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眠小女娘》 1. 重生后摔在玉面将军眼前 “据说立春这日呢,天上的仙气之力,与地底下的磅礴之力会聚合在一起,这两力交汇之时,必定会发生些什么蹊跷事。” “在俞州最大的茶楼说这个?”看起来约莫五十上下的男子摸了把半白的胡须,“官家在上,你最好还是小心呐。” “唷。”说闲话的男子扭了脑袋看过来,荡了荡手里的茶杯,他高声道,“您不是说书的先生么?照理来说,您应该比我更懂些嘛。” “诶诶说书先生。”有两位孩童跑到说书先生背后,其中一男孩手持一根鲜红的冰糖葫芦,男孩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嘴里的甜,“请问咱们俞州的妖女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了!”说书先生嘴馋男孩手里的糖葫芦,故作恶态来吓唬他,“那妖女,脸是煞白!唇是血红!靠喝人血为生!” 两位男孩对视一眼,均是露出了惧怕的神情。 “你们可知那妖女。”说书先生戳戳那男孩的脑门,“最爱吃的是什么吗?” 放了耳朵在这边的一些看客异口同声的问,“是什么呀?” 说书先生扬扬唇角,“就是像你们这种细皮嫩肉,又好问东问西的小孩子。” 男孩被说书先生的表情吓得大呼一声,扔了糖葫芦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剩下一男孩还站在原地,瞧着说书先生看。 说书先生嚼着酸甜的糖葫芦,“你为什么不跑呀?” “刚才有个哥哥说过了。”不相信说书先生这番话的小男孩转身指了指茶楼角落,“这世上,不对,这俞州里,是绝对没有妖女的。” 说书先生大笑起来。 原先说这些闲话的男子也跟着笑了,“小孩,究竟是你哪位哥哥说的呀?你哥哥,有没有在俞州考取功名呀?” 小男孩将脚一跺,转身就跑。 这儿是清风茶楼,无酒无歌姬,是俞州里最纯正干净的茶楼,傍晚的风斜过窗扉,荡起层层米色长帘。 男子与说书先生一齐顺着小男孩的背影看向那被晚霞染红的角落。 长帘呼啸,风安息了些,帘子像树叶一样飘回原来的位置,露出角落里少年的脸。 “啊!”男子放下酒杯,奉承道,“原来是喻王爷,小人怕是瞎了眼,才没瞧见王爷在此饮茶呢。” 那说书先生望过去,与喻梓柏对上视线,少年白皙俊美,黑发用一根深黑发带束起,身着黑色长袍,这种种的黑,比不过他眼瞳的黑。 这股淡淡的视线,带着清冷与疏离。 说书先生一怔,囫囵吞了嘴里的东西,提脚要走。 喻梓柏移开视线,望向天边晚霞。 “哥哥,你桌上这些糕点,是不吃了么?”小男孩趴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他,“那我能吃一块么?” 喻梓柏看他一眼,冷月般的眸光似乎勾了男孩一下,男孩撇嘴,露出害怕的神情。 “吃吧。”喻梓柏起了身。 坐在中央坐席的男子瞧着喻梓柏下了楼,嘴里念念有词,“坏了坏了,这下坏了,这喻将军可不喜欢别人唤他为王爷,我刚才可是叫错了呀。” 男子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讨个好,但喻梓柏走得飞快,很快就不见了影,男子脑海里存着喻梓柏的背影,那是一副高冷又生人勿近的背影。 茶楼外是热闹风范,喻梓柏快步走着,穿过人群,游鱼得水。 耳侧传来风声,他斜眸,看见那说书先生站在一间卖伞的铺子前。 喻梓柏抬脚上前,说书先生后背着地,面目僵硬且灰白。 人死了。 一瞬间,街上更热闹了。 - 听闻喻梓柏回了王府,柯华熙急匆匆地从戏楼赶到喻梓柏的书房去,这喻王府大得很,有时行走不便,可得要坐轿子。 走了这老远的路,柯华熙一手攀上书房的门框,喘了好几口气,“表弟啊。” 喻梓柏抬眼,将毛笔搁回,然后将字帖翻了个面,“表哥,你来了。” 见书房里就喻梓柏一人,柯华熙转身叫住一个丫头,让丫头送茶水来。 “明日便是立春。”柯华熙踏入书房,他长相俊朗,一双深情的桃花眼总是湿润,这会儿他正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来擦脑门上的汗。 “表哥一直吃着药。”喻梓柏起身,寒暄道,“怎的身子还不见好?” “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事的,只不过我急着来你这儿。”柯华熙收起帕子,坐在椅子上。 喻梓柏过来,坐在他身旁的木椅上。 “最近听闻俞州有妖女流言。”柯华熙笑道,“表弟,你可要当心,只怕是有心之人传出来的,听说今天又死了一个传播流言者?” “一说书先生。”喻梓柏说,“五十上下。” “跟以往的死者相比较,倒是男女老小都齐了。”柯华熙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这幕后黑手,还真是毫无感情的刽子手。” 书房外的廊里传来脚步声,喻梓柏望向门外,院里灯火通明,树枝随风摇曳。 “进来吧。”是送茶的丫头来了,柯华熙朝她挥了挥手。 喻梓柏端了茶,抿了口。 “表弟啊。”柯华熙看着丫头离开的背影,“等处理完这妖女流言的事,你也是该想想你自己的事了,要不就按我说的,在房里留几个丫头伺候着。” “表哥。”喻梓柏客气道,“一会儿我还要见司局的莫沉。” 他沉静的视线停在柯华熙微微笑的脸上,“就不留你了。” “正是呢。”柯华熙笑着说,“我戏还没看完呢,不过表弟,去见莫沉的路上可要当心,我也总觉得,这白日的喻王府是如春天般美好的存在,但这夜晚的王府,却是令人害怕的。” 喻梓柏告别柯华熙,坐上马车,往司局去。 司局是一个专门调查这类事件的地方,莫沉则是司局的一把手。 抵达这阴森漆黑的司局院,府门口有一少年正等着喻梓柏。 喻梓柏刚下马车,少年就迎了过来,“喻将军,莫老大正在暗房里边审犯人呢,便派我来接应喻将军,喻将军可知这犯人的真实身份?” “茶楼掌柜。”喻梓柏回忆起那副画像,浓眉大眼,络腮胡。 少年名唤小呆子,看起来也是呆头呆脑的,喻梓柏又添一句,“之前见过一次。” 小呆子哼哼笑着,“喻将军真是好眼力,真是过目不忘啊。” 带着喻梓柏来到暗房门口,小呆子轻轻将门开了道小缝,房中火光渐起,正对门缝的喻梓柏眯着眼。 小呆子打了个寒颤,跟着喻将军走了一路,感觉身上都冷了不少。 喻梓柏移开视线,往长廊的那头走,黑暗淹没他的背影。 片刻后,审讯告一段落的莫沉换了衣裳来见喻梓柏。 “喻将军。”莫沉人生得高大,细长的单眼皮,眼形似竹叶,眼神时刻机警,正是他这股气质,才让喻梓柏得以暂时相信他。 “又见面了。”莫沉挥手,小呆子便跑了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 “凶手必然不是清风茶楼的掌柜。”喻梓柏开口,“我虽只见过掌柜的一面,但从他面相上看,不像是会对那些人下手的杀手。” “喻将军。”莫沉淡然道,“这俞州先前,也出过不少会易容的名人。” 喻梓柏不作声。 “不过喻将军对于面相,倒是颇有研究,且研究深厚,那掌柜的,确实是被栽赃陷害的。”莫沉饮口茶,喻梓柏移了目光来看他,他继续说,“凶手是利用说书先生经常去茶楼这一点,才选中了掌柜的。” “那卖糖葫芦的铺子。”喻梓柏问,“找得如何?” “回将军的话。”莫沉低笑一声,“铺子倒是找到了,但人却是换了,不过我猜想,这人跟最近妖女的流言有关。” 喻梓柏笑了声,端起茶杯那刻,听见房顶上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对视一瞬,莫沉起身,快步推门而出。 喻梓柏端坐着,看见一个人影跌落在莫沉身前。 是小呆子,他嘴里嚎了声,“莫老大,有人在屋顶留了字条。” “听见我与喻将军谈话了?”莫沉扶他一把,从他手中抽出纸条来看了眼。 小呆子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不不,我也是刚听见声音就跑了上去,那人身穿黑衣,跑得飞快,只留下这张纸,然后我一不小心,就从房顶上摔了下来。” “扣钱。”莫沉看了他一眼,他又很不情愿地嚎一声,转身跑走了。 “这小呆子,还需精进呐。”莫沉关上门,走来将纸条递给了喻梓柏。 喻梓柏一边看纸上的字,一边问,“小呆来你司局多久了?” “一开始就是我带进来的。”莫沉笑道,“是我亲戚的儿子,也是我侄儿。” “怎的不听他喊你舅舅?”喻梓柏抬眼。 “你是怀疑刚才那声音?”莫沉扯了下嘴角,“将军是怀疑我侄儿?” 喻梓柏低头,辨认着纸条上的字迹,这字的每笔每划,都像是不同的人写出来的,毫无规律可言,轻的轻,重的重。 “那是因为在司局里,不好攀附关系,他私底下,都是喊我舅舅。”莫沉瞧着喻梓柏。 喻梓柏抬头,同时将纸条收进手心里,少年的半张脸被不太亮的光线隐匿,露出阴狠的一面。 莫沉问,“你不会打算去那明月楼吧?” 喻梓柏看他一眼,起了身。 莫沉提起茶壶,给杯里续着水,“喻将军的身份喻将军不能不知道吧?在这俞州,若是喻将军出了一丁点的事,那……” 莫沉喝了口茶,看着喻梓柏拉开了门,“若是喻将军肯用我莫沉,倒还安全些。” 喻梓柏轻笑了一声,“再说吧。” - 立春,万物复苏,生机浮现,这天的俞州城里比往常还要热闹。 不过明月楼,倒是清冷许多。 “您有所不知啊。”在前边带路的小厮皱着眉看了喻梓柏一眼,“原先这明月楼唤作登月楼,好多年前,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吗?所以就更名为明月楼了。” 小厮笑了声,“可是没落了,不过没落了也好,我们倒也轻松些,公子您可小心,这明月楼里,还有些冤魂居住,您要去的阁楼,正是之前……” 身后风声灌入,将未关紧的门吹出诡异的吱呀声,小厮闭上嘴,快步带着路。 “青天白日的。”喻梓柏说,“就算是有冤魂,也不会现身吧?” “那……”想了想,小厮还是将嘴给闭上了。 去到阁楼要上三轮圆形的阶梯,小厮有些害怕,“公子,小人本就恐高……” 喻梓柏一摆头,“下去吧。” 小厮头也不回地跑了。 “立春。” “明月楼。” “阁楼。” 一步步上台阶的时候,喻梓柏脑海中浮现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风带来陈旧的木质气息,喻梓柏一手拉开阁楼的门,狂风经过,伴随一利声叫喊。 “救命啊!” 是个女子的声音,喻梓柏忙退后一步。 女子身着红衣,雪白的肤,那被衣袖遮了大半的脸上,露出一抹鲜润的红,是女子的唇。 女子扑通倒地,背部朝上,双臂撑在脸下,嘀咕了句,“怎么不早说是要这样下来呀,这么高吓死人了。” “你是谁?”喻梓柏看着女子的后脑,长长乌发以银钗盘起,看她打扮,倒是有点像歌姬。 女子仰脸朝向他,艳丽脸上绽放一个机灵笑容,“帅哥你好,我是重生过来的,我叫洛娮娮。” 喻梓柏沉默不应声,女子的红唇映在他清澈眼底,给阴霾的他带来一丝鲜活。 “你呢?”洛娮娮问。 2. 明月楼的第一大笨蛋美人 眼前男子定定地瞧着她,面无表情也不做声,就那双漆黑眼眸还算有生机。 洛娮娮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衣裙上的灰尘,“这是在哪儿呀?” 洛娮娮转身一望,楼下是热闹的集市,这楼很高,洛娮娮往后退了一步,喻梓柏瞥她一眼,“你是明月楼的歌姬?” “或许是呢。”洛娮娮回过身来,点了下头,一双明眸中含些迷茫。 “你在这儿干什么?”喻梓柏淡漠语气中溢着严厉,他与洛娮娮擦身而过,走到满是灰尘的栏边,眺望着远处。 “我也不知道啊。”洛娮娮笑道,“怕是脑子刚才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喻梓柏瞧她一眼,“下去吧。” “我去哪儿?”洛娮娮跟过来,又害怕站在高处,她将双手握在身前,“我刚才都做了自我介绍了,怎么你什么都不说呀?你是谁呀?” 明月楼的对面,也是一栋高楼,以往是个青楼,但由于明月楼的存在,便日渐衰微了。 喻梓柏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 洛娮娮大胆且小心翼翼地扯扯他衣袖,“我初来乍到,有人跟我说,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可以跟着的,我能先跟着你么?” 女子轻柔的话语灌入喻梓柏的右耳,霎那间,他还听见了些什么别的声音,一根弓箭从对面楼里射出,如空中滑得飞快的流星。 喻梓柏拽过女子的手,女子惊呼一声,扑入他怀中。 顾不上怀间的柔软,喻梓柏盯着对面楼的出口处,没看见任何人影。 “起来。”才刚被拉入怀中,又叫她起来,洛娮娮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喻梓柏瞧眼女子的衣袖,女子还什么都未发觉。 “你去哪儿呀?”洛娮娮见喻梓柏转身就走,连忙跟了过来。 眼前是三层圆形台阶,喻梓柏一个人飞快地走着,洛娮娮恐高,好声好气道,“喂喂,这位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上来带我下去?” 喻梓柏停下脚步,回眸望她一眼,女子袖上还插着一根弓箭,此时的样子真是有些滑稽。 “既然恐高,为何还要上这阁楼?”说完喻梓柏继续往下走。 “我说了我是忘记了之前的事呀。”洛娮娮无奈挥挥衣袖,“说不定过会儿我就会想起来的,啊!” 看来她是终于发现那根弓箭了,喻梓柏扭头,“快点跟上。” “刚才还对我爱答不理的。” 洛娮娮要去抓那根弓箭,被喻梓柏出声制止,“别动。” “现在怎么又要我跟着你了?”脑子很笨的洛娮娮抖了个机灵,“如果你要我跟上的话,你就回来接我,我是真的害怕,这也太高了。” 喻梓柏盯了那弓箭一眼,表情凝重地往回走。 洛娮娮好心情道,“所以你到底是谁呀?你先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跟着你。” 喻梓柏没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她伸出手,好像是想把手搭在喻梓柏的肩上,喻梓柏板着脸转身,侧目,看她恬不知耻地把手搭在了自己肩头。 洛娮娮下个楼梯下得特别慢,遭了不少喻梓柏的白眼,终于走完这些台阶后,喻梓柏身子一移,洛娮娮的手放了个空。 “诶哟哟!”从那头匆忙跑来的小厮是刚才带着喻梓柏去阁楼的那位,他脸都急红了,“王爷!不不!喻将军!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刚才……” 喻梓柏一摆手,示意他闭嘴。 他闭上嘴,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显出后悔之色,便又说,“喻将军,您可别怪罪小的,小的刚来明月楼没多久。” 喻梓柏迈步,走在长廊里,小厮忙跟上,讨好道,“听闻喻将军大驾光临,老板娘便让我来请喻将军去里间喝茶。” 喻梓柏瞧眼他,“带路。” “是是。”小厮脸上堆满笑,恭敬走在喻梓柏身前带着路。 走了几步后,喻梓柏回头,盯了洛娮娮一眼。 洛娮娮问,“你跟人去喝茶,我也要跟上么?”她说话的时候手臂喜欢摆弄些不自信的小动作,那插在衣袖上的弓箭随之舞动着。 “跟上。”喻梓柏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小厮笑道,“她是洛娮娮,可是我们明月楼第一大美人,就是最近记性有点不太好,总是忘事。” “你认识我?”洛娮娮开心地走了过来,“我还是这儿的第一大美人?” “是啊。”小厮点头道,“这来过明月楼听曲看舞的客人不少,他们可都认识你。” 洛娮娮冲他笑了笑,他瞄了眼洛娮娮衣袖上的弓箭,表情有些害怕,“喻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那弓箭……” “哦这弓箭是在阁楼的时候。”洛娮娮忽然想开了些什么,她看眼喻梓柏,闭上了嘴。 小厮问,“不会吧?这难道还有人想伤害你一个歌姬?” 喻梓柏觉得两人有点吵,撇了小厮一眼,小厮闭上嘴,头也回正了。 不会看眼色的洛娮娮忽然问,“我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吗?” 小厮猛咳一声,走得越来越快了。 洛娮娮瞧眼喻梓柏,他也不吭声,这人好沉闷好无趣啊。 “就是这儿了。”走到一间屋子前,小厮帮着推开了门,“两位请进吧。” 这一路走来绞尽脑汁想了许多的洛娮娮拉住喻梓柏的衣袖,喻梓柏收回要跨越门槛的脚,回眸瞧着她,“松手。” “我有话要对你说。”洛娮娮凑到他耳边,在他推开自己之前,迅速说了句,“你怎么不去找那放箭的人?” 喻梓柏像没听见这话一样,脸色也没变,洛娮娮手指下滑,抓住他的手腕。 像是被女子的体温给烫到了,喻梓柏迅猛地将手抽了回去,“洛姑娘,自重。” “你还想着来喝茶啊?”洛娮娮皱着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们都差点被……” “喻将军大驾光临!” 明月楼老板娘梅月仙气飘飘地走了过来,“梅月有失远迎,将军莫怪罪,实在是……” 梅月在看到洛娮娮的那刻,表情僵了下,“娮娮?最近这几日,我不是让你避,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几日吗?你怎么又来了?还跟喻将军在一起?” 梅月看了眼喻梓柏,笑容僵硬的低声问,“你这袖子上的弓箭是怎么回事?” 洛娮娮正要说明,被喻梓柏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如您所见。”喻梓柏说,“今日怕是不能在此与您共饮,至于这位洛姑娘,我得先带走了。” “带去哪儿呀?”梅月跑过来,凑到洛娮娮耳边,想说话却又不敢当着喻梓柏的面说。 喻梓柏看了洛娮娮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娮娮。”梅月关上门后急忙过来握着洛娮娮的手,“我不是让你回家避避风头?你这一出现,可不得了了!” “那我家是在哪儿呢?”洛娮娮问。 “怎么几日不见,你好像又变笨了?”梅月担忧的叹了口气,“总之我派个人跟着你,你要有什么事,就跟那人说,知道了吗?” 洛娮娮点了点头。 喻梓柏站在门外等了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抬手,扣门,随后洛娮娮一脸笑容地推开了门,“走吧,喻王爷。” 梅月忙道,“娮娮,叫喻将军!” “喻将军?”洛娮娮跟在喻梓柏身后走的时候,问,“不是王爷要比将军大么?为什么你要别人喊你将军,而不是王爷啊?” “没什么。”喻梓柏刚走出明月楼,一辆马车就停在了眼前。 洛娮娮新奇般望了眼,“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还要坐马车?” 喻梓柏率先上了马车,洛娮娮东瞅瞅西看看,动作磨蹭至极,喻梓柏“啪”地掀开帘子,将洛娮娮拉了进来。 洛娮娮看似大大方方地瞧着喻梓柏,但眉目间始终含着女子家家的羞意。 喻梓柏从一旁的木箱子里拿出一只白手套。 “哦~”洛娮娮缓慢点着头。 喻梓柏拉过她的衣袖,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将弓箭取了下来,然后安稳放在了一边。 “王爷。”洛娮娮问,“咱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查弓箭上的指纹或者痕迹什么的呀?” 喻梓柏瞧她一眼,只淡淡地“嗯”了声。 洛娮娮还要问问题,只见喻梓柏闭上了眼。 洛娮娮目光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喻梓柏,发现他确实如那些书中所说,穿着不菲,还容貌俊丽。 完全不是洛娮娮喜欢的类型。 片刻后,马车在一个叫司局的地方停下了,洛娮娮收回抓着帘子的手,听见喻梓柏说,“下车。” 洛娮娮下了车后,看见有两位男子站在府门口等着。 这两位也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他们是谁呀?”洛娮娮小声问。 莫沉低声一笑,“喻将军怎么将明月楼的第一美人给带来了?”他看见洛娮娮衣袖上的裂缝,目光一沉,“竟用的是弓箭?” 小呆子讶了声,“竟有这样的人?拿喻将军最擅长的弓箭来暗算喻将军?” 洛娮娮看了看喻梓柏,说,“那也不好说呀,毕竟有可能受伤的是我呀。” 莫沉见这姑娘说话直白,显得有些憨傻,笑问,“那洛姑娘可有树敌?” 洛娮娮摇摇头,“我忘记了,不过马车里有那根弓箭,你们可以先看一下。” 喻梓柏暼眼洛娮娮,对小呆子说,“请把洛姑娘带到房里休息。” 目送两人远离后,莫沉笑道,“我看那洛姑娘,怕是喜欢上喻将军了,这才一步三回头。” “莫沉。”喻梓柏说,“先看看那弓箭吧。” 莫沉带着喻梓柏进了屋,取过弓箭来看,赞叹道,“倒还是一把上等的箭,这俞州城上下,也就喻将军能用得起。” “莫不是有人想要陷害你喻将军吧?”莫沉放下箭,沉声道,“现如今圣上病危,三公主又神秘失踪,这下一个目标,不正是你喻将军吗?” “那凶手前后杀了好几个人,都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怎么今日,倒还会留一把箭?” 莫沉顿了顿,“喻将军,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喻梓柏表情阴霾,他眨了下眼,道,“明月楼对面的那楼,还要好好查查。” “嗯,我布人在明月楼里保护喻将军可好?” “不必。”喻梓柏甩袖而去。 - 入夜之时,喻梓柏出现在明月楼前。 他抬头望月,月亮呈弯钩状,往里走了没几步,小厮撞了上来,喻梓柏瞧眼他,他“嘶”一声,“哎哟,怎么就给撞上了。” 一见是喻将军,小厮连声道歉,道完歉他说,“喻将军来得正好,今晚明月楼可有好多节目可看,老板娘正让我去请将军呢。” “走。” “喻将军您随我来。”小厮笑道,“我们老板娘给喻将军安排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就在楼上。” 喻梓柏跟着小厮上了楼,这小包间确是观赏舞台的最佳位置,看来,有人给他安排了一场好戏。 包间内燃有沉香,味道浓厚,喻梓柏不喜,要让小厮撤了去,小厮为难道,“喻将军,这可是我们明月楼的特色香……” 喻梓柏走到栏边,看向楼下热闹景象,“下去吧。” “好嘞。”小厮道,“喻将军,小人就在外边,您有事就唤我。” 楼下座无虚席,灯光亮如白昼,就是不知道人群里在吵些什么,喻梓柏瞧了眼人群的最中心,看见一红衣女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是那个洛娮娮?她不该在司局院的么? 3. 收获一个跟屁虫 这样想着,喻梓柏下了楼。 被围在人群中的洛娮娮无措道,“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上不上台啊,如果我上台的话,到时候我告诉你们一声。” “上回老板娘就承诺过的。”一富家公子拉住洛娮娮的手,“说是下回我再见到娮娮你,就让你陪我喝一晚上的酒。” “我不会喝……”身后一股力量将洛娮娮带了去。 洛娮娮回头,自己的衣袖被眼前的男子扯了去,男子带着洛娮娮走出人群,洛娮娮偏头,认出了男子的侧脸。 “喻梓柏,你出门怎么也不叫我啊?” 喻梓柏没搭理她,拉着她上完台阶,将她带到小包间里,喻梓柏松手转身,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瞧着她。 洛娮娮说,“我刚才叫你全名是因为那儿都是人,我感觉你应该不太想被别人知道真实身份吧?” “洛姑娘,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洛娮娮一笑,“我是明月楼的人呀,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儿?” “老板娘不是不让你来?”喻梓柏对她的无语都写在了脸上。 “那你把我放在那个司局做什么呀?”洛娮娮埋怨道,“你用过我了,就要抛弃我是吧?” 好好的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喻梓柏瞥她一眼,坐下了,“等我回去,还有话要问你。” 洛娮娮眸光一闪,“那你现在问,现在歌舞不是还没开始么?” 喻梓柏默了会儿,问,“洛姑娘,老板娘跟你说什么了?” 喻梓柏没指望她能如实告知,没想到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声说,“她说派了人跟着我,要是我发生什么事,就跟那个人说。” “那个人是谁?” 洛娮娮摇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还没察觉呢。” 眼前的笨蛋眨巴两下眼睛,喻梓柏移了视线,问,“你是怎么从司局出来的?你跟着我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那时候都去忙了,我很顺利就跑了出来。”洛娮娮说,“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肯定要跟着你啊,再说了,你也算是救了我,我觉得你是信得过的。” 喻梓柏有些不相信地笑了声。 洛娮娮安稳坐他身旁,他往旁边移了一移,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他这边飘来。 没多久,灯光黯淡了下去,洛娮娮声张一下,靠着喻梓柏贴了过来。 喻梓柏猛然起身,“请你自重。” 洛娮娮问,“是不是表演要开始了呀?” 喻梓柏走到栏边,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舞台,舞台上亮起的光映在他眼底,犹如鬼魅在漆黑中无声的微笑。 清丽的琵琶声传出,身材窈窕的女子在舞台上甩动衣袖。 台下的男子们鼓掌发出欢呼声,接着舞台破裂如雷声贯耳,洛娮娮被吓得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来到喻梓柏身边,正好看见那舞台像花般绽放时中心现出的鲜血淋漓的人体。 洛娮娮张嘴想要大叫,喻梓柏捂住她的嘴,“洛姑娘,待在这儿。” 一时间,整个明月楼慌乱嘈杂了起来。 喻梓柏赶到舞台边时,莫沉朝他伸出了手,喻梓柏无视他的手,踏上了舞台。 “众人都说今晚明月楼会发生一件大事,没想到是他死了。”莫沉已戴好了手套,检查着尸体上的种种痕迹,“几天前就被抹了脖死了,身上的血全是泼的猪血。” 喻梓柏认真瞧着死者,莫沉看他一眼,“洛姑娘呢?不在你身边?” “楼上。”喻梓柏蹲下身,辨认着死者的面容。 “他你不认识,但他跟十年前的登月案有关联。” “登月案?”喻梓柏抬头,望向又高又深的楼顶,顶空刻满花纹,最中心的地方画有一轮血红的圆月。 莫沉点了下头,吩咐手下处理尸体,又叫小呆子去把老板娘给请来。 “怕是被胁迫的。”喻梓柏忽然说。 莫沉挑了下眉,走到舞台边疏散着看客。 人群纷然,一个男声格外响亮,“这是报应!涉及登月案的那些人,都会被报复而死!” “说什么呢?”莫沉嗤笑了声,“登月案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多大?” 男子愤然离去。 “他们的目的是想牵出十年前的案子?”小呆子问。 “应该是。”莫沉说,“十年前死去的,是圣上信得过的大臣,据说这位大臣,是思妻过度,信了这登月楼可登月见爱人的传说才死的。” “结果是被人设计了?”小呆子说,“那这凶手,是为了给那位大臣报仇?” 莫沉点头不语,这时身后传来吵嚷声。 莫沉“嘶”一声,瞪了眼小呆子,“扣钱啊。” “又?”小呆子垮了脸。 喻梓柏望过去,看起来傻呆呆的洛娮娮正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认识吗?为什么还要抓我啊?” 莫沉的几位手下,在明月楼里撞上了三位不肯离去的女子。 中间那位是老板娘梅月,她开口第一句就是叫洛娮娮不要再说话了。 “如实交代吧。”莫沉一掌指了指梅月。 梅月立马哭诉,“莫大人,小女真是冤枉啊,他们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配合,不然就杀了我,我也只好,只好配合,不过这人,应该不是在明月楼被杀的。” “他们?”喻梓柏问,“是谁?” “个个都穿黑衣还蒙面。”梅月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人不是前几天在你明月楼被杀的?”莫沉问。 “我明月楼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知晓,怎么会是在我明月楼被杀的呢?”梅月恳切道,“他们就是将人拖来安置在这儿,就是为了做戏给你们看的。” 莫沉笑了一声,问第三位女子,“姑娘,您面生,我们从未见过。” “小女芙安。”这女子容貌清秀,一双澄澈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虽着布衣,但身姿与气质不凡。 梅月好心替芙安补充道,“这位芙安姑娘,是我在路边遇见的,她失忆了,以往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我留她在明月楼。” “这么巧。”洛娮娮看着芙安说,“芙安姑娘,我也好像失忆了,之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梅月朝着洛娮娮“嘘”了声。 这时莫沉合掌,高声道,“请三位姑娘移步吧,咱们好生聊聊。” 他们这几人由莫沉跟梅月带路,往会客房去,走着走着,洛娮娮来到喻梓柏身边,问,“王爷,这凶手究竟是要做什么呀?到底是不是要来害你的呀?” 莫沉忽地回过头来,“洛姑娘,现在可别交头接耳。”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洛娮娮回眸,看了小呆子一眼。 走在洛娮娮跟喻梓柏前边的,是那位芙安姑娘,她话很少,一举一动也是非必要不会做出多余的,看起来有点高冷,洛娮娮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轻声问,“你是不是也是重生来的?” “什么重生?”芙安不明白洛娮娮在说什么。 洛娮娮摆了摆头,“没什么。” “就是这儿了。”梅月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笑着冲喻梓柏说,“喻将军你们先进去坐着,我去给你们备茶水来,还是说各位想吃点糕点什么的?” 洛娮娮还没来得及开口,喻梓柏一口回绝,“不必了。” 洛娮娮哀怨地看了喻梓柏一眼,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喻梓柏瞥她一眼,在她前边踏入了房间。 莫沉给小呆子使了个眼色,小呆子连忙跟上梅月的步伐,笑道,“老板娘,我来帮您吧。” 几人落座后,莫沉开始问话,“芙安姑娘,应该是我们俞州的人,对俞州还算熟悉?” 芙安点头。 “是什么时候来这明月楼的?”莫沉瞧着芙安,“跟老板娘碰面的那天,又是哪一天?” “三天前。”芙安回忆道,“三天前的晚上,我在路边认识的梅月,她便邀请我来明月楼。” “看来老板娘还是个善心的好人呐。”莫沉与喻梓柏对视了一眼。 “三天前的晚上。”喻梓柏接着问,“芙安姑娘有没有见过这位洛姑娘?” 洛娮娮也很想知道,她看向芙安,芙安回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洛姑娘我是第一次见,听梅月说,洛姑娘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别处休息,没来明月楼。” 喻梓柏看向洛娮娮,那淡漠眼神似乎是在说,“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明月楼?” 洛娮娮将他们三个全都看了个遍,三人脸上都是疑问,洛娮娮无奈解释道,“我刚才也说了,我忘记之前的事了,但是我今天也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我都是被人安排的。” 听见这话,莫沉与喻梓柏的眼神更加深沉了。 “安排好的?”莫沉笑问,“洛姑娘,此话怎讲?” “反正是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洛娮娮举起一只手,竖着四根纤细指头,“我发誓,我跟这命案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一切都是碰巧。” 喻梓柏一脸的不信,莫沉也是不信的讶异表情,只有芙安姑娘微微地露出了点笑容。 “茶水来了。”小呆子推开木门,让出道来让梅月先进。 梅月给他们一个个端着茶水,这时洛娮娮起身,凑到梅月耳边准备说话。 “诶洛姑娘。”莫沉道,“可不兴在我们面前说悄悄话哟。” 洛娮娮有些难为情的说,“我饿了,我能吃点东西吗?” 喻梓柏扶额。 莫沉失笑道,“那行吧。” “芙安姑娘,你吃吗?”洛娮娮问芙安,芙安摇了下头。 梅月笑道,“那就有劳小呆子再跑一趟了,那些糕点啊,就放在茶壶的旁边。” 小呆子跟着又跑了出去。 “老板娘,他们胁迫你时,你就没注意到一点线索么?”莫沉抿口茶,警觉的目光盯着梅月的面部表情。 “瞧莫大人这话说的。”梅月无奈道,“那个时候我单单想着保命要紧,怎么会注意那些啊。” 喻梓柏问,“有没有什么特殊气味之类的?” “是真没有。”梅月为难的摇摇头,“他们甚至都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莫沉跟喻梓柏一时都陷入了沉思中。 氛围正安静时,洛娮娮的肚子“咕噜”一声叫,她垂眼,将茶水一饮而尽,“啊,苦。” 喻梓柏看她一眼,目光些些嫌弃。 “糕点来咯!” 门外传来小呆子的声音,洛娮娮跑到门前为他拉开了门。 在莫沉与喻梓柏问话的时候,洛娮娮便在座位上独自享受着糕点,太甜了,弄得她有点想吃辣的。 但是大家都一副沉重的样子,洛娮娮便不再问。 没多久,莫沉提议散场,喻梓柏起了身,洛娮娮也跟着起了身。 “洛姑娘,难不成你还想跟着喻将军回去?”莫沉打趣道。 “不然呢?”洛娮娮走到喻梓柏身后,“我跟他说好了,这几天我都会暂时跟着他的。” “什么说好了?”喻梓柏侧目。 莫沉有些摸不透洛娮娮,那双机灵的眼睛打量过洛娮娮之后,望向了梅月,“从现在开始,明月楼不得待客,我会派一部分手下在明月楼里,你们可安心。” 梅月道,“多谢莫大人跟喻将军。” 莫沉先行离开,小呆子紧跟其后,喻梓柏往前走几步,洛娮娮就跟着走几步。 身后一个拖油瓶,喻梓柏停下脚步,看了眼梅月。 “喻将军。”梅月赔笑道,“我们娮娮最近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将军别介意。” “我不想留在这明月楼。”洛娮娮说,“这里怪可怕的,谁晚上敢在这儿睡觉啊?” 喻梓柏抬脚走出了房间。 洛娮娮不管不顾地冲着喻梓柏的背影说,“王爷!我要跟你回去,你就行行好吧~” 4. 无所吊谓,真诚就是最好的必杀技 无视梅月的阻拦,洛娮娮跟了过来。 女子越飘越近的香气萦绕在脑后,给喻梓柏带来烦忧,他一声不吭,走得飞快。 静悄悄的廊里,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王爷。” “洛姑娘。”喻梓柏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别叫我王爷,回去。” “我来这儿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洛娮娮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冷峻的侧脸说,“那你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那我以后叫你将军行吗?” “赶紧回去。”喻梓柏猝然停下脚步,语气有些严厉。 洛娮娮跟他面对面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见她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喻梓柏转身继续往前走,岂料她又跟了上来。 “将军~”洛娮娮撒娇道,“我很乖的,我只是不想留在这明月楼而已。” 喻梓柏指着站在走廊那头等待的莫沉与小呆子说,“那你跟着莫大人回司局去。” 洛娮娮不吭声了,感觉喻梓柏的脸色跟语气都有点不自然,她跑几步,超过喻梓柏,去到莫沉跟前,跟莫沉说了句什么话。 莫沉是风淡云轻的样子,倒是莫沉身边的小呆子忽然红了脸。 喻梓柏走了过来,洛娮娮转身,冲着他傲娇道,“喻将军,你的朋友可比你善解人意多了!” 喻梓柏撇她一眼,头也没回地走了。 没拦下洛娮娮的梅月跟芙安告别后,回到了自己房中,今日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梅月坐在镜子前,大口喘着气,难道真如那流言所说,跟登月案有关的人都会被复仇? 那么下一个,梅月抬眼望镜,看见自己那张连脂粉都覆不住的老态。 “下一个。”她开口,“就是我了么?” 夜深了,风吹帘动,还未入眠的芙安正独自在桌边饮茶,饮一口茶,她便停顿一会儿,之后再饮一口。 忽而有脚步声响起,芙安一动不动地听着,似乎是老板娘跑到阁楼上去了。 - 翌日一早,洛娮娮强撑着睡意起了身,梳洗完毕后,她拉开房门,叫住了在院子里跑动的小呆子。 “小呆子。”洛娮娮踏出房门,顶着一张疑问的脸,“你跟莫大人还没准备去明月楼查案么?” “莫大人早去了。”小呆子站在院子中央的一棵树下,挠了挠后脑,他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了。” “哎呀。”洛娮娮气道,“是我起来太晚了,我现在就去明月楼。” “洛姑娘去明月楼做什么?”小呆子慢慢地走过来,“我听莫大人说,姑娘你跟这案子没什么关系。” “真的?” “嗯嗯。”小呆子点点头,“要不你跟我一块……去用早饭吧?” “那好。”洛娮娮笑道,“我吃了早饭再过去。” “是要去见喻将军么?”小呆子走在她面前带着路,“喻将军生得俊朗,身材也高大,是许多姑娘的爱慕对象。” “我还没爱慕他呢。”洛娮娮说,“只不过我刚好碰上他,所以他是我相信的人。” “还没认识多久呢,怎么就称得上相信了呢?” “这算是缘分呀。”洛娮娮抿唇一笑。 - 日光渐烈,喻梓柏与莫沉已将整个明月楼亲自搜寻了遍,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两人站在廊下谈话,莫沉远远看见对面的屋里有人在走动,便唤了手下来,将那人请来问话。 被请来的是芙安姑娘,她今日换了装束,挺括顺滑的衣料看起来很贵气。 “芙安姑娘,昨晚我们走后,你可发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莫沉问。 芙安抬眸,瞧了喻梓柏一眼。 莫沉笑道,“看来你是有话单独想对喻将军说?” “正是。”芙安点头。 莫沉移步到廊的尽头去,恰好有手下来向他汇报情况,他瞧了喻梓柏这边一眼,脸上是略有探究的表情。 “喻梓柏。”芙安神情淡淡的说,“我猜想,老板娘跟登月案也有关系,昨晚子时刚过,我听见她上了阁楼。” 两人对视之时,喻梓柏开口问了句,“去了多久?” “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回来,很快。”芙安低声道,“很有可能,那时的老板娘间接参与过……” 话没说完呢,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喻将军!” “喻将军!”洛娮娮往他们这边走着,“芙安姑娘,又见面了。” 喻梓柏看了洛娮娮一眼,问芙安,“你说你失了忆,其实是来查这件事的?” 芙安摇头,“我真是失忆了,只不过听你们说了那些,我猜测的而已。” “只是猜测。”喻梓柏轻笑了声。 “你们说什么呢?”洛娮娮笑着冲芙安打了个招呼,接着眼巴巴地望向喻梓柏,“喻将军,你过来一下。” 喻梓柏抬眼,“?” “洛姑娘,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喻梓柏看着她,她退后几步,冲喻梓柏招了招手,跟唤狗似的。 芙安转身走开了。 喻梓柏又开口,“说吧。” “你为什么不待见我?”洛娮娮不满,“可我看你跟芙安姑娘有说有笑的,你不会是喜欢芙安姑娘吧?” 听她说了些屁话,喻梓柏抬脚要走,被跟上来的洛娮娮扯住了衣袖。 “你说清楚啊喻将军。”洛娮娮揪着眉。 “芙安姑娘确实不像洛姑娘这般。”喻梓柏也不回头看她,沉声说,“不知轻重。” 洛娮娮立马撒了手,快步朝着莫沉那边走去,“莫大人,上午好啊。” 喻梓柏皱眉一瞬,接着转移了视线。 莫沉微笑着跟洛娮娮说了几句话,然后看向走到这边来的喻梓柏,“喻将军,今晚怕是要整夜呆在明月楼了。” 不等喻梓柏开口,洛娮娮问,“莫大人,为什么呀?我也能留在明月楼么?” “洛姑娘想留的话便留。” 洛娮娮冲莫沉笑了笑,心里想着,莫沉这样的男子,又绅士还大度,不像某些小气巴巴的喻梓柏。 喻梓柏眨了下眼,怀疑自己是看见了什么异像,等他认真望向洛娮娮那边的时候,看见的倒跟平常无异。 莫沉往右移步,他身后的小呆子便将手里的弓箭呈了上来。 “是我们发现的。”洛娮娮看向喻梓柏,“我们来明月楼的时候,看见阁楼那儿挂着个什么东西,然后小呆子就上去取了下来。” “芙安姑娘口中。”莫沉笑道,“或许就有能对得上号的话。” “肯定是昨晚有人去了阁楼。”洛娮娮摸着下巴,严肃道,“这弓箭就是想杀害去阁楼的人,对了莫大人。” “嗯?” “你有没有派人去明月楼对面的那栋楼看看?” “以前是个青楼。”莫沉道,“那儿我之前也去过,没留下任何踪迹……但为何偏偏留下两把弓箭?” “弓箭有什么特别的吗?”洛娮娮问。 莫沉笑一声,瞧了眼喻梓柏,然后转身往前走去,“时候不早了,先用午饭吧,午饭之后,我还得去查大臣亲眷呢。” 洛娮娮看着莫沉的背影,高声道,“莫大人,我去阁楼上帮你找找线索。” “用不着洛姑娘你去。”喻梓柏斜眸看她。 “刚才那弓箭,还是我发现的呢。”洛娮娮瞧他一眼,看他神情,觉得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洛娮娮便故意问,“喻将军,你怎么不去吃饭呐?” “怕高的人就不必去了。”喻梓柏转身离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洛娮娮跑几步,跟在他身后,“那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查我就去哪儿查。” “不必。”喻梓柏毫不留情的说,“有些累赘。” 洛娮娮气到瞪眼睛,她不想跟着喻梓柏了,这男的脾气也太差了。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洛娮娮往屋里去,喻梓柏分点余光在身侧,眉目是深深的无奈与一些不耐烦。 站在台阶上往下望去,洛娮娮打了个寒颤,“这明月楼也太高了吧。” 她控制好心绪,眯着眼快步跑上了阁楼,推开阁楼的门,手感很轻松,“还以为这阁楼没什么人来呢。” 洛娮娮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她一直自言自语,算是给自己打气。 想到站在这儿可能会被弓箭盯上,洛娮娮蹲下身来,像只螃蟹一样移动来移动去。 “这儿怎么连个脚步印都没有?”洛娮娮偶然抬眼,瞥见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她忘了害怕,起身,一手撑在栏上,接着俯身,取下被卡在木栏中的白色布料。 “看这颜色跟花纹,好像是芙安姑娘昨天穿的那身衣服。”有了发现,洛娮娮赶紧转身,拉开门要下阁楼。 刚好与来到阁楼的喻梓柏撞上。 女子光洁的额抵在喻梓柏的锁骨处,喻梓柏皱起眉,看她忽地脚步一滑。 喻梓柏一手扯着她的衣领,视线向下,淡淡的看着她,“洛姑娘,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是芙安姑娘的衣袖。”洛娮娮站稳了,将手里的东西摊开给喻梓柏看,“喻将军你看,就是衣袖,因为我的袖子,也是那样被射掉的。” 喻梓柏问了句,“洛姑娘怎么肯定这一定是芙安姑娘的衣袖?” 洛娮娮没回他的话,自顾自猜测道,“说明芙安姑娘昨晚来了这阁楼,还差点被凶手射中,不过他应该是看错人了吧,芙安姑娘怎么可能是他的目标呢?” 喻梓柏看了她一眼,转身往下走。 经过刚才那一滑,洛娮娮不太敢自己走了,她一手抓住喻梓柏的肩,“喻将军,你行行好,带我走下去呗?” 声音轻轻柔柔的,还掺杂着一些讨好。 喻梓柏没回头,有些淡漠的说,“洛姑娘刚才不是自己上来的么,怎么现在不敢下去了?” “我刚才那是强迫自己上来的呀。”洛娮娮想抓着他的肩膀往下走,他竟然往前一躲,甩开了洛娮娮的手。 “喻将军!”洛娮娮站在原处,看着喻梓柏轻轻松松地下了台阶。 “喻梓柏!”洛娮娮又喊他一声,他舒口气,在拐角处回过身来,瞧着洛娮娮看。 “你真不打算帮帮我?”洛娮娮歪歪脑袋,“你不会还要站在那儿看我出丑吧?” “洛姑娘。”喻梓柏皱了下眉,问,“你是之前就认识我么?为何我们才刚相识,你就能如此对待我?” “我怎么样对待你了?”洛娮娮慢吞吞下着阶梯,上楼还好,这下楼呢,眼睛还要一直盯着下边看,洛娮娮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也该有点礼貌吧?”喻梓柏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龟速下着台阶的洛娮娮。 “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洛娮娮叹口气,脚差点踩空,她急了,“这台阶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呀?我真的不懂。” 喻梓柏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忽然听见洛娮娮的一声喊叫。 他回头,看见洛娮娮的一只腿夹在了台阶缝里。 “喻将军,你能帮帮我吗?”洛娮娮整张脸都被吓红了,她诚心道,“我之前其实不是这样的人,是个礼貌又话少的人,但是我想,我既然来到这里,我既然遇见了大家,那就应该做出改变,真心待人,不是吗?” 喻梓柏不为所动,“洛姑娘,你能自己站起来。” “并且我之前也从来没有怎么跟男人接触过,这样对你,我也是第一次呢。”洛娮娮越说脸越红,她拂过耳边的发丝,随后抬眸看向喻梓柏。 女子潦倒的模样有些好笑,但那双清亮眼睛却是实打实的诚恳,看起来倒不像是个会说假话的人。 喻梓柏大步走向她,眉头却鼓了起来。 5. 不仅温热,而且香甜 “多谢喻将军了。”洛娮娮不看他的脸,转而去看他的衣袖,又去看他走路时衣袍摆动的模样。 他身姿卓越,一双大长腿很快就走到了洛娮娮面前。 喻梓柏像拔萝卜一样将她拔了起来。 洛娮娮抿了下唇,有些小小愧疚的说,“喻将军,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有点恐高,要不你还是让我把手搭在你肩上吧?” 话还没说完呢,洛娮娮就迫不及待地抬起了手。 喻梓柏似乎是从胸腔里舒了口气,他松开提着洛娮娮衣领的手,转过身去,侧目,纤长的睫下,那亮亮的眼眸有些不耐。 洛娮娮搭着他的肩,跟着他慢慢下了台阶。 两人走到廊外时,一阵风刮过,她拦下耳边的发,冲着喻梓柏的侧脸,“喻将军,真是多谢你了。” 喻梓柏瞅她一眼,“不客气。” 见喻梓柏要走,洛娮娮犹豫着是跟还是不跟,她站在远处问了句,“喻将军,你要去哪儿呀?我能跟着你么?” 喻梓柏停下脚步,洛娮娮似乎感觉到他的冷漠背影上写着不愿意三个字。 洛娮娮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主要是莫大人不在,出去查案了,那个小呆子也不在,要不然我还能……” “洛姑娘。” 喻梓柏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她回过头来,眼神期盼。 风吹起女子身后乌发,似乎飘来阵阵香气,喻梓柏皱眉问,“你还要去哪儿查?” “我查我的。”洛娮娮有些失落,“你查你的呗,你又不让我跟。” “你为何要跟着呢?”喻梓柏问。 “那我一个人查呗。” 看洛娮娮有些气鼓鼓地往屋里走,喻梓柏怕她又生出什么事端,这会儿明月楼里也没人能看着她,便勉强道,“你跟着便跟着吧。” “那行吧。”洛娮娮木着脸走了过来,小小声的说,“刚才还说我是累赘呢。” 喻梓柏看眼她的脸色,没吭声。 “喻将军。”洛娮娮抬眼看他,“现在为什么又要我跟着你了?” 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出来,“洛姑娘,没人看着你,你怕是又会惹出一些麻烦。” 洛娮娮抿唇无奈一笑,不再说话,只是乖乖跟在喻梓柏的身后。 跟着喻梓柏来到集市的时候,洛娮娮忍不住问,“喻将军,咱们是来吃饭的吗?正好我也饿了。” 喻梓柏瞥她一眼。 她委屈道,“我连这话都问不得啊。” 方才在路上的时候,两人约法三章,喻梓柏让她最好不要说话,老实跟着,但也不要跟太紧,两人之间必须得留有三个人的距离。 而洛娮娮只是说了句“喻将军,我不太喜欢累赘这个称呼。” 喻梓柏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铺子前,洛娮娮开心一笑,对喻梓柏说,“喻将军,多谢你啦。” “洛姑娘。”喻梓柏回眸看她一眼,“你身后就有家面馆,你去吧。” “啊?”洛娮娮回头望了眼,确实是有家面馆,但喻梓柏站这干什么啊?洛娮娮凑上前,将自己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喻梓柏无语凝噎,淡淡视线看了下卖糖葫芦的老板,然后低声对洛娮娮说,“洛姑娘,我是在查……” “我明白了。”洛娮娮点点头,转身跑开。 喻梓柏舒了口气,问那老板,“请问这儿卖糖葫芦的铺子,您认识多少?” 老板撇了撇嘴,“搞了半天您是一根糖葫芦都不买啊?我看您身边那姑娘倒是想吃,要不你买一根,买一根我就告诉你。” 喻梓柏抬手,要取钱,身后香气贴近,接着他听见一句,“也给我点钱。” 喻梓柏看一眼洛娮娮,洛娮娮有些困窘地移开视线,白净的小手倒是早就摊在他眼前。 喻梓柏也不缺钱,便给了洛娮娮钱,又将相应的钱给了老板,老板咧嘴一笑,立马抓起一根糖葫芦递向洛娮娮的背影,“姑娘!拿了这糖葫芦一并吃。” 洛娮娮转过身来,受宠若惊地看了眼喻梓柏,喻梓柏背身站着,如鹤般挺立的脖颈一动不动。 “多谢。”洛娮娮走了过来。 喻梓柏的余光瞧见女子伸长了白皙的臂,然后将糖葫芦给接了过去。 “公子。”老板压低嗓音,“你说的莫不是那说书先生的事?” 这凶手犯案杀人的事并不外传,不过说书先生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知晓也正常,喻梓柏点了下头。 “我早猜到他就是吃糖葫芦中毒的,他这人啊,嘴馋,还经常对着小孩子手里的吃食流口水呢。”老板倚在铺子上,悠闲的说,“不过他手里的糖葫芦,我还真不知道是谁卖给他的。” 喻梓柏“嗯”了声,“多谢老板。” “没什么,以后带着你家姑娘多来光顾就成。”老板呲一口白牙笑了笑。 原喻梓柏连身都转了过去预备走的,听见老板这么说,他扭头,“老板,您用词不当,她不是我家的姑娘。” 老板一愣,“那行。” 立春过了,这天气也是越来越暖和了,喻梓柏走到面馆门口往里看了看,有眼色好的小二立马冲出来,热情地问他要吃点什么。 喻梓柏说,“我等人。” 望着门口的洛娮娮忽然一声笑,这喻梓柏虽然是个将军,但为人处世倒还算斯文嘛,她每吸溜一口面,便看一眼站在面馆外的喻梓柏。 喻梓柏长身玉立,又样貌不凡,自然会吸引许多经过行人的目光,不过他始终平视前方,表情略有淡漠之色。 洛娮娮看了眼照进来的日光,心想,“太阳还挺大的,喻梓柏站这么久,不会觉得热吗?” 洛娮娮吃东西也特别慢,喻梓柏不知在外边等了多久。 在洛娮娮终于开始喝汤的时候,余光瞅见喻梓柏抬脚走了进来,他走到一半又停下,带有怨气的清冷目光盯在洛娮娮的唇上,似乎是在无声催促,“洛姑娘,你不能动作快点么?” “我吃完了。”洛娮娮放下碗,起身站得笔直,像学子面对老师般。 喻梓柏转身,“跟上。” “这大中午的。”洛娮娮跑到他身边,问,“喻将军不吃点东西?不饿吗?” 喻梓柏似乎觉得等洛娮娮吃面花了太多时间,只说,“不。” 洛娮娮自讨没趣,闭上了嘴。 俞州城大虽大,但热闹的地方差不多都在一处,洛娮娮本想去刚才的集市看看呢,没想到喻梓柏专挑人迹稀少的小道走。 “喻将军,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呀?” 喻梓柏瞧她一眼,不吭声。 片刻后,抵达一间屋子前,喻梓柏伸手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一位言笑晏晏的老妇人看着他们,“你们找谁呀?” “老妇人,您知不知道像这么高。”喻梓柏抬手比划了下,“的小男孩,一共有几户人家?” 老妇人道,“三五户吧,就在我屋子的后头,你去找便能找到。” 道谢后,喻梓柏从袖里取出银子来递给老妇人,老妇人一怔,连连摆手,“不用的不用的,你这公子倒是客气。” 喻梓柏快步走着,洛娮娮跟在他身后微微笑着,方才老妇人关门后,喻梓柏还是将银子放到了窗户那儿。 “喻将军,你还挺——”洛娮娮止了声,有个大笑着的人影猛然冲到了她眼前来。 喻梓柏将她一拽,拖至身后。 少年扭过头,看见喻梓柏一张冷脸后,乖巧了起来,“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喻梓柏抬眼,他要找的男孩躲在小巷子里探头看着。 少年指了指巷子,“我们玩追赶游戏来着。” “没事。”喻梓柏望向那男孩,“你叫他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好。”少年转身往巷子那边跑去。 洛娮娮探头,道了声谢,她走到喻梓柏身旁来,看见少年牵着男孩的手,缓缓而来。 在喻梓柏那张冷脸的威慑下,男孩有些扭捏,扯着少年的衣袖不敢过来了,洛娮娮看向喻梓柏的侧脸,见他眼神融了些,语气还是淡淡的,“别怕,只是问你件事情。” 在男孩那里没得知什么重要的信息,跟着喻梓柏走在石板路上时,洛娮娮问,“喻将军,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啊?” 喻梓柏瞧她一眼,“刚才是为了办事。” “哦。”洛娮娮抬头望了望,问,“那咱们来伞铺干什么呀?” 喻梓柏站在伞铺门口,他似乎是在打量铺子,也好像只是在沉思。 洛娮娮正要说话,铺子里传来一声惊呼,“找上门来了!” 闻言,喻梓柏快步走进了伞铺。 “喻将军。”瘦小的老板拱着八字眉,“我不知那说书先生是会被害死呀!那人只是给我个纸条,又给了银子,我这才帮了他的忙。” 喻梓柏瞧过去,老板赶紧又说,“纸上就写,看见那说书先生之后,让我唤他一下,仅此而已啊!” 洛娮娮点了点头,邀功似的对喻梓柏说,“我觉得咱们可以先查查那纸上的字迹。” 喻梓柏闭了闭眼,眉心篆刻着痛意,他微微侧身,捂着腹部。 “现在想来,就是为了让喻将军看见那说书先生的死状吧!”老板躲在许多伞具后不肯出来,他看见洛娮娮认真地点了下头。 洛娮娮拍拍喻梓柏的手肘,“喻将军,我觉得应该是像老板说的那样,看来他们的目标中,确实还有你喻将军,将军你可得小心了!” 喻梓柏“嗯”一声,这声“嗯”像是从嗓子眼里很不情愿地蹦出来的。 洛娮娮纳闷道,“喻将军,你怎么了?” 喻梓柏一早开始便没吃东西,他本没有胃痛的毛病,这会儿忽然剧痛起来,不知是为何。 “那咱们走吧?”洛娮娮绕到喻梓柏身前,瞧见喻梓柏那双隐忍的眼,眉头皱着,眼皮微微往下压,眼眸像是浩瀚空中的星斗。 “走。”他说。 不等洛娮娮问他怎么了,他抬脚往外走,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洛娮娮心情不错,经过集市时左看看右看看。只不过唯一奇怪的是,身边的喻梓柏虽然还是一声不吭,但他之前那般锋利的气势仿佛柔和了些。 洛娮娮望向他侧脸,他侧脸的曲线有起有伏,如山的最高峰,也像河的曲折处。 “诶!”身后有人吼了一嗓子。 洛娮娮后方的马车急速行驶着,马车夫嚷道,“诶姑娘!快让让呀!” 洛娮娮回头一看,那马儿冲她嘶叫了声。 见她呆若木鸡,喻梓柏一掌将她拖了过来。 洛娮娮倒是被喻梓柏吓了一跳,她双手挡在身前,神情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诶?”洛娮娮一手抚上喻梓柏的额,“喻将军,你脑门上怎么这么多汗呐?” 女子的温热袭来,喻梓柏感觉自己有点想喝碗热粥。 6. 帮他入睡?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 马车如一阵狂风经过,吹起喻梓柏乌黑的额发,他似乎是咬着牙,“你能不能自己看路?” 洛娮娮忽然明白了些,“喻将军,你是不是没吃饭……所以胃疼啊?” 喻梓柏松开她衣袖,继续往前走,洛娮娮跟在他身旁念叨,“我以前胃疼也跟你一样,胃疼可难受了,现在就去吃点东西,喝点粥吧?” 喻梓柏不吭声,甚至还走得越来越快了,洛娮娮没撤,只好一把抓住他的手,“喻将军!” “忘了约法三章了?”喻梓柏的声音有些压抑的喘息。 洛娮娮一愣,看着他侧脸,目光不自觉地描绘着他那锋刃般的下颚线。 “哟?”身后响起一道熟悉声音,是准备回明月楼,又刚好经过这儿的莫沉。 莫沉看眼洛娮娮收回的手,笑道,“巧了,在这儿碰上喻将军跟洛姑娘了,正好咱们一块回去,路上还能说说各自都查到了什么线索。” 洛娮娮冲莫沉说,“莫大人,喻将军他没吃午饭,现在肚子疼呢,还是先让喻将军去吃午饭吧。” 莫沉瞧了眼看似镇定的喻梓柏,“洛姑娘,倒是很关心我们喻将军。” “莫大人。”喻梓柏出声,嗓音还是如往常一般。 洛娮娮赞叹道,“喻将军,你是真能忍啊!” 洛娮娮想尽办法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丝隐忍的冷楚,然后严肃道,“不按时吃饭是会生大病的!” “走吧。”喻梓柏对莫沉说。 莫沉低笑一声,跟在了喻梓柏身后。 洛娮娮不可置信地呼了声,“随便吧。”她算是好人做到底了。 一路上,喻梓柏跟没事人一样向莫沉分享着线索,洛娮娮听着莫沉讲那位大臣的事。 “那位大臣,姓袁名衡,是个忠臣,很得圣上的喜爱,不知是得罪了哪些人,让那些人给他设下了登月案中的局。” 莫沉停顿了会儿,风吹得逍遥,洛娮娮看见他们的衣摆是往同处飞。 “不过自从袁衡死后,袁家的血脉渐渐凋零,不到十年,也全都死光了。” 听到这话,洛娮娮叹了一大口气。 喻梓柏与莫沉同时看过来,洛娮娮说,“我只是唏嘘他的事情,你们看我做什么?” “洛姑娘现在似乎不执着于要喻将军吃饭了?”莫沉弯唇,瞧着眼前的路,先行踏入了明月楼。 明月楼前有许多看卫看守,洛娮娮低声说,“也只是对牛弹琴。” 喻梓柏用淡淡的眸光瞥了她一眼,随后也进了明月楼。 洛娮娮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背影消失之后,小跑着进了明月楼,她要去找梅月说说话,说说关于这登月案的事情。 洛娮娮寻到梅月房门前,狂风正带走着院中树上的小白花,洛娮娮朝那边望了眼,察到有个人影正看着她这边,看身形与大概样貌,是芙安姑娘没错,说起芙安姑娘…… 洛娮娮正出神,没注意到梅月已将门给拉开。 梅月僵僵的笑了声,“是娮娮啊,你今晚也留在明月楼么?” “是的。”洛娮娮看出梅月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便问,“梅月姐,是不是今天被问了太多次话了,累了?” “是昨夜没睡好。”梅月侧身,为她准备着茶水,“夜晚风大,我睡眠浅。” 洛娮娮笑一声,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我也睡眠浅,整晚都没怎么睡好呢。” “你小小年纪的。”梅月似乎是想起什么来,脸上的笑容冷却,她低声道,“不过娮娮,你今晚能来我房中,陪我入睡么?以往我睡不着的时候,都是你好心过来,给我读话本子的。” 梅月握过她的手,捏得很紧,“娮娮,你心思单纯,本不该在这明月楼中……是我没将你保护好。” “我会来的。”洛娮娮反握住她的手,开朗道,“我会等你入睡,我会让你舒适放松地入睡的。” 这似乎是一句赤心承诺,梅月竟有点想要落泪。 这时洛娮娮看见桌上的糕点,问了句,“梅月姐,这糕点我能带些走吗?” “当然可以呀。”梅月忙起身,起身那瞬间,两人的手分开,似乎是一场无言的分离。 洛娮娮告别梅月后,手里揣着糕点往廊上走,她要去寻喻梓柏,但她关心喻梓柏也是为了自己,要是喻梓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还得再寻庇护。 走到拐角处时,微风将一些些低语传了过来,洛娮娮停下,辨认着是谁跟谁的声音。 “喻梓柏,我跟你说的那些。”芙安问,“你不信?” “芙安姑娘。”喻梓柏淡声道,“不是我不信,只是现在芙安姑娘与老板娘可能对我们都有所隐瞒。” 有些自卑的洛娮娮听见两人的谈话后,内心想了许多,听着芙安姑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洛娮娮鼓起勇气往里走。 恰好碰上往外走的喻梓柏。 喻梓柏瞧她一眼,预备跟她擦肩而过。 洛娮娮转身,看着他还没走远的背影,“喻将军,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事?”喻梓柏回头,“洛姑娘。” “给喻将军拿了些糕点。”洛娮娮慢慢地走到他这边来,双手奉上糕点,语气却低沉,“不过喻将军不想吃的话我也理解,毕竟我跟喻将军之间隔的东西比较多,做不成喻将军的朋友。” “你在说什么?”喻梓柏确实不想接过她送来的糕点,但对她说的这番听起来有些乱七八糟的话,产生了疑问。 “喻将军可能不想跟我做朋友。”洛娮娮将糕点收回去,照旧捧在手心里,“也绝对不会跟我讨论案情,甚至不会相信我。” 喻梓柏不知她是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听起来还有些像带着怨气的气话,她说完后转身就走,丢下一句冷漠的,“拜拜。” 喻梓柏没搞懂,也懒得想搞懂了。 两人在廊上分别,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衣袖飘飘,似乎是在对望,但两人却都走得坚定执着,好像不在意以后还会不会见面一样。 漫长的下午如此般偷偷溜走,来到傍晚时分,高大壮丽的楼挡住了洛娮娮看晚霞的视线,她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双手撑着脸颊,抬眼望向头顶树枝上那些还未开放的花苞。 莫沉与喻梓柏两人在廊上经过,莫沉瞧见洛娮娮的背影,便笑着唤道,“洛姑娘,是否愿意一起去用晚饭?” 洛娮娮才将那些糕点全咽进了肚子里,她扭头,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脸上顿时飞来红霞。 莫沉低低地笑出了声。 “莫大人,我不饿,你们去吧。”洛娮娮瞥了眼喻梓柏,喻梓柏压根就没看过来。 目送他们的背影远了后,洛娮娮埋怨自己,“怎么偏偏遇见的是喻梓柏呢,这男的根本不好相处,别说做朋友让他庇护我了,现在简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离开明月楼前,莫沉扭头看了眼院里,落娮娮还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喻将军。”莫沉道,“我看洛姑娘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莫大人,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妨查一下?”喻梓柏瞧眼他, “喻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莫沉笑笑,“不过喻将军说得也在理,这芙安姑娘身上什么都查不到,说不定在洛姑娘身上还能查出点东西来呢。” - 天黑了些,眼前模糊起来,洛娮娮起身,心想这院子生出寒气来了,不能再坐了,得回到屋里去。 洛娮娮靠着残缺的记忆力,找到了明月楼里自己的房间,可关于在这个房间里的回忆,她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看见茶桌上摆放着一套粗劣的助眠用具后,洛娮娮来了兴致。 不过她就是在做完整夜助眠直播后猝死的…… 洛娮娮叹口气,转身回到床上,大喇喇一躺,躺了没多久,听见楼下传来莫沉的说话声。 洛娮娮起身,趴在窗框上向下望,是莫沉与小呆子走在一块,洛娮娮看见他们的衣摆摇动着,是同个频率,不过要苛刻点的话,还是莫沉跟喻梓柏站在一起比较相配。 “莫大人!”刚想到喻梓柏的名字,洛娮娮就开了口,“喻将军怎么没跟你一起呢?” “是洛姑娘?”莫沉扬起脸来,那双闪亮的眼睛眯了眯,“喻将军么,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洛娮娮点了下头,“好的。”心里却在想,喻梓柏不会跟芙安姑娘在一块吧? 对了,她得去找芙安姑娘问清楚衣袖的事,不过要是喻梓柏在那儿怎么办?洛娮娮想得太多了,有点烦闷,最后得出结论:那就等会儿再去吧。 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洛娮娮觉得无聊,便起了身。 她不知道芙安住的是哪间房,现也不好去打搅梅月,因为再过一会儿,洛娮娮就得去陪梅月休息了。 “怎么那个小厮也不见了?”洛娮娮在回廊里走来走去,找不到小厮,也找不到芙安的房间。 身后忽然传来喻梓柏的声音,洛娮娮回头,没人。 “洛姑娘。”又是一声。 喻梓柏在房中静坐,木门仅开了一道小缝透气,但刚才那会儿的清幽,全被在廊上走来走去的洛娮娮给毁了。 “你在干什么?”喻梓柏睁眼,望向那道门缝。 “喻将军,你在哪儿呀?”洛娮娮问了句。 “房里。” “哪间?”洛娮娮忽然又问,“喻将军你一定知道芙安姑娘住在哪间房吧?” 喻梓柏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推开后,盯了洛娮娮的后背一眼。 感觉到被针尖刺过背部般的视线,洛娮娮倏然转身,一张讶异脸上现出微笑来,“喻将军,你找我有事么?” “你在这廊上。”喻梓柏问,“找什么东西?” “我找小厮。”洛娮娮实话实说,“我是想去找芙安姑娘。” 喻梓柏沉默了会儿,他清凌凌的目光看了眼洛娮娮,说,“入夜了,洛姑娘还是小声点儿。” “好。”洛娮娮点了下头。 喻梓柏合门时,洛娮娮突然跑了过来,喻梓柏抬眼,以为她是有什么话说。 “喻将军,你身子肯定不适吧?”洛娮娮亮晶晶的眸光挂在喻梓柏脸上,“要不我来帮喻将军入睡吧?正好我先练练手。” 7. 狗咬吕洞宾 喻梓柏皱起眉,是觉得洛娮娮的行为有些越矩,以前他几乎没跟女子相处过,连跟府中侍女说话的次数也少。 “洛姑娘是何意?”喻梓柏心中生出警惕。 “喻将军,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呀?”洛娮娮笑道,“我看喻将军今天又肚子疼,又很劳累,所以想帮喻将军入睡呀。” 喻梓柏眉心那团皱更深了,“何为帮我入睡?” 洛娮娮盯着他双眼,他双眸清澈,眸底却有羞愤之意,语气也恼怒了些,“洛姑娘,请回吧。” “啪”一声,喻梓柏大力将门给合上。 “诶?”洛娮娮轻轻地敲着门,“喻将军,你想什么呢?怎么突然脸色就变了?我真是好心呀!你不会是在猜疑我吧?” “洛姑娘请回。”喻梓柏语气冷漠,“夜深了,你一人吵闹,这明月楼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睡不好。” 看喻梓柏这态度是在责怪她,她撇撇嘴,低声说,“喻将军,你以为我就睡得好吗?” 喻梓柏不再吭声,他闭上眼,在心里一只一只的数着羊。 喻梓柏有个极大的毛病,这毛病从小时候起便种下,像一棵老树的种子,最后这树越长越大,越难拔除,甚至落脚生根,与喻梓柏合为一体。 那便是,失眠。 他都习惯了,整夜整夜的清明,夜晚的幽静,月光的清雅,还有那些时不时会被风吹动的小东西,都算是他夜晚的伙伴。 洛娮娮还趴在门外没走,她轻声问,“喻将军,你睡着了吗?” 数羊被打断了,喻梓柏轻“啧”一声。 门外女子的嗓音忽然活泼了些,“我就知道喻将军你还没睡,肯定是因为这案子而睡不着吧?” 喻梓柏没吭声,睁开眼,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因为越动,越睡不着,心也是,脑海里回旋的那些东西也是。 “喻将军?”洛娮娮唤一声,又唤一声。 喻梓柏都没应声,直到洛娮娮又开始敲门的时候,喻梓柏才开口,“洛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请洛姑娘快些离开吧。” “你听呀喻将军。”洛娮娮轻声说。 听什么?喻梓柏望向那道木门,月光淡淡的,隐约映出女子的倩影。 洛娮娮之前在助眠直播中会敲木头,直播时,通常是粉丝说想听什么,她便敲什么,所以她敲这木门也特别上手,并且这木门,比她之前买的那些木头道具好敲多了。 “洛姑娘。”她一直在敲门,喻梓柏深深地揪起眉心。 “喻将军,不要说话了,只听就好。”洛娮娮的声音温柔许多,她一下一下敲着木门,发出好听的“砰砰”声,这声音轻轻的,似乎能引领听者的思绪。 喻梓柏听见这声音时,起初觉得纳闷,后来逐渐适应,最后竟被牵引,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道悦耳的声音在响,他双耳听着舒适,脑袋也慢慢麻木了些,最后缓缓闭上眼,被一步一步,拉入睡梦中。 洛娮娮敲了许久,大概十五分钟,她之前就是做这个的,所以没觉得累,甚至还有些享受,只不过一直站着,腿有些麻了。 洛娮娮一边敲一边蹲下身来,每敲一下,都有着作为助眠主播的专业素养,那就是:疲倦的人啊,快快入睡吧。 带着心灵的祈愿,也带着行为上的温柔。 蹲了没多久,脚又麻了,洛娮娮简直是哭笑不得,她敲木门的声音渐渐放轻放慢,好像是一首纯音乐最后的尾声,最后她停下,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任何动静都没有,洛娮娮唇边的笑容扩大,然后起身,脚步轻轻地走了。 洛娮娮一路来到梅月房前,房里亮着灯,是梅月在等她,她敲门,脑海里描绘着喻梓柏熟睡的脸。 “娮娮,你终于来了。”梅月将她拉进屋子,她立即闻到一种淡淡的香。 “好闻吗?”梅月笑道,“是我娘生前喜欢的香,味道清浅,也可帮助人入眠。” “挺好闻的。”洛娮娮点头,看见梅月穿了件华丽的睡衣,她笑了笑,“梅月姐,穿这么美丽,是为了迎接我吧?” “是啊。”梅月勾过她的手,带她到床边坐下,然后散开床前的纱帘,拿过床头柜上的话本子递给了她,“娮娮,你的声音原就好听,放轻放低了,更是如美梦世界里的指引。” “我希望听着你的声音入睡,听着你的声音,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美梦中。” 有人这般夸她,她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梅月姐真是言重了,除了这个,我倒真没有其他能做好的了。” “哪里的话。”梅月上了床,一双暗含伤意的眼睛看着她,“娮娮,你上来床上坐,舒服些。” “好。”洛娮娮坐好后,翻开话本子,她旁边的柜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洛娮娮看了眼躺在身旁的梅月,建议道,“梅月姐,你先睁开眼,一边听一边看。” “好。” 梅月睁开眼,洛娮娮抬手,一只纤细的手远远地覆盖在梅月脸上,似乎是在帮梅月挡光。 洛娮娮一边读话本子上的内容,也是奇怪,这话本子上的字,她竟然认得。 一边将手指开合,手指弯曲后又摊开,动作轻柔,且有固定旋律,像只飘摇在水中的水母。 这样没多久,梅月就沉睡了过去。 洛娮娮心中得意,也更是有成就感,她合上话本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可回到房中后,洛娮娮倒是睡不着了,她的睡眠习惯不太好,经常晚上整夜直播,白天睡那么一会儿,就会被楼下的装修声吵醒。 脑子昏昏沉沉了一夜,等到窗外颜色淡了些时,洛娮娮才有了睡意,刚闭上眼,准备沉没之时,楼下响起装修……不,响起一个女子尖利的嘶叫声。 “梅月姐!” 那女子哭喊,“快来人呐!梅月姐……梅月姐死了!” “死了!” 最后两字像恶魔传给犯人的呼唤,洛娮娮心腔乱跳,腾地坐起,一时恶心,又双眼沾满泪痕,她下床,没忍住“呕”了声。 - 明月楼会客房里,只有洛娮娮一个人掩面哭泣。 莫沉黑着脸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忍不住看向洛娮娮,吐气时胸腔跟着动了下。 “洛姑娘,我知道你伤心,但你都快哭了半个时辰了,再这么哭下去,不仅对身体不好,还妨碍我们查案。” 原沉默不语的芙安忽地起身,走到洛娮娮背后来,拍了拍她的肩。 “多谢……”不管做什么说什么,洛娮娮都会想到昨晚梅月那张温柔的脸,她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挤了出来,“芙安姑娘。” 喻梓柏舒了口气,“莫大人,不如先让洛姑娘下去休息?” “昨晚就她。”莫沉现在很不相信洛娮娮,“就洛姑娘见过梅月,我跟喻将军你,都是在白日里跟梅月谈过话,而洛姑娘岂止是晚上见过梅月,她有可能整个晚上都跟梅月呆在一起。” “莫大人昨晚值守,没发现什么异常么?”喻梓柏问。 洛娮娮的哭声一直被她极力压抑着,有芙安的安慰,她渐渐止住哭泣,生出想将杀人凶手抓到的心思来。 “没有任何异常。”莫沉盯着洛娮娮,说,“洛姑娘,所以我才怀疑你。” “我昨晚跟梅月姐待了会儿。”洛娮娮说,“等梅月姐入睡后,我就立马离开了。” “做什么了?”莫沉对她的态度不像之前,一双警匪气的眼睛,直盯着她看。 “梅月姐说她没睡好,让我昨晚给她读话本子,帮她入睡。”洛娮娮说。 芙安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见对面的喻梓柏神色有些不对劲。 听见洛娮娮那话,喻梓柏眼皮子一紧,昨晚他竟然是听洛娮娮的敲门声入睡的,并且一觉睡到天蒙蒙亮。 “除了这个。”莫沉紧追不舍的问,“再无其他的?” “还有。”洛娮娮伸出手,隔着空气与距离,将手掌盖在对面莫沉的脸上,动了动,“这个。” 莫沉猛然起身,“洛娮娮!你这是催眠!” “什么?”洛娮娮起身解释,“这不叫催眠,这是助眠!” “向来只听说过药物香物助眠,你这是什么把戏?”莫沉瞧了眼喻梓柏,“喻将军,这洛娮娮,我得带到司局问话了。” “这不是把戏!”洛娮娮急了,“这只是一种帮助失眠者入睡的办法而已!” 莫沉不听洛娮娮那一面之词,唤了手下进来,要将洛娮娮带走。 小呆子也跟着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表情为难道,“莫老大,我觉得,洛姑娘她绝对不是那种人。” “我也觉得。”芙安说,“莫沉,你何不顺着洛娮娮说的往下再查一查?” “整个明月楼都有我司局的看卫,昨晚他们只见洛娮娮进了梅月的房间,虽然洛娮娮是女子,但她却会催眠的把戏。”莫沉向来痛恨恶心的杀人把戏。 “我都说了这不是催眠。”洛娮娮走到喻梓柏身边来,“不信莫大人你问喻将军,昨晚我也帮助喻将军入睡了。” “哦?”莫沉看向表情淡漠的喻梓柏,“喻将军,洛娮娮所说,是真的吗?” 喻梓柏看着莫沉,“莫大人,请允许我与她借一步说话。” 芙安与小呆子一齐看向莫沉,莫沉一挥手,叹道,“难道我就希望凶手是洛娮娮吗?但是她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并且还会那种把戏。” 洛娮娮还要反驳莫沉,喻梓柏揪住她的衣袖,带着她走了出来。 喻梓柏走得急,洛娮娮脚步踉跄。 走到院中树下时,喻梓柏松手,回过身,皱着眉问,“洛娮娮,你昨晚也催眠了我?” 8. 兔子生气会咬人 “我就知道。”洛娮娮泄气,发亮的眼渐渐暗淡了下去,像树上未能绽放的花苞。 她沉默着,不知道还在想些什么,喻梓柏说,“洛娮娮,请你回答我的话。” 喻梓柏唤了称呼,那她也换,她仰面,用委屈的语气说,“喻梓柏,我之前就觉得你不相信我,你确实是不相信我,对吗?” 喻梓柏抬眸,看了眼她身后,似乎觉得她说的是废话,而说废话,很浪费时间。 “你回答我的话呀。”洛娮娮生起气来毫无威慑力,甚至说着说着,嗓音更加低沉,“喻将军,我那不是催眠,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对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那你对梅月做的,又怎么说?”喻梓柏问。 “我是答应了梅月姐的请求才那样。”洛娮娮蹙眉,两只眼睛像汪汪清水,想到刚才被喻梓柏带出来时,小呆子对莫沉说了句“肯定不是洛姑娘做的,洛姑娘方才还一直哭呢。” 而莫沉回的话是,“她难道不能装哭吗?” 洛娮娮委屈到眼泪都快滴下来了,她低头,问,“喻将军,你也觉得我是在装吗?” 喻梓柏表情淡淡的,好像一个局外人,他迈一步,说,“走吧。” 洛娮娮不想跟在喻梓柏身后走,她跑几步,到离喻梓柏两米远的地方,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廊上。 喻梓柏瞧了她一眼。 “洛姑娘。”莫沉快步走了出来,他情绪稳定许多,冲洛娮娮快速的说,“你今日最好就待在这房中,哪儿也别去。” 洛娮娮点了下头,莫沉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洛姑娘。”小呆子跟芙安一齐走了出来,看见她眼角的泪痕,小呆子忙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帕子来。 “给你,别哭了,方才我跟芙安姑娘劝了劝莫老大,现在他正要去查案呢。” “谢谢你们。”洛娮娮推了推小呆子的手,“不必了。” 小呆子木讷的默了会儿,然后将帕子装了回去。 芙安转身离去,小呆子抬眼看见喻梓柏还站在长廊上没有走,喻梓柏墨黑的双眼看着这边,眼神像只视察环境的鹰。 “喻将军这是在发呆吗?”小呆子低声嘟囔了句,“在想什么呢,怎么没跟着莫老大走。” “我先进去了。”洛娮娮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小呆子这才发觉她一直穿着那件袖子破掉的衣衫。 洛娮娮进屋后,转身时垂目,然后将门给关上了。 小呆子挠挠后脑,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喻将军还站在廊上看着呢,他冲着房门说,“洛姑娘,你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或是饿了,便唤我名字,我听到就会立马来的!” 房里传来洛娮娮恹恹的声音,“好,谢谢你。” 小呆子在门外踌躇了会儿,然后面向长廊,准备跟喻梓柏说几句话,结果这会儿,又不见喻梓柏的身影了。 - 莫沉来到梅月房中时,嗅到一股不知名的香。 “这香。”莫沉看着桌上燃尽的沉香,抬手唤来一名手下,“你们查了没?查出什么了吗?” “这香就是很普通的香。”手下说,“莫老大,可能你不常来这明月楼,这楼里用的都是这种香,据说还是明月楼的特色香,在哪儿都买不到呢。” 莫沉撇他一眼,“我问你查出什么没?” “没有。”手下晃晃脑袋,“也无毒。” 莫沉抬脚往里走,大手扯开纱帘,瞧见床头柜上搁着话本子,他上前,拿起来看了一会儿。 “莫大人。” 莫沉回头,看见喻梓柏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 “喻将军,你觉得洛姑娘有没有可能是被凶手顺手给安排了?”莫沉翻开话本子,嗤笑了声。 “凶手知道洛姑娘与梅月昨晚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在梅月入睡,洛姑娘离开时,掐死了梅月?” 喻梓柏想到梅月脖颈上的那道掐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怎么了喻将军?”莫沉将话本子放回木柜上,说,“有什么莫沉我没注意到的,还请喻将军说明。” “仵作派人来报了么?”喻梓柏问。 莫沉摇头,走到窗边,“还没。” 院里无一人走动,莫沉说,“还是得派一个人去洛姑娘门前守着。” “那正好!”帮忙查看屋里摆件的小呆子举手高声道,“莫老大,我去吧!” 莫沉摆了下头,示做同意。 转而他问喻梓柏,“喻将军,刚才洛姑娘说的话,是否属实?喻将军也被她给催眠了?” “莫大人。”喻梓柏迈着步子走到莫沉身边,低声,“最近倒是没见到明月楼那位小厮了。” 莫沉抬眉,跟喻梓柏对视了一眼。 - 冗长又无聊的下午终于过去,房中昏暗下来,趴在桌上的洛娮娮有了睡意,她一直盯着门看,这会儿看见门外出现了一盏灯火。 她问,“外面是谁呀?” “洛姑娘。”少年的声线略显稚嫩,“是我,小呆子。” 洛娮娮笑笑,“你怎么来了?是我能出去了么?” “听洛姑娘怕是困了?”小呆子笑道,“我刚才就奉命来照看洛姑娘,怕是我取来的这灯吵到了洛姑娘?洛姑娘要不先小睡一会儿?等洛姑娘醒了,我带洛姑娘去吃东西。” 洛娮娮觉得暖心,“多谢你小呆子。” 闭上眼之前,洛娮娮问,“你就叫小呆子么?你的真名是什么呀?” “小呆子我一直都叫小呆子呢。”小呆子爽朗一笑。 洛娮娮“嗯”一声,随后闭眼,睡了过去,她很快进入梦中,做了个大火烧了这明月楼的梦,梦中有人围着明月楼说一些短句,焰焰火光照在他们脸上,他们扭过头来,盯着洛娮娮看,脸上露出扭曲又诡异的笑容。 “妖女现世,连连杀人,害人于睡梦,催眠在手中。” 短句快口,他们读得冷淡,毫无感情,像机器般重复着。 “妖女……” “妖女!” 洛娮娮被这尖利的声音吓醒,她连忙看向门外,外头没了灯火,她唤,“小呆子,小呆子你在吗?” 无人应声,那些被重复的短句似乎不是梦,而是门外,楼外,真的有一帮人在喊。 洛娮娮听见莫沉在大声训斥,听见人群中有人扬言要将这明月楼一把火烧了,要除了妖女。 “谁是妖女啊?”洛娮娮推开门,喊了声。 廊上站一男子,男子穿黑衣,背身站着,黑夜很黑,男子被束起的黑发在飘,宛如下凡来的魅惑仙。 洛娮娮往前走几步,敏感的她好像又听见人群吵嚷的声音,她定睛看去,原来不是男子的黑发在飘扬,而是那根深黑发带被风吹了起来。 “谁啊?”太黑了,明月楼里没亮一盏灯,洛娮娮看不清楚。 “洛姑娘醒了。”喻梓柏转过身来,瞧着她。 原来是喻梓柏,洛娮娮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脚步匆匆地往外去。 喻梓柏也开始移动,他比洛娮娮高大许多,走得也比洛娮娮快,赶在洛娮娮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拦下了她。 “喻将军。”洛娮娮皱眉问他,“你要干嘛呀?” “莫大人让我看着你,不让你随意走动。”喻梓柏冷淡地说。 “明明就是小呆子一直在照顾我。”洛娮娮说,“他还答应我,等我醒来的时候,带我去吃晚饭,他现在肯定跟莫大人一起在外边吧?我要去找他。” “你没听见流言?”喻梓柏微微拨高了音量。 “听见了啊。”洛娮娮焦急起来,“所以我才要出去解释啊!喻将军你快让开!” 喻梓柏不让路,洛娮娮往他身上撞,他上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淡漠地瞧着她,“洛娮娮,你出去只会添麻烦,那儿有莫大人就够了。” “他们这是诬陷呀!”洛娮娮的头顶撞到他锁骨处,洛娮娮觉得好痛,抬起手来揉着额头,然后一手指着他身后,“什么妖女?我根本不是妖女,我也没有杀人,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洛娮娮气不过,怎么重生了之后,她都还要受这种气?就算是兔子生起气来,也是会咬人的。 喻梓柏不由分说拽着她的胳膊,“现在流言四散,你倒好,还要去他们眼前晃悠。” “这流言,是谁散的呢?”洛娮娮瞪他一眼,“你们怎么不去查那个散播流言的人?” 喻梓柏这回倒是像个哑巴,只拿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 洛娮娮抬起胳膊,作势要咬他,他也不松手,洛娮娮狠狠咬在他手背上,他闷声受着。 “喻梓柏!” 洛娮娮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他沉声,“回去。” 喻梓柏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屋里拉,她抗不过喻梓柏的力气,颓然道,“说那些流言的人,倒是能见光,还能站在阳光下,而像我这种清白的人,只能跟老鼠一样,躲起来。” 洛娮娮忽然说这话,倒让喻梓柏感觉很意外,他瞥一眼洛娮娮,在关门前说了句,“洛姑娘,是夜,没有阳光。” 洛娮娮又瞪他一眼。 门被关上,黑暗侵袭,洛娮娮坐在椅上安安静静。 喻梓柏在门外顿了会儿,他转身时侧耳去听屋里的动静,没听见任何动静。 喻梓柏快步经过长廊,下了台阶,穿过院子,风声像小雨般淅沥,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群众的悲愤之声。 “莫大人,这妖女就在明月楼中,你们怎么还不将她给处死!” “是啊!”有男子指着莫沉的脸抗议,“莫大人可别也是被那妖女给蛊惑了吧?这妖女前后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就连明月楼的老板也敢杀!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们其中的人?” 莫沉黑着脸,这帮人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跑来明月楼闹,他侧首,低声对小呆子说,“你赶紧带人去查,到底是哪个人把消息传出去的。” 小呆子严肃地点了点头,他退后几步,要走时看见喻梓柏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喻将军!”小呆子跑过来,诚心道,“多谢喻将军帮我照看洛姑娘,洛姑娘醒了吗?” 喻梓柏看着他,“没有。” “那就好。”小呆子叹口气,“我真不想让洛姑娘听见这些看见这些。” 喻梓柏“嗯”一声,“你去吧。” 小呆子跑走后,喻梓柏慢慢走到莫沉身后来,夜色很浓,这些人都看不清他的脸,只以为他是跟莫沉一伙的。 哄闹声中,有男子手持火把跑了过来,莫沉挡在喻梓柏身前,“喻将军,你怎么来了?赶紧走,这里有我就行。” 这声喻将军被堵在莫沉面前的几人听见了,他们噤了声,扭过头跟身后人传播着,“这俞州可没有第二个喻将军,也只有住在王府里,将来是俞州王的那位了!” 众人忽地不敢出声了,只有持火把的男子还没明白,他朝莫沉扔来火把,嘴里喊着,“凡涉及登月案的人都得死!包括这明月楼!” 莫沉动作迅猛,一手接过火把,狠厉眼神亮了起来。 站他身后的喻梓柏也被照亮,众人见喻梓柏眼神黑沉,硬朗的轮廓像被黑夜覆盖的尖叶树,带着沉默的危险。 “真是喻将军!”有男子大喊,“快散了快散了!喻将军一定会将妖女逮捕到断头台上!然后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9. 一枚亮眼的金叶子 还有人掺和了一嘴,“是啊!古言道,妖女现世!必有祸端!天灾人祸!皆不可免!” 喻梓柏低笑了声,这淡淡的声音传来,让莫沉紧张了些,他厉声道,“俞州的国法你们倒是忘了!切不可说这些胡言乱语!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那还得了!?” 这回众人全都闭了嘴,懒懒散散地走开了。 莫沉松口气,将手中火把扔给了某个手下,手下脸上犯难,“莫老大,听说司局院门口,也围了一帮人呢。” “让他们围去!”莫沉双手叉腰,嗤然道,“就算他们有胆子烧这明月楼,还敢有胆子烧我司局院?” 手下点点头,抱着火把跑了去。 莫沉转身,对喻梓柏说,“喻将军,这明月楼已然不安全了,从现在开始,喻将军还是回府住吧,以防半夜的时候,有什么歹人跑来放火。” “好。”喻梓柏问,“那莫大人呢?” “我带着手下在明月楼附近巡视。”莫沉愤然道,“等我找到这个散播流言的人,我必先割了他的舌头!” “舅舅舅舅!” 从对街冲来一小子,莫沉眯着眼,看清是小呆子后,骂道,“你小子,叫我舅舅作甚?也不是私底下。” “莫老大喻将军。”小呆子跑到莫沉面前,汇报道,“我在附近一户人家打探到了消息,说是下午的时候,有人扔了好些纸团在地上,经过行人都捡了,于是他们也就跟着捡了。” 莫沉看一眼喻梓柏,说,“那纸团上写的,肯定是那句流言吧?” “是。”小呆子点头。 “我去看看。”莫沉唤了几个手下一起,小呆子站在原地不动,莫沉回过头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喻梓柏,说,“喻将军,早点回去休息。” 喻梓柏点头。 “小呆子?”莫沉“嘶”了下,“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呢?你不跟我一起去?” “莫老大。”小呆子有些扭捏的说,“为了让莫老大安心,还是我护送喻将军回府吧?” “喻将军还需要你送?”莫沉笑了声,“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 “是……”小呆子低头,委婉道,“是洛姑娘,这明月楼里也不安全,难道洛姑娘就一直待在明月楼么?” 莫沉想了想,“那你去安排。” 说完莫沉带着几个手下急匆匆地走了。 喻梓柏瞧一眼小呆子,小呆子脸上露出微笑来,他侧身,对上喻梓柏的目光,笑道,“喻将军,要不我帮你去收拾东西?” “不必。” 喻梓柏转身往院里走,小呆子跟上来,有些惶恐的说,“喻将军,我先去找洛姑娘,然后再来护送喻将军回府可好?” “你去吧。” “好。”小呆子脚步欢快起来,跟一溜烟一样,蹿到廊上后消失不见了。 喻梓柏回到暂住的房中喝了些茶水,昏黄的灯盏照亮他阴郁的脸,也照亮他拿着茶杯的手,手背上留有一道清晰的咬痕,是洛娮娮的牙印。 - 翌日一早,司局院门口又堆满了人,大都是男子在吆喝。 “妖女妖女!” “没想到明月楼的第一大美人就是那妖女,难怪我说之前听她弹琴唱歌的时候,总想睡觉呢!” “这妖女表面上洁身自好,任何男子都不能近身,没想到背地里是个祸患!杀人无形啊!” “你们能不能别说了?”小呆子猛地推开门,指着这群男子骂,“你们一群男的还要不要脸了?得不到洛姑娘,就来诬陷洛姑娘,我告诉你们,洛姑娘可什么都没做!凶手另有其人!” “凶手另有其人?”一个男子嘲笑道,“那你们司局院倒是把那凶手给找出来啊!找出来让我们好生看看啊!” “你们等着!”小呆子高喊一声,“等我们莫老大见圣上回来了,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人群中有人唏嘘,小呆子挥着手,嫌恶道,“赶紧散赶紧散!” 等他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小呆子才松了口气,他退后一步,准备关门时,看见莫沉跟喻梓柏并肩走在侧方的大道上。 “莫老大!”小呆子迈出门槛,奔到他们面前,恭敬喊了声,“喻将军。” “那些人走了?”莫沉边走边问,他的脸色不怎么好,语气也很低沉。 “我刚把他们轰走。”小呆子焦急问,“莫老大,关于这流言,圣上怎么说?” “未能见到圣上。”莫沉低声道,“圣上的病未好,我见到的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尽快处理好关于妖女的流言。” “那洛姑娘呢?” “明日便将洛姑娘带去断头台。”莫沉看小呆子一眼,小呆子的魂似乎都被抽走了,莫沉移开目光,沉声说,“由喻将军亲自问斩。” “喻将军?”小呆子勉强揪住一缕丝魂,他跑到喻梓柏跟前,“扑通”跪下,“求求喻将军不要杀洛姑娘,求求喻将军!求求喻将军!” 喻梓柏沉着一张肃穆面容,莫沉赶紧将小呆子拉了起来,“你脑子被猪油糊了?这是喻将军能出面的吗?那可是皇后的意思,皇后的意思,也就是圣上的意思,你有什么跪的资格?别在这碍眼!” 小呆子哭得肩头耸动,莫沉攥着他的衣袖,将他往府里带。 莫沉扭头,“喻将军莫在意,他年纪还小,没脑子。” 将小呆子拉至府中,莫沉松手,忽而低声问,“你难不成是喜欢那洛姑娘?” 小呆子还在小声哭泣,没来得及回话,廊上传来洛娮娮的唤声,“小呆子,刚才你不在,我就先吃了早饭了。” 三位男子齐齐望过来,洛娮娮起身,大半个身子被掩在绿叶后边,她探出一张疑惑的脸,问,“小呆子怎么哭了?” 莫沉不语,移开视线,往一边走去。 喻梓柏扫了眼洛娮娮,随后看向使劲抹眼泪的小呆子。 “怎么了?”洛娮娮双手提着衣裙下了台梯,她跑了过来,带有女子身上惯有的清香。 小呆子看她一眼便又泪如雨下,连话也说不出来。 喻梓柏转身要走,洛娮娮牵住他衣角,“喻将军,到底是怎么了?” “洛姑娘。”喻梓柏回头看她,“皇后下令,明日午时一过,断头台。” 小呆子颓然睁大眼,看向一脸平淡的喻梓柏,“喻将军……” “斩去妖女首级,平息流言。” 喻梓柏说完了,牵着他衣角的手也渐渐地松了。 洛娮娮低着头,脸上没太多的表情,许久后,她叹了口气,像看淡了生死一样,轻声说,“没想到,竟然有人因为我会死而哭。” “洛姑娘!”小呆子忍不住将洛娮娮拥入怀中,“我不会让你死的!” 洛娮娮垂着双手,慢慢将脑袋搁在小呆子的肩上,这拥抱,好像从记事起,就没得到过。 喻梓柏瞧着她,看见她那双被吹熄灭的眼。 “小呆子。”洛娮娮说,“不过又是再死一遍,也没什么。” “洛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呆子松开洛娮娮,向洛娮娮保证道,“洛姑娘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把幕后黑手抓出来!让他上那断头台!” 洛娮娮看着小呆子,不言语。小呆子又难受又愤恨地跑出了府。 “洛姑娘。”喻梓柏此时开口,他的声音清凉,像夏日的泉水叮咚。 “喻将军。” “皇后的意思是。”喻梓柏顿了会儿,“就算抓到凶手,妖女也得死。” 洛娮娮破防一笑,“啊,多谢喻将军告诉我。” 竟还笑得出来,喻梓柏垂眸,看着她衣袖上的破洞,“今日洛姑娘就好生与家人告别吧。” 洛娮娮笑了声,转身,慢慢地走到了廊上,廊下风过,吹起女子身后的乌发,似乎是人之将死,连头发也梳得很乱。 喻梓柏往相反方向走去,来到莫沉经常与他商议要事的房中,看见莫沉拿着一个话本子发呆。 “这不是梅月房中的话本子么?”喻梓柏坐下后,问。 “是啊。”莫沉喟叹道,“喻将军,你说这话本子,究竟有没有蹊跷呢。” 喻梓柏瞧了眼,莫沉将话本子扔到桌上,撑在桌沿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心,“没想到这帮人还把流言散到了皇后耳边去,仵作那边说,尸体没什么问题,是被掐死的。” 喻梓柏不做回答。 “喻将军。”莫沉低声道,“我真没想到,那小呆子竟喜欢洛姑娘的呀,小呆子身世凄凉,若身边没我,他怕早死了。” 喻梓柏拿过桌上的话本子看,莫沉叹口气,说,“我去找他,免得他惹出什么事来。” 莫沉踏过门槛,阳光一明一暗,喻梓柏看见话本上,字距间,隐约现出几个符号来。 - 夜深至三更,阴森的司局院里传来女子唱小曲儿的声音,这清脆又低沉的声音,好似刚破了冰的春日里,鸟儿的第一支歌曲。 是贪念夜色的洛娮娮,她留在廊上不肯离去,唱的不知是什么歌曲,曲调轻快,词儿如诗。 喻梓柏从院中经过时,看了她一眼,女子侧影有些哀怨。 一路走到司局院门口,差点撞上从外边回来的小呆子,小呆子停止奔跑的脚步,大口喘着气,“喻将军,还好喻将军你没走。” “何事?” “我去找舅舅要钱,但舅舅说我这个月扣得太多了,不会再给我钱……”小呆子渐渐低下头去,“我说我先取了下月的钱,舅舅又说我喜欢乱花,手里不该有钱。” “你要做什么?” “我想买件衣裳。”小呆子顿住,咬着下唇,低低地哭了出来。 喻梓柏一边从袖中取钱,一边问,“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小呆子摇头,蹲下身来,掩面哭泣,“喻将军,是我没用,我找不到任何线索,我揪不出那个凶手,洛姑娘就要……就要……” 喻梓柏俯身,伸出手,“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自己想要的能力,你已尽力。” 哪想到喻梓柏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小呆子垂下手,愣愣地看着他,旁人都说喻将军是有些毒舌的,但这……小呆子意识到是自己失态,忙要道歉。 “喻将军对……”看见喻梓柏手中盛着一枚亮眼的金叶子。 “拿着。”那漆黑双眸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小呆子呆呆地伸出双手,珍宝似捧过那枚金叶子。 喻梓柏还有地方要去,跟小呆子擦肩而过,走出几步远,听见小呆子喜极而泣的声音,“太好了,至少……” 嗓音又悸动了起来,“能帮洛姑娘换身好衣裳了。” 10. 孤儿?半夜睡不着的喻将军“给了自己一耳光” 空中弯月作伴,明月楼前,喻梓柏推开了门。 他独自前来,环顾四周后,才踏入院中,明月楼失了精气神,变得萧瑟冷清,晚风像手一般,抚摸着院中树木的枝叶,发出沙沙的笑声。 喻梓柏走至长廊上,一手垂到身侧,手中握着那话本子。 方才莫沉走时,这话本子上果然现出蹊跷,喻梓柏想尽办法利用光影来看那些被隐藏的符号,但始终无法成功。 只有夜深了些时,话本子上的字迹便自动浮现了。 第一个符号,是一个三角形,△。 第二个符号,是一个圆形,○。 第三个符号,是一个人形,人。 喻梓柏走过回廊,来到拐角处,这是一个四面灌风的中间区域,抬头望去,能看见上阁楼的三层台阶。 喻梓柏一步一步上着台阶,风声入耳,伴随着男子低沉的笑声。 这笑声,自阁楼发出。 “喻王爷来了。”男子拉开门,俯视着他。 男子将背挺得很直,两手带着指套,一身黑衣,背月而站,喻梓柏能看清他的相貌,是那个小厮。 “喻将军!”小厮故意弯了腰来唤他,“怎么?喻将军是不敢上来了么?” “你有话对我说?”喻梓柏上前一步,他便退后一步。 两个大男人站在阁楼之上,显得狭窄局促。 “喝酒么?”小厮将挂在腰间的酒袋递给喻梓柏,“这酒特别好喝,还很香。” 酒袋就在眼前,源源不断的香气浮在鼻尖,趁着呼吸入了体,喻梓柏说,“罢了。” 小厮拿回酒袋,自己喝了口,他感叹一声,一边挂酒袋一边望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但喻将军,你信吗?” 喻梓柏瞥他一眼。 “据说某个深夜,这月圆了。”小厮睁着圆眼,嗓音低沉邪魅,“不是十五哦,就是某个普通的深夜哦,喻将军可知,是怎么圆的吗?” “说。” 小厮偏不说了,凭栏而望,看着月亮的脸色有些痴迷。 片刻后,他开口,“有蹊跷的,喻将军。” 喻梓柏不耐烦地“啧”了声,“有事你就说,弯弯绕绕的。” “就算我弯弯绕绕的,喻将军不也来了么?”小厮嘿嘿两声笑,心情大好般,“喻将军,现在故事时间开始。” 喻梓柏皱了眉望向他,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喻梓柏眼前晃悠,待到那手指头有了重影后,他开口,说了一句话,“那是十年前的登月案,我父亲,袁衡,被残忍害死。” 袁衡,圣上身边备受喜爱的大臣,入宫前,有一发妻,妻子体弱,而袁衡却长久留在宫中为圣上分忧,甚至妻子死时,都未能出宫来见最后一面。 袁衡长久思念妻子,某日,宫中多了位来自异域的算命先生,据说这先生什么都能算,且算得十分准,袁衡去找他时,偶然听见算命先生在跟皇后身边的侍从说话。 侍从低眉顺眼,语气却嚣张,“你说宫中风水不好?但这整个俞州城,可没有比宫中风水更好的地方了。” “若不是风水不好。”算命先生笑道,“那为何宫中女妃,无一人诞下皇子?” “所以你就在皇上面前说这事?”侍从抬头,眉眼犀利,“说宫中是受了诅咒?并绝无可能再有皇子的出生?” “我说的也是事实呀!”算命先生拧了茶壶来喝。 侍从厉声道,“皇后娘娘下令,将你逐出宫去!” “走就走呗!”算命先生哼着小曲儿,下了石阶。 躲在山石后的袁衡心想,这宫中确实如算命先生所说,未有皇子的诞生。 所以在算命先生经过时,袁衡出手拦下了他。 算命先生挑眉,“你也是来找我算的?算什么呀?算你那位哀怨而终的妻子?”算命先生明明喝的是茶,但身上却一股酒气。 袁衡掩面擦泪,算命先生却已走远。 自此,袁衡更加思念故去的妻子。 而宫中,又生起一个流言。 “他们说我父亲在圣上面前谗言?说我父亲认为宫中被诅咒?说我父亲散播出了这个被诅咒的谣言?”小厮紧紧握拳,头部颤抖,恶狠狠的说,“还说我父亲在圣上面前将这事怪罪到皇后身上?” 喻梓柏听而不语,小厮笑了声,盯着他,“喻将军,你现在明白了吧?这登月案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你说!” 喻梓柏默然垂眸。 “你说呀!”小厮扑过来,一手握住他的肩,“我父亲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独独在圣上问起的时候,推举了你的名字,他推举你去做下一任圣上!你怎么能不说话呢!喻将军?喻王爷?” 小厮癫狂笑道,“圣上生病许久,谁人不知皇后想掌权?谁人不晓皇后甚至想让三公主来治理天下?” “所以任何眼中钉,她都要除掉!”小厮默住,眼眶源源不断落下泪来,“竟然利用我父亲思妻心切,编造这登月传言?” 小厮仰天大笑,笑到一半猛烈咳嗽起来,他颤抖的手指指着空中弯月,“喻将军,你看呐。” 喻梓柏抬眼,眼前景物似乎都有重影在飘。 “那毒香奇妙,只要闻过第一次,无论间隔多久,第二次闻到后,就会产生幻象。”小厮咧嘴嗤笑了声,“他们对我父亲也是如此,现在,喻将军,你看见圆月了吗?” 喻梓柏闭眼。 小厮声音痴狂,“我仰慕你!我练习弓箭差点断了指头!我造出妖女传说,我引你来这儿,可无非就是引了个哑巴来!?” 喻梓柏睁眼,“你杀了人。” “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苦命人呐。”小厮拿一手指着自己,“跟我一样,死了又何妨呢?” 喻梓柏扶额,头脑渐渐昏沉。 “你不肯看这明月,你问心有愧!”小厮恼怒道,“你是个哑巴,你不敢作声!神箭手?喻梓柏,错在我,我竟仰慕你!我竟希望你这未来天子能给我,给我父亲!给被皇后害死的所有袁家人一个公道!” “喻将军,你为什么不看?”小厮身子一躬,吐出一口鲜血,他瘫坐在地,“你看看这圆月,你告诉我,圆月上……有没有你死去的亲人?有……没有……我……父亲?” 他断了气,喻梓柏也随即昏倒在地。 阁楼风过,风声轰隆呼啸,乌云蔽月,台阶上的女子身影,却更加清晰。 芙安来到阁楼,望着那小厮,念出一句,“逝者安息。” 接着她蹲下身,握住喻梓柏的手腕,将他拉了一把。 - 在梦中,喻梓柏好像真的看见了那圆月,也看见那圆月上,有爹娘的身影。 他猝然睁眼,天大亮,耀过他清澈的双眸,他阖眼,自胸腔叹了口气。 “将军?”门外侍女在唤。 喻梓柏身边从不留任何亲密的侍从,他起了身,漠声道,“说。” “莫大人在府外等将军。”侍女小心翼翼的说,“已等了半个时辰了。” 喻梓柏说了句,“下去吧。” 穿衣洗漱时头部偶有晕眩,喻梓柏猛然记起,昨晚那个送他回来的人,好像是位女子。 从天微亮等到天大亮,莫沉也是很能沉得住气,他侧身,冲着小呆子说,“相传喻将军一直是晚睡早起,怎么今日,叫我们等了好久。” 小呆子没空理会莫沉的话,他抽抽搭搭的,还在为洛娮娮的事情哭泣。 莫沉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就算你再怎么感情用事,现在这种场合,也不该抽抽噎噎的,像什么样子?” 小呆子低下头去,一下没一下地吸着鼻子。 莫沉叹口气,放了视线望去,看见喻梓柏身着公服,快步而来。 “止住!”莫沉侧首斥了声。 “莫大人。”喻梓柏容颜精致,肤色白皙,眼下却微青,看起来似乎是办公事到很晚的样子。 “喻将军。”莫沉拱手道,“今早有人想去明月楼放火,却窥见阁楼上有一小厮的死状,那小厮,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喻梓柏“嗯”一声。 小呆子哭喊了出来,“舅舅!既然幕后黑手都死了,为何还不能放过洛姑娘?” “洛姑娘更是逃不了干系!”莫沉低声道,“凶手不止利用了洛姑娘来对付梅月,几天前在明月楼舞台中出现的尸体,也是先被催眠,然后再被凶手杀害的。” “那不是催眠!”小呆子神色激动,“就算这样又如何?洛姑娘只是好心帮助他们入眠!绝非故意被凶手利用!是那凶手阴狠!想让洛姑娘背锅!” 喻梓柏忽然想起小厮说的那句话。 “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苦命人呐,跟我一样,死了又何妨呢?” 喻梓柏问,“洛娮娮在俞州城,可有亲眷?” “孤儿。”莫沉回道,“年幼时被梅月收入明月楼,做歌姬培养。” 喻梓柏垂眸。 “喻将军,洛姑娘今日,势必要死。”莫沉说,“喻将军便快快去吧,现周边围了许多百姓,嚷着要赶紧砍了妖女的脑袋,好还世间安宁。” “自然是要去的。”喻梓柏抬眸。 “他们都是疯子!”小呆子狠戾控诉道,“都是一群没有心的神经病!” “闭嘴!”莫沉给他一拳,将他击倒在地,他哭哭啼啼的,叫莫沉看了心生烦躁,“喻将军!麻烦你带着他,我还得去明月楼。” “舅舅你好狠的心!”小呆子从地上爬起来,“你不仅要杀了洛姑娘,还要我亲眼看着洛姑娘去死!” 莫沉没走几步,扭过头来看着他,“你简直荒谬!” 喻梓柏往前走,小呆子顾不上拍打衣衫上的灰尘,跟在喻梓柏身边小跑着,“喻将军,算小呆子求求你!” “你求又有何用?”喻梓柏瞥他一眼。 “喻将军……”小呆子越走越慢,一手盖着眼,哭了几声。 喻梓柏走到马车前,顿住,他后退一步,又往右边移一步,这时刚好看见马车后方,昏睡在笼子里的洛娮娮。 11. 这坏话,说得好说得妙 洛娮娮纤瘦的双手被铁链捆住,指尖有些红,她躺在笼壁内昏睡,睡颜恬静,侧脸柔美。 似乎是感觉到了一股尖锐视线,洛娮娮睁开眼,望了过去。 这时风起,她看见站在马车边比旁人都要高大的喻梓柏,喻梓柏沉默站着,黑漆漆的眼看向她这边,好像在临摹这笼子的构造似的。 “喻将军!”洛娮娮赶紧抓住这时机唤了出来。 她咳嗽两声,昨晚天凉,她今天的嗓子有些沙哑。 “何事?”喻梓柏站在原地没有动。 “喻将军你过来一下!”在这狭窄的笼内,洛娮娮只能勉强侧过身子,求助般看着他,“喻将军,我有话要对你说。” “喻将军。”看守洛娮娮的一个守卫拱手道,“喻将军万万不可!谁知道这妖女还会耍什么滑头。” 洛娮娮撇了守卫一眼,神情沮丧。 哪知喻梓柏缓缓动了,他走得慢,走到洛娮娮面前时,语气却有些急迫,“快说。” “喻将军,请你一定一定相信我。”洛娮娮一有动作,那铁链便叮叮作响,女子委屈的神情映在喻梓柏冷静的眸底。 “我那不是催眠,我也完全不知道那什么登月案,更不知道我会被利用。”洛娮娮嗓子疼了起来,只好放轻了音量说,“喻将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你还说?”喻梓柏好像有些不耐烦。 “但是我忽然就有点不想死了。”洛娮娮望了眼头顶,笼外,是蔚蓝的天空,她就像只小鸟儿一样,被人一掐就会死去,“特别是这样死,我感觉特别不甘。” 因为去断头台的路程较远,身后有侍卫在催促,喻梓柏问她,“所以呢?” “所以喻将军你能不能先尽力救救我?”洛娮娮期盼地望着他。 喻梓柏笑了声,探究似的瞧着她。 “如果你尽力了,结局还是……”洛娮娮的声音更小了,“不怎么好的话,那也就算了,我谢谢你。” 喻梓柏瞧了眼她身上的新衣裳,侧身时扬声道,“出发!” 洛娮娮的脸垮了下来。 喻梓柏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马儿先是走得缓慢,后来小跑了起来,洛娮娮呆在这笼中,浑身上下都硌得慌。 “洛姑娘!” 洛娮娮抬眼,是一脸泪痕的小呆子跑了过来,小呆子不停跑动着,一手指了指她身后,“洛姑娘别害怕,我就在你身后的马车里。” 洛娮娮,“……”有些无语,她这能不害怕吗? 从清冷的早晨变成艳阳的正午,风倒是越来越大了,洛娮娮虚弱地靠在笼栏上,有些体力不支。 忽然,眼前的马车跟侍卫都慢了下来,洛娮娮抬眼,他们即将要过一条拥挤的窄道,这条小道因为聚满了人,所以显得逼冗。 都是些指责妖女的百姓,洛娮娮听见他们在齐声喊,“妖女现世!必有祸端!天灾人祸!皆不可免!” 洛娮娮没觉得自己是妖女,在经过他们面前时,偏偏还将身子挺了起来。 “这妖女真是无耻!没脸面!”有个男子骂道。 “是不是就你长了嘴啊!”小呆子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他怼完那男子,一边跑一边将怀中的白布散开来,“洛姑娘,我们不受他们的冷眼!” 白布像流水一样扑来,准确稳当地盖在了笼子上,虽然看不见了那些人憎恶她的模样,但还是能听见他们愤慨的骂声。 洛娮娮嘴一撇,觉得自己可真是倒霉。 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洛娮娮听见一个侍卫高声在喊,“已到!停!” 身后便迅速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到那断头台了,洛娮娮颤抖着手去拉那块白布,想看看自己一会儿会交代在哪样的地方。 白布滑落,洛娮娮看见不远处的马车旁,站着喻梓柏,喻梓柏身旁的侍卫正在认真听他说话。 洛娮娮鼻头一酸,他们在说什么?在说怎么样让自己死吗? “洛姑娘!”小呆子跑来,洒泪道,“若有来生,我想跟洛姑娘一生一世在一起。” 洛娮娮叹口气,低声说,“对不起小呆子,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小呆子一愣,暂且说不出话来了。 有几个凶神恶煞的看卫并排跑了来,他们要带洛娮娮去那断头台上,洛娮娮朝侧方望了眼,瞩目的高台上一个满身肌肉的刽子手正等着她。 咦?那侩子手又黑又有足足的肌肉,倒还真是洛娮娮喜欢的类型。 “洛姑娘……”小呆子不忍再看,所以纵容泪水覆盖了眼睫。 “小呆子,这几天谢谢你了。”洛娮娮回眸,看了他一眼。 “喻将军。”安排好事务的侍卫一路小跑,来到喻梓柏跟前,“喻将军,那边是真够吵的,我已将他们散开,散不开的便堵了起来,以免扰了喻将军的清净。” 他一个将军,在光天化日下,哪还会嫌弃什么清净不清净?只是这洛娮娮,让他动了一丝的恻隐之心。 “喻将军,请。” 侍卫在前边带着路,喻梓柏抬脚慢慢地走,余光瞧见洛娮娮被几个粗壮看卫架着往这边走来。 洛娮娮盯着喻梓柏的侧脸看,但喻梓柏一点眼光都不分给她,看来是没戏了,她叹口气,低声道,“两位大哥,我死都要死了,你们能不能轻点抓我的手?” 看卫大哥冷哼一声,憎恨道,“妖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催眠,若我们放开了你的手,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洛娮娮无奈一笑,闭上了嘴。 这头顶的烈阳能把人烤化咯,几乎曝光的断头台上,洛娮娮手困枷锁,跪坐在地,她本来就很少外出晒太阳,这么会儿一晒,人快低血糖晕过去了。 洛娮娮不耐烦地望向老远老远的前方,可能是觉得这断头晦气吧,喻梓柏被侍卫们安排在很远的阴凉处坐着。 这会儿,他们又是给喻梓柏倒茶,又是给喻梓柏端水递毛巾的,就差上手给喻梓柏捏肩按摩了。 洛娮娮提起残力喊了声,“喻梓柏!又不是你动手,你洗手洗个半天是干嘛呀?” 反正喻梓柏也不会救她,她死前说些硬话倒也无所谓了。 喻梓柏看了过来,洛娮娮昂着头,“诶喻将军,既然我都要死了,能不能在我死前,满足我一个心愿?” 身旁侍卫均紧张了起来,生怕这妖女要对喻梓柏怎么样。 喻梓柏扬手轻轻一挥,散开这些聚集在他眼前的侍卫,冲着洛娮娮,“说。” “你让我身后的大哥,也就是这侩子手,把上衣脱了我看看。”洛娮娮说这话的时候,心跳得很快,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 喻梓柏沉着脸,“你倒是胆大包天。” 洛娮娮低下头去,刚才的气焰,已全部用尽了,她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因为惧怕死亡而晕倒过去。 侩子手往地上呸了口,“妖女,胆敢对我的身子有非分之想!” 洛娮娮无力反驳,侩子手毫不留情地将她一推,她竟软绵绵的,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 喻梓柏抬眸,狠厉眼光似千万张弓箭射了过来。 侩子手紧张道,“喻,喻将军,我只是推了她一下,推的是肩膀,我不知道她是为什么……” 喻梓柏抬手,垂着的食指虚虚地指着他,并沉声道,“将人扶正。” “好好。”刽子手俯身,轻轻的把洛娮娮给扶了起来,洛娮娮垂着头,她觉得自己好累。 “抬起脸来。”喻梓柏扬了扬下巴。 侩子手用一手撑着洛娮娮的脸,洛娮娮半睁着眼,神情疲惫又恐惧。 “刚才还有胆子说那话?”喻梓柏瞧着洛娮娮,女子身材娇小,在侩子手身边,像只柔弱的奄奄一息的病猫。 洛娮娮已无力再说话,她心想,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不该一过来就碰上的是喻梓柏,这喻梓柏长得好看是没错,但英俊样貌下,是毒辣心肠!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也不知道这喻梓柏脱了衣服之后,到底有没有腹肌…… 喻梓柏扶额,真是荒诞! 他嗤笑了声,难不成这洛娮娮,果真是妖女? 洛娮娮抬眼,眸光微微地聚在喻梓柏身上,气场逼人的玉面将军目光幽暗,“妖女,死到临头了,还在说胡话?” 原来喻梓柏也觉得她是妖女,亏她刚才还那样祈求喻梓柏,真是丢人! 洛娮娮又难受又委屈,“喻将军,我刚才,没说话啊。” 女子声音哑到低沉,尾音带着喘息,拖得很长。 喻梓柏抬手,指着她头顶。 洛娮娮困惑仰了下头,看见那行她说喻梓柏的坏话以粉红色字体出现在了头顶上,待那字逐渐消散时,喻梓柏又抬手敲了敲桌面,这响声,是他给洛娮娮的最后机会,“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洛娮娮闭上眼,垂下头,不抱任何希望的说,“喻将军,虽然你不信我,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力救一下我。” “就看在我会助眠的份上。”洛娮娮疲弱一笑,“喻将军不是失眠么?我最擅长的,就是帮人入睡了……” 说完这些,洛娮娮完完全全地昏了过去。 侩子手急了,“喻将军!这回我可完全没碰到她啊!” 喻梓柏抬手,示意他噤声。 这场面仿佛是静止了,侍卫们屏住呼吸,个个都拿余光瞧着中心位的喻梓柏,喻梓柏的姿态跟刚才没什么变化,他端坐着,沉静肃穆。 侍卫们心中纷纷猜着喻梓柏的想法,这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里,喻梓柏到底想了些什么? 喻梓柏垂下眼来,纤长的眼睫搭在眼尾处,他眸光深沉,一手磨着另一只手上的老茧。 又过片刻,他抬眼出声,“松绑。” “这?”侩子手惊呼,“喻将军,这怎么能松绑呢?虽然未明说,但这也是皇后的意思啊!” 说罢,侩子手猛然一跪,差点惊醒昏睡中的洛娮娮,他拱手,粗声道,“还请喻将军三思啊!” “三思过了。”喻梓柏起身,淡淡地说,“立春已过,再半月,便是皇后与圣上的生辰,这如此好的月份……” 侩子手忙道,“喻将军说的在理,但皇后那边,无法,无法交代呀!” “这你不用管了。”喻梓柏一手背到身后,命令身边侍从,“将洛娮娮,送回喻王府。” 小侍卫瞪大眼睛看着喻梓柏的背影,惊慌到两手交叉,一根指头戳着自己,一根指头指向断头台,“这,我,她,喻王府?” 喻梓柏沉口气,侧首,眸光犀利。 “是是是!”这年轻的小侍卫忙点头如捣蒜。 12. 新地图,喻王府 说来也怪,刚才还艳阳高照呢,这会儿天空怎么就满是乌云了?难道跟小侍卫他的心情一样? 小侍卫跑到断头台上,跟侩子手对视了一眼。 “不是。”侩子手有些讶异的问,“你们喻将军,这是认真的?” “不然呢?”小侍卫蹲下身后用一张哀怨的脸看向他。 “喻将军虽说的没错,但这也算是先斩后奏吧?”侩子手不怕别的,主要是怕自己会因为这事掉了脑袋。 听他这么一说,小侍卫更加不敢接这差事了,他回眸一望,以往那些跟他称兄道弟的侍卫们,均扭过头去,不再看这边。 “怎么。”小侍卫都要急哭了,“怎么就是我呢?我好歹也是其中最小的一个,这差事交给我,我能办好吗?” “怎么不能?”刽子手蹲下身,把洛娮娮手中的枷锁给去了,低声道,“我听说喻将军在圣上面前十分有话语权,我想了想,这事,我们就按喻将军说的办,办好了,是喻将军的事,没办好,那不也是喻将军的事儿吗?” “倒是说得轻巧……”小侍卫哭丧着脸。 - 喻梓柏走到马车旁时,小呆子蹿过来,唰一声跪在他面前,“喻将军,多谢喻将军!多谢喻将军不杀之恩!” 说着还要给他磕几个响头,喻梓柏往前走一步,“别了,我还有事。” 小呆子起身后猛吸一口鼻涕,毕恭毕敬鞠躬道,“喻将军您慢走!” 目送马车远去,小呆子对喻梓柏的感情,已从感激转为仰慕,他抬了脚要走,却被身后人给揪住衣领。 “小呆子。”是莫沉,他面色狐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舅舅!”小呆子带着激动的心情说,“喻将军念在这月有圣上跟皇后的生辰,所以饶了洛姑娘一命!” 莫沉眼皮子一跳,语气慌又急,“喻将军人呢?这踏马可是先斩后奏啊?” 小呆子一愣,“啊?喻将军刚走哇!” “你留这儿!”莫沉拍过他的肩,狂奔而去。 “完了完了完了。”小呆子面色发青,“这先斩后奏,这不会,不会到时候我们全都要死吧?” 想到这儿的小呆子因为没吃饭而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谁啊?”抬着洛娮娮的小侍卫一走出来,就看见路面上躺了个灰扑扑的人,小侍卫叹道,“不愧是年轻人呢,觉大,倒头就睡啊?” “管他呢。”刽子手走几步,他手里捏着洛娮娮的脚踝,“赶紧将她抬到马车上,就算完事了。” “多谢您帮我。”小侍卫朝侩子手笑了笑。 侩子手羞涩一摆手,洛娮娮身子一歪。 “哪里的事~” “以后若是有缘,我定请兄台喝酒!”小侍卫还想拍胸脯保证来着,念及洛娮娮还在手中,便止住了。 这两人客客气气,有说有笑,一来一往的,经过了昏倒在地的小呆子身边,四只脚踏出无数灰尘,小呆子咳嗽醒来,往后一瞧,另外一辆马车,也不见了。 - 一片乌云之下,马儿四蹄跑出了无影脚,马背上莫沉拂过额发,牵紧缰绳,“驾!” 前方匀速行驶的,正是喻梓柏乘坐的那辆马车,喻梓柏听见后方传来马的叫声,扣响了门。 “喻将军。”驾车的侍卫忙说,“是莫大人一直跟在我们后边。” 喻梓柏起身,马车便停了。 “喻将军!”莫沉此时追了上来,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一双锐眼紧盯着喻梓柏,“喻将军这是要进宫?喻将军可知圣上病重,见到的只能是皇后?” “知道。” “那喻将军为何还要去?”莫沉心急,低声道,“难道皇后能给喻将军好脸色?喻将军这一去,所有关于这件事的人,都得掉脑袋!” “莫大人。”喻梓柏淡声道,“请上车。” 侍卫过来将莫沉的马儿牵了去。 莫沉上了车后,忙问,“喻将军救下洛姑娘,应该不是为了小呆子吧?” 喻梓柏用那双淡漠的眼看着他,并不作声。 “我不管喻将军你是有什么私情跟私心,这件事,我觉得万万不可向皇后禀告,就算按照喻将军所说,圣上皇后生辰十分重要,不可有这种污秽的事情发生,但……” “莫大人。”喻梓柏开口,“人生在世,只有一试。” “为什么呢?”莫沉不理解,他甚至站了起来,俯着身子踱了下步,“喻将军仅仅因为一个洛娮娮就不顾自己身份了?也不顾将军身边人的死活?甚至最后都不晓得能不能保住那洛娮娮呢?” 喻梓柏冲他笑了声,“请莫大人回去吧。” “喻将军!”莫沉盯着他,势必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复。 “莫大人。”喻梓柏垂眸,语气清冷,“我从小时起,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许多郎中来看我,许多自称是专攻心理的大夫也来看我。” 莫沉愣愣地看着他,“喻将军,所以……你不会只是为了这吧?” “是。”喻梓柏抬眼,阳光溜进来,给他眸中增添一丝希冀,“十几年来,只有在明月楼的那晚,我当真,睡过一个好觉。” 莫沉简直哑口无言,他要下车,下车前扭头看了眼喻梓柏,心中说着,“你也简直荒谬!” “莫沉。” 莫沉停住。 “如若外传。”喻梓柏瞧着他,并不把话说完,只是那双眼,变得阴沉了许多。 “喻将军你放心,我莫沉从来不是大嘴巴之人。” - 这整个下午,喻王府里的侍从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每分每秒,只有那在后院房中昏睡的洛娮娮做着美梦。 她梦见自己成了俞州的王,然后将喻梓柏踩在了脚下,甚至叫喻梓柏来给自己擦鞋,喻梓柏那一副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屈服的表情,叫人看得很是爽快。 “嘿嘿~”房中忽地传来两声笑,在外候着的侍女小兰身子一僵。 “这妖女,就还没醒呐?”闻声小兰抬头,来人是方翠翠。 方翠翠是由喻梓柏的表哥柯华熙带入府中的,她是俞州某个小官的女儿,为人嚣张跋扈,尤其是对待她们下人。 小兰低头,恭敬道,“还没有。” 方翠翠叹口气,走到小兰身旁来,一根尖利的指头勾着小兰的脸,“你在这院里服侍,你可知王爷为何要将一个妖女带回来?” “听侍卫们说。”小兰咽了口口水,“圣上与皇后娘娘的生辰将至,不宜杀生,但带这妖女回来,也是为了看守妖女,将妖女折磨至死。” 方翠翠手指用力,将小兰的脸刮出一道印子来,“原来是这样,这还差不多。” 小兰忍住痛意,点了下头。 “哎呀小兰。”方翠翠故作惊讶道,“你脸上这是怎么了?快快,我那儿有上好的脂粉,我赶紧带你去,你这年纪轻轻的,可别破相咯。” 小兰又推脱不得,只好跟着方翠翠走了。 门前回归片刻安静,不久后,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妖女的传言半真半假,但归根到底,他心里还是怕的,不过是受了命来看这妖女,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走到床边,挑开帘子,看见的是一张有着美艳五官的清淡的脸。 小厮歪头,喃喃道,“这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吧?” 半夜,洛娮娮醒了过来,她四处看了看,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以为是司局院呢,总之她没死,让她很意外。 洛娮娮走到门边听了听,轻声唤,“小呆子?” “啊。”门外传来一声回应,洛娮娮拉开门,跟侍女小兰对看一眼。 小兰又“啊”一声,“你,你这么快就醒了?将军还没回来呢。” “这是将军府?”洛娮娮不敢相信,“这是喻将军,喻王爷的府中?” 小兰点头,“是啊。” “怎么回事啊?”洛娮娮愣愣地眨了下眼,又问,“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过敏了?” 小兰抿唇,双目隐忍,鼻尖微红,看起来似乎是要哭了,洛娮娮安慰道,“没事,春天过敏很正常,只要你每天清水洗脸,不吃辛辣,马上就好了。” “洛姑娘是吗?”小兰唤她一声。 “是。”洛娮娮点头,“你认得我?” 小兰轻轻摇头,说,“洛姑娘既然来到这府中,便要学会辨人识人,不要落入其他人的圈套,也最好是本分一些,不要受人欺负。” 说完这些,小兰便哭着跑走了。 洛娮娮站在原地,有点懵。 深夜的喻王府,竟然是很安静的,院里到处亮着光,视线开阔,抬头便能看见黑中带蓝的夜幕,就像,喻梓柏的穿着,深蓝衣衫,配上黑色发带。 洛娮娮在院里走了圈,走得自在,同时背后也薄薄生出一层汗来,可能是没死成,心存有热切的感激。 “我道是谁大半夜里不睡觉,在这儿扮女鬼呢。”身后响起一道尖利的女声。 洛娮娮回头,“你好,你是?” “我是方翠翠。”方翠翠站在廊下,一手叉腰,露出鄙夷的神色,“我就住在旁边,你大晚上的这么吵,还让人睡不睡啊?” 看起来是个没礼貌的人,洛娮娮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原来是妖女。”方翠翠哼笑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微扬的语气有点像洛娮娮的高中班主任,好像下一秒,她就会让洛娮娮起来罚站。 洛娮娮叹了口气,这时起风了。 “是喻将军——”廊上掀起一阵脚步声。 在廊上奔跑的丫头,是方翠翠的贴身侍女小紫,她慌慌张张地提起裙摆,从廊上蹦了下来,“小姐小姐!快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啊?”洛娮娮俯着身问。 那丫头藏在一棵树后,小声说,“喻王府里有个规定,子时过后,府中不得有人行走,更不能发出动静。” “奇了怪了。”方翠翠侧身贴在廊柱上,疑问道,“喻将军回来便回来,又怎么会到这后院来呢?” “总之就是来了。”小紫探头望向方翠翠,“小姐,你可藏好!” “知道了!”方翠翠撇了她一眼。 寂静长廊上传来一个急切忙乱的脚步声,洛娮娮抬头望过去,跟一个小侍卫对上了眼。 “诶!洛!”小侍卫压根想不起她的全名,“洛姑娘你醒啦?” 洛娮娮点头。 “喻将军!”小侍卫又转身往黑暗的地方跑去。 拐角处,现出一男子的深色衣角,抬眼看,男子面色沉郁,眉眼处似有倦意停留,他自暗处走到灯光映照下来,一张俊朗的脸被照亮。 看见蹲在院子里有些迷茫的洛娮娮后,那双漆黑的眼似乎也被点亮了。 “喻将军,我一直帮您照看着洛姑娘呢,这不,洛姑娘还好好的。”小侍卫跟在喻梓柏身边讨好邀功。 喻梓柏扬起手,小侍卫忙闭了嘴后退好几步。 “洛娮娮,过来,”喻梓柏朝她挥了挥手。 洛娮娮开心笑道,“喻将军!多谢你救我!” 方翠翠没忍住探头一看,看见洛娮娮欢快跑到了喻梓柏跟前去,喻梓柏脸上的表情,竟然是平淡中带着闲适的? “这是怎么回事?”方翠翠小声恨恨道,“这洛娮娮,果然是妖女,一粗野丫头,竟敢迷惑喻王爷?” 13. 本将军在说正事,你们在干什么? 洛娮娮提着裙摆跑过来时,也带来了一股不浓不浅的香气,喻梓柏忽然后退半步,让洛娮娮觉得有些奇怪。 “喻将军。”洛娮娮跟在喻梓柏身旁,看着他淡漠的侧脸,“你是怎么救下我的?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喻梓柏不回话,三人的脚步声叠加在一起,仿佛乐声的重奏。 小侍卫灵机一动,想开口帮喻梓柏说话,喻梓柏瞧他一眼,“你先下去吧。” 洛娮娮望了小侍卫的背影一眼,小侍卫走得不情不愿的。 “洛姑娘,你愿意留在喻王府吗?”喻梓柏停下脚步,侧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 被他这般盯着,洛娮娮有些不适应,她扭头,看向被月光映在墙壁上的树叶侧影,“喻将军,你救下我,我很感激,但喻将军你真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喻梓柏缓慢偏头,“什么?” 洛娮娮看他一眼,为难道,“喻将军不是让我留在你这里吗?” 氛围倏而安静,从女子嫣红的脸上,喻梓柏明白了些什么。 “洛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喻梓柏瞥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你别想多了。” “那喻将军你是什么意思?”洛娮娮追了上来。 “如果洛姑娘愿留在这儿,我每月给洛姑娘五十两银子。”喻梓柏说完这话,停下来,侧首看向洛娮娮那张惊讶的脸,“可好?” “喻将军。”洛娮娮有些不明白,弯眉皱了起来,“你为何要给我银子呢?你救了我,又给我银子?” 喻梓柏长舒一口气,似乎有点不太想跟她说了。 “喻将军。”洛娮娮又跟上来,喻梓柏瞥向她,只听她问,“五十两银子是多少钱啊?” “五十两便是五十两。”喻梓柏皱起了眉。 “那是多少人民币呀?”洛娮娮之前可没关注过这些,她喃喃道,“肯定很多吧?” “如果洛姑娘不愿,那就一百两。”喻梓柏看着她。 “等等。”洛娮娮一个激动,扯住喻梓柏的衣袖,“无功不受禄,喻将军,你难道要我为你做事?” 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喻梓柏语气轻松了些,“洛姑娘,跟我来。” 洛娮娮跟在喻梓柏身后走了好长好长的路,经过了不少地方,她笑道,“喻将军,你家可真大。” 喻梓柏专心走路,没回她的话。 没多久,喻梓柏带着洛娮娮来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侧头看她时,见她神情紧张。 “洛姑娘。”喻梓柏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啊。”洛娮娮看向他,他只留一个清风明月般的侧脸,接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然后又关上了门。 洛娮娮在门外怔了怔,“喻将军,我还没进去呢!” “洛姑娘不必进来。”喻梓柏的声音穿过这道木门,染上一丝喑哑,“洛姑娘等我片刻。” “喻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啊?”洛娮娮低声说了句。 在等喻梓柏的时候,洛娮娮倒是想通了,她在高中时期经常被老师罚站,现在站在门外也跟罚站似的,一罚站,洛娮娮的脑子就会特别清晰。 洛娮娮笑了笑,抬手扣响木门,心想,“原来喻将军给她银子,是为了助眠这件事啊。” “洛姑娘?”喻梓柏简单洗漱后,走到门前唤了声。 “我在呢。”洛娮娮贴近木门,回了句。 “洛姑娘请开始吧。”喻梓柏唇边漾开短暂笑意,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准备入眠。 “那开始咯。”洛娮娮俯在木门上,看见房里的灯忽然熄了,她于是按照上回的规律,一下一下地敲了起来。 敲到困倦,敲到腿脚麻木时,洛娮娮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又害怕喻梓柏会突然醒来,她便靠着门坐下,抬头望月。 院墙上,一轮明月,也像是探了头在看洛娮娮似的。 洛娮娮打了个哈欠,起身走了。 她按照来时的路返回,王府的路大都开阔,还是好记的,经过一个院子时,院中厢房里的灯突然一灭,吓她一跳,她顿时觉得周边都阴森森的,便赶紧跑走了。 房中两人对看一眼,小厮连忙将衣袖收走,“柯大人,应该是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 “行了。”柯华熙一手撑额,语气冰冷,“接着你刚才的话说。” “探子来报时说,喻将军是去向皇后娘娘请罪的。”小厮弓着身子站在柯华熙面前,低声道,“结果这话被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圣上心里有喻将军,便亲自来见喻将军。” 柯华熙抬了抬眉,戏谑道,“我这表弟的面子,真还挺大。” “可不是嘛。”小厮笑着跟了句。 柯华熙一个抬眼,将小厮吓得说不出话来。 “继续说。” 柯华熙收了手,又瞧他一眼,这回的眼神不那么犀利了,小厮赶忙开口,“结果圣上反倒将喻将军夸奖了一番,那皇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说,让他看好这妖女。” “就这?” 小厮紧张道,“毕竟之前的案子,都不是这妖女所犯,所以就……” “你看过那妖女,她如何?” “细看五官倒是精致,不过没怎么打扮,倒显得有些清淡了。”小厮猜疑道,“不过也有可能喻将军就喜欢清淡的。” 柯华熙耐着性子长舒一口气,“我让你看的是她的样貌?” “那时妖女还没醒。”小厮有些慌张,“所以……” 柯华熙不耐烦地摆了下手,“下去。” 小厮忙不迭要走,柯华熙又叫住他,“等等。” 小厮回头,额上汗淋淋的。 “你以后就叫晓春。”柯华熙起了身,暗黑双眸中溢满了掌控欲。 - 漫漫长夜一过,喻王府里迎来春光明媚。 窗外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绿树掩映着高楼,风吹沙响,同时有鸟儿轻鸣。 洛娮娮推开门,站在廊上吹风晒太阳,阳光如此好,暖洋洋的美妙,让人心底生出感动之意。 “洛姑娘。”右侧快步朝洛娮娮走来的,是侍女小兰,她低着头,不想被别人看见脸上的红疹,“从此我便跟在洛姑娘身边伺候。” 洛娮娮朝她爽朗一笑,“多谢。” “那进屋吧。”小兰抬眼看着洛娮娮,“我伺候洛姑娘洗漱,一会儿。”小兰顿了顿,“一会儿还得去春光亭呢。” “我一个人去么?”洛娮娮刚伸完懒腰,语气娇娇的。 “是……方小姐邀请洛姑娘一起去。” 洛娮娮点了下头。 忙完后,洛娮娮被小兰带着往春光亭去,他们先是穿过长廊,接着又在幽静小道上走了许久,最后走上石阶路,来到亭中。 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桌上倒放着糕点与茶水,洛娮娮一坐下,小兰就顺着她的右前方指了去。 宽阔的绿地上,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方翠翠了吧。 洛娮娮的肚子咕噜叫,她指着糕点问,“小兰,我能吃这个吗?” 小兰表情凝重地点了下头,随后看向站在绿地上练习弓箭的方翠翠。 方翠翠回过身来,得意一笑,朝着柯华熙说,“柯大人,你看我身后的洛姑娘,没人叫她呢,她倒是想来刷点存在感。” 柯华熙笑笑,眉目如春风般,“既然来了,不如你去把她请来,我们一起练习。” “一个粗野丫头,哪里会射箭这种高雅的活动呀。”方翠翠撇了撇嘴,“我看她会的,也就是唱歌弹琴,用美色勾引男人罢了。” 说了这话,方翠翠将目光瞥到柯华熙身后去,那儿站着开弓射箭的喻梓柏。 喻梓柏站着很直,微昂着头,阳光洒在他侧面,那流畅的下颚,突出的喉结犹如大自然的馈赠,形状优美。 他微垂着眼,眼睫纤长,投下影子,嘴唇紧抿,唇角线条自然下溢,克制又隐秘。 喻梓柏推弓,身形端重,身姿帅气,他淡声,“方姑娘,请保持安静。” “好。”尽管喻梓柏看不见,方翠翠还是扬开了一个故作甜美的微笑,她看眼表情闲适的柯华熙,握紧了手里的弓。 羽箭犹如直线行驶的流星,“邦”一声,钉在了靶子上,正中圆心。 方翠翠欢呼道,“喻王爷真是厉害!” 喻梓柏向方翠翠投来一瞥,看见她身后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洛娮娮。 喻梓柏瞧眼柯华熙,柯华熙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表弟的私事,自然是表弟想说便说,不想说的话,便不说。” 喻梓柏“嗯”一声,抽了箭来继续射靶子。 方翠翠这时也想尝试射箭,柯华熙便指导她姿势,她笑道,“柯大人怎么不试试?” “我?”柯华熙挑了下眉,自嘲道,“我身子多弱方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也就陪陪你们了,射箭的话,我可不行。” 方翠翠娇俏地取笑他一声,但在拉弓的时候,她身子一偏手一松,那箭直直朝着亭中人射去。 洛娮娮光顾着品尝糕点喝茶水,没注意那边,倒是她身旁的小兰快急死了,一声大喊,“洛姑娘,别光顾着吃呀!” 洛娮娮抬头,瞳孔中映出锋利长箭的身影。 她“啊”一声,慌忙起了身,小兰心中过意不去,快步过来,挡在她身前。 长箭“歘”一声,插入一块糕点的中心,糕点碎灭,箭便落了地,发出清脆响声。 洛娮娮还没缓过神来,愣愣地站在小兰背后,小兰回眸,低声说了句,“洛姑娘,对不起。” “哎呀!”是方翠翠焦急的声音,她嗓门大,边跑边喊,“洛姑娘,你没事吧?” 洛娮娮探出头来,“没事。” 跟在方翠翠身后的,是一位高大的男子,男子身形壮硕,肤色比喻梓柏的要暗一些,洛娮娮看见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时,一秒沦陷了。 “我不会射箭,我真不是故意的。”方翠翠扒开小兰,一手握住洛娮娮的腕,声泪俱下,“我可能是没力气,腰一闪,这箭不知怎么,就到你这儿来了。” 洛娮娮怔怔地看着她,这人怎么跟昨晚不太一样? “洛姑娘。”方翠翠委屈地嘟起嘴,“你不会怪我恨我吧?” “也。”洛娮娮飞快地看了眼她身后的男子,随后说,“没必要怪你,你以后小心一点吧。” “方姑娘。”喻梓柏低沉的嗓音自耳侧响起。 方翠翠双目含泪,我见犹怜地看着喻梓柏,洛娮娮瞟着别处,脸颊却红了。 喻梓柏幽黑目光瞧着落在地上的弓箭,肃声道,“靶子就在你眼前,你怎么会将箭射到这儿来?” “我。”不知要怎么狡辩的方翠翠看了眼柯华熙。 洛娮娮也跟着光明正大地看向了柯华熙,柯华熙注意到洛娮娮的视线,弯唇一笑,“洛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洛娮娮摇摇头。 喻梓柏抬眼,“?” 方翠翠纳闷,“?” 14. 呵,两面三刀的女人 跟这位男子对视的刹那,洛娮娮觉得自己陷入爱情的漩涡,这男子的气质,跟她高中时期幻想的理想男友简直一模一样。 男子的明朗,像春日里的太阳,把洛娮娮给照亮了,男子的温情,如春水般浇灌着洛娮娮的心田。 在两人对视的短暂时分,喻梓柏移了视线看向方翠翠,严肃道,“方姑娘,若是你在练习的时候不专心,以后便不要来了。” “喻王爷。”方翠翠烦恼柯华熙为什么不帮自己说话,她故作可怜地说,“我真是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这箭就跟没长眼一样,要射到这儿来呀。” 喻梓柏撇她一眼,“箭确实不长眼,但你的眼睛是用来做什么的?” 喻梓柏竟然挖苦她,方翠翠眼眶一热,小声地哭了起来。 “方姑娘。”喻梓柏不理解地唤了声。 “你怎么哭了呀?”回过神来的洛娮娮问了句,方翠翠没好气地瞧了她一眼。 柯华熙这时出面调解道,“好在洛姑娘没事,你们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伤了和气。” “表哥。”喻梓柏淡然道,“在靶场射箭是一项危险的活动,以后还是不要带方姑娘来了。” 柯华熙笑了笑,“梓柏,你也消消气,方姑娘知道自己错了,人姑娘都哭了,你又何必呢。” 喻梓柏转身离去,方翠翠立马起身,委屈地看着柯华熙,一字一句地说,“柯大人,方才可是你指导我射箭。” 柯华熙皮笑肉不笑,“方姑娘的腰不太好,是我没料到。” “哼!”方翠翠甩着衣袖走了,走到石阶路上时脚一崴,她哭喊了一声,好在丫头小紫及时赶到,扶了她一把。 春光亭中便只剩下洛娮娮,柯华熙,还有洛娮娮的侍女小兰。 柯华熙瞧了眼小兰,小兰身子一抖,正要行了礼数离开,柯华熙便问,“洛姑娘,这侍女是表弟给你安排的么?” “不是。”洛娮娮起了身,跟他面对面站着,目光羞怯。 “我看她之前没有服侍过小姐的经验,若是哪里不周到,还请洛姑娘海涵。”柯华熙一笑,就像那温暖春风吹了过来。 洛娮娮笑着说,“小兰挺好的,方方面面都很周到。” “那就好。”柯华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洛娮娮便先行一步,走出了春光亭,她抬眼一望,方翠翠与侍女小紫,已走到老前边去了。 柯华熙跟在洛娮娮身后慢慢地走,他的视线落在眼前女子的乌发上,这女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确实比方翠翠要娇俏可爱些。 “洛姑娘,你跟表弟的关系很要好?” 洛娮娮惊讶回头,“柯大人为什么这样问?” 柯华熙失笑,“以后便叫我华熙吧,我算不上什么柯大人。” “那你以后叫我娮娮?”洛娮娮急忙扭过头去,脚步慌张地走了几步。 这女子倒直接爽朗,难不成喻梓柏是喜欢她这个?柯华熙挑眉一笑,“好啊,娮娮。” 听到这声唤,洛娮娮心里的雀跃都要像鸟儿一样飞出来了。 “娮娮,这立春过后,王府里便会开展许多活动,到时你与方姑娘,可一起来玩玩。” 洛娮娮点点头,“好。” 这时柯华熙走到她身侧来了,她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在看柯华熙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柯华熙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但那只手上却有些茧子。 “方姑娘跟柯,跟华熙你,关系很好么?”洛娮娮问完话,脸颊又嫣红了些。 “我与她父亲相识,她是我带进府中小住,游玩的。”柯华熙低眸一看,洛娮娮的脸颊犹如天边红霞,饱满的脸蛋红彤彤的,算是可爱怜人。 不过并不能激起柯华熙心底的浪花。 与洛娮娮并排走了没多久,他便说有事先行离开了。 洛娮娮走到一条幽静的小道上,小兰紧跟其后,洛娮娮心中充满对爱情的憧憬和向往,全然不见路边伸出来的一只脚。 小兰拉住洛娮娮的手腕,洛娮娮走不动了,随即停下,目光一垂,那只脚的主人怯怯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是方翠翠的侍女,小紫,她在洛娮娮面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妖女!”方翠翠走了出来,她刚才也藏在树后,见了洛娮娮,她一肚子气,“还想看你摔个狗吃屎呢,看来是失败了。” 洛娮娮瞧她一眼,不吭声。 方翠翠白了侍女小兰一眼,小兰垂下头去,似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方小姐,你找我有事啊?”洛娮娮问。 “刚才是我故意的。”方翠翠不羞不愧的说,“今日就当我给了你一个下马威,以后你可别在喻王爷面前装柔弱博同情勾引喻王爷!” 她有事没事啊?洛娮娮无奈的说,“是方小姐你叫我去春光亭的,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啊?” 方翠翠没想到她会反驳,面色有些溃败,但很快她又昂头叉腰,大声道,“谁勾引喻王爷谁知道,不然喻王爷怎么会把你一个歌姬带入府中?” “根本不是你想的这样。” 洛娮娮抬脚要走,方翠翠拦下她,“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要不是因为这月份里有皇后娘娘跟圣上的生辰,你早就死了。” 洛娮娮一怔,原来她是这样被救下的啊。 随即她松口气,那么自己这样死里逃生也算不错,她笑了笑,“我并没得意,喻将军带我来这儿,也只是觉得我还有点用处。” 方翠翠吃了个大醋,“你?妖女?你能有什么用啊?难不成是那些魅惑把戏?” 洛娮娮推开她的手,边走边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哪样啊!?”方翠翠跺脚,望向洛娮娮的背影。 日光渐浓,走到喻梓柏房前来的洛娮娮擦了把额上的汗,她道,“这也太远了,这府里,真应该有马车才对啊。” 小兰轻笑一声,“洛姑娘,瞧你出了好些汗,我先去房里帮洛姑娘备好沐浴水吧?” 洛娮娮点头,“那好,多谢你了。” 小兰离开后,洛娮娮敲了敲喻梓柏的房门,无人应答,只有院中树上的鸟儿在叽喳。 洛娮娮吐了口气,转过身来,恰好瞧见站在院里的小侍卫。 “诶?”洛娮娮笑着问他,“你不是那个小侍卫么?你知道喻将军在哪儿吗?” 小侍卫眨巴眨巴眼,抬手,胳膊伸直了,指向某处,“喻将军,在书房呢。” 书房?洛娮娮为难道,“小侍卫,你能带我去么?” 小侍卫连连点头,被晒黑的脸上莫名出现一道红晕。 洛娮娮跳下长廊,扒开绿叶丛,开开心心地走到了他这边来,他抿唇,又笑开,“洛姑娘,白日里见你,你真漂亮,真不愧是妖……” 洛娮娮瞥向他,他闭嘴,又张嘴,“真不愧是明月楼的第一大美人。” 小侍卫领着她走了没多久,来到一个雅致院中,院中的乐习斋,便是喻梓柏的书房。 洛娮娮见书房门紧闭,问,“小侍卫,喻将军真在么?” “在啊。”小侍卫狐疑道,“我刚才还看见喻将军过来的呢。” “你是喻将军身边的侍卫?” “最近是。”小侍卫笑道,“不过喻将军身边的侍卫经常轮换,这些天,刚好轮到我呢。” 洛娮娮点点头,“那你知道喻将军他失——” “洛娮娮!” 书房门轰然开了,一脸沉郁的喻梓柏站在门口,漆黑双目堵着她,“找我有事?” 洛娮娮说,“有事。” 小侍卫低下头,龇牙咧嘴地跑开了。 “进来。”喻梓柏撇她一眼,眸光中带着一丝埋怨。 洛娮娮不明所以,问,“喻将军,你还在生方小姐的气啊?” “把门关上。”喻梓柏走到书桌前,拾起毛笔,继续写大字。 洛娮娮关好门后,想走过去,喻梓柏将手从背后扬起来,一掌竖推,示意她就站在那儿,“说吧。” 洛娮娮轻“呵”一声,寒心道,“喻将军你教导得没错!那箭确实是不长眼睛的,你知道吗,我回来的时候,碰到方小姐了,她竟然承认了,那箭就是为了给我下马威的!” 喻梓柏不停笔,云淡风轻地问,“什么下马威?” “我是喻将军你带进来的,所以她嫉妒啊!”洛娮娮义正严词的说。 “嫉妒什么?” 喻梓柏的声音始终淡淡的,好像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她一气,说,“既然喻将军没把我的命放在心上,也不想保着我的命,那我就去找华熙了,我跟他说。” 喻梓柏猛然松笔,发出好大一声响。 刚走到门边的洛娮娮惊得一耸肩,她侧目看过去,看见喻梓柏正盯着她,像盯一只不听话的小鸟儿。 洛娮娮在他的注视下,走回了原处。 “洛娮娮,你跟我表哥说什么了?”喻梓柏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没说什么。”洛娮娮回想了下,“只是闲聊几句。” “闲聊。”喻梓柏重复,那双眼刮了洛娮娮一下,“你同我身旁侍卫也是闲聊,怎么就能把我的事,说给他听?” 原来喻梓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失眠的事,洛娮娮松口气,在心里诽谤,“这喻梓柏真是阴晴不定,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好了?非要搞得一惊一乍的。” 喻梓柏忽然用气音笑了声,凉声道,“出去。” 洛娮娮问,“喻将军,你到底要不要保我的命啊?” 喻梓柏斜她一眼。 洛娮娮偏要闯入他的领地来,洛娮娮一来,书桌上的纸张便飞了起来。 “喻将军,我又不是傻子,小说我还是看过的,要是我在这儿被什么人给害死了。”洛娮娮走到他身边,眯眼威胁道,“没有我,喻将军你就只能失眠一辈子了!” 喻梓柏笑了一声,语气冷漠,“洛娮娮,你这是威胁我?” “我是在求你。”洛娮娮又弯弯眉眼,一手扯住喻梓柏的衣袖。 “求我?”喻梓柏抬手,食指指着她头顶,面无表情地将她的心里话给念了出来,“喻,梓,柏,像你这样的人,失眠是应该的。” 洛娮娮脑中轰隆一声,面对喻梓柏那张阴冷的脸,她身子一抖,双手撑在书桌上。 “这坏话。”喻梓柏俯视着她,配上看蚂蚁一般的高冷眼神,“我可不止第一次见了。” 15. 呵,说他坏话还不敢承认 在喻梓柏的视线压迫下,洛娮娮脑海中乍然浮过在断头台时的画面,她无声地张了张唇,双手将额头捂得严严实实的。 捂得再严实也没有用,那行粉红色的字体是出现在洛娮娮的头顶上,就是凭空出现的,连着洛娮娮的思想。 等字体消散后,洛娮娮收回目光,看见喻梓柏冷峻的眼神。 “喻将军,那话不是像你那样理解的。” “洛娮娮,你果真是妖女?”喻梓柏语气中充满着疑问跟不可思议。 洛娮娮垂下手,用教导的语气,“喻将军,这世上没有鬼神的!” “那你头顶上的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喻梓柏显然是将她当做了妖女,说话时的语气,还有面部表情,都有了疏离之意。 洛娮娮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扭头跑到门边,无奈的说,“喻将军,你先别急,我去找几个人问一下。” 门被打开,洛娮娮看见莫沉与小呆子竖在院中。 “洛姑娘!”小呆子一见洛娮娮,整个人都活泛了。 莫沉横他一眼,“注意身份!” 洛娮娮笑着冲他们俩挥了挥手,“莫大人,喻将军在里边呢,你们来这儿,是要说登月案的事么?” “正是。”莫沉点头。 洛娮娮退到门边,期盼的目光望向喻梓柏,“喻将军,我想听听关于梅月姐的事,可以吗?” 喻梓柏不吭声,洛娮娮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你不是要去问旁人么?”喻梓柏经过她时,瞥了她一眼。 “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洛娮娮烦闷地瞪了眼喻梓柏的背影。 见他们三人齐齐走了过来,洛娮娮踏出屋子,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喻梓柏先进了屋,接着是莫沉,最后是小呆子。 小呆子走得极慢,还冲她打了个招呼。 洛娮娮对他笑笑,他便立马唤,“喻将军。” 小呆子跑到屋里去了,洛娮娮探头,看见他对喻梓柏说,“看在洛姑娘跟梅月关系好的份上,也让洛姑娘听听吧?” 洛娮娮趴在门框上抿起了唇,她眼巴巴地看着喻梓柏,喻梓柏挥了挥手,示意她进来。 “正如喻将军所说。”莫沉嗓音低沉,添一份唏嘘在语气里,“梅月知道自己涉足登月案,所以那天晚上便服了毒。” 洛娮娮呼一声,眼泪快止不住了。 “但屋里的香,确是一剂能缓毒的良药。”莫沉叹口气,“估计梅月是睡了没多久后醒来发现自己的毒不深,便出手……” “吧嗒”一声,洛娮娮的眼泪滴在了地板上。 小呆子心疼的望着她,“洛姑娘,别哭了。” 洛娮娮擦泪,余光瞥见喻梓柏跟莫沉的视线也移了过来,她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莫沉接着说,“还有明月楼对面的那栋楼,之前是个青楼,因为年久失修,荒废了,所以那小厮,也就是袁衡的干儿子,在那儿利用鱼线与木头,做了个简易的射箭装置。” 喻梓柏点了下头。 莫沉笑道,“喻将军果真是观察入微,那装置被销毁,但我们根据原理做了个出来,改天喻将军有空去我司局院,便可瞧瞧。” “跟在洛娮娮身边的人。”喻梓柏问,“也是那小厮?” 莫沉看了洛娮娮一眼,“应该不是,应该另有其人,洛姑娘,你可有察觉?” 洛娮娮摇摇头。 “洛姑娘这么笨,很难察觉。”喻梓柏说了句。 洛娮娮瞪圆了眼看向他,他这样让洛娮娮很难不说他的坏话。 头顶上那行粉红色字体说着,“喻梓柏,我招你惹你了,说话真是狠毒!” 喻梓柏抿了口茶,闭唇时似乎咬了下牙,下颚线绷着紧紧的,一双眼像利刃一样挂在洛娮娮脸上。 “莫大人,小呆子。”洛娮娮指着自己头顶,“你们看看,我头顶上有没有字?” “什么?”莫沉觉得荒唐,笑出了声。 小呆子摆摆头,纳闷道,“洛姑娘,人的头顶上为什么会有字呢?” “看不见吗?”洛娮娮又问莫沉,莫沉摇摇头,笑着看了喻梓柏一眼。 洛娮娮斜眼看着喻梓柏,不吭声了。 喻梓柏目光深沉地盯着她,抬手握杯时,修长的指节刻出禁锢之意,他抿口茶,启唇,“你们俩先出去。” “谁跟谁啊?”小呆子问。 喻梓柏屈着食指指了一下他,又指了一下洛娮娮。 小呆子可开心了,走到洛娮娮身边,跟着洛娮娮一起走了出去。 莫沉低声笑了笑,“喻将军,你这是撮合洛姑娘跟小呆子么?” “算不上撮合。”喻梓柏低声问,“关于洛娮娮的事,还查到多少?” “除了她是孤儿。”莫沉回想道,“其他的一概查不到,也可以说是她的经历十分简单,没被梅月收入明月楼前,她跟着乞丐们一起四处乞讨,进了明月楼后,也只是唱曲儿弹琴,很少出明月楼。” “接待过的客人呢?”喻梓柏问。 “喻将军是怀疑洛姑娘?”莫沉凑近了些,“不过洛姑娘确实是卖艺不卖身,这也是仗着梅月喜欢她,她接待过的客人,也就是听她唱曲儿,看她弹琴,基本没有单独谈话什么的。” “也不好说。”喻梓柏总觉得洛娮娮有些不一样,可以说是,有些异常。 “这喻将军的心,也太难走进了。”莫沉笑了笑,“像洛姑娘那般单纯的人,怎么会是被人派到喻将军身边的呢?” 喻梓柏皱眉,“单纯么?也不好说。” “对了,关于芙安姑娘。”莫沉打了个响指,“芙安姑娘确实上过阁楼,也差点被那箭射中,喻将军,看来除了单纯,洛姑娘还是有点聪明在的啊。” 书房外,小呆子一股脑冲着洛娮娮说了好多话,洛娮娮都一声一声应着。 “小呆子,之前去断头台的时候,我以为我是要死了,所以才对你说那样绝情的话,不好意思啊。” 小呆子“害”一声,“那时候情况紧急,我也没放在心上。” 洛娮娮“嗯”了声。 “我相信,只要我一直诚心诚意的对待洛姑娘,洛姑娘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小呆子诚恳的说。 洛娮娮面上为难,一边皱眉一边眨着眼看他。 “之前明月楼被围的时候,我请求喻将军帮忙看着洛姑娘,那时幸好洛姑娘没醒过来。”小呆子笑着说,“其实喻将军人挺好的,虽然以后不能常见洛姑娘,但洛姑娘在这王府中,一定也是能过好日子的。” 洛娮娮笑了声,原来那时的喻梓柏,是受小呆子所托,他这个骗人精。 “怎么了洛姑娘?”小呆子含羞道,“我还没说,这粉红衣裳洛姑娘穿着真好看。” “对了,等我有钱了,我就把你给我买衣服的钱还给你。”洛娮娮保证道。 “不必了,要还也是还给喻将军。”小呆子感叹一声,“洛姑娘,喻将军真的不是表面上那样呢。” 洛娮娮听得云里雾里的,正要开口问,书房的门开了,莫沉大手一挥,“小呆子,我看你是想留在这儿不想走了吧?” “莫老大何必打趣我。”小呆子瞧了眼洛姑娘,走时说,“洛姑娘,你没事真好,我们下回见!” 洛娮娮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莫沉与小呆子离开后,洛娮娮淡了脸色看向站在书房门口的喻梓柏,“喻将军,你刚才不会是跟莫大人一起说我坏话了吧?” “算不上。”喻梓柏走出来,合上了门。 “喻将军去哪儿?”洛娮娮追了上来,跟在他身侧,“我有话想问喻将军,喻将军现在应该方便吧?” “不方便。” “小呆子说还衣服钱就还给你,是怎么回事?”洛娮娮带有一丝丝期待的问,“是说这衣裳,是喻将军出的钱吗?” 喻梓柏脚步不停,嘴上不留情的说,“看来不该出钱。” 神经病,洛娮娮甩了衣袖,转身走了。 “洛娮娮。”喻梓柏停下,侧目看着她的身影。 洛娮娮回过身,“喻将军什么事啊?” “刚才又说我坏话了?”喻梓柏用锐利眼神警告着她。 洛娮娮长呼一口气,否认,“并没有!” 她转身跑几步,跑到小道上时,借着绿意盎然的枝叶,看向廊上,喻梓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洛娮娮叹气,“到底怎么回事啊?跟喻梓柏的相处好像那面糊一样,一块是干巴巴的,一块又全是稀泥啊!” “洛姑娘,在嘀咕什么呢?” 洛娮娮闭上嘴,看向前方缓缓而来的小兰。 小兰是来寻洛娮娮的,她笑道,“沐浴水已经备好,洛姑娘快跟我来。” 沐浴结束后,日头已是下午,洛娮娮总是白日里困倦,晚上精神抖擞,她爬到床上,看着小兰忙前忙后的身影。 “大户人家确实好,还有人服侍。”洛娮娮闭上眼,昏昏欲睡。 “洛姑娘?”小兰停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她脸上一忧,喃喃道,“原来洛姑娘也曾是个苦命人,就连像样的衣裳跟首饰都没有……” 洛娮娮翻了个身,熟睡了过去。 小兰将怀中香囊放在洛娮娮枕边后,快速地跑了出去。 这香是催情香,专对女子有用,是那狠毒心肠的方翠翠逼迫小兰放的,小兰跑到一棵树下,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方翠翠经过时,看见小兰这般,便训斥起她来, “你有什么好哭的?丫鬟帮主子做事,理所应当,我是你的主子,你便替我做事就行了,其他的,你还需要想吗?收起你那脑子,别想些有的没的,小心再把这事给我抖落出去。” 小兰呜咽着点了下头。 方翠翠侧目,冲着身边一相貌丑陋的马夫说,“再过一个时辰,你就可以进去了,机灵点儿,办事要稳当,知道了吗?” 马夫忙点头。 “事成之后,银子少不了你的,至于你那即将生产的夫人,我也会请了最好的郎中去。”方翠翠脸上露出一个骄横的笑,她摇摆着身子走远了,马夫与小兰对看一眼,小兰哭得更厉害了。 夜来临,整个天空变作深蓝的罩子,喻王府中亮起了灯,侍从们一边忙活一边谈笑,场面快活。 丑陋的马夫趁人不注意,走了出来,他来到廊上,四处寻着他人的身影,要是被人发现,方小姐定饶不了他。 侍女小兰一直守在洛娮娮房门口,这会儿洛娮娮应该被香熏得差不多了,眼看那马夫一会儿就该到了,小兰犹豫许久,终于坚定下来,准备去唤醒洛娮娮。 “洛娮娮在么?”身后响起喻梓柏的声音,小兰一愣。 手足无措的小兰挠了挠脸上发痒的疹子,情急之下,她说,“回将军的话,洛姑娘不在。” 喻梓柏瞧她一眼,沉声道,“明日赶早你便去医馆看看,脸上都出血了。” 小兰心里一暖,没忍住哭了一声。 刚要走的喻梓柏回过头来,“?” “喻将军。”小兰突然一跪,带着哭腔说,“洛姑娘被人下了药,还在房中昏睡呢。” 喻梓柏皱眉,“那你还不快去叫大夫?” “这药怕是……”小兰一时语塞,她不能说出□□的事,更不敢把方翠翠的事说出来,她垂着头,一声不发了。 喻梓柏走了过来,“开门。” “喻将军。”小兰咬着下唇,喻梓柏将锐利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只好开了门。 16. 纯情将军火辣辣 喻梓柏踏入屋里,当即闻到一股浓香,难闻得很,他抬手,在身前挥了挥,便要离开。 小兰不知在心虚什么,回头望了眼,她哀求道,“喻将军,既然来了,要不还是看看洛姑娘再走吧?” 喻梓柏向她投去淡漠目光,她便噤了声,退出去,自作主张地合上了门。 “洛姑娘。”喻梓柏往前走几步,看着那被层层纱帐拦住的大床,像花生米一样,外边套着罩子,场景朦胧得很。 他沉声,有些不耐烦,“到点了,你该到我房前来帮我入眠了,为何还在睡?” 洛娮娮唤了声,“喻将军?” 喻梓柏眼皮子一跳,洛娮娮这声音,娇柔得很。 “洛姑娘,你不愿意?” 喻梓柏心想着再给洛娮娮每月多加点银子,却听她细声细气地问,“喻将军,你看见我的浴桶了吗?” “什么?” “你能不能舀点水来?”洛娮娮喘口气,望着帐外的黑色人影,见那人影不动,她说,“用水来浇浇我。” “洛姑娘又不是植物,浇什么水?”喻梓柏的耐心差不多用完了,语气微微带着讽刺,“我看洛姑娘还没睡醒吧?” 洛娮娮有些难堪,央求道,“喻将军,你就帮帮我吧,我害怕一会儿会有其他人进来。” 喻梓柏淡声道,“我在房中等洛姑娘,不急。” “喻梓柏你别走啊!”洛娮娮一急,索性说了出来,“我怀疑这香是什么催情香,我一醒来就浑身燥热,一定是有人害我啊!要毁了我的清白之身!” 喻梓柏将将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扭头道,“洛姑娘原是歌姬,还有清白之身?” 洛娮娮气道,“喻梓柏!我要是被人给糟蹋了,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喻梓柏捂住口鼻,思索了会儿。 “喻梓柏。”洛娮娮浑身无力,勉强下了床,在地上一边爬一边扯开那些碍事的帐帘,她含水的双眸寻着喻梓柏的身影,“你走了?” 喻梓柏后退一步,转身往洛娮娮所在的地方去,他挥开帐子,看向大床上,无人。 “喻将军。”脚边响起一个咕噜声。 喻梓柏低头一看,洛娮娮又娇又软的趴在地上,脸颊红润,双目盈盈,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拽住了喻梓柏的脚踝,她似乎是忍得很用力,说话跟咬牙切齿一般,“喻将军,快!” 喻梓柏说,“洛姑娘,你不能寻死。” “什么?”看着喻梓柏那张微动的唇,洛娮娮心中萌生一股热切。 “洛姑娘要是死了,就没用处了。”喻梓柏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瞧着她,都这个节骨眼了,喻梓柏还在怀疑猜测她是不是装的。 洛娮娮一掌靠在喻梓柏的脸上,“喻将军,你再不帮我,我就要亲你了。” 喻梓柏双目一惊,猝然起了身,他连步后退,身影由清晰变做黑黑的一团。 转身时衣袖荡开纱帘,帘擦过喻梓柏红润的耳垂。 洛娮娮等着他,脑门上生出了热汗,为了转移注意力,洛娮娮冲着他的背影说,“喻将军,我脑子不好,连大学都没考上,没想到喻将军也没脑子,这府里的明争暗斗,喻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谁给你熏的香?”喻梓柏单手端着水盆走了过来,他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洛娮娮,“方翠翠?” “不是她还能有谁?”洛娮娮猜测道,“可能她还收买了我身边的侍女,小兰。” “洛姑娘脑子倒不傻?”喻梓柏嗤笑一声,“说吧,你费尽心思留在我身边,究竟是为何?” 洛娮娮简直哑口无言,喻梓柏竟然以为她这副样子,是露出了真面目? “你没看过话本子啊你?”洛娮娮双手扯着喻梓柏的裤腿,“快浇我呀!” 喻梓柏手腕一转,冰冷的水直直灌在了洛娮娮的头顶上。 洛娮娮差点呼吸不上来,她抹了把脸,“喻将军,还不够。” 喻梓柏移开手,松了木盆,重重的声响击打着洛娮娮的神经,她仰头,模糊看见喻梓柏那张淡漠的脸,微眸生光,似乎是天神对人的悲悯。 喻梓柏俯下身来,将她抱起。 熏在衣袖上的清浅的香让洛娮娮有些入迷,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喻梓柏,喻梓柏阴沉着脸,似乎很不情愿。 洛娮娮小声问,“喻将军,你既然不想抱我,现在又是怎么——” 话音随着洛娮娮一起,落入了浴桶中。 喻梓柏背过身去,“洛姑娘,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咕噜咕噜……一盏茶的时间?”洛娮娮差点儿没在水底溺了,她像鱼儿一样跃出水面来,朝着喻梓柏的背影问,“是多久啊?” 喻梓柏猛地拉开门,守在门外的小兰一惊,转过身来看着喻梓柏,甚至打量着喻梓柏的穿着,除了衣衫有些湿之外,其他都没什么。 “进去照看着。”喻梓柏留下这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走到一条幽暗小道上,喻梓柏站定,望着明月,长长地舒了口气,想到洛娮娮在自己怀中的景象,他面上无端的燥热起来。 喻梓柏扯扯耳垂,愤愤地走了。 半个时辰后,洛娮娮的身体才恢复了平静,她望眼站在桶边的小兰,起身时说,“我还要去喻将军那儿一趟。” “去哪儿做什么呀?”小兰紧张地问。 “喻将军让我做的事,不是方小姐想的那样。”洛娮娮踏出浴桶,湿漉漉的衣衫像下雨一样滴着水。 小兰要跪,洛娮娮出手拦下,“我知道你也难做,不过下次涉及到我的底线问题时,请你保持善良。” 小兰目送洛娮娮离开,直到门合上,她才哭着说了句,“洛姑娘,你可衣裳都没换呢。” 洛娮娮哪儿还有衣裳换,她之前那身衣裳破了,这回这身衣裳,湿了。 夜晚的风袭来,凉飕飕的,洛娮娮走到喻梓柏房前,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洛姑娘,我等了你半个时辰。”房里传来喻梓柏低沉的声音。 “有事找我就是好声好气的洛姑娘,平时就是冷漠的洛娮娮。”洛娮娮俯靠在木门上,轻声说。 喻梓柏听见了她这话,但没回复。 “洛姑娘,请开始吧。”喻梓柏正对房门而坐,他合上眼,专心倾听着洛娮娮的叩门声。 不得不说,洛娮娮的业务能力是很棒的,仅仅只是简单的叩门,却叫人心里舒爽,耳朵更是连着脑神经一样的酥麻。 不知不觉的,喻梓柏就睡了过去。 - 翌日,阳光普照,树影重重,沙沙作响。 洛娮娮入住的院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女声,“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那香可是花了我大价钱,这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好?” 方翠翠又恨又气,一根手指头用力戳着小兰的胸脯,“你说喻将军昨晚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喻将军找洛姑娘有事。”小兰哑着嗓子说,“许是喻将军忽然出现,将洛姑娘给吓住了,所以洛姑娘便不再——” “说的个什么听也听不清。”方翠翠烦躁地挥挥手,示意那马夫别站在这里碍眼,马夫跑走后,方翠翠低声问,“我问你,你确定喻王爷没跟洛娮娮发生些什么?” “我听过了也看过了。”小兰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生。” “那后来洛娮娮去找喻王爷,是干嘛去了?” “洛姑娘只是站在喻将军门外,好像是守着喻将军入眠一样。” “奇怪。”方翠翠扯了扯唇角,“喻王爷一直不近女色,难道是不举?只得用这法子来缓解自己的欲望?不过也不对啊。” 方翠翠咬着唇角思索半天,也没思索个什么出来,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慌张朝着小兰,“还不快走?” “方姑娘怎么在这儿?”是柯华熙悠然而至,他缓步走在廊下,光影投在他身上,显得他温润如玉。 “柯大人怎么来了?”方翠翠还在因为他之前不帮自己说话而生气。 “方姑娘真是蠢笨。” “什么?”方翠翠瞪着眼睛看向他,“柯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古以来,男子身边的女子,都不是只有一个。”柯华熙淡笑道,“你如此对待梓柏身边的洛姑娘,梓柏也会瞧不上你。” 方翠翠生怕他知道昨晚的事,便问,“那柯大人,我究竟该怎么做呢?难道喻王爷不喜欢甜美的女子,而喜欢那种清淡的?” “不是这个。”柯华熙摇摇头,劝导道,“方姑娘应该洁身自好,也投其所好,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多出现在梓柏眼前,少说些聒噪话。” 方翠翠急了,“柯大人这是觉得我还不够漂亮?” “噗”一声,柯华熙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方姑娘便先从唤梓柏为将军开始做起吧。” 时间已将近正午,柯华熙告别闷闷不乐的方翠翠,走过长廊时,看了眼洛娮娮那紧闭的房门,“方姑娘,今日柯重会来,你也好好的唤了洛姑娘一起来靶场玩吧。” 喻梓柏是他的表弟,柯重也是他的表弟,不过柯重要比喻梓柏小一岁,才十七。 许久不见柯重,心中生出对兄弟的想念之情来,走到天香庭院时,瞧见柯重与喻梓柏走在一起。 柯重一手搭在喻梓柏的肩上,乐呵呵地说着话。 “柯重。”柯华熙快步走了起来。 柯重回头,大笑道,“我说怎么感觉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和表哥呢,原来是大哥呀。” 柯重为人单纯直率,有什么说什么,不好使心眼子,他长相俊朗,气质偏文弱,个子也不太高,站在喻梓柏身边,像个姑娘似的。 “真是好久不见啦!”柯重奔过来,一拳靠在柯华熙的肩上,“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心仪的女子?都催着大哥你赶紧成家,看来你没放在心上啊?” 柯华熙温和一笑,“我不急,梓柏还没想法呢。” “你是大哥,最大的那个,你怎么能不急啊?”柯重跟着柯华熙走到喻梓柏这边来,喻梓柏沉默着不讲话,心里却在想,他们俩都是柯姓。 “咱们先用午膳,之后表哥再叫了这府中的漂亮姐姐来,我们一起玩,可好?”柯重望向喻梓柏,那双不谙世事天真有神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 “你还是那么贪玩!”柯华熙笑道,“梓柏可没时间陪你玩的。” “好嘛表哥!”柯重揪揪喻梓柏的衣袖,卖乖道,“表哥肯定不会陪我白玩的,到时候,我帮……” “好了,玩就玩吧。”喻梓柏低笑了声。 三兄弟用过午膳后,漫步在小径上,这小径两旁都有绿意点缀,虽是小径,实则很宽大,柯重走在最中间摸着肚子,感叹道,“还是表哥这儿的饭菜好吃,酒也不劝我少喝。” “你年纪轻轻的,嗜酒可不行。”柯华熙严肃道。 “知道了知道了。”柯重目光一转,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两位漂亮姑娘,他来了兴致,用双手指着那边,“表哥,那两位姑娘是谁呀?可否引我认识?” 柯华熙朝亭中望了眼,“是方姑娘与洛姑娘。” “洛姑娘?”柯重笑着跑了起来,“不会是明月楼的第一大美人,洛娮娮吧?” 喻梓柏与柯华熙对视一眼,柯华熙笑了声。 柯重一路逆风跑到亭外时,看见身穿粉衣的姑娘趴在桌上昏睡了去。 “这是洛姑娘么?”柯重皱眉,朝着走来这边的喻梓柏问,“为何我一来,她就睡了?” 方翠翠这回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撇撇手,冲着喻梓柏跟柯华熙解释,“喻王,喻将军,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柯华熙垂眸看了眼,洛娮娮脸色燥红,眼皮紧闭,眉头皱着,似乎有些难受。 喻梓柏扒开方翠翠,来到洛娮娮这边,俯身时冰冷的语气溢了出来,“还不快让你身边的侍女去叫大夫?” 柯华熙弯唇时挑了下眉,在喻梓柏脸上看到焦急神色,倒还是头一回。 17. 呵,又在跟旁人说闲话? “小紫!”方翠翠冲着身后喊,“小紫!快去喊大夫来!” “哦哦!”站在不远处石阶路上的丫鬟小紫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方翠翠回过头来,三位男子都在盯着她看。 其中就属喻梓柏的目光最犀利,方翠翠低下头,小声地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方才去叫她,她便应了我,说要跟我出来走走,我没想到,她一下就趴在这儿了。” 方翠翠盯着洛娮娮的睡颜,猛然察觉她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起来像是发烫了般。 “方姑娘你也别太担心。”柯重安慰了一句。 闻言方翠翠小声地哭了起来。 喻梓柏觉得心里烦闷,移开了视线,恰好看见那位侍女小兰,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他扬声,“你是洛娮娮身边的侍女,还不赶紧出来?” 方翠翠心中一惊,扭过头去看向小兰。 小兰从树后走出来,一双泪眼低垂着,方翠翠大声道,“小兰,喻将军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洛姑娘应该是昨晚受了凉。”小兰不敢说是方翠翠强行拉着洛娮娮出来的,“才会这样的。” 柯华熙了然一笑,瞥向方翠翠,方翠翠认为他这是一种嘲笑,又生气又烦闷。 “表哥,让一个弱女子睡在这儿也不好,不如将她抱到房里去吧?”柯重向喻梓柏提议。 喻梓柏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柯华熙弯弯唇,“梓柏,洛姑娘会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没担心。”喻梓柏抬眼看向柯重,“柯重,你帮帮忙,把她抱到房里去吧。” 柯重一惊,手指头指了指自己,“表哥,我吗?” “柯重。”柯华熙笑道,“快呀。” 柯重弯腰,将洛娮娮公主抱在身前,洛娮娮很轻,又昏睡了过去,姿态乖巧,柯重一路将她抱到院中,踏入房中,然后顺利将她放到了床上。 柯重出门时,嗅了嗅,“我还是第一次进女子房间呢,女子的房间里都那么香么?” 喻梓柏与柯华熙一齐看向了方翠翠,方翠翠撇开视线,不敢吱声。 “小姐!”身后的木廊上,丫鬟小紫一边跑一边叫嚷,“小姐!大夫来了!” 方翠翠恨恨道,“你这个不懂事的丫头!” 小紫下了台阶,缓步而来,朝着喻梓柏他们行了个礼,“大夫就在我后边正走着呢。” 喻梓柏放了视线望去,胡子花白的老先生提着药箱,吭哧吭哧地朝这边跑了来。 - 窗外日烈,屋里小兰一边念叨一边替洛娮娮掖着被角。 洛娮娮被热醒,睁开眼,喊了声,“好热!” 小兰如释重负般笑了,“洛姑娘,你昨晚受凉,刚才不舒服晕了过去,好在大夫来给你喝了药,又出了些汗,现在应该好些了吧?” 洛娮娮自认为体质还可以,她掀开被子,烦恼地说,“本来就没衣裳穿,等会儿这件又湿掉,我要出去吹风。” “这……”小兰为难道,“虽然柯大人他们说等着洛姑娘一起玩,但洛姑娘的身子,怕是不行吧?” “玩什么?”洛娮娮下了床,穿好鞋子,问小兰,“不会方翠翠也在吧?” “方小姐应该不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 洛娮娮点点头,解开外衣要透气。 门外响起急匆匆的叩门声,随后又扬开喻梓柏带着恼气的声音,“洛娮娮,你醒了没有?” 小兰捂嘴做惊讶状。 洛娮娮没好气地说,“喻将军,我醒了。” 小兰飞快跑到门口,拉开了门,“喻将军。” 喻梓柏站在外边晒了快有半个时辰的太阳,他脸上怨气很重,双手背在身后,眼光像刀子一样丢了过来。 “喻将军,你有什么事啊?”洛娮娮起身,往外走了几步。 喻梓柏踏进屋里,给小兰一个眼色,小兰出去时关上了门。 洛娮娮不明所以的瞧着,直到看见喻梓柏的身影出现,她问,“你让,小兰出去了?” 喻梓柏扫她一眼,急忙侧身,“你先把衣服穿好。” 语气中充满责怪,洛娮娮怨声怨气地拉好了衣服。 “洛娮娮,你既然在我身边做重要的事。”喻梓柏盯向她,“并且我还付你报酬,你难道不应该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掉链子吗?” “我都说了让你来保护我啊。”洛娮娮不开心地说,“可是你又不会把方翠翠怎么样,再说了,昨天晚上我没换衣服就去帮你入睡了,我真是相当敬业了。” “敬业?”喻梓柏沉声问,“你身子不爽,还要休息几天,你觉得自己敬业?” 洛娮娮懒得跟他说这些,只想快点出去吹风透气,她经过喻梓柏身边,喻梓柏抬手,拦在她胸前,她迫不得已停下,用一双愠怒的大眼睛看着喻梓柏。 喻梓柏斜眸,“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换衣服?” “我有衣服可换?”洛娮娮撇他一眼,“跟你说不清楚,你不管不顾的,到现在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喻梓柏瞥眼她身上的衣衫,不耐烦地说,“你就不能躲着点方翠翠?” “是人家上赶着要害我。”跟喻梓柏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她移开一步,跑出了屋子。 她站在廊下享受风吹日晒,衣裙扬起,身后的乌发也跟着飘荡,喻梓柏一出门,便看见她那张悠游自在的侧脸。 “洛娮娮。”喻梓柏喊她,“你的病好了?” “好了。”洛娮娮回眸,眸光被照得闪耀,“不会耽误喻将军今天晚上的入睡的。” “既然好了就跟我来。”喻梓柏抬脚便走。 他走得极快,洛娮娮又跟不上他,走到林荫小道上时,洛娮娮索性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跟在后边。 喻梓柏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掉队,回过头来,“要不是柯重想见你,我才懒得带你去。” “随便。”洛娮娮撇嘴,欲转身,“那我不去了。” “洛娮娮。”喻梓柏回过身,面对着她这边,“你说不去就不去?是柯重将你抱回来的,你不应该跟他道谢?” 喻梓柏的语气生硬至极,洛娮娮觉得烦闷,快走几步,到他面前,跟他并肩时低声说了句,“真不知道为什么重生之后,不是爽文,而是受气憋屈文。” 洛娮娮讲话嘟囔嘟囔的,喻梓柏压根没听全,只听见了最后一个词,他恍然笑了声,语气里填着挖苦,“洛娮娮,在我喻王府里,你还憋屈什么?” “你管这么多呢。”洛娮娮的声音很轻,她确实不适合跟别人斗嘴吵架,除了声音大小有差别外,情绪也经常是自卑怨怼的,很少大力去责怪别人。 喻梓柏不吭声了,走着走着,脚步又快了起来。 洛娮娮觉得喻梓柏反正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便索性随意对待,牵了衣角大步往前跑去。 喻梓柏只觉得自己气得瞳孔都大了,他抬抬眉毛,在洛娮娮放慢脚步时,说,“洛娮娮,我是将军,我是王爷,你怎么能走在我前边?” 洛娮娮转过身来,一边后退一边挑衅他,“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叫你王爷?” “你胆子倒挺大。”喻梓柏绷直了唇。 “喻将军有本事杀了我啊。”洛娮娮得意,扬起了嘴角,乌发被风拂过,带着树叶沙沙的响声,她骄傲的声音便也跟着传到喻梓柏的耳朵里,“我死了,看喻将军上哪儿找像我这样的助眠人才。” 喻梓柏看着她那张笑得肆意的脸,乌发遮黑瞳,不等女子的手掀开发,女子便回过了身去。 喻梓柏加快脚步,慢慢地追上了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石阶路上时,十分默契的分道扬镳。 洛娮娮走到春光亭里坐下,双手撑脸看着靶场那边,视线落在喻梓柏那黑漆漆的背影上时,洛娮娮心中想出一句坏话。 喻梓柏猝然回过头来,吓她一跳,她扬手,手掌交叠,手腕靠在头顶上,这才将那句短暂的坏话挡住了。 “洛娮娮!”方翠翠过来时,刚好看见洛娮娮在冲着喻梓柏卖乖,她气道,“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你这是干什么啊?装小兔子?” 洛娮娮失笑一声,摇摇头,“你怎么不去靶场玩了?” “托某人的福,喻将军不让我去了。”方翠翠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洛娮娮,你一点也不像兔子,倒是有点像那种,长得很不听话的坏猫!” 洛娮娮又笑一声,“我谢谢你。” 方翠翠还要打击她,转眼看见柯华熙带着柯重正往这边走来,方翠翠摆出笑脸,“柯公子,是射箭不好玩么?” “我们来看看洛姑娘。”柯重将目光放在洛娮娮的脸上。 被他这样盯着,洛娮娮有些不适应,收了拿糕点的手,坐得也端正了些。 柯华熙冲洛娮娮一笑,“洛姑娘,身子好些了吧?” “好些了。”一见到柯华熙,洛娮娮就心潮澎湃,脸颊不自觉微红。 “你真是明月楼的洛娮娮?”柯重坐到洛娮娮身边来,仔细打量着她,“浓妆淡抹总相宜呀!” 见这对柯姓兄弟都围着洛娮娮,方翠翠气不过站了起来,她走出亭子,又想到喻梓柏不让她去靶场,于是便站在那儿,双眼巴巴的望向在靶场上射箭的喻梓柏。 喻梓柏的身影远远的,像棵挺拔的树,他推弓,手掌的形状看起来很有男人味,力量感十足,箭远去,风扬起,喻梓柏脑后的黑色发带也随之扬起。 方翠翠舒心一笑,“真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好了好了。”柯重起了身,“我看表哥也练得差不多了吧,我们现在就去湖心亭玩儿投壶吧?” 柯重看向柯华熙,柯华熙笑着点头,“洛姑娘不如也一并来瞧瞧?” “好啊。”洛娮娮站了起来。 柯重大笑道,“如此甚好!”笑完后,看见方翠翠站在那边,他便拍掌,引来方翠翠的目光,“方姑娘,我看你的眼睛都要掉在我表哥的身上了。” 方翠翠羞涩起来,低着头,红了脸。 湖心亭距离春光亭有些远,几人慢慢走着,一边聊些不咸不淡的闲话。 主要是柯重在打趣方翠翠刚才看喻梓柏的目光,但方翠翠似乎很享受这种打趣,甚至脚步渐渐地赶到了喻梓柏的身后去。 喻梓柏背对着洛娮娮,洛娮娮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洛娮娮跟柯华熙两人落后了些。 “洛姑娘。”柯华熙开口,“方小姐自小骄纵,要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说说她。” 洛娮娮觉得那事说出来不太光彩,便摇了摇头。 “洛姑娘的性子,我倒还没摸透。”柯华熙忽然一笑,“许是洛姑娘还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 确实不太适应,这里的侍女小厮中,除了小兰,其他的都没给过她好脸色,她在府中吃不饱穿不好…… “我就是这样了。”洛娮娮实诚道,“有时对生活充满希望,有时觉得生活是一团槽,什么都是看心情。” 柯华熙想了想,问,“那洛姑娘喜欢什么呢?” “我现在喜欢吹风晒太阳,喜欢大自然的一切。”洛娮娮仰脸,笑眯了眼,“我想余生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好是能遇见一个对的人。” 她看向柯华熙,柯华熙却淡笑着移开了目光。 她垂眸之时,感觉到一股尖利的视线,她又抬眼,看见前方的喻梓柏扭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18. 他更不想被洛娮娮亲 湖心亭大而圆,俯瞰下去,像一颗咸鸭蛋一样倒卧在碧湖中。 湖面平整,倒映天光,洛娮娮走到栏边往下望,看着清湖底下的石头跟小红游鱼,在以前,她疲累于生活,从来不会细心观察这些美好事物。 “洛姑娘,看来你很喜欢看风景。” 柯华熙俊朗的脸映在湖面上,洛娮娮笑笑,扭头冲着他说,“是柯大人这里的景色太好了。” 柯华熙忽然一愣,笑容僵在嘴角,低声说,“洛姑娘,这里不是我的,是喻王爷的。” 洛娮娮点头,是她一时开心,说错了话。 两人的目光被一直在说话的柯重吸引了去,柯重伸出三根手指头,眉飞色舞,“表哥,照我说,我们就比三根箭,要是谁将三根箭都射入壶中,那么谁就胜出,如何?” 喻梓柏说,“可以。” “那么这胜出者的奖励呢。”柯重将他们几个都看了一遍,目光最后停在洛娮娮的脸上,“奖励得到洛姑娘的一个香吻!” 方翠翠立马嗤笑出声,“柯公子,这奖励怕是……” “那么我也来。”身边的柯华熙扬声道。 喻梓柏回眸,看了柯华熙一眼。 洛娮娮红着脸,只敢拿余光去看柯华熙,他走到柯重那边去了,这时喻梓柏说,“柯重,毕竟男女有别,还是换一个奖励吧。” 洛娮娮赞同点头,“是啊,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快换了吧。” 柯重撇嘴道,“我说洛姑娘,还有表哥,你们也太玩不起了吧?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玩游戏嘛,就是要有戏剧效果才好看呀,不信你问我爱看戏的大哥。” 洛娮娮看向柯华熙,心中竟然幻想起来,要是柯华熙赢了,她要如何去亲吻柯华熙呢。 “柯重说的也在理。”柯华熙是站在柯重那边的,两人一起看向喻梓柏,似乎是在等着喻梓柏同意。 “哪里有理了?”方翠翠跳出来,专挑好话讲,“洛姑娘可是女子,他为什么要亲你们呀?这对她一点也不公平,你们倒是讨着好了!” 柯重一拍大腿,“哎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说的香吻,可不是亲这儿呀!” 柯重指着自己的唇,又说,“当然是亲额头,或者是脸颊了呀!洛姑娘,你同意吗?” 大家都看向洛娮娮,除了那沉默着的喻梓柏。 洛娮娮有私心,便点了下头。 “表哥,那咱们就快开始吧。”柯重踮脚揽过喻梓柏的肩,“表哥,一会儿要是我赢了,你还得额外把你的弓箭借我耍耍。” 喻梓柏说,“那可不行,你的力量还不够。” “哎呀小气。”柯重跑到柯华熙那边去了。 柯华熙站在栏边,瞧几个小厮划着小船到了湖的中央,他们将三个开口极小的矮短木壶用草垛简单固定着。 看似固定,但木壶会一直随着水面摇摆,水面看似平静,实则一直在流动,若是风来,木壶还有可能会被吹到很远的地方去呢。 柯重眯起一只眼,用手测量着木壶与木壶之间的距离,“我看这表哥的壶啊,就应该放得更远一些,表哥,你觉得可行?” 柯重回头看向喻梓柏,喻梓柏站在亭边,他目视前方湖面,双眸波光粼粼的。 柯重笑了声,移开视线时撞见洛娮娮的眼光一直停在柯华熙的身上,他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一样,一脸神秘地闭上了嘴。 “洛娮娮,你心里可开心了吧?”方翠翠不敢打搅喻梓柏,只好过来找洛娮娮的茬,她白眼快翻出湖心亭了,“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你不会。”洛娮娮低声问,“你不会又要害我吧?” 方翠翠慌忙道,“我害你什么?我可从来没有害过你。” “我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说完这话,洛娮娮倒是紧张起来了,她看一眼神色错乱的方翠翠,心底哀怨道,“真是服了,还以为能开开心心的献出香吻,这下又要出岔子了。” 洛娮娮甩了衣袖,不再站在栏边,而是坐到亭中桌边去了。 方翠翠瞥她一眼,洛娮娮搞什么啊,又不会把她推到湖里去,她倒还紧张起来了。 洛娮娮看着眼前的三位男子出神,站在中间的是柯华熙,他背部微驼,更显得他温柔温和,右边是柯重,他个子小一些,小动作也很多,就是个活泼开朗,略显稚嫩的少年。 左边就是喻梓柏了,他站着一动不动,背挺直,脖悬直,好像脑袋上有一根线吊着他一样,洛娮娮顿时想到了提线木偶。 目光放到喻梓柏身上时,觉得他的气势逼人,气质深沉到沉闷,他又好穿深色,犀利眼光每每投过来,是一种压迫,如果他愿意,还能压迫到人喘不过气。 想到这儿,洛娮娮赶紧移开了目光。 方翠翠倚在栏边,瞧着三位男子射箭,三位中,属喻梓柏最厉害,姿势最端正,神色也最飒爽。 柯华熙出箭很快,可惜三根都没入了水中,方翠翠低笑一声,接着去看柯重的“手艺”。 柯重一根接一根出箭,连续两根贯入了壶中,他面上得意起来,这一骄傲,使得他最后一箭射偏了。 方翠翠看向最后出手的喻梓柏,他脸上没太多的情绪,似乎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淡漠的表情,他游刃有余,好像这箭就是他的眼,他看向哪里,箭便能去到哪里,从无偏差。 他从容,得心应手,连着两根箭射入壶中后,柯重笑道,“表哥~你可得让让我。” 方翠翠看向属于喻梓柏的那只摇摆木壶,壶被推得格外远些,刚才起风,喻梓柏手下的箭也能准确无误地进入壶中。 方翠翠又看向喻梓柏,他闭上了眼,是想为了柯重放水,甚至还将弓挪了挪,他推弓,“唰”一声,箭出。 柯重正要笑呢,只见那根箭砸到壶口,竟顺势滑了进去。 “表哥真是。”柯重拍手笑了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方翠翠回眸望去,看见洛娮娮脸色有些抗拒,她正觉得纳闷呢,柯重的身影闯入了视线,柯重跑到洛娮娮身边,请洛娮娮站了起来。 “洛姑娘,那就这样吧。”柯重遗憾道,“虽然我是很想赢了表哥的,但事实就在眼前。” 柯重一手指了指湖面,洛娮娮的脸更垮了。 喻梓柏回过身来,洛娮娮刚好在说,“我不想亲喻将军。” “罢了。”喻梓柏说,“我更不想被洛娮娮亲。” 柯华熙“噗嗤”一笑。 柯重不乐意了,“咱们刚才就说好的呀!”他朝喻梓柏挥挥手,喻梓柏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想到喻梓柏是不可能弯腰的,柯重便提议,“我看洛姑娘个子娇小,不如就亲表哥的下巴?” “我不要。”洛娮娮急忙说。 “我更不要。”喻梓柏甩她一眼,转身走了,“柯重,你不要再说了。” 空气冷寂下来,片刻后,柯重“嘿嘿”地笑了两声。 方翠翠放下心来,确实如她所想,再怎么样,喻将军都不会去亲洛娮娮的,不过这洛娮娮什么眼光啊?竟然不想亲喻将军? 几个小厮又划着小船去取湖中的木壶跟箭,方翠翠望过去,得意一笑。 “啊呀!”有个小厮在拾箭的时候被湖面漂浮的一团黑东西吓住,连声大喊,“有异物有异物!” 柯华熙与柯重迅速走到了栏边去,他们与喻梓柏站在一起,喻梓柏眯眼一看,那小厮手中的东西,竟像个小小的人头。 方翠翠立马尖叫了声,“妖物!是妖女!是洛娮娮这个妖女搞的鬼!” 洛娮娮做了个深呼吸后看向方翠翠,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6”想说。 柯家两兄弟齐齐回头,望着洛娮娮,柯重讶然道,“不会吧,我虽听说过这妖女传言,但这传言总不可能是真的吧?” 柯华熙看向一脸惊恐的方翠翠,问,“方姑娘,你为何这样说?” “最近半夜,喻王府里总是会有奇怪的叫声,我问那些侍从,他们都说。”方翠翠哭了声,泪眼汪汪地望向喻梓柏,“他们都说是因为妖女在府中,是妖女搞的鬼。” “方翠翠。”洛娮娮起身,冲着她说,“府中有规定,深夜不能随意行走,你从哪儿听的?” “我。”方翠翠噎了下,“我就在房里听见的!” 洛娮娮不说话了,看向喻梓柏,偏偏喻梓柏也不说话,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提了一团毛毛东西的小厮跑到亭外等候着,其他小厮也跟着跑了过来,柯华熙迈步,出了亭子,柯重一边说着,“这应该不会是人头吧?”一边跟着柯华熙走了下去。 洛娮娮跑到喻梓柏面前,不爽地低声唤,“喻将军。” 喻梓柏目光淡漠地看着她,她咬牙,瘪起眼睛,做出自认为的凶狠表情,“喻梓柏,你看她啊。” “洛娮娮,你果然是妖女没错。”方翠翠往喻梓柏这边走一步,“喻将军,自从洛娮娮住进府中,整个喻王府就不得安宁,他们。” 方翠翠指着那几个小厮,“他们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喻将军难道不管吗?” “原来是猫头啊!”柯重看完后,躲到了柯华熙身后。 柯华熙回过头来,冲着喻梓柏说,“梓柏,确实是猫的脑袋。” “喻将军!”方翠翠高声道,“喻将军没听过流言吗?洛娮娮这个妖女跟猫妖也脱不了干系!” 柯重觉得好笑,便笑了声,“方姑娘,你也别太听信流言了,这些啊,都是你们自己想得太多,自己给自己添的恐惧。” 方翠翠要出声反驳,喻梓柏盯她一眼,“方小姐,我看倒是你来到我府中后,这府里才不得安宁。” 方翠翠“嗯?”一声,眼眶发红,是要哭了,她看向柯华熙,柯华熙只是淡淡笑着,并不帮她说话。 方翠翠于是蹲在地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表哥好意带你入府,你真是辜负了我表哥的一番心意。” 喻梓柏说完这话,走到那群小厮面前,他一手指着地上的猫头,语气狠厉,“我不管外面流言究竟是怎么说,但谁若再敢在府中说妖女传言,谁的下场,就跟这猫一样。” 19. 呵,本将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高大的喻梓柏背身而站,风扬不起他沉重如缎的黑发,却调皮吹动他脑后的深黑发带,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他的每个语气,都充满了对流言的不屑。 洛娮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他收回手,踏下湖心亭,遥遥而去。 方翠翠的哭泣声拉回洛娮娮的思绪,她走到方翠翠身边,朝瘫坐在地上的方翠翠伸出了手。 “洛娮娮。”方翠翠怨恨的说,“你别以为你在喻将军面前撒个娇这个事就算完了,我告诉你,你跟所谓的猫妖流言绝对脱不开干系。” 洛娮娮无奈的收回了手,方翠翠忽然低声一笑,冲着她恶狠狠地说,“洛娮娮,不信你听,入夜后,它们都会唤你呢。” 洛娮娮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柯重走了过来,他只听见了一些只言片语,向方翠翠探出手的时候,他说,“如此漂亮的小姐,坐在地上怎么能行呢?” 方翠翠将手搭在他手心里,他用力一带,将方翠翠拉了起来,他又说,“再说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你们女人不应该相亲相爱么?” 洛娮娮耸了下肩,“没办法,方小姐对我的误会很深呢。” 一直看着这边的柯华熙忽然一笑,洛娮娮有些羞,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实在是有些嚣张吧。 “柯大人!”方翠翠瞪了柯华熙一眼,“亏柯大人现在还笑得出来?” 柯华熙微微冷了脸,看着方翠翠跑出了湖心亭。 柯重冲着那帮还傻傻站着的小厮挥了挥手,“哎哟,大家都散了吧,把这猫头,找个地方埋了吧。” - 天边夕阳带有余温,洛娮娮沿着大道走到院里时,侍女小兰的脸上绽开笑容,“洛姑娘你回来啦!玩得开心么?” “小兰!”洛娮娮喘着气走到廊道上,绿枝掩映间,小兰看见洛娮娮那张汗涔涔的脸。 “你有没有看见喻将军啊?”洛娮娮问,“喻将军去哪儿了?” 小兰迈动步子,跑向洛娮娮,“洛姑娘,怎么好好的又出了这么多汗?” “很正常,我之前从来不锻炼,也很少出门散步。”洛娮娮擦把额上的汗,“喻将军现在会在哪儿?” “我只知道喻将军每日会去射箭,清晨还会打拳跟打坐,有时会练习武术,有时会很长时间呆在书房里,喻将军还会下棋画画以及插花等等,对了,这个时间,或许喻将军是在竹院里练剑呢。” 小兰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出来,把洛娮娮这个不爱运动的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她叹口气,“那竹院,是在哪儿?” 小兰朝着洛娮娮身后雀跃一指,“是在那边呢!很好找,有竹子。” 洛娮娮拖着脚步经过廊道,身影消失在绿丛之间时,小兰惊道,“哎呀,洛姑娘还没喝大夫留下的最后一剂补药呢。” 这竹院确实好找,拔地而出的高耸竹子生长在王府里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石板路上落满树叶,这儿的环境清瑟,使人感觉到舒适。 洛娮娮推开木门,唤了声,“喻将军。” 喻梓柏坐在屋檐下喝茶,桌上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他瞥眼洛娮娮的侧脸,抿了口茶。 “喻将军?”洛娮娮又唤了声。 “这边。”喻梓柏放茶碗,磕在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洛娮娮望向右边,看见的是一幅水墨画,喻梓柏恰好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他望向洛娮娮,后面的木屋是他的衬托,木屋顶上毛毛几根竹叶。 喻梓柏目光清幽,看着她问,“洛娮娮,你来干什么?” 洛娮娮又看向他身侧的木桌,桌上青色的茶壶茶碗,一柄长剑,桌旁一个深色木凳,在这幅画卷中,重点可知是喻梓柏本人与长剑。 “洛娮娮。”喻梓柏不耐烦地唤了声。 洛娮娮指着他身后,“喻将军,我能感受下吗?” “感受什么?”喻梓柏握了剑,往竹林深处走,竹被风吹得丝丝摇晃,喻梓柏的身影却无比坚定,他回眸,眸光似星光,“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请出去,不要打扰我练剑。” 洛娮娮跑到木屋下,兴奋道,“喻梓柏,我好喜欢这样的地方。” 喻梓柏皱眉,转过身来看着她,她在廊檐下蹦蹦跳跳,绿色竹子遮在那道粉红身影上,她忽而俯下身子,双眼闪闪地看着喻梓柏。 “喻梓柏,我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洛娮娮笑着说,“所以我的梦想,就是赚到足够的钱之后,在这样的地方隐居,有好风景,还可以住在木屋里。” 喻梓柏默了会儿,转身时说,“那你感受着玩吧。” 洛娮娮坐在木凳上,心想,这儿要是有个躺椅就好了,这儿的天色好像跟外边的不一样,这里清凉,是偏青色的天空,有种与世隔绝的梦幻感。 走到竹林深处的喻梓柏一手握过脑后的发带,他纤长的指拂过发带,深黑发带便横在眼前,遮蔽了眼前的景物,发带的另一端挂在了耳后。 他握紧剑,步法与出剑身姿都颇为讲究。 练了许久,久到夜空无声降临,周身景致微微朦胧,喻梓柏扯开眼前的发带,提着剑往外走。 没听见洛娮娮的声音,喻梓柏往木屋那边瞥了一眼。 洛娮娮竟趴在木桌上睡着了,喻梓柏无奈地换了路线,他来到廊下,用剑柄戳了戳洛娮娮的背,洛娮娮一动不动,睡颜毫无变化,跟昏迷了似的。 喻梓柏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将剑搁在木桌上,准备往茶碗里倒茶时,看见茶碗边上有一道红唇印。 喻梓柏神色恼怒地放下了茶壶,又是好大一声响。 洛娮娮被惊醒,一睁开眼,眼前是黑暗一片,她说,“这么黑了。” “看清楚。”喻梓柏有些生气的说,“是我。” “我不小心睡着了。”洛娮娮支起身子,笑道,“不过我睡得很好,是最好的一次,喻将军你练完剑了?” “这是怎么回事?”喻梓柏横了眼茶碗。 洛娮娮“哦!”一声,“刚才我渴了,我是要跟你说的,但是我喊你你又听不见,你看。” 洛娮娮把茶碗拿起来,呈在他眼前,一根皙白手指指着对面碗沿,“看清楚,你喝的是那边,但我喝的是这边。” 喻梓柏瞥她一眼,“以后不准碰我的杯子。”说完他转身走了。 洛娮娮好心情地跟在他身后,甚至还哼起了歌,夜晚凉风拂过,喻梓柏回过头来,点点暗沉的眸光落在洛娮娮的脸上,“你喝药了?” “还没有。”洛娮娮摇了下头。 喻梓柏深深地皱起眉来,“洛娮娮,你还是想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是吗?” 洛娮娮也跟着皱眉,“我等下喝的呀!我喝完再去找你不就行了吗?”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乌发被吹得向前,一个发带被扬飞在脑后。 - 夜幕像薄雾般罩着整个喻王府,方翠翠在房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忽而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方翠翠望过去,看见一个高大人影绕过侍女小紫,径直推开了门。 来人是柯华熙,他阴沉目光瞅了眼坐在镜前的方翠翠,说话时带着喑哑笑意,“方小姐,可知道我不喜猫?” “我知道。”方翠翠起身,小心翼翼地说,“柯大人甚至是害怕猫,刚才柯大人忍得不错。” 柯华熙弯弯唇角,径直朝她走来,没几步,听见方翠翠后脑撞在墙上的声音。 方翠翠吸口气,目光迷炫地看向门口的小紫,“小……紫,你关上门,出去。” 柯华熙一掌扼着方翠翠白皙的脖颈,笑道,“方小姐,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柯大人。”方翠翠的眼眶渐渐红了,“弟弟是如此相信您,可为什么弟弟被人诬陷差点入狱时,不见柯大人的身影?” “哦?”柯华熙一挑眉,回忆道,“方小姐口中的弟弟,是方景?” “他叫……方景景。”眼看方翠翠快喘不过气来了,柯华熙松手,一手在衣袖上擦了擦。 “仗着自己父亲是个小官,强抢民女,无端作恶。”柯华熙瞧着方翠翠,无奈道,“方景这样的人,你觉得我还要怎么帮他?” “柯大人,你利用我!”方翠翠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我便情愿被你利用,可父亲病重,方景景托人请你帮忙,你为何不帮?你为何一点面子都不给?” “是你方翠翠喜欢这儿!是你方翠翠喜欢喻梓柏,不是吗?”柯华熙笑了声,偏头看她,目光荒凉,“若是你不愿,我便——” “我愿我愿!”方翠翠跑过来,扯着柯华熙的衣袖,“柯大人,猫的事是我不好。” “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柯华熙推开她的手,笑道,“也对,女子变心说快也快。” 方翠翠喘口气,瘫坐在地上看柯华熙逐渐淡去的身影,柯华熙这人,初见时只觉得如沐春风,可现在……方翠翠慢慢地闭上了眼,只觉心酸一片。 - 与喻梓柏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洛娮娮独自一人走在府中小道上,庭院深深,月色寂寥,风过时,除了树叶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在响。 想到方翠翠说过的话,洛娮娮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她走到拐角处时,忽然听见一声猫叫,真是诡异! “洛姑娘?”房中静坐的喻梓柏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来到了他门前,他出声唤时,听见洛娮娮的喘息声。 “喻将军。”洛娮娮慌忙敲了敲门,“这王府里,有人养猫了?” “不曾。”与洛娮娮的声音相比,喻梓柏显得很冷静。 “那我刚才听见一声猫叫?”洛娮娮说,“这府里,不会真像方翠翠说的吧?” 女子的身影依靠在门上,好像是希望里边的人为她打开门,喻梓柏偏装不懂,嗤笑一声道,“洛姑娘,你说过的,这世上没有鬼神之说。” 20. 真背锅侠 身后的某个暗处,又响起一声猫叫,这回它的叫声,有些凄厉。 洛娮娮不敢回头,贴着喻梓柏的房门,词序混乱,“我没,我有说过吗?” 没等到喻梓柏的回答,洛娮娮害怕是害怕,但还是有几分骄傲在身上的,她是绝不会开口求喻梓柏给她开门的。 这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洛娮娮趴在门上绷紧了神经,两只耳朵都在听着那动静,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枝叶之间行走。 洛娮娮猝然想起那颗水淋淋的猫头。 而这时又没声音了,洛娮娮现在甚至觉得,没声音比有声音更可怕。 “喻~将军。”洛娮娮一边唤一边回过了头。 “喵!”一声,一只肥大的猫朝她扑了过来,洛娮娮惊呼一声,移开步子要往旁边躲,门吱呀一声,开了。 喻梓柏拽住了洛娮娮的手,洛娮娮便顺势靠进了他充满安全感的怀里。 “吓死我了!”洛娮娮将脸埋在喻梓柏的肩窝处。 “什么吓死你了?”喻梓柏皱眉,松手,将洛娮娮往外一推。 “有猫啊!”洛娮娮又靠了过来,她挨着喻梓柏站,看见喻梓柏身上穿的是洁白的寝衣,还香香的,洛娮娮抬眼望他侧脸,他眸光深深地望着黑夜。 “洛娮娮。”喻梓柏斜眼过来,“哪儿有猫?” “我一点也不怕猫。”洛娮娮说话的时候,喻梓柏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她又补完下半句,“但是它刚才朝我扑过来,我被它的爪子吓了一跳。” 喻梓柏无声地吸了口气,他侧身迈出房门,走到廊上细细看着院里的每一处。 “看见它了么?”洛娮娮跟过来,一边俯身寻一边说,“很肥一只的。” “洛娮娮。”喻梓柏瞥眼她,移步往屋里走,“根本没有猫。” “真的有,这你都听不见?”洛娮娮贴在他身后走,生怕他把自己一个人落在屋外。 “我听见的全是。”喻梓柏回眸,盯着她,“你的声音。” “是它跑走了呀!”洛娮娮没好气地说。 喻梓柏踏入房中,转过身来看着她,“请洛姑娘不要想东想西,做好自己要做的重要的事。” 洛娮娮哀求般望着他,“喻将军!” “啪”一声,喻梓柏把门重重关上了,洛娮娮忽然就想罢工,她蹲在门前,小小一团影子。 喻梓柏瞧着那团影子,说,“洛姑娘,你可以开始了。” “老是敲木头,你不腻我都腻了。”洛娮娮想到在明月楼里还有一套助眠工具,虽然那工具很粗劣,但也可以一用,她扬声道,“喻将军,我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帮助你入眠,只不过我要先回明月楼一趟。” 喻梓柏不吭声,片刻后,他问,“那今晚,洛姑娘是不打算开始了?” “你要不要开门啊?”洛娮娮的声音压低了些,“喻将军开门的话,我给喻将军听听新的声音。” “不必了。”喻梓柏沉声拒绝。 “哦。”洛娮娮将手掌搭在门上,从小拇指到食指,依次下落击打着,这响声跟之前的敲击声有些不一样,但也很好听,洛娮娮心中念着,“老是敲木头,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免疫!” “到时候我看你还给我开不开门。”洛娮娮轻声说。 喻梓柏刚闭上眼,准备享受时就听见洛娮娮在说话。 “洛姑娘,可否专心呢?” 洛娮娮噎一声,心里却想,“我有好多粉丝都喜欢轻语助眠呢,喻梓柏他不喜欢是他没眼光!” 洛娮娮在外边敲了多久,就担惊受怕了多久,她一边敲,一边还要留意四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响声,所以这次的助眠质量有些差。 喻梓柏将将要入睡,却被洛娮娮参差不齐的响声给吵醒。 她一下没一下的,响声有时重有时轻,喻梓柏舒了口气,平躺在床上,逼迫自己入睡。 片刻后,响声停止了,喻梓柏睁开眼,听见洛娮娮离开的声音,她的动作很轻,但在这寂寥夜里,也很清晰。 喻梓柏有些不情愿,不情愿自己需要洛娮娮,不情愿自己贪恋美好的睡眠。 这回洛娮娮没有完全帮他入睡,他又是彻夜未眠。 所以翌日一早,待到天光大亮时,喻梓柏还摊在床上没有动,他睁开眼,实实在在是一双清明的眸子,像盛在水中似的,带着不愿动的滞意。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无论日夜,也不管是不是躺在床上,喻梓柏抓开被子,起了身。 他推门,浓重的烦闷刻在脸上,他机械般走到院里来,出拳时脸上那些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与克制。 “喻将军真是。”小侍卫藏在花丛后边窥探喻梓柏打拳,赞叹道,“雷打不动啊。” 身后的脚步声如天空匆忙落下的雨,小侍卫不想让他们惊扰了喻梓柏,便一路后退,退到了外边一瞧,小厮们聚集在一起,急头白脸的谈论着什么。 “怎么了?”小侍卫问。 “哎哟!”一个小厮苦闷道,“幸好您在呢,这可出了大事了。” 小侍卫往前走几步,“什么大事啊?” “喻王府门口,一男子推着一具女尸来。”那小厮为难道,“说是要请喻将军出去看。” “什么?”小侍卫一个崴脚,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这消息传到方翠翠院里时,她正在房中梳妆,闻言急得把簪子插歪,还差点戳到脸上。 “弟弟怎么搞的?”方翠翠冲着小紫吼道,“死了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把人推到喻王府门口来?要是被喻将军知道了,那还得了?” 小紫抖着嗓子,低声说,“方小姐,怕是喻将军已经知道了。” 这话说得没错,整个王府都知道了,就连洛娮娮都是没吃完早饭就赶紧跑了过来。 洛娮娮到时,先看见的是柯华熙,柯华熙淡然站着,眼角眉梢处溢着疑问,她走过来,问,“柯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柯华熙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自言自语道,“方景可真是,腐臭之人。” 洛娮娮探头,“嗯?”了一声。 余光看见站在那边的喻梓柏,洛娮娮瞧他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里得意一笑,喻梓柏忽然侧眸看了过来,洛娮娮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 他移开目光,向前一步,是要听那男子讲话。 男子名为方景景,一副落拓打扮,醉了酒似的将胸前衣衫大开着,他笑时咧开一嘴烂牙,看起来简直是臭气熏天,他伸出手掌,指向站在他右侧的柯华熙。 “这不是柯公子跟妖女洛娮娮么?”方景景狡黠一笑,扬声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喻梓柏沉着脸,看起来是一副随时会发狠的样子,小侍卫挺起胸膛,高声问方景景,“你这话何意啊?你把这与我们喻王府毫无干系的女尸带来又是何意?” 方景景就斜靠在肮脏推车边嗤笑,他这样哪里还像一个富家公子,简直犹如一个泼赖。 “给你们看看看看!”方景景把染了血的白布掀开一角,让他们看见女子那双死不瞑目的红色眼睛,那一眨不眨的眼瞳似乎正在凝望最痛苦的深渊。 同时恶气熏天,不少侍女看了连声作呕,洛娮娮侧目揪眉,不忍再看。 小侍卫大喝一声,“还不赶紧盖上!” 方景景指着柯华熙与洛娮娮,他们俩正好站在一起,方景景冤枉起人来丝毫不觉得羞耻,张嘴便说,“你们府里的柯大人,表面看起来斯文有礼是吧?” “你要说什么?”小侍卫踏出一步,用眼神压迫着方景景。 方景景不怕他,换了语调,假惺惺地哭诉道,“柯大人你说,你喜欢清风楼这丫头就喜欢呗,你还非要强迫人家,这丫头,可才十四岁呀!多么稚嫩的美好生命,就被你们给毁了!” 站在人群后面的方翠翠简直要听不下去了,不知道这方景景又是在哪个姑娘怀里喝高了,想一出是一出,竟胆大包天的做出这档子事来。 “小紫,你赶紧去帮我查查。”方翠翠低声道,“方景景是在哪儿运来的死尸。” “哟?”见柯华熙面色未改,方景景狂言道,“就是你柯华熙逼死的她!你这人怎么这么能装呢?你们。” 方景景看了一圈,将目光停在喻梓柏脸上,“喻王爷!你们要是不信,大可去问那清风楼的老板,问他这丫头,是不是他的女儿!” “我怎么逼死的?”柯华熙朝方景景走去,唇边带着冰冷的笑,“我是在何时?何地?用何种办法逼死了她?” 方景景一耸肩,整个脑袋像是陷进去了般,十分窝囊。 “你既然这么说,那你是看见了?”柯华熙嗤笑了声,“我从来不曾去过清风楼,我是何时认识的她?我跟她有什么往来?这些。” 柯华熙的指头戳在方景景的额头上,“你都知道?” 方景景眼光一滞,后背着地晕了过去。 “弟弟!”方翠翠扒开人群冲了出来,洛娮娮被她一推,挤到了几个侍女面前,洛娮娮看向方翠翠。 方翠翠蹲在地上,抱起方景景那颗摇晃的脑袋,“柯大人,我弟弟是喝醉了酒胡言乱语,还请柯大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看来也是。”喻梓柏扬声,嗓音响亮,“表哥从不曾去过清风楼,府中上下皆知晓,表哥的为人,大家也都清楚,这男子简直毫无逻辑,满口胡言。” 柯华熙淡笑了一声。 “谁说我满口胡言!”方景景骤然睁开眼,裂大了眼眶看着站在几个侍女身前的洛娮娮,嘶吼道,“妖女!是这个妖女干的好事!” 方翠翠赶紧用力捂住方景景的嘴,“别说了!” “让开!”方景景猛地推开方翠翠,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他用脏兮兮的手指着洛娮娮,斩钉截铁的说,“都是这个妖女搞的鬼!她跟柯华熙串通好了!是她害死了人!” 众人的猜疑目光齐齐扫射过来,站在洛娮娮身后的侍女也退避了些。 她宛如孤零站在仅供一人可站的小小岛屿上,身边都是深水,都是在议论她的大浪。 之前一直未说话的柯重此时开口,“表哥!这男子简直是信口雌黄!应该拖走关起来才是!” 方翠翠慌忙跑到喻梓柏身前,跪下后双手合十求着喻梓柏,“喻将军!求你不要!我弟弟只是喝醉了喝高了瞎说八道,我这就把他带走。” “我没有瞎说!”方景景昂起一颗毫无作为的头来,“不信你们去查啊!查查这个妖女究竟有没有杀人!” “烦死了。”洛娮娮抬眼,视线穿过人群,望向喻梓柏。 女子眼神坚定,是确切的威胁,“喻梓柏,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走。” 21. 怎么动不动就威胁本将军? 喻梓柏短暂的沉默刺伤洛娮娮的心,她垂眸,委屈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转身,往府里跑去。 侍女小兰也情绪激动,她站在门边,看过洛娮娮跑走时的红透眼角。 洛娮娮跑到廊上,抹掉眼角的泪,她看着不远处,又任由眼泪将景色模糊成一片。 “洛娮娮。”是喻梓柏。 没想到喻梓柏会来,洛娮娮回头,弱弱地瞪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你说走就走?”喻梓柏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厉声质问她,“说跑就跑?” “我被人诬陷你倒是一句话都不说啊!”洛娮娮不回头,赌气般说,“也是,我不过你一个物品,一个物件,一个可以利用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朋友。” 喻梓柏偏头皱眉,不理解的看着洛娮娮的背影。 “喻将军,你肯定又要说了吧?”洛娮娮扭过头来,泪光闪闪,“在你喻王府里,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娮娮!”这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喻梓柏循声望去,看见了柯华熙。 柯华熙站在洛娮娮面前,站在洛娮娮视线最中心的地方,他是绕了路而来,在这儿找到了洛娮娮。 “洛姑娘,你还好吧?”柯华熙慢慢地走过来,温声说,“都怪我,那方景景是恨我,想要栽赃陷害我,最后发现倒污水不成,便一口咬定了你。” 洛娮娮无奈一笑,“没关系。” 喻梓柏冷下脸来。 “洛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是否愿意跟我一同去查这件事情?”柯华熙已走到洛娮娮的身边,他朝洛娮娮伸出手,“好还洛姑娘一个清白。” 洛娮娮看着他的手,那只手润泽光滑,掌心很大,看起来很适合依靠,洛娮娮抬眼,望向柯华熙那张温润的笑颜。 “洛娮娮。”喻梓柏沉声告诫道,“皇后的命令,你是妖女,你不可踏出喻王府半步。” 洛娮娮回头看着喻梓柏,喻梓柏阴郁又冰冷,像块在雨夜中的硬石头。 洛娮娮握过柯华熙的手,柯华熙松了口气,朝着喻梓柏说,“梓柏,你别太担心,我会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的。” 喻梓柏生冷的视线掠过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他转身,毫无感情的说,“我不担心。” “洛姑娘。”柯华熙松开洛娮娮的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关于你不能出府的规定,你不必担心,梓柏那边我会去说。” “好。”洛娮娮轻声说,“多谢柯大人。”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柯华熙冲她温暖一笑,又说几句体贴话之后便走了。 洛娮娮在长廊上慢慢地挪,身后响起小兰的呼叫,“洛姑娘!” 洛娮娮回头,“怎么了?” 小兰快步跑到洛娮娮面前来,喘着气说,“洛姑娘,他们都散了,方翠翠带着她那惹事的弟弟走了,喻将军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跑来找你……” 洛娮娮快速地“哦”一声。 “洛姑娘别伤心。”小兰拉过洛娮娮的手,劝慰道,“喻将军方才没有立马回姑娘的话,兴许是在想别的呢。” “想什么别的?”这话问出口,洛娮娮觉得倒是自己僭越了,她叹口气,闷声道,“也是,我跟喻将军的关系都还没到朋友的地步,我竟然还想着他能帮我说话。” 小兰欲言又止,洛娮娮抽出了手。 “诶洛姑娘!”身后又有人在唤,洛娮娮回眸一望,是那神色匆忙的小侍卫。 小侍卫朝着她们这边大喊,“洛姑娘见过喻将军没?喻将军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洛娮娮扭过头,快步朝前走,大声说,“你问别人吧!” 洛娮娮回到院里房中时,还是觉得很烦闷,她拉开门准备去外边走走,看见柯重孤身一人站定在廊上。 “洛姑娘!”柯重动了起来,笑着朝她挥挥手,“我方才就在这里了,还以为是洛姑娘不想见我呢。” 洛娮娮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回来的时候,真没看见你。” “洛姑娘是想去散步?”柯重迈步,快速地走了过来,“洛姑娘便跟我一起吧?” “我心情不好,怕扰了——” 柯重“哎哟”一声打断了她说话,紧接着他无奈道,“洛姑娘,我马上就要走了,就当是跟我告别了呗。” “怎么刚来就要走呀?” 洛娮娮跟在柯重身后走了几步,柯重回过头来,笑道,“洛姑娘是不想让我走啊?” 洛娮娮笑笑,柯重继续说,“表哥跟大哥都觉得我不该搅合这件事,就叫我回去待着,不然以我的性子,我一定会把侮辱洛姑娘名声的坏人全部拉去砍头!” 洛娮娮噗嗤一笑,柯重也跟着笑了,“主要还是因为我父亲,他急着唤我回去读书呢,我不比表哥跟大哥那般聪明,到现在都还做不出诗来呢。” “多看看书应该就会了。”洛娮娮笑着说,“我也不会。” “对了。”柯重瞧眼洛娮娮的脸色,低声说,“其实我表哥还是很在意你的,不过我表哥这人,喜欢想得多,做得多,但说得少,洛姑娘,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洛娮娮随口说。 柯重笑笑,带着洛娮娮走到风景优美的小道上,金黄色的阳光洒在绿色植被上,渲染着活力与希望。 “表哥以往不跟任何女子亲近,洛姑娘还是头一个。”柯重眯眼看着远处,微微地笑了。 那是因为喻梓柏睡不着觉,需要洛娮娮帮他入眠而已,洛娮娮叹口气,说,“我以为我能跟他成为朋友。” “仅仅是朋友?”柯重讶异挑眉,侧过脸来看着她,感慨道,“洛姑娘,你怎么一点野心都没有啊?也学学方翠翠好不好?” “喻梓柏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洛娮娮解释。 柯重似乎是记起了一些事情,他张唇又闭上,了然般低声笑了起来。 与柯重聊完后,洛娮娮心情好了些,柯重要出府,洛娮娮便送他一程,谁知柯重刻意挑了一条远的路线,而这条路线恰好经过喻梓柏的院子。 院中传来小侍卫的吼声,洛娮娮没忍住一瞥,看见许多侍女站成一排,中间那个侍女的怀里抱着一只肥胖的橘猫,侍女滴滴答答地掉眼泪,那只猫朝着小侍卫张牙舞爪。 “你在这府中养猫也就罢了,干什么还让这猫在晚上出来?”小侍卫重声道,“这不就是放任这猫来扰乱喻将军的清净吗!” 洛娮娮撇过头,听见柯重一声笑。 “你笑啥呀?”洛娮娮问。 “怕是有人还不知道呢。”柯重好心情地甩过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悠然地往前走。 他话只说一半,让洛娮娮好奇,“不知道什么呀?” 柯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洛娮娮扯扯唇角,完全不知道柯重是在干什么。 送完柯重后,洛娮娮返回时不再经过喻梓柏的住处,她一步步踏过石阶时嗅到草木的清香,她的裙摆随着心绪荡漾,她微微笑着走到廊上来,看见喻梓柏站在长廊的那端。 喻梓柏即刻要走,洛娮娮叫住他,“喻将军!” 喻梓柏遥遥望向她,目光稍许惑然,“?” 洛娮娮沉住气,“喻将军,你找我有事?” “是有事。”喻梓柏忽然快步朝她走来,一张俊俏的脸被天光衬得很清雅,他走得很快,带来的压迫感让洛娮娮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退,让喻梓柏皱起了眉,他站在距离洛娮娮半米远的地方,问,“洛姑娘这是何意?” “没什么啊。”洛娮娮说。 “洛姑娘这般,是不想留在我身边了?”喻梓柏用那双阴天般的眼看着她。 洛娮娮释然一叹,“啊,喻将军说的是助眠吧?” 喻梓柏闷声不语。 “还是会的。”洛娮娮轻声问,“不过喻将军能同意我出府吗?” 喻梓柏的脸色又深一分,他什么话也不说,抬脚就走,洛娮娮百般不理解,遂跟在他身后问,“我小心翼翼的出府,或者我乔装打扮出府,也不行吗?” “洛姑娘,这事你不该问我。”喻梓柏拐了个弯,洛娮娮意识到,喻梓柏是要回他自己的寝室。 洛娮娮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喻将军,那我总不能去问皇后娘娘吧?喻将军就不能对我放点水吗?” “放水?”喻梓柏侧身时挑起右边那只洛娮娮看不见的眉,他转眸时似乎想了些什么,语气松了些,“那洛姑娘先随我来。” 洛娮娮乖巧跟在他身后,走到了他的寝室门口。 喻梓柏推开门后侧身,沉默地看着她。 洛娮娮看看他,又看看屋里,接着又看向他,“嗯?” 喻梓柏浅笑一声,带点自嘲的意味,他踏进房里,在洛娮娮的注视下关上了门。 “喻将军,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洛娮娮不解,语气迟疑,“你……刚才不会是要我进屋吧?可是很奇怪,你为什么会突然让我进屋?我们刚才还吵架了啊。” 喻梓柏背对房门而站,他侧首,沉声,“洛姑娘,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喻将军你再把门打开!”洛娮娮拍了拍门。 喻梓柏说,“晚了。” “喻将军你要干什么呀?”洛娮娮有些不明白也有些焦急,“你不是让我跟着你,然后要对我放水的吗?” “洛姑娘。”喻梓柏仿佛靠近了门,洛娮娮感觉他低沉婉转的声音冲到鼻头,又来到耳畔,最后绕过后脑,他说,“我要午睡。” “午睡?” “洛娮娮,你帮我好好午睡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放水。” 悄悄的意思就是别让任何人发现……笨蛋妖女 洛娮娮有点不敢相信,讶异道,“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安心午睡啊?” “怎么不能?”喻梓柏对着门缝说,“我只睡两刻钟的时间。” 两刻钟,是半个小时么?洛娮娮问,“喻将军怎么突然要午睡了?” “过不了多久,天就热起来了。”喻梓柏笑了声,“本将军要午睡,你有意见?” 洛娮娮回眸抬眼,视线放在院墙中央的那方浅蓝天空,阳光略刺,洛娮娮眯眼一笑,“是啊,快到好季节了啊。” 她真幸运,还能再过好多好多个夏天。 “洛娮娮?”喻梓柏催她,“你到底开不开始了?” 洛娮娮敲敲门,冲着门缝里说,“喻将军,那我帮你睡个好午觉之后,你可一定要帮我出府。” 从细小门缝中,传出女子期盼的声音,喻梓柏默然片刻,问,“你怎么不叫我表哥帮忙?” “因为这王府是你的呀。”洛娮娮讨好他,“因为你是喻将军,你是喻王爷。” 将军,王爷。 喻梓柏沉默着转过了身。 洛娮娮唤,“喻将军?” 喻梓柏不搭理,朝屋里径直走着。 “什么情况啊?”洛娮娮喊了声,“喻梓柏?你不会就睡着了吧?” “洛娮娮,开始吧。”喻梓柏的步伐松懈了些。 - 傍晚时天边残余晚霞,洛娮娮穿着男子的服饰去找柯华熙,霞光映在她脸上,倒显得是她脸红了般。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喻梓柏,没想到喻梓柏虽然不好说话,但确实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洛姑娘。”小兰在身后担忧着她,“洛姑娘可要当心啊,出府之后可千万不要被人给认出来,还有方景景那人可是扯着姑娘要给姑娘泼脏水……” “我知道啦。”洛娮娮回眸,冲她莞尔一笑,“我跟柯大人一起,你担心什么。” 洛娮娮束起了长发,白色发带随风摇摆,像田野上的清香栀子花,她穿着公子哥的宽大衣袍,只好将腰系得牢牢紧紧的,远远看去,倒确实像位身形纤弱的清俊公子。 “柯大人。”洛娮娮站在廊下,朝院中的柯华熙挥了挥手。 “洛姑娘?”柯华熙侧过身来,好笑般看着她,“洛姑娘这身衣裳,哪儿来的?” “小兰给我找的。”洛娮娮跑过来,额边垂下几缕细碎的发,她喜笑颜开,“我像个公子哥吗?” “像。”柯华熙连连点头,“梓柏是如何同意你这样出府的?” “是我求他的。”洛娮娮一边整理碎发一边说,“柯大人,那我们快走吧。” 柯华熙沉默一阵,好奇道,“没想到表弟竟难得松口呢。” 洛娮娮要解释,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随着柯华熙来到清风楼外时,洛娮娮看见门口站了好几个司局院的人,想来是莫沉与小呆子也在这儿,她跟着柯华熙往里走,观察着清风楼。 顾名思义,这楼是一个无论站在哪儿,都能感受到清风拂过面孔的楼,是茶楼,楼中飘着怡人的茶香,窗子做得很开阔,风一来,那些杏色布帐便鼓鼓涌动。 楼里没有宾客,莫沉的那些手下们一个个神情严肃,东奔西走查看着楼里的每一处。 “何人?”小呆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回眸看了过来。 “柯大人你都不认得?”还没见莫沉的身影,倒先听见莫沉的骂声,“你这小子,没长眼睛?” 莫沉从里间跳出来,一拳锤过小呆子的头顶,朝着柯华熙拱手道,“柯大人,这事本是方景景污蔑柯大人,柯大人不必亲自过来,我们必会查清事情经过,还柯大人一个清白。” 莫沉这话说的是不卑不亢,好像已经查清了一样。 柯华熙颔首笑道,“我是完完全全相信莫大人,也相信司局院的,只不过方景景对我是怀恨在心,我便想着要亲自来看看,看看他究竟是为何想诬陷我。” “好。”莫沉点头,看向柯华熙身侧的洛娮娮,“这位公子是?” 洛娮娮忍住笑意,余光看见不远处的小呆子已经皱着眉思索起来了,“莫老大,这位公子倒很眼熟,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柯华熙跟洛娮娮对视一眼,笑着冲莫沉说,“莫大人,此事还需保密,我身边这位,是洛姑娘。” “洛姑娘!”小呆子像一阵风一样狂奔了过来,莫沉瞪了他好几眼,他冲着洛娮娮低声说,“是因为那方景景随口栽赃,洛姑娘才想着来要个究竟的吧?” 洛娮娮点点头。 莫沉看向洛娮娮,低声问,“喻将军近来可好?” “挺好的。”洛娮娮笑了笑,心想这莫沉与喻梓柏,倒还真挺好嗑的。 茶楼老板名为向钿,有个十四岁的女儿,向晚,向晚生得清秀,平日好读诗词,为人如清风般好客有礼,十分懂事,但如此女子,却惨遭毒手,被方景景发现尸体那日,是两天前的卯时。 明月楼不待客之后,好喝酒的方景景每晚都带着家仆来清风楼,一待就是一整晚,他私藏了酒进来,众人知晓但无人敢言语。 卯时天还未亮,据方景景所说,他来找向晚,但敲了好久的门也不见她来开门,就一脚蹬了门,方景景是醉了酒的,他满屋子乱跑,都没找到向晚的身影,最后他走到门口,顿觉后背发凉,回头一看。 向晚吊在白绫上,死了,少女纤细的身子,像一朵枯萎的水仙花。 几人找了间安静的茶室谈话,听完莫沉说的,洛娮娮问,“所以向晚不是自杀吗?” “是自杀。”莫沉语气低沉,“但我们怀疑是什么人间接导致了她自缢,除了方景景之外,还有一个嫌疑人。” “谁?”柯华熙问。 “刘丹。”莫沉黑着脸,“就是那个边疆异族的狼王,他是前不久刚来俞州城,他一来,三公主就神秘失踪了,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此人怕是居心叵测。” “圣上不是已经答应,将一位公主送至边疆和亲么?”柯华熙思虑道,“他此番前来,是等不住了?” “他的势力非同小觑。”莫沉嗤笑一声,“据说他长相奇丑无比,竟还希望俞州的三位公主都嫁给他。” 洛娮娮“啧”了一声。 “所以刘丹很有可能是想来见圣上的?”小呆子问了句。 “倒是没听说他去见了圣上。”莫沉扶额,“但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刘丹的下落。” “莫大人。”柯华熙起身,征询道,“不如方景景那边就交给我与洛姑娘?” “好。”莫沉忙起身,笑道,“有劳柯大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几人商讨完毕,出了这间茶室,洛娮娮跟小呆子走在后面,耳边灌入的,除了徐徐风吹,还有男人的哭泣声,洛娮娮探头望去,看见一高大男子蹲下了身。 是喻梓柏,他换了装束,侧影清俊高雅,他细细听着茶楼老板说话,没注意到这边。 向钿握过喻梓柏的手腕,泪水连连,“喻将军,我与你,还有莫大人,也算是之前就相识,那说书先生的事,也算是将我牵扯过其中,现如今,我清风楼出了事,也只能求喻将军与莫大人相助了。” 喻梓柏点了一下头,脑后的深黑发带小幅度地动了动。 “请喻将军跟莫大人一定要找到逼死小女的凶手!”向钿极其痛恶地说出这句话,他捂着胸口,唇边溢出一条鲜血来。 喻梓柏挥手,唤来清风楼的小厮,几个小厮神色肃穆的把向钿扶走了。 喻梓柏转过身来,视线偶然落在穿男装的洛娮娮身上,他眨眼,长睫似落雪般飘然,他看向柯华熙与莫沉,莫沉大步朝他走了去。 “喻将军,关于刘丹,将军知道多少?” 喻梓柏表情淡漠,“刘丹晚上住在喜好客栈,白天常混迹于各个酒楼之中,清风楼,他也来了好几次。” 楼外天阴了,是夜姑娘即将穿着星星点缀的纱裙来停留,莫沉唤过小呆子,两人一起快步往外走,小呆子边跑边回头,笑着冲洛娮娮挥了挥手。 洛娮娮朝小呆子摆手被喻梓柏看见,他道,“洛娮娮,出府在外,还是要低调。” “我这还不低调啊?”洛娮娮双手一垂,示意他看自己的装扮。 柯华熙摇着头笑笑,抬脚往楼上去,“洛姑娘,我去方景景待过的房间看看。” “好。”洛娮娮回完柯华熙的话后看向喻梓柏,喻梓柏站在原处没有动,他用漆黑的目光扫着楼里的摆设,洛娮娮问,“喻将军,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喻梓柏向着楼外走,深色衣角浮动了几下,他说,“只是看看。” “喻将军去哪儿?”洛娮娮往前迈了一步。 “问这个做什么?”喻梓柏抬眼望向楼上,她不是要跟表哥一起么? “我只是问问。”洛娮娮冲他一笑,随后转身,往楼上跑去。 喻梓柏面色一变,沉声叫住她,“洛娮娮。” “什么啊?”洛娮娮很快回过头来,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喻将军?” 喻梓柏却转身,高大清俊的侧影被风吹起了衣角,显得他这人很有层次感。 “半个时辰后,悄悄来天香阁见我。”他转身时说。 说完这话,喻梓柏头也不回地走了,待他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洛娮娮才反应过来,悄悄?为什么是悄悄去见他啊? 她真是让人头疼 说好的半个时辰,她却迟了一刻钟还未来,喻梓柏坐在茶桌边闭目养神,天香阁的茶香总是浓郁,比不上那清风楼的清淡怡人。 喻梓柏睁眼,眸光清澈,倒映出紧闭的窗子,窗安安静静的合着,喻梓柏也安安静静的等着。 “咚咚!”有人在敲门。 喻梓柏起身,拉开了门。 “喻将军!”来人竟是方翠翠。 喻梓柏皱眉,将门一关,这样或许有些不礼貌,是他粗鲁了,但他真的不想再听方翠翠的求饶。 “喻将军你先开门。”方翠翠嗓音急切,敲门声也越来越快,“喻将军,我是真的有话要对喻将军说。” 喻梓柏无奈舒了口气,严声道,“方小姐,虽然你幼时无母,现在父亲又病重,但你身为长姐,也该时时刻刻规劝自己,至于方景景的事,你不必来求我。” “不是这个喻将军!”方翠翠急道,“是洛娮娮!” 喻梓柏夺开了门,“什么?” “我本来是带着我弟弟回了府,但他在府中坐不住非要出来,我就跟着他,结果我跟丢了,刚才我找到他时,看见他跟洛娮娮在一起。” 方翠翠看见喻梓柏的脸越来越黑了,便低声说,“是我弟弟个性顽劣,应该是他……找上洛姑娘的。” 喻梓柏撇她一眼,埋怨道,“方小姐,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方翠翠想解释,喻梓柏脚步匆匆地往楼下走,“赶紧带路。” “好的喻将军。”方翠翠忽然觉得现在的喻梓柏倒有了些人情味。 方翠翠跑到喻梓柏身前,扭头看他的时候,被几个小跑出来的舞姬撞上了。 方翠翠捂着后脑嘶痛,喻梓柏瞧她一眼,先行走出了女子堆。 “不好意思啊。”几位年纪轻轻的舞姬姑娘都冲着方翠翠道歉,中间那个说,“是我们走得太匆忙了,所以不小心撞到你,你没事吧?” 方翠翠摇摇头,暗讽了一嘴,“这个点天香阁又不是宾客最多的时候,你们就这么忙么?” “还不是因为。”那舞姬顿了顿,小声说,“里边那位宾客,有点脾气不好。” “方小姐!”喻梓柏站在人少的地方唤了她一声,她赶忙跑了过来。 “喻将军,走吧。”方翠翠往外快步走,喻梓柏的脚步忽然打了盹。 “怎么了喻将军?”方翠翠回头。 “方小姐说的是实话?”喻梓柏那双漆黑眼中刻满了怀疑态度,“我看方小姐倒是一点也不着急,还能跟舞姬说上几句。” “我那是……”方翠翠确实有私心,但现在被喻梓柏看出,她只好保证道,“喻将军,我们快点走,洛娮娮一定会没事的。” “若是她有事。”喻梓柏狠厉的声音从她后脑处劈开,“那为非作歹的方景景你就别想再见了。” - “真是出门就下雨,遇到你这个恶心的人!”洛娮娮被东张西望的方景景推进了一条暗巷子里。 方景景狠狠一掌拍去,“臭娘们儿话这么多?一会儿我让你说不出话你信不信?” 洛娮娮侧目,瞪着他,“看来向晚,就是被你给逼死的吧?” 看见洛娮娮皎洁侧脸上现出一个红嫩的巴掌印,方景景色心大起,一脚将洛娮娮踢趴在地上,俯身时一掌禁锢住洛娮娮的下颚,“你被人睡过没有?” “蛆虫。”洛娮娮瞪着他骂。 “瞪着个漂亮的大眼睛有用?”方景景手掌下滑,猛地扯开洛娮娮的外衣,月光洒在女子白皙如玉的锁骨上,方景景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洛娮娮,你这个妖女,还很有点姿色嘛。” 洛娮娮忍着眼泪要破口大骂,被方景景塞进去的布团止了声,方景景的手指落在洛娮娮的脸上,一边戳一边说,“从没试过在这外边的巷子里,倒还真的很刺激。” 方景景这个变态,真是恶心至极! 方景景撅起嘴,眼里带着浓厚的□□,在即将靠近洛娮娮极力撇开的脸时,被飞甩过来的粗木棍一击而中。 “呕——额~”方景景的脑袋像个摆锤一样摔在了洛娮娮脚边。 洛娮娮抬眼的同时,听见方翠翠在喊,“洛娮娮!你没事吧?” 看见喻梓柏跟方翠翠站在一起,洛娮娮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别是傻了吧?”方翠翠问洛娮娮。 洛娮娮看见喻梓柏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他来不及拍打手中的灰土,唰唰几下就来到了洛娮娮身前。 他眸光充满戾气,整个人整张脸,连那唇都是紧绷着的,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杀人了。 “洛娮娮。”他拔了洛娮娮嘴里的粗布,嗓音冰冷到极致。 洛娮娮刚要说话,听见脚边传来嘎吱声,就好像是方景景的骨骼断了。 洛娮娮瞪大了眼看向喻梓柏,“喻将军,你不会把他给掐死了吧?” 方翠翠不敢出声,慢慢地靠过来,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景景,喻梓柏刚才用的就是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那只阴狠的手将方景景的胳膊给卸了。 方翠翠捂嘴,看着喻梓柏将洛娮娮扶起了身,喻梓柏随意一走动,好似漫不经心的不小心踢到了方景景的脸。 方景景“呜”一声,疼得语气断续,“喻将军……是我瞎眼,我不知道这是喻将军身边的人……” 方翠翠听不下去方景景的胡言,也不想自己的亲生弟弟被喻梓柏又添一道伤痕,她跑上前,对着方景景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眼瞎也就算了,简直是畜生!什么女子你都要沾染?方景景,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心?” “姐?”方景景蠕动了一下,“快帮我向喻将军求情啊……” 方翠翠蹲下身来,深深地吐了口气,低声,“你这回真惹上大事了。” 方景景堪堪睁开眼,看见方翠翠的身后,高大的喻梓柏扶着娇小的洛娮娮走出了巷子,这巷子阴冷潮湿,无光,而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开阔明亮的。 方景景疼得叹了口气,随后闭上了眼。 “喻将军。”洛娮娮揉着手腕问,“喻将军不是要我去天香阁见面么?为什么会跟方翠翠在一起?” 喻梓柏看她一眼,“她来通知我,你被方景景抓了。” “哦!” 感觉到喻梓柏情绪不怎么好,洛娮娮勉强笑笑,“那还好你们来得及时,方景景没把我怎么样。” “你倒希望被怎么样?”喻梓柏停下脚步,望着她,“洛娮娮,去往天香阁的明亮大道就有三条,你为什么偏偏往这巷子里走?” “我问了路的。”洛娮娮觉得很委屈,“他们说往这里走近些呀!我本来就迟到了,难道又让你等我好久吗?” “我在意的是等你很久吗?”喻梓柏气得笑出声,洛娮娮看见他的唇角处被舌尖从里抵了一下,他再次开口,带着讽意,“如果你这样的话,以后一辈子呆在府里不准出来。” “还一辈子呢。”洛娮娮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往前走。 “洛娮娮。”喻梓柏跟上来,怒气冲冲的问,“去哪儿?” “天香阁啊!”洛娮娮吼了一嗓子。 喻梓柏闭上了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天香阁,喻梓柏在后。 天香阁里边有可以陪客人喝酒的舞姬,不属于很正派的茶楼,喻梓柏一进来就阴沉着脸,当然也不排除他心情不好。 “哎呀这位公子倒是面生的。”站在门口的招客女子朝喻梓柏扔去香帕。 喻梓柏皱眉。 “公子是哪个包房呀?”招客女子捏着手帕迎上前来,娇滴滴的说,“我帮公子安排几位年轻的舞姬过去,好让公子好好喝一顿酒。” 洛娮娮忽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来看喻梓柏。 喻梓柏脸上的表情又木又沉,像块不可能被拔走的树桩。 “还要不要说事呀?”洛娮娮问。 “哟!”这没眼力见的招客女子掩着嘴笑了,“两位一起的么?我倒没看见呢,两位快去吧,快去说事去吧。” 洛娮娮走到喻梓柏身边,没好气的说,“你们男的真是好,可以家里有一个,外面也有好多个。” “你说谁?”喻梓柏斜她一眼,先行上了楼。 洛娮娮走到包房里来,看见喻梓柏坐在桌边喝茶,他放下杯子,手指顺着扣出声响,“洛娮娮,你知不知道你耽误了多少时间?” “虽然是耽误了很长时间。”洛娮娮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撑着下巴,“但是也没有很晚啊,难不成你就要睡了?” 喻梓柏盯着她不出声,看见她左脸颊上的红印,又看见她手腕上有两圈红的,又又看见她那被扯坏了的领口。 喻梓柏扶额,觉得头很疼。 “什么意思啊?”洛娮娮问,“你真要睡了?你叫我来天香阁,是来哄你睡觉的?” 洛娮娮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喻梓柏抬眼,“什么叫哄?” 洛娮娮鼓鼓嘴,不作声。 喻梓柏垂下目光,问,“你今天,不,你这些天跟表哥在一起,都说什么了?” “说的闲话倒是有点多哦。”洛娮娮问,“你想听的是什么?” “关于我的,说没说?” 喻梓柏不正眼看洛娮娮,洛娮娮驼了身子,一手撑着额,姿态慵懒的说,“没说什么,你叫我来,是因为这个?” “你以后少说关于我的事。”喻梓柏盯她一眼,“最好是不说,脑子灵巧一点,知道吗?” “不就是关于你失眠的事?”洛娮娮一笑,“我不会说的。” “不止这个。”喻梓柏又瞧一眼她,见她目光柔柔的盯着自己看,喻梓柏移开视线,“也是,你没什么脑子,更不识路。” “我识路。”洛娮娮解释道,“我算厉害的了,走过一次的路,我第二次走就会记得。” “哦~”喻梓柏难得拖了个尾音,“所以你脑子里,除了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洛娮娮歪了头看着他,语气闷闷的,“懒得跟你说,既然你说完了我就走了。” “洛娮娮。”喻梓柏叫住她,她回头,灯火映衬下,她眼中星光点点,同时脸上的红印越发明显,明明是娇弱的女子,有时也会出奇的坚强。 喻梓柏低声说,“你别对表哥起心思。” “什么意思。”洛娮娮没懂,何况她已经对柯华熙起了心思。 喻梓柏默了会儿,默到洛娮娮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出声,尽量把话说得通俗易懂,“你不能喜欢上表哥。” “所以呢?”洛娮娮问他,“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喜欢上了。”喻梓柏抬眼看她,眼神像从深潭里腾出的弯钩,死死的把洛娮娮钳住,“对我不利。” 像风灌了你的耳是吧?×N遍 洛娮娮脸上是一副不理解到滞然的样子,但开门的动作很迅速,她出来后,靠在门框上往后望了眼。 她看见的是门,脑海里却映着喻梓柏那张发狠中带着认真的脸,耳边的吵闹像一阵风呼啸而过,心腔处的红色鲤鱼跃动。 天哪,洛娮娮心想,喻梓柏不会是真的对她有意思吧? 屋内,喻梓柏起了身,他姿态肃然地看着门,心想,洛娮娮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夜深了些,喻梓柏坐马车回了府,他洗漱,他甚至泡了个舒服的澡,他穿着洁白寝衣坐在桌边,宽大的掌,纤长的指握过热气腾腾的茶杯。 “她果然是误会了。”喝茶前,喻梓柏独自低喃了句。要不然洛娮娮今晚怎么还没来,都超过约定时间好久了。 喻梓柏有些心神不宁,一口将茶咽了,像喝了杯烈酒似的,喻梓柏低眸,眉目释然般松了些。 “喻将军?”门外响起洛娮娮的声音,喻梓柏嗤笑一声,她倒来的也算及时。 “洛娮娮,你又让我等了不止半个时辰。”喻梓柏端坐桌边,侧首望着房门。 “你还没睡啊?”洛娮娮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她笑了笑,说,“我今天没时间去明月楼拿工具,今晚还是敲门吧?” “什么工具?”喻梓柏问。 “帮助你入眠的工具呀。”洛娮娮一手搭在门缝上,摸了摸她触及不到的灯光。 “你为什么没有时间?” 喻梓柏好像又质问起她来了,她撇撇嘴,皱起了眉,“哎呀我明天一定会去拿的。” 今天晚上洛娮娮跟着柯华熙将整个清风楼寻了遍,又去见了喻梓柏,然后回清风楼的时候,没见到柯华熙的身影,她寻了好久,听小厮说,柯华熙是去找方景景问话了,一听到方景景的名字,洛娮娮就产生厌恶感。 想着想着,洛娮娮一手摸在酸痛的脸颊上,她一回府就来了喻梓柏这里,什么都还来不及处理呢。 “洛娮娮。”喻梓柏睁眼,盯着门缝看,女子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喻梓柏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洛娮娮的心不在焉,“你怎么回事?” “喻将军。”洛娮娮开心的问,“你是不是已经对敲木头的声音免疫了?” “什么?”喻梓柏起了身。 “就是这个声音已经不能让你入睡了呀。”洛娮娮说完,看见一个黑压压的影子朝着门走了过来,她收手,后退了一步。 喻梓柏拉开门,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洛娮娮,你的意思是,以后连你也不能帮我入眠了吗?” 没想到喻梓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洛娮娮踮脚拍拍他的肩,“当然不是了。” “那是什么?”喻梓柏的目光揪着她不放。 “只是因为这个声音你听多了,就腻了,应该换着换着听,你懂吗?”洛娮娮温声跟他解释。 喻梓柏还记得第一次听着这个声音入眠时的美妙,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我觉得好听的声音,会听腻?” 洛娮娮笑了一阵,喻梓柏看着她笑,目光中充满了询问。 “这不是很正常吗?因为一直一直听,就会腻呀。”洛娮娮举了个例子,“比如人就是这样啊。” 喻梓柏眨了下眼,闪亮目光渐渐沉没,他握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低声对洛娮娮说,“洛娮娮,我今晚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啊?”洛娮娮摆出一副哭丧脸跟他开玩笑,“听腻了我的,就要甩了我呗?” 喻梓柏看她一眼,表情凝重的把门关上了。 “嘭——”真是好大一声响。 洛娮娮歪头,摆出一个问号脸,这喻梓柏是犯病了?他究竟是什么毛病啊?洛娮娮“呵”口气,大摇大摆的往廊上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低语。 就按喻梓柏对她的这个态度,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对她有意思。 - 某将军又是一夜无眠,独自坐在房中喝茶到天快亮,身影看起来有些萧瑟。 喻梓柏抬眼,看向房门,方才有道淅淅沥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重了,也近了,像是雨越来越大了。 “喻将军!”方翠翠的手掌拍在门上,落下两个鲜红的掌印,“喻将军,求你为我做主,我弟弟他被柯大人残忍杀害了!” 喻梓柏的脑袋一阵喧腾,扯开了门说,“方小姐!我表哥绝不是你口中那般。” “除了他柯华熙还有谁?”方翠翠跪坐在地上,满面泪痕,“昨晚我刚扶着弟弟回了府,那柯华熙就找上门来,说要问弟弟话,我困了乏了,就一不小心睡着了……” “方小姐。”喻梓柏扬起下巴,语气犀利,“我看方小姐,倒一直是粗心大意,昨晚又是不小心跟丢,又是不小心睡着的。” “喻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方翠翠从地上爬起来,突然扯住喻梓柏的衣袖。 喻梓柏眸光一狠。 “方姑娘这是干嘛呢?”跑在廊上的小侍卫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泪花来,“这么早啊,这才卯时刚过啊。” 方翠翠凄凉一笑,“我弟弟。”她吸吸鼻子,昂起脸来眼泪却还是涓涓往下流,她用哭腔说,“我就是卯时……发现我弟弟死了的。” 小侍卫终于跑了过来,他将方翠翠的手拍掉,憋着困意看向一脸沉郁的喻梓柏,“喻将军——啊!” “大呼小叫什么?”喻梓柏低声问了句,他转身往屋里走。 小侍卫刚捂住嘴,又打了个嗝,他盯着喻梓柏衣袖上的血迹,像洁白的鸽子断了翅。 “你你。”小侍卫看见方翠翠手上的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方翠翠瞥他一眼,冲着喻梓柏的背影凄厉一笑,“喻将军,起初我也是怀疑过你的,因为洛娮娮,你恨不得杀了他吧?” 小侍卫惊恐地瞪大眼,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又捂住了嘴。 “但后来,我想到弟弟屋里,只有柯华熙一人去过。”方翠翠厉声道,“我看柯华熙就是喜欢那个向晚!他杀了我弟弟!让我弟弟跟向晚一样,都是在卯时被人发现!” 喻梓柏换了深色衣袍出来,他面色铁青的关上门,快步朝着廊上走。 方翠翠没跟几步便摔在了地上,她头脑一阵晕眩,一时半会都没站起来。 喻梓柏边走边回头,冲着神色慌乱的小侍卫,“扶。” - 阴沉的天空将方府衬得阴冷憷人,府门口堆满了司局院的人,喻梓柏到时,看见莫沉的几个手下正一个个盘查着在方府里做事的仆从。 方翠翠甩开小侍卫的手,擦过喻梓柏的肩时,她说,“喻将军,见我如此惨样,心情如何?” 方翠翠跑到了府里去,喻梓柏迈步往里走时,看见莫沉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喻将军。”莫沉一看见喻梓柏,就快步跑了过来,“喻将军,此事怕是又要跟柯大人牵扯上了,凶手一定是利用柯大人跟方景景见面这事,将罪行推到了柯大人身上。” 喻梓柏不说话,此时天边大亮,却也照不亮喻梓柏的眼睛。 “喻将军。”莫沉说着要走,“不过我还是得找柯大人先问问清楚。” “莫大人。”喻梓柏往前一步,“莫大人相信不是我表哥做的?” 莫沉眨了下眼,怎么喻梓柏这话,倒还像希望是柯华熙做的?他心中生出一阵冷寒,随口说了句“我认为柯大人没必要这么做。” 莫沉跑开后,喻梓柏继续往里走,穿过人堆时,有小厮说了句,“是猫妖!定是猫妖。” 喻梓柏侧首,“什么猫妖?” 那小厮面对喻梓柏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了,喻梓柏低声,“告诉我。” “是猫妖杀的方少爷。”小厮慌张道,“方府里一只猫都没有,是因为少爷一靠近猫就起疹子不舒服,但是昨晚……” 小厮被身边的侍女挤了下,闭上了嘴。 “说。”喻梓柏从怀里取了银子出来。 侍女见状,抢先小厮一步说,“不止昨晚呢,在那个向姓女子死后,府里一直有猫妖出没,虽然是猫妖,但他是人形,有猫的毛发,却有人的五官跟脸,脚步特别轻,轻易不让人寻到踪迹,但他却还是留下了脚印,那脚印,随处都有,就是方少爷的房中没有。” 喻梓柏松手,银子落入侍女手中,侍女欢喜道,“您说这奇怪不奇怪?” 喻梓柏继续往里走,奇怪不奇怪的,不过都是些人为的把戏。 “洛姑娘,你可别待在这儿了。”耳边传来小呆子的声音,喻梓柏侧目,看见小呆子跟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站在一起。 那人就是洛娮娮,喻梓柏自胸腔沉了口气。 “哎呀洛姑娘。”小呆子皱着脸劝道,“现如今这猫妖的流言都从方府传开了,旁人若是见了洛姑娘,指不定又要将洛姑娘跟猫妖掺和到一起呢。” 洛娮娮嗤笑一声,她也是有脑子的好不好,她郑重的说,“小呆子你听我说,他们之前说是我跟猫妖一起把向晚逼死了,但向晚跟方景景可是对立关系呀,照我说,说不定真有猫妖,就是为了给向晚复仇的。” “哪儿有猫妖啊。”小呆子被洛娮娮这副正经严肃的样子逗得发乐,“洛姑娘,这世上没有妖的,妖都是被人们从口中说出来的,说不定,他们会觉得,洛姑娘就是猫妖呢。” “洛娮娮。”喻梓柏已悄然走了过来,小呆子面色一紧,冲喻梓柏恭敬打了个招呼。 洛娮娮回过身来,看着他。 喻梓柏扫她一眼,她穿了一件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旧男衫。 “穿的什么?”喻梓柏冷声说,“男不像男女不像女,还不赶紧回府去?” “我来这儿查猫妖案。”面对喻梓柏的指责跟嫌弃,洛娮娮没好气的说,“我跟莫大人说了的。” 喻梓柏看向洛娮娮身后的小呆子,“是吗?” 小呆子正要摇头,洛娮娮回头给他一瞥,小呆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索性呲牙干笑一声,跑走了。 “回去。”喻梓柏撇她一眼,往另外一边走。 “我不回去。”洛娮娮跟在喻梓柏后边。 喻梓柏盯向她,眼神中充满警告,“洛娮娮。” “喻将军。”洛娮娮干脆开始带点撒泼的撒娇,她放柔了嗓子,“现在是柯大人被卷入这件事,你着急我也着急,我也想帮喻将军早日还柯大人一个清白,毕竟柯大人可是喻将军的表哥啊,是亲戚。” 喻梓柏冷笑一声,“昨晚我说的话,像风灌了你的耳是吧?” 洛娮娮一惊,心里的想法猝不及防被她说了出来,“喻将军你可别对我有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 “谁对你有意思。”喻梓柏语气凉凉的,他往前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洛娮娮保证似的说,“洛娮娮,你喜欢谁跟我没关系。” “那你是什么意思?”洛娮娮追上他的脚步,问,“喻将军不让我对柯大人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喻梓柏心一沉,“洛娮娮你——” “您两位!”方翠翠站在堂厅中央,冲着斗嘴的喻梓柏跟洛娮娮大声喊,“喻将军跟洛姑娘既然来了我方府,还是先查我弟弟的事情吧?我看两位不都想还柯华熙一个清白么?” 方翠翠冲洛娮娮翻了个白眼,走到里间去了。 看在她刚失去了亲人的份上,洛娮娮懒得搭理她,洛娮娮往里走,却被喻梓柏一手拦住。 “干什么?”洛娮娮语气不善。 “你瞎了?”喻梓柏的语气更坏。 洛娮娮顺着喻梓柏的视线往下望,看见脚边的地面上,有一个很大的猫爪印,她蹲下身来,仔细观察着,“诶喻将军你看,这猫爪印倒真的栩栩如生,就是有点太大了,比我的脚还要大一些呢。” 洛娮娮伸出脚做了对比,抬起脸时,发现喻梓柏已经走了。 “无语。”洛娮娮闷闷地跟了过去。 方景景的房里很大一阵酒味,细闻的话,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茶香,洛娮娮抬头,看见房梁上悬有一根很长的白带子,如此看来,方景景的死状倒真跟向晚的一样。 方翠翠盯着喻梓柏跟洛娮娮,一个在茶桌边寻着蛛丝马迹,一个一直盯着那根白带子看。 “我弟弟的死,还有一点跟向晚不一样。”方翠翠扬起手掌,“他被人放了血,我发现他的时候,地上一滩全是他的血。” 方翠翠捂着眼睛低声哭泣,洛娮娮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们看吧。”方翠翠垂下手,弱不禁风的往门口走,“我爹病重,我得去看看他。” 方翠翠走后,洛娮娮跑到喻梓柏这边来,“喻将军,你是想喝茶啊?” 喻梓柏瞥她一眼。 “喻将军,我觉得这猫妖一定是人扮的,这人就是为了给向晚报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下一个被他报复的人,岂不是那个刘丹?” 听完她说的话,喻梓柏俯身嗅了嗅,“这股味道,是表哥身上的香味。” “这你都闻得出来?”洛娮娮探头去猛吸了一口,“除了一股好淡的茶香外,我什么味道都没闻见。” 喻梓柏讥笑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不是常跟表哥在一起么?竟然连表哥身上的味道都闻不出来。” 洛娮娮瞪着他的背影小声骂人,喻梓柏回眸甩了个眼光过来,洛娮娮忙移开视线,装作在看别处的样子。 - 午后,莫沉从外回到方府里来,碰上从后院里出来的喻梓柏跟洛娮娮,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还斗几句嘴。 “莫大人。”洛娮娮看见莫沉后,一边跑一边冲他挥了挥手,“莫大人,你找到柯大人了吗?” “没有。”莫沉疑问道,“洛姑娘今日来如此早,是听见了谁放的风声?” 洛娮娮皱着眉说,“一大早上我听见方翠翠在府里喊柯大人的名字,我出门看时,她就问我柯大人去了哪儿,她还说是柯大人杀了她弟弟,所以我就急忙过来了。” 莫沉看一眼喻梓柏,低声道,“洛姑娘倒是对柯大人的事情很上心,不过要让洛姑娘失望了,我们在哪儿都没有找到柯大人,若是如此,柯大人怕是脱不开嫌疑。” “怎么能这样说?”洛娮娮有些急了,“就算是柯大人,那柯大人他能干出这么拙劣的事情来吗?” 喻梓柏不想听洛娮娮说话了,他走到莫沉面前来,“莫大人,方府里的下人都被盘查过,暂时没什么嫌疑,关于猫掌印的事,莫大人查到多少?” “喻将军请这边来。”莫沉做了个手势。 洛娮娮看向喻梓柏,她也想听关于猫掌印的事情,她眼巴巴望着喻梓柏,喻梓柏勾了下唇角,凉声道,“洛娮娮,你就站在这里,不准偷听。” 洛娮娮的头顶上现出三个粉色大字,“小气鬼!” 喻梓柏笑一声,走到莫沉跟前,听着莫沉说话。 “喻将军,怕是真有人为向晚报仇也不一定,但我们查过,这向晚很少出门,几乎是不出门,我们起初怀疑是男性,但向晚却连个女性朋友都没有。” “莫大人是忘了登月案的事了。”喻梓柏提醒道。 “也是。”莫沉笑了笑,“这事还得去查,虽然我们没找到柯大人,但我们查到刘丹整晚都在天香阁,整夜跟着他的,还有好几个舞姬,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刘丹的嫌疑,但还是得再仔细查查刘丹,我总觉得他没干什么好事。” 喻梓柏“嗯”一声。 “如果是给向晚复仇的话,那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正是刘丹?” “极有可能。”喻梓柏说。他抽空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树下的洛娮娮,洛娮娮一脸焦急地望着他们这边,两个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倒有点像气呼呼的猫。 “喻将军?”喻梓柏刚才的小动作全被莫沉看见了,莫沉高声问,“喻将军刚才是笑了?” “什么?”喻梓柏看向莫沉,表情一如往常的淡漠。 “我说我跟喻将军一起去天香阁问问刘丹。”莫沉瞅了眼跑过来的洛娮娮,“喻将军去么?” “我也要去。”洛娮娮说。 “偷听的人没资格去。”喻梓柏撇她一眼。 洛娮娮跑到莫沉那边,探头看一眼喻梓柏,说,“我没偷听,我是看你们说完了才过来的。” 喻梓柏哼笑了一声。 白日的天香阁还没那么热闹,楼里几乎全是醉酒未归的男子,由身着寸缕的舞姬搀扶着往外走。 喻梓柏皱紧了眉头问,“莫大人,刘丹在哪个包房?” 莫沉笑了声,“不如喻将军就在此地等待?我跟洛姑娘去找找?” 洛娮娮鄙夷的看了喻梓柏一眼。 喻梓柏忽而沉声道,“我倒应该知道,他在哪间包房。” “诶几位公子!”招客女子双眼发光的走了过来,“几位公子好雅兴,还没到傍晚呢,就来喝酒呀。” 莫沉侧身,利落亮出司局院的牌子,“找人。” 招客女子用帕子捂住嘴,不再出声了。 喻梓柏往楼里走了没几步,来到一间被帘子隔开的包房前顿了顿,他侧目,看见那上了些年纪的招客女子正在跟几个年纪轻轻的舞姬说话。 莫沉扯开粉色纱帘,往里一望,那长相丑陋的刘丹正趴在地上熟睡。 “果然在这儿。”莫沉进屋,顺手抄起桌上的酒瓶就想往刘丹头上淋去,被喻梓柏拦下了。 莫沉低声,“这刘丹也不是个好东西。” 喻梓柏走到刘丹身边,俯身嗅了嗅。 洛娮娮没忍住一笑,“喻将军,你不会是属狗的吧?” 莫沉回眸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 喻梓柏阴着脸说,“莫大人,把昨晚陪过刘丹的舞姬全问一遍,我在刘丹身上,闻到了表哥的香。” “好。”莫沉走了没几步,回过头来说,“喻将军真是好鼻子,不过能否告知我柯大人身上熏的究竟是什么香?让我找柯大人也好找一些。” “幼时。”喻梓柏眼底染上阴霾,“我母亲给表哥制的香,余味是淡淡的檀香。” 莫沉点头,“嗯”了一声。 在等莫沉的时候,洛娮娮来到喻梓柏身边,“喻将军,我们现在不用把刘丹给叫醒么?” “你叫。”喻梓柏随意吩咐了句,他在屋子里走动,好像是在找什么可疑的地方。 洛娮娮蹲下身,巴掌甩在刘丹的脸上,刘丹被拍醒,本能地去俘获洛娮娮,好在喻梓柏跟了过来,将他的手给拦下了。 “你也是天香阁的舞姬?”刘丹不看身后的喻梓柏,而是对洛娮娮产生了兴趣,“你真是我见过最毒辣的美人儿。” 洛娮娮退后一步,觉得这刘丹跟方景景没什么两样,她看向喻梓柏,喻梓柏盯着她厉声道,“现在怎么又听我的话了?我让你叫你就叫?” 洛娮娮故意不出声,头顶上写着几个愤慨的大字,“喻梓柏你有病?” “听这声音。”刘丹笑了声,“是喻王爷呐?喻梓柏,别来无恙啊。” 喻梓柏松了手,冷眼看着刘丹起了身,刘丹比喻梓柏矮一截,论身材样貌气质通通比不过喻梓柏,但他说话时却很骄傲,“喻王爷还是太礼貌,这俞州城的王,怎么着也该由一个血性男儿来当吧?” “难不成还是你啊?”洛娮娮壮着胆子问了句。 “怎么不行呢?”刘丹回眸,朝她傲慢地耸了下肩。 刘丹是边疆异族的狼王,长相粗犷,脸庞黝黑,五官个个都很大,挤在一张脸上,实属不雅观,张嘴说话时,一颗金牙比他的眼睛还要闪。 洛娮娮气结,早知道她就不说话了,看刘丹这副傲中带着沾沾自喜的样子,洛娮娮没忍住说了句,“我们喻将军气质又好,样貌也好,是最最合适的血性男儿!” 洛娮娮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荡得喻梓柏心间一滞,他望向洛娮娮,目光些许微妙。 洛娮娮低头,垂下了眼。 刘丹嗤笑了声。 “喻将军,人来了。”莫沉扒开碍事又碍眼的帘子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有五名舞姬。 刘丹叹口气,他坐在中心位,握了酒瓶往嘴里豪迈倒了口酒,“问吧问吧,不过昨晚陪我整夜的,可只有三名。” 他用粗壮手指指着最边上的两名舞姬,说,“她们年纪大了,我只让她们跳舞来着。” “真是出言不逊!”洛娮娮没忍住说,“没教养的男的!” 刘丹撇她一眼,“我们男子说话,哪有你女子家插嘴的道理?” 洛娮娮简直受不了他这副德行,大声说,“喻将军,莫大人,难道我不能插嘴吗?” 莫沉盯了刘丹一眼,“能,怎么不能?” 莫沉一手挥开披风,坐在刘丹对面,沉声道,“现在开始问话。” 五名舞姬便齐齐走了过来,莫沉望一眼她们,“谁先说?” “就那两个跳舞的先说吧,他们要说的少。”刘丹好整以暇的看着莫沉。 洛娮娮望了眼她对面的喻梓柏,喻梓柏倒是给自己找了个位置,他居于侧座高位,一只胳膊肘撑在桌上,微微偏了头来,看着那几名舞姬。 一名舞姬开了口,“我跟我旁边这位,只是在客人喝酒的时候跳舞助兴,没跳多久我们就被赶了出去,昨晚被赶出去的时候,还见到过那位喻将军。” 笨蛋也有不太笨的时候 喻梓柏挑了下眉。 “真是如此?”莫沉侧目,问喻梓柏。 刘丹像看好戏般撇了撇嘴角。 洛娮娮看向喻梓柏,喻梓柏沉默坐着,他着黑衣,肤色冷白,眼尾阴暗,散发出一种邪魅之气,似乎只要他坐在哪儿,哪儿便是一团黑气似的。 大家都在等着他回答,他开口却说,“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那舞姬揪了细眉,“我记得喻将军那时是跟一位方小姐在一起。” “哦?”刘丹来了兴致,望向喻梓柏,“早听闻喻王爷不近女色,我还怀疑过王爷是不是喜欢男人,搞了半天,是跟那方府的方小姐有一腿啊?” “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方府的那位方小姐?”莫沉嗤然道,“整个俞州城,也有不少方府,更有不少方小姐。” “就是死了弟弟的那个嘛。”刘丹看似在努力回忆,慢慢地说,“我跟她弟弟,叫什么来着?哦,方景,在清风楼也见过好几次呢,因为那清风楼,就我跟他两个喝酒。” 说罢,刘丹仰笑了几声。 “看来向晚的死,跟你是脱不了干系。”莫沉板着脸,“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啊,长得漂亮,比那位方翠翠要漂亮。”刘丹端起空酒杯,冲身旁舞姬吼了声,“还不快给爷倒酒?” 舞姬身子一颤,忙要弯下腰来。 洛娮娮又忍不住了,“别给他倒。” “什么意思?”刘丹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洛娮娮。 “现在在说正事,请你不要喝酒。”洛娮娮严肃的说,“你要是喝醉了,还怎么问话?” 其实洛娮娮就是单纯看不惯刘丹。 “我怎么会喝醉?”刘丹扯开了话题,“不如你来跟我喝一场?看看谁先醉?” “还是说正事吧。”喻梓柏看着刘丹,眼神凌厉了些。 刘丹摇着脑袋笑了声,“要说那姑娘啊,确实就是被方景给逼死的,不过那方景还不知羞耻地去威胁了什么柯,叫什么华熙的人。” 刘丹停下来,问莫沉,“这些你们可都知道?” 莫沉沉住气,“说点我们不知道的,方景景是怎么把向晚逼死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刘丹用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看着身边舞姬,“这些舞姬都太没意思了,一个个浓妆艳抹,肌肤外露的,俗媚!” “偶然呢。”刘丹笑了声,“我们看见了她,一个打扮保守的小姑娘。” 莫沉一手敲了敲桌面,“那天晚上你跟方景景在一块喝酒?” 刘丹点了下头,“那姑娘是下来跟他爹说事的,说完他爹就出去办事了,我听着像是去买东西还是干什么去了,所以这方景就起了色心,拉着我跟在人姑娘身后,闯进了姑娘的屋子里。” “他拉你去你就去?”莫沉斜眼看着他。 “我喝醉了呀!”刘丹摊开双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莫沉嫌恶地移开了视线。 “他非拉着我去,说是一个人不好玩。”刘丹嘲笑一声,“那方景也真是够恶心的,围着那姑娘不让那姑娘走,我当时还提醒他呢,跟人姑娘搭上话了也就行了,慢慢来。” “姑娘都哭了,方景也不肯走,没几下他还将人姑娘的手脚给绑了起来。” 莫沉厌恶的问,“他哪儿来的东西绑?” “裤腰带吧应该是。”刘丹继续说,“我那时是真醉了,站在门口像个帮他看门的,后来我明白,他带我,就是让我来看门的,总之,那姑娘开始哭。” “她一哭,我就心里烦躁,又喝了一大口酒。”刘丹戳了戳酒壶,里边一滴酒都不剩了,他叹口气,说,“然后我就只记得那姑娘大喊了一声,方景又得意地笑了一声,他那时还转过身来炫耀。” 刘丹指着自己的胸口,“他说那姑娘的胸脯真软。” “真不是人!”莫沉猛然起身,骂了句。 洛娮娮也气得颤抖,她在心里咒骂那方景景真是死得好。 刘丹笑笑,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喻梓柏,“照我说,不过是被流氓亲了口胸,就要上吊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可真是不值得,如果是我,我定杀了那流氓。” “所以是你杀的方景景?”莫沉坐下来,漆黑眼睛直盯着他。 “当然不是了。”刘丹得意一笑,“我可整晚都在这天香阁,哪有时间杀他?再说了,我杀他干嘛?他轻薄的又不是我的女人。” “那他轻薄向晚的时候,也没见你阻止啊。”莫沉嘲讽了句。 “哎哟哎哟我头疼。”刘丹摆摆手,“快问吧,问完我好睡觉。” 莫沉看他一眼,“你确定方景景没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没。”刘丹说,“那时她爹回来了,正上楼呢,我就拉着方景赶紧撤了。” 莫沉冲着刘丹冷笑了声,随后朝两位已说完的舞姬,“你们可以先出去了。” 这屋子里便还剩下三名舞姬,莫沉一一看过她们,问,“昨晚发生的事,一个个说,细无巨细的说。” 中间那个舞姬开口,“莫大人,昨天这位客人来得早,天将将黑他就来了,来了便点了舞姬,我们三个在这包房里,一直待到今天早上,昨晚到早上,客人也都一直在包房里。” 莫沉看向另外两位舞姬,她们纷纷点头,“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所以发生的事情也是完全一样。” 莫沉点了下头,正要让她们出去,喻梓柏开了口,“等等。” 三名舞姬紧张地看向喻梓柏,喻梓柏不紧不慢的问,“昨晚跳了几支舞?一个个回答。” 三名舞姬的回答均是四支。 “看舞的时候,客人点了几壶酒?”喻梓柏扬手,手掌指向中间那名舞姬,“你来回答。” 舞姬游刃有余的说,“两壶酒。” 喻梓柏一笑,又问最右边那位舞姬,“你们喝酒了么?” “就刚开始的时候喝了一点酒,不多。” “几杯?” “一杯半。”舞姬小心翼翼的说,“天香阁虽有规定舞姬是要陪客人喝酒的,但我们几个年纪轻,酒量都不好,所以只喝了一杯半。” “她们被赶出去之后,那两壶酒还剩下多少?”喻梓柏看向最左边的那位舞姬,舞姬明显有些慌张,双手在身前绞啊绞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中间那位舞姬帮她说,“还剩半壶呢。” 喻梓柏“嗯”了一声,“后来没再送酒进来?还是你来回答。”他盯着左边那位舞姬。 “送了的。”那舞姬终于开口,嗓音低哑,“送了……又送了三壶。” 喻梓柏垂眸一瞬,“洛娮娮,她们的手背在身后,你看见什么了?” 洛娮娮一顿,忙说,“刚才中间那位舞姬好像给左边这位比了个数字。” 喻梓柏抬眼,冲洛娮娮赞许一笑。 “什么数字?”莫沉问。 “3。”洛娮娮伸出三个手指头来,“然后左边这位应该是摸到了……所以才说的吧。” “那招客女子为什么让你们这么说?”喻梓柏看着中间那位舞姬。 三位舞姬齐齐跪下身来,左边那边低低地哭出声来,“她说,我们在必要的时候需要保护客人的隐私,这样不仅能留客,还能多拿些银子。” “你们这可是做假证!”莫沉扬声道,“我看你们是想去我司局院体验体验?” 刘丹“呵呵”一笑,“莫大人别对女子这么凶嘛。” “还有你。”莫沉瞪向他,“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酒量很好么?区区几壶酒,就能让你醉到天亮?” 刘丹闭上嘴,一双散发精光的眼睛看着他。 喻梓柏起身,“莫大人,搜身。” 莫沉绕过桌子,走到刘丹身后,双手压在刘丹肩头,低声,“最好别被我发现些什么,不然的话,我司局院的火刑可饶不了你。” 刘丹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向别处。 莫沉将刘丹身上搜了个遍,结果什么也没搜出来,莫沉望向喻梓柏,喻梓柏看向刘丹,刘丹抬眉嗤笑道,“莫大人,怕是体验不了您司局院的火候了,不过就算能体验,对我来说,也不过挠挠痒痒。” “你!”莫沉气急,攥紧了拳头问喻梓柏,“喻将军,现在如何?” “让他走。”喻梓柏说。 “什么?”洛娮娮正安慰着那三位舞姬,听见喻梓柏这么说,她抬起头来看着喻梓柏,“喻将军,一定是有什么遗落,等她们不哭了,可以再问一遍呀。” 刘丹看了眼洛娮娮,嚣张地往门口走去。 “等等。”莫沉忽然笑了声,“看你走路这姿势,右腿伤得不轻吧?” 刘丹站在原地,烦闷地朝地上啐了口,“老子还以为真让老子走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老子呢。” “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莫沉在他身后说,“整个天香阁里,都是我司局院的人。” “我又没杀人,我怕什么?”刘丹转身,跛着脚走几步,走到桌边坐下了,“是那方景叫我去见他,就在昨晚,我走到方府附近,瞧见一美貌女子,这女子我觉得眼熟,便想跟她聊几句,可她一见我,就像见了什么凶神恶煞似的。” 刘丹嗤了声,“我看上这女子,便决定要她,所以拉着她先跟我一块去方府见方景,哪想到,半路蹦出一个人来,看他过来的方向,是方府没错,我猜想,他一定是那个什么华熙。” “柯华熙柯大人。”莫沉说。 刘丹看他一眼,说,“总之这个柯华熙呢像是看中了我手中的女子,一拳朝我来,最后还把老子的腿给狠狠砸了一下,老子的腿到现在都还疼呢。” “然后呢?”莫沉问。 “然后老子就去找方景,看他究竟有什么屁话说,老子一去就看见他吊着,脚底下一滩血。”刘丹说完了,一边骂娘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 “那女子长什么样?”莫沉又问。 “白衣服,黑头发。”刘丹“嘶”了声,“美貌的女子不都差不多么?细腰大眼睛,看起来倒是气质不错。” 莫沉跟喻梓柏均陷入沉默。 洛娮娮皱眉道,“不会是,芙安姑娘吧?” “诶?”刘丹惊奇地望向洛娮娮,“那什么柯华熙嘴里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嗯,你等着 斜阳挂天边,危楼独萧瑟,摇花风停滞,奈何久长鸣。 傍晚的明月楼中,留有一男一女。 芙安站在窗边,视线落于院中,看见风像温柔的大掌,拾起地上落花,她闭目,有些烦恼的问了句,“你究竟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身后房中,躺在角落里看似一颓落男子便是柯华熙,听见女子出了声,柯华熙仰起来脸,“芙安姑娘别着急,来找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你装什么?”芙安这话只是一句平常的问话,并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嘲讽。 芙安侧目,“你身上的小伤经过我昨晚的治疗,已差不多痊愈了,何必还要贪念在此?” 柯华熙笑了声,抬眼望向窗边的芙安,女子乌发飘飘,一袭白衣衬得她洁白美丽,芙安看他一眼,说,“你走吧。” “明月楼已是废弃的危楼,芙安姑娘留在这里,又是何意?”柯华熙起身,他衣衫破落,却掩盖不住英俊气质,额发稍许凌乱,更显嚣拓。 芙安望着院中,不说话。 柯华熙看着她感叹道,“我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像芙安姑娘这般胆大的女子。” “何必说些花言巧语。”芙安淡声道。 “也是,昨晚我去方府的路上,碰见芙安姑娘衣衫完整,穿戴整齐的在路边乞讨。”柯华熙笑道,“难不成芙安姑娘,是给我下了套?” 芙安笑了笑,“第一次乞讨,还不太熟练。” “我便动心。”柯华熙看着她淡雅侧脸,低声,“上前跟芙安姑娘搭了话。” 芙安不语,连眼角余光也不分给他,他笑了声,“没想到我从方府出来后,又碰上芙安姑娘跟那刘丹在一起。” “芙安姑娘,你究竟是何人?”柯华熙单刀直入的问,“特意结识我,目的究竟是什么?” “撞上刘丹是意外。”芙安说,“你救了我,我也帮了你,算是两清。” “哪有两清?”柯华熙顺着芙安的视线望向明月楼的入口处,“芙安姑娘若是有求于我,现在便可以说了,来找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柯华熙。”芙安沉声,“带我进喻王府。” 柯华熙嗤笑了声,“原来又是一个爱慕喻将军的女子啊。” 芙安欲言又止,这时听见院中传来莫沉的唤声。 见芙安微微紧张,柯华熙笑她一声,抬脚迈出了屋子,立在长廊上,“梓柏,莫大人,洛姑娘也来了。” “柯大人。”洛娮娮跑过来,关心的问,“柯大人受伤了?现在还好吗?” “小伤,无碍。”柯华熙冲洛娮娮笑了笑,见喻梓柏跟莫沉都走了过来,柯华熙抬手,手掌指着后方,“我与刘丹交手之后,半路昏厥,幸好得这位芙安姑娘的救助。” 芙安心想,柯华熙这人,倒是很会演。 “芙安姑娘。”莫沉看了芙安一眼,“又见面了。” 柯华熙惊讶一瞬,看喻梓柏跟芙安的眼神交流似乎也是之前就相识,他叹道,“俞州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小到没有一个姑娘的容身处,梓柏,为了好好感谢芙安姑娘,我可否将芙安姑娘带入府中呢?” 柯华熙刻意将“好好感谢”四个字说得很重,芙安瞥了他一眼。 洛娮娮早已跑到芙安身边来了,她冲着喻梓柏开心道,“是啊喻将军,芙安姑娘本身就没有地方去,你那府里那么大,就让芙安姑娘来吧?” 喻梓柏看向柯华熙,“表哥想如此便如此,我尊重表哥的意愿。” 几人站在院中说了些话,主要是莫沉在问柯华熙昨晚的事,柯华熙一五一十的回答,神情自然,语气坦荡,将莫沉心中对他的疑虑消了不少,莫沉道,“柯大人,还请您跟我回趟天香阁,与那刘丹当面捋捋。” “好。”柯华熙一口应下。 莫沉带着柯华熙走后,洛娮娮拉着芙安的胳膊来到喻梓柏身边,“喻将军,咱们现在是回府还是去方府呢?” “喻梓柏,我有话想对你说。”芙安看向喻梓柏。 喻梓柏的目光停在洛娮娮脸上,洛娮娮一副疑问的样子,“你们要单独说吗?” 芙安点头,“嗯,我马上就说完。” “那好吧。”洛娮娮站在原地,看芙安跟喻梓柏走到了一棵树下。 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啊,洛娮娮心里想着。 “喻梓柏,在向晚出事的那晚,我看见向钿出了清风楼买东西,不止是买东西,还有送东西。”芙安沉声说,“是一个手工编织的小篮子,里边装有一些用纸叠的纸鹤。” “纸鹤?”喻梓柏问,“送给谁的?” “应该是送给了街边的一个小贩,但当时人多热闹,我没看见那个小贩长什么样子。” “芙安姑娘的意思是,那纸鹤,是向晚在向钿要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托向钿送的?” 芙安点头,“我觉得是这样,我认为那纸鹤不太寻常,若是能找到小贩,或许案情能进一步发展。” “芙安姑娘为何又只跟我说?”喻梓柏问,“这几日,难不成芙安姑娘一直在关注这猫妖案?” “我只是凑热闹,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干。”芙安看向喻梓柏,认真的说,“喻梓柏,现在就你跟洛姑娘,是能让我相信的。” “莫大人也不能相信么?” “莫沉这人,偶尔急躁,喜欢感情用事。”芙安有时讲话比较直接。 喻梓柏淡然说了句,“谁都有感情用事的时候。” 芙安讶然笑了声。 “洛娮娮。”喻梓柏抬脚往洛娮娮那边走去,“你到底有没有记性?” “什么啊?”不明不白又被喻梓柏一顿嘲讽,洛娮娮皱眉问,“你跟芙安姑娘说完了?” 芙安转过身看着洛娮娮,“说完了,不过是一些案件上的猜测。” “那为什么我不能听呀?”洛娮娮不解,“这个猫妖案,我也在查的。” 芙安微愣,“不好意思洛姑娘,下回我再跟你说。” 洛娮娮怔了怔,“芙安姑娘,你倒是没有必要跟我道歉——”感觉一道身影黑压压地来了,洛娮娮合上唇,盯着眼前的喻梓柏看。 喻梓柏忿忿的说,“你不是要拿工具么?” “对对。” 洛娮娮想起来了,转身往明月楼里跑,芙安唤住她,“洛姑娘,我跟你一起吧。” “好。”洛娮娮回眸,撞上喻梓柏那双黑漆漆的眼,喻梓柏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又没说,洛娮娮笑道,“喻将军,那你就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吧。” 喻梓柏微一点头,站在原处等待了片刻,等到洛娮娮跟芙安回来的时候,喻梓柏看见洛娮娮一边说话一边在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走吧喻将军。”洛娮娮来到他跟前,装模作样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喻梓柏瞥了眼洛娮娮挂在肩头的小布包。 三人走出明月楼,喻梓柏察觉街对面有个小姑娘盯着这边看,他望一眼身后的洛娮娮,说,“洛娮娮,梅月之前不是说过,会派个人跟着你么?” 洛娮娮看向喻梓柏,眼中还盛着跟芙安说话时的笑意,“嗯?是啊,喻将军,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喻梓柏往街对面一指,那小姑娘连忙冲洛娮娮招了招手,“洛姑娘!” 洛娮娮反应过来后提脚往对面去,走了几步,她转身回来,将肩上的布包递给喻梓柏。 喻梓柏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喻将军你先帮我拿着。”洛娮娮低声说,“既然是梅月姐那边的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因为这个被诬陷之后,还在做这个。” 看洛娮娮表情像是委屈上了,还像是被迫的,喻梓柏一噎,没好气的把布包拿了过来。 洛娮娮跑走后,芙安往前一步,不经意的看了眼喻梓柏的表情,是一副郁闷的模样,芙安低声了一笑。 “洛姑娘!”见洛娮娮来了,小姑娘重重叹了口气,“我连着好几天都在这明月楼附近等着你,你终于来了,不然我都要以为你被砍头了。” “是梅月姐让你跟着我的?”洛娮娮问。 “是啊。”小姑娘虽年纪轻轻,但说话跟行为都十分老成,她将一个信件样式的纸递给了洛娮娮。 洛娮娮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这是?” “梅月姐让我给你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一会儿打开了自己看吧。”小姑娘望了眼对街的喻梓柏跟芙安,提醒道,“洛姑娘,我常听梅月姐说起你,说你笨笨的,如果你要跟他们这种富家子弟来往,可得多长个心眼。” 洛娮娮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最好是不要碰那个东西了。”小姑娘低声道,“小心因为那个东西又被人误会陷害。” 洛娮娮点了点头。 告别小姑娘之后,洛娮娮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的俊男美女。 喻梓柏跟芙安两人现在又像不认识一样隔得远远的,不过两人都看着洛娮娮这边,是在等着洛娮娮过去。 洛娮娮弯唇一笑,朝他们跑了过来。 “梅月姐给我的东西。”走到芙安身边后,洛娮娮将纸摊开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懂。 “这是明月楼的房契啊。”芙安说。 “房契?”洛娮娮感到不可思议,“梅月姐是把这楼给我了么?” 芙安笑笑,“是啊,洛姑娘可成为有钱人了,以后洛姑娘罩着我吧?” 洛娮娮又开心又伤感,她颤抖着手收好这张纸,眼眶中泛着泪光,喻梓柏侧目瞧她一眼,她似乎是注意到了,扭过头来,冲着喻梓柏嚣张的说,“喻将军,我现在可是有钱的人了,可不稀罕你那王府了。” 会不会骂人啊? 喻梓柏眼神一深,就像瞬间到了暗无天日的海底,他盯一眼洛娮娮,洛娮娮却没读懂他眼中的威胁意味,而是扭过头去跟芙安说起了话。 念及芙安在这儿,喻梓柏便先不跟洛娮娮计较。 洛娮娮跟芙安并肩走了没多久,听见身后喻梓柏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了,洛娮娮回头,喻梓柏将她一拉,拉到自己身前,低语了句,“洛娮娮,不准让芙安知道你这包里的东西。” 洛娮娮点头,喻梓柏松开她,同时将布包丢给了她。 “喻将军你去哪儿啊?”洛娮娮抱着包,冲他背影问。 “带着芙安姑娘先回去吧。”风吹起喻梓柏缕缕黑发,他边走边回眸,一张白皙俊脸犹如潭中青莲,“我去找莫大人。” 好在洛娮娮知道回府的小路,不过坐马车的钱是芙安给的,洛娮娮有些过意不去,说,“芙安姑娘,真不好意思啊,我没带钱出来,等喻将军回来了,我找他要钱了还给你。” “什么还不还的,这钱我出了便出了。”芙安问,“洛姑娘,你的钱都在喻将军那儿吗?” “也不是。”洛娮娮意识到自己再这么说就要说漏嘴了,她换了个话题,“芙安姑娘应该是比较喜欢安静的性格吧?一会儿我先带你去看看要是你没有喜欢的地方,等喻将军回来之后,再给你安排。” 芙安一笑,“洛姑娘,你觉得喻梓柏这个人怎么样?” “还行吧,性格古怪,脾气有时候很差。”洛娮娮觉得自己说的算是中肯了。 “那方面呢?”芙安问。 “哪方面?”洛娮娮想歪了,“天哪,芙安你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 芙安看着洛娮娮微红的脸颊笑了,“洛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喻梓柏花心风流吗?会玩弄很多女子吗?府里有许多通房丫头吗?” 洛娮娮觉得诧异,芙安忽然对喻梓柏这么感兴趣,应该是喜欢喻梓柏吧,洛娮娮笑了笑,自信道, “芙安姑娘,别的不说,喻将军在这方面,可是十分注意的,据说他从来没跟女子有过亲密接触,话都说不上几句,更不会玩弄女子了……” 洛娮娮一怔,“不过关于通房丫头,我倒是不知道。” 芙安没忍住将洛娮娮的红脸颊一戳,“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 夜深了,安静的喻王府里响起两道匆忙的脚步声,小侍卫跑了没几步,心想这大晚上的除了他还有谁啊。 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小厮,那小厮一怔,自我介绍道,“我是,柯大人身边的晓春。” “啊哦哦。”小侍卫冲他点头一笑,“我是喻将军身边的侍卫,程决。” 晓春冲他呲牙一笑,疑问,“新来没多久的?” “是是。”程决微微弓了身子,面上有些尴尬。 晓春忽然叹道,“晚上的风是真大啊。” “是啊。”程决附和着望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再过些日子,这风就热起来了。” 晓春笑道,“是啊。” 两人一左一右站了片刻,脸上皆带着礼貌的微笑,风一阵一阵的刮,衣料发出沙沙的响声,程决抠了下手指,感慨道,“这喻将军跟柯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呢。” “也该是要到了。”晓春嗦了嗦腮帮子,又继续微笑着。 程决也露出一个微笑,他侧过脸来,张了张嘴。 “诶!”晓春望着黑暗处,一手指了去,程决跟着望过去,见一辆马车正急速行驶着,晓春道,“来了!” “终于啊。”程决叹一声。 两人不再微笑,板着脸看向那辆越来越近的马车。 车轱辘的声音渐渐停了,柯华熙先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累了一天,不拘小节地打了个哈欠,“晓春呐,走。” 晓春便立马迎了上去,程决在心里想,喻将军究竟会不会跟他说话呢。 只看一身黑袍的喻梓柏下了车,他站得端正,走得也端正,就连下车时的那个俯身也端正,程决叹口气,“累不累啊喻将军。” 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喻梓柏甩过来一个眼光,程决捂嘴低头时,听见柯华熙轻声笑了笑。 柯华熙说,“表弟,我就先过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喻梓柏应了声。 晓春跟着柯华熙走了,程决看过喻梓柏的侧脸,也跟在了喻梓柏身后。 “你叫什么来着?”喻梓柏忽然问。 程决心想刚才那话怕是得罪了喻梓柏,忙讨好道,“回喻将军的话,小的的名字并不重要,喻将军想怎么唤就怎么唤。” 喻梓柏回头,纳闷地看他一眼,“是姓程?还是陈?” “程决。”他恭敬道。 “程决,你以后就负责盯着洛娮娮。”喻梓柏经过拐角处后,快步朝洛娮娮的院子走去。 程决心中有疑问,但不敢问,只是说,“喻将军这么晚了还要去找洛姑娘么?怕是洛姑娘已经睡下了。” 喻梓柏侧首瞥他一眼,好像是在说他话多。 昏暗的天光像映在深海上的月亮,树枝随风摇曳,喻梓柏的发带跟着扬了扬,他在风经过的时候,推开了洛娮娮的房门。 喻梓柏视线一偏,看见屏风那边,侍女小兰站在桌边打瞌睡,他往前走一步,看见洛娮娮趴在桌上痴痴的睡。 喻梓柏放轻脚步,来到桌边看了眼。 桌面上的纸张跟话本子堆得乱七八糟的,几张皱巴巴的纸上,用毛笔画了很多小动物的画像,笔画简单,但也算生动。 喻梓柏笑了声。 小兰抬起头来,双眼圆瞪,“喻将军。” 喻梓柏看她一眼,“小声。” 小兰点点头,跑开了。 喻梓柏准备把洛娮娮叫醒,俯身时瞥见洛娮娮的胳膊下压着一张画纸,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个“喻”跟“莫”字。 什么意思?喻梓柏有些好奇,他蹲下身来,灯盏照亮他的眼睛,如夏日流水般清澈。 洛娮娮睡得很熟,还微张着嘴,睡相属实不太好,喻梓柏去抽她胳膊下的画纸时,她动了动,一脚踢出去,然后又安然不动了。 “趴在桌上睡。”喻梓柏低声,“活该你脚麻。” 喻梓柏将画纸抽出来一看,顿时气结,他闭眼,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洛娮娮的画给污染了。 “洛娮娮!”喻梓柏一掌拍在书桌上,“醒!” 洛娮娮醒来,望向他,“喻将军你回来了?” “不然呢?”喻梓柏愤愤地把画纸往她身上一甩,“你画的什么东西?” 洛娮娮撇撇嘴,“怎么被你看见了。” 她拿过画纸看了一眼,纸上是两个Q版的小人,一个是表情冰冷的喻梓柏,一个是扬唇笑的莫沉,两人挨在一起,特别般配。 “究竟是什么?”喻梓柏严声问。 “同人图喻将军知道吗?”洛娮娮想了想,从唇中蹦出两个字,“断袖?” 喻梓柏瞪大了眼,眼底的深幽能将洛娮娮淹没,他一把将画纸抢过来,揉成一团,扔到了身后去。 洛娮娮看着他不作声,喻梓柏板起脸,“洛娮娮,把明月楼的房契拿出来。” “什么啊?”洛娮娮目光下垂,看见房契被好几张皱兮兮的纸叠在最下边,她抬眼问,“喻梓柏,你不会是觊觎我的房契吧?” “我觊觎?”喻梓柏冷声道,“一个明月楼的房契而已。” “那你……”洛娮娮抬起了手。 而眼疾手又快的喻梓柏用两根手指将房契从众多纸张底下夹走了。 洛娮娮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还抢我的东西?” “洛娮娮。”喻梓柏冲她凉凉一笑,“我看你没了这房契,还稀不稀罕我这喻王府?” “真是阴狠小人,毒辣心肠!”洛娮娮起身,指着喻梓柏的脸,“你大晚上来找我,就是为了偷东西!” “你别忘了你每晚要做的事。”喻梓柏抬眸,定定的看着她,“洛娮娮,我还没回来,你是怎么敢先睡觉的?” “小气至极!”洛娮娮骂他,“堂堂将军的肚子里怎么全是鸡肠子?” 喻梓柏被她惹出一声笑,“你会不会骂人啊?” “没怎么骂过。”洛娮娮愤恨的说,她迈开脚步,绕过桌子是要往喻梓柏这边来。 喻梓柏起身,俯眼看着她,“洛娮娮你要干什么?抢?” “不然你会主动还给我吗?”洛娮娮站在他面前,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来。 喻梓柏出乎意料地垂下了那只攥着房契的手,洛娮娮看着那房契渐渐近了,她将手往上抬去,房契忽然一抖,像风一般,被吹走了。 洛娮娮歪头叉腰,气恼地看着始作俑者喻梓柏。 “洛娮娮,我会替你好好保管这房契的。”喻梓柏笑了声,转身要走。 洛娮娮揪住他衣袖,“根本不用你保管啊,那你什么时候还给我啊?” 喻梓柏侧首回眸,眼尾染上邪恶笑意,“等你不会动不动就威胁本将军的时候。” 洛娮娮探出手,到喻梓柏身前来抓房契,喻梓柏垂眸,想也没想用一掌圈住洛娮娮的五指。 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洛娮娮抬眼,望向喻梓柏微微发愣的侧脸,“喻将军……” 喻梓柏甩开她的手,一惊一乍的。 又“唰”一声后退到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双眼像迷了层雾气般看向她,“洛娮娮,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洛娮娮气笑了,“我拿房契啊我还能干什么!” 喻梓柏沉默着移开了视线,片刻后,他说,“你桌上。” 喻梓柏嗓音低沉了些,幽幽目光望了眼书桌,“那张纸看起来湿湿的,不会是你滴的口水吧?” 本将军不会告诉你是做的什么,自己看吧女人 洛娮娮飞奔到桌前,挡住那张湿了一圈的纸,看向喻梓柏抵赖道,“你看错了,我没有。” “那纸上明明就是你的口水。”似乎是抓住了洛娮娮的把柄,喻梓柏的语气变得讽刺,“若是房契在你那儿,说不定也会被你的口水打湿。” 洛娮娮瞪着他,他冲洛娮娮挑眉抿唇,实打实的挑衅模样,他转身要走,洛娮娮看着他的侧影使出必杀技,“喻将军,你这样说让我心情很不好,今天晚上你就自求多福吧!” 喻梓柏扭过头来,眼中带着恼气,“洛娮娮你还敢威胁我?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断头台上救下来的。” “是你?”洛娮娮故意气他,“难道不是因为月底有皇上跟皇后娘娘的生辰吗?” 喻梓柏冷笑一声,“洛娮娮,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要不然我就撕了你的房契。” 洛娮娮撇着嘴没吭声。 回到房中等了一刻钟的喻梓柏想起洛娮娮最后那副不屈不挠的模样,心想,“她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喻梓柏心焦一瞬,走几步拉开了门。 视线恰好落在暗处洛娮娮的脸上,她小嘴儿嘟囔,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喻梓柏偏了头,双手抱于胸前,远远望着她。 她从暗处走到有光的地方来了,喻梓柏看清她那张皎洁的脸,像杏仁似的,她垂着眼,浓密的黑睫耷拉着。 她嘴唇又动了好几下,喻梓柏没忍住一笑,“洛娮娮,还不快点儿?” 洛娮娮抬眼,看见喻梓柏之后,脸色变得恼怒,“哦!” “你迟到了。”喻梓柏不依不饶,“迟到的人,应该有惩罚。” “还惩罚?”洛娮娮嗤然哼笑一声,“喻梓柏,我帮你入睡,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想着惩罚?别忘了,你刚把我的房契拿走。” “每月一百两,我给谁了?”喻梓柏盯着洛娮娮的脸,戏谑道,“我给猪了?” 洛娮娮走到喻梓柏跟前来看他一眼,双手去拉门,“躺着去吧你。” 喻梓柏默然不说话,等到洛娮娮要关门的时候,他开口“洛娮娮,今晚开始,允你进屋。” 洛娮娮拉门的动作一僵,瞪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看向喻梓柏,喻梓柏撇头,走到了屋里。 她在门外犹豫踌躇好一阵,久到喻梓柏催促,“洛娮娮?” “喻将军。”洛娮娮的气势弱了下来,“之前一直没进过喻将军的屋子,现在突然要我进,有点突然,也有点不好意思。” 喻梓柏无奈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低问,“那你要怎么样?” “要不明天晚上再进吧?”洛娮娮看他一眼。 喻梓柏移了视线去看她握在门上的手,纤细的指尖泛着红。 “洛娮娮,你不是拿了新工具?在外边能做吗?” “能是能。”洛娮娮实诚的说,“不过可能效果不太好,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近越有效果的。” “越近越有效果?”喻梓柏往她这边迈了半步,一双懵懂的黑眸有些生涩,“多近?” 晚风徐徐,飘过时带来喻梓柏身上的熏香,像树木的醇厚,也有小草的芬芳,洛娮娮被这香熏得后退半步,不敢去抗喻梓柏直愣愣的视线。 “一般是。”洛娮娮低声说,“在耳边。” “有点。”喻梓柏也低声说,“太近了。” 洛娮娮觉得耳朵发痒,一手胡乱挠了挠,“喻将军,今晚进屋的话,我还没准备好,所以我还是在门外吧。” “你需要准备什么?”喻梓柏的嗓音沉了些。 “不知道。”洛娮娮也没撤,就是觉得她进屋之后,会很尴尬吧。 喻梓柏看着她纠结的脸色,鲁莽问,“洛娮娮,如果是表哥这样说,你又会如何?” 怎么突然说起柯华熙了,洛娮娮疑惑地看着他,他面色变了,好似阴雨天那般的深沉。 “今晚不用了。”喻梓柏忽然像泄了气,木然的脸上使人摸不透情绪。 “怎么啦?”洛娮娮轻声问。 “你不也觉得自己是被迫的?”喻梓柏淡声说,“你不也觉得自己做这个很委屈?” 洛娮娮皱起眉,不说话。 喻梓柏要关门,“走吧。” “走就走。”洛娮娮小声说了句,她往廊上踏,听见身后喻梓柏扣响了门。 “咚咚。”两声,像敲着洛娮娮的心。 洛娮娮回头,抿唇看着他,他低眸,沉声命令,“洛娮娮,刚才我说的话,全部忘掉。” 洛娮娮想说话又闭上嘴,在心里骂,“你是不是有问题啊?” 无奈喻梓柏再未抬眼,只是轻而淡的将门合上了。 洛娮娮回到房中,心情依旧愤然,躺了半宿都还睡不着,后半夜,洛娮娮干脆起身来到书桌边,拿过笔沾墨,在纸上画着喻梓柏跟莫沉的同人图。 天色微亮时,听见门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是侍女小兰来到了房门口。 洛娮娮放笔,打了个哈欠,依在桌上睡了过去。 仅睡了片刻,洛娮娮忽然想起芙安来,她初来,不知她昨晚睡得怎么样,洛娮娮睁眼,起了身。 听见动静的小兰推门走了进来,“洛姑娘,醒这么早啊?” 洛娮娮只好匆匆一笑。 廊间清风阵阵,温度怡人,飘起洛娮娮根根细碎的额发,她来到芙安的住处叩门,敲了好半天也没有人回应,洛娮娮心里纳闷,准备去找柯大人时,碰巧遇上柯大人身边的小厮。 “洛姑娘,是找柯大人么?”晓春笑道,“柯大人一早便出府了。” 洛娮娮点点头,“好。” 洛娮娮心里闷闷的,不是柯华熙说要一起查猫妖案的么,出门查案不说也就算了,怎么连芙安姑娘也不叫她啊,想了一阵,洛娮娮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谁会那么贴心的管你啊。”洛娮娮嘀咕了句,这时她路过花丛,瞥见一黑色人影在丛中静坐。 洛娮娮探头一瞧,是喻梓柏在打坐,坐姿肃然,面庞冷静,他闭着眼,就连睫毛也一动不动。 洛娮娮轻轻地走到他跟前,用随手拈来的小草钻了钻他耳朵。 “洛娮娮。”喻梓柏睁眼,眼瞳平静,眼下微微泛青。 两双淡淡发青的眼对上视线,喻梓柏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没出府?” “我没衣服换了。”洛娮娮坐在半米远的地方,明知故问,“喻将军,你昨晚没睡好啊?” 喻梓柏撇她一眼,端端正正地起了身。 洛娮娮驼着身子,歪头,天光刺目,她眯起一只眼来看喻梓柏,“喻将军,不如你好心帮我找件男子的衣裳穿?” 喻梓柏眼睫低俯,光吞没他硬朗的轮廓,让洛娮娮看见他似水的眸光,一瞬间,他好像是站在山涧里,风掀起他的衣角,何等俊俏少年郎。 然后他一声不吭,提腿便走。 洛娮娮起身时头脑一阵晕眩,眼前黑乎乎的,她在原地耽搁了一段时间后抬眼看向喻梓柏的背影。 还以为他走很远了,没想到他又折回来,不耐烦的问,“洛娮娮,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什么啊?”洛娮娮的声音软软的,她揉了揉眼眶。 “我上哪儿给你找男衫?”喻梓柏扫她一眼。 “你不就是男的?”洛娮娮笑出声,“你不能借我一件衣裳么?” “我的衣服也是你能穿的?”喻梓柏嫌弃的说。 “那算了。”洛娮娮利落背身,往反方向走。 她走了没几步,听见喻梓柏狠声喊,“洛娮娮!” 洛娮娮转过身来,“怎么了咯?” “跟上。”喻梓柏好像是瞪了她一眼,黑乎乎的背影充满怨气,看见喻梓柏心情不好,洛娮娮的心情倒是舒爽了起来。 一小会儿后,洛娮娮来到喻梓柏书房里等着他拿衣服过来。 洛娮娮等得无聊,就走到喻梓柏书桌前,看纸上的黑字,笔笔硬劲,她笑了声,这也太工整了,喻梓柏肯定不会写草书吧。 “洛娮娮。”喻梓柏走了进来,小臂上搭着一件深色衣袍,看起来要比他身上的短小一些。 洛娮娮苦着脸,“喻将军,你就没有浅色的衣服么?” “有的穿就不错了。”喻梓柏站在门口,一手将衣袍扔了过来。 洛娮娮双手接住,衣袍淡香,慢慢下落,露出洛娮娮一双亮眼,亮眼看着喻梓柏弯了弯,“多谢喻将军啦。” 喻梓柏“嗯”一声,走出书房,替她关上了门。 洛娮娮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推开门出来时,看见喻梓柏站在院中等她,洛娮娮受宠若惊的问,“喻将军,你是在等我啊?” “不是。”喻梓柏抬脚便走。 洛娮娮高高兴兴地跟了上来,语气欢快,“喻将军你扭头看看嘛,看我穿你的衣服怎么样?帅不帅?” “不是我的衣服。”喻梓柏说。 “那是谁的?” “是我小时候的。”喻梓柏停下脚步,侧目看了她一眼,“你没我小时候穿着合身。” “那肯定啊。”洛娮娮笑了笑,“你还挺念旧,这衣服都小了你也不扔啊?” “话这么多。”喻梓柏快步朝前走,“一会儿你就别跟着我了。” 洛娮娮“哦”了声,心想他们不都要去方府的么? 坐喻梓柏的大马车来到了方府门口,洛娮娮通过车窗看见方府门口堆满了人,基本都是司局院的侍卫,下车时她回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喻梓柏,“喻将军,你不是来方府的啊?” 喻梓柏睁眼,“不是。” 洛娮娮“哦”一声,下了车。 马车缓缓驶离,洛娮娮转身往方府里跑。 “洛姑娘!”人群里的小呆子一眼便瞧见了女扮男装的洛娮娮,他急声道,“你还来做什么呀?” “我来——”话没说完,洛娮娮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站在了人堆里,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方府看热闹的,并且,他们的面色十分不善。 有位男子认出了洛娮娮,指着她嚎,“妖女嘛这不是!” 霎那间,人声像沸水滚腾。 洛娮娮有些无措,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喊,“快别让这妖女跑咯!” 是不一样的吧 人群迅速移动,他们像坚硬的树桩,像能撕破人的野兽,也像能淹没她的洪水。 来自四面八方的闹声席卷洛娮娮的耳膜,洛娮娮听见这众多声音中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说,“真没听说过凶手还会回来故地重游的。” 洛娮娮大声解释,“我不是猫妖!你们别瞎说。” “但你是妖女!”这个头衔给她安得牢牢的,有个男子大声嚷道,“就算你不是猫妖的话,这些坏事也是你联合猫妖做的吧?” 洛娮娮怒气冲冲地吼,“你跟他们这些人还不是一家的呢,怎么就觉得妖跟妖都是一家的啊?” “看吧!”有女子抓住了她的漏洞,嘲笑道,“她这就是承认自己是妖女了,个狐媚子!” 一瞬间大家都在指责她,吵吵闹闹的,骂得很难听。 洛娮娮一噎,气得她骂了句,“傻逼!” 无奈她被围在人群里不好出去,她一边走一边说,“让让。” 没人愿意给她让路,还顺势把她挤来挤去的,好看她笑话。 洛娮娮在人堆里晃来晃去的,好沮丧。 这时,一只大手灵巧地伸进来,揪住洛娮娮的衣袖后,使劲将洛娮娮拉了出来。 逃离人群后洛娮娮抬眼一看,“柯大人?” 好奇怪,洛娮娮竟然还以为会是喻梓柏。 “没事吧?”柯华熙冲她温暖一笑,“洛姑娘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想着让洛姑娘多睡一会儿,或者是不要再来了。” 洛娮娮闷声道,“我真希望这案子赶紧破了。” “要不我送洛姑娘回去吧?”柯华熙提议道,“免得在这儿听些风言风语。” “我不回去。”洛娮娮看着柯华熙问,“柯大人,这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进展么。”柯华熙看了眼洛娮娮身后,一些闲人还站在那边碎嘴皮,柯华熙将洛娮娮拉到僻静处来,低声说,“倒是有一个。” “什么?” “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确实是刘丹。”柯华熙沉声道,“我听莫大人所说,凶手派人在昨晚子时给刘丹送了一封折成纸鹤的信,信上写的便是刘丹今晚的死亡预告。” “就在今晚?”洛娮娮有些担忧,“那刘丹被莫大人保护着,应该会没事吧?” 柯华熙叹口气摇摇头,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对了洛姑娘,我刚才在方景景房里找到一个东西,你帮我去给莫大人或者梓柏吧。” 洛娮娮问,“柯大人还有事要办么?” 柯华熙从袖中取出一个洁白的纸鹤,是用纸叠的,洛娮娮见到这纸鹤,顿时觉得,这叠纸鹤的人手艺真不错。 洛娮娮把纸鹤接过来,柯华熙说,“方翠翠父亲病重,我还得去看看,这纸鹤,就麻烦洛姑娘了。” “好。”洛娮娮小心地收好纸鹤,“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柯华熙一笑,抬手揉了揉洛娮娮的头顶,他温声提醒,“别忘了跟他们说,这纸鹤里,是凶手给方景景写的死亡预告,但方景景似乎没当回事,也没拆开来看。” “好。”洛娮娮点了点头。 - 正午的阳光能把人烤出汗来,偏偏这集市上人也多,集市纵横,两条交错,各色穿着的行人就像色彩不同的游鱼。 喻梓柏一个个摊位搜寻着,试图找到那位叠纸鹤的小贩。 不远处的前边有人在吆喝叫卖,喻梓柏瞧了眼,看见芙安的身影混迹在人群中。 喻梓柏没想着跟芙安碰头,继续寻着自己要找的小贩,路过一个摊位时,他觉得有些奇怪,便折回,问蹲在摊位边的小男孩,“你这是卖什么呢?” 小男孩不说话,抓起脚边的木棍指了指。 喻梓柏顺着木棍头子看过去,一些图纸铺在草席上,这些纸上画着许多图案,一个接一个,图案越来越复杂,喻梓柏了然,问,“这是折纸的步骤?” 小男孩咧嘴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是你在卖?”喻梓柏顿了顿,“还是你哥哥在卖?” 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喻梓柏看了眼他的嘴巴,缺了颗门牙。喻梓柏忽然想到,这小男孩可能是个哑巴。 小男孩“呃呃”两声,用木棍拍拍他的手背,是在问他要不要买。 “有没有纸鹤的?”谁将喻梓柏要问的话问了出来,喻梓柏抬眼,看见了背光站着的芙安。 芙安讶然一笑,“喻梓柏,你也在这儿?” 喻梓柏“嗯”一声,从袖里掏出银子来放在小男孩的身前,小男孩大笑着收了银子,沾满泥土的手指在一摞图纸里寻着。 不多久,小男孩将画有纸鹤图案的图纸递给了喻梓柏。 喻梓柏要走,小男孩用木棍戳住他的胳膊,他望向小男孩,小男孩又“额额”两声。 芙安解释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还没给你找钱。” 喻梓柏摇了下头,“不用了,你拿着。” 两人既然碰上了,喻梓柏便在芙安的提议下进了一间茶馆,这茶馆不太大,只有两层,好在楼上刚好能看见对面卖图纸的小男孩。 小男孩坐在摊子前,心无旁骛的用木棍敲着自己的脚趾头。 “喻梓柏,那小男孩是哑巴?”芙安坐在喻梓柏对面,抬手端起了茶杯,看见喻梓柏点头后,她抿了口茶,“虽然我们找到了他的摊位,也能在这儿守着他,但万一他不回来呢?” 喻梓柏皱眉,看了眼芙安,芙安继续说,“万一他晚上就直接朝刘丹动手呢?” “莫大人带了许多侍卫在天香阁守着,也严加看管着刘丹的包房。”喻梓柏低声,“况且天香阁人来人往,客多眼杂,他应该不好下手。” 芙安点了下头,笑问,“喻梓柏,你有没有带多余的纸出来?” “纸?” “叠纸鹤的纸。”芙安冲他扬扬下巴,“那你把你买的图纸给我看看。” 喻梓柏将图纸递过去,芙安便仔细钻研了起来。 喻梓柏喝完一盏茶后,望向楼下吵闹的集市,方才大声叫卖的男子,卖的是糖葫芦,铺子前挤满了带着小孩的大人。 芙安抬头看他一眼,“喻梓柏,你觉得洛姑娘这人如何?” “什么?”喻梓柏的反应有些不寻常,他抿了下唇,目光像藤蔓一样缓缓向下去。 “你额上还有汗。”芙安提醒他。 他抬手拭汗,芙安笑着问,“喻梓柏,洛姑娘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吧?” 这副“郎情妾意”的画面恰好就被捧着纸鹤上楼来的洛娮娮刻在了脑海里,她觉得尴尬,也觉得羞愧,怎么自己来得恰巧不是时候? “洛娮娮。”喻梓柏瞧见了她,起身时一手指了指她捧在手心里的东西,“你叠的纸鹤?” “是柯大人在方景景房里找到的。”洛娮娮慢慢地走过来,小声问了句,“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什么意思?”喻梓柏疑问偏头,淡淡目光扫了眼洛娮娮手中的纸鹤。 “你误会了洛姑娘。”芙安将纸鹤接了去,一边查看一边说,“我跟喻梓柏是碰巧在卖纸鹤图纸的小摊上遇见的。” 洛娮娮“嗯嗯”了两声,“柯大人还说这纸鹤里写的是凶手给方景景的死亡预告。” “跟刘丹收到的一样?”芙安问。 “应该是。”洛娮娮用余光瞥了眼还没落座的喻梓柏,喻梓柏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洛娮娮忽然感觉有一股视线正盯着自己的后脖颈看,她抬手摸了摸耳后。 “还真是。”芙安已将纸鹤拆开,纸上的字迹乱糟糟的,看不出个规律,芙安笑了声,“说不定是他让那个小男孩写的。” 喻梓柏跟芙安都望向了对街。 洛娮娮微笑叹道,“你们好默契啊。” 喻梓柏看向洛娮娮侧脸,目光滑过她柔软唇角来到亮晶晶的眼尾处,“洛娮娮,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洛娮娮说。 - 入夜,莫沉很愁。 带了许多侍卫驻守在天香阁的莫沉心想,若是那凶手,也就是所谓的猫妖,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人呢?那他的威名何在? 莫沉撇了撇脑袋,又想,不过若是刘丹被杀了,倒也……不错吧? 但是刘丹的包房里,也聚满了他的手下,若是这都能让猫妖得逞,那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莫老大!”小呆子在莫沉面前跳了跳,一手挥了挥,“莫老大你想什么呢?弟兄们叫你去包房看看呢,看他们伪装得怎么样。” “伪装?”莫沉扯了扯唇角,眼中现出不可思议来,“我何时叫他们伪装了?他们不能直接藏在屋子里吗?” “是弟兄们的主意,说是伪装一下比较好,毕竟能藏的地方太少了。”小呆子笑了笑。 “去看看。”莫沉走几步,路过一个侍卫时,他低声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边好好守着。” 侍卫板着脸喊了声,“是!” 来到刘丹的包房外,莫沉一手扒开了纱帘,一片白花花的肌肤像绑架一样闯入莫沉的视线,莫沉转身,冲着小呆子,“走错了?” “莫老大,那就是伪装呀!”小呆子掀开了纱帘,示意莫沉看一眼。 莫沉看过去,瞳孔震了震,“这些……打扮成歌姬模样的,是那帮小子们?” “是啊。”绷着歌姬衣服的小子们异口同声的问,“莫老大,我们伪装得还行吗?” “你们能不能严肃点儿!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莫沉正要教训他们,余光瞥见人群中还有一个生无可恋的刘丹,莫沉止了声,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责备自己人。 刘丹慢悠悠地抬起头来,食指横在人中上,他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莫沉,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这样的话,我比死了还难受?” 莫沉翻了个白眼,“那你就受着吧。” 就在天香阁热热闹闹的时候,有一纤长背影的少年成功混了进来,他侧目,乌黮黮的视线落在莫沉的背影上。 少年唇角勾出一个冰冷笑意。 莫沉乍然回了头,视线却落了空。 本将军对洛娮娮……无话可说 从烈日午后等到夕阳西下,又从昏黄落日等到萧瑟黑夜,等到集市不再热闹,也等到那小男孩收了摊。 小男孩一跳一跳地往巷子里走,喻梓柏一手撑额,姿态闲适,锐利目光却一直盯着小男孩的行动路线,小男孩走到巷子里之后,人就不见了。 这时,洛娮娮的肚子咕噜两声叫,她羞愤的用双手捂住了,“不好意思啊,我有点饿了。” “去吃。”喻梓柏动作潇洒的给洛娮娮扔了一袋子钱。 洛娮娮盯着被甩到自己眼前的钱袋,钱袋是从喻梓柏袖襟处被拿出来的,自然也飘着喻梓柏身上的香。 “喻将军,这怎么好意思呢。”洛娮娮扬起双手,像在抓什么东西一样,轻轻覆住了这深蓝色带有绣花的荷包。 喻梓柏不动声色看着洛娮娮的动作,在洛娮娮唇边绽放微笑时,送去精准一击,“洛娮娮,我看你很好意思。” “那你收走吧。”洛娮娮看向他,他移开视线,哼笑了声。 等了片刻,见喻梓柏没有要收走荷包的意思,洛娮娮看向了芙安,芙安一手撑着脸颊,昏昏欲睡的模样,洛娮娮犹豫的时候,喻梓柏看了过来。 本是在看夜景,享清风的喻梓柏静悄悄地转移了视线。 “我要去天香阁。”喻梓柏忽地起身,把洛娮娮跟芙安都吓了一跳。 芙安眨眨眼,说,“也好,喻梓柏你过去之后,让莫沉派几个侍卫过来我们这边。” 喻梓柏端正站着,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洛娮娮。 “芙安,那正好我们也去吃点东西吧,我看街对面还有个面馆没关门呢。”洛娮娮笑道,“再不去的话,怕要关门了。” “我不太饿,你去吧。”芙安屈起手指按了按眉头,“这儿还得有一人看着。” “那好,那我快去快回。”洛娮娮抓着喻梓柏的荷包起了身。 喻梓柏还站着没有走,洛娮娮回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台阶边时,洛娮娮再次回头,看见喻梓柏在对芙安说话。 洛娮娮心想,又是悄悄话,他们两人果然是互相喜欢的吧,于是下楼的脚步快了些。 喻梓柏说完,芙安笑了声,“喻梓柏,我会看好洛姑娘的,再说了,洛姑娘一点也不笨,她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 她最好是,喻梓柏转身下了楼。 屋外晚风阵阵,清瑟月色埋在喻梓柏眼底,经过洛娮娮所在的面馆时,喻梓柏终是往里望了眼,看见洛娮娮在斯文吃面,下一瞬她将面碗端了起来,大口喝着汤。 随着步伐渐行,视线断了,喻梓柏收敛起笑意,在心里又警告了自己一遍。 喻梓柏来到天香阁时,没见楼外有莫沉的身影,他走到一名侍卫旁,侧首低问,“莫大人此时在何处?” “回将军的话,莫大人以为天香阁里有异客进入,现在正在大力排查。” 喻梓柏将眉一皱,快步迈入了天香阁,距离行凶时间没剩多少,怎么忽然有异客?他抬眼一望,跟楼上的莫沉对上视线。 两人沉重的表情是心照不宣。 “喻将军,你来的正好。”莫沉快速下着阶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莫沉。”喻梓柏定定看着莫沉刚离开的那个位置,有个神色慌乱的歌姬站在那儿。 莫沉望去,大吼一声,“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那歌姬有些面熟,说话声小且弱,“我只是想刘丹死掉……” 歌姬将手中的帕子往下一丢,帕中弥漫出大片大片的红色香粉,像纷纷落花,铺在喻梓柏那双溪流般的眼底。 莫沉来迟一步,瞪了眼小声哭泣的歌姬。 “快!”莫沉冲着出神的喻梓柏,“喻将军!捂住口鼻。” 喻梓柏牵了衣袖盖住口鼻,莫沉拉着歌姬一边下楼一边冲着其他人喊,“所有人都捂住口鼻!快!” 一眨眼的功夫,天香阁的所有灯光熄灭了。 楼里混乱声起,喻梓柏听见侍卫们在跑动,听见歌姬还在哭,听见莫沉在大声喊话,听见地面被踩踏的声音,听见风经过窗子的呼声…… “喻将军,莫大人?”刚来天香阁的洛娮娮摸着黑问,“你们在吗?这天香阁是停电了吗?” 喻梓柏猛回头,循着声音来到洛娮娮身边,用自己的衣袖盖上了洛娮娮的脸。 蓦地被人这么一扯,洛娮娮想喊喻梓柏,无奈喊不出来,只能“呜呜呜”了三声,她抬起手砸向眼前人的动作也就是这一瞬的事。 “别乱动。”喻梓柏握住洛娮娮的腕,俯身靠近了些。 洛娮娮喘了几口气,这才嗅到喻梓柏身上的熏香,她嘟嘟嘴又撇撇嘴,是想要说话。 喻梓柏一怔,是他捂得太严实了,便松了松手。 “喻将军,你为什么要捂着我?”洛娮娮低声问,“我来的时候这天香阁一点光都没有,不会是被那猫妖弄的吧?” “没光你还进来?”喻梓柏低声嘲讽她,“是不是没脑子?”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洛娮娮轻声,“这样捂着难受,喻将军你能不能松开?不过你捂着我干嘛?” “天香阁里被人洒了香粉,估计有毒。”喻梓柏侧目,往黑暗处瞧了眼。 下一刻,他的眼睛被洛娮娮温热的手掌给挡住。 喻梓柏被迫闭上了眼,他问,“干什么?” “哦哦找错位置了。”洛娮娮手掌下移,像一股温流经过了喻梓柏微翘的睫毛,挺立的鼻梁,最后,盖在他紧抿的唇上,触感柔软。 “洛……”说话便动唇,喻梓柏噤声,脑神经连着耳朵轰然一声。 “哦对!”洛娮娮急切道,“应该用衣袖是吧?” 她又扯了自己的香袖来盖住喻梓柏的口鼻,女子衣料柔软至极,像软绵绵的天上云,喻梓柏垂眸,呼吸很轻,不敢再嗅袖上体香。 “喻将军!”短暂思考后反应过来的莫沉松了手,“这香无毒!是为了混淆视听!来人!跟我去刘丹的包房!” “一只纸鹤随风飘扬啊。” 吵闹的天香阁里,有人唱起了歌,嗓音清澈明亮却哀伤,是个少年。 时间仿佛停止,所有事物都安静了下来。 “一只纸鹤啊,随水漂流。”少年的声音悲切却温柔。 “一只纸鹤,送你们上西天!”少年压着嗓子,咬着牙说。 莫沉带着侍卫闯入了刘丹的包房,房里酒香环绕,莫沉眯眼,借着灯盏发出的光,看清了被五花大绑的刘丹。 一纤瘦少年背身站在窗边低语了句,“对不起啊,我被发现了呢,向晚……” “猫妖?”莫沉厉声喝道,“还不快转过身来?” 少年阴沉一笑,慢慢地转了身,他抬脸,纤长的眼被黑灰描绘,果真像猫似的,唇角渐渐往上拉,露出一颗尖利的犬牙。 不过是个稚嫩的瘦弱少年,长相阴郁,嗓音却活泼,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猫妖。” “你是为了给向晚报仇?”莫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少年像提线木偶般手脚摆动,眼珠却僵然,“失败了不是吗?” “只要你乖乖就范!”莫沉高声,语气肯定,“这事,我们会酌情考虑!” “什么啊。”少年快步到被裹成粽子的刘丹身边,慢慢蹲了下来,骨节作响,他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笑了,“可惜啊。” “并不可惜。”莫沉冲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提着灯盏往前一步。 “停!”少年忽然像发了疯,仰脸朝莫沉吼,“傻子吗你是?看不见我在因为杀不了他而惋惜吗?看不见我因为被你们打搅了而烦闷吗?” “你小子。”莫沉有点烦了。 “我?”少年伸出双手,搭在刘丹的脖颈处,刘丹仅能呜咽几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活像个虫茧。 “你别冲动!”莫沉低声。 “我没冲动啊。”少年低头,悄然落泪,“猫妖,如果我真是猫妖就好了,如果我成为猫妖,是不是就能为她报成仇?” 刘丹紧张盯着少年的手,在心里骂了一百遍方景是个狗杂种。 “原来有钱的坏人,是得不到惩罚的。”少年瞪向莫沉,表情扭曲地问,“你觉得呢?莫大人?” 莫沉不语,眼神暗了下去。 “可是他们是坏人啊。”少年无力地说,“为什么不能被惩罚呢?” “那也不是被你惩罚。”莫沉劝道,“你站起来,跟我回司局院,我们好好说说你跟向晚的事,好不好?” “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少年吼道,“她纯白无瑕!她是最美的洁白纸鹤!” 莫沉忙问,“你们是因为纸鹤相识的吧?” “我跟她只见过一面。”少年忽然一笑,眼中藏着羞怯,“莫大人,你觉得她喜欢我折的纸鹤,就是喜欢我吗?” 莫沉说,“也算是喜欢你。” “可她那么好,为什么会喜欢我?”少年冷笑一声,“你骗我,骗我的话,刘丹就只能死了哦。” “刘丹可不能杀!”莫沉急声,“他是边疆狼王,赫赫有名,将来还可能跟俞州公主联姻,你怎么能杀他?” “可他怎么能不阻拦?”少年一拳砸在刘丹的胳膊上,“他是没眼睛还是没胳膊?” 刘丹闷哼了一声。 莫沉定睛一看,在少年紧握的拳头中,藏有一把利刃,鲜血很快染红了白色的布带,少年满意一笑,出声却阴狠,“哦,我知道,你是因为没良心啊。” 眼看少年的目光移到了刘丹的胸腔处,莫沉高声嘶喊,“喻将军!” 喜事?(黑脸) 话音未落,莫沉身后传来急速风声。 利箭出弓,钉入肉身,喻梓柏眼尾一眨,起势绷紧的身子渐渐松懈,他收弓至身后,余光瞟了眼目瞪口呆的洛娮娮。 洛娮娮站在他身侧,呆呆看他被昏暗灯火映染的脸,这是第一次洛娮娮感觉到他的沉稳坚决与狠厉。 他侧身,微微偏了头去,好像是在默声告知洛娮娮,看太久了。 洛娮娮下移目光,像轻风般刮过喻梓柏突如山峦的喉。 “洛娮娮,你究竟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喻梓柏禁不住的问。 耳边响起莫沉懊恼的吼声,莫沉一把扯开纱帘,冲着喻梓柏呼吸不匀地说,“喻将军,他坠楼了。” 洛娮娮急忙转身往外跑,喻梓柏拉也拉不住。 “还不快去追!”莫沉喊了声,他动作迅速,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到了门口,朝着喻梓柏丢下一句,“我会把洛姑娘带回来。” 洛娮娮跑出天香阁,穿过群群侍卫,来到对着窗户的一块空地,看见少年平躺在那儿,纤细大腿上插着一根羽箭,往外咕涌了一些鲜红血水。 洛娮娮跑到少年身边来趴下,眼眶含泪,她低泣了声,扯着自己的衣裙来给少年擦血。 “哈。”少年张唇,唇边溢血,看似痛苦不堪的他眼神却清明含热泪,“是洛姑娘吧?” “你别说话了呀。”洛娮娮着急的说。 “对不起洛姑娘。”少年看眼在帮他止血的洛娮娮,指尖微动,“我现在要去见她了。” “洛姑娘!”恰逢莫沉赶到时,少年一拳刺向心脏,没了生息。 洛娮娮徒然一愣,恍惚间耳边响起梅月姐的唤声,“娮娮,你以后可得放聪明点儿。” 泪水朦胧眼前,洛娮娮心胸拥堵,连续喘了好几口气。 “洛姑娘。”莫沉怔在原地,嗓音低哑。 洛娮娮抬手,沾满鲜血的双手去拾少年耳边的洁白纸鹤,纸鹤分外纯白,一丁点泥土都没有沾染,是少年坠楼时飞出。 纸鹤,或许也是想飞向天空吧。 洛娮娮在身上擦干净手指,再拾起纸鹤,流着泪将纸鹤放在少年的胸前,无了起伏的少年的心间,竖立一柄精致的银刃,纸鹤被放在它旁边。 风吹鹤动,鹤头向着刀,微微低垂,似在落泪。 洛娮娮长久注视着纸鹤。 风又来了,它声呜呜。 头顶传来动静,洛娮娮擦泪抬头,看见喻梓柏站在窗前,他一手捏着纸鹤,目光怜悯,趁风停歇的片刻,他松手,纸鹤摇摇下落,像光点被洒落。 纸鹤稳稳落在少年血红的掌心,风吹也不动。 洛娮娮默默流泪了很久,看不清莫沉跟其他人将少年带走时,那纸鹤的去留。 喻梓柏出了天香阁,走到转角处站定,看向还在原地不肯离去的洛娮娮。 洛娮娮止哭,咬着下唇抬起脸。 两人视线相接,洛娮娮朝喻梓柏跑来。 又是一阵风过,掀起喻梓柏半垂的眼皮,也扬起喻梓柏脑后深黑的发带。 洛娮娮像阵热风扑入他怀,他背在身后的手陡然下垂。 “喻将军。”洛娮娮埋在他心间低低地哭,他俯眼,看向女子被风吹乱的头顶。 想起喻梓柏在射箭的时候,刻意往下偏移的场景,洛娮娮心头冲涌,带着满面的泪水看向喻梓柏,“你不忍心射他的胳膊他的手,你不忍心让他去了天堂之后再也不能折纸鹤,对吗?” 喻梓柏抬掌,笨拙将她脸上的泪珠拭去,冲她安慰一笑,“别哭了洛娮娮,他只是成为了真正的鹤,鹤会飞,比人快,他马上就会找到向晚的。” “梓柏!”遥遥身后,柯华熙下了马车紧走了几步,看见洛娮娮从喻梓柏怀里离开,他将眉一皱,“洛姑娘。” 洛娮娮擦擦眼泪,“柯大人,你来了。” 喻梓柏回头望向柯华熙,淡笑道,“表哥。” “梓柏。”柯华熙又恢复成那副焦急神情,“方大人病危,已奄奄一息,仅有一息尚存!方大人说想见你,梓柏,你快跟我来!” 喻梓柏不太想去,用头发丝想都能想到那位方大人想对他托付的是什么。 “梓柏?”柯华熙一脚踏上马车,回身看着他。 “喻将军,你还是去一趟吧。”洛娮娮低声说,“方翠翠也挺可怜的,刚没了弟弟,又要没了父亲。” 洛娮娮抽噎了两下,喻梓柏看她一眼,“笨脑子,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样。” “梓柏,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去。”柯华熙慢慢地走了过来,劝道,“但方翠翠好歹也在我们那儿住了好些天,方大人想见你,你便就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去一趟吧。” 喻梓柏阴着脸不说话。 “你觉得呢洛姑娘?”柯华熙看向洛娮娮,摆出他的特色微笑,抿唇弯眼,十分明朗。 洛娮娮轻点了下头,“嗯。” 喻梓柏于是一言不发地跟着柯华熙走了。 洛娮娮叹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想到还在茶馆的芙安,便拖着身子往热闹地方走。 “洛娮娮!”来天香阁这边的芙安看见洛娮娮一脸悲伤的往别处走,便又喊了声,“娮娮,看这边!” “芙安姑娘?”洛娮娮看见她之后大步走了过来,“我还准备去找你的。” “你去找喻梓柏之后,我去找了那个小男孩,幸好那小男孩认得几个字。”芙安手里提着一个小篮,洛娮娮的视线向上,不聚焦地落在芙安的嘴唇上。 芙安说,“我问那个小男孩,这摊子原本的主人还会不会回来?小男孩只摇头,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洛娮娮忙问,“是哪四个字?” “‘是我的了’这四个字。”芙安叹息道,“他知道自己无法成功杀死刘丹,所以把后事都安排好了。” “那他的家人呢?” “他是孤儿,原先是乞丐。” 洛娮娮默了会儿,“这篮子……” “是向晚生前托她父亲给少年的纸鹤。”芙安从篮子里拿出一只纸鹤来,“我猜想他们用纸鹤来交流,你看,这边缘处,有黑色的痕迹。” 洛娮娮点点头,长舒一口哀怨的气,“芙安,我们把这篮子里的纸鹤,交给莫大人去吧。” 芙安点头,低声说了句,“洛娮娮,别太伤心了。” 两人依偎着往天香阁那边走,小呆子从楼里跑出来,“洛姑娘!你去哪儿了?” “小呆子。”洛娮娮问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莫大人呢?” “别提了,莫老大正因为少年死了而懊恼的时候,那刘丹又不见了。”小呆子苦恼道,“听其他弟兄说,刘丹溜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要回边疆的话,莫老大现在正在处理后事呢。” “那你帮我们把这个给莫沉吧。”芙安递给他篮子,“是那少年的东西。” “那行。”小呆子接过篮子,“这儿刚发生命案,两位姑娘就不要久留了,免得伤神伤身。” 芙安“嗯”一声,拉过洛娮娮的手要走。 “洛姑娘。”小呆子有些担忧也有些难为情地说,“你的衣服又破了,我再给你买一件吧?” 见洛娮娮觉得为难,眼中只有感激意味,芙安帮洛娮娮回了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半夜,程决提着大灯笼来到府门口等喻梓柏回来,他低下头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抬眼时余光看见一个亮点闪了闪。 是什么人在廊上疾步行走,程决眼神好,在那人冒头的时候,就认出了这人是晓春。 晓春走过来后,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又见面了~”程决笑着说了句。 “是啊。”晓春牵着灯笼站正了。 风声萧萧,像是要下雨似的,程决跟晓春都有些困,两人一左一右站着,眸光黯淡。 只有两个大灯笼争强好胜般在闪亮。 马车停,风声响,喻梓柏下了马车,看见两脸昏睡的程决与晓春。 身后柯华熙笑了声,“梓柏,你看他们俩倒是有意思。” “程决。”喻梓柏唤了声。 程决肩头一耸,脑袋支棱了起来,眼朦胧的说,“喻将军终于回来了。” 喻梓柏在廊道上拐弯的那刻,程决立马明白他是要去找洛娮娮,程决这回可是放聪明了,“喻将军,虽然这么晚了,但我看洛姑娘还没休息呢。” 喻梓柏忽地脚步一顿,不走了。 程决纳闷,“怎么了喻将军?” “是很晚了。”喻梓柏看向程决,埋怨道,“是你说我还没回来,所以不让她睡的?” 程决瞪了瞪委屈的眼,他什么时候敢说这样的话?这话究竟是谁说的某将军没数吗? “喻将军。”程决为难道,“可能是因为洛姑娘今天受了打击,所以还没睡。” “本将军知道她受了打击。”喻梓柏撇了他一眼。 程决扭头,看向喻梓柏的背影,“喻将军不去洛姑娘院里啦?” 喻梓柏破天荒回了程决一句,“今晚让她歇着。” 程决咧嘴一笑,抱着大灯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墙上的树影摇晃了三下,柯华熙将指竖在唇边,等到廊上没动静了,他放下手,看向晓春,“你方才听见没有?表弟说要让洛姑娘今晚歇着。” 晓春连连点头,“听见了柯大人。” “今晚歇着?”柯华熙又重复一遍,似乎是在揣摩这句话的含义,“洛姑娘对他来说果真是特别的吗?还今晚?他们白日里斗嘴颇多,难道是每天晚上见面了卿卿我我?” 晓春不敢对喻梓柏的私事妄加判断,只默默跟在柯华熙身后走。 柯华熙绕了个圈,看来是要往洛姑娘院里去,晓春心里想着,柯大人难不成喜欢洛姑娘? “晓春啊。”柯华熙忽回头,“今后你帮我盯着洛姑娘。” 晓春点头,“是!” 柯华熙来到洛娮娮院中时,见房里还亮着灯,他勾唇笑了笑,来到房前,扣响了门,“洛姑娘,现在方便吗?” 洛娮娮本来就睡不着,所以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看话本子。 小兰替洛娮娮拉开了门,洛娮娮走到柯华熙跟前,“柯大人,喻将军也回来了么?” 柯华熙笑了笑,“回来了的,我来是想劝劝洛姑娘,你们女子啊,凡事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切莫过度伤心,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洛娮娮点点头,冲柯华熙一笑,“好。” “嗯,时候不早了,洛姑娘早些睡。”柯华熙转身要走时忽然“哎呀”了一声。 洛娮娮回眸,看着柯华熙那张笑意更甚的脸,“怎么了柯大人?是有什么开心事?” “算是开心事吧。”柯华熙眸光一转,“那我还是跟洛姑娘说了吧,是关于梓柏跟方翠翠的喜事。” 洛娮娮心间一僵,“喜事?不会是要……成亲吧?” “是啊。”柯华熙点头,扬起唇来。 洛娮娮“嗯”一声,“确实是喜事呢。” 才知道本将军的魅力? 天微微亮时,落起了雨,雨点先是小而麻密,后来颗粒变大,砸在廊檐上像砸在头顶上一般,噼里啪啦的响。 程决从廊上跑下来,咬咬牙穿过雨幕,来到了喻梓柏的房门前。 “喻将军。”程决一边拍肩上的雨水一边说,“虽然时间还早,但洛姑娘人是醒着,不过我听侍女小兰说,洛姑娘可是一晚没睡。” 喻梓柏从桌边起身,木桌上叠着一张张写完的麻纸,他拉开门的侧脸看起来很沉静。 “不过雨挺大的。”程决看着喻梓柏的眼,喻梓柏抬眼望天,阴沉的天空像被覆了层迷蒙的雾。 “派人去接洛娮娮。”喻梓柏落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程决眨眨眼,他初来乍到的,到底是该派谁去接啊?怎么接啊?用轿子么? “还愣着?”喻梓柏侧目,眸光警醒。 “这就去。”程决撒腿就跑。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喻梓柏听见屋外传来了声响,他搁笔,走到门边,看见程决那小子撑一把油纸伞领着洛娮娮在廊上走。 喻梓柏背过手,用大拇指关节使劲按了按眉心,“程决!” “诶喻将军!”程决瞧过来,笑道,“喻将军,洛姑娘马上就到。” “我是让你这么请人的吗?”喻梓柏厉声厉色,看起来有点凶。 程决撇着嘴,不敢再说话。 洛娮娮叹口气,抬起脸来,透过层层雨幕,看向闷着脸的喻梓柏,“喻将军,又没事,何必生气?” 喻梓柏垂眸再抬眼,视线落在洛娮娮脸上,她神情稍显疲惫,估计确实是一晚上没睡。 程决将洛娮娮带到喻梓柏跟前后就跑走了,剩两人面面相望,耳边雨声滴答。 “喻将军,你找我是要助眠吗?”洛娮娮睁着一双比雨还清新的大眼睛看着他。 喻梓柏“嗯”一声,“洛娮娮,你难道跟那少年很熟悉?” “不熟悉啊。”洛娮娮看了眼喻梓柏身后,喻梓柏的房里很是整洁呢。 “那你为何因为那少年整晚不休息?”喻梓柏责怪道,“你不休息好,还怎么好好的为我做事?” “我本来晚上就睡不着。”洛娮娮撇了撇嘴。 闻言喻梓柏回眸,“晚上睡不着?那你什么时候睡得着?” “白天啊,”洛娮娮说,“我一般是晚上不睡白天睡。” 喻梓柏瞅她一眼,“进来。” “我裙子有点打湿了不好进去吧?”嘴上虽是这么问,但洛娮娮的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 喻梓柏瞧向她,“洛娮娮,你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女子。” 洛娮娮正抖沾了雨珠的衣裙呢,听见喻梓柏这么说,她抬脸,“喻将军,这个词是贬义词吧?” 喻梓柏笑了声,他端坐在桌边,等着洛娮娮进来。 “那我不进去了。”洛娮娮大声说,她像小孩子一般喜欢置气。 喻梓柏起身,“那我揪着你进来?” “那我自己进来吧。”一跑进来,便看见喻梓柏站在桌边定定地瞧着她,一张无暇俊脸白润如玉。 “过来。”喻梓柏说。 洛娮娮往里走几步,又看见他那张乱糟糟的木桌,桌上全是写满了黑字的大纸,洛娮娮问,“喻将军整晚没睡啊?那为什么没来叫我啊?” 喻梓柏顿了顿,说,“本将军想叫你便叫你,不想叫你便不叫。” 洛娮娮默然点头,坐下后,冲着喻梓柏说,“喻将军要不然去躺着?” “不了。”喻梓柏在她对面坐下,“一个时辰后,我要外出两天。” 洛娮娮一边点头一边问,“是皇上跟皇后娘娘的生辰吧?我过来的时候路过茶亭,听见侍女们都在说,明天一定会放晴。” 喻梓柏瞥她一眼,“你的工具包呢?” 洛娮娮“啊”一声,羞愧道,“我刚才来得太急,忘记带了。” “幸亏你还带了脑子。”喻梓柏淡然刮她一眼,“开始吧。” 洛娮娮扫眼桌面,顺手拿过几张纸,“喻将军,这些纸还用吗?” “你要用便用吧。”说完喻梓柏闭上了眼。 喻梓柏坐的很直,双手放在膝上,修长的脖颈衬出他如竹般的气质,洛娮娮没忍住一笑,一手将纸圈成了圆筒状,打算去闹喻梓柏的耳。 谁知喻梓柏忽然扬手,精准握住了洛娮娮的手腕,他睁开一双清明的眼,“洛娮娮,你要偷袭我?” “我是想提醒你。”洛娮娮看了眼喻梓柏的手,宽大的掌握过她的腕后还绰绰有余,“你要放轻松点儿,不然不能很快入睡的。” “说了不去床上。”喻梓柏松开她的手。 “那你趴在桌上呀!”洛娮娮把他眼前的区域收拾出一片空场子来,指了指,“躺。” 喻梓柏僵了片刻,随后低头下垂,将额靠在了桌沿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娮娮大笑起来,“喻梓柏,你的胳膊是干嘛用的啊?用胳膊枕着啊。” 喻梓柏瞪她一眼,抬起了双臂。 “我能弄你耳朵吗?”洛娮娮俯身问。 喻梓柏仰脸,像琉璃一样明晃晃的眼盯着她,“不准。” 洛娮娮“哦”一声,双手动了起来,先是将纸张摩擦出沙沙的响声,然后再用笔杆碰着砚台,发出“笃笃”的木声,蛮好听的。 持续一段时间后,洛娮娮双手靠在一起,指甲盖跟指甲盖磨合,混合着窗外雨声风声“哒哒哒”的。 最后声音渐渐放轻放慢,认真仔细地听,能听见喻梓柏平缓的呼吸声。 简直太有成就感了,洛娮娮一个嘚瑟,手肘推到纸张,纸张往下飘去,她忙俯身,一手将纸张慢慢地捞住。 洛娮娮抬眼,看见喻梓柏安静沉稳的睡颜。 宽厚的肩,修长的双臂,一张白皙的脸,喻梓柏有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气概,很奇妙,洛娮娮有时觉得男人都很坏,有时却觉得,男孩子们太美好啦。 喻梓柏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由于心里怀着一会儿要外出的想法,所以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他抬头,又偏头,疏解着有些僵硬的肌肉。 眸光在撞到洛娮娮时一闪,洛娮娮趴在桌上睡着了,看起来比喻梓柏睡得更深更沉,喻梓柏轻笑一声,无可奈何地舒了口气。 洛娮娮这一觉,睡到了午后,她醒来时没看见喻梓柏的身影,起身时将桌面简单整理了一下,转过身,看见站在门外打盹的程决。 今天一早被请来喻梓柏这儿的时候,洛娮娮本打算将荷包还给他的,但还是下次再还吧。 她轻轻地走路,经过程决身边,冒着小雨走到了廊上。 廊上有一青衣女子,黑发披散,面容悲伤倦怠,是方翠翠。 “洛娮娮?”方翠翠走得很慢,边走边问,“喻将军在吗?” “喻将军外出了。”洛娮娮说,她扫了眼方翠翠的衣裙,有些湿了,便关切道,“方小姐,你没带伞吗?” 方翠翠摇一下头,眼眶中蓄满晶莹。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洛娮娮走到方翠翠身边,安慰道,“要相信生活的一切都是会往好处发展的,你看,你不就要跟喻将军成亲了么?” 方翠翠嗤笑一声,“啪”跪了下来。 洛娮娮,“嗯?”怎么突然给她跪了? “你懂什么?”方翠翠抬眼瞧着她,“什么都不懂的人,别在我耳边说些风凉话。” “下雨了风也大。”洛娮娮要去扶她,“你跪着干什么?你起来。” 方翠翠甩开洛娮娮的手,吼道,“洛娮娮!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洛娮娮收回手,站直了身子,然后转身朝程决那边走,再次经过程决身边,洛娮娮进屋后很快又走了出来。 喻梓柏的桌上,多了一枚荷包。 洛娮娮绕道离开,在拐角处回头,看了眼跪在廊上一动不动的方翠翠,“她搞什么啊。” 用完干巴巴的午膳后,洛娮娮回到房中,看见小兰那张八卦的脸,“洛姑娘是在喻将军房中睡的么?” “在他桌上不小心睡着了。”来到自己屋里,洛娮娮随性许多,一脚踏到桌边来,不顾形象地摊在了桌上。 “洛姑娘也真是的。”小兰小声道,“既然与喻将军关系好了起来,为何不想着给自己置办点衣裳和首饰?” “怎么想啊?”洛娮娮无所谓地问,“我在他面前撒娇,让他给我钱还是给我买啊?” 小兰只是玩笑一句,听洛娮娮这么说,她叹气道,“洛姑娘身上这件衣服,可还有血腥味?要不要再熏些香?” “算了吧。”顿了顿,洛娮娮忽然竖起脑袋,“对了小兰,我们给方翠翠送点吃的去。” 洛娮娮带着小兰,小兰帮洛娮娮撑着伞,两人并肩来到方翠翠跪的长廊上。 小兰低语,“洛姑娘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好。”洛娮娮接过小兰手中的披风,将披风跟饭盒抱在手中,朝着方翠翠走了过去。 耳后有脚步声,方翠翠惊喜回头,一见是洛娮娮,脸便耷拉了下来。 “怎么是你?”方翠翠扫一眼她怀里的东西,“不会是柯华熙叫你送来的吧?” “今天雨大,我还没见到他们呢。”洛娮娮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方翠翠,“是我想给你送来的,一会儿可能还有雨。” 方翠翠白她一眼,“你?你送来的饭能吃吗?” “爱吃不吃。”洛娮娮把饭盒搁在方翠翠面前,又绕过她,给她盖上了披风。 方翠翠本来想推开这披风,但是跪久了,确实觉得有些冷,她有些不自在地问,“洛娮娮你是不是没脑子啊?干嘛要这样对我?” “看你可怜。”洛娮娮俯身,看方翠翠侧脸,打趣道,“看你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你骂我?”方翠翠气得想起身,末了她翻着白眼对洛娮娮说,“这饭你拿走,我才不吃。” 洛娮娮走到她面前,拿起了饭盒的盖子。 “就这?”方翠翠嫌弃道,“你上哪儿弄的这些干巴巴的饭啊?这饭能吃吗?这是给狗吃的吧?” 洛娮娮抬眼瞧着她,抿唇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么说的话不就是说我是狗吗?” “好歹你也住在王府里,他们就给你吃这个?”方翠翠了然一笑,嗤道,“也对,你是妖女。” 洛娮娮猛然扔了盖子,“霹雳”一声,把最近神经衰弱的方翠翠吓得够呛,“你干什么呀?我不说你是妖女了还不行吗?” “你吃吧,我走了。”洛娮娮起身,木着一张脸。 方翠翠不解地看她一眼,纳闷嘀咕道,“什么意思这人,一惊一乍的。” 洛娮娮心情不好,总之是没由来的心情不好,她走到小兰身边,小兰问,“洛姑娘,她没为难你什么吧?” “没有,走吧。”洛娮娮跟小兰一块走着,两人下了台阶,走到林荫小道上,洛娮娮看见不远处的茶亭里,芙安独自坐着在喝茶。 洛娮娮弯了唇角,脚步欢快了起来。 走到附近时,却见柯华熙撑一把小伞悠悠而至。 洛娮娮叹气,“小兰,这府里没了喻将军,真是有点无聊啊。” 你就是这么想念本将军的? 茶香沁人心脾,清雨落人心扉。 芙安独坐茶亭品茗时,没想过会迎来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她看着远处的烟雨朦胧,问,“柯华熙,你找我有事?” “芙安姑娘好兴致。”柯华熙站定,沿着伞骨垂下的雨水断了珠滴,他扬唇笑着,看向芙安出尘的侧脸,“昨晚我与芙安姑娘还曾见过的。” “昨晚?”芙安放茶杯的手有些不稳,她看向柯华熙,眉眼现出警惕之意,“何时?在哪儿?” 柯华熙微微扬了头,挑眉时低声说,“芙安姑娘不必知道,现在已经变成我一个人的秘密。” 芙安心中慌乱起来,特别是柯华熙的笑像是一种嘲讽的笑。 芙安晚上偶尔会梦游,之前她从不知晓,还是她要离开时,身边侍女告知的。 “柯华熙!”芙安起身,瞪着他看,“不管你知道了什么,都跟你无关,不要以为知道了我的事,就能以此要挟我。” “我要挟你什么?”柯华熙淡笑着收了伞,坐下了,他看一眼炸毛的芙安,温声道,“你不是失忆了么?我能要挟一个失忆的人什么?” 芙安欲坐下时,瞟见走在绿荫小道上的洛娮娮,洛娮娮穿淡粉色,肤白娇俏,不过这时的脸色仿佛有些不明朗。 “昨晚我碰到的芙安姑娘,倒是比现在温柔。”柯华熙抬手,抚过芙安头顶的碎发,“你头发乱了。” 芙安打掉他的手,“别碰我!” 瞧芙安又站了起来,柯华熙正要顺着她说几句话,她却望向自己身后,唤了声,“娮娮!” 柯华熙回眸,看见洛娮娮跟侍女小兰共撑一把伞慢步在小道上。 “诶!”洛娮娮望了过来,雨雾隔着她的眼,恰似南方水乡的姑娘,听见芙安唤,洛娮娮便三步并做两步走了来。 “芙安,柯大人。”洛娮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在谈事呢。” “是他自己来的,我可没邀请他。”芙安走过来,握住洛娮娮的胳膊,冲着一脸笑意的柯华熙说,“你走吧。” 柯华熙低声一笑,起身来指了下洛娮娮的头顶,“洛姑娘,头发。” “哦哦。”洛娮娮抬手理了理。 柯华熙取伞,伞骨与他的指骨一样分明,在这朦胧雨景中显得特别好看,他撑伞,伞面的水珠溅落,引得芙安“啧”了声。 柯华熙又笑一声,绕过洛娮娮,走到芙安旁边,俯身时低语,“芙安姑娘,但愿今晚还能相遇。” “说什么?”芙安往洛娮娮那边靠了靠,瞪向柯华熙那张笑得有些坏的脸。 等柯华熙走远后,洛娮娮问,“芙安,你觉得柯大人怎么样?” “你觉得他怎么样?”芙安反问,将洛娮娮安置在自己身旁坐下,还给洛娮娮倒了杯茶。 “柯大人是温润君子,性格好脾气好,笑起来也很阳光。”洛娮娮说。 芙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洛娮娮,你也太不会看人了,我见到柯华熙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个很会装,并且心肠不好的人。” “真的假的?”洛娮娮震惊。 “嗯。”芙安肯定地点点头,“你等着,我过几天就把他的假脸皮撕下来给你看。” 在茶亭与芙安说了好多闲话,临近夜幕时洛娮娮打了个喷嚏,芙安朝着小兰说,“时候也不早了,快带她回去休息吧。” 遂与芙安告了别,回去路上,洛娮娮想起方翠翠,便绕路去瞧她。 夜晚即将降临,雨势也越来越大了,院中落雨相碰,蹿出好高的水柱来,就像鱼儿在跳跃,洛娮娮站在廊下遥望。 小兰担忧道,“对不起洛姑娘,是我疏忽,没给洛姑娘带着披风。” “那是小紫?”洛娮娮偏头,盈盈目光像有水波掠过。 小兰看了过去,肯定道,“是她,她对方翠翠还是衷心的,我只听闻方景景之前所有干过的丑事都被人给挖了出来,现在方翠翠都无处可去呢,也就小紫愿意跟着她吧。” 洛娮娮望了片刻,看见小紫一边抹眼泪一边将昏睡过去的方翠翠抱到了怀里。 “洛姑娘。”小兰拉住洛娮娮的手,“雨太大了,等雨小了再来吧。” 洛娮娮刚才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她笑了声,“我应该是困了,你知道方翠翠为什么要跪在喻将军院里吗?” “大家都说方景景的事是将军派人查出来的,还有那个莫大人。”小兰低声说,“现在估计整个俞州城的富家公子哥,都不敢效仿方景景那样了吧。” 洛娮娮点了下头。 “方府无了,方翠翠应该是来求喻将军的吧。”小兰又说。 “不过喻将军今天刚好不在。”洛娮娮心想,这两人都快成亲了,怎么还要这样闹别扭啊。 没有喻梓柏找茬的生活,洛娮娮呆在屋子里安安心心画了一些他跟莫沉的同人图。 她觉得无聊,便开始幻想喻梓柏跟莫沉在一起之后会是什么样,到底谁是攻呢?他们两个都不太受,那就互攻好了,洛娮娮从嘴里抽下毛笔,抬手画了张两人针锋相对的图。 “堪称绝妙!”洛娮娮恨不得把这张同人图裱在框里,她扭头问正在憋笑的小兰,“有没有画框呀?我保存下来。” “怕是不行吧洛姑娘。”小兰笑道,“要是又被将军看见了,将军肯定又会生气的。” 洛娮娮无所畏惧地说,“喻梓柏就应该多生气,不然一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机,阴森森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奋力叩门。 “洛姑娘,小兰!”门外是小紫在哭嚎,“救救我们小姐吧!求求你们了!” 小兰跑过去开了门,洛娮娮快步过来,帮着扶了方翠翠一把,方翠翠额上烫得很,洛娮娮吩咐小兰,“快把之前你给我备的药拿出来给她喝。” “洛姑娘。”小紫淋了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跪下来,哀求洛娮娮,“我知道洛姑娘心地善良,还能在喻将军那儿说上话,洛姑娘能不能帮我们小姐跟喻将军多说几句好话。” “他们不是好事将至吗?”洛娮娮皱眉,“我去说也不太好吧。” “什么好事将至?”小紫号了一嗓子,“都是柯大人的安慰而已,喻将军根本没同意娶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孤苦伶仃没地方去,又一心只爱慕喻将军,除了喻将军,还有谁能给我们小姐一个安心处?” 洛娮娮张了张唇,一时间觉得有些难搞,正好小兰提着药包出来了,她便说,“小兰,快把方翠翠扶到床上去,还有小紫,她淋了雨,你去给她准备水泡一泡。” 小兰看洛娮娮忙不迭取了雨伞出来,问,“洛姑娘,你去哪儿?” “我去煎药呀。”洛娮娮一边撑伞一边说。 “药还在我手里呢洛姑娘。”小兰简直是哭笑不得。 - 夜深,一钩弯月镶嵌深空,薄薄月色打在女子白皙侧脸上,女子半垂眼,慢慢走到池边来蹲下身,伸手戏水。 柯华熙站于廊上,默默看着梦游的芙安一下一下舀着水玩。 她唇边的微笑越扩越大,看得柯华熙心头一动。 这女子很是奇妙,不知来历,性格低调也有些古怪,但那晚,柯华熙在街边瞧见她装模作样乞讨,那时跟现在一样,柯华熙也站在一边观察了她很久。 那时芙安抬起那双漠然的眼,柯华熙的心弦忽然被拨动。 据说遇上梦游者,不得发出任何声音,当芙安起了身试图迈入池中时,柯华熙脚步急了起来。 柯华熙赶在芙安跳水前,将芙安拥入了怀中。 芙安闭眼,在他怀里昏睡了去。 风飘过时发出一声悲伤的叹息,月色静默不语。 柯华熙低眸,看着芙安那张熟睡后也显得倔强的脸。 耳畔脚步声近了,晓春提着灯笼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柯华熙侧目,用眸光警告他不得出声。 晓春讶异一瞬,后才明白,住在柯华熙心里的女子,不是洛姑娘,而是芙安姑娘。 喻王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池,一景一物,都安安静静的度着黑夜,等到天快亮,鸟儿排排飞过时,它们又苏醒了过来。 草儿摇摆,树枝欢舞,石块傲娇,池水荡漾,一景一物,都做好了迎接阳光的准备。 雨水浇灌后的地面,散发洁净清香,小兰推开门,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 小兰的身影渐渐远去后,从房里传来对话。 “洛娮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洛娮娮刚要睡着呢,被方翠翠给吵醒了,她打了个哈欠,拉了拉被角,“你要是不睡了别打扰我,我正困着呢。” “所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方翠翠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床脚的洛娮娮,“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 洛娮娮皱着眉翻了个身,“你好吵啊。” “定是小紫把我弄来的吧?”方翠翠下了床,满屋子里喊着小紫。 洛娮娮忍无可忍,坐起身来,“小紫走了你别喊了。” “她去哪儿了?” “她没说。”洛娮娮捂嘴,看着方翠翠的背影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方翠翠默了会儿,回过头来,“洛娮娮,是你给我喝了药?” 洛娮娮点头。 “既然你想帮我,那就帮到底。”方翠翠笑了声,“今晚喻将军会回来,你去劝他,让他娶我。” 洛娮娮用一种“凭什么?”的表情看着她。 “你还得告诉喻将军,我跪了一天一夜,只为等他。” “你怎么不自己去说啊?”洛娮娮嗤了声,“喻将军没同意娶你,是因为你们俩现在感情还没到那份上,你急什么?” 方翠翠把洛娮娮的话当成耳旁风,开口即是威胁,“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把小兰之前偷我首饰的事情告诉喻将军,喻将军是个奖罚分明的人,你猜他还会不会留小兰在府中?” 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 “小兰怎么可能偷你首饰啊?”洛娮娮不信。 方翠翠讥笑一声,“洛娮娮,任何人都不止是表面上那样。” “洛姑娘。”来时听见了他们对话的小兰迈进屋子里来,一双泪眼望向洛娮娮,“我不想被逐出府……” 洛娮娮觉得烦心,拉过被子倒头就睡,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方翠翠扭头看了小兰一眼,小兰擦掉眼泪,慢慢地走了出去。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方翠翠跟出来,掐着小兰的肩,“我不过是让你最后帮我一次而已。” 小兰低头不语,方翠翠绕到她面前来,哼笑了声,“我看你的脸倒是快好了?” 方翠翠的长指甲在小兰眼下划过来划过去的,小兰害怕,央求道,“方小姐,真的不要有下次了,要是一直这样,我会被洛姑娘讨厌的。” “本小姐说了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方翠翠撇她一眼,“好了,去给我准备点吃的。” - 时光悄然溜过,晴朗转瞬即逝,晚间的风似乎还带着雨夜的凉意。 偌大的王府里,小兰疾步在小道上,路旁树影像人的影子一般摇晃,快走到湖心亭了,小兰双手交握到胸前,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洛姑娘。” 湖心亭里坐有三人,趴在桌上昏睡的洛娮娮,一手撑额陷入沉思的芙安,还有在抿茶的柯华熙。 见小兰提着裙摆轻轻上了阶梯,柯华熙低声道,“是梓柏回来了?” “是。”小兰点头回话,“听程决说,喻将军马上就会到王府。” “还挺快,天还没完全黑呢。”芙安轻声说了句。 柯华熙放下茶杯,笑问,“芙安姑娘方才在想什么?” 芙安不看他,冷笑一声,“我在想你柯华熙……” 柯华熙眼神一深。 “怎么洛娮娮在哪儿,就要跟到哪儿?”芙安这话是实打实的嘲讽,听得柯华熙放声一笑。 “你不会小点声?”芙安瞥他一眼。 洛娮娮醒了过来,伸着胳膊嘟囔,“好困啊我的天。” “你昨晚干嘛去了?”芙安打趣道。 “没干嘛,就是跟方翠翠一块睡的,她起得早,吵到我了。”洛娮娮揉揉眉心,朝小兰看着,抿唇笑问,“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小兰说,“洛姑娘,喻将军马上就到了。” “怎么不早说。”洛娮娮起了身,理着耳边的发。 芙安问,“那方翠翠,不会又到喻梓柏院里跪着去了吧?” 洛娮娮摇头,“我不知道,我跟她合不来。” 芙安于是看向小兰,小兰嫌弃似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洛娮娮冲着芙安跟柯华熙挥了挥手。 芙安目送洛娮娮脚步欢快地走了,看向柯华熙的时候,对上柯华熙那道早已存在的视线,“柯华熙,洛娮娮那么好,可不是你能染指的。” “我何时说要染指洛姑娘了?”柯华熙笑道,“我把洛姑娘当做妹妹看待的。” “恶心。”芙安起身,快步走出了湖心亭。 天边似有暗雾涌现,入夜之后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黑空之下,洛娮娮面容带笑,快步跑到廊上,穿过个个庭院后,看见程决拿着一个大灯笼在门口等着。 洛娮娮跑得飞快,小兰一时还没跟上来,她一边回头,一边冲小兰说,“小兰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在喻将军面前说好话的。” “洛姑娘。”小兰犹豫着问,“那方翠翠的事呢?” “我提一嘴好了。”洛娮娮扭过头去,边跑边放慢了脚步,边理着额发边走到了程决身边。 程决看她一眼,“洛姑娘这么快就来了,跑得累吗?” “还好。”洛娮娮踮脚眺望黑暗,“喻将军怎么还没到啊?” “洛姑娘是找喻将军有事么?” 洛娮娮想起自己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方翠翠跪在廊上的身影,她点了下头,“算是有事吧。” “洛姑娘好像很期待喻将军回来。”程决微微笑着,“我也期待,总觉得喻将军不在,王府里一点也不好玩。” 洛娮娮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喻将军的马车来了。”程决扬起灯笼。 洛娮娮望过去,一双期待的眼睛被灯笼染得亮莹莹的,她看见马车停了,看见一只冷白的手探了出来,看着喻梓柏下了马车。 心腔跳动快了些,直到洛娮娮看见黑暗中喻梓柏的那张俊脸,沉静的双眼,微抿的唇角,他的目光停在了洛娮娮身上,洛娮娮忽然感觉世界都静寂了。 洛娮娮快程决一步,跑到喻梓柏面前,垂在身侧的胳膊扬起又放下,她笑着冲喻梓柏说,“喻将军,王府因为你的回归,又变得有生机了。” 她直视着喻梓柏,所以很快看见从喻梓柏身后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位俏丽女子。 洛娮娮当时就笑不出来了,低下头不再看喻梓柏。 “喻将军,到了么?”那女子走到喻梓柏身边来,怯生生问了嘴。 洛娮娮转身要走,喻梓柏握住她的手腕,偏头看她侧脸,“怎么了?” “我看喻将军还有人要接待,我就先走了。”洛娮娮礼貌的说。 喻梓柏瞥了眼提着大灯笼姗姗来迟的程决,“又愣着?” “既然喻将军都这么说了。”程决忽然吸了吸鼻子,丢下大灯笼跑到俏丽女子面前,揽女子入了怀。 洛娮娮睁圆了眼看过去,看见程决抱着女子,女子回抱住程决,两人一起哭了起来,哭了片刻,那女子低泣道,“哥哥,祖母临走前,还叫我把这个给你,是祖母亲手做的。” 程决瘪着嘴,抖着手指接过妹妹递来的帕子,掀开一看,是他儿时最喜欢吃的祖母亲手做的桂花糕。 妹妹说,“哥哥,这是祖母去前,撑着病意给哥哥做的。” 看着听着,洛娮娮红了眼眶,站她身边的喻梓柏伸手,帮她揩去了眼角的泪。 洛娮娮一怔,看向喻梓柏。 喻梓柏也一怔,背过了手去,那双凝着光的眼一闪一闪的。 “喻将军,我们先走吧。”洛娮娮小声说。 喻梓柏“嗯”了声。 两人并肩走到安静的廊上,洛娮娮笑着望了喻梓柏一眼,“喻将军,你觉得,如果有一个人从前做了错事,但现在已经完全改正,那应该如何处置这人呢?” 喻梓柏看她一眼,“谁?” “你就回答嘛,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处置呢?”洛娮娮的视线落在喻梓柏的衣袖上,喻梓柏今天穿得帅气好看,虽然还是黑衣黑袍,但那副矫健少年郎的身材呼之欲出,很有蓬勃之气。 喻梓柏说,“若下次又做了同样的错误,定会惩罚。” “那不会了不会了。”眼看快走到方翠翠下跪的廊上,洛娮娮低声道,“喻将军,我觉得吧,其实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的。” 喻梓柏停下来,恰好站在背光处,用一双冥蒙又燃着热的眼看着她。 洛娮娮抬头看他,他移了视线,看向被映在窗上的飘动树影,问,“你要说什么?” “喻将军,方翠翠很喜欢你,她现在又没有地方去。”洛娮娮顿了顿,因为她看见喻梓柏沉了脸,快步朝前走了去。 “喻将军能娶她吗?”洛娮娮小跑着跟上喻梓柏。 “洛娮娮。”喻梓柏嗤笑一声,“原来你来接我,一路跟着我说话,是为了说方翠翠的事?” “诶诶。”这喻梓柏不知怎么,走路像飞一样,洛娮娮一边跑一边喊,“不是啊喻将军,我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你呢。” 喻梓柏走得慢了些,他侧目,停步时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问出什么事来。” 自从高三辍学后,洛娮娮就再没怎么玩过这种急速的追赶游戏,她喘口气,走到喻梓柏身边时,一手揪着喻梓柏的衣袖,示做依靠。 喻梓柏眼一垂,又抬起,看着洛娮娮,“问吧,你最好好好问。” 洛娮娮呼了口气,“喻将军,你有几个通房丫头啊?” “你好奇?”喻梓柏挑了下眉。 洛娮娮终于调整好了呼吸,表情平缓地看着喻梓柏,“我帮芙安姑娘问的。” 喻梓柏半垂眼看着她,整张脸都绷紧了些,他眼尾的阴暗好像能渗入人心,让人感觉到阴森寒意。 “洛娮娮。”喻梓柏低声,“别再跟着我。” “我还有事要说。”洛娮娮追在喻梓柏身后,“方翠翠跪了好久,是在等喻将军,也是在求喻将军。” 喻梓柏脚步再也没停,他一步步走得飞快,衣摆规律且快速地晃,在这暗光倾洒的地方,似有暗香浮动。 “喻将军!”洛娮娮跟不上喻梓柏,跑得有些腹痛,便停下来,问,“到底几个啊?” 喻梓柏忽地站定,一手扶额,眉头皱了起来,他眨眼,漆黑的眼神凝结着隐忍之意。 风呼啸而过,挑拨起喻梓柏心中的怒气,他侧目转身,黑沉如缎的发划过一道弧线,脑后的发带杂乱浮动风中。 洛娮娮一怔,喻梓柏怎么突然往回走了?好像还是要走到她这边来似的,那双幽黑的眼,散发着像杀气一样的光。 喻梓柏走到洛娮娮身前停下,两人之间隔一拳距离,洛娮娮要往后躲,喻梓柏一手握在洛娮娮脑后,强迫她与自己对了视。 “洛娮娮,我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喻梓柏沉声说,“如果你再帮她们问这些,我便让你成为我的通房丫头。” 洛娮娮喉间一哽,暂时说不出话来。 喻梓柏俯身垂目,瞧着洛娮娮紧抿的唇,低声,“怕了?” 洛娮娮,别靠我这么近 洛娮娮点点头又摇摇头,瞬间红了脸。 喻梓柏皱起眉笑了一声,他松开洛娮娮,转身如风般走了。 在喻梓柏走后,洛娮娮回过身来,一手捂着红透的脸颊。 长风灌入廊道,掀起方翠翠的衣袖,身后传来笃定的脚步声,她回头,流泪唤道,“喻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喻梓柏目视前方,一点眼光也没分给方翠翠,方翠翠恼怒又委屈,在喻梓柏经过的时候,扯住了喻梓柏的衣衫。 喻梓柏停了下来,方翠翠贪念他身上的香味,靠在喻梓柏腿边,哭诉道,“喻将军,这么久了,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喻梓柏侧首,目光阴冷,动唇时说了一个字,“松。” 方翠翠有片刻的怔忡,最终还是含着泪松了手。 不下雨之后,院里一片清明开阔,树枝梢头的月静悄悄挂着,看着匆忙跑来的程决,程决刚与妹妹告完别,妹妹走后,他便急着跑来向喻梓柏道谢。 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嘴,喻将军竟能同意帮自己这个忙。 不料喻梓柏在程决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屋关了门,程决看见喻梓柏那散发出阴暗气息的侧影后,心里一阵惶恐。 他轻轻抬脚,来到喻梓柏寝室的窗边,悄悄往里瞥着,只见喻梓柏停下往里走的脚步,侧首看着木桌上的那枚荷包。 喻梓柏迈到桌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荷包,弱小的荷包被喻梓柏锐利又阴沉的目光盯着,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程决不敢再偷窥,屏着气转了身,又瞧见在廊上擦眼泪的方翠翠,程决抬脚,准备去劝方翠翠离开这儿,便看见洛娮娮走到了方翠翠身边。 两位姑娘面对面,程决侧耳,“啊”了一声,听起来两位姑娘好像是在吵些什么,程决觉得自己还是不去了吧。 “洛娮娮,怎么连你劝喻将军也不行?”方翠翠瘫坐在地上,瞪着眼睛埋怨洛娮娮,“你是不是没好好跟喻将军说?” “我刚才说了的。”洛娮娮瞥她一眼,“帮你说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你能不能快起来啊?” “我起来之后又能去哪里?”方翠翠扯着嗓子吼了声,“方府没了,我还能去哪里?” “嘘嘘!”是站在廊上的程决在冲她们摆手。 方翠翠不管不顾地说,“如何?现在说话都不让我说了吗?” “不是啊。”程决压着嗓子劝道,“你小点声音啊,喻将军会听见的,会吵到喻将军休息的。” “我就是要让他听见!”方翠翠又喊了声。 洛娮娮摇摇头,一手叉腰道,“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爱走不走。”方翠翠盘了腿,像个无赖一样坐着。 洛娮娮转身,迈步时叹了口气,这时,阴着脸的喻梓柏拉开了门,“方翠翠,你跪便跪,不要出声。” 洛娮娮扭头看向喻梓柏,喻梓柏那一双黑沉的眼盯着她,“洛娮娮,既然你这么闲的话,来我这儿抄书。” “我不闲啊。”洛娮娮看着他解释道,“我现在正要走呢。” 喻梓柏沉了一口气,偏头,“过来。” 洛娮娮看眼不敢出声的程决,又看向不容她拒绝的喻梓柏,“喻将军我要是现在走的话你会不会……” “洛姑娘,还是快去吧。”程决皱着眉说,“早抄完早好啊!” 洛娮娮不情不愿地往喻梓柏那边走,路过方翠翠时,方翠翠低声说了句,“洛娮娮,别忘了帮我说话。” “我还怎么帮你说话啊?”洛娮娮压着嗓子,“你没看见喻将军心情不好吗?” “洛娮娮!”喻梓柏松了手,门框发出“咣”的一声,洛娮娮加快了脚步,生怕喻梓柏让她也在廊上跪着。 洛娮娮在喻梓柏的注视下走进了屋,喻梓柏笑一声,“倒是第一次见洛姑娘如此胆小。” “什么意思啊?”怎么又喊她洛姑娘,洛娮娮看向他,存着侥幸心理,“喻将军,是助眠还是抄书啊?” 喻梓柏撇开目光,走到桌边,修长的指立在书册上,“我出来的时候,你若是还没抄完,就再抄一遍。” “真要抄书啊?”洛娮娮看向桌面,桌上有一本什么经的,看起来有点厚。 喻梓柏瞧着她,眸光幽幽,“谁让你这么闲?” “我只是跟方翠翠说了几句话,都是方翠翠拉着我要跟我说话。”洛娮娮走到喻梓柏面前撒娇道,“喻将军,我以后不会再这么闲了,你行行好吧,我不想抄书,我都好久没写字了。” “我说的。”喻梓柏仰着头垂目看着她,“跟你说的,是同件事吗?” “那喻将军说的是什么?”洛娮娮看见喻梓柏眉心的皱深了些,她又进一步,“喻将军,你昨晚没有我,肯定没有睡好吧?那今晚不要抄书只要助眠吧?” 喻梓柏退后半步,撇头低声说,“洛娮娮,别靠我这么近。” 洛娮娮心里一失落,“哦”了声,看见喻梓柏有些情绪不好的样子,她嘀咕道,“都没挨在一起,怎么就叫近了,我只不过是在求你而已。” “算了。”喻梓柏盯她一眼,热切的眸光在洛娮娮心间一烫。 喻梓柏移开目光后又说,“你拿着书回去抄吧,明早给我看。” “你困了吧?”洛娮娮歪头,眼神含着期待。 喻梓柏偏头,眼神存疑,“?” “不需要我助眠了么?”洛娮娮问。 “今晚不需要了。” “为什么?”洛娮娮不明白,“昨晚我就不在,今晚喻将军也不要我吗?” 喻梓柏侧身揉了下眉心,一副很无奈觉得她很难搞的模样。 洛娮娮转身,拿了书后走到门边,她回头,撞上喻梓柏快速飞到一旁的眼光。 “是我话太多了总是问来问去,让喻将军烦了吧。”洛娮娮说完这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合上的那瞬,喻梓柏皱起了眉。 翌日一早,洛娮娮拿着书跟一叠抄好的纸来找喻梓柏,被程决告知喻梓柏不在书房而是在听雨轩品茶。 “真是奇了怪了。”洛娮娮一路快步来到听雨轩时,背上都冒了一层汗,清早的阳光照得人觉得刺挠,她一边推门一边说,“又没下雨,来什么听雨轩啊这么远。” 在里喝茶的喻梓柏听见了洛娮娮的自言自语,他不抬眼,指尖滑过书册的一页,茶气缥缈似雾,阳光通过窗子漏进来,点点横横洒在喻梓柏英气俊朗的侧脸上。 洛娮娮走进来,这儿是个开阔的地方,视线放松地飘了飘,她看见喻梓柏在桌边坐,宽大的肩始终平端在一条水平面上,显出这人的自律与自持。 “喻将军!”洛娮娮拖着步子走过一截短小的廊,“手都抄疼了。” 喻梓柏抬眼,看着她,她身穿粉衣,跟脸颊上那团润润的粉很相配。 “我抄完了,一字不漏。”洛娮娮将手里的一摞东西堆在喻梓柏眼前,“你过目吧。” 喻梓柏手快,把茶壶推了去,不让大大咧咧的洛娮娮撞了去。 “我能喝吗?”洛娮娮坐下后,指着空余的青瓷杯说。 喻梓柏略一点头,在洛娮娮倒茶喝茶的时候,抬起手来一页页翻阅着她抄写的经书。 洛娮娮眼角的余光便随着喻梓柏修长好看的指而动,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那只手更显好看了,如果柯华熙的手是一眼就能闯入视线的话,那么喻梓柏的手是可以细细观望欣赏。 洛娮娮看见喻梓柏的手指边有些茧,好像是射箭或者练字造成的,给他这只手添了些烟火气。 “看什么?”喻梓柏忽问,语气淡然。 洛娮娮放下杯子摇摇头。 喻梓柏一边看她写的字,一边嘲笑,“你的字,犹如脚趾头写出来的。” “什么啊。”洛娮娮烦闷道,“只是因为昨晚写着写着好困,才这样的。” 喻梓柏笑一声,翻到第一页,手指头戳了戳,抬眼调侃她,“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是一样,洛娮娮,你从第一笔开始,就困了?” 事已至此,洛娮娮坚定地点了两下头,“是的。” “收走吧。”喻梓柏一手将这些纸张摞了摞,瞥见最底下还有一张较小的纸附着,他将这纸抽出来,眼神一沉。 洛娮娮惊讶一瞬,去拿喻梓柏手里那张她画了同人图的纸。 “洛娮娮。”喻梓柏手肘向后,在洛娮娮扬起胳膊的同时将手举了起来,他抖落着纸张,眸光暗了些,“这是你给我的惊喜?我不在府中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画我的?” “不是不是,我只是画着玩的。”洛娮娮起了身解释道,“就算不是喻将军,我也会画这种图的。” 喻梓柏一脸不开心地看着她,她扑过来要抢,喻梓柏一掌拦在她腹上。 感觉到温热,洛娮娮垂眸,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了一声。 “没吃饭?”喻梓柏松了手移了视线,揪着同人图的指一滞,这图顺着风飘啊飘,飘到了廊檐边。 “每顿都吃不好……”洛娮娮微张着唇,看着那张她引以为傲的同人图渐渐往下沉。 喻梓柏凝视着洛娮娮,看见洛娮娮的表情一下苦闷了起来。 他往洛娮娮看的地方瞥了眼,原来是那张纸正在随水漂流,他叹了口气,洛娮娮像看罪犯一样看向了他。 “喻梓柏!”洛娮娮一掌拍在他胸口,“你弄丢的,你现在去捞!” “我怎么捞?”喻梓柏皱眉说,“不过一幅图而已,我准你再画一幅。” 洛娮娮红着眼,“画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以后再也画不出来了,你赔我!”洛娮娮烦躁至极,她高中是美术生,每回丢了自己喜欢的画都会很伤心很暴躁。 眼看她还要给自己一巴掌,喻梓柏往后仰了仰,洛娮娮使劲的手一空,朝他拥了来。 “啪啦”一声,茶壶倒了,洛娮娮也跟着倒在了喻梓柏的身上。 喻梓柏双手后撑地,眼看着惊慌失措的洛娮娮一手圈了他的脖。 “天哪!”洛娮娮被吓,指尖一紧,抓得喻梓柏白颈上泛出红印,洛娮娮的另外一只手握在喻梓柏的肩上。 “洛娮娮。”喻梓柏低声唤。 洛娮娮往下一看,自己像骑马一样坐在喻梓柏的腿上。 喻梓柏侧过泛着波澜的目光,锁起眉,“你干什么?快起来。” 若是勉强呢? 被吓到的程度大过于让洛娮娮羞涩的程度,她起身时借力,双手抵靠着喻梓柏的胸膛,感觉到喻梓柏的胸膛硬硬的鼓鼓的,洛娮娮这才燥了起来。 她老实本分地站在喻梓柏后侧,看着喻梓柏直起了身子去扶茶壶,茶壶没事,倒是茶壶盖碎了一个口,地板上溢了一滩清澈茶水。 “从我每月的钱扣吧。”洛娮娮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喻将军,我不是故意的。” “小事。”喻梓柏侧首,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那你。” “那我。” 两人同时说出口的话撞到一起,喻梓柏回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先说。 “那我去喊人来打扫一下。”洛娮娮说。 喻梓柏点头说,“也好。” 洛娮娮迈着碎步走到了喻梓柏视线里,她回眸时,有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唯美。 “喻将军!”是程决。 “何事?”喻梓柏起身,遥望走在廊上的程决。 程决一手扩在唇边,喊道,“喻将军洛姑娘,方翠翠跪着跪着晕过去了,喻将军要不要去看一下?方翠翠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 洛娮娮看向喻梓柏,“喻将军,要不我们就去看一下吧,顺便再好好跟她说说?她一直这么跪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什么好好跟她说?”喻梓柏问,“说什么?” “说你不能娶她的事啊。”洛娮娮说完这话后往前走着,她与过来这边的程决擦肩而过。 程决是眼里有活的侍卫,看见那小滩茶水后,冲着喻梓柏说,“喻将军,我留下来把这里打扫一下,你跟洛姑娘先去吧。” 喻梓柏看了眼越走越远的洛娮娮,扭头对程决低声说,“程决,方才我有张纸落水里去了,你看着帮我捞起来。” “哎哟。”程决忙说,“喻将军,是很重要的纸吗?现在才告诉我的话,那可能就算我捞起来,也没什么用了哟。” “你先捞。”喻梓柏落下这话,走了。 “喻将军。”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洛娮娮停下来,侧首,“我帮喻将军想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什么?”喻梓柏走到洛娮娮身后来,看着她灵动飘摇的衣袖。 “喻将军你就说你喜欢的是芙安姑娘不就得了。”洛娮娮有些心酸地笑了笑,“我相信方翠翠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什么?”喻梓柏黑了脸,嗓音也沉了些,“我什么时候喜欢过芙安姑娘?” “那你同意芙安姑娘入府。”洛娮娮看他一眼,轻声问,“是为什么?” 喻梓柏有点生气,但也只是生闷气,他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出来,就说,“不关你事。” 洛娮娮看向喻梓柏渐行渐远的背影,“喻将军,你又怎么了啊?” 喻梓柏大跨步走着,衣衫摆动十分拉风,他扯开门走了出去。 “喻将军!”他这一不礼貌的行为,让洛娮娮心里的怒气复发,洛娮娮跟着跑了出来,走在他身边,肃声道,“你把我的东西弄到湖里去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是不是故意的?” “洛娮娮。”喻梓柏斜她一眼,“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俊脸说这话可真是欠揍,洛娮娮索性跟他背道而驰,往别处走去,“不知道有句话叫不喜欢请尊重吗?” 喻梓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不爽道,“洛娮娮,你画我跟男人在一起,你尊重我了吗?” “喻将军!”程决憨笑着扒开门,冲喻梓柏扬了扬手里的湿纸,“喻将军,要是晾干了,或许还行。” 洛娮娮猛地回头,看着程决,“程决,那是我的。” “行。”程决准备给洛娮娮送去。 “程决。”喻梓柏出声,“不准去。” “什么意思?”洛娮娮瞪一眼喻梓柏。 喻梓柏冷笑一声,“洛娮娮,谁会跟你一样这么幼稚,把身边的人全都配对?” “说什么呢。”洛娮娮朝着程决走。 喻梓柏也朝着程决走,他离程决近,自然先一步取走了程决手里的纸,喻梓柏将纸背在身后,看着洛娮娮冷傲道,“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若被我发现你缠着表哥,你就等着被罚吧。” 洛娮娮没好气地歪着头,头顶上现出三个超级大的字,“你有病!” 喻梓柏嗤笑一声,带着程决走了。 “你不还我我还不想要了呢。”洛娮娮冲着喻梓柏背影,“这些图我多的是,少这一张就当被狗叼了!” 程决吃惊地瞪大了眼,他看见喻梓柏的胸膛正有力起伏着。 喻梓柏回身,狠狠盯了洛娮娮的背影一眼。 “好险。”洛娮娮松了口气,差点就跟喻梓柏对上视线了,完了完了,他不会跟过来吧,不会追上来教训她吧? 洛娮娮眯着一只眼往后看了看,只有一脸错愕的程决回了头,喻梓柏走得飞快,脚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这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啊。”洛娮娮不擅长吵架,但是面对喻梓柏总是控制不了,她捂了下眼睛,有些烦闷,最后索性跑了起来。 喻梓柏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啊走,走到一僻静处,他停下,做了个深呼吸后,淡着嗓音问,“方翠翠人在哪儿?” “我走时刚好碰上柯大人,应该是柯大人把方翠翠给带走了。”程决思索道,“想来应该是在柯大人院里。” “那就去表哥那里。”喻梓柏恢复成平日的神色跟姿态,程决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走至柯华熙院中时,碰上柯华熙拉开门刚好出来,他看见喻梓柏,笑道,“表弟,这方翠翠,是我带进来的,给表弟添麻烦了吧?” “无碍。”喻梓柏走下长廊,侧首示意程决不必跟。 “梓柏。”待喻梓柏走近了,柯华熙低声道,“这方翠翠也算是对你一片苦心,你不在府中的这两日,她跪着苦苦等你,你何不就将她收了?” 喻梓柏不吭声,跟着柯华熙往屋里走,柯华熙淡笑一声,又说,“也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得。” 喻梓柏脚步一顿,眼中泛过一阵阴云。 “怎么了?”柯华熙贴心道,“若是你实在不想见方翠翠,便不要进去了,我帮你回绝便是,到时候我给她找个好去处,你也就不必担心了。” 喻梓柏抬眼看向柯华熙,柯华熙冲他暖暖一笑,他说,“那就麻烦表哥了。” “梓柏何必跟我客气。”柯华熙挑了帘子要往里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侧身,冲着喻梓柏,“对了,柯重寄来信,说是想再来住几日玩一玩。” 喻梓柏难得一笑,“他学诗学成了?” “那还真不好说。”柯华熙笑了两声。 - 傍晚时,在房里收拾画作的洛娮娮听小兰说柯华熙明日要把方翠翠给送出府去,便问了嘴,“柯大人要把她送到哪里去啊?” “反正肯定不是方府,方府已经没了的。”小兰猜疑道,“不过极有可能会给方翠翠寻个好人家让她嫁了吧。” “可是方翠翠喜欢的是喻梓柏啊。”洛娮娮揪起眉心,方翠翠的命运要是搁她身上,她一天说不定得哭八百回,这时,她想起了明月楼。 “小兰。”洛娮娮起身,冲着小兰说,“你快帮我看着点喻将军,他要是什么时候出去了,去哪儿了,你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小兰掩嘴笑了声,“洛姑娘是害怕喻将军来屋里将这些画全部收走?” “也算吧。”洛娮娮说,“我想拿回明月楼的房契,他一直没还给我呢。” 小兰点点头,“那好,虽然不知道洛姑娘偷房契这事对不对,但是……” “我定会小心行事的。”洛娮娮忙说,“绝对不会拖累到你。” 小兰一愣,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将将入夜之时,小兰跑了回来,站在门边冲屋里的洛娮娮低声说,“我看喻将军跟柯大人约着喝茶去了,洛姑娘要去的话就趁现在。” “好。”洛娮娮丢了毛笔起了身,出门时她问小兰,“你觉得我要不要戴个面罩什么的?” “不用啦。”小兰笑道,“我帮洛姑娘看着,若是有情况,我便学鸟叫,到时候洛姑娘就赶紧撤。” 洛娮娮拍拍小兰的肩,“好好!” 之前去喻梓柏院里时,偶尔会觉得这条大道明亮宽阔,但现在是去做贼的,洛娮娮心虚了起来,心里骂着这路也太宽了,没个遮蔽物,到时候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终是一路平安走到了喻梓柏的房前,洛娮娮左看看右看看,轻而慢的推开了门,溜进去之后,洛娮娮又快速地关了门。 心脏怦怦跳,洛娮娮捂着胸口先是来到桌边,搜寻一番后什么都没有发现,接着她往里走,将每个柜子桌子都查看了一遍,根本没发现房契。 “难不成是在书房里?”洛娮娮心里想着。 她路过喻梓柏的床,便赶着看了一眼,看见床上枕边有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像个荷包,总之不是房契。 洛娮娮推开门走了出来,不远处的小兰细声道,“洛姑娘,这么快就偷到手了?” “没有。”洛娮娮有些慌张,“喻将军没在书房吧?” “没有。”小兰摇摇头,问,“房契是在书房么?那我去那边帮洛姑娘放哨。” “好。”洛娮娮往右侧走,走过回廊后,她跳下来,跑到喻梓柏书房门口听了一耳,房里确实没人,洛娮娮推开门钻了进去。 在书房里找了一通,也没发现房契,洛娮娮有些灰心,“喻梓柏应该不会放在身上的吧?”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鸟叫声,仅短暂两声后便停了,洛娮娮像只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苍蝇,刚跑到门边要出去,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洛娮娮捂嘴屏呼吸,仔细听了一听,是柯华熙跟喻梓柏两人正往这书房来。 柯华熙还在问,“梓柏,这洛姑娘的身世你清楚吗?” 本将军的清誉差点被你毁了 如此紧急的时刻!洛娮娮回过头环顾了一周,这书房里,竟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哦!洛娮娮看见了喻梓柏那张宽大的书桌,书桌脚倒是可以遮挡,她赶紧跑了过去。 下一刻,喻梓柏边推书房的门边回了柯华熙的话,“原先是孤儿,后被梅月收入明月楼,成了一名歌姬。” 柯华熙踏进屋子里来,笑了声,“歌姬啊,我记得梓柏你是最讨厌女子歌姬这个身份的。” 喻梓柏淡淡地“嗯”了声。 “原先是因为圣上跟皇后,才将洛姑娘带入府中。”柯华熙坐下后,一手挠了挠眉心,“现如今生辰已过,日子也有一月了,洛姑娘乐观向上,总是微笑着,倒令我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喻梓柏看了柯华熙一眼。 柯华熙“哎呀”一声,“我还以为梓柏过几日会将洛姑娘放出府去呢,不曾想不是这样啊?” 喻梓柏垂眸,沉思着。 “我跟洛姑娘聊天说笑时,曾听洛姑娘说过的。”柯华熙笑道,“她说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看看山啊看看水,遇一个钟意男子过一生呢。” “表哥以为如何?”喻梓柏忽然问。 “挺好的。”柯华熙怅然一笑,“我又何尝不想这样。” “表哥是想让洛娮娮离开。”喻梓柏看着柯华熙,“还是不离开?” “这府里自然是你做主。”柯华熙拂了拂衣袖,思量着说,“出府也好,洛姑娘的志向本就不在府中,倒像是想做个隐居客。” 喻梓柏一手撑额,眸光黯淡了些。 “不出也好,洛姑娘像个小小太阳,令人看了心生欢喜。”柯华熙抿唇一笑,“梓柏,你以为呢?” “表哥倒是为她想得周全。”喻梓柏语气淡然,心里添了一丝怨,至于是什么怨,不得而知。 “不过呢。”柯华熙忽而将眉一皱,“关于洛姑娘的流言不曾减少,洛姑娘一直在府中的话,倒也委屈洛姑娘受这些流言的罪,不如放了洛姑娘,以后也好在皇后面前交差。” “既然表哥都如此说了。”喻梓柏沉声道,“这事倒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柯华熙点点头,“那我先回房了,最近几日没休息好,一到晚上就累得很。” “表哥慢走。”喻梓柏起了身,目送柯华熙。 柯华熙拉开门,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眸一望,冲着喻梓柏说,“歌姬这个身份,确实不太好,真是可惜了。” 喻梓柏略一点头,没回话。 柯华熙走后,喻梓柏坐到原位,撑着额心想,“表哥看起来倒是对洛娮娮也有心思的。” 安静沉默的氛围里,倏地响起两声“咕噜。” 喻梓柏慢慢垂下手,望向前方的书桌,他一眨眼,眼神狠厉了起来,眉眼处皆是戾气。 “出来!” 专心专意躲着的洛娮娮被喻梓柏吓了一跳,她摆上笑脸,慢慢冒出了头,“喻将军~” “洛娮娮。”喻梓柏没想到会是她,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侍女,“你在这儿偷听?” “我……”洛娮娮缓慢起身,小声道,“我是路过,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跟柯大人,所以我就躲了起来,然后又一不小心,躲到了你的书房里。” “躲什么?”喻梓柏站起来笑了一声,双臂交叉抱于身前,“是什么理由要躲着我跟表哥?” 喻梓柏悠悠地走了过来,黑压压的身影笼罩着娇小的洛娮娮,洛娮娮低头,不去看喻梓柏那双探究的眼。 “洛娮娮,说话。”喻梓柏垂眸,看了眼洛娮娮握在身前的双手。 察觉到喻梓柏的视线,洛娮娮背过双手,低声道,“我不是刚跟喻将军吵了架吗,所以遇到可能会很尴尬。” 喻梓柏沉着脸默了会儿,问,“你都听见了?” 洛娮娮点点头。 “表哥为你想得周全。”喻梓柏瞧着她,“你怎么想?出府还是不出府?” 洛娮娮认真想了想,她以一个被众人认为是妖女的身份留在这里确实不好,再说,柯华熙说她的理想是做个隐居客,也确实如此,她叹口气,说,“其实都可以,看你们安排吧。” “你与表哥倒是想一块去了。”喻梓柏淡声道。 “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拿工具包?”洛娮娮的心思还在房契上,没空想这些。 “不是要躲着我么?”喻梓柏嘲笑了声,“不是碰上我会尴尬么?” “现在已经碰面了,就又不尴尬了。”洛娮娮肯定地看着喻梓柏的双眼。 喻梓柏移步,移开目光,“在这方面,你倒是变得快。” 洛娮娮笑了笑,跑到喻梓柏身前来,“那我去拿,那喻将军你在房里等我。” “我。”不等喻梓柏说完,洛娮娮飞快地溜了出去。 回房里拿了工具包来的洛娮娮见喻梓柏的房门开着,便走了进来,她将工具包随手搁在桌上,慢慢地走到了里间。 是一间热气腾腾的房,雾气冒过屏风,如梦似幻,可惜这屏风挡得太严实了,什么都看不见,洛娮娮猜想着,喻梓柏泡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会是很享受的表情吗?平时高冷的人露出那种表情,总觉得涩涩的,洛娮娮憋住笑意,不再继续想。 搭在屏风上的,是喻梓柏的衣袍,正合她意,奈何屏风有些高,一米六的洛娮娮需要微微踮脚,她的手刚搭在衣角上,里边传来了喻梓柏的声音。 “程决?”喻梓柏的嗓音带着慵懒,“把新的寝衣放下,来帮我搓一下背。” 洛娮娮惊恐,不敢出声。 喻梓柏低笑一声,“跟在我身边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还是会惊慌失措?进来。” 洛娮娮往前走了几步,发出了声响。 里边的喻梓柏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洛娮娮双手捂着脸走了进来,雾气环绕着,熏得洛娮娮脸热,她松了手指,看见喻梓柏光洁的背,背部线条让人看了热脉喷张。 “快。”喻梓柏沉了声吩咐道。 洛娮娮蹑手蹑脚走到浴桶边,认命地抓起了桶沿上的白帕子。 她红着脸将帕子压在了喻梓柏的后背上,喻梓柏侧目时一手将她钳住,“你不是程决。” 洛娮娮松口气,解释道,“喻将军,是我。” 喻梓柏眼光一跳,当即松手,将身子没入了水中。 “我是没看见喻将军人所以来找……”洛娮娮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向下移,看见清澈水下,喻梓柏腹上,有结结实实的八块腹肌,再往下,就看不清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遮着,随着水波有些模糊。 “出去。”喻梓柏厉声。 洛娮娮转身跑了出来,她站在屏风这边喘了口气,听见喻梓柏起身时水流的声音,又想起喻梓柏那张俊朗脸下的好身材……洛娮娮一手捂住了脸。 端坐在桌边片刻后,乖巧的洛娮娮听见喻梓柏出来了,便垂下眼,以示礼貌。 “洛娮娮。”喻梓柏看着她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你现在倒是乖了?刚才还大胆跑进来,甚至还要帮我搓背?” “喻将军!”洛娮娮不抬头,大声解释道,“我是害怕被喻将军责怪,所以想着帮喻将军搓完背之后马上出去。” 喻梓柏双手叉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是流氓吗?我可什么都没穿,你竟然想着要帮我搓背?洛娮娮,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子。” 洛娮娮抿着下唇,心中一阵一阵的后悔犹如海浪来袭。 喻梓柏忽然消了气不作声了,还站到了门边去,洛娮娮抬眼悄悄看他,看见他垂着眼,耳垂脖颈处略有绯红。 “喻将军!来了来了!”程决的嚷声响亮,洛娮娮借着他的声音舒了口气。 程决跑到门前来,双手奉上寝衣,正要说话呢,喻梓柏单手拿了寝衣后将门关上了。 喻梓柏转过身来,跟洛娮娮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移开目光,洛娮娮想打破尴尬,问,“喻将军,为何不等程决说完话?” “总是迟到的人,不想听他说话。”喻梓柏走到里边去了。 洛娮娮在喻梓柏换好衣服前将工具包里的东西全收拾了一遍,喻梓柏迈着悠闲的步子出来时,洛娮娮“呼”一声,吹灭了灯。 微暗中,喻梓柏那双幽深的眸子正盯着她看,她看见喻梓柏稍湿的额发,似是被雨淋洗过的漆黑眉眼分外清晰,挺直的鼻梁弧线完美,红润的唇张开了,“洛娮娮,我还没急,你倒是先急上了?” 洛娮娮笑两声,“我想着喻将军好几个晚上没睡过好觉了,所以急了些。” 喻梓柏不相信地瞥了她一眼,走到桌边来,身上温热的气息直直朝洛娮娮灌去,他开口,嗓音是低沉的蛊惑,“既然你着急的话,怎么不去床边?那儿也有桌子。” “在这里也行啊。”洛娮娮抬头看他。 “要本将军趴着睡?”喻梓柏一挑眉,冲她挑衅道,“洛娮娮,你是怕了吧?” 在梦中吻了? “不怕。”洛娮娮起身后摇摇头,“没在怕的。” 喻梓柏眼眸一动,像是一颗盛在清水里的珠子,他转身时说,“也对,你是个胆大的女子,再说了,你以往都是如此帮人助眠的。” 听喻梓柏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的不自然,洛娮娮跟在他身后,小声说,“也不能这么说,喻将军,你算第一个我助眠的,很亲密的,男子。” 洛娮娮越说声音越小了,她跟着喻梓柏慢慢地走,恍然间好像听见喻梓柏轻笑了声。 洛娮娮的目光搜寻到喻梓柏所说的那张桌子,她停下,坐在了桌边,看着喻梓柏转身坐在了床边。 一瞬间两人又是四目相对,喻梓柏撇头,“洛娮娮,别盯着我看。” “哦。”洛娮娮低下头,耳朵注意着喻梓柏那边的动静,听见喻梓柏躺在了床上,随后没了声响。 洛娮娮抬头,借着昏黄的灯光欣赏喻梓柏的侧影,他偏头,看了洛娮娮一眼,说,“开始吧。” “喻将军,你就不能躺得随意些么?”洛娮娮忍不住吐槽,“这也太规矩了吧?” 喻梓柏斜睨她一眼,“你能不能就只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哦。”洛娮娮从包里拿出一些助眠工具开始敲打,一边敲她一边看喻梓柏的侧脸。 如此循环往复,最终被喻梓柏发现,洛娮娮看见他眉心拱了下,之后他抬手,将床帐拉了拉,这样洛娮娮就看不见他的脸了。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知道喻梓柏睡着没啊?怎么开始找房契偷房契啊?洛娮娮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床帐子那边响起喻梓柏清朗的声音。 洛娮娮随口胡诌,“看不见喻将军帅气的脸庞,我好失落。” 她的嗓音娇娇软软的,让喻梓柏猛地睁开了眼。 “洛娮娮,你今天确实是有点奇怪。”喻梓柏皱着眉说。 这可不能被喻梓柏意识到,洛娮娮赶紧说,“喻将军我开玩笑的,放松一下嘛~” 喻梓柏翻了个身,目光触及枕边荷包时,一手握住了它,荷包上有一股淡淡的,外来的,不属于他身上的香,喻梓柏闭上眼,专心听着洛娮娮发出的声响,慢慢入了眠。 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洛娮娮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挪到床前,扒开床帐,看着喻梓柏,喻梓柏侧身睡着,高大的身躯将整个床的长度都占满了。 洛娮娮一笑,要走时看见喻梓柏握在手里的那个荷包,她心想,“哎呀!自己真是蠢货,喻梓柏都能把荷包放在床上,肯定也会把房契放在床上的吧?” 这样想着,洛娮娮一手撑在床沿上,慢慢俯了身,视线好比在山顶向下移去,先是看见喻梓柏的耳,耳根微微红,后看见喻梓柏高挺的鼻梁,像座山似的。 洛娮娮瞧过喻梓柏紧闭的双眼,又瞧一眼他温润的唇,这嘴巴在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更好看,厚薄适中,红润恰当。 洛娮娮一手探到喻梓柏枕下,似乎是嗅到洛娮娮衣袖上浓厚的香,喻梓柏眼皮颤动了一下。 枕下好像也没有啊,洛娮娮又将目标放在了喻梓柏的身上。 但是也不好下手吧?这样显得她真的很像一个流氓。 就在洛娮娮犹豫的时候,她丝毫没注意到喻梓柏扬起来的胳膊,这只有力的胳膊将洛娮娮往里一揽,洛娮娮整个人扑到了喻梓柏怀里。 喻梓柏半睁开眼,眼神朦胧又迷离,“洛娮娮,别停。” 好险,洛娮娮舒了口气,好在喻梓柏没清醒过来,洛娮娮起身想走,却被喻梓柏箍得更紧,她动动身子,想找到一个活泛口溜出去,喻梓柏翻身,脑袋凑了过来。 近在迟尺的距离,能嗅到喻梓柏浅香的鼻息,洛娮娮像一个小孩蜷缩在喻梓柏怀中,而喻梓柏弯腰下来,看起来像是在为她挡雨。 洛娮娮默默看着他的脸,轻轻问,“喻梓柏,你做梦了?” 喻梓柏动唇,“没有。” 竟然回话了!洛娮娮紧张起来,又问,“喻梓柏,你是不是很喜欢睡觉啊?” “是啊。”喻梓柏伸出胳膊,搂住洛娮娮的肩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洛娮娮双手一推,抵靠在喻梓柏的胸膛上,真的不能再近了。 “喻梓柏,你从洛娮娮那儿拿的房契,放在哪里了?” “经书里。” 洛娮娮在心里挥拳喊了句“yes。” 她要起身,却不敢大力挣脱,怕把喻梓柏给吵醒,尝试几次无果,她抬头,看见喻梓柏慢慢地睁开了眼。 “完了。”洛娮娮惊慌。 喻梓柏的眼一弯,眼中像是生了雾气一样不清明,他问,“洛娮娮,什么完了?” “你醒了啊。” 喻梓柏凑过来,平视着她。 两人面对面,有种旖旎的氛围开始滋长。 “没有。”喻梓柏贴过来,温热的唇瓣轻轻靠在洛娮娮的唇上。 洛娮娮没躲避,也不抗拒,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热着眼眶,看喻梓柏闭上的眼睛,看喻梓柏颤抖的长睫毛。 感觉喻梓柏的吻,十分柔美。 片刻后他停下,昏沉地睡了。 洛娮娮被喻梓柏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心中泛起甜蜜,便长久注视着他的睡颜,直至睡去。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喻梓柏醒来后,会完全忘了这件事。 洛娮娮是被喻梓柏突然的起身惊醒,睁眼看见的是他有些震惊的眼眸,他问,“洛娮娮,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你拉我上来的啊。”洛娮娮有些生气,“你自己做的事你都忘了?” 喻梓柏靠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做什么了?” “你亲我了。”洛娮娮指着自己的唇,“这里,虽然不是深吻,但是……” 喻梓柏一掌捂住洛娮娮的唇,眼神闪烁,他低语道,“怎么会?我怎么敢?” 洛娮娮眼神一变,由透亮转为了暗沉,她扒开喻梓柏的手,一脸愤然地下了床。 喻梓柏看着她的背影,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像个暴躁的小鸡仔,见她要走,喻梓柏下床,几步跟上她后,拦在她身前低声,“洛娮娮,程决在外面。” 洛娮娮一眨眼,落下几颗豆子一般大的泪珠。 喻梓柏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起开。”洛娮娮瞪他一眼,“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洛娮娮要溜,喻梓柏一掌捞回她,“洛娮娮,你的清誉你是一点不在乎吗?世上哪还有你这般女子?竟敢留在男子屋里过夜?” 喻梓柏的手刻得洛娮娮胳膊疼,她一掌拍在喻梓柏手背上,神情愠怒。 喻梓柏松了手,语气温了些,“我去支走程决。” “多谢。”洛娮娮看了眼他的背影。 喻梓柏没好气地回过头来,盯着她。 “快去啊。”洛娮娮回视他。 喻梓柏将门拉开一点,走出去后不爽地说了句,“程决,你在王府里跑一圈,跑完后再来见我。” “啊?”程决惊讶,“整个王府么?” 喻梓柏“嗯”一声。 “喻将军。”程决半信半疑,“这是新的锻炼方法么?” “快去。”喻梓柏语气严厉了些。 程决跑走后,喻梓柏推开门走进来,看了洛娮娮一眼。 “多谢喻将军。”洛娮娮一边生闷气一边跟喻梓柏擦肩而过。 洛娮娮离开后,喻梓柏懊恼至极,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踩上长廊的洛娮娮愤然转了身,她往回走,走到喻梓柏房门前,敲了一下门,声音巨大无比。 “怎么了?”喻梓柏拉开门。 洛娮娮看见他那张没起波澜的脸,心中更气了,伸手开口,“喻将军,请把我的房契还给我!” 喻梓柏默了会儿,“你等着。” 回到屋里从桌上的经书册子里拿了房契后,喻梓柏走过来递给洛娮娮,洛娮娮一把拽过,喻梓柏忙说,“洛娮娮,如果是我昨晚强行留了你,我跟你道歉。” “不必。”洛娮娮转身就走。 喻梓柏望着洛娮娮越来越远的背影,偏头皱眉,真真是搞不懂,明明就生气了,道歉也不接受? - 第二日,天朗气清,实在是个外出游玩的好日子,洛娮娮趴在窗边想。 “洛姑娘。”小兰走过来,疑问道,“为什么昨晚喻将军没来喊洛姑娘呢?” “不喊还清净些。”洛娮娮已消气了,她深知自己没接触过什么男的,也没谈过恋爱,所以情绪波动大了些,也深知,喻梓柏不会喜欢她,那个吻,也都是喻梓柏不清醒的时候发生的。 小兰叹气,眼光一转,看见程决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走到了门口,程决敲了下门,“洛姑娘在吗?” 小兰跑过来,笑道,“洛姑娘在的,你手里提的是什么呀?” “是——”程决卖了个关子,将箱子递给小兰,笑道,“一会儿洛姑娘打开就知道了。” 小兰双手去接箱子,箱子太重,“嘭”一声沉到了地上。 “是什么啊?”洛娮娮被这动静引了过来。 小兰掩嘴偷笑,“洛姑娘,好像是银子哟。” 洛娮娮走到小兰身边,看了眼程决跑开的背影,心中了然,“哦,是喻梓柏说要给我的工资。” “嗯?”小兰歪头。 洛娮娮俯身,将箱盖掀开看了眼。 小兰惊呼,“洛姑娘,这起码得有一百五十两吧!” 洛娮娮想了想,蹲下身,拿了些银子出来,把其中一部分塞到小兰怀里,“这是给你的,这些。”她看着手里剩下的银子说,“这些是要还给喻梓柏的。” “还?”小兰歪头。 洛娮娮点点头,抱着银子出了门,一路慢步到喻梓柏这儿来,遥远看见喻梓柏跟芙安一起站在廊上说话。 “6。”洛娮娮闷着脸转过身,又觉得生气,今天这手里的银子她势必还给喻梓柏不可! 洛娮娮光明正大走到长廊上,看着喻梓柏跟芙安说话。 喻梓柏发现了洛娮娮,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接着芙安回过头来,冲着洛娮娮一笑,“娮娮,你来找喻将军么?” “是的。” “好,我先过去那边等你。”芙安指了指院子,“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洛娮娮笑着点头。 芙安走后,洛娮娮盯着喻梓柏,喻梓柏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直到洛娮娮迈动脚步,喻梓柏便快速走了过来。 “喻将军,这个。”洛娮娮把手里的银子递给他,“还你,有买衣服的钱,茶壶盖的钱,还有两碗面的钱,要是不够的话,我下次再还清。” 喻梓柏不接,问,“洛娮娮,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一条很清晰的界限。”洛娮娮低声说,“我不过,是帮喻王爷助眠的一个普通小女娘。” “我可没这么想。”喻梓柏急声。 “总之你拿着。”洛娮娮觉得自己话说多了,便胡乱把银子塞给了喻梓柏。 她转身时听见银子落地的声音,有些清脆,也有些沉重。 “喻将军,麻烦你自己捡一下吧。”她不回头,语气有些抱歉。 “还不过来帮我捡?”喻梓柏俯身,锐利眼神定在洛娮娮背影上,语气低沉了些,“洛娮娮!” 他怎么,没亲下来 洛娮娮一秒没了气势,小碎步跑过来帮喻梓柏捡着地上的银子。 由于洛娮娮的尽职尽责,她的手不小心撞上了喻梓柏的手指,喻梓柏抬眼看她,手并没躲开。 洛娮娮收回手,怯怯地看向他。 喻梓柏神色淡漠地说,“若你不想留在府中,便跟我说,若你不想跟我说,就跟表哥说。” 洛娮娮一愣,视线慢慢垂了下来。 喻梓柏低眸,捡起了最后一枚银子,他用余光瞧了眼蹲着不动的洛娮娮,说,“但你只要在府中一日,便要为我做事一日。” “知道了。”洛娮娮笑了笑,将自己手里的银子递给喻梓柏,“喻将军怎么安排都好,我听喻将军的。” 喻梓柏接过银子,看着她转身的侧影,“洛娮娮,你不生气了?” “是我情绪激动了,我不该生气。”洛娮娮扬起唇角,眼眶却泛红,“喻将军对我挺好,不管以后我在不在府中,我都希望喻将军每晚都能睡好。” 喻梓柏眉一紧,眸光深了起来,他心里无端的躁,听见洛娮娮说这话,看见洛娮娮那张释然的脸,他忽有不甘,踏到洛娮娮身前,捏起洛娮娮的下颚,就势要吻下去。 洛娮娮眼瞳一滞,望着喻梓柏那双黑沉如墨的眼,喻梓柏,在想什么? 下颚被喻梓柏掐疼,洛娮娮哼了声,听见声音的喻梓柏像回了神般,停下了。 两人鼻尖相对,喻梓柏直视她的眼,“洛娮娮,你昨天说的话我有三分不信,若是我以后记起来,定会再次跟你赔礼道歉。” 手指一松,洛娮娮心间一沉。 看着喻梓柏快步离去的身影,洛娮娮深深地吐了口气。 藏在树丛中调整好情绪之后,洛娮娮跑到院子里,唤了声,“芙安!” “来啦。”芙安回眸,觉得洛娮娮神色有些不自然,便问,“怎么了?” “就跟喻将军有点小矛盾。”洛娮娮风淡云轻的说,“芙安,我在府里这么长时间,听见侍女们在说,喻将军以后会是驸马。” “话是这么说。”芙安嗤笑了声,“主要是因为圣上一个子嗣都没有,还有人说是被诅咒了。” “那为何单单是喻将军呢?”洛娮娮原先不太懂这些。 “你猜圣上姓什么?”芙安微笑着说,“姓喻,喻梓柏是圣上弟弟的儿子。” 洛娮娮皱起眉来,“那他不应该要帮忙处理一些事情吗?” “喻小王爷不想呢。”芙安边往院外走边说,“不止他不想,皇后也不想,皇后想的是,她来当这个皇帝。” 洛娮娮看着芙安的背影,没忍住笑了声,“我们在背地里这么说,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芙安哼笑一声,散漫道,“你知道喻梓柏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吗?他想过的是布衣隐居的生活,奈何圣上独爱他,就算他对朝政不闻不问,也不想放他走。” “不是还有好几个公主么?”洛娮娮笑着感慨,“其实女子当王有什么不好?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全是好看的男人。” 芙安一怔,随即笑了笑,“好了,我们出府玩去吧,我们一起买些衣服跟首饰,我看你这件衣服,穿了好些天了吧?” - 见完洛娮娮后,喻梓柏去过后院,之后他闷着脸来到书房练字,不到半个时辰,柯华熙带着一个小厮敲了门。 “梓柏。”柯华熙听见喻梓柏过来的脚步声后,说,“今日柯重来,说是在路上遇事耽搁了。” 喻梓柏拉开门,“他遇上什么事了?” 柯华熙摇摇头,“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他看眼身旁的小厮,又说,“柯重派了人来,说他还在路上耽搁着,我便想着去接他,梓柏你若是空闲的话,我们一起去?” “也好。” 喻梓柏与柯华熙由着小厮带领来到了集市上,喻梓柏上回来这儿,还是在猫妖案的时候,这条闹市一如往常,嘈杂声叫卖声络绎不绝。 这小厮往最中心处一指,柯华熙便担忧地望了过去,“梓柏,我怎么看见洛姑娘跟芙安姑娘也在那儿?她们今日也出府了?” 喻梓柏点头,“嗯。” 在喻梓柏跟柯华熙逆着人群慢慢走时,视线来到洛娮娮这边,她与芙安在成衣铺里量了尺寸选好了料子,打算去首饰铺的时候,遇上偶遇了柯重。 那时的柯重跟现在一样,是一副想要说清事理的模样。 然而这老人家偏坐在他前边不肯让他走,一边喊一边哭,非说自己的女儿被柯重非礼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柯重先开始是有理有据,“刚才人多,我可能是不小心撞到你家姑娘了,若是撞到了那我道歉,但非礼这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抹泪的小女子,问,“你当真感觉到有人非礼你么?就算有,也不可能是我呀!我真不是那种人!” 洛娮娮拉着芙安过来的时候,柯重正坐在老人家身边,一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样子。 见到洛娮娮后,柯重双手一摊,“这下好了,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 “让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柯华熙的声音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洛娮娮寻过去,一眼看见站在柯华熙身边的喻梓柏,他仪表堂堂,气质沉静。 “我的两位好哥哥,你们可总算是来了!”柯重并不起身,将手中折扇展开了冲着老人家扇了扇,“老人家,您可别哭了。” 老人家抹抹眼泪,扬手唤来小女子,“我便让你们看看,这位公子究竟有没有非礼我姑娘!” 他这一嗓子,引得许多人都看了过来,柯华熙面上一沉,走到柯重身边挡着柯重的脸。 “看我姑娘的衣裳,可都是被撕破了哟!”老人家毫不顾忌地掀开了小女子的衣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破掉的衣裳随风扬了扬。 小女子掩面,低低地哭了起来。 “您这是作甚!”柯华熙脱了外衣扒开老人家,把衣服披给了小女子。 洛娮娮笑了笑,冲着身边一脸不屑的芙安说,“芙安,你现在对柯大人改观了吗?” 芙安“哼”一声,“等着,一会儿便能看清柯华熙的真实面目。” 柯华熙拿了一袋银子给老人家,老人家当即不哭也不吵了,接过钱袋往里直窥。 “大哥!”柯重拉过柯华熙的手,“我真没非礼她啊,我真不是那种人,大哥要是给了钱,那不就代表我是那种人了吗!哎呀!” 柯重愤愤地走到一边去了。 柯华熙侧目,冲着喻梓柏说,“梓柏,现在柯重性子急躁,你便帮我看着他吧。” 喻梓柏点了下头,余光看见洛娮娮带着芙安跑去找柯重了。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银楼看看?” 喻梓柏来时,听见洛娮娮在邀请柯重,而柯重皱着眉说,“我一个男子,去你们女子买首饰的地方干嘛呀?” “转换一下心情嘛。”说完这话,洛娮娮感觉有人站在了她身后,她扭头一看,是喻梓柏,于是便飞快地回过了头。 “喻梓柏你来得刚好。”芙安说,“你跟柯重一块吧,我跟洛娮娮一起还有事。” 说罢芙安拉着洛娮娮就走。 “诶诶!”柯重冲着她们扬了扬扇子,玩笑道,“刚才还说要跟我一块逛逛呢,现在又抛弃我啦?” 这儿喧闹,洛娮娮跟芙安没听清柯重说的话,洛娮娮只是回过头来,笑着冲柯重挥了挥手。 喻梓柏移开目光,看向柯重,柯重立即一笑,“表哥,咱们便一块去银楼逛逛吧?” “我们两个大男人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买首饰呀!”柯重揽过喻梓柏的肩,推着他往前走,“对了,我大哥跑哪儿去了?” 说起柯华熙,他暗地里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会儿正跟着老人家往巷子里走呢,他沉着目光,看那老人家笑呵呵的去摸小女子的脑袋。 “下回你再弄得暴露点。”老人家说,“说不定我们能要的钱更多。” “爹,我不想这样了!”小女子猛地跑走了,一边哭一边说,“我先走了,爹以后不要再叫我了!” “你这丫头真是不懂事!”老人家握过腰间的酒袋灌了口,“啧啧,你爹不这样,怎么能有钱?真是个憨傻的!” 说话间老人家没注意柯华熙已走到了他身后。 柯华熙抬掌手落,老人家晕倒在地,柯华熙嗤笑一声,冲着老人家说,“不是谁的钱都能骗的。” 躲在巷子那头暗处的芙安冲洛娮娮说,“你看见没有?这就是柯华熙的真面目。” “这很难说吧?”洛娮娮歪头,这时她看见柯华熙将老人家怀里的钱袋拿走了,她说,“其实本来就是老人家骗钱在先,柯大人这样做,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 芙安嘲笑道,“但他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啊。” 洛娮娮点头,“这点我同意,不过其实好多人都是表里不一的,就像芙安你。” “我怎么了?”芙安看向她。 “你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是外冷内热。”洛娮娮笑着说,“说不定心里有万般柔情呢。” 芙安佯装恼怒,拍了拍洛娮娮的肩,“说我干什么呀,我们在说柯华熙呢。” 两道倩影说说笑笑跑出了巷子,没走多久,洛娮娮瞧见喻梓柏跟柯重一前一后出了银楼,他们两位都是风度翩翩,容貌俊俏的男子。 “柯重!”洛娮娮冲他们那边唤,“喻将军。” 喊柯重的声音明显要比喊喻梓柏的自然响亮,芙安低笑了一声。 “正好!”柯重站在原处朝芙安挥了挥手,“芙安姑娘,初次见面,我有个小礼物想送给你,不知你可否到我这边来呢?” 洛娮娮看向芙安,芙安皱起眉,不太情愿的样子。 洛娮娮于是说,“芙安,现在看来柯重的为人是好的,你快去呀。” 被洛娮娮推了一把的芙安回眸不爽道,“洛娮娮,我看你是想看热闹吧?” 芙安往柯重那边走时,像个木桩的喻梓柏也被推了一下。 洛娮娮一愣,眼看着喻梓柏走了过来,他背着光,硬朗的轮廓被刻出几分飘逸,他闪闪眸光一会停在洛娮娮的眼上,一会儿停在洛娮娮微抿的唇上。 “洛娮娮。” “喻将军。” 又惹他生气了…… 面对喻梓柏,洛娮娮的视线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 喻梓柏静默站着,像是在给洛娮娮挡日光,他一手背在身后,微微侧首,澈然目光落在脚边。 “怎么了?”洛娮娮终于看向他。 他往前一步靠近了些,同时将手伸出来,把手里的木盒递给洛娮娮,“送你的。” “是什么?”洛娮娮看了眼,木盒上的花纹很精致,她笑问,“不会是首饰吧?” 喻梓柏盯着她的笑容看,郑重地点了下头,“嗯,你要收着吗?” “当然了。”洛娮娮双手接过首饰盒,冲喻梓柏玩笑道,“喻将军,既然这回是你送我的,我就不用还钱给你了吧?” 喻梓柏眼色变得沉闷了些。 洛娮娮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这么说,她去拉喻梓柏的衣袖,想说几句好话来着,不曾想被一些爱说闲话的过路人瞧见了。 有人大喊了声,“我就说喻将军是被这妖女蛊惑了吧!” 洛娮娮的指尖像害怕火一样猛缩了回去,她退后几步,跟喻梓柏保持着距离。 喻梓柏面色更沉闷了,他偏偏向前一步,要跟洛娮娮站在一起,洛娮娮一惊,忙又后退,喻梓柏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走得更远。 “喻将军,怎么还要靠近我?”洛娮娮一手挡着脸,害怕自己坏了喻梓柏的名声。 喻梓柏看过她隐忍又委屈的脸色,正要冲那个闲话男开口,身后犹如海浪般的柯重的手臂拂了过来。 喻梓柏回眸。 “柯重。”洛娮娮看见柯重身后跑来一辆马车,马车停,风沙起,她明白柯重的用意,眯着眼冲喻梓柏说,“喻将军,你快上马车,我们不要跟他们计较。” 柯重拉了喻梓柏一把,喻梓柏便拉着洛娮娮到了身前,两人相看一瞬,身后响起芙安的笑声,“快呀。” 洛娮娮转移目光,无端红了脸。 等他们几人全都落座后,马车开始摇晃,晃得洛娮娮肩上的黑发一摇一曳的,喻梓柏坐在洛娮娮的右手边,视线偶然落在洛娮娮嫣红未退的脸上。 从前怎么没发现,洛娮娮的脸庞长得像个糯米团子,喻梓柏在心中笑了声,慵懒目光落在她肩头,乌发一滑一滑的,显得她有些娇憨。 “诶!”柯重挑开车帘冲外喊了声,“是大哥,停一会儿。” 车停,洛娮娮抽空理了理耳边的发丝,她看向车帘外那一方小小的景色,看见柯华熙踏上了马车。 喻梓柏看洛娮娮在看柯华熙,心里的石头仿佛跳了跳,压得他烦闷。 “大家都在呢。”柯华熙上了车后笑问。他坐在柯重身边,看了眼对面的芙安。 芙安故意问,“这位柯大人,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呢?” “有点小事。”柯华熙冲芙安笑了笑,这笑容在芙安看来可不良善,就像是在警告芙安不要再问了一样。 “对了梓柏。”柯华熙将话题转到洛娮娮身上,“关于方翠翠出府时,心善的洛姑娘将房契给了方翠翠的事,我还没跟你说呢。” 洛娮娮抬眼,瞥向喻梓柏,觉得喻梓柏的脸色有些不好。 “当真?”柯重笑着称赞道,“听闻方翠翠无处可去,洛姑娘给的是哪里的房契?” 被柯重盯着看,洛娮娮说,“明月楼的。” 耳朵听见喻梓柏轻嗤了声,洛娮娮看他一眼,他故意撇开了目光。 “这是好事。”柯华熙总结道,“洛姑娘如此心善,平日里多行善事的话,以后定会福寿一生的。” 洛娮娮笑了笑,“但愿借柯大人吉言。” “洛娮娮可不像某人。”芙安低声说了句。 柯华熙装没听见,冲她“嗯?”了声。 这时乐天派柯重竖起扇子,“对了大家!差点忘了说正事,这回我来,是因为在作诗方面略有长进,所以咱们明日便安排一个赛诗大会如何?” “甚好。”柯华熙爽朗笑道,“正好让梓柏瞧瞧你究竟是有何长进。” 柯重拿扇子拍了拍柯华熙的肩,转而看向喻梓柏,“那咱们可说好了,表哥,你明日须得陪我。” 喻梓柏看向他,点了下头。 下车时天色渐晚,天边的深蓝像层驱不散的雾气,洛娮娮一边走一边看天色,这种氛围她很喜欢,惬意自在。 走着走着,身后人跟了上来,她侧目,看见喻梓柏飘荡的衣摆。 “洛娮娮。”喻梓柏沉着声唤。 洛娮娮看了眼前方的三人,低声问喻梓柏,“喻将军,你要说什么呀?” 洛娮娮看都不看他,怎会知晓他的生气?喻梓柏快一步,用身子拦在洛娮娮面前,盯着洛娮娮的脸,“你那晚,去我书房里,是不是为了找房契?” 洛娮娮抬头,看见他那双黑沉的眼,这双眼点亮他整张脸,显出他的不快活。 “对不起喻将军。”洛娮娮小声说。 “所以是的了?”喻梓柏自问自答,“所以你那晚的不寻常,你到我床边。”他顿了顿,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也是为了找房契。” “对不起喻将军。”洛娮娮低下头又说一遍。 喻梓柏抬手,食指顶起洛娮娮的下巴,“你没别的话要说了?” “你在生气,我当然是先道歉啊。”洛娮娮疑惑地眨眨眼,“不然我还能说什么?” “当真没有要解释的?”喻梓柏皱眉,那双带着怒气的黑眸像是在威胁她。 “事实如此。”洛娮娮轻声说,感觉到喻梓柏手指的温热,洛娮娮有些羞怯,目光逃到了别处。 喻梓柏突然收回了手,洛娮娮脑袋一垂,听见他质问的声音,“你说我是你第一个亲密的男子,说不害怕到我床边助眠,这些,都是假的吧?” 洛娮娮想解释来着,但喻梓柏转过身后走得飞快。 害怕自己的唤声被芙安他们听见,洛娮娮闭唇,眼眶憋得有些红润。 喻将军,肯定不是假的啊。 入夜后,洛娮娮在房里等喻梓柏来唤她,或者是等程安来敲门,但都没有,洛娮娮心里烦闷,起身走到门边又停下。 “洛姑娘。”小兰跟过来,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呢,平常那些不待见我们的侍女跟小厮,都派人送来了房中应有的东西,就连晚饭也不一样了呢。” 洛娮娮在想别的事,所以就没回话。 “对了!”小兰欢快道,“洛姑娘快快去喻将军那儿吧,别耽误了时辰。” 被小兰这么一说,洛娮娮索性来了喻梓柏房门口,没看见程决的身影,洛娮娮敲了两下门,轻轻地问,“喻将军,你休息了吗?” 喻梓柏拉开门,盯着她说,“明知故问。” 喻梓柏好像是刚出浴,除了身上带着一股香浴气之外,浓黑的睫毛跟眉毛都是湿湿的,他瞧着洛娮娮进了屋,一手撑在门上,像要壁咚洛娮娮一样。 洛娮娮看他一眼,“喻将军,今天也不需要我吗?” “既然你来了。”喻梓柏松手转身往屋里走,“那就来吧。” 洛娮娮跟着喻梓柏来到里屋,看见深色木桌上规整摆放着她上次用过的助眠工具,洛娮娮一笑,“喻将军,这是你帮我收拾的?” 喻梓柏坐在床边,望向她,目光深深,“你上回忘了拿走。” “那咱们就开始吧。”洛娮娮坐下来,双手挑拣着工具。 “不急。”喻梓柏问,“洛娮娮,你为何要把房契给方翠翠?” “她没地方去,那房契我也只是暂时给她。”洛娮娮解释道,“再说了,明月楼里也没人,她去的话刚好还能帮我收拾收拾。” 喻梓柏嗤了声,“真是笨脑子,以后她未必会还你。” “哎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洛娮娮笑笑,“不还的话就算了,我也没多喜欢明月楼。” “我看你也不喜欢这儿。”喻梓柏眸光微动,又问,“听表哥说,你的志向是做个闲散隐居客?” 洛娮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说,“还有一个志向呢。” “什么?”喻梓柏靠上床头,沉静的侧脸对着她,片刻后,说,“遇上一个钟意男子过一生?” 洛娮娮“嗯”一声。 “你不是已经遇上了么。”喻梓柏低眸,不知在看何处,眸光淡而幽微。 说起这个,洛娮娮忽然记起柯华熙说过的一句话,上回她听见后就一直存在了心里,还没来得及问喻梓柏,她开口,有些小心翼翼,“喻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喻梓柏看向她,“问。” 喻梓柏生得好看,脸部线条又像是浑然天成,五官更是精致明朗,见洛娮娮直直地瞧着他,他轻轻抬了抬眉,是在示意洛娮娮要说什么就说,别发愣。 “喻将军。”洛娮娮回过神来,“为什么会讨厌歌姬啊?” “讨厌就是讨厌。”喻梓柏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可我之前也是歌姬啊。”洛娮娮有些为难,也有些闷闷的委屈,“我明白了,喻将军是讨厌我,但是又不得不靠我入睡么?” 该死的屏风啊 喻梓柏将眼一眨,直起身子来看着洛娮娮,“你也说了你只是之前是歌姬。” 洛娮娮想了想,又问,“可是柯大人还说过歌姬这个身份不好啊?” 喻梓柏忽然醋意大发,“那你去问表哥。” 洛娮娮摆弄工具的手一滑,一个木片掉在了地上,扬出像水波一样晃荡的声音。 她连忙去捡,期间还看了喻梓柏一眼,喻梓柏垂目,眼睫昏暗,看不出来有什么浓烈的情绪。 “洛娮娮。”喻梓柏抬眼。 “嗯?”洛娮娮端坐在桌边,仰起脸来看着喻梓柏,疑问目光中含着淡淡期待。 “我认为。”喻梓柏躺下了,眸光一点亮,他喉结微动,“从明晚开始,便隔着屏风助眠吧。” 他说完这话,扯下了床帘,洛娮娮不解的目光停在白色帐子上,仿佛还能看见喻梓柏那张淡漠的脸。 - 第二天一早,洛娮娮被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吵醒,她起身,靠在床边瞧着,“小兰?你干什么呢?” “洛姑娘醒啦!” 听小兰的声音欢天喜地的,洛娮娮笑问,“怎么了?是柯重来找了?” 印象中,柯重是个喜欢跟侍女搭话的男子,常把她们逗得发笑。 “不是啊。”小兰一边系纱帘一边说,“是有人来给我们送东西呢,我猜想,他们可能是被喻将军给骂了一顿,所以这几天才会那么殷勤。” 听到这话洛娮娮心情复杂,昨晚喻梓柏还说,以后助眠要隔着一个屏风呢。 说起送东西,洛娮娮倒是想起来那个还没打开的首饰盒,她来不及穿鞋,溜下床后跑到桌边,打开了盒子。 是一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金光灿灿的,很是华丽,两个铃铛一碰一摇,响声清脆。 洛娮娮心里欢喜,戴到手腕上看了看,又想到,她一个普通女子,戴这个是不是太显眼了,这样想着,洛娮娮把镯子放了回去。 “洛姑娘!”这时小兰站在门外的廊上喊,“这回可真是柯重柯公子来了!” 洛娮娮赶紧抱着首饰盒跑回了床上,她侧耳听见小兰跟柯重说了几句话,柯重好像说了个叫诗画坊的地方,还叫洛娮娮收拾好了就过去玩。 小兰一口应下,走到屋里来关上了门,随后脚步弯弯绕绕的走了一阵,最后来到洛娮娮这边,洛娮娮见她手里端着个木盘子,盘子用红布盖着,便问,“这是什么啊?” “是送来的衣服呀。”小兰说,“今天天还没亮,他们就送来了,洛姑娘就穿这个去玩吧。” 洛娮娮一边下床一边点了点头。 穿着新衣,戴上新首饰的洛娮娮缓缓来到了柯重说的诗画坊,这儿像个很长很宽的长廊,墙上布满画作跟书法,风景清丽,阳光洒在水池中,隐约可见游鱼,风一吹,绿叶的香气萦绕鼻尖。 “这儿呢。”柯重在屋里冲洛娮娮摇了摇手。 洛娮娮看过去,看见柯重笑嘻嘻的,而站在柯重身边的喻梓柏却是平淡的脸色。 “来了。”洛娮娮往屋里走,她今天穿得清雅,一掌纤腰,腰后乌发晃动撩拨,耳垂挂碧青小珠,发间有珠翠点缀。 她问,“芙安跟柯大人还没到么?” “他们一会儿就来。”柯重帮她拉开椅子,示意她来坐。 洛娮娮走过去时,看见桌上备了好多吃的,茶水糕点还有水果,那些糕点样样做得精美,看过这些之后,洛娮娮瞥向一声不吭的喻梓柏。 他站在柯重后侧,靠着桌沿,细缕阳光入眼,将眼瞳染成透明的棕,静谧又神秘,而这双安静的眸子,正盯着洛娮娮看。 洛娮娮赶紧移开目光,坐下后她看见桌上还有一壶散发着香味的饮品,便擅自给自己倒了些。 入喉即知,这饮品是酒。 柯重哈哈大笑起来,“洛姑娘,你胆子还挺大,这酒是我专门带来助兴喝的。” 洛娮娮有些羞愧,望向柯重的时候又看见喻梓柏那张俊朗的脸,他微微勾了唇角,好像也是在笑话她,只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定定的在看她。 “像你们这种小姑娘可得少喝点儿,不然会醉的。”柯重笑眯眯的说。 “醉了也好啊。”洛娮娮玩笑道,“说不定醉了,我还能做出几句好诗来呢,不然我可能一句诗都想不出来。” 柯重仰面笑了几声,“哎呀我就说应该玩曲水流觞的,只不过我们人还是太少了。” 谈话间,柯华熙跟芙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柯重看过去,笑问,“芙安姑娘跟我大哥是一块来的?” 芙安冲柯重淡笑了下,她径直走到洛娮娮身边,略微不屑道,“只是碰巧。” “芙安姑娘怎么没戴我送的耳环?”柯重问。 芙安拉开椅子坐下,淡然道,“忘了。” “好嘛。”柯重看向洛娮娮,洛娮娮觉得刚才那酒的滋味还不错,就又倒了半杯,柯重看见洛娮娮手腕上空空如也,笑着打趣,“巧了,洛姑娘也没戴表哥送的金镯。” 芙安一笑,冲向洛娮娮,“金镯子你都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啊。”洛娮娮看向默然的喻梓柏,喻梓柏垂下了目光,洛娮娮大声说,“我很喜欢的,也很好看,只不过我平常女子,戴那个……” “有什么不好?”柯华熙扬声,嗓音带笑,“像洛姑娘这般笑容灿烂的女子,戴金镯刚刚好,更能显出洛姑娘的热烈。” 洛娮娮勉强笑了笑。 “哎呀!”柯重用扇子指了下洛娮娮的桌面,“一小会儿没瞧,洛姑娘可比我们先喝了两杯好酒了。” 洛娮娮腼腆一笑,这酒的味道确实还不错。 芙安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笑着调侃,“洛娮娮,你酒量好么?要是一会儿醉了,叫喻梓柏背你回去。” 洛娮娮大惊失色,恨不得去捂芙安的嘴。 芙安摆手懒散道,“玩笑而已,别当真。” 洛娮娮一手撑着脸,眉头紧锁看着桌面,余光感应到喻梓柏走了过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纤长如竹。 赛诗大会正式开始,每人有一杯酒的功夫想诗句,要是做不出来的话,就要再自罚一杯酒,洛娮娮有时做不出来,便一连喝了两杯酒。 除了洛娮娮之外,柯重想诗也够呛,他总是“啧”一声,然后说,“我总感觉,那些词与句都在脑海中漂浮,我随便揪一两个,便是一句佳话,可关键是我的脑子好像不中用啊。” “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颇有进步?”柯华熙拦下柯重的手,给他倒了大半杯酒,“喝吧。” “大哥你真是。”柯重端起酒杯埋怨道,“我说的略有进步啊,略这个字,你是真真没听见啊?” 这场赛诗大会,虽然洛娮娮没做出什么好诗来,唯一做出的几句,还是生拼硬凑的,但由于柯重的欢闹,给他们带来了许多欢笑,洛娮娮注意到,平时喜欢对男子冷着脸的芙安也露出过几次真心笑容。 再看向喻梓柏,他放松许多,姿势闲适,没有醉酒的模样,但耳垂红了些。 喻梓柏忽然看过来,跟洛娮娮的目光一碰。 洛娮娮突然有点不舒服,捂着嗓子眼有些想吐。 “洛娮娮。”芙安望过来,“你怎么了?不会是喝醉了吧?” “没有。”洛娮娮摇摇头,“我酒量还可以。” “是不是没吃东西?”柯华熙一脸担忧。 洛娮娮苦笑,“柯大人,好像就是吃了很多糕点,所以喉咙像是堵住了。” 趴在桌上碎碎念的柯重猛地抬起头来,“那你,洛姑娘,你赶紧再喝点酒压压!往下压压!” 看见柯重醉醺醺的样子时,洛娮娮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好久了,午后的日光温暖,洛娮娮望向窗外,树枝轻轻晃,是风的形状。 喻梓柏倒了茶水递给洛娮娮,但洛娮娮好像不在状态,回头时胳膊撞到茶杯,茶水洒到了衣袖上。 “不好意思啊。”洛娮娮要用干净的衣袖去擦湿掉的,被喻梓柏一手拦下。 洛娮娮看向喻梓柏,喻梓柏拿过桌上的帕子后俯身,细心帮她擦着手腕上的茶水和衣袖上的根根茶叶。 “喻将军。”洛娮娮说话时冒出一股酒气,“他们都在呢,小心别被他们看见了。” “看见了又如何?”喻梓柏不抬眼,看过她细腻的皓腕微红,看过她白净微肉的手。 “你不怕?”洛娮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喻梓柏看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是我没注意,才将茶水洒到你身上,还好不烫。” “喻将军要是对我这么好的话,我会很想哭。”洛娮娮轻轻说。 她收回手,又要给自己倒酒。 “不准喝了。”喻梓柏将酒壶拿走了。 她盯着喻梓柏的手,问,“为什么喻将军不怕被别人看见,但怕被我看见呢?” “什么意思?”喻梓柏俯身下来,嗅到她发丝的清香。 “为什么要隔着屏风呢?”洛娮娮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喻梓柏滑开视线,没说话。 入夜后,洛娮娮的酒意还没完全消散,眼瞅着快到约定时间了,她跑到木盆边,往脸上浇了一股水。 感觉自己清醒了点儿,洛娮娮才踏上去找喻梓柏的步伐。 来到喻梓柏门前时,程决朝她笑了笑,“洛姑娘……你,是喝酒了?身上的味儿好大啊。” “很大吗?”洛娮娮揪起身后的发闻了闻,嘀咕,“早知道就泡个澡再来了。” “不过也没事。”程决嗅了嗅,“现在倒是闻不见了。” “喻将军会嫌弃的吧?”洛娮娮低声道,“要不我回去泡了澡再来吧。” 洛娮娮转身要走,身后响起喻梓柏的声音,“洛娮娮,你还想耽误我的时间?” “也是。”洛娮娮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喻梓柏。 喻梓柏穿着寝衣,气质高洁,他合上的唇看起来一丝不苟,洛娮娮盯着多看了几秒。 “进来。”喻梓柏说。 洛娮娮踏进屋子,跟上喻梓柏的脚步,笑呵呵地问,“喻将军,你能闻到我身上的酒气吗?” “你后来又喝了?”喻梓柏侧目看着她,她乐呵呵的,不知是在乐什么。 “那酒挺好喝的,我也是为了找找乐子。”洛娮娮笑着说,“柯重也喝了,他来找我喝酒,比我喝得多。” “你还敢跟柯重一起喝酒?”喻梓柏的语气带上一丝教训,“柯重是男子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啊。”洛娮娮看向喻梓柏,她的双眼明晃晃的,好像夏日里的大萤火虫。 喻梓柏经过屏风,走去了里边。 洛娮娮脸一垮,走到屏风边探头,看着喻梓柏。 喻梓柏抬眼,黑漆漆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可望不可触的烟火。 “喻将军,看见我的表情了吗?”洛娮娮委屈道,“我现在是很伤心啊。” “有多伤心?”喻梓柏扬唇浅笑,“作句诗让我听听你有多伤心。” 他说胡话不脸红啊? 喻梓柏是在跟洛娮娮开玩笑呢,洛娮娮心里一喜,脸上绽开笑容,“那好,那我就在喻将军面前献丑了。” “作吧。”喻梓柏微微笑着看她。 她先是鞠躬,娇笑甜美,耳垂上的珠子荡了荡,她直起身子来,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 即使灯光幽暗,她也美好美妙,她出声,嗓音软绵绵的清丽。 看着看着,喻梓柏的眸光深了些,这样美好的女子,确实不该留在这阴森府中。 “喻将军?”洛娮娮已经想到句子了,她问,“你在听吗?” “在呢。”喻梓柏坐着,是望向她的姿态,好像在望一束不能触摸的光。 “君子隔屏坐。”念完前句,洛娮娮娇羞了起来,“娮娮心伤痛。” 喻梓柏想笑,没忍住,一拳挡在唇间,他几乎是笑得露出了洁白的齿。 “取笑人呢?”洛娮娮一撇嘴,走到喻梓柏身前来,锤向他的肩,他反应快,一手握住洛娮娮的拳,洛娮娮看向他,看见他笑得一脸开心。 “喻将军笑起来真好看。”洛娮娮鬼使神差的俯身,盯着喻梓柏那双春光荡漾的笑眼,“我能亲喻将军吗?” “什么?”喻梓柏愣住了,眼里凝着一团讶异,“洛娮娮,你酒——” 洛娮娮闭着眼贴上来,柔软的唇跟喻梓柏的交叠,喻梓柏紧闭双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 心里爆出阵阵长久不绝的声响,眼前如梦似幻,像谁在他面前放了好多好多的烟花。 “喻将军。”洛娮娮后退半步,垂着头问他,“想起来了吗?” 喻梓柏回神,睁开眼后却又是一怔,“还没。” “那我再——”洛娮娮又要来。 “洛娮娮。”她的主动,让喻梓柏招架不住。 喻梓柏一手推了来,碰到她衣衫时猛然甩开。 喻梓柏目光闪躲,还有些窘,“你喝醉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没醉。”洛娮娮反驳,“我只是想让喻将军想起来。” “想起来。”喻梓柏垂眸低声,“又如何?” “证明我没有说假话呀。” 喻梓柏的声音更低了,“那你也不必勉强亲我。” “勉强?”洛娮娮心一沉,“喻将军怎么会觉得我是勉强啊?难道我刚才的姿势不对吗?” 喻梓柏默了会儿,沉声道,“洛娮娮,你以后不准再喝酒。” “我没醉。”洛娮娮向他保证,“只不过有一点点酒意,跟醉是搭不上边的。” “你都亲我了还说自己没醉?”喻梓柏瞥她一眼,她神情恹恹地扯了下嘴角。 “这回我就当你是酒后坏事,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了。”喻梓柏告诫道,“特别是在别的男人面前。” 洛娮娮一副没在听的模样,眼光幽怨。 喻梓柏扬声,“洛娮娮,知道了吗?” “嗯嗯。”洛娮娮跑到屏风外站定,侧目时说,“喻将军,所以这个屏风还是不能拿走吗?” 沉默会儿后,洛娮娮听见喻梓柏的声音,“不能。” - 第二日清早,醉了一宿的柯重在府里头走来绕去,意为散步跟醒酒,经过一个院落时,碰巧看见程决带着一排男丁在往廊上走。 柯重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他闭眼又睁眼,这才看清那排男丁,仅有五个,都着素衣,身材瘦秀,姿态挺拔。 程决是奉喻梓柏的命,从外挑拣了五个身份干净,人品不错的男子来,岂料他笑呵呵的将这些男子带到喻梓柏面前时,喻梓柏脸上的怨气,身边的黑气都快溢出来了。 程决跟那五个男子使了眼色,他们齐齐低下头来,听候差遣的模样。 等了半晌,听见喻梓柏说了一个字,“行。” 程决松了口气。 喻梓柏又说,“程决,你这回速度倒是挺快。” 程决想了又想,还是走到喻梓柏身边,问了句,“喻将军,你这么做,洛姑娘知道吗?” “她一会儿就知道了。”喻梓柏低声说,他撇眼看向程决,“你认为我做什么事,还得先告诉洛娮娮?” “当然不是了!”程决连连摆手,“只是这件事跟洛姑娘有关而已,洛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替换呢。” 喻梓柏起了身,程决看向他的侧脸,见他眉头紧锁着。 跟着喻梓柏一路来到洛娮娮居住的院里,程决一直瞅着喻梓柏的动静,喻梓柏忽然停下了,程决也收回了要迈出去的脚步。 喻梓柏忽然扬起了手,程决小跑上前,问,“喻将军怎么了?” “程决,不如你去跟洛娮娮说?”喻梓柏侧目,瞧着他。 程决道,“这是喻将军跟洛姑娘的事,我去说不太好吧?”心里却想着,喻将军不会是怕洛姑娘生气骂他吧? “你说的时候,注意她是什么表情。”喻梓柏低声,“懂了吗?” 合着刚才自己那话喻梓柏根本没听啊,程决无奈点点头,“好的,那我就去了。” “去吧。”喻梓柏就站在原地,瞧着他慢慢走开了。 程决来到门前犹豫了会儿,他回头看喻梓柏,喻梓柏冲他摆了摆手,程决抬手要敲门时,门被小兰拉开。 “哎哟。”小兰笑道,“是喻将军找洛姑娘有事么?” 程决点头,为难道,“是有事,但我还有话要对洛姑娘说。” “那你进来吧。”小兰说,“洛姑娘正在看话本子呢,有空。” 程决进屋后,如鲠在喉,他看见洛娮娮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着什么,瘪了声唤,“洛姑娘。” “程决。”洛娮娮抬头,一脸无辜,“喻将军找我么?” 眼看着洛娮娮起了身在整理仪容,程决道,“不急洛姑娘,我还有几句话要对洛姑娘说。” “你说。”洛娮娮微微笑着。 “是这样的,我猜想呢。”程决的目光在屋子里搜来刮去,“喻将军呢,是为了分担洛姑娘肩上的重担呢,所以叫我挑了些男子进府呢,想学成洛姑娘的手艺呢……” “这样啊。”洛娮娮点了下头。 “洛姑娘,你不生气也不悲痛啊?”程决问。 “还好吧。”洛娮娮低声说,“毕竟喻将军已经在我们中间隔了东西,他这样做,我也能理解。” “早听闻洛姑娘的志向不在府中。”程决小声说,“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啊。” 洛娮娮勉强笑了笑,冲程决释然道,“你说完了的话,那咱们就走吧。” “好。”程决点头,往外走着。 洛娮娮跟在程决身后来到了廊上,恰逢一阵风过,荡开洛娮娮耳边的发,让她看不清喻梓柏脸上的表情。 洛娮娮拉开发丝,看见喻梓柏跟程决低语了几句。 程决笑道,“喻将军,洛姑娘很是理解喻将军的。” 喻梓柏目光一沉,慢慢地看了过来,洛娮娮冲他笑笑,“我们走吧喻将军。” “你先请。”喻梓柏对洛娮娮说。 洛娮娮走啊走,走到了前边去,脸上笑容散去,变成满满的不开心。 “程决,你不会小声说话吗?”喻梓柏冷着脸问。他望向洛娮娮的背影,洛娮娮一边走一边挥动着衣袖,好像是在排解情绪一般。 程决后知后觉道,“喻将军,我保证下回不会这样了。” “她当真是理解的表情?”喻梓柏慢慢向前走。 程决回想了下,肯定道,“是,但我猜想,还有一种失落的情绪在眼睛里。” 喻梓柏长长地舒了口气。 关于府里进了几个男丁的事,传到了柯华熙耳朵里,他向来关注喻梓柏的一举一动,还总是猜测喻梓柏一些行为的想法,但这回,他倒是有些迷糊了。 “晓春。”柯华熙放下茶杯仰头看向晓春,“你说洛娮娮在喻梓柏床前敲敲打打的,究竟是为什么?” “这……”晓春摇头惑然道,“不知啊。” 柯华熙起身,想着去唤了柯重找喻梓柏喝喝茶聊聊天。 来到柯重院里,被小厮告知柯重正在午睡,柯华熙只好独自去找喻梓柏。 无奈喻梓柏不在房里,也不在书房,柯华熙正要扫兴而归时,碰上了侍女小兰,他对晓春使了个眼色,晓春上前问了一嘴。 “可打听到梓柏在哪儿?”柯华熙问晓春。 晓春走到柯华熙身边来,低声道,“听小兰说,是在听雨轩呢。” 不仅洛娮娮在听雨轩,这五位男子也在,男子们在喻梓柏的指示下,一个接一个的冲着洛娮娮拜起师来。 洛娮娮晃晃手又扶额,偷偷看向站在身旁的喻梓柏。 “喻将军,其实也不用那么隆重。”洛娮娮小声说。 “洛娮娮。”喻梓柏姿态端正地俯下身来,“你不是因为我叫人来学你的手艺而不开心么?从此以后,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洛娮娮张唇,讶异万分,“不是这样啊喻将军,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啊?”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喻梓柏低声问。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实在是有些……愚钝,洛娮娮闭目,叹了口气。 “梓柏!洛姑娘。” 是柯华熙来了,洛娮娮慌忙看向喻梓柏,喻梓柏起身时说,“无碍。” “你不是不想被别人发现么?”洛娮娮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问,她这一举动,令那些男子认真地望着。 有一男子问,“老师,请问这些东西,是不能长时间放在外面的吗?” 洛娮娮干笑着摇了摇头,她看向喻梓柏的背影,皱起了眉。 “梓柏,本想叫上柯重一起来跟你喝茶聊天的。”柯华熙笑道,“但柯重昨晚喝了太多酒,现在在午睡,我就先一个人来了,不过。” 柯华熙视线向里探望,“好在有洛姑娘,三人一起算作热闹,诶梓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挑了几个人进来,学学洛娮娮的手艺。”喻梓柏淡声道。 “什么手艺啊?”柯华熙踏进来,看过五位不知所措的男子后,视线停在洛娮娮的桌面上,“这些是?” 喻梓柏转过身来,一手背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可以驱邪驱厄,带来好运的手艺。” 嘿嘿,逗他挺好玩儿 那五位男子当场傻了眼,纷纷望向洛娮娮,眼神仿佛在说,“老师,不是帮人入眠么?怎么变了?” 洛娮娮抿唇,看向他们,用眼神说,“虽然喻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但实质是不变的啊!” “哦~”柯华熙思索着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洛姑娘还有这门手艺,不如改天也帮我带来一下好运?” 洛娮娮正要回答,喻梓柏忽然低笑了声,“表哥常有好运相伴,可不像我。” 洛娮娮歪头,“?”喻梓柏怎么突然绿茶上了? “哪比得上梓柏啊。”柯华熙笑着推脱起来,“世人都羡慕我有个好弟弟,我才能住入这喻王府,过着清闲又开心的日子啊。” “表哥。”喻梓柏正声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柯华熙沉下眼色来,面色也有些细微的变化,嗓音伤感了些,“梓柏,许多年前,姑母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看来今日不适合喝茶啊。” 柯华熙抬眼,又冲喻梓柏笑了笑,“梓柏,你跟洛姑娘先忙,我便走了。” “好。”喻梓柏点头,目送柯华熙离去。 柯华熙一走,就有学子开始提问,“喻将军,所以这门手艺的学名,是喻将军说的那样吗?” 喻梓柏回眸一望,眼神有些犀利,那学子闭嘴耸肩不再问了。 洛娮娮笑着解释,“因为这件事情是不能外传的,所以大家心里知道是什么就好了,至于刚才喻将军说的,不要管。” 学子们纷纷点头。 喻梓柏走到洛娮娮身边,一边皱眉一边看向她。 喻梓柏低声说了句什么,洛娮娮没听清,便伸手拉了拉喻梓柏衣摆,“喻将军,你太高了,说话我听不清。” 喻梓柏俯身,在洛娮娮身边坐下,说话时带来一股清香,“洛娮娮,请你不要以下犯上。” “我哪里犯你了?”洛娮娮急声解释,“难道我要说出喻将军刚才那样说的意图吗?这样他们就会猜测喻将军的啊。” 洛娮娮忽然被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喻梓柏叹口气,一手顺着她后背,一手帮她倒着茶水。 茶水入喉后,洛娮娮冲喻梓柏小声说了句,“多谢喻将军。” “行了,你好好教他们吧。” “喻将军要走啊?”洛娮娮看着喻梓柏,目光不舍,“我跟这么多男子在一起,喻将军真的放心么?” 喻梓柏偏头,“?那我把程决喊来陪你。” “那男子不就更多了?”洛娮娮说。 喻梓柏忽而咬牙,“洛娮娮,所以我在你心目中,不算男子?” “喻将军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洛娮娮笑笑,逗喻梓柏还挺好玩儿。 “但是。”喻梓柏斜睨她一眼,“洛娮娮你的为人,我倒是信不过。” 洛娮娮又急了,“我怎么了?” 喻梓柏指指自己的唇,洛娮娮目光一闪,盯着桌面看。 “洛娮娮。”喻梓柏说,“以后说话不必太急。” “我。”洛娮娮闭嘴,顿时无话可说。 喻梓柏起了身,洛娮娮望向他,看见他的耳垂莫名深红了些。 一整日都呆在听雨轩,就算这儿的风景再好,洛娮娮也看腻了,这时她正在一名学子桌边听着学子的疑问。 学子问完问题后久久等不到洛娮娮的回答,看向洛娮娮那张素净的脸时,才发觉洛娮娮是在走神。 “老师?” 洛娮娮刚才是在想,再好的风景都会看腻,更何况人呢,所以喻梓柏是看腻了她了? “怎么了?”洛娮娮问。 学子憋着笑,“老师刚才是走神了吧?老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哦。”洛娮娮想也没想,坚定的说,“帮人入眠呢,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手要轻,然后呢,就是一个温和的心态,心态也是很重要的。” 一直到入夜,洛娮娮都在回答他们的问题,她回到座位上喝茶时,余光看见程决一脸微笑的走了进来。 “大家学了一天也累了,现在便跟我来吧。”程决冲几位学子挥了挥手。 学子们收拾好东西,齐齐朝洛娮娮鞠了一躬,“老师明天见!” 洛娮娮忙放下杯子,站起来跟他们对拜。 程决“哈哈”两声笑,“洛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洛娮娮抬头,看着程决把他们带走了。 “呼——”洛娮娮瘫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才走。 在长廊上吹风漫步时,撞上了柯重,他一脸神采奕奕的说,“洛娮娮,我正要去找你呢,今晚上我们一边看戏一边喝点小酒如何?” “在哪儿看戏啊?”洛娮娮将肩上的背包拉了拉。 “自然是在戏楼了。”柯重问,“你是要外出?还是?” “不不。”洛娮娮摇头,“那我先回去放包。” “好。” 这儿离洛娮娮的住处很近,柯重便打算就在此处等她,柯重看着她的背影,她忽然回头问,“对了,就我们两个人?” “嗯!”柯重点头,“我与你的酒量才是不相上下,喝不过大哥他们。” 想起喻梓柏告诫过她的话,洛娮娮笑了笑,“那我们可得少喝点儿,我得早点回来休息。” “好。”柯重笑道,“没问题。” 谁知一喝起酒来,就不知道时间了,洛娮娮撑着醉意起了身,耳边吵闹,是戏台子上的角儿在唱戏,不知是第几出戏了,洛娮娮看了眼对面趴在桌上酣睡的柯重,抬手,一手按在手腕上,问台上那唱戏的男子,“你可知,现在几点了?” 唱戏的不理她,看久了某处后她眼前似乎有重影一样,她晃晃脑袋,顿觉天旋地转。 “柯重!”洛娮娮一手拍在柯重的脑门上,“你搞什么啊?不是说了少喝点儿?我还有事呢!” “哎呀!”柯重像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嘀咕道,“好不容易脱离了我爹的控制,我喝点儿酒怎么了?” 洛娮娮无话可说,将脸随意擦了擦,之后走到柯重身边,要把柯重扶起来。 “洛娮娮!”喻梓柏刚进屋,就看见洛娮娮站在柯重身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到了约定时间后,洛娮娮迟迟没来,喻梓柏找了她一大圈。 洛娮娮一惊,双手举起来,“喻将军,我只是想扶他回去啊。” 喻梓柏似乎在走动,洛娮娮一手撑着桌沿,迷蒙双眼看着喻梓柏的身影,他黑漆漆的眼刮了洛娮娮一下,他走到这边来时,洛娮娮感觉到一股寒气。 “喻将军。”洛娮娮缓声解释,“我想的是少喝点儿的,再说了柯重他也确实不是坏人。” 喻梓柏瞥她一眼,没吭声。 “喻将军?”洛娮娮凑过来问,“喻将军你是没听见我说话吗?” 喻梓柏看向她,“洛娮娮,你先闭嘴。” “哦。”洛娮娮看着喻梓柏一手将柯重捞了起来,柯重睁眼,眼下像被熏红了一样,眼瞳有些浑浊,他看眼喻梓柏,又看眼洛娮娮,笑了起来。 此时喻梓柏正扶着柯重往外走,柯重笑道,“听闻表哥请了人进来学习洛娮娮的手艺?” 喻梓柏不作声,眉目阴沉。 “诶?”洛娮娮问,“你怎么知道啊?” “是因为你想出府了么?”柯重看向洛娮娮,问,“你为什么不想留在府中啊?” 洛娮娮撇了撇嘴,她走得缓慢,脚步有些不稳,听见柯重这么问,心里一阵波涛涌过,顿时伤心了起来。 喻梓柏停下,回头看着她,她蹲在地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柯重。”喻梓柏没好气地说,“你喝酒也就罢了,喝醉却是万万不可,若是被你爹知道了——” “诶诶!”柯重急了,一只胳膊搭在喻梓柏的肩上拍了拍,说话有点大舌头,“我亲爱的表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我以后定不会再喝醉了。” 喻梓柏将柯重放在椅子上,折回去问洛娮娮,“你这是怎么了?” “喻将军。”洛娮娮委屈道,“你看腻我了?要赶我出府么?” 喻梓柏沉了口气,蹲下身来,“我不是叫你不要喝酒?” “反正我马上就要被代替了,为什么不能喝酒?”洛娮娮抬头,跟他眼神对峙着。 见洛娮娮两眼泪花花,喻梓柏出手轻轻擦擦她眼角,语气却是生硬的,“你不是想出府吗?你不是想做个闲散隐居客?既然你想,我便放你走,若你缺钱,或是缺少什么东西,以后只管跟我说。” “现在就在交代后事了?”洛娮娮不爽,她猛地起身,脑袋发晕,眼前一黑,昏了。 喻梓柏一手稳住她,皱眉厉声,“洛娮娮,你究竟还要折腾自己身子到什么时候?” 洛娮娮躺在他怀里像是睡了过去,喻梓柏看着她,无奈松了眉。 “表哥~”身后传来柯重微弱的声音,喻梓柏抱着洛娮娮走到柯重这边,看着柯重。 “我头好痛!”柯重趴在桌上,扬起手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柯重。”喻梓柏淡声道,“你听着。” 柯重眼睛都睁不开,“昂?” “一会儿我叫人来接你,你便先自己趴会儿吧。”喻梓柏说完这话,抱着洛娮娮走了。 柯重又“昂!”了一声。 喻梓柏抱着洛娮娮穿过院子,走过大道,踏上长廊时,有风在吹,洛娮娮觉得冷,抱得更紧了些。 喻梓柏低头看她,看了片刻,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跟萌芽的春草一样,长出了点什么。 “喻将军。”洛娮娮睁开眼,小声且谨慎地问,“现在我们这个状况……” “什么?”喻梓柏把耳朵凑过来。 “按照套路的话,喻将军应该要亲我吧?”洛娮娮有点伤心,“为什么没亲啊?” 他这人真的很矛盾 “你想什么呢?”喻梓柏抿了抿唇,“小醉鬼说的话,做的事,能相信吗?” 洛娮娮欲哭无泪,她在心里呐喊,如果不喝酒,她怎么会有斩钉截铁的勇气啊? 喻梓柏忽然松了手,他把洛娮娮放下来,正色道,“既然你醒了,就自己站着吧,我去帮你叫小兰。” 喻梓柏是木头吗? 洛娮娮靠上廊柱,视线紧抓着喻梓柏,“喻将军是要开始跟我划清界限了?” “嗯。”喻梓柏平淡地说,“以后你也不要没大没小的,我们之间,应该始终保持距离。” 洛娮娮愤恨地扭过了头,不再看他。 喻梓柏笑了声,抬脚往院里走去。 “喻将军。”洛娮娮没忍住冲着喻梓柏的背影问,“那今晚你还需要我吗?” “本来是需要的。”喻梓柏回眸,一双幽暗的眼睛散着点点光芒,“以防你酒后坏事,今天就算了。” 洛娮娮没好气地盯着他,他觉得洛娮娮的表情好笑,便笑道,“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 也没必要这么克制吧?洛娮娮被喻梓柏这个态度整无语了,自从那晚过后,洛娮娮就像赌气一样,时刻注意着要跟喻梓柏保持距离。 在听雨轩的时候,只要喻梓柏一来,洛娮娮就开始巡堂,虽然巡堂也无所事事,但她就是不坐到喻梓柏身旁去。 喻梓柏看她许久,看她微笑着跟五位学子说话聊天,五位学子将她围在最中间,认真看她是如何敲东西的。 喻梓柏起身,走到门边时回头,冲着洛娮娮说,“洛娮娮,你跟我过来一下。” “现在吗?”洛娮娮故意说,“喻将军有什么事是不能在这里说的吗?还要单独跟我说?” 喻梓柏嗓音沉了些,“洛娮娮,快点。” 洛娮娮一边起身一边朝着喻梓柏的背影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两人面对面站在廊上,洛娮娮垂了眼去看喻梓柏身后的流水,水流动的声音听起来很清脆。 “洛娮娮,你应该竖立起威信来,而不是跟他们打成一片。”喻梓柏劝告道,“再说,他们都是男子。” “不是吧喻将军?”洛娮娮看向喻梓柏,浓烈的日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喻梓柏前进一步,俯视着她。 洛娮娮眨眨眼,说,“喻将军管得也太宽了吧?又不是住海边。” “你说什么?”喻梓柏将眉皱起,漆黑的眼很有压迫性,“洛娮娮,你在我手下做事,我还能不管你了?” “可是我除了要跟喻将军保持距离之外,也要跟其他男子保持距离吗?”洛娮娮气不过,“那我岂不是要跟所有男子都保持距离?这样的话,我还怎么结识我未来夫君呢?” 喻梓柏用气音笑了声,微微偏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洛娮娮,“洛娮娮,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一不做二不休,洛娮娮点了点头。 “无话可说。”喻梓柏转身走了。 洛娮娮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傍晚时小兰来给洛娮娮送吃的,看见洛娮娮跟两个学子站在一起说话,小兰将吃食放在桌上,一个学子看见后说了声,“老师,你过来跟我们一块吃呗。” 小兰一惊,看向洛娮娮,见洛娮娮笑着摆了摆手。 在洛娮娮吃东西的时候,有学子跑过来问,“我感觉老师跟喻将军的关系挺好的,老师是为什么不能呆在喻将军身边了呢?” “不是不能。”洛娮娮说,“而是不想。” 学子点头,“原来是老师不想啊,是因为喻将军这人太严厉了么?” 洛娮娮笑了笑,哪是她不想啊,明明就是喻梓柏不想。 吃完后,小兰离开听雨轩,在回去路上,碰上了要来找洛娮娮的柯华熙,柯华熙手里提着洛娮娮以前喜欢吃的糕点。 柯华熙是来找洛娮娮聊天的,两人在听雨轩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洛娮娮一边嚼糕点,一边看着脚下的水池,她的双脚晃啊晃,裙摆也跟着荡了荡。 “洛姑娘好像心情很好?”柯华熙笑问,“难道是之前帮梓柏做事太繁累了?现在跟以后可就有帮手了,那洛姑娘之后是什么打算呢?” “柯大人。”洛娮娮说,“这还得看喻将军的,他让我如何,我便如何呗,当初也是他因为这个救下我,以后我没了利用价值,说不定。” 洛娮娮嗓子一闷,“会出府吧。” “出府也好,洛姑娘可以实现自己的志向了,不是吗?”柯华熙倒了杯茶给洛娮娮,洛娮娮接过,道了声谢。 “梓柏也是可怜人。”柯华熙自顾自地说起来,“八岁的时候,他随父出征,还是小小的少年,我那时跟他见面少,他年纪轻轻,就意气风发。” “然后呢?”洛娮娮好奇。 “据说这小小的少年,在关键时刻一箭将敌人毙命,从此被人们称为神箭手。”柯华熙惋惜一叹,接着说,“没想的是,回府之后,发现姑母已因病去世。” “姑母……”洛娮娮低声说,“上回好像听过柯大人说,应该是个很好的女子吧?” “很好很好。”柯华熙面色低沉了些,“可惜就是命薄,后来,梓柏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跟他父亲的关系奇差,没多久,他父亲便也跟着姑母去了。” 沉默了会儿,洛娮娮叹口气,有些心疼地说,“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王府怪可怜的。” “所以我来了。”柯华熙勉强笑了笑。 洛娮娮点了点头。 “洛姑娘。”柯华熙疑问,“梓柏是有什么心结吧?所以请来洛姑娘帮忙。” “就算有心结。”洛娮娮哀怨道,“他也不会告诉我。” 柯华熙讶异挑眉,“我看洛姑娘跟梓柏关系不错。” “他从来没跟我聊过这些,也没有跟我说过他的真心话。”洛娮娮干笑两声,“可以说是,基本没有过一次很深入的聊天。” “或许你们可以尝试喝点酒。”柯华熙笑着打趣,“这样梓柏可能就会跟你说真心话了。” “说起喝酒。”洛娮娮问,“柯大人,你之前见喻将军醉过一次吗?” 柯华熙想了想,摇了摇头,“梓柏酒量特别好,几乎是千杯不醉。” “那没办法咯。” 洛娮娮跟柯华熙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地笑了。 某个暗处的角落里,喻梓柏黑着脸站在那儿,看洛娮娮跟柯华熙说说笑笑,画面欢乐。 喻梓柏走到两人身后来,先是看了眼洛娮娮,后对着柯华熙唤,“表哥。” “梓柏来了。”柯华熙起身,笑着看向他,“我还以为你也在这儿,不曾想你不在,便跟洛姑娘聊了一小会儿。” 喻梓柏点头道,“我方才去见柯重,他说要做纸鸢。” “做风筝?”洛娮娮一喜,起身时脚踩空,跌入了池子里。 她像只憨笨的大白鹅,溅入浅池中时,水花洒到柯华熙跟喻梓柏的身上。 柯华熙回头,眉一皱,“洛姑娘!你没事吧?” 喻梓柏快步下了台阶,一脚踏入池中,将洛娮娮抱了出来。 洛娮娮挣扎着要从喻梓柏怀里下去,喻梓柏松手,她落地时后退一步,抹了抹眼睛,低声说,“喻将军,懂不懂什么叫保持距离啊。” 柯华熙捂嘴一笑,“好了洛姑娘,快回去换身衣裳吧,别感冒了。” “那换完衣服,我能去找柯重吗?”洛娮娮看向柯华熙,柯华熙微笑着看向喻梓柏。 洛娮娮扭头,看着喻梓柏,喻梓柏垂着眼,眼睫上落一颗晶莹的水珠,看不清他的情绪,只感觉到他的深沉。 洛娮娮问,“我可以去做纸鸢吗?” 她看见喻梓柏为了扶她起来,湿了半个身子,喻梓柏的鞋甚至也湿了,喻梓柏看她一眼,“想去便去吧。” 这话说完,他迈上阶梯,跟柯华熙说了句什么后,走了。 洛娮娮有些羞愧,便对柯华熙说,“柯大人,那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好。”柯华熙挪步,俯身收拾着小木桌上的东西。 说是回去换衣服,实际是追在喻梓柏身后,想对喻梓柏道谢,但喻梓柏走得很快,洛娮娮追了好久,才在拐弯处追到他。 “喻将军,你没听见我喊你吗?”洛娮娮不解地看向他,他冷淡着一张脸。 “喻将军。”他不停,洛娮娮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我有话对你说。” “洛娮娮。”喻梓柏喊完名字,又沉默了,那双漆黑的眼里有暗流涌动。 “那喻将军先说。” “在表哥面前,你倒是学会跟我保持距离了。”喻梓柏低声说完这话,擦过洛娮娮的肩,快步往前走去。 “我是来跟喻将军道谢的。”洛娮娮跑在喻梓柏身后,“刚才多谢喻将军扶……抱我起来,关于保持距离这件事,是因为喻将军先前就说了,所以我就突然想到了。” 喻梓柏猛地回头,俯瞰着洛娮娮。 洛娮娮的额磕在喻梓柏胸膛上,像有回弹一样,身子往后仰去。 喻梓柏一手拉住洛娮娮的胳膊,在她站稳后立马松了手,“洛娮娮,你跟表哥说了什么?” “喻将军放心,没说什么。”洛娮娮说,“柯大人只是说了喻将军之前的事,说喻将军是神箭手。” “看你的表情。”喻梓柏短暂嗤笑了一声,“好像还说了点其他的?” 洛娮娮低声,“还说了你父母的事。” “关于我的事,你还要在他人那里知晓。”喻梓柏恼怒皱眉,转过身去。 “喻将军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洛娮娮站在原地朝喻梓柏的背影吼,“你现在又这样说,但你又还叫我跟你保持距离,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 喻梓柏回眸,幽深且暗黑的眼盯着她看,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洛娮娮觉得委屈,“是不是只有我出府了才行啊?” 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喻梓柏舒了口气,厉声道,“洛娮娮,换你的衣服去吧!” “不回答也就算了!”洛娮娮一甩衣袖,湿掉的袖子发出沉闷的风声,“还管得宽,你管我换不换呢。” 喻梓柏回过头去,走出了洛娮娮的视线范围。 回房换了衣服的洛娮娮一路欢快的往湖心亭去,据说柯重跟芙安都在那儿做纸鸢,经过小道时,通过郁郁葱葱的草木,看见喻梓柏跟柯华熙两人并肩走着。 看他们走的方向,好像是要去靶场的,又或者只是为了一边走一边闲聊。 洛娮娮心想着还是不要上前打招呼了,就当没看见一样,悄悄经过吧。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白衣女子,是洛娮娮,她撇着头看似要往湖心亭那边去,身后的乌发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晃,如风中柳絮那样轻快。 喻梓柏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继续听柯华熙说话。 “梓柏,我跟你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柯华熙笑了笑,“你两位伯父可都给我写了信来,问我你的事呢。” “什么事?” “问你有没有心仪女子。” 喻梓柏沉默,柯华熙拍拍他的肩,“也罢,这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不说这个了,我们不如去湖心亭看柯重是如何做纸鸢的吧?” “都行。”喻梓柏点了下头。 洛娮娮来到湖心亭时,看见柯重正绕着桌子走来走去的找什么东西,芙安坐在侧边喝茶,并没参与。 “芙安!柯重!”洛娮娮笑道,“我来了。” 她如一阵风迈上湖心亭,柯重忙道,“哎呀洛娮娮,你可缓点吧,别把我桌上的东西给吹走咯!” “哪能这么轻易就被吹走啊?”芙安说了句。 洛娮娮笑笑,“柯重,我来帮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柯重手里不停,抬眼看了看洛娮娮,“娮娮,我是让表哥去叫你的,怎么表哥没跟你一起来?” “对了。”芙安问,“你还要教他们多久啊?都好几天了,也该出师了吧?” “那可不好说。”柯重冲芙安呲牙笑笑,“说不定在某些方面,男子就是比女子要愚笨些呢,比如这纸鸢,若是聪明的芙安姑娘方才就愿意帮我的话,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做好咯。” “他们学得也差不多了,今晚应该就可以实操了。”洛娮娮一笑,走到柯重旁边,接过柯重递来的工具。 “这样之后再这样,明白了吗?”柯重演示一遍后,洛娮娮就完全理解了,她点点头,惹来柯重的称赞,“真聪明。” 芙安倒茶端杯,不屑道,“柯重,你不过就是需要个人帮你打下手而已。” “哪里的话?”柯重抬头望了眼天边,“眼看快落日了,只能今天先做完,明日再玩了。” “我喜欢帮人打下手。”洛娮娮乐呵呵地,“我一会儿能做只属于我自己的风筝吗?” “当然可以了。”柯重将手里的风筝架子递给洛娮娮,“娮娮,你把这个糊一下,我再去帮你扎个架子。” “好,多谢。” 洛娮娮做起手艺活来十分认真,一双巧手很灵活,没几下就要糊完了。 柯重看了她一会儿,笑眯眯地说,“看在你这么卖力帮我的份上,我帮你扎最牢最紧的风筝。” 洛娮娮看向他,冲他感激一笑。 走至湖心亭外的柯华熙指了指亭里的柯重,笑着说,“梓柏,之前没发现柯重这小子跟洛姑娘关系还挺好。” 喻梓柏“嗯”了声。 洛娮娮糊完纸面后,又细心谨慎的往纸面上绘花彩,柯重说随便画什么都可以,洛娮娮便画了一朵云,想了想,她再添几笔,将这云变成了一朵打雷下雨的云。 芙安起身瞧了过来,看见洛娮娮在云下画着小花。 “为什么不是一朵日出的云?”芙安问。 洛娮娮手里没停,继续给自己的画作加工,她笑了笑,低声说,“因为这朵云是喻将军,这朵花就像是被他摧残的我。” “喻梓柏怎么摧残你了?”芙安笑问。 柯重张唇又闭唇,实在讶异的他开口问,“光天化日的,你们聊什么呢?” 芙安笑而不语,坐下后继续喝茶。 柯重看向洛娮娮那边时,看见了走到亭里来的喻梓柏跟柯华熙,看他们俩的表情,是听见洛娮娮说的话了,柯重便起了坏心思,问洛娮娮,“我表哥究竟怎么摧残你啦?” 喻梓柏脚步又是一顿,脸上阴晴不定。 柯华熙笑了笑,将步伐放慢放轻了些。 眼角余光看见柯华熙的衣摆在动,洛娮娮抬头,对上喻梓柏那双黑沉的眼,洛娮娮干笑两声,“柯重,我只是开个玩笑,喻将军对我可好了。” “是吗?”柯重一边弄手里的东西,一边故意说给洛娮娮听,“你看这风筝做好之后,是光鲜亮丽,漂漂亮亮的,但是做成之前,却还需要很细心的准备工作。” 洛娮娮点了下头,余光瞧着喻梓柏走到了对面去,他停下,双手背后,微微俯身,似乎是在瞧洛娮娮手里的东西。 洛娮娮松手,喻梓柏抬眸,看了她一眼。 既然喻梓柏想看这朵云,那便给他看,洛娮娮将风筝推了推,推到喻梓柏身前时,被柯华熙出手拿了起来。 柯华熙赞叹道,“没想到洛姑娘画工如此精湛,仅几笔,就栩栩如生。” 洛娮娮冲柯华熙感谢般笑了笑。 这时柯重高声冲洛娮娮说,“这风筝确实就跟人一样呢,不管这人表面是如何如何,但背地里,总会有些需要你去探究的地方,洛娮娮,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洛娮娮点了点头,心里思索着柯重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除了洛娮娮之外,其他人都听懂了,芙安放下茶杯,看了看洛娮娮,又瞧了眼喻梓柏,喻梓柏看向柯重,皱了下眉。 柯重“嘿嘿”一笑,专心做着手里的东西。 柯华熙淡笑一声,“芙安姑娘,你为何不做一个?” “我不想做。”芙安说。 “那我帮你,还有帮梓柏,做两个吧。”柯华熙挽起衣袖,参与了进来,他与帮他递去材料的洛娮娮对视一笑。 喻梓柏忽地沉声道,“表哥,不必帮我了。” “嗯?”柯华熙扭头看向喻梓柏,“梓柏是想亲自做风筝?” “不——” 喻梓柏话没说完,洛娮娮笑着邀请他,“喻将军,很有意思的,你要不要试试?我教你。” 他短暂一默,点头道,“也好。” 柯华熙笑了笑,扭头跟芙安搭着话。 洛娮娮指了指自己身边,“那你先过来我这边吧,这边比较方便。” 柯重挑了下眉,往一旁挪了挪,好为洛娮娮跟喻梓柏让出足够的空间。 喻梓柏看似是闷着一张脸站在洛娮娮身边,实则内心翻涌,喻梓柏看着洛娮娮的手在自己身前比划,没由来生出她手真小的感慨来。 洛娮娮仰脸看着他,“喻将军,你有没有在认真听啊?怎么连袖子也不弄起来啊?” 喻梓柏呆呆地看向她,神情有些木讷。 她叹口气,想帮喻梓柏弄袖子,又想到喻梓柏之前说过的话,便小声低语了句。 喻梓柏反应过来,俯身凑耳去听。 洛娮娮只好又说一遍,“喻将军,你让我跟你保持距离的,所以这袖子还是你自己弄吧。” 喻梓柏一声不吭地挽好了袖子。 柯重与柯华熙凑在一块做风筝,柯重不知说了什么,引得柯华熙阵阵发笑,洛娮娮看向芙安,害怕芙安一个人会觉得无聊,没想到芙安趴在桌边,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 “笑什么?”喻梓柏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法不当被洛娮娮嘲笑了。 洛娮娮摇摇头,看向喻梓柏的手,“为师来检查看看你做得如何。” “为师?”喻梓柏笑了声,“洛娮娮,你又以下犯上?” “怎么?”洛娮娮笑着看向他,挑衅道,“这里这么多人呢,你还能惩罚我不成?” “怎么不能?”喻梓柏提笔,飞快地在洛娮娮手背上画了一道黑印子。 笔柔软的触感就像是一片树叶溜过,洛娮娮反应过来后,低呼了一声,“喻将军!” “怎么?”喻梓柏笑着。 洛娮娮望向他,一脸惊诧,“喻将军怎么变得这么幼稚啊?” 洛娮娮看见喻梓柏在缓缓地笑,他低着头,在招惹完洛娮娮之后,很快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带笑的眉眼清澈如春水,洛娮娮一下就骂不出来了。 感觉洛娮娮的气焰低沉了些,喻梓柏收了笑容瞥向她,哪知道她一边扬起邪恶唇角,一边将手里的一团黏糊拍在了喻梓柏交错的手指上。 十指间顿时黏唧唧的,喻梓柏失声一笑,“你幼稚还是我幼稚?” “你先开始的啊。”洛娮娮冲他得意一笑。 喻梓柏搅着那些黏糊,试图搅开来,洛娮娮不想让他太顺利,一手盖了上去,用自己的手指见缝插针的又填了些。 喻梓柏的眼神跟动作均是一怔,洛娮娮这般捣鼓,倒像是五指相扣……牵手了一样。 “怎么了?”洛娮娮嚣张道,“完全黏住了?弄不开了吧?” 喻梓柏勾着唇看向她,她笑得开心,杏眼澄澈。 “你这么开心。”喻梓柏垂眸,目光如温水灌溉在洛娮娮脸上,语气却焉坏焉坏的,“是也想试试?” “我才不要。”洛娮娮想躲,被喻梓柏的手强势反握。 洛娮娮面上一红,瞪着眼看向他,他睫毛低俯,唇边漾着笑意,他正专心致志的把手里的黏糊分到洛娮娮的左手上。 “喻将军,这……”洛娮娮声音细小,“可是你主动牵我的啊。” 想和他贴贴~ 喻梓柏听见了洛娮娮的话,慢慢地放开了洛娮娮的手。 洛娮娮看他眼神迷蒙了起来,眼瞳像是凝着水汽,便“哈哈”一笑,机灵鬼似的说,“喻将军,你要是这么纯情的话,可就换我拿捏你了哦。” 喻梓柏转眸看过来,看似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洛娮娮,你还想拿捏我?” “反应挺快的嘛。”洛娮娮眯眼笑了笑。 喻梓柏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世上哪个男子会一直纯情?我劝你,不要过于嚣张。” 被喻梓柏热酥的语气熏得心里发热,洛娮娮看着他,他慢慢后移,回到了原处,像没事人一样拿了笔在纸面上画了几道。 “哟!”柯重笑着望向喻梓柏,“表哥这画的什么呀?好像是个红红脸蛋?” 喻梓柏笑着“嗯”了声。 洛娮娮心尖一颤,害怕被人看见的她急忙背过了身去。 喻梓柏斜眸,往她那边瞟了眼,看见她一手盖在脸颊上揉搓着,像在揉搓白面团子,也像……喻梓柏手一僵,耳根绯红,毛笔“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看来,遇上洛娮娮的喻梓柏,从此便不再是正人君子了,喻梓柏有些懊恼地舒了口气。 - 入夜后,那五位学子便来喻梓柏这儿展露手艺,他们排排站在门口,每人的肩头都挂着一个布袋,袋子柔软,暴露出工具的棱角,他们冲着程决礼貌一笑。 程决道,“你们可得注意了,这些东西轻易不能被其他人给瞧见的。” “好的好的。”有位男学子问程决,“洛老师今晚会来吗?” 程决一边摇头一边推开了门,说,“你们一个一个去,谁先去?” 右边第一位男学子乖巧举手道,“我想第一个,可以吗?” “那行,那就从你那边开始了。”程决说。 这位男学子进去之后没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其他学子问他怎么了,他摇摇脑袋,“刚开始是挺好的,后来桌上的东西被我碰掉了,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啧。”学子们纷纷摇头叹息。 “这可是大忌啊!”男学子捂着脸跑走了。 程决冲他们报以安慰一笑,“下一个吧!” 于是这其中最活泼问的问题最多,跟洛娮娮关系也最好的那位男学子在其他人的目光中迈过了门槛。 宽敞房中没看见喻梓柏的身影,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学子喊,“喻将军,请问我要往哪边走啊?” “笨死了。”里间传来喻梓柏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估计是心情不好,男学子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劝着自己是为钱折腰,可得时刻笑脸示人。 “喻将军。”学子笑着望向——屏风,简直是好大一个屏风啊。 “还不快点儿?”喻梓柏催道。 学子跑几步,来到木桌边坐下,一边对着屏风微笑一边掏出了包里的工具,他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挺有信心的,一套流程走完后,他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听着屏风那边喻梓柏的动静。 喻梓柏开口问,“你是跟洛娮娮关系最好的那个?” 学子欣喜一笑,嘴上自嘲道,“可能我平时油嘴滑舌,比较讨老师喜欢吧。” 笑完,学子心里又是一酸,怎么自己的技术如此好,但喻将军的声音一点困意都没有啊? “确实。”喻梓柏笑了声,“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换下一个。” “诶诶?”学子哀怨道,“喻将军,我保证我以后……” “出去吧。”喻梓柏淡声道,“不要浪费时间。” 学子苦着脸跑了出来,引得其他人都是惊讶连连,程决纳闷道,“听说你是他们之中技术最好的那个,你怎么也出来了?” 学子委屈道,“是我还达不到喻将军的高要求吧。” 几人一齐唏嘘了声。 等到门口没人影后,程决探头往里望了眼,心里想着,这五位学子都达不到喻将军的要求么?那他明日岂不是又要去找人了? “程决。”从里走出来的喻梓柏唤了声。 程决回神,应声问,“喻将军,五位学子中,喻将军最看好哪一个呢?” “哪个都不看好。”喻梓柏走到桌边,给自己倒着茶。 程决见他眼神暗沉,便提议,“其实喻将军也可以先选出一个还不错的,然后叫洛姑娘再教教他。” 喻梓柏忽然笑了声,他抿口茶,冲着程决望过来,“第二个进来的学子,倒还可以。” “那我这就去跟洛姑娘说?”程决笑道。 “不必。”喻梓柏说,“还要观察几日。” 观察?程决皱眉不语。 “程决,明日请郎中来。”喻梓柏放下茶杯,转身往里面走。 程决忙问,“是喻将军哪里有不舒服?” “就请那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喻梓柏侧目,“那位大夫叫什么来着?” “吴大夫?”程决依稀记得俞州城是有个特别有名的大夫,据说他什么都能治,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病症,还有心理上的。 喻梓柏点了下头。 第二天天刚亮,程决就出府请大夫去了,同样起得很早的,还有那位自嘲是油嘴滑舌的男子,他姓林名宁,身份干净,人品不错,就是有些急功近利,只因为家里有个急需用钱的老母亲。 “你妈妈生的是很重的病吗?”洛娮娮打了个哈欠,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帮子问,“你真觉得自己是没机会了?” “老师啊老师。”林宁哭笑不得,“昨晚喻将军对我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啊,我看我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赶出府了。” “你先别这么想。”洛娮娮垂下手,诚恳道,“就算不能留在府里为喻将军做事,你需要的钱,我到时候可以给你。” “我怎么能要老师的钱?”林宁起身,痛恨道,“这是万万不可!” “但是如果你母亲的病很急的话……” “现在倒是不急,但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来挣钱。”林宁又坐下,恭恭敬敬的给洛娮娮倒了杯茶,“老师你喝茶,以后的几天,还恳望老师能对学子多加照顾。” “你也别太担心了,要不我帮你跟喻将军说说?”洛娮娮问。 眼看两人的手都要握在一起了,喻梓柏迈一步,沉声道,“你们倒是挑了个好地方。” 林宁一惊,缩回放在桌上的手,唰地站起来,冲着喻梓柏鞠躬道,“喻将军好!” “想起来了。”洛娮娮扭头冲喻梓柏一笑,“这儿是喻将军打坐的地方呢,怪不得风景那么好。” 洛娮娮走下廊亭,看了看四周,随后小跑到喻梓柏面前来。 喻梓柏看着她,没好气地问,“大早上的,你们在密谋什么呢?” “没密谋啊。”洛娮娮笑笑,“我只是跟林宁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喻梓柏低声,嗓音浓沉,“不会是私会吧?” “什么啊?”洛娮娮皱起眉,“你瞎想什么,血口喷人。” “手都快牵到一起了。”喻梓柏淡着脸说了句,眼光停在洛娮娮脸上,观察着洛娮娮的表情。 洛娮娮一惊,回头看了眼站在亭子里的林宁,然后冲着喻梓柏,“根本没有的事啊,喻将军怎么会这么说啊?真的很奇怪,我跟他怎么可能牵手啊?” 喻梓柏讪笑一声,转身向外走,洛娮娮跟了上来,满脸微笑。 “你跟他聊完了?”喻梓柏瞅她一眼,“现在要来跟我聊了?” “喻将军。”洛娮娮关切道,“昨晚他们几个的表现,你觉得谁最好啊?” 喻梓柏阴着脸,“果然。” “什么?”洛娮娮没感觉到喻梓柏的坏情绪,天真烂漫道,“我看应该是林宁的手艺更好一些吧?这点,我跟喻将军应该是相同的想法吧?” 洛娮娮就是来帮林宁说话的,喻梓柏加快脚步,把洛娮娮甩在了老后边。 日光与清风同时摇曳,喻梓柏的背影浮动,金光闪闪。 洛娮娮以为喻梓柏是有急事才会走这么快,便问,“喻将军,你有事啊?” “倒是确实有事。”喻梓柏回过身来,冲着洛娮娮,“洛娮娮,你过来。” “找我的事?”洛娮娮缓慢走着,问,“不会是我又惹到你了吧?” 嫌她走得慢,喻梓柏往回快步走,走到洛娮娮面前来时,喻梓柏说,“你在心里骂我一句看看。” “我感觉我好久没在心里骂你了。”洛娮娮摸了摸额头,“喻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看看还能不能看见你说我的坏话。”喻梓柏盯着她。 洛娮娮垂眸,勉强在心里骂了句,“喻梓柏这个不近人情的。” 看完洛娮娮头顶上的那行字后,喻梓柏沉默了。 洛娮娮抬眼看他,他恰好开了口,“洛娮娮,这只怕是真心话吧?” “我随便想的。”洛娮娮解释,“这可是你要我骂的。” 喻梓柏那浓黑的眉轻轻抬了抬,叹气时侧过了身,看他表情,似乎是在安慰自己要释然。 洛娮娮觉得好笑,“喻将军,你对我的容忍度是不是变高了?” 喻梓柏皱眉一瞬,朝她一撇,“能不能快点走?” “着什么急啊?”洛娮娮烦恼道,“我不想快点走,累死了。” “什么身体素质?”喻梓柏沉着脸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快速向前。 像是被一阵风拖拽着,洛娮娮哭丧起脸,又后知后觉感到喻梓柏手心里的温热,喻梓柏的手好像越来越烫了,洛娮娮惊讶道,“喻将军,你不会发烧了吧?” “啧。”喻梓柏停下,侧目看她。 洛娮娮握住喻梓柏的手,喻梓柏一愣,看着她将自己的手贴在了她粉嫩的脸颊上,她皱眉嘀咕,“真的好烫啊,要不要看大夫啊?” 若伸开五指,只怕是能遮住洛娮娮的整张脸,喻梓柏怔然,想抽回手时,被洛娮娮牢牢握住,她又将手下移,停在了脖颈处。 “哪有你这么试温的?”喻梓柏没忍住问了句,目光停在洛娮娮白皙纤细的脖间,仿佛只要他的手一握,便能整个圈住似的。 “我身上可比你的手凉。”洛娮娮说。 喻梓柏尽力控着手指,不去碰到洛娮娮的脖子。 “你感觉感觉?”洛娮娮忽然笑了下,笑容明显有些狡黠,还不知分寸的把他的手往身上贴。 他会不会觉得我胖啊 喻梓柏沉住气,扭动手腕,握住了洛娮娮的脖,洛娮娮垂目,不让喻梓柏看见她眼神中的得逞笑意。 面前是娇俏的洛娮娮,手下是柔软的触感,这让喻梓柏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松手侧身,脚步莫名颤了颤,接着快步向前走。 “喻将军?”洛娮娮故意喊他,追到他身边,像观赏夕阳一样看着他红透的耳根。 “好奇怪啊,怎么这回不说我是以下犯上,没大没小,不保持距离了?”洛娮娮挑事一样撇了撇嘴,“喻将军,就这啊?” 喻梓柏眉头深深一锁,抬手将洛娮娮拦下,逼近洛娮娮,在她后退至靠在廊柱上时,低声对她说,“洛娮娮,这事若再有下回,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洛娮娮装作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好哦。” “你不当真?”喻梓柏心念一动,手指翘起她的下巴,凑近一些后,盯着她有些惶然的眼,“这回当真了?” 喻梓柏温热的气息喷在洛娮娮脸上,两人忽然离这么近,洛娮娮固然是慌乱没错,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期待喻梓柏吻下来。 但喻梓柏松了手,正色告诫道,“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极限。” “这样啊。”洛娮娮有些扭捏地理了理耳边发丝,嘴上说,“知道了喻将军。”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非挑战喻梓柏的极限不可了。 “还不走?”喻梓柏走了几步后回头看着她。 “来了。”洛娮娮笑道,“喻将军,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洛娮娮好心情地跟着喻梓柏来到了厅堂里,见程决身后站着一位大夫,洛娮娮看向喻梓柏侧脸,“喻将军,你真的生病了?” 喻梓柏斜眸看了她一眼,“你先坐。” 吴大夫颇有礼数的朝着喻梓柏行了个礼,并十分关切地问,“喻将军可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 喻梓柏坐下后冲程决摆了下手,程决便离开了。 吴大人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来看了洛娮娮一眼,“还是说这位姑娘身体不舒服?有了身孕?” “噗——”洛娮娮一口水喷回了茶碗里,她目光含羞,看向喻梓柏,“这是什么意思啊?” 喻梓柏显然也被吴大夫这荒诞的发问整的有些惊讶,他挑了下眉,赤裸裸的眼神停在洛娮娮身上。 洛娮娮有点生气,站起来后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叉了下腰,“我只是没那么瘦而已。” “是是是。”吴大夫笑道,“见姑娘身体稍稍有些圆润……是我说错了。” 洛娮娮“哼”一声挺直了腰杆,最近府里伙食不错,她吃的是有点多,不过她并不想追求太纤细。 喻梓柏扫了眼洛娮娮的胸脯后扶上了额,对自己的行为再次感到懊恼,之前从未关注过洛娮娮的身材,怎么现在倒是变了? 喻梓柏清清嗓子,冲着吴大夫说,“请您来是因为我最近有一疑难未解。” “哦?”吴大夫好奇道,“那究竟是什么疑难呢?” “这位女子。”喻梓柏一掌指向坐得端正的洛娮娮,沉声道,“只要在心里说一句我的坏话,我便能从她头顶上看见那句坏话。” 吴大人捂嘴,“噗嗤”一声笑,“想来应该是两人之间存着情谊,所以心意能相通。” 洛娮娮不信,“可他没跟我存有情谊啊。” 吴大人瞧着喻梓柏的脸色,见喻梓柏一脸正式跟严肃,他拱手道,“喻将军,请问是否是只能看见坏话呢?” “是。”喻梓柏说,“只是坏话。” “那极有可能。”吴大夫看向洛娮娮,打量片刻后,思索道,“有可能是这位姑娘经常会把坏话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所以造物主便给她添了这一功能。” “那为什么只有他能看见啊?”洛娮娮疑问,“我平时也会说其他人的坏话,也是在心里说,但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喻梓柏哂笑一声,“洛娮娮,你有说过表哥的坏话?” 洛娮娮摇摇头,“那倒没有。” 喻梓柏冷哼一声,一手撑额,一双漆黑又锐利的眼紧盯着她。 “我明白了。”吴大夫感慨道,“这种形式,只有你们两人知晓,莫非两人,是天生一对?” 洛娮娮去看喻梓柏的表情,喻梓柏撇开眼光,像是很嫌弃她一样。 洛娮娮扯扯嘴角,“呵呵,大夫您怕是说错了,他跟我只可能是冤家吧。” “喻将军。”吴大夫朝着喻梓柏那边惶恐道,“恐怕老夫无法替喻将军解决这疑难。” “罢了。”喻梓柏低声道,“吴大夫愿意相信有这回事就不错了。” “这世间万物,本就是无常的。”吴大夫笑道,“如果碰巧遇见了如此特殊的人,便珍惜为好。” 洛娮娮望着吴大夫的背影,觉得吴大夫说得真好,就是不知道喻梓柏能不能有这个感悟。 “对了吴大夫。”喻梓柏起身时瞧了洛娮娮一眼,然后他冲着吴大夫说,“烦请您留步,还帮她看看身子。” 吴大夫回眸一笑,“好好。” 在大夫的诊断下,判断出洛娮娮身子有些虚,平时需要多吃之外,还需要喝点补药,最重要的是,要时常锻炼。 “我就说她特别弱还特别虚。”喻梓柏盯了洛娮娮一眼。 洛娮娮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一听到要锻炼她急了,“大夫,那您推荐我做什么锻炼啊?” “什么都可以的。”吴大夫笑眯眯地说,“跑跑动动也是算的,就是不要再像之前那般,赖在一处不动弹。” 喻梓柏“呵”笑了声,是在嘲讽她。 吴大夫走后,洛娮娮不满道,“我都要出府了,你还关注我的身体干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跟我送别?” 喻梓柏瞥她一眼,端起杯来饮了口茶。 “没见人送这种送别礼的。”洛娮娮有点不开心,她根本不想出府,她只想呆在喻梓柏身边,让喻梓柏在这深宅里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你还想要什么礼?”喻梓柏看向她,问了嘴。 “也没什么。”洛娮娮摆摆头,往外边走边说,“没什么事我就去听雨轩了,为了喻将军的睡眠,我们都得加把劲。” 喻梓柏起了身,看着她稍显落寞的背影。 她忽然回头冲喻梓柏一笑,喻梓柏胸腔一动,那种想靠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听雨轩里,林宁一直胆战心惊地等着洛娮娮回来,廊上一有了洛娮娮的身影,林宁就像牵不住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洛老师!”林宁飞奔到洛娮娮面前,洛娮娮理理被吹乱的额发,冲他一笑。 “怎么样?”林宁有些紧张地问。 “我想是还需要考察几天,这几天,你就好好努力,争取让喻将军喜欢你吧。” 见林宁表情有些哀伤,洛娮娮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 “洛娮娮。”身后沉闷男声响起,是喻梓柏。 洛娮娮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回过头去看着喻梓柏。 喻梓柏木着脸,好穿黑色的他身边看起来像有黑色怨气喷涌,这就是所谓的气场么。 “喻将军,你怎么来啦?”洛娮娮问。 “我不来还看不到你们这一出呢。”喻梓柏快步过来,瞧了脸上带笑的林宁一眼,冲洛娮娮说,“师生之间,是还有不能让其他人听见的话么?为什么要单独说?” “我们在说关于喻将军的事。”林宁老实道。 洛娮娮急中生智,刻意讨好喻梓柏,“我们觉得喻将军对于他们的技术给出的评价十分中肯,严格的喻将军很帅气,我们会继续加油的。” 喻梓柏眨了下眼,微微有些愣神,他问,“洛娮娮,你这不是嘲讽我吧?” “当然不是了。”洛娮娮笑着说,“但是如果我换个语气的话,就可能是嘲讽,喻将军你要听吗?你听得出来吗?” 喻梓柏笑了声,瞧着洛娮娮看,洛娮娮这副机灵样子,看得喻梓柏真想捏一把她脸上的肉。 林宁察觉到两人之间专属的气场跟氛围,觉得自己站在这儿也是自讨没趣,便先行离开了。 洛娮娮当着喻梓柏的面把那话换了个语气重新说了遍。 “这回听起来是嘲讽了吧?”洛娮娮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喜欢在喻梓柏面前现眼啊。 喻梓柏“嗯”一声,看起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唇边反而还带着轻松的笑意,喻梓柏笑起来是很好看的,漆黑眉眼俊朗万分,眸光闪耀能勾人。 “所以你以后不能再误会我。”洛娮娮的心情变得悲伤,低声说,“最后这段日子,我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给以后的她留个念想。 “倒是可以。”喻梓柏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来,“以后你的三餐都跟我一起,我要时刻监督你。” “不会吧?”其实洛娮娮心里很开心,但表面上她一边笑一边苦着脸,“喻将军不会还要监督我做锻炼吧?” 喻梓柏问,“你想我监督你吗?” “想啊。”洛娮娮开心地说。 喻梓柏皱眉,怎么有点看不懂洛娮娮了,她不是喜欢柯华熙的么,怎么会全全接受自己的建议,想到这儿,喻梓柏埋怨道,“洛娮娮,你真是个花心的女人。” 他根本没喝酒 喻梓柏忽然开始生气,说完这句话后,他往外走。 洛娮娮才不去追他,心里又高兴又得意,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说,“我就是个花心的女人,我还要撩拨你,让你爱上我这个花心坏女人。” 回到听雨轩后,林宁凑过来跟洛娮娮说话,“洛老师,我真的感觉老师跟喻将军的关系挺好的,我听说老师之后也要出府,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你听谁说的呀?”洛娮娮问了嘴。 “就他们几个啊。”林宁眨巴眨巴眼,“不过他们也是猜的,但我有点不明白。” 洛娮娮叹了口气,哀愁但洒脱道,“那就先不明白着吧。” 在听雨轩待了半个时辰不到,洛娮娮被芙安跟柯重叫走,柯重兴高采烈地说要去放风筝。 放风筝的场地自然要属喻梓柏的靶场最合适,又大又宽阔,可以肆意奔跑,仰头一看便是蓝蓝的空,天朗气清。 走至靶场附近的喻梓柏停下来,遥望着飞翔在天空中的风筝,牵着线的女子一脸欢笑,裙摆散开,像洁白的花瓣。 也只有洛娮娮敢在喻梓柏的靶场里如此欢闹,她停下来,一张小小笑脸朝着亭中的芙安唤,“芙安!你快来啊!现在正好有风!” “我来了我来了。”柯重拉着自己的风筝快跑了几步,他心里担忧,问洛娮娮,“我们在这里乱跑,万一被表哥知道了怎么办?” “那就不让他知道呗。”洛娮娮摇头晃脑的。 很是欠揍。 喻梓柏慢慢地笑了起来。 “梓柏。”远远就看见喻梓柏一个人呆站在这儿,柯华熙走过来,问,“站在这儿看什么呢?” “他们在放风筝。”喻梓柏轻声说。 柯华熙了然一笑,看向喻梓柏的侧脸,感叹道,“梓柏,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么真心的笑容,我跟你虽然住得近,但两颗心却始终无法靠近。” 敛了敛神色,喻梓柏沉声说,“表哥这话是何意?” “逗逗你。”柯华熙看他一眼,调侃道,“不过也就洛姑娘能在你的地盘胡闹了吧?” “表哥哪里的话。”喻梓柏正色道,“对了表哥,我还以为你跟洛娮娮的关系不错,怎么表哥对她的称呼还是很生分?” 柯华熙破颜一笑,“梓柏,你这才真真是哪里的话?我与洛姑娘之间可是清白的哦。” 喻梓柏皱眉,偏头思索了一阵,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天渐渐黑沉,晚膳时喻梓柏在厅堂里等着洛娮娮,说好以后一块吃饭的,这洛娮娮又迟到了,喻梓柏拍桌起身,脸色不善。 “喻将军?” 这时门外传来洛娮娮小心翼翼的声音,她探头,像个迟到的学生那样冲喻梓柏笑了笑,“喻将军,那我就进来了。” “又让我好等。”喻梓柏看着她,戏谑道,“洛娮娮,我看你是又想抄书了吧?” “完全不想不想。”洛娮娮走到喻梓柏对面坐下,端着水盆的程决走过来,让她洗手。 “那你为什么迟到?”喻梓柏问。 “柯重的风筝飘到树上去了,我们摘了好久才取下来。”洛娮娮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时发现喻梓柏还没动筷,便乖巧放下了,“喻将军,现在不吃吗?” 喻梓柏缓慢动筷,洛娮娮留意着他的动静,等他开始夹菜的时候,洛娮娮也做好了预备动作。 喻梓柏看她一眼,忽然放下了筷子。 洛娮娮抬头,“什么意思?不吃了?” “你先吃。”喻梓柏侧目看了程决一眼,“程决,有人来了,出去看看。” 目送程决时洛娮娮鼓着腮帮子在嚼嘴里的食物,她嘟囔了句,“是谁啊?” 她这副模样还挺可爱的,喻梓柏笑了声,“应该是莫沉。” 洛娮娮喝口汤清了清嘴,起身礼貌道,“那我也先不吃了吧?” “你不饿?”喻梓柏瞧她一眼,“随你。” 说完这话,莫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喻将军。”莫沉踏入膳厅里来,拱手时带着歉意说,“真是叨扰喻将军了,这个时候来,还请喻将军不要怪罪。” “怎么了?是有事发生么?”喻梓柏问。 “倒不是。”莫沉抬眼,笑道,“最近除了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之外,其他都很太平,如今的俞州城,倒也不比十年前了。” 喻梓柏挥了下衣袖,示意莫沉过来坐,莫沉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洛娮娮,说,“小呆子还在外边,喻将军,他最近像是……” 莫沉看着喻梓柏,难以启齿地说,“得了相思病了。” 洛娮娮一怔。 “哦?”喻梓柏唇角一掀。 “这小子自卑,说自己配不上洛姑娘,先前还给洛姑娘写了十几封信述衷肠呢。”莫沉的眼色在喻梓柏跟洛娮娮两人之间跳转。 “收到信了?”喻梓柏忽然问洛娮娮。 洛娮娮看着喻梓柏那双不太高兴的眼,摇摇头,“没有啊。” “哦。”莫沉低声道,“还请洛姑娘不要告诉他,他的那些信,都被我半路拦截了,我认为他不该如此。” “今日我带着他来,便是想让洛姑娘打消他的心思,好让他以后一心一意将心思放在处理司局院的那些事务上。” 莫沉提的建议倒是很中肯,喻梓柏点了点头。 “洛姑娘以为如何?”莫沉笑着打趣道,“当然了,若是洛姑娘喜欢他的话,两人成亲也不是不可。” 成亲?喻梓柏拔地而起,他与莫沉视线交接,莫沉疑惑道,“喻将军这是?” 喻梓柏端了端身姿,冲向洛娮娮严肃道,“洛娮娮,你认为呢?” “我倒是不讨厌小呆子。”洛娮娮说得缓慢且小声,是害怕伤了站在外面的小呆子的心。 喻梓柏拧眉,表情有些紧绷。 “但我对他,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洛娮娮说完,为难的看着莫沉。 莫沉释然一笑,“如此便好了,我相信他也应该是听见了。”莫沉侧首,这话是说给站在门外的小呆子听。 片刻后响起脚步声,小呆子带着苦涩的笑意走了进来。 洛娮娮觉得有点尴尬,无端看了喻梓柏一眼,喻梓柏坐下后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着茶。 他可真有闲心啊! “洛姑娘。”小呆子走到洛娮娮面前,轻声说,“真是好久不见了。” 洛娮娮点头,问,“你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小呆子垂眸,嗓音伤感,“只要洛姑娘以后都好,我也就满足了。” 洛娮娮抿了抿唇,不晓得要说什么。 “今晚是我打扰了。”小呆子冲向喻梓柏,“喻将军,不好意思啊,还请你不要怪罪莫老大,是我求着要来的。” 喻梓柏抬眼看他,表情闲适,“无碍。” 小呆子走到莫沉身边去,两人朝喻梓柏告别,洛娮娮向前一步,喻梓柏移了视线过来看着她。 莫沉对喻梓柏说,“以后喻将军要是有用得上我莫沉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小呆子又笑着向洛娮娮告别,洛娮娮对他有着感激,便走到他身前,朝他伸出了手。 看似是要拥抱,喻梓柏搁下了茶杯。 洛娮娮与小呆子短暂一拥,两人脸上都带着坦率的微笑。 目送他们走后,洛娮娮回头撞上喻梓柏那直勾勾的目光,喻梓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周遭开始散发出黑气。 洛娮娮走过来,坐下后问,“喻将军,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好像跌入深渊里,跟深渊僵持不下的冷酷表情,又仿佛是在出神,洛娮娮脑补一通后,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喻梓柏收了视线,嘴上风淡云轻地说,“你还真是四处留情啊。” “那只是告别。”洛娮娮挑拨道,“要不是喻将军说保持距离——” 喻梓柏抬眼,打断她的话,“如果我不说,你也会对我这样?在我身上留情?” “什么留情不留情的,好像也不是这种意思吧。”洛娮娮小声嘀咕,“你也太保守了,不过是一个拥抱。” “不过是一个拥抱?”喻梓柏不爽,他起了身冲门外程决说,“程决,随便叫个侍女进来。” “喻将军你要干嘛啊?”洛娮娮不解地望向他,看见他阴霾的脸跟充满执念的黑沉的眼。 很快,程决带了一位侍女进来,那侍女站在厅中央,有些无措。 喻梓柏没想到自己会因为洛娮娮如此冲动,他迈开脚步,一步步十分不愿地走到了侍女面前。 洛娮娮忽然明白了喻梓柏要干嘛,她出声阻拦,“喻将军,你幼不幼稚啊?” 喻梓柏扶额,一脸沉重,他又开始懊恼了。 “程决,把人带下去吧。”洛娮娮命令道。 程决一愣,看向喻梓柏,喻梓柏维持着头疼的姿势没变。 “程决。”洛娮娮皱着眉唤了声。 程决应了声,领着侍女跑出去了。 “喻将军。”洛娮娮走到喻梓柏身边来,喻梓柏撇头侧身,面向了另一边。 “搞什么啊?”洛娮娮扯下喻梓柏的手,握着喻梓柏的手,绕着他走了一步,看见他那双充满悔意的眼眸,他身上好像在发烫,耳朵还有脖颈处都被染红了一样。 洛娮娮一笑,另一手搭上喻梓柏的脸颊,“但你的脸好像没怎么红呢。” “若是脸红,岂不是更丢脸?”喻梓柏垂着眼,好像看也不敢看洛娮娮。 洛娮娮嚣张出手,抬起喻梓柏的下巴,他情愿被洛娮娮这般对待,很听话地看向了洛娮娮。 那双漂亮又锐利的眼,此刻好像被洒下丝丝柔情,洛娮娮心尖一动,顿觉喻梓柏整个人,包括他漆黑的一切,都被自己纳入了心中。 两人对视片刻,喻梓柏反握住她的手,挥发出强者的姿态,将洛娮娮逼压至桌边。 洛娮娮垂眸,脸颊悄然而红。 高大的喻梓柏仿佛只要一个俯身,就能将洛娮娮罩入怀中。 喻梓柏忽然抱住了她,她一愣,下巴搭在喻梓柏的肩上磕了磕。 喻梓柏双臂收紧,环着她纤细的腰,眸光下垂时低声问,“你不介意的吧?” 洛娮娮摇头。 “那就当我是喝醉了吧。” 向他告白了 洛娮娮不吭声,心里却是想了很多很多,先是不理解,为什么喻梓柏要抱她,后来觉得喻梓柏的身子好有安全感,肩部又宽,被衣料包裹下的身材是刚好的健壮。 他身上也香香的,他带给洛娮娮一种可以随时安睡的静谧感。 洛娮娮闭上眼,感受着喻梓柏还在收紧的双臂,感受着自己被深深嵌入喻梓柏的怀抱,她微微笑了一下,是想到喻梓柏根本没喝酒,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这个紧紧的拥抱,让喻梓柏的渴望靠近得到了一些满足,但很快,从心底激发出的澎湃让他会渴望更多,想要更加更加的贴近。 喻梓柏有些后悔,觉得是自己没控制好,觉得自己对不起洛娮娮。 在这个拥抱之后,喻梓柏又显得清冷克制了,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每当他看见洛娮娮的时候,头脑跟心脏,连着整个身子,都会无比飘涌。 他好像一片大海,希望无比的靠近,希望最深的接触,希望那朵花能心甘情愿落入他的浪潮。 “表哥,你在想什么呢?”走在喻梓柏与柯华熙中间的柯重望着不远处的枝芽叹了口气,“春天已经完完全全到来了,但我的春天在哪里呢?再过些日子,怕是要过炎热的夏夜了。” 喻梓柏回神,沉默着整理自己的心绪。 “柯重啊柯重,你着什么急啊?”柯华熙慢悠悠的说,“如果上天认为你的春天该到的话,便就会到的,这种事情,越急可是越难,那是因为上天,想逗弄你呢。” 柯重皱眉,朝向柯华熙,“那大哥你的春天在哪里?大哥找到了吗?” 柯华熙面色一滞,忽然不说话了。 柯重的眼睛越瞪越大,又恨又羡慕的问喻梓柏,“表哥,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他不说话,是他的春天已经到了,他已经找到他的春天了吧?” 喻梓柏看了柯华熙一眼,确实有些反常。 “表哥你呢?”柯重无比期待地看着他。 喻梓柏动了动唇,但遵守内心想法的他也无法回答柯重这个问题。 “什么啊?”柯重怒道,“搞了半天你们两个都找到春天了啊!就我一个人没找到!那你们说出来又如何?你们不说更伤我心!” “你们在说什么呢?”只听从花树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是洛娮娮,喻梓柏抬眼望去,看见洛娮娮挽着芙安的手从树后现了身。 她总是喜欢穿各式各样的浅色衣衫,今天是浅粉色的,人比花娇美,大大的笑容毫不吝啬。 “柯重,你们说的春天是什么意思啊?”洛娮娮问话时,偷看了喻梓柏一眼。 喻梓柏一如既往的沉静,风度翩翩,光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也能因为自身的亮光而吸引来蝴蝶。 “哎呀。”柯重脱离身边的两个木头,来到洛娮娮跟芙安面前,“咱们不管他们的,要不咱们一块出去玩吧?这府里这几天我也都玩遍了。” “你想去哪里玩啊?”洛娮娮问。 柯重大声道,“我决定了,我要去青楼。” “胡言!”柯华熙大踏步走到柯重身边,教训起他来,“柯重,再怎么样,也不得在女子面前说出这样的妄词!” “我就是气气你嘛。”柯重甩了甩衣袖,“我先走了,我要去看鸭子游泳。” 柯重的语气病恹恹的,好像不是很开心,洛娮娮原想拉着芙安跟着柯重去,不料柯华熙说找芙安有点事。 “什么事?”芙安谨慎地看着他。 柯华熙笑了笑,一手摸了摸耳后,芙安顺着看过去,看见他耳后有一个浅浅的咬痕,芙安立马把手从洛娮娮怀里抽了出来。 “柯华熙,我跟你去可以,但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芙安往柯华熙那边走,柯华熙侧身为她让道。 同时低声对她说,“耍花样的不一直是芙安你么?我这脖上的咬痕,就是你昨晚咬的。” “卑鄙无耻。”芙安恨恨地瞪着他。 看着芙安跟柯华熙走了,洛娮娮飞快地跑到喻梓柏身前来,故意展开双臂,冲他说,“喻将军,今天要我的拥抱吗?” “胡言。”喻梓柏绕开她,往前走去。 洛娮娮假装伤心,哀叹道,“啊,原来今天也不要我的拥抱啊。” 喻梓柏扫她一眼,她跟往常一样跟在自己身旁,双手背在身后,闲闲散散地走,肩头的乌发跟裙摆同个频率在荡。 自从那个拥抱之后,每回单独见面,洛娮娮都要拿这事来嘲笑他,他抿起唇角。 “对了喻将军。”洛娮娮笑着问,“听说你这几天的入眠,都是叫林宁去的?” 喻梓柏“嗯”一声,“其他人只会让我更睡不着。” “那林宁呢?”洛娮娮骄傲道,“他可是我的得意门生!” 喻梓柏沉下脸来,“得意门生?他也一般,这几晚我一个好觉都没睡成。” 洛娮娮心里却是一喜,她跟着喻梓柏走啊走,走到了廊亭处。 “洛娮娮。”喻梓柏忽然停下脚步,“你这几天是不是吃得有点多了?” 这几天她都是跟喻梓柏一起吃的啊,怎么当时吃的时候没见他说啊?洛娮娮有点不开心地走到喻梓柏身前,问,“那你看看,我胖了么?” “什么胖不胖的?”喻梓柏匆忙移开目光,“我一个男子能看出来什么?” 洛娮娮侧身,看着喻梓柏的背影,他走到亭中去,一手拨弄着桌上的茶壶盖子。 “那你看不出来的话,不如摸摸?”洛娮娮说完这话,有点脸红心跳。 喻梓柏手指一抖,茶壶盖差点从他手中溜走,他将壶盖扶正,转过身来看着洛娮娮,“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对男子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开玩笑也不行啊?”洛娮娮踏上台阶,借此抒发心意,“再说了,喻将军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喻梓柏一怔一懵,问,“不一样的?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朋友呗。”洛娮娮坐下后,伸手去捞盘中的糕点。 喻梓柏阴着脸出手,拦下洛娮娮,“不是让你多走动多锻炼?走了没一会儿你就坐下了。” 洛娮娮看向他,他抛来阴郁的目光,“坐下也就罢了,还要吃东西?” “你直说我胖呗!”洛娮娮缩回手,没好气地说,“在这儿,女子不应该是胖瘦都相宜的么?” “是啊。”喻梓柏沉声,语气里带着劝导,“没人说你胖,你这样虽说是刚刚好,但大夫也说过——” “你觉得我身材不错?”洛娮娮只关心这个。 喻梓柏叹了口气,坐下后手指敲了敲桌面,试图让洛娮娮听进去自己说的话,“洛娮娮你记住,你需要动弹动弹,这跟胖瘦没关系,而是跟身体素质有关系。” 洛娮娮一笑,期待着开口,“那喻将军你陪我?” 喻梓柏收手,双手抱在身前,偏头鄙夷道,“你起得来么?” “那你现在这个时间陪我也行啊。”洛娮娮起身,像是有了热烈的兴致,“不一定是要在喻将军锻炼的那个时间段的。” 喻梓柏笑了声,“你倒是想得美,还要本将军额外抽时间来监督你?” 洛娮娮点了两下头。 喻梓柏撇开视线,傲气道,“如果我陪你的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洛娮娮双眼一亮,心里打起了各种算盘。 喻梓柏看向她,一副倨傲的姿态,清朗的目光里却藏着期待。 “喻将军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咯。”洛娮娮凑到喻梓柏身边,喻梓柏身子一歪,看向她那张真诚的脸。 “太近了。”喻梓柏垂眸,瞧着她手腕,转移话题,“以后你把镯子戴上吧,只要镯子一响,我便要开始做出防御你靠近的准备。” “没劲!”洛娮娮俯身,直直撞入喻梓柏的眼,“喻将军,你到底想要我给你什么好处?总不能是钱吧?” 她胆子奇大,俯身时一手撑在喻梓柏面前的桌沿上,被她这样盯着看,喻梓柏撇开脸,喉结一耸,说,“你想给什么好处便给什么好处吧。” “那我给的好处——”洛娮娮起了身,一边思考一边说,“就是当我想靠近你的时候就靠近你,这个行吗?” 洛娮娮望向喻梓柏,喻梓柏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这好处,是洛娮娮想给她自己的,就是不知道喻梓柏会不会同意。 “洛娮娮,我搞不懂你。”喻梓柏抬眼,微微皱起眉,那眉心像起了波纹,那清澈的眼像是被风掀开了涟漪,“你是也想在我这儿留情?” “啊?” “但你留的情,却让我无法招架。”说完这句话,喻梓柏起了身。 “怎么无法招架了?”洛娮娮连忙道歉,“如果你不喜欢我靠近你,那我以后不说了。” 喻梓柏走得不太急,一深一浅的脚步看起来像有心事。 洛娮娮此时追上来,仰着脸委屈道,“可是你上回主动抱我,并且你根本就没喝酒,你难道真是不想跟我靠近吗?” “你我之间,难道没有隔着距离吗?”喻梓柏停下来,跟她面对面,“你的志向又不是这府中。” “你的也不是啊。”洛娮娮眼眶微微红了。 “我有选择吗?” “你为什么没有选择?” 洛娮娮忍不住了受不了了,对着喻梓柏一顿输出, “我是想做个闲散隐居客没错,我是想找个钟意的男子一起过一生,但如果喻将军在府里,我就只想也在府里,我希望待在喻将军身边,让喻将军每晚都能睡个好觉。” 喻梓柏眼瞳一震,心腔似乎在喷涌,接着一根树茎般的粗壮藤蔓直直扎入心底深处。 “我想靠近喻将军,哪怕永远只是个助眠小女娘呢?”洛娮娮不能控制地湿了眼眶,她的心好像在颤抖,终于把这些话说出来后,有些难以把控的悸动。 原来吐露不知是否能得到回应的真心,是有些苦楚的,身体的水分似乎全到了眼眶里,口腔酸涩,她隐忍着泪水,“我钟意喻将军,喜欢喻将军。” 因为羞愧啊,他真是个木头 犹如爱慕许久的高贵的花在自己眼前吐蕊,也像是那束月光忽然就照在了自己身上,借着这美景,借这月光,让站在暗处的他像是突然显于世间,有了归宿。 喻梓柏看着他的花,花落入了海潮,被浪喷压。 “洛娮娮。”喻梓柏靠近她,拥柔软的她入怀。 风吹花落,潮水涨到最高处,这花躺在浪的心尖处。 “喻将军。”洛娮娮忍不住眼泪,泪水浇灌在喻梓柏的肩头,像雨水淋湿黑峻的土地。 “不要叫我将军。”喻梓柏低声,嗓音喑哑,“别哭了。” 洛娮娮乖巧点头。 在她止住哭泣之后,在她胸腔跳动平缓之后,喻梓柏松开她,看着她淡声道,“我先走了。” 洛娮娮歪头,看着喻梓柏飞快离去的背影,“?” 什么意思? 洛娮娮喊道,“喻梓柏你什么意思啊?你好没礼貌啊!你一句话不回我的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逃避啊?” 洛娮娮难堪死了,一手撑在廊柱上,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幕幕场景,难道是她说得还不够吗? 衣料的摩擦声像是在衣摆处下了场雨,眼前的花丛仿佛能遮蔽喻梓柏的情绪,他停下,尽量缓而深地吐了口气。 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了,四肢也像是带着麻痹的快感,喻梓柏心想,接下来,应该是要怎么做才对? 难道直接亲密接触吗?还是说,先从小的方面做起?也得先创造个绝佳的场景向洛娮娮袒露真心吧。 思绪太多,覆盖喻梓柏的脑海,他呆呆站着,略微垂着头,脸上的木然表情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破灭,仿佛是终于见到了曙光。 几个日夜之后,睡眠严重不足的喻梓柏在整个府里寻着洛娮娮的身影。 他一个人找不到洛娮娮,便唤了程决来跟他一起找,程决不解,“喻将军,我看以往洛姑娘经常会跟在喻将军身边的啊,怎么这几天,倒像是刻意躲着喻将军呢?” “你也觉得她是在躲着我?”喻梓柏忽然停下,一手勾着下巴思索道,“既然她是在躲我,那么我们刚才从她的住处出来,现在她是不是应该又回去了?” 喻梓柏征询般看着程决,程决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喻梓柏转身就走。 程决忙跟上来,低声且急切地说,“喻将军是不是跟洛姑娘闹矛盾了?属下也是有妹妹的人,这女子一旦闹起矛盾来,可不好哄。” “没有闹矛盾。”喻梓柏瞥他一眼,“好着呢。” “那怎么喻将军每回要找洛姑娘的时候,小兰都说洛娮娮不在去忙了?”程决叹道,“她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不想见喻将军吧。” “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喻梓柏白他一眼,“程决,我又不是傻子,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得跟她见上面。” “也是也是。”程决跑得身上出了汗,他边擦汗边自言自语,“没了洛姑娘,喻将军这几天整晚整晚的静坐,弄得我也睡不好。” 穿过长长的廊,喻梓柏走下了台阶,脚步一顿,他看见小兰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门口,心里猜到了个大概,洛娮娮定是回来了。 “喻将军!”程决提议道,“为了我们的睡眠,要不我先替喻将军探探路?以防洛姑娘又逃跑?” 喻梓柏想了想,点头,“也好。” 程决飞下台阶,跑向小兰时被喻梓柏喊了停。 程决回头。 喻梓柏偏头,双手环抱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程决,什么叫为了我们的睡眠?我跟洛娮娮的事,跟你有关系?” 程决连连摆手,“口误啊喻将军!” “走。”喻梓柏垂下手,缓步跟在程决身后,他这副势在必得的沉沉气势压迫到了站在房门口的小兰。 小兰先是左右为难,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站在洛娮娮这边,于是抬起手来飞快敲了下门,示意屋里的洛娮娮注意躲避。 “小兰。”程决像个耗子一样蹿了过来,严厉道,“我都看见你刚才敲门了,喻将军找洛姑娘,你竟敢在喻将军面前通风报信?” 小兰朝向喻梓柏慌乱道,“喻将军,我不是,是洛姑娘说现在还没做好见喻将军的准备。” “见我还需要准备什么?”喻梓柏皱眉不解,挥过衣袖是暗示小兰开门。 小兰转过身去,磨磨唧唧的。 窗子传来动静,喻梓柏眼光一瞟,看见从窗里伸出来一只白净的手。 程决正要出声,喻梓柏一手竖在唇间,于是程决跟小兰都闭上了嘴。 小兰看着喻梓柏脚步轻轻的走到了窗边去,向来不苟言笑的狠厉将军,竟会露出一副抓小兔子的轻松惬意模样,唇边还带着笑。 不过不得不说,喻将军真是整个俞州城最俊朗最有气质的少年郎啊。 “犯花痴了吧你?”程决小声说。 小兰急忙收敛了神色。 “洛娮娮!”喻梓柏一手拽住了洛娮娮的手腕,洛娮娮惊慌抬头,眼神羞怯。 “好啊。”喻梓柏笑了声,两眼扫过她的双腿,“你还想爬窗逃跑?” “喻将军。”洛娮娮扭了扭被喻梓柏握住的手腕,抽不开,她丧气道,“喻将军找我,有事啊?” “自然是有事。”喻梓柏盯着她的眼问,“你这几天为什么不想见我?” “是因为羞愧啊。”洛娮娮带着怨气小声说,“我那算得上是跟喻将军表白了吧?但喻将军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什么都没说么?”喻梓柏无奈道,“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洛娮娮点头,撇开了目光。 “我不是还说了,不要再叫我将军。”喻梓柏低声,语气有些不明快,“我还,抱了你。” “就那啊?” “你想怎么样?”喻梓柏的耳根子有些发烫。 “木头一样。” 洛娮娮往后退一步,使劲挣脱掉了喻梓柏的手,喻梓柏手指捞空,盯着洛娮娮说,“你倒是挺嚣张。” 洛娮娮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往里屋去。 喻梓柏侧目,命令小兰,“开门。” 小兰愣了愣,程决推推她,她才一脸勉强的开了门。 屋里飘出一股火辣的味道,辣椒跟油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了生出饿感来,程决探头嗅了嗅,问小兰,“洛姑娘是在屋里吃什么呢?” “吃一个叫做火锅的东西。”小兰低声说,她偷偷看了眼走到这边来的喻梓柏。 喻梓柏沉着一张脸,这几乎是他的招牌表情,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但他反正很气。 双眸有些不耐烦地扫过程决,喻梓柏冷声说,“程决,让一下。” 程决跟小兰一起跑开了五步远,剩下喻梓柏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喻梓柏扶了下额,算了,便不跟他们计较。 一脚迈入屋里,随即响起洛娮娮的声音,“喻将军,哦不,喻梓柏,你可别进来,我正在吃东西呢,这东西啊,味道可冲了,你肯定受不了的!” 喻梓柏一手放在脸前挥了挥,味道是有些大,但细闻的话,像是某道美味。 “喻梓柏。”洛娮娮放下筷子,看向出现在屏风边的喻梓柏,“你真进来了。” 喻梓柏的漆黑眼睛盯上她时,她感到一股没由来的羞涩,起身后指着锅里的东西说,“我饿了,所以在吃东西,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喻梓柏轻轻歪头,“这才刚过了午膳时间啊。” “吃饭的时候我怕你来找我,所以我就吃的很少。” “你真的一直在躲我?”喻梓柏快步过来,俯身看着洛娮娮,口吻有些急躁,“为什么?” “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洛娮娮坐下,递给喻梓柏一双筷子,笑道,“喻将军你尝尝?是我自己做的。” 喻梓柏坐了下来,洛娮娮瞪着眼睛看他,“对面不是有位置么?干什么要坐在我旁边啊?” “本将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喻梓柏生着闷气呢,去拿桌上的筷子时,衣袖差点溅入锅中,洛娮娮帮他提起衣袖,葡萄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喻将军,说来也巧,我看喻将军的衣袖大部分都是窄的,没想到今天倒穿了宽的。”洛娮娮散漫道,“就像我对喻将军的告白,好像是撞枪口上了吧。” 喻梓柏闷着脸不说话,伸出筷子去夹锅里的东西,洛娮娮友情提示,“很辣的。” “你不知道我喜欢吃辣?”喻梓柏瞥她一眼。 “那你请你请。”洛娮娮笑着看他侧脸,他吃饭可斯文了,一口吃了食物后,唇边没沾一点油,洛娮娮朝他竖拇指,又注意到他吃东西的时候会先伸舌头。 脑子轰一声,好像炸掉了,洛娮娮的整个身子都因为她的邪恶思想而热了起来。 “喻将军不也刚吃过饭了?”洛娮娮看着桌面,一手缓缓握上筷子,脸红心跳地说,“喻将军饿这么快啊?” “我可是一天找你好几遍。”喻梓柏放下筷子,取了帕子来擦嘴,他闲散道,“洛娮娮,你做得还不错。” “既然你不吃了,那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洛娮娮看向他,“说呗。” “今晚开始,你跟林宁一起来我房中助眠。”喻梓柏沉声道,“林宁助眠的时候,我倒是能进入昏睡状态,但他一停,我就清醒过来,你还需要教导教导他。” “是不是时间太短了?”洛娮娮问。 喻梓柏默了片刻,说,“挺长的,不过他们都,没有你好。” 洛娮娮点了下头,双颊有些羞红,“那喻将军,关于我跟你表白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痛但…… 喻梓柏轻咳一声,视线飘忽了起来。 洛娮娮失落道,“我懂了,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你不喜欢我我也很理解。” “不是这样。”喻梓柏握住洛娮娮的手,阻拦她离开的脚步。 洛娮娮回眸,“那是怎么样?” 喻梓柏轻轻一扯,将洛娮娮带入怀中,洛娮娮呼了一声,双手靠在喻梓柏的胸膛上,桌上锅里袅袅生起的雾气弥漫在洛娮娮绯红的脸上。 喻梓柏整个身子又像是在发烫一般,耳朵连着脖颈处有些泛红,他黑睫低垂,却藏不住那双清澈亮闪的眼睛。 他的心跳好快,洛娮娮想安抚他,就摸了摸他的胸肌。 喻梓柏抬眼,嘴唇微张,“洛娮娮,你在摸我?” “不是。”洛娮娮举起双手以证清白,摇摇头说,“是你的心跳太快了,我想帮你平复一下的。” 喻梓柏笑了声,将她的手拉下来,重新放回了原处。 “那喻将军又是什么意思?”洛娮娮的视线慢慢下垂,看见自己的腿横贯在喻梓柏的大腿上,喻梓柏的身体好结实,承担一个她简直是绰绰有余。 “你不是说想靠近我吗?”喻梓柏低声说,“我让你靠近我。” “那我还说我喜欢你呢。”洛娮娮轻声,她低下头来,额头靠在自己的手背上,看起来像是趴在喻梓柏怀里一样。 这时她听见喻梓柏的声音,好像是从心腔处发出来的,低沉悦耳。 “我也是。” “喻将军!”洛娮娮一秒笑颜,要扑过来亲喻梓柏的唇。 “洛娮娮!”喻梓柏一掌捂住洛娮娮的脸,还往前推了推,“我嘴里火辣辣的,不行。” “你拒绝我,就是不喜欢我啊。”洛娮娮委屈道,“你肯定是还没那么喜欢我对不对?” 洛娮娮说话的时候身子动了动,磨得喻梓柏受不了,他一手扶着洛娮娮的后腰,把洛娮娮放回了坐垫上。 看着喻梓柏眉目低垂的俊朗模样,洛娮娮心里一动,她一定会让喻梓柏狠狠喜欢上她的。 “喻将军没关系。”洛娮娮爽朗拍了拍喻梓柏的肩,“我们可以慢慢来。” “洛娮娮。”喻梓柏皱着眉看向她,“你可不可以不要想太多?” “女孩子都是这样嘛。”洛娮娮冲喻梓柏笑着撒娇。 喻梓柏心间又是一烫,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是火热的,包括那颗在接近到洛娮娮后就越来越滚烫的心,再这样下去,心里的熔岩就真的要爆发了。 “洛娮娮。”喻梓柏后退一步,克制又冷静地说,“晚上见。” 洛娮娮乖巧点头。 喻梓柏走至屏风旁,回头提醒,“别迟到。” “好。”洛娮娮莞尔一笑,喻梓柏越是这样克制隐忍,就让洛娮娮越想挑战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幻想,喻梓柏情难自持的模样,是怎样一副美景。 “洛娮娮。”喻梓柏再次回过头来,“记得喝药。” 洛娮娮看着喻梓柏那张被日光照耀的脸,心里阵阵涌动,这份喜欢越来越浓烈,让她无比想靠近,这可怎么是好。 入夜后时间一到,洛娮娮跟林宁就来到了喻梓柏的房门前,今晚的月色很亮,带着一股欣喜的雀跃。 林宁有些担忧,但望向满脸笑容的洛娮娮时,他轻松了些,“洛老师,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难道你不怕喻将军责怪么?” “不怕啊。”洛娮娮说,“喻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 今晚程决不在,洛娮娮抬手敲了敲门。 喻梓柏来给他们开了门,他身上的香味洁净,一张闪亮的俊脸好像在发光,特别招人的视线。 “进来吧。”喻梓柏转身时问,“你们一块来的?” 林宁看向洛娮娮,洛娮娮说,“我们是在路上碰见的。” 喻梓柏“嗯”一声,看洛娮娮的眼光比起以往有所不同,他的眼眸像凝结成一团黑色的玻璃球,不同的角度发不同的炫光,球里又好像是裹着蜜糖,但这蜜糖轻易不会让人发觉。 等喻梓柏躺好之后,屏风这边的洛娮娮跟林宁对视了一眼。 这回喻梓柏却是更没心思入睡了,大大的屏风遮挡着视线,他们两人在屏风的那边,是如何坐着的,衣袖有没有挨在一起,教导的时候手会不会碰到一起,这些,扰乱了喻梓柏的心绪。 总之,他们处在一方狭小的空间,彼此相看。 喻梓柏直起了身,眼睛紧紧盯着屏风,脑海里幻想出一些有的没的来。 正想着要克制,话却说出了口,“林宁,你究竟是怎么学的?” 林宁探头,“?”神情里带着紧张与委屈。 洛娮娮起身,一手扒着屏风边边看着喻梓柏,喻梓柏的目光移过来,语气松懈了些,“我的意思是说,林宁你的技术比起其他人,已经算很好,但你还是——” 话没说完,林宁重重叹了一口气,喻梓柏瞧他一眼,他笑着说,“喻将军,我怎么能比得上洛老师呢?这几日我帮喻将军入眠,却总是无法让喻将军进入深度睡眠,我想我也该走了吧。” “林宁。”洛娮娮看向林宁,有些担心。 喻梓柏问,“你真想好了?” 林宁点了点头,垂着脑袋不说话。 洛娮娮拉了拉林宁的衣袖,将林宁拉回坐垫上,两人在喻梓柏看不见的地方说着悄悄话。 喻梓柏一向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但他迈动步子,走了过来,看着低语的两人,他忍不住问,“洛娮娮,你们在说什么呢?是很重要的事吗?” “没什么。”林宁起身冲着喻梓柏鞠了一躬,“喻将军那我就先走了,在府中的这段时间,吃喝不愁,我们都过得很开心。” 喻梓柏眨了下眼,“嗯”了声。 林宁一走,洛娮娮也跟着去了,喻梓柏皱起眉来,有些闷闷地坐在了桌边,一手摆弄着桌上的工具,这些工具看起来一般,没想到发出来的声音会那么好听。 不过,洛娮娮追出去会跟林宁说什么呢? 喻梓柏学着洛娮娮的样子敲了敲木块,他细听了一阵,得出结论,完全没有洛娮娮敲的好听。 “喻将军。”回来的洛娮娮轻唤了声。 喻梓柏抬眸,沉声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林宁不是说要走么。”洛娮娮走过来,坐在喻梓柏身边,“我去送送他。” “你们究竟说了什么?”喻梓柏的手指快速玩弄着桌上的木块,这略显急切的动作出卖了他的真正心思。 “你想知道?”洛娮娮忽然脸红,嗓音纤细的说,“那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木块“嘭”一声摔到了桌脚去,喻梓柏收回手,俯身去捡,没想到洛娮娮也靠了过来准备捡木块。 两人的手挨在一起,喻梓柏垂眸看她,“洛娮娮,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胆子如此大的么?” “这有……什么啊。”洛娮娮快要贴在喻梓柏身上了,她的手撑在腿边,纤腰直挺挺的控着全身。 洛娮娮看见喻梓柏的幽黑眼神,只要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眼睛像是阳光下的潺潺流水,细缕的光一下下闪耀着。 洛娮娮垂眼,手动,抓住那木块的同时,喻梓柏的宽大手掌覆盖上来,全全罩住了她的手。 “喻将军。”洛娮娮看向他,期待着。 喻梓柏握过她的手,经过身前,手指微动,帮洛娮娮松了掌,木块落桌,发出好听的脆响,也打响了洛娮娮心中的鼓点。 “你这样撑着累么?”喻梓柏拉着她的手,缓慢将她揽至怀中。 洛娮娮松了身子,垂目,感受到喻梓柏放在她后腰处的手热热的,又好像越来越热了。 她身上的清香时时刻刻勾引着喻梓柏,喻梓柏低头,看似是埋在她的肩颈处。 高大的男子像索取安全感那般,微微蜷缩在她身前。 “喻将军,你怎么了?”洛娮娮凑过来,喻梓柏扬唇一笑,她腰后的乌发在挠喻梓柏的手背,酥痒酥痒的。 接着,心脏也酥痒起来,喻梓柏抬头,注视着洛娮娮,洛娮娮目光是满满的羞,微抿的唇像是某种诱惑。 她另一只手搭在喻梓柏肩头,眼光盯着喻梓柏红透的耳根看了片刻,手指却不敢动。 喻梓柏再俯身,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急促的呼吸被喻梓柏藏起来,洛娮娮觉得那是种隐秘的甜蜜。 “喻。”话被打断,是他靠了过来,滚烫的唇贴在洛娮娮的右脸颊上。 洛娮娮俯眼去看他侧脸,恰好看见他没被衣衫包裹的肌肤,颈部刻出溢满野性的根根青筋,上下涌动的高耸喉结,直凌锐利的下颚线条。 还有那双紧闭的眼,眼皮连着黑睫在颤,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清冷月光落在上等的白玉石上,他双唇的温度,点燃洛娮娮的心。 洛娮娮一手掠过喻梓柏的耳,虚握在他的后脑处。 喻梓柏松了些,眨眼时叹息着吻上洛娮娮的耳垂,洛娮娮仿佛听见来自他胸腔的猛烈跳动。 唇有些不受控制的下移,吮吸上洛娮娮白嫩的脖颈,洛娮娮一滞后屏住了呼吸。 “洛娮娮。”尝试着用声音来唤醒自己的理智与冷静,喻梓柏松唇,额轻轻靠在洛娮娮肩头,懊恼般说,“是不是弄疼你了。” 又我? “没事呢。”洛娮娮温声说。 喻梓柏低笑一声,双臂紧拥过她,让她贴在自己身上,她故意冲着喻梓柏的耳朵说,“好喜欢这种紧密的拥抱。” 喻梓柏扬唇微笑,“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嗯。”洛娮娮玩耍般冲着喻梓柏的耳朵吹了口气,喻梓柏脑袋一偏,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欲望又亮起了点点明火。 “是林宁需要钱的事情,他的母亲生病了,喻将军。”洛娮娮问,“你会给林宁相应的报酬的吧?” “真是喜欢关注别的男人。”喻梓柏松开她,静静地看着她。 洛娮娮扬了扬双臂,“不抱了么?” “要开始办正事了。”喻梓柏沉声说。 洛娮娮脸一红,结巴道,“这样,不太,太好吧?” “在想什么呢?”喻梓柏起身比平时缓慢了些,但他起身后立马往里走,不给洛娮娮看他的时间,他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过来,“林宁会得到的,所以你以后就不必关切他了。” “哦。”洛娮娮探头,捕捉到喻梓柏那双散发热烈光亮的眼,如果漆黑的眉眼是宽阔宁静的夜空,那他的瞳可比星星还要亮。 “这个屏风,可不可以撤掉呢?”洛娮娮嗓音温软,“我想看着喻将军入睡也不行吗?” “明日吧。”喻梓柏沉着声说了句。 怎么感觉喻梓柏有些不对劲呢,不过时间也很晚了,喻梓柏是该好好睡觉了,洛娮娮满怀温柔与欢喜,敲起了手里的东西。 听着这有规律的响声,喻梓柏缓慢做了个深呼吸,他闭上眼,脑海却全是洛娮娮,他又睁开眼,侧身,努力压制着身体的涌动。 - 翌日,一个晴朗的午后,日光晒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在院子里焦急走动的洛娮娮看向廊上的小兰。 “小兰!”洛娮娮呼唤道,“喻将军还没回来吧?” 小兰回头望了眼,然后朝着洛娮娮摇摇头,“还没有。” 洛娮娮一转身,跑到房门口去了。 真不知道喻梓柏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她在这么大的阳光下锻炼,洛娮娮坐在门前,双手撑着脸颊,左手腕上的赤金铃铛手镯晃出动听的声音,就像清脆的风铃。 “洛姑娘。”小兰匆匆跑过来,对着洛娮娮笑道,“喻将军怕是一时半会都不会来了,刚才我听程决说,好像是喻将军的一位旧人来了,这位故人还要在府中住些日子呢。” “谁啊?”洛娮娮扬起手来扇了扇,“是女子么?” “是位年老的嬷嬷,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小兰笑笑,“要不洛姑娘干脆进屋歇着吧?我就站在门口给洛姑娘瞧着。” “那行。”洛娮娮起身,掸了掸衣衫后踏入了凉爽的屋子里。 小兰瞧着洛娮娮的背影,“洛姑娘,再过段日子就能用冰块来降温了。” “那就好。”洛娮娮瘫坐在椅上,不多久,她觉得困,便趴在桌上熟睡了去。 安排好嬷嬷入住的事宜后,喻梓柏赶着来找洛娮娮,怕她一个人晒太阳会觉得无聊,哪知经过长廊时,没在院中瞧见洛娮娮的身影,又看见小兰站在房门口张望。 喻梓柏低笑了声。 “喻将军。”小兰一见他就急着解释,“洛姑娘刚才又热又累,这才进去歇着呢。” 喻梓柏不恼也不生气,迈过门槛时问,“她在屋里做什么呢?” 小兰跟着进来,瞟见洛娮娮枕靠着胳膊在桌上睡得香甜,粉唇微张,一脸娇憨,小兰看向喻梓柏,喻梓柏果然开口调侃起来,“看来她是昨晚没睡啊,这一进来就立马睡着了?” 小兰摇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喻梓柏来到洛娮娮跟前,俯身,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洛娮娮的长相偏向美艳精致,但性格却很温甜,这种反差很有意思的。 喻梓柏伸手,修长的指戳了戳洛娮娮的唇瓣,他的动作很轻,像微风一样,洛娮娮舔了舔唇,随后将唇紧抿。 喻梓柏又抬手,想去感受洛娮娮背部的温度,之前听某位郎中说过的,在日光好的时候,可以适当晒晒背,对人的身体好。 岂料他的手刚按在洛娮娮背上,洛娮娮就醒了过来。 “喻将军。”洛娮娮也不慌,冲他甜甜一笑,“我是觉得太累了才进来休息的。” 手掌感受到洛娮娮身上的温热,喻梓柏“嗯”了声,“这次就先饶了你。” 见喻梓柏的手臂在自己背后,洛娮娮起身时张开胳膊,一股脑往他怀里冲,“是要抱抱么?” “笨蛋。”喻梓柏低声。 “那你的手是在干嘛呀?”洛娮娮问。 喻梓柏于是贴过来,抱了抱她。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一起去锻炼吧。”洛娮娮拉过喻梓柏的手,“我发现晒太阳还蛮舒服的,不过就是走来走去挺累的。” “你还好意思说?”喻梓柏看她一眼,“就是因为你不常动,所以才会觉得走那几步都很累。” 洛娮娮微笑不作声,拉着喻梓柏快步往外走,手镯响当当的,喻梓柏唇边荡开了笑容。 经过小兰身边时,洛娮娮却忽然松开了喻梓柏的手,喻梓柏不解,便一直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喻将军?”洛娮娮回头。 两人站在院子中央相望片刻,喻梓柏问,“洛娮娮,你刚才是刻意松开我手的?” “被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太好啊。” 喻梓柏皱眉,“怎么不好?你觉得是哪里不好?” “身份有别。”说完这话,觉得有些害臊的洛娮娮连忙解释,“我可不是说要喻将军给我名分什么的啊,你别误会。” “你难道不要么?”喻梓柏不理解地看着她,难道她真是个实打实的笨蛋么。 洛娮娮笑了笑,“我很满意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想让你为难。” 喻梓柏默然盯着她看。 洛娮娮回看他,他半垂着眼,金色阳光将他的眼瞳染成浅色,浅色的瞳孔看起来有些忧伤,洛娮娮正想说话,他沉着声开口,“洛娮娮,真是没志向的女人。” 喻梓柏好像不太开心,他抬眼望蓝空,眼眸一波一闪的,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从廊上传来一串脚步声,洛娮娮看过去,见一位素净的老妇人步履蹒跚的走着,那轻快的脚步声,是由老妇人身后的程决发出。 这老妇人应该就是那位嬷嬷。 “梓柏。”嬷嬷看了喻梓柏身边的洛娮娮好几眼,随后温声说,“我想去她的屋子里看看,你随不随我一起去的呀?” 喻梓柏看向洛娮娮,“洛娮娮,你也跟来。” “去哪儿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洛娮娮跟在喻梓柏身边来到嬷嬷面前,她与嬷嬷互相打量着对方,她看见这位嬷嬷的头发梳得好整齐,看起来像是个严格的有洁癖的人。 “这小姑娘是?” “是洛娮娮,我身边的人。”喻梓柏说。 嬷嬷“哦”一声,笑道,“是玩伴吧,不过她跟着我们去可以吗?她知道……” “可以的。”喻梓柏说,“嬷嬷,这也不是一件大事。” “哦,那行吧。”嬷嬷挥挥手,示意喻梓柏上前来说话,洛娮娮知趣退后,走到了程决身边。 喻梓柏回眸一望,见洛娮娮正笑着跟程决说话,便没唤她。 “这位嬷嬷姓方。”程决低声对洛娮娮说,“据说之前便是王府里的人,跟将军的母亲关系甚好,好像是教礼仪的。” 程决思索着什么,洛娮娮问,“那现在咱们要去的地方去哪儿呀?” 程决在心里捋了一遍后,立马说,“便是去喻将军母亲生前住的地方,方嬷嬷原本是要还乡去的,经过这儿便想着来看看,将军于是留她在府中歇养几天。” 洛娮娮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方嬷嬷看起来倒像是比喻将军还难相处。”程决说得极其小声。 洛娮娮笑了声,“可能是跟喻将军一样吧。” “我说洛姑娘。”听见洛娮娮笑声后,方嬷嬷回过头来看着她,“好好的姑娘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将军在前,你在后如此大声的笑么?” 喻梓柏皱眉笑道,“嬷嬷,这有什么关系?您已经不教礼仪了吧?” “将军倒是不介意。”方嬷嬷哼了声,“我们现在要去的可是故人的住处……” 嬷嬷一旦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喻梓柏一边听一边帮她瞧着眼前的路。 “我说梓柏,可不是什么姑娘都能留在身边的,她又不比柯家兄弟……” “请您注意脚下。”喻梓柏小幅度挥了下衣袖,示意方嬷嬷下台阶要小心。 目送方嬷嬷踏进了院里,程决停下来,对洛娮娮说,“洛姑娘,你还是注意些吧,别叫人挑刺。” 洛娮娮冲着程决点了点头。 “洛娮娮。”喻梓柏回过头来唤她,“跟上。” 洛娮娮跑到喻梓柏身边时,又被方嬷嬷瞧见了,她好像很不喜欢洛娮娮一样,板着脸教导了句,“姑娘家家的,跑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喻梓柏看向方嬷嬷,她便不吱声了,扶着廊柱往里走。 “要不我不去了。”洛娮娮小声说,“喻将军,我不在正好你们叙叙旧,我跟去的话,不仅妨碍你们,还惹她不开心。” “她没有敌意,就是嘴比较毒,之前她也看不惯我。”喻梓柏拉过洛娮娮的衣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 “她竟然还看不惯喻将军呢?”洛娮娮觉得惊奇,“喻将军什么都会,还如此自律,哪里有方嬷嬷看不惯的地方呢?”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喻梓柏看她一眼。 “到底是为什么啊?”洛娮娮扯扯他垂在身侧的手,“快告诉我呗。” “那会儿。”喻梓柏顿了顿,淡声道,“贪酒。” 洛娮娮“噗”一声笑,“原来喻将军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喝酒了,怪不得现在酒量那么好。” 喻梓柏瞥向她,沉声威胁,“洛娮娮,再打趣我的话,绝对让你抄书,一百遍。” “诶你们两个。”走到门前的方嬷嬷扭头冲着他们喊,“倒是快点走吧,两个年轻人还比不过我这老人家的腿?” 片刻后,方嬷嬷坐在屋里的椅子上暗自神伤,洛娮娮站在门口看着她,喻梓柏走到她跟前俯身跟她说了几句话,她的眼神这才清明过来。 视线偶然瞥到洛娮娮身上,洛娮娮背光站着,几缕乌发在身后飘动。 方嬷嬷忽然指着她问喻梓柏,“梓柏,她是谁?” “嬷嬷,我说了,她是洛娮娮,我身边的人。” “她是不是那个!”方嬷嬷猛然起身,颤抖着指头戳了戳洛娮娮那边,“她是那个明月楼的洛娮娮?她是明月楼的歌姬!对不对?” 方嬷嬷的神情跟嗓音都很激动,洛娮娮不明所以地望向喻梓柏,喻梓柏沉着脸,问方嬷嬷,“您想说什么?” “喻梓柏你!”方嬷嬷坐回椅上,喘了一大口气后高声责骂他, “你这小子究竟有没有心啊?你真真忘了你母亲就是被你爹带回来的歌姬毒死的?我问你你现在又带着一个歌姬进这屋子究竟是存的什么心?你对得起你母亲?” 他是开窍了? “她跟那件事又有什么关系?我跟我爹也不一样。”喻梓柏正色道,“方嬷嬷,不要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姑娘恶言相向。” “好啊。”方嬷嬷无奈笑了声,“梓柏,你是还没原谅我?我之前对你苛刻,那都是为了你好。” “我从未讨厌过您。”喻梓柏皱起眉来,“只是您怎么还没走出来?” “我问你你走出来了吗?”方嬷嬷咳嗽了声,帕子掩在嘴边,缓声道,“既然你如此对我,我便不会久留,我现在就走。” 喻梓柏扶额,一时之间没说话。 “你们都别说了吧。”洛娮娮往前走几步,遭到方嬷嬷的白眼攻击后她停下来,说, “先不说歌姬不歌姬的,但你们两位,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就伤了情分,人生短短几个秋,一晃眼就过了,还是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为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说的呢?” 方嬷嬷冷哼一声,“在将军面前如此表现,真是煞费心思。” “方嬷嬷。”喻梓柏眼神有些愠怒,漆黑的眼睛仿佛在下一刻能冒出火花来。 方嬷嬷起身,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洛娮娮跟喻梓柏对视一眼,喻梓柏正要问她的感受,她却盈盈一笑,似乎毫不在意一般。 走出院子后洛娮娮提议,“喻将军,你去跟方嬷嬷说开吧,误会总是要解开的。” 喻梓柏闷声道,“不去。” 这会儿柯华熙跟柯重恰好在附近经过,他们一前一后迈下台阶,柯重站在山石上冲喻梓柏跟洛娮娮猛烈挥手,“表哥!洛娮娮!” 喻梓柏瞧过去,柯重的衣摆差点儿没入清流中,身后的柯华熙将他往后拉了拉。 “听说跟表哥合不来的方嬷嬷来了?”柯重笑道,“我们正想着去跟方嬷嬷说几句话呢,正好表哥也一起吧?” “那也正好一会儿我去找芙安玩儿。”洛娮娮冲喻梓柏展开笑容。 “那一会儿晚膳时见。”喻梓柏看着她,一双流光的眼眸细细掠过洛娮娮的脸,“不准再迟到。” 洛娮娮重重地点了点头。 到了晚饭时间,本以为能跟喻梓柏一起待会儿,没想到方嬷嬷也在,满心欢喜的洛娮娮一对上方嬷嬷那尖锐的眼神,瞬间没了好兴致。 喻梓柏瞧着她,她缓慢入了座,一张绯红的脸蛋,一双无措的眼睛。 “嬷嬷,您都已经吃过饭了。”喻梓柏询问道,“为何还要这儿监督呢?” 方嬷嬷盯着洛娮娮看,嘴里说着,“我是好奇,我倒要看看,这个被你们三人称赞的歌姬洛娮娮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也能把你的眼睛给迷咯。” “歌姬都是之前的事了。”洛娮娮不满道,“我现在又不是歌姬,再说了,我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你是哪样?”方嬷嬷质问道,“为何你能跟着梓柏一块吃饭?” 喻梓柏放了筷子,不轻不重的响声引得两人都看了去。 “嬷嬷,我想安安静静地吃饭。”喻梓柏沉声说。 方嬷嬷低语道,“那我不说话了,你吃吧。” “天色不早了。”喻梓柏微笑看着她,“嬷嬷今天走动一天,也该累了。” 方嬷嬷眨眨眼,含糊道,“确实也是累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好。”喻梓柏点了下头。 洛娮娮目送方嬷嬷离开,嬷嬷腿脚有些不便,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看着看着她心里生出感伤来,冲喻梓柏说,“喻将军,其实让嬷嬷多说几句也行。” “怎么想的?”喻梓柏瞧她一眼,“你爱听我不爱听。” “老人家都是这样,但是也都不坏的。”洛娮娮笑着说,“她肯定是害怕我是红颜祸水吧?” 喻梓柏夹菜的手顿了顿,看向独自开心的洛娮娮,洛娮娮两眼放光道,“所以在嬷嬷眼中,我是个漂亮的女子诶。” 喻梓柏低笑了声。 “那在你眼中呢?”洛娮娮好奇道。 喻梓柏故意说,“不想吃饭了是吗?” “吃吃吃。”洛娮娮去拿筷子,余光看见喻梓柏将一块肉放在了她面前的碗里,她苦闷道,“喻将军不是觉得我胖么,怎么还给我夹肉啊?” “谁觉得你胖了?”喻梓柏不悦道,“你能胖到哪儿去?” “那你摸摸我的腰?” 喻梓柏轻咳了一声,“洛娮娮。” 他偏头看向她,“你是不是每天很闲所以老想这些?要是你再口出狂言,就——” “抄书抄书。”洛娮娮歪了歪脑袋,乐呵道,“就算我口出狂言又怎样?这么克制的喻将军也不会听我的,照我的来啊。” “也不一定。”喻梓柏沉声说,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散发着幽深的光芒。 洛娮娮低头,有些红了脸,她揉揉脸颊,移开话题,“今天晒了好久太阳,我都有点晒黑了,怎么感觉喻将军没被晒黑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被晒黑?”喻梓柏的嗓音很是低沉,有种莫名的侵略感,“抬头看我。” 洛娮娮抬头,瞧着他,他眨眼,漆黑的睫像羽毛掠动在洛娮娮心间。 喻梓柏视线一垂,“你应该没被晒黑。” “喻将军更是没有。”洛娮娮的眼光落在喻梓柏脸上滑动着。 察觉到洛娮娮的视线,喻梓柏说,“你要不要过来。” 他又顿了顿,挑起语气问,“仔细看看?” 洛娮娮咚咚走到喻梓柏这边来了,她俯身,认真又细致地看着喻梓柏,先是看他的脸,后又去看他的脖子,最后目光移到他红彤彤的耳朵上。 “这还要怎么看啊?”洛娮娮扬手是想背到身后去,谁知喻梓柏一掌握住了她的腕,将她往怀里带。 “喻将军。” “洛娮娮。”喻梓柏静静看着她,那双眼眸却如洪水般涌动,“这样看?” 她的手被喻梓柏拉到了脖间。 “拉开吗?”洛娮娮有些微怔。 “不然怎么做对比?”喻梓柏的声音无端哑了些,也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洛娮娮像个要轻薄女子的无赖一样轻轻扯开了喻梓柏的衣衫,看见他的锁骨,以及锁骨下的胸肌…… “好了吧?”喻梓柏一手横在身前,又不让洛娮娮看了。 洛娮娮低喃道,“喻将军确实没有被晒黑,因为喻将军好像是冷白皮,一般很难被晒黑的吧。” “你知道的倒挺多。”喻梓柏理好衣衫后,定定地瞧着她,“现在,轮到你了吧?” “不是吧?”洛娮娮吃惊道,“那个克制又能忍的喻将军呢?你快把他还给我。” 喻梓柏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她呼吸一滞,闻到香味的同时嗅到了一丝丝酒气,她问,“喻将军原来是喝酒了?” “柯重要喝,我便陪他喝了些。”喻梓柏深望着洛娮娮,唇边凝着笑意,“不过你放心,一点小酒,不会让我如何。” “你胆子都变大了呀。”洛娮娮一手搭在他肩头,一手靠着他的胸膛,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你担忧什么?”看着洛娮娮这副乖乖模样,喻梓柏痞然一笑,嗓音带着野性的倨傲,“你怕了?” 不等洛娮娮说话,喻梓柏吻了上来。 没亲过几次,但他的吻技明显有提升,洛娮娮被拉入他温热的唇中,感受到的,竟然不是酒味,而是一股淡淡的香。 洛娮娮暼眼,看向桌面,喻梓柏的茶杯空了,他是喝了香茶。 “专心。”喻梓柏一手按过洛娮娮的后脑,洛娮娮嘤咛一声,喻梓柏心跳一快。 他的指尖滑到洛娮娮耳后,然后缓慢下移,像是有些酸涩的流水,他划开洛娮娮的衣领,垂眸看了眼,洛娮娮确实没被晒黑。 在唇瓣难舍难分之时,喻梓柏睁眼,试图找回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但他看见洛娮娮那双含了春水般迷蒙的漂亮眼睛时,身体某处像是窜起了火苗。 特别是洛娮娮柔软的身子越贴越近…… 喻梓柏抱起她,将她放倒在桌上,随即俯压下来,印上她的唇。 虽然喻梓柏的手算老实,除了安静搭在她腰上和握在她脖颈处,没有做出什么大胆的行为,但洛娮娮还是觉得好羞。 灯光照亮她绯红的脸,脸上红晕两团,眼瞳像是浸入了潮湿的雾气。 喻梓柏皱起眉,压在洛娮娮耳边的手掌握成了拳,拳头生硬僵持,青筋涌现时,喻梓柏松开了她,唇边勾出一条转瞬即逝的水渍。 两人对视着,均有些难以抽离。 喻梓柏握住她的腰,将她扶起,她坐在桌上,抬眼看向喻梓柏,莹莹眼光像朵含苞待放的白莲。 喻梓柏低头又吻上来,洛娮娮一个承接不住,手指将茶杯往桌外挥去。 喻梓柏斜眸,一手接住了茶杯,随后闭眼,茶杯回位,吻也加深了些。 他双手撑在洛娮娮两边,洛娮娮扯着他的衣袍,被他亲得连连后仰,越后仰,喻梓柏就越是贴近,无比渴求般,不能轻易放过洛娮娮。 洛娮娮想喘气,手指按了按喻梓柏的胸膛。 “喻将军。”洛娮娮小口喘着气。 喻梓柏瞧着她,缓慢动了下睫,眼中溢出浓重的依恋。 两人靠着额,是一幅亲昵的画面。 “这可怎么得了?”洛娮娮轻声,“喻将军是开窍了?要是开窍的话,我可玩不过喻将军啊,我还想着要拿捏喻将军呢。” “我吓到你了?”喻梓柏慢慢往后退。 洛娮娮揪住他的衣袍拉回他,轻语道,“不是不是。” “如果你很想的话。”喻梓柏低声诱导,“我可以考虑顺从你。” 他渐渐有了色彩 洛娮娮怔然,她只是个喜欢口嗨的菜鸡啊,她松开喻梓柏的衣袍,素白指尖撑在桌上是要下来。 喻梓柏扶了她一把,“菜都冷了,我叫人重新做了来。” “不用吧。”洛娮娮躲着喻梓柏炙热的目光,她绕着桌子走到对面去,看向喻梓柏说,“喻将军,要不就随便吃点算了。” 喻梓柏摇摇头,端正的姿态里存着不得违抗的意味。 洛娮娮低着头,忽感喻梓柏的强势,让她愈发心腔悸动。 自从方嬷嬷入住王府后,洛娮娮就经常被她差遣,这日,方嬷嬷在午觉醒来后想找一个人说话,便派侍女来唤洛娮娮。 侍女来到洛娮娮院里时,见房门开着,小兰也不在,就慢慢轻轻的走到门边,往里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里一跳。 洛娮娮跟喻将军坐在桌子的同一边,两人靠在一起,画面旖旎万分。 喻梓柏握过洛娮娮的手,用自己的力量在纸上写着字。 相当于是洛娮娮借喻梓柏的力写了个好看的字,她嘿嘿一笑,得意极了。 “你还需要多加练习。”喻梓柏嘲笑道,“只怕是三岁的孩童都比你写得好。” 洛娮娮抬头,瞪他一眼,“不会说话请不要说。” “你还瞪我?”喻梓柏瞧着她,“也不看看这字是谁帮你写出来的。” “是你自愿的啊。”洛娮娮推开他,将毛笔随手一搁,“我可没强迫你要你给我做事。” “那你倒是强迫看看?”喻梓柏斜眼看着她,一手把毛笔放回了原位,又说,“我看你也没这个胆子。” 忽然“咚咚”两声响。 是侍女怕耽误太多时间,于是趁着他们谁也没说话的时候敲了敲门。 侍女正要说话,喻梓柏那双利刃般的眼望了过来,侍女急促道,“喻将军,是嬷嬷让我来请洛姑娘过去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喻梓柏拉过洛娮娮的手,不让她起身。 洛娮娮垂目看着他,“你拉我干什么呀?” “你想去?”喻梓柏皱眉,“她这回要是找你茬怎么办?” “前几次也没见嬷嬷对我怎么样啊。”洛娮娮俯身,坏笑道,“喻将军,你就直说舍不得我不就行了?” 喻梓柏眼神一凝,慢慢松开了洛娮娮的手。 看着洛娮娮跟侍女走了,喻梓柏觉得无趣,便起身,走到外边来悠闲散着步,散着散着,来到了方嬷嬷的住处,喻梓柏沉默片刻,往院子里走去。 茶香四溢,惹人昏睡,洛娮娮不小心当着方嬷嬷的面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 嬷嬷横她一眼,慢慢抿了口茶后急声道,“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丫头,不懂规矩也就算了,还不懂这为人处世。” “不好意思啊嬷嬷。”洛娮娮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 “跟我在一块就那么犯困么?”嬷嬷埋怨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打哈欠的?欺负我一个老年人?” “没有啊。”洛娮娮扯了扯唇角,“嬷嬷您别想这么多行吗?是因为这儿的氛围安静祥和,所以我才打瞌睡的啊。” 嬷嬷哼了声。 洛娮娮一手撑额,瞧着外边院子里的景致,日光不浓不淡,微风不急不躁,这时的她还以为今后的日子,都会在这府中悠然的过。 “洛娮娮,你怎么还戴着这金镯子?”嬷嬷盯着她手腕,像在看一根心间的刺。 “怎么了?”洛娮娮笑道,“好看,铃铛声音也好听。” “上回我教导你的话全当耳旁风,既然你在将军身边做事,无论干什么都要低调,你看看你自己身上,哪点是低调的?”嬷嬷骂她一句,“长得也像个狐媚子。” 洛娮娮忽然心情大好,“哈哈”笑了好几声,她靠在椅背上,冲着嬷嬷怀念道,“多亏了嬷嬷你,让我这么高兴,之前我很少跟人见面聊天,也从来不知道在别人眼中的我是怎样的。” “我可不是夸你漂亮。”嬷嬷放下茶杯,用素帕擦过嘴角,“总之你最好把那镯子取下来,不可太招摇。” “这可是喻将军送的。”洛娮娮盯着嬷嬷放到桌上的帕子,那帕上绣了东西,有树叶也有竹叶,清丽又雅致,漂亮而含蓄。 “为什么不能戴?”洛娮娮不解。 “正是喻将军送的,才不能戴。”嬷嬷盯她一眼,“快取下来。” “我不要。”洛娮娮另一手握住自己的宝贵镯子,“我不取,我好好护着,反正不取下来。” 嬷嬷气愤到用帕子去扔洛娮娮,洛娮娮伸手,揪住帕子,稍微用力一拉,就将帕子扯了过来。 嬷嬷手中空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洛娮娮,你现在还抢我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这是嬷嬷绣的?”洛娮娮欣赏一番手中的帕子,称赞道,“这绣的叶子真好看,嬷嬷你还有没有啊?” “你不会自己绣啊?”嬷嬷白她一眼,“不过也是,你之前是歌姬,除了那些勾引人的本事,其他的肯定都不会吧。” “怎么又说到歌姬了。”洛娮娮起身,把帕子递给嬷嬷,等嬷嬷接过去之后,洛娮娮一边开溜一边委屈道,“您这样说我,我心情不好了,就先回去了哦。” “洛娮娮。”嬷嬷站起身来,怒视着洛娮娮的背影,“你明日必须还得到我这里来。” 洛娮娮一边说着“好好”一边跑出了屋子,她走到长廊上舒了口气,恰好清风飘来,她微微笑着望向池边的人。 是喻梓柏站在那儿,见到他,洛娮娮脚步快了些。 “你们说什么了?”喻梓柏长身玉立于池边,风扬起他脑后的发带,发带是深蓝色的,现在倒是很少看见那根黑色的发带了。 衣摆鼓动,洒流下一些鱼饲料,像是在漆黑森林下了场雨。 洛娮娮的视线先是落在池中,见那些鱼儿争先恐后抢着食物,她笑了笑,接着抬眼,看见喻梓柏颀长的下半身,跟健窄的腰。 “洛娮娮,你耳朵聋了?”喻梓柏轻悠拍去手里的尘灰。 洛娮娮看向他,他盯着自己,黑色眼眸里带着疑问情绪,“我问你话呢。” “也没什么。”洛娮娮无奈道,“嬷嬷想叫我把镯子取下来,说我在喻将军身边做事,不能太招摇。” 喻梓柏去捉她手部动作,看见她的手在镯子上滑来滑去,好像是要摘下来。 “洛娮娮。”喻梓柏来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你不需要摘下来,别摘下来。” 喻梓柏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恳切,洛娮娮惊讶笑道,“我没说要摘下来呀,喻将军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啊?” 喻梓柏松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毕竟你是在侍女面前都不敢牵手的人,我害怕你听别人的话,而不顾及自己。” 洛娮娮垂眸一笑,低问道,“每回见嬷嬷我都会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喻将军的母亲跟歌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 “你想知道?”喻梓柏瞧她一眼,背过身去朝廊上走,“除非你有办法撬开我的嘴,不然我现在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洛娮娮不明白,“难道我跟喻将军的关系还不够好么?” 喻梓柏放慢步伐,由着洛娮娮追到身边来不满控诉道,“原来喻将军是这样无法深交的人啊。” “不是听了会让人心情好的事。”喻梓柏问,“你为何想要知道?” “我想,有可能是因为这些事,让喻将军养成了不能入眠的习惯吧。”洛娮娮沉声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哀愁。 喻梓柏默然一笑,看她逐渐皱起来的眉。 “那你呢?”喻梓柏忽然问,“你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为什么没跟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洛娮娮玩笑道,“以前的生活我不喜欢,觉得不好过,有时候还不想活了呢。” 喻梓柏一怔,牵起她的手,语气谨慎且认真,“无论生活是黑暗还是光明,它只是想要我们经历,而不是将我们抛弃,何不当个看客?穿过黑暗却心持光亮。” “即使身不由己吗?”洛娮娮轻问,“那么我跟喻将军……” 柯重与柯华熙两人迈上长廊来,他们衣袖飘飘,氛围和睦。 不远处的芙安在山石边看花,听见柯重唤洛娮娮的声音,便望了过来。 见洛娮娮与喻梓柏并肩站在一处,俊郎佳人,好不般配,芙安笑着往这边走来。 “柯重?”话被唤声打断,洛娮娮看向走来的柯重,哀怨笑道,“你找我有事么?” “咱们一块去吃东西喝酒啊。”柯重喜笑颜开的说,“我让人备了一些新奇的菜色,还有美酒作伴,表哥,今晚我们也不醉不归啊。” 柯华熙取笑道,“柯重,就你这一杯倒的样儿,还敢跟梓柏比酒喝?” “这酒量不都是一次次醉出来的么?”柯重冲着喻梓柏问,“表哥,你当真一次都没醉过么?” 柯华熙帮喻梓柏作了答,“梓柏可当真是一次都没醉过。” 喻梓柏沉思道,“记忆中,小时候是有醉过一次的。” “我怎么不知道?”柯华熙看过来,喻梓柏冲他淡然一笑,柯华熙勾起唇角,“梓柏,若是连这种小事都藏着掖着不让我这个做表哥的知道,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柯重用扇子拍了拍柯华熙的胸膛,“大哥,你还没喝呢,就要醉了?怎么还对表哥说起情话来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从廊上拐过来的芙安看了柯华熙一眼,脸色渐沉。 柯重回眸,招呼芙安快快过来,“芙安你来得正好,不然我一会儿还得去找你呢。” “你们要去做什么?”芙安走到洛娮娮身边,洛娮娮挽过她的胳膊,两人站在一块,关系贴切。 柯重回芙安的话,“自然是喝酒咯!” 芙安跟柯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这期间,洛娮娮感觉到喻梓柏跟柯华熙之间的磁场有些不对劲。 两人都沉默不语,柯华熙定定看着喻梓柏,喻梓柏回视过去。 洛娮娮又感觉喻梓柏跟柯华熙之间,有种谁也不肯低头的无声默契。 在许久之后,在柯华熙跟喻梓柏闹掰之后,被柯华熙囚禁府中的洛娮娮时常会想起今天两人对峙般的画面。 “走吧。”喻梓柏的声音拉回了走神的洛娮娮,洛娮娮抬头冲他一笑,随后被芙安拉着往前走了去,洛娮娮回头看喻梓柏。 喻梓柏抿起唇角,朝着她微笑,脑后的深蓝发带如一幅黑白水墨画中的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