿着酒杯,带着老婆孩子过来给师父敬酒,非要孩子们跪下给师父磕头拜年,杨柳方赶忙拦着。 “石勇,这可使不得,师父还没结婚呢,折寿。心意我领了,酒我喝了。”在大家一片哄笑声中,杨柳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是石方、大尕,小尕,连续几杯酒下肚,杨柳方已经微醺,有点醉眼迷离。别人不知道,石头村长、王山和秦家军、李桐福这些见过杨柳方醉酒的人可清楚杨柳方不胜酒力,看到工人们纷纷前来敬酒,急忙拦了下来。 “乡党蒙(们),杨老板不能喝酒,这样吧,额(我)提议大家集体敬杨老板一个,心意到了就行了,他下午还要赶火车回老家。” “好,村长。” “村长,额蒙(我们)听您的。”......大家纷纷响应。 石勇,石方,大尕,小尕知道李桐福和杨柳方的关系,不能敬师父,就来敬师父的阿哥,饶是李桐福能喝,喝了一轮之后也求饶。秦家军和张锋要开车,所以逃过一劫。可苦了王山,大家都熟悉,知道他是村长的小舅子,又是邻村村长的儿子,有很多以前还在他的洗沙厂里以及他岳父村子里的采沙厂里洗沙、挖沙赚钱养家。 而今风水轮流转,省里治理赵马沟之后,沙场和洗沙厂都关停了,他们村因为有木器厂,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以前去汉王川赶集买肉的都是那两个村子的人,现在大部分都是石圪村的。所以工人们过来,轮番敬酒,很快将王山就放倒了。银花和他二姐看到醉倒的王山,心疼得不行,连忙让张锋送他们一家回家。 第一百一十六章:除夕回乡路遭遇打车难 几轮酒喝完,有不胜酒力的工人也醉倒了几个。杨柳方趁着自己清醒,给石头村长交代,自己和阿福回家过年后,让他和大师傅一起把食堂的菜和肉分成六份,他们和自己的四个徒弟都分一些。工厂里要辛苦村长时常安排人来看看,注意防火。 交代完,看到工人们带着家人吃喝玩闹意犹未尽,有醉微醺的妇女居然扭起了秧歌。大家难得的在年终岁尾融洽地相聚在一起,杨柳方不忍打扰,给身边的李桐福和秦家军耳语了几句,他们就去收拾回家需要带的礼品和行李了,等他们收拾完。杨柳方又和石头村长道了别,自己偷偷溜出去,以免扫了大家的兴,然后坐上卡车大家一起向西州出发。 到了火车站,秦家军和艳华买了站台票,又给他们买了一些路上吃的零食和水,一直把他们送上火车才离开。快下火车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代他们给叔叔阿姨拜年。 火车开动,广播里传来悦耳的轻音乐声,伴着音乐广播员开始广播:“旅客同志们,今天是1989年的2月4日,农历腊月二十八,属于我国立春节气,感谢您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 “阿哥,立春了。” “是啊,今年的春天来得真早。” “嗯,只是我们要在火车上过年了。” “呣,那也比我们都不回去,让干爸干妈俩老人在家孤零零的要好。” “是呢。阿哥,我可能酒劲儿上来了,我先睡一觉。” “嗯,那你睡上铺吧,没人打扰。” “谢谢阿哥。”杨柳方说着,脱掉鞋,爬到上铺,坐在上面低头展开被子钻进去,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就睡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卧铺车厢内除了旅客的鼾声,也只有走廊里有微弱的灯光。杨柳方有点内急,需要上厕所,怕打扰到下铺的阿哥,小心翼翼地爬下去。结果常年漂泊在外,睡觉较轻的李桐福还是被他吵醒了。 “阿弟,你醒了。” “阿哥,不好意思,我上厕所,把你吵醒了。” “没事儿,我睡觉轻。” “到哪儿了?” “好像是过了宝鸡了。” 二人小声的对话,杨柳方穿好了鞋子,沿着走廊朝卫生间走去。杨柳方从厕所回来,李桐福还没睡。 “阿哥,有水吗?” “有,我给你拿,饿不?” “不饿。就喝水。” 杨柳方喝完水,继续爬到上铺睡觉。酒醒了怎么都睡不着,火车里每隔一段时间还都会传来报站的声音。就这样,直到过了西安他才沉沉地睡去。李桐福知道他翻来覆去天亮才睡,也没叫醒他吃饭,杨柳方一觉睡到过了商南,进入河南境内才醒来。伸头看看下铺,李桐福正坐在卧铺上,靠着被子枕头看他那本稻盛和夫的《干法》。 “阿哥,好看吧。” “嗯,浅显易懂,挺实用的。你醒了,快去洗漱,我给你弄吃的。” “有吃的?” “有,石头哥给带了十斤熟羊肉和十斤熟牛肉,秦哥和艳华又给买了一些水和零食。” “喔,好嘞。”杨柳方爬下卧铺,取出自己的毛巾和洗漱用具,去卫生间洗漱。今天是除夕,又是上午十点多钟,大家该回家的早都在家里围在一起包饺子炖肉了,洗漱区人少,杨柳方不需要等,很快洗漱完毕。回来的时候,李桐福已经切了一块熟牛肉和一块熟羊肉。 “洗完了?快来吃吧。” “嗯,阿哥,你也一起。” “我早晨吃过了,嫂子卤的牛羊肉挺好的。” “喔,我尝尝。”杨柳方用手指捏起一块牛肉,咬了一口,的确软烂入味,就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吃完两块肉,喝了几口水,很快就有了饱腹感,杨柳方打着饱嗝去洗手,回来后和阿哥一样找书看,一直到晚上。火车过了信阳,有列车售货员推着小推车过来卖零食,居然还有饺子。杨柳方和李桐福一人要了一份,尽管不好吃,但毕竟是除夕,仪式感是有了。 凌晨四点的时候火车抵达杭州,因为温州和杭州两地不通火车,他们只能出站去武林门长途汽车站,等天亮后买汽车票回去。二人拖着行李走到火车站广场上,只有稀稀落落的旅客,相较于杭州城此刻的万家灯火和时不时高高飞起的璀璨烟花,这里的确十分的冷清,杨柳方和李桐福在这样的氛围下倍感孤独。 “阿哥,咱们打车去武林门吧。” “嗯,这会儿黄鱼车肯定是没了,打车。” “两位兄弟新年好,你们是哪里人?打车去哪里?” “喔,新年好,大哥,我们要回温州,现在打车去武林门长途汽车站。” “二位不常坐车吧。长途站今天关门,大年初一放假。” “啊,那怎么办?阿哥,难不成咱们要住宾馆?” “别急,阿弟。大哥,看样子您和我们一样,您要去哪里?” “我回苍南,这不也正在想办法回。” “喔,那大哥,我们顺道,我们去杨市,要不咱们拼一辆车回呗,咱们三个拼的话,和买黄牛票差不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冒昧来打扰。” “呣,那太好了。走,咱们去拦车。” 三人提着行李,相跟着到达路边,大年初一马路上冷冷清清,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一辆车过来,杨柳方将身上的军大衣裹了裹。看这位同行的大哥冷得直哆嗦,杨柳方想起包里还有一件工作服,自己拿回来是为了换洗穿,就取出来给大哥,大哥毫不犹豫地接过去,赶紧穿到身上。 这时来了一辆丰田皇冠出租车,三人拼命招手,车靠边停下来。 “师傅,走吗?” “你们去哪儿呀?”师傅一口河南腔的杭州话,原来是河南司机,杨柳方瞬间想到自己过去的时候,接受河南司机的帮助,倍感亲切。忙说上前说到:“师傅,我们去温州。” “温州?!太远了,不拉不拉。” “我们加钱。”冻得哆哆嗦嗦的大哥豪爽地说。 “你们出不起,还是等夏利吧。”三人一听面面相觑,还没等问明白,司机发动他的丰田皇冠就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一股呛人的汽油味。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站前马路上孤零零的一辆红色的小车晃晃悠悠地驶来。三人急忙朝马路中间跑过去,挥手拦停这辆车。 “恁不想活了,大过年哩,弄啥哩!我刚出车,撞住(着)恁了,俺多晦气!”司机紧急刹车后,摇下玻璃,伸出脑袋,连珠炮似地用标准的河南话喝斥他们。 “对不起,师傅,对不起。”三人连忙道歉。 “师傅,我们想乘车。”杨柳方跑到司机跟前。 “靠边儿佛(说),靠边儿佛(说)。” 三人回到行李跟前,司机在前面靠边停车,三人急忙追上去,怕他跑了。 “恁去哪儿嘞?大过年哩还木(没)回家?” “师傅,过年好,我们回温州。” “好家伙,恁远嘞。” “恁出多少钱呐?” “师傅,您觉得多少钱合适?” “恁坐长途车也得一人一百,这样吧,一人两百,我得空车回来。” “行,师傅,我们坐。” “不过俺这车底盘低,到了凸凹不平的路段恁得下来。” “好!师傅,我们听您的。” “那上来吧。” 三人打开后备箱,将行李装进去。 “大衣也脱了吧,恁坐着也不拥挤,恁远的路哩,得五六个小时,我给恁开暖风。” “要加钱吗?”杨柳方傻乎乎地问。 “加啥钱呐!俺这车空调不行,就是温度高,暖风好。”三人上车,司机发动车向温州驶去。 “恁都是搁外边做生意哩吧。” “是的,师傅。我和我阿哥在西北做家具的。” “嗯,年轻人怪不容易哩。” “你嘞?”师傅问坐在副驾上的大哥。 “喔,师傅我是卖床垫的。” “床垫,床垫还需要买?不是褥子吗?”杨柳方好奇地问。 “是的,但和你说的褥子不一样,我卖的是席梦思。我们还算半个同行。” “席梦思是啥?” “床垫啊。” “喔。”杨柳方假装懂了。 “师傅,咱们这杭州的出租车司机为啥都是河南人?” “这个可有故事哩。听我给恁讲讲吧。”司机师傅娓娓道来。 原来八十年代后期杭州出租车刚起步,最初还是由中信集团成立了一个出租车公司,提供了40辆尼桑高级轿车,但只针对高端酒店和外宾使用。后来发现40辆需求远远不够,又引进了 30辆日本产的丰田皇冠轿车,这车在当年也是高级轿车,但杭州引进的这批车据说都是在发达国家跑了50万公里以上的淘汰车,尽管是二手车,但投入市场之后,依然被酒店和涉外宾馆垄断,老百姓想花钱乘车都没机会。所以上述汽车投入到杭州市场,对于日趋发展的杭州经济来说,依然远远不够。 去年年初,杭州又引进了一批夏利,就是杨柳方他们坐的这一款,因为价格便宜,油耗也省,所以老百姓也消费得起,非常受杭州市民欢迎,随后就批量进来,成了杭城出租车业主力军。因为之前在中信成立的出租车公司里有一些河南司机开出租车,他们勤劳,又不怕苦不怕累,开车技术好,开车的多,互相之间沟通方便,路都很熟。所以就靠传帮带慢慢地成了垄断了杭城出租车市场。 第一百一十七章:柳方得知师父卖房助己 天光大亮的时候,师傅驾车已经出了杭州城,杨柳方看路标已经到了绍兴的诸暨地界。司机师傅也许是为了缓解疲劳,也许是本就非常健谈,加上春节第一天的太阳升起,车内暖洋洋的,他继续给杨柳方他们聊杭州的出租车。 “这车省油,耐造,你看现在开暖风车内温度很高,但事实上空调效果特别差。夏天开的话空调都不能开,一开水箱就开锅,所以我们只能跑春秋冻三季,说白了一年有一半时间都歇着。” “那你歇着的时候都做什么呀?” “开车呗,给人开车,打个零工啥的。”师傅无奈的回答。 “还有这车它底盘低,路不平就不好走,要不是大年夜的我都不去你们温州,因为有些路段不行,磕底盘。所以你们乘车时我就告诉你们,到时候你们得下来,免得车载重太重,磕坏底盘,我就不值了。” 聊起车,师傅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杨柳方有些困意,听着听着睡着了。 “阿弟,醒醒,下车了。”身旁的李桐福轻摇着杨柳方醒来。 “呣,到了,阿哥?” “没有,想什么呢,前面交界处,路不好走,师傅怕磕底盘,咱们得下来走一段。” “喔,到哪里了?” “好像要进入东阳了。” “哦。知道了。”杨柳方说着跟随李桐福下车,感觉有点饿。等他们关好门,司机师傅启动出租车,小心翼翼地驶向交界处疙疙瘩瘩的公路,唯恐一个不小心磕坏地盘。杨柳方一行三人跟在后面向前走,很快就被车甩了一大截。 “阿哥,他不会跑了吧。”杨柳方小声地和李桐福说,他担心自己包里的钱。 “不会,大过年的,看上去师傅像个忠厚的。”说着他也加快了脚步,然后变成了小跑,原来他也担心师傅开车跑了,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杨柳方。杨柳方和那位同行的大哥也在后面追了上去,辛苦一年了回家,相信他也带了很多钱。 等二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李桐福,看到不远处出租车还在晃晃悠悠的行驶,这才安心。这一路跑,杨柳方的确饿了。 “阿哥,你饿不饿?” “不饿,那是假的。走,再追一段,到车跟前咱们安心吃肉。” “嗯,我包里有酒,咱们追上去喝一杯。”陌生大哥也说到。 三人忍饥挨饿又一通狂追,总算追上了司机师傅。 “师傅,师傅,停,停一下。咱们吃点东西,饿坏了。” 司机师傅听到喊声,打开车窗,一股热气涌出,变成了白色的水雾。他靠边停车,杨柳方站在一旁扶着膝盖喘气,李桐福和陌生大哥分别去后备箱取旅行包,李桐福取出分割好的一块牛肉和一块羊肉,陌生大哥取出一瓶白酒。 “来来,二位大哥,帮我一下,咱们把肉分一下。”他说着取下随身携的钥匙扣上的折叠小刀。司机师傅和陌生大哥接过一块羊肉,李桐福给他们分开。 “这个你们吃,我和我阿弟吃这一块。阿弟,拿着,我来分肉。”杨柳方听到后起身,用手死死的捏住牛肉的一侧,李桐福拿小刀把肉分开,杨柳方迫不及待地去大口咬肉。 “二位兄弟,这肉真好吃,哪里的?” “这是正宗的宁夏滩羊肉。”杨柳方记得他说他们是半个同行,他做的东西自己没见过,又不懂,就说明这在西州是空白。所以留了一个心眼,故意没说西州。 “喔,我说呢,这么好吃。来喝酒,咱也没杯子,就对着酒瓶喝吧,我喝了一口,但我的嘴没挨瓶。” “我阿弟不喝酒,司机大哥您也别喝了,大过年的咱们安全第一。大哥,我陪你喝。”李桐福过去接过酒瓶,嘴没挨着瓶,将酒倒入口中,喝了两大口,龇牙咧嘴。 “嗯,好酒,够劲儿。”说着又去咬了一口牛肉。 司机师傅从后面取出暖瓶,对杨柳方说到:“来,小兄弟,咱们喝开水。” “谢谢大哥!”杨柳方走上前去。 “谢啥,用我嘞杯子吧,我木病。”一句话逗笑了三人。 三人吃完喝完继续上路,一路上杨柳方他们下来三次,只是到最后一次他们不在追赶司机,因为已经进入温州境内了,这里是他们的家乡。杨柳方本想先去看师父,但李桐福说大过年的,二人一路上三四天的奔波,此刻邋里邋遢像个叫花子,形象不好。杨柳方对着车窗玻璃看了看,的确,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一股味儿。再说离家也不远了,也就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了。 司机师傅先送他们到杨市,然后一直把他们送到柳南村口。杨柳方付完钱,和李桐福一起对司机师傅道谢,并和陌生大哥道别,向自己的村中走去。杨柳方家在村西,而师父柳根家在村东,他们先路过师父家,看到门上贴着对联,厨房的烟囱里冒着烟,肉香味混合着爆竹的硝烟味钻进杨柳方的鼻子内。 “阿哥,难道师父他们一家回来过年了?” “看样子是,你看门上贴着的对联是新的。”杨柳方听着不自觉地走过去拍门。 “师父,师父。” “谁呀?”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出,门打开了。一个老年人出现在他面前。 “阿伯,新年好,我是杨柳方,这是我师父家。您是?” “喔,新年好,小伙子。我姓南,这宅子是我儿子买下的。” “啊,啥时候的事儿?” “去年十月底吧,还是十一月,对,十一月,十二月给腾出来的,我和老伴就搬过来了。”杨柳方瞬间明白了,手里提的旅行包也掉在了地上,傻呆呆地站在门口。老人关门也不是,请他们进去吧,又是两个脏兮兮的陌生人,感觉也不合适,所以有点不知所措。 李桐福急忙上前,拍一下杨柳方,说:“阿弟,有事儿回家再说。”说着低头去捡杨柳方掉在地上的包。 杨柳方木呆呆地跟着阿哥回家,随后老人关上门。杨柳方一步三回头,向大门看去。 到了沿着大街一直到自己家院门口,还是李桐福叫阿爸阿妈开门,二位老人一听孩子们回来了,前后脚小跑着来开门,老两口一人抱着一个满身拍打着。 “你们两个傻小子,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唉!你们阿妈为了等你们年夜菜都没做,我们俩就吃了几个饺子。”杨父对李桐福说话,杨柳方依然木呆呆地站着,杨母一看儿子的神情,感觉不对劲儿,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阿方,阿方,儿啦,你怎么了?” “妈——”杨柳方叫了一声妈,放声大哭,引得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孩子,你怎么了?说呀,别哭呀。”杨母也跟着哭。 “阿妈,我师父......我师父,为了救我......救我,把房子卖了。啊......” “嗯,儿啦,进屋说,本来你阿爸想第一时间告诉你,可你师父不让。当时你又在你师父家,我们联系不上,后来你直接从你和你师父一起回了西州,也没机会了。” 邻居们也来劝慰,说大过年的要高兴,柳根是个好人......等他们进院,关上门,看热闹的邻居也就散了。 “唉!前一段打电话,我想告诉你,刚一开口就被你师父打断了。”杨柳方想起打电话时师父在电话那头阻止并强制挂断电话的举动,更感觉亏欠师傅什么,更加伤心了。阿爸阿妈桐福一家人劝慰好一阵子,杨柳方才止住眼泪。 原来师父听说杨柳方的事业遇到了难处,缺钱,就东拼西凑的去借,可是他一个木匠,又搬到了温州去住,没人相信,他一着急就把房子给卖了出去。他对杨父说,自己就柳霞一个女儿,还在读书,无论是将来考上大学还是要嫁人,都不会在这个村子里待了,房子卖了也就卖了。杨柳方不一样,他的根在这里,不能卖祖宅让人家嘲笑。再说将来自己老了,柳方和柳霞能不管自己?杨父拗不过,自己又无计可施,只得感激涕零的同意。 “儿啦,你师父教你了手艺,卖了房帮你渡过难关,你一定好好孝敬你师父。” “嗯,我会的阿爸。” “他阿爸,你去给孩子打热水,我去炒菜、弄饭。你看两个人邋里邋遢的,赶快洗洗。有换洗衣服吗?” “阿妈,有,我们都带了。我先帮你做饭吧?”阿福抢着回答。 “不用,儿子,厨房小,都进去转不开。让你阿爸先给你们打水洗澡,然后他来帮我。”杨母一边说一边向厨房走去。杨父已经给他们拿来了两只暖瓶。 “洗澡地盆在卫生间门口,你们自己打水去洗。”杨父把暖瓶交给他们,二人一人拿一个去卫生间拿大盆去打凉水。 等他们洗完,换好衣服,到了堂屋看到酱鸭、海蜇皮、青椒腊肉、红焖鱼块四个菜已经摆到了餐桌上,盘子都装得满满的。二人向厨房走去,看到老两口还在忙碌,一只锅里烧大黄鱼,一只锅里炖牛肉。 第一百一十八章:新年团圆与师妹喜相聚 “阿爸,阿妈我们能干点什么?”李桐福在前面说道。 “不用,孩子,你们过去,饿了就先吃,柜子里有白酒,挑一瓶拿出来咱们喝。”杨父回答道。 “白酒太烈,这么冷喝完孩子们手抖。你们喝咱们家酿的米酒。”杨母嗔怪杨父。 “哎呀,他们都长大了,不是刚入学的小孩子。” “阿妈,我喝米酒。”杨柳方讨好似地说。 “那,阿爸,我陪您喝点白的。” 老两口听到后不约而同投来欣慰的目光,看着刚洗完澡,换完新工作服的二人,英姿勃发,青年气盛,内心更加高兴。尤其是看到李桐福这个白得的大儿子,尽心尽力地帮助亲儿子杨柳方在西州做大事,幸福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待得锅内大黄鱼和牛肉盛出,杨母又开始在煤炉上做酒炖老鸭汤,这是温州人在当地每年冬天必吃的一道菜。只见杨母将半只已经收拾洗净的鸭子,在柳木树根做的切菜墩上斩成块,这个切菜墩还是杨柳方刚学艺时做的,现在看来有点粗糙,不过那时真的很有成就感。斩完鸭子,杨母接着把一小块姜拍裂,又将一棵大葱切成段,泡好的香菇也捞出,用刀一分为二切成两半,香菇水控出杂质备用。 然后取出炒锅放到煤炉上,在锅内倒入一些油,看油温合适,将拍碎的姜放入煸炒出香味,又将斩好的鸭肉倒入翻炒,香味立即布满了厨房。直到鸭油被炒出时,才溜锅边加入绍兴老酒,然后倒入泡发香菇的水,盖上锅盖在蜂窝煤炉上炖煮。 这时杨父开始招呼他们先吃饭。杨柳方想起石头村长给带的牛羊肉,赶快对李桐福说:“阿哥,把石头村长给带的牛羊肉拿出来,咱们切一些下酒。” “哎哟,只顾洗澡都忘了这事儿了。我去拿。”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还能收人家村长的东西呢。” “阿妈,没事儿,厂子开在他们村,我们早就变成好兄弟了。这是他们家自己养的羊,然后西州的做法,清炖。就切好直接吃,您和阿爸也尝尝。在西州还要配生蒜才过瘾。” “嗷哟,那吃完生蒜你们去谈生意怎么办?” “阿爸,那大家都吃。我师父去了没两天也学会了,吃面、吃手抓都要吃生蒜。香啊。”杨柳方回味无穷。 “手抓,那么野蛮!”杨母有些惊奇,这时李桐福也取回来两大块牛羊肉,交给杨母。 “是手抓羊肉,阿妈,我没说全。不同于石头哥给带的这个纯羊肉,手抓是带着羊肋条骨的大块羊肉,剁成二指宽的长条煮好,放入大盘之内,众人围坐,按客人的尊贵程度,吃不同的部位。一般大家都是用手直接拿着肋条骨,将上面的肉沾着椒盐,就着生蒜,大口吃上面的肉。” “喔,那样吃肉,你们俩还那么瘦,肯定是累的,你俩趁在家好好补补。”杨母一边心疼地责备他们,一边将牛羊头切成半公分厚的肉片,码到一个白色的盘子里。大家这才回去堂屋吃饭。 杨父一人给他们拿了一盘挂鞭,让他们去院里放,像对小孩子一样。李桐福接过后,眼圈红红的,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家过年......自从父母走后,他到处流浪,从没想过孤儿一样的自己,能够再享受父母的疼爱。 “昨天你俩没回来,我们鞭炮都没放。” “走,阿哥,咱们一起放鞭吃饭。”杨柳方看出李桐福的悲伤,拉着他到了院子里,鞭炮声响起,烟雾缭绕。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李桐福和杨柳放给父母敬酒拜年,那天他们吃了很多肉,喝了很多酒。最后杨母给两个儿子都着实盛了满满的一碗米饭,两人撑得肚儿圆。 饭后二人分别拿出给二老的新年礼品,杨母感动地落泪,杨父也十分欣慰,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二人每人还孝敬父母一千块钱,杨父杨母说什么也不要,二人只得收起,想着节后回西州时放到枕头下。 中午吃得太多,晚饭一人就只喝了一碗老鸭汤。第二天杨母早早地做好了早饭。二人起床吃过后,又把自己收拾一番,他们今天要温州去给杨柳方的师父拜年。李桐福本不想去,他觉得杨柳方是去给师父拜年,自己去算怎么回事儿呢?杨母已经备好了年礼:一坛酒,两只风干的鸭子,几条鱼干,还把他们从西州带回来的牛羊肉分了一半给师父家。加上他们从西州带回来的送给师父和师娘的礼品,都快把他们家黄鱼车的车斗装满了。杨柳方说那么多礼品自己拿不下,硬拉着李桐福一起。 二人踩着黄鱼车出村,遇到熟识的人互相问着“新年好”。李桐福因为那年帮助杨父杨母收秋,以及前年春节回来过过年,所以村里人也都熟,早把他当成杨家一份子了,也都打招呼问好。到了杨市,公交车也刚上班,杨柳方提着大包小包,李桐福抱着一坛酒,两只胳膊上各挂着五斤肉,活像西游记里悟空大闹天空时的吴刚。一路到了温州城,因为礼品太多,路又不熟,杨柳方和阿哥商量索性打车。 二人很快地到了温州城郊杨柳根家,杨柳方下车去敲门,大声喊:“师父,师娘,我来给您二老拜年了!”李桐福从车上把礼品卸下。 “阿哥。”门还没开,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院里传来。很快门打开了,正是师妹柳霞,后面跟着师父和师娘。 “师妹,新年好,在家呢?”两三年没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杨柳方也不知怎么打招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随后又给师父师娘问好:“师父,师娘,我都知道了。”说着就哽咽起来。然后绕过师妹,朝着身后的师父师娘走去,紧握住师父和师娘的手。 “嗯,阿哥,我学习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放假,肯定好好在家呀。” “叔叔,阿姨,新年好。”刚卸完礼品的李桐福,抱着酒坛起身向柳根和他老媪问好。 “喔,师妹,来,给你介绍,这是大哥李桐福。” “不用你介绍,我们认识。” “啊,你们认识?” “嗯。”杨柳方有些惊奇,他忘记了当年李桐福回来办身份证,碰到过师母和柳霞她们母女。 “哎呀,你们来就来了,还带那么多东西。傻丫头,别光看着,帮你两位哥哥搬东西。” “师父、师娘,不光我们的,还有我阿爸阿妈带的风干鸭、虾酱、米酒什么的。怕你们在城里不方便弄这些。”说着也过来一起搬礼品,三人一次就把这些礼品搬完了。 到了堂屋,杨柳方取出给师父买的老花镜,给师娘买的衣服,独独忘记了师妹。 “阿哥,我的呢?”柳霞失望的问。 “啊,师妹,不好意思。”杨柳方摸着后脑勺。 “就知道你眼里只有我阿爸阿妈。没礼品,红包有吧?”柳霞看她窘迫,善意的帮他解围。 “有,有。”杨柳方掏出身上的钱,数出10张,这是预备留给父母的。剩下的一沓子全部给了师妹,师妹一下子接过去。 “哇,这么多钱,我阿哥真是大老板耶。” “死丫头,还给你阿哥,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喏,就知道心疼我阿哥。”说着把钱就要还给杨柳方。 “哎呀,师妹,拿着,拿着,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师父师娘,这是我应该给的,师妹上学这几年我也没给过生活费和学费,这个权当这几年的补偿。阿哥,你呢?”杨柳方怕李桐福尴尬,想让他融入进来。 “喔,喔,我也有,妹妹,给你。”说着一把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一下塞给柳霞,柳霞一个没接好,撒落了一地。 “哎呀,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师父师娘一边口吻中满是欣慰责备,一边蹲下去捡钱。 “你别忙了,先去给孩子们弄饭。”杨柳根一边蹲下身去捡钱,一边对老媪说。 “哦,我去。阿霞,这钱太多,你留一些零花,剩下的一会儿可要还给你两位阿哥。” “师娘您别操心了,这都是给我师妹的。我去帮您。”正在蹲在地上捡钱的杨柳方,忙站起来把捡好的钱交给师妹,要去帮忙。 “不用你,你和你阿哥陪你师父聊天,一会儿让阿霞来帮我。” “好,师娘,我知道了。正好您二位都在,我师父卖咱们家房子那钱,我这次只带了五万回来,剩下的年后我去了再想办法,咱们早点把房子赎回来呀!” “哎呀,傻小子,赎什么呀,将来你和阿霞能不管我们老两口。你那边那么着急用钱,还拿回来干啥,不趁机会扩大自己的事业。”师父毫不客气的责备他。 “叔叔,您别责备阿方了,我们现在挺好的,您放心吧。咱们供销社账户还有十多万存款呢,想再扩大也够了。阿姨您把这个收起来,抽空去存起来。毕竟这么多钱,我俩提心吊胆的一路提回来的,总不能再提心吊胆的提回去吧。”李桐福一句话逗笑了大家。 中午,大家团聚在一起。饭前,杨柳方要给师父和师娘按老礼磕头拜年,被师傅和师娘阻止了,只得象征性地给师父和师娘鞠躬敬酒。 李桐福也要跟随,师父没让,说是没入师门,不能行大礼。杨柳方不胜酒力,和师妹一起喝饮料。李桐福就陪着他师父柳根喝了几杯白酒。 第一百一十九章:三角债困境与床垫机遇 席间师父询问杨柳方,在他离开后家具厂的运营情况,杨柳方把人员分工和产品线设计如实相告。并且根据自己的理解和师父讲:“师父,其实现代家具和古典家具并没有严格的界限,并不能完全分清,比如现在他们做的中式仿古的床就吸收了沙发靠背的斜面设计,而有一些有品位的客户他们要求新做的沙发,就不要沙发套,就原木雕花做成沙发的形式,也不要弹簧坐椅,成品后直接在上面放坐垫和靠垫。还美其名曰''''新中式''''!” 师父也很赞同他的观点,中肯地说:“无论是仿古家具还是现代家具,基础来源都是木工的手艺,无非是榫卯和钉子,以及胶水的区别。” “是的师父,咱们厂分两组做家具,你比如商场这批柜台是两组合作完成的,而年前的这几套新婚家具也是两组合作完成的。” “嗯,你做得好,这种方式是对的,合理分配嘛!总不能一个人忙死,一个人闲死吧。阿福说说你管的供销社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叔叔,我这就是零七碎八的卖货,不过我发现赊账的越来越多,还都是国企,有时候领导批条子,有时候对方领导直接找我们上级领导打招呼,不胜其烦。像年前我们供家具的这个商场,对方大股东是另一个区的供销社,装修建材都是赊我们的,到最后没办法我就顶租金。然后家具那边直接找了总社的领导让阿方和我们那边的承包人王艳华过去开会解决。我这边加上阿方供柜台这边一共顶了三年房租。” “唉!现代都是这样,我给温州供家具的这边老板,也是说客户赊账,说什么三角债。” “是啊,叔叔,别人欠我们的,我们也欠供应商的,可不成三角了。现在是我们付款供应商就给提现货,不付款他们能拖就拖。你像免漆板,现在市场需求量很大,但是我们赊账提货就不给,上次阿方那600组柜台,要1400张,说付现金,上午打款,下午货就运到厂里了。” “唉!那不乱套了,形成了恶性循环。国家早晚都会管的吧。我老了,操不了太多心,你们自己多注意一些,能不赊账就不赊账。别弄得再资金紧张,师父可帮不了你了。” “师父,记下了。” “叔叔,知道了。” “对了,师父,回来的路上,因为没车了,我们就打了一个车从杭州回来的,一起打车的一个大哥说他在外面卖床垫,叫什么席梦思,这是个什么东西?” “喔,这个席梦思啊,我见过,我供家具的那家店里也卖,就是用布包着里面弄的弹簧支架,坐上去比海绵硬,但比咱们普通大床铺个褥子舒服。” “师父,它有多厚?用布包着那睡觉的时候拉簧拉开,人躺上去不夹着皮了?还有他们从哪里进货呢?” “哈哈哈......”杨柳方刚才说睡觉夹着皮,一下把师父和大家逗笑了。 “哈哈哈,不会,它上面感觉内衬有东西,厚度嘛,大概15到20公分的样子,从哪里进货这个还不知道,估计老板也不会告诉我。” “师父,西州那边应该没这个东西,听你描述的样子应该和我们做沙发垫差不多,估计我们也能生产,但我没见过,您供货的那家店什么时候开门?您带我去看看。” “开门估计要到正月初七初八了。” “喔,那不行了,我们初五就得走,计划初六开门。” “不能晚走一天吗?厂里不行定到初八开门,供销社初六开门让艳华主持一下呗。咱们别错过这个产品,市场空白多难得啊。” “那也行,阿哥,听你的,咱们定初八得票吧,开门还是定初六,厂里让石勇主持。正好在家多待几天。把这个东西研究透,床和床垫一起销售,咱们还能获得更大利润。” 在新年这场愉快的家宴上,有关爱,有亲情,有事业,大家边喝边聊,杨柳方问及师妹柳霞。 “师妹,我们家就你最有文化,学历最高,你这学习我们也不了解?是排名次啊,还是什么啊?” “阿哥,现在班里和年级里还是要排名的,考大学号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考大学的事没经历过也不懂。师妹,你现在排名怎么样,靠前嘛?” “当然,我不光班里靠前,年级也是靠前的。” “那就好,考大学肯定没问题了。” “嗯,我要考最好的大学。” “好,有志气,师妹加油,啥时候考?” “六月的七号、八号和九号。” “哦,很遗憾,阿哥那时回不来,不过,师父有我的电话,考完第一时间报喜。” “知道啦,阿哥。我吃好了,你们聊,我去背书了。” “快去吧,加油。”师妹去读书,李桐福陪杨柳根又喝了几杯酒,柳方以饮料作陪,直到二人醉微醺才散去,并相约初七再来一起去看席梦思。 杨柳方扶着醉醺醺的李桐福晚上回到家,告诉阿爸阿妈说推迟到初七才回去,杨父杨母听后十分高兴,总算能和儿子多待一天。看到阿福喝醉了,赶忙去熬醒酒汤。李桐福喝完醒酒汤,睡了一两个小时酒才醒,起床走出卧室,听到杨柳方在厨房和阿爸阿妈聊西州的风土人情,自己也过去凑热闹。 “阿福,醒了?” “嗯,阿爸,阿妈,我喝多了,丢人了。” “哎呀,大过年的,又没什么事,忙一年了,谁不趁这几天好好放松一下。” “快去洗漱,洗完咱们吃晚饭。”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杨父拿来白酒,问李桐福再喝点不?李桐福急忙摇头,说什么也不喝了。还是杨柳方陪阿爸喝了几杯,杨柳方不胜酒力,三杯酒下肚脸上红扑扑的,杨母心疼儿子,赶快就阻止了。 初三杨柳方和阿福陪父母待了一上午,下午闲得无聊,就相约去村后的河边钓鱼,二人拎了一只桶,找了两根阿爸阿妈架菜秧子用的细竹竿,把阿妈缝衣服的针在火上烧红,用钳子捏成鱼钩样子,用缝衣服的线串上当鱼线,这是杨柳方小时候常玩的,这么多年不弄,有点生疏。 二人准备停当,到了河边,此时河边的垂柳叶子早已落完,冬日的阳光照着清澈见底的河面,水流很慢。二人找好了位置边作钓边聊今年的规,尽管他比较崇拜的稻盛和夫在书上建议不要做长期的规划,他认为长期规划实现不了就和谎言一样,但杨柳方想心中还是要有目标。 “阿哥,皮革这一块今年还是要上马,你盯着王山让他想办法。” “嗯,我们私底下也聊过,他也问过他岳父,就怕环保过不了。” “环保?我们做皮革和环保有啥关系。你看咱们这边不是很多皮革厂,这河不是也干干净净的,咱们不是照样钓鱼?”说完一条鱼咬钩,杨柳方一提钓上来,是一条二两重的鲫鱼,他取下来放入桶中,挂上饵继续垂钓。 “赵马沟不是刚整治完嘛!上面领导盯得太严,没人敢批。” “喔,原来这样啊。” “阿弟这事儿回去我盯着,还有今年如果我们床垫上马之后,场地是不是也要扩大?还有人员是不是也要增加一些?” “家具厂不用了,从库房隔出一块地方来用。供销社那边五金门市部还有地方能承包吗?” “暂时没有,也没听说谁要转包的,建材店对门那块地儿现在卖碗、筷子、水暖管件这些生活用品和五金什么的,不行找找领导让他给调整一下。” “也行,社长上次不是说要来咱们食堂吃饭吗?这事儿开门后尽快安排。” “好,咱们带一些土特产回去,你给大师傅说说咱们这边的做法,让社长尝尝咱们这边的风味。” “好主意,阿哥,注意你的浮漂。” “哎哟,黑漂了。”李桐福猛地一提,刺中了鱼,只见竹竿扽扽扽了几下,啪鱼线断了。 “哦豁,可惜了,这么大鱼。” “哎呀,太刺激了,一定是条大鱼!没弄上来,可惜了。还是线太细。” “差不多了,阿哥,咱们回去吧,十几条了,够吃的了。”二人说罢,收拾好渔具,拎着桶满载而归。 大年初四,杨柳方和李桐福去镇里往供销社打电话,那里有张锋在留守。李桐福交代张锋先去找秦家军和王艳华让他们筹备初五开业,让艳华主持一下。厂里面杨柳方让他去找石头村长,筹备开门仪式,他本想让石勇主持,可怕石方觉得厚此薄彼,干脆一碗水端平,让石头村长来主持。 张锋接到任务后,正愁没饭辙呢,过年时这里饭店都关门了,他买了一些方便面每天就烧开水泡面吃,没见过荤腥,照《水浒传》中的李逵的话“嘴里能淡出鸟来”。 他出门开动卡车,先去秦家军家把事情交代好,狼吞虎咽大吃了一顿,又用饭盒把各个菜夹了点,打包了一份儿,然后才开车去石圪村找石头村长。大过年的,石头村长当然盛情款待,除了不能喝酒,大鱼大肉的张锋又吃个肚儿圆。这一下把几天来的亏欠都吃了回来,临走时还给石头村长要了二斤熟牛肉。 秦家军和石头村长则分别去准备方子(带四根肋条骨的五花肉),鞭炮,香烛......准备大年初六的工厂和供销社的开门仪式。 第一百二十章:人事调整初探家具卖场 大年初六一早杨柳方和李桐福就赶到镇上打电话。由于工厂是早晨5:30开工,供销社是6:00,而镇上有公用电话的商户开门都没那么早,所以当二人打过去电话的时候,开门仪式已经举办完成。杨柳方在电话里交代石勇和石方,在工厂内先做两套全屋家具,计划送到供销社的卖场销售。这样石勇和石方都有活干。 李桐福则交代艳华,家具厂要上一种叫席梦思的新项目,他和杨柳方之所以推迟没返回西州,就是在家乡考察这个项目。让她联系供销社领导看看能不能将现在建材厅对门的卖一部分生活物资的商户,给调整到生活物资门市部,这样的话他们连同那块场地租下来,将家具厅和建材厅进行交换,形成一整个家具厅场地。 艳华听到又要扩大规模,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王山、秦家军和张锋,大家在电话那头那很高兴。谁不愿意在一个蒸蒸日上的平台上一起努力呢?艳华还在电话里问了一嘴,人员是不是也要增加。人员,是啊,钓鱼的时候他问我阿弟,阿弟没正面回答,现在艳华又提出来,看起来的确是缺人手了。 就说道:“人员扩容的事情,我还要和阿方商量一下,你觉得咱们现在最急缺什么岗位?” “老板,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专业的财务人员了,发工资,提款、往来账,人少的时候我们俩可以配合着做,规模扩大,人员增加,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好,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挂断电话,李桐福和杨柳方说起艳华也提到人员扩容的问题,说最需要一名专业的财务人员。杨柳方才想起昨天钓鱼时阿哥问过这件事,当时只顾和阿哥弄那条大鱼,忘记了这件事。 “财务人员,阿哥,艳华是学什么专业的?” “经济管理吧?还是财务管理啊。忘了。” “你问问她。不行把她抽调出来,直接在新家具厅给她隔出来一间财务室。” “那这样供销社的销售人员就短缺了。” “阿哥,你问问王山银花在做什么?如果艳华的专业和财务有关系,那现在就是大材小用了。银花不是当过民办教师吗?还是高中毕业生,做五金销售员应该富富有余。” “喔,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银花也在西州。她不当教师了,应该还没事情做。” “嗯,阿哥,这事儿你来协调,毕竟供销社是你在负责。” “好的,我明白,阿弟,你这是在给我机会树立威信。” 李桐福又打过去电话,是艳华接听的,他不在,艳华是供销社名副其实的老大。 “艳华,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大学学的企业管理。” “财务这一块儿你懂吗?” “专业课倒是学过一些会计的基础知识,但这几年都忘完了。” “喔,那就好,那就好,最起码比我们这些门外汉强。这样我和阿方商量过,有个想法,想把你单独抽调出来,做工厂和供销社的会计。你看怎么样?” “喔,那是要去工厂?” “不不,就在供销社新场地给你隔出来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那五金厅销售怎么办?” “这个是我接下来要解决的,我想让银花来咱们这里上班。” “啊,那太好啦,这样他们都有工作了。” “嗯,不过你要先带她一段时间。让她把五金产品的名录和销售环节熟悉一下。” “好,这没问题,平时财务不忙的时候我也可以来柜台机动帮忙。”“嗯,我也是这个想法,这样我也能轻松一些,有时间去弄皮革厂的事情。那你让王山来接电话。” “王山,王山。” “嗳。” “来接电话,李老板。” “喔,好的,啥事儿啊?” “好事儿。” “喂,李老板,过年好,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问你银花在家干嘛呢?” “带孩子呗!没事做。” “那如果让她来供销社上班,有人帮你带孩子吗?” “啊,真的!有啊,太有了!孩子让我妈来带,不行放我二姐家,反正她在家也没事。再说再有一年多就要上幼儿园了。” “还是在城里吧,你们俩上下班早晚还能看见,中午还能抽空回去。” “好,谢谢李老板。哎哟,我正愁呢!这城里消费大,也不熟悉,整天在家没事做也不行。” “这一下不都解决了。是这样哈,让她跟着艳华学习卖五金,将来接艳华的班。” “那艳华干嘛?不会因为银花让艳华失业吧?” “想什么呢,没艳华哪还有咱们的供销社啊。让艳华给咱们专职当财神爷。” “喔,好!财神爷,哈哈哈!以后我就叫她财神爷。哈哈哈......” “去你的吧,得意忘形。” “就这事儿哈,让艳华接电话。” “喂,李老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除了去协调新场地,财务人员要用的办公用品和设备什么的你抓紧时间采购。其他我没什么交代的,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了,李老板。” “那好,我挂了。” 二人挂断电话,想去师父家但今天才大年初六,即使师父供货的那家家具店开门,人家也没时间接待他们。开门第一天过去,不封个红包或者买个东西,也不好看。想到此,二人索性回家,继续去村后的河边钓鱼。昨天钓的鱼阿妈给油炸的还挺好吃,到底是新鲜的。一想到跑掉的那条大鱼,李桐福兴致也来了,今天再也不能让他跑了。 回到家,二人去河边钓鱼不题。大年初七一早,二人吃过早饭,和阿爸阿妈道别后,骑上黄鱼车回镇里,再从镇里坐公交车去温州师父家。待得他们到来,师父已经等待多时,还备了一些礼品,即使杨柳方和李桐福不是去考察,他自己在人家那里销售家具,逢年过节还是要备一份礼品的,这是人之常情。 师父带他们到了家具卖场,这里比他们那里大得多,分区也比他们的更细,除了民用家具还有办公家具在销售。并且办公家具还按办公场景做了布置,看上去非常气派。销售员都穿着统一的黑色西服,看到杨师傅过来,赶忙迎上来。 “杨师傅,新年好。” “新年好。恭喜发财!”师傅友善地和服务员打招呼。 “您今天送来什么家具?需要我让搬运工帮您不?” “不用,不用,今天我不送货,我找刘老板。” “喔,我们老板在办公室,我带您过去。”服务员打量了一下杨师傅身后提着礼品的杨柳方,以为杨师傅是带这两个人找工作。但他们都穿着工作服,似乎又不像。 到了办公室门口,服务员敲门。 “进来。” “老板,杨师傅来了。”服务员把门打开一点,冲里面说。 “喔,请他进来吧。”服务员这才把办公室门全部打开。 “欢迎,欢迎。杨师傅,新年好。”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已经起身相迎。 “刘老板,新年好!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恭喜发财!”说着从杨柳方手里接过礼品奉上。 “哎呀,杨师傅,您太客气了,本该我去瞧您呢。”刘老板双手接过礼品,放到办公桌后面,然后招呼大家围着办公桌前面的一个茶台坐下。 “刘老板,这是我徒弟杨柳方,这是他阿哥。我今天呀带着我徒弟他们俩,来向您学习了。” “哎呀,学习啥呀,没有您老最初在我这里不收钱卖家具,还去帮我满城的组装,也没我现在不是。小杨兄弟,你们俩做什么的?” “刘老板好,我在西北开了个家具厂,我阿哥在供销社工作。” “喔,一个做,一个卖,好好,兄弟搭配,干活不累。不错,不错。”刘老板一边赞许,一边给他们倒茶。杨柳方急忙站起,道谢。 “刘老板,别见笑,我徒弟不懂规矩。阿方,以后长辈和领导给斟茶,你就用两个指头蜷起来,碰碰茶杯边的桌面就好啦。”杨柳方听后一个大红脸,看来处事的基本礼仪自己还不懂,这次回去后也要多加多学习。 “嗨!杨师傅,谁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嘛!两位兄弟想了解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老板,我们想学习一下席梦思床垫?” “喔,这个,你们是学习销售还是?” “我想了解他是怎么生产的?销售也需要了解一些,毕竟做出来还需要去卖。” “哦,兄弟,生产这个我还真教不了,我这里是卖场,销售这一块应该没问题,我一会儿带你们去转一圈。”杨柳方一听,有些失望,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杨师傅在,生产这一块我可以帮你联系厂家,他们每年5月份都会举办展销会,你们以我们公司的名义去参会应该可以。” “啊,那太好了!刘老板,我敬您!”这一下把大家又逗乐了,这又不是酒桌。杨柳方也不好意思,起身继续说道:“我先谢谢您!”说着一饮而尽。 “走,我带你们去卖场看看。” “好。”杨柳方和李桐福迫不及待地响应。 李老板带他们行走在卖场间,到了席梦思床销售区,杨柳放看到各种各样的配着20公分厚床垫的白色和红木色以及原木色的床,长度基本上都在2米左右,宽度从1.2米到2米不等,有的上面还像高级酒店一样铺设着白色的被子,高雅的让人有点敬而远之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学床垫营销及卖场布置 正好小王刚接待完客户,看到老板带着杨师傅三人在席梦思展区看席梦思床,就主动迎上来,打招呼。 “老板好,杨师傅好。” “你好,小王,正好你来了,来给大家介绍介绍咱们的产品。” “好的老板,二位先生,您是要买床垫还是整套床?” “床和床垫一起怎么卖?单买床垫怎么卖?” 销售员以为他们二人真要买,再说当着老板的面,更加卖力地介绍:“二位是要哪一款?有看中的吗?没有的话我给您介绍介绍?” “喔,暂时还没有,我们先看看解一下。” “好,那我们先来看这一款吧,这一款是我们店的高端品牌,它由国际著名卧具设计大师,根据中国人的体格以及体型特征,专门打造的一款双人床。床的尺寸是1.8米*2米,高度含床垫是55公分,一般个头的人走到跟前刚好在膝盖的位置。这张床分为床头、床身和床垫、床尾四个部分。咱们先来看这个床的床头,它采用了轻微斜面设计,并且根据人的背部和颈部以及后脑勺的位置和穴位做了细节处理,完全按照咱们中国人人体工学来设计,睡前靠在上面很容易缓解疲劳度。让主人产生一种很快睡眠的趋势。” “再来看这个床身,床身采用储物柜式设计,下面采用抽屉式设计,既不浪费空间资源,又提升了设计感和床的结实度。因为有了这两个大抽屉,夏季来临时可以将冬季的衣物和被子完全收纳,而冬季的时候将还可以夏季的凉席、凉被收入,就算是2米的凉席折叠起来放进去完全没有问题。考虑到咱们南方梅雨季节,这款床下面采用了防水防潮设计。除了抽屉的地板采用香樟木的设计防虫,密封也比较好,外面不会有虫子进入。因为床身和床尾是分开的,这样还能保证无论是床头朝哪个方位,抽屉都能向外打开。如果房子够大,床居中放也是可以的。” “我们再来看看这个床垫,这款床垫床面采用3公分的海绵下加2公分的棕垫,一共5公分的面层,保证床垫的舒适度和耐用度。而在这舒适又牢固的面层下面,采用进口弹簧设计,进一步提升舒适度的同时,还保证了这张床面层的柔软度,躺在上面入睡简直是一种享受。” “床尾采用了床尾凳的设计,睡前在上面换鞋或者将睡衣放在上面,既方便又实用......” “谢谢你精彩的介绍,那这款床的费用呢?”李桐福打断了小王的介绍,他心想自己又不买,别浪费人家的热情。而杨柳方却听得津津有味,就这一张床能被服务员介绍出这么多的东西,什么中国人的人体结构、人体工学、穴位等等,并且介绍的所有的点都是客户比较关注的,比如防水、防虫、床垫的耐用度等等, “这款床整体售价是5888。” “啊!这么贵?”杨柳方一下被震惊了。他在西州做一套实木的仿古大床,含两个床头柜才800块钱,而在他的家乡,还不是省会城市,一张床居然要卖到将近6000元。根据当时的社会平均工资,要十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下这么一张床。 “我能理解您的吃惊,毕竟现在我们的平均工资以及消费水平在这里。再说现代社会谁挣钱都不容易,但只有健康的睡眠才能带来好身体,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呀。”杨柳方被小王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又给镇住了。对呀,人家没有强买强卖,非要你买她的床,而是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同时又告诉你一个真理,有了好身体才能有机会去赚更多的钱。杨柳方不禁对她有一种崇拜感。 “那也太贵了,如果在我们那里,人不吃不喝十年也买不起。” “先生指的那里是?” “西北。” “喔,相比于东南沿海,先生所在的地方的确还有等待发展,不过未来前景可观。” “如果您嫌贵,我们可以看看其他款式,比这个费用要低一些。” “那看看其他的。” “好,来二位先生,您看这一款。”小王带他们来到一个白色的欧式雕花床跟前。 “这款床是今年国际最流行的款式,欧式的设计风格,融入新中式的设计,十分受我们国人的欢迎。它的色彩优雅、华贵、纯洁,床头采用白色和粉色拼色设计,还有一款蓝色,是梦幻的色彩。两种都属于轻柔容易入眠的色系,钢琴烤漆,丝滑温暖。尺寸和那款高端床的尺寸一样,功能上也大同小异,因为欧式设计都是集成板材,所以它的床头也可以收纳一些日常用的东西,方便取......” “这一款多少钱呢?”李桐福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款床连床垫一共3888。” “那这还是贵。” “您是我们老板的朋友,要的话可以给您优惠一些。” “优惠完呢?” “在我的范围内,最多给到您3688。如果要更大的折扣,估计您得找我们老板。” “喔,好的。” “那还有更便宜的吗?”杨柳方又问道。 “有啊,来您看这一款,这一款是我们目前针对年轻客户打造的席梦思床,因为年轻人喜欢简洁,也没有太多东西可供收纳,所以我们去掉了收纳功能。床整体采用免漆板的设计,简洁实用,还没有油漆味。并且这款床目前正在打折,要的话给您2388。” “那最便宜多少钱呢?” “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只能给到您2088。” “我看这床也就几块板,采用三合一连接件组合的,成本充其量也就三四百元,为什么卖那么贵?是都在这个床垫上吗?” “床垫占很大一部分吧。”小王也许听出了杨柳方的专业,因为他连做家具的三合一螺丝都知道,并且很清楚目前免漆板的行情。就没了刚才的兴致,也不那么认真介绍了。 “咱们的床垫都是什么价位的?” “从1288到3888不等。” “喔,那结构都和你刚开始给我介绍的一样呗?” “价格不同,肯定会有差异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嘛!不过我们店的产品您大可放心,” “喔,感谢你的介绍,王小姐。我是杨师傅的徒弟,这次我不买,我也不耽误你做生意,不过你放心,将来我回来买床绝对找你。你先去忙,我们再转转。”杨柳方害怕耽误人家销售家具,赶忙说明了他和师父的关系,但内心挺愧疚的,想给人点补偿,可李老板在附近和师父聊天,担心他们误解。 “喔,行,二位先生,那你们再看看,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好嘞,再次感谢。” 二人从席梦思区域走出,到了沙发区。杨柳方看着这里的沙发,比自己做的要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多,尤其是上面有很多扣子且雕花饰边的真皮沙发,上面的雕刻比王世襄书上记载的皇帝的龙椅都要繁杂,虎爪做的腿,看上去就很是威武霸气。颜色以红木色、花梨木色、白色的为主,这样看来主流颜色目前就这些。 过了沙发区,是办公家具区。办公家具除了文件柜,杨柳方大眼一看就知道了他的结构,还有老板桌比较吸引他,老板桌的桌面厚度足有5公分,采用木钱圈边设计,看起来很敦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而老板椅也让他感到惊奇,下面居然是能够旋转的,像他在西州理发时高级理发店里的转椅。带扶手,他坐上去之后,感觉像沙发一样舒服。 最吸引他的是一种办公位,不同于西州一些政府和学校找他做的单独的一头沉(办公桌的一侧带柜子)的办公桌,这种办公桌就是用一个不锈钢还是铝合金的圆柱腿支撑,上面用螺丝固定一块2-3公分厚的0.6米*1.2米的桌面,看上去像原木做的也有白色的,也可能是免漆板。 不同的是他的上面用50cm高的铝合金做的玻璃隔断隔开,这样四个人组合谁也看不到谁的隐私。并且桌子下面还放了文件柜,文件柜自带三个抽屉,但只有最上面那个带锁,看上去就很高级。杨柳方尝试拉了一下抽屉没拉开,原来下面的抽屉也被锁了。杨柳方这才明白,是一把锁联通的,将下面两个抽屉也一并锁死。他感到惊奇的同时,也在想:不知道这种通芯锁五金件西州有没有?看起来南方这种精巧的东西还是比西北多。还是要经常回来看看。 他们俩又逛了一会儿,才回到席梦思区,师父和李老板还在聊。 “看完了?” “是的李老板,你这里真好。家具设计的好,售货员讲到也好。” “嗨!我们靠的就是销售,不像你和你师父是靠手艺,术业有专攻。刚和杨师傅沟通过了,到5月份的席梦思展销会开幕时,我通知你,你从西州直接去南京,报我们公司的名字。他们有专人接待,学不学得会就看你们咯。” “谢谢您,李老板。也欢迎您去西州我们那里指导工作。” “好呀,有机会我和你师傅一起去看看。” “好,一言为定,期待您和我师傅的到来。” “行,那今天就这样。李老板,再次谢谢您,毫无保留的让我徒弟来参观。” “杨师傅您客气了,那我不留你们,咱们今天就这样,有机会再聚。” “好,再见,李老板。” “再见。” 第一百二十二章:兄弟齐心赴义乌寻五金 三人走出了家具城,杨柳方禁不住又回头去望一眼,这家家具城大厅的门脸上彩旗飘飘,一片欢乐喜庆之景,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 “师父,阿哥,将来我们的家具厅也做成这样的。” “我也有这想法,我觉得从他们的业态布局到他们顾客的动线设计,都特别好。无论是居家家具还有办公家具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是的阿哥,你总结得太到位了,他们的业态布局很清晰。产品设计很新颖,就像个那个带抽屉的席梦思,咱们怎么没想起来呢?唉!想起来也不行,因为咱们的床头是固定的,可顾客一旦摆放的方向不对,我们那张床就卖不掉。并且看他们的之后,发现咱们做的床又笨又缺乏创意。” 杨柳根半懂不懂地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但他知道徒弟的心,他也知道徒弟说“将来做成那样”这句话的分量。就冲这,这个徒弟都没白教。 “还有我们的办公桌,同样是一头沉,但我们的又笨搬运起来又难,而他们的,组合式的可拆卸,无论是上楼还是搬运都十分方便。并且上面的玻璃隔断私密性还强,还有现代感。” “说到这个,师父,哪里能买到这种通心锁?我计划回去带五十套,我们厂里先做五十张那样的隔断办公桌,看看销售情况。” “这个如果大量采购去义乌或者永康比较划算。现在单买一套在咱们这里要12块钱,而做出来一个柜子才40块,利润都被他们吃去了。” “哦,我知道了师父。阿哥,不行咱们回杭州乘车的时候去那边一趟,便宜的话去买一百套,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咱们西州市场没有的,说不定这就是咱们进一步抢占市场的独门绝技。” “好,到时看看能不能做个西北地区的代理,最好能达成合作伙伴关系,这样我们供销社五金厅这一块也能更上一层楼。” “阿哥,你太厉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太好了,咱们直接以供销社的名义签下代理权,批量采购,价格优势有了,市场优势也有了。”杨柳方说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迫不及待地想去永康和义乌去看看。 “好,就这么定,我先给艳华打电话,让她想办法找供销社盖章出证明。” “咱们先回去吃饭吧,估计你师娘都等急了。” “师父,不行咱们三个就在外面吃点吧,免得再让我师娘受累。我们吃完饭就直接出发了,西州那边我们不能一直离开,厂子里安排的活只够一个星期的。而供销社里,虽然我阿哥已经宣布了专职财务人员,但还没上任,每天的流水没人去银行存,放在店里总是有风险的。” “这么说也是,走,我带你们去一家小馆吃饭。十几年了,我出来打工的时候他们就开业了,味道还挺地道的。” “好,师父,不怕您笑话,尽管是温州人,我还真没在咱们温州市里下过馆子。” “以前咱们那边的人都是缺吃少穿,出门赚钱修鞋、做木工、做泥瓦工谋生的,谁舍得去下馆子呀。我也是因为给他们做门窗,完工了人家饭店老板请我吃顿饭,要不我可不舍得花那钱。” 三人溜达着就到了一家叫着“虾酱鱼头馆”的地方,只这个名字就知道十分地道,虾酱和鱼头,正是温州人的家常菜,就像他们在西州每天从早到晚的牛肉面一样。 进入店内,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迎上来。 “新年好,欢迎光临,三位吃点什么?”近些年温州低压电器市场火爆全国,各地客商来来往往,这里的生意人都操着一口熟练的普通话。温州人天生具有语言天赋,据说去西班牙、意大利这些欧洲国家做生意的温州人,有的连小学都没毕业,到了当地不多久就能熟练应用一门外语。 “新年好,换老板了?” “没有,大哥,原来老板是我阿爸,现在干不动了,就交给我打理了。” “你是?他们家第几个孩子?” “我是老二。” “喔,我说呢,我给你们家做家具的时候你还在读书,没见过面。” “您是,杨叔叔?” “是啊。” “哎呀,杨叔叔,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快坐,快坐,我给您沏茶。”小伙子说着将他们引到一个四人位的餐桌旁入座。自己转身去吧台端来一壶茶,边斟茶边问:“杨叔叔,这二位是?” “哦,这是我徒弟杨柳方,这是阿方他哥哥阿福。” “二位哥哥好。” “你好。” “你好。” “叔叔,您看您今天吃点什么?咱们这里有菜单。” “不用这个了,我们就简单吃顿饭,尝尝你家拿手菜。他们还有事儿,下午要去永康和义乌。” “好,叔叔,我就看着给您点,虾酱和时蔬来一份儿、秘制鲜香鱼头一份儿,烤花菜、芋头香菇菜各一份儿。一共四个菜,您看行吗?” “阔以(可以)。阿福,咱爷俩再喝点?” “叔叔,下午还要去买票乘车呢,就不喝了吧?” “乘车?二位哥哥还没买票吗?” “没呢,怎么你这里还卖票?” “不不,来咱们家饭店吃饭的很多跑货运的也都是去永康和义乌的,听说那边弄了一个叫什么小商品城,连老外都去那里买东西呢。如果二位哥哥不介意,我可以问问他们有谁去那边,你们搭个顺风车,也让他们赚点零花钱。”温州人天生的有生意头脑,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都能发现。 “哦,是吗?那敢情好。叔,既然不用为车票的事儿发愁,我就陪您喝两杯。” “那边发展那么好,比咱们这里还好?”杨柳当诧异的问,在家这些天他能感受到家乡的比变化。 “那是,不过各有各的主打优势吧,咱们的低压电器和皮鞋他们也做不过。我给三位上酒,去后厨安排菜,然后就联系他们。您稍坐会儿。” “好嘞,辛苦你了老板。” “应该的。” 半个小时后,菜都上齐了,滑嫩的大鱼头拌上松干粉,色泽晶莹剔透,看着就很有食欲。师父和李桐福在就着老板送的花生米喝酒,杨柳方没等师父发话,拿起一片生菜,沾着虾酱吃了一口。可能是习惯了妈妈做的虾酱的味道,他觉得这个虾酱一般。烤花菜和芋头炒香菇,吃起来倒是挺入味。 “老板,先来碗米饭。” “好嘞,阿哥。”不一会儿一碗米饭端了上来。 “您先吃,不够我再给您盛,我去帮二位哥哥联系车。” 不消一会儿,一辆卡车停在了饭店门口,一个干练的晒得黝黑的司机从车上走了下来,径直地走进了饭店。 “老板,来一份儿猪油拌饭,一份儿香菇炒花菜。”正在打电话的饭店老板听到有客人点菜,抬头一看,立即挂断了电话。 “哈呀,马大哥,正说要给你们厂打电话呢,这是去哪里呀?” “去义乌送一批货。” “哎呀,太好了,你这边几个人?” “就我一个呗,赚钱不容易,这一趟运费才80块钱,不卸点货,孩子的学费都没着落。” “喔,那给捎两个人怎么样?他们也去义乌。” “行啊,反正我一个人,有钱吗?他们啥时候来?” “嗨,已经到了,就这二位哥哥。费用你们商量着来。” “大哥,是我和我阿哥要去义乌,您不介意的话咱们坐下来一起吃?” “喔,我已经点了,没事。车费的话现在春运期间,都是60一个人,既然都认识,就按平时的票价您给40块钱吧。”杨柳方揣度,司机师傅可能是担心一起吃车费不好谈,所以婉拒。 “喔,好的,没问题。那您现在可以坐过来了吧?” “来吧师傅,您别客气了。我们这菜都刚上,我和我侄子只顾喝酒,还没吃。老板,给他上一份儿猪油拌饭,一会儿一起结。” “好嘞,叔。来马大哥,我给你加张椅子,您就打横坐这里吧,都是自家人。” “那叔叔,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我徒弟和他阿哥一路上还请你受累照顾。” “应该的。” 不一会儿,一份儿猪油拌饭端了上来,杨柳方也吃完了一碗米饭,继续又让老板给盛了一碗。 吃完饭后已经是下午两点,杨柳方抢先把饭钱结了,等师父找借口去结算的时候,饭店老板说已经结完了。 “哎呀,我徒弟有出息,做师父的脸上有光呀。阿福,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们一路平安。” “谢谢师父。您和师娘多保重,嘱咐师妹好好学习。” “好的,去吧,去吧。” 杨柳方他们坐上了车,司机师傅启动装满货的卡车,三人向义乌方向驶去。 “二位去义乌做什么啊?”司机师傅一人开车也无聊,可能是为了避免饭后犯困,没话找话的和他们聊天。 “师傅,我们想去买一些五金件儿。” “喔,那应该去永康会便宜点,不过义乌也差不多,好多永康的厂家都在小商品城开的有店铺。” “啊,是吗?您说那个小商品城叫什么?” “义乌国际小商品城,你不知道?” “不知道呢,师傅,我们一直在外地工作,对咱们这边的发展不太了解。” “哎哟,那可大了,几百亩地的商品城,云集了全国、全省各地的小商品,小五金,很多老外都来这里采购。我这次去送货就去那里,正好带你们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三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三个小时后,在下午三点车辆准时到达义乌小商品市场,这座小商品市场坐落在义乌最繁华的商街——城中路。连成一片的三层楼高的建筑,在几十亩地上一点也不显眼,但几个超大的红色字体“中国义乌国际小商品市场”在正门的上方矗立,显得特别宏伟。一起来的路上,据司机师傅讲,这已经是义乌的第三代小商品市场了,这片建筑内共设置4096个固定摊位和1000余个临时摊位,预计下半年再扩大两倍。并且第四代已经开建,比这个还大,还要先进。 司机要等待交接货物,杨柳方付完钱和李桐福一起就从大门进入了市场。琳琅满目的日用百货瞬间映入眼帘,并且一眼望不到头,像针棉、线带、鞋类、纽扣、眼镜等精品店比比皆是。没看到这个之前,杨柳方觉得西州批发市场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品类最齐全的批发市场,没想到在义乌小商品市场前面,那只是小巫见大巫。杨柳方和李桐福在这个建筑内一直逛到5:30下班,整个大厅都没逛完,并且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五金锁具等日用品。二人决定在这附近找个宾馆住一天,第二天问问工作人员再找。 二人和大部分前来选购商品的顾客一起,从顾客通道走出大门,不远处就有一些很高级的宾馆和饭店,都亮着霓虹灯,有的看上去更高级一些的上面还写着“可以接待外宾”。还有一家标着英文字母的餐厅,无怪乎司机师傅说很多外国人都来这里选购商品呢,原来这里后勤设施那么齐备。 杨柳方和李桐福选择了一家相对偏远和门楣不那么高级的宾馆住下来,不是他们花不起住高级宾馆的钱,而是两个曾睡过车站的人想把钱用到该用的地方去。更何况杨柳方在创业初期还睡过荒郊野路的水井边,现在有这样的宾馆住,不知道比那时好多少倍呢。 第二天他们早早的起床洗漱,通过昨天半天在市场里转悠,他们深知义乌小商品市场之大,只一个日用百货区一天都没逛完。今天他们要去五金工业品区,是负有采购和签代理的任务的,并且还不知道怎么走,只是宾馆的前台告诉他们进入市场之后,需要经过临时摊位区,去到日用百货区斜对面就能看到。 二人走出宾馆,向小商品市场走去。路过几个推着加长的黄鱼车卖早点的区域,他们和一个个面带幸福的微笑,大多留着精致的短发,穿着精神干练的人,互相用自己听起来似懂非懂的义乌话打着招呼。大都是“早上好”、“昨天生意怎么样?”、“听说你家又出了几十万的订单”之类的。原来这些人都是市场内摊位的老板。 杨柳方和李桐福跟着大家到了一个卖东河肉饼的小车跟前,老板熟练地在摊着色泽光亮的肉饼,问他们是要葱花的还是要韭菜的。杨柳方要了韭菜的,李桐福要了大葱的。二人请老板将每一个肉饼都分开两半,这样能吃到不同口味。老板将煎好后切好的肉饼用油纸包着,又用白色的食品袋装好,微笑着双手递给他们。尽管早晨客人特别多,但大家都在排队,老板对每一个客人,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都是这套流程。杨柳方心想怪不得义乌小商品市场能做起来,这种细节上就能体现出对客人的尊重。 杨柳方接过去,看到食品袋上善意地写着不要乱扔垃圾的公益宣传。他托着热腾腾的东河肉饼,闻一闻,感到十分的鲜香,咬了一口油而不腻,从小就听说这种肉饼是义乌市小吃一绝,今天吃起来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他一边呼噜着吹气,一边吃。 杨柳方又跟着李桐福到了旁边卖馄饨的摊点,一人买了一份儿义乌馄饨,这种皮薄馅儿大元宝一样的生肉馄饨,一碗十个,像水饺一样,经过沸水煮透后,盛入用虾皮和紫菜以及香菜调好的汤碗里,放上一点香油,还没吃一股鲜香气就扑鼻而来。刚刚过完春节,尽管是在南方,天还是很冷,早晨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加上一张东河肉饼,二人红光满面,鼻尖上都冒着细密的汗珠。 吃完早点,他们跟着人流继续向前走,就到了昨天来过的小商品市场的大门前,在这里却很少见到那些刚才一起吃早点的精干的摊主们,仿佛消失了一样。 上午九点,小商品市场大门准时打开,和杨柳方、李桐福一样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客商陆陆续续地通过通道进入小商品市场,逐渐消失在各个区域。杨柳方和李桐福按照宾馆服务员的指引,穿过日用百货区。发现在四面合围的楼群中有一排排雁翅一样的临时摊位,这些摊位和杨柳方在西州看到的大同小异,只是西州那边周老板和陈老板他们的摊位是独立隔开的,而这里是一个通道,两个摊位之间不隔开。在这里杨柳方又看到了那些留着短发的老板们,他们热情洋溢地和每一个在自己摊位前驻足的顾客,认真地回答顾客对商品提出的咨询。 二人走马观花一样在这些摊位间转了一圈,发现临时摊位区域内只有一家五金摊位,还是卖五金洁具的,大部分都是卖袜子、围巾、耳套、手套这些小的针织和皮毛制品,所以这家摊位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几乎没有顾客光临。二人走到跟前,因为是来看五金的,既然是五金洁具就停下来和老板聊了几句。二人说是西北地区某供销社的采购人员,想采购一批货,尽管他们还没拿到相关的证明,但李桐福相信供销社肯定会开,因为他们现在是城北供销社最大的承包户,他们采购货物要证明,又不是做其他非正规的事情。 老板一听更加热情地接待,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自己的品牌虽然不出名,但产品质量过硬,有任何问题,十年内包换新。还介绍了一些自己的其他产品如花洒、龙头、不锈钢盆等。杨柳方和李桐福问了一些波纹管的用途,淋浴花洒的种类划分,阀门以及水龙头的信息。老板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耐心的回答他们,同时给出了很多产品的报价。 二人了解完,又问了老板五金百货区的位置。老板更是热情,连生意都不做了,让旁边摊主帮他照看一下,非要带着杨柳方和李桐福去五金百货区。盛情难却,加上自己又不熟悉,二人索性跟着这位老板抵达了五金百货区。杨柳方和李桐福进入百货区后,那位老板并没有刻意地去跟随,因为带着任务来,他们也没顾虑太多,很快地投入到寻找商品和询价当中。 穿梭于这栋楼一排排店铺中间,相较于日用百货“化行归市”分类明确,五金百货区内的商品店铺就有点混乱,卖钟表的和卖项链戒指的这些高级饰品的,和卖螺丝的、卖花洒的居然在同一排,似乎属于金属类的小商品都在这栋楼里。 他们以供销社采购员的身份问了一些自己熟悉的、在供销社日常卖得多的产品的价格,发现如果在这里直接批发的话,都比他们在西州进的便宜得多,并且种类繁多,名目繁多,各种用途也多。 他们逛得眼花缭乱,脑子都不够用了,中间他们还回到了百货区买了笔记本和笔来记录一些商铺的主营产品和电话,有的索性给了名片。同类产品二人都分头找了两三家店对比。杨柳方木工出身,习惯于用直观的图和数字来记录,他按店铺位置和编号将这个市场的摊位分布做了详细的标记,这些信息准备回到宾馆仔细研究,然后等待艳华的证明传真,确定采购哪一家的商品之后,拿着传真证明来进行五金商品采购。 当然,杨柳方没忘记自己木工用品的采购,日常消费品壁纸刀、刀片、卷尺等包括西州没有的密码锁,通芯锁......在这里他还了解到那种隔断办公桌的详细制作方式,原来都是有成品配件的,包括铝合金型材。也就意味着只要杨柳方把这些型材和配件采购完弄到厂里,直接可以进行这种新型办公家具的制作。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次在义乌小商品城采购,同时他没想到的是也是一次学习先进经验的过程。就拿他自己画的摊位的布局图来说,在三年后自己买断城北供销社的时候,对场地内重新做布局居然完全用得上。 回到宾馆已经是晚上六点,尽管正是艳华他们下班的时间,但二人考虑到张锋住在供销社里,晚上肯定不会走,所以一到宾馆立即就开始打电话给西州城北供销社。别说义乌的宾馆考虑得还真周到,坐在自己房间里就能用电话打长途,然后话费还会从房费里扣除,并且也不用担心别人听取了自己的采购信息。 第一百二十四章:签下隔断办公桌代理权 电话拨通后,很快就被接起,是张锋的声音。 “喂。哪位?” “张锋吧,艳华下班走了吗?” “走了。哦,还没,我听见车刚启动。” “快,你去把她叫回来接电话。” “艳华,艳华,李老板电话。”张锋在电话那头大声喊。 “嗳,好嘞。可来电话了。”...... “李老板,你好。”不一会儿艳华接起电话。 “艳华,我们已经到了义乌小商品市场考察了一天多时间,你那边证明办得怎么样?” “已经办好了,主任全力支持,还给我们开了介绍信。” “好。太好了。你这样,你发传真到这个传真号。他念出从前台要回来的传真号码0579-6473...我们明天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里的五金商品种类特别多,价格十分便宜。” “阿哥,你让艳华统计一下,他管理五金厅的时间较长,看看咱们寻得的各种五金商品和她所了解的对比一下,别缺了什么。”杨柳方在一旁插话道。 “艳华你听到了吗?你回去辛苦一下,列一份单子,明天上班你把它和证明以及介绍信一起发传真过来,我也将了解到的名录给你发一份传真,到时我们对比一下,看看确定进哪些货。” “好的,李老板,知道了。你们二位在外照顾好自己。” “谢谢你,供销社那边你多辛苦。” “我跟她说两句。” “艳华,明天除了传真,还有年前的经营款,你让社里赶快转给家具厂,以租赁供销社场地,订购新式家具,扩大供销社家具厅的名义。我们采购这批货的钱从家具厂出,不能让人知道咱们的货源。” “明白,杨老板。我明天就办这事儿。” “哦,还有那个谁?” “银花。” “对对,银花上班了吗?” “昨天已经上班了,学的挺快的。估计有一两个月就能独立站柜台了。” “好嘞,新商品名录你看完也给她一份儿,让她早点熟悉。” “好的。您还有什么交代的?” “没了,赶快回去吧。” 杨柳方挂断电话,为了节省时间,二人没有出去吃晚饭,李桐福让宾馆的前台送了两包方便面上来,并走过去用房间内的电热水壶烧开水。二人直接扯开方便面的袋子将调料加入后,直接将已经烧开的适量的开水加入袋子里,一边看资料,一边等待方便面泡发。当诱人的泡面香味充溢房间的时候,二人才发现没有筷子,相视尴尬一笑。杨柳方想起卫生间有牙刷,就进去取了过来,拿开水烫了一下刷柄,一手提着泡面袋,一手执牙刷开始吸溜面。李桐福看到后也学他的样子,很快将一袋泡面吃完,连汤都喝干净。 等到二人对比完所收集的资料,将低价的店铺归类整理出来,已是凌晨三四点,二人困得都没精神去洗漱,就和衣而卧,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李桐福先起床洗漱,他要在洗完之后去酒店前台接发传真。等到杨柳放洗漱的时候,他发现从温州出发时太着急,带回来换洗衣服还在老家柳南。身上的外套已经四五天没洗了,毕竟现在刚过完年天还比较冷,但内衣贴身穿了五天,实在难受,杨柳方索性不穿了,想着下午去市场的时候到百货区买一打(12只一包)。 按照约定时间,李桐福等到7:00整时到达前台,电话铃声响起。他接听后正是艳华打来的,让他过去接收传真。李桐福挂电话后,去宾馆的商务区接传真。第一次看到传真机的李桐福,面对一台这么高科技的产物,不知道如何接,就请前台服务员帮忙。前台服务员友善地帮他接收传真,伴随着一阵“吱吱咔咔”响声,一张写满字的纸就一点点地传了出来。李桐福很着急,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内容,就伸手去抽,立即被服务员阻止了,说这样会损坏传真件的完整性。大约有一分钟,一张纸才算完全吐出来,他看到是一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这时正好杨柳方也下来了。 “阿弟,快看,和原件的一样。怪不得叫传真呢。” 杨柳方走过来,接过去看,除了纸张的首尾带着编码,机打的内容和手写的墨水不一样之外,上面盖着的西州城北供销社的红章还真是一样。不禁也感慨科技太伟大了!千里之外的文件,一两分钟就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又一张纸张也传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列满了五金商品。二人收完之后,让服务员帮他们发传真。他们整理的商品比较多,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两张笔记本的纸张,服务员一顿操作帮他们把传真发了出去。 李桐福用前台的电话打过去给发传真的号码,刚响两声就被接起,对方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您好,这里是西州邮局,您是哪位?” “您好,我找刚才那位接传真的女士,问问她接到了吗?” “接到了,是两张纸,她已经离开了。” “好的,谢谢,没事儿了。” 二人挂断电话,回到房间,对照艳华传过来的名单,将重复的商品做上记号,将他们没选到的商品进行了补充。做完这些,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拿着整理好的材料,经过一番商讨,决定拿下办公隔断和卫浴在西北地区的总代理权。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二人如是负重,连早饭都没吃的二人,这会儿才感到饥肠辘辘。就带着材料走出宾馆,在附近找了一家义乌小馆吃饭。 杨柳方和李桐福保持着温州生意人勤俭的天性,他们选择的这家饭馆没有高大的门楣和透明的橱窗,而是隐藏在城中路后面的拐角处。进入饭店之后,可能是离小商品城比较远,正是饭点的时候吃饭的人也不是特别多。 他们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看着简易的菜单,点了当地特色菜:毛芋炖排骨、木耳炒莴笋和四碗米饭。没舍得点汤,只是请服务员上了一壶白开水。等菜和饭上来,二人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直到四碗米饭吃完,感觉还没吃饱,只得又加了一碗,二人一人拨了一半。 吃完饭,二人结过饭钱,打着饱嗝向小商品城走去。按照昨天的询价后整理好的店铺,一一拜访。因为做了充足的准备,对于像刀具、工具类的五金产品,以及螺母、螺丝之类的五金产品采购比较顺利,并且又压低了一些价格,有的还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 因为有家具厂和供销社双重身份,所以和办公隔断厂家的代理合作也比较顺利,只是对方只答应给了在西北三省的代理权:甘肃、青海、西藏。并保证每年100万的销售额。杨柳方和李桐福听到销售额,相视一下,内心是有些发虚的。他们深知,在这个时期,青海和西藏对于这种新型的办公家具的需求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十分想拿下内蒙的代理权,但是厂家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二人只得硬着头皮签下。 而卫浴产品的代理权则比较麻烦,不是押金太高,就是对方提出的销售额他们无法达到。连续谈了三家都不顺利,看看快要下班,二人想索性放弃,和小五金一样只采购销售,或者签一个长期供货合同。正当二人想要做决定的时候,第一天送他们进五金区大楼的那个临时摊位的老板出现了,他走上前和杨柳方还有李桐福打招呼。 “二位老板,我们这快下班了,二位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吗?” “啊,你好,是你呀,好呀。我们住宾馆,要不去我们那边吧。” “这样吧,这也到了饭点了,我想请二位去我家看看,顺便一起吃顿饭。” “这不太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说是家其实也是工厂,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边所有的店铺几乎都有自己家的工厂。” “那我们就冒昧打扰。” “请。”二人跟着这位老板走出小商品城,这时下班的音乐声也响起来了。 在那位老板的带领下,三人出了大门,径直像停车场走去。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旁,杨柳方和李桐福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临时摊位的老板居然有这么一辆豪华轿车。在西州他们曾听人说过,一般人还买不到这种车,需要市里领导出面协调才可以。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老板已经很熟练地给他们打开后车门,请他们上车。 二人上车后,车辆沿着城中路,一直开到尽头,在一条小河边,拐上一条通向农村的小柏油路,这时天已经黑了,车灯亮起,在暗夜里照不了多远。但后面跟了有几辆车,都开着车灯,显得明亮了不少。 大约有半个小时,到达了一片工业区,说是工业区,只是一个又一个装着大铁门的大院子,但相比于小路的黑暗,这里倒是灯火通明。老板驾着车到了一处大门前停了下来,鸣了几下喇叭,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 “老板回来了?” “嗯,怎么样?今天的任务快完成了吧?”他没下车,只是摇下车玻璃和开门的人对话。 “快了,等上万釉就下班。” “好的,辛苦。” 车直接开到一排简易的房子前面停下来。杨柳方透过车玻璃望去,像是办公区和生活区。 第一百二十五章:成为卫浴品牌西北总代 “杰升回来了?正好晚饭做好了。”可能是听到车声和门口这位老板和工人的对话,一位围着围裙的阿姨打开门,迎了出来。 “阿妈,不忙,我请两个朋友来咱们厂里看看。阿爸呢?还没忙完?” “没,在车间说要盯着工人上釉。” “哦,那正好,妈,您先回屋,我带朋友去看看。” 杨柳方和李桐福跟着这位叫杰升的老板,向车间走去。进来时大门比较小,没想到里面却很大。一路走去,杨柳方看到这里共有四个车间,分别是五金洁具毛坯车间,电镀车间、模具车间、施釉车间,最后面是两孔烧制的窑炉。他们走进了瓷釉车间,发现这间超大的车间灯火通明。一条传送带上放置着马桶,在缓慢地行进。 在杰升老板的带领下,他们径直走到一个工作区。在这里看到四名工人正在一位老者的指导下,将一个毛坯的马桶从传送带上取下,用工具钩住底部倒置放入一个满是泥浆的池子浸泡,很快又捞出放到缓慢行进的传送带上,传到一个亮着强光灯的位置。那里有两名穿着白大褂、手中又拿强光手电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像是质检员,其中一人摁下按钮,传送带就停止,他们快速检查,确认无误后在启动传送带,上面的马桶就传走了。 杨柳方第一次看到这种紧张有序的流水线作业,感到惊奇和震撼,没想到在小商品城一个不起眼的临时摊位,背后居然有这么大的工厂支撑。 “这是给马桶施釉,传过去检测完成,就会传到风干区,等他们风干后就可以进窑炉烧制了。” “这都是你卖的产品?” “是我的,也不是我的。” “啊,这怎么讲?” “我们家是做五金洁具和卫浴盆具代加工的,这批货是我们厂代加工的别人家的品牌。你在市场看到那个临时摊位卖的“恒爽”品牌是我的,刚开始做,所以算是一个尝试吧。” 这时工人们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施釉工作,老者走过来,摘下口罩。杰升迎上去给他介绍:“阿爸,我请两个朋友过来看看。” “喔,下班了,一起回去吃饭吧。” “好。”说着他们一起往车间外走。边走杰升边说:“二位老板,你们看天这么晚了,我阿妈做好了饭,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凑活吃顿饭再回宾馆。” “这样不太好吧,叔叔阿姨辛苦一天了。” “没事了,别客气年轻人,看你们年龄也不大,和小杰差不多吧?” “是的,叔叔。” “来的都是客,赶到饭点了,饿着肚子回城不好。小杰,你带他们去食堂吧,简单吃点。” “知道了,阿爸。那您回去给阿妈说一声。” “好吧,我们听叔叔和杰升老板的。” 二人跟着杰升老板和一群刚下班的工人一起向食堂走去。工人们看到杰升,都主动打招呼,杰升一一回应他们。到了食堂,发现这次加班的工人大约有二十名,杰升带着杨柳方他们和工人一样拿着饭盘排队打饭。吃的也没什么特殊,红烧肉和芹菜炒香干,外加一份紫菜鸡蛋汤,两菜一汤,米饭自己盛。三人打完饭找一张空桌坐下。 “慢待了哈,别介意。” “没有啦,我觉得挺好的,我和我阿哥在工厂也和工人们一起吃食堂。干净卫生,还不脱离工人。” 杨柳方说的是心里话,在这里感觉的确很亲切,就仿佛回到了西州,当然自己工厂里的食堂和这个大的能容纳百人就餐的食堂没法比,但和工人一起吃饭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后来杨柳方见过大部分的浙商,尤其温州同乡,大家不管多大的老板,多么有钱,都很实在。日常除了必需应酬,都和工人一样吃食堂。打饭时也不会搞特殊,老老实实地在工人之间排队。 “哦,是吗?你们也有工厂?” “嗯,一个小家具厂。比你们家的工厂不知小多少呢。” “喔,二位老板谦虚了,就像我阿爸说的,看年龄咱们是同龄人,也没什么讲究了,我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好啊,我也觉得不拘束挺好。” “我呢,自从见到二位之后远远地跟着看了好几天了,二位似乎对卫浴洁具很感兴趣。我发现还没谈拢供应商?” “嗯,实不相瞒,我们除了工厂还有一个供销社门市部,这次来除了采购之外,还想签下办公隔断和卫浴洁具的西北五省代理。今天办公隔断的合同已经谈好了,明天供应商就会拟定合同出来。只是卫浴洁具暂时还没达成合作。” “喔,两位老板,你们也看到了,其实我可以和我阿爸阿妈一样,一直做代加工,也活得好好的。可是我不想一辈子给别人做嫁衣,所以我注册了一个品牌,在小商品城那里租了一个临时摊位,想试试水。我有点冒昧哈,不知道能否请二位代理我的产品?” 杨柳方去看李桐福,发现李桐福也在看他。两人心有灵犀,互相点点头。 “是这,杰升老板,我们谈了很多家,不是没考虑过,但你知道我们毕竟是通过供销社卖东西给老百姓,尽管现在供销社不景气,但毕竟是国家的,老百姓信任度较高,所以得对产品质量我们要负责。可能第一印象吧,当初觉得你那是个临时摊位,不太可靠,所以后来谈合作的时候就没去你那里。今天来到你的工厂,觉得你是有实力的,但不知道你这边产品价格怎么样?对代理的要求是什么?” “二位知道,我这是个初创品牌,也不会向二位提出过分的要求,产品价格,二位这几天也询问过市场内的几乎所有的卖卫浴洁具的商户了,他们很多品牌都要在我们家厂里加工的,我只会比他们的低。西北五省,咱们先初步定第一年销售额30万;第二年50万,第三年80万,第四年100万。怎么样?” “杰升老板,这样哈,你也知道西北五省的经济状况,在全国都很落后。还有我们说是西北五省,其实目前我们最能把控的只有西北一个省。我们想西北五省签两份代理合同,西北省单独签一份,毕竟我们有工厂,有供销社的销售渠道。其他四省我们再签一份儿。销售额我需要回去和我阿哥商量一下。”杨柳方反应比较敏捷,既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实情,又把风险降低了。 “噢,那这样吧,我们厂里宿舍区有客房,不行二位今晚就屈就住这里,你们也能商量决定一下,正好明天厂里上班时,我能带二位继续参观一下其他三个车间,看看五金洁具。怎么样?” “阿哥,你觉得呢?” “行,那就谢谢杰升老板了。” 三人边聊边吃,就这样达成了初步的合作代理意向。 吃完饭回到客房,发现这里比他们住的宾馆硬件条件还好一些。房间比较大,两张1.5米的双人床,上面铺着雪白的床单,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上面放着枕头。正对着床还有一台大彩电。做卫浴的,这里的卫浴设施当然都是最好的,瓷釉洁白均匀,银色的电镀五金洁具能当镜子使用。只是比较尴尬的是杨柳方没穿内衣,洗完澡后,只得又穿上衣服在床上和衣而卧。等李桐福洗完澡出来,看到杨柳方在这么好的床上和衣而睡,才了解到是没穿内衣的缘故。其实自己的内衣也有了味道,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也和杨柳方一样又穿上了衣服躺到床上。 “阿哥,这事儿我觉得可行,就是销售额以及相关的销售宣传咱们得商量一下。你觉得两份合同销售额怎么定?” “阿弟,你提出的签两份合同挺好。我觉得不行西北省我们签代理,这毕竟是我们的主场,销售额也可以高一些。其他四省我们签销售合同,就像我当初卖皮鞋一样,我们出钱进货,能卖掉最好,卖不掉最多也就砸在手里一批货,实在不行到最后在咱们自己店里打折销售。” “阿哥,你这个想法更老成。我觉得行。那西北一省的销售额我们暂定第一年15万,第二年30万,第三年50万,第四年80万。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这样还是有信心的。” “如果讨价还价呢?” “那就加2万是上限。再多恐怕就没信心了。” “好,那就这么定,明天我们好好谈,争取能谈拢。带上合同早点回去盖章。” 二人商讨完,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新闻,就沉沉地睡去了。 一早,杰升老板敲门,请他们去食堂吃早饭,二人也已经收拾停当了。去食堂的路上杰升就迫不及待地问二人商讨销售额的结果。当他们报出数字,杰升略微有点失望,试探着问:“二位老板,看能不能每年的销售额向上加5万?或者第一批进货费用达到5万?” 杨柳方和李桐福又对视了一下,报出了他们的加价底线。第一批进货额度也砍下去一半,降到了2.5万。杰升听了也很开心地同意了,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客户。 第一百二十六章:义乌交易汇款和北方联 因为代理合同的达成,三人都很开心,早餐也进行得非常愉快。吃过早饭杰升带他们参观毛坯车间、电镀车间,还看了模具车间。 在模具车间,杨柳方第一次看到整个的马桶和蹲便器毛坯的生产过程,几百个马桶模具在架子上排成一排,工人们在中间穿梭,修坯,各司其职。他很有感触,一则是他们生产工具的先进,另一则是对杰升工厂的面积之大,工人之多而震撼。他暗暗发誓,将来自己也要做成这么大的工厂。 等他们参观完的时候,厂里的文员将合同已经拟好,并打印了出来。杨柳方又一次惊讶于杰升的办事效率,人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文员就把合同都拟定好了。拿到合同他和李桐福都认真看了一遍,和双方商讨的没有任何差池,就收起了合同,准备回西州盖章,并带钱来提货钱。 杰升听完他们的计划,哑然失笑:“二位老板,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异地大宗进货生意,我们这边早就不用提现金来采购了,现在都采取邮局汇款的形式。就像寄挂号信一样,将汇款单寄到我们这里的邮局,我们去邮局提款就好了,只是需要一些手续费。那也比二位乘火车来,在这里花销要小得多。” “啊。还真是,受教了。那货物呢?如果我们汇完款,你们不发货怎么办?”杨柳方担心的讲。 “第一,我们有合同,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再说这么大的工厂我也不会跑;第二,我们有政府监管还有市场管理部门,还有将来的货物运输,是我们义乌政府成立的南方联和北方联,并形成了干线物流的管理规范。有政府做后盾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哦,原来如此。” “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二位就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货物装车。也不用去市里住宾馆了,就住在我们厂里,你回去加上寄挂号信,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二人商量了一下,杨柳方就转头对杰升说:“杰升老板,我们说实话第一次这么做生意,的确有点不放心。毕竟那么多钱和货。这样,让我阿哥留下来,我那边工厂里还要回去做一些加工安排。” “行,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城,把宾馆退了,把行李放我车上晚上我带回来。” “好的,那就感谢了,正好我要去取办公隔断家具的合同。那我阿哥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 “既然已经合作了,就不要那么客气。我去西州拜访你们时,你们不也得招待我不是?”杰升一番话拉近了三人之间的距离,开心了笑了起来。 走出车间,杨柳方拿着合同和阿哥道别。李桐福将自己的身份证和人名章一并给了杨柳方,让他带回西州取款。杨柳放接过后收起来,坐上杰升的车回到城里。他们先去了小商品城,到了家具隔断的门店,杰升热络地和商户老板打招呼。 “细哥,回头拼货时我们一起哈。这样运费还能少点。” “好呀,好呀!共同跟着杨老板发财。” 杨柳方接过门店老板递上的合同,仔细地看了两遍,觉得没问题,就和门店老板道别,带上合同离开了。因为有些私事儿,他要去买内衣,所以也没让杰升再和他一起,正好杰升要去看自己的摊位,二人相约在摊位见。 杨柳方到了日用百货区,在服装店花了很少的钱给自己买了外套和内衣,又给李桐福买了同样的,包起来送到杰升的摊位,请他给阿哥带回去。自己先去宾馆洗个澡,换上内衣,又想到乘火车会将新衣服弄脏,索性就穿着旧衣服去了附近的长途站,买了回省城杭州的车票。他要从那里乘火车去往西州。 三天之后,杨柳方抵达了西州,正赶上元宵节。尽管早已立春,这里却依然冰天雪地,比义乌要冷得多。杨柳方出了火车站就感到一阵寒风袭来,打了一个寒噤。急匆匆地向车站外走,在出站口又看到那位修鞋的温州老乡,他穿着羊皮袄坐在摊位跟前,打着哆嗦,面前摆着颇齐全的补鞋用具,身边是镜子、牙膏等小百货。杨柳方急忙上去打招呼,二人握手互道新年好。他告诉杨柳方,春节自己没买到回杭州的火车票,索性就在这里待着了。杨柳方瞧着他满手的裂口,隐隐地有些心痛。这就是温州商人早期吃苦耐劳的谋生现状。 “阿哥,如果手中宽裕就找间合适的店铺吧,寻个商机,比这样冰天雪地的要好一些。” “唉!不是没想过,可是批发市场的摊位转让费太高了,其他人流不集中的地方还不如这里。” “嗯,你来得早,慢慢寻找吧。阿哥,我给你留个我厂里的电话,有时间你来做客。” “好好,我兄弟开工厂了,发达了,可喜可贺呀!我就知道你能做起来,不怕吃苦,踏实。” “阿哥过奖,我们都努力。恭喜新年发大财哈!” “嗯,恭喜发财。” 和同乡大哥道别后,杨柳方身上仅有的热气也没了,冷得感觉浑身骨头都缩在了一起。急忙去附近的市场找了一辆轻卡乘上去,连价都没问,直接就说:“师傅,去城北供销社。” 在轻卡里等活的司机一听,杨柳方是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又是去城北供销社。就怀疑他是原来在这里一起跑车的张锋的老板,自己现在也时常被张锋叫过去城北供销社拉货,所以就问了一嘴:“老板认识城北供销社的张锋吗?” “认识啊,他是我们车队的负责人。” “嗷哟,我就说嘛!操南方口音去供销社的肯定是他老板。” “哈哈哈,没有啦,大家一起做点事。师傅,您给把暖风开大点,外面太冷了。” “好好。”司机师傅答应着,立即把暖风开到最大,还殷勤备至地把自己的大衣推给杨柳方。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城北供销社。尽管刚过完年,供销社里已经忙碌起来,艳华在带着银花卖五金,王山和秦家军以及张锋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备货。只有家具厅,由于年前几乎进行了清货,现在空荡荡的,了无生机。张锋眼尖,看到一辆卡车过来,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同行的,以为有大客户,迎上去一看是杨柳方。赶忙对里面喊:“杨老板回来了。” “杨老板。新年好。”正在忙碌的秦家军和杨柳方以及艳华都迎了出来,就留下银花还在给客人讲解一个五金用品。 “大家好,二位哥哥。大家各忙各的吧。”杨柳方一边和大家打招呼,一边给司机付钱,司机说什么也不收,杨柳方硬塞到他车里。 “大过年的。第一单生意,不能不收钱。恭喜发财哈!” “谢谢杨老板。” 杨柳方和大家一起走进门市部,银花接待完顾客,急忙来打招呼:“杨老板,您回来了。” “嗯,银花嫂子,还习惯吧?” “嗯,挺好的。谢谢你和李老板哈,给我这么好一个机会。” “嗨,你来也是帮我们忙嘛!好好干吧。” 到了门市部内,杨柳方他们就在家具厅的空场地内简单地碰了个头,开了个小会。 “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 “艳华姐,款已经到账了吧?” “到了。给你们打电话,宾馆说已经退房了。我想你们肯定是回来了。” “嗯,那就好,这两份儿合同你去找社里盖章,盖完章咱们自己留一份儿,和汇款单一起寄给阿福哥一份儿。 “好,我现在就去。” “张锋,我阿哥在那边等钱提货。下午你开车带我和艳华去办这些事儿。” “好。首长,那我下午就去了。”他一边回答杨柳方,一边给秦家军请示,因为在部队二人是上下级,所以他一直保持着部队的作风,在工作中依然叫秦家军首长。 “嗯,去吧。注意安全,车上坐着财神爷呢。”秦家军也打趣。 “三哥,建材厅怎么样?” “刚过完年没有大单,不过小单子还是挺多的。正想给你说,你看这年过完了,咱们是不是给咱们合作的装修负责人也备一些礼品,等他们来了一人给一份儿,是个意思。” “可以,你考虑得周到。等一会儿艳华回来,你和他商量礼品价格,让她批款给你。” 不一会儿艳华拿着盖好章的合同回来了,杨柳方把备礼品批款的事儿给艳华交代好,这时即将到中午。因为秦家军下午要出去送货,杨柳方招呼大家提前吃饭。五金厅时不时有客人,银花走不开,王山索性留下来陪她,等大家吃完饭回来,二人再去。这样都能吃上热乎饭。 杨柳方一行四人一起去了门口的牛肉面馆子吃面,他给大家点了肉蛋双飞的牛大。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着大蒜吃完,杨柳方直呼过瘾。回到供销社内替换了银花和王山,他就问艳华把五金对门的摊位调换的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机场高速过厂区的商机 “社长已经去找他们谈了,可对方觉得咱们这边生意好,人流量大,换过去一个生店没客流。不愿意搬。” “不行我们补他点钱?” “我也建议这样,但王山说不需要,不行先把中间的这一块儿拿下来,只留给他们一个角,我们把家具连成一片,这样从南门到北门只设计一个通道,还必须绕过我们家具厅,才能到达北门建材厅,时间长了大家自然觉得整个门市部只卖家具和五金建材,就没有客人再来买日用品了,他们自然也就搬走了。” “也可以,还是三哥鬼主意多,那我们就先拿下中间这个,晚上我和阿哥打电话时说一声。” “好,我去找社长申请,正好省得他为难。” “嗯,社长帮咱们那么多忙,这样,等我阿哥回来,我让他带一些土特产,请社长去咱们厂视察工作。” “太好了!他帮我们那么多,正不知道如何感谢呢。” 二人正说着,王山和银花吃完午饭回来了。 “山哥,谢谢你,场地的事儿就按你的建议执行。我和艳华先去办事儿,回来就让她去找社长协调。争取两个月之内把场地‘清出来’。”杨柳方说话的时候下巴朝那个卖日用品的店铺扬了扬。 “放心吧,杨老板。”王山接到鼓励和指示,更加有干劲儿。 杨柳方听后满意地带着艳华,喊上张锋开车,三人一起先去银行提款。由于家具厂的营业执照一直被李桐福放在供销社内,所以杨柳方把李桐福的身份证和人名章给到艳华,让她带着营业执照以专职财务人员的名义去柜台办理。银行的人都比较熟,一看是供销社的,直接让他们去了贵宾室,很快提出了十万元。那年月,十万元可是一笔巨款,两名银行工作人员拿着电警棍,一直把他们护送上车。张锋启动车,三人带着这笔巨款,一起去邮局往义乌汇款寄合同。 城北邮局离供销社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汇款的窗口空荡荡的没有人,他们提着款进来的时候,工作人员也诧异,立即请他们去贵宾室。并殷勤的把各种单据和点验钞机也带去了贵宾室,现场清点,确认无误后,工作人员才把钱装入保险箱。让艳华按照杨柳方提供的信息填写三份汇款单,一份给杰升的工厂,一份儿是给到隔断办公桌厂家,散户部分则用一张汇款单寄给李桐福。同时将合同也用挂号信一起寄过去。 办完汇款业务,一行三人回到供销社。杨柳方本不想下车,直接回厂里,看到艳华进去想起了她的办公室还没隔出来,就让张锋停下车,二人也跟着进去了,喊住前面的艳华,和她一起定办公室的位置。经过察看,考虑到财务安全,最后定在了家具厅和建材厅相邻的角落里。杨柳方直接从建材厅要了一把新卷尺和纸笔,亲自测量尺寸,定好开门方向,把材料定下来回厂里安排工人过来打隔断。 杨柳方量完尺寸,本想早点回厂里,大家都说好久没吃食堂的饭了,不如晚点回去,让食堂做好饭,让送他回去的张锋给捎回来。 “干脆你们搬到工厂去住算了,还省得食堂做好饭来回带。”杨柳方开玩笑说。 “嘿,杨老板,只要你给房子,搬工厂去住也没什么。听额大佛(说)很快要修路了。”王山回答说。 “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乡长去区里开会听说的,回来给几个相关的村子传达了,说是汉王川机场要改扩建成为西州国际机场,需要修一条从市里到机场的高速路。但文件还没下来。” “哦,那对我们有利。刚才你说厂里提供房子,如果高速真到咱们那里,这个事儿我觉得可行。这次我和我阿哥在义乌参观一个卫浴洁具厂,他们就有工人生活区,还有招待客户的像宾馆一样的房间,食堂也比咱们的不知要阔气多少倍。大家都努力,我们也像他们那样给大家提供。” “好,杨老板,我们好好干,将来都给我们分房。”一听分房大家都来了兴致,尤其是王山和银花,现在租房住租得够的,房子破也不敢装修,尽管自己是做建材的,知道材料便宜,但房子毕竟不是自己的,装完也是浪费钱。如果能分一套离高速近的房子,那就美气滴狠。 “山哥,你回头多注意一些。秦大哥,你通过你的战友还有原来部队的领导了解一下,看看高速路通过咱们厂不?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因为有分房子的希望,二人更是满口答应。王山说晚上就和他大还有他岳父联系。 说起打电话,杨柳方忙去到店里电话旁打电话给厂里,让大师傅做供销社的饭。大师傅一听杨柳方回来了,满口答应着,还说晚上给他做好吃的。 张锋送杨柳方回到厂区的时候,工人还没下班,在工作区忙碌的石勇和石方忙停下手中的活,关掉机器过来和师父打招呼。杨柳方看着已经成品的家具,很是欣慰。这毕竟是自己不在期间,徒弟们带着工人自己完成的第一个作品。听到外头喧闹声的大尕和小尕,也从喷漆房里出来了,他们带着口罩,说话呜哩哇啦地向师父问好。他们的工作服上和口罩没能遮挡的面部,都是白漆。 “大家辛苦了。”杨柳方挨个和徒弟们还有工人们握手。 “有能拉走的吗?” “有,师父,现在就差两个床头柜的喷漆了。您再不回来,我俩只能做小板凳了。”石方上前和柳方说。 大尕也上前说:“是啊,师父,一会儿床头柜喷漆就完成了,明天我们也没活干了。” “我回来了,大家都有活干。这样,锋哥,趁大家没下班,你指挥工人将能运到供销社的家具装车拉回去,省得明天再跑一趟。” “好的。兄弟们,来咱们把能拉走的家具都装上车。”张锋说完去启动车,两名搬运工人去开厂里的大门,另两名往库房走去。杨柳方去后厨和正在忙着晚饭的大师傅打招呼,大师傅一边忙碌一边和杨柳方寒暄。杨柳方看看自己厂里的食堂,想想自己在义乌见到的杰升家洁具厂的食堂更显寒酸,除了一张圆桌,还是能拆卸的,工人平时吃饭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想着得尽快将干净的食堂弄出来,最好赶在请城北供销社社长来吃饭之前。 “大师傅,如果咱们建一个标准化食堂,干干净净的,达到卫生标准的,需要什么设施和设备,你回去想想告诉我,我想把咱们的食堂扩建一下,能容纳30人就餐,设上座位,大家下班后吃个饭还有个歇脚的地方。” “呀!老板,咱们厂要扩建呀!” “嗯,大师傅,早晚都得扩,即使不扩,你看咱们年终聚会,大家都在工作区吃饭,乱糟糟的也不好。” “好,我回去开个单子。” “嗯,辛苦了。” “嗨,这有啥辛苦的。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额还能掌管一个大食堂。跟着你干有希望啊。额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好,大师傅,到时候你让嫂子也正常来上班帮忙。” “嗷哟,那太好啦!额先代额全家谢谢你。”说着颠起炒锅,火苗呼呼地上窜,看上去特别红火。 等工人们装完货也到了下班时间,大家去卫生间洗澡。下班后在厂里洗澡已经成了习惯,他们都知道石圪村水贵,家里的水都是花钱买的,而厂里不一样,最起码自家不用花钱,并且每天还有充足的用水。因为只有一个卫生间,五六个人还要排队,杨柳方看着狼狈的样子,有点心疼,想想义乌杰升厂里的20多个工人,下班后去了宿舍区也是很快洗完,干干净净的去食堂吃饭。还有年终时大家一起聚餐,男的无所谓,女的上厕所都没地方,尤其是艳华和银花,憋得没办法,最后还是走了一段路去到石头村长家上的厕所。 “嗯,厕所也得改。”杨柳方自言自语。 “师父,晚上不行去我家吃饭?”石勇过来邀请。 “不不,不打扰你们,食堂准备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 “再见。” “嗯,再见师傅。” “嗳,一会儿你过你石头叔家,让他来厂里一趟,我和他商量点事儿。” “好的,师父。” “师父,我也走了。”石方也过来打招呼。 “好嘞,慢点儿。” 工人们陆续离开,张锋也胡乱地找个盆洗了把脸。去到食堂拿上大师傅已经打包好的饭菜,放到副驾座位上。和杨柳方打完招呼后,就启动卡车回西州了。 石头村长听说杨柳方回来了,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赶忙回到厂里,二人一顿寒暄。杨柳方赶忙招呼石头村长坐下来吃饭,大师傅也在,杨柳方就把供销社那边扩大场地,社长帮了很多忙,一直想请他来厂里视察没机会,这次想邀请他来厂里指导工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嗷哟,供销社社长得是和咱们乡党委书记一个级别吧?” “不清楚,应该比党委书记高吧。他毕竟是西州市里的领导。” “呀!那么大领导来,咱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组织妇女娃娃们列队来欢迎下,村里锣鼓队是不是也要召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柳方欲擒故纵扩厂要地 “嗷哟,我的哥,不用那么大阵仗,我觉得这次有点半私人性质。我这样计划,你看行不?社长来到咱们厂之后,你,再麻烦你去乡里请个领导来,你们二人一起陪一下,考察一下厂子,我来汇报一下工作。然后晚上就在咱们厂里吃顿饭。” “咱们这里吃饭,太简陋了吧,还是去乡里吧。估计乡领导也会邀请社长回乡里。” “这也是我正要和你说的,我想把咱们厂食堂扩建一下,做一个能容纳30人就餐的标准食堂,然后再弄一个贵宾间。” “嗯,可以,可是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阿哥还在温州等汇款和合同发货,他回来至少得十天左右。有十天时间,我们用来改建足够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还有卫生间也得改造,你看咱们年终聚餐时,那些女的连个上厕所的地方都没有。还有以后咱们不光有男领导来视察,女的也会有。再加上咱们工人以后也会越来越多,现在洗澡上厕所都得排队。以后新开的办公家具生产线,要进行办公家具组装,都是螺丝和扣件,女人们能做,咱们得弄一个女厕所。” “哦,那食堂和厕所扩建完,还要做办公家具生产线,这厂里地方就不够了吧?” “是,我请你来就是看看还能不能给批点儿地。” “批地?现在不行了,不行了。”石头村长说着头摇得像拨浪鼓。 “为啥呢?” “唉!你不知道,上次乡里开会,说是汉王川机场改扩建,要修建一条机场高速从咱们这里过。乡里传达市里通知要求高速路过的村子里,所有的项目都不给批,包括王山他们村提的皮革厂也被叫停了。” “哦,王山他们村提皮革厂了?” “是的,额岳父会上提了,说村里没经济来源了,村民赚不上钱都闹呢。王山的岳父也提,也没批。是不是你这边投资的?” “嗯,是的。唉!石头哥,这可麻烦了,场子要发展呀。不行我问问雁滩韩大叔那边。”杨柳方不自觉地动起了欲擒故纵的心思。石头村长听后一怔,正在夹菜的筷子都放下了。 “小杨,你没开玩笑吧?厂子可不能搬走呀!村里老百姓刚有点挣钱的路子,日子刚好过一点。” “可石头哥咱们厂也不能就局限在这里不发展呀。” “这么滴,兄弟,你先别急,咱这不是要请乡领导来陪供销社的社长吗?到时候我吹吹风,不行咱再想办法。” “好,石头哥,我等您好消息。这有三百块钱,去乡里请乡领导来肯定有一些花费。” “嗷哟,那是我们的工作,哪能让你破费呢。收起来。” “石头哥,收起来吧,您这工作不是也是为了我们厂嘛!耽误你的时间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再让你花钱。” “石头兄弟,收起来吧。花多少,用不完时,你再还给小杨不就行了。” “这样行吧,石头哥?” “好,那我收着,剩下的回头我在还给你。” “来,赶紧吃饭,菜都凉了。” 晚饭结束后,杨柳方回到卧室给义乌杰升的厂子里打电话,是杰升的阿爸接的,原来杰升还没回来,杨柳方自报家门。 “叔叔,我是西州的客户,我阿哥阿福在咱们厂里吗?” “在的,在的。” “叔叔,货款我已经汇出去了,合同也盖章寄出了。我想和我阿哥通个话,您看怎么方便?” “喔,我让工人去叫他,你五分钟后再打过来。” “谢谢您,叔叔。” 五分钟后,杨柳放又打过去,果然是里同福接的。杨柳方告诉李桐福货款已经汇出和合同也已经用挂号信寄出,一共三份,请他注意查收。然后就说了市里准备修机场高速的事情,应该关系到石圪村,因为地已经不给批了。杨柳方又把供销社场地的事情讲了一遍,社长没少帮忙,想在阿哥回来时请他来厂里吃饭以示感谢。并让他在回来时带一些义乌特产,最好能上桌的。 “哈呀,义乌最出名的就是火腿了,就带两只火腿。” “火腿?不是金华的吗?” “傻瓜,义乌不是金华的辖区嘛!” “喔。忘记了。哎呀,义乌也够可以的,我想不光我,大家都只知义乌不知金华吧。”杨柳方在电话这头羞赧地给自己找借口。每每这时,他总感觉自己知识不够用。 “阿哥,我想把厂里的食堂和卫生间扩建一下,去过杰升家的厂子才知道我们这简直上不了台面。” “嗯,也是,以前没见过人家的场面,做个井底之蛙,感觉我们就是好的了。这些几天我在这里也是感觉人家食堂窗明几净,工人生活区也都干干净净的。还有夫妻房,接待顾客的宾馆,考虑的真周到。只是扩完了,你们工作区是不是就不够用了?” “嗯,这也是我刚才和你讲的。我本来想借着这次扩张再要一些地,但石头村长说乡里开会已经停止了各种项目的审批。就连皮革厂的事,王山的父亲和岳父联名提都被卡下来了。” “那怎么办?看来机场高速的事儿是真的了。” “真的肯定是了,就是不知道我们这边有没有出口。等社长来的时候,我让石头村长去乡里请领导来作陪,并且也旁敲侧击地告诉他,如果批不下来我们只能迁移,把厂子搬到雁滩韩大叔那边。不过阿哥,你也知道这不可能,韩大叔那边紧邻城市,场地比这边不知要贵多少倍呢。” “鬼头。阿弟,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办法,这批货我们全部拉到石圪村,然后把咱们厂区堆满,你安排再做一批家具,直接连大门都堵上,让领导视察的时候看看,随着企业的发展,我们场地的确不够用。我们用事实说话。” “阿哥,你更厉害,就这么办。到时和家具一样,一批一批地往供销社送。” “无论如何也要把地拿下来。资金可能已经没有了,不过明天是26号,应该给红土庄供货,当天能拿到支票。货款我们拿一部分出来,另一部分买建材,加紧时间改造。我这边估计十天左右就能回去。” “好的。明天我去市场找一下陈大哥,给他讲一下,这批货款我们先压一下,要扩厂区。老周那边就算了。”提起周老板,二人都沉默了,去年那么要紧的时候,他因家人生病抽走了股本金,让杨柳方他们雪上加霜。最后逼得师父卖祖宅才缓过难。只是碍于当初他帮过李桐福,否则市场能供这种商品的人很多,早把他替换掉了。 杨柳方和阿哥又讲了一会儿供销社给艳华隔办公室的事,才挂断电话。想拿本书来看,发现书在春节期间带回家后,忘带回来了,就打开收音机找了一个音乐和文学的电台节目来听,广播里正是李野默在播讲作家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听着广播,他慢慢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因为忘记定闹钟,他醒迟了。还是石勇拍门才把他叫醒,看来“业精于勤,荒于嬉。”只是一个春节假期不过十多天的样子,几年养成的习惯都消失殆尽了。 杨柳方顾不上洗漱,先安排项目,他让石方再做一套仿古家具。同时要石勇做一套沙发,还要把做席梦思的项目讲给石勇。直到这时他才想到如果有张照片该有多好,可人不能做事后诸葛亮,现在只能等自己洗漱完和石勇一起打样。只是今天上午要石勇先做一樘门,连门套都要做好,按照杨柳方的计划,一个夜就要把艳华的办公室给隔出来。不能耽误第二天供销社营业。 “今天下午大家休息哈。”当杨柳放宣布之后,大家面面相觑,以为杨柳方睡晕了。 “师父,都有事情做了还休息干什么?” “晚上去供销社去打隔断。” 又安排大师傅晚上加餐,今天厂里要四餐饭。大师傅把回去列好的做标准食堂单子给他,杨柳方看到设备自己也不懂,只是看到预算没多少钱,在资金紧张的时候,心里宽慰了一下。就收起单子,想在晚上去供销社的时候交给艳华去批,尽快办理。 交代完这些,看到石头村长来送水,就让他找泥瓦匠,下午就来砌卫生间的墙。石头村长听完,应了一声,卸完水又去五公里外的水井拉水了。看到石头村长踽踽独行的背影,杨柳方有些不忍,应该给村里打口井了,可是不知道影不影响他的收益。后来又一想,即使是不影响,也不能现在提出来,他要把这个作为厂里给村里的一次捐赠,为自己要地增加砝码。 吃完早饭杨柳方给供销社打电话,问今天谁去红土庄送货。得知是秦家军,他让送货的车来从厂里过,自己要跟着过去,并且今天一天厂里都要用车。让艳华安排好供销社的销售工作,同时把春节供应商送的礼品,挑两份儿贵的精致的随车带两份儿。 上午九点秦家军开着卡车就到了厂里,接上杨柳方就向红土庄驶去。自从厂子开业,杨柳方几乎没有去过红土庄,这次是因为李桐福不在,又刚过完年自己不露面就显得太失礼了,所以让艳华给备了两份礼品,一份儿给村长,一份儿给李会计。 第一百二十九章:红土庄解决皮革厂用地 出厂之前,杨柳方又给供销社打了一通电话,让秦家军开另一辆车给厂里拉一车沙子和三十袋水泥。王山听说后就接过电话,揽过这个活,把沙子水泥的采购交给他。原来他们村和岳父的村子在偷着挖沙洗沙,每次都冒着被抓被罚的风险,送到市里沙场,也不敢要价。这次自己家门口要沙子水泥怎么还能舍近求远呢?他联系自己的岳父,让亲近的人开车去市里采购三十包水泥,又让人拉了一车沙子送到厂里。并告诉岳父,厂里这次用的会很多。王山的岳父也很欣慰,没想到自己这个原来看不上的女婿现在还真能扛事儿。 在驶往红土庄的路上,杨柳方看到改造后的赵马沟,早春时节,河两岸依依的杨柳已经泛起了绿意,河水尽管很少,但很清澈。想起自己第一次和王山一起下乡做生意路过这里,河边的柳树是断断续续,即使隔三岔五的有那么一两棵,也被村民把枝条给砍完了,比起自己村子里那些砍头柳,境况不知差到多少倍。好在河两岸不缺水,这些砍头柳每年都能冒出新芽,找出新枝。但那时赵马沟的河水像黄泥汤一样,还是现在看上去更加让人赏心悦目。 “嗯,春天来了,又到了植树的季节。”杨柳方边看,边自言自语。 “杨老板,去咱们厂的迎宾大道上那些柳树都三年了,应该能砍了吧。” “嗯,枝条去年就砍了。树现在还不能砍,咱们资金紧张,因为当初栽种的时候是对村民有承诺的,要按成品回收。” “那今年我们再种一些。” “我有这想法,不知道咱们厂里的地这次能不能批下来。” 二人一路聊着到了红土庄,张锋已经来过很多次,所以轻车熟路。每次来都延续了王山打造的风格,见到村民就打招呼、散烟,所以村民都热情的帮助协调开路。 去年年末汉王川下辖的各村原来的村部都改成了村民委员会,只是杨柳方回来这两天一直忙,再加上他也不关心石圪村的事儿,所以石头村长也没告诉他。现在他们在村民的带领下,很顺利地来到了红土庄村委大院。卡车进不去,只能停在门口,杨柳方下车,进到大院,看到大院里的墙面进行了粉刷,看着像装修过一样。走进院子,里面依旧人来人往,都是找李会计批条子的。红土庄的砖在这个满城建设的时代依然不愁卖。 正在忙碌的李会计一看到杨柳方来,十分惊奇:“哈呀,杨老板,自从生意做大了之后很少来我们村了。” “李会计见笑了。我那小破地儿,哪算什么生意,还是靠村长和您照顾不是?” “现在不叫村长了,是村委会书记。” “外面是小杨吗?来来来,我正说找你呢,前一段乡里开会见到你们村长我都忘了和他讲了。” “书记,有啥事儿您请吩咐,我尽力去办。” “不算啥大事儿,你尽快给我们村委会弄几套像样的办公家具。” “书记,这次您可找对了,我刚从老家回来,我们家那边现在实行一种新式办公家具,是用铝合金玻璃隔断和免漆板用扣件组合在一起的,美观大方,还能保护隐私。” “嗷哟,能保护隐私那太好了,这村里弄个文件啥的,还没公布村民都知道了。以后有了你这个隔断我们就安心多了。对了,你那费用呢?” “书记,我们厂是这种家具的西北五省代理,我们初步定价600一套,咱们自己用还谈什么钱,您用着好给我们宣传宣传,我们赚其他人的钱去。” “亲兄弟,明算账,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那书记,我这次来也有求于您。” “啥事儿?” “书记,我还想要咱们的废砖。” “要多少?” “估计得一两万块,您看不行今年的废砖都给我算了。” “你要那么多废砖干啥?” “书记,你看我新增了办公家具生产线,市里供销社的场地我也做了扩大,想把库房放到厂里。所以工厂的面积得扩大。” “嗯?咱们这里不是要修机场高速呢吗?石头还敢给你批地?” “我跟他讲了,他不敢,不过我们不能不发展啊。不行我就搬到雁滩那边去,那边有个菜农一直给我们食堂供菜,我想从他那边要一块地。” “那估计石头不干。不行你搬我这里算了,我这里挖山平的地都在那里荒着。” “书记,真的,你这边能批地?” “当然,那是挖山烧砖的生土地,都是石头块子,想种都种不了。” “那太好了,书记,您去乡里开会知道那个皮革厂吧?是我计划上马的。但是听说乡里没批,你看不行我投在你这里?” “哈呀,我说王沙湾和赵马川那两个老家伙怎么突然提要办厂,原来你这猴崽子在后面呢。行,这事儿我答应你,但是地你得给钱。你要多少?” “我觉得有个三四亩地就够了,但我要排水方便的,还得交通方便,我那皮子熟出来是要销往全国的。” “那,我给你五亩,费用一年一万怎么样?” “好,书记,这事儿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现在不能上马?您容我两个月时间,我把家具厂和供销社的事情搞定。” “好,那这废砖我就不收你钱了,你把办公家具给我弄好了。” “放心吧书记,我亲自去量,这是我们办公家具第一个项目,是用来展示的脸面,我一定弄好了,但那砖我今天就得要一车。” “小李,小李。” “书记,怎么了?您吩咐?”小李听到后小跑过来。 “统计一下咱们砖厂的废砖,给小杨装一车,他急用。你一会儿交接完劳保用品带着小杨去把咱们办公家具量一下,小杨他们新开了一个办公家具生产线,让他把家具都给咱换成新式的。” “好嘞,这破桌子,从我中专毕业当会计都晃悠,放个支票我都怕人把桌子晃散架偷跑了。” “嗯,这次好了,小杨说他们新家具有隐私功能。你带他好好量,他们的货验完的话给他开支票,拿来我签字。” “好的,书记,已经验完了,看您和小杨一直在聊天我没敢打扰。我现在去取。”小李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杨柳方看只剩书记和他在,正事又谈完了,赶紧给书记讲带了一点拜年的礼品,看人多在车上没提进来,一会儿交给小李,让他给带回家交给婶子。书记半推半就,说自己人别见外,以后可不许这样的一些场面话。 小李进来拿支票让书记签完,书记又交代李会计中午带小杨去吃饭。杨柳方谢过书记,就和书记道别,跟着小李去量家具。小李出来到办公室写了一张条子,安排一个办事人员带着张锋去砖厂装废砖,他们留在村委会量家具。 家具量完之后,张锋去装砖还没回来。二人在办公室聊天,杨柳方告诉李会计,车上有两份拜年的礼品,一份儿是给他的,另一份儿要给书记,人太多,不知道怎么送才好。李会计客气了一下,就说一会儿等去吃饭的时候,开车路过他家门口直接送回家,书记的也一样。书记的婆姨也是他们村的妇女主任,中午应该在家,届时他去送进去。 等张锋装车回来,李会计就带着他们俩去吃饭。按照李会计指的路,他们开着车把年礼送完,就去那家村里接待的饭馆。进去之后,杨柳方发现比前年李会计带他们来的时候多了两张桌子,还隔出来一个包间。老板一看李会计带人来,知道客人很重要,他没认出杨柳方,倒是认识张锋,因为他常来送货,赶到中午就来吃饭。就忙着招呼他们进入包间,问李会计什么标准? 杨柳方接过话:“老板,不按标准,我们自己付费。牛羊肉各来二斤,拌两个凉菜,喝羊肉汤吧?李会计。” “行,行,那我跟着沾光了。哈哈哈,去吧,按杨老板说的去准备。”李会计一边和杨柳方开玩笑,一边吩咐老板去备菜。 牛羊肉都是现成的,很快切好端了上来,三人边吃边聊。杨柳方就把书记同意在他们村荒地上开厂的事情说了,并提出了自己的要地条件。还拜托李会计给自己注意着地块的事儿,预计一两个月之后自己就会过来租地开厂。 “哈呀,好事儿啊。杨老板生意是越做越大。这样正好我有个小事儿拜托你。” “李会计,咱们兄弟还谈什么拜托,您请吩咐。” “我小姨子,忘情川的中专快毕业了。高不成低不就,本来我想拜托你阿哥李桐福安排他去你们供销社当销售员,光鲜又体面。可是后来听上次来送货的秦家军说,王山的婆姨进去了,我就没好意思提。这次办厂,你看能不能安排她进厂里工作。” “李会计,你这小姨子学什么专业?” “和我一样学的会计。” “那不正好,这样吧,让她进咱们皮革厂当会计。” “真的?哎呀,我咋谢你哩!不是上班,咱们俩真应该喝一杯。” “李会计,喝酒的事儿好解决,等我新食堂弄好,一定请你和书记光临,指导工作。” “你羞煞我啦。你那么大老板我哪敢指导你工作啊。” 三人吃完饭,杨柳方因为着急回去送红砖砌墙,就没多逗留,就让张锋赶紧开车回厂。 第一百三十章:扩建工厂食堂和卫生间 杨柳方和张锋回到厂里的时候,赵马沟送沙子和水泥的车辆已经到了,送货的师傅和石头村长找来的泥瓦匠正在一起卸车。杨柳方安排工人给大家倒水,看到杨柳方回来,工人们干得更卖力了。 招呼完大家,杨柳方拿着卷尺和石头村长一起来规划卫生间扩建的位置。由于原来的卫生间就建在厂外,只是在工厂的围墙上开了一个卫生间的门,石头村长这次主动提出让沿着原卫生间的部分和工厂的围墙扩建。即使上面来检查,也是最开始建厂所批的土地。这样卫生间部分不仅不占用厂区面积,还能连便池以及卫生间主体整体向外扩。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商量着规划了男卫生间4个便池,每个便池之间做出隔断,互不影响。同时加出一个两个便池的女卫生间,挨着女卫生间的是一个供四人同时洗澡的浴室。这部分新增面积将近70平米,这也是石头村长在权力范围对工厂给予的最大帮助,其余的就只能看乡里领导来视察时的意愿了。而对此,杨柳方内心已经是十分感激了。 相比于卫生间,食堂就没那么方便了。工厂原有的食堂是临着杨柳方的卧室建设的,而食堂的外墙则是进入工厂和通往村里的路。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加上大师傅三人一起看来看去,几经商量,要想扩大食堂面积,只能杨柳方把现有的卧室腾出来,将现有的食堂全部变成后厨和出餐窗口,将杨柳方的卧室变成一个招待贵宾的包间。然后再沿着卧室的墙占用现在材料堆放场地,整体隔出食堂。 鉴于此,杨柳方只得搬出卧室,临时搬到原来库房边的接待室内去住。这正中杨柳方的下怀,届时刚好让乡领导看看工厂是多么的狭窄和紧促,连他这个投资人兼厂长都居无定所。确定之后,杨柳方立即让四个徒弟帮他搬家。其实他也没什么,就是一个收音机,一床被子。因为接待室只有桌椅,没有床,暂时先把东西就放在了接待室的桌子和椅子上,至于床,只能等他们从城里打隔断回来再做一张或者让工人砌炕。 安排停当之后,杨柳方就带着四个徒弟进城打隔断去了。杨柳方让四名搬运工人帮大师傅搬食堂,腾出原来堆放材料的场地后,就放假。厂区内请石头村长盯着整体改扩建,让大师傅盯着食堂功能区的建设。 杨柳方带着四个徒弟经过一夜的努力,在供销社内将艳华的财务办公室隔断打出来,而墙面腻子大尕和小尕则只刮了一遍,尽管这里有暖气,还是干不了。天亮后,杨柳方只能安排张锋带着石勇、石方和小尕先回去,让他们在厂里找出一些边角料,做出二十张0.6米*1.2米的四人餐桌,每桌配四把椅子。让大尕留在这里,等着刮第二遍腻子,并连带打磨刷涂料,他自己回去也没地方睡,还不如在这里住宾馆或者睡阿哥的床铺。 因为夜间施工,导致张锋休息不好,杨柳方让张锋送完三个徒弟回去,一定要在厂里或者在车里好好睡一觉,别因为犯困开车而出事故。 等待艳华和秦家军以及王山和银花来上班时,看到已经做好的隔断,很是惊奇,没想到一夜之间一间办公室就做出来了。因为隔出来了一间十多平米的办公室,家具厅的面积也变得促狭了起来。看来杨柳方还是有先见之明,要租赁相邻的店铺,扩大家具厅的面积。 “杨老板,办公室隔完了,办公家具呢?” “这个要等你们李经理回来,咱们用新式家具。喔,对了我打个电话。”杨柳放说完顾不得一夜没休息犯困,拨通了义乌杰升厂里的电话,依然是五分钟之后李桐福来接。 “阿哥,办公家具第一批已经卖出去了,给红土庄村委会,你这样,这两天再看看那种转椅,能谈下代理最好,谈不下来先买20个,其中一个要高级的,送给红土庄的书记。” “哎呀,太好了,古诗说出师未捷,我们这还没出师呢,已经大捷了。” “嗯,我也没想到,只是用这些家具换了厂区的用砖,这批家具没能收上来钱。你看帐怎么做,回头你回来和艳华商量。另外厂里卫生间和食堂昨天已经开建了,艳华的办公室也隔出来,因为第一遍腻子没干,今天我和大尕在这里住一天,晚上打磨一下刷刷涂料就可以了。” “好好,阿弟,辛苦你了,赶快去找个宾馆休息吧。” “嗯,我和大尕去吃碗面,然后睡一觉我去市场找陈大哥,给他讲占用他这笔货款的事儿。你那边费用不够的话,我从货款里挤出一部分让艳华给你汇过去啊?” “不用了,款应该差不多够了。货也都快备好了,今天我去看看转椅,弄好后一起走北方联运回去。不过我这边运费可能不够,你要准备好,等货到了要付清的。” “这个没问题,阿哥,你在外照顾好自己。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你心心念念的皮革厂土地已经搞定了,在红土庄。价格也谈好了,我已经提了用地条件,私下让李会计帮我们物色土地了。” “哇!太好了!阿弟,我现在高兴得都想蹦起来了。红土庄,红土庄好,比赵马沟和王沙湾都好,他挨着忘情川,咱们就不愁缝制和裁割皮子的工人了。离西州城区也近,运输也方便......”李桐福完全忘记了这是省际长途,一分钟两块钱,兀自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讲。杨柳方听着,也没舍得打断,直到李桐福讲完。 “阿哥,你那边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了,哎哟,我太兴奋了。” “那就早点归来,两个月后就开建。一路顺风哈。” “嗯,好嘞。那先这么着,我挂了。” “再见。” 杨柳方讲完电话,让艳华帮他在附近宾馆去定个标间。他先带大尕尕吃东西,然后准备去休息。 “秦大哥,中午的时候如果张锋回不来,你就去宾馆接我一下。让艳华从供应商给的过年礼品里挑一份儿,咱们去一趟批发市场,我去找陈老板聊点事儿。”临走时,杨柳方这样交代秦家军。 “好的。放心吧。” 中午是秦家军来叫杨柳方起床的。杨柳方起床洗漱,看到大尕还在睡,就没叫醒他。洗漱完和秦家军一起去吃午饭,就给大尕带了一碗牛肉面回来。把面送回宾馆,叫醒大尕起床吃之后,二人才出发去批发市场。 春节刚过完,西州批发市场里已经人头攒动了,大家忙着进货,出货。杨柳方和秦家军停好车,直接去了陈老板的摊位。老远就看到陈老板在忙碌,他走上前叫声“陈大哥!” “嗳,阿方,稀客呀!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呀。” “来给你送货款啊,阿哥。”杨柳放说着把礼品奉上,“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啊。” “新年快乐,谢谢阿弟,嗷哟,自家兄弟还那么客气带礼品,可真有你的。这趟货你亲自去送的?阿福还没回来?” “是的。我阿哥还在老家,要进一批货。” “进什么货?我能参与不?” “是家具,陈大哥。我进一批办公家具的材料。准备扩大一下工厂,开一条办公家具的生产线。” “哈呀,阿弟,恭喜你啊。又要发大财了哦。有好事儿可别忘了我。” “谢谢阿哥,放心吧。只是这批货款我想先用一段,我把供销社还有厂里的款,全部都给我阿哥让他负责进货去了。” “喔,那没事。用多久都没事。不是刚过完年,不兴出钱(西州一种迷信讲法,不出正月借钱出去破财。),我可以再给你拿点都行。” “不不,这就已经很感谢陈大哥了,有了这笔款已经够用了。供销社等天气暖一点,装修市场复苏了,生意也就好起来了。” “够用就好,等出了正月,不够用你和我讲,我再给你拿点。” “陈大哥,周老板的分账我已经算好带回来了,还是你给他吧。” “喔,那你把他的给完了不是更紧张了吗?” “没事儿,陈阿哥,我手紧一些,有正常的流动资金就行。还是先给他吧。” “好吧,你那边不够的话一定说话,出正月就没那么多忌讳。咱们生意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老板和他说着又开始招呼客人:“您好,您看要点什么?文具、日用小百货应有尽有。”杨柳方看他比较忙,就把周老板的款和分账明细交给他之后,提前告辞了。 杨柳方和大尕又加了一个夜班,把财务办公室的涂料刷完才回到厂里。到厂里的时候卫生间已经改建完成,大师傅和石头村长正在盯着食堂的隔断砌筑。看到已经隔出轮廓的食堂,由于没有窗户,大白天里面还在开着灯在施工,杨柳方就询问正在砌墙的工人,能不能在原来的外墙上开几个窗户。 第一百三十一章:杨柳方设计占田地卸货 “小杨兄弟,那样不安全吧?开窗是可以透亮,可万一有小偷砸烂玻璃进来偷东西怎么办?”石头村长不无担心地说。 “防君子不防小人,就咱们这12墙,如果有人想偷拿圆木撞击几下就撞倒了。再说在咱们村,谁敢来偷东西啊。” “那就开,因为是单坯墙,估计要把整墙拆掉才能开。” “那就拆,工人不够就拜托石头哥从村里再找泥瓦匠。” “行,我来安排。对了,前天你不在我去了乡里,把供销社社长来我们这里视察的事情说了,陆书记要亲自来作陪,还有乡供销社的社长也一并过来参与接待。” “真的!石头哥,你太厉害了!好!好!”杨柳方兴奋得无法言喻。 “嗷哟,哪是我厉害啊!是你请的客人厉害。据说下一任西州供销社社长他是第一人选?” “不知道,我阿哥他们应该知道,毕竟那边的经营我也很少管。” “接待这一块儿,乡里要求我们还是做些准备,费用可以从乡供销社报销。我这边计划做一个条幅,买一些茶叶还有烟酒,小杨,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石头哥,既然乡里有要求,就辛苦您按照乡里要求接待就可以了,午餐就在咱们厂的新食堂。” “好,我这两天就去准备。你阿哥什么时候回来?” “按计划今天就应该出发了。他跟货走,货直接运到咱们厂进行交接。” 原来从小就出来做生意的李桐福,也是第一次做这么大宗的买卖。这次,他和杨柳方,甚至包括杨柳方的师父,都赌上了全部的身家。因此即使义乌的北方联有政府监督和担保,他还是坚持要跟货一起回,以免路上货物运输时丢失给他们带来损失。而北方联这边因为李桐福和他们没把运费结清,也乐意让他跟车。 这次他们的货物一共三节车皮,大宗货物卫浴洁具和办公隔断铝合金扣件,两家供应商的货物分别占用一节车皮,他们自行负责运输到义乌火车站北方联的仓库。而五金小配件由小商品市场内十多家商户供应,共同承包一节车皮。体贴入微的北方联负责人,以工作人员的名义给李桐福协调了一张卧铺票,只是义乌火车站当时还没开通客运业务,所以从义乌出发的时候,他陪着李桐福挤在火车头的驾驶室内,到了杭州二人才换到卧铺车厢。 李桐福乘火车一路颠簸,到了西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三日早晨。下了火车他也没出西州车站,和北方联的工作人员一起等待铁路货运站协调的卡车过来。他要亲自盯着自己押运的这批货装上车,直到他们的工厂,他才放心。三节车皮一共九辆卡车,只装货就用了一上午时间。当装卸工人问李桐福是否需要卸货时,李桐福犹豫了,他知道自己厂里有四个搬运工人,可是这么多货物四个人怎么能够呢?李桐福问北方联工作人员卸货留多长时间,北方联的工作人员与车队沟通后告诉他只有半天时间,也就是6个小时。 李桐福盯着装货,也没时间去打电话,一直到货物全部装完,他才去抽空给杨柳方打电话。 “阿弟,我回来了,现在西州火车站,货已经装好。一共九辆卡车,人家问咱们要不要卸货?” “那么多?卸货怎么收费?” “还没问。” 杨柳方因为卧室已经被改成食堂的包间,所以电话也移了出来,因为线不够长,还没迁到他住的接待室,所以接电话只能在工作区。这正好被盯着食堂改建得石头村长听到。 “卸货,让村里人来卸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阿哥,石头哥刚说村里协调人来,咱们自己卸。” “好,那我和义乌来的北方联的工作人员一起押车出发。” “啥,义乌来人了?” “嗯。” “那你这样,阿哥,你带车队走大路,就说我们这里修路。” “为啥?” “为啥,走小路的话,你是想让人家义乌的领导看看咱们西州有多穷吗?”杨柳方半是开玩笑的说。 在一旁的石头村长也附和说:“对对,小杨你考虑得周到,别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喔,好的,你看我这脑袋给急的,都成浆糊了。” “阿哥,现在食堂还在建,吃饭暂时在石头哥那边的村委会,如果觉得不方便,你带客人去汉王川或者一会儿我打电话给艳华来结账的时候,让她带客人乘坐送艳华的车回西州吃饭也行。别慢待人家,毕竟咱们要和人家长久做生意呢,以后进货免不了麻烦人家。” “那我们回西州吧,吃完饭还能给他安排个宾馆什么的。” “好的,阿哥,你们出发吧。我挂完电话就联系,同时这边让石头哥协调搬运工人。” “好嘞,再见。” 石头村长等杨柳方挂完电话,和杨柳方确定完卸货的人数,就离开厂子去村委会。因为这次杨柳方要18个装卸工,除了厂里4个,还需要从村里找14个。石头村长不能挨个通知,他要用村里广播把身强力壮的劳力叫过来。杨柳方又让他通知大师傅加上14个人的工作餐,菜要硬,这些搬运工毕竟是下苦的,两人一辆车,六个小时要全部卸完。 不一会儿村委会广播响起,石头村长在点名:木杵,石羊、山后大尕、柳树小尕的一通乱喊,不明白的以为是土匪的黑话,笑死个人。杨柳方生活在这个村,有时候和几个徒弟聊起来,都觉得可笑,就拿大尕小尕来说,村里叫这个名字的三四辈人中得有五六十个。因此只能以长辈的名字或者以家附近的标志物来区分。比如柳树小尕......还有同名同姓的那么多,杨柳方甚至怀疑他们是否和自己一样有身份证。 石头村长点名的同时,杨柳方给供销社打电话,请艳华看看哪辆车在,让送她这个财神奶奶来结算运费。 “张锋去送货了,你秦哥在,我们俩去吧。” “那正好,你们回去时把义乌来送货的领导接回西州,并安排食宿,认真接待,宾馆要上档次一些,毕竟咱们要长期合作。” “好的。店里我们和王山交代一声,一会儿就出发。” “辛苦。” “不辛苦,命苦。”艳华也来了一句俏皮话。杨柳方听后很欣慰,再没什么比在他事业发展期间上下团结来得更好的了。 杨柳方电话还没打完,陆陆续续的已经有被点到名的村民来到了厂里,他们聚在一起聊天,等待着车队的到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家军和艳华先到了厂里,然后才是走大路绕远的车队。第一辆车抵达,李桐福从车上下来,杨柳方看到蓬头垢面,新衣服脏兮兮的李桐福,有点心疼这位尽力辅佐自己的阿哥。急忙上前拥抱。 “阿哥,辛苦你了。” “嗨!自己家的事儿,辛苦啥。平安抵达就好。”容不得二人太多寒暄,因为卸货时间有限。 “那啥,安排卸货吧。秦大哥,正好你来指挥。咱们厂面积有限,留出人行通道剩下的分门别类码放。”杨柳方对秦家军说。 后面的车陆陆续续抵达,因为这条引进工厂而修建的迎宾路只到家具厂的尽头,顺延过去的是农田小路,所以这批送货的卡车,只能排在迎宾大道上。村里妇女娃娃们都出来看热闹。石头村长让各家妇女照顾好自己的娃娃,远离汽车,别万一汽车启动伤着娃们。 一辆车刚卸完,厂里已经快堆满了,秦家军赶忙出来找杨柳方商量协调卸货场地。杨柳方本来正在和李桐福、艳华一起给义乌来的客人寒暄,听到后二人相视而笑。秦家军不明白,都火烧眉毛了他们也不着急。这时石头村长看停止了卸货,而杨柳方他们聚在一起像是商量什么,急忙过来问怎么回事儿? “石头哥,厂里堆不下,卸不了了。可能得拉走另找地儿。” “另找地儿去哪儿?” “一会儿我打电话给雁滩问问。” “先不用,唉!没想到一下来这么多货。这样吧,额去协调,先卸到麦地里。” “那不把人家小麦给压了吗?还得赔钱。” “那没办法,卸货要紧。”石头村长急忙去协调工厂前面的麦田卸货。 等他离开,杨柳方才对秦家军耳语,让卸货的时候铺排大一些,能多占就多占。秦家军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心领神会后,不管石头村长协调好没有,直接让排头的一辆车开进了麦田。正好是一名卸货的工人家的田地,看到麦田被碾轧,一边捶胸顿足阻止,一边喊着去找石头村长。 “葱(村)长,你快看呀!你快别让他们碾额家麦田,碾完了额(我)家吃啥呀。”又急又气还带着哭腔。 “嗷哟,知道了,不光你家,其他人家也要占。别让人看笑话,回头要粮赔粮,要钱赔你们钱。”石头村长威严地对那个工人说完,急忙去协调其他家的麦田。 工人听到后,既然给钱给粮那就轧吧,就没再闹了,赶紧去卸货赚钱。秦家军对卸货的工人交代好,要分门别类码放,以便提货的时候方便,看不明白的一定要来问自己。安排完第一辆车,就去协调其他车辆陆陆续续开进麦田。 卡车连辗带轧,加上货物堆放,一下毁了工厂前面的十多亩麦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平息占地风波迎接视察 80年代末,就算在土地肥沃的我国东北地区,一亩地小麦在年成好的情况下,最高产量也就600斤,以市场价5毛每斤计算,一亩地一年的收入只有300元,加上秋季作物的产量,一亩地一年也就600元。如果再扣除施肥、浇水的费用,一亩地能有400元净赚就算是绝对的丰收年了。 事实上由于市场的无序竞争,加上改革开放后外来商品的涌入,化肥、农药等农资的价格普遍高企,一亩地几乎一半的收入要花到这些上面。为此国务院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出台了《关于完善化肥、农药、农膜专营办法的通知》,而西北省又把此通知根据省市的现实情况,制定了具体规定。村里广播也进行了宣传,农民们想着有了国家和省市的规定,种地的收入应该可以提升一些吧,所以满怀希望。因此被轧到田地的村民,反应激烈也有情可原。 考虑到此,经石头村长和杨柳方议定,承诺厂里按每亩当年收成的最高额赔付,即在全村找出最好的试验田,按照西北省人民政府发出的《关于化肥、农药、农膜实行专营的具体规定》执行后的投入产出的净利润进行赔付。当石头村长把这个消息告诉被占用土地的村民们之后,他们从开始得焦虑变得笑逐颜开,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 村里有些没被占到地的纷纷找到石头村长,让工厂也占用自家的田地。因为不用劳动,就能获得当年的田地的最高收益,这样的好事儿当然不能少了自己,还有点利益均沾的意思。更有冲动的村民跑去卸下货物的现在的田地里,要把货物搬到自己的田地。看着乱纷纷的村民,石头村长和杨柳方哭笑不得。石头村长,不,现在应该是石头书记,面对一团乱象,急得双手握喇叭状对村民喊话:“乡党们,工厂占用田地是临时的!因为货物没地方卸,而占用的田地也是在工厂周围!大家现在强搬货物是犯法的!赔付也是收成之后的!我保证,将来被占地的村民买粮,优先购买没被占地的村民。” 在一遍又一遍的喊话和解释中,村民们停止了行动。杨柳方一行也暂时得到解脱,急忙让秦家军带着义乌来的客人先行离开回西州市。而他和李桐福则跟着石头村长,共同处理现场随时发生的问题。 经过紧张而忙碌的卸货工作,终于赶在晚上七点之前把所有的货物卸完,码好。杨柳方让参与卸货的工人在厂里的新卫生间洗漱之后,请大家去村委会吃饭。在村委会他想到货物的安全问题,晚上需要值更人员,为了公平起见,杨柳方向石头书记建议,暂时由没被占地的村民轮流值更,守一次夜厂里给2元钱的补助。 为此石头村长又一次打开了广播,把轮流值夜班看货的事情通知村民们,并要求没被占用田地的村民,每家只能出一个人,现在就要来村委会报名。值夜需要灯,尽管他们供销社里有的是手电筒和矿灯之类的日常应急照明灯具,但现在也来不及,柳方想起早期开厂时,自己的几盏马灯,忙让石方去厂里的库房内找出来,送到村委会。石方听到后,放下还没吃完的饭,就回了厂里寻找,很快就找了回来。 石头村长把四盏马灯加上杨柳方曾送给自己的那盏,加满油,让今晚值更的村民带上,就出发了。 吃过晚饭,李桐福和杨柳方回厂休息,回去的路上远远地就看到,在堆放货物田地中移动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是他们的马灯,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阿弟,现在已经既成事实,总算有惊无险。” “阿哥,得早点请社长来,这样乡领导也会来陪同视察。希望我们这种现状能够引起领导的重视,获得政府的同情,给工厂争取用地。” “嗯,我明天回供销社就办个这事儿,食堂怎么样?明天能完成不?” “施工和卫生可以完成,桌椅本来是同步的,但现在没了加工场地,桌椅恐怕还要两天。” “嗯,既然摆烂了,我们就摆到底,干脆家具加工就在厂区门口的路上做。”李桐福狡黠地建议。 “好,阿哥,等食堂的桌椅做完,我们办公家具的加工也在路上,这样领导来了看看我们的新式家具,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免费做做广告。” 兄弟二人兴奋地商量着,向厂里走,并且把邀请领导来吃饭的事情定在了三天之后,以免夜长梦多。第二天一早,杨柳方等石头书记来送水的时候,把供销社社长来视察的时间告诉了他。石头书记也在当天上午去了汉王川乡,乡里陆书记和乡供销社的社长知悉后,答应会准时来到他们村,又询问了一些接待事宜,才让他离开。 社长来的那天,风和日丽,村里一大早就派人把迎宾路进行了洒水扫地,在一些树上还别出心裁地贴上了诸如“改革开放谱新篇农村面貌换新颜”、“社会主义好”、“党带领农民脱贫致富”等标语。在路的尽头,杨柳方工厂的墙上挂上了“热烈欢迎市供销社及乡领导莅临指导工作”的红色条幅。村书记石头,村会计、妇女主任、家具厂厂长杨柳方等早早地等在了条幅前面。 只是不合时宜的是,条幅到厂门口的路上,石勇石方带着两名工人在裁切铝合金型材,村里手巧的两名妇女在大尕和小尕的带领下,忙着组装办公家具。整条路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供领导们通过。石头村长建议说这样太乱,让加工在后面的田地里做。杨柳方推说第一取电不方便,第二设备需要固定,田地里土质松软,固定不了,调不了平衡。同时领导既然是来视察工作,当然要看到工人们的工作状态。 还没到九点,乡里陆书记和供销社社长骑着摩托车先赶来了,石头村长迎上去介绍。其实大家都是熟人,杨柳方第一个项目给小学做课桌椅就是陆书记倡议的。那是他刚上任的第一次视察,看到中学的课桌椅如此破旧,发出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倡议,上下一心把汉王川中学的课桌椅换了个遍。同时将退下来的课桌椅经过杨柳方的改进后,拨给了一些小学高年级使用。也正是在他的提醒下,杨柳方和李桐福注册了这个家具厂,也是汉王川第一个民营的工厂。只是今天是陆书记第一次来工厂视察。 趁李社长还没来,陆书记提议先看一遍工厂的境况,杨柳方带他们穿过门前大路上的工作区,沿着工厂大门外墙,通过厂里码放货物的区域特意留出来的狭窄的人行通道,看了一下新改建食堂和卫生间,以及工人的淋浴间。陆书记一句话都没说,走出工厂,看到工厂后面堆放着大批的货物,还有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在远处巡逻,陆书记依然一句话没说,还皱紧了眉头。 上午十点,城北供销社李社长的吉普车姗姗来迟。由于李桐福提前知会了李社长,乡里特意安排了接待,他专门叫了供销社的司机来开车,而自己则在李桐福的陪同下,和王艳华一起坐车前来。他们一进入到了迎宾路,看到路面很干净,就打开车窗,闻着洒过水的路面上释放出的泥土的清香,心情很是舒畅。 看到树上贴的标语,李社长叫司机开慢一些,他要看仔细。发现这些标语尽管语句对称有点不伦不类,但都是农民心里话。他自己在供销社工作这么多年,从基层售货员,一步一步到今天,也是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的。在党的领导下,大家从缺吃少穿,到物资一步一步地丰盈起来的全过程。 吉普车很快驶近工厂欢迎自己的条幅前,他让司机停下车,自己下去,以示对迎接自己的乡领导的尊重。李桐福和艳华跟在后面,陆书记迎上去,李社长也加快脚步,双手相握,二位领导互相寒暄。 “哎呀,李社长,可把你盼来了,欢迎来我们汉王川指导工作。” “嗷哟,这可不敢,陆书记费心了,从这条路上走来,发现在你的治理下,这里可是面貌焕然一新哈。并且你辖区内的这家企业现在可是我们供销社的最好的供应商之一,还是租赁大户。他们响应国家号召,消化了供销社的部分固定资产,保证了我们为市里,也是为国家持续盈利,我可不得来看看。”说着介绍身边的人。 “陆书记,这是我们供销社五金门市部的经理王艳华。” “你好。”陆书记和艳华礼节性地握手。正要介绍李桐福时,陆书记已经过来握住了李桐福的手。 “小李。” “陆书记好。” “怎么?陆书记,你们认识?” “哎呀,这事儿可说来话长,我在西州车站派出所当所长时就认识他。” “怎么他犯啥事儿了?”李社长狐疑地问道。 “没,没,那时他从温州一路奔波来咱们这里寻找他阿弟,同时来做皮鞋生意。结果赶上国家实行身份证管理,我们查身份证他没有,就帮他把鞋子卖掉后,遣返了。” “嗷哟,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社里有个嫌疑犯。哈哈哈......”大家听后哄堂大笑。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 第一百三十三章:润物细无声和一语双关 陆书记这边没过多介绍,因乡供销社社长和李社长是一个系统的,他们开会也常碰面,所以还算熟悉。他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石圪村村民委员会的书记石书记。 “小李,小杨,贵宾李社长都到了,你俩谁带我们参观一下工厂?”陆书记问杨柳方和李桐福。 “还是我阿弟吧,他是这里的实控人,其实我们供销社租赁的投资人也是他。因为当时工厂注册时,他还不满18岁,没有身份证,没办法注册企业当法人,就用了我的名字。”李桐福谦虚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喔,自古兄弟齐心才能有更好的发展呀。好,那就小杨,你带我们来参观一下你们的工厂。” 杨柳方听到陆书记招呼自己,连忙上前,微微倾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在前面引导,带大家鱼贯走进工厂门口路上的工作区。 “各位领导,欢迎来到我们汉王川木器加工厂,我们这个厂是在陆书记倡导‘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大背景下成立的......”杨柳方对于这次接待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他这样做介绍,既提升了自己的工厂的地位,同时无形之中也把陆书记给赞许了一番。人们常说‘最好的夸人方式是润物细无声’,杨柳方在这个简短的开场中,将这个道理运用到极致。 “各位领导,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我们最新引进的国际现代化办公家具,它采用铝合金型材和玻璃隔断以及免漆的生态板,通过各种精巧的扣件组合。美观大方,私密性好,易拆解搬运,并且可以多次重复利用。目前日本的京瓷株式会社、索尼公司、韩国的三星、大宇等这些发达国家的企业,所有的办公区都采用这种办公家具。他们称之为工位,即工作岗位的简称。”杨柳方语出惊人,将从稻盛和夫《干法》中看到的一些企业名字说了出来,至于他们用不用工位,又没人去过和见过,所以就信口开河的讲。不过这番话,不止让李社长、陆书记这些见过大街上穿过日本尿素袋子改装的高级服装的领导们惊奇,更是让艳华、李桐福这些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事刮目相看。 说着他请李社长到一个刚组装好的工位前,让徒弟石方搬来一把旋转且带靠背的气压椅子前坐了下来。社长体验了一下,赞不绝口。 “嗯,这发达国家用的东西是舒服、先进,颜色美观、座椅舒服,这个半弧形的设计,人坐在这里还不挡不碰,桌面空间还大。这上面玻璃隔断还能挡住视线,私密性还好。咦,这还有个柜子,能储物,好!好!陆书记,你来试试”说着自己起身侧身,请陆书记坐了上去。 陆书记坐在椅子上面,用双手支了一下桌面,不住地点头又旋转了一下椅子,回身问杨柳方:“现在加工的都是已经卖掉的?” “是的,书记,这种新式家具我们是西北五省总代。目前正在加工的这十套,是已经被人定走的。各位领导目前这个单个的,您看这型材旁边都有卡槽,这个可以各种方式组合成四人位、八人位,尤其是八人位、十人位,拆掉挡板还能当会议桌,可谓一举多得。同时您看这个柜子,只一把钥匙,一个锁,锁上之后,三层都拉不出来。”杨柳放说着给大家演示,果然是,大家被这种通芯锁震惊了。 “十套,我看你这干活的,八个人,需要这么多岗位?”陆书记问。 “书记,满负荷的话可能需要更多。”陆书记听后起身,不住地点头。工人们让出通道,杨柳方让大家继续跟着自己前行,就到了工厂的大门口,因为杨柳方让秦家军卸货时故意把通道留的狭窄,所以大家又是鱼贯而入。 “各位领导,现在这是我们的主厂区,目前大家看到的这里基本上是成品家具,除了仿古明清家具、还有现代家庭使用的沙发、餐桌,这些都是商品要出售的,怕风吹日晒雨淋,所以只能先囤放在这里。另外我们新引进了席梦思项目,这是一个源自于美国,创立于1870年一种精制的弹簧钢丝床,其实在1930年代已经进入中国上海,只是作为高端人士享用,现在已经成了世界主流的一种能够改变人们睡眠习惯的日用家具。这个在西北五省我们也是第一家。” “哦!”大家听后不住的点头。杨柳方继续介绍。 “由于工厂建立之初没考虑那么长远,没想到会发展那么快,所以这个项目尽管材料和设备都到了,但在我们找到新场地之前还不能开工。预计五月份吧,等我们把新场地谈下来,厂房盖好就可以进行加工了。”杨柳方这段话就绵里藏针,一语双关了,把目前的局促境况归结为我自己的目光短浅,对工厂发展预期估计不足,未来发展可观,同时又告诉大家自己已经在找寻新工厂的场地。 “这也不能怪你们,是我们吸引投资服务不周到。你们新工厂选址在哪里?” “目前考虑到雁滩,第一那里离西州近,交通方便;第二那里人和环境比较熟悉,我刚来的时候住在一个菜农家,目前他一直在为我们食堂供菜,经过初步沟通那边也答应给土地建厂房和库房。” “他们给多少?”陆书记紧皱着眉头问。 “目前数量还没定,您看我阿哥刚从温州考察回来,他粗略地给我介绍了一下温州那边的工厂和家具卖场,我们要学习那边的先进经验,建设厂房和展厅以及库房,还是请他给各位领导介绍一下会更有说服力。” “小李,你俩都是温州的吧?说一下你考察的情况。”陆书记发话后,大家侧着身,让李桐福走上前。 “各位领导,我在温州没有见过家具厂。”大家听后错愕,心想这兄弟二人怎么了?刚夸完他们兄弟齐心,这就前后不一了。 “我见过一个洁具厂,并且因为要谈合作,做他们西北五省的代理,所以在里面住过几天。”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李桐福就把杰升家的洁具厂的情况作了介绍。 “哦!30亩地,那么大,还是一个家庭工厂。”大家听后面面相觑,小声感叹。 “那家具展厅呢?我说你们回来怎么一直找我协调租赁供销社的新场地,要扩大家具展厅。” “家具展厅也是介绍我们学习席梦思经验的地方,他们分为居家家具和办公家具两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独立的商品展示区、顾客体验区,我印象最深的是席梦思床具区,只这一个区就有1000多平米,这还不包括库房。” “1000多平米,我哩个乖乖!那么大,咱们供销社两个门市部加一起也就这么大。” “所以李社长,我们这次请您来考察,还有一层意思,只要供销社有不租赁的,或者因为违规解除合同的,无论大小,我们都要,拿下来之后即使不在一个片区,哪怕后期再请您出面协调置换都行。” “嗯,这个好说,我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给你们做好后勤服务。小杨,再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先进的?”杨柳方听后上前,将大家引入食堂。 相对于厂区的促狭和暗淡,新扩建的食堂内倒是窗明几净,新刷的白墙更是给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觉,透过大玻璃出餐口,看到大师傅和他婆姨正在里面忙碌,装满凉菜的洁白的盘子已经摆上了餐台。食堂内还有崭新的桌椅,电视机、电风扇。 “这个好!先进!” “嗯,这比西州的大饭店都好!”......领导们互相交流着,感叹着新食堂的好。 “艳华他们天天期盼的你们的员工餐就是这里出去的?”李社长问。 “是的社长。各位领导,这是我们的员工食堂,目前这是改扩建后的。后厨是明厨,工人可以监督大师傅做菜,能看到食材和餐具是否干净卫生。我们请的大师傅以前在西州饭店工作,因为要孝敬母亲,只能回乡,就被我们请了过来。 “喔,怪不得说你们食堂的饭菜好吃。原来有高人啊!” “各位领导,这里是就餐区,一桌四椅,能同时容纳40个人进餐。员工吃得好,心情舒畅才能更好地完成工作。”杨柳方说着指了一下摆放整齐的桌椅给大家看。 “对外接待不?”乡供销社社长问。 “社长,目前我们没办相关的餐饮管理执照,对外不接待,不过村里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内部接待,比如结婚、办寿宴、孩子考上学之类的,并且很优惠。”石头书记听后很骄傲,连着陆书记也不住地点头。 参观完食堂,杨柳方带大家走出来,依次参观就到了淋浴间。杨柳方继续为大家介绍:“各位领导,这是我们员工的淋浴间,因为场地有限,目前只能四个人同时洗澡,工人干完活可以在这里洗去一身汗,换上干净的衣服,精神面貌也很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睡地板善员工领导感动 “能洗澡?你们村水的问题解决了?”陆书记转头问石头书记。 “陆书记,还没,目前还是我从五公里之外的水井内打水拉回来,保障村民和工厂用水。他们洗完澡的水一般都是二次利用,您看厂区周围的那些砍头柳,还有大家来地道边的那两排,都是用洗澡水浇灌的。” “嗯,好,节约用水好。这样,石书记你写个报告,最近我们安排上个会,我们抓紧解决一下你们村居民用水的问题。马上都90年代了,不能让村民再吃水困难。”说完,转头又问杨柳方:“你们厂里用水能自己解决不?” “陆书记,这个厂区比较小,我们现在还是采用的村委会的水。雁滩那边厂区肯定不缺水,因为原来菜农种菜都是浇灌。”话题又被杨柳方绕了回来。陆书记这个上级也是工厂诞生的倡议人,以及村里的负责人石头书记听到后更加的难堪,但陆书记不能轻易表态,因为西州市里已经明确规定:牵涉到机场高速过境区域的村庄,任何占地项目都不允许批。 可村委会石头书记管不了那么多,他是知道自己的村民过去几年的穷困境况的。尽管乡里开会已经传达过市里的文件精神,但相比于让乡亲们吃饱饭、有钱花、富起来,那些命令和文件以及什么高速路对他来说都是很虚无的事情。所以当着大家的面,他直接对陆书记请求道:“书记,您是父母官,你看我们村穷了这么多年,当年为了这个厂,我们在缺吃少穿的情况下,没向乡里申请资金,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开了将近十公里的迎宾路。道旁被小杨他们厂投资种上了砍头柳,省领导来了都说是西州乡村示范路。当然,也正因为引进了这个厂,村民打工有去处,学艺有去处,家家都能赚上零花钱。你看这个石勇以前没钱娶不上媳妇,住窝棚,老娘去世都没钱安葬,在厂里干了三年,去年就修了窑洞娶上了媳妇,这刚有点奔小康的希望,请您想尽办法也不能让工厂搬走啊。” 陆书记听后有点动容,他知道这里过去有多穷,也深知这穷乡僻壤,招商引资难。可面对市里的文件,他有心无力。 但一想到老百姓要吃饭,能致富,整天喊招商引资,招商引资,目的不就是老百姓致富吗?就连身边的供销社李社长,按级别应该比自己高,都为了投资人尽心尽力协调场地,做服务,他怎么能不尽力呢?再说自己辖下的企业,因为服务不周到搬到邻乡,即使有一万种理由,也是给自己脸上抹黑。但作为一个从基层上来的干部,没把握的事儿他不能做,但又不能不有所表示。就对杨柳方道:“小杨,你们千辛万苦的从南方来投资,不容易,可是我们全市一盘棋,不能为了一个村子的便利,影响整座城市500万人民的幸福。你这样,给我几天时间,我们开会讨论一下,形成一个文件报给市里,再给你们答复。如果没有转圜的余地,那没办法,我们也不能阻止你们发展。” “书记,我们在这里已经熟了,这里村民在石头村长的带领下对我们都很友善,真正把我们当自己人。但还是得麻烦您给我们一个期限,是这样,你看现在不下雨,没有沙尘暴,暂时我们能在路上干活,可是外面还有几十万件商品和设备在田野里露天堆放,我们每天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保护,万一碰见阴雨天我们损失惨重。” “几十万件?那么多?在哪里?” “陆书记,在前面田地里堆放着。”石头书记急忙介绍。 “堆到田地里那能行吗?正是小麦疯长得时候,把田地压坏了老百姓吃什么?走去看看。” “书记,占用老百姓的田地,村民心甘情愿,没占用的差点去乡里上访。因为厂里给被占用田地的人家最高的补偿费用。” “最高有多少?”大家紧张的挤着让道,让领导出去,陆书记一边走,一边着急地问。 “一年的补偿,能扛种地三年的收入。” 陆书记听后脚步慢了下来。他看到一个通道通向另一个去处,以为这里有出口能出去,就问:“是这里出去吗?” “书记,这里是库房和我睡觉的地方。” “喔,你们不是还有场地吗?来我看看。” 杨柳方听后紧走两步在前面带路,走到一个门前忙打开,慌忙走进去收拾。原来杨柳方这几天住在这个小的接待室里,因为没有床,就将四把椅子当床,这样不够长,他还加了一块板子。陆书记伸头看,不看不要紧,一看眼圈差点红了。他没想到拥有一家工厂,供销社将近一个门市部的大老板,就睡这不到5平米没有窗户的小屋,并且简陋到连床铺都没有。自己作为他们的父母官,是多么的失职。他站在门口给杨柳方深深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啊,你们来我们这里投资建厂,帮我们村民致富,但我们服务不周,委屈你们了。” “使不得,书记,使不得。”杨柳方急得手足无措,还是李社长上前解了围。 “唉!陆书记,人家南方人能吃苦啊,要不人家富呢。要是咱们这边的,像他们这么有钱早住到西州城里的高级房子里去了。小李在我们供销社那里也是睡在店里,一张木板铺到地上,最开始连暖气都没有,还是我强制他们给咱们西关十字的地下商场垫资供材料和柜台时,人家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让社里给装了三组暖气。” “唉,书记、社长,我小木匠出身,我阿哥呢,一个小皮鞋匠出身。在我们创业时走南闯北,睡车站、擦皮鞋、被人赶,挨饿受冻,吃过很多苦。深深的知道赚钱不容易,也知道西州百姓甚至全国百姓的苦。我们自己工厂就能做席梦思、沙发,你说多高级的床我们不能睡?但睡高级床、住豪华宾馆、吃喝玩乐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快乐可言,我们觉得那都是糟蹋钱。说实话,有这个钱还不如我们给村里打口井,给帮过我们的村民每家买个水桶有价值。出门在外,还是保持我们温州人朴素实在的生活,让我们更舒心。如果用我们辛苦赚来、努力节省出来的钱,让更多的和我们一起努力的老百姓生活好起来,别说在这种几平米的小屋打地铺,就是风餐露宿也是一件让我们骄傲的事。” 李社长、陆书记、包括后面来的乡供销社社长、艳华听完杨柳方的讲话,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 “谢谢,谢谢!”这次轮到杨柳方给大家鞠躬致谢。“那书记,社长,辛苦你们让一下,我带大家看一下旁边的库房。”大家听后不约而同的把门让出来,杨柳方出来,把库房门打开,库房里也堆得满满堂堂的。 “让大家见笑了哈。厂里占地面积只有二亩地,实在太小。”杨柳方越是强调,陆书记越是动容,越是着急,如果不是岗位所限,他肯定也会和村委会石头书记一样,拼着帽子不要也要为老百姓争取利益。 “嗯,这实在太小。咱们出去看看吧。” 大家又侧身让出道路,让杨柳方带着领导先行,走出工厂大门,向前走出十多米远,就看到漫漫的田地里,堆满了打包好的货物。这些货物中间,不时有带着草帽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巡逻。 “这有多大面积?都放置的什么?” “书记,因为这被占用的田地牵涉到高额的补偿,村里都核实过了,这里一共十亩零六分。”石头书记上前回答。 “书记,这里堆放的有办公家具的型材、卫浴洁具、五金配件,以及生产席梦思的装备。我们等新厂址选好,新厂房建起来就搬走。设备安装,五金配件按供销社销售需求随着家具一点点拉走,有点库房性质。” “喔,李社长,你看我们乡可是为你那边做着贡献呢哈。” “所以陆书记,我得现场来看看才放心啊。” “小杨,你这席梦思项目做起来需要多少人来这里工作?” “组装弹簧的工人要十名,搬运工也得十名,缝床垫的也得十名,销售人员十名。这还不牵涉到配套的食堂。” “现在厂里有多少人?” “固定工人十名,不固定的全村都是。年终大聚会的时候连带家属有四十多口子。” “嚯,那么多,你们可是为了区域发展做出了贡献啊。” 参观完被占用的田地,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杨柳方带领大家又回到厂里,有去卫生间的杨柳方就带大家过去,看到新建的卫生间,对大家又是一个冲击。大家走进食堂,工人们正在干净宽敞的食堂里看电视吃饭。而在田野里巡逻的值班人员只能轮换回食堂吃饭。 杨柳方请各位领导进入包间,这里是一张圆桌,大师傅精心烹制的南北菜肴已经上齐,西北特色手抓、西州糟肉、西芹百合、香酥鸭。而南方的菜肴则是杨柳方和李桐福以及大师傅三人合计过而定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南北菜肴宴客获得商机 这次宴请上来的南方菜肴,也是杨柳方和李桐福以及大师傅三人精心合计过的。大师傅学徒时是在西安的大饭庄子,他非常熟悉北方菜系,但对南方菜系十分生疏。由于时令正是阳春三月,海产品大部分未上市,李桐福从义乌回来时只带了一只猪后腿做的火腿,两只密封的大黄鱼、一袋密封的小黄鱼和一袋虾。三人反复讨论后就做成了今天桌上自己家乡的几道特色菜:三片敲虾、梅干菜扣肉、干炸小黄鱼。而李桐福从义乌带回来的火腿和大黄鱼则被做成了自己家乡的另一道经典名菜三丝敲鱼。 这次使用的尽管不是新鲜的大黄鱼,但被装入塑料袋抽真空密封后还是比普通的河鱼味道鲜美。杨柳方只是按照阿妈过年时做的顺序把这道菜给大师傅讲了一遍,大师傅就心领神会,熟练的将大黄鱼鱼头、鱼尾和鱼皮去除,只留出鱼腩切成片,然后裹上干淀粉,让他婆姨用擀面杖慢慢敲打成很薄的鱼片,放进开水里汆定型。最后将金华火腿切丝、香菇切丝,将鸡腿肉撕成丝等与汆烫好的鱼片一起煮熟食用。鱼片吃起来鲜嫩爽口,非常美味。 杨柳方招呼大家入座,领导依次讲话,言语里是感慨、鼓励和期望,并滴水不漏地表达着对工厂的支持。共同举杯后,品尝美味,而后觥筹交错。席间,领导们对于南方菜肴更感兴趣。 其实这源于沿海的温州人对于水产的处理精致到极致,比如餐桌上这道三片敲虾和这个三丝敲鱼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地道的温州杨市家常菜,这里尽管属于沿海,但离海还是有很远的距离。可村子和镇里一直河网密布,所以相比于海鲜,河鲜倒是家常菜的主角。这次他们将真空包装的虾子泡发后敲成片状,将金华火腿切片用高汤煨熟,再将鸡脯肉片汆烫熟、混上切片的水发香菇,加入鸡汤、绍酒、精盐、味精、干淀粉、熟猪油等调味品炖煮。待汤色浓郁像牛奶一样时,盛出装碗,配上绿叶蔬菜。红、白、绿三色鲜明,汤清味鲜,滑嫩爽口。李社长吃得十分开心,建议他们把供销社的食堂也承包了,直接在西州城对外营业。 “社长,去年我们团队是给我阿弟提过这个建议的,不过不是承包食堂,而是开个饭店。”李桐福听到后对社长说。 “是吗?小李,小杨,那我们算是志同道合了。到时候你们主打南北菜肴,就这席面,在西州肯定客源滚滚。”说着举起酒杯,二人忙起身举杯响应。 “感谢社长给机会,其实我也有这想法,我们一定努力。等我这边生产线铺开,我们就报方案,请您审批。” “好好,我回去也给总社宫社长汇报一下,在我们例会上吹吹风。”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杨柳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斟满给领导敬酒。酒过三巡,又醉倒了。 杨柳方是喝醉了,但领导答应他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三天之后,乡里没消息,五天依然没消息。杨柳方心里没底,给李桐福打电话。 “阿哥,我怀疑自己玩现了,陆书记答应的三天,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估计真得搬厂了。” “不会呀,陆书记看来不像空口说白话的领导,你后来喝醉了我们敬酒时也表达了相关的意愿。尤其是石头书记,举着酒杯求陆书记想办法,一定把工厂留下来,真是一心为了村民。” “喔,石头哥,嗯,我让他去乡里问问。” 第二天石头村长一早来送水,杨柳方就请他去乡里打问陆书记那边协调土地有没有结果,因为货物这么敞着不是办法,春雨和沙尘暴即将到来。雁滩那边也不能一拖再拖。 石头书记当天就去了乡里打问,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陆书记不在,去了市里开会。第二天再去,同样的答复。周六又去书记依然没回来。 石头书记回来和杨柳方说了相关情况。杨柳方心想是不是陆书记故意躲着他们,要不怎么一直开会呢? 周一,红土庄定做的这批办公家具全部做好了,杨柳方让秦家军开车来把这批家具送走。因为牵挂着年前定下来的皮革厂土地,杨柳方自己也跟车过去了。 到了红土庄村委会,是李会计接待他们,问起书记,说是人大代表,去了市里开预备会。杨柳方让石方石勇带着工人们装卸和组装家具,他和李会计在会计室喝茶, 杨柳方这才明白,原来陆书记他们是去市里开两会出发前的预备会。他看过人民日报,这些天都在大肆报道全国各地代表的通讯稿。自从1985年以来,两会都定在三月召开。二人又谈了一些土地的问题,李会计带他去看了一块地,一条小河沟直通赵马沟,门前是通往河滩路,建厂简直绝佳。 “这面积有多大?” “差不多五亩。” “小了,还能再多批一些吗?”杨柳方这次学聪明了,用不用得完不管,先要下来再说,万一再遇见修路这类市政规划,出现了不批土地的情况,就不会像现在家具厂这样狼狈。 “那你得自己开,把后面这些丘陵平了。” “意思是后面这些丘陵也是无主待承包地?” “是啊,这里除了开梯田,否则没法耕种。我们留着也是用来挖土烧砖。” “这丘陵有多少亩?” “没量过,估计得有二三百亩。” “那如果我连这个一起承包的话,怎么收费?” “这个得等书记回来定。” “好,李哥,那就辛苦你多费心,价格合适我都承包了,你们该挖土挖土,我离你们远点,先种上树,厂子慢慢发展,树也成材了,还不影响你们取土烧砖,一举多得。”杨柳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如果石圪村的土地实在批不下来,就直接在这里建库房和家具加工厂。 “行,那等书记回来额就给他汇报这个事儿。” “嗯,你那小姨子现在在干嘛?” “这不在家等你消息呢?” “这样,你让她明天就去西州,先去供销社跟着我们会计学财务管理,等她学完咱们这厂也开起来了,到时候让她直接回来上班,还负责财务工作。” “呀,杨老板,额怎么感谢你呢!这好事儿。” “哎哟,李哥,别客气。自己弟弟帮你解决点力所能及的问题应该的。” 二人回去,杨柳方直接用村委会电话给供销社打电话,告诉李桐福刚和李会计一起看好了红土庄300多亩丘陵地,准备拿下来。另外把李会计中专毕业的小姨子的事情说了。 “先来上班我们肯定欢迎,但怎么安排她住呢?总不能来回跑吧?” “这样让她暂时住在财务室。我想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们会这边厂肯定会开起来。你那边慢慢的脱离站柜台卖货,让李会计这个小姨子配合你联系牧场和一些需要皮革的厂家。” “好好,一会儿撂了电话我就和艳华讲。皮革厂的事儿你放心,你记得那年喝酒的那个青海的牧民吗?我们有联系,他和他的牧民朋友们,能保证我们的羊皮、牦牛皮原材料不间断。” “陆书记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我来红土庄送货,书记去开两会代表预备会,我想陆书记估计也是去开会了。再等等。再说,我们已经有这三百亩地打底,踏实多了。” “好好,哎呀,这下太好了。”能听出电话那头李桐福语无伦次的激动。 挂完电话李桐福和艳华讲给她找来一个下属,来这里先学习三个月,然后把她派到皮革厂做厂里的出纳。这些天可把艳华累坏了,本来以为财务很轻松,比卖货累多了。而杨柳方和李桐福为了工厂土地的事儿焦头烂额,她也不敢提在招人。现在派来一个人,尽管只有三个月,依然是求之不得。 第二天李会计就送她小姨子去供销社上班了,解决完这个问题,李会计在他岳父岳母家的地位瞬间提升,他们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姑爷一个村会计,居然能把自己女儿弄进挤破头都进不去的供销社工作。并且将来还会独当一面,在邻村的皮革厂当会计。而李会计也更加卖力的给杨柳方他们吆喝,三百多亩荒地的事儿也在他的推动下,渐渐地明朗。在书记去往北京参加两会之前就定了下来,连合同都拟定了,就等杨柳方他们过去签约交定钱了。 而陆书记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杨柳方在焦急的等待中,靠着自己对看过的席梦思床的样子的记忆,一边画,一边和石勇石方一起做席梦思床,只是床垫暂时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去做。这个要等师父的电话,五月份去南京参加席梦思床博览会时,才能进入到人家工厂里学习。 他在焦急的等待,而春雨却等不及了,杨柳方未雨绸缪,早让张锋他们来拉货时带来了两卷塑料布。天刚阴下来的时候也,石头书记就在广播里号召村民去给工厂露天堆放的货物盖塑料布,得到消息的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在雨势变大之前将所有的货物都遮盖好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捐赠水井体现社会责任 淅淅沥沥的春雨连续下了两天,老天爷依旧阴沉着脸,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对于农民来说,尤其是黄土高原的上的农民“春雨贵如油”绝非一句谚语那么简单。那些被杨柳方占地的村民却不用发这种感慨,根据和村委会的约定,他们旱涝保收,并且收获季节完成会按最高收益额度进行补偿。对于杨柳方来说,却不那么美气,甚至有点焦躁。下雨天工厂门前的道路没有遮挡,所以工人没法干活,而工厂内原来的喷漆房迁移之后也没有场地用来安装设备给家具喷漆,现在除了食堂,厂内甚至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工厂不运行,在这个阴雨天一片死寂沉沉。 杨柳方索性给工人放了假,对于四个徒弟来说,放不放假没什么,因为他们每月拿固定工资。可四名临时工却不干了,一天不干活就一天没有收入,并且是全村轮换的。他们时不时赶在雨停的间隙,来工厂门口转悠,看看是否开工。杨柳方睡醒了无聊,就坐在食堂的玻璃窗下看书,他能看到工人们打着雨伞或者披着化肥袋子内的薄膜来工厂,但没有场地自己也无能为力。对于那些没被占地被召集过来巡逻的工人,杨柳方已经安排在下雨之前用塑料布搭建了两个临时的帐篷,住在了里面,只是食堂不在管饭。 食堂内也只有大师傅一个人,工人放假的第一天他就主动让自己的婆姨也休息,他可不想拖累老板。他自己除了到点给杨柳方做一顿饭,在空闲的时间会把后厨擦得干干净净,食堂的桌椅也擦干净摆放整齐,包括窗户。要回家看老娘的时候,就给杨柳方烧一壶开水,放在他所在的餐桌上。 在市里那位老教师婆姨的推荐下,杨柳方最近开始读日本另一位著名企业家松下幸之助所著的《追求繁荣》,这是去年刚刚出版的一本管理类的书籍。杨柳方非常喜欢这位被日本人称为“经营之神”的很多观点,和自己去年拜读完《干法》的那位日本的经营之圣稻盛和夫一样,很多他们通过对经营实践的总结以及自己的感悟思考,往往在不经意间对杨柳方有很大的触动。比如松下幸之助认为:“企业是‘人’的事业,任何经营和管理都不能离开人,因此经营理念和管理方法都必须要以人性为出发点。” 杨柳方想到这次自己大兴土木为工人建设食堂、扩建卫生间,尽管最初的目的不是这个,因为“赚钱是企业的使命,商人的目的就是赢利。”而自己无心插柳的举动,现在不也正是以厂里工人为出发点吗?让工人吃好、在工作结束有地方洗澡,提前考虑厂里会有女性工作人员,建设了女卫生间。想到这些他还有些骄傲。 最能触动杨柳方的还是松下老先生这两个观点:“担负起贡献社会的责任是经营企业的第一要件。”和“合理利润的获得,不仅是商人经营的目的,也是社会繁荣的基石。”他懵懵懂懂的觉得除了让村民在厂里赚钱,学手艺,自己还应该尽一些社会责任,当初村里为了引进他来办厂,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不计报酬的修通了一条大路。即使不谈社会责任,他作为回报也应该为村里做一些什么。 外面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看到有工人又过来,杨柳方就开窗户叫住他,让他去把石头村长请过来。不一会儿石头村长就来到了厂里,杨柳方请他进到食堂坐下。因为批地建厂的事儿没有结果,导致杨柳方阴雨天没办法干活,并且每天还要支出工人工资,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石头村长面露难色,一坐下就给杨柳方道歉。 “小杨兄弟,真对不起哈,你看这事儿给弄得。” “嗳!石头哥,这是上面''''天''''的事儿,你道什么歉啊!我请你来是有一个事儿和你商量,我想给村里捐赠一口井,安装一个水泵,你看看合适不?影不影响你的收益?” “哈呀,好事儿啊!嗷哟,我以为你叫我来又问我批地的事儿!”说着挠挠头。 “这不是领导去参加两会了嘛!批地的事儿我催你也不管用。还是等吧。这个打井装水泵对你影响大吗?” “对我有什么影响?你是觉得我收村民那一分钱水钱?” “嗯!”杨柳方真诚地看着他。 石头村长听后“腾”一下站了起来。 “那是给国家收的,一分钱也没到额手里。你还看人民日报哩,你不知道1985年额蒙(我们)国务院就颁布了《水利工程水费核定、计收和管理办法》,以前额大(我爸)当村长的时候,还能有点盈余算是额蒙(我们)家的辛苦钱,可自从颁布规定之后,收上来的都给国家交水费了。额给村民拉水也是白干!” “啊!那您不早说。对不起哈,我误解您了。”杨柳方站起来忙鞠躬道歉。 “不不,看起来不光是你,其他人也有误解。这样吧,我把近四年来收取村民的水费写出来公示一下。” “石头哥,既然明白了,那我就想给村里捐口井,装上水泵,建个水塔,让村民方便取水,你看怎么样?” “嗷哟,额举双手赞成,额(我)先代表全村男女老少感念你的大恩大德。上次陆书记来视察,让额写报告请乡里给村民解决用水问题,这样看来额也不用费周折给乡里要打井钱了。额就把你工厂给捐赠的事情写到报告里,申请给你的捐赠立个表彰的碑。” “我的天,石头哥,那个不行,工厂在村里,为村里做贡献是工厂的责任,哪能为我树碑立传啊。要是这样我就不捐赠了。”杨柳方活学活用,把《追求繁荣》里自己学到的句子转化为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并且威胁石头书记。 “好好,不立碑,额(我)听你的。但给乡里报告要表彰还是要的,你看行不行。” “这个可以有,也算是工厂荣誉嘛!” “好,额回去就写,明天额就报给乡里。” 石头书记报告还没交给乡里,乡办公室里倒是先来村委会找他了,让他做好准备,三月二十号,也就是后天,接待省市赴北京参加两会回来的二十名人大代表,他们来村里调研工作。还指名要家具工厂参与此次接待,并且要在食堂准备工作餐。石头书记给乡办公室主任说起企业捐赠的事儿,说上次陆书记来视察,让写报告给乡里,解决村里居民用水问题。家具厂听说后主动捐赠,自己想申请给人家一个表彰,并把已经写好的申请报告给了办公室主任,请他转交给陆书记。 办公室主任通知完,带上报告回到了乡里,石头村长赶紧来厂里通知杨柳方。杨柳方很吃惊,没想到两会代表都知道自己工厂,这可是一次露脸的机会。他看《人民日报》说代表里有很多大型企业如西州钢铁、油田等的领导。说不定通过大家的考察调研,这家具厂的产品能够受到这些人企业领导的青睐,采购一部分呢。他得抓住这次机会。 杨柳方先来食堂和大师傅商量工作餐的标准。大师傅以前在西州大饭店给两会代表做过工作餐,但人家是自助模式,杨柳方没见过自助,加上自己厂里这食堂也没自助餐具,就让大师傅给代表们做炒菜,吃席那样。 “20名人大代表,加上工作人员,还有咱们这边陪同接待的,咱们开他三桌,你看怎么样?” “老板,国家有标准,不能超标。还是让石头问问乡里给个意见,看看什么标准,咱们再做。” “好,我这就给乡里打电话问。” 石头书记就在厂里给乡里办公室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石圪村的石头......” “嗷哟,石头书记,我正要着急回你们村找你呢。哎呀,你们村委也是连个电话都没有,通知个啥事都得骑摩托车跑过去。你听着,你问问你们那家具厂,捐赠的水井能不能在明天打好。我们乡里准备给各位代表加入一个有意义的行程,给你们的水井举办一个开井取水仪式。” “这下着雨有点难吧。只有一天时间......” “你先问问,行不行都尽快给我个回话,我也问问相关的工程队。” “他们老板就在我身边,这就是厂里电话。小杨兄弟,领导问明天能不能把井打好?” “石书记,我也没打过井。我得问问王山,他原来不是在沙厂里打过井嘛。”杨柳方知道电话那头是乡领导,所以叫官称石书记。 “你让家具厂负责人来接电话。他姓杨是吧?”电话那头命令式地和石头村长说话。 “是,您稍等。”石头书记把电话交给杨柳方。 “喂,领导好。”杨柳方接过电话,先给领导问好。 “小杨是吧?这个打井取水仪式的事,你一定竭尽全力要办好,我也帮你想办法,你尽快给我答复,确保参观那天省领导和各位代表能够参加这个活动,这对你们来说是无上的光荣,并且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倾力筹备迎接领导视察 “啊!省领导也参加。” “是啊,要不我那么着急,这次书记为了你们工厂批地的事儿可是捅了天了,两会提案就写的你们的事儿,所以咱们合力把这个事情办好。” 杨柳方听后一阵感动,浑身像被电了一样,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回答。 “嗯?怎么回事儿?小杨,你在听吗?” “哦!不好意思,领导,我激动极了。没想到陆书记为了我们工厂的事儿付出了这么大的辛苦努力,我们真不知道如何感激。领导,我放下电话就联系钻井队,然后把沟通结果立即汇报给您。” “好的,那就这样。” “别,领导,我们没做过相关的政府接待工作,还想问一下咱们的接待标准怎么定?” “四菜一汤,每人8元,这是政府接待标准,不能有高级的山珍海味,比如海参鱼翅野鸡什么的。最好是自助。” “领导,不好意思,我们暂时没有自助餐餐具和保温锅。您看咱们是准备桌餐还是定制餐盘的饭。” “桌餐还是算了,不好看也不方便。这样你们用餐盘吧,我们乡食堂也是餐盘,听陆书记说你们食堂很高级,应该没问题。” “谢谢领导赞赏,我们这就准备,如果时间来得及,请您提前来指导接待流程。” “好的。去忙吧,打井的事儿尽快给我回话。这是乡办公室电话,我等你。” “好的,领导,联系完我就给您打过去。” “再见。” “再见。” 杨柳方挂断电话,搓搓手,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现在还来不及安排人去找菜农韩大叔,需要先打给供销社找王山,因为只有他在王沙湾开洗沙厂打过井,有经验。杨柳方拨通供销社电话,是一个说着标准普通话的陌生的声音。 “您好,您找哪位?” “喔,你好,我是杨柳方,你是李会计的妹妹吧。” “杨老板好。是的,是的。我......您有什么命令,请指示。”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慌乱。 “噗,哈哈哈......没!不要激动,麻烦你让艳华会计或者王山经理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急忙答应着放下电话去找二人接电话。 “杨老板,我是艳华,有事请吩咐。” “艳华,咱们账上可支配的资金富裕吗?” “还好,有几万可以用。” “好,一会儿我和我阿哥说一声,你把可动用的资金都提出来,后天一早你带着新来的那个女孩儿回厂里,省领导和人大代表来视察,咱们做一次重要的接待。” “啊!那么大的官!好的,好的。” “那你给我叫王山。” 等王山来到,二人电话沟通打井的事。 “一天时间?有点难。一口井打好、包括洗井至少2天。” “没日没夜地干呢?我们多付钱都行。” “那我得问问。” “好,立即联系,我让艳华给准备钱。只要钻井队能保证完成任务,让他们立即来。” 很快王山给了消息,对方答应了,人休机器不停,只是比平时打井多要了2000元,并不是全部因为施工时间紧,任务重,而是考虑到石圪村的地质,打井要比其他地方多打10米才能保证水源和水质。杨柳方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别说多要2000,这次就是多要5000他也会答应,因为他隐隐地觉得这是陆书记为了他们厂能够批下来地块,布的一个很大局。 杨柳方和石头村长商量打井的位置,讨论了村委会、工厂食堂的西侧靠近村里的地方,以及工厂现在占用的土地内的三个打井位置。三个地方各有利弊,村委会离工厂比较远,工厂取水不便,毕竟是工厂捐赠,石头书记也不好意思只方便村民。而食堂的西侧,由于二三十米的位置就是浴室和卫生间,相信村民道无所谓,可杨柳方感觉有点膈应,并且请领导来举行开井取水仪式也不太合适。最后定下来在新占用的土地内,既方便工厂,又有工厂门前的路通过去,方便村民取水,将来还方便工厂对面的田地灌溉。 确定了打井位置,杨柳方才给李桐福通话,汇报总体情况,并请他后天带着艳华和李会计的小姨子来参与接待。 “阿弟,看来这是陆书记特意安排的一次调研,我们得好好表现,说不定咱们批地的事儿有戏。” “嗯,阿哥,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时间紧任务重,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就把打井的事情给做了。” “阿弟,这说的什么话,办事儿要紧。再说你本来就是老板,还商量什么。” 二人确定完一些事项,又让张锋接了电话,让他开车去雁滩找韩大叔,告诉他有接待任务,要新鲜的蔬菜,一只羊、100斤猪肉。又问了大师傅的意见,大师傅要了大虾,趁还有带回来的火腿,想为大家再做一道温州名菜三片敲虾。只是没有大黄鱼,否则一定再呈现一道三丝敲鱼。在自己工厂的食堂内再现南北菜肴荟萃。 钻井队的车辆下午就轰轰隆隆地通过家具厂门口的大路,进入了工厂前被货物占据的田地。当支撑钻杆的三角支架支起来的时候,村里人都围了上来,知道是工厂为大家捐赠水井,以后村里再也不用为用水发愁时,一些村民自发的买来了鞭炮,在工厂门口以及门前的大路上燃放。更有一些年龄大经历过缺水的老人,见到杨柳方边流着眼泪,边颤巍巍的握着手说着感激的话。 “娃娃,你是个好人呐,额蒙全村几辈人都要感谢你哩。” “大伯,您过奖了,我们在村里办厂,村民没少给我们照顾,现在又占了大家的地,给村民捐口井,是我们应该做的,也算是一种报恩。” 期间不时地有村民过来打招呼。等设备架好,机器启动,钻井工作就这样轰轰隆隆地展开了。 至晚,钻井平台利用机器的车灯照明,继续施工。村民们主动提供来了马灯,尽管杨柳方让食堂安排了饭菜,还有村民箪壶提浆来感谢连夜施工的钻井工人们。机器在轰鸣,杨柳方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来覆去,直到快天亮才睡去。 他醒来的时候,大师傅已经做好了早餐,杨柳方被叫醒后顾不得吃饭,先胡乱洗漱一下去看看钻井进度。现场机器还在带着钻杆向下钻探,混合着石子的黄泥一次一次地被带出来,在不远处专门腾出来的空地上堆成了小山。杨柳方询问裹着军大衣的疲惫的工作人员钻井的深度。 “师傅,现在多深了?” “杨老板,这一节杆儿是两米,我们早饭后再加一节杆就12米了,你看泥土已经开始变得湿润了。”说着抓过一把土让杨柳方看。 “那这是不是已经有水了?” “嗯,还没到水层,估计再有个14,15米就能见水。” “喔,辛苦师傅给钻深一些,这样是不是水源会丰富一些,毕竟工厂和全村几百口人使用呢。” “放心吧杨老板,看在村民们不停地给我们送东西吃的份上,我们也会往深了钻,争取钻它20米。” “好的,辛苦了。大家轮换去食堂吃饭吧。” 忙碌了一夜的钻井工人,留下两个看护机器和挪运泥浆,另外两名跟着杨柳方去食堂吃饭。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锋开车送菜来了,李桐福因为担心杨柳方一个人支应不过来,也跟车先行一步抵达。看到杨柳方疲惫的状态,为自己的晚到而抱愧。中午一定让杨柳方去休息,他负责盯着。杨柳方却没心思睡觉,看到井口周围被带出来的黄泥浆满地都是,他和李桐福商量得给周围做硬化,最好能从路上硬化一条小路出来,直通井口周围,然后将井口周围硬化出来一块,供各位领导站立揭牌使用。 二人正商量着,乡办公室主任也在石头书记的陪同下赶来了。杨柳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有丰富的接待经验,铺排得更好了。告诉杨柳方不光留出主要领导开井取水的位置,还要留出合影的位置,最好给媒体也留一部分架设机器和拍照的地方。 “媒体是啥?”杨柳方傻愣愣的不解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乡办公室主任也错愕了,他没想到这个拥有一家家具厂,承包将近一个五金门市部的年轻老板,连媒体是啥都不知道。 “不会吧,记者呀,报纸的、广播的、电视台的。” “啊,这就是媒体啊。咳!让领导见笑了,我呢第一次做这么隆重的接待,没想到还有这么多。” “喔,杨老板,好好努力吧,领导很看好你,以后经历的多了,慢慢的就习惯了。” “那午餐是不是还要多备一些?” “是的,媒体工作人员也要用餐。” “好好,阿哥你赶紧交代给大师傅,别让食堂给做少了。” “领导,您看看我们还要准备什么?是不是把路腾出来?” “这就不用了,保持原样,如果能生产,让各位领导看看家具的制作更好,更真实。” “好的。”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乡办公室主任又叮嘱了条幅,并且乡里还协调了小学生举着小红旗迎接。这些都不用杨柳方他们操心,乡教委接到任务,早就布置到汉王川中学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合情理邀供销总社剪彩 送走了乡办公室主任之后,杨柳方和阿哥李桐福以及石头书记继续商量水井周边硬化的事情。时间上来讲,混凝土肯定是来不及了,就目前的钻井进度,估计要晚上八点左右才能把井钻完,然后要进行洗井。所谓洗井就是在下完水泥管道之后,用水泵不停地抽水,直到出水清澈可饮用为止。由于水井所在的地块已经堆满了货物,抽上来的水只能排到对面的田地里去。 “解决完一个是一个,额(我)先号召葱里(村里)人来挖沟,以便晚上排水。”石头书记这样提议。 “好的。”杨柳方和李桐福听到后回答。待石头书记去村委会开广播喊人,杨柳方和李桐福继续商量路面硬化事宜。 “不行用木板呢?下面打上架子,像栈道那样,这样快,还方便。用完了拆除木材咱们厂里华能用。” “好是好,阿哥,万一踩塌了就适得其反了。毕竟那么大的领导,板材的承重有限。” “哦,也是。”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张锋过来,听到这个,他立即反应过来说:“杨老板,你记得咱们去给汉王川中学送桌椅的时候,乡里那个路吗?红砖斜着铺的。” “哎呀!对对,这个好。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杨柳方双手一拍,幡然顿悟。“就这么办!锋哥,你现在去红土庄拉砖吧。” “好,我现在就过去。” “嗯,找李会计。如果碰见书记,跟他说明一下情况。哦,对,他也是人大代表,估计后天参观的时候他也会来。阿哥,还是你跟着去一趟吧,显得咱们重视。” “行。走,张锋。”二人说完就开车去红土庄拉砖了。 不一会儿前来挖沟的村民陆陆续续地赶来了,杨柳方把用红砖漫道硬化水井周围路面的事情和石头书记讲了,石头书记也非常赞同,但很惭愧。 “这得多少红砖呀,又得花很多钱吧。” “嗨!钱不钱倒无所谓了,事情都到这一步,咱们先办好再说。您和村民说一下,晚上挖完沟还不能走,得把水井周围清理出来,还得给地面打夯,以便铺砖。我看那两位给咱们食堂和卫生间砌墙的师傅也在,让他们帮忙铺一下砖,我们给工钱。” “呷,看不起谁呢,你们为葱里(村里)捐水井,花那么多钱,造福子孙后代的事嘛!谁好意思要钱的嘛!” “那我安排食堂给大家做饭,咱们管饭可以吧?” “这个可以有,尽管大家是能挣点钱了,能吃饱了,但吃好的也只有在工厂里长期工作的那几家。让大家尝尝咱们食堂的饭菜,吃顿好的挺好。”石头书记朴实的回答。 “好,我这就去安排大师傅。” 杨柳方说完回厂里和大师傅讲晚上请挖沟平地的村民吃饭的事情,让他看着整点硬菜。 “哎呀,现在看来不及了,这样吧,额让额婆姨和小子来,给大家做炖菜吧。” “你家小子回来了?听说他不是在市里你原来工作的饭店工作吗?” “嗯,请假了,回来相亲。正好赶上村里这件大事,额也正要和你说,明天让他也来帮忙。” “哎呀,大师傅,恭喜恭喜。那就有劳你们一家了,明天结束后厂里给他包个红包,别让他白干活。” “杨老板,说哪里话来。你也是一心为额们葱(我们村)嘛!能来帮忙求之不得呢,那还要什么红包。” 二人正说着电话响了,杨柳方接起,听到是艳华打来的。 “杨老板,我们这下班就要出发,你秦大哥让问问除了拉一台水泵和配套的水管还要带什么?” “带什么呢?红绸和剪刀吧。对了,你俩穿得正式一些。到时候给领导递剪刀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好的。老秦,你听到没,一会儿给我买衣服去。” “哈哈哈,报销,报销。你俩一人买一套。” “呀!谢谢老板。对了,李社长下午说宫社长这次也是考察团的一员,和大家一起过去,剪彩的时候咱们是不是也请他参加一下。毕竟老领导快退休了。” “好,还是你心细。艳华,这样,你准备四把剪刀。还有你能联系上李社长吗?” “他应该还没下班,我去办公室找他一趟。” “好,我不挂电话,你请他来接听。”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李社长的声音。 “小杨,你好啊。听说你那边有喜事儿,忙坏了吧?” “谢谢领导关心。哎呀,忙得焦头烂额,您可能也听说了,这乡里临时加了一个考察环节,举办水井开井取水仪式。一天时间打好一口井,这不全村男女老少都在奋战呢。” “这个对你们很重要,千万别掉链子。省委副书记、还有省规划局的领导都去,估计目的是你们工厂的地块和机场高速路规划的事情。” “喔!谢谢领导提点。对了,刚我和艳华通话,他说总社宫社长也来,我想请他和省领导一起参加开井剪彩,您看合适吗?” “哎呀!小杨还是你会办事儿。好,好,好!你小子行。我们这位老领导快退了,这面子给得好。可是咱们让他以什么名义才能顺理成章呢?” “这个好办,李社长,就以供销社主管领导的名义,我们五金门市部也是他治理下的供销社的一分子嘛!” “嗯,也行,不过还是有点牵强。这样,既然做了咱就把这事儿做圆满,你给陆书记去个电话,就说城北供销社五金门市部也是你投资租赁的,想以供销社的名义捐赠一批水桶给村民,这样到时候请省领导和供销社领导来给村民送水桶。就顺理成章了。” “好,果然是领导有经验,做事情圆满。这事儿我来办,水桶我让艳华他们带过来,我们门市里有多少先带过来多少。” “好,就这么着,你去给陆书记打电话,我去给宫社长汇报。嗨呀,好事儿,好事儿。” 李社长走后,杨柳方继续和艳华通话,告诉社里要捐水桶,店里有多少和水泵一起带回来。然后自己挂断电话去给乡里汇报,说井打好了但很多人家没有水桶,既然做了就做圆满,自己再以投资的那个供销社五金门市部的名义,给村民每户捐一只水桶,到时候请省领导给村民发一下水桶。乡办公室主任觉得是好事儿,就汇报给陆书记,陆书记一听也觉得行啊,好事成双,既有意义,又能丰富整个考察流程。就汇报给了考察团秘书长,秘书长又连夜给省领导汇报。省领导也觉得没问题,正好他们供销社西州总社的社长也随团调研,到时候请他和自己一起给村民发水桶。就这样,一件合规又合流程的给供销社即将退休的老领导脸上贴金的事情,发乎情合乎理的办好了。 杨柳方和乡办公室主任通话沟通的时候,电话一直就“嘟嘟嘟”的响,是外面电话打进来的声音,只是占线一直接不通。他一挂断电话立即回拨,接电话的是艳华。 “老板,刚才是李社长找你,我去喊他。” “好的,辛苦。” 不一会儿李社长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小杨,怎么样?” “社长,办好了,据说省领导自己提出来,到时候让考察团里供销社的领导和他一起给村民发桶。” “好,这事儿你办得好。宫社长很满意。你让艳华他们晚走一会儿,我去给你协调水桶,预计要多少个?”杨柳方在这里这么久了,村民有多少户他还真不知道。就冲后厨喊:“大师傅,咱们村有多少户人家?”许久没人回答。这时候他才想起大师傅不在,应该是回家叫他婆姨和儿子去了。只得告诉李社长,稍等一下,他出去问问村委的石头书记。 杨柳方去问正在和村民一起挖沟的石头书记,说自己的供销社要给村农民每家再捐一只水桶,统计一下户数。石头村长还没说话,村民们倒是哄一下传开了,感谢声一片,就差喊“杨柳方万岁”了。全村一共103户人家,杨柳方拿到数字,给村民拱手还礼后离开,回厂里给李社长回话。 李社长知道数字后很快协调好了水桶,当晚就让艳华他们拉回了厂里。杨柳方和自己厂里、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以及石头书记带领的全体村民,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把已经洗好的水井路面硬化完成。其实当晚口渴的村民们,已经喝到了新井里甘甜的井水。 1989年3月20号,对于石圪村的村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从今天起他们将彻底告别缺水的日子,每家每户再也不用每天等待石头书记从五公里之外的水井拉水回来吃了。一早,乡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就来到了厂里,除了带有条幅,还带来了一摞红纸条,让石头村长找几个村民,让一名乡里干部跟着大家去迎宾路张贴。 配合工作的杨柳方看到那些写着“社会主义好乡村面貌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干快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等看上去很有水平的红字条标语被贴上了迎宾路边的砍头柳上。等他们贴完,石头书记亲自带着村民打扫迎宾路,真是净水洒地,一片清新。 等大家忙碌完,金灿灿的阳光才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杨柳方工厂所在的石圪村,面貌一新地迎接西北省的人大代表团莅临视察。 第一百三十九章:考察团实地调研石圪村 上午八点,汉王川乡派出所的6名警察骑着两辆带挎斗的三轮摩托先行抵达,在秦家军的指挥下,他们到了工厂前面的路上停好摩托车。四名警察下来分头把考察团车辆经过的路段以及重点要考察的区域先行走一遍,检查一下安全隐患。另外两名背着包,每人拿着一个探测仪把食堂和要开井剪彩的水井边场地全部扫了一遍,一有“嘀嘀嘀”的响声,就叫来石头书记和杨柳方询问。石头书记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对于引起设备异响的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是杨柳方上前解释。因为响的点比较多,最后杨柳方索性跟着两名负责安全检测的警察,把重要的地点都扫描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大家才安心。 在他们检查的过程中,媒体记者也到了,秦家军见过大场面,带着供销社新招的那个中专毕业生来接待媒体,配合他们找最佳位置,安排拍照和采访区。而吃过早饭的石圪村的村民们喂完家禽和家畜,不需要动员的,像过节一样,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陆陆续续地从散落在丘陵中的窑洞内沿着村中通往工厂的道路走过来,并且越聚越多。六名警察与石头书记一起维持秩序,让村民们在大路两边站好,以免妨碍考察团的车辆前进。 从汉王川中学来的学生们也乘坐卡车来到了,王校长亲自带队,学生们下车后,石头书记让村会计带领车找地方停,然后带领王校长按照警察的指定的方位站到了村民的前面,离工厂大约50米左右距离。穿着崭新蓝色西装的艳华知道了母亲带着学生们来了,忙从水井剪彩仪式布置现场赶了过来,一路小跑到母亲跟前。王校长看到女儿的干练和受重用,自然十分欣慰,尽管艳华没和母亲讲过自己的工作,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这里的地位,就连他的两位老板都听她指挥。 艳华给母亲打完招呼后,就拿出随身携带的黑皮笔记本,给王校长讲今天的活动流程。学生们这一块儿,先是领导下车后,同学们举着小红旗喊“欢迎,欢迎。”然后两名来自本村的学生献花。并特别强调,如果领导问及家庭情况就如实回答,把最真实的自己家的变化讲给领导听。然后直到考察团全部过完才让学生们跟在考察团领导的后面,一起去水井剪彩仪式现场参加剪彩活动。和王校长沟通完,又看看自己的腕表,确定按照既定考察时间领导差不多要来了,她就让跟着自己跑腿的张锋,去通知汉王川常务副乡长,乡办公室主任、石头书记、村会计、杨柳方和李桐福一起过来迎接考察团领导。 几个人匆忙的赶来,还没站定就看到一辆警车闪着花花绿绿的警灯开道,远远的出现在了迎宾大道的路口,后面还跟着一辆高高的大巴车。看着车辆越来越近,艳华赶忙要求大家按顺序站好。 欢迎的人们在警察的指挥下,让过带队的警车。然后大巴车在迎接的人群前面停了下来。这时王校长指挥学生们开始摇着小红旗,齐声喊:“欢迎,欢迎,欢迎,欢迎”。 在一片热烈的欢迎声中,车门打开,先走下来的是那位杨柳方和石头书记曾见过的副省长,此时比之第一次他带队视察赵马沟的治理而路过这里时,他头发更加花白,人也清瘦了些,但看上去精神矍铄。 副乡长带两名学生迎上去给这位老领导献花,领导接过后亲切地抚摸献花学生的头,问几年级了?学生们如实回答。副乡长适时介绍,说这是来自石圪村的,也是村民的一份子。媒体记者们也围了上来,看领导停下来要和学生沟通,就围了上来,好几部相机咔咔一阵响。而与此同时,大巴车上依次下来的是省农业厅的领导,规划局的领导......陆陆续续的共二十多人。 “喔,那你也是今天的小代表咯,你家情况怎么样?”领导把花交给身边的工作人员,边开玩笑,边弯下腰拍着孩子的肩膀问。 “叫爷爷,给爷爷讲讲你家情况。”副乡长鼓励孩子回答。 “爷爷,额大在家具厂做搬运工,额家今年养猪了,额今年没欠学费。”孩子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有点局促,还有点语无伦次。 “好好好,孩子不说谎,农民生活改善了,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也放心了。” 领导说完起身,在副乡长的介绍下,依次和石头书记、杨柳方等迎接的人逐一握手。 “石头书记,这次不耽误你拉水了吧?” “哎呀,领导别笑话我了,那是额有眼不识泰山。” “额可不是什么泰山,额和你一样为人民服务嘛!你当时着急去为村民服务,做的对。”说着握着石头书记的手又摇了摇,还腾出手拍了拍石头书记的肩膀。然后走到杨柳方跟前。 “小杨厂长,听你们陆书记说你的工厂发展的好,为当地老百姓生活改善出了力,这次额带团来考察,没耽误你们做生意吧。” “没没。领导能来就是给我们工厂和工人以最大的鼓励,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后面是几位省领导和欢迎的人员握手,其余考察团的成员在一位秘书模样人员的提示下不再和大家一一握手,而是保持适当距离跟在省领导后面。杨柳方在他们中间看到了熟悉的供销总社宫社长、汉王川乡陆书记,以及红土庄的村委书记,他们和杨柳方点头示意。 副省长和老百姓打招呼,看到几位年纪大的,专门过去握手,关切地询问年龄和身体,以及庄稼的收成。老人们话很多,秘书看看时间差不多,提醒领导后面的考察,大家才分开。 按照原定计划考察团是先要到村里实地走访,但领导看到工厂就在眼前,就临时改变行程,要求大家不要局限于条条框框,舍近求远,提议先看看工厂。杨柳方就上前介绍,因为天放晴了,杨柳方又让四个徒弟带领村里几名妇女,在工厂门前的路上裁切和组装办公家具。只是这次识相的把行人通过的地方留宽了一些。 领导没等杨柳方介绍,就走到一个新组装好的办公隔断跟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上去试了试。 “你们厂也能生产南方这种新式办公家具?”听到这话杨柳方就知道这位领导肯定是去南方发达省份考察过的。 “是的,领导,我们把这种家具引进来,目前也是西北五省的总代理。” “喔,你就这几名工人能满足西北五省的需求?”领导以为杨柳方在说大话,毫不客气地问。 “领导,我们生产车间还没建好,这是临时满足几个小合同不得已赶工的,如果车间建成,要投入生产的话几十名工人都不一定够。” “喔,新车间建在哪里?能看看不?” “领导我们本来想建在老厂这里,但这属于机场高速规划区,没有地,所以我们正在和雁滩那边沟通,要在那里建厂。” “有什么困难吗?雁滩的书记在考察团。我帮你们协调。” 雁滩的书记一头雾水,听到提到自己,赶忙从考察团人群里站出来。“领导,请指示。” 这时陆书记一听急了,这事儿要定下来,自己这努力就白费了,好好的一个企业拱手让人了。他顾不得上下关系,急忙走上前请求领导。 “领导,打扰您,请您先往下再看看。” 领导起身,话题就这样被岔开了。领导又去问问工人工作累不累?收入怎么样?石勇、石方作为最早进入工厂的,并且是杨柳方的徒弟,那都是受益最大的,当然满意。而几名钉螺丝安装扣件的妇女,每天现在也有几块钱的收入,更是感激不尽。 “好啊,妇女能顶半边天啊!”领导听后感叹道。大家继续朝前走,通过逼仄的通道,杨柳方带各位领导参观了堆满家具和设备的工厂、食堂、卫生间等,而自己住的地方太过寒酸,就没让领导参观。大家走出工厂,纷纷感慨土地局限了企业的发展,进而阻碍了当地村民脱贫的脚步。考察团成员沿着工厂后面的大路向村里走去。 石圪村相比于杨柳方贸然闯入的时候,是有一些变化的,最起码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换成了新的,木材做的。比以往用砍头柳枝条无序编织的不知要好多少倍。有的人家窑洞还进行了翻修,即使最贫困的人家里因为能够轮流去工厂当搬运工,油盐酱醋火柴等日常花销还是能够维持的,也不至于饿肚子了。有这些变化,大家无一不感念石头书记和杨柳方工厂的好。 但细微的变化并不能掩饰村民们的穷困,就拿吃水来说,各家各户不尽相同,知道水来之不易,为了节水,大家还是保持洗碗刷锅水喂猪、喂鸡;洗脸水洗脚、洗完脚浇地等。更别提洗澡,能拿湿毛巾擦擦就算是洗澡了。盛水的容器也千奇百怪,瓦盆、洗脸盆、塑料桶、水桶、塑料壶等应有尽有,物尽其用。有的人家三孔窑洞就装一盏电灯,为省下电费还不舍得开,其他窑洞内还点煤油灯。还有村民反馈因为缺水,没吃过绿叶蔬菜,也吃不起。 第一百四十章:别开生面的现场办公会 考察团的成员们把自己和村民的沟通,以及亲身所见,认真地记到随身携带的一本红色的,上面印着金色“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专用”字样的笔记本上。 代表们实地走访完农户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陪同副省长深入农户参加调研的是汉王川乡的陆书记,他适时的请示领导,已经中午了,看是不是先请大家回工厂食堂吃顿工作餐?下午好进行下面的活动。领导也担心考察团成员饿肚子,毕竟有一些年龄大的代表,别因为饿肚子引发低血糖,就点头答应。于是陆书记让引领他们参观的常务乡长找到村干部石头书记,让他安排人分头去请考察团成员回工厂食堂吃饭。 在工厂干干净净的食堂里,考察团代表们吃着大师傅一家精心烹饪的南北菜肴,互相交流着考察心得。改革开放以来,尽管市场经济搞活了,农户个人可以将富余的农产品送到集市进行销售,农村也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农民的生活水平还亟待提高,农村发展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副省长边吃工作餐边和身边的考察团员交流,就在本月月初西北省人民政府也下达了《1989年全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要点及主要指标》。省计委也响应省政府号召,下达了全省198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各项计划》。可通过实地考察发现,这些文件对于距离西州直线距离30公里的石圪村似乎如天外之音,更别说其他偏远地区。怎么把文件精神落实到实处?在其位谋其政,切实造福于民,正是他们这些在位的人要谋的政。 午饭过后考察团员们没有午休,继续着关于如何发展农村经济的热烈的讨论。 “农民现在吃饱饭不是问题,要想吃好饭,还是要靠工业、工厂,无工不富嘛。” “工业是可以振兴乡村经济,但还是要走出去进得来才可以,要不就生产过剩,造成市场经济的混乱。违背了省里《关于深化农村改革加快农业发展的决定》以及上周省人民政府召开第八次常务会议,通过的《西北省人民政府关于严格控制物价、稳定市场的决定》。” “走出去、进得来,不是还是要先修路,路通了投资商和商品才能进来,生产的产品才能走出去。” “这也是省里花大力气改造汉王川机场成为国际机场的目的。不仅陆路通,机场也要成为西北地区的乃至西亚的枢纽机场,这样才能方便流通。” “提起机场,这机场高速是在这附近吧,有地图吗?规划厅李厅长,你给大家讲讲规划区域和进度。正好等咱们调研活动结束,实地可以看看。” “村委会有,我让人去取。”陆书记插话道。 不一会儿石头村长取来了西北省地图和汉王川地图,大家齐心合力地将地图贴到了一个大窗户上,食堂此刻变成了别开生面的会场。二十多名全省民生和经济的考察团员们是全省政、经的中流砥柱,几乎囊括了全省各个行业。大家认真地听省规划厅厅长讲解目前机场高速已经获得批准的规划。 陆书记发现通过他的讲解,机场高速过境石圪村无疑了。看来这次精心设计邀请的考察也徒劳无功了。不过作为主政一方的地方官,他为地方经济的发展已经尽了全力,问心无愧了。 下午两点,按照考察流程,副省长、省农业厅厅长,省供销总社社长、以及陆书记代表地方为家具厂给石圪村捐赠的水井,进行隆重的剪彩仪式。当他们走到红砖漫道的水井剪彩仪式现场时,村民们已经在下面翘首以待,媒体记者们也架好了机器,等待盛大的仪式举行。 考察团员们走过来,领导抬眼望去一大片土地上堆满了盖着白色塑料布的货物,穿着蓝工作服巡逻的工人,在土地尽头的货物中间穿梭行走。就问陆书记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工厂新引进的生产线,因为引进时还不知道有机场高速的规划,但生产设备和生产物资已经进来,在新工厂建好之前就先暂时堆放在这里。” “那把这正在生长的小麦不都毁坏了?农民们吃什么?” “我也批评过他们,但是农民们自愿的,工厂一年的补偿顶大家种地三年的收入。并且这属于临时占用,不影响第二年的耕种。” “尽管国家目前还没有对耕地和工业用地有明确的界限,但我们绝不能以牺牲耕地来饮鸩止渴地发展。你们要权衡二者之间的关系,找出两者之间的平衡点。既能让投资商进得来、留得住,还能让农民们有饭吃,生活过得好。”领导听后掷地有声地说。 考察团的成员们以及现场的媒体记者都忙着记录。 亲爱的读者们,这里有必要说明的是,十年之后,也就是1999年4月,经国务院批准,《1997年——2010年全国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纲要》才正式实施。在这个规划纲要中,划定了全国范围内的人们称之为“保命田”、”生命线”的基本农田保护区,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耕地红线”。但我们的管理者在今天1989年的3月20日,已经有先见之明,意识到保护耕地的重要性。 接下来到了下午的主要活动环节——水井开井取水仪式。各位领导被请到水井边用红砖码好的平台边,在几名学生捧着的一个扎着大红花的红绸后站成一排,然后在大家的鼓掌声中从艳华和李会计的小姨子手中接过剪刀,将学生手中捧得挽着大红花的红绸剪开。然后由村委石头书记推上电闸,清澈的井水就被抽出井,灌入了两个放好的水桶中。领导拿着艳华他们事先准备好的碗,从桶内舀水直接饮用。清澈甘甜的水还带着地热的余温,领导品着水不住地点头。一众记者也纷纷记录下这美好的镜头。 剪彩仪式结束后是捐赠仪式,为响应省政府清理固定资产引入家具工厂投资的供销社,为村民们捐赠一批水桶。由副省长和省供销总社宫社长亲自将捐赠的水桶交给村民代表手中,并为两名代表打满第一桶水。朴实的村民代表和省领导站在一起合影留念,露出了充满感激的憨厚的笑容。 捐赠仪式结束后,按原定流程整个调研活动就结束了,但领导在饭后的临时办公会上提出要实地勘察机场高速过境实况,一行人只得按图索骥,在石圪村周边查看。发现按照现有规划,包括工厂以及村里一半的村民都要搬迁,还要平几处丘陵,另一些不搬迁的村民要每天生活在车来车往噪音和污染不断的高速公路两侧。省领导皱起了眉头。 “修路是为了造福于民,这条高速现在看来不仅影响了农民的收入,还要对搬迁的工厂和农户进行补偿,无形中增加了成本,损害了国家利益。” “领导,经过核算,这样从城里出发的这条高速路距离短一些,并且不影响城内雁滩蔬菜基地的土地。如果另择线路高速路本身增加了成本。” “有没有兼顾的可能,最大可能地降低成本。同时让高速路尽可能地发挥其功效,比如我们提到的让投资和货物进的来、产品出得去。” “那我们回去再研究一下。” “嗯,那就尽快将研究结果报上来。” 而这些没资格跟随的杨柳方和李桐福以及石头书记都不知道,再说即使知道,目前也没有结果。考察团调研结束,和村民们道别后乘车离开,杨柳方和李桐福以及石头书记回到厂里,大家在食堂内坐定,每个人都沉默着。因为目前基本确定工厂要搬迁了,上至陆书记,下至杨柳方,上下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都没能改变领导的决策,每个人都很压抑。还是杨柳方打破沉默。 “阿哥,明天起你就去红土庄谈那三百亩地块,尽快开启工厂建设。” “好的。我尽快安排,先行启动加工车间和宿舍。” “可以简单一些,有了工作和住宿场地,石勇石方,大尕小尕,你们分别带着搬运工把目前进来的这批货尽快加工出来。艳华、秦大哥你们和王山一起将加工出来的办公家具尽快出手,有了利润我们好陆续开发剩下的土地。” 石头书记内心是很愧疚的,奈何人微言轻,他知道杨柳方为了工厂付出很多,不仅是食堂、卫生间等的改造,还有捐赠水井的资金。这次工厂一旦搬迁,村民们本来已经生长出来的奔小康的希望也破灭了,总不能让大家守着高速公路过日子吧。 晚饭过后石头书记离开,杨柳方安排张锋和李会计的小姨子先回供销社,剩下杨柳方和李桐福以及艳华和秦家军,他们围坐在一起要开一个小会。大师傅和家人把食堂收拾干净,给他们烧了一壶水,也识趣地离开了。 “情况目前就这样了,艳华,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流动资金目前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杨柳方听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阿弟,看来我们还得去找陈老板起会(发起一个抬会)。你师父家的祖宅已经卖了,你总不能回家再去卖自己的祖宅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抵押抬会筹建新家具厂 “阿哥,我还是有这想法。因为上个月占用的陈老板货款还没还呢,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他起会。” “唉,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俩这两年的工资加在一起还还房子的借款,剩余多少明天艳华你都取出来,先放到工厂和供销社账上用。” “不至于,秦大哥。尽管杯水车薪,心意领了,谢谢你们。” “还是一起去一趟吧,实在不行就以新建皮革厂的名义起会。”李桐福还是坚持去找陈老板起会。 “行吧,只能舍下脸去试一下。阿哥,我发现自从我们开工厂和供销社之后,似乎一直处于缺钱状态。” “没办法,做生意周转嘛!” “银行贷款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艳华插话道。 “银行?没想过,银行会给我们这些民营企业贷款吗?” “试试吧,多条腿走路,万一可以呢。” “也好,那艳华明天让张锋带着你尝试一下。需要厂里和供销社做什么配合,我们会全力支持你。阿哥,那死马当作活马医,明天咱们一起去市场找一下陈大哥。” 四人商量完,杨柳方就和他们一起回了西州,他让李桐福找了供销社附近的一家宾馆和他一起住了下来。杨柳方已经成了这里的常客,加上李桐福是供销社的经理,宾馆里后勤灯具、脸盆什么的采购都在他们那里,所以根本不需要登记,宾馆老板还直接给他们最好的房间。杨柳方和李桐福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将几天来的疲累一洗而空,躺到铺着厚厚的褥子的床上,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二人吃完牛肉面才去供销社,看到张锋已经在门外开始忙碌了。他最近异常热情,每天早晨醒来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旁边的牛肉面馆子吃面,然后再带回一份儿给在这里跟着艳华学习的李会计的小姨子。然后将李桐福以前早起在门市部门口铁架子上上货的事情全部揽了过去,开始将最近销售比较好的商品码到门外的货架上,等待着顾客的上门。 “二位老板好。”看到杨柳方和李桐福二人走过来,张锋边干活边打招呼。 “你好,锋哥,你今天开车出去跟艳华跑跑银行。”杨柳方停下来和他说话,本能的就手帮他扶一个箱子。 “好的。不用,我自己可以。” 二人走进门市部,看到秦家军和王山在建材厅里忙碌,春雨过后天渐渐变暖了,装修市场开始复苏,建材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二人非常忙。所以建材厅现金流也非常好。 “秦大哥,三哥,忙着呢,一会儿秦大哥你送我们去趟市里批发市场吧。” “可能不行,因为一会儿我得去城北送趟货。让张锋呢?” “张锋今天和艳华出去跑银行。” “二位老板,咱们的车好像不够用了。是不是考虑增加一辆车?”王山边搬一代腻子边提建议。 “喔,缓一段吧,三哥,实在调不开,就先让张锋那个哥们儿开车来支应支应。” “杨老板,费用怎么算?不行我问问以前退伍的我的那些兵,看他们有车的让他们来呢?” “好,那太好了,秦大哥,反正运输的事情归你管,你看着安排吧,你们商量一下费用,别亏了你的兵,也别让我们受损。” “好的。” “阿哥,看来今天我们要打车去了。”二人相视苦笑,这就是老板,想用个车都难。二人出五金门市部到马路上打车去了批发市场。 阳春三月的批发市场生机勃勃,顾客扛着大包小包,黄鱼车也在挤在他们中间,“驾驶员”不时地喊“让一哈,让一哈嘞......”杨柳方和李桐福挤在人群中,向陈老板的摊位走去。这时听到人群中有熟悉的声音喊他们:“小杨,阿福,你们来了?中午一起吃饭哈。” “喔,周老板好。您先忙,我们去找陈大哥。”尽管在杨柳方最困难的时候,老周以家人生病的名义玩了一次釜底抽薪,二人并不怨怼,大家依旧老朋友一样的相处。 老陈的生意也比杨柳方做小贩的时候好了很多,他从老家雇了一个侄子当员工,二人在摊位上热情地招待客人。看到杨柳方和李桐福过来,老陈让侄子招待顾客,自己停下来让他们进到摊位内喝茶。 “你俩大名人今天怎么有空跑我这里了?” “啊,名人,什么名人?” “切,还装,没看西州的报纸?昨晚西州电视台都在播你们接待人大代表调研团。还赞扬你们给村民捐赠水井。有这好事儿也不招呼招呼你这摆摊儿的阿哥。” “啊!阿哥,我们真不知道。不过,什么好事儿哟,我俩你还不知道,驴粪蛋子表面光,昨晚上愁得都没睡觉,哪有时间看新闻啊。” “又遇到什么困难了?看你们那货场堆得满满的,家具厂里食堂也窗明几净。” “阿哥,正因为货在外面堆着,没地方才发愁嘛!您没看都用塑料布盖着呢,没有场地加工,说是机场高速过我们那里我们得搬迁。” “搬迁,搬哪里?” “阿哥,我们初步计划到红土庄,那边我们要了300亩地。不是田地啊,大部分是丘陵荒地。” “喔,需要资金是吧?多少?” “阿哥,我来找您,都不好意思提这事儿。我们占用的您的上个月的货款还没还,又要麻烦您。” “做生意嘛,谁都有马高凳短的时候,怕你们尴尬,我替你们说。说吧,这次需要多少?” “阿哥,我们想先建设出一个加工车间,然后建设两个简易宿舍,一个卫生间,一间小厨房。能够保证正常的工厂生产,等货卖出去了我们用自己的钱在逐渐地扩大建设。这样七七八八算下来五万就够了。” “嗯,老成持重,不冒进,好,五万......”陈老板握着茶杯点着头自言自语道。 沉思了一会儿他继续说:“这样哈,兄弟这个会我可以帮你们起,当然以你们现在的名声完全没问题,但为了长远考虑,我希望你们拿出点抵押的东西。这样显出你们的诚意,以后呢在遇到什么事儿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喔,我明白了陈大哥,你看家具厂马上要拆了,我们拿这个也没诚意,显得像过家家,供销社是国家的,我们只是租赁,您看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抵押的?” “那就拿咱们给红土庄的供货合同吧。这个是实实在在的收入。” “行,有陈大哥你在,我们当然放心。本来这就是咱们共同的生意。” “好,你们去取合同,我中午就帮你们起会。因为有抵押,利息我呢尽可能压低。” “那打电话给供销社看艳华回来没,回来让她直接送过来。”李桐福就去市场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电话那头秦家军也正着急找他们,说正准备开车来市场寻他们。原来西州铝厂的党委书记昨天考察完之后,对他们的新式办公家具很感兴趣,铝厂新的办公大楼要从厂里订购一批现代的办公家具,让他们安排去量,还让杨厂长最好一起过去,说有合作要谈。 李桐福听后异常兴奋,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来阿弟这次又选对了,国营大企业都开始找他们订购现代办公家具了。他交代秦家军等艳华回来找到红土庄的劳保用品供货合同,然后带着合同来西州批发市场。交代完,来不及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将好消息告诉给杨柳方。 “阿弟,天无绝人之路,这次搂草打兔子,尽管没要下来地,但我们来了生意,西州铝厂新办公大楼要订购一批新办公家具。让你尽快去带着工人测量,说什么还要谈合作。” “啊,是吗?那太好了。唉,总算有了开端。阿哥,我们更得加快生产,因为一旦一个大企业做了榜样,同系统的就会跟着换,这是一种趋势。并且随着楼越盖越高,不得不用这种可拆卸的办公家具,所以这种家具在未来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几乎不加思索,杨柳方转头又对陈老板说:“阿哥,我改变主意了,可能需要七万,我得向咱们老家那边订购这种办公家具配套的椅子。因为我们现在只能生产这种隔断桌子和柜子,椅子却不行。” “喔,好,起会的时候我来说。阿福,还是你跟着吧,你是法人,大家也认得。” “好的阿哥。” 不到中午合同就送过来了。手握红土庄供货合同的陈老板按照温州正常起会的流程,做了一份简单的制式合同,自己作为发起人,也是会长,认筹两万,拿上一个包,带着李桐福在市场里逛了一圈回来,包里已经塞够了七万块钱。回到自己摊位把包郑重地交给杨柳方。 “点点吧,阿弟,七万,半年还七万八。正常情况下半年要还十万左右的。我的利息就算了,将来有好事儿别忘了你这阿哥就行。对了,老周也知道了,他的钱我没要,让阿福给他讲了已经够了。我怕他的钱烫手。” “啊,阿哥,谢谢你。那兄弟归兄弟,钱归钱,一码是一码。” “什么啊,在这样我生气了。你们赶快去西州铝厂吧,我不留你们吃饭,祝你们顺利。” “谢谢阿哥。”二人起身鞠躬致谢。也没等老周来请吃饭就离开了市场。 第一百四十二章:构想建材城应邀谈合作 杨柳方和李桐福二人,乘坐秦家军来市场送红土庄供货合同的车,回到西州城北供销社,正好艳华和张锋也刚回来。杨柳方将抬会筹来的款,连同装款的包,一起交给艳华,让她以借款入账,然后请她和李桐福围坐在家具厅的一张八仙桌上开会。艳华先汇报了跑银行的情况,国有四大行中、工、农、建对他们的贷款申请都是婉拒,只有农业银行一位负责贷款的经理建议说如果供销社出面就可以放贷。但作为一个租赁单位,供销社根本不可能为他们出头做担保。 “算了,本来我也没对银行报什么希望,现在市面上不是流行说国有企业是亲儿子,集体企业是庶出,我们民营企业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野儿子。”杨柳方愤愤地说。的确在80年代末期,我国大部分民营企业正处于夹缝中寻求生存的尴尬境地。 “二位老板,这笔款项怎么使用,还请指示。” “阿哥,辛苦你下午去一趟红土庄,把用地合同签了,按照你皮革厂的标准建设厂房,但是建好后先紧着家具厂使用。至于我说的宿舍和食堂可以简陋一些,暂时先让石勇、石方他们用,喷漆房也是先让大尕、小尕在里面工作,我们要先把现有的家具做出来一部分,尽快推向市场。对了,艳华,你这边供销社场地有什么进展?” “暂时还没,下午我问问李社长。” “好的。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阿哥,艳华,你看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没了。” “我也没事。” “好,我打个电话。下午让秦大哥和那个跟着你学习的女孩儿叫什么?跟我出去一趟,我们去一趟西州铝厂。”杨柳方对艳华说道。 “她叫王新叶。”张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脱口而出。 “好,小王。欸,不对,锋哥,我都不知道,你怎么那么清楚?” “嗷哟,老板,你离得远,人家俩人,欸......”艳华打趣道。 “喔,我明白了,恭喜啊!爱情不耽误,也别耽误工作。今天下午让她和我们一起去铝厂做会议记录。”杨柳方煞有介事地说。 等他们散会,杨柳方给石勇打电话,让他找石头书记送自己到三岔路口,然后搭顺路车下午来一趟西州,他们好一起去西州铝厂量项目。在等待石勇从厂里来供销社的当口,百无聊赖的杨柳方,在门市部里东看看西看看。他发现,现在在五金门市部,除了他们家四个摊位,还有两个是其他家,卖窗帘和塑钢门窗。因为有建材和家具招徕客户,他们生意都还挺好。杨柳方想如果能再拿下来其中一个作为洁具的销售厅就好了。 还没等他和王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李社长从供销总社开会回来了。他听办公室的人说杨柳方在门市部,就让办公室的人过来喊他和艳华去他的办公室。 李社长的办公室杨柳方是第一次进来,一张上世纪80年代的老式办公桌放在窗台下,椅子还是那种木头做的靠背椅子,只是上面套上了杨柳方他们卖的弹簧座套。靠门后的墙上摆着两只单人沙发,几乎占据了室内的三分之一,这样整个室内显得有点局促。 “小杨,艳华,来来,快请坐。”看到杨柳方和艳华在办公室门口,李社长急忙招呼他们。“小王,去给他们泡茶。” “小杨,你这次接待做得不错,领导很满意,宫社长问你这边有什么需要他帮助解决的?他想在退休之前发挥发挥余热。”甫一坐定,李社长就说。 “喔,哪敢辛苦老领导啊。” “唉,知道你为难,土地上社里也帮你说不上话,毕竟是全省大规划。供销社内部的事儿咱们还是可以协调的。尤其是咱们这里,在我去总社就职之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来协调的?” “啊,领导,高升了,恭喜恭喜!” “代理的,暂时代理的总社社长。”李社长谦虚地说。 “那社长我有个想法,看看能不能给您增光添彩?刚才我在门市部看了看,发现我们那个门市部除了我们还有一家卖窗帘,一家卖塑钢门窗的,尽管和我们有些关联,但是毕竟布置起来不方便,我们想把整个厅都拿下来,按照南方那种建材装饰城的方式来统一规划,您看看可行不?如果不能为您增光添彩,即使可行也算了。” “喔,仔细说说。”李社长点燃了一根烟,听杨柳方汇报。 “社长是这样的,现在无论是家庭装修还是办公室装修,基础的装修建材、五金材料、灯具开关都大同小异,在咱们这里可以一站式购齐。并且我们在您的领导下,价格公道,不坑不骗,老百姓很信赖,这也是我们目前发展的比较好的原因。但是,我们缺少洁具这一块,尽管目前在五金厅代卖,可五金厅都是小件儿,安全起见客户只能在柜台外看,不能感受这些洁具。如果我们有机会把窗帘或塑钢门窗其中一块的地方拿下来的话,做一个单独的洁具展厅。这样家居一条龙服务就可以形成了。” “还有呢?另一块呢?” “另一块儿就是办公家具,这次考察宫社长还有省领导都看到了,我们准备上一条办公家具的生产线,都是非常先进的现代办公家具。上午西州铝厂打过来电话,不光订了一整栋楼的办公家具,还要和我们进行其他方面的合作。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我们一个民营企业能被西州铝厂这样的国营大企业看重,我想他们肯定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市场。” 李社长听着杨柳方介绍,时而抽烟沉思,时而点头。看看介绍完了,就对杨柳方说: “这样哈,你回去赶快给我弄一个方案出来,在我没上任之前,争取把你这个一站式的建材城的项目落实了。你们好好努力,争取在咱们供销系统转型的过程中,树立榜样,做成标杆,形成一面改革先锋的旗帜。” 领导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不一样,见微知著,高屋建瓴。杨柳方很欣慰自己的方案被领导肯定,激动的捧着水杯的手都颤抖。 从李社长办公室出来,艳华激动地和杨柳方讲:“这样的方案做完落实的话,整个五金门市部都是我们的了。” “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非常值得庆祝。艳华,这个方案你能写吗?” “可以,我尽力。” “好,那我去西州铝厂谈合作了。” 中午由于开会再加上与李社长的办公室沟通,杨柳方忙得没吃上一口饭。好在艳华从办公室出来后,去给他买了面包和牛奶。杨柳方和小会计王新叶以及从厂里赶来的石勇,一起坐上秦家军的车。杨柳方边啃面包,边和大家一起向铝厂进发。 到了铝厂,和门卫大爷通报后,门卫给厂办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铝厂常务副厂长、业务副厂长和办公室主任一行三人来大门口迎接,大家寒暄过后,厂里大门打开,秦家军直接将卡车开到办公楼前面的停车场。而杨柳方以及随同来的王新叶则和三位领导一起步行在铝厂,听办公室主任介绍铝厂情况。 通过办公室主任介绍,杨柳方了解到这个坐落在西州汉古区的西州铝厂,是有其光辉的历史的。它成立于1980年,如果再向上追溯的话,是始建于1958年的新中国成立后国家“二五”期间在祖国大西北建设的第一家电解铝厂,它为国家的铝合金事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改革开放之后,和所有的老国企一样面临设备落后、职工群体庞大,包袱太重,和国外那种大工业体系出来的铝合金产品在市场上毫无竞争优势可言,因此亟待转型。 铝厂新书记锐意进取,上任后参加了本年度的全国两会,并随代表团一起去了杨柳方的家具厂考察调研。看到他们现代的办公家具,整体框架都是铝合金材质,觉得这就是厂里转型的关键产品,所以一回到厂里,立即召开办公会,雷厉风行通知杨柳方来谈合作。但又不能无缘无故。正好厂里一栋外国专家办公楼落成,需要订购家具,在办公会上集体决策,将办公楼家具布置交给杨柳方他们厂。这才有了杨柳方这次的铝厂之行。 参观完铝厂之后,五人回到会议室,铝厂书记和厂长已经在会议室等待了。按照名牌,书记背靠墙在会议桌一头坐定,而厂长则带领两位副厂长以及杨柳方带来的王新叶和秦家军,在长条的会议桌两边分宾主而坐。办公室主任带着石勇去新办公楼量家具。 “小杨,我们厂你看完了,我就开门见山。我们是国有企业有弊也有利,请你们来是想和你们一起生产你那种新型办公家具用的型材。” “书记定了调子,小杨,你们这边觉得怎么样?”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听到没有官腔,直入主题的话,杨柳方有些惊诧,同时也很欣慰,这说明书记和厂长都很直率,都是干实事的领导。 “领导,那当然好,这样我们就不用跑温州进货了。路费就节省出来了。但关键是我们能不能生产出来那种型材。” “这个你放心,我们有外国专家,有西州大学材料学的专家,质量只会比你现在的型材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恪守合同遵循商业规则 “书记、厂长,感谢二位领导对我们民营企业的关注,并且还不介意我们是小厂,给我们机会。我们无论是从情理还是从成本都应该优先考虑我们铝厂的产品,并且通过二位领导开门见山、坦率地沟通,我们也十分有意愿和咱们铝厂合作。但是我们与温州那边签了五年的代理协议,并且是有排外的。” “五年的排外合同时间太长了,作为身处西北的企业,西北五省的市场我们不能不考虑。违约金多少?”业务副厂长的一段话让杨柳方心有余悸,意思很明确,即使是你们不与我们合作,我们也会生产这种型材。本地自有矿区、加上运输成本低,一旦铝厂生产出型材投入市场,杨柳方他们几无竞争优势。 “违约金十万。厂长,我觉得这个事情这样做不太好,商业的运行有其规律,其中就包括契约精神。即使我们为铝厂办公楼装上这批家具,铝厂获得相关配件和型材,能自行生产,但也是通过咱们书记去我们厂考察发现的商机。” “如果因为合作,你们违反合同,我们来支付这笔违约费用呢?或者是我们双方各自承担一半,并且这一半也不是白花,我们共同成立一个型材营销公司,或者工业贸易公司。”书记毕竟把握大方向,作为一个国营大厂的第一负责人,对企业信誉还是有所考量的。 “书记,我们回去商量一下,也和温州的供应商沟通一下,看看如何才能平衡各方的利益,您看这样行吗?” “嗯,好,小杨,别看你年龄不大,但处事老成持重。事缓则圆嘛!我们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刘厂,新办公楼的家具量完的话尽快制定合同,把预算报过来走程序,我和厂长签字。” “好的,书记。” “那大家没什么事咱们今天就这样?” “好好。谢谢书记、谢谢各位领导。”杨柳方带领王新叶和秦家军起身鞠躬致意。然后由常务和业务二位厂长送他们出办公楼门,正好石勇也量完了,并与铝厂办公室主任确定了办公家具的数量和尺寸,等他们回去报预算。大家互相握手道别后,秦家军启动卡车,一行人乘车而去。 “新叶,你在车上把会议记录整理一下,咱们回去开会。” “好的,杨老板。” “不行咱们不供呢,他们不会真撇下咱们自己生产型材吧?”秦家军也听出了业务副厂长的画外音。 “秦大哥,生产哪种产品是人家的自由。” “那我们还是先供,赚一笔是一笔。” “我也是这意思。” 看到王新叶开始整理会议记录,秦家军把车开得慢了一些,挑好路走,杨柳方也不再说话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西州城北供销社,杨柳方召集大家在家具厅开会,因为没有会议桌,大家就把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细心的艳华还让银花拿来塑料布铺在上面,并且还裁出来几块垫到椅子上,这样即使坐上也不会有使用痕迹,大家聚在一起开会。先由王新叶按照事先整理出来的会议记录通报铝厂会议内容,然后大家发言。 “共同成立工贸公司这个提议不错,背靠国企这棵大树,有利于我们发展。”李桐福听完会议记录通报后说。 “阿哥,可是我们和温州那边有五年的合同,并且是排外的。” “山高皇帝远,管他呢,我们就卖了,难道温州的供应商还过来查?你看咱们建材厅,我新丰的板材也卖、恒泰的也卖,来捣乱就别在我这里卖,市场上板材多的是。同样,我们也卖温州的型材,也卖西州铝厂的。”王山不屑地说。 “我觉得还是按杨老板在铝厂会上说的,我们遵守契约精神,和温州那边通报一声,并把厂里的想法讲给供应商,看看他们的应对方式。说不定大家能找出平衡点呢?” “王山经理说得没错,但是下策,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先按秦经理说的,我一会儿散会就打电话给温州,看他们怎么说。” “嗯,阿哥,那沟通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回去和石勇去盯给铝厂供应的这批家具。等椅子的数量下来我通报给你。” “椅子我们能自己生产吗?”艳华问道。 “阿哥,我觉得你可以和他们沟通一下,看看这种旋转的液压椅子咱们能不能自己生产。如果咱们能自己生产自己配套就好了。” “好。我一会儿打电话的时候一块儿沟通。” “艳华你的方案要加快,可以让王新叶配合你,我看她整理的会议记录,文笔还可以。” “好的。” “好的老板。” “阿哥,红土庄那边怎么样?” “这忙的,还没顾得上。我明天上午带新叶和艳华过去,找李会计走一下合同,把定金交一下。” “嗯,大家各自努力吧。锋哥,你送我回去。” “老板,让张锋给大家带饭回来。” “哦,好好,我给大师傅打电话,让他给大家做。对了阿哥,李社长说供销社食堂的事儿,你也记着跟进。哎呀,这忙起来总忘事儿,上午李社长让我提要求我都忘了。” “杨老板,看来需要给你配一个秘书了。” “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自己都借钱过日子呢,哪有钱再雇人嘛!艳华、新叶,你俩不忙时帮忙提醒着。” “嗯。” “好的。” 散会后,杨柳方给厂里打电话,让大师傅给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准备饭,让张锋一会儿送自己和石勇回厂里时候带回来。路上二人沟通了一下数量,核算了一下人工成本,加上了电费、运输费等,又加了部分利润,形成一个报价。晚上杨柳方又和李桐福合计加入材料成本,椅子的成本,以及从义乌(出于进货源保密需要,杨柳方和李桐福自始至终都对外宣称他们的产品是从家乡温州进的)运回来的运费成本,形成最终报价。整理好这次办公家具报价的明细,让秦家军带王新叶一起给西州铝厂送了过去。 李桐福等王新叶送报价的时候把西州的情况和义乌供应商进行了沟通,他们说要开会讨论后给回复。看到新叶回来,李桐福就带着她和艳华,去了红土庄。李会计看到后当然尽心尽力,红土庄的书记也知道杨柳方的难处,并且从自己参加两会,管理红土庄这么多年的政治敏感性来看,杨柳方的未来不可限量。就拿自己来说即使村里砖厂发展最好的时候,也没有省领导带着两会代表来现场调研。为了亲近杨柳方,将来好互相扶助,所以合同走得很顺利。 交定金的时候,红土庄村里领导商定后本来要一次性交齐一年十二万的租金,但李桐福带着王新叶提前和李会计沟通过,说目前厂里和供销社很困难,要留出大批资金给西州铝厂供货,并且答应西州铝厂的家具款一旦到账立即给红土庄开支票。按照进度,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 签完合同、交完定金,庆祝的宴会必不可少。还是那家他们常去的小饭店,只是原来家庭作坊式的改成了现在的小饭店,因为有很多来拉砖的也在这里吃饭,所以里面人声鼎沸,外面树荫下也摆得有桌子。 书记带他们来到后看到乱糟糟的,不禁皱起了眉头,临时要求李会计他们做一份补充合同,要在新的工厂建设一个和石圪村家具厂里一样的食堂,标准不能低于那个。大家别别扭扭地吃完午饭,李桐福一行人又跟着李会计回去拟定补充合同。双方商量好条款,李桐福电话给杨柳方汇报。 杨柳方听后觉得没问题,反正食堂早晚都是要配的,只是先行配的话自己的资金压力会大一些,但人家书记已经答应让他们缓缴租金了,他不能不识抬举,所以就爽快的答应了。 等李会计拿着新拟定的补充合同去汇报,书记又加了一条,让现在小饭店的老板去管理食堂,原来这家小饭店的老板是书记的堂叔。李桐福又打电话给杨柳方说明情况,杨柳方考虑了一下,特别交代只是日常管理,现有人员也一并接纳进入食堂工作,但不参与进菜,如果手艺好,可参与后厨做菜,届时可以按厨师再付一份工资。书记看后自然答应,于是三百亩地的合同当天就全部完成了。 晚些的时候义乌的电话打回来,他们沟通后非常佩服杨老板和李老板的契约精神,对他们的信任表示感谢。并且愿意与杨柳方他们联合与西州铝厂一起成立工贸公司,西北五省的办公家具型材全部采用铝厂生产的型材。并且工贸公司成立后,他们还会奉上断桥铝门窗的图纸作为大礼,以更多产品类型扩大西北五省市场占有率。 李桐福听后喜出望外,本来想着沟通后对方会按照合同,让他们支付十万违约金,所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简直是因祸得福。他立即给杨柳方打电话说明情况。 第一百四十四章:代持股份成立工贸公司 “一起成立工贸公司?” “是啊。” “阿哥,这个不妥。一起成立公司,是我们和铝厂之间的事,我不想让他们参与。” “可是对方说成立公司之后才能给出断桥铝门窗的图纸和生产工艺。” “这是个问题。阿哥,你明天让艳华找找懂法律的人问问,看看怎么能规避这种情况,又不得罪义乌的供应商,还能让他们给出图纸。” “好,这个得找专业的律师吧。” “嗯,实在不行让艳华回学校找一下她的老师,或者咱们一起去拜访一下他们学校法律专业的老师都行。” “好的,明天一上班我就落实这事儿。” 艳华带着李桐福第二天一上班就去了自己的母校。先找到自己读书时的班主任,尽管老师已经面临退休,但自己的学生来求教还是不遗余力,亲自带他们去找法律系的教授来咨询释疑。老教授不假思索地告诉他们,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以及《私营企业暂行条例》中的规定,只需要签署一份代持协议就可以了。但要满足以下条件: (一)行为人具有相应的民事行为能力; (二)意思表示真实; (三)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不违背公序良俗。 听完教授对相关法律规定的释疑,如获至宝的李桐福和艳华对两位老师的倾力相助十分感谢,想付费给老师,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甚至连吃一顿饭都拒绝了。现在看来,80年代的师德绝对值得敬佩。 李桐福回到供销社,电话中给杨柳方说了教授的额建议,杨柳方请他和义乌方面沟通,并且以西州当地国企没有民营外资参股的先例为由,提出代持方案。义乌供应商当天就给了答复,己方可以以资金和技术出资与家具厂以及西州铝厂共同成立工贸公司,并由西州汉王川木器加工厂法人代持新成立的工贸公司股份。 接下来就是沟通出资额和股权分配事宜。杨柳方带着艳华亲赴铝厂沟通,大包大揽地以己方以十万违约金和相关铝合金型材技术作为出资。作为对等条件,西州铝厂同样以十万资金和办公场地以及型材生产技术出资,根据国有企业控股避免国有资产流失的风险原则,其中西州汉王川木器加工厂占股49%,西州铝厂占股51%,共同成立西州永达工贸有限公司,双方共同销售兰州铝厂按工贸公司需求生产的各类铝合金型材。 新公司成立的报批手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法人由铝厂派出常务副厂长担任,而总经理则由家具厂派出杨柳方担任。作为中间方,汉王川木器加工厂的十万资金经过与义乌方面沟通,双方各出资五万。木器厂由于参与管理占股25%,义乌方面只提供技术和资金,不参与管理,占股24%,只是不能体现在工商注册方面。 在报批的过程中,西州铝厂办公楼家具的款项获批,直接付给了家具厂的账户内,此笔款项到账的当日,义乌的资金和型材技术传真如期而至。随传真件而来的,除了办公隔断家具,还有断桥铝门窗的合金原料以及型材规格和工艺标准。有了这两份文件的加持,杨柳方在工贸公司更有话语权。 工贸公司成立当日,省轻工业局以及省商务厅的领导出席了仪式,省里也派出了领导进行祝贺,并褒扬铝厂振兴工业,与市场结合充当改革排头兵的壮举。出席工贸公司揭牌的领导现场参观了铝厂新办公楼的家具,领导对这种新式办公家具赞不绝口。本来上次人大代表团调研后,省里和西州市的新闻报道后,无形的广告已经播出,杨柳方他们供销社的家具厅已经接到了几家公司的订单,经过这次省轻工业局和商务厅领导的参观报道,机关、省内大型企业的订单更是接踵而至。面对这种情景,生产厂房的需求更加迫在眉睫。 在红土庄他们拿下来的三百亩土地上,通水、通电、通路的三通施工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杨柳方还赶在时令之前买了2000棵柳树苗,让石头村长带领石圪村的几个村民以及王沙湾的村民每天过去栽树,而此项举动歪打正着的让红土庄的书记受到了省里和市里的表彰,理由是在这个风沙几乎全年随时都会起的城市,一个人大代表、工业村的书记,带领村民投入巨资植树造林,保护环境,防风固沙。 面对荣誉杨柳方不争不抢,并在采访时把所有功劳全部推给村委书记,对自己出资出力丝毫不提。得到省市褒奖的红土庄村委会书记,对杨柳方的信任无以复加。还专门号召村里的妇女和老人给植树人员烧茶送水,协助浇灌新栽树苗。对于新厂区的用砖更是大开方便之门。 杨柳方连日来由于一边要盯订单的加工,一边要去铝厂和工贸公司盯业务,忙得脚不沾地。为了两头跑方便,他让秦家军去给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秦家军买完车帮他找到一名会骑摩托的战友教了两天,杨柳方就独自骑摩托车了。 这天杨柳方回厂里看完进度,叮嘱完石勇和石方,就骑车穿王沙湾,走河滩路去红土庄项目上看看。 项目上李桐福一直在,石头村长现在不需要给村民供水,而村里人忙着在厂里和工地上赚钱,吵架的少了,邻里之间的矛盾也少了,他除了传达乡里指示和通知,大部分时间带着村民在红土庄栽树、平地、埋管、砌墙,俨然成了一个包工头。 杨柳方到了项目上,看到一片繁忙的景象。他直接把摩托车开到李桐福在项目上的临时帐篷旁,看看帐篷内没人,就出来寻。 李桐福正在指导工人们挖排水沟,因为杨柳方要求按照皮革厂的车间进行厂房建设,而这个车间主要是将动物毛皮经过多道工艺流程加工成可以用于制衣制鞋等的半成品。所以湿加工区,干燥、加湿(回潮)区、挂晾区以及设备检修区等都要进行先期的预埋和挖沟规划。而略懂这些的只有李桐福,由于他们建厂资金有限,请不起工程师,所以李桐福既是厂长,又是工程师。尽管已经进入四月天,但西北天气依然很冷,李桐福只穿着一件杨柳方在义乌给他买的薄毛衣,却满头大汗,走马灯似的在各个施工区来回指导和确认施工结果。 杨柳方走过去,给李桐福倒了一杯水。 “阿哥,累坏了吧。找个精明的人帮你跑着盯呢。” “唉!不放心啊。”李桐福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将干裂的嘴唇湿润一下。 “你忙完了?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事儿?” “没,阿哥,我来看看。厂里和工贸公司,忙的一个头两个大,供销社那边怎么样?” “还好,现在艳华负责供销社的经营管理。张锋每天开车来送料会将详细情况汇报。” “喔,那就好。阿哥,你看身边有合适的人提拔一两个给你当助手。” “唉,除了新叶,其他抽调不出来啊。” “王山呢?不行让秦大哥管理建材厅,让王山协助你弄工厂。” “王山是个市场人才,等我得空我正要和你说,咱们成立销售部,让他负责,让他带人去开发青海、内蒙、西藏、新疆的办公家具和洁具市场。” “哈呀,阿哥,还是你考虑得长远。可以,可以,办公室就设在工贸公司,我协调两间办公室出来。他和团队的工资走工贸公司。这样我们既省去了工资开支,还能有单独的市场开发渠道。” “好,就这么定,你找机会和他谈。工资可以和艳华一样,外加提成。供销社股份保留。人才难得呀。” 二人商量完,杨柳方让阿哥先忙,问明了石头书记今天的植树方向后,就自己去找带队植树的石头书记。这片三百亩的荒地,可投入使用的平缓地带只有五六十亩,杨柳方要逐步开建工厂,所以交代这2000棵树,先在厂房和厂区内栽种。 他大概走了有一公里的路程,才看到石头书记带领年龄大的村民和妇女在挖坑、种树、浇水。路过已经栽种好的行道树,好几百米,巍为壮观。 他沿着路,心里按照早已烂熟于心的图纸想象厂房建成后的样子。期间有熟识的村民打招呼。 “杨厂长好。” “小尕哥你好。”杨柳方根据在石圪村的习惯,见到男村民叫大尕小尕加上哥、叔、伯的称谓一般不会错。其实即使错了,村民们也没人在意。 杨柳方走到石头书记跟前,石头书记忙停下来,问杨柳方有什么指示。 “没事儿,石头哥,我来看看。大家植树、挖沟,吃饭干嘛的没问题吧?” “吃得挺好的,红土庄王书记安排了村里饭店每天送饭。虽不比咱们食堂,但比自己家里要吃得好。” “嗯,回头我告诉王书记,顿顿要有肉,因为干体力活,别扛不住。”村民听到后齐声欢呼,感谢杨厂长。 第一百三十五章:汉王川规划经济开发区 “交通呢?石头哥?”在非公共场合,杨柳方对石头书记依然亲昵地称为石头哥。 “这个我正要你说,看起来还得五六天才能完工,现在每天接送以及住在亲戚家也不是办法。能不能让供销社给送一些塑料布过来,我把村民的被子拉过来,大家就住在这里,省得来回跑。” “可以,等张锋来了,你让我阿哥告诉他,我一会儿也叮嘱一下。还有让他按照工人数量带过来脸盆和毛巾,大家一天忙完之后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觉。完工后,这盆和毛巾就归大家带走。” “好,谢谢杨老板,谢谢杨老板。” ...... 刚从工地出来,杨柳方就看到红土庄王书记带着乡里陆书记和办公室李主任骑摩托车冲帐篷驶过来。 “小杨,哎呀,大忙人,领导都找你不到。”三位领导熄火停车,红土庄书记边停车边假意责备。 “陆书记,李主任,王书记,三位领导好。哎呀,我这些天几头跑,就像踩在鸡蛋上跳舞,哪个都耽误不起啊。” “能者多劳嘛!通知你一个事儿,石圪村的工厂用地,你和村委石书记沟通,尽快给我一个方案出来,乡里要上报,市里和区里要把整个汉王川规划为经济开发区。” “啊,领导,不会吧,那机场高速公路呢?” “啊什么,你能耐大啊,为了你机场高速都改道了,机场高速新规划平两座丘陵,然后走三岔路。”陆书记半开玩笑似的说。“不过也不全是为你,领导擘画未来,着眼于全省、全市的经济大发展,对整个汉王川地区重新做了区划调整,要成立集交通、工贸、仓储、物流、轻工业的生产加工为一体的经济开发区。” 陆书记出口成章,杨柳方听得目瞪口呆,像“擘画”、“着眼于”、“区划”......这些词他既懂又非懂,感觉都很是大气磅礴,把领导的高瞻远瞩得到了恰当的表达。他不自觉地鼓掌,李主任和王书记也随即跟着鼓掌。 “小杨,作为经济开发区的第一家企业,你可得努力呀。当好表率,争做排头兵。” “听到了吗,陆主任对你期望很高呀。” “啊,主任,不是书记吗?” “经济开发区成立了管委会,陆书记荣升管委会主任、正处级。” “正处级啥概念?”杨柳方傻啦吧唧地问。 “和你们县长一个级别,明白了吧。” “喔,恭喜陆县长,不,陆主任。我们一定在您的领导下遵纪守法,努力将企业发展好。” 随后红土庄王书记带领陆主任参观了新建设的绿化带,以及将未来工厂的发展和吸纳就业情况向陆书记做了汇报。因为被新闻报道后,王书记接待过省市很多参访团,所以轻车熟路,仿佛整个规划都是他亲自做的一样。 一行人一直走到石头书记植树的地方,陆主任又简单通报了经济开发区的情况,并且告诉书记将来机场高速要在经济开发区设立出口,他叮嘱石头书记,抓住机遇,努力搞好经济发展,允许一部分村民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杨柳方听着陆主任的谈话,如沐春风,领导就是领导,果然有水平,人家即使把自己在《人民日报》和中央广播电台里听到的邓爷爷的话变成自己的,也能表达得恰到好处。 杨柳方和石头书记专门抽出了一天时间,又从供销社把王新叶叫回来,三人在家具厂食堂开了一天的会,将方案筹划个大概。工厂扩建方面,除了现有的部分,重新规划出占地五亩的办公家具生产车间,占地五亩的居家家具的生产车间,两种家具分别配套占地五亩的仓库,五亩的洁具仓库,以及占地五亩的烤漆、喷漆两个车间。同时预留占地十亩的工人生活区。共计新征地四十亩,加上工厂现有的两亩地,共计四十二亩的工厂生产和生活用地。 粗略估算两个生产车间加上三座仓库以及喷漆和烤漆车间,共计投资二十万元,吸纳就业人数专业技术人员四十人,临时工按需配额,届时石圪村、王沙湾以及赵马沟的富余劳动力几乎人人都能从工厂受益。由于现有实力有限,以及目前就业人员都是周边村民,生活区建设暂缓,但会找专业人员评估建设一座集办公、客房为一体的三层小楼,用以投资人办公、居住和往来供应商的招待等。 王新叶回城后熬了几个通宵,总算将方案完成,经村委盖章递交给乡里,再到区里和市里。一个星期后就得批复,只是领导要求妥善解决村民被征地后的收入和就业问题,并且对于固定的合同工人,要参考合同制国营企业的员工的保险覆盖范围,包括医疗保险、以及养老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等。 杨柳方和石头书记去乡里取批件的时候得到领导的提示,回到厂里就给艳华打电话,问供销社内现有工作人员包括她自己、王山、秦家军、张锋等有无相关的保险? “杨老板,保险这一块我是从进入供销社工作就有的。其他咱们的工作人员没有交过。” “那你这样,你让小王配合你把供销社工作人员的保险全部纳入到工厂账户,从这个月就开始给大家缴纳保险,以后凡是和我们工厂,包括未来的皮革厂签订劳动合同的固定工人都要缴纳保险。让工人后顾无忧。” 艳华电话内答应着,沟通完工人保险事项后,汇报了供销社场地的沟通进展。李社长将方案呈报给了供销总社,经开会讨论,并报经市计委、工商局批准,计划在西州城北供销社五金门市部以及城北供销社食堂开展试点,采用独立承包经营模式。即在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不违背公序良俗的前提下,将整个门市部和整个食堂承包给具有相应的民事行为能力,政治可靠、经济实力丰厚的人。 “嗯,这事儿是好事儿,承包年限呢?还有费用怎么缴纳。” “三年。一次性交足一年的承包金。” “预计多少钱?” “食堂加整个门市部第一年十万,第二年十二万,第三年十五万。三年承包期结束优先续约合同。” “喔,根据我们往年的销售,承包金倒没什么。关键是我们现有资金大概有多少?能支撑吗?还有红土庄的皮革厂在用钱。家具厂用地已经得到批复,很快也要用钱。尽管基础建材这一块可以从红土庄的货款里抵扣,但缺口还是很大的。” “义乌合作方打回来的十万本来注册工贸公司的注册金,铝厂的六万货款,还有上次抵押抬会出来的三万剩余资金,以及近期销售定金什么的,我们还有不到三十万。” “这样,下午去红土庄送材料的时候让秦家军带你过去,我也赶过去,咱们和我阿哥一起碰一下。列一个资金使用计划出来,现在已经捉襟见肘了,别到时候出现了资金链断裂。再抬会已经不可能了。” 下午,杨柳方、李桐福和艳华三人在红土庄皮革厂的工地上碰面了。他们将现有资金进行了归拢,共有三十一万。经过讨论决定,供销社第一年的承包金十万上交后,预留出两万作为食堂装修和店铺装修费用。剩余的十九万除去缴纳石圪村的征地款五万元,还有十四万优先保证家具厂的车间建设。因为家具生产出来就能见到现钱,并且是能保证现金流的现成项目,而皮革厂需要重新开发渠道,并且在外面堆放的货物也等不起。 工厂就这样在有条不紊中开建了,石头书记种完了红土庄的树木,留下两名泥瓦匠砌筑皮革厂厂房,其余人全部撤回了石圪村,开始家具厂的建设。边建设边投入生产,整个工地上一片忙碌的景象。 食堂内大师傅和婆姨也忙得脚不沾地,因为本厂工人和参与建厂的工人一起增加到50人,原来最多十多个人的餐饮,一下变成了这么多,大师傅实在吃不消。杨柳方又加码要求趁植树时节还未过,在家具厂也进行大面积绿化,栽种下1500株砍头柳树苗。现在整个石圪村以及来自王沙湾的人都投入到植树建厂当中。赵马沟除了供应两个工地的沙子水泥,也动员了一部分村民来工地赚钱。整个汉王川仿若回到了大锅饭时代,一场史无前例的劳动在这片古老的贫瘠的土地上展开着。 供销社内是另一番景象,除了现有五金厅、建材厅、家具厅正常的销售之外,整个五金门市部其他三个商户已经清退。在和红土庄书记说明情况之后,保持现有皮革厂厂房正常缓慢建设的情况下,李桐福被召回供销社,负责整个五金门市部3000平米,以及300平米的食堂建设。 门市部内重新进行了规划,继续保持了五金和建材的两头使用,在建材厅对面划拨出洁具厅,而将办公家具放在了正门五金厅对面,中间部分规划为居家家具,包括日常家具、席梦思床。因为原来供销社食堂临街,占用300平米的地方,杨柳方计划在原有食堂上加盖二层。将二层的300平米作为食堂,而一层原有食堂则与现在五金门市部打通,在里面隔出两间办公室,一间作为财务室,另一间作为李桐福的办公室,同时兼具大客户接待功能。 第一百三十六章:建厂资金短缺求助银行 作为经济开发区的第一家企业,家具厂新厂房的建设当然不能像杨柳方刚从赵马川的作坊搬回来时那样,只用红砖做几十公分基础,外墙和顶部用石棉瓦搭建凑合着就把厂房建好了。那样不安全,又不合规,所以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因为沙尘暴到来吹倒塌了,尽管后来增补了红砖外墙,但比自己在义乌见到的杰升家的洁具厂厂房依然相形见绌。 这次的厂房建设,杨柳方要一劳永逸,他不仅要求夯实地基,还将外墙做成了24墙。并且在墙上留了通风窗,窗口和门洞都加了过梁,顶部先铺上一层加了钢筋的预制板,然后再做坡屋顶,这样做的目的是从长远考虑,将来好在厂房上面加建二层。 建设标准要求高了,且是两家工厂加上供销社门市部同时改造,而比之三年前的物价,建材价格也翻了倍,所以杨柳方对自己的资金估计过于乐观了。尽管供销社内每天还有流水进账,相比于三个工地吞金兽似的消耗,那些流水简直是杯水车薪。但项目都已经开建,尤其是家具厂和供销社门市部息息相关,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杨柳方和李桐福商量后,不得已只得给红土庄王书记汇报,先行停下了皮革厂的建设,将仅剩的两名在红土庄砌筑工厂围墙的工人也撤回到了石圪村家具厂的工地上。 尽管如此,账上的资金还是很快告罄了。上次送菜的款杨柳方就是从韩大叔那里赊欠,答应他这两天供销社的营业款一提出来立即就给他支付。可款提出来之后到了杨柳方账上根本暖不热,水过地皮干,一下就没了。供销社除了日常进货费用之外,改建二层的工钱更是一天都拖不得。因为石圪村的泥瓦匠只会砌墙,搭建坡屋顶,没有盖过楼房,所以供销社门市部改建二楼的工人是从城里找的建筑队。在西州城里,领导们都看着呢,如果因为缺钱而使工地停工,工人闹事,不但李社长和宫社长保不住他,已经到手的供销社门市部会立即被收回,并且家具厂的项目也会被叫停。 为此,杨柳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黑眼圈像大熊猫一样乌青乌青的。因为休息不好,精力不集中,骑车回铝厂工贸公司的路上,躲避行人的时候一下攮进了农田的干渠中。幸亏是春季,干渠中水还不多,只是搞了个灰头土脸一身泥。被路人集体拖上来之后,杨柳方掏出身上仅有的十元零钱买了两包烟感谢搭救自己的路人,又托进城的人到西州城北供销社找李桐福或者秦家军,告诉他们派车来接自己。 西北的四月天凉风嗖嗖,杨柳方又冷又无助。秦家军是亲自开车来接的,远远的看到杨柳方抱着双臂,在路边阳光下瑟瑟发抖的狼狈相,想笑但忍住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努力奋斗的弟弟要强,好面子,也从老婆艳华那里知道他的难。下车后急忙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杨柳方接过去,钻进副驾驶的座位上换上,秦家军自己则散着烟请路人帮忙把摩托车抬到卡车车厢里。而驾驶室内裹着军大衣的杨柳方,实在太困,居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杨柳方发现自己还睡在车里,阳光照耀着,满头大汗,裹着军大衣的身子又湿又黏。原来秦家军拉着他,把摩托车送到修理部,看到他还在熟睡,没忍心叫醒他,直接把他拉回了供销社,并把车停在了阳光能够照射的地方,让他安心的睡一觉。 杨柳方打开车门,辨明方向,走向不远处的供销社。一路上行人都在侧目看他,走到带有光面的门楣前,通过反射看到自己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泥,身上被大衣裹着看不到,但双脚的鞋子上都是泥巴,整体看上去像个偷了大衣的叫花子。杨柳方很窘迫,加快了脚步,以至于小跑到了供销社。银花和张锋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跑进去找到李桐福要了一件他的工作服,问明附近的洗澡堂,拿着要换的工作服就跑了过去。 杨柳方很快把自己洗干净,走出洗浴间换好衣服才发现身上没钱,他只得窘迫地走到浴室管理员处,想舍脸说明原因。刚想说话,柜台后的管理员说:“您是杨老板吧。” “是,您认识我?” “不,刚有供销社的李老板来说你没带钱,过来给你付过浴资了。” “哎哟!”杨柳方单手捂胸,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丢人。 谢过管理员,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和军大衣,走出浴室向供销社走去。焕然一新的杨柳方走进供销社和银花、张锋打招呼,二人也是想笑,杨柳方挠挠头,红着脸没说话向里走。把大衣还给秦家军,又把脏衣服找个卖货的包装袋给胡乱地装起来,准备拿回工厂去洗。这时艳华知道杨柳方洗澡回来了,急忙来找他。 “杨老板。” “嗯?怎么了?艳华嫂子。”杨柳方以为她要嘲笑自己,有点羞赧。 “哦,我给您汇报一个事儿。” “哎哟,说话别大舌头,好不好,今天我心脏不好。” “什么事儿,说。” “关于贷款的。” “贷款,什么贷款?” “银行的。” “啊,真的假的?银行能给咱们放款?” “不是国有四大行,是一家刚成立的商业银行。” “商业银行?不是什么典当行和高利贷吧?” “不不,是银行。利息有点高,条件有些苛刻,所以之前没敢跟您说。” “喔,什么银行?利息多高?” “兴业银行,他们刚来西州开展业务,利息比国有四大行高五厘。” “五厘不算高,比我们去抬会要低很多。你说他们条件苛刻,有多苛刻,我们能达到不?” “能是能,但我们有些损失。” “喔,那叫我阿哥去你办公室,咱们商量一下。” 杨柳方和艳华向她办公室走,打开门,艳华让新叶去叫李老板来开会,并让她帮忙给杨老板泡杯茶。新叶明事理,叫完李桐福来开会后,泡杯茶端进来,就借故离开了。 “阿哥,艳华说有银行愿意给咱们贷款,我着急叫你来商量。” “喔,艳华给我说了个大概,看起来利息比抬会低,但他要我们给他供落户西州第一家分行的家具。根据他们报上来的,我估算了一下市场价三万。” “喔,那是高太多了。” “所以没给你汇报。” “他们都要什么家具?” “VIP室内沙发,茶几;以及办公区的隔断,肯定还要配套椅子。还有银行柜台的定制家具配椅子。” “有单子吗?拿来我看看,我估算一下成本。” “没有,我当时一听就拒绝了,所以就没要他的单子。” “喔,艳华,还能在约一下他们的对接人吗?” “应该可以,他们对咱们的硬性条件挺认可的。我去打个电话。”杨柳方点点头,艳华出去打电话,一会儿就回来了。 “杨老板、李老板,联系完了,下午2:00他们来拜会二位。” “哦,好。” “总不能在这里见吧?”李桐福说。 “那艳华和李社长打声招呼,看看能不能用供销社的会议室。” “这个可以,不用告诉李社长,供销社新提的办公室主任还是我把位置让给她的。用个会议室她还能不让用。” “这是怎么回事?” “李社长不是高升了嘛!总社那边空降一个社长,李社长为了方便管理就想提拔一个自己人上来,先考虑了艳华,征询了她的意见,可人家就看中了咱们这里,给拒绝了,就推荐了原来生活物资门市部的她的一个同事。所以现在她同事是咱们西州供销社办公室主任。” “喔,原来如此,艳华,谢谢你的信任。你告诉秦大哥,你拿前途做赌注,我们不会让你输。”杨柳方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近乎誓言又是很温情的话。 下午银行的人准时到达,艳华早已协调好会议室,新办公室主任真给面子,还安排了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茶水。 银行的工作人员一水的黑西装白衬衫,看起来专业性十足。一进会议室坐定,艳华就将杨柳方和李桐福介绍给对方。银行人员礼貌性握手、递名片,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杨柳方翻看那张名片,蓝色的字体,上面印着“兴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信贷部主任戴志诚”。 “公司,你们不是银行吗?”杨柳方警惕性地问。 “杨老板别误会,我们是在去年8月经国务院、中国人民银行批准成立的,是我们国家首批股份制商业银行之一,我们背靠福建省国资委。是涵盖信托、租赁、基金、理财、期货、资产管理、研究咨询等在内的现代综合金融服务公司。我们致力于为像你们这样的优质客户提供全面、优质、高效的金融服务。” “听到是国企,还是国务院和人民银行批准的,杨柳方警戒心放了下来。” “喔,原谅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哈。”杨柳方谦虚地说。“上次我们因为要购置300亩工厂建设用地,由我们王会计和贵行进行了初步沟通,说贵行也是要在西州开展业务,需要一批家具。我呢,当时只顾忙和西州铝厂共同成立工贸公司的事情,没来及看贵方的需求,所以让贵方久等了。现在贵行的家具需求带来了吗?”杨柳方用钱心切,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谈贷款条件催型材生产 “喔,带来了,请您过目。”说着一位工作人员从黑色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杨柳方。 杨柳方展开后看银行详细需求:8套柜台的定制家具配椅子、VIP室内8套沙发和茶几、办公区隔断16组工位配椅子。杨柳方心里默默核算,人工成本加上材料成本加上运输成本,整体费用在两万以内。看完将文件交给艳华,艳华还给对方。 “贵行需求我看了,我们厂生产这些家具没问题,并且都是最流行的款式。我想知道贵行是只在西州开设一家支行吗?还是西北省每个地级市都有?” “按照我行发展规划,五年内,我们要在全省7地区、5个省辖市、2自治州全部设立支行。” “那这些支行的家具也是和贵方西州支行对我们的要求一样,免费供应吗?” “喔,这个还没详细考虑,但西州支行我们要求免费供应。” “嗯,我明白贵行的需求了。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们自己?” “这个不用了,我们已经对贵方进行过简单的市调,知道贵方关联的企业有全资的木器加工厂、租赁场地的供销社五金门市部和占股49%的西州铝厂工贸公司。” “嗯,看来是对我们有所了解,但也不透彻。我们还有红土庄占地三百亩的皮革厂以及木材基地,还有正在改造的西州城北供销社食堂。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贵行最高能为我们放多少款?” “综合评估的话200万没问题。” “200万!”李桐福吃惊的说,他没想到银行出手那么大方,他们去抬会,高息借七万都要抵押。杨柳方故作镇定,但毕竟年龄小,还有点把持不住似的手抖了抖,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贵行了解,我们的企业都是下蛋的母鸡,但我们暂时的确用不了那么多款项,我估计有个百来万就够了,但我要附加一些条件。”杨柳方故作轻松,顺便又将了一军。 “嗯,愿闻其详。” “贵行在西北五省所有的分行用家具,除西州之外能不能都采购我们的?” “这个我们暂时不能给你答复,并且西北只有西北省是我们分行的权限,至于内蒙、甘肃、青海、西藏则另有分行负责相关业务。” “那就在西北省范围内呢?” “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双方的会谈在达成初步意向的友好氛围中结束,会后杨柳方亲自带大家参观了完全属于自己经营的供销社五金门市部,以及建设中的西州供销社城北食堂。通过参观以及杨柳方的介绍,银行对他们有进一步了解,信任度也得到了大幅提升。 杨柳方送走银行的客人,因为没有了摩托车,而西州铝厂又在西州的远郊洪山区,来回不方便,索性让张锋送自己回家具厂了。一到家具厂石勇就急吼吼地找他。 “师父,你可回来了,额(我)师爷来电话寻你哩,佛(说)让你去江苏南京参加一个什么席梦思展销会。额佛(我说)你去铝厂了,铝厂佛(说)你没去,打给供销社,供销社佛(说)你回来了。” “我知道了,勇,生产进度怎么样?” “二轻局的一百套办公隔断已经完工了,但石方那边配套的柜子还查20套没生产出来,配套的100张转椅还没到货。钢厂订的150套,咱们这边型材不够了,铝厂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产出来。所以进度没法估量。” 杨柳方沉默了,今天他本来去铝厂催型材,与西州铝厂的工贸公司成立已经快一个月了,图纸和样品都有,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一米型材没生产出来,一个标准扣件都没有为他们提供。但作为工贸公司总经理他对市场有绝对的话语权,似乎对材料生产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近来读一些企业管理类的书籍,从理论上知道一个大型的国企,像一个庞大的机器,因其庞大,所以零部件多,启动程序多,可再多总有个时间吧。他们背靠国家即使一天、一个月不生产,也有国家拨款给他续命,而自己不行啊,在他们这里完全可以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时间就是金钱,生命就是效率。” 杨柳方想到此,直接给工贸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打电话,现在工贸公司法人也是铝厂常务副厂长和他这个总经理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当然大部分时候是他自己使用,因为常务副厂长在总厂办公楼有单独的、条件更好的办公室。今天本来二人约好要谈生产进度,由于自己在路上将摩托车开进了干渠里,耽误了。下午又忙银行的贷款沟通,一直没来得及给董事长汇报情况,正好借这个机会说一下自己缺席的理由,然后把进度也进行一下沟通。 电话打过去,果然常务副厂长在等他。 “严常务,我小杨,对不起,我今天出车祸了,摩托车栽沟里了,刚解决完。” “嗷哟,怎么回事儿?你人没事儿吧?”电话那头常务副厂长急切地问。 “没事儿,弄了个灰头土脸一身泥巴,也没脸去见您了,耽误了您一天时间。” “噢,人没事儿就好。” “严常务,开会时间耽误,但咱们生产进度可一点耽误不得呀。我这边好几个单子等着要货呢,我们不可能让订单流失。您知道我们比不得咱们铝厂背靠国家,我们这些人只能靠利润来生存啊。如果型材再赶制不出来,我们只能从温州进货。您也了解,那么远的距离我们一旦进货,不可能十套八套,都是按车皮的,每进一车皮,属于咱们的市场就被挤占一车皮。” “喔,我知道了,明天上午的书记厂长办公会我把情况说一下,不行我给书记汇报一下,你也来列席,这样与书记面对面更有说服力。” “严常务,可能不行,我要出差去一趟南京,那边有一个国际的席梦思展销会,我们厂受邀要参加,我得亲自去出席,您把情况给书记和厂长直接汇报吧。” “好好,那祝你顺利哈。” “谢谢领导关怀。我不在的时候关于型材情况,您可以和供销社李桐福经理也是我们厂的法人沟通。” “行,我知道了。” 杨柳方挂断电话,想打给师父,才想起来师父没有电话,就翻找自己参观过的,家乡那家家具卖场老板给的记录信息的纸片,翻找的时候才发现好多人给自己发过,家具卖场的,洁具厂的、以及义乌国际小商品市场的大部分自己拜访过的摊主。这个小小的纸片片上印着公司名字、人名、职务和电话,有的还煞有介事地在背面印上自己的业务范围。杨柳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展现自己的方式,就像现在自己需要联系谁的时候,只需要找出来名片打电话就可以了。他没有先打给温州的家具卖场,而是打给艳华。 “艳华,你知道哪里能做银行的人给咱们的那个纸片片不?” “哎呀,老板,那叫名片。有一些大的印刷厂能做。” “你联系一下,给我和我阿哥也做一套。要加急。” 艳华答应着去帮他们联系,而自己则打给温州的家具卖场。联系过后才知道南京的席梦思国际展销会定在五一国际劳动节,这一天全南京市民放假,并且根据国家规定全国大部分城市都放假,旅行的人还有参观展览的人会很多。杨柳方以温州家具卖场的名义出席,对方已经给报了名,南京那边也已经安排了宾馆和接送服务。 “阿哥,我可以带两个人不?” “你那个叫阿福的阿哥?” “不,我想带一个技术人员和一个销售人员过去。既然学了我就学个彻底,争取学完后回来我们能生产,能销售。” “喔,原来如此,你把名字和身份证号给我,我给他们报名。不过住宿可能一个要和你一起了。” “那没关系,只要能报上名,允许参观,我们自己找宾馆住都可以。” 杨柳方把石勇叫过来,让他把身份证拿出来,随后杨柳方将石勇身份证号报给电话那头的温州家具卖场老板。确认无误后,杨柳方告诉对方自己需要先挂断,给另一个人打电话要身份证号。他打去了供销社,告诉李桐福出差去南京参加席梦思展销会的事情,本来让阿哥和自己一起最合适,但家里事情太多,他们二人必须留一个,所以想让王山跟着自己一起,他对销售有天赋。李桐福听后也十分赞同,反正销售这一块也有意交给王山,上次他们还商量成立销售部的事情呢。就让王山来接电话,一听说去南京,王山乐坏了。 “哎呀呀!额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黄土高原哩!这次直奔江南,好好,额也看看那‘旧曾谙’的江南美景。” “三哥,咱们可不是玩,这次让你去主要了解席梦思的销售,学习人家的销售方式。你先把身份证号给我,我报过去参展,要不进不去展销会现场。” 第一百三十八章:顺利获得商业银行贷款 王山将身份证号报给杨柳方,杨柳方顺便又交代让艳华去西州西关地下商场买一台小一些的相机,出发去南京时要带上。这次他要记录一些资料,以免自己回来再依靠回忆去画。 随后杨柳方把王山的身份证号报给温州家具卖场的老板,和对方互道再见后,挂断电话。这才对徒弟石勇说:“勇,今天是29号,明天你和我一起出发去一趟南京,咱们去参加一个席梦思展销会,到时候你多留点心眼儿,争取多看,多记,熟悉席梦思的生产制作流程,回来后咱们就可以启动这种欧式床具的生产。” “好的,师父,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工作服之外你还有什么衣服?” “对不起啊,师父,在来工厂之前,额(我)家穷,没舍得买过什么像样的衣服。结婚都是穿的咱们的工作服。” “去,拿卷尺进来,把自己的肩宽和腰围以及腿长量一下。”杨柳方听后嘱咐石勇。石勇听话地转身出去,很快就回来了。在杨柳方的指导下按要求测量出自己的肩宽、腰围和腿长。杨柳方拿到尺寸,抓起电话打给供销社,让艳华安排人去生活物资门市部按尺寸需求买一件黑色西裤和白衬衫。同时让她问一下王山是否有相似的衣服,没有的话也去试衣买一套穿,厂里以差旅的名义出钱。 石勇听后十分感动,尽管师父比自己年龄小,但时时处处都为自己考虑,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跟着师父干。二人走出杨柳方居住的地方,一起到厂门口的路上,走到正在认真制作文件柜子的石方跟前,杨柳方不自觉地蹲下去,帮石方一起安装其余的通芯锁。石方赶紧站起来阻止。 “师父,您去忙大事吧,这些小事我们能行。” “没事,这几个装完还差几个?材料够不?” “还差六个就凑够一百了,这些材料是够了,不过下面那150套可能板材不够。供销社那边还有客户定做了两套沙发,我想把这套办公家具完成之后先做沙发。师父,您看这样安排行吗?” “可以,石方,你安排得很好。我明天准备带你师哥去一趟南京,学习席梦思的制作工艺,我们离开后你来管理工厂怎么样?” “啊,师父,我行吗?” “嗯,师父觉得你可以,你做事细心,比你师哥稳重,所以你来管理师父放心。你看刚才新订单不是安排得挺好的,和师父的想法一致。” “谢谢师父鼓励,那我试试。”石方听到师父夸奖自己,红了脸笑着回答。 “自信点。我不在期间,材料短缺的话可以直接给供销社李厂长打电话,提需求。还有工厂新车间的建设进度要常和你石头叔沟通,让他们加快进度,别再碰上下雨就麻烦了。”叮嘱再三,然后又起身给其他工人交代,说自己要带石勇出差,他们离开后工厂由石方管理,大家要听他的安排,如有不服从管理的,他有权利扣工资和奖金,甚至开除。工人们听完鼓掌,有调皮地还喊起了“石厂长”。 看着大家其乐融融,杨柳方很满意自己对“职场平衡术”理论的应用,最近他读了很多管理类相关的书籍,里面提到企业人员之间的平衡术。当他决定带石勇出差进行新项目学习的时候,不是先考虑石勇怎么想,而是想到石方。相对于石勇的大开大合,石方心思缜密,做事严谨,也正因此,他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学习,心里一定会失落。所以杨柳方提出让石方管理工厂,来保持石勇和石方之间的平衡和对等,才会让二人友好的关系保持下去。一旦彼此的任用出现了不对等,就会像跷跷板失去平衡一样,使彼此的关系紧张起来。这就是著名的心理学“跷跷板定律”。 第二天,张锋早早地来接杨柳方和石勇,杨柳方到了西州,和创业初期带自己下乡做小买卖的兄弟王山会面,一行三人在30日的中午乘上了开往江苏省南京市的火车。而在他们出发前,银行已经打电话给供销社李桐福,告诉他,通过银行内部会议讨论,基本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决定只要是付款采购的家具,都会优先考虑杨柳方他们家具厂的产品。接下来就是要他们准备相关的材料,场地租赁合同、营业执照、法人身份证、银行流水、上下游合同等。这些杨柳方在与不在都没关系,李桐福和艳华都能办妥。 三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抵达南京这个六朝古都,没出站的时候,找了卫生间换上了新衣服,洗漱之后三人果然焕然一新。 他们一出站口,就看到四月绿树成荫的江南美景,氤氲的空气中处处花红柳绿,不知是花的气息还是空气的清新,反正比之西北干冽的空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的感觉。按照预先的联络,接站工作人员举着一个卡其色的纸箱剪裁的牌子,上面写着杨柳方、王山、石勇。杨柳方带二人走上去,和接站人员握手致意以示感谢。工作人员带他们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旁,杨柳方在义乌坐过这种轿车,所以并不惊奇。而王山和石勇则被惊呆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派出这么豪华的轿车来接,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乘坐。还好工作人员给他们拉开了车门,二人拘谨地坐在后面,杨柳方坐在了副驾上。 接站人员驾驶着桑塔纳绕过高大的南京古城墙,走上一条宽阔的马路,两边种植着在西北从没见过的树木,在四月的天气里,树叶绿得如翡翠一样。路上各式的汽车也很多,和西州不一样的是,井然有序,偶尔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看到行人穿着各式各样时髦的颜色鲜艳的衣服,和西州常见的黑白灰蓝服饰相比,这里更加洋气。 汽车一路行驶经过一个古老的写着“玄武门”的地方,杨柳方被城门的高大雄伟而震撼。再经过一座灰砖红墙的飞檐高大建筑,一闪而过的是一座石碑,上面绿色的字体写着“南京鼓楼”,其他的小字没看清。又行驶了一段,抵达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大理石面的西式建筑上各种商场的招牌悬挂,行人多了起来。司机说这里是新街口,是南京的商业中心。从新街口转到一条叫着中山路的地方,王山在后面说:“中山路,额蒙(我们)西州也有。” 车子拐入一条小路,绕了一个圈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面前,这座外立面由矩形格子和玻璃组成的白色的高楼,直冲云霄,不止石勇和石方,就连比他们见过世面的杨柳方都被震惊了,上面汉字和拼音字母(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那是英文)组成的“金陵饭店”的招牌,在最顶端,阳光照耀下那些字熠熠生辉。 金陵饭店是他们本次展销会的举办场地,也是他们下榻的饭店。轿车一直行驶到酒店高级的旋转玻璃门前。还没等他们开门,穿得干练利落带着圆筒帽子的男服务员弯腰给他们打开车门,并用一只手虚掩在他们头上,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您好,欢迎光临。”面对这种高级服务,三人还有点不适应。 下车后,服务员轻轻关好车门,这时又鞠躬问道“几位先生,欢迎入住我们酒店,有什么行李需要我帮您拿吗?” “喔,在后备箱。”司机还未等他们回答,对服务员说道。只见那名服务员招手,另一名服务员推了一辆凉亭式的金色的小车出来,将他们的行李依次放到上面。接着很礼貌地说:“几位先生,里面请。” “谢谢。”这是杨柳方说的第一句话。 “不客气。请问先生房号。” “喔,我们来参加席梦思国际展销会,应该是已经预定好的。” “好的,请随我来。” 一名服务员带他们到前台,另一名服务员推车在一旁待命。杨柳方在前台刚报出名字,服务员恭敬地递上一张金色的门卡给他。 “先生一共三人,哪两位是王山和石勇先生?” “额(我),额(我)是。”王山和石勇一听到叫自己,激动的家乡话都出来了。 “这是王先生和石先生的房卡,二位住在2036。”二人接过房卡,欣喜地翻来覆去地看,王山还偷偷地用手颠了颠,想看看房卡是不是纯金的。这时已经换了服务员领他们上楼去自己的房间。 杨柳方是一间大床房,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特别舒服。洁白的床上用品平铺在大床上,两只厚厚的枕头并排在床头,大电视,两只单沙发,看上去非常豪华。 “小姐,我能打长途电话吗?”杨柳方走进房间,问还在门口的服务员。 “可以,先生请在前面拨0,之后拨区号加电话号码就可以。” “谢谢。” “祝您入住愉快。再见。” “再见。”服务员轻轻为他关上门,房间内一片寂静。杨柳方坐到床头,感觉一下陷了下去,松软的床褥瞬间把自己臀部包围,十分舒适。他靠着床头的枕头给西州供销社打电话。 “阿哥,我们已经到南京了。” “一路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对方安排得很到位,家里怎么样?贷款的事情办好了吗?” “喔,已经办好了,100万。银行工作人员说今天款下不来的话,下周一一定会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