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权臣不放松》 第1章 重生 汴京昨个儿下了一夜的大雪,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谢云迢在监牢之内,望着那摆在眼前的白绫出神。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三天之前,她爱了一辈子的好驸马,好夫君,薛照、联动东厂提督沈之衡,听从太后的旨意发动了宫变。 杀天子,灭皇族。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身为天子亲姐的谢云迢,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变成了阶下囚。 “我说公主殿下,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上面说了今儿要处死您,今天可是薛大人和朝阳公主的成婚日,不可能来见您,您在这干耗着也没有用啊” “朝阳…”谢云迢猛的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门口的一个太监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朝阳公主可是太后的亲生女儿,长相美艳,名动汴京,那才是薛大人的良配,岂是谢云迢这种无能刁蛮的公主能比的? 似乎懒得回答谢云迢的问题,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拿着白绫的小太监上前,要活生生的勒死谢云迢。 就在这个时候,监牢的门猛的被人给打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绿袍的太监不知何时站在监牢门口。 “哟,李公公,您怎么来了?”那太监见到来人满脸谄媚。 “我来传旨意。” 那太监一愣,“可是沈大人的旨意?” 那公公抬着眼皮子慢悠悠的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只被这一眼看的浑身生寒。 顿时不敢再问,拉着其他两个小太监退出了监牢。 谢云迢还在恍惚中没有回神,她万万没有想到,薛照竟然会负她至此… 她卑微的爱了薛照这么多年,甚至成了满京城议论的笑柄,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结局,真是可悲至极! “长公主殿下,我们家大人感念您当年的恩情,所以特地让奴婢来亲自送您一程,让您体面的走。” 那李公公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太监就递来了一个玉杯。 “这里面放的是一步红,无色无味,也不会有一点痛苦,必让长公主走的体面。” 谢云迢看了一眼面前的毒酒,沈之衡? 谢云迢有一瞬的迷茫,而后突然想起来,当年她顺嘴的一句话确实救了沈之衡一命。 那时沈大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犯了错挨了罚,冬夜里要冻死在宫门口,她见他可怜,顺嘴提了一句,也算是救了沈之衡的命。 没想到多年之后,沈大人已成了东厂提督,权倾满朝,还谋了反。 不过,相比于被白绫勒死,确实是喝了这毒酒比较体面。 事已至此,谢云迢不再犹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毒酒发作,谢云迢砰的一声倒了地,恍恍惚惚间又看见了薛照的那张脸,此时,她却只有恨意。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要重蹈覆辙!她要让薛照付出代价! 大雪纷飞,长公主府。 绿棠抖了抖身上的披风,随手扔给了旁边的小丫鬟,她慢悠悠的走进内室,看着守在床前的明月问道,“公主殿下还未醒?” 明月摇了摇头,“昨个殿下忙着给驸马绣帕子,三更天才睡呢。” 绿棠撇了撇嘴,“咱家殿下一片苦心…那薛照也配…” “好了!”明月忙出声制止绿棠,“一会公主听见了,小心罚了你!” 绿棠是在公主身边长大的,闻言倒也不怕,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谢云迢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她望着那金红色的帘子出神,冬日的暖阳从窗子照进来,照的她整个身上都暖乎乎的。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无色无味的一步红,让她瞬间就陨了命。 她怎么又回到了公主府? “公主,您醒了?”明月见谢云迢睁开了眼睛,赶忙上前去,将半遮掩的纱帘给拉开了。 “明月…”谢云迢见到明月顿时一愣,她记得,明月和绿棠都被处死了。 怎么如今… “公主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睡迷糊了?”绿棠上前,刚要开口,却只听见谢云迢说道,“现在…是多少年?” 看来真是睡糊涂了。 绿棠道:“殿下,如今是盛安八年呢” 盛安八年… 谢云迢猛的睁大眼睛。 盛安八年,她父皇死于盛安十六年,她弟弟即位改国号元安,元安一年… 元安一年,薛照造反,太后另立新皇,她和她弟弟都死在了元安一年… 难不成,她这是回到了八年前! 八年前,她的父皇还没死,她刚刚嫁给薛照两年! 谢云迢呼吸都轻了几分,这一切都太过于梦幻,以至于她觉得仿佛在梦中。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匆匆走进来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隔着屏风福了福身子,然后道,“殿下,兰娘来请安了。” 绿棠听到这话微微皱眉,“她来做什么?咱们殿下才起,让她赶紧回去,省的惹得殿下心烦。” 兰娘? 谢云迢一顿,兰娘是薛照的妾室,很受薛照宠爱,后来更是为薛照生了两个孩子。 而她,身为薛照的正妻,却没有给薛照生过一儿半女。 因为薛照厌烦她至极,连一个妾室都能给薛照生儿育女,而她贵为公主,却不配给薛照生下血脉。 上一辈子,京城不少人都拿这事嘲讽过她,堂堂公主,倒贴都没人要,可笑至极。 见她愣神,绿棠以为谢云迢不高兴了,当即就安慰道,“殿下,那兰娘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妾室罢了,纵使如今她有了身孕又能如何?您若是不想见那就不见了!” 谢云迢看着绿棠笑了笑,上一辈子她为了讨薛照欢心,不仅对薛照容忍诸多,就是对薛照那些侍妾也是多加忍耐。 最后,却导致那些妾室蹬鼻子上脸,仗着薛照的宠爱踩在她头上耀武扬威,就连长公主府里面那些下人,最后都不怎么拿她当主子了。 谢云迢不是软弱之人,之前是因为薛照,所以有些事情她不计较。 但是,现在她不会在乎薛照如何,谁敢踩在她脸上,谁就得死! “绿棠,给本宫梳妆。”谢云迢微微扬眉,凤眸微挑,“让那兰娘给本宫在外面等着,不准离开!” 第2章 惩治兰娘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迢总算是梳妆完毕。 铜镜中的人面无表情,娇艳的脸上有些苍白,却依旧光彩照人。 谢云迢忽的笑了,那笑容宛如春水,又灿若桃花。 她上一辈子真是傻透了,才会守着一个薛照不放,重活一世,她要为自己活。 这边,谢云迢迟迟不见人,兰娘已经在院子里面冻了大半天。 外面飘起了小雪,兰娘扶着自己的肚子,姣好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怒气。 “这个谢云迢,半天不见人影,这不是要活生生的冻死我!” 兰娘旁边的丫鬟替她系了系身上的大氅,“娘子,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再把小公子冻坏了。” 兰娘也是冻的不行,原本她今天只是走个样子来跟谢云迢请安。 这平日里,谢云迢要不就是不见客,要不就随便打发她们回去,不知道今天这是抽了什么疯,竟然让她在这冰天雪地里面等着。 她转头,一定要跟薛照告谢云迢一状! 兰娘想着就准备走,谁知道被小丫鬟给拦住了。 “长公主殿下有令,您还不能走呢!” 兰娘秀眉一皱,直接给了那丫鬟一巴掌,“你敢拦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好大的胆子!” 兰娘仗着自己有孕,再加上薛照的宠爱,有时甚至不把谢云迢放在眼里,她院子里面的丫鬟也是说打就打。 “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妾,敢打本宫院子里的丫鬟,你才是好大的胆子!” 内门被打开,谢云迢在绿棠和明月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出来。 兰娘被谢云迢的话一噎,面上顿时难看起来,同时,也发觉谢云迢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平日里,谢云迢是不愿意见她们这些侍妾的,就算是见了,念在薛照的面上,也总是宽容的很,所以她们才无所忌惮。 但是,今天这话让兰娘有些发愣。 她马上就回了神,先是不情不愿的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礼,随即道,“殿下冤枉,妾今天来给您请安,但是您迟迟不出来,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妾自己冻着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这肚子里面还怀着大人的孩子…万一孩子冻坏了,那妾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兰娘就挺了挺肚子,嘴里说着罪过,可是脸上却是一副得意的表情。 “妾身实在是受不住…,谁知道这小丫鬟就拦着妾身,妾身无奈之下才给了她一巴掌的。” 兰娘拿孩子拿捏谢云迢,她心中暗自得意,她怀着薛照的孩子,这谢云迢能对她如何? 兰娘得意的样子谢云迢全都看在眼里,她的目光落在兰娘的肚子上,已经四个月,开始显怀了。 绿棠听到兰娘这话眉头紧紧皱起,一个勾栏出身的下贱胚子罢了,竟然敢这么跟她家主子说话! 真想上去给她两巴掌,奈何…绿棠想到自家主子的性格,心中无奈叹气,定是要吃下这窝囊气了。 下一秒,却只听见谢云迢说道:“你拿孩子压本宫?” 兰娘一顿,绿棠也是一顿,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谢云迢。 只见谢云迢勾唇一笑,目光平和,“你不过一个妾室,如今仗着自己有了孕就想着踩在本宫头上翻天了,真是…反了你了!” 只见她眸光一闪,凤眼微眯,声音冷漠,“兰娘以下犯上,藐视本宫,念在你有身孕,本宫也不重罚你,在这跪满三个时辰,好好反思吧!” 谢云迢的话说完,就由明月扶着,回了屋子。 绿棠最先反应过来,直接命身后的两个丫鬟上前把还在愣神的兰娘给按到了地上。 兰娘回过神拼命挣扎,“你敢…我可是怀着大人的孩子呢…” 这大雪天,冰天雪地,正常人跪三个时辰都会被冻死,更何况兰娘怀有身孕,要是真跪了三个时辰,那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会出问题。 兰娘拼命挣扎,嘴里更是喊着要去找薛照。 绿棠冷着脸就给了兰娘一巴掌,“公主让你跪着,又不是要你的命,你还不心存感激,叫唤什么!” 兰娘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趴在地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绿棠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收拾一个侍妾易如反掌,她早就想教训这兰娘,只是公主一直忍着,她也只好暂时忍耐。 不知为何,公主今日突然转了性,绿棠也出了一口气。 她命令身后的丫鬟看着兰娘,不跪满三个时辰不准起来,随后转身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碳火烧的正旺,几名丫鬟安静的站在门口等着召唤,偌大的檀香炉散发着烟雾,菱花窗照进一缕暖光,一时间有些朦胧。 绿棠进来,就听见谢云迢的召唤,“拿纸笔来。” 闻声看去,就见谢云迢坐在屏风后面,明月在一旁伺候着。 绿棠接过小丫鬟拿的纸笔,走过去伺候谢云迢研墨。 屋外起了风,寒风吹起屋檐上挂着的铃铛,也吹开了紧闭着的菱花窗。 隐约能听见兰娘求饶的声音,她似乎是终于知道怕了,捂着肚子苦苦求饶。 谢云迢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小丫鬟赶紧去关上了窗户,外面都动静这才安静下来。 过了有一阵儿,一个丫鬟匆匆走进来,神情有些慌张。 “公主殿下…不好了,那兰娘…兰娘见了红了!” 绿棠研墨的手一顿,这就见了红了? 谢云迢眉头一皱,随即慢悠悠的说道:“慌什么,见了红就给她找大夫。” 那丫鬟匆匆退下,绿棠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她家主子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殿下,那兰娘腹中怀的可是驸马的第一个血脉,咱们…”明月担忧道:“怕是驸马那…” 谢云迢拿着毛笔沾了墨水,艳丽的眉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怕什么?” 薛照的第一个孩子,是兰娘生的。 谢云迢记得那个孩子,是个可爱的男孩,可惜没活过五岁。 薛照很喜欢那个孩子,时常带着那个孩子在公主府的后花园玩耍,兰娘靠着这个孩子,在薛照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在薛家有了一席之地,而后更是仗着这个孩子在她这个长公主头上作威作福。 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兰娘给了她不少苦头吃,眼下,留不留的住,只能看天意。 谢云迢沾了墨水,写了一封信。 绿棠看了一眼,顿时心中大惊,“公…公主…” 那竟然是一封和离书! 第3章 沈之衡 谢云迢要和薛照和离。 绿棠吓坏了,公主今日怎么这么反常,竟然还写了和离书… 谢云迢将那封书信交给绿棠,随即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叫马车,本宫要进宫!” “殿下…”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公主今天这是糊涂了…? 谢云迢的马车还是进了皇宫。 冬日寒冷,寒风萧瑟。 马车在宁安门前停了下来,过了宁安门就是内宫,除皇帝外,其他人是不可以驾车进去的。 绿棠扶着谢云迢下了马车,前方四个丫鬟开路,后方同样跟着两个丫鬟,四个太监,声势浩大的往皇帝的承乾殿走去。 承乾殿乃是大朝国历代君王的寝殿,大气磅礴,远远望去,能看见承乾殿门前巨柱上雕刻出来的巨龙,巨龙仿佛有冲天之势,让人不由得敬畏。 谢云迢刚走进承乾殿的门,一个身着蓝色绣花袍子的小太监打着伞就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来了?!”小夏子声音压的底低的,一副小心的模样。 “本宫来见父皇。” 小夏子算是皇上身边大总管的干儿子,在这宫中也算是有些地位,谢云迢对他印象还不错。 “这…今日怕是不方便了。”小夏子一脸为难。 谢云迢扬眉,如何不方便? “公主…”小夏子侧了侧身子,示意谢云迢往承乾殿门前看去。 只见那大殿门前,白玉阶梯之下,大雪之中,太监总管高衙,带着几个小太监,正在实行杖刑。 风雪之中,只听得一阵棍棒的敲打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闷哼。 隐约能看见,那被打人之人身下的雪地上一片血红,格外刺眼。 历来惩戒犯人都不会由高衙亲自出手,这是犯了什么罪?竟然就在承乾殿门前打起来了? 谢云迢微微挑眉,“这是什么人?犯了什么错?” 小夏子低声道,“那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新晋的探花郎…沈家二郎,沈之衡。” 沈之衡? 谢云迢微微一愣,脑海里骤然想起那杯一步红。 沈之衡… 权倾满朝的沈大人,东厂提督,宦官之首,大朝国的暗皇帝…第一大奸臣… 谢云迢回神,“犯了什么罪?” 小夏子压低声音,“殿下…这可是大事,奴才不敢妄言。” 谢云迢没再看小夏子,而是径直往承乾殿门前走去。 小夏子哎呦一声赶紧跟上。 内阁总管高衙见着谢云迢来了,抖了抖手上的佛尘,转身行了一个礼,“殿下…” 谢云迢淡淡点头,目光却落在了那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身上。 苍茫雪地之中,浑身是血的瘦弱青年趴在一个木椅之上,宛如死狗。 白衣被鲜血染透,又是一木棍下去,垂着头的沈之衡似乎痛到不行,猛的抬头,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洁白的雪地。 谢云迢这才看清沈之衡的样子,如玉公子,倒是有一副神仙样貌,只可惜,眼下,太过凄惨狼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吊着一口气的沈之衡努力抬头向上看了那么一眼,却正好对上了谢云迢的眼神。 离得实在太近。 朦胧之间他只看见一双极其冷然幽深的眸子正在打量他,虽深若幽谭,却难掩其中璀璨。 华服坠地沾了风雪,衣角被呼啸的寒风吹起,拐着弯一般朝着沈之衡这边吹来。 沈之衡下意识的想要去抓那衣角,好像抓住点什么能让他减轻痛苦一样,却在想要伸手时骤然停了下来。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点点血迹崩到了谢云迢雪白的衣裙上,宛如一朵傲雪红梅绽放,很是刺眼。 沈之衡意识模糊,看了一眼之后,便猛的垂头不再有动作,似乎昏死过去一般。 谢云迢却没能回神,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谢云迢对沈之衡是极其陌生的。 无论上一辈子的沈之衡是怎么权倾满朝,怎么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是怎么一步步成为大朝国的暗皇帝。 谢云迢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薛照身上。 以至于,她父皇突然驾崩,弟弟登上皇位,却不过连一年都未到就被篡位谋权了。 朝中局势她早就看不清,或者就算是看清了也是无力挽回。 天子年幼,宦官当政,朝堂分裂,后宫弄权,她这个公主更是无能。 沈之衡… “殿下看什么呢?这血腥玩意您还是别看的好。” 高衙示意身边的小太监把沈之衡弄醒,随后赔笑道,“殿下不如今日先回去,圣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怕是见了您…” 高衙的话说到一半,就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怒骂,“都是干什么吃的!传朕旨意,通通绞杀,一个不留!” 谢云迢心中暗惊,这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高总管…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圣上发这么大的火?” 高衙嘶了一声,瞟了一眼那已经昏死过去的沈之衡,随即低声道,“殿下不知,这事关重大,内阁首辅王阁老刚刚被抓进了刑部大牢…流水的折子递了上来,买卖官职,贪污受贿…光是那白银就抬出来百八十箱呢…” 谢云迢心一跳,猛的想起来,上一辈子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王阁老是她父皇武安帝的老师,历经了两朝天子,更是位置内阁首辅,实乃朝中重臣。 她父皇对这位王阁老很是信任,却没有想到,那王阁老表面清廉,实则在朝堂之上大肆敛财,结党营私。 “那他呢?”谢云迢瞟了一眼沈之衡。 高衙眉头一挑,轻叹一口气,“这王阁老大肆敛财,可全靠着那户部侍郎沈忠,沈忠有一名册,上面记录着这些年给王阁老递银子的一众官员,沈忠却畏罪自杀,圣上要名册,这沈家上下就只剩下这沈之衡了,他是沈忠嫡子,肯定知道名册在哪。圣上说了,一定要把这名册给撬出来呢…” 说到这,高衙无奈道,“这沈之衡还真是嘴硬,这都打了五十杖了,竟然还不开口,倒也是个硬气的主儿。” 谢云迢心中已经明了,上一辈子,她对这件事倒是有所耳闻,王阁老最后被处死,凡是有联系的官员全都杖杀,朝堂之上人人惶恐,生怕下一秒人头落地。 但是,这沈之衡却不知道为什么活了下来,从此在宫中为奴。 之后,更是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宦官之首,成了掌印,当上了东厂提督。 攀权富贵,勾结乱党,祸乱朝堂,最后甚至连她父皇都得顾及着沈之衡,实乃是大朝第一大权臣。 第4章 救人 谢云迢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不动声色的看了昏死过去的沈之衡一眼。 上一辈子,沈之衡铁血手腕,狠毒心肠,不知道多少朝臣的尸骨成了他的踏脚石,薛照逼宫,其中就有沈之衡一份。 谢云迢不知道薛照怎么跟沈之衡联手的,总之,沈之衡手上沾了谢氏皇族的血。 这样的人留着也只会是个祸害,谢云迢收回眼神,不再去看。 她原本想着进宫和圣上秉明要跟薛照和离,可是眼下皇帝在气头上,现在进去怕是会惹恼了皇帝。 谢云迢只好带着绿棠还有明月回去,高衙亲自送谢云迢出了承乾殿的门。 “殿下慢走…” 眼看着谢云迢走了,高衙才慢慢的收起来脸上的笑。 随即转身看了一眼那昏死过去的人,然后喝道:“给我继续狠狠的打!” 谢云迢这边刚出了承乾殿,转而就被人给拦住了。 “公主殿下留步!” 谢云迢听到这声音一顿,随后转头看见来人,顿时满脸惊讶,“徐太师?” 只见大雪之中,有一身着红袍官服的白发老者迎着风雪而来。 风雪吹不动他单薄的身躯,亦是阻挡不了他前进的步伐。 身上的官服落了雪,徐连州毫不在意的抖了抖,他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些凝重,看着面前的谢云迢,徐连州弯腰行了一个礼。 谢云迢赶紧将徐连州给扶了起来,她可受不起徐连州这一拜。 徐连州乃是当朝太师,亦是她的恩师,是整个大朝最为清正之人。 上一辈子,薛照不喜徐连州,谢云迢为了讨薛照欢心,也渐渐的跟这位恩师断了联系。 徐连州一生清廉,两袖清风。只是结局不好,死在了辞官路上。 眼下再见恩师,谢云迢宛如梦中一般。 “殿下可是刚刚从承乾殿出来…?” 谢云迢回神,点了点头,“太师去见圣上?父皇此刻怕是正在气头上,太师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先别去触霉头的好。” “老臣已经触了霉头了”徐连州长叹一声,“可惜圣上发了雷霆之火不肯见我。” 徐连州一早就来承乾殿求见皇帝,可是皇帝却不肯相见。 谢云迢一顿,又听见徐连州道,“倒是没想到在这遇见殿下您了” 说到这,他却突然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大礼,徐连州弯着腰,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老臣有一事想请公主相帮。” 谢云迢心头一跳,忙将徐太师扶了起来。 “臣知道圣上这一次发了雷霆之怒,王阁老一事不知道牵扯了多少朝廷要员,只是…那沈家二公子何其无辜,臣曾经在瀛洲和那沈之衡有过一段师生情分,我和那沈忠也算是有些交情,却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徐太师满脸叹息,“如今圣上不见我…还请公主救救沈之衡!这邢仗要是继续打下去会没命的!” 果然,是为了这事。 上辈子,徐太师好像找过她,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和徐太师疏远,没有相见。 “沈忠此次犯了父皇的大忌,更何况那沈之衡身上还有百官册,没有把名单供出来之前,圣上是不会让他死的…” “殿下真觉得有那名单?” 徐连州语气有些低沉,“我了解沈忠,他这个人谨慎惯了,怎么可能会写出一个名单,就算是有了又怎么可能会在那沈家二郎身上呢?” 现在满朝堂都知道,沈之衡身上揣着朝堂官员这些年和王阁老来往的名单,这就是一把无形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带来杀身之祸。 沈之衡现在就是一个靶子,不管朝臣们信不信有名单,心中都会有忌讳,想让沈之衡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有了那名单自然好,没有那名单也能让心虚的朝臣不安宁。 谢云迢恍惚明白,随后眯了眯眼,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想法,不知道这受贿的官员里面有没有薛照和皇后的人… 她原本不想管此事,但是徐太师求到了她面前,而且,如果真救了那沈之衡,沈之衡自然会对她心存感激。 沈之衡是把锋利的刀,但是如果这把尖刀要是能够为她所用… 谢云迢不再思量,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看着徐太师道,“既然太师想要本宫救他,那本宫就姑且试试。” 徐连州深深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 高衙看见谢云迢又回来了,心中有些惊讶,“殿下这是…” “本宫要见父皇,还请高公公禀报一声。” 高衙一脸为难,“殿下…” 谢云迢执意要见皇帝,高衙无奈只好去禀报,不过一会,禀报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殿下,圣上说让您进去。” 承乾殿内殿是皇帝批折子的地方,一般人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大殿里静悄悄的,宫女太监们皆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了皇帝发火。 谢云迢慢慢走进内殿,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看折子的武安帝。 武安帝眉头紧紧皱着,眉宇间的怒气掩饰不住,身边太监们呼吸都不敢喘一下。 “都是一群废物…之前怎么不见折子上来,如今倒是流水一般参上!” 武安帝心中气急,拿起一本折子就扔了出去,恰巧砸到了谢云迢的脚边。 “儿臣给父皇请安” 谢云迢捡起脚边的折子,轻轻瞥了一眼,无非就是参王阁老的本子。 “父皇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她慢慢走上前,把折子放到了御前。 武安帝冷哼一声,“王毅做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有文官给他求情,这些人怕不是朕的臣子,而是那王毅的臣子了吧!” “父皇息怒”谢云迢接过小夏子端来的茶盏,轻轻放到了御前“王阁老桃李满天下,怕是这些文官念在王阁老昔日旧情,所以才这般胆大的递了折子。” 她这句话让武安帝更是气不顺,好一个桃李满天下! 这朝中不知多少朝臣都受过王毅的提拔,说是提拔,无非就是结党营私罢了! “你来找朕何事?”武安帝看向谢云迢,目光幽深。 自打明安皇后殁了之后,他对这个唯一的嫡亲女儿虽然不怎么亲近,但是也算是放纵,眼下虽然怒气满腔,却也没有对谢云迢发火。 第5章 给我个解释 “儿臣来给父皇分忧” 分忧?武安帝瞧了谢云迢一眼,“听说你碰到了徐连州,怕是为了那沈家二郎来的吧?” 谢云迢心中微惊,她刚在门口碰见徐太师,转头皇帝就知道了。 她也不瞒,“回父皇,儿臣确实见了徐太师。” “他让你跟朕说什么?” 武安帝语气低沉平淡,谢云迢却无端的感受到了一阵压迫感,这就是天子之威。 “徐太师让儿臣救沈家二郎一命”谢云迢慢慢抬头,“沈之衡虽然是沈忠嫡子,但是亦是新晋探花,沈忠犯了大罪,沈之衡却是无辜,徐太师惜才,不忍看沈之衡就此殒命,所以求了儿臣。” 武安帝冷哼一声,“他倒是惜才。” 谢云迢道,“徐太师确实爱才” 说到这,谢云迢话锋一转,“儿臣听说那沈之衡身上揣着和记录受贿的百官册,如今您让高衙这么打他,怕是要把人打死了。” 谢云迢声音微沉,“他死不足惜,但是那名册确是重要,这沈之衡嘴硬的很,您这么打他他都不肯吐出一个字来,不如交给儿臣,儿臣定会帮父皇从他嘴里撬出父皇想要的东西来,也愿意帮父皇分忧。” 无论沈之衡手里面有没有名册,武安帝说有,那就一定有。 沈之衡不过是用来钓鱼的,武安帝想利用沈之衡借此除掉朝中一些人。 谢云迢心中明白的很,这种事与其交给别人做,不如交给她。 上一辈子,她对权势全不在意,一心只在薛照身上,最后才导致那样的下场。 重活一世,她断然不会走上一辈子的老路,她要为自己开出一条通天路来。 内殿里一阵的沉寂。 武安帝沉默的盯着谢云迢,目光幽深。 谢云迢只觉得那目光好似利剑一般锋利,仿佛如芒在背。 就在这个时候,内总管高衙传话进来,沈家二公子沈之衡受不住杖刑已经快要没气了。 沈之衡还不能死,武安帝眉头微微皱起,最后目光落在谢云迢身上,沉声道,“既然如此,朕就把他交给你“ 随即又叮嘱道:“别让朕失望。” 谢云迢从承乾殿出来时,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 绿棠见着她出来,赶紧将一旁准备好的汤婆子递给谢云迢,“殿下,这是刚温好的…您快拿着,捂捂手。” 谢云迢年幼得了一场大病,自此以后身体就一直畏凉。 谢云迢接过汤婆子,冰冷的手一点点暖了起来,她长出一口气,随后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快要没气的沈之衡身上。 她转身吩咐高衙,“高总管,给他找个太医,一定要救活他,然后送去刑部大牢”谢云迢嘱咐,“沈之衡,不能死。” 高衙知道武安帝已经把此事交给了谢云迢,也深知此事的厉害之处,自然不敢怠慢,直接叫人把沈之衡拉去了刑部大牢,并且找了最好的太医医治。 谢云迢松了一口气,又示意明月附耳过来,沈之衡如今可是受众朝臣的瞩目,不知道多少心虚的人想杀了沈之衡,她吩咐明月找人暗中看着沈之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做完这一切,谢云迢也算是给徐连州一个交代。 她坐着马车回了长公主府,到了公主府,谢云迢刚下车,门口就有一个丫鬟跑了过来。 那丫鬟满脸急色“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绿棠道,“什么大事不好了?何事这么慌张?后面有狼追你不成?” 那丫鬟赶紧道,“不是,是驸马回来了,那…那兰娘…兰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绿棠脸色一变,不由得看向谢云迢,“公主…” 谢云迢一顿,脑海里骤然想起上一辈子被薛照放在手心里宠爱的小孩子,毕竟孩子无辜,谢云迢心中有那么一丝愧疚,是对那孩子的愧疚。 她本意只是教训兰娘而已,没真想要那孩子的命。 她把已经快要凉了的汤婆子扔给绿棠,随后道,“人还活着吧?” 那小丫鬟惊讶的啊了一声,对上谢云迢那冷漠的眸子,却一下子禁了声,战战兢兢的回道“人还活着” 她没说什么,带着绿棠和明月就进了公主府,直直的就朝着兰娘的幽兰院而去。 冬日的阳光照在巍峨的公主府,红墙雕梁,华美阑干,绵绵无尽的长廊没有尽头,寒风吹拂着谢云迢脸,将她本就冰冷的神情吹的更加冰冷。 长公主府是武安帝在谢云迢十四岁的时候赐给她的。 她是第一个得到皇帝赏赐府邸的公主,也算是颇受武安帝宠爱,可是除了有武安帝的宠爱之外,她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 生母早逝,亲弟年幼,宫闱里表面平静,实则暗地里处处都是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落得个跟前世一样的下场。 她没有别的靠山可以靠,所以她要自己成为一座强大可靠的靠山。 不过一会,就到了幽兰院。 门口守门的见着谢云迢来了要去禀报,却被谢云迢给拦住。 她带着绿棠和明月直直的就走进了内屋,刚一进去,就听见了一阵娇柔的哭声。 “大人…奴家的孩子…奴家的孩子…” 兰娘卧在床前,秋水般的眸子含着泪水,脸色惨白,楚楚可怜。 站在兰娘床前的高大男人低声安慰,“兰娘,委屈你了。” 谢云迢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的好夫君薛照背对着她,正在温柔的安慰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语气是她未曾听过的温柔。 瞧瞧,薛照对着一个侍妾都能这般温和,对她这个公主,结发正妻,却是无比厌恶,甚至最后连话都不愿跟她多说。 “兰娘,你这次可是长教训了?”谢云迢淡淡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低语。 兰娘听到这话顿时一抖,随后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谢云迢,眼泪又唰唰的流了下来。 而薛照也转过了头。 冬日暖阳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薛照的半个身子都被困在光晕里,他穿着一袭藏蓝色袍子,腰间系着白玉带,显着身姿格外挺拔。 薛照面沉如水,锐利的眉峰轻扬似剑,锋芒毕露。 他的双唇紧抿成线,目光死死的盯着谢云迢,语气冰冷无比。 “谢云迢,给我一个解释。” 第6章 和离 解释? 解释什么? 她堂堂一个长公主,惩罚一个侍妾,难不成还需要解释吗? 谢云迢没有看薛照,她慢慢的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之上,瞧了薛照一眼,而后慢悠悠说道:“解释什么?”谢云迢漂亮的凤眸扬起,黛眉如画,端的是潋滟无比。 薛照眯起眼眸。 今日的谢云迢好似有些不同 他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谢云迢对自己竭尽讨好,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但是,这确实是谢云迢干的,他第一个骨肉死在了她的手下。 薛照面色阴沉下来,他冷声质问,“解释什么?你害了我的骨肉,你说解释什么!”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薛照那张带满了愤怒的脸上,此刻再见,恍若隔世。 上辈子对这张脸多喜欢,对这个人有多爱,现在再见这张脸,这个人,却只觉得恶心和厌恶。 “本宫惩治一个以下犯上的侍妾,难不成还得跟你解释?” 薛照在谢云迢的眼里看到一种极其陌生的神情,厌恶和怨恨交织在一起,赤裸裸且毫不掩饰。 这样的话让薛照一时之间顿住,他脸色越发的沉。 “兰娘怀的是我的亲生骨肉,谢云迢,你虽然贵为公主,但是我薛照也是大朝重臣,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然!” “不然如何?”谢云迢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的逼近薛照,“薛照,你还知道本宫是公主?” “本宫身为大朝国长公主,是天子的嫡长女,别说本宫今日惩治了兰娘,就算是赐死她又如何?薛照,在本宫这,本宫是君,你是臣。” 她在薛照对面站住,看着面前男人的脸渐渐变的难看,心中却只觉得快意。 她是君,薛照是臣。 “谢云迢,你疯了吗?” 这番话怎么可能会是谢云迢对他说出来的? 薛照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公主不错,可也是我的妻,你连个侍妾都容不下,那我薛家也容不得你。” 谢云迢目光冷漠,她直接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书信来,直接甩到了薛照的身上。 “既然如此,那咱们和离。” 和离?! 薛照扫了一眼那封信,看着上面显眼的和离二字,有些不可置信。 抬眼就看见谢云迢又坐了回去,旁边的绿棠端了一杯茶上来。 热茶喷涌出来的热气将谢云迢的脸刻画的模糊起来,薛照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 谢云迢怕不是中邪了? “薛照,本宫知道你不喜欢本宫,厌烦本宫,那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就此了断…签了这和离书,从此这汴京城中各走各的路,以后什么兰娘,娇娘的,就与本宫通通没有关系了。” 谢云迢说的口干舌燥,她浅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面容平静。 屋内安静极了,就连兰娘也不敢再哭了。 “谢云迢,你要跟我和离?”薛照抖了抖面前的和离书,他觉得要么就是谢云迢疯了,要么这是谢云迢的新把戏。 或者,谢云迢就是因为兰娘有了身孕在这跟他拈风吃醋。 不然,她怎么会主动提出来合理呢? 想来还是后者靠谱一些,薛照嘲讽道:“公主,以后还是少耍这种把戏,因为兰娘有了身子你就想跟我和离你若是真想,有能耐就到圣上跟前说去!” 薛照说着,将手里的和离书扔进了一旁的碳火里,顷刻间,那封信就化成了灰。 “大人…殿下,都是兰娘的错…”兰娘抹着眼泪,楚楚可怜,“是妾身不好,才没有护住孩子,跟公主没有关系的。” 兰娘痛失孩子,心中对谢云迢很是怨恨,此刻她这话无非就是给现在的局面加了一把火。 谢云迢斜了一眼兰娘,仅仅一眼,就让那兰娘好似被掐住脖颈一般禁了声,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再多嘴一句,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她把茶盏重重的摔在了木桌上,随后看向薛照,“薛照,本宫会去跟父皇提和离的事,本宫不是耍把戏,再说了,本宫这也算成全你…” 她的目光落在兰娘的脸上,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实在是愚不可及。 兰娘是最受薛照宠爱的人,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这兰娘长得像一个人。 像她的好妹妹,当今皇后的亲女儿,朝阳公主,谢云烟。 上一辈子谢云迢傻,愣是没有看出来,更没有想到这一层,直到在大牢里面听见那太监说的话,谢云迢才反应过来。 薛照真正爱的是谢云烟。 他身边的侍妾都跟谢云烟有些相似之处,其中,兰娘是长得最像的。 薛照心中忽的一跳,他冷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迢似乎懒得跟薛照多说,她指尖敲了敲檀木桌子,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内阁里很是清晰。 她脑子里面忽的窜出来上一世的一些旧事来。 上一世,她不知道薛照和谢云烟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如今倒是想明白了一些。 薛照厌恶她,怕就是因为谢云烟。 他原本想娶谢云烟,奈何被逼着娶了她。 当年鎏金百花宴,汴京街头,谢云迢偷偷出宫去看热闹,正巧撞上了打了胜仗大胜归来的薛照,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她对薛照一见钟情,眼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她贵为公主却对薛照竭尽讨好,薛照当时对她虽然态度冷淡,但是念在她公主的身份也算是对她恭敬。 谢云迢也厚脸皮的常常黏着薛照,只要是人就都能看出来,谢云迢对薛照有意思。 只是后来薛照结识了谢云烟。 第7章 薛老夫人 谢云烟是汴京有名的才女,是所有汴京闺秀学习的榜样。 薛照曾经夸谢云烟是最端庄最有才气的女子。然后转头就说她谢云迢野蛮,娇纵,没有公主样子。 那时候她太傻,为了得薛照喜欢,当时还努力学习谢云烟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惜她野惯了,始终学不来那副模样。 当年,她为了嫁给薛照,在大雪夜里面朝着武安帝的承乾殿跪了整整一夜。 那是那年最大的一场雪,她为了求那道圣旨,冻得整个人都僵硬了。 直到五更天,武安帝上朝之前,总算是开口应了她的请求。 而薛照,也接了圣旨。 他厌恶她,不喜欢她,可还是为了权势接了那道旨意。 当年薛家若是不想娶她,完全可以不接那道旨意,圣旨虽然难为,但是婚姻之事也不是强求。 可他偏偏还是接了。 为了薛家的无上荣光,也是为了折磨她这个倒贴的公主,薛照答应武安帝娶她。 而谢云烟就在她和薛照大婚之夜病倒了,这一病就病了两个月。 而她天真的认为,薛照接了圣旨就是喜欢她的。 如今她想起这些旧事,心中却是恍然,也许在此刻,或者是在更早之前,薛照就对谢云烟有了心思。 但是薛照却娶了她,放弃了谢云烟。 薛照为什么娶她 如果上辈子她天真的认为是薛照喜欢她,那么这辈子她就无比清楚薛照是为了什么。 无非为了薛家,为了权势。 薛照以为是她的出现阻挠了他和谢云烟,可是他当初明明是有选择的。 他在权势和谢云烟当中选择了权势。 谢云迢忽的不想揭穿薛照的心思了,她甚至有些不想跟薛照和离了。 为什么要和离? 和离之后成全薛照和谢云烟吗? 即使她不再爱薛照,也不想让薛照这么痛快,最好薛照一辈子都套在他这公主驸马的身份里,永远不能解脱。 让有情人分离,让薛照日日看着谢云烟,却不能在一起,这才是对有情人最好的报复。 想到这,谢云迢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起了身,瞟了一眼薛照,然后道:“没什么意思…朝堂这些日子不安稳,现在不是跟圣上求和离的时候。” 薛照身为朝廷重臣,自然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此刻谁敢去圣上那触霉头。 而且…现在跟谢云迢和离,对他们薛家没有一点好处。 即使如此,薛照也依然嘲讽道:“呵,公主倒是挺会为自己找理由,希望到时候你别忘了自己说的话。” 薛照完全不相信,谢云迢会主动跟他提和离,这无非就是她耍的手段罢了! 薛照已经对谢云迢诸多忍耐,今日兰娘一事彻底将他给惹怒。 毕竟痛失亲骨肉,薛照怎能咽下这口气。 谢云迢没说什么,甚至停都没有停,就带着明月和绿棠离开了幽兰院。 看着谢云迢走出院子,兰娘才敢继续掉眼泪,床单被她狠狠抓起,兰娘对谢云迢又恨又怕,最后哭的宛如泪人。 薛照被那凄厉的哭声吵的心烦,他望着窗外谢云迢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的眯起眸子。 今日,谢云迢惩治了兰娘的事情,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公主府。 公主府的下人,侍妾们都是不可置信,那兰娘可是怀着驸马的孩子,公主竟然直接让兰娘流了产! 此事,从公主府又传到了薛国公府中。 彼时,薛家老太太正在祠堂礼佛,门口的丫鬟来报的时候,薛老太太的手一抖,手中正在摩挲的佛珠突然断了线,珠子落了一地。 “老夫人…” 薛老夫人慢慢闭眼,语气低沉“那个侍妾是怎么回事?” 门口站着的婆子弯腰进来,低着头把今天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都跟薛老夫人说了。 “那是我们薛家的骨肉…”薛老夫人慢慢睁眼,目光凌厉,“大公子呢?” “回老夫人,那探听的小丫鬟说,长公主殿下和咱们家公子在幽兰院大吵了一架,而且…” “而且什么?” 那婆子的话说到一半,语气慢慢的轻了下来,“而且,听那小丫鬟说,公主殿下还跟咱们家公子说…要和离呢!” 薛老太太有些不信,“长公主提的和离?” 那婆子点了点头,不敢多言。 薛老夫人轻哼一声。 薛老夫人对谢云迢这个孙媳妇儿实在说不上喜欢,纵使谢云迢贵为公主,薛老夫人也没有对谢云迢多宽容。 薛家家世显赫,薛老国公辅佐过先皇,现在的薛国公曾助当今圣上登位,薛照更是为大朝立下赫赫战功。 薛老太太正一品诰命加身,论家世,薛家配得起长公主。 “那个叫兰娘的也是个没用的,仗着自己有孕,就敢这样的嚣张,这样的侍妾留着也没什么用…” 薛老太太又闭上眼,心中默默的念起了佛经,嘴上吩咐道:“翠华,去长公主府,把那兰娘拖到公主院里,杖责三十,以消公主怒火。” 随着薛老太太的话音落下,一个穿着绿袍子的女史走了出来。 她弯腰行了一个礼,随后出了佛堂。 翠华带着薛府的人,把兰娘强行拖到了谢云迢的院子里。 此时已经黄昏,谢云迢累了一天,刚刚睡下,迷迷糊糊间就听见了外面传来求饶的尖叫声,这其中还夹杂着明月的说话声。 “翠姑姑这是干什么?我们家殿下刚歇下,你把这兰娘带到我们家殿下院子里是要做什么?” 明月眉头紧皱,目光如炬。 翠华脸上带笑,“明月姑娘,我们家老夫人知道今天殿下受了这侍妾的委屈,所以老夫人吩咐了,要好好的教训这侍妾,让殿下消消气。” 薛老夫人让人把兰娘拉到谢云迢的院子里狠狠的打三十杖,这兰娘刚刚小产,三十棍子打下去估计人就没了。 薛老夫人表面上是要给谢云迢出气,实则这番举动也是为了警告谢云迢。 倘若兰娘真的死在了谢云迢的院里,那怕是整个汴京城都得知道,谢云迢不仅容不下怀孕的侍妾,把人弄小产之后还不放过,要活生生打死,其心甚狠。 第8章 薛老夫人的警告 明月是宫里出来的女史,稍微一想就知道薛老夫人的意思。 她家殿下是公主,纵然是把薛照的骨肉给杀了薛家也只能忍了这口气,明面上不敢对谢云迢不敬,暗中却狠狠警告。 薛老太太为了安抚谢云迢,责罚刚刚小产的兰娘,外人听了也只会认为是谢云迢容不下人,毕竟是谢云迢是长公主,身份尊贵,薛家自然要捧着。 今日,兰娘要是死在谢云迢的院里,明日通汴京城就得传出,谢云迢心狠手辣不容人的名声来。 明月断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就算是真的打兰娘,也不应该在谢云迢院子里。 “翠华姑姑,我们家殿下还在睡着,老夫人要是真想惩治这侍妾,不如你带回薛府,全都交给老夫人处置,在这院子里打,怕是会惊着我们家殿下。” “殿下还在睡着?”翠华笑了笑,“老夫人特地叮嘱过,要好好的给殿下出口恶气,既然殿下睡着,那便等殿下醒了再打也不迟,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胆大包天的侍妾!” 这边明月正在跟翠华你来我往的打太极,谢云迢却在屋子里面捧着一本书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屋里碳火烧的正旺,绿棠端来一杯新茶轻轻的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之上,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给谢云迢捂个汤婆子过来。 “殿下…”绿棠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说话声,轻声问道,“殿下要是觉得烦,不如我找人把那翠华轰出去。” 谢云迢垂着眸,漂亮的凤眼微挑,纤纤玉手翻过书页,她淡淡道,“不用轰,既然是薛太夫人准备给本宫出气,那就让她打,告诉明月,不用拦着。” 绿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出了内殿去把明月叫了回来。 明月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子,外面兰娘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木板打在肉上的砰砰声。 兰娘被打了十板子之后,人就已经要不行了。 翠华却没有任何留情,继续叫人狠狠的打,兰娘的惨叫响彻整间院子,听着让人心里发寒。 谢云迢在屋子里面听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一个侍妾,死了就死了。 名声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也许寻常女子会在乎名声,可是谢云迢却不在乎,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大朝国长公主。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她,纵使外面都要死人了,依旧悠哉悠哉的看着自己的书。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却来人了。 内阁总管高衙亲自来了一趟公主府,进了谢云迢的院子,一眼就看见了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兰娘。 高衙瞟了一眼没有多看,匆匆进了门。 “高公公怎么来本宫这了?”谢云迢懒散的靠在美人榻上,手中的书卷已经被她扔到了一旁。 高衙朝谢云迢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随后道,“殿下,那沈之衡…怕是活不过今晚了,杖刑打的太重,沈之衡怕是撑不过去了。” “撑不过去?”谢云迢坐直了身子,刚才的慵懒样子顷刻散了。 这沈之衡是个硬骨头,被活生生的打成那幅样子却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就连讨饶的话都没有说过。 “找了太医看了,他伤的太重,太医已经竭力救了” 高衙身上的华贵袍子在黄昏的照耀下闪着暗光,有些刺眼。 高衙虽然是太监,但是可不是一般的太监。 高衙是武安帝身边的心腹太监,也是内阁的大总管,掌管着皇宫琐事,身份自然跟那些太监不一样。 就是后宫里有些贵嫔贵妾,见着高衙都得给几分薄面。 大朝国宦官势力庞大,自成体系。 分东西两厂,高衙执掌内阁,另有御前执笔掌印陈兆掌管东厂,西厂则是由皇帝身边另一个太监陈愿掌管。 东西两厂都是隶属皇帝的侦查机构,和锦衣卫一样,在大朝国无孔不入。 “本宫知道了”谢云迢扬眉,“沈之衡现在还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也没法子向圣上交代,倒是麻烦高公公亲自来一趟了。” “不劳烦。”高衙回道,“公主殿下为圣上分忧,老奴自然要尽力帮忙…马上就要宵禁,老奴就先回宫了。” 谢云迢示意绿棠送高衙出府,绿棠得了吩咐,亲自送高衙出了公主府,还给高衙塞了银子。 长公主向来大方,高衙也不推脱,收了银子就离了公主府。 绿棠回了院中,翠华已经打完了三十杖,兰娘浑身是血的躺在雪地里,血迹刺眼,兰娘呼吸微弱,仿佛要断气。 翠华朝着内屋行了一个礼,随即高声道:“殿下,三十杖已经打完,这兰娘想必也吃到了苦头,还请殿下消消气,奴婢就先回去给老夫人复命。” 半晌没有回音,过了好一会,翠华面前的殿门猛的被打开了。 黄昏的余光照在院子里,谢云迢寒着一张脸,眼眸幽深如染血墨玉,倒映着冷冷天光。 翠华被看的心中莫名一抖,不由得收敛了刚才的嚣张。 谢云迢道,“替本宫谢谢老夫人,枉费她这么心疼本宫,本宫都记在心里。” 翠华一顿,公主殿下这话别有深意,翠华跟着薛老夫人多年,岂会听不出来谢云迢的意思。 她笑着回道,“殿下受了委屈,老夫人自然心疼。” 谢云迢没说话,目光又移到了兰娘身上,只见那女子身下浑身是血,很是凄惨。 她嘱咐绿棠,“看看人死了没?死了就拉出去,没死就给她找大夫。” 绿棠应是,随后吩咐旁边的护卫把兰娘抬出了院子。 翠华也不敢继续留,行了礼之后就匆匆离去,只留下满院血迹。 夕阳斜下,黄昏的光笼罩在谢云迢的身上,将她冷漠的神情照的略微柔和了一些,不知何时又下了小雪,雪花转着璇扑到她的脸上,钻进她的衣领里,带来一阵凉意。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吩咐道,“叫马车,去刑部大牢。” 第9章 白玉染血 刑部。 身着藏蓝官袍的太医刚背着药箱从狭小的牢房出来,站在一旁的太监就赶紧上前问道:“刘太医,如何了?” “这人伤的实在太重,我已经把该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剩下的只能他自求多福了。”刘太医看了一眼牢房里的人,最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伤势太重,恐怕是无力回天。 那小太监哎呀一声,满脸愁容“这人可不能死,这要是死了,那圣上那…可没法交代了。” 刘太医也是无能为力,该用的,该救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就得看那人的命了。 刘太医认得沈之衡,新晋探花郎,无限风光,可惜落得这样的下场,现在这个局面,死了比活着强。 死了比活着强。 沈之衡也是这样认为的。 窗外的冷月洒在狭小的牢房,沈之衡被冷月的光照的有些发昏,他身下痛的发麻,那几十杖好像把他的骨头都要打碎。 呼吸间痛感一点点传来,稍微一动,身下就如撕裂一般,止住的血好像又开始流了下来。 他皱着眉,喉咙干的像是着了火。 大抵知道自己命数已尽,此刻脑子却慢慢清醒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刑部大牢。 大牢里的气味不好闻,鲜血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刑部大牢明明冷极,沈之衡却浑身发烫。 沈忠死了,沈家也完了。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沈之衡不知沈忠所干之事,他虽然是沈忠嫡子,但是与沈忠并不亲厚。 生母早逝,自幼年起,他因为身体多病就被送到老家静养,直到前几年科考他才来汴京。 好不容易考上探花,原本应该有大好前程,却因为沈忠全都毁了,甚至连性命都要赔进去。 占着沈忠嫡子的名,就得跟沈家一起覆灭。 沈之衡迷迷糊糊的闭上双眼,在满是血腥味的牢房之中慢慢的昏死了过去。 谢云迢到刑部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一抹冷月隐在黑雾之中,影影绰绰,只有一点微光。 刑部大牢在皇宫外西侧,单独建的一座天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一些犯了重罪但是没有判死刑的犯人。 大朝国有三法司,分别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都察院负责弹劾,刑部负责审理,大理寺最后复查,然后才能交到皇帝手里。 一般判死刑都需要刑部,大理寺,还有都察院统一庭审,三司会审之后再做决断。 此次王阁老一案关系重大,联系众多,不过才审了半天,就已经抓了好几个官员来刑部问审。 听说刑部的官员忙的晕头转向,纷纷在心里唾骂王阁老。 谢云迢要进大牢,结果却被门口的狱卒给拦住了。 刑部有规矩,要有手令才能进,就算是公主没有手令也不能进。 她来的匆忙,哪里带着手令?况且,这手令要先去找刑部尚书或者武安帝才能拿到。 只好去找刑部尚书,结果刑部尚书早早就回府了,刑部官员中,只有刑部侍郎陈驰还在刑部。 “殿下…这就是大牢了” 刑部侍郎陈驰亲自领着谢云迢进了刑部大牢的门。 刚一进门,就听见了一阵阵凄惨的哀嚎,让人心里发毛。 陈驰忙道,“这王阁老的案子牵扯官员众多,有些不受刑是不能招的,殿下莫怕。” 瞧谢云迢并不害怕的样子,陈驰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长公主殿下天家长大,怎么会怕? 谢云迢不言语,她倒并不害怕这种惨叫声,只是这刑部的牢房实在是有些冷,她穿着厚厚的大氅都觉得有些阴嗖嗖的。 鼻尖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积年不散的血腥味和刑部常年闷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闻着就不由皱眉。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了下来。 陈驰示意一旁的看门的守卫打开监牢的门,随后恭敬道,“殿下,这里就是那沈家二郎的牢房。” 随着监牢的门被打开,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谢云迢皱起眉头,往里扫了一眼,牢房里面漆黑黑一片,只有一点月光洒下来。 绿棠点了一盏烛灯,顷刻间,牢房便亮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里面的模样,只是看了一眼,谢云迢眉头就狠狠皱起,为何沈之衡身上那么多血?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血这样流下去,沈之衡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太医呢?本宫不是吩咐太医来了吗?” 陈驰一看里面场景也是微愣,随后慌忙去派人找太医。 谢云迢走进去,仔细瞧了一眼沈之衡。 现在的沈之衡和上一辈子的沈之衡差别实在是太大,她很难把面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跟上辈子那个心狠手辣,权倾满朝的沈大人联系起来。 眼前青年看着格外凄惨和脆弱,惨白的脸,浑身的血,沈之衡似乎是痛极了,就算是昏死过去眉头也依然紧锁。 白玉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嘴角的一滴血迹很显眼,仿佛是白纸上落下的一滴红墨。 白玉染血 谢云迢忍不住想把他嘴角的血迹给擦下去。 这个时候的沈之衡太年轻,太脆弱,好像任何人都可以轻轻松松的作践他,甚至可以杀了他。 谢云迢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沈大人实在是太过貌美。 心里忽的涌起一种别样的情绪,也许是现在的沈之衡这张脸让人看着心生怜惜,她忽的觉得沈之衡有些可怜了。 第10章 究竟是何人 毕竟现在沈之衡可不是什么权倾满朝的沈大人,只是一个受家族连累的牺牲品罢了。 上辈子沈之衡能够在这种绝境之中活下去,并且一步步的爬到了御前掌印这个位置,可见其心思深沉,铁血手腕。 谢云迢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之衡。 “殿下…”绿棠小声道,“他的眼睛好像动了。” 谢云迢扬眉,就看见绿棠指了指沈之衡的眉眼,她仔细一看,确实动了一下。 还能动,那就还有救。 “太医怎么还不来?” “殿下,奴婢去看看”绿棠把烛火放到一旁,随后神色匆匆的就出了大牢的门。 狭小的监牢里就只剩下谢云迢和昏死的沈之衡。 谢云迢等太医等的烦躁,突然,一阵极小的咳嗽声在寂静的监牢里面响了起来。 她一顿,就见面前的沈之衡咳嗽了起来,他未睁眼,眉头依旧紧皱,看起来格外痛苦。 他咳嗽了几声,竟然咳出了血来。 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出,谢云迢看的眉心一跳,生怕沈之衡就这么死过去。 眼看沈之衡一副要魂归西天的样子,谢云迢从腰侧解下一个锦囊,紧接着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来。 那药丸是从遥远的御国运进来的,极其珍贵,关键时刻可以救人性命,哪怕阎王要人三更走,这药也能把人留到五更。 武安帝赏了谢云迢一盒,她自己留了几颗,其余的全给了薛照。 她掐住沈之衡的下巴,将药丸塞进了沈之衡的嘴里。 沈之衡留着还有用,万万不能死在监牢里,更不能让他死在她手底下。 武安帝拿沈之衡做饵,又把此事交到了她手中,沈之衡要是出了事,武安帝怕是第一个拿她是问! 苦涩的药丸入口,沈之衡却咳的更厉害,也许是咳的狠了,只见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神色,随即,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那颗没来得及吞咽的药丸混着鲜血一并吐了出来。 一颗药值千金,谢云迢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她又快速的掏出一颗,随后掐住沈之衡的下巴,强行塞了进去。 她紧紧捂住沈之衡的嘴,防止他再吐出来。 嘴巴被捂住的滋味并不好受,沈之衡喉间苦涩仿若着了火,烧的他猛的惊醒。 一睁眼,错不及防的对上一双冷然幽深的眸子,他有些愕然,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谢云迢沉声道,“吞下去!” 沈之衡下意识的就把喉间的药给吞了下去,见他吃下药丸,谢云迢也慢慢的放开了他。 手上沾满了鲜血,烛火光照亮了她纤细白嫩的手,手上的血迹也同样照的清晰。 这是沈之衡的血… 谢云迢拿起随身带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手擦拭了一遍,将血迹全都擦掉,这才看向沈之衡。 同时,沈之衡也在打量她。 他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眼前女子就是在承乾殿前的女子! 那药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吃了之后竟然清醒了不少,亦可能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 沈之衡咳嗽两声,气息微弱,“你是…何人?给我吃的是什么?” 谢云迢道:“要你命的毒药。” 毒药? 沈之衡一怔,竟是毒药…也好,死了也好,这样痛快的死,总比受那杖刑被活生生打死好。 他又松了一口气,沈之衡深知自己结局,他受沈忠牵连,纵使无罪,也难逃一死。 谢云迢没在沈之衡脸上看到一点慌乱和惊慌,即使吃了毒药,却依旧很镇静。 他脸上全是鲜血,粘稠的血迹染了他的半张脸,谢云迢把刚才擦手的帕子扔到了沈之衡的身边,随后道:“户部侍郎沈忠是你亲爹?他犯了滔天大罪,已经在大狱之中自裁,你这个当嫡子的也难逃一死,听说你中了探花,可惜了大好前程。” 大牢里灯火灰暗,谢云迢声音轻轻的传进沈之衡的耳朵里,让他心中有些发空。 他怨沈忠,怨沈家。 可惜他出生沈家,即使没受过沈家什么优待,他名上挂的依旧是沈忠嫡子的身份,单凭这一点,他就跟沈家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沈之衡声音沙哑:“我出生沈家,与沈家自是一体…” 一体?和沈家一起赴黄泉? 谢云迢又道,“沈忠临死前透露,他有一百官册,上面记录着受贿王毅的官员,这册子他给了你,名册在哪?” 沈之衡一怔,他和沈忠并不亲厚,平日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哪里会知道什么名册! 沈之衡拿起一旁已经沾满血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然后道:“没有名册…他从未给过我名册!”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随后敛了眸子,“交出名册,你才能活。” 沈之衡勉强回道,“没有的东西,我如何交?” 见他这样,谢云迢心中已经清楚,沈之衡身上怕是真的没有名册的,他只是武安帝的一个饵罢了。 “那你想活吗?” 谢云迢提起烛灯静静的看向沈之衡,烛灯散发出的暖光照在谢云迢的侧脸,风华无可掩盖。 沈之衡看的一愣,眼前之人能随意出入这诏狱,身份定是不一般,只是为何要救他? 况且,刚刚还说给他吃了毒药… 谢云迢见他眼里露出警惕神情,笑问道,“你不想活?何必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交不出名册是死,交出来也是死,只有我能救你出诏狱…本宫受徐太师委托,定是要保你性命的。” “徐太师…” 沈之衡一瞬间想起徐连州,徐连州是沈之衡恩师,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却让沈之衡受益良多。 “徐太师惜才,让本宫来救你,本宫也惜才,给你吃了两颗千金难买的圣药,把你从鬼门关捞了回来。沈之衡,你可得给本宫好好活着,有没有名册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你有名册,你是圣上的饵,亦是本宫的饵,所以,你绝不能死。” 即使死了,也绝不是现在。 谢云迢声音如冰霜,眼中寒芒仿佛利剑出鞘,烛火照耀下,美得心惊,看的也心惊。 沈之衡何其聪明,听了谢云迢这一番话,心中就已经明了。 皇帝知道,他身上没有册子,他不过就是皇帝用来钓鱼的饵罢了。 倘若能钓上来那自然是好,就算是钓不上来也能让那些心虚的朝臣们不得安宁。 而他的死活又能怎样? 皇帝不会在乎的,一个罪臣的嫡子,本身就不该活着。 而眼前之人,却说能给他一条生路。 能让徐连州来亲自求的,能随意进出这诏狱的,沈之衡想不出来,他哑着嗓子艰难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谢云迢将那盏烛灯放到一旁木桌之上,她瞟了一眼沈之衡,轻飘飘的道:“本宫是圣上长女,大朝的长公主。” 第11章 旧事 靖安长公主,谢云迢。 沈之衡惊愕抬头,一桩旧事随着这个名字慢慢浮上心头。 靖安公主谢云迢,他虽未见过,却一直记得。 当年他刚入汴京,那段时间,正好是圣上赐婚谢云迢和薛照的时候,满城都是对这位靖安公主的议论。 有人说她不配薛照,有人说她贵为公主却无德行。 大朝国女子婚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哪里有未成婚的姑娘像谢云迢那般扒着人不放的,更是硬生生的求了皇帝赐婚,实在是不要脸。 谢云迢贵为长公主,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但是无才无德,行为大胆乖张,汴京城里,满城蜚语。 彼时,沈之衡就知道了谢云迢的大名。 原本此事也不关沈之衡的事,即使听说了也跟他无关。 但是恰好,那段时间沈忠的另一个儿子,沈府侧夫人的大公子、沈凌邀请汴京公子们来府中摆宴,他虽然在沈府很是透明,但是毕竟沾着嫡子的名分,也在宴会当中。 几位权贵公子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谢云迢。 长公主虽然身份贵重,但是那几个权贵公子喝多了酒,神志不清开始放肆的嘲讽谢云迢,更是有人直言,谢云迢倒贴薛照,丢了皇家脸面。 其中,沈凌叫的最欢。 沈之衡并未喝酒,他性格孤僻,向来不愿意与那些权贵公子们多交流,只是听着沈凌这话,心中觉得不妥。 长公主贵为公主,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是他们应该说的,更何况,还牵扯到了什么皇家颜面,倘若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会引来祸事。 再者,沈之衡觉得,长公主所做之事,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自幼在瀛洲长大,远离汴京,瀛洲虽然不似汴京繁华但是也没有汴京的规矩多,对女子也没有那么多束缚。 想跟所爱之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错? 沈之衡深怕沈凌话说多了带来祸事,当即就出声提醒了沈凌,奈何沈凌喝多了酒且早就看沈之衡不顺眼,不仅没有领沈之衡的情,还讽刺他在瀛洲呆了那么久,早已经被侍郎抛弃,还回来做什么。 沈凌是沈府侧夫人李氏所出,颇受沈忠宠爱。 当年,沈之衡亲生母亲还在时,李氏不过是个小小侍妾,几年时光已过,李氏成了侧夫人,虽然掌管着沈忠的后院,但是,却没有被扶正。 纵使沈忠喜欢李氏,但是李氏出身实在寒酸,沈忠不可能立她当正妻,沈凌永远都是庶子。 就因为庶子的身份,沈凌在那些权贵公子面前抬不起头来,苦心经营多年,才勉强挤进那些公子的圈子。 他对占着嫡子身份的沈之衡心中有怨恨,加上今天他摆宴,他只当是沈之衡想砸他场子,也想借此机会给沈之衡点教训。 戳人痛处就要往最痛的地方戳。 沈之衡是被沈忠放弃的嫡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他母亲去世之后,就以身子弱的缘故被送回了他母亲娘家,瀛洲修养,这一修养就是十几年。 沈之衡当时年少,心中痛处就这么被戳出来,如何能忍。 当即就回了沈凌,“无论我在瀛洲呆了多久,我都是沈家的嫡子,你嘴里妄论长公主,妄论皇家事,公主何其尊贵,而且……公主又有何错?倘若今天传出去一点风声,招来祸端,可是你这个庶子能扛得起的?你心中可有沈家?还是说你不在乎沈家的生死?” 沈之衡咄咄逼人,句句带刀,每一句话都压在沈凌身上,让他无可辩驳,最后酒也醒了一大半。 “有能耐你去长公主府上告我!” 沈凌虽然嚣张跋扈,但是说他是说不过沈之衡的,一气之下直接动起了手,喝了半瓶的酒壶直接朝着沈之衡砸了过来。 事发突然,沈之衡来不及躲闪,也未曾想到,沈凌竟然直接拿酒瓶砸他。 沈之衡的额角被砸出了血,动静引来了李氏和沈忠,李氏自知沈凌闯了祸,话里话外却都在指责沈之衡。 沈忠亦是如此,宴会上不少权贵公子在,他只觉得沈之衡给他丢脸,却不曾关心一句沈之衡的伤。 而后,更是直接把二人叫到书房训话,沈之衡自认为没有错,他一时多嘴也是为了沈家。 沈凌被沈忠娇纵惯了,即使把沈之衡给打了也没有愧疚。 沈忠明面上训斥了沈凌几句,却没有任何责罚,而沈之衡却被罚跪祠堂,只因为他多嘴。 “你若是不多说话,又怎会惹出事端?几个公子开开玩笑谁会说出去,你特意提起是安了什么心思?长公主都未必在意,你倒是挺在意,跟你母亲一样,心思深沉!” 沈忠留下这一句话拂袖而去。 当天,沈之衡跪了一夜的祠堂。 仅仅是因为说了那些话,说了为沈家好的话。 真如沈凌所说,他是弃子。 那是他来到汴京之后第一次受罚,是为了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公主受的罚,也是那一夜,让年少的沈之衡心中对沈忠再也没有期待。 同时,他也深深的记住了谢云迢这个名字。 只是公主尊贵,从未见过。 没想到,竟然在诏狱中见了,而且,还救了他。 “你见本宫,很惊讶?”谢云迢瞟了一眼沈之衡,沈之衡一瞬回神,脸色白如冷玉,勉强答道:“殿下如此尊贵…怎能不惊讶” 烛火映照她的脸,谢云迢神色淡然,“那颗药能保你的命,你且放心,本宫不会让你死。不过我这药也不是白给你的…” 谢云迢站起身,她道:“我救你的命,你得承我的情,得还的。” 沈之衡抬眼,“殿下…倘若我本就不想活呢?” 谢云迢不言语,沈之衡又道“沈家没了,我的探花也没了,如今,我不过是一个将死的罪臣之子,殿下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 死和活不过是一念之间,死了痛快,活着辛苦。 谢云迢忽的笑了笑,现在没有,沈之衡以后会有,前世他不照样活的好好,也没见着他死去,沈之衡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 谢云迢低头,两指抬起沈之衡的下巴然后凑了过去,她道:“沈公子生了一副好相貌,你有什么就给本宫什么,实在不行拿你这副皮囊来抵也行,只要你记得你欠本宫一条命就好。” 烛火光被风吹的摇曳,将谢云迢的脸吹的忽明忽暗,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香慢慢传来,那香味将沈之衡包围,萦绕在他身边。 沈之衡心中忽的一跳,他从未离一个女子这么近过,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尊贵的女子。 就在这时,监牢的门突然开了。 第12章 陈驰 “殿下…太医来了……” 绿棠的话说到一半,待看清眼前场景,顿时愣住 她家公主怎么掐着那罪臣的下巴,还离得那么近?! 就在绿棠愣住那一瞬,谢云迢已经放开了沈之衡,于此同时,太医才敢进来。 刘太医低着头,行了一个大礼。 谢云迢懒得听他废话,直接道:“给他止血,他要是死了,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刘太医一个瑟缩,当即保证,“殿下放心,臣定竭力,竭力!” 谢云迢这才满意,带着绿棠就出了诏狱。 刘太医见长公主走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刚松下,却在看见沈之衡身上的血迹时,又提了上来。 “我的活祖宗唉…这怎么又流了这么多血啊。” 刘太医只觉得他要倒大霉,瞧瞧这血迹,再瞧瞧这看着要升天的人,刘太医心中咯噔一声,觉得脖颈之上凉嗖嗖的。 “我说沈公子,你可得好好活着啊…”刘太医嘴上絮叨,手脚却麻利的给沈之衡止血。 沈之衡坐着没动,伤口处传来的痛让他白了脸,有了长公主给的那颗圣药,他哪有那么容易死。 已经是深夜,外面明月高悬,不知何时又落了雪。 风雪之中,刑部侍郎陈驰提着一盏宫灯,在刑部大牢的门口等着长公主。 见谢云迢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殿下。” 谢云迢淡淡点头,绿棠给谢云迢撑着伞,防止风雪落在她身上。 陈驰提灯在前,亲自送谢云迢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陈驰未走,只等长公主的马车走了,他才能回去。 眼下已经是三更天,离上朝还有几个时辰,纷飞的大雪将整座汴京都给淹没,月光一照,银装素裹。 谢云迢拉开马车帘子,瞧了弯腰的陈驰一眼,随后道:“陈大人,三更天了,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 谢云迢的声音被风雪吹的有些飘散,陈驰勉强听清,当即道:“殿下金贵,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臣还有一些案件没有处理,怕是暂时不能离开。” 陈驰的绯色官服在月光下很显眼,整座刑部,此时只有陈驰这个刑部右侍郎在。 谢云迢扬扬眉,心道,这陈驰果然跟上辈子一样,是个清正勤勉的好官。 刑部右侍郎,陈驰,出身寒门,官居三品,很是清正。 奈何就是因为他出身寒门,太过清正,对权贵们向来不喜,更不懂得官场交际,任由官场各方势力变化,陈驰始终独来独往,所以即使官居三品,却也不显眼。 而且,在刑部,陈驰虽然担着右侍郎的官衔,但是处处受压迫,也并不好过。 但是,上一辈子,这陈驰最终还是熬出了头,得了她父皇青眼,后来直接提拔刑部尚书。 这样的人虽然难以结交,可是只要交上了,那自然有好处。 谢云迢放下心中思量,随后道,“陈大人当真勤勉,听说令夫人前些日子为陈大人诞下了位小公子?恭喜大人了。” 陈驰一顿,心中虽然纳闷长公主怎会知道他家的事,但是还是点头回道:“多谢殿下关心,臣确实喜得爱子。” 陈驰跟朝中官员不怎么往来,就是生了嫡子也没有张扬声张,更何况,长公主尊贵,怎么就突然知道他这小小三品官的家事了。 谢云迢笑了笑,“得了嫡子自然是高兴的事,素日听闻陈大人与令夫人很是恩爱,本宫甚是羡慕。” 陈驰不敢多言,这满汴京城谁不知道长公主和薛照的事情,就算陈驰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多少听说过一些。 “殿下和驸马自然也会和和美美。” 谢云迢不接这个话茬,只是笑了笑,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陈驰的官服上已经落满了雪,谢云迢也不再多说。 她是想跟陈驰结交,可是陈驰此人在官场这么多年,谁的情分也没有领过,谢云迢贸然与他亲近,怕是陈驰根本不会领情。 她又道,“风雪大了,陈大人回吧,对了,还得劳烦陈大人帮本宫看好沈之衡,毕竟,他于王毅一事关系重大,本宫受圣命管了这事,还得劳烦你们刑部看好他。” 陈驰躬身回道:“臣定尽力。” 谢云迢不再多言,放下马车帘子,隔了外面的大风雪。 马车扬长而去,陈驰抖了抖肩上的雪,这才回了刑部。 风雪天,马车走的慢,谢云迢懒散的坐在马车里面,眯着眼睛休息。 她畏寒,今天的风雪太猛,吹的她浑身发凉,绿棠知道自家公主怕寒,又给谢云迢添了一件大氅。 “明日你去打探打探陈驰家夫人,顺便,准备一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马车到了公主府停下,谢云迢睁开眼睛轻声嘱咐绿棠。 陈驰此人难办,但是可以结交陈驰的夫人,陈驰与其夫人恩爱多年,从他枕边风下手,她就不信交不下陈驰。 门口的护卫见着谢云迢的马车赶紧去迎接,绿棠撑着伞替谢云迢挡去风雪,左转右转,总算是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殿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先暖暖身子。”明月挥了挥手,一堆丫鬟捧着木盘鱼贯而入,那是专门伺候谢云迢梳洗的。 谢云迢这一天累极了,任由着明月给她卸簪子,就在这时,绿棠疾步而来。 她脸色有些奇怪,“殿下,驸马来了。” 薛照?谢云迢扬扬眉,如今三更天已过,薛照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况且,薛照可从来没有留宿过她的院子,更是不曾在夜里来过她这。 按照薛照的意思,白日都不愿意看见她,晚上就跟不愿意看了。 明月卸簪的手一顿,然后道,“殿下…兰娘没了。” 第13章 兴师问罪 兰娘今日原本就小产没了孩子,而后又被薛老夫人给打了三十大板,那三十大板下去,兰娘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甚至都没等到大夫进门,兰娘就没气了。 薛照失了孩子又失了兰娘,自然会来找谢云迢。 怪不得薛照会来找她,谢云迢道“那兰娘的后事怎么处置了?” 明月答道:“还未处置,您不在府中,驸马估计也是刚刚知道…” “那就按照妾室的样子给她办个后事。”谢云迢累了,她不愿见薛照,直接吩咐绿棠,“告诉他,本宫今日乏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按照薛照的性子,定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现在不想看见他。 绿棠应下,匆匆去回了薛照的话。 公主院内。 薛照一身黑衣站在大雪之中,风雪将他冷漠的脸吹的更冷,宛如万年寒冰,又冷又寒。 “大人,殿下今日累了,怕是不能见您了” 听了绿棠的话,薛照脸色瞬间更沉,浓重的眉眼射出冷冽的光,他道,“不见我?你家公主是心虚了不敢见我?” 绿棠被那摄人的目光一看,顿时心中一惊,薛照久经沙场,气势压人,绿棠自然顶不住薛照冷冽的目光。 可是,她们家殿下怎会心虚?兰娘的死,跟她们家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绿棠硬着头皮回道:“大人这是何话?我们家殿下没做亏心事为何会心虚?” 薛照冷哼一声,他抬头看向那屋内亮光处,隔着菱花窗,依稀能看见几道人影。 没做亏心事? 薛照抿唇,拳头不由得攥紧,她怎么敢说没做亏心事? 兰娘就那么死了,她谢云迢竟然还心安的说没做亏心事! 薛照抖了抖大氅上面的落雪,随后疾步朝着内殿里走去,绿棠想拦已经拦不住。 她心中暗道不好,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薛照一脚踹开雕花木门,屋内的丫鬟们顿时吓了一跳,见到是薛照之后,慌忙垂下头行礼。 殿内炉火烧的正旺,檀香炉散出袅袅炊烟,烛火光照着烟雾,一片朦胧。 明月听着声响,从内阁的大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见着薛照先是规矩的行了一个礼,随即道,“大人,我们家殿下已经歇下,今夜不会见您,要是大人有事,殿下说,让您明日再来。” 明月拦在薛照面前,一副不准备让路的样子。 “让开!” 薛照阴沉的眸子折射出冷光,只觉得谢云迢身边的丫鬟女史如同她本人一般,让人厌烦。 明月听着眼皮子都未动一下,依旧规矩站着,却不曾让步。 她是长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女史,身上也是带着品阶的,与那些普通女婢自是不同,她只听自家殿下的吩咐。 殿下吩咐不见薛照,她今夜就不能让薛照进去。 这时候,绿棠也匆匆进来,见此场景忙道:“大人,如今都快四更天了,您有事不如明日…” 话未说完,薛照冷哼一声,“我要见谢云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他似乎气急,阴沉的眸子扫了一眼明月,语气阴寒。 明月并未被吓到,她回道:“大人身份尊贵,我们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女婢,这自然是拦不得您的,只是殿下今日劳累了一天,如今已经歇下,要是大人您没什么要紧事,不妨明日再来。” “我有万千火急的事,要见你们公主,她让你们这般拦我,是害怕了?还是亏心了?!” 明月怎能任由着薛照如此污蔑她家殿下,当即想说话,就听见里面隔间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明月,让他进来。” 明月一顿,微微侧了身子,给薛照让了一条路。 薛照冷哼一声,跨步走了进去。 内阁里正在焚香,金色的小香炉静静的摆在紫檀桌上,镂空的香炉散发着一缕缕青烟,将坐在一旁的人照的朦胧。 谢云迢身着素衣,未施粉黛,头上仅仅插了一根玉簪,艳丽的脸上格外平淡,她正在给面前的小香炉添香,暖色的烛火将她的影子照了出来,挽袖露出来的半截手腕莹润如白玉,华骨端凝,仪态端庄。 薛照带着怒气进来,见着眼前场景微微一愣。 谢云迢竟还有这样端庄的时刻? 在薛照的记忆里,谢云迢刁蛮,任性,仗着公主的身份纵横汴京,身份贵重却没有脑子。 嫁给他之后,只有对他才会收敛,无才无德,让人生厌。 如今这般,好像换了一个样子。 却装给谁看? 薛照眉眼一挑,快步走到谢云迢面前,他带着满身怒火,一把将那正在燃着的金色镂空雕花香炉给掀翻了。 一霎时,粉尘飞扬,漫天飞雾。 薛照沉声质问,“谢云迢,你好狠毒的心,兰娘尸骨未寒,你竟然还在这岁月静好,活的好安稳啊!” 翻飞的烟雾钻进了鼻腔,谢云迢被呛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在内阁外守着的明月和绿棠听着屋里的动静赶紧走了进来。 “殿下…” 薛照沉声道:“都给我滚出去!” 明月和绿棠没有动作,谢云迢挥了挥散落的香粉,平静道:“你们退下。” 绿棠和明月对视一眼,随后退了下去。 “兰娘的死跟本宫有什么关系?你来找本宫算账?怕是找错了人”她瞟了薛照一眼,黑沉沉的眼里带着一丝嘲讽,“你应该去薛国公府找人,是老夫人亲自下的指令,跟本宫可没有关系。” 人是薛老夫人派人打的,打死了也是薛老夫人的下的命令,薛照不找薛老夫人,却来找她的晦气。 薛照怎么会不知道是薛老夫人下的令,可是,他就是把所有的过错全都安在了谢云迢的身上,无论谁对谁错,无论她有没有做,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上一辈子薛照就是这般,从来不听谢云迢的解释,只要有过错,他都算在谢云迢的身上。 “跟你没关系?”薛照眯眼,“你怎么好意思说跟你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你,我祖母怎么可能下令打死兰娘?还不是要安抚你这个身份贵重的长公主!” 第14章 本就如此 安抚? 谢云迢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薛老夫人那是安抚吗? 明面上说是要给她出气,所以在她院子里罚了兰娘,那三十大板更是直接送兰娘归了天。 她敢肯定,明天满汴京城里一定会有人传她心思恶毒,容不下有孕的侍妾。 而且,即使是薛老夫人下的命令,旁人也会认为,是薛家在安抚她这个身份尊贵的公主,不得已而为之。 面上说的好听是为她出气,实际上,心里打着别的心思,让她这个本就遭受非议的公主更添加了一笔罪状。 谢云迢嗤笑一声,“人不是我打的,也不是我下的令,你找本宫做什么” “不是你打的也都是因你而起,孩子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心思恶毒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祖母怎么会突然惩治兰娘?明明她刚失了我的孩子…却又被活活打死!” 薛照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落在谢云迢的脸上,“以前我只觉得你嚣张愚蠢,没想到你还这般的狠毒!你这样的人,怎么配为我的妻!” 在薛照眼里,兰娘没有错,他的祖母没有错,唯一有错的只有谢云迢。 “你说的对。” “什么?”薛照眯眼 谢云迢慢慢的站起身,靠近薛照,美目中波光摇曳,“兰娘怎么死的,因为什么死的,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老夫人是安抚我还是警告我,你不会不知道。” 薛照何其聪明,怎么会不懂薛老夫人的意思? 哪里是什么安抚呢。 “兰娘不敬我这个长公主,我罚她,她就只能受着,她孩子没了本宫也愧疚,可是本宫没错,她藐视皇族,藐视本宫本就该死。” 她冷声道:“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辩,本宫好歹也是长公主,皇帝的长女,不是任由着你薛家拿捏的!别说兰娘不是本宫打死的,就算是又能拿我怎么样” 见着薛照越来越黑的脸色,谢云迢微笑道:“不如,咱们去承乾殿辩一辫是非” 去武安帝,去皇帝面前说一说,说一说他们薛家是如何欺负她这个长公主的! 自然不能去。 薛照冷笑道:“从前到没有发现,今日才知道公主真是伶牙俐齿。” 他的目光似刀,夹杂着探究和嘲讽,落在谢云迢身上。 谢云迢瞟了他一眼,说道:“我本就是如此。” 她天生就是如此伶牙俐齿,没嫁给薛照之前,满汴京城的贵女们哪一个说的过她,她天性放纵,睚眦必报。又因为身份尊贵,满汴京没人敢惹她。 只是薛照不喜欢,薛照喜欢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女子。 就像朝阳公主,谢云烟那样的。 她为了讨好薛照,学着温柔,学着贤淑,学着压抑自己的本性。 她确实很贤淑,薛照的侍妾她忍了,薛家的刁难她也忍了,薛照对她的厌恶,对她的视而不见,她通通都忍了。 热脸贴冷屁股贴了十年,她已经是汴京笑柄。 可即使她做到这样,也换不来薛照的一点真心,最后逼宫的时候,薛照没有任何手软。 鲜血染就长安殿,谢氏皇族被屠杀干净,杀天子,灭皇室,十年夫妻情分未曾换来他一分怜悯,可悲至极。 薛照则是愣了一下,他和谢云迢成婚两年,这两年她性子收敛了不少,也温顺了不少,对他更是百般讨好,言听计从。以至于让他差点忘了这位长公主之前的德行。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伶牙俐齿,这样的狠毒。 薛照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明月透过一旁的菱花窗照在他身上,薛照半个身子都沾上了清冷的月光。 他嘲讽道:“公主倒是有自知之明,今日之事,咱们没完。” 说完,薛照便转身拂袖而去。 谢云迢见着他的背影远去,慢慢的收回眼神。 以前要是薛照生气,她定是会分寸大乱的哄他,即使薛照不愿见她,不愿理她,她也眼巴巴的贴上去。 如今,见着薛照难受,她却觉得高兴了。 绿棠和明月带着一堆丫鬟走进来,把那散落满地的香灰给收了。 “殿下…” 绿棠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谢云迢,驸马爷的话她在隔间外听的清清楚楚的,这薛家欺人太甚,薛照更是言语间多番侮辱她家殿下,她替她家公主委屈。 绿棠和明月是自幼就在谢云迢身边服侍的,明月稳重,是先皇后特地给谢云迢挑的女官,绿棠则是活泼一些,是谢云迢自己挑的婢女。 虽然是婢女,但是多年相处,自然感情深厚。 想到前世她们两个的结局,她心中一阵发闷。 她瞟了一眼绿棠气愤愤的样子,随即将她招了过来。 绿棠走了过去,谢云迢掐了掐绿棠鼓起来的小脸,笑道:“你家殿下没事,但是你这小嘴要是再撅下去,就可以挂油壶了。” 明月在一旁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绿棠也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殿下…” 绿棠熟练的撒娇,样子可爱娇憨,看着就让人心里生出高兴的滋味来。 谢云迢冰冷的心也跟着高兴起来了。 此时已是四更天,风雪下了一整夜,朝廷上下,却没有几个能睡着的。 天未亮。 承乾殿就下了圣旨,内阁阁老王毅一案,牵扯众多,影响甚大,皇帝一夜未眠,而后更是大怒,直接砍了两个受牵连的官员脑袋,九族上下无一幸免。 这一晚,满朝堂,皆是人心惶惶,生怕哪一刻,就被拉出去砍了脑袋,诛了九族。 第15章 侍妾 谢云迢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床上的红色围帳遮住了外面的光,她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在低语,她拉开帘子,守在一旁的绿棠见她醒了就赶紧召唤丫鬟来伺候着。 “谁在说话?” “殿下,是那帮子侍妾们,一大早就来咱们院子请安呢。”绿棠将一旁的围帳系上,扶着谢云迢起了身,嘴里嘀咕道:“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来了,她们来的太早,殿下您睡的正熟,我便让她们在外间等着呢。” 薛照的侍妾们平日里是不怎么来请安的,就算是来了,也只是走个过场。 一来,谢云迢也不愿意看见她们,二来,她们也懒得应付谢云迢。 之前,念着谢云迢公主的身份,这些侍妾对她也算是毕恭毕敬,后来,这些侍妾们发现,谢云迢为了讨好薛照,不会动她们,她们也就大胆了起来。 如今怕是因为兰娘的缘故,这些侍妾们害怕了,才想起来她这个长公主才是这公主府的主子。 梳洗一番,吃了早饭出去,抬眼就见内阁外站满了各色莺莺燕燕。 有些女子她有点印象,有些都没有见过,还有几个颇受薛照宠爱的,她倒是印象深刻。 那些侍妾们见着谢云迢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人,让谢云迢难以忽视。 那女子实在太过漂亮,她穿着一袭白色袄子,外罩纯色大氅,未施粉黛,面容姣好,眉弯如月,清眸流盼。 耳边坠着红色玛瑙耳坠,纯白中只有一点颜色,很是吸引人。 那是薛照上辈子最宠爱的侍妾,叫做玉娘。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那姣好无害的脸上,如果说,兰娘是愚蠢没有脑子,那这玉娘就是心机颇深,很有城府。 上辈子,玉娘为薛照生了一个儿子,那孩子很聪慧,直接被薛国公府的人接回国公府亲自教养,玉娘虽然是侍妾,但是已经是身份贵重,在国公府很是得脸。 她的身份也有些来头,是薛老夫人的远方亲眷家的女儿,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和谢云烟长得不像。 这满府的侍妾中,多多少少都跟谢云烟有些相似的,其中兰娘最像,可这玉娘却是没有一处是像的,却也得了薛照的心,这就是玉娘的不同之处。 谢云迢敛下神色,懒散的坐在美人塌上,她不出声,底下的侍妾们没一个敢动作。 屋子里安静极了,绿棠给谢云迢点了香,又让丫鬟们送了上好的茶,她自己懒散的靠在塌上,慢悠悠的翻着手中的书页,把那些侍妾全当成了透明人。 有几个侍妾最终还是站不住了,其中一个颇受薛照喜欢的侍妾忍不住出声道:“公主殿下…您怕是忘了我们吧…” 谢云迢抬起眼皮子扫了那女子一眼,仅仅是一眼,就让那说话的女子浑身有些发寒,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谢云迢慢慢的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淡淡道:“本宫确实差点忘了你们了,平日里不来本宫这请安,你们一下子全来了,本宫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呢。” 她声音淡淡,却无端让在场的侍妾们紧张了起来。 素日里,她们确实对这个公主没有多少恭敬,如今要不是看了那兰娘的惨状,今日也不会聚到这来眼巴巴的请安。 那兰娘都还怀着薛家的血脉呢,昨日还耀武扬威的,结果人就那么没了,哪个侍妾不怕? 众人不敢说话,就在这时,绿棠走了进来,她脸色不好看,附在谢云迢耳边说道:“殿下,刚才后院的李小娘差人带了话,说是昨晚大人歇在她那,今早儿起不来,不能来请安了。” 原本平日里这李小娘就没有请过几次安,今天却特意差人来说这话,摆明了是挑衅和炫耀。 绿棠气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给谢云迢传话时更是语气愤恨。 谢云迢听了却没有多在意,薛照歇在谁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李小娘… 她记得,这李小娘身份不一般,不是普通的侍妾,她原本只是一个小官之女,后来看上了薛照,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他,哪怕入了公主府当没有名分的妾室。 只是这李小娘有一嫡亲哥哥,很是勇猛,年少时便去参了军,而后更是在战场之上立下汗马功劳,在朝堂之上步步高升。 嫡亲哥哥得了势,李小娘身价水涨船高,其他侍妾都来请安,只有这李小娘还敢挑衅她。 薛照后来谋反,怕是也有这李家一份。 倘若能拉拢这李小娘的嫡亲哥哥… 谢云迢心中念头一起,随后便压了下去,李小娘和其他侍妾不一样,其他侍妾是为了权势,为了富贵生活,而这李小娘是真真喜欢薛照的。 不过,若是能拉拢过来,那自然是好的,就算是不能,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来?李小娘倒是辛苦”她把手中的书扔到了一旁的木桌上,随即又道:“去库房把上一次宫中赏的官燕给李小娘送一碗过去。” 绿棠一愣,这李小娘明明是挑衅,怎么还给她燕窝喝? 虽然不解,但是绿棠还是下去办了。 谢云迢又把目光放到那些侍妾身上,她道:“你们虽然是薛照的侍妾,但是在我公主府,本宫才是主子,以往本宫不跟你们计较,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做事之前最好想想兰娘的下场,本宫一向和善,希望你们也能恪守本分,别失了规矩。” 第16章 命 她声音平淡,却让那些侍妾们都心中发沉。 在这公主府中,谢云迢才是真的主子。 “妾身谨记公主教诲。”玉娘向前一步,乖顺的表示服从,其他侍妾也反应过来,也通通表示记住了。 谢云迢扫了玉娘一眼,见她那乖顺的模样,心中暗想,从前她倒是真觉得这玉娘是个温柔贤淑的,如今细细想来,这玉娘怕是薛老夫人故意安排在薛照身边的。 就在这时候,明月走了进来,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飘雪,见着满屋的莺莺燕燕也是有些诧异。 她匆忙走到谢云迢的身边,然后小声说道,“殿下,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圣上发了雷霆大怒,高总管刚才派人传话,说让您进宫一趟。” 谢云迢点点头,挥了挥手让那些侍妾们都下去,随后换了一身衣裳,做着马车进了宫。 而此时,公主府。 永福院。 大雪淹没了永福院的门槛,几个小丫鬟拿着扫把正在扫雪,一穿绿衣的女子匆匆从门外走来,手里面还端着一个木盘子,径直的朝着主屋而去。 进了主屋,入目先是一个大屏风,绿衣女子在屏风面前站住,随即恭敬说道:“小娘,这是长公主刚刚让后厨房送来的官燕…” “谁送的?谢云迢?!”屏风之后一道惊诧的声音响起,随着那道声音落下,走出来一个身着淡红袍子的女子,那女子年岁不大,面容姣好,绯红色的衣裙将她衬的肤若凝雪,朱唇一点红,耳边金耳坠摇晃,风姿绰约,煞是好看。 李婉儿慢慢走向那绿衣女子,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木盘之上的那碗燕窝,杏眼之中露出疑惑,“这真是谢云迢赏的?” 绿衣婢女赶紧道,“确实是公主院里的人送来的。” 李婉儿嘶了一声,“难道这谢云迢疯了不成?我原本寻思着,这公主昨日处死了兰娘,是变了性子,没想到,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看着那碗燕窝,忽的又道:“莫非…她在这里面给我下毒了,要毒死我?” “哎呦,小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翠衣赶紧抬头,然后把那碗燕窝放到了一旁。 “怕什么?”李婉儿靠做在一旁的美人塌上,“我今日这般挑衅她,她不是照样不敢说什么,甚至还送了燕窝过来,真是怪的很。” 她挥了挥手,示意翠衣把那燕窝倒了。 “倒了?这官燕可是好东西呢,那长公主那……” “不倒我喝了?万一她真给我下毒了怎么办?再说了,再好的东西,她谢云迢送来的,我才不要。” 李婉儿挥了挥手,示意翠衣赶紧去办,随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大人呢?” “大人已经上早朝去了,怕是快要下朝了。” 李婉儿道:“让小厨房把我阿兄上一次给我带来的好酒温上,大人说了回来要来我这喝酒的。” 她一脸高兴的样子,翠衣也笑着应了一声是,随即退了下去。 外面风雪又大了,谢云迢到承乾殿的时候,正好看见徐连州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子,只是风雪太大迷人眼,看不清晰。 徐连州的绯色官服在大雪中很显眼,谢云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快步迎了上去。 “徐太师”她先是喊了徐连州,随后又把目光看向徐连州身后的男子,随即一愣,“皇兄?” “怎么了?不认识皇兄我了?”大皇子谢文雍嘴角含笑,目光温和的看向谢云迢,“皇妹,咱们不过是一月没见,你就把我忘了?” 谢文雍一个月之前被武安帝派去了江南,昨夜才回汴京城。 可是,对于谢云迢来说,却恍若隔世。 她的这位大皇兄生母是宫中一个女官,身份虽卑微,可是也为皇帝生下了第一个长子,只可惜最后死于血崩。 谢文雍因为沾了一个皇帝长子的身份,便送到了她母亲,明安皇后身边教养。 后来明安皇后生下了她,她和谢文雍虽然不是亲兄妹,但是感情深厚。 在谢云迢的眼里,谢文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他勤政,爱民,一心一意只为大朝,有能力,有胆识,不软弱,也不暴戾,温文尔雅,才识渊博,是个真正的君子。 可惜,谢文雍死在了岭南,死于一场瘟疫。 那一年的岭南很不寻常,上半年大旱,天不下雨,百姓颗粒无收,下半年大雪,大雪淹没整个岭南,天灾之下,亡魂无数。 而瘟疫就是在那年冬天来的,本身大雪就让岭南的百姓艰难苟活,再加上瘟疫,岭南已经成了死地。 圣上派了不少人,不少医师去岭南,谢文雍主动请缨,结果却死在了岭南。 如果谢文雍没有死,他将会是最适合做大朝皇帝的人,如果当初登上帝位的是谢文雍,薛照,皇后,包括沈之衡,即使是想谋权篡位,也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成功。 只可惜,没有如果。 谢文雍自己没有当皇帝的心思,而且又是个短命的,命中注定他不能当皇帝。 “怎么可能会忘了皇兄呢”谢云迢吸了吸鼻子,这大雪太冷,冻的她鼻尖通红,眼眶也有些发酸。 “没忘就好。”谢文雍嘴角上扬,“明日上皇兄府中,你皇嫂昨日还念叨你了呢。” “好”谢云迢点点头,眼里出现了些许泪光,却又被她快速的隐了下去。 “大皇子此去江南倒是辛苦了”徐连州在一旁说道:“如今朝堂动荡,不如江南啊。” 徐连州深深叹了一口气,圣上今早杀了两个大臣,如今众朝臣人心惶惶,都生怕下一秒人头落地。 谢文雍道:“王毅一案牵扯实在众多,圣上这架势是要严查到底,听说那沈忠写了名册,可惜…他死了…不过不是留下了一个嫡子?从此人嘴里…可有撬出什么?” 他看向谢云迢,谢文雍是知道圣上把这事交给了谢云迢的,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内情,但是离开了不过一个月,自家皇妹居然能帮父皇分忧了,这事还是听让谢文雍惊讶的。 谢云迢摇了摇头“他伤的太重,昨晚人差点没了,好在我去的及时,命算是保住了。” “那孩子是老夫的学生”徐连州微微眯眼,“沈忠该死,只是可惜了那孩子,今年刚考上探花,原本有大好前程的。” 朝堂争斗,向来如此。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生在大家族,享受着大家族带来的权利,那自然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受家族牵连,确实冤了些”谢文雍也是惜才之人,不由感叹一句。 徐连州哼道:“他没受过家族庇佑,没有受过家族一点照顾,反而受沈忠牵连,这是个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只能说是沈之衡的命不好,受家族牵连,命运多舛,后来可能是上天垂怜,却又给了他一条生路,给了他一条通往权势,充满杀戮和血腥的不归路。 上一辈子的沈之衡是怎么活下去的,谢云迢不知道,可是这一辈子,沈之衡的生路,是她给的。 第17章 打起来了 徐连州是要谢谢谢云迢的,谢云迢真的保住了沈之衡的一条命。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谢云迢着急见皇帝,便就急匆匆告辞。 徐连州和谢文雍看着谢云迢慢慢登上承乾殿的石梯,女子纯白的大氅和满天飞雪融在了一起,风雪吹着她翻飞的衣角,身姿绰约,即使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其风华。 谢文雍忽然道:“我皇妹这般好…那薛照实在是不知…” “不知好歹?”徐连州接了谢文雍的话茬。 谢文雍叹了一口气,“那薛照虽然身份尊贵,配的上我皇妹,可是他那是迫于无奈才娶了迢迢,这两年…她并不好过。” 徐连州抖了抖肩上的雪,“天下的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法子,唯有这情一字最是磨人,这是殿下自己求的结果。” 谢云迢到了承乾殿,小夏子见着她来了,赶紧迎上去,“殿下来了?快快请进。” 踏进承乾殿,她一抬头便看见偌大的承乾殿中央,跪了一堆身穿各色袍子的朝臣,而武安帝正满脸阴沉的坐在御案之前,高衙在一旁小心的服侍着。 他一抬头,见着谢云迢来了,仿若见到了救星。 “父皇。” 谢云迢规矩行礼,武安帝看见她,面色微缓。 “王毅私吞白银百万两,已经证据确凿,你们觐见是要干什么?!说什么不要滥杀,朕还能冤了他不成!!” 武安帝扔下一个奏折,结结实实的打在底下一个朝臣的脑袋之上,天子一怒,谁敢多言。 谢云迢敛下眸子,低眉垂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有一朝臣颤颤巍巍开口:“圣上…王阁老所犯滔天大罪,实属该杀,可是如今朝堂上下皆是人心惶惶…此事牵扯实在众多,今早上砍首的不过与王阁老有过一点私交,如果这样杀下去,那朝堂怕是没人了!” 谢云迢听了这话就知道,这帮子跪着的人,定是言官。 言官劝谏,只是这劝的不是时候,实在愚蠢。 皇帝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听这些劝谏,还好王阁老犯得不是什么谋逆大事,不然就这帮人,怕是通通都要绞杀干净。 “没人?都当了王毅的狗,朝堂要那些人又有何用?”武安帝冷笑“朕的朝堂,容不下一点有二心之人,倘若你们当中有人有二心,朕也照样不会容他!” 圣祖有令,不斩言官。 言官负责规谏皇帝,弹劾纠察百官,他们大多数品阶不高,但是有权利直接对皇帝直言进谏。 今天一早,圣上杀了两个与此事有关,但是却又无多大关联的官员,言官便以朝堂动荡为由,一大早就来承乾殿了。 圣上杀那两官员无非就是给众朝臣一个威慑,让众朝臣看见圣上严查此事的决心罢了。 “那沈忠之子如何了?可曾招供?”武安帝不再看那些跪着的官员,转而看向谢云迢。 谢云迢道:“人救回来了,只是现如今还不能开口,不能动作,等过几天,他能开口说话了,自然会供出册子。” 沈之衡自然是能说话的,谢云迢故意在一众官员前说沈之衡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却透露了确实有册子。 只要沈之衡能说话了,那自然就会供出来那册子上的人,皇帝今天处死官员已经给了那些人威慑,人要是不定神不凝,自然不能安宁,谁心虚,谁怕死,谁就会有动作。 “好。”武安帝点了点头,随后冷声道,“凡是跟此案有关的朝臣,通通绞杀,一个不留!”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谢云迢从承乾殿出来之后,直奔着刑部大牢而去。 她是要去看看沈之衡,结果刚走到螽斯门的时候,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撞到了。 那小太监跑的太急,再加上大雪迷了眼,竟然直接把谢云迢撞了一个趔趄。 好在有明月和绿棠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 “好大胆的太监,后面是有狼追你不成?差点把公主殿下撞倒!”绿棠皱着眉训斥那太监。 小太监一见着谢云迢,慌忙跪下行礼。 “殿下赎罪,殿下赎罪!!” “急什么?”谢云迢站稳身子,再看那小太监却觉得有些眼熟,当即说道,“你是哪个宫的?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因为害怕而露出恐惧神情的脸来。 “奴才…奴才是太子身边的人…” 谢云迢眯了眯眼,“你是淮儿身边的人?” 大朝国太子,是她的亲弟弟,谢玉淮。 那小太监慌忙点头,谢云迢问道:“你急匆匆的做什么去?” “回殿下,是太子…太子他和十一殿下打起来了,把十一殿下给打了…” 什么?! 谢云迢微微皱眉,随即道:“人在哪?快带本宫去看看!”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紧接着马上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领着谢云迢一行人去了御花园。 大雪落了整座御花园,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唯有园中梅花开的正好,红艳艳的开在枝头,煞是好看。 青石路面上的雪被太监们扫到了一旁,谢云迢随着那小太监走到御花园的望梅园,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乱哄哄的场景。 她那年仅十岁的弟弟勇猛的将身着华服的十一皇子按在地上打,十一皇子的惨叫声一阵一阵的,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围成一团,想却没有拉架,就在一旁看着。 谢云迢微微皱眉,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都给本宫住手!” 随着谢云迢的说话声响起,绿棠赶紧让身后的丫鬟太监们上前,把还在撕打的两个皇子给拉了开来。 第18章 整治奴婢 谢云迢看清二人的惨状之后忍不住的皱起眉头。 只见十一皇子谢远辰白着一张脸,右眼上有些青肿,嘴角更是被打出了血迹,他发丝凌乱,身上的华服也破了。 小脸因为气愤红扑扑的,看上去是被欺负惨了。 再看自己弟弟,虽然身上也有些凌乱,脸上也有些伤,但是明显是他占了上风。 也许是打了胜仗,谢玉淮虽然受了伤,但是却是神采飞扬,一副骄傲的样子。 “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主子打起来你们看热闹?”谢云迢先是把目光看向那些宫女太监。 刚才她看的真真的,这些人可没有一个上前去拉架的,还有刚才那个小太监,主子打架,他却跑了。 谢云迢一发怒,那些宫女太监们慌忙跪下,其中一宫女回道:“回殿下,这…两位小殿下打架,奴婢们实在不敢去拉,怕伤着两位殿下呢。” 那宫女穿着一袭粉袄子,料子不错,一看就和其他宫女不一样。 “不敢拉?那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位皇子打架?我看你们不是不敢拉,怕是就没准备拉!你是太子宫中的女官吧?任由着两位皇子在这御花园打起来,你安的什么心思?!” “两位殿下金贵…奴婢们也是劝了…”女官低着头,声音都有些发颤。 谢云迢冷哼一声,随后把目光看向谢玉淮和谢远辰。 “你们两个身为皇子,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究竟怎么回事?!” 谢远辰撇了撇嘴,没有言语。 毕竟谢云迢是谢玉淮的亲姐姐,不是他谢远辰的亲姐姐,谢远辰不认为谢云迢是主持公道的,怕是跟谢玉淮是一伙的。 谢远辰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却还是没有打过仅仅十岁的谢玉淮,他觉得有些丢脸,连带着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说说,怎么回事?”她又把目光看向谢玉淮。 谢玉淮对上自家阿姐的眼神,心中有些慌乱,他们虽然是亲姐弟,但是并不怎么亲。 谢玉淮对自己阿姐很恭敬,除了恭敬之外,还有惧怕,惧怕之下还有一些对谢云迢这个亲姐姐的渴望。 但是… 谢云迢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不算关心。 “阿姐,这事不怨我,是他!是他先欺负小十三的!” 小十三? 谢云迢一愣,紧接着就听见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皇姐” 她闻声看去,只见地上跪着的一堆宫女太监中,一个瘦弱的孩子慢慢的抬起了头。 那孩子穿的一般,长得很是瘦弱,寒风一吹,他也跟着晃了一下。稚嫩的脸上依稀能看见武安帝的影子。 小十三? 十三皇子? 她父皇子嗣不多,一共就十来个,虽然子嗣少,她能叫上名字的也就那么几个。 这个十三皇子,她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好孩子,你过来”谢云迢招了招手,十三皇子犹豫了一下,随即慢慢的走了过去。 谢远辰冷哼一声,谢玉淮瞪了谢远辰一眼,随即道:“阿姐,就是这谢远辰戏弄他,我这路见不平,才跟他动手的!” “你别胡说,谁戏弄他了”谢远辰捂着自己的脸,“我不过就是想跟他玩一会儿!” 谢玉淮嗤了一声,谢远辰那哪里是玩儿,分明就是故意戏弄人。 谢玉淮虽然才十岁,性子有些顽劣,但是也是从小读着圣贤书,听着夫子教导长大的。 夫子和父皇都说过要对兄弟友爱,更何况,谢远辰做的太过分,他实在看不下去,原本只是想阻止,最后却打到了一起去。 “好了,本宫知道了”谢云迢看了一眼怯生生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随即又看向谢玉淮。 “无论如何,你身为太子,也不应该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的皇兄打起来,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玉淮被谢云迢这样一顿骂,脸上有些绷不住,小少年攥紧拳头,“阿姐…” “给你皇兄道歉。”谢云迢的语气不容谢玉淮拒绝。 谢玉淮咬着牙,小少年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难不成帮了人也要道歉? 可是,在谢云迢目光注视下,谢玉淮最终还是朝着谢远辰道了歉。 谢远辰也万万没有想到谢云迢会让谢玉淮道歉,他虽然被揍成这样,但是,也确实有些理亏,眼下看谢玉淮道了歉,他反而有些不自在。 最后,谢云迢差人把谢远辰给送回了他母妃,娴贵妃的临华宫,又让人传话,明日定会亲自去赔礼。 她又差人把十三皇子送回他自己的宫中。 十三皇子的母妃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虽然有了子嗣,可是不得盛宠,所以连带着十三皇子谢青行也跟着不受宠。 在这宫中,不受宠的皇子有的时候过的可能比那些宫女太监还要惨一些。 等到多余的人都走了,谢云迢这才开始收拾那些宫女太监。 “你们都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做了出格的事,你们不劝阻不阻拦,还跟着看热闹…”谢云迢眼神一冷,随即看向之前那个小太监:“你刚刚要干什么去?” 不知是风雪太冷,还是被谢云迢吓得,那小太监脸色一白,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绿棠道:“殿下问你话你还不赶紧答?!” 小太监支支吾吾的,最后只说道:“奴才…只是找人,找人来劝架。” “找谁劝架?” 那太监顿时就不说话了。 谢云迢道:“拉出去,打三十板。” 任由那太监如何求饶,谢云迢都不为所动,她直接让人在这些宫女太监面前打这三十大板。 那小太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看的其他人心中发寒。 谢玉淮第一次看见这场景,他不由得往谢云迢身边靠了靠。 谢云迢又把目光看向那名女官,那女官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得脊背发寒。 她眯了眯眼,“你身为太子身边的女官,就是这么教导太子的?你是拉不开还是不想拉?” 太子虽然还小,可是毕竟是太子,而且那谢远辰的母妃娴妃得宠,要是回去告一状,到时候圣上也得知道。 谢远辰被打成那个样子,圣上知道了,也会觉得谢玉淮下手太狠,不顾兄弟情义。 那女官一听赶紧跪地说道:“殿下冤枉…” 冤枉?谢云迢冷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太子跟前当差了,你这样不做事的女官,怎么能留在太子身边?!” “奴婢是凤仪宫娘娘亲自指给太子殿下的,殿下就算是不喜欢奴婢,也得经过凤仪宫娘娘才行” 那女官虽然跪在地上,但是腰背挺直,面上也没有一点惊慌。 她是凤仪宫皇后娘娘指给太子的,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谁也不能让她走。 第19章 愧疚 那女官跪的脊背挺直,她身后靠着凤仪宫娘娘,靠着大朝国国母,纵使谢云迢是公主,也不能随便一句话就把她打发走。 园中静悄悄的,只有风雪吹过的声音,谢云迢没说话,乌黑如墨的眸子扫向那女官,宛如开锋利剑,寒气逼人。 她道:“皇后娘娘?” 那女官抬头,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和傲然,她可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女官。 谢云迢冷笑一声,随即给了绿棠一个眼神。 绿棠自幼侍奉在谢云迢的身边,自然知道谢云迢是什么意思,当即上前给了那女官一巴掌。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那刚才还在得意的女官顿时被抽翻在地。 绿棠轻哼一声,轻蔑的看向那女官:“好大胆的奴才,在长公主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女官被这一巴掌抽懵了,她在谢玉淮宫中也是得脸的,骤然被这么一抽有些不可置信。 还没反应过来,却措不及防对上一双冷然到极致的眸子,如墨的眸子中倒映着冷冽寒光,比这飞雪天还要冷一些。 女官顿时浑身一僵,呼吸都顿了下来。 谢云迢道:“少拿凤仪宫娘娘来说事,如果是皇后娘娘钦定的女官,那你更是该死!” 她的脸色阴沉,黑眸中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气,说话声音冷漠到了极点。 凤仪宫娘娘,德安皇后、杨婉姝。 上一辈子杨婉姝着薛照,联合沈之衡一起逼宫谋反,把她弟弟推下皇位,另立新皇。 亏她瞎了眼,也曾真心恭敬认她为母,未曾想过,德安皇后慈母之心下包藏着的是一颗狠毒的祸心。 上一辈子她被迷了眼,如今再仔细想想,德安皇后对她和太子表面上做足了功夫,明面上慈母心肠,可是实际呢? 她在太子身边安排了这样的一个女官,处处纵着太子,她安的什么心呢? 谋害太子是大罪,但是要养废太子可容易的多。 “凤仪宫娘娘送你到太子跟前,你就是这么照顾太子的?你实在是辜负了娘娘的心,你这样无用的女官,想必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饶你…” 谢云迢斜了那女官一眼,“想拿凤仪宫娘娘说事,你好大的胆子!给我把她拖出去,掌嘴二十,逐出太子宫中,至于凤仪宫娘娘那,本宫自会亲自去说。” 那女官当即白了脸,跪地就开始求饶。 “殿下…殿下饶命。” 要是真的被逐出太子宫中,凤仪宫也不会轻饶了她。 她的话没说完,绿棠就指使身后的丫鬟上前狠狠抽了那女官二十个嘴巴。 杖刑加上掌嘴,各种惨叫声不断。 跪在地上的一众奴才被吓得低头瑟瑟发抖,以往长公主是没有管过太子宫中事的,虽然是亲姐弟,可是却不怎么亲近。 太子早早失了生母,自己一人在宫中住着,这些伺候的人难免怠慢,如今见长公主发了怒,他们也心中发颤。 在这一片惨叫声中,谢云迢攥紧了谢玉淮的小手,然后目光扫向跪地的奴才们,“你们都是太子宫中伺候的人,太子身份尊贵,以往你们疏忽怠慢,本宫便不追究了,倘若以后谁要是有什么歪心思,不好好伺候主子,那就别怪本宫心狠。” 那小太监已经被打昏过去了,血迹染红了青石砖,女官的脸被打出了血,极其骇人。 “奴婢不敢,定会好好伺候太子殿下。” 谢云迢这才满意。 上一辈子,她对自己这个弟弟关心不多,他宫里的人也没有仔细查过,其中一大半都是皇后塞进来的,皇后的人断然是不能留在她弟弟身边的。 教训完了宫人,谢云迢这才看向谢玉淮。 谢玉淮似乎是被吓到了,紧紧的攥着谢云迢的手不放,直到感受到她的目光,这才放了手。 “阿姐…” 他恭敬的喊了一声阿姐。 谢玉淮四岁时,明安皇后就没了,自幼失去生母,没有人管教,性子自然顽劣一些,但是在谢云迢面前,他始终是规矩的。 谢云迢蹲下身子拿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谢玉淮脸上的伤,“疼吗?” 谢玉淮一顿,他还从未和自家阿姐这么亲密过,他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阿姐,我不疼。” 小少年白玉脸上那点青紫看着极其的显眼,凤眼星眸,鼻梁高挺,谢玉淮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继承了明安皇后的美貌,与先皇后很像。 谢云迢越看越觉得愧疚。 上一辈子,明安皇后生了谢玉淮之后,身子就不怎么好了。 整整三年,明安皇后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黄昏日落,整个坤宁宫都静悄悄的。 各个女官和宫女们都在外面站成一排,太医们跪了满地,就连宫中养的那只小雀儿都不叫了。 她刚下学回来就被叫到了坤宁宫,她母亲身边的一等女官绣娘红着眼,牵着她走进了寂静的坤宁宫。 殿中无人,秀娘告诉她,她母亲在殿里等她。 她那时才十四岁,虽然不是小孩子,但是也是懂事的年纪。 她默默的走进殿里,一眼就看见了已经油尽灯枯的明安皇后。 明安皇后怀里抱着年仅四岁的谢玉淮,她伸出嶙峋的手召唤她过去,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明安皇后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了很多话,最后郑重的跟她说,让她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谢玉淮。 落日的余晖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明安皇后的半个身子都笼罩在日光下,那些暖光给她苍白的脸照上了一抹亮色。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对谢云迢笑了笑,那笑容宛若春水,让她始终难以忘怀。 平日里威严的母亲宛如烧完的油灯,一点点的被耗的油尽灯枯。 明安皇后闭眼那一刻,谢云迢终于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哪一刻犹如此刻一般难过。 她的母亲,她唯一的母亲,死在了这么好的黄昏后。 宫中乱做一团,宫女,女官们跪了一地,悲戚的哭声传遍整座坤宁宫。 年仅四岁的谢玉淮不懂他们为什么哭,好奇的睁着眼睛,最后自己慢慢的跑下床就扑到了谢云迢的身边。 他拽着谢云迢的衣裙,脆生生的喊姐姐,然后问她,他们为什么哭,你又为什么哭? 他太小了,不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更不知道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 从那时起,在谢云迢的心里,她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了谢玉淮才会死的。 要是没有谢玉淮,她母亲的身子不会差,就是因为生了他,才导致明安皇后在生产中伤了身子和元气,才会导致她那么早就没了。 谢云迢忘了明安皇后的嘱托,她在心里不喜欢谢玉淮,对谢玉淮不闻不问,也不亲近。 谢玉淮十七岁登上皇位,他一个人面对虎视眈眈的太后,面对分裂的朝堂,面对权倾满朝的沈之衡,幼年天子苦苦支撑谢氏皇朝,却始终没有逃过被斩头的命运。 谢云迢愧对谢玉淮,更是愧对明安皇后的嘱托。 第20章 阿姐别哭 “阿姐…你的眼睛红了。” 谢玉淮看着谢云迢微红的眼睛,伸出手将她眼角将要滴落的一滴泪珠给抹去了。 谢玉淮不解,亦如当年面对坤宁宫满殿人的哭嚎声那样,他又问道:“阿姐,你为什么要哭。” 谢云迢心中轰的一声塌了一瞬,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把谢玉淮抱进怀里,她的声音沙哑发沉,她道:“阿姐没哭。” 上一辈子发生的悲剧,谢云迢这辈子不会让它发生,她要她的弟弟安安稳稳的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今日阿姐让你道歉,你是不是怨阿姐?” 谢云迢站起身,接过一旁绿棠拿过来的大氅给谢玉淮系上,谢玉淮乖乖的任由着谢云迢动作。 他阿姐今天对他这么亲近,他有些受宠若惊。 “阿姐…我没怨。” 谢云迢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打自己的皇兄,这事不体面,而且,谢远辰他母妃得宠,倘若让圣上知道了,怕是又嫌你顽劣。” 她正色道:“你是太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思量着,即使你想帮着别人,也万万不能自己亲自动手。” 今日之事,还好只是两个小皇子打架,没有弄出什么大祸,但是,两个皇子打架,身边伺候的人却没有一个上前拦的,反而在看热闹。 那些人不阻拦,任凭着事情闹大,到时候受罚的是太子,是谢远辰,所以这些人皆是心思不正。 谢玉淮身边有一半的人都是德安皇后塞进来,用来显示她的慈母心肠的。 谢云迢心中冷笑,德安皇后塞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谢玉淮好的人,什么慈母心肠,无非就是找人监视太子罢了。 她从前不曾关注谢玉淮,更是真心恭敬德安皇后,自然注意不到这些,如今却让她撞上了,这样的奴才,怎么能留在她弟弟身边! 谢玉淮年纪小,但是他聪明,虽然懵懂,可是对于谢云迢的话,他始终记在心里并且牢牢谨记。 “阿姐,我懂了。” 谢云迢揉了揉谢玉淮柔软的发丝,风雪又大了,她给谢玉淮拢了拢大氅,又吩咐人送谢玉淮回宫,随后就罚那女官在雪地里跪着,跪到天黑自己回凤仪宫去。 明月回头瞧了一眼跪着的女官,然后小声道:“殿下,那女官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怕是凤仪宫娘娘那咱们不好交代。” “打都打了,罚也罚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谢云迢淡淡道:“不为主子着想的奴才,留着是祸害,不如早早打发回去。” 皇后的人,定是不能留在身边的。 明月不再多言,谢云迢坐着马车又去了刑部大牢。 她这一次是带着手令来的,谁也没有惊动,门口的狱卒恭敬的给她引到了沈之衡的牢房。 大牢里阴森森的,她穿着厚厚的大氅都感觉一股子寒气往她身体里面钻,刑部这地方死的人多,阴气重,寒气也重一些。 她进去的时候,碰巧赶上刑部的人来给沈之衡送饭。 昨晚吃了谢云迢的圣药,沈之衡的精神好了不少,虽然伤口处依旧痛的发麻,但是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谢云迢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努力抬头朝着这牢中唯一的光亮处,被风雪吹的飒飒作响的破旧窗子外看。 那个小窗是这间牢房唯一的通风口,也是唯一有光的地方。 风雪从那小小的窗子吹了进来,拐着弯打着旋的落在了沈之衡的身旁,顷刻间便化成了水雾消散。 也许是听见了动静,他微微侧头,算算时间,应该是有狱卒给他送饭,可是他一歪头,就看见了站在监牢门口的谢云迢。 即使牢房昏暗,长公主的盛世风采依旧照人。 纯白勾银线的大氅随着她的动作流转着暗光,头上的金簪照着天光,闪烁着光芒,眼波流转间,妩媚生姿,却因为她冷然的表情,添了一些肃穆之态。 沈之衡原本正在瞧着外面的飞雪,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想着多看一眼赚一眼,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如今回头看见谢云迢,他觉得他已经看见了世间绝景,长公主乃是世间真绝色。 对上那样一双眼睛,沈之衡耳尖有些发红,他快速回神,轻声道:“殿下…” “看来你精神不错。”谢云迢走过去,旁边的送饭的狱卒放下饭食退了出去。 “殿下给的药好,能让我多苟活几日”沈之衡敛下眸子,谢云迢给的确实是神药,昨晚就连那老太医都以为他要活不过去了,结果却硬生生的挺过来了。 沈之衡抿了抿唇,他已经有一整夜未进过水了,声音沙哑,口干舌燥。 狱卒给送的水就在不远处的破桌上放着,可是他如今这身子,下床都困难。 沈之衡带着渴望的眼神看向谢云迢,如今能帮他的,只有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劳烦殿下…可否给我拿杯水?” 眼前人俊秀温和,乌沉沉的眸子宛如新雪般纯粹,如玉公子,如切如磋。 谢云迢看的心中一跳,莫名生了一股怜惜之意。 可是,谢云迢深知沈之衡这温润的外表是骗人的,他明明藏着一颗极其狠毒的心,御前掌印,东厂提督,执掌大权的沈之衡,怎么能是眼前这幅样子呢? 她好些就要被沈之衡这副可怜模样给骗过去了。 果然,无论何时,都不能对沈之衡掉以轻心,美貌也是迷惑人的武器,也是杀人的刀啊。 第21章 请求 她顷刻回神,用眼神示意绿棠去取水。 牢内昏暗,只有小窗子照了一点光进来。 沈之衡勉强接过绿棠递过来的水碗,他刚要喝,却被谢云迢给拦下了。 他愣了一下,就见谢云迢从头上拔出银簪,然后放到水中搅了搅。 “殿下…真是谨慎。” 谢云迢没说话,她的目光随着那银簪变色而渐渐变得冰冷。 沈之衡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窗外风雪呼呼吹过,将本就破旧的窗子吹裂了一个口子,一瞬间,天光大亮,风雪涌进来,让人浑身发凉。 那根银簪子已经变了色,隐隐发黑,水中不知何时被人下了毒,只要刚才沈之衡喝下去,顷刻就会毙命。 绿棠看那银簪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殿下…” 谢云迢袖子一挥,那碗水就从沈之衡手中脱落,随后摔倒地上,只听见瓷碗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即溅出来细小的水花。 沈之衡怔愣一瞬,倘若他刚才真的喝下去,怕是此刻已经中毒而亡了,谢云迢又救了他一命。 “我这条烂命竟然还有人惦记…”他呢喃着抬起眼眸,平静的却如一潭池水。 谢云迢冷哼一声,眉目间带着一抹戾色,娇艳的面容带着狠厉,她道:“你这条命此刻怕是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 一碗有毒的水,就这么送进了沈之衡的面前,倘若刚才她没有试毒,那么沈之衡就会死在她面前。 到时候,她该如何跟武安帝交代? 不过,既然有人动手,那就别想着全身而退,谢云迢转头吩咐守在一旁的明月,“去叫户部尚书来见我!” 明月顿了一下:“殿下,听他们说李大人今日告了假,怕是不在刑部。” 绿棠胆战心惊的把一旁的饭菜也端到了谢云迢的面前:“殿下,这些…” 谢云迢看了一眼,那些饭菜都是由刑部统一送来的,不会经过别人的手,所以,这一定是有人在刑部下的手。 她顿了一下,“那就把今天送饭菜的,送水的,还有凡是进过此牢房的,全都给本宫抓起来交由刑部右侍郎陈驰好好审问,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本宫吐出点东西来!” 明月应声退下。 她又吩咐绿棠,“把这些饭菜送到太医院,看看里面有什么毒。” 绿棠端着饭菜退下,狭小的监牢里,此刻只剩下她和沈之衡。 沈之衡心里是有些惊诧,惊诧于长公主的雷厉风行,同时,对于满汴京城里流传的那些话有了些质疑。 依他所见,长公主似乎与传闻中的并不一样。 他们都说她无德无才,娇纵任性,更是在那位驸马爷面前卑躬屈膝,将皇家脸面丢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看来,他们传的,似乎并非是真的。 她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那碗水洒了,谢云迢又命人重新送了饭菜和水进来,这一次是没有毒的。 沈之衡似乎渴极了,一口将凉的冰人的冷水喝了干净,才终于感觉到活过来了。 谢云迢瞧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怕死的样子,哪怕刚才差点就要被毒死,也依旧没有慌张。 这才是沈之衡,奸臣哪有那么容易死。 “殿下又救了我一条命。”他把水碗扔到一旁,乌沉漆黑的眼睛盯着谢云迢,嘴角扯出来一抹微笑,如月般明亮。 谢云迢鲜少见着沈之衡的笑容,上一辈子,她虽然与沈之衡虽无交集,但是见着面的次数倒是很多。 他是御前掌印,东厂提督,有时候就会伴在武安帝身边,她去见皇帝,偶尔就会看见他。 他永远都是淡着一张脸,侧身站在武安帝的身边,腰间银剑闪烁着冷冽寒光,绯红袍子上麒麟张扬,他面无表情,让人无端生畏。 如玉公子经过千般捶磨之后,早已经不是现在的模样。 勾结乱党,攀权富贵,诛杀皇室。 鲜血染就长安殿,无数朝臣的尸骨成了他沈大人的踏脚石。 人人都说沈大人是武安帝养的狗,是悬在众朝臣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刀就会落下,带来杀身之祸。 只有谢云迢知道,这把刀最终指向了天子。 如今,她也要利用这把刀了。 “本宫救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你对本宫,对皇帝有用,今日中毒之事只是一个开始,现在想要你命,想要你死的人都可以排到汴京城外去了,稍有不慎,你就会死在这监牢里面。” 朝堂之上,想要他命的人都可以排长队了。 沈之衡自然明白,今天那碗毒水就是一个开始罢了。 其实,是生是死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即使活下去也难逃这汴京城,当今皇帝是不会允许一个罪臣之子逃离掌控的。 他苦读多年得了一个探花,只是这探花还未上任就被沈忠牵连,他怨过沈忠,可是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结局。 他的命就这样了,被谁利用,如何利用都无所谓,只是…他心中有一件事,牵挂已久,此事若是不办,他死也难安。 “我这条烂命能被殿下利用,也算是有点用处…”沈之衡看向谢云迢:“我自幼被沈忠扔去瀛洲,虽为沈忠嫡子却不得他喜欢,瀛洲不似汴京繁华,我娘的母家早已经没落,虽然幼年艰辛,但是我却很自在。” 沈之衡慢慢的说着,声音平淡却又夹杂着一丝丝愉悦,似乎回忆起在瀛洲的日子,他的眸光逐渐亮了起来。 谢云迢不知道沈之衡为什么要说这些,她静静的听着,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我来汴京就是为了科考的,我在沈府待了几年,总算是等到了科考,原本以为考上探花之后的日子就好过了,结果却进了诏狱,我这条命任何人都可以来拿,我在世间如浮萍,只是还有一点牵挂…” 他目光缓缓的落在谢云迢身上,言语请求:“我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只要谢云迢肯帮他,他这条命给了就给了。 第22章 缘娘 沈之衡上一辈子冷血无情到极致,好像是个没有心的铁人,浑身上下就连血都是冷的。 能让他挂念的人,挂念的事,能是什么? 就如他所说,他在世上如浮萍,无人挂牵,母亲早亡,父亲弃了他,他还有什么挂念的呢? 她道:“你且说说,本宫若是能帮的上,自会相帮。” 沈之衡道:“我在汴京西边,隆安街那买了一所小院子,院子里有颗大树,树下面埋了一个木匣子,那里面有些银子还有一些金银之物,劳烦殿下,能不能…给我送去瀛洲。” 瀛洲?瀛洲远离汴京,不是什么繁华之地。 “送去瀛洲?这倒是不难。” 别说瀛洲,就是送去邻国她都能送得,只是送给谁? 谢云迢道:“送给谁?” 沈之衡目光柔和:“给缘娘” 缘娘是谁?见沈之衡的模样,莫非是他心爱的女子? 也对,这个时候的少年郎,能牵挂的只有心爱女子了。 “缘娘跟我说过,等着我考状元回去,如今怕是回不去了,那木匣子里是我这些年在沈家攒的月奉钱,还有一些自己得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值一些银钱,殿下若是能给她,还请殿下给我带一封书信回去。” 听着他说话,谢云迢忽的想知道,能让沈之衡喜欢的女子,能是什么样的。 “她是你喜欢的女子?”谢云迢心中所想,嘴上就问了出来。 沈之衡一顿,“不是,缘娘是我母亲身边的人,我是她养大的。” 他母亲去世之后,缘娘就带着他回了瀛洲,可是,母亲家中早已没落,祖父祖母也早就不在。 于是,缘娘便带着他独自讨生活。 瀛洲不似汴京繁华,对女子却没多少束缚,缘娘绣的一手好绣活,为了赚银钱,经常给各府小姐夫人们做绣活。 她的手艺好,靠着这些勉强把沈之衡养大。 缘娘没有孩子,没有嫁人,年轻的时候跟着他的母亲,他母亲没了,又开始带他。 “缘娘做的春面最好吃,我之前答应过她,考上状元就接她来汴京。”沈之衡低眉敛目,不再言语。 他太恨沈忠了。 他不恨沈忠对他不闻不问,不恨沈忠把他放到瀛洲,不恨沈忠偏心,他唯一恨的,就是因为沈忠,他再也见不到缘娘。 他来汴京的时候,缘娘给他做了一碗春面,面汤没有什么油水,只有几颗翠绿的菜叶子做陪衬。 缘娘给了他一些银钱,告诉他,上了沈家要听沈忠的话,即使受了欺负也得暂时忍着,她在瀛洲等他高中的消息。 沈之衡听她的话,可是却回不去瀛洲了。 沈忠死了活该,他该死。 沈之衡眼底露出一抹难以压抑的冷意,这抹冷色将他温润的脸陡然变的阴冷起来,可是下一秒,阴寒的表情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 谢云迢看的心中一跳,恍惚看到了上一辈子的沈之衡。 “本宫知道了,这不是什么难事。”谢云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轻轻的呼出来一口冷气。 如果沈之衡求她的是这事,那还真不算什么,只是…只是想到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竟然还有一个这么挂念的人,倒是挺惊奇的。 毕竟,她一直认为沈大人是铁做的,是没有心的,可是,人只要活着,不是一个人,就总有牵挂的东西。 谢云迢算是应了沈之衡。 从刑部大牢出来,明月和绿棠都已经回来了。 陈驰知道沈之衡的重要性,这本就是刑部分内之事,没有推脱。 绿棠也从太医院带来消息,那些饭菜里也都浸了毒,只要吃一口,瞬间就能殒命。 谢云迢坐在马车上看着汴京的街景,快要到年尾,汴京这几个月很是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即使下着大雪,街上行人依旧多的很。 “殿下…”明月出声将谢云迢的神儿给拉了回来,她放下马车帘子,随即转过头去。 明月道:“殿下,您昨日让奴婢打探的陈夫人的事已经打探清楚了,陈夫人今天去了京郊外赏雪,是和汴京几个夫人一起约好的。” 赏雪? “京郊外有赏雪的地?” 明月还未开口,绿棠先抢着道:“殿下,有呢,京郊外有一梅亭,就坐落不归山中央,不归山满山都是红梅,大雪落满山,这时候去梅亭看雪,能看见满山的红梅呢!” 绿棠眼里有些兴奋,她一直想去梅亭看看,可是成日待在自家殿下身边伺候,哪里有时间去赏雪。 谢云迢看穿了绿棠的心思,这小丫头虽然是她身边有品阶的女史,在外人面前一副成熟稳重,伶牙俐齿的样子,可实际上,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原本她就想着结交陈驰的夫人,左右无事,不如就去梅亭赏雪。 马车当即就调转了方向,直直的奔着京郊而去。 汴京城门是由守卫汴京的禁军管理,禁军锦衣卫轮班看守,出入皆需要令牌。 “公主出京,速速开门。” 谢云迢的马车轻松的过了汴京的门,就奔着梅亭而去。 飞雪漫漫,梅亭中,欢笑声不断。 一群身着华服的贵妇人坐在梅亭中间说话,一堆丫鬟婆子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 这些聚在一起的贵妇人都是京中官员的夫人,其中还有一些尚在闺阁之中的小姐,她们各自聚成一团说话。 风雪吹了满天,梅亭在不归山的半山腰,从此处看,能看见漫山红梅,红梅夹杂飞雪,煞是好看。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位长公主殿下打死了一个小妾,那小妾还怀着薛将军的儿子呢…以前倒是没看出来,那位是个这么狠毒的…” 梅亭之中,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妇人磕着瓜子,大声的说着自己听到的八卦。 汴京之中,在这繁华地,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谁家出了什么事,不过半天就能传满汴京整个上层圈子。 薛家和公主府的事,在座的各位夫人自然都是听说了的。 可是,却没有一个继续接话茬。 只听着那夫人继续说道:“那怎么说也是薛小将军的第一个骨肉,那位心思实在是狠毒了些,一个小妾都容忍不了,这还怎么得薛小将军的心…” 谢云迢一进梅亭,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话。 第23章 卢阳陆氏 “那位真是不同凡响呢…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孩子也是无辜,薛小将军不喜欢她,早晚得纳一个正经的夫人…那日薛老夫人可是跟我说了…” 话说到这,那夫人的声音骤然小了下来,谢云迢听不太清了。 绿棠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风雪冻得脸色通红,她气愤愤的冷哼了一声:“…这帮嚼舌根子的…” 谢云迢却并不生气,相对于之前那些话,她更想知道薛老夫人说了什么。 她拢了大氅,走了进去。 “不知道老夫人说了什么,不如各位夫人说给本宫听听?” 谢云迢脸上带着笑,凤眼一弯,玉眸明亮,潋滟生姿,发间步摇随风晃动,腰间玉环配扣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一阵轻响,叮叮当当的,全都砸在了在场人的心上。 在场众人皆是愣住了,长公主怎么来了?! 刚才说话的那夫人脸色顿时就白了,她好像丢了魂一般怔愣在原地,却不曾想对上谢云迢的眼神,她浑身上下顿时涌上来一股子寒意。 “长…长公主…” 其他贵妇人见状赶紧行礼,心中也同样有些惊讶,长公主殿下怎么会出现在梅亭呢? 刚才说的话,长公主又听见了多少? 众人心里一时之间七上八下,尤其是之前说话的那个贵夫人,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丢了神儿一般的跪下请罪。 “殿下…殿下赎罪啊…” 长公主就算是名声再不好,那也是皇帝的嫡长女,是公主,岂是她们这些人能够随意编排的? 谢云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旁边的绿棠和明月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皆是面无表情。 她的目光在这些人中间扫视了一圈,这些人都低着头,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陈驰的夫人。 手指轻叩木桌,嗒嗒声随着她的动作响起,她笑道:“诸位夫人快快请起。” 在场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唯有刚开始说话的那位依旧跪着不敢动作。 谢云迢故作惊讶,“哟,跪着做什么?你是哪家夫人?” 那妇人浑身一抖,随即慢慢抬头,露出一张僵硬的脸来,随后道:“禀殿下,妾身是卢城陆氏,陆侯爷的儿媳…” 卢城陆氏? 汴京城里权贵海了去了,这卢城陆氏是哪里来的? 见谢云迢不解,明月附耳道:“殿下,卢城陆氏曾经帮过先帝打江山,先帝册封了一个侯爷,并无实权,而这卢城陆氏是今年才进京的。” 无官爵,那侯爷的名头没有实权,只是荣誉而已。 谢云迢心中明了,她当是什么豪门权贵,能引得薛老夫人说话。 “陆夫人跪着做什么,快点起来,跟本宫说说,老夫人说了什么啊?” 谢云迢面上的笑容不变,眼波流转,她的笑意不达眼底,反而生了一片肃穆。 那陆氏是今年刚进汴京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平日里只是听闻长公主的行径,却只是远远的见过几回。 她虽然顶着个侯爷儿媳的身份,但是在这权贵满街的汴京,算不上什么,只是空有永耀罢了。 而且,那都是先皇那个时代的事,陆家也确实风光过一阵,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终究难掩落寞。 陆氏不在汴京,且见识浅薄,刚才竟然公然说起长公主的笑话。 这坐了满座的贵夫人们没有一个上前接话搭腔,纵使公主有再多的笑话,也不是她们该说的,这要是传出去,那就是对皇家不敬,对公主不敬。 “殿…殿下…”陆氏怎么站的起来,她说话都有些磕巴,心中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为什么要多那几句嘴。 谢云迢给了绿棠一个眼神,绿棠让身后的丫鬟把跪在地上的陆氏给扶了起来,她笑道:“陆夫人怕本宫做什么?这将来要是袭了爵位,好歹也是个侯夫人…” 谢云迢抬眸瞧她,笑意盈盈的问道:“陆夫人还没回本宫的话呢。” 陆夫人浑身一个激灵,眼看着今天长公主是没准备放她,她原本想着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又听见她道:“陆夫人最好别骗本宫…” 陆夫人咬咬牙,随即道:“回殿下…薛老夫人…说要给薛小将军找个知冷暖的…好姑娘。” 一阵寂静,梅亭里安静的只有风声。 谢云迢面无表情,旁边的明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热茶涌上来的热气将她的面容照的一时朦胧起来。 薛家娶了公主,除非她死了或者是和离,否则再找,无非就是给薛照纳妾。 “原来是这样,那老夫人独独跟你说,是想纳了你家女儿不成?” 她轻抿了一口热茶,这茶水说不上好,但是也不坏,只是她喝惯了好茶,这不上不下的多少有些不想下口。 当即放下茶杯,茶杯落桌发出一阵轻响,让陆氏心都跟着紧了起来。 薛老夫人确实是跟她说过这话,薛家老国公和她那位侯爷公爹有过一些私交,前些日子她带着女儿就去拜访了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夸了她女儿几句,话里话外都很喜欢她女儿,但是也并没有说什么要纳她女儿给薛照,话赶话说到那而已。 薛老夫人不怎么喜欢长公主这个孙媳妇,长公主和薛小将军也不和睦,不过是碍于圣旨,薛照娶了谢云迢。 这桩婚事是皇上硬赐的,皇帝也知道薛照不愿意。 薛家也是大朝重臣,皇帝自知有些对不住薛照,所以即使薛照婚后和谢云迢宛如怨侣,皇帝也不曾插手过,这是谢云迢自己求来的结果,自己求来的因,就要自己吃苦果。 薛老夫人很喜欢陆氏的女儿,当时不过顺嘴感叹夸了几句,即使她真心喜欢可是薛家已经娶了公主。 卢阳陆氏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也到底是个侯爵家,纵使再没落,也断然没有把自家女儿送去薛家当妾的道理。 况且,薛家怎么敢纳一个侯爵之女当妾室,他们薛家还没有权势泼天到那种程度。 却不想,陆夫人却有这个心思。 第24章 纳人 卢阳陆氏已经落魄,表面上说的好听是侯爵之家,高门贵府,但是,只是空有一副侯爷头衔罢了。 这些年,卢阳陆氏一直没来汴京,家中也没有能读书的,在朝中没有任何官职,先皇驾崩,新皇哪里还认得他们卢阳陆氏。 老侯爷也已经不管事,卢阳陆氏看着是高门权贵,不过是空壳子,还不及汴京随便一位权贵吹来的一阵风,风一吹,这侯府的空壳子就倒了。 陆夫人虽然见识浅薄,可是要是真能攀上薛家,即使是做妾,凭她女儿的身份,也能做那一等一的妾室。 薛家可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这个时候,还要什么侯府脸面,所以,陆夫人是真的起了心思。 可是如今看见长公主,她心里那点心思彻底的灭了。 “不…殿下说笑了,我家女儿怎么配的上薛小将军…” 谢云迢道:“怎么配不上,侯门之女,配驸马,那不是绰绰有余。” 她这话倒是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谢云迢又道:“你女儿今日可来了?” 陆氏忙点点头:“来了”随后,她朝着后面招了招手:“莹儿,快过来,来见殿下。” 只见一身着青衣的女子慢慢的走上前,规规矩矩的给谢云迢行了一礼。 她一袭青衣,容颜清丽脱俗,身姿柔弱,聪慧清雅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温婉如水。 “倒是长了个好模样。”谢云迢毫不吝啬的夸奖。 陆莹回道:“殿下过奖,殿下才是国色生香,见之难忘。” 还是个会说话的,谢云迢满意的点点头:“你样子不错,家室也不错,既然如此,明日本宫就替驸马和老夫人送上纳礼,改日,你便进府吧。” 此言一出,满场震惊。 陆莹愣了一下,“殿下…” 她一时怔愣,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可是对上谢云迢的眼神之后,她霎时像是失了声。 谢云迢道:“本宫与驸马不合心,老夫人既然喜欢你,且有心给驸马找个合心人儿,本宫也不会拦着,你若进府,那自然是一等一的贵妾,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心啊。” 谢云迢眉目含笑,薛老夫人想给薛照纳妾,那她就给薛照纳,侯门之女,给薛照做妾,不会辱了他们薛家的门楣。 试问整个汴京城,哪家能让侯门之女做妾呢? 薛家本就势大,皇帝忌惮,但是薛家一直安分着,薛照即使娶了公主,皇帝也未曾真的放下心,如今,这薛照要是再纳一个侯门之女为妾,这薛家可就真是权势通天了。 况且,这是薛老夫人说的,给薛照找合心的姑娘。 飞雪漫天,谢云迢嘴角的笑意没有变过,却让人觉得拔心的凉。 陆莹是侯门之女,纵使侯府再落魄,她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 陆夫人却心中大喜,长公主都说了是贵妾,那就是被公主压一头罢了,身份也是高贵的,侯府都已经落魄成什么样子了,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前些年置办的。 这个时候还要什么侯门架子。 她当即按下陆莹的身子,给谢云迢磕头行礼:“谢殿下看上我家小女儿,她性子有些愚笨,还请殿下以后多多照拂。” 谢云迢道:“那是自然。” 侯门之女去给人做贵妾,对别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对陆夫人来说,是高枝儿。 在场众夫人神色各异,但是都在心里嘲讽陆家。 好歹也是个侯门,再落魄也应该有点志气。 谢云迢从手中摘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翠玉戒指,让绿棠给了陆莹。 陆莹宛如丢了神,抬头看向谢云迢,眉目之间有些哀怨,可是硬是被她掩了下去,动作僵硬的接了谢云迢的戒指,然后行礼谢恩。 反抗不了的命运就只能接受,别人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后半生,陆莹心中有些悲凉,可是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能反抗什么,只有接受。 外面的飞雪停了,漫山红梅霎时好看,几位夫人们坐在一起聊天,因为有谢云迢这个公主在,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放松,反而都有些拘谨。 谢云迢也总算是见着了陈夫人,陈驰白衣出身,陈夫人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纵使陈驰已经位列刑部侍郎,可是在这一众夫人之中,没有几个瞧得起陈夫人的。 众夫人说说笑笑,捧着谢云迢说话,只有陈夫人一言不发,她穿着一袭普通的衣裙,梳的整齐的头上仅仅是插了一根银簪子。 外面罩着白色大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样子还是前些年流行的款式。 陈驰清廉,全家就靠着他那点俸禄过活,自然和其他贵妇人没法比。 谢云迢正琢磨着该怎么跟陈夫人说话,又不能直接去找她说话,这样未免太刻意。 偏偏这时候,有人就把机会递了过来。 “听说陈夫人给陈大人生了个儿子?那可真是大好事,只是,陈夫人,你都给陈大人生了儿子了,陈大人也该心疼心疼你,身上这件衣服穿了多少年,也该换换了,陈府不能差你一件衣服钱吧?” 随着一阵笑声响起,陈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裳。 陈府哪里能跟这些大户们比,维持正常开销都困难。 谢云迢面上微微皱眉,心中却暗喜,机会这不就来了。 “陈大人清廉,陈夫人也是持家节俭,咱们大朝官员俸禄不多,众位夫人倒是穿的珠光宝气,那一身衣服都要不少银钱吧?” 她目光落在说话那人身上,似乎在细细打量她身上的衣服,说话那人脸上一僵,众夫人心里也跟着一紧。 长公主说陈大人清廉,又说她的衣服奢华,那这其中含义谁不知道呢? 这朝堂之上真正清廉的有几个?如今皇帝这么大动作,长公主这话要是传出去,怕会引起祸端。 那说话的夫人浑身僵了一瞬,随即讪笑道,“殿下,不贵的,这就是普通的料子…” 谢云迢笑了笑,垂眸喝了一口温茶,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众人一时之间也都不再多言,生怕哪句说错了被长公主盯上,唯有陈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谢云迢。 第25章 皇后 以往这些夫人聚会,陈夫人是不愿意来的。 她们家大人白手起家,哪里能跟这些贵夫人们比,况且,她没有什么见识,之前几次聚会,总是会受到这些贵夫人的嘲讽,久而久之,她便不愿意来这种场合。 偏偏这一次,这些夫人们梅亭赏雪非要带上她,她在家中也待的烦闷,况且,这人情来往总是要多走动的,于是就来了。 只是这一次能得长公主解围,陈夫人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感激。 陈夫人温声道:“多谢殿下,我们家大人勤俭惯了,家中只有他一人能拿银钱回来,没有别的私产,所以我也得省着一些,和各位家底丰厚的夫人们是没法比的。” 朝中大臣们多少手里都有一些私产,铺子庄子,这些夫人们娘家也都是显贵,自然不缺银钱。 谢云迢笑了笑,没有接话。 漫山红梅在不归山绽放,远山朦胧,宛如仙境。 凤仪宫。 大雪下了好几日,凤仪宫的门匾上落了雪,金色的门匾被风雪掩盖,却依旧难掩华贵。 殿中白梅开的正好,与大雪融在一起,素白一片。 几个身着粉色袄子的宫女正在殿门口撒盐,下了几日的大雪,这会总算是停了一阵,凤仪宫的女官一边指使几个小太监扫雪,一边训斥不懂事的宫女。 就在这时,从宫外中匆匆走进来一年轻妇人,那妇人看着三十多岁,身着镶白边的紫色绣花袄子,下衬深紫色外裙,腰间还挂着一个碧绿的玉佩环,玉环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一声声轻响。 妇人面容端庄,脚下生风,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插着几根金簪,耳坠金环,冬日暖阳一照,闪闪发光。 她面色凝重,直直的穿过凤仪宫前殿,直奔主殿而去。 “刘宫令。” 正在训话的女官见着那妇人亲热的喊了一声刘宫令,那妇人原是不想搭理,而后又突然停住脚步,随即问道:“娘娘可在正殿?” 那女官见她面色凝重,赶紧回道:“回宫令,娘娘在侧殿呢…” 刘宫令当即拐了一个弯,就朝着侧殿而去。 侧殿里,银灰碳烧的正旺,紫金香炉正在焚香,一缕缕香雾转着弯的从紫金炉里面散了出来,殿内安静,只有焚香烧炭的声音。 暖阳透过菱花窗投下来一片光影,又恰好照在紫檀雕花屏风上,有了那一束光照着,隐约能看见屏风之后的人影。 大朝国的德安皇后杨婉姝、杨皇后正在屏风之后作画,梨花木桌上放着一个小香炉,小香炉正在燃着香。 德安皇后聚精会神的画着桌上的牡丹争艳图,大红的牡丹花艳压群芳,百春无人敢争锋。 最后一笔落下,她满意的点点头,旁边伺候的宫女默默的研磨,外面的暖光照在她身上,深红色的袍子被照的亮了一瞬,袍子上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袍子上飞出来。 牡丹争艳图画的好看,她却觉得不甚满意,直接扔了手中的笔。 柳叶眉微皱,鬓间的金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德安皇后莫名觉得一阵烦躁。 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刘宫令进了偏殿。 她带着一身凉意而来,进了殿直接就走到了屏风面前,微微行了一礼:“给娘娘请安…” 刘宫令是德安皇后从家里府中带来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人,更是授予宫令一职,掌管凤仪宫并且帮着德安皇后管理六宫内务。 “什么事?”德安皇后又捡起那画笔,细细的描摹着那牡丹。 刘宫令示意周围伺候的女官和宫女都退下,殿里清了人,霎时空了不少。 德安皇后微微皱眉,刘宫令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然后恭敬的递到了德安皇后杨婉姝的面前。 “娘娘,这是候爷托人送来的信件,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德安皇后接过那封信,只是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殿内安静,德安皇后的脸沉的如同墨水。 “这个…混账东西!” 德安皇后把那封信狠狠的拍到了桌子上,桌边的颜料一下子就洒了,牡丹争艳图也被毁了。 “娘娘…” 刘宫令鲜少见着皇后这般失态,当即问道:“娘娘…侯爷可是说了什么?” 说什么?德安皇后将那封信扔给了刘宫令,她姣好的面容沉的如寒冰,分外冷冽。 信是宣平候,她的亲表哥送来的,信上所说,今日通证司进来一奏折,状告宣平候世子,一年前于行州,夺人妻,杀人全家数十口性命,更是和内阁阁老王毅勾结,给了王毅五箱白银,才将此事掩盖了过去。 那户人家碍于王毅权势,不敢告官,如今王毅倒台,就直接状告到了京兆府,京兆府不在三法司之内,如果冤情确实,是可以当场审判。 只是,此事事关宣平候世子,且还跟罪臣王毅有关联,京兆府不敢直判,直接奏折送到了通证司,恰好,通证司左司证与宣平候有些交情,便把此事秘密转告了宣平候。 一般奏折进入通证司,需由通证司检测,再转交由内阁,内阁票拟之后转给司礼监,再由司礼监递给圣上批红,一套流程下来,最迟明日,这封奏折就会传到御前。 夺人妻,杀人子,还有那无辜的十几条性命,而且还跟王毅牵扯上了关系,倘若这封奏折真的送到了御前,那么宣平候世子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杨氏一族本就势大,德安皇后出身候门,亲爹为了大朝战死沙场,亲表哥继承了候位,封宣平候,亲弟受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而后更是被封了镇平将军。 而且,杨家有从龙之功,还跟当朝太后纠葛颇深。 杨家家世显赫,人才济济,偏偏宣平候世子是个不中用的,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就是个浪荡公子,无功无名,荒唐至极! 第26章 红袍 虽然宣平候世子是个不中用的,但是宣平候就这么一个嫡子,平时当宝贝一样护着,将来还指望他继承候位。 德安皇后杨婉姝狠狠的摔了一旁的香炉,一时间烟气四溢,满殿皆是香气。 “娘娘息怒…” 刘宫令赶紧上前:“娘娘…如今侯爷那…” “那个混账东西平日里放浪就算了,现在还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德安皇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姣好的脸上阴沉一片。 杨家自打她封后以来,处处小心,低调行事,如今这事要是捅到御前,那么杨家和内阁阁老王毅勾结,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圣上猜忌和堤防的了。 不过一瞬间,她就恢复了平静,慢慢坐到了身后的雕花木椅上,殿外暖阳照在她脸上,将她阴沉的脸照的晦暗不明。 殿内安静,刘宫令亦是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去转告侯爷,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告状的人给本宫找到,如果能说服尽量说服,如果不能直接杀了,不要在汴京动手。” 折子已经送到了通证司,一旦进入通证司,无论是谁,都不能拦下奏折,既然拦不下,那就把此事降到最小。 无人证,无物证,到时候随便找个替死鬼顶替,无论武安帝信还是不信,此事都得压下去! “还有…,德安皇后停顿了一下,随即拿起旁边的玉笔俯身写了一封信,扔给了刘宫令:“前些日子…杜夫人进宫,说是喜欢本宫宫中的茶水,既然如此,去本宫库房里取一些出来,拿那个舞阳送来的大红袍,赏给杜夫人,信也放进去,悄悄的去,不用声张。” 德安皇后冷漠淡然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宣平世子若与王毅勾结,那么沈忠写的百官册上定是有这一笔,沈忠死了,可是他的儿子还揣着册子… 如今她身边能在刑部说的上话的,只有刑部左侍郎杜元。 杜元布衣起家,并不得志,当初靠着杨家帮扶才进了刑部,杨家对其有知遇之恩。 如今杜元在刑部只手遮天,暗中也是靠了杨家不少力,多少亏欠着杨家的人情。 此事必要杜元的帮忙,宣平候世子杀了多少人都无所谓,但是,和王毅勾结的名单里,绝对不能出现杨家的名字! 如果能逼出名单自然是好,逼不出来就只能杀了! 德安皇后鲜少有动杀意的时候,她一直以贤良淑德示人,尤其是做了皇后这几年,性子越发柔和。 后宫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与汴京各勋贵夫人之间相处融洽,后宫和睦,前朝稳定,太后满意,帝后同心,所有人都称她为贤后。 可是,这表面贤淑和平之下,是由无数宫妃的鲜血铸成的。 她不是一进宫就当皇后的,她背负着家族的荣誉和期望进宫,在这幽暗深宫之中沉浮数年,步步为营,处处小心,一步一步爬到了中宫皇后的位置。 她能爬到这个位置,身后站着的是整个杨家,她和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帝后同心都是假的,深宫之中,何来同心? 德安皇后吩咐完这些,又问道:“太后娘娘呢?可是回宫了?” 刘宫令忙道:“乘业寺那边传了消息,太后娘娘今晚回宫。” 说到这,刘宫令又道:“娘娘,今儿在御花园十一殿下和太子殿下打起来了,碰巧被长公主殿下瞧见了,长公主殿下罚了太子身边的女官,到现在还在御花园跪着呢…长公主说不让那个女官去太子身边服侍了。” 德安皇后眼下正烦着宣平世子的事,听到这话却不由得头疼起来。 她道:“没有用的东西,连几岁的孩子都看不好…”德安皇后敲了敲桌角,沉声道:“你说是长公主不让那女官去服侍了” 刘宫令点点头。 德安皇后微微蹙眉,平日里谢云迢对太子可没有如此关心过,怎么会突然对谢玉淮上了心 她沉声道:“告诉太子身边的人,都上心些伺候,太子要什么就要给什么…” 养废一个太子不难。 刘宫令急忙退下。 打碎的香炉散发着油腻的香气,殿内银碳烧的正旺,如春日般暖和,德安皇后却觉得冷的很,她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抬眼望了了一眼窗外,只见冬阳一无遮拦的投了下来,天光照雪,华光满地。 德安皇后的赏赐到了杜府,杜夫人带着家眷亲自出来迎接。 皇后偶尔会赏赐东西给各位臣子的夫人,并不稀奇,只是这一次的赏赐有些突然,能在汴京城里混的人都是人精,杜夫人小心翼翼的接了赏,转头就派人去把杜大人请了回来。 刑部左侍郎杜元接了家中来信,匆匆的就回了府中,同时看到了皇后的赏赐。 上好的冬茶用一木盒装着,分上下两个夹层,每一层中都放着不同的大红袍,每一种都是十分金贵。 红袍,红袍,杜大人红袍加身,全靠当年杨家的知遇之恩。 杜元原本也正纳闷皇后为何突然赏茶,结果一低头就发现了茶盒之中底层放着的一封书信,联系到皇后的赏赐,杜元打开一看,沉默半晌,紧接着就把那封书信扔到了旁边的碳火里。 杜夫人不解,刚想开口问,就见杜元已经穿上了披风往外走,只是留下一句今日皇后赏赐不可张扬,便匆匆而去。 黄昏日落,最后一抹斜阳落于不归山,天空泛黑,梅山赏雪的众夫人也都下了山。 各个夫人都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了汴京,只有陈夫人站在自家马车前一脸急色。 谢云迢是最后下山的,她一眼就看见了陈夫人,当即就派了绿棠去问了怎么回事,绿棠去了一遭,回来禀告,原是陈夫人的马车坏了。 谢云迢心道,这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当即就叫了陈夫人和她一起同乘一辆马车回汴京。 第27章 追杀 陈夫人没想到谢云迢会让她一起乘马车,毕竟公主身份尊贵,能与公主殿下同乘一辆马车,那是莫大的荣耀。 可是这大雪天气,要是不坐谢云迢的马车,她今晚怕是要走回汴京了。 最终,陈夫人还是上了谢云迢的马车。 公主的马车是皇帝赏的六驾车马,里面宽敞又暖和,还摆了一个小桌,小桌之上放着一套茶具,旁边放着一精致的鎏金香炉,香炉炊烟袅袅,檀香扑鼻。 马车内的软垫是用祥云锦做的,柔软无比,一匹祥云锦就要千两银子,陈夫人坐在这软垫之上,心中却有些不安。 她在这汴京听过不少这位公主殿下的传闻,有人说她娇纵刁蛮,有人说她狠毒打死小妾,还有人说她不配驸马,可是似乎又与传闻中不同。 谢云迢眉目低垂,瞟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陈夫人,知晓她心中紧张,当即就放柔了神色,再抬头时脸上挂起温润的笑意。 “本宫不是洪水猛兽,陈夫人不必拘谨。” 她声音温柔,陈夫人见她温润近人,心中也放松了不少,她道:“殿下自然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殿下金贵,我不过是个侍郎夫人,殿下能这般待我,妾身感恩。” “陈大人是我大朝的官员,勤政清廉,为国为民,本宫是大朝公主,不能为大朝做什么,大朝官员亲眷坐本宫的马车回家本不是什么大事,何谈官职大小?何须感恩。” 她这一番话倒是让陈夫人彻底安心下来,陈夫人出身贫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学过什么礼,但是在陈驰身边也算有了一些见识,现下只觉得长公主殿下与传闻果然不一般。 陈夫人道:“殿下如传闻不一样…” 陈夫人说完这话,心里顿时惊醒,只觉得自己要遭大祸。 她心里想着什么,嘴上也就顺嘴的说了出来,如今她回神,脸色顿时白了一层。 谢云迢却道:“既然是传闻,那么陈夫人是信传闻?还是信本宫呢?” 陈夫人忙道:“自然是信殿下的。” 谢云迢笑了笑,没再多言,马车晃晃悠悠,陈夫人抬头,见她满头金簪摇晃,明明贵气逼人,陈夫人却陡然觉得一阵亲切。 冬日里天黑的早,她们下山时已经将近天黑,如今马车走了一阵,外面已经不见任何光亮,只有马车前头挂的灯还在亮着暗光,四周寂静的只有风声,还有马车四角挂的银铃之声随风摇晃,格外清脆。 就在这时,马车却猛的停了下来。 前方有东西拦住了马车,那车夫哎呦一声,急急的勒了马,几头大马发出嘶鸣,谢云迢一个没坐稳差点从坐上摔下去。 好在明月和陈夫人一起将她护住,这才没摔下来。 绿棠率先反应过来,她撩开马车帘子朝外面喊道:“怎么回事?” 一旁已经有护卫前去检查,听到绿棠的问话,他赶紧回道:“前面有一人…好像…死在路上了。” 绿棠微微皱眉,随即拿了马车旁边的宫灯,跳下马车,挑灯前去查看。 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被风雪吹的忽明忽暗,绿棠上前一看,只见大雪之中躺着一个人,这人浑身是血,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面容。 绿棠用脚尖戳了戳那人,见他没有动静,当即嘱咐那护卫:“死了,拉到一旁去,回城去京兆府报官!” 绿棠是宫里出来的人,一个死人吓不到她,说完这话,她准备回马车,结果地上那人忽的动了动,紧接着,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绿棠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来,就见地上那人哑着声音说道:“姑娘…救救命…” 这人还活着,绿棠挑了灯仔细的看了看那人,长得还算是端正,只是满脸的血污,看起来有些可怕。 就在这时,明月挑了帘子出来,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绿棠身边的那人,当即哎呀一声,快步的下了马车。 “这怎么还有个人…” “这人还活着…咱们…” 绿棠想问问要不要救,可是这人来路不明,万一是个坏的,怎么能上公主的马车。 明月道:“你是何人?怎么躺在这大雪地里?” 风声夹杂着飘雪,地上那人长呼出一口气,勉强回道:“我叫魏云,行州人,来汴京是告御状求公道的,结果被人追杀…”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来告御状的? 明月又问道:“何人追杀你?” 地上那人答道:“宣平侯府。” 此话一出,明月和绿棠皆是一惊。 “先把人救上来。” 谢云迢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来,在这大雪夜里有些模糊。 她在马车里听了半天了,宣平侯府,那不就是皇后母家,宣平侯府半夜追杀人,定然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绿棠和明月让护卫把那人抬起来送上了马车。 血腥味在马车里四漫,相对于谢云迢的冷静淡然,陈夫人有些暗惊和慌张,她也是听见了那人说宣平侯府的,汴京之中,权贵无数,谁家没有点腌臜事。 只是,这宣平侯府的腌臜事可不是谁便就能听的,万一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那就是给自己惹祸端。 谢云迢瞧了魏云一眼,然后问道:“宣平侯府为何追杀你?” 魏云此时已经缓过来劲,他虽然浑身是血,但是没有受重伤,听到这话,他慢慢抬头,借着马车内幽暗的灯光,就对上了一双冷然的眸子。 金钗华美,眉目温婉,却又极其肃然,烛火光下,雪白大氅上,金线绣的瑞凤闪着暗光,明艳逼人。 魏云一时看楞,直到眼前贵人微微皱眉,他才回过神来,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他试探的问道:“贵人…又是何人…能帮我?” 谢云迢道:“本宫救了你,自然也能帮你。” 魏云注意到,眼前贵人自称本宫,那就是…宫里的人! 他顿时警惕起来。 第28章 要命 “你是宫里的人…?” 谢云迢道:“本宫是靖安长公主,你说宣平侯府追杀你,为何追杀你?倘若你真是有冤屈,本宫自会给你公道。” 魏云一听,当即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千里迢迢来汴京,自然是有冤情要报,宣平侯府世子杨冠玉,一年前于行州,抢了我表嫂,杀了我表哥全家,他与王毅勾结,将此事压了下去,我去京兆府告喊冤,没想到却遭到宣平侯府追杀…” 魏云说到这,满脸愤恨。 一年前,他亲表哥一家被灭了口,奈何碍于王毅和宣平侯府的权势,一直忍气吞声,如今王毅出事,他快马加鞭来汴京告状,宣平侯府竟然直接就想把他灭口,好在他命大,能活着讲出这冤情。 陈夫人在一旁心里已经沉到了底,纵使她装聋作哑一直不出声,可是该听的一句话也没有少听。 宣平侯府明显就是想要杀人灭口,不让此事传出去,可是偏偏遇见了公主的马车,她又偏偏坐上了公主的马车。 宣平侯府可是皇后的母家,权势通天,不是她一个小小侍郎夫人能够惹得起的。 陈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得看向谢云迢,却见谢云迢目光微沉,静静的看着魏云,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魏云道:“草民发誓,所言无一句假话!” 马车内静极了,隐约能听见外面刮着的风雪声,仿佛要把马车给吹翻一般。 倘若眼前之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宣平侯世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是不掉脑袋,也得重罚,杀人没什么,像这样的权贵,手中人命无数,只是没有放到明面上而已,重要的是,宣平侯世子和王毅勾结,这才是皇帝忌讳的。 就在这时,远方忽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那声音由远即近,一队人马穿着风雪而来,最终和谢云迢的马车撞上了。 “轿内是何人?可曾看见一浑身是血的男子?” 一道粗狂毫不客气的声音夹杂风雪传来。 马车前头,宣平候豢养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拦在车前。 明月撩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见这队人马心中已经明了,定是宣平侯府的人。 她在马车前站稳,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你们是何人?见着公主尊驾还敢如此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公主的马车?” 明月声音不大,却让马上那几人脸色一变,再仔细一看,确实是公主的马车之后,他们顿时就下了马。 为首一人是宣平侯府的护卫统领,他快速跪下请罪,并说明自己是宣平侯府的人。 公主何其尊贵,岂是他们能够冲撞的。 好在谢云迢没准备跟他们计较,明月也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就回了马车。 马车又缓缓的朝着汴京城开去,那队人马看着公主的马车走了,才继续在风雪之中找人。 “殿下…”明月进来,瞧了一眼浑身紧绷的魏云一眼,“是宣平侯府的人。” 谢云迢道:“先回京。” 而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明月高悬空中,撒下点点银辉,与地上大雪相照,华光一片。 刑部。 昏暗的牢房之内没有光,唯一的小窗也被堵死,沈之衡躺在冰凉的床板上,似梦似醒。 夜如此漫长,他睡不着,口干舌燥,心里妄想有人能发现他,给他一碗水喝。 比如,长公主。 那样尊贵的人,是他这辈子都触及不到的,不知道她做没做到答应他的事,有没有挖出来那钱匣子。 就在他乱想的时候,昏暗的牢房忽的亮了一瞬,紧接着就是开锁的声音。 他以为是狱卒来送水,微微侧头,余光却只看见一抹鲜艳的红。 在大朝国,只有正三品以上才可以穿红袍,沈之衡努力起身想看清来人,却被人给狠狠按下。 他脸朝着床板,擦出一道血痕。 “沈之衡,沈忠嫡子,好一个新晋探花郎。” 烛火摇曳,刑部侍郎杜元冷冷的看着他手下之人,沉声道:“我与你爹有点交情,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在狱中自戕了,也是,做出这样的事,哪里还有活路。” 沈之衡脸上痛的发麻,他挣扎起身却起不来,只被按的更死。 “沈忠的百官册在哪?” 沈之衡听到百官册,忽的不挣扎了。 长公主的话犹在耳边,想要他命的人能从这排到汴京城外,如今怕就是来索命的。 “你敢杀我…你不怕皇帝?” 杜元听到皇帝,面上一沉。 他怎么不怕,可是,杨家对他有恩,他也是靠着杨家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皇帝纵然可怕,可是即使他今日杀了沈之衡,谁又会知道呢? 杜元露出一个笑来,“你拿圣上压我没用,我不是来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手里的百官册。” 沈之衡嗤笑一声,脸上的血迹流到了他的嘴唇上,一阵腥甜。 “大人找错地方了,我没有册子。” 杜元冷笑,手从沈之衡的背转移到了他的后颈处,稍微用力,沈之衡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沈忠是个聪明的,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明明交出册子就能活,偏偏装出个忠烈模样,难不成你想死?我没想过要你的命,只要册子,但是你要是交不出来,你也别想着活过今晚。” 杜元眼里闪现杀意。 沈之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若真是有那册子,早就交出去了,可惜,他没有。 “你杀了我…你也找不到册子…” 杜元道:“那我不杀你,你就给我册子了?” 沈之衡艰难的咳嗽两声:“你就那么确定,沈忠会写名册?沈忠会把册子给我?” 沈之衡都不知道沈忠究竟有没有写过名册,结果这帮人就急匆匆的来他这找册子,这是做了多大的亏心事。 脖颈间的手渐渐松了下去,杜元也不是没怀疑过沈忠有没有留名册,但是所有人,包括皇后都觉得沈忠留了。 倘若真的没留… 杜元眯了眯眼,“你真的没有名册?” 沈之衡得以喘息,轻微寒意自他眼中涌出,他一侧头,便看见了杜元的模样。 他道:“不如你去问问沈忠,亲自问问他究竟有没有留什么名册。” 第29章 蚀骨香 亲自问是如何问? 杜元双眸一眯,就见上一秒还趴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人,下一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同时摆在床边的空瓷碗被他打碎,单手一翻,锐利的瓷片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杜元一惊,瓷片就奔着他而来,他原本就离沈之衡很近,沈之衡动作快如闪电,短短几秒让杜元来不及反应。 锐利的瓷片割破了杜元的绯红官袍,他的手臂受了伤,鲜血染红了里面的白袍。 杜元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阴冷,“你倒是和沈忠不一样,死到临头,还有这般勇气,可惜你没他聪明。” 沈忠其人,贪生怕死,如果今日是沈忠,肯定会乖乖交出册子。 刚才那一下用光了沈之衡的所有力气,他脸上一片淡漠,他道:“我跟沈忠,自然不同。” 如果他是沈忠,他根本就不会跟王毅勾结。 他寒窗苦读,考中探花郎,一心只想为朝廷效力,当一个廉政勤俭的好官。 让百姓富庶安乐,大朝四海升平,这才是他入仕的心愿。 可惜,他不能再入朝为官。 此事,皆是沈忠所赐,沈忠怕死,他不怕,可是他也不想就这么死,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丢了性命,他何其冤枉。 人到了头总是要挣扎一下,他没想着真能把杜元杀了,可是心里也不甘就死在他手里。 杜元冷笑:“沈忠贪生怕死,生的儿子倒是有几分勇气,可惜啊,无用。” 暗黄的烛火将杜元那张脸照的忽明忽暗,生出几分诡异来。 沈之衡声音干涩:“我认得你,杜大人,你为何也要那名册呢?亏心事做多了,怕掉脑袋?还是…你为了别人来的呢?” 他目光有些发沉,也是真的想知道,杜元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亦或者,他身后站的是什么人。 “你别想套我的话”杜元冷哼一声,手臂上的伤口让他痛的眉头紧皱,“你认得我又如何?左右你也不能活着离开诏狱。” 沈之衡自知难逃一死,他嗤笑一声,顷刻间,沾了血的瓷片便落在他的脖颈处,再往前一刻,就会划破他的脖颈。 他抬头,嘴角笑意不变,“杜大人,倘若我现在死在这诏狱里,你说皇帝会不会查到底?毕竟我手里攥着重要的“名册”到时候要是查到你进了我的牢房,皇帝会怎么想?” 杜元面色变冷,圣上多重视此人他是知道的,凤仪宫娘娘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要沈之衡的命。 杜元做了这么多年的刑部侍郎,悄无声息杀一个人的方法实在太多了,他有办法能让沈之衡悄无声息且生不如死的死了。 杜元阴森一笑,他甩了甩袍子,随即道:“沈之衡,你别以为我会怕,本官是刑部左侍郎,审讯犯人是应该的,我不亲自杀你,但是让你悄无声息死在诏狱里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 “你以为就算是我不杀你,你能活着出诏狱,就算是圣上放过你,名册上的人能够放过你?沈忠临死留下这名册,就是要搅乱朝堂,跟王毅勾结的官员半个朝堂都是,你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的命就到这了。” 沈之衡没有言语,杜元以为他是怕了。 却不想,一声轻响划破虚空。 沈之衡手中瓷片如同疾电一般朝着杜元的脖颈飞了过去,杜元瞳孔一缩,慌张之下急急忙忙的躲了过去,可是脖颈之上,依旧留了一抹红。 疼痛感让他脸色煞白,身上溢出一身冷汗,他差一点就要死在沈之衡的手里了。 杜元谨慎起来,他原本觉得,沈之衡只是一个苟延残喘,毫无缚鸡之力的将死囚犯,万万没想到,就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想着出手杀他。 “差一点”沈之衡眼睁睁的看着那瓷片划过杜元的脖颈,心中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骑射武术,倘若他学得好,这个时候,杜元应该被他抹了脖子了。 “你…”杜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摸了一手血,他目光阴寒恐怖,怒急竟露出一抹恶劣的笑。 确认沈之衡身上再没有什么尖锐的瓷片之后,他走上前,从衣袖之中拿出一枚药丸,那药丸全身黑色,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在诏狱之中弥漫开。 杜元呵呵一笑,强行将药丸塞进了沈之衡的嘴里,他道:“我不亲自杀你,但是你要是自己挺不过去,那就没办法了,这药可是个宝贝,铁骨做的人吃了也得化了。” 那药叫蚀骨香,是锦衣卫特制的一种毒药,专门对付那些硬气的犯人,凡是吃了此药的人,最后都是撑不过去咬舌自尽被活生生痛死的。 锦衣卫之前抓了一个嘴硬的犯人,百般酷刑都用过了,硬是不开口,最后一枚蚀骨香吃下去,不过一个时辰,该交待的就都交待了。 铁骨都能让它化成灰,吃了此药,就如全身骨头被活生生碾碎,扒皮抽筋,五脏六腑碎成渣,整个人被磋磨揉碎,最关键的是,外人不会看出来一点外伤,也不会伤及内里,就算是查也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只是会痛,会痛死。 倘若沈之衡痛的咬舌自尽,那么他就是自戕,谁也怨不着。 风雪吹着小窗,被纸糊住的窗子沙沙作响,杜元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最终,捂着脖颈出了诏狱。 寂静的牢房里只能听见外面的风雪声,蚀骨香开始发挥药效。 起初,沈之衡只是感觉浑身骨头发痒,紧接着就是痛,那种痛就好像把他全身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打断,然后再碾成粉末,最后接起来如此反复。 他痛的意识模糊,确实是有了想咬舌自尽的念头。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 谢云迢的马车已经回了汴京,她先是把陈夫人送回了陈府,陈驰此时还在刑部没有回来,并不知道自家夫人不归山一行发生了什么。 谢云迢知道陈夫人害怕宣平侯府的事牵扯到她,牵扯到陈驰,谢云迢让她放宽心,就当今日没有听过那些话,没有坐过她的马车。 送了陈夫人之后,她直接就带着魏云回了公主府。 回了府中,明月就匆匆去传了大夫,给魏云简单的治了伤。 三更天已过,公主府门口匆匆跑来一人,是刑部右侍郎陈驰派人来请谢云迢去刑部。 第30章 续命 彼时,谢云迢还未歇下,她正在思量明日带着魏云去见圣上。 绿棠在屋内焚香,明月匆匆进来,带起一阵凉风,将浓郁的香气冲的四散开来。 “殿下,右侍郎陈大人说让您去刑部一趟,那关着的人出事了。” 谢云迢眉心一跳,她来不及换衣服,直接披了大氅就带着明月和绿棠匆匆出了公主府往刑部而去。 公主半夜三更回了府,不过片刻又出了府,门口的护卫见着公主的马车走远,便匆匆来到李小娘的院中来报。 永福院已经歇了灯,因为有薛照在的缘故,门口只有几个丫鬟守着夜,见着外面来人,其中一丫鬟匆匆进去传话。 过了一会,薛照便出来了。 他随意的披了一件衣裳,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刚歇下不久。 “刑部右侍郎陈驰的人?”薛照听着下人的话,微微皱眉,谢云迢怎么跟刑部还有那个陈驰扯上了关系?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道那个陈驰是个什么性子,那就是个谁也无法说动的人,不管别人怎么拉拢,怎么示好,陈驰就跟石头一样,硬的很。 薛照曾经也想过跟陈驰交好,可是好几次都被他软绵绵的挡了回去,最后实在啃不下这块石头,他也就没在继续搭理。 自从昨日他和谢云迢吵了一架之后,谢云迢一整天都没在府中,如今更是半夜三更去了刑部,朝中风向薛照是清楚的,定是有什么事。 而且,这两日谢云迢格外反常,从教训兰娘开始,她好像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让他难以捉摸,又让他怀疑,谢云迢是又在耍什么新招数。 他眯了眯眼,随即示意那护卫下去,然后又叫了自己的亲卫进来,派人暗中盯住谢云迢。 月朗星稀,已经是四更天。 谢云迢匆匆到了刑部大牢,陈驰提着灯已经恭候已久,见着谢云迢的马车,便就迎了上去。 “陈大人”谢云迢下了马车,目光落在陈驰身上“人如何了?” 陈驰弯腰回道:“殿下,怕是不好。” 谢云迢不理解陈驰所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直到她见了沈之衡的面,这才知道,陈驰所说的不好终究是收敛了,他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离死不远了。 推开牢房门,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牢房里经久不散的怪异味道还有一些药草味一起扑面而来。 牢房里面点着烛灯,刘太医站在床前,听到开门声微微一侧头就看见了谢云迢。 他忙跪下行礼,谢云迢微微点头示意不用,随后就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脸白如纸,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碎发黏在他额前,遮住了他的眉目,脸上那道血痕倒是格外刺眼。 他很痛苦,身下的床单被抓的起了褶皱,夹杂着痛苦的破碎音节一点点传出来,嘴里叼着的抹布混着血,怵目惊心。 桀骜难折的翠竹此刻也弯了腰,看起来格外狼狈可怜。 “殿下,臣无能,他没有外伤,臣实在是诊断不出来这是什么症状…” 刘太医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是怎么了,他苦着一张脸,只希望长公主别重罚他。 “你诊不出来?”谢云迢瞧了刘太医一眼,目光微沉“他这样下去,是不是离死不远了?” 刘太医道:“要是继续下去,他就算是不咬舌,可能也会活生生的痛死。臣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除非是有…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拿了什么秘药…” 谢云迢双眸一眯,陡然想起宣平侯府。 宣平侯世子若是与王毅勾结,那么他们认为名册上定是会有这一笔,如今沈之衡这般模样,怕跟宣平侯府是脱不了干系。 这个时候,沈之衡就更不能死了。 她道:“今夜可有谁进过这牢房?” 这话自然是问陈驰的,陈驰今夜一整夜都在刑部,原本他是奉谢云迢命令去拷问今天送饭送水的那些狱卒,结果倒真是问出了点东西,原本想着继续拷问下去,没想到一个不留神,那狱卒直接咬舌自尽了。 半天功夫功亏一篑,陈驰准备回家,临走前想起长公主的话,特地来看了一眼沈之衡,结果这一看就发现沈之衡出事了。 陈驰深知沈之衡的重要性,当即就让人给公主府传了话。 陈驰回道:“殿下,臣问了狱卒,只有左侍郎杜大人来过。” 左侍郎杜元,虽然位居侍郎之位,可是在刑部,却是只手遮天。 刑部尚书年纪大了,做差事越来越力不从心,最近更是有了辞官还乡的打算,而整个刑部都默认,杜元将会是下一个尚书。 “杜元…”谢云迢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刑部当中,她只认识陈驰,因为陈驰最后得了圣上赏识,提拔了尚书。 沈之衡移交给刑部管,刑部就有权利审问他,即使杜元来了牢房也是合理的。 “殿下…”陈驰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然后说道:“微臣刚才忽的想起来,有一种东西,吃了就如沈公子现在一般…” 谢云迢问道:“何物?” 陈驰答道:“蚀骨香。” 他又说道:“此乃是锦衣卫发明的一种丹药,是专门用来折磨犯人的,吃了这种药的人,最后都是活生生痛死的,没有解药,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挺过去。” 谢云迢一顿,目光沉沉的看向沈之衡,挺不过去吗? “给本宫续着他的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得撑到天明!” 她声音发沉,不容置喙。 刘太医心中哎呀苦叫两声,只觉得倒了大霉,这连解药都没有的东西,他又不是神仙,哪能说续命就能续命的。 刘太医狠狠的磕了一个头,一脸苦相:“臣遵旨。” 第31章 假话 沈之衡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瀛洲。 梦到了缘娘,梦到了那碗春面,还梦见了年幼时领着他玩的亲娘。 缘娘跟他说,要听沈忠的话,要考上探花郎,这是他娘的期盼,希望他长成个模样。 他又梦见了初到沈府的那场宴会,梦见了沈凌。 那晚下大雨,他在祠堂跪了一夜,大雨敲打着纸窗,他面对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状元,到时候回瀛洲,去带着缘娘享福。 沈府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瀛洲。 仿佛是一场大梦,他迷迷糊糊的又梦到了谢云迢。 他过的无趣,除了在瀛洲有段快乐时光外,在汴京沈家,他活的很辛苦。 前半生没遇见过什么出彩的人,唯一他够的上的,最尊贵的人,就是谢云迢。 他恍若在梦中又听见谢云迢跟他说,想杀他的人,能排到汴京城外。 他的命金贵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就要了。 刘太医拿着参片无从下手,如今只有用人参吊命,可是看着沈之衡疼成这模样,怕拿下嘴里的抹布就会咬舌。 刘太医一筹莫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谢云迢见他久久不动作,出声道:“拿下他嘴里的抹布。” “可这…”刘太医犹豫了一下,在谢云迢的注视中,还是将那已经沾满血的抹布拿了出来。 沈之衡已经咬过一次舌了,好在咬的不深,只是流了好些血。 刘太医赶紧把参片塞进了他的嘴里,参片一进嘴,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慢慢蔓延,刺激着沈之衡被咬破的舌头,冰冷苦涩,他一个激灵,恍恍惚惚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他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痛的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话。 “你想不想回瀛洲?” 那声音传到他耳朵中有些模糊,但是他还是愣了一瞬,痛的只剩浆糊的脑袋中恍惚只有那一句话,“回瀛洲”。 他好像风雪中不知归途的人,有了一个方向。 瀛洲,死也得死在那。 谢云迢见他有反应,又说道:“挺过这关,就送你回瀛洲,跟缘娘团聚。” 她的这句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再大的苦,再大的痛,有了这句话,沈之衡咬碎了牙也都能挺过去。 谢云迢在一旁看着,她见他痛苦的呻吟变成了一阵闷哼,嘴里的参片被他狠狠含住,单薄瘦弱的少年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极强的求生欲。 仅仅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一句假话。 刚才的话,是她瞎说的,只是没想到,这话给了沈之衡这么强的求生欲望。 她无比清楚,沈之衡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回瀛洲,即使她想放他回去,皇帝也不会。 她的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罪臣之子逃离掌控的,即使留下他一条命,也要永远留在汴京,留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外面起了大风,纸窗被吹开了一个口子,凉风灌了进来,吹过谢云迢的金钗,缕缕金线晃动,她站在那张床前,听着那一声声痛苦闷哼声,谢云迢心中忽的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是可怜。 纵使未来的沈之衡权倾朝野,但是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上一秒还中了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下一秒,就是在这诏狱之中生不如死的受折磨。 这件事,他是最无辜。 “娘亲…” 他颤抖着喊着娘,谢云迢走上前,安抚一般摸了摸他的发,她道:“挺过去,就能回家了。”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安抚着沈之衡,或许是看他可怜,或许是真的觉得他无辜,亦或者刚才骗了他,她心里这点怜惜之情让她想上前安抚一下这个少年。 前世的沈之衡和现在的沈之衡仿佛割裂了,她恨权倾满朝的沈大人,却对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起了一点点的怜惜之意。 刘太医见沈之衡没咬舌,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是即使他现在没有咬舌自尽,要是一会撑不住,怕是会痛死过去。 今天就算是长公主要了他的脑袋,他也没有法子。 沈之衡最终痛晕了过去。 诏狱里有些冷,谢云迢见他浑身都是冷汗,随手将身上都大氅脱下来盖到了他身上,纯白的大氅很暖和,暗香浮动,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殿下…”绿棠见谢云迢穿的单薄,担心她受凉,也实在有些不解为何谢云迢会把披风给那罪臣。 谢云迢瞟了绿棠一眼,绿棠知道自己多了嘴,顿时不再言语。 她给沈之衡大氅只是因为他出了冷汗,这诏狱本就阴冷,一身冷汗,容易冻死。 “本宫把他交给你了,他若活着,你想要什么赏赐都行,他若死了…”谢云迢顿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太医现在也没有什么用,无非就是看他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了。 刘太医躬身道:“微臣定尽力。” 谢云迢点头,随即出了诏狱,陈驰紧跟在谢云迢的身后一同出了刑部大牢。 出了诏狱就更冷了,谢云迢没了大氅,里面虽然穿的厚实,可是始终还是觉得有些阴冷。 “今日多谢陈大人,特地来本宫府中相告。” 谢云迢上了马车,陈驰抖了抖肩上的雪,正色道:“公主无需谢臣,这是臣分内之事。” 陈驰不是帮公主,也不是为公主效力,这是他身为刑部侍郎应该做的。 谢云迢没有多言,原本想说说宣平侯府的事,话到嘴边,谢云迢终究没说,左右,等陈驰回家,陈夫人也会说的。 陈驰依旧没有上谢云迢的马车,自己一个人在风雪之中,慢慢悠悠的回了府中。 此时,五更天已过半,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等到宫里景阳钟一响,文武百官就要上朝,如魏云所说,那么,那封状告宣平侯世子的折子就会乘到御前,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宣平侯府是皇后的母家,也算是皇后最大的助力和靠山,倘若这个助力没了,那对德安皇后来说,就少了一个大靠山。 谢云迢熟知自己父皇的性子,君主多疑,宣平侯世子与王毅勾结,圣上只会想,是整个宣平侯府与王毅勾结,怀疑和猜忌的种子埋下,想要剔出来可就难了。 如今大火正要烧起来,她也得去给宣平侯府添一把火,这大火烧的越旺越好。 第32章 宣平侯府 五更天,景阳钟响了三声。 大朝国皇帝武安帝戴好衣冠,正在准备上朝,殿内的龙涎香静静燃着,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服侍武安帝穿衣。 黄色龙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格外威武,仿佛要冲破天际,武安帝如今正在壮年,凭借着铁血手腕统治文武百官,朝堂上下,包括言官,在武安帝这样一位拥有铁血手腕成熟帝王的统治之下,很是安宁。 五更天皇帝起床,距离上朝还有些时候,小夏子给武安帝泡了茶,恭敬的在一旁伺候。 以往伺候在武安帝身边的都是高公公,眼下看见小夏子,武安帝不由问道:“高衙呢?” 小夏子哪里知道自己师父的踪影,今天一早就没见着人,他在御前伺候的时间也久了,虽然没他师父得脸,但是武安帝也是认得他的,小夏子忙道:“回圣上,一早没见着高公公,只留了话,让奴才先伺候着。” 武安帝喝了一口热茶,没有说什么,就在这时候,高衙匆匆的进了内殿。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绯红绣麒麟的衣衫之上还带着飘雪,他来不及拂去,径直的就朝着殿里走去。 “奴才高衙,给殿下请安。” 进殿先是规矩行了一个礼,武安帝放下茶杯,缓声说道:“听说你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上哪去了?” 武安帝声音平淡,可是那无端的压迫感却让高衙呼吸都轻了一拍,他抬头:“回圣上,奴才有事要报。” 武安帝说道:“何事?” 高衙回道:“今儿一早,长公主府送来一人,是公主殿下在不归山无意救下的,公主殿下说此人有冤屈…要见圣上,还请圣上务必见一面。” 武安帝眉头一皱:“冤情?” 高衙走上前,轻声说道:“是关于王毅和宣平侯府…” 武安帝抬眼,目光幽深,殿内安静,高衙弓着身子,没有再言语。 半晌,他道:“传人。” 天已经亮了,朝阳慢慢升起,第一缕光落在了承乾殿的龙柱之上,威武的龙首被朝阳一照,栩栩如生。 天亮,武安帝传召魏云。 过了不过一刻,殿内流金玉盏就被砸了个稀碎,帝大怒,直接传召宣平侯。 宣平侯府上下一夜未眠,一早宣平侯正准备上朝,武安帝的旨意就到了宣平侯府。 高衙亲自来传,圣上谕旨,让宣平侯速速到承乾殿觐见。 宣平侯见着高衙,心里顿时发沉,按理来说,皇帝就算是看了奏折也得上完早朝之后,如今怎么会天刚亮就来传召他? 宣平侯心里七上八下,昨日,因为宣平侯世子的事,他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宣平侯子嗣单薄,除了一些庶出子女之外,嫡出骨肉只有一儿一女,世子更是从小放在手心里长大的,就是因为如此,才养出了这样的混账。 他想跟高衙打听打听圣上的意思,高衙笑眯眯的,只躬身回道:“侯爷,圣上的意思我这做奴才的怎么敢揣测?只是圣上发了大火,您还是赶紧进宫吧!” 高衙是皇帝身边的人,更是内侍总管,虽是太监,但是太监可不是随意能得罪的,尤其是得脸的太监,皇帝如今倚重宦官,这宫廷内外,对得脸的宦官们都是敬重的。 宣平侯问不出什么,只好忐忑的进宫,皇帝早朝之前传召宣平侯的事情很快传遍朝野,只听说皇帝的茶碗都摔了好几个。 大臣们还没上早朝,宣平侯世子的事便就传开了。 皇帝直接派了人将宣平侯世子抓了起来。 宣平侯世子被抓走的时候哭爹喊娘,直喊冤枉,宣平侯夫人直奔宫中求见了凤仪宫娘娘,说杨家老太太因为宣平侯世子被抓走一事,已经昏了过去。 杨家如今除了杨老夫人之外,年纪最大的就是杨家老太太,曾经受封诰命,是德安皇后的亲祖母。 德安皇后一大早起来骤然听见这消息,心都沉了半截,碰巧,杜元那边也传了消息,诏狱那边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德安皇后在凤仪宫前斥责了宣平侯夫人,斥责她管教不严,才让世子犯了那么大的错,没有留一点情面,便打发她回府。 她是皇后,是国母,母族犯了错,她不能去求情,不可能因为家中私事去求情,她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与皇帝是一体的,她斥责宣平侯夫人,就是做给皇上看的。 宣平侯夫人被打发回了府,于此同时,皇帝传召了宣平侯世子,宣平侯世子第一次承受天子怒火,吓的冷汗直流,不出一刻,宣平侯世子就认了和王毅勾结一事。 皇帝大怒,直接将宣平侯世子下了大狱,听候发落。 宣平侯直接卸了冠,跪在承乾殿前请罪。 朝堂上下,无一不惊。 宣平侯是皇后母族,杨家权势通天,不仅有从龙之功,况且,宣平侯就这么一个嫡出世子,倘若处死了,那杨家怎么能甘心。 众朝臣都在议论,皇帝会怎么处置宣平侯世子。 宣平侯从早上一直跪到中午,承乾殿依旧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直到午时,天降大雪。 永寿宫太后娘娘派身边的女官李宫令传信至承乾殿,而后不过一个时辰,武安帝就下了圣旨。 念在宣平侯府从龙之功的份上,饶了宣平侯世子一命。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十几条人命不是白杀的,宣平候世子被拉出了大狱,由高衙亲自带人杖刑五十,以示惩戒。 承乾殿的圣旨下了之后,凤仪宫娘娘也下了懿旨。 这道懿旨传进了宣平侯府,宣平侯夫妇教子不严,闯下大祸,她身为皇后,更是宣平侯世子的姑姑,亦是该罚,德安皇后愿抄佛经一个月,为枉死的人祈福。 第33章 贵妾 “听说那宣平侯世子是被骗了呢,他在行州抢回来那女子,原本是人家的妻,那女子想攀上宣平侯世子…竟然跟他私通,还说什么在家受苦,宣平侯世子动了恻隐之心…不仅如此,听说那女子还怀了宣平侯世子的孩子呢…不过啊…凤仪宫娘娘的懿旨一下,听说那女子已经被处理了…” 绿棠一边给香炉点香,一边低声的跟自家殿下说自己听来的消息。 “听宫里那些人说,宣平侯世子被打的不轻呢,流了一大堆血”绿棠瞪大双眼“是被人抬着回侯府的,凤仪宫那边更是直接去了承乾殿请罪…听说要不是太后娘娘派人劝了,那宣平侯世子怕是死罪难逃。” 暖阁里银灰碳烧的正好,屋子里暖烘烘的,谢云迢躺在美人塌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书卷,一边听着绿棠说话。 听着那些话,她心中觉得好笑,谁知道这隐情是真是假,无非就是给了宣平侯世子挽回点好名声罢了。 况且,这么大的罪过,只打五十棍子,那还算是轻的,但凡这事要放到别的朝臣身上,那就是砍头诛九族的罪过,杨家势大,再加上太后劝阻,这才留了宣平世子一命。 只是,“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经此一事,皇帝对杨家会有更多的猜疑和提防。 她放下书卷,随后问道:“太后可是回宫了?” 绿棠答道:“昨夜回来的呢,也是巧了,正好赶上这事…那宣平…”绿棠说到这,猛的停顿了一下“殿下可是要进见太后?” 永寿宫如今的太后娘娘虽然不是武安帝的亲生母亲,但是因为幼年的养育之恩,皇帝格外敬重她,虽然不是亲母,却胜似亲生母亲。 今日宣平侯世子能够全身而退,只是受了那五十杖刑,全都是因为太后说情。 太后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先帝最爱的宠妃,靠着家族在后宫中颇得宠爱。 只是君主的宠爱终究不牢靠,上一秒高楼起,下一秒高楼塌,没有谁能一直稳坐下去。 太后带着当时还年幼的皇帝在后宫过了一段艰难日子,因为不受宠,受尽欺凌,就连生病了都没有人照顾。 年轻的太后要病死宫中,派宫中的婢女去太医院请太医,可是宫中的人几乎都是看人下菜碟,那群太医得宠的妃子们都巴结不过来,哪里愿意帮一个失宠的妃子看病。 太后得宠时,对这些太医们都不错,可是一旦失宠那些人就都翻脸不认人。 任由着那宫女跪在太医院殿外苦苦哀求,却没有一个太医愿意抽出功夫去给太后治病,碰巧赶上杨家的老太太,德安皇后的祖母进宫,顺手就帮了太后请了太医。 当时的杨家是帮着先帝打江山的功臣,是真正的大权在手,杨家夫人进宫,就连皇后都得礼待几分,由此太医院才赶紧派人去给当时病的要死的太后诊治。 太后命大活了下来,后来复宠,杨家夫人的恩情她一直都记着。 所以这一次,宣平世子能活着,也是太后劝阻的缘由。 谢云迢道:“好久没见太后,等晚一些进宫去看看。” 绿棠回忆道:“是呢,想来殿下得有一个月未见太后娘娘呢。” 岂止是一个月。 谢云迢微怔,从上辈子开始算,得有三年了。 在她的印象里,太后对她是很好的。 因为她是武安帝和明安皇后的长女,她母后的亲爹是帝师,曾经教导过武安帝,和太后出自同门,更是师兄妹,都是当时的大儒李安春的弟子,关系匪浅。 一众皇子皇女中,她和谢玉淮是最得太后喜欢。 年幼时,她总去太后的永寿宫去玩,太后会给她留些好东西,有时是御膳房新出的糕点,有时是外邦进贡的好玩意,还会让宫里的女官带着她出去玩。 这是其他皇子皇女们没有的,只有她谢云迢能够享受的,独一份儿的宠爱。 只可惜,太后在武安帝去世的前两年,就因为突发心疾没了。 银灰碳烧的沙沙作响,紫檀香炉冒出缕缕青烟,殿内一时安静,就在这时候,隔着屏风有一小丫鬟来回话,“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绿棠听了直接走出屏风,不过一会,她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木匣子。 那匣子上还沾着土,似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潮湿的土气。 绿棠微微俯身道:“殿下,您看…” 绿棠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些银子,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加起来也就几百两的样子。 这是谢云迢特地命人去沈之衡的小院子里挖出来的,是沈之衡求她送去瀛洲给缘娘的。 绿棠嫌弃的蹭了蹭手上的土“殿下,这匣子怎么处理?” 谢云迢看了一眼,想起沈之衡求她时的样子,她道:“托人送到瀛洲,交给缘娘。”停顿了一下,她又道:“刑部可传了什么消息?” 她问的自然是沈之衡,绿棠怔了一下,陡然想起来刑部大牢里还关着一人呢,她忙道:“回殿下,没有消息。” 她想着自家殿下这么关心那人,忍不住说道:“殿下安心,说不定人就挺过来了。” 挺过来? 她想起昨晚那少年的惨状,心中暗衬挺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可是骤然又想到昨晚她说的那些话,于是心里变了主意,她想,说不定他就能靠着那句不可能的假话活下来呢? 绿棠正准备下去,就听见谢云迢又问道:“明月还没回来?” 昨日不归山梅亭之中,谢云迢说要替薛照纳陆府嫡女陆莹为贵妾,一早就让明月带着聘礼去了陆侯府。 绿棠看了看外面的天,喃喃道:“明月姐姐一早就去了,如今也该到了。” 谢云迢点点头,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了桌子上,算算时辰,明月应该已经到了陆家,不知道薛照和薛老夫人要是知道,她给薛照纳了一个侯门之女做妾,会是什么表情。 贵妾和普通的侍妾不一样。 普通的侍妾一般出身低贱,有的直接拿了卖身契就进了府,有的出身好一点就抬个小轿子进府,还有的就直接是通房丫鬟抬了做妾。 但是贵妾不一样,沾了一个贵字,身份也就贵重一些。 比如薛照院里的李婉儿,原本就是个普通侍妾,但是这几年因为她哥哥屡次在战场之上获胜,官职也越来越大,直接就从普通妾室升了贵妾,身份与其他妾室不同。 而卢阳陆氏虽然已经落魄,但是到底是沾着一个侯位,原本以陆莹的身份入了府做个侧夫人也是可以的,可惜薛照娶了公主,哪里还能纳什么侧夫人,只能当个贵妾。 而此时,陆府。 第34章 富贵泼天 陆府位于呈祥街街头,是一座面积挺大的宅子,只是位置有些偏僻,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陆府的门匾都被大雪给遮盖了一半。 门口只有两个家丁守着,看起来不像是侯府,反倒像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还没有一些朝中官员的府邸气派。 陆侯爷一家原本远离汴京,封侯之后,就带着全家回了老家卢阳,最近几年,陆夫人和陆侯爷唯一的儿子搬到了汴京,只有陆侯爷一人留在卢阳。 原来陆侯爷的儿子是想去朝中谋取个一官半职,可惜他是个扶不起来的,就连科考都没有考过,来了汴京之后更是学会了寻花问柳,喝酒赌钱,就算是再大的家业,也通通被败了个干净。 大约是子随父,陆夫人的小儿子今年也是落了榜,于仕途无望。 明月带着一行丫鬟婆子去敲了陆府的门,门口的家丁见着一行人带着一堆东西来敲门,赶紧就回府禀告。 不过是一会,陆府的大门就开了,一个婆子带着明月一行人进了府里。 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原本就空荡荡的陆府看着更是萧条,宅子虽然看着大,但是很空旷,一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丫鬟婆子。 就连小路上的积雪都没有扫干净,人踩在雪上面,咯吱咯吱的响,寒风一吹,周围的枯树掉了叶,一片萧瑟。 明月心中暗惊,这陆侯府好歹也算是个侯门权贵,怎么落魄至此,外面看着还可以,里面竟然萧瑟成这样? 怪不得那陆夫人宁愿不要这侯府的脸面,也要把那陆小姐送进公主府做贵妾。 明月带着一行人走到了陆府的正堂,陆夫人带着丫鬟亲自上前迎接。 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袄子,款式看着是京城最近两年时兴的样子,只是料子看着一般,还不如明月这个女史身上的料子好。 陆夫人昨日见过明月,知道她是公主身边的女史,又看见她身后带着的那些聘礼,心里乐开了花,对明月也格外热络。 “陆夫人。”明月微微弯了弯身子,“我奉殿下的命来给贵府送聘礼,求娶陆小姐进府。” 说着,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就递上了一个礼单子,毕竟也是侯府嫡女,这礼单长长的一篇,明月念了好一会才念完。 而陆夫人的笑意已经掩盖不住,她忙叫人送茶来,赶紧给明月解解渴。 明月摆手道:“陆夫人客气,这些都是我们殿下给陆小姐的,希望她进府之后能好好的伺候驸马,也不算辜负殿下一片心意。” 陆夫人急忙点头:“明月姑娘放心,我们家莹儿乖巧听话,定是能好好伺候驸马和公主,也定好好听公主的话。” 陆夫人心里想的是,谢云迢不得薛照宠爱,这纳她的莹儿进府,肯定是为了讨薛照欢心,也想给自己在府里安个助力。 明月没有言语,看着陆夫人,她眼里有些轻蔑,到底也是个侯门勋贵家的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去做妾,竟然还能这么高兴。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正堂走了出来,来人一身青衣,面容姣好,打扮虽然简单,但是却难掩丽色,正是陆府的嫡小姐,陆莹。 明月弯了弯身子,“陆小姐。” 陆莹的目光落在明月带来的那些聘礼上,她道:“姑娘…公主真要让我入府?” 明月答道:“殿下聘礼都送来了,怎么还能作假?明日公主就会派人来接小姐,还请小姐做好准备。” “可是我…”陆莹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明月正了神色:“陆姑娘,薛老夫人喜欢您,又想给驸马找个可心人,再者…”她看了看在一旁的陆夫人,笑道:“陆夫人对这事也是愿意的,我们殿下为了让驸马和薛老夫人开心,也愿意纳您入府,您进了府不会受一点委屈的。” 明月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薛照和薛老夫人,旁人都以为这是薛老夫人和薛照的意思。 “况且…”明月轻笑了一声:“您虽然出身侯门,但是这侯门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听说府上公子今年又没有考上?您要是进了府,成了咱们驸马的贵妾,这…上朝谋个闲职,岂不是简单。” 明月短短几句话,就让陆莹没有话可说了。 对现在的她来说,薛家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够上的,陆家已经落魄,没有权贵愿意娶她,陆家侯门之家就剩个壳子,她父亲沉迷汴京纸醉金迷,偌大的家业已经被挥霍一空,她若是真能进了薛家…… 陆莹转瞬就想明白,或许这未必是件坏事。 明月上前跟陆莹低语道:“别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心,您进府后半辈子必是衣食无忧的。” 说罢,明月也不再多言,将聘礼放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回了公主府。 谢云迢吩咐过,送聘礼一定要声势浩大,回来也得敲锣打鼓,于是,不过是一个下午,整个汴京城都知道,薛照要纳侯门嫡女做贵妾,还是公主亲自让人上门送的聘礼。 这个消息传出来没多久,就又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此事都是薛老夫人的意思。 薛老夫人说要给薛照找个可心人,更有人说,薛老夫人早就相中了陆府嫡女,想要给薛照纳妾。 此一事,瞬间在汴京城传开了,薛家本来就已经权势通天。 薛照先是娶了公主,现在又纳了一个侯门嫡女做妾,更是公主亲自差人去送的聘礼。 试问哪家勋贵能够做到薛家这样,再落魄的侯门也是侯门,薛家真是富贵满天。 第35章 祸害 夕阳斜下,落日的余晖笼罩整个大朝,九重宫阙在这天光照映之下显得更加庄重,琉璃瓦,朱漆门,巍峨肃然的宫殿宛如笼罩了一层雾色,黄昏光落,烟雾缭绕,如梦似幻。 永寿宫 “皇帝怎么有空来哀家这了?”一身常服的太后靠在塌上,静静的翻着手中的经书。 她垂着眸子,一只手摩挲着手里的手钏,冰冷的白玉在主人的摩挲下显得温润,手钏的流苏随着太后的动作晃动,贵气无比。 殿内安静,宫女们全被打发了出去,武安帝坐在一旁的木椅之上,恭敬答道:“太后此去乘业寺一个月,原本昨夜就应该来向母后请安,只是朝中之事牵绊…” 太后放下经书,瞧了一眼武安帝,“你是为王毅的事情牵绊,还是为了宣平侯世子?” 她慢悠悠的说道:“听说之前有不少言官觐见,此次王毅一事牵扯众多,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动荡下去,还是尽快做个决断…” 太后望向武安帝,这位果断的帝王此刻脸上有着难掩的疲倦之色,可是面对太后的教导,依旧恭恭敬敬。 先帝驾崩,朝堂动荡,武安帝幼年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如今朝堂能有这般稳定局面,全由太后鞠躬尽瘁,日夜操劳,给武安帝开辟了一条好走的道。 所以,即使太后如今已经不怎么问朝堂事,但她说的话,武安帝依旧会听。 太后伸手敲了敲桌角,宫令李婵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 热茶冒出朦胧的热气,她轻声道:“杀了一个王毅,还会有刘毅,李毅,这朝堂之上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干净的,哀家知道皇帝想要把他们都揪出来,但是这偌大个朝堂,王毅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他提拔的后辈可多了,其中不乏有对皇帝你,对大朝忠心的,真要细究下去,谁能干净,要是一直这么拖下去,朝堂难免动荡。” 太后喝了一口茶水:“朝堂动荡不安宁,那他们做事也不安宁,百姓也不安宁,听说沈忠自戕前留了什么百官册?你抓了他的嫡子?无论有没有名册,也该到此为止了,想抓的就抓,想杀的就杀,给些威慑,省的那帮人天天吊着脑袋活。” 武安帝顿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太后瞟了一眼武安帝,又道:“听说那沈忠嫡子还中了探花,更是曾经受过徐连州的教导,是个人才,可惜了,偏偏是沈忠的儿子,此事完了皇帝打算如何处置他?听说昨夜他现在生死不知,徐连州可是为了他在承乾殿跪了好久呢,如果人还活着,那是处死?” 武安帝沉思了一刻,“儿臣是有此意。” 屋内炉火烧的哗哗作响,窗外风声忽起,带起了一阵大雪。 谢云迢被风雪吹了满身,刚跨进永寿宫内殿,隐约听见了就武安帝的话。 小宫女见她进来,慌忙就要跪下行礼,谢云迢微微皱眉,还未开口,宫令李婵就匆匆的走了过来。 “殿下您来了?圣上正在里面跟太后说话,嘱咐了不让人打扰呢…” 谢云迢常来永寿宫,一般都不需要宫女去通报,所以她畅行无阻的就来了内殿,只是内殿还没进去,就被李婵给拦住。 李婵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当年就是她去太医院给病重的太后求的太医。 当时太后处境艰难,身边的宫女太监能走的都走了,毕竟没有谁愿意留在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身边。 只有李婵忠心耿耿,一直服侍到现在,成了太后身边的一等女官,永寿宫宫令。 不是谁都能当宫令的,宫令只有太后和皇后宫中才有的女官,主要是帮着太后皇后协理六宫,是有品阶的。 谢云迢望了望内殿里面,再听也听不到什么了,她只好先到偏殿等着,等着武安帝走了她再进去。 谢云迢道:“那本宫就先去偏殿等着。” 她对李婵很是尊敬,上一辈子李婵是跟着太后去了,她为了太后守灵七天,七天一过,她就撞了棺,跟着太后走了。 皇帝念其忠心,按照乡君之礼厚葬的。 偏殿的暖炉烧的也是银灰炭,殿内无人,只有几名宫女伺候着上了茶和点心。 外头黄昏是光从菱花窗洒进来,金黄一片,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谢云迢的脸却有些发冷,她冷着一张脸,眉目见带着一抹冷意,那抹冷意至眉梢,让她整张脸都变的肃然起来。 旁边的宫女见着她这样,浑身都有些发抖,端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茶盏,热茶泼了她一身。 滚烫的热水正好浇在她的手腕上,娇嫩的皮肤被烫的瞬间红了起来。 谢云迢疼的眉头一皱,那宫女慌忙跪下请罪,绿棠哎呀一声,她慌了神的就要叫太医。 “不用!”谢云迢拦住绿棠,“一点小伤,只是被烫了一下,不用太医。” “可是殿下…您这伤…” 谢云迢一个眼神过来,绿棠就不再言语,只是让人收了这满地的残渣。 那宫女跪在地上一直求饶,身子瑟瑟发抖,生怕长公主一个不高兴,就把她拉出去砍了。 谢云迢听的心烦,直接把偏殿的宫女全都打发了出去。 手腕的疼让她呼吸都有些不顺,她身为公主,这些年过的锦衣玉食,鲜少有受伤的时候。 除了幼年时掉进了水里,她连生病都很少生病,原本以为能够锦衣玉食过一辈子,没想到最后结局是一杯毒酒进黄泉。 那被毒酒是沈之衡赐的,如今听着武安帝的意思,是要把他处死。 “绿棠,你去诏狱看看,他还活着吗?” 绿棠一愣,瞬间就明白了谢云迢所说的是何人,她虽然不懂自家殿下为什么这么关注一个罪臣,但还是赶紧的去了。 “殿下…不想让他死?”明月给谢云迢重新倒了茶,面上依旧一片恭敬。 明月和绿棠都是自幼长在谢云迢身边的,相对于绿棠来说,明月更为了解谢云迢。 谢云迢一顿,其实沈之衡的生死于她而言并不重要,甚至,她应该恨不得让这颗毒瘤早点死了。 可是… 可是她又想利用这颗毒瘤,利用这把利刃,而且,她也答应了徐太师,救他一命。 “一个罪臣,他的生死,也不是本宫说了算的”她喝了一口热茶,望着外面最后一抹斜阳出神。 明月的话在耳边,她不由得回忆起昨晚在诏狱里的场景,那还是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因为受牵连,就要死在诏狱里,也着实可怜。 她深知沈之衡这人是多么狠毒,即使她留了沈之衡一命,她也不能确定,这把利刃能不能为她所用。 如果不能,那留着他就是祸害。 第36章 是杀是留 武安帝不过待了一会就走了,谢云迢带着明月去了正殿,殿内焚着香,淡淡的檀香萦绕,太后正在软榻上眯着眼睛养神。 谢云迢悄声走过去,刚想逗逗自己的祖母,还未走进,太后就睁开了眼睛。 “哀家当是哪只猴子进来,也不打个招呼!”太后见着谢云迢,虽然嘴上说着斥责的话,可是脸上却是止不住的高兴,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很是亲昵。 “给太后请安”谢云迢乖巧的行了一个礼。 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而后好好的打量了谢云迢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个月未见,哀家的迢迢变漂亮了。” “太后…” 纵然活了两辈子,但是在面对宠爱自己的太后时,她也忍不住的撒起了娇。 “你和驸马…最近如何啊?”太后坐了起来,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嘴。 谢云迢回道:“儿臣跟驸马…” 谢云迢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她原是想说和驸马很好,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原本不想多说,毕竟这是她和薛照的事情,不想让太后操心。 上一辈子,她执意嫁给薛照,当时太后就曾劝阻过她,可惜她一意孤行,终究是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 太后曾经跟她说过,这段姻缘是她自己求来的,无论嫁给薛照之后是过的好还是不好,都不能回宫里来诉苦,都不能反悔。 所以她上辈子过的即使再不好,也不曾到太后面前诉过一句苦,更没有说过薛照的一分不是。 太后见她不说话,当即轻哼了一声,“过的好吗?你今日给薛照纳妾的事,是薛照的意思?他还真是反了天了,娶了公主还不满足,竟然还要纳一个侯门嫡女做妾室,这个小混蛋!” 谢云迢给薛照纳妾的事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太后自然知道了。 谢云迢道:“此事,是我的意思。” “哦?”太后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谢云迢道:“薛老夫人之前跟着陆夫人说了,要给薛照找个知心的人,我不得他的欢心,那就给他找个知心人…侯门嫡女的身份总能配的上薛家的门楣,薛老夫人应该也会高兴的。” 她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找一个不行,我就给他找十个…” 太后噗嗤一笑:“我的公主哎!你真要给你夫君找十个妾室?” 谢云迢道:“当然,总得给他找个可心人。” 太后哼了一声,便又仔细的打量起她来,目光中带着审视,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迢迢啊,你可算是长大了。” 谢云迢在薛照那过的怎么样,太后怎么能不知道,只是谢云迢从来不说,也不曾在她面前抱怨过。 当时她嫁给薛照,太后放了话,万般结果都是她自己求的,既然求了,那就要受着。因为这话,太后也未曾管过薛照和谢云迢的事。 只是看着自己捧在手里的孙女在薛照那受尽了委屈,太后心里还是难受的,同样的,对谢云迢也是有气的,好歹是个公主,怎么能在薛照那混小子面前那么低微… 如今看着谢云迢总算是有点开窍,太后心中甚是欣慰。 薛家本就势大,娶了公主,还要娶侯门嫡女为贵妾,他们薛家真是好大的威风! 只是树大招风风憾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太后眉头一挑:“薛家势大,又娶了侯门嫡女,怕是满汴京的权贵加起来都够不上薛家了。” 谢云迢不言语,这时候,李宫令匆匆走了进来,朝着太后说道:“太后,朝阳公主来了…” 朝阳公主,谢云烟。 太后眉头下意识的一皱,今日宣平侯世子的事情就够让她生气了,如今连带着对皇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她生的女儿更是不喜。 “让她先侯着。” 谢云迢在一旁喝了一口热茶,热茶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一路顺到胃里,整个身子也都跟着暖和了。 可是她的心却是冰冷一片,“谢云烟”听到这个名字,她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跳,万般恨意涌了上来。 上一世,那太监说的话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她那时才恍然,薛照喜欢的是谢云烟,不然薛照怎么会带着薛家跟皇后谋反呢? 杀发妻,逼天子,娶公主。 她牢中惨死,薛照另娶新妇,大婚之喜! 谢云迢拿着玉杯的手渐渐攥紧,其实十年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消散,只是这滔天恨意比这十年感情要强烈多了。 太后懒得见谢云烟,直接叫李宫令让她在外面侯着。 李宫令还未退下,又有一个女史走了进来,正是太后身边的另一个女史、丁芸。 她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规矩的送到了太后的身边。 “娘娘,这是徐太师送来的信,问太后安。” 太后回宫,不少大臣都送了问安信来。太后拿起那封信看了一眼,仅仅是扫了几眼,她就把信给撇下了。 “这个徐连州…”她轻笑了一声,头上步摇也跟着晃动。 谢云迢见太后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徐太师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太后见她好奇,于是说道:“哀家记得,此次沈忠百官册的事,皇帝交给了你?” 谢云迢点了点头。 太后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即又说道:“那你说说,那个沈忠嫡子,该如何处置才好啊?是杀还是留啊?” 第37章 定生死 太后语气缓慢,就好像在拉着谢云迢唠家常,可是,这唠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性命。 谢云迢一顿,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徐连州那封信应该是关于沈之衡的,只是…她无法确定是否该留下沈之衡这条命了。 他这种人太危险了,即使现在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可是上一辈子他的手段,谢云迢可是知道的。 他一步步从罪臣之子,从最低贱的太监,慢慢的爬到了东厂提督,御前掌印这个位置,权倾朝野,宦官乱政,他绝非良善,他不是好人。 她之前想着利用这把利刃,可是,若是这把利刃不受她的控制,亦或者日后她无法掌控,那么留下他,就是祸害。 谢云迢没出声,太后瞧了那封信一眼,笑着摇头:“徐连州这人怎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他若是认定的事,认定的人,想方设法,百计千方也得留下。” 谢云迢问道:“那太后是想留下沈之衡?” 太后道:“虽说是个探花,但毕竟是沈忠的嫡子,纵使无辜受牵连,可是倘若他心怀怨恨,留下岂不是祸害。” 究竟是留还是不留,谢云迢不明白太后什么意思了,但是有一点太后说对了,倘若沈之衡心怀怨恨,就如上一世一般,那不如杀了才好。 “只怕杀了他,徐连州又得去承乾殿跪着了,好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为了一个罪臣何须至此,他这是再跟谁叫板,又要威胁谁?” 太后把那封信扔给了谢云迢,谢云迢扫了两眼,徐太师在信上明说,希望太后能劝劝皇帝饶了沈之衡一命,不然他就去承乾殿长跪不起。 徐连州身为太师,是谢云迢的恩师,亦是教导太子谢玉淮的老师。 其人清正廉明,为国为民,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只是有时候太过固执,直言进谏,甚至先帝在时,还有过撞柱劝君的壮举。 当时有一段时间,先帝倚重宦官,听信奸臣,更是沉迷享乐,不理朝政,不看奏折,内阁送来的折子堆满了整个承乾殿,甚至送到了先帝眼前,先帝也不曾看一眼。 满朝文武跪在承乾殿外,从早上跪到晚上,从清晨跪到太阳落山,先帝愣是没有任何回应,大有让这帮朝臣跪死在外面的意思。 当时的徐太师还不是太师,他在御史台,也就是现在的都察院做左副都御使,本职原是纠察百司,提督各道,同时也要扫清皇帝身边的奸邪之臣。 他刚入仕,带着那股文人风骨,明知前路凶险,却依旧恒往之,心系天下,宁愿以一人之死换取皇帝清醒,上谏承乾殿。 徐连州在家给自己准备了棺木,然后换上朝服,带着刚写好的奏折,还有刚买好的棺木跪在承乾殿前求见皇帝。 先帝不见人,徐连州就在殿外大声的读奏折,那封奏折前半部分颂扬先帝治国的种种功绩,下半部分则是狠狠骂了皇帝昏庸无道,其其言语锋利,让在场跪着的众朝臣都听愣了,没有一个敢多言。 徐连州念完奏折,规规矩矩的朝着承乾殿请了罪,随后就奔着承乾殿的盘龙柱撞了过去。 原本以为会血溅当场,没想到被当时先帝的生母,圣昭太后派人拦了下来。 而后,圣昭太后下了懿旨,不但没有因为徐连州骂了皇帝而杀了他,反而直接让他进了内阁,封学士。 也是经过那一天,也许是徐连州让先帝醒悟,昏庸了好些时日的皇帝总算是开始看奏折,理朝政。 徐连州承乾殿骂皇帝一事甚至流传到了民间,先帝见到徐连州偶尔还会发怵,现在的武安帝面对徐连州也是能躲则躲,不予争执。 “太师也是惜才…”谢云迢道:“这样一个人也配太后烦忧?他这样的戴罪之身自然是无法再入仕,徐太师又一心想要留下他,他这样即使有怨恨又能翻出什么天来?况且…他能不能活还另说呢。” 谢云迢想到上辈子权倾满朝的沈大人,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太后点了点头,似乎认同谢云迢的说法,一个罪臣之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不如把他安排到玉台行宫,入宫为奴,也算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没让他死,也不让他离开,也算是给了徐太师一个交代,太后觉得…如何啊?” 按照沈之衡的身份,即使死罪可逃,也不可能让他离了汴京,上一辈子沈之衡应该直接入宫为了奴,才一步步的爬上了提督之位。 可是,如果沈之衡真的挺过来了,谢云迢也无法确定她能不能驯服和利用沈之衡这把利剑,与其让他留在宫中,不如先放去宫外。 玉台行宫虽然不在汴京之内,但是离汴京不远,也不能脱离天子掌控。 “玉台行宫…”太后点了点头“也好,这样即使徐连州也不能说什么了,这把年纪了,还拿跪着威胁人,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就继续让他去内阁了,王毅一死,经他事牵连的官员怕是不少…朝中该来些新臣了,刑部李尚书还要告老还乡,听说你最近去刑部去的勤,你觉得刑部可有可用之人?” 大朝国因为太后曾监国垂帘听政的原因,女子亦可参政议政,甚至还设立了女将军。只是太后这般问她,倒是让谢云迢有些惊讶,毕竟事关刑部尚书,这可是朝中重臣的位置。 若论刑部,现在能接李尚书位置的,无非就是杜元了。 他在刑部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只手遮天,李尚书虽然还占着尚书的位置,可是他到底是老了,力不从心,现在的刑部是杜元在做主。 可是,杜元是靠着杨家上位的… 谢云迢道:“若说刑部,当属杜元、杜大人是刑部左侍郎,当年入刑部,更是有杨家的举荐,可见其能力定然不差。” 听到杨家,太后哼了一声,又问道:“除了杜元,你觉得还有谁最合适?” 谢云迢沉思了几秒钟,随后答道:“除了杜元,便是陈驰了,儿臣曾见他四更天了还在刑部操劳…” “陈驰?”太后眯了眯眼,似乎是在回忆,而后说道:“哀家记得他,好像是个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倒是和徐连州一个性子。” 谢云迢笑道:“昨日不归山我曾见着陈夫人,陈夫人还穿着几年前的旧衣服,可见陈大人清廉。” 太后挑眉:“哀家记得汴京官员的俸禄不低吧?” 谢云迢道:“虽然俸禄不低,可是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汴京官员大多都有私产,陈大人白衣出身,还有满府的人要养,自然日子过的艰辛一些。” “白衣出身…” 白衣出身,无人举荐,为人清廉,软硬不吃,做刑部尚书最为合适。 谢云迢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陈驰上一辈子就得到了武安帝的赏识,做了尚书。这辈子她给陈驰铺个路,向太后举荐陈驰,陈驰也确实能够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如你所说,他倒是个难得的…”太后思索了一番,随即传唤了李宫令,“去哀家的库房里挑些好料子给陈夫人送去,就说是哀家赏的,不用来谢恩了。” 第38章 谢云烟 李宫令领了旨意,俯身退下。 外面天色不早,谢云迢也起身行礼告退。 此一日,沈之衡的命运也被定了下来。 出了内殿,浑身就冷了下来,明月拿了一个温热的汤婆子塞进了谢云迢的手里,“殿下,外面又下雪了,您拿着这个,暖和暖和。” 温热的汤婆子入了手,冰冷的手瞬间就暖和起来,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那口气竟然直接变成白雾。 外面天渐渐的黑了,明月挑着一盏宫灯再前,一堆丫鬟跟在谢云迢的身后,刚走到永寿宫门口,突然撞见了一人。 “谢云烟…” 只见永寿宫门口,两个宫女挑着宫灯站在大雪里,宫灯随着风雪晃动,一女子在纸伞之下静静的站着。 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宫女给她撑得伞上已经落满了雪,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袄子,下裙穿了一身纯白百花裙,外罩纯白色大氅,上面似乎用着银线绣了一些花纹,宫灯一照,闪闪发着暗光。 头上的银簪亦是如此,暗红色的珠翠随风轻摇,算是纯白之中唯一一点亮色。 黛眉如画,杏眼含烟,脸色白的胜过雪色,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 美虽美,但是不明媚。 正是朝阳公主,谢云烟。 德安皇后孕有一子一女,可能是她的身子不行,所生的子女身体都不好。谢云烟常年多病,明明封号为朝阳,却宛如落日,总是病着。 德安皇后的另一个儿子,八皇子、谢朝川更是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十八岁,一出生便被送去了皇寺、镇安寺静养,那孩子也确实没有活过十八岁。 “皇姐!” 谢云烟见着她出来,顿时就亲昵的喊了一声皇姐。 谢云迢脸上一片肃然,毫无笑意。 上一辈子,她和谢云烟的关系也还可以,武安帝的子嗣少,统共就十几个皇子皇女,她们面上也算是和睦。 只是那个时候她太傻了,竟然没有看出来谢云烟和薛照的私情。如今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谢云烟,薛照会带着薛家帮皇后谋反吗? 如今再看谢云烟这幅亲昵的样子,她只觉得有些恶心,甚至懒得搭理她。 谢云烟见她不说话,不由得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皇姐?” 谢云迢神色淡淡,看她宛如看地里烂泥,脸色都冷了下来,索性漫天飞雪,看的模糊。 她握了握手里的汤婆子,随后道:“皇妹,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在殿外站着,不进去呢?” 谢云烟脸色一僵,太后让她在殿外侯着,她便一直等着,原以为太后是有事,可是看见谢云迢出来,她便知道,太后不是有事,只是不愿意见她罢了。 “我来见太后,未曾想…皇姐在里面。”她语气轻快,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太后偏心谢云迢这事满宫皆知,倒是犯不着生气,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却没有表现出来。 谢云烟面上带笑,“几日未见皇姐,皇姐和驸马近来可好?想必定是和和美美的。” 问皇姐,还不忘问驸马,她明明知道她和驸马感情不合,还说什么和和美美。 谢云迢心中冷笑,谢云烟这点心思,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本宫一切都好…驸马嘛…近来也不错,本宫给他纳了一房贵妾,是卢阳陆氏的孙女,侯门嫡女,是个才女呢,薛老夫人很喜欢,明日便要进府了。” “卢阳陆氏的女儿做驸马的妾室?”谢云烟有些惊讶,惊讶之后还有些失落,薛照又要纳妾室了,这次还是个侯门嫡女。 谢云迢理了理大氅,看着谢云烟渐渐变了的脸色,笑道:“皇妹若有空,改日可以来府中看看,是个漂亮的美人呢!” 谢云烟脸色越发白,她心中空落落的,对谢云迢的话也只是敷衍着听着。 “那皇妹便进去吧,这外面这么大的雪,身体要紧。”谢云迢伸出手来给谢云烟拍了拍大氅上的飘雪,谢云烟未曾想过谢云迢会有这样亲昵的动作,顿时就僵了僵。 刚想说话,却见谢云迢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风雪之中,只能看见她翻飞的大氅,无数丫鬟簇拥着她,消失在风雪之中。 在宫中能有这么大排场的公主,也只有她谢云迢了,她是长女,亦是嫡女,生来就比别人高一等。 生来就是大朝最明亮的月亮,最尊贵的公主。 “太后娘娘真是的,既然让长公主殿下在宫里那么久,为何不让公主您进去?这大雪天,您身子本来就不好,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一个女史在谢云烟耳边抱怨,谢云烟回神,转身就给了那女史一巴掌,这一巴掌把那女史打的懵了一瞬。 “公主…” 谢云烟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议论太后?不想活了!” 那女史顿时跪地求饶,谢云烟面上一片冷色,跨步进了永寿宫。 第39章 恶人活千年 出了永寿宫,谢云迢神色宛如冰雪一般阴寒,再见谢云烟,她心中怒火冲天。 前世种种在心中过了一遍,她强迫薛照娶她,一开始就是错的,她毁了她自己,也毁了薛照,这一点她承认。 但是当年若是薛照不愿意,他要是来找她说,他不愿,她也绝对不会勉强他。 她当年承乾殿前请旨,已经做好了被薛照拒绝的准备,可是薛照没有拒绝,薛家也清楚,娶了公主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 薛家势大,娶公主能让皇帝安心,能让薛家更上一层楼,可是,娶哪个公主不是娶,薛照既然喜欢谢云烟,他为什么不说呢? 她欢欢喜喜嫁过去,原本以为薛照是真心想娶她,没想到,薛照不是想娶她,是想作践她。 十年,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蹉跎在了薛照的身上,她这个长公主亦是成了汴京最大的笑柄。 而薛照千不该万不该起兵谋反,他为了谢云烟跟着皇后谋反,杀她弟弟,屠她谢氏皇族,谋她谢家江山,他该死!谢云烟也该死! 她脸上露出极其冰冷的神色,十年爱恨没有那么容易消散,可是倘若加上这血海深仇,她今生必杀薛照。 出了宫门,绿棠已经在一旁等着了,见着谢云迢出来,赶紧的迎了上去。 这小丫头没带伞,落了一身的雪,谢云迢将手里的汤婆子扔给了绿棠,绿棠怎么敢用她的汤婆子,刚想推辞,却被谢云迢给硬塞了过去。 温暖的汤婆子入了手,绿棠一个哆嗦,慢慢开始暖和过来。 “那人如何了?” “回殿下…”绿棠道“活了,他竟然挺过来了,听那刘太医说,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呢,痛的狠了底下的床单子都咬坏了,最后却还是硬生生的挺过去了,这人真是…” 绿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才好,昨晚诏狱的惨状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样痛的模样,她看着都觉得一阵发疼,可是那人就那么挺过去了。 “恶人活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谢云迢低声呢喃,果然,如沈之衡这般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死了。 “回府吧。”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搓了搓自己的手,朝着宫门口走去。 绿棠捧着汤婆子怼了怼一旁的明月,小声道:“明月姐姐,殿下刚才说什么?什么活千年?” 明月瞟了绿棠一眼,回道:“王八活千年。” 绿棠瞪眼,谢云迢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暗道明月说的对。她心情好了一些,连带着看见谢云烟那晦气东西带来的闷气也一起跟着消散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太后的赏赐传到了陈驰府中。 彼时,陈驰刚刚从刑部回来,今日他难得回来的早,正巧赶上李宫令来陈府。 天家赏赐,那是莫大的尊荣。 更何况这还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是专门给陈夫人的赏赐。 陈夫人跪在地上那一刻整个人还都是懵的,她不过是一个侍郎夫人,就连皇后都没有见过几次,更别说太后,以至于她很是惶恐不安。 陈驰虽然也纳闷为何太后会有赏赐,但是依旧规矩的听赏。 直到李宫令只说太后赏了一些布料给陈夫人,陈驰和陈夫人就更加疑惑了。 “宫令贵人,太后她老人家是何用意啊?” 陈驰领了陈夫人谢了恩,拦下了李宫令,大雪蒙人眼,李宫令脸上挂着不卑不亢的笑容,态度得体,分寸恰当。 她是太后身边的宫令,身份贵重,鲜少出宫。此次来陈府是太后的旨令,就算是陈大人,也得对这位宫令敬重。 李宫令道:“太后娘娘念陈大人清廉,陈夫人冬日还未裁新衣,所以特地赏给陈夫人的,太后娘娘嘱托说不必宫谢恩” 这一番话倒是更让陈驰和陈夫人摸不着头脑,李宫令又道:“长公主殿下曾与陈夫人一起游不归山,殿下知道大人清廉”她停顿了一下,“太后也知道。” 短短几句话,陈驰就已经明白。 “多谢太后,多谢公主!” 陈驰朝着永寿宫的方向拜了一拜,很是尊敬。 李宫令也不再多言,给了赏赐之后就回了宫。 送走李宫令,陈夫人胆战心惊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紧紧抓着陈驰的衣袖:“大人…太后娘娘赏赐的这些…” 陈驰道:“既然赏了就做几身衣服穿吧。” 陈夫人不再多言,只是拍拍胸口:“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是关于那宣平侯…世子的事呢。” 那日不归山之行,陈夫人和公主搭一辆马车回来所发生之事一直在陈夫人心里压着,但是此事已经捅到了皇帝的眼前,她倒也不怕了。 只是,太后此番突然给了她赏赐,这让陈夫人心中又不安起来。 听说着一次宣平侯世子能躲过这一劫,全都是因为太后求情的缘故,太后和杨家交情匪浅,陈夫人心中七上八下。 陈驰悠悠叹了一口气,风雪中,他攥紧了自家夫人的手,慢慢说道:“以后要跟公主多亲近亲近,这些年来,算是我委屈你了。” 其他官员的夫人们,哪一个不是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出门的排场都大的很。 只有他夫人,在这满是贵人的汴京,靠着他那点俸禄苦苦支撑全家,甚至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 但是,也许以后,他夫人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今日李宫令说的那话,陈驰懂了,太后注意到他了。 而这些,都是公主的原因。 在刑部任劳任怨好几年,不如公主一番话,陈驰此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对官位、权利没有多大留恋,当初入仕也只是想为天下苍生做点事。 刑部几年早就埋没了他当年的锐气,但是若能被重用,他也能为更多的黎民百姓做事。 他拉着陈夫人的手,转身回了府里。 大雪纷飞,成安街 谢云迢坐着马车回来的路上,却正好和薛照撞上了。 薛照骑着一匹黑马,冷着一张脸拦在谢云迢的马车前。 他身上穿着黑色大氅,腰间配着一把黑色长剑,剑柄之上缠绕着红色流苏坠子,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晃动,黑色大氅被风雪吹的翻飞。 他坐在马上微微扬头,目光阴冷,声音低沉:“谢云迢,好巧啊,我正想去找你呢!” 第40章 尘埃落定 谢云迢正在车里闭目养神,她原本闭着眼睛结果马车骤然停下,紧接着听到薛照的声音,她猛的惊醒,呼吸都有些紊乱。 明月轻声道:“殿下…是驸马呢。” 谢云迢下意识的皱了眉,薛照… 她这边还没有说话,紧接着就听见“唰”的一声响,似乎是剑出鞘的声音。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把银剑撩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一瞬间寒光闪过,冷风霎时就灌了进来。 明月和绿棠都是一惊,下意识的将谢云迢护在了身后。 只听见薛照道:“听说殿下今日为了我纳了一个小妾,是卢阳陆氏的嫡女?” 他坐在马上手握长剑,居高临下的看着马车里的谢云迢,目光平静却难掩其中的不耐和阴寒。 他刚从薛家老夫人那里回来,谢云迢给他纳妾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汴京,传到了薛老夫人的耳朵里,更是传是薛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把他叫过去细细的问了一番,他这才知道此事。为此,薛国公还以为是他的意思,特地把他叫过去骂了一顿。 他什么时候要娶侯门之女做妾? 他们薛家在汴京已经是富贵满天,他娶了公主,怎能可能还纳侯门之女当妾?谢云迢这是要害死他们薛家吗? 薛照的银剑发着寒光,谢云迢看不清薛照,只能看见那锐利的剑尖。 红色流苏坠子随风晃动,那是薛照的宝贝,他一直带在身边。 谢云迢道:“将军不满意?” 薛照年少时就跟着薛国公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了将军,更是为五军营副指挥使。 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皆为京卫,原隶属五军都督府,后又为皇帝亲卫,内守卫京师,外备战出征。 只是无皇帝调令,不可动兵。 薛照冷笑:“满意?那我还要多谢公主给我娶个美娇娘了?” “你满意就好,想必薛老夫人也满意吧?”谢云迢声音淡淡,想到薛老夫人,她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薛老夫人想坏她名声,那她就坏薛家名声。 薛照脸色陡然一沉,他祖母因为这件事已经气的摔了好几个杯子。 娶小妾不怕,怕的是谢云迢竟然给他娶回来一个侯门之女,是嫌他薛家出的风头还不够多吗? 他嗤笑一声,眼底闪过讥讽:“谢云迢,你好歹也是个公主,给自己夫君纳小妾的事你也能干的出来?你纳人进府是什么意思?是想靠这个留住我?” 薛照不明白谢云迢什么意思,他思来想去,只觉得这是谢云迢的诡计,想吸引他的诡计。 他想不到,谢云迢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着薛家来的。 面对薛照的嘲讽,谢云迢脸上毫无波澜,她伸出双手轻轻的抵住薛照的银剑,而后抬头看了薛照一眼,那一眼不悲不喜,宛如看一个陌生人。 她道:“薛老夫人说给你找个可心人,本宫给你找了,驸马,你有什么不满意?你当街拿着剑指着本宫,你想杀发妻、杀公主吗?” 她一字一句,言辞犀利。 薛照脸色一变,一霎时,寒光一闪,那把银剑就回了剑鞘。 “殿下误会了,你是我的发妻,疼你都来不及,我怎么会杀你。” 薛照收了剑,目光与谢云迢对上,只是漫天大雪,他看不清谢云迢。 他不仅看不清谢云迢的脸,这个人,如今他都看不清了。 她那一番话要是传出去,当街杀公主,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以前的谢云迢从来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从来不会。 他刚才的猜测可能都错了,谢云迢迎人进府,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引起他的注意… 薛照想到这,微微眯了眯眼。 却见谢云迢已经放下了马车帘子,她隔着帘子说道:“本宫要回府了,驸马让个道吧。” 薛照没有让,他依旧坐在那匹黑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长公主的马车。 大雪纷飞,风声呼啸。 薛照的黑色大氅在大雪中翻飞,他抖了抖肩上的雪,勒了勒马绳,语气低沉:“天黑风雪大,一起回府吧。” 说着,他就驾马走到了马车的一侧,黑色骏马慢悠悠跟在马车身旁。 谢云迢坐在马车里,缓慢的闭起了眼睛。 两人隔着马车,仅仅是隔了一块木板,却恍若隔了天涯海角,隔了八千里远。 盛安八年,十月初三。 内阁首辅王毅因为贪污贿赂,结党营私被斩首,其中,户部尚书沈忠自戕而亡,留下一百官册,册上明确标出了和王毅勾结的一众官员。 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一场清贪官污吏的行动的就此展开,天还未亮,承乾殿连下了五道圣旨,每一道圣旨上都是对和王毅有勾结的官员的催命符。 此事,不经刑部,不经大理寺,亦不经过督察院,由皇帝亲自下旨,凡是百官册上有名的,通通格杀勿论,诛其九族,幼儿都未曾放过。 有言官御史觐见,称武安帝过于心狠残暴,折子刚奏上去,革职的旨意就下来了,至此,满朝文武皆是不敢说话。 不过半天时日,该杀的,该抓的,全都没有放过,断头台的血可以染遍汴京,血腥味满城都能闻得到。 而后,永寿宫传了话出来,念在沈忠嫡子供出百官册有功,特饶了他一命,让他进宫为奴,发配到玉台行宫。 如此,历经了几天的王毅一案,终于是尘埃落定。 此一事,让满朝文武皆是心中惶恐,武安帝铁血手腕,不过几日就清了与王毅勾结的官员,实属雷霆手腕,让人胆寒。 徐太师府。 夜色深深,整座府邸皆是黑漆漆一片,唯有书房亮着几盏灯。 “沈忠已死,沈之衡已经得救…尘埃落定。” 徐太师坐在书案之前将已经写好的信小心的卷了起来放进了一旁竹筒里面。 烛火的光将他的身影照的有些佝偻,徐连州打开一旁的窗子,不消片刻一只信鸽就落在了窗子前。 徐连州将竹筒绑在信鸽的脚上,又拍了拍信鸽的头,而后道:“去吧。” 那信鸽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 徐连州轻叹一口气,他的人情如今也还完了。 信鸽一路向北,飞进了大朝最北部,有着虎狼之军的千山郡。 …… 风雪寒天,天将大亮。 信鸽落在千山郡最高的城墙之上,脚上的竹筒被取下,一古稀老人盯着手中信件目光微沉,仿佛定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虽两鬓皆白,腰背却挺得笔直,周身皆是萧杀之气。 “祖父”直到远处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随即一个身着玄衣的年轻姑娘出现在城墙之上,老者才回了神。 “山月。”老者慈爱的朝那女子招了招手,然后将手中信件撕碎,随风而散。 女子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随风四散的飞纸,它们与漫天大雪融合在一起,飞向远处。 老者下了城楼,年轻女子站在城墙之上凝视着不远处的千山,只见重峦叠嶂,连绵不绝,这是他们司家守护了一辈子的江山。 她正是霄安侯的嫡亲孙女,司山月,琅安郡主。 “你说,老头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收了一封信…却在看见我时撕了…” 司山月背着手沉声道:“去查,任何事都不能放过。” 一道黑影躬身恭敬退下。 …… 十月初三,长公主府迎卢阳陆家之女进门,因为是贵妾,所以只抬了轿子从侧门进了府。 在汴京城中,此一事,传播的比王毅一事还要广。 前脚轿子进门,下一刻满汴京皆知。 第41章 再无探花郎 十月初四。 皇宫蚕室。 天还未亮,整个皇宫都雾蒙蒙一片,顺安门拐角处往深走,走到尽头,落座了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看着不大,门口牌匾上刻着蚕室两个大字。 “蚕室”皇宫里受宫刑之处,凡是犯了罪的罪臣都要挨这一刀,然后入宫做奴。 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一个老太监站在门口捧着个茶碗慢悠悠的吐了口雾气。 “公公,人送进去了。”一个小太监低着头,伺候着那老太监喝茶,脸上带着巴结的笑。 那老太监喝了口茶,随手吐了一地茶水,他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早点给他上了刑好送他出宫。” “也是可惜…这好歹还是个大官的嫡子,听说还中了探花…”那小太监嘟嘟囔囔的,一脸可惜。 老太监一听,瞧了那小太监一眼,“可惜?有什么可惜的?什么探花嫡子…这就是命,犯了事还不是一样要变太监?留着一条就不错了,能活着那不比什么都强?” 这老太监是管理蚕室的,凡是进宫做太监的,都要经过他这一手。 小太监不敢多言,老太监放下茶杯,搓了搓手正准备进去,左脚刚踏进院里,后脚就被人给叫住了。 “公公留步。” 那太监一顿,回过首来那么一看,顿时就换上了笑脸。 只见一个女史站在小院门口,她身着一袭藕粉色绣花袄子,下身穿着浅色勾花裙,腰间系着配玉环,头戴碧玉簪,面容平和,却难掩肃穆。正是谢云迢身边的明月。 那太监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明月身份不一般,她穿的既不是宫中宫女的衣服,也不是嫔妃的衣服,但是能随意进来皇宫,定然不是一般人。 那公公顿时满脸堆笑:“哟,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啊?” 明月道:“公公可是这蚕室的管事?” 那太监嘿嘿一笑,“抬举了,哪算是什么管事?” “公公谦虚”明月上前一步,随后从腰间的兜里面掏出来一个钱袋子,她塞到了那公公的手里,面上依旧不变,她说道:“我们家殿下知道这蚕室是公公管着,这今儿一早是不是从诏狱送来一人?我们家殿下的意思是…不用挨这一刀,公公帮帮忙?” 那钱袋子看起来有些分量,那公公接过钱袋子掂量了一番,脸上的笑更明显了,只是…下一秒,却把钱袋子给推了回去。 “贵人…这…不知道您家殿下是哪位?今儿一早送来的这位那可是罪臣,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您这就是为难我了。” 永寿宫下的懿旨,他可不敢违抗旨意。 明月把钱袋子收了回来,脸色一垮:“太后她老人家下了懿旨当然不能抗旨,可是那一个罪臣,谁又会在乎?到时候即使有什么事,也有我们家殿下兜着…” 那公公面露犹豫之色。 明月继续道:“我们家殿下可是长公主,长公主想要做的事…想必太后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她看向那太监,脸上无笑意,平白让人升起一股子冷意来。 那公公听到长公主的名号,顿时哎呦了一声,他弯着腰道:“原来贵人是长公主殿下的人啊…我这有眼无珠…既然殿下这么交代,那奴才定然…” 他的话没说完,明月将手里的钱袋子扔给了那太监,她低声道:“人在哪?我们家殿下有几句话要交代。” 那太监接住钱袋子,恭敬的把明月引进了那小院子里面。 进了小院子,直接被引到了正房。 “贵人…就是这了,您进去就是。” 天还未大亮,正房里漆黑一片,旁边另一个小太监点了一盏烛灯,这才亮了起来。 推开门扑面而来是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腐烂加上血腥味道参合在一起,令明月皱起眉头。 屋里没人,她点着烛灯,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破旧塌上的沈之衡。 似乎是感受到了光亮,他挣扎着从塌上坐了起来,声音嘶哑低沉,“何人?” 明月慢慢走上前,将手中的烛灯放到了一旁,她借着这烛火的光,细细看了一眼眼前人。 经过昨晚一夜的磋磨,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子,但是这人能在那样的痛苦折磨之下活下来,可见不是一般人。 烛火光摇曳晃人眼,他微微抬头,探究的看向明月。 对上那探究的目光,她微微扬头“徐太师托我们家殿下给你带了话,太师说,当年瀛洲他不后悔收你做徒弟,只是他无法救你出汴京,知晓你心中惦念之事,自会照顾好缘娘。” 沈之衡听着明月的话,他恍然想起来,明月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史。 “替我谢谢徐太师,我如今一个……”他没再说下去,亦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像徐太师这样的人,他今生教导的学生何其多,公主,皇子,太子,再不济也都是各自走上仕途,成为了为大朝效力的朝臣。 而他……他怕是最不配的一个,一个即将受宫刑的罪臣之子,有他这样的学生,是给徐太师蒙羞。 他说不下去,索性就不说,只是靠在那破旧的墙边,垂眸不语。 明月见他不语,继续道:“我们家殿下已经跟蚕室的太监说好了,可以悄悄的免了你的刑罚,但是,还请沈二郎你不要忘了,不要忘了你这一条命是谁给的,我们家殿下说了,无论以后你在哪,无论你在什么位置,你是太监也好,是沈家公子也罢,别忘了我们家主子的恩情。” 他没有言语,怔愣片刻之后问道:“我想问姑娘一件事……” “何事?” “你家殿下……昨晚是不是答应我…可以回瀛洲。”他微微侧头,脑海里想起昨晚上,他生不如死的时候,隐约听见的那一声声低语。 他知道那是假话,可是就是想问问。 明月道:“我并未在殿下身边,不知此事。”她停顿了一下,而后又道:“即使殿下答应你,这上边的人也不会放你。” 沈之衡猛的咳了起来,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只是淡漠的眉眼有了一瞬的落寞,随即又有了些神采,早知结果,他知道的,他离不开汴京。 他道:“替我谢谢你家殿下。” 宫内的钟声敲了三响,大雾渐渐散去,朝阳升起,此刻,天光大亮。 明月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沈之衡望着外面升起的光,强撑着的那一口气好像随着暖光照进来悉数散尽,紧绷的身体也在此刻放空。 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沈家嫡子,他也不是沈之衡。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他就是一个犯了罪的太监,一个奴才。 第42章 烂账 明月回了公主府复命。 “他说什么了”谢云迢坐在案桌前,看着案桌上的账本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 旁边的丫鬟正在磨墨,桌案上的小香炉散发着清香,暖阳透过窗照进来,正好照在谢云迢的脸上。 暖阳将她那张有些冷淡的脸照的温柔了一些,鬓上金钗摇晃折射出华光,娥眉淡扫,轻点朱唇,柔情美艳。 明月把刚才在蚕室里沈之衡说的话全都说了一遍,谢云迢淡淡点头,并没有言语。 她把沈之衡打发到宫外去,是因为她在犹豫,她能不能驾驭沈之衡这把刀。 上一辈子的沈大人权倾朝野,连武安帝都得顾及着他,他这样的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成为别人的手中刀? 她不知道该不该用这把刀,索性,就先扔出宫外。 谢云迢将桌上的账本合了起来,看了一早上的乱账,她颇有些头疼。 上一辈子,她不曾料理这些家务,身边可信的人也仅仅只有明月和绿棠这两个女史。这偌大的公主府明月和绿棠自然不能全都管到。 除此之外,她身边还有几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女史,只是这些女史也有各自的责任要忙,她嫁给薛照,皇帝赏了不少田地,庄子,铺子,还有金银珠宝,金钗首饰,还有几座府邸可以出租,这些平日里可是要不少人打理。 薛家老夫人就以此为由往她这公主府里塞了很多人进来,后来更是让她的近亲玉娘插手这些事情。面上还说着是要帮她和薛照打理府上事物,管理家事。 实际上,是想从她这公主府占便宜,把她这公主府当成了薛府,那些丫鬟婆子们仗着薛老夫人的势,没少在她这公主府吃油水。 到最后,更是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了,而且,这公主府平日里开销就大,薛照的那些侍妾就占了大头。 合着薛照娶妾,最后竟然是她谢云迢来养! 而薛照也有一些私产,因为她和薛照已经成亲,虽然也是入了公主府,但是他的私产这些都是单独另算的,薛照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平日里都是薛老夫人派人来打理。谢云迢从未干涉过。 这就是一笔烂账,她捋了一早上也没捋明白。 就在这时,守在殿门的丫鬟匆匆来禀报,是薛照的妾室们来请安。 她一顿,捋了一早上的账还没捋明白,哪有功夫搭理那些人,刚想打发她们回去,就隐约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嘁,我当是个什么倾城国色,原来不过如此…那穿的是什么…真晦气,听说昨日将军可没去她院里…” “一个侯门嫡女,跟咱们这些出身的人一样做妾,我看这侯门也不过就是这样…” “谁知道长公主是如何想的?难不成是得不到将军喜欢,所以找了一个帮手?” 谢云迢眉头一挑,这才想起来,昨个儿府里还进了个人呢。她道:“让她们进来侯着。” 明月行礼退下。 不过片刻,内阁外就站满了一堆各色莺莺燕燕,自此上一次谢云迢立了规矩之后,每日晨昏定省,除了李小娘之外,这些妾室们不敢不来。 她们在外面站了许久,谢云迢才走出去。 那些妾室见着谢云迢纷纷行礼问安,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靠坐在软榻上,目光在这些妾室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莹的身上。 陆莹今儿穿了一身素净的袄子,素净的宛如死了丈夫一般,在一众花花绿绿之中倒是显眼。 “你们都起来吧”谢云迢挥了挥手她们才敢抬头。 其实每日晨昏定省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李小娘又没来?” 明月道:“回殿下,李小娘说她病了,这几日都不来了。” 病了?谢云迢扬扬眉,“今儿一早绿棠还说,她看着李小娘贴身的丫鬟从大厨房要了个肘子,这早上吃的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会就病了?” 她的话音刚落,其他侍妾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就连陆莹也弯了弯嘴角。 李小娘此举无非就是挑衅谢云迢,不过谢云迢却没有在意,不仅是因为她想拉拢李小娘的亲哥哥,还因为李小娘虽然娇纵跋扈,但是她知道这人是不坏的。 不仅不坏,有时候还有点天真。 她只是如前世的她一般爱着薛照,所以,才视她为敌。 “既然病了就找大夫,宫里有个太医医术不错,擅长针灸疗法,去宫里请太医给李小娘好好看看。” 她话音落下,明月就俯身退下去宫里请了太医了。 屋子里各侍妾神色各异,这李小娘无非就是装病而已,长公主竟然真的去宫里给李小娘请了太医了。 这李小娘即使没有病也得装病了,那针灸要是扎下去估计也得疼半天呢。 “刚才在外面说话的都有谁啊?”谢云迢语气缓慢,却让那些侍妾无端的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 没人说话,殿内安静的可怕。 只有刚才在殿外嘲笑陆莹的几个侍妾慌了神,她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变了脸色。 谢云迢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冷声道:“什么时候卢阳陆氏的女儿也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了?” 卢阳陆氏,终究是不同。 那几个小妾慌忙跪下求饶,陆莹有些惊诧,她未曾想到长公主会为她说话。 “她进了府就是将军的贵妾,也是本宫亲自提的亲,以后你们谁要是说三道四欺负人,就乱棍打出府去。” 谢云迢轻飘飘一句话,让那些妾室们瞬间就变了脸色。 陆莹眸光微变,抬头看了谢云迢一眼,却正好对上谢云迢的眼神。 “你们都退下吧!”谢云迢示意那些侍妾都下去,陆莹也准备退下,却被谢云迢叫住,她道:“你留下。” 第43章 疑问 所有妾室都退了下去,内阁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谢云迢。 陆莹不明白谢云迢留下她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想给她立规矩,她垂着眸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却见谢云迢并没有看她,反而走向了内阁里面,屋内一时安静,只有碳火烧的正旺,发出滋滋的烧炭声。 她抬头,却只看见那立着的硕大屏风,屏风上各色花鸟,栩栩如生。 隔着一道轻纱,她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影,陆莹站在这殿里,一瞬间觉得有些不知道如何才好。 就在这时,谢云迢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进来。” 陆莹一顿,随即走了进去。 “殿下…” 她声音不缓不慢,始终拿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她微微抬头,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 屏风后,轻纱里,放着一张大的桌案,上面摆放着各色的毛笔,旁边放着几方墨,还摆着一个紫金小香炉。 清晨静谧,只能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几声鸟鸣,陆莹听着,似乎是公主殿下院里养的那只娇雀儿在叫。 她听的走神,再回神时就见着谢云迢在盯着她看,她赶紧敛了神色。 谢云迢道:“今天是你进府第一天,这公主府你可住的惯?” “公主的地方自然都是极好的,我住的惯。” 谢云迢问几句,她就答几句,实属无趣。 “你是不是怨本宫,让你进府做妾?认为嫁进来很委屈?”谢云迢扔下笔,话锋一转“听说你在卢阳是名满卢阳的才女,确实可惜。” 陆莹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真的要说,她如何不怨,毕竟没有人愿意进府做妾,可是…倘若进府能够换取陆家兴盛,这也未必是坏事。 陆莹道:“能进府是我的福气,没有怨。” “是没有怨,还是不敢怨”谢云迢看向她“卢阳陆氏曾经也算是名门望族,高门显贵,你身为陆家的女儿,让你做妾也确实委屈你。” 陆莹自嘲一笑:“殿下,您也说了,那是曾经了,现在的陆家……” 陆莹说不下去,家族衰败,曾经的辉煌算什么呢 她进府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能够上薛家,能和长公主搭上话,这都是她高攀了。 况且,她有一事一直萦绕在心头,想问问长公主,此番似乎慢慢有了答案,富贵荣华都是自己争取的,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陆莹心思慢慢沉了下去。 就在她想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就听见谢云迢又道:“不过你也没有必要怨本宫,你应该谢谢本宫,让你进了薛府。” 陆莹道:“殿下何意?” “你爹在汴京护春坊输了白银两万两,你们陆家现在应该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吧?听说他想把你嫁给城西柳家的儿子,柳家家中无人做官,但是有钱,可是他那儿子已经有了六房妾室,还未娶正妻。” 谢云迢抬头看她:“你说,是进了我府中好,还是去柳家做正妻好呢?” 陆莹白了脸,两万两银子,就是把整个陆府卖了也凑不齐两万两。 她爹怎么能…! 陆莹眉头紧锁,这些事她尚且不知,长公主为何会知道! “殿下,您怎知…此事?我爹怎么可能会输两万两银子…” 那是个天大的数目,她可从未听过她爹提起过。 谢云迢当然知道,她可是特地派人去查了陆府,原本只是随意查查,没想到倒是查出来这桩事。 她当初让陆莹进府,无非就是想算计薛家,因为她的一句话,陆莹从陆家嫡女到薛照府中做了贵妾,到底是降了身份。 她知道陆莹原先在卢阳就颇有才情,进了府中做妾确实可惜,可是查到这桩事,那她让陆莹进府,亦是给了陆莹另一条路。 “你要进我的府中,本宫自然都要查清楚,没想到让本宫查到了这事…”她看向陆莹,见她脸色逐渐难看,她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本宫送去的那些聘礼,再加上陆家原本的家底,怎么着也能填上那窟窿。” 她给陆府送的聘礼可不少,这也算是她为了补偿陆莹,陆莹即使不进府做妾,她也不会有一个好夫君,与其去柳府做那大娘子大夫人,不如来她公主府。 况且,这对陆家来说也是好事,陆家已经落魄,她攀上薛照,那叫攀高枝了。 陆莹猛的抬头,现在于她而言,公主府确实是最好的归宿。 “殿下”陆莹看向谢云迢,目光平静,她说道:“昨夜薛将军并未碰我…” “他未碰你,也不是不喜欢你,他就喜欢那样…”谢云迢回忆了一下谢云烟的样子,突然不想说出口。 但是陆莹却打断了她,她道:“殿下,我的意思是…薛将军并未到我那去,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薛照昨天根本就没有回府。 谢云迢一顿“他有没有碰你,没必要跟本宫澄清。” “可是您不是爱着薛将军吗?您为何又要给他纳妾” 陆莹虽然久不出府,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位尊贵的公主对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是多么喜欢的。 谢云迢不是很想跟一个小姑娘谈论对薛照的爱恨,她爱过,很爱很爱。 但是,那是曾经。 如今她都重活一世了,上一世的种种仿佛还在昨天,她想起来就会痛。 十年的爱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可是在那血海深仇面前,算什么呢? 爱刻骨,恨铭心,上一辈子她在局中,这一辈子她早已经在局外,如果今生一定对薛照有什么执念的话,那就是杀了他。 窗外的娇雀儿叫个不停,隐约还能听见外面丫鬟的说话声,谢云迢的笔尖一直未落,一滴墨掉在了宣纸上,晕染了一片。 谢云迢道:“你在质问本宫吗?” 她语气平淡,却让人无端觉得浑身一紧,陆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事。 只是她心中有疑惑,是一定要问的。 为什么一定要她入府 “殿下,我进府之前一直对您是有些埋怨的,同时也不理解,您爱将军为何又让我进府,如今见着您,您与传闻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谢云迢以为,她又要说和那些人一样的话,却听见陆莹说道:“您似乎并不怎么爱驸马,也跟汴京城里传的完全不同,您到底为什么迎我入府呢?” 在陆莹的印象里,她听到的关于这位长公主的传闻五花八门。 其中她和薛照之间的感情最为让人津津乐道。可是,倘若这位公主殿下真的爱驸马,面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怎么会那么云淡风轻? 她没在她的眼里看到爱,听到薛照二字也宛如陌生人,这才不对劲。 况且,所有人都认为,她让她入府,是为了薛老夫人说的那句给驸马找个可心人,偏偏这话就是薛老夫人跟陆夫人说的,所以她大张旗鼓的迎了陆家的女儿入府。 旁人觉得,她是为了讨好薛老夫人,亦或是气不过薛老夫人那话,所以直接把人娶了进来。 外面看热闹的人看不出什么,可是薛家这样的大家族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有人盯着,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侯门之女进府做妾的事。 “你很聪明,不愧是名满卢阳的才女。”谢云迢看向她,她似乎低估了这位十九岁的小姑娘。 陆莹继续道:“薛家已经是大家族了,娶了公主,又娶了侯门之女为妾,树大招风,这样的大家族有任何动作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招来忌惮,我进薛府,就是薛府招风的开始。” 她不解:“殿下为何要这样?” 第44章 女儿身 为何? 谢云迢笑了笑,只是眼底一片冰冷,“你好大的胆子!”她微微挑眉“你敢这般揣测本宫,怕是不想活了?还是说你要拿这一番言论去找薛照?” 陆莹跪下,她低着头,“殿下,我从未有此心。” “那你是什么心思?”谢云迢面容肃穆,语气却没有刚才那般冷冽。 陆莹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她道:“殿下迎我入府,是我如今最好的归宿,我不敢奢求别的东西,殿下之前应了我们陆家,说要给弟弟安排个差事…希望殿下别忘了,我陆莹一定会安心在府中…做好薛将军的妾。” 这是陆莹唯一的期望,她们家已经没有人能够扛起陆家了,她唯一的弟弟也是个扶不起来的,就连科考都没有考过,可是…可是她们陆家也是世家大族啊…也曾经荣光过啊。 只可惜她不是男儿,倘若她是男儿,陆家绝对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奢求她弟弟能撑起陆家,只希望他能谋个差事,让陆家还能在大朝的朝堂上留个姓名。 “你弟弟…”谢云迢回忆了一下,恍惚想起来,是个纨绔子弟,连科举都没有过。 “我知道我弟弟难堪大用,不求殿下能给他安排什么好的差事,他读书不行,但是有点力气,会武功…” 陆莹抬起头,“我们陆家只有他还能为大朝效力了。” 谢云迢沉思了一下:“既然会武功,不如就先去去五城兵马司吧,先去历练一番,将来还能提个指挥使。” 五城兵马司,是掌管汴京治安的统称,汴京分为五片,东西南北中,每一片都由其中一个兵马司掌管,其原本隶属于都察院,后来被单独分了出来,专门治理汴京治安。 五城兵马总官为巡城御史,兵马司听着威武,实际上到没有多大权利,就是维护汴京治安。 “谢殿下!”陆莹不敢有多大奢求,如此就已经很好了。 “那你呢,你这样聪明的人,就甘愿以后在我这公主府做个妾室?” 谢云迢看着她,想从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姑娘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她这样的人,定然不会甘心在这后宅吧。 “殿下”陆莹看向她:“即使我不愿意,我又能去哪呢?或者,殿下您会让我去哪呢?” 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恨我不是男儿身,倘若我是男子,我一定会带着我们陆家重返荣光,会在大朝的朝堂之上留下我们陆家的名号!” 可惜,她不是男子。 这一番豪言壮志最终都禁锢在她的女儿身上,她纵使再多才,有再多的壮志,却全被这女儿身给压下了,她能做的只有嫁人,只能在后宅这一番小天地里活着。 谢云迢不得不承认,陆莹此人,要是真的是男儿身,说不会有一番作为。 她翻了翻桌案上的账本,忽的问道:“会算账吗?陆夫人教过你怎么管理一个府宅吗?” 大户人家的嫡女,一般从小就会有人教她们如何管理后宅,管理家务,因为她们嫁的都是大户人家,嫁过去就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所以,自幼就会学习这些东西。 可是陆夫人就是个愚笨的,陆家被她管理的已经不像个样子,这一方面自然差一些。 陆莹不知道谢云迢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学过一些。 听到这话,谢云迢把桌上的账本扔到了陆莹面前,她道:“这个账本是公主府近来的账目,你好好看看,本宫给你时间,你若是能帮本宫把府上那些烂蛆除干净,本宫就引荐你去内廷当女官。” 公主府这个大缸里面不知道埋着多少烂蛆,搅和搅和就该都出来了,有些事她不好动手,现在能代替她动手的人来了,倘若陆莹真的有能力,那便送她去宫里当女官。 若是陆莹在宫中能站得住,对她来说也是助力。 宫里的女官和女史不同,大朝国自建国以来,历经了数代帝王,其中有好几位帝王都是幼年登基,太后垂帘听政。 比如先帝的母亲圣昭太后,还有现在的永寿宫太后,都曾经执掌过大朝的大权,扶持年幼天子,因为这个原因,大朝国女子亦可以讨论政事,甚至还有女将军。 只是,朝堂之上,没有文官是女子,科举女子也不能参加,女子唯一能够走上仕途的就是入宫当女官。 宫中太监分为十二监,其中以司礼监最为重要,宫女分为六局,其中六局之内各有领头女官尚宫尚仪等,她们皆是有品阶伺候皇家饮食起居的。 其中,还有一尚书内省,里面的女官是专门来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 尚书内省,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第45章 定不负殿下 皇宫里的女官选拔很是严苛。其中,六局的女官都是从宫外选拔进来的,有些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有些是在宫中资历已久,被封的女官。 不过这些女官属于六局,说白了,就是伺候皇家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的。 最为神秘的应属于尚书内省,因为里面的女官都是协助皇帝太后皇后处理一些政务的,其选拔很是严格。 曾经的圣昭太后身边就有一位女官,协助她处理政务,虽然是女官,但是却可以跟着圣昭太后一起上朝,是圣昭太后的心腹。 在众朝臣之中,虽然没有官衔,但是宛如内阁首辅,见她如见圣昭太后。 陆莹呼吸都轻了几分“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谢云迢扬眉:“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陆莹抬眸,平静的说道:“可是…殿下,我已经成了薛将军的妾,我还怎么进宫去做女官?” 谢云迢回道:“你若是有真本事,我自然会让你做官,跟你是不是已经嫁人做妾没有关系,你真有本事,那做女官也能成就一番天地,也能让陆家起死回生。” 陆莹目光灼灼,她想不到,长公主殿下会允她这件事,这是一个机会,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她跪在地上,郑重的给谢云迢磕了一个头,“殿下应我此事,我定不负殿下。”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和机会,她不想困在这小小的后宅里,她要出去,要给陆家争个荣光出来,她们陆家还有人能够扛起陆家。 “好。”谢云迢抬头“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 … 陆莹离开公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不知不觉的在谢云迢那待了一个上午。外面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暖乎乎的,让她心里都一起暖了起来。 雀儿声叫的不停,府里的红梅一簇簇开在枝头,纯白中那些红很是亮眼,陆莹拿着账本,还是恍若在梦中。 “小姐…公主殿下可是为难您了?”陆莹的贴身丫鬟春花一脸担心,她家主子单独和公主殿下待了那么久,怕不是受了什么欺负… 陆莹摇摇头,她抬头看了看扎眼的暖阳,随后说道:“殿下没有为难我,她给了我一条生路。” 生路?春花不懂自家主子的意思,她家主子活的好好的,要什么生路? “主子,您不是活的好好的,难不成…”春花瞪大眼睛捂了捂嘴“难道长公主殿下还想要你的命?” 春花说完,一脸惊恐“这殿下也太坏了。” 陆莹笑了笑,她郑重说道:“不,长公主殿下是绝顶的好人,她给了我另一条生路。” 冬日暖阳笼罩在陆莹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谢云迢都院落,眼里闪过一抹坚定,她给了她一条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路。 那才是她的生路。 永福院。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李小娘趴在软榻之上,俏丽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 “该死的谢云迢…她一定是故意的!”李婉儿痛的都要哭出来了,她万万没想到,她只是装个病,谢云迢竟然去宫里给她请了女医。 还特地嘱咐什么针灸疗法?李婉儿不信谢云迢会这么好心! “小娘,女医已经送走了。”翠衣带着风雪走进来,李小娘脸埋在塌上,嘟囔道:“可算是走了,要不然我就要被扎死了。” 她原本只是装个病,可是谢云迢请来了宫里的女医,她又不能在太医面前承认自己没有病,就忍着痛让那太医狠狠的扎了几针。 “殿下…”翠衣犹豫道:“太医说了,长公主殿下吩咐了,说要给小娘您多扎几天,病才能彻底的好,所有…明日女医还会来…” 什么!李婉儿大惊,这扎一天就够她受得了,这要是连续扎几天,她不得成筛漏! 这就是要逼她去请安服软! “该死的…该死的!我一定要跟将军告她一状”李婉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想到告状。 要是告诉薛照,肯定有谢云迢受的! 李小娘想到这,心里顺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将军昨日是不是去了那个新进府的陆家小姐那?” 翠衣连忙道:“回小娘,奴婢刚才去打听了,昨日将军并未回府呢…” 她顿了一下又低声道:“那位是公主给将军纳的,说不定将军并不喜欢呢,奴婢今天还听说,早上请安的时候,公主为了那陆家姑娘还狠狠的警告了府里的人呢,而且还单独留下那陆家姑娘在院里说了半天话…” 李婉儿咬紧下唇,自从知道谢云迢给薛照纳了一个侯门之女之后,她就有些不安,生怕薛照被抢走了。 本来就有一个公主当正妻,现在又来个侯门之女跟她抢宠爱,而且,照翠衣的话来看,说不定这就是谢云迢找进府里的帮手,想笼住薛照的心。 她原本还在不安不满,但是听翠衣说薛照可能不喜欢那陆家的女儿,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有句话叫爱屋及乌,还有一句话叫殃及鱼池,她谢云迢就不受将军喜欢,她送进府里的人,将军自然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李婉儿又高兴了,谢云迢再怎么费心思,也不会得薛照的一点喜欢,而她只需要晚上跟薛照撒撒娇诉诉苦,她的将军一定会狠狠收拾谢云迢! 李小娘想的好,却没想到,薛照连着三天没有回过公主府。 李小娘被女医扎的鬼哭狼嚎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谢云迢的耳朵里。 “那李小娘哭喊的,我在永福院外面都听见了…”绿棠边说边笑,她家殿下这招真是高明,李小娘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面咽。 这李小娘仗着自己兄长多次对她家公主不敬,连着好几次的请安都装病不来。这次好了,殿下直接给她找了太医,非要狠狠的扎她几针,她才能长记性! 谢云迢嘱咐女医多来几趟,什么时候李小娘的病好了,可以来请安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不用扎针了。 为此,李小娘被连着扎了三天的针,永福院每天都能传出李小娘的哀嚎声。 到了第四日,李小娘依旧没有服软,不仅没有服软,甚至这一次直接把女医给打出去了。 女医那是皇家的御医,那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岂是一个小小侍妾能够打的? 那女医当即就去了谢云迢的院中,跟谢云迢告了李小娘一状,并且准备报给太后。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个女医而已,即使打了也不会有什么,无非就是有点责罚。 说大也大。 毕竟女医也是有品阶在身的,是御医,打了御医定会有责罚。 况且,这个女医和其他女医还不一样,她是太后身边得脸的医官,因为长公主的调令,这才出了宫。 此事要是传给太后,这李小娘能不能活命还得另说。 谢云迢看着脸上一块青紫的女医当即就大怒,直接命人先把李小娘给压了起来。 李小娘被护卫压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第46章 责罚李娘子 永福院里乱成一团。 “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等着将军回来,要你们的命…!” 李小娘在那些护卫手中挣扎,嘴里吵吵嚷嚷的喊着要见薛照。 一旁的绿棠见状直接让人往李婉儿的嘴里塞了一块布,堵住她那张不断喊薛照的嘴。 随后,直接命护卫将李婉儿给拖走了。 翠衣看着自家娘子被抓走,心中顿时大乱,她慌慌张张的就跑出了永福院,想去府外找薛照救她家娘子。 她一路不敢停歇,却不曾想,刚到公主府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明月站在门口,似乎是专门等着她来的。 “公主殿下有令,永福院的人不能出府。” 翠衣当然认得谢云迢身边的女史,她的气还未喘匀,就被明月身后的护卫给压住了。 翠衣喘着气,小声道:“内贵人…这是…” 明月冷着一张脸并未回答翠衣的话,直接让身后的护卫把翠衣压了回去。 而此时,已经接近黄昏,空又飘起了小雪。 李小娘被扔到了谢云迢的院中。 她被麻绳捆着手,嘴里还塞着抹布,一身红色的袍子在白雪的映衬之下很是鲜艳。 “殿下说了,让小娘您先在这跪几个时辰,等您什么时候认错,里头的那位贵人消了气,您才能起来。” 绿棠扬着下巴说完,转身离去。 冬日暖阳慢慢落下,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被捆住的李婉儿,她穿着单薄的红衣,因为双手被捆住难以动作,她艰难的跪在雪地之上,娇俏的脸冻得苍白。 大雪落在她的肩头,李婉儿冷的发抖,她抬头望了望那菱花窗,隐约能看见屋内点起了灯火。 天黑了。 她在殿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李婉儿心中很是后悔,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她未想到,只是打一个女医而已…仅仅是个女医… 就在这个时候,她面前的门猛的被打开了。 只见明月撑着伞慢慢的走了出来,她在李小娘面前停住,满脸冷漠。 明月是宫中出来有品阶的女官,按理来说,即使是李小娘面对她也得有些恭敬。 所以,此刻明月即使冷着一张脸,李小娘也得受着。 明月一把拿开李小娘嘴上的布,然后道:“李娘子,你知道错了吗?” 李小娘浑身上下都憋着气,她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女医而已,她哥哥可是将军!即使她错了,这责罚也太重了。 她狠狠喘了一口气,随后道:“我打了女医是不对,可是谢云迢她…她天天派那女医来扎我,她就对了?她凭什么?!凭她是公主吗!我哥哥还是将军呢!” 她的话音刚落下,明月就狠狠的给了李婉儿一巴掌。 这一巴掌明月没有收力,顷刻间,她那苍白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李婉儿被打懵了。 明月冷声道:“李娘子,我们家殿下乃是大朝长公主,岂是你能直呼名姓的?”明月眯了眯眼“而且…李娘子,你应该知道殿下为何给你派女医,这件事,你谁也怨不着。” 李婉儿此时才算是回神,她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诉将军…我要告诉将军!” 李婉儿自打入府还没受过这般委屈,顿时就掉了泪。 明月抖了抖伞,又让一旁的丫鬟把李婉儿的嘴给堵上了。 “殿下说,女医还未消气,在此之前,李娘子,你就在继续忏悔吧。” 明月转身想走,结果却被人给喊住了。 “给我站住!” 薛照迎着风雪而来,面色冰冷。 “驸马…”明月收了纸伞,微微俯身行礼。 李婉儿见着驸马宛如见了救星,她眼眶红了一圈,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尤其是右脸上的刚被扇出来的巴掌印,看起来极其可怜。 薛照的眼底闪过冷意,他抽出银剑挑开了捆住李婉儿双手的麻绳,拿下抹布,又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了李婉儿的身上。 “将军…”李婉儿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薛照安慰一般将她搂在怀中,随即嘱咐身后的婢女“把李娘子送回永福院。” 身后的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 “本将军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冷漠的语气让女婢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不敢不听。 “将军”明月道:“我们殿下说了,李小娘不能走,要继续在这跪着,忏悔她的罪过。” “罪过?什么罪过?打个女医就犯了天大的罪了?你们家公主真是公正的很啊,她怎么不承认她的罪过!”薛照瞟了明月一眼:“滚开,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滔天大罪。” 说完,他便直接踹门而入。 明月也并没有阻拦,她家公主吩咐过,如果薛照来了,不必拦着,他要是让李小娘回去,象征性的阻止一下就好。 薛照进了内殿,殿内并没有丫鬟宫女守着,但是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烛火闪烁,影影绰绰。 “将军…”谢云迢从屏风之后走出来“你回来了?” 谢云迢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烛火一照,分外漂亮。 薛照眯了眯眼,虽然不知道谢云迢又在搞什么鬼,但是李小娘的惨状让他心中怒火压制不住,倘若他今天不回来,那李小娘是不是也如兰娘一般死在她手里! “谢云迢”薛照眼底怒气翻涌,薄唇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谢云迢眉头一扬,淡淡道:“驸马…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薛照嗤笑一声,脸色低沉“我的好公主,倘若我今天不回来,李娘子是不是也如兰娘一般死在你手里了?” “难道驸马不知道,李娘子犯了什么罪吗?”谢云迢抬头对上薛照的眼神,神情肃穆。 薛照冷哼“她犯了什么杀头的大罪?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女医,一个女医而已,你就要她死吗?谢云迢,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谢云迢冷着脸,并未言语。 薛照的话音落下,只听屏风后面骤然响起一道声音“薛将军,我虽然只是一个医官,但是也是有品阶,难不成就让你的妾室这般凌辱我吗?!” 第47章 女医 只见屏风之后慢慢的走出一女官来,屋内灯火摇曳,她看起来有三十几岁,身上的蓝色衣袍闪着暗光,腰佩碧玉环,头戴银簪,似乎因为怒气的缘故,眉头紧皱,脸色不好看。 见到那女官,薛照微微眯眼,他没想到那名女医就在屏风后面。 他不由得把目光落在谢云迢身上,谢云迢扬着脸,气度从容的朝他看过去,两人相望,各自生厌。 薛照率先回神,他不知道这名女医什么身份,他回府的时候就听见了李小娘因为打了宫里的女医而被谢云迢给抓起来罚跪了几个时辰,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他就匆匆来了谢云迢的院子。 他心里莫名觉得,他要是不来,李小娘就会跟兰娘一样,死在谢云迢的手里。 李小娘和其他侍妾都不一样,李小娘的哥哥已经封了将军,前途坦荡。 而李小娘本人也很讨喜,他宠爱李小娘,也只是因为她有个有能力的哥哥,这对他们薛家也是助力。 倘若李小娘真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也没有办法跟她兄长交代。 只是这女医的身份… 薛照扬眉回道:“我的妾室打了你,如今罚也罚了,这位女官,你又何苦不依不饶呢?” “不依不饶?”那女医冷哼了一声,随后道:“薛将军!我乃是太后身边的女医,只为永寿宫调令,因为公主殿下所以才被调出来,您的侍妾打了我的脸,就是打了太后的脸,打了永寿宫的脸!” 女医抬头,神情肃穆:“薛将军,既然您不想让您的妾室受罪,那么我自会上报太后,明日,由太后决断。” 那女医说罢,朝着谢云迢和薛照各行了一个礼,随后甩袖而去。 随着殿门被关上,薛照才猛的回神! 这女医竟然是太后身边的人,打了太后身边的女医,李婉儿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谢云迢,你是不是故意的!”薛照上前一步,狠狠的盯着谢云迢那淡然的脸。 怎么会那么凑巧,谢云迢竟然能把太后身边的女医给请来,那个女医竟然还在谢云迢的屋中没有回去?! 那女医要是报给太后,明天一早他就得亲自去永寿宫请罪,太后身边的人,即使是个宫女也不是一个将军的侍妾能够随便打的。 灯火映照薛照那张有些愤怒的脸,谢云迢神情平淡,很是无辜。 “什么故意?薛照,你觉得是本宫故意把那女官留在我这的?还是说,你是觉得我是故意让李小娘去打女官的?是我命令她打人的?” 谢云迢毫无畏惧的对上薛照的眼神,她一字一句:“薛照,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和那女官说好了,此事不报太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维护李婉儿,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薛照愣住,他并不相信谢云迢这样的说辞,可是看她面容不似作假,一时之间又有些摇摆不定。 “你会有这般好心?”薛照眸光微敛“说到底,此事因为什么而起你自己心里清楚!李娘子她虽然病了,但是你天天叫女医来扎她,你安的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知道!” 薛照只知道,李婉儿病了几日,谢云迢便天天找宫中的女医来给她做针灸,什么病需要天天做针灸?! 况且,寻常的大夫不会看病吗?怎么就偏偏找了宫中的女医呢? 李小娘即使是打了女医,那也是因为实在是受不住,这些都是因为谁而起的?是因为她谢云迢! 在薛照看来,这就是谢云迢使得手段罢了,先是害了兰娘和他未出生的亲骨肉,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李婉儿的身上,实属心思恶毒! “病了?她病了本宫给她找女医治病,难道也是错的吗?”谢云迢脸上笑意全无,只有冷意。 病了找女医,并没有错。 可是薛照不信谢云迢有这样的好心,他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最后只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殿内安静,绿棠和明月站在殿门口一言不发,外面只有风雪声吹过,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萧瑟。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落下一束月光。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殿里,谢云迢的身影笼罩在月光之下,她看着薛照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显得有些孤寂。 绿棠见状脸上闪过一些不忍:“殿下…您不要伤心,将军他…他只是…” 绿棠原以为谢云迢要伤心难过,所以想安慰安慰自家殿下,谁知道,谢云迢回神不仅没有难过,还轻笑了一声。 “傻丫头,谁说本宫难过了?”谢云迢并不难过,她对薛照早已死心,所以不会难过。 她不仅不难过,相反还高兴。 薛照说的是对的,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把那女官留在她这的。 薛照今夜若是回府,知道李婉儿在她这跪着肯定会过来找她的。 而且,依照薛照对她的厌恶,肯定会维护李小娘,所以她都是故意的。 薛照前脚娶了侯门之女做妾,后脚他的妾室就打了太后身边的女医,此事太后要是知道,薛照明天就得去永寿宫请罪。 虽然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但是这一件件小事要是多起来,积少成多,早晚有一天会一起爆发的。 但是,倘若今晚薛照不回来,她也是真的劝阻了那女官不报太后的,太后若真知道此事,李婉儿就要遭大祸。 她虽然愚蠢,但是还不至于死罪,况且,她还想着拉拢李婉儿的兄长,她会保下李婉儿,让李婉儿欠她一个情。 “殿下…真不难过?” 要是放到以往,她家殿下定然是会难过的。 “不难过”谢云迢已经不会因为薛照而难过了,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淡声道:“伺候本宫歇息吧。” 窗外大雪依旧,谢云迢洗漱一番之后就睡下了,她实在有些累了。 似乎和每次和薛照说话都很费精神,她觉得浑身都很疲倦,只想痛快的睡一觉。 殿内格外安静,丫鬟们全都出去了,银灰碳烧的哗哗作响,紫金香炉点的安神香冒出一缕缕烟。 明月掐了内阁里的烛火,只在屏风前留了一盏,她正准备出去,却见绿棠匆匆的走了进来。 “明月姐姐…”绿棠神色匆匆,语气有些低沉,因为碍着谢云迢在睡觉,她只做了一个口型。 “出事了…” 明月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看向谢云迢的床榻,然后带着绿棠悄悄的走了出去。 出了内阁,明月赶紧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绿棠领着明月往外走,推开殿门,只见殿门外跪着一个护卫打扮的人,他跪在雪地里,旁边还放着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上落了雪,明月微微皱眉,这个木匣子有些眼熟… 明月皱眉:“这是怎么了?” 绿棠道:“是瀛洲那边出事了,这一匣子的银子没送出去。”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低声道:“好像是那个缘娘…死了…”绿棠抿了抿唇“听说…头都没了,咱们的人到了瀛洲,只瞧见一具无头的尸体…” 第48章 利用 明月一惊。 虽然那沈之衡已经对她家殿下无用,可是此事还是要禀告给殿下才行。 可是她家殿下已经睡了… 明月皱了皱眉,问那护卫:“人怎么死了?可知道是什么干的?” 护卫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我们到瀛洲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不仅如此,头都没了…” 谁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且偏偏还跟沈之衡有关系,还死的这么巧? 明月思量片刻,还是去禀告了谢云迢。 谢云迢睡的并不安稳,她恍恍惚惚的梦到了前世,梦到了薛照,梦到了谢云烟,梦到了那场下了几天的大雪… 一个个人影在她脑中徘徊,最后只剩下那杯毒酒。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一饮而尽,再睁眼,已是乾坤颠倒,下一秒,却又回到了那个诏狱。 “殿下…殿下…” 朦胧的声音慢慢传来,谢云迢慢慢睁眼,见着绯红的床帐轻垂,隔着一层轻纱,唯一的一点烛火散发着暗光。 她已经重生了。 谢云迢轻轻的忽了一口气出来,耳边隐约听见明月的叫声,她道:“何事?” 除非有要紧的事,否则明月不会在她睡觉的时候来打扰她。 “殿下…咱们派去瀛洲的人回来了,缘娘死了。” 什么! 明月一句话就让谢云迢瞬间睡意全无,她快速起身,撩开面前轻纱问道:“你说缘娘死了?…” 明月将那木匣子拿了出来,谢云迢仔细一看,果然就是沈之衡的匣子。 只是,缘娘怎么就死了呢? 谢云迢微微皱眉,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诏狱,她一句回瀛洲见缘娘,就让已经快要死了的沈之衡有了继续挣扎活下去的动力,可见这缘娘对他何其重要。 倘若这缘娘死了… 沈之衡有多疯她是知道的,上一辈子的他就是一条谁也不敢惹的疯狗,其手段残忍,阴险狠毒。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手上又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 但是现在的他是干净的,是没有沾过血的。 她不知道上一辈子沈之衡经历了什么变成了那个样子,但是,总会有个缘由的。 缘娘就是他唯一的牵挂,可是这唯一的牵挂死了…谢云迢扬了扬眉,倘若沈之衡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谢云迢沉思了一会,而后问道:“派去瀛洲的护卫可问了?人是怎么死的?” 明月回道:“殿下,咱们的人说,他们到了瀛洲那缘娘就已经没了,甚至没有了头…” 头? 谢云迢一顿,她不由开始想,是谁杀了那女子。 那缘娘与沈家无关,即使有人恨沈家,她早就脱离了身价,也不会查到缘娘头上,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无辜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那么定然是跟沈之衡有关,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沈之衡身揣百官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可是,这百官册一案已经结案,该杀的都已经杀了,还有谁恨着沈之衡呢? 这剩下的人当中… 谢云迢猛的想起宣平侯府,百官册上有名字的该杀的都已经杀了,就只剩下宣平侯府的那位世子。 沈之衡当时吃的蚀骨香…可能就是宣平侯府杨家的手笔,杨家想要百官册,可是任由着杜元怎么折磨他都没有交出百官册,不仅如此,他还顺利的活了过来。 倘若没有他这个百官册,也许杨家还能狡辩,杨家世子不会认罪,可是杨家没有想到,沈之衡根本没有那册子。 那什么百官册,是武安帝写的。 谢云迢看了看那匣子,倘若真是杨家的杀了缘娘… 不! 谢云迢眯了眯眼,人一定要是杨家杀的,即使不是也必须是! 她把沈之衡打发到宫外行宫去,就是担心她驾驭不了这把刀,她差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沈之衡心甘情愿为她卖命的契机。 如今,契机就来了。 沈之衡那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牵挂的人死在了杨家世子的手里,那么,他会怎么做,他定然是要报仇的,倘若他们有相同的敌人,这把刀暂时就只能为她所用。 谢云迢并不觉得自己做的如何不道德,缘娘已经死了,而且,能杀缘娘的除了杨家人还会有谁呢? 她是知道杨家那位世子爷,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番,怕也是想要报复沈之衡当时没有交出百官册。 殿内烛灯摇晃,她盯着那木匣子看了一阵,无端又想起在诏狱时沈之衡因为她的一句假话求生的模样。 他想回瀛洲,想回缘娘身边。 这时候的他还没沾过鲜血,还没杀过人,他受了那么多折磨,却依然…依然是那个温润的样子。 世间再也没有探花郎,只有一个卑微的奴才,他似乎已经吃了很多的苦了,还未及弱冠的年纪…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或许上一辈子的沈之衡也有他的不得已。 想了一阵,她还是吩咐明月:“叫元二和元三,派人盯着杨家世子,把这几日杨家世子的行踪给我仔细的查查,别被发现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叫人给玉台行宫送个信儿,悄悄的别张扬。” 元二和元三是谢云迢身边的暗卫,她身边有十个暗卫,是明安皇后留下专门保护她的安全的。 明月俯身退下。 殿内只剩下谢云迢一人,她已经没有了睡意,窗外大雪纷飞,她心中亦如大雪一般冷。 无论人是不是杨家世子杀的,也都得扣在杨家的头上! 她利用沈之衡,可是上辈子沈之衡手上也沾了她们谢家的血,她不亏欠任何人,只希望沈之衡这把利刃能够屠了杨家。 要不然,这把刀也就没有用了。 第49章 皇权 明月高悬,大雪纷飞。 永寿宫。 虽然已经黑天,但是永寿宫内却是灯火通明,太后娘娘还未睡下。 “娘娘…这是皇后娘娘刚刚送来的经文,说是熬了几个大夜写的,希望娘娘下一次去乘业寺时可以供奉佛前。” 李婵双手奉着佛经,那佛经有几卷,要是都抄下来要费不少功夫。 太后坐在御案之前,前面还堆着几封书信,她手中拿着一封杨家送来的问安信,眉宇间却没有什么表情。 太后瞟了一眼那佛经,“辛苦皇后了…” 她语气听不出喜怒,随后直接把那封杨家送来的书信扔到了桌子上。 李婵把那些佛经交给身旁的小宫女,随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轻声道:“太后,时间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歇着?太后摇了摇头,敲了敲桌上的书信,如何睡的着? “杨家老太太是越老越糊涂了…”太后语气平淡,但是让人无端觉得一阵压迫感。 杨家送来的问安信是杨家老夫人亲自写的,其中说了宣平侯世子的事。并且在信中说了她杨家教子不严的罪过。可是最后偏偏还提起当年她救了太后的事。 杨家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提醒太后她当年的救命之恩,让太后不要忘了? “杨家老夫人年纪大了,可能不如年轻时灵光了。”李婵给太后端了一杯安神茶来,她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对于杨家老夫人和太后只间的事情很清楚。 可是…杨家老太太属实糊涂了。 且不说杨家世子的事刚过去多久,就单说纵使杨家老太太对太后有恩,可是太后是太后,她不是当年那个落魄的嫔妃了。认真说起,太后是君,杨家老太太是臣。 一个臣子拿当年的恩情要挟君,这恩情若是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况且,当年的那段往事,是太后最落魄的时光,亦是太后最不想回忆起的一段时光。 杨家老太太每提起一次,太后就心寒一次,她已经执掌大权,她的儿子已经做了皇帝,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落魄嫔妃,这段黑暗落魄的时光也应该埋葬在过去了。 “她年轻时是个挺聪明的人,这人老了果然不行了。”太后喝了一口安神茶,语气低沉“不聪明了。” 杨家老太太当年也是个聪明人,太后也真是感激杨家老太太。复宠之后,对杨家老太太也有几分情谊的。 李婵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有女官进来传信,派去长公主府的女医已经回宫了,说要见太后。 太后允了。 随后殿门被打开,之前在长公主府的那名女医走了进来,见着太后直接跪下行了一个礼。 “这是怎么了?”太后放下茶杯,见着那女医衣裙之上全是雪,看来是来的匆忙,还未来的及打理。 那女医抬起头,神情有些低沉,她脸色有些发白,脸上的有些青紫的痕迹。 她道:“回太后,奴婢奉您的命去公主府给薛将军的妾室李氏看病,李氏却把奴婢打出来了,长公主殿下罚了李氏,薛将军回来替李氏抱不平,奴婢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女医,但是也是有品阶的,更何况奴婢还是奉您的命令…求太后娘娘给奴婢做主!” 她磕了一个头,声音很大。 殿内安静,太后没有言语,脸色却是不好看。 “放肆…!” 女医跪地不敢多言,李婵也低下了头。 太后微微皱眉,薛照前脚娶了侯门之女做妾,后脚,他的妾室就打了她派出去的女医。 女医虽然品阶低,但是是从她永寿宫出去的人,这薛照竟然敢如此放肆! 那女医跟着她也有些年头了,能给那小妾看病,也是因为长公主请调的原因,这小妾竟然敢如此放肆,究竟杖的是谁的势? 薛家?薛照?! 太后冷下脸,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先退下吧,此事,我定会让薛家给个交代!” 太后眉头紧皱,目光冷冽,那女医也不多说,谢过太后之后就出了永寿宫。 李婵给太后揉了揉双肩,轻声说道:“娘娘不必生气…” “不生气?”太后冷哼一声:“这个薛照,之前就听说他纵容妾室,没想到,他竟然纵容妾室到这般地步,竟然都打到哀家头上了,这薛照可曾把哀家放在眼里?把公主放在眼里?!” 原本因为杨家一事,太后就不大顺气,如今加上薛照这事,太后直接动了怒火。 薛家和杨家都是大朝最有权势的大家族,这俩大家族互相制衡,杨家出了杨家世子的事,这几天很是低调,薛家反倒是压了杨家一头。 太后狠狠的摔了手中的信,她道:“薛照这么宠着侍妾,不知道哀家的迢迢受了多少委屈呢…” 李婵安慰道:“太后莫担心殿下…殿下是聪明的…” “她聪明?”太后先是冷哼一声,随即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若真是聪明,当年就不应该嫁给薛照,薛家那小子…不是她的良配。” 当年太后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她曾经告诫过谢云迢,可是那时候她太年少,认定了一个人就是认定了,怎么说都不回头。 太后也就任由着她去了,可是成婚两年,她的迢迢已经成了汴京的笑柄了。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太后还是心疼的。 “依奴婢看,殿下或许开窍了…”李婵笑道:“殿下自有殿下的福分…” “薛家这小子…”太后眯了眯眼,“也该敲打敲打他了,明日让他亲自到永寿宫来请罪。还有那侍妾…” 李婵道:“太后…那妾室是朝中李迟将军的妹妹…” 李迟? 太后想了想,隐约想起来李迟是这几年起来的年轻武将,上阵杀敌很猛,立了很多战功。 这样年轻的武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怪不得那妾室敢如此嚣张,原来是仗着自家兄长的势。 就算是她的兄长为大朝立了功,但是敢挑战皇权,就是死路一条。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打了哀家身边的人,就是挑战哀家,既然如此就得付出代价,一个小小妾室…” 太后眯了眯眼:“念在她兄长为大朝立功,杖刑八十,以儆效尤。” 皇权,是不允许挑战的。 第50章 怎么会为她求情? 永福院。 李小娘被送回永福院之后就昏迷不醒,随后发了因为受寒发了高烧,薛照请了汴京最好的大夫连夜入府为李婉儿诊治。 并且,陪了李婉儿一夜。 第二日,天降大雪。 一早天微亮,大雪纷飞,永寿宫传出懿旨,派人抓了李小娘进宫,又传了薛照。 彼时,谢云迢还没有睡。 她独自坐了一夜,想了整整一夜关于薛照,沈之衡,还有皇后的事情。 前世的记忆大多都已经模糊,唯有薛照的事她印象深刻。 可是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到有用的消息,稍微有点困意的时候就听说永寿宫派人来她府中传旨了。 永寿宫来传旨的太监叫王允,是太后身边的总官太监,早年因为太后执政,曾经在司礼监任职,后来武安帝执政,王允就从司礼监退了,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 太后叫王允来传旨,这人是必定要带回去的。 “要打八十大板呢…这李小娘怕是不能活了吧…”绿棠一边给谢云迢梳发,一边小声的嘀咕。 八十大板,即使是个男子,也得要好几天不能下床呢,这要是再打的重一点,估计人就得没了。 李婉儿的哥哥是大朝的武将,太后不可能真要李婉儿的命。 这打板子也有说法,要是真想要命那不出五十板子人就得断气,不想要命,顶多就是受个皮外伤,严重点伤着骨头断了筋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这轻重程度,全凭主子们的心思,那帮太监是最会揣摩的。 只是…这李婉儿这一次是打了太后的人,怕是不能轻飘飘的就过去。 谢云迢理了理自己的发,心中有了些思量。 她原本是想着拉拢李婉儿的兄长,毕竟薛家后来能有造反的本事,必然是少不了李婉儿那位武将哥哥的助力。 她不想跟李婉儿为敌,多一个敌人没有好处,不如多一个朋友。 … 绿棠将最后一根发簪给谢云迢插上,而后看着镜子中的人,绿棠夸道:“殿下…您真好看。” 绿棠不是在拍马屁,而是真心觉得好看,谢云迢笑笑,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没什么表情,娇艳的脸上有些苍白,但是却依旧光彩照人,灿若桃花。 谢云迢没有嫁给薛照之前,在汴京靠着美貌就很出名了。 纵使她有些娇纵,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是想娶她的高门勋贵也是有不少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就是宁远王的小孙子,叫做宋枫玉。 宋枫玉大她一岁,宁远王的封地远在淮安南府,年幼时,宋枫玉便被送到汴京教养。 当时大朝有很多外姓王爷,他们各自有封地,彼时正在战乱,大朝战事不断,武安帝担心这些王爷们起异心,就以教养之名将其继承人都给接到了汴京。 其中就有宋枫玉。 谢云迢不大记得他的样子了,只知道当时宋枫玉来的时候,不过十二岁,还是个独自入京踹踹不安的少年郎。 那么多的世子中,只有宋枫玉最好看。 谢云迢见他长得好看,便就带着他一起玩,玩什么已经忘了,她就知道带着宋枫玉上房揭瓦,下河捞鱼,各种捣蛋的事都做过。 宁远王战死沙场,宋枫玉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汴京,宋枫玉临走时曾经跟她表白过心意,可惜,那个时候,她一心都在薛照身上,拒绝了宋枫玉。 如今想想,当时她真是瞎了眼,还不如选了宋枫玉,或许不是前世结局。 上一辈子的宋枫玉她不大记得了,只知道他一直守在封地,似乎是个美满的结局。 谢云迢悠悠叹了一口气,一步错,步步错,今生可万万不能再错了。 “传马车,本宫要进宫。” … 永寿宫。 谢云迢刚迈进永寿宫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喊叫声,那叫喊声很是凄厉,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李婉儿的声音。 “殿下,您来了?”门口的王允认出谢云迢,笑着上前打了招呼。 谢云迢瞧了一眼殿中央被打的频频惨叫的李婉儿,又瞧了瞧远处正在永寿宫正殿门口跪着的人影,看这样子,她家太后娘娘是准备严惩了。 “王公公,这打了多少板子了?” “不多,这才三十板,一半还没到呢。”王允笑笑,“这小娘子不禁打,这次多少就撑不住了。” 李婉儿躺在木凳上已经是痛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鲜血一点点的掉落在雪地里,红的触目。 她似乎是听到了谢云迢的声音,不自主的往声音的方向望了望,却正好对上谢云迢的眼神。 李婉儿以为会看见谢云迢嚣张挑衅得意的,或嘲弄,或示威的样子,没想到那眼神毫无波澜,宛如一潭幽泉,格外平静。 板子打在身上痛的要死,李婉儿被打的一声惨叫,心里恨死谢云迢,想必谢云迢一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李婉儿心里想着怎么报复谢云迢,周围一切似乎都模糊了起来,只有身上的痛是那样是真切。 就在这个时候,她却隐隐听到谢云迢在说话,隔着风雪,却很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再打人就要打坏了,犯了一点小错本宫昨晚也罚过了,公公先别打了,本宫去找太后……” 李婉儿模模糊糊的听到这一句,她想,谢云迢竟然不是来看她笑话报复她的,竟然还给她求了情… 李婉儿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是真还是假,或许是幻听…… 谢云迢怎么会这么好心的给她求情呢? 她想到这,脑子又模糊了起来,恍恍惚惚间便就晕了过去。 第51章 别想错了人 那打板子的太监见着她晕了,也就停了下来。 “公公…这还打不打?” 王允看了看谢云迢,又瞧了瞧那已经晕过去的李婉儿,脸上挂起笑脸“既然晕了就先停停吧。”他又看向谢云迢:“殿下…这外面风雪大,您快进殿吧。” 谢云迢点点头,不再多言,直接奔着永寿宫正殿走去。 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跪在大殿门口的薛照。 他似乎已经跪了很久了,黑色的大氅之上已经落满了积雪,他跪的笔直,一动不动的看着永寿宫的殿门,似乎没有注意到谢云迢。 进殿定然是要从薛照旁边过去的,她在薛照身边停下,为他扫了扫肩头的雪。 薛照抬头,两人四目相望,皆是无言。 “你来看笑话?还是来告状?”薛照片刻回神移开了视线。 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永寿宫的殿门,目光不曾为谢云迢停留一秒。 “本宫没有那闲心…”谢云迢看他“你也不必如此想我,好歹也做了两年夫妻,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不想想,或许我是来救你的李小娘的呢?” 薛照自然不信,他没有动,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不信。 谢云迢不管他信不信,也不再搭理他,转而就向正殿走去。 她的红色大氅在漫天飞雪之中很是耀眼,大氅上面绣的飞凤栩栩如生,宛如下一秒就要从衣上飞出来一般。 凤,是只有皇后太后才能用的图案,公主是不能用的。 可是谢云迢能用,武安帝那么多的女儿当中,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用。 这是天大的荣耀,任何人都无法比的荣耀。 薛照盯着那抹红色的背影出神,直到那抹红影消失,他才回神。 永寿宫里温暖如春,碳火将整个大殿都烧的很暖和,谢云迢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瞬间身子就暖了起来。 里面的宫女见着她就要行礼,谢云迢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依稀能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声音不大,而且还颇有些耳熟。 她一进内殿,就瞧见了在太后身边坐着的谢云烟。 谢云烟今日穿的很清雅,一袭青烟色衣裙,外罩浅绿色大氅,头上仅仅戴了几根玉簪,清新脱俗,虽然看着简单,但是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谢云迢见着她就想起跪在外面的薛照,这个时候天还早,谢云烟这么早就来太后宫中请安,极有可能是为了见薛照。 “太后…这薛将军为何跪在殿外?皇姐为何没来?” 谢云烟给太后剥了一个橘子,状似无意的问起。 她看似无意,实则今日就是听说了薛照在永寿宫门前罚跪,这才匆匆来了。 她倒是想救薛照,只是她不能开口,只好先跟太后打听一下因为何事。 “多谢皇妹担心,皇姐这不就来了。”谢云迢脸上挂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谢云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扭头看见谢云迢,她慌忙起身喊了一声皇姐。 谢云迢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她,而是朝着塌上的太后微微行了一个礼“给太后请安。” “你这丫头怎么想着来看我?”太后微微抬头,目光柔和。 “当然是想太后您了,这才来的…”谢云迢笑着起身,乖巧的坐在了太后旁边的软榻之上。 “你这丫头竟说假话,这么早来看哀家这老太婆?怕是为了别人来的吧。”太后喝了一口热茶,似乎已经看穿了谢云迢。 她认为,谢云迢是为了薛照而来的。 “太后不信我?”谢云迢故作难过,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可是赶着风雪来看太后的…” 太后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一旁的谢云烟道:“皇姐这么早就进宫,怕是为了外面的薛将军来的吧?薛将军可是犯了什么错?” 谢云烟一门心思的想知道薛照究竟怎么了,一时间有些着急,已经问了两遍了。 太后瞧了她一眼,随后抿了一口茶,茶杯落在木桌之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云烟这才回神,知道自己过于急切,赶紧收了神色。 谢云迢道:“来的早?我瞧着皇妹比我来的还早啊,以往可没见着皇妹这么早就来太后宫中请安呢,至于我夫君怎么了…” 谢云迢停顿了一下“你好像很想知道?” 对上谢云迢的眼神,谢云烟心中一激灵,她赶紧摇了摇头:“今日我起的早,所以就来的早了一些,我并不是关心薛将军,只是关心皇姐罢了…” “谁说你关心他了?”谢云迢勾了勾唇,“他是我的夫君,你自然不能关心他。”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无意,可是却让本来就心中不安的谢云烟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确实是存了关心薛照的心思的。 谢云迢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不管是不是无意的,都让谢云烟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了。 她愣了一下之后快速回神,“皇姐真是说笑了。” 谢云迢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茬。 殿内一时安静,太后的热茶已经见了底,谢云迢接过宫女端过来的茶壶,亲自把茶水满上了。 “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吧?”太后的声音有些发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云烟知晓太后这是在跟她说话,她赶紧回道:“回太后,快了呢。” 武安帝的公主不多,其中已经成婚的除了谢云迢之外,还有一个祁阳公主谢梦然,其余几个皆是没有婚配。 其中,谢云烟的年纪最大,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到了年纪,就该找夫君了…”太后摩挲着手里的手钏,慢悠悠的说道:“再过几个月就是年尾了,到时候有不少世家会来汴京问安,可以挑几个青年才俊相看,汴京中也有不少好儿郎,总有能配的上你的人…” 太后抬眼看她“你是这几个皇女之中最有才情的,也是最懂事的,世间青年才俊可以任你挑选,只是这男女之情是最磨人的,选错了人,看错了人,亦或者…选了不属于你的人” 太后看着她,目光平淡“可别看错了眼,或者想错了人。” 对上太后的眼神,谢云烟心中一跳,一种难以压抑的惊慌自心中开始弥漫开来,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她是宫中最守礼,最端庄,最会洞察人心的公主,她知书达理,很会察言观色,过去十几年小心谨慎的活着,唯一做过一件的出格的事情就是惦记上她皇姐的“驸马。” 她将此事压住心里,她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对上太后的眼神,她此刻非常强烈直观的感觉到,她这点小心思似乎被人给发现了。 第52章 大大的罪过 “太后” 谢云烟嗓子有些发涩,宫中这么多年她也不是白活的,她压下心底深处的恐慌,镇定回道:“多谢太后教诲,我不会想错了人,定然会好好选一个夫君。” “那就好。” 太后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谢云迢在一旁听着,想起上一世,谢云烟最后嫁给了陇西王世子,成了陇西王世子妃,可是陇西王世子年纪轻轻就死了。 上一辈子她不知道谢云烟和薛照的事情,还怜惜过谢云烟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 她甚至觉得谢云烟和她一样可怜,她这个夫君活着就跟没了一样,因为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那段时间她和谢云烟走的还挺近。 因为陇西王世子的封地不在汴京,谢云烟刚成婚那两年是在汴京生活的,后来就回了陇西,她那时甚至还常常邀谢云烟来汴京小住。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只要谢云烟来她的公主府,薛照就也会回来,还会来她跟前转转。 她每次都喜出望外的迎他,以为薛照是来看自己,没想到,薛照实际上是来看谢云烟的。 多么可笑。 谢云迢一时之间心中发闷,她出了一会神,再回神时就见谢云烟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谢云烟被太后的眼神看的心慌,自然不敢再多待,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匆忙的出了永寿宫。 外面还飘着飞雪,谢云烟脸色比雪还要白,她的贴身女婢赶紧给她撑了伞,“公主,您脸色这么差,不如找个御医看看吧…” 谢云烟摇了摇头,“无事…” 她表面平静,心中却是宛如浪潮翻涌,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在敲打她,让她在那如坐针毡。 可是她心中却有极大的不甘心,自幼年时只要谢云迢想要的东西她都能得到,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想,随便挥挥手就能得到了。 同样都是公主…谢云烟自幼就比不过谢云迢,她做的再好,再端庄也不如她! 她唯一能够比的过谢云迢的就是薛照的爱,她非常清楚这是最让谢云迢痛苦的事情。 所以,她要牢牢抓紧,她要永远压谢云迢一头! 谢云烟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出了永寿宫的门再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门口的薛照。 薛照浑身都落了雪,就连头发上都落了雪,他跪的笔直,正好对上谢云烟看过来的眼神。 两人四目相望。 谢云烟心中一跳,见着薛照浑身都落了雪,即使有太后的敲打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道:“薛将军…肩上落雪了。” 薛照一顿:“朝阳…” 谢云烟朝着薛照温柔一笑,却并没有再说话。 她朝着薛照点了点头,随即就带着丫鬟与他擦身而过。 不过却在路过薛照时轻轻的伸出手佛了佛他肩膀上的雪。 温柔至极。 薛照浑身一僵,目光不由得追随着谢云烟而去。 他看着谢云烟的身影消失,心中全是冷意。 薛照垂下头,年少倾慕的人已经不是他能肖想的了,倘若当时他娶的不是谢云迢,而是谢云烟… 薛照想起那抹红色身影眼中闪现出一抹厌恶,当年若不是为了薛家的荣光…他怎么会娶谢云迢呢! 那样恶劣的女人… “回回神了”太后伸手敲了敲桌角,哐哐声在这安静的内殿响起,谢云迢回神“太后…” “哀家刚才那番话你可听进去了?” 谢云迢一愣,她自然是听了,只是光顾着想谢云烟的事情,自然没有全听进去。 太后轻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哀家那番话不只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当年我就告诫过你,可是你不听哀家的话…选错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如今你已经成婚,这个中滋味你可是尝到了?是苦是甜,你也得了…” 太后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可曾后悔了?” 谢云迢一顿,她声音有些发哑:“太后,我若是后悔…也不能如何了,所以我不后悔。” 她后悔上辈子嫁给薛照,可是这辈子她重生而来,嫁给薛照能更好的对付薛家。所以她说的不后悔仅仅是嫁进薛府不后悔。 “冥顽不灵。”太后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是来给薛照求情的吧?” 她已经猜到了谢云迢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薛照罢了。 谢云迢却摇了摇头:“太后,我不是来给薛照求情的,我是见您动怒这才进宫的。” “哦?”听了谢云迢的话,太后有些惊讶,竟然不是为了薛照而来。 “薛照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了,但是您还是不要生气…”谢云迢道:“我刚才看见那李婉儿都被打晕过去了,我就叫王允停手了,昨晚一事,也到底是因为我的原因,是我从您这借了女医,结果却让那女医挨了打,我也难辞其咎…” 太后未言语,她继续道:“更何况,那李婉儿的哥哥也算是为大朝立了战功的,我怕太后您生气,再把她打死了,到时候我就是罪人了,让太后您生了这么大的气,我就是更是大大的罪人…” 谢云迢站起身微微俯身:“还请太后放了那李婉儿吧…” 李婉儿打了太后身边的女官是一定要罚的,太后岂容他人冒犯,但是李婉儿虽然是个侍妾,可是她亲哥哥为大朝立了功,如今还在外面镇守边关。 这李婉儿冒犯太后,其实是可以处死的,但是念在她哥哥的份上,只是给了责罚。这责罚自然不能轻,要不然怎么体现皇家威严,可是太重了就会打死人。 太后一气之下直接罚了八十大板,这八十大板即使打的再轻,李婉儿那娇柔的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 只是太后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哪里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谢云迢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想救李婉儿换个人情,太后也不想让李婉儿死,她今日来求情,亦是成全了太后。 殿内安静,太后看着谢云迢微微扬眉“你是给那李婉儿来求情的?” “是,此事我也有错,还请太后别动气。” “好。”太后挥了挥手,召唤了李婵过来“传哀家的令,让那李婉儿回府吧,告诉她因为今日有长公主求情才免了她的责罚,让她守好做妾的本分…”停顿了一下,她又道:“还有那薛照,让他不必跪着了。” 第53章 敲打薛照 李婵俯身领旨,随后便出了永寿宫。 太后又道:“风雪大,跟薛照一起回去吧。” 谢云迢起身也跟着退出了永寿宫。 “薛将军,太后娘娘说了,此番长公主为您和那位侍妾求了情,念在长公主的份上,您可以回去了。” 薛照一顿,似乎有些不可相信,谢云迢竟然真的是来求情的,还放了李婉儿… 李婵说完,随即又吩咐旁边的太监去将李婉儿送回长公主府。 她见薛照未起,顿了一下又说道:“薛将军,长公主殿下自幼年大部分时间就长在永寿宫,也算是太后亲自看着教养着长起来的。公主身份尊贵,若真是论起来,大朝国的青年才俊哪一个不是任由长公主殿下随意挑选,薛将军您虽然身份贵重,可是您莫要忘了,殿下是长公主…是圣上的长女…” 李婵瞧了瞧身后的殿门,见无人出来她继续道:“您既然已经与殿下结为夫妻,男女之情虽不能强求,可是该给殿下的体面您是一定要给的,薛家门风清正…” 李婵声音低沉:“想必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夫妻之间互相敬重,即使不能相融以沫,也应该可以相敬如宾,公主如何尊贵,将军应该清楚,您若是不给公主体面就是不给皇家体面…” 薛照微微眯眼,太后这是在敲打他。 李婵话说到此处便就停了,因为谢云迢出来了,她也不再多言,回身微微行了一个礼转身就回了殿里。 薛照慢慢起身,目光看向谢云迢,两人相望,谢云迢理了理身上的大氅随后说道:“你之前认为我蛇蝎心肠…认为我不会有那样的好心…” 谢云迢瞧着他笑了笑:“可是…你的李娘子不还是被蛇蝎心肠的我给救了?也包括你。” 娇俏的面容光彩依旧,她神情得意,嘲讽的笑意落在脸上,淡定从容。 薛照一时间晃了神,他确实认为谢云迢不会那样好心,可偏偏她又真的跟太后求了情,但是… 李婵刚才的敲打定然是太后的意思… 薛照回头瞅了一眼永寿宫,现在不是跟谢云迢掰扯这些的时候。他抖了抖肩上的雪,瞟了谢云迢一眼,似乎是在等她一起走。 谢云迢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出了永寿宫,薛照则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起出了永寿宫。 红黑的大氅混在一起很是和谐,大雪纷飞,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般配,可惜…只是表面罢了,终究不是好姻缘。 太后站在菱花窗前看着那他们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随即回了头。 李婵已经进了殿,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轻声说道:“太后,该说的奴才已经说了,想必薛将军定然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太后转过头,眉宇间有些疲惫,她淡淡道:“就算是再不和睦,长公主也是皇帝的长女,还容不得他薛照这般不敬。” 那女医把薛照说的所有话都跟太后叙述了一遍,包括薛照对长公主的态度。 对于他们两个的感情之事,太后从未插过手,可是谢云迢是长公主,代表着皇家,薛照对谢云迢不敬,就是对皇家不敬,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她让李婵敲打敲打薛照,就算是不喜欢,该给的体面和敬重是不能少的。 “哀家累了,扶哀家歇歇吧。” 太后揉了揉眉心,一脸疲倦,李婵赶紧扶着人去了内阁休息。 宫外。 谢云迢的马车就在宫外停着,见着公主出来,赶车的马夫赶紧拿出板凳来,好让谢云迢登上车。 雪天路滑,谢云迢走的不算快,可是脚下一滑就往后仰了过去,好在有明月和绿棠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绿棠哎呀一声:“殿下小心些。” 一旁的薛照见此情景挑了挑眉,冷嘲道:“公主殿下小心一些,你可得好好看着脚下的路,万一没走稳,真要是摔了可得摔个不清,以公主这样尊贵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谢云迢刚刚站稳,听到薛照的嘲讽,她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薛照因为她才出了永寿宫,他不懂的感恩也就罢了,这还刚刚出宫门,就开始讽刺她。 她上一辈子真是瞎了眼,忍着薛照这狗脾气。 “你有这空闲的时候不如赶紧回去看看你的李小娘,没必要在这讽刺本宫。” 谢云迢不再理睬薛照,提起大氅准备上马车,薛照见她要进马车,喊住了她。 “今日你能救李小娘是我没有想到的…”薛照沉默了一下继承道:“你救了李小娘我应该谢谢你,但是你没必要找太后来敲打我。” 薛照见谢云迢不说话,以为是被他说中了,他道:“你我成婚二载,谢云迢,你当年逼着皇帝让我娶你,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情分。” 谢云迢眉头一挑,慢慢转过头来,她盯着薛照,想看看薛照想要说什么。 “你身份尊贵,我一个臣子只能被迫娶你,可是你我之间,必然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薛照声音冷冽,一字一句,想要断了谢云迢的所有念想。 他以为谢云迢还喜欢他,他以为谢云迢就一定非他不可了。 “咱们虽然做不成佳偶,可是你毕竟与我成婚,我今日就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没有多余的妄想,我会遵照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与你“相敬如宾。”” 薛照说完,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他没有在谢云迢的脸上看出任何别的多余表情,只有冷漠。看他的眼神亦是平淡,似乎薛照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根本没有入她心中。 这跟薛照想的不一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中散开,让他心中莫名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失落。 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之后,薛照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这只是一种落差罢了。毕竟在他的设想之中,谢云迢怎么可能会这么平淡呢。 薛照望着她,微微眯了眯眼。 谢云迢站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照,她只说道:“薛照,你想多了,本宫从未对太后告过状。”她微微扬眉:“太后跟你说了什么本宫不知道,但是,无论跟你说了什么都跟本宫没有关系,你是从哪里听说本宫跟太后告状了?” 第54章 汴京第一纨绔 薛照道:“不是你跟太后告状那太后平白无故就来找我?” “你爱信不信”谢云迢面无表情“提醒你一句,女医在的那天晚上,你闯进我的院子说的那些话,你以为太后会不知道?” 薛照一时沉默,好像确实是这样,那女医是太后的人,定然会把他的话告诉太后。 那么太后知道了… 谢云迢又道:“还有,你我成婚二载,虽然当初是我去承乾殿求的旨意,强迫你娶我,可是你也不是不能拒绝。” “你别把自己说的多委屈,你答应娶我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谢云迢拍了拍肩头的雪:“薛照,你我这夫妻做成了怨偶,委屈的不止你一个,你与其在这里跟我废这无用的口舌,不如赶紧回去看看你的李小娘,她还活没活着。” 谢云迢说完就不再管薛照,转身就回了马车里。 大雪纷飞,独留薛照一人盯着那辆渐渐远走的马车出神。 当年他答应娶谢云迢,除了被迫之外,也确实是夹杂着一些利益的,可是若不是谢云迢非要嫁给他,或许有另外一个结局。 其实谢云迢也没有做错什么,她今日还救了李婉儿,这是薛照未曾想到的。 他从前很是厌烦谢云迢,可是今天又突然觉得她或许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应该能娶到谢云烟的。 想起谢云烟,薛照呼吸都痛了几分,如果当年是谢云烟,他必然能跟她做一对佳偶。 还是怨谢云迢! 薛照心里仿佛打架一般,一会觉得谢云迢不算错,一会又觉得谢云迢是罪人。 他默默的站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去。 不过薛照却没有回府,也没有去军营,反而去了汴京最有名的酒肆青楼,流花楼。 流花楼属于清馆,里面的女子多才多艺,大多卖艺不卖身。 薛照进了流花楼直奔着楼上雅间而去,到了翠竹居的门口停下,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的笑声,他不由皱了皱眉,随即推门进去。 “哎呀,咱们的薛大将军可算是来了啊…”薛照刚进去,就被一个人给搂住了肩膀往里面带。 此人一身酒气,容貌俊俏,仪表不凡,穿着亦是贵气无比,正是永闲王的嫡子,人称谢小王爷的谢江川。 永闲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虽然不是同胞兄弟,但是感情深厚。 而且这位永闲王不理朝政,不上朝,不参与政事,一心摆弄花花草草,就是个闲王。 谢江川亦是随了他爹永闲王,从小不干正事,也不参加科考,更没有上朝当官的打算,担着个皇亲国戚的称呼,属于汴京有名的浪荡公子。 虽然浪荡,但是谢小王爷不是白叫的,这汴京城中见着谢小王爷的都得给几分薄面。 今日谢江川流花楼摆宴,薛照也在其中,他和谢江川关系不错,而且若是正经来说,谢江川应该叫他一声姐夫的。 薛照被推着落座,这桌面上的全都是熟人,见着他来纷纷打招呼。 “听说薛将军娶了一房美妾?可是那陆家的嫡女呢…”礼部尚书嫡子端起酒杯一脸坏笑:“听说那陆家女长得不错…薛兄,你好福气。” 薛照娶了陆家女当妾的事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有不少人羡慕他又娶公主又娶侯门之女。 薛照微微皱眉,并未多言。 他原本只是想给谢江川一个面子才来赴宴的,并不想与这帮浪荡公子哥多交谈。 见他不语,另一人说道:“那陆家女比公主如何?薛兄,可是什么滋味?” 他似乎是酒喝多了,口无遮拦,一时间竟然扯起了长公主。 薛照攥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目光冷冽的看向那人,满脸阴沉。 那人似乎是被吓到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想说点什么补救,就猛不丁的被人给抽了一巴掌,“啪”的一声,那人直接被打懵了。 谢江川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把那人的脸都要给抽歪了。 “我呸,你瞎说什么?我皇姐也是你能瞎说的?”谢江川站起身一脚踹到了那人身上,把那人踹的瞬间回神跪地求饶。 谢江川冷哼一声,他虽然与谢云迢并不亲近,可是谢云迢也算是他皇姐。 当年明安皇后还在时,他便很得明安皇后喜欢,常常到明安皇后的寝殿去玩,所以幼年与谢云迢也算相熟,可是大了之后就不怎么亲近了。 “你今日说的这番话,足够要你的命。”薛照起身,声音冷冽。 他理了理大氅转而看向谢江川:“军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江川点点头,今日这宴会也无继续的兴致,不如各自散了。 薛照走之后,那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薛照平日里不是厌恶长公主,今日反倒是维护起来了。 谢江川瞧了那人一眼,“管好你的嘴,下一次要是再敢口无遮拦,本小王爷要你的命!” 谢江川在汴京浑惯了,因为身份尊贵加上性情顽劣,不少人都是怕他的。 那人抖了抖身子,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哭天喊地的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谢江川才肯放过他,此一事,才算了结。 大雪又下了半日,总算是在天黑之后停了下来,大朝今年几乎日日下雪,白雪仿佛要淹没整个汴京。 汴京这边停了雪,而玉台行宫依旧是大雪纷飞,雪虐风饕,朔风冷冽。 而此时,玉台行宫偏院,破旧的小屋里,一个人影正透着破旧的窗子望着外面的大风雪出神。 他穿着一袭破旧的白袍,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并未束发,仅仅是绑了一根白色布条。 过于消瘦的背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虽是病弱之躯却如翠竹般挺拔。 温和斯文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反而有些萧瑟,沈之衡强撑着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撑不住的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出了诏狱之后,他的身子就不怎么好了,如今在这玉台行宫,虽然不用受刑,可是却也只是艰难苟活。 第55章 都该死 他咳了有一阵,苍白的脸色宛如外面的飞雪,冷冽萧瑟。 他就那么站了许久,直到外面突然想起一阵的敲门声。 那声音很大,在这大风雪之中依然听的清晰。 “开门,送饭。” 沈因为沈之衡被贬为奴才,所有人都以为他受了宫刑,受宫刑者最起码要先歇一个月,所以暂时没有让他出工。 好在他被谢云迢救下,免了那宫刑,但是依然要装作受了刑的样子,所以每日会有人来送饭。 沈之衡没有回答,门外的人似乎方下食盒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去开门。 寒风肆虐,大雪扑脸,一开门就是躲不过的风雪,寒风大雪好似刀刃,一下下扑打着沈之衡的脸。 食盒静静的摆在风雪之中,他拎起食盒,关上了门。 玉台行宫每天都会派人给他送饭,但是并不准时,毕竟他的身份算是特殊,一个受了“宫刑”的罪臣嫡子,有的吃饿不死就算是不错了。 今晚的食盒好像比其他食盒重一些,他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不寻常。 沈之衡打开食盒,而后怔愣在原地。 屋里只有一盏烛火,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那点微光将食盒照亮,食盒之中摆放的并不是什么饭菜,而是一个“人头”。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死了多久,那颗人头已经冻得惨白发青,在灯光的照耀下很是骇人。 沈之衡怔愣之后缓缓回神,他设想过很多种和缘娘再见的场景,他回瀛洲或者是这辈子再也无法相见,可是…从未想过,这样的相见法子。 谁杀了缘娘…? 沈之衡沉默着看着人头不言语,他眼角发烫,双目猩红。 他一人的死罪,沈家的死罪,与缘娘何干? 沈之衡浑身颤抖,哭声难抑。 所有的罪过他一人都已经承受,为何还要了缘娘的命,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就是缘娘,他视缘娘如亲母,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如今,这唯一的牵挂也断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好好受着吧。” 沈之衡怒火冲天。 他快速开门,只见大雪之中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那太监看着很是面生,不是玉台行宫的人。 “谁…你是谁派来的?” 那太监扬着头,满脸嘲讽“你也配知道我家主子的名字?这次是给你一个教训,你不是挺能忍吗?不是什么都不说吗?” 那太监的脸被风雪给吹的很模糊,但是他说的话却一字一句的传到了沈之衡的耳朵里。 无边怒火充斥着沈之衡的五脏六腑,他慢慢走上前,袖中短刃慢慢滑到了手里面,散发着冷冽寒光。 “你说…什么?” 在那一瞬间,沈之衡脑子里想过很多,要了缘娘命的人,他得罪的人… 百官册! 沈之衡心口疼痛难抑,一切都是因为百官册而起,他连累了缘娘。 那太监脸上带着冷笑,“我们家主子心善,特地交代我把那女人的头给你带来,你还能见她一面…” 那太监的话才说到一半,却见沈之衡双目猩红,手中寒光一闪,他撑着病弱之躯朝着那太监扑了过去。 那太监没想到他会扑过去,当即要闪开却已经来不及,直接被扑到了雪地里,而脖颈间低着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刃。 沈之衡拿刀的手颤抖,那把匕首就在那太监的颈边,只要稍微往前就能割破他的喉咙。 “你家主子是谁…” 沈之衡快要发疯,他想杀了这个太监,可是必须得从他嘴里逼出是谁杀了缘娘! 那太监没想到沈之衡竟然能把他扑倒,他想挣扎,可是脖颈处的那把匕首就那么抵着他,他不敢动,只好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敢杀我?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不可能活,我家主子不会放过你!” 那太监以为沈之衡会害怕,毕竟谁不怕死呢。 怒气已经将沈之衡的理智烧没了,他没有半分心思再多做周旋,手中匕首已经割破了那太监的喉咙,鲜血慢慢流到了雪地上,猩红一片。 血腥味慢慢弥漫,那太监痛的嚎叫了一声,再抬眼看见了一双冷冽刺骨的眸子,但是眼底却压抑着无边怒火和杀意,仿佛是阎罗再朝他索命。 那太监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死亡的痛苦,他开始求饶。 沈之衡表情有些扭曲,“你主子是谁?” 那太监颤着声说道:“宣平侯府…宣平侯世子…我们主子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教训而已。” 宣平侯世子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打了板子,还差点给杨家带来大祸,他便一直记恨着,可是他能报复的,在这一局之中的人,只有沈之衡了。 他便把怒火全都撒在了沈之衡的身上,但是因为太后亲自下旨保下了沈之衡的命,所以他不能杀沈之衡,就把缘娘给杀了给沈之衡一个教训。 “教训…” 他的哭声难以压抑。 自因为沈忠一事被牵连,他下了诏狱,受了折磨,丢了探花郎,做了奴才。 他遭受了这么多磨难,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缘娘死了,他娘死了,仅仅是因为想给他一个教训!! 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百官册。 一场因为沈忠开始的无妄之灾。 沈之衡抬头看了看不断飘雪的天,飞雪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 这样冷的天,却息不灭他身上的怒火。 他认为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可是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饶了我吧…饶了我…”那太监捂着脖子痛苦哀嚎,他见沈之衡抬头看天不动,捂着脖子就想去抢那匕首,却未曾想下一秒,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那太监直接被割了喉。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痛苦的呜咽着,脸上逐渐开始扭曲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还死透,却听见一声又一声难以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又一转变成了笑,一声一声,绝望而又悲戚。 他听的毛骨悚然,最后在痛苦中闭上了眼。 沈之衡不知道坐了多久,那太监的尸体已经凉透,他的白袍上面亦是沾满了血迹。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慢慢站起身,望着那一缕天光出神。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杨家…百官册…”沈之衡眼底露出一抹阴寒的戾色,他在此刻,对天地起誓;他要让杨家付出代价,苍天未曾厚待他,世人未曾厚待他,那么,他们都该死。 他会亲自送宣平侯世子下地狱。 …… 千山郡。 寒风席卷着苍茫大地,千山峻岭雪白一片,大风肆虐,宛如凶兽嚎叫。 一黑衣男子恭敬的跪在一女子面前,沉声说道:“郡主,您上次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到了。” 玄衣女子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听到此话微微抬眸:“说说看。” 那人恭敬回道:“只查到老侯爷那封信是从汴京出来的…曾跟太师徐连州有过联络。” 司山月一听微微扬眉:“徐连州…”她轻喃道:“老头子与徐连州是好友,联络也是正常的…我还以为老头子是起了什么心思…背着我秘密谋策呢…” “郡主!…” 司山月啧了一声:“你放心,这老头子这辈子被欺负成这个样子都没有起过什么反动的心思,如今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心思,他永远都忠于大朝的皇帝,永远都听着那道懿旨,他这辈子都不会起别的心思的。” “对了,汴京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黑衣男子回道:“内阁首辅王毅被斩首了,关联人无数,据说是有一本百官册…皇帝杀了很多人。” “百官册”司山月微微挑眉:“细说。” 黑衣男子说完司山月一直未言语,她问道:“你说这个沈之衡是徐连州救下来的” 黑衣男子点头。 “徐连州,沈忠…沈之衡…”司山月忽的道:“我想起来了,徐连州和老头子得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吧,突然联系…”她抿了一口茶:“必有内情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司山月道:“继续查。” …… 第56章 杨墨 雪下了一夜未歇。 宣平侯府。 宣平侯世子杨墨正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听曲儿,戏台上的旦角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杨墨的心思却不在听戏上,而是看中了那唱戏的小戏子。 那戏子扮相极美,勾得杨墨差点丢了魂,正看的兴起,从旁边的内门走来一人,他神色匆匆,见着杨墨赶紧行了一礼。 “世子。” 杨家世子淡淡点头,却是看都未看那人一眼,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小戏子看。 那人继续道:“世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完了,只是昨夜咱们传话的太监一直未回来。” “一个太监而已,头送到了不就行了?管他去了哪?”杨墨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现在哪里有空管什么太监,那台上的小娘子简直就是要把他的魂给勾走了。 那人见自家世子不在乎,也不再多言,俯身退下。 而此时,长公主府。 因为昨日又下了雪,长公主院里又全是积雪,绿棠正在指挥几个小丫鬟扫雪,而屋子里面各位妾室们正在问安。 自从昨日李小娘从宫里面被人半死不活的抬出来,这府里的侍妾们对谢云迢就更加敬重了,每日早起问安,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是没有人不敢不来。 “不知道李娘子如何了?”谢云迢抿了一口茶,只觉得神清气爽,口齿留香。 这茶是皇帝今年赏的新茶,是最出名的常春,价值不菲,皇子皇女之中只有她和大皇子谢文雍还有谢云烟得了这新茶。 其实论受宠,谢云烟是德安皇后所出,虽然是继后,但是后来也算是扶正,也算了占了个嫡女的身份,武安帝对她也还不错。 谢云迢这话问完,那些侍妾们互相看了几眼,都没有人敢说话。 只有玉娘接了话茬,她道:“妾身刚才路过永福院,进去看了一眼,李小娘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还得歇息几天才可。” 谢云迢看向玉娘,玉娘大大方方的笑了笑,很是恭敬。 她要是不说话,谢云迢都差点忘了还有玉娘这号人。 上一辈子的玉娘颇有心机,且很识时务,靠着一个儿子在薛府很得脸,其实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谢云迢也没准备把她怎么样。 前提是她必须安分守己。 放下茶杯,谢云迢点了点头,“人没事就好。” 人是没事了,可是那几十大板也不是白打的,估计要遭几日的罪。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很是安静,只听见外面的娇雀儿在叫个不停,声音悦耳。 明月匆匆从殿外走了进来,却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有要紧的事情要与谢云迢说,其余的侍妾们也都识趣的告退了。 殿内一时只剩下明月和谢云迢 “殿下…”明月俯身低声道:“您之前让查宣平侯府,今儿有消息了。” 谢云迢忙道:“什么消息?” 明月压低声音:“之前宣平侯府确实派过人去瀛洲,这宣平侯世子手中没有多余可用的人,派的就是府中的护卫罢了,而且…” 明月停顿了一下,随即附到谢云迢的耳边将昨晚玉台行宫沈之衡的事情说了。 谢云迢听完之后眉头紧皱,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原本她还担心沈之衡不相信是杨家人做的事,这下子可好了,杨墨自己暴露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让咱们的人转告沈之衡一声,不必说是谁杀了缘娘,就告诉他缘娘的死讯即可。”谢云迢顿了顿,又说道:“派人去瀛洲,把那女子好生安葬吧,顺便告诉沈之衡,他的木匣子没有送出去,还在我这,要想要…等到年底去行宫他可以亲自来找我拿。” 玉台行宫虽然不在汴京之内,但是也不是彻底荒废的,夏季会当做避暑行宫,到了年底会举行烟花大秀。 明月俯身退下。 殿内霎时就安静下来,虽然下了一夜雪,可是白日里却是很暖和,冬日暖阳照过菱花窗透过一点光影下来,正巧照在那屏风之上,屏风上的牡丹被暖阳的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窗外屋檐下的娇雀儿叫个不停,隐约能听见外面人的说话声。 “这雀儿可真是漂亮,叫声也好听…”陆莹裹了裹大氅,然后忍不住的去摸了摸那小雀儿的尾巴毛。 绿棠在一旁回道:“陆娘子不知道…这小雀儿可是明安皇后养的,后来就被我们殿下带到宫外公主府了,鸟不大,可娇气的很呢。” 自打上一次谢云迢许了陆莹之后,陆莹与她院里的人也算是混熟了,她虽然出身高,但是不自傲,也有大家之女的风范,绿棠对陆莹也算恭敬。 陆莹惊讶点头:“原来是明安皇后的雀儿,昔日曾经听过明安皇后,一代贤后,可惜…” 绿棠也叹了一口气,明安皇后在世时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代贤后了。 武安帝对明安皇后亦是有真感情,明安皇后为人更是和善,对她们这些宫女下人们都很宽容。 陆莹不再多说,转身就出了公主院。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顺着小花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结果走到一半,前面拐角处却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走的匆忙没看路,竟然直直的朝着陆莹撞了过去。 陆莹也没来的及躲闪,直接被那小丫鬟给撞的一个趔趄,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了。 好在身后有小丫鬟扶着她,这才没有完全摔倒。 而那小丫鬟则是栽倒在地,手中的篮子也翻了,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陆莹的贴身丫鬟春花斥责道:“你是哪个院的丫鬟走路不看路吗?” 第57章 内宅的可怜人 那小丫鬟在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见着自己冲撞了贵人,赶紧跪地求饶。 “奴婢是庆安院的,奴婢不长眼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轻罚。” 那小丫鬟吓的不清,浑身都在发抖。 陆莹本来就不是什么娇气之人,况且只是被撞了一下,又没有被撞倒,倒是谈不上责罚。 只是这大雪天这样冒冒失失的,就算是不撞上她也会撞上别人,她瞧了一眼散落满地的东西,竟然是一些煤炭,只是瞧着那炭并不好。 庆安院住的是薛照的一位侧室,叫做怡娘的,只是身子不好,常年病着。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一直没有来请过安,满府好像都已经快要忘了还有怡娘这个人。 她之前奉谢云迢的命给她理账,已经把满府的人和关系都给缕清了,所以她记得怡娘。 她道:“你且起来,我不罚你,只是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下次若是撞着别的贵人也得罚你。” 那小丫鬟赶紧起来,她低着头,嘴里说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陆莹见她一直发抖,皱眉问道:“你抖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那丫鬟见她虽然穿着不凡,但是很好说话,心中也不那么害怕,她如实道:“回贵人…奴婢不是害怕,奴婢是冷的。” 冷的? 陆莹挑了挑眉,她见这丫鬟身上穿的应该是新换的冬衣,料子虽然一般,但是御寒应该是可以的。 这新衣服应该是前几天全府的下人一起换的,她院里的丫鬟穿着都说暖和,怎么她反而还冷了? 陆莹想着,不由得上手去摸了摸那小丫鬟的衣服,那小丫鬟下意识的往后一缩,陆莹笑道:“你不用怕,我就是看看你的衣服。” 她说着,也就摸上了那小丫头的衣袖,这位一摸她不禁有些惊讶,这衣服竟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布,这样的一层布,在汴京的冬天,可怎么御寒? 陆莹又回过身来摸了摸春花的衣裳,那衣裳厚厚的,一摸就知道,穿着必然是暖和的。 陆莹又叫了身后几个丫鬟一起过来,她挨个摸了摸,都是厚厚的冬装。 这些衣服的款式都是一样的,因为春花是她的贴身女婢,所以料子要比这些丫鬟的都好一些,款式也不一样。 陆莹心中已经了然,她道:“府中前两日进的新衣是谁负责采买发放的?” 春花刚来府中,对这府中还不算太熟悉,她想了想然后才到:“好像是管理后宅内务的婆子,叫什么赵…” 她想不起来,旁边的小丫鬟轻声说道:“是赵妈妈。” “对对对…”春花赶紧点点头,前些日子她还碰见过这个赵妈妈,还跟她打过招呼呢。 陆莹挑眉:“府里下人的衣服都是统一发放的,怎么你们穿的就这么厚,这小丫头竟然穿的就是一块布,这个冬天要是就穿这一块布,那怕是难熬了。” 穿这样一块布,是会冻死人的。 陆莹心中已经有了算计,这几日她整理长公主交给她的账本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府里的开支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这些侍妾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府里面的大开销,但是…陆莹看了看那小丫鬟掉在地上的煤炭,她捡起来看了看,是质量最不好的黑炭。 这种炭要是烧起来,怕是只会烧满屋子的浓烟,虽然有点热气,但是人都容易被呛死。 她院里的丫鬟都从来不用这种炭,册子上记录,妾室用的炭都是灰花炭,而且用多少都是有记录的。 她们房中的下人用多少也是有记录,每年裁制多少衣裳,发多少东西,这些都是归案在册的。 但是,册子上可没有说过给发黑炭,更没有记录有发薄如纸的冬衣。 这里面定然是有人吃了好处了,而且这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妾室的丫鬟,这公主府薛照的妾室虽然不多,但是也是有几个人头的。 她们的吃穿用度原本是应该从薛府扣减的,但是因为薛照娶了公主,那就不能单独开府,只能住进公主府里。 而薛家也没有提过薛照的妾室的开销该如何出,因为这些妾室全是薛照娶了长公主后才纳的,就全都归给了公主府。她们一年的花销虽然不算是太多,但是也够一个普通人家用几年的了。 倘若真有人做了手脚吃了回扣,吞了本该给侍妾的东西,那银子应该也是有不少的。 陆莹当初既然应下长公主的差事,那自然是不能不管的,正好她发现了账目不对,正愁无处下手,眼下怕就是机会。 她问那小丫鬟:“这黑炭是哪来的?又是给谁用的?我记得给各位娘子用的都是灰花炭,就是下人也没有用这黑炭的。” 那小丫鬟怯生生的看了陆莹一眼,随后赶紧跪下磕头“回贵人…求贵人救救我们家娘子吧…” 陆莹微微皱眉,她让春花把这小丫鬟给扶起来,然后让她慢慢说。 那小丫鬟道:“贵人,这黑炭就是给我家娘子用的,我们家娘子已经病入膏肓…可是却没有大夫愿意来医治…” 那小丫鬟眼角发红“这冬日里,他们也不给我们家娘子好炭,这些黑炭还是去外面才买回来的,我们家娘子马上就要不行了啊…” 陆莹眉头紧皱,“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家娘子吗?”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赶紧带路,左拐右拐,路过一间间精致的亭台楼阁,终于在一座已经破旧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庆安院…”陆莹看着那已经残破的牌子,轻声道:“没人维修?我记得是有维护费的。” 那丫鬟摇了摇头,她低声道:“我们家娘子不受宠…别说维修,就是漏了也没人来看。” 陆莹没说什么,直接跟着那小丫鬟进去了。 进了内院就更萧条了,大雪似乎要将整座院子给埋上,只有中间留了一条小路通往屋门口。 其他妾室院子里都是有下人每天来扫雪的,这庆安院却只有那小丫鬟一个下人跟着怡娘,自然没有人来扫雪。 进了屋子,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让陆莹都忍不住的颤了颤。 屋子里面很是简陋,也没有燃炭火,仿佛就是冰窟。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进来,那破旧的床帘里面传出来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雪儿…你回来了?” 第58章 棋局 陆莹还未说话,就见那小丫鬟应了一声,而后欢快道:“娘子,我今日买到了碳火,今晚就有炭火用了。” 小丫鬟瞧了陆莹一眼,想要说话,却被陆莹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帘子里面传来几声咳嗽,低低的声音传了出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子晚上就能暖和一些了。” 那声音说一句就咳嗽一声,气息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让人听着心里头都跟着发颤。 春花听的心酸,陆莹亦是如此。 她没有再听下去,也没有继续待,反而直接带着春花出了屋子。 那叫雪儿的丫鬟见她出去了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等到了院子才喊道:“贵人…” 那小丫鬟满脸紧张和焦急,她见陆莹穿着不凡,定然是有身份的人,她答应了给她家主子找大夫的… 那小丫头咬了咬牙,心想即使今天被责罚也得说下去,她踌躇道:“贵人…您答应给我家主子找大夫的…” 陆莹回身,她道:“你且放心,我这就找长公主给你家娘子找大夫。” 雪儿的眼睛亮了亮,“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陆莹直接带着春花去了谢云迢的院子,绿棠依旧在指挥丫鬟们扫院子,她见着陆莹又回来了,颇有些惊讶。 “陆娘子…您怎么又回来了?” 陆莹直言道:“我要见公主。” 绿棠不知道陆莹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可还是回去禀报了谢云迢,而后就传了陆莹进了内阁。 内阁里温暖如春,与刚才的庆福院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云迢正在下棋,她对面的位置并没有人,木桌之上放着一盘已经摆好的棋局,黑子已经将白子包围,仅差一步,就可制敌获胜。 “殿下…”陆莹行了一个礼,她正色道:“我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谢云迢执棋的手一顿,她道:“何事?” 陆莹就把庆福院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求她给那位怡娘找一位好大夫。 这府中的侍妾病了一般都是要去府外找大夫的,而且大夫也不是随便就能找进来的,都是先报给府中管事,然后由他们派人去请大夫。 这府里捧高踩低的,他们那帮人听到福庆院定是左拖右拖,与其找那些人,不如直接找长公主。 顺便,陆莹也把账本不对和府里管事私吞银子的事跟谢云迢说了。 谢云迢当然知道这府上的账本不对,不然她也不能让陆莹去查。 上一世她未曾管过这些事,所以任由着那些烂蛆一点点的蚕食她这公主府,这些烂蛆有不少都是薛府那边派来的人,大约是因为知道她顾着薛照,顾着薛家不会对她们怎么样,所以才越发放肆。 她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啧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将棋给落下,她看向陆莹缓声道:“找大夫是小事,你派人出去找便是,不用经过管事的,有人问你就说经过我特许的。” 陆莹点头却没有走,她道:“殿下知道府里的人私吞银子,准备如何处置她们?” 谢云迢微微扬眉,她道:“你说她们私吞银子,可是得有证据,她们大部分都是薛家派人送来的婆子,我也不能因为几件冬衣和炭火就把人给赶回去…况且,就算是说了她们也不会认的。” “陆莹,本宫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你,不是让你给本宫出题的,你的任务就是给本宫处理这些烂蛆…” 谢云迢眉峰一扬,目光凌厉“你用什么办法都行,有时候,一些手段比一些证据有用多了。” 谢云迢把最后一枚棋子落下,黑子将白子的路堵死,杀了个片甲不留。 陆莹这人怎么都好,就是有些多余的“正直” 就好比陈驰一样,总是坚守着一些没必要的东西。 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不会耍手段使心计,坚守自己的本心固然是好,可是有时候太坚守这些东西是无用的。 谢云迢不一样,她不在乎过程,她只要结果。 就好比当初她执意嫁给薛照,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薛照娶了她。 只要结果对她有利,顺她的意就好,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重活一世,更是如此。 不管使什么手段,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只要最后的结局。 陆莹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那棋局之上,黑子落下,白子以无反击之力,那是最关键的一击… 陆莹收回眼神,她弯腰俯身:“我不会辜负殿下的嘱托的。” 谢云迢淡淡点头,目光幽深如潭水,她是有心培养陆莹的,她也觉得陆莹不应该埋没在这小小宅院当中。 况且若是陆莹真能用,将来对她未必不是助力。 陆莹亦是明白了谢云迢的意思,只要她能把人给赶出去,那么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她不在乎过程,她只要结果。 陆莹俯身告退。 殿内又只剩谢云迢一人,她摆弄着那盘棋子,黑子白子交换,转瞬间,一副新的棋局出现在棋盘之上。 方寸棋盘,步步杀机。 走错一步,就是死局。 谢云迢上辈子是棋子,这辈子她要做庄家,让别人为她手中的棋子。 … 汴京城今年的雪下的够多了,连着几日的大雪仿佛要把整个汴京给淹没,整个汴京皆是白茫茫一片。 好在已经快要接近年关,再过个几个月就要开春,到时候这不化的积雪也该消融了。 李婉儿在床上躺了五天这才勉强能够下床,她被那几十个板子打的已经没了脾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宛如枯败的花,没有了精神。 薛照日日去看她,她这朵娇花才算是有了点精神。 李婉儿能下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谢云迢的院子里“请安”。 第59章 打醒了 积雪未化,寒风肆虐。 “小娘,您现在身子才刚刚好这大雪天的还是不要走动的好。” 翠衣小心的扶着李婉儿下了床,嘴里低声说道:“这雪天路滑,外面还飘着雪花呢,长公主也说了,您暂时可以不用去请安的…您这身子刚好,要走到公主院里可是好长一段路呢。” 李婉儿白着一张脸,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浑身有些发麻,下半身轻飘飘的,好似踩在棉花上一样,要不是有翠衣扶着,她怕是连下床都艰难。 “好了…”她皱了皱眉,低声说道:“给我更衣,我要去见谢云迢。” 翠衣见自家主子执意要去,也不好再做阻拦。 可是她心中有些忧心,她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气,深怕她因为这一次的责罚再跟长公主对上,到时候万一再受到什么责罚就不好了。 翠衣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子,咱们现在可不宜跟长公主殿下再对着干了…” 长公主毕竟是皇帝长女,身后可有皇家做靠山,可不是随便就能惹的。 就拿这一次来说,她家娘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就连薛将军也受了责罚。 翠衣担忧李婉儿气不过再去惹麻烦,这次想着让李婉儿暂时先别去请安,左右长公主都说了暂时不勇她家娘子请安。 李婉儿知道翠衣担忧什么,她白着一张脸说道:“谁说我要跟她对着干?我又不是傻子…” 这一通板子打下来,已经把李婉儿给打醒了。 她不喜欢谢云迢仅仅是因为薛照,她知晓薛照厌烦谢云迢,也知晓薛照是被迫娶的谢云迢。她爱薛照,薛照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薛照要是厌恶谁,她也厌恶谁。 谢云迢是她最厌恶的人。 她被薛照的宠爱迷了眼,被她哥哥的功绩迷了眼,忘了她和谢云迢之间的差距,她是公主,始终在她头上。 一个公主处理一个小妾简直就是易容反掌,就算是打死了也不能怎么样,要是真是遇上厉害的,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更何况,谢云迢还救了她。 李婉儿被人从宫里拖出来之后昏迷了一天才醒,她原本以为看见谢云迢救她是在做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不理解,如果她是谢云迢,她一定不会救人。 李婉儿在一群丫鬟的搀扶之下,去了谢云迢的院子。 她去的有些迟,那些侍妾们都已经走了,绿棠在外面喂那只娇雀儿,那小雀儿叽叽喳喳的叫着,绿棠一边喂它一边哼着小曲儿,完全没注意已经进来的李婉儿。 “公主可在?” 李婉儿一出声倒是让绿棠惊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鸟食转身看见李婉儿整个人都先是愣了一下。 这几日不见,李婉儿竟然瘦了一大圈,看起来也没有以前有精神。 可能是那几十板子让她吃到了苦头,绿棠心里啧啧了两声,以前这李小娘就不把她家主子放在眼里,如今也算是得了教训。 绿棠惊讶道:“李小娘?真是稀客,找我们家殿下什么事啊?” 绿棠此话是故意说给李婉儿的,之前李婉儿就是连请安都未曾来过几次,自然是她们院的“稀客。” 李婉儿淡淡看了绿棠一眼,随后道:“我来给公主请安。” 请安?绿棠仿佛听到了笑话,她道:“李娘子…您的病可是好了?可是这已经过了请安的时辰了,李娘子要是真有心,不如下次早点来吧。” 之前李婉儿仗着薛照的宠爱对她家公主多次不敬,绿棠一直在心里记着,如今得着机会自然要多为难为难她,才好给她家殿下出这口气。 李婉儿知道绿棠是在讽刺她,要是放到以往她自然不能忍着,早就掉头就走了,可是如今… 李婉儿扬了扬眉:“我是来晚了,可是我拖着病躯踏着雪来,也不能把我拒之门外吧?这就是公主都待客之道?” “好了…”明月推开殿门走了出来,她面上带着笑,先是对李婉儿微微点了点头,“李娘子,我们殿下请您进去。” 李婉儿拢了拢大氅,瞟了绿棠一眼,随后扬着头慢慢走了进去。 “她得意什么!要不是我们家殿下,她现在都被打死了…”绿棠看着李婉儿的背影低声嘀咕,明月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好了,咱们家殿下都不放在心里,你也别气了。” 绿棠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 明月笑笑没有说话,李婉儿即使再张狂如今也得到了教训,经过这一次,李婉儿一定不会如以前一般对她家殿下不敬,不是不会,而是不敢了。 李婉儿进了主殿,主殿外却没有人,只有碳火烧的正旺,发出滋滋的响声,整个殿里宛如夏季一般暖和。 翠衣紧张的望了望四周,小声道:“主子…公主殿下在哪呢?” 李婉儿没有出声,她哪里知道谢云迢去了哪,叫她进殿却又不见人影… 她想,这应该是谢云迢在给她下马威,李婉儿咬了咬唇,勉强弯下身子行了一个礼,“妾身李氏给公主殿下请安!”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只有李婉儿的声音在回荡,过了好一会,内殿才传来声音 “进来吧。” 李婉儿呼了一口气,这才进了内殿。 谢云迢正坐在御案前看书,四周安静,一旁的紫金香炉散发着青烟,将她的面容照的有些朦胧。 暖阳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来一抹光影,将她朦胧的脸照上了一层暖光,华彩照人,肃穆端庄。 李婉儿站在那忽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像从未好好看过谢云迢,谢云迢在她的印象只有无才无德,不配薛照。 她自进府之后跟谢云迢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薛照宠她,她也就越发放肆,无论她做的怎么过分,薛照都是向着她的。 她仗着这份宠爱,有恃无恐,甚至曾经也幻想过把谢云迢踩在脚下。 可是今天这么一见,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谢云迢怎么看也不像是无才无德的人,相反,她漂亮的让她都有些移不开眼。 第60章 忠告 谢云迢感受到李婉儿的目光,她微微抬头一个烟波扫过来,潋滟生姿。 “本宫能见着李小娘来请安,实属是不容易。” 谢云迢放下书,声音平淡,李婉儿扬了扬眉:“殿下不必如此挖苦我,从前再不想来,如今我也来了。” 她始终不想跟谢云迢低头,所以即使人来了嘴上依旧不肯服输。 翠衣在一旁听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就知道以自家主子都性子说不可能这么容易低头的。 谢云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李娘子说话底气这么足,看来是那板子打的轻了,李娘子没记住,还没得到教训。” 李婉儿听到她这么说,底气当即就没了一半,身上都跟着痛了起来。 她稳了稳神然后回道:“多谢殿下关心,那顿板子我终身难忘,我也得谢谢殿下,救了我。” 她说谢是真心的谢,如果不是谢云迢,她要不就被那顿板子给打死,要不就是现在还起不来床。 李婉儿说的真诚,她对谢云迢的谢是真心的,可是不喜欢谢云迢也依旧不喜欢,只是以后会对她尊敬些,那也只是因为她知道了皇权不能惹。 “不过殿下您也不只是为了救我吧,您救我怕是因为薛将军吧?您怕薛将军生气所以才来救我吧?” 李婉儿在床上想了好些天,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谢云迢为何救她的理由。 要不然说不通。 她之前对谢云迢那么放肆,谢云迢怎么还会救她?唯一能说的过去的就是谢云迢怕薛照生气,为了讨好薛照罢了。 毕竟薛照这么宠爱自己,她要是出了事,薛照肯定不会放过谢云迢。 李婉儿见谢云迢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她又得意了起来,谢云迢是公主又怎样?皇帝的女儿又能如何? 她强求来的夫君不爱她,她甚至得为了薛照救她…可悲可笑。 “谁跟你说我是怕薛照生气才救你?” “难道不是吗?”李婉儿上前一步,漂亮的眉目间带着些许得意,“薛将军喜欢我,宠爱我,你要是伤了我,他一定会更加厌恶你,所以你必须得救我。” 李婉儿不算坏,就是蠢。 谢云迢听着她这一番话都要笑出声来了,薛照爱她?薛照是爱她背后的李家罢了。 她怎么会觉得薛照对她是爱呢?她十年都没有捂热过薛照的心,薛照唯一动过真情的人只有谢云烟。 谢云迢看着得意的李婉儿:“宠爱不等于爱,他若是真的爱你,应该为了你休了本宫,扶你上位,你也不用当什么小娘,直接做他的正室夫人。” 李婉儿未曾想到谢云迢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瞪大眼睛,“你…你…” 谢云迢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呢,他连这些都不能为你做到,可见他对你也没有什么真心。” 上辈子,他为了谢云烟做到了。 为了谢云烟跟皇后联手,拿整个薛家做赌。 逼宫谋反,那是一条一旦走了就没有退路的路,稍有不慎整个薛家都会搭进去,可是他就是为了谢云烟做了。 李婉儿似乎被谢云迢这些话给说怒了,她此生最在乎的就是薛照,她进府两年,薛照对她怎么就没有爱! “我看公主殿下是嫉妒吧,嫉妒将军宠我,我有时候觉得殿下您也挺可怜的,无论您做什么都得不到将军一点关注!” 她一时激动口无遮拦,翠衣在一旁脸都吓白了,赶紧拽了拽自家主子的袖子。 谢云迢并没有生气,李婉儿越是激动,反应越是大,就代表着她自己也知道,薛照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何苦自欺欺人。 “我不嫉妒你。”谢云迢抬头,“你说我可怜,我倒是可怜你,我是他的正妻,他再不爱我再厌恶我,他的正妻也只能是我,而你…” 谢云迢盯着她,神情肃穆“说好听点叫妾,说难听点叫玩物。” 谢云迢一针见血,李婉儿脸色难看至极。 “你…” 她身子摇摇欲坠,说不出话来,谢云迢又给了她一击,她道:“你觉得薛照宠你是为何?不过是因为你哥哥罢了,听说李将军又立了战功了,这到了年底估计要加官了。” 谢云迢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李婉儿的面前“你在府里能这么有底气,能这么得宠,还能跟我作对,你自己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你有一个好哥哥,他是你的底气,也是薛照宠爱你的原因。” 谢云迢逼近李婉儿,李婉儿不断后退,直到李婉儿撞上了身后的屏风,她退无可退,眼眶都开始发红。 谢云迢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落在她的心里,她之前一直刻意忽略这些事情。她自己自欺欺人,认为薛照是爱她的,可是她心里无比清楚,是因为什么。 如今这些事情被谢云迢赤裸裸的指了出来,即使李婉儿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因为这是事实,赤裸裸且不可争辩的事实。 “他怎么可能会爱你呢…”谢云迢有些怜悯的看向李婉儿,她这句话不只是对李婉儿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也怜悯自己。 身后的屏风因为李婉儿的动作开始晃动,谢云迢不再逼她而是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她道:“李将军年底估计就要加官了,到时候他可能会更“爱”你,毕竟你哥哥对薛家也是助力,只是…” 谢云迢伸出手替李婉儿理了理凌乱的大氅,“李将军战功赫赫,是大朝的重臣,将来必定是能在大朝的朝堂之上有一袭之地的,何必依附别人,月中则移,月满则亏,薛家也并非是永远屹立不倒。” 李婉儿瞪大眼睛,她有些茫然,不理解谢云迢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薛家并非永远屹立不倒?! 李婉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云迢微微抬眸,望着她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天真可笑,她道:“给你一个忠告罢了” 第61章 一场大梦 李婉儿跌跌撞撞的出了内殿,翠衣扶着她她才没有摔倒。 明月见她出来微微福了福身子,目光扫视着宛如失了魂一般的李婉儿,朗声道:“娘子要是走路不方便,不如找个轿子送您回永福院?” 李婉儿怔愣的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被翠衣扶着出了院子。 明月看着李婉儿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这才收回了目光。 李婉儿路上不知道摔了几次才回了永福院,她身上的大氅已经全是脏泥,看起来颇为狼狈。 “娘子…”翠衣赶紧召唤小丫鬟给李婉儿更衣,李婉儿宛如失魂,谢云迢的话犹在耳边,让她一时一刻都不敢忘。 薛家不会永远屹立不倒。 李婉儿纵使再不懂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谢云迢为何要给她说这些话呢? 她哥哥又要升官了,李家将来必能在大朝的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依附薛家… 李婉儿将丫鬟门都给撵了出去,她心烦气躁,只留下翠衣一人服侍。 “你说…谢云迢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婉儿唯一的心腹就是翠衣,她和翠衣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所以有什么话她从来不避讳翠衣。 翠衣正在给香炉添香,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些话不是她当奴才能够说的。 “她说这些话是不是想要迷惑我,将军对我怎么样我…我…”李婉儿说到这也如泄了气一般,不再说了。 薛照对她很好,可是也仅仅是好而已,他对谁都可以这样好。 李婉儿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她知晓薛照为何宠她,因为她哥哥罢了,谢云迢给她的忠告她也记在了心里。 李婉儿有些出神,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些,如今被谢云迢一提醒,忽然觉得有些恐慌,她不只是代表她自己,她亦是代表着李家。 … “殿下…”明月微微俯身“李小娘回院了。” 谢云迢又重新坐回了原处,她微微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李婉儿从她这走的时候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幻想被她扑灭,想来是受了不少打击。 不过她早晚要醒的,上辈子薛照靠着李家可借了不少力,到最后李婉儿依旧只是薛照的一个妾室,一场大梦,总归要醒。 况且就如她跟李婉儿说的,薛家不可能永远屹立不倒,何必一直攀附薛家,李将军战功赫赫,离了薛家会有更大的前途。 这也是给李婉儿另一条路可选,就看李婉儿是更在乎李家还是更在乎薛照了。 谢云迢喝了一口热茶,她这杯茶还没放下,绿棠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谢小王爷来了。”绿棠匆匆走进来,带着一身风雪。 “谢江川?”谢云迢一顿,她和这位表弟素来交往不多,怎么如今会来她府中。 不过既然来了也没有赶人的道理,她挥了挥手示意将谢江川请进来,绿棠赶紧去请人,不过一会谢江川就带着风雪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紫色华袍,腰系白玉带,头戴金冠,外罩银色大氅,脚踏银靴,满身富贵。 谢江川长了一副好相貌,模样随了永闲王妃,永闲王妃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美貌动汴京,只是家室一般,还是个庶女。 永闲王难过美人关,硬是忤逆先帝的意思求娶了永闲王妃,虽然得了美人,可是也付出了代价。 先帝对其不喜,永闲王只要美人不要江山,自此就不怎么上朝了。 谢江川进了内殿,先是对着谢云迢行了一礼“堂姐。” 谢云迢虽然与谢江川现在来往不多,可是幼年时关系也是亲密的。 明安皇后和永闲王妃关系也素来交好,谢江川亦是很得明安皇后喜欢,所以即使两人交往不多,但是也是有些亲情在的。 “快快起来。”谢云迢让明月上了茶,她笑道:“今日怎有空来本宫这?” 谢江川落了座,他对谢云迢这位表姐很敬重,他道:“我是奉家母的命来的,来给堂姐送些好东西。” 永闲王妃因为和谢云迢的亲生母亲交好,所以有的时候也会派人给她拿一些东西来,只是以往都是派丫鬟过来,谢江川倒是从未来过。 谢云迢道:“什么好东西?还让堂弟你亲自送这一趟?” 谢江川笑了笑,随后命门外的小厮把东西拿上来,那小厮端着木盘快速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把木盘递到了谢云迢的面前。 随后把木盘上的红布给掀开,里面竟然是一对红玉的镯子,那镯子看着很是剔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谢云迢一顿,她道:“这东西可太珍贵了…” 谢江川道:“这是从羽国送过来的,价格也不算贵,他们那盛产这些东西,恰逢这一次我们家有商队去羽国就带了一些回来,我母亲很是惦念堂姐,原本想亲自送来的,可惜她病了,但是她很惦念堂姐。还请堂姐明日去府中看望看望我母亲。” 谢江川不学无术,但是很会经商,永闲王虽然不上朝,但是永闲王府可是汴京城公认最有钱,最豪气的王府。这汴京有不少铺子酒楼都是永闲王府的产业,两只镯子确实不算什么。 上一世谢云迢对永闲王妃也不算是太亲近,也就是因为明安皇后有了点交集,但是交集也不算太多,可是永闲王府一直屹立不倒。 谢江川也不是如传闻那般不学无术,如果他真的是不学无术,又怎能可能把生意做的那么大那么好呢? 永闲王府能屹立不倒,无非就是谢江川和永闲王都不想进这朝堂斗争罢了,躲起来不露锋芒,才保了永闲王府的安宁。 谢云迢望着那两只红镯子,其实永闲王妃对她是有真心的,只是上一辈子她到没有多跟永闲王妃交集,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交情就更少了。 想到永闲王妃,谢云迢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桩关于永闲王府,关于谢江川的一桩旧事来。 那桩前世被刻意掩埋的一桩丑闻。 一桩关于薛家和永闲王府的丑闻。 如今永闲王妃要她去永闲王府,她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算算时间,可能是前世的那桩“旧事”该发生了。 第62章 薛家的丑事 盛安八年,年底… 谢云迢回忆起前一世那些模糊的记忆,过了这么些年,她的记忆已经模糊,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这桩关于薛家的旧事她也只记得一点。 前一世,盛安八年年底,圣上给谢江川赐了婚,赐婚的对象是薛家的嫡小姐,薛照的亲妹妹薛嫣。 这是圣上经过多次考量才赐的婚,将薛嫣赐婚给谢江川也是为了牵制薛家,薛嫣是薛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自然是要慎重考虑,要嫁的一定是高门权贵。 薛家原本就已经家世显赫,这薛嫣要是在嫁一个高门权贵,这薛家手中权势就要通天了,圣上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把薛嫣赐婚给了谢江川。 都传谢江川不学无术,浪荡不堪,但是毕竟是武安帝的侄子,占着个小王爷的名头,将来是要继承王府。 薛嫣嫁过去就是王妃,也不会辱没了薛嫣的身份,更何况谢江川并无传闻一般不堪,永闲王府虽然不理朝中事,可是皇帝对永闲王很重视,恩宠不断。 同时就是因为永闲王府不理朝堂之事,这才让谢江川娶了薛嫣,永闲王府没有异心,薛家也不能在拉拢别的权贵。 而且薛家也明白,薛嫣只能嫁给谢江川,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放下戒心,同时薛家和永闲王府联姻也不失谢江川和薛嫣的身份。 原本这是件好事,是让皇帝和永闲王府包括薛家都满意的好事,可惜偏偏这桩所有人都满意的婚事,薛嫣不乐意。 当初圣旨一下来,薛嫣就要死要活的不愿意嫁。她是薛家的嫡女,是薛照唯一的嫡亲妹妹,虽性子娇纵,嚣张跋扈,可是薛家嫡女身份尊贵,薛嫣从小亦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这种娇养之下,就连皇帝的圣旨,薛嫣都不想接。 可是最终还是把这门亲事强行定了下来,只是临近成婚,却出了一件丑事。 薛嫣与旁人私通,早就不是清白之身,此事被永闲王府发现了。 薛家当时极力压着此事,永闲王府也觉得丢人,谢江川不可能娶一个已经失了清白之身的女子,但是两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此事被压了下来。 两家人亲自进宫求皇帝收回圣旨,皇帝大怒,但是碍于薛家也没有责罚,只是两家的姻亲掰了。 因为此事有薛家刻意压着,没有几个人知晓其中内情,只是两家突然退婚,倒是引起了不少轰动。 毕竟这桩婚事可是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薛家婚永闲王府那可都是高门显贵。为此,汴京城中也有不少风言风语流了出来,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薛家再怎么压也压不住。当时就有不少人流传薛嫣清白之身不在。 此事就连皇帝和永闲王府只知道薛嫣不是清白之身,已经跟别人私定了终身。 至于那人是谁,除了薛家人之外,无人知晓。 而谢云迢也仅仅知道一点消息,因为她当初还特地去皇上面前给薛家求过情。 她仅仅知道,与薛嫣私通的人是一名穷酸书生,其余的也一概不知。 薛家将此事压的死死的,与薛嫣私通的对象一点消息都没有抖落出来,而后此事就算完了,谢江川的婚事就这样停了。 而薛嫣最后也没有嫁什么太显赫的门户,嫁给了当时礼部尚书的嫡子,至于私通那人,则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的消失了。 此一事,不仅将永闲王府的脸面给按在地上踩了一个稀巴烂,也将皇帝的脸面给驳了,皇帝亲自下旨赐婚,那是多大的恩宠。最后皇帝却又不得不收回成命。 要不是薛家势大,这放到其他人家身上,不一定会有什么责罚了。 而就是因为这件丑事,她和永闲王妃也渐渐不怎么来往了。 她是薛照的正妻,也是薛嫣的嫂子,薛家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狠狠打了永闲王府的脸,谢云迢自然不能再跟永闲王妃多走动了,关系就淡了。 谢云迢回忆起这事,心中慢慢有了思量。 上一辈子薛家将与薛嫣私通那人给压的死死的,直到薛嫣令嫁他人也无人知晓与其私通的是谁,虽然薛嫣做出的这事丢人,但是…薛家这么压着此事,肯定有些问题。 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谢云迢想的出神,完全忘了对面还坐着谢江川,谢江川见她有些发愣,忍不住出声道:“堂姐?可是不愿意?” 谢云迢这才猛的回过神,她一时想入了神,竟然忘了谢江川还在。 她道:“王妃娘娘怎么病了?病的可严重?我明日必定去府上看看娘娘。” 不管怎么说,永闲王妃对她不错,王妃今日让谢江川亲自来请她入府,定然是有事情要说的。倘若真的是关于上辈子的那件事,她必然是要去的。 谢江川笑了笑:“既然堂姐愿意,那就好办了,王妃只是着了凉,恰逢这几天大雪,天气寒冷所以一直没有好,不是什么大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想见见殿下罢了。”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既然如此,可让王妃好好的保重身体。” 谢江川应下。 谢云迢原本想跟谢江川打听打听他的婚事,心中也好有个底。 可就在这时候,绿棠匆匆的跑了进来,她形色匆匆,显然是有急事。 “殿下…”绿棠看了一眼谢江川,不知道此时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谢云迢放下茶盏,看了谢江川一眼,谢江川不在意的道:“堂姐不要管我。” 谢云迢这才点头,示意绿棠继续说。 绿棠赶紧道:“殿下不好了,后院打起来了!” 什么? 谢云迢微微扬眉“谁跟谁打起来了?” 绿棠继续道:“是…是陆娘子房里的春花和管事的林婆子打起来了,现在还在后院吵呢!” 第63章 不要脸的老婆子 打起来了? 谢云迢微微扬眉,她拨弄着桌上的茶水,不由的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没受伤吧?” 绿棠看了一眼谢江川,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如实回道:“陆娘子院的春花受了点伤,刚才已经派人去拉架了,她倒是没什么,只是怡娘子房中的雪儿还有怡娘子都不大好…” 怡娘子? “怎么又扯到怡娘子身上了?”谢云迢指尖轻叩桌角,噔噔声在寂静的室内慢慢响了起来。 绿棠回道:“是陆娘子给了怡娘子灰花炭,还给了一些过冬用的东西,结果被管事的林妈妈看见了,非说是怡娘子院的雪儿偷拿的…还把雪儿和怡娘子打伤了…” “竟有此事?”谢云迢神情肃穆“一个管事的下人竟然敢打府里面的娘子?” 绿棠不言语,谢江川在一旁插嘴道:“堂姐…您说这陆娘子莫非就是陆侯爷的孙女?” 谢云迢瞧了谢江川一眼,见他满眼好奇微微点头道:“正是陆家的那位嫡女…” 她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小王爷要是好奇,不如跟我去看看热闹。” 看热闹? 谢江川觉得有些不合适,毕竟这是公主府的事情,还是薛照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去看热闹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可是,他到真是对这位陆府的嫡女有些好奇。 之前他去卢阳做生意,也是听闻过卢阳陆氏这位嫡女的名头。听说颇有才情,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嫁给了薛照为妾室。 “左右我这热闹已经满汴京了,也不差这一回,你若是想看就跟我去看看。” 谢云迢的热闹满汴京城,她倒是不怕丢人,况且这事越多人知道越好。 谢江川见她这么说嘿嘿一笑“堂姐说笑,这汴京谁敢看你的笑话?我第一个不让!”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也站起身跟在谢云迢身后一起往后院走去。 谢云迢笑了笑没言语,其实谢江川其人并非传闻般浪荡不堪,反而很有本事,不然也不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 上一辈子她和谢江川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他能带着永闲王府独善其身,就表示此人有本事,可交。 “你这嘴倒是比幼时甜了。”谢云迢回忆起年幼时光,目光有些许柔和。 外面暖阳照在红墙,也映照在谢江川的身上,他听到谢云迢说起幼年时光,脸上爷带了一些笑意。 “幼时不懂事…” 谢江川年幼时和谢云迢算是汴京城中其名的小霸王,两人幼时亲近时没少一起干坏事,只是后来长大了就不亲近了。 此时两人一起走过长廊回忆起幼年往事,不由多了几分亲近。 怡娘的庆安院在公主府后院的一角,位置不算太好,要穿过一条细长的长廊才能走到,这长廊又细又长,越往里走越荒凉。 积雪无人扫,枯草遍地,谢云迢都不知道自己府中居然还有这般荒凉的地界。 眼看着到长廊尽头,就听见一阵阵的吵嚷声,其中还夹杂着劝架声。 “即使你们主子是什么侯府嫡女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嫁进府里就别摆什么侯门嫡女的架子了,这里是公主府,可不是你们陆家的府宅!” “我呸!你不过就是个管事的奴才罢了,还敢这么骂我们家主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老婆子罢了,今天我非得给你点教训!” “哎呀,别吵了别吵了,一会把贵人给引过来,都不好看。” “我呸,我怕什么?我可是老夫人钦点来府里管事的,今天一定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是管事的!” 吵架声夹杂着劝架声,前方庆安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谢云迢和谢江川过去的时候,就见着那小小的院子里面两波人正厮打在一起,场面又可笑又滑稽。 绿棠见此情景赶紧将谢云迢护在身后,明月冷着脸上前高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明月的声音淹没在这嘈杂的吵架声当中,这些人并不知晓谢云迢来了,依旧在厮打。 谢云迢示意身后的护卫去拉架,那些护卫上前才把这些人给扯开。 明月面色冷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在后院打起来了,把这公主府当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这些人看见明月才知道谢云迢来了,赶紧跪下行礼。 “给长公主请安!!” 一堆人跪在雪地里,低着头不敢言语。 谢云迢淡着一张脸,目光扫过跪在这的人,这些人身上都很凌乱,显然是刚才厮打的。 其中,一个婆子跪在最前头,她虽然低着头,可是却很引人注目。 凌乱的头发上戴着玉钗,玉钗上还镶嵌着翡翠珠子,耳边坠着金耳坠,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虽然被厮打的凌乱,可是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 如此打扮,要不是她跪在地上,谢云迢都以为是谁家来的夫人主子。 除此之外,最显眼的就是春花。 春花脸上带着一丝怒气,白净的脸蛋上有一道带血的印子,显然是刚才被抓出来的。 身上的冬装也被撕坏了,小丫头委屈的眼眶发红,很是可怜。 “这是在做什么?”谢云迢语气平淡,但是神情却极其肃穆,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一众人心中一沉。 春花刚想开口,却被别人给抢了话。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婆子先喊了冤“求公主殿下做主啊…这陆娘子身边的丫鬟实在是欺人太甚,要把老婆子我打死啊。” 她说的很是委屈,还顺带着掉了两滴泪出来,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春花气急,跟着说道:“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老婆子,究竟是谁欺人太甚!分明就是你先找茬在先,你仗着自己管事,克扣怡娘子的东西不说,我们家娘子给怡娘子送点东西还被你说是偷,还想着扣下,你个老婆子要不要脸!” 春花被气的脸色通红,直接像抖搂炮仗一般一连串的逼问那老婆子,差点都忘了谢云迢还在场。 那老婆子哎呀一声,跪在地上朝谢云迢诉冤“殿下,老婆子我冤枉啊,我是老夫人派来帮忙管事的,这怡娘院里多出东西我们自然要查探一番,您看看这陆娘子院里面的小丫鬟…您在这她还如此嚣张,当着您的面还这么骂我,我们可哪敢欺负她啊…” 那老婆子就是薛老夫人派来管事的其中一位、林老婆子。 第64章 恶奴 林老婆子其实并不怕谢云迢,虽然谢云迢是公主,可是她是薛老夫人派来管事的,她就不信谢云迢能把她怎么样。 所以明说了她是薛老夫人派来的,想拿薛老夫人说事。 谢云迢已经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春花的身上。春花见她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她忙跪下请罪:“殿下,奴婢说的都是实情,这老婆子不仅克扣怡娘子的东西,我们家娘子给怡娘子送东西还诬陷是怡娘子偷的,还想着把东西抢去!还说我们家娘子,我这才跟她干起来的!” 她说到这,朝着谢云迢磕了一个头“请殿下为我们家娘子做主!” 那老婆子见状也磕了一个头“请殿下为老婆子做主!” 谢云迢不言语,孰是孰非,哪里还需要辩。 谢江山在一旁看热闹却没看见那传说中的陆家嫡女,正左顾右盼时,就听见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不知道林妈妈你要殿下做什么主!你也好意思喊什么冤枉?我看最不冤枉的就是你!” 陆莹撑着一把纸伞,踏着风雪而来。 她穿着一袭青色大氅,云鬓高挽,头戴金簪,白色流珠微微摇晃,如水的眸子有些冰冷,眉目如画,风姿绰约。 她先是收了伞然后对着谢云迢微微行了一个礼“长公主殿下。” 谢云迢淡淡点头,陆莹又看向了一直盯着她的谢江川,她不知此人身份,但是见他穿着不凡又站在谢云迢的身后定然身份不一般,所以也微微的福了福身子。 谢江川总算是见着传闻中的陆家嫡女,不见不知道,这一见…果然不一般。 谢江川微微一笑,目光温和,陆莹并未多注意他,只是看向自己的丫鬟春花。 她见春花脸上的血印子不由得蹙了蹙眉,春花见着自家主子来了委屈的直接掉了眼泪“主子…您得为我做主啊,这林婆子打我不说,还骂您摆什么侯府嫡女架子,还想把您给怡娘子的东西抢走…还把怡娘子和雪儿给打了。” 林婆子瞥了一眼春花,随即道:“春花姑娘,这做人可得讲良心…我什么时候骂过陆娘子?什么时候打过怡娘子?” 她扬了扬下巴“老夫人派我来帮扶着殿下管管府中杂事,我自然得尽心尽力,怡娘子院里多了那么多东西,我当然要好好查查,这府里要是丢了东西,那就是我的罪过…” 林婆子有薛老夫人撑腰,底气十足,她不信谢云迢会违逆薛老夫人。 陆莹道:“怡娘子院里多的东西是我派人送来的…我派人送来的东西你也要查?就算你是薛老夫人派来的,你也没有这个权利!” 陆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况且你既然说你是府里管事的,这府里东西都发放全都归你管,那我可就要问问你,你凭什么克扣怡娘子的东西?” 林婆子嗤了一声,她道:“陆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克扣东西?怡娘子病了这么久,有些东西她也用不到,给了也是白给,不如给殿下省下。” 她说着就又扯到了谢云迢的身上。 谢云迢眉心一跳,给她省下?这话她也能说的出口? 陆莹嗤笑一声:“你是给殿下省下?还是你自己眛下了?” “陆娘子胡说什么?我可是老夫人钦点给殿下的,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 “诬陷?”陆莹从上到下瞧了林婆子一眼,然后慢悠悠说道:“翡翠碧玉簪,绫罗织锦段,镶金耳坠…你个婆子一个月有多少月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子!这大冬日里,怡娘子的屋子连碳火都没有,全都被你这婆子给昧着良心扣下了!” 林婆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坠子,有些慌乱,她看向谢云迢“殿下,这都是老婆子…我自己慢慢攒出来的…这都是我靠月奉买的。” 谢云迢未言语,只是朝着明月使了一个眼色,明月微微点头走上前,她挑了挑眉说道:“你一个月的月奉不过几两银子,光是这玉簪子就值不少钱吧,你这是攒了几个月才能买这一个簪子?这身上穿的衣服…” 明月一顿,而后嘶了一声,突然她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这大胆的婆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大皇子妃给的布料!” 那林婆子怔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最不起眼的黑色布料。 这布料确实是她从库房里拿的,她是专门挑了放置了好久的料子拿的。 公主府的库房里面料多的是,她原以为拿点布料公主也发现不了,可是听着明月这么说,林婆子顿时就慌了神! “这…这布料…这…”林婆子有些发慌,她哪知道什么是皇子妃给的布料,她只知道库房闲置了不少布料,她一时贪心,所以才拿了的。 “这…奴婢不知!”林婆子慌乱上前“奴婢是奉薛老夫人的命令才来府中管事的…今日之事…今日之事…” 林婆子慌了神,只知道把薛老夫人给挂在嘴边,一直强调是薛老夫人送她过来。 拿着薛老夫人做桥,妄想着谢云迢能看在薛老夫人的面子上对她网开一面。 殊不知,她不提薛老夫人倒好,提了薛老夫人就是顺了谢云迢的意。 谢云迢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本宫竟然不知这公主府出了这样的恶奴,自己做错了事竟然还拿老夫人说事,老夫人要是知道她送来的奴才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人,恐怕也不能轻饶了你!” 谢云迢这一番话将那林婆子给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倘若真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恐怕她… 林婆子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要大祸临头。 第65章 颠倒乾坤的本事 “殿下…殿下…” 林婆子在雪地里跪着上前,“殿下…老奴不知道这是什么料子,只是…只是看见一直在库房里面没有用…老奴以为是什么不要的便宜货…” 她这话没说完,陆莹冷笑道:“你不愧是薛老夫人送来管事的,果真心思细腻,倒是挺会打算的,放到库房里不用的你倒是都揣进自己兜里去了?” 陆莹看着温顺,实则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她今日见着春花被打成那样,心中憋着一股子气,逮着机会自然不会轻饶了这林老婆子。 她短短几句话就让林老婆子脸色更白了,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谢云迢,心中直发抖。 她在公主府中仗着薛老夫人的势嚣张跋扈惯了,以往只要提一句薛老夫人,这满府的下人谁都得敬她几分,就算是谢云迢也得敬着薛老夫人,可是… 林婆子小心翼翼的瞧了谢云迢一眼,仅仅是这一眼,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谢云迢眼神冷漠的看着她,宛如看一摊烂泥。 这跟之前的长公主不一样! 林婆子心里发慌的解释道:“奴婢错了,奴婢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啊…” 这事是不能狡辩的,她用了库房的料子,这是事实。 寒风吹动庆安院枯树的树杈,树上的风雪被吹了下来,沙沙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娇俏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今日庆安院好热闹…” 谢云迢闻声望去,只见玉娘子撑着一把纸伞在丫鬟的簇拥之下走进了院子。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圆领袍子,外罩粉色大氅,头上带着碧玉簪,走路间腰间佩环响动,声音清脆,很是引人注目。 玉娘子先是给谢云迢规矩的行了一个礼,而后又对着陆莹微微福了福身子。 虽然俩人都是妾室,可是陆莹都身份在这摆着,虽然玉娘进府的时间长,可是也得给陆莹行礼。 陆莹淡淡点头,并未多言。 跪在地上的林婆子见着玉娘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只是攥着自己的衣角将情绪压了下去。 谢云迢瞧着玉娘温顺的样子只觉得颇为碍眼,这玉娘是薛老夫人的远方亲眷,自然是跟薛老夫人一条心,想必是救这林婆子来的。 她正琢磨着,玉娘就已经把目光落到了跪在地上的林婆子身上,她扫视了一圈然后看向陆莹:“刚才还未走进就听见陆娘子说林妈妈偷了库房的布料?” 陆莹点点头,一副不愿与她多说的样子。 玉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林婆子身上的布料,随即很是惊讶的哎了一声,而后道:“嘶…这布料有些眼熟…林妈妈也不像是偷布料的人啊…” 林婆子又朝着玉娘喊道:“玉娘子…您知道的,奴婢可不是那样的人啊…” 玉娘子道:“想必这其中定然是有些误会…” 玉娘看向谢云迢,“殿下,这林妈妈也在府中两年了,还是老夫人亲自送来的人,定然不会做出偷布料这种事,我看其中定然是有些误会,我看那布料还挺眼熟的呢。” 谢云迢不语,前一世她没怎么注意过这个玉娘,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这玉娘已经为薛照生了一个儿子,还在薛府颇为得脸。 她倒是想看看,这玉娘子有什么颠倒乾坤的本事。 玉娘这话说完,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小心说道:“娘子,林妈妈身上的料子好像跟您上一次不要的料子有些像呢…” 玉娘微微皱眉,随后眼睛一亮,惊讶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之前府中给各位娘子们送了一批新布料,颜色我不大喜欢…就没有要,寻思着谁愿意拿去就拿去…” 说到这,玉娘停顿了一下,又仔细的看了看林婆子身上的衣裳,然后笑道:“倒是和这布料有些想像呢…莫非是林妈妈你拿错了,拿了皇子妃给的布料?” 玉娘这一番话下来,到真是倒转乾坤,林婆子煞白的脸色也由此慢慢缓了过来。 林婆子也是在后宅里面管了那么久的事,刚才慌乱现下也冷静了下来,她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老奴想起来了…老奴想起来了…”林婆子攥着的衣角解释道:“之前府里进了一批裁衣的料子,是给各位娘子的…玉娘子说了不要了就一直扔在库房,说谁爱拿谁拿去,老奴就占了个便宜,只是没想到竟然拿错了布料了…” 玉娘接了话茬“林妈妈下次可要小心一些,这拿错了布料可不是小事情,也是要挨罚的。” 拿错了和偷自然是不一样的,玉娘短短几句话就让林婆子从偷布料变成了拿错了布料。 库房里的布料多的胜不胜数,自然不能一个个去看一个个去查,别说没有那时间,就算是真有也得查个几天,还不一定能够查到哪批布料。 玉娘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和林婆子一唱一和,硬是把偷布料变成了拿错了。 陆莹冷哼一声,她看向玉娘:“玉娘子不一般,让我开了眼。” 玉娘笑了笑没有言语。 陆莹继续道:“不过林婆子这布料真是拿的巧,坏的不拿拿好的,这皇子妃给的布料跟府里侍妾的竟然也能混了,看来眼睛多少有些看不清了,这还怎么管府中的事?” “况且…”陆莹看向谢云迢“殿下,布料的事情先不提,这林婆子克扣怡娘子的东西,还打了我的丫鬟,这事总得给个说法” 陆莹扬了扬眉冷声道:“想必殿下也容不得这种欺主的恶奴!” 林婆子瑟缩了一下,求救般的看向玉娘,现如今只有玉娘能够救她了。 “林妈妈在府中管事这么久了,有时候肯定会有些不足之处,这怡娘子一直病着,府里事忙,想必林妈妈是照顾不周,打了陆娘子的丫鬟也确实该罚,是要好好罚一顿才让林妈妈长记性!” 玉娘笑道:“林妈妈是老夫人派来管事的,来府中也两年了,竟然做事也是这般糊涂,这次罚了也好让她长个记性!” 玉娘语气轻柔,她虽然说着要罚林婆子,但是话里话外又提到薛老夫人,克扣怡娘子东西也被她用府里事忙照顾不周轻飘飘的带了过去。 总之就是该罚,但是也不至于重罚。 这张嘴让谢云迢都不由得暗叹,这玉娘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单凭这张嘴还真就轻飘飘的颠倒了黑白。怪不得上一辈子她在薛府得了脸,她倒是有这个本事。 而且,她若是跟兰娘或者李婉儿一般跋扈也就算了,偏偏对她面上很恭敬,她就算是想发落她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谢云迢斜了玉娘子一眼,她道:“这庆安院如此荒凉,你倒是来的巧,也来的正是时候。” 第66章 怡娘子不行了 这庆安院位置偏僻,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就算是路过也不可能路过这个地方。 玉娘回道:“妾身只是听说怡娘子的病一直没有好,所以特地带了一点补药想来看看怡娘子,未曾想,倒是撞见了这一幕。” 玉娘说完,她身后的小丫鬟就顺手把手中的补药给亮了出来。 她是有备而来。 陆莹微微皱眉,怡娘子病了那么久也没看见这个玉娘来看过,如今倒是赶巧,偏偏这个时候来看人! 谢云迢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处理这事,这事如果按照玉娘的说法就是小事,她也确实不好重罚。 毕竟也是薛老夫人送来的人,但是…今天已经开了这个刀…就这么轻飘飘放了人实在不合算。 就在她思量的时候,庆安院禁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小姑娘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 那小姑娘跑的匆忙,出来时还被拌了一跤,直接从门槛上滚了下来摔进了雪堆里。 她嘴里叫嚷着:“救救我们家娘子吧…我们家娘子要不行了,求求贵人们了!” 那丫鬟正是怡娘子身边的雪儿,她极其狼狈的跪在大雪堆里,身上的衣服已经烂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那张脸上似乎被人抽了好几个嘴巴,又青又紫肿了半边脸,看着又可怜又狼狈。 陆莹急忙上前把雪儿给扶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雪儿见着陆莹仿佛见到了救星,她喊道:“我们家娘子被林婆子打的吐了血,她要不行了!!”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 陆莹一怔,随后赶紧就往那破旧的屋子里面跑去。 玉娘心头一震,凌厉的目光看向林婆子,林婆子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瘫坐在了地上。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那间破旧的屋子里,那间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仿佛风一吹就要到了一样。 刚才她还在想该怎么拿那婆子开刀,如今倒是有了一个机会,只是这个机会…谢云迢微微抬眸,眸光闪烁…可能是需要一条命来开刃。 她冷声道:“绿棠,去找大夫。” 绿棠匆匆退下。 她瞟了林婆子一眼,随后道:“倘若这怡娘子有什么事,本宫定不会轻饶了你。” 冷冽的声音宛如冬日的寒风,让人听了浑身打哆嗦。 林婆子看着谢云迢去了那间破屋子,只觉得呼吸都困难,她深知自己大祸临头,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玉娘的身上。 她爬到了玉娘子的身边,拽着玉娘子的裙角:“玉娘子…您得救救我啊,玉娘子…老夫人可是让你我一起的,你得帮帮我啊!” “你给我住嘴!”林婆子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林婆子打的有些发懵,她懵懵的看着玉娘子,有些不可置信。 玉娘子瞥了一眼破旧的屋子,她见四周没人,俯下身子在林婆子耳边说道:“你最好祈祷怡娘子没事,不然别说我救不了你,你就是搬出老夫人…也救不了你这条命!” 冷冽的声音让林婆子回神,她想说话却被玉娘子的眼神给吓得不敢多言,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玉娘子起身冷哼一声,也朝着怡娘子的屋子里走去。 只留下林婆子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宛如丢了魂。 “娘子…娘子…”雪儿哭哭啼啼牵着怡娘子的手不放,破旧的床帐被拉开,已经油尽灯枯的怡娘子微眯着眼想要安抚雪儿,可她连呼吸都困难,更何况开口。 她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巴掌印,嘴角更是有着刺眼的血迹。 陆莹在床的一边站着,眉头紧紧蹙起。 她看的心酸,眼中不由得闪了点泪光,随后被她轻飘飘的抹去。 之前她也曾来看过怡娘子,几日相处有了些情谊。 谢云迢站在一旁,看着那呼吸微弱油尽灯枯的女子,只觉得心中仿佛如海浪翻滚,难以平静。 恶奴欺主,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这一世是她发现了,那么上一世呢?这个怡娘子是不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谢云迢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这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她不可能每个人都帮,只是,这是在她的公主府! 在她的地盘,竟然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奴才,更何况,这种恶奴还是薛老夫人给送来的! 那么她就必须要管了。 谢江川也跟着进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怡娘子的身上,微微叹息了一声,他道:“堂姐…您这后宅真是热闹。” 谢江川不是在说风凉话,是真情实感的感叹了一声。 后宅这些腌臜手段,他们皇家人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只是看着那样一个年轻女子被磋磨至此,到底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这女子怕是活不成了。”谢江川在谢云迢耳边轻声道:“就算是活估计也没有几天活头,不如堂姐趁此机会用她做刀,开开杀戒,顺便…清清后宅,杀杀薛老夫人的锐气。” 谢云迢猛的回头看向谢江川,谢江川嘴角挂着温润的笑,一副无害的样子。 “堂姐觉得如何?” 谢云迢眯了眯眼,谢江川说的是对的,倘若怡娘子死了,事情闹大了,这林婆子就算是活生生打死也是应该的。薛老夫人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是那怡娘子也是可怜人,即使她活不了多久。 第67章 求死 以前总听人说,谢江川是浪荡公子,白搭了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不读书,不参加科举,也就是仗着是永闲王嫡子,才能在这汴京城中耍威风。 可是刚才那一番话绝对不是一个无能草包能够说出来的。 谢云迢冷声吩咐明月“把外面那婆子给本宫捆起来,先打她几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明月福身就去办了,院子里面马上就传出来林婆子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那声音格外刺耳,却让人听的无比畅快。 大夫来的很快,绿棠叫了汴京最好的大夫,可惜怡娘子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就算是活下来也没有几天活头。 谢云迢亲自送谢江川出了府,恰好外面下了大雪,谢云迢拿了绿棠手中的纸伞递给了谢江川。 “风雪大,小王爷撑把伞吧。” 谢江川接过纸伞“多谢堂姐…”他顿了一下随后道:“今日见了陆家小姐,百闻不如一见,堂姐这宅邸里人才济济啊,堂姐也是慧眼识珠,能看上陆家小姐,给薛将军找了这样的一个可心人,羡煞我了。” 他似是在开玩笑,又似意有所指。 “小王爷今天也让本宫有了新的见识。”谢云迢嘴角带笑“你也不必羡慕,马上年关了,你也该娶妻了,到时候这满汴京的女子不是随便你挑?” 谢江川却是叹了一口气,他苦笑“堂姐,这婚事岂是我能随便做主的?” 他声音有些低沉,就连带笑的眉眼都有些冷了。 “外面的人都说你无能,不堪重用,我看你才是最聪明的人。” 谢云迢理了理大氅,眉眼带笑,跟谢江川多了几分亲近“你这样就挺好。” 装疯卖傻也好,不学无术也好,能安稳的在这刀光剑影里活下去的,都是赢家。 谢江川也笑了笑“堂姐也是聪明人,外面的传闻不能信。” 谢云迢给薛家娶了陆家女,表面上是听了薛老夫人的话,可是实际上陆家女进薛府,不会给薛家带来一点好处,相反只会让薛家更出风头,树大招风,不是好事。 谢江川看透这一层,他这个堂姐似乎也不是如同传闻那般不堪。 风雪又大了,林婆子被打嗓子都哭哑了,嘴里一直嚷嚷着要见老夫人。 怡娘子身边的雪儿在半路截了谢云迢,哭着求她去看看怡娘子,说怡娘子要见她。 谢云迢去了庆安院,陆莹依旧守在怡娘子的床头,见着谢云迢来了她便出了院子。 屋里已经没有了人,只有怡娘子和谢云迢。 床上的怡娘见着谢云迢来了勉强起身,她声音沙哑,却很恭敬“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淡淡点头“身子不好就躺下吧。” 她对这个怡娘子没有什么印象,薛照大部分的侍妾都是薛家送来的,这个怡娘子也是。 怡娘子摇了摇头,她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祈求“殿下,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谢云迢微微扬眉,怡娘赶紧说道:“我知道殿下能来我这庆安院已经是我的福分了…” 她说的有些急,猛的咳嗽了几声,咳的脸色有些发红,谢云迢都担心她直接背过气去。 “我没有几天活头了…”怡娘子嘴唇颤抖“我…我十八岁就进了公主府,却一直缠绵病榻连将军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怡娘轻声道:“我的命就是如此了,我活着比死了痛苦,殿下让我去死吧…” 谢云迢微微抬头“你说什么?” 怡娘子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殿下,我只有一件事求您,我死之后能不能让雪儿出府?回我的老家去,带着我的骨灰去见我父母?” 怡娘子原本也是家世清白的大小姐,只可惜后来家中败落,怡娘子便被薛老夫人选中给薛照做妾,也算是保了怡娘子一家。 只可惜她不得宠,在这后宅里被耗得油尽灯枯,香消玉殒。 “大夫说,你还能活。”她望向怡娘子,不由得想起谢江川对她说的话,拿这个怡娘子做刀。 怡娘子若是死了,确实对她有利。 她就有理由好好整治整治这后院,把薛老夫人的人都给清出去,也是给薛老夫人一个警告。 可是…一个无辜女子,谢云迢不想要她的命,但是她若自己求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活着太苦了。”怡娘子落了泪。 她原本都已经定了亲的,可惜家里生变,她不得不入公主府做妾,却又因为身子不好又不受宠在这后宅里磋磨了两年,她深知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不如早早去了,还能早些投胎。 谢云迢沉默了一会,随后站起身,她道:“准了。” 怡娘子这才笑了,她一边哭一边笑,嘴里还不忘谢恩。 推开破旧的殿门,外面的冷风将谢云迢冰冷的神情吹的更加冷漠,她浑身都有些发沉,冬日的风吹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暖阳照在身上,却依旧觉得冰冷。 她对薛老夫人开的第一刀,是由一个女子的命换来的。 … 当天晚上,谢云迢还未睡下,庆安院的雪儿就来了她院子传话,怡娘子没了。 那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隔着窗都能听见那痛苦的哀嚎,很是揪心。 绿棠匆匆走进来,隔着薄纱道:“殿下…庆安院那位没了…” 谢云迢放下手中的笔“厚葬吧,放那叫雪儿的丫鬟出府,将她的骨灰送回老家吧。” 绿棠应下匆匆离去。 谢云迢将手中的玉笔扔到一旁,玉笔在桌上发出一阵轻响,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冷清。 “明月…” 隔着薄纱,正在挑灯的明月微微俯身“殿下。” “把那林婆子捆了乱棍打死,给薛家送去。” 谢云迢盯着面前的烛灯,烛火光映照在她的眼眸里,将她平淡的眸子照亮,“凡是今日跟着林婆子去庆安院闹事的丫鬟婆子全都处死,一并送回薛府,叫陆莹把她整理的账簿拿出来一一对账,凡是贪了银子的全都罚了送回薛府!” 谢云迢要把这个烂了的长公主府给清理干净,这些烂蛆从哪来就应该回哪去!! 谢云迢下了命令之后,明月就去办了,她动作很迅速,林婆子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还没说几句,就死在了乱棍之下。 大雪夜里,公主府后宅惨叫声不断。 玉安院。 “娘子,林妈妈被乱棍打死了。”秋菊点了内阁的灯,小心翼翼的跟玉娘子说了林婆子的事。 玉娘放下手中的书本,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该死。” 秋菊道:“那老夫人那…?” 玉娘子摇了摇头:“此事跟咱们也无关,是她自己找死,打死她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只是…” 玉娘子叹了一口气“这公主府到底还是公主府,老夫人想插手怕是难了”玉娘子瞥了秋菊一眼“叫于妈妈小心点,好好做她的事,不抓着咱们就行。” 秋菊点头退下。 而此时,薛家。 第68章 从哪来回哪去 林婆子的尸体被送回来薛府。 恰好,薛国公夫妇都不在薛府,他们去了九华山拜香,要等些日子才能回来。 薛家只有薛老夫人管事,薛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匆去报,薛老夫人听闻自己送去的婆子被打死了送了回来,气的当场就发了脾气! “你说什么?被打死了?!” 薛老夫人气的胸口发闷,她万万没想到,谢云迢竟然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翠华赶紧端来一盏茶,给薛老夫人安了安神“老夫人莫急,长公主派的人还在外面呢,先叫进来问问吧。” 薛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传人。 明月走了进来,见着薛家老夫人先是微微行了一个礼。 “老夫人安。”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安?你们家殿下半夜给我送这些死人过来,我如何安!” 桌上的茶盏被薛老夫人扫到了地上,瓷片发出一声轻响,碎了满地。 薛老夫人怒气满腔,她送过去的丫鬟婆子被谢云迢活生生打死,而且大半夜给她送回了府中,这不就是在打她的脸面? 明月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瓷片面上却没有一点慌乱,她平静道:“老夫人何苦为那刁奴生气?我们殿下说了,她帮您清理了门户,您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薛老夫人冷笑一声,她往身后的软榻之上靠了靠,目光有些阴沉。 明月继续道:“这林婆子克扣了府中娘子的东西,打了陆娘子的丫鬟,实属是恶奴。” 薛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你家公主就因为这点事就打死了林婆子?纵使犯了错,也是薛家派去的人,这点小事就把人打死?公主殿下是不是太任性了些!!” 明月淡淡一笑“老夫人喜怒,倘若这林婆子就犯了这些小事我们家殿下自然不会处死她,只是她打死了怡娘子…这事可不是小事!” 薛老夫人一怔“你说什么?” 明月把林婆子做的事跟薛老夫人说了一通,最后她道:“我们家殿下知晓林婆子是老夫人的人,虽然打死了但是也得让老夫人您知晓,这才让我把这尸体给您送回来,从哪来到哪去,剩下的老夫人想怎么处置都行。” 明月说完微微又福了福身“殿下还等着我复命,就先告退了。” 她不再多言,瞥了薛老夫人一眼,随后退了出去。 从哪来…回哪去! 薛老夫人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随后将旁边桌上的东西全都摔了出去! “老夫人喜怒!”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也难平薛老夫人的怒火。 明月还没走远,听着这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冷笑了一声,随即回去复命。 “薛老夫人气的不轻,茶碗就摔了好几个,不过她也没有话可说,毕竟她派来的人犯了错,这是应该罚的。” 明月把薛老夫人的反应跟谢云迢说了,谢云迢听完只是淡淡点头。 这只是她开的第一刀,既然敢把手伸到她身边,那就别怪她无情。 明月还没退下,外面又有丫鬟来报,陆莹求见她。 谢云迢揉了揉眉心,如今已经是深夜了,陆莹来见她,应该是为了怡娘子的事。 她点点头,示意让陆莹进来。 陆莹踏着风雪而来,也许是风霜吹多了,脸色有些难看。 “陆莹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淡淡点头斜了她一眼“这么晚了,陆娘子有什么事?” 陆莹看了四周一眼,见殿里只有绿棠和明月没有旁人,她就直言道:“我想想问问殿下,怡娘子的死和殿下有关系吗?” 明月和绿棠脸色微变,此话实在是有些大胆。 谢云迢却浑然不在意,她看向陆莹轻描淡写的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她的死与本宫有关?” 那一眼轻飘飘的,却让陆莹不由得挺直了腰身,她知道她不该问此话,可是她必须要问清楚。 “大夫说怡娘子还能多活些时候,为何她晚上就没了?” 陆莹与怡娘子虽然接触不多,可是因为同样都是困在内宅这一小方天地,同样都是为了家族才进了府,所以陆莹很可怜怡娘。 她也想知道,怡娘的死是不是跟谢云迢也有关系。 “生死有命,她的死活不是我能决定的。”谢云迢盯着陆莹“她早晚都要死,也许她活着不如死了好受,生死之事不是本宫能管的,这也要怨本宫吗?” 谢云迢没有生气,平淡的话却让陆莹心里有了一些愤怒,她道:“殿下,您还记得您那日跟我说的话吗?” 谢云迢一顿,陆莹抬头看她:“您说,您只要结果,用什么手段什么办法都行…那么怡娘子的死是不是您的手段呢?您应该清楚,怡娘子死了就是您向薛老夫人开刀的最好时机…” 满室寂静,明月和绿棠都不敢出声。 “陆莹,你是在质问本宫吗?” 谢云迢起身走到陆莹面前,她低声道:“你既然知道怡娘子死了对本宫有什么好处,何必还来问这一遭?作为本宫身边的人你应该做的是如何帮本宫取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来质问本宫怡娘子的死!” “那么…她真的是殿下您…!” “不是。”谢云迢微微抬眸,神色平静“本宫还不至于对一个无辜女子下手,她是自己求死的。” 第69章 罚跪 自己求死的? 陆莹有些发怔,对上谢云迢的眼神,她心中猛的一跳。 今日此举,她越了规矩。 “陆莹”谢云迢瞅着她微微叹气:“你也可以不信本宫,不过你这样冲动的性子,还想着去內宫做女官?今日之事要是真论起来,我把你拖出去打几十大板都是应该的。” 陆莹跪地请罪:“殿下既然说了是怡娘子自己求死的,那么我就信,今日之事是我冲动,还请殿下责罚。” “好啊。”谢云迢想了想,“既然如此,你去外面跪着吧。” 外面还下着大雪,这样的风雪寒夜,要是真去跪着,滋味定是不好受。 陆莹却没有任何犹豫的起身就去了谢云迢的院子跪着。 寒月高悬,清冷月光洒在陆莹身上,她宛如一根孤竹,任由寒风吹打,却依旧跪的笔直。 春花也跟着自家主子一起跪着,她冻得脸色煞白,身子瑟瑟发抖。 “主子…”春花声音发颤:“您是怎么得罪了那位殿下…” 陆莹不语,只是盯着面前禁闭的殿门入了神,今日确实是她冲动了,她也只是想来问问怡娘是怎么死的。 长公主说的对,她这样冲动还怎么进宫做女官? “殿下…”明月挑了外殿的烛灯“已经三更天了呢,您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看永闲王妃呢…” 谢云迢坐在桌案前揉了揉眉心,她看了一晚上的账本,看的头疼,这样难理的账,不知道陆莹是怎么找出来的。 她瞧了瞧外面,外面依旧下着大雪,借着外面的月光,依稀能看见跪在外面的人影。 明月也瞧了一眼,随后轻声道:“陆娘子今日犯了规矩,想必也是着急了,这外面风雪这么大,再跪下去人怕是要病了。” 谢云迢放下手中的笔,“犯了错就该罚,为了一个怡娘子就如此冲动,我就算是把她送进宫里,她也成不了大事。” 明月送了一盏安神茶过来“殿下说的是,陆娘子到底年纪还小,不懂事。”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她嘶了一声“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为她求情?” 明月笑道:“我这是为殿下想。” 谢云迢放下茶盏,“让她起来吧。” 这外面这么大的雪,人要是真的冻坏了,谁给她看账本呢? 明月撑着一把纸伞开了殿门,殿里的烛火光将殿前的雪地照亮,陆莹抬眼就见明月撑着纸伞出来了。 “陆娘子,这天寒地冻的,殿下说了,您可以回去了。” 陆莹脸色冻得发白,却也只是看了明月一眼,并未起来。 她颇有些执拗的不肯起,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跟谁赌气。 今日之事她错了,所以她挨罚是应该的。 见她不肯起,明月道:“陆娘子,按照规矩,今日殿下这惩罚算是轻的了,殿下让您跪着也是想让您知道,凡事不可太冲动,且不说您今日说的话出不出格,就算是怡娘子的命是殿下要的…” 明月话音一顿,目光发沉“那又如何呢?” 陆莹微微皱眉。 “我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别说女官,就是宫里的女史也懂得不能质问主子的规矩。尚书内省的女官个个都是拔尖的人,她们哪一个不是有着七窍玲珑心?有着杀伐决断的本事?哪怕就是下一秒要砍头,上一秒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明月微笑道:“您这样冲动,怕是连我们女史的门槛都够不着…” 陆莹咬了咬唇,只觉得有些羞愧。 明月见她神情慢慢收敛了笑意,她正色道:“陆娘子,您既然受了我们殿下的恩惠,那就是我们殿下的人。您得记着,无论如何,您第一件事要想的是殿下。” “尚书内省不是那么好进的,兵马司也不是随便就能安插人进去的,殿下已经给了你们陆家那么多恩惠,这恩惠也不是白给的,还请陆娘子以后说话做事之前三思而行,别寒了殿下的心,别坏了陆家的前程。” 明月这一番话丝毫没有留情面,她继续道:“我们家殿下想栽培的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而不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质问殿下的人,陆娘子,您若是不想要这栽培那么可有无数人等着要呢,陆家的前程、您的以后、可都在您自己手里握着呢,别被自己弄丢了。” 明月说完将手中的纸伞给了一旁的春花,微微福身随后便就转身离去。 只留下陆莹看着她的背影出神,直到春花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主子,这才把陆莹给喊醒。 “主子…”春花踉跄起身,将已经把双腿跪麻到没有知觉的陆莹给扶了起来。 陆莹白着一张脸理了理自己的大氅,宛如失魂一般的说道:“走吧,回院。” 春花不敢多言,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回了院子。 五更天已过,天色微亮。 又过了些时候,朝阳慢慢出来笼罩了整个大朝。 今日无雪,天气晴朗。 谢云迢一早就去了永闲王府。 永闲王府在汴京最中央最繁华的那条街,有着寸土寸金称呼的富锦街。 汴京大半的高门显贵都在这富锦街,其次就是跟富锦街差一点的永安街,这两个地方一寸土一寸金,没有点家底是没有办法在这买宅子的。 谢云迢的公主府就在富锦街,不过不在正中央,反而有些偏。 当初建公主府的时候就是硬在富锦街凑了个地,所以偏僻了一些。 但是永闲王府可是占了富锦街最好的地界,是真正的豪宅。 谢云迢的马车停在了永闲王府的门口,还没等绿棠下车递腰牌,门口的小厮赶紧带着人伺候长公主下马车。 长公主的马车整个汴京没有不认识的,永闲王府的下人都是机灵的,马上就有人进去通报。 “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我们家王妃等您半天了。” 马车旁,一个身着绿袍的女史恭敬的站在一旁,她穿着一袭绿色交领袄子,下穿香绿色裙子,头戴银簪,耳挂银环。随着她的动作,银色耳环晃了晃,被暖阳折射出银光,很是刺眼。 谢云迢一下马车,她就开始行礼。 谢云迢认得她,是永闲王妃身边的一等女史,叫做绿香。 只是永闲王妃身边的一个女史,穿着却不一般,可见永闲王府是真的富得流油。 第70章 虽娇纵但漂亮 明月和绿棠跟在谢云迢身后,绿棠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匣子,那是谢云迢给永闲王妃带来的一些糕点。 “你家王妃如何了?身子可好一些?” 谢云迢一边问绿香一边走进了永闲王府。 永闲王府外表看着阔气,里面更是让人惊叹,十步一亭,五步一阁,让人看的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谢云迢年幼时总来永闲王府玩闹,后来长大了就去的少了,可是去一次都要感叹一次,当真是富贵迷人眼。和永闲王府一比,她那个费了不少力气建的公主府都有些一般了。 “回殿下,王妃身子好多了,一早就盼着您来呢。” 绿香笑着将谢云迢引进了永闲王妃的院子。与之前那些亭台相比,永闲王妃的院子则显得朴素了一些,虽然朴素,却也不失庄重。 永闲王妃虽然是庶女,可是永闲王对其很是爱护,成亲数十载没有让这位庶女王妃受过一点委屈。 即使当年因为娶了永闲王妃被先皇嫌弃,可是永闲王依旧没有放弃这位王妃,而是放弃了他的前程。 这两位是汴京有名的恩爱夫妻,以前还有人拿永闲王妃是庶女这事说话贬低,现在提起永闲王妃大多数都是羡慕之情。毕竟这满汴京的权贵中,谁能像永闲王妃一般得到夫君如此爱护? 虽然儿子不成器,夫君也不在朝堂,但是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夫妻恩爱,儿子将来也要封王爷,荣华富贵享不尽。 “王妃,长公主殿下到了。” 绿香隔着内阁的门,轻轻的喊了一声,她的话音刚落下,内阁里就传出来一道声音:“快让公主进来。” 那话刚落下,马上就有丫鬟开了内阁的门请谢云迢进去。 谢云迢脱了自己的大氅扔给了绿棠,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才走进去。 内阁里碳火烧的正旺,隐约能听见滋滋的响声,屋里暖如春天,让刚从外面进来的谢云迢浑身抖了抖。 鼻尖闻到了一股子药草味道,这味道充斥着整间屋子,满是药香。 隔着一座红木嵌白玉曲屏,一个丫鬟端着药碗走了出来,见着谢云迢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即离开了内阁。 永闲王妃刚刚喝完药,还在塌上没有起身,谢云迢进了曲屏之内,就见永闲王妃被丫鬟扶着起了身。 “王妃娘娘。”谢云迢上前接了离她最近的丫鬟的位置,将病弱的王妃慢慢扶着做起了身。 “这些事叫丫鬟们来就好了,你快坐下。” 永闲王妃靠在床头的软榻之上,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颇为亲近的攥了攥谢云迢的手,而后皱了皱眉:“这手怎么这么凉?这一到冬日里你就犯这毛病,这病根落下了怕是难治了。” 她说着就吩咐旁边的丫鬟:“去给公主找个汤婆子来握着。” 旁边的小丫鬟应声退下。 谢云迢注视着永闲王妃,见她一副担心的模样,心中微动。其中永闲王妃对她是真的不错,她母亲去世早,永闲王妃与明安皇后之间情谊深厚,对她是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 只是后来年纪大了,她便不怎么跟王妃亲近了,尤其是后来出了那件“丑事”她站在薛家那一边,也就对王妃更加疏远了。 如今想想倒是颇为后悔,她不亲近爱自己的人,反而亲近害自己的人。 “这都是老毛病了,好不了的,宫里的御医都没办法,我也就习惯了。”谢云迢无所谓的笑笑,转而安抚起永闲王妃:“倒是王妃您,这怎么还病了?可好了些?” 永闲王妃见谢云迢今日这般亲近她,苍白的脸上笑意就更多了,她咳了几声,虚弱道:“我倒是无事,无非就是着了些凉。” 随后又叹了叹气,眉宇间带着一些愁闷:“我这身子倒是无事,只是这心里有些发愁的事。” 永闲王妃虽然已经不复当年年轻,可是因为保养得当,依旧是肤白貌美,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颇为漂亮,貌美动人。 谢云迢见她这么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顺着问了下去“王妃有什么愁人事?不如说给我听听,我这个公主说不定还能帮您解解烦心事。” 永闲王妃似乎就等她这句话,当即说道:“这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我儿的婚事还未定下来,前些日子太后那边传了话,说是要给我儿找门好亲事…定了几户人家。” 谢云迢心道果然就是她猜测的一般,盛安八年年底,谢江川的婚事! 她问道:“定了哪几户?” 永闲王妃道:“定了杨家女,还有柳家女,还有一些我不清楚的…” 她顿了一下:“还有你那小姑子薛嫣!” 谢云迢挑了挑眉,而后笑道:“这几位可都是高门显贵,倒是不辱没小王爷的身份。” 永闲王妃叹了一口气:“身不身份的我倒是不在意…只是不知道这些姑娘人品如何,和我儿配不配。” 永闲王妃就是庶女出身,所以并不在意身份门楣。 她又道:“不过…我儿的婚事不止是我儿的婚事,这还是皇家的婚事,最终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正了正神色:“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去太后身边打听打听,这太后属意哪户人家…?还有这薛家女和杨家女哪一个更配我儿?” 永闲王妃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虽然太后给定了这么多人家,但是真正要给她儿子娶得,无非就是从杨家和薛家两家选一个罢了,总之还得看太后的意思。 恰巧此时小丫鬟拿了汤婆子过来,谢云迢捂在手里暖乎乎的,她淡淡一笑:“我晓得了,不过别人不好说,我那小姑子薛嫣虽然娇纵一些,但是漂亮的很,咱们亲上加亲最好了。” 第71章 皇后来请罪 薛家的女儿薛嫣,的确是个漂亮的。 永闲王妃也见过薛嫣,她笑道:“薛家的女儿自然是好的,不过一切还得看宫里的意思…” 永闲王妃眼里闪过一缕忧愁,她儿子的婚事她不能做主,做母亲的自然担忧挂念。 谢云迢拍了拍永闲王妃的手,上辈子薛嫣做出那样的事情,不仅丢了薛家的脸面,还把永闲王府的脸按在地上踩,那一阵整个汴京都在议论薛家和永闲王府,永闲王府也成了汴京城的笑柄。 而薛家也承受了皇帝的怒火。 上辈子的结果这辈子依旧不会改变,谢江川必须要娶薛嫣,虽然对不起永闲王府,可是对谢云迢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她又安抚了一阵永闲王妃,然后就出了王府。 回公主府已经临近中午,暖阳驱散了冬日的寒冷,照在人身上暖乎乎的,谢云迢笼着自己身上的大氅,走在公主府那条长长的长廊之上,暖阳照在红墙,琉璃瓦,红宫墙,谢云迢望着长长的长廊,仿佛看不到尽头。 永闲王妃忧愁的眼神在她脑海里面闪过,她想,如果谢江川娶得不是薛嫣就不会有上辈子的那些丑闻,只要她稍微提醒一下永闲王妃,娶杨家女娶薛家女都是一样的…不娶薛家就娶杨家,宫里面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是她没有提醒,她不仅没有提醒,还夸了薛嫣。 这是她的私心,谢江川必须要跟薛嫣结亲,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也必须要发生,她要把薛嫣这件丑事闹大,越大越好,这把火也必须烧起来。 “明月”谢云迢在长廊站住回首唤了明月过来,她示意明月附耳过来,随后低声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明月听完微微一愣,“殿下,您说盯着薛家小姐?” 谢云迢微微点头,上一辈子薛嫣与旁人私通,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和谢江川的婚期将近,算算日子也没有几个月了。 薛家当初把与薛嫣私通那人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定然是有些问题,纵使薛嫣是薛家大小姐,纵使是娇惯着长大,可是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薛家也不会再容她。 即使容下薛嫣也不会容下与薛嫣私通的人,可是薛家不仅捂得那么严实,薛嫣最后还嫁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盯着她就行,每日都要跟我汇报她去了哪做了什么…” 明月点头不再多问。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丫鬟从长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她神色匆匆见着谢云迢赶紧跑了过来,“殿下,殿下…” “这是怎么了?身后有狼追你?”绿棠见这小丫鬟这么没规矩,不由得斥责道:“什么大事让你这么慌张!规矩都忘了?” 那小丫鬟赶紧道:“奴婢刚才有些着急…忘了规矩了…” 她赶紧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谢云迢道:“何事那么惊慌?” 那丫鬟道:“回殿下,刚才宫里传了话出来,说是太后娘娘犯了头疼…还着了风寒!” 谢云迢一听当即就进了宫。 永寿宫一片肃静,门口几个宫女太监在扫雪,庭外腊梅开的正好,点点红梅缀在枝头,在一片白雪之中,煞是好看。 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翼翼的扫着雪,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就连呼吸都是轻的。 太后发了头疼症,听着点动静就头疼,这满宫的人恨不得都当成死人,生怕出点声惹了太后生气。 谢云迢悄悄的走进正殿,恰巧和太后身边的另一个贴身女官撞上。 那女官还端着药碗,要不是谢云迢躲得快,这一碗药差一点就全洒在她身上。 洒在她身上倒是无妨,出了动静惊扰了太后就不好了。 那女官慌忙就要请罪,谢云迢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禁声不必多言,正欲说话,就听见内阁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好似摔东西的声音。 “都是一群废物,养他们是做什么的?!” 似乎是太后动了怒。 谢云迢看着那还在冒热气的药碗轻声道:“太后没喝?” 那女官摇了摇头,一脸苦相。 太后她老人家不喝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没有办法,到时候太后凤体有恙,她们却也逃不了责罚。 谢云迢往内阁里面瞧了一眼,耳边还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似乎是李宫令在安抚太后。 谢云迢从那女官手里拿过药碗,然后示意那女官退下,她亲自把药碗送了进去。 进了内阁,只见太后卧在软榻之上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几个小宫女正在打扫。 李宫令在一旁的桌案翻找东西,却也是轻轻的,整个内阁都安静极了。 李宫令一抬头就看见了谢云迢,她当即露出笑颜轻声道:“公主殿下来了?” 谢云迢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见太后慢慢睁开了眼。 “你来了?”太后被宫女们扶着坐了起来,谢云迢赶紧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一旁的桌案之上,随后去扶太后起身。 “太后既然头疼,何必还生这么大的气?”谢云迢轻声道:“头疼可不能动气。” 太后道:“不生气?” 她哼了一声,“哀家倒是不想生气,可总有一些要气哀家的人” 她拍了拍一旁的椅子,示意谢云迢坐下来,谢云迢乖乖的坐到一旁,原本她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如今进了太后的内阁反而是热了。 将身上的大氅褪去交给绿棠,她顺手拿起一旁的药碗轻声道:“太后再生气也不能不喝药啊…” 药味儿扑鼻的难闻,太后摆了摆手很是排斥,“药能医身,不能医心。身子好了心依旧操劳,又有什么用!” 谢云迢半哄着半笑道:“还是身子最重要,您有什么烦心事大可交给我,我替您操劳。” 太后笑笑,正欲说话,外面就有小宫女来传话,传给了守在门口的女官,女官神色凝重的上前低声传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说是来向您请罪。” 此话一出,谢云迢微微一愣,皇后来请什么罪? 第72章 前朝余孽 太后神色如常,只是声音有些低沉“大雪天来请什么罪?让她回去吧。” 谢云迢听太后的语气如常,心中虽然纳闷可是也没有多问。 那女官听完退下正欲去传话,却在要踏出内阁的时候又被太后给叫住了。 “罢了,你让她进来吧。” 谢云迢低头不语,只是一直在拨弄手中的汤药。黑色的汤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中药味,谢云迢最不爱闻这种汤药味。 年幼时落了一次水,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喝了整整一个月的汤药,身子也越发的弱,到了冬日里浑身都发凉。 “祖母,喝药吧,一会凉了。” 汤药是一定要喝的,太后拗不过谢云迢,只好把这温热的一碗药尽数的喝了下去,太后刚刚放下药碗,皇后就进来了。 她进了内阁却没有见太后,隔着那扇翡翠雕花曲屏,德安皇后跪了下来。 她穿着素净,未施粉黛,头上仅仅是带了几根银簪,虽然素雅,可是依旧带着国母的气势。 “儿臣给母后请安,也是来请罪。” 谢云迢看不见德安皇后的人,却能清晰的听见德安皇后的声音,听她这么说,她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中好奇,这是犯了什么事。 太后道:“你为何不来见哀家?” 德安皇后的声音从曲屏后传了出来:“儿臣以无脸面见太后。” 无脸面? 太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旁边的桌面,“你是一国之母,怎么没脸面?” 曲屏后沉默了一阵,随后德安皇后回道:“就因为儿臣是一国之母,才无颜见太后,因为儿臣疏忽,才放了贼人进宫,是儿臣失职,请母后责罚。” 曲屏之后没了声音。 谢云迢听的云里雾里,什么贼人? 她正想着,就听太后说道:“你是皇后,这皇宫这么大,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太后顿了顿,沉思了一下继续道:“你掌管內宫也有几年了,犯错倒是没什么,没有人不会犯错只是有的错能犯,有的错不能犯!” 德安皇后道:“儿臣知错。” 太后声音低沉:“错了可以改,别有下次就好…”她一副乏了的样子:“你若是没事就回吧。” 德安皇后回道:“儿臣谨记,绝不会再有下次。”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听说母后身子不适?还请母后保重身子。” 太后道:“你们若是不出事,哀家自然能保重身体。” 这一句话让德安皇后脸上僵了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声回道:“是儿臣的错。” 谢云迢听的云里雾里,她微微侧头见李宫令在侧房旁摆弄架上的书本,当即起身走了进去。 接过李婵手里的本子,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侧房是单独开出来的一间小屋子,是专门给太后放书本用的,谢云迢进来时特地关了侧房的门,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话。 李婵瞧了一眼外头,见门关着,她才低声道:“昨夜宫里出了刺客,是萧氏余孽…好在被发现了。” 萧氏余孽?! 谢云迢瞪大眼睛,原来如此。 萧氏是前朝萧国皇族,后来被大朝国开国皇祖灭国,如今大朝已经历经几代帝王,可是萧氏皇祖余孽却还没有清干净,他们还想着复国的大梦。 怪不得皇后要来请罪,可是即使是发现了萧氏余孽,太后也不应该如此生气。 这每年都能抓几个反贼,只是这一次出在内宫里而已。 “这反贼多了,祖母就因为这个如此生气?” 李婵嘶了一声,她声音轻轻的:“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抓了几个,抓完之后送去了刑部,刑部什么都没审出来,只说不是反贼,人也死在牢里不了了之。” 李婵抬头“太后倒不是为几个反贼生气,是为了刑部呢。” 谢云迢不解:“刑部?” 李婵笑笑:“殿下,这反贼要是出在內宫,可比出在外面严重,天子所居之地,怎么能出反贼呢?” 她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接着道:“刑部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凤仪宫娘娘管內宫,这管出反贼来可不是小事,刑部那帮人也怕麻烦,这反贼进了宫牵扯的人就多了。” 她说到这笑了笑,“况且这是不是反贼,太后怎会不知?” 李婵说到这也就不再多言,继续忙她手中的活计。 谢云迢也已经听明白了,她漫不经心的问道:“刑部谁敢这么大胆?竟然连反贼的事都这么糊弄?” 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內宫进了反贼就是皇后失职,在刑部能帮皇后的还能有哪位? 只有刑部左侍郎杜元了。 刑部左侍郎杜元靠杨家上位,自然是要帮着德安皇后。 李婵拿书的手一顿,她微微一笑:“这就不是奴婢能猜的了。” 该说的可以说,不该说不能说。李婵闭了嘴,不再多言一句。 谢云迢推开侧房的门,见外面没有了动静,想来德安皇后已经走了。 “打听到了?”太后抬头瞧她,谢云迢原本还想装作不知道,可是骗谁她也骗不了太后,当即道:“太后何苦为这种事忧心呢?反贼抓住就好了。” 谢云迢只当自己只知道反贼的事情,不提刑部。 太后哼了一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萧氏余孽竟然还妄想着复国?做什么大梦。” 太后揉了揉眉心,又开始头疼,谢云迢上前轻轻的给太后按摩着额头,她道:“萧国都已经覆灭这么久了,没有复国的可能,那些反贼无非是痴心妄想罢了,我看看他们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太后被谢云迢按的很舒服,听了她的话心里也受用,头疼都好了不少。 “刑部尚书前几日交了辞呈,到年底就要卸职。” 太后闭着眼“杜元不中用…”她道:“哀家看你推举的陈驰不错…” 谢云迢一顿却没有说话,杜元是杨家举荐来的,经过反贼一事太后自然不能再用杜元,那么刑部可用的就是陈驰了。 谢云迢一言不发,这种事不是她能多嘴的。 太后睁开眼:“宣陈驰来见哀家。” 第73章 哪配与您争 刑部 “杜大人,这是最近几日需要复审的折子,您请先过目。” 刑部主事满脸堆笑。 “嗯”杜元坐在桌案前,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看那些折子。 刑部主事从身后的案上端了一杯茶,知道杜大人爱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请杜大人尝尝。” 热茶冒出一阵阵茶香,清香扑鼻而来,杜元这才抬起头,他瞧了一眼那主事,淡淡说道:“有心了。” 那主事笑的满脸褶子“杜大人喜欢就好,这家里还剩一些,明日我差人送到您府上。” 杜元轻抿了一口热茶,见那主事还不走他道:“还有何事啊?” 那主事搓了搓手,忙道:“没事没事…只是看大人劳累,想为大人分忧分忧。” “当值期间,你不去看案子来我这晃什么?一会让尚书大人看见了,小心说你一笔。” 那主事笑了笑,“这尚书大人已经递了辞呈了,他年纪大了哪里还管这些琐事?再说了,我来给大人您分忧,那也是公事,大人您好了,那整个刑部才能好…” 这主事是专门来拍马屁的,刑部李尚书递了辞呈,这尚书之位明摆着是杜元接手,这个时候不来拍马屁,什么时候来拍? “这话可不能乱说”杜元笑着放下茶盏“刑部好不好,跟我一个侍郎有什么关系?大家好了刑部才能好。” “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您将来要是接了李尚书的班,那刑部不就得靠着您撑着…到时候还请大人多多提拔…” 这话听起来很受用,杜元笑笑“这谁做尚书可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得听圣命,这刑部又不止我一个侍郎,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 杜元话音刚落,那主事忙道:“大人说的是,可是您坐这尚书之位那是众望所归…至于另一位…” 那人嗤笑一声:“哪比的过大人您啊…” 陈驰在刑部除了占了一个侍郎的位置外,人缘很是一般,主要跟他的性格也有关系,软硬不吃就如石头。又是白衣出身,没有靠山,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这一次李尚书辞呈,刑部所有人都认为接李尚书位置的一定就是杜元。 杜元有杨家做靠山,为人处事比陈驰强了不知多少,这刑部尚书的位置自然就只能落在杜元身上。 “他哪配跟您争…” 那人正要说恭维的话,突然外面有人传话,永寿宫派了人来。 杜元和那主事一听,赶紧出去迎接。 王允带着几个小太监踏着雪进了刑部,王允虽然是太监,可是身份不一般。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哪能是一般太监可比的? 一些小官见着王允都得拍几句马屁,就连杜元也得恭恭敬敬。 “王公公。”杜元笑着上前去迎,他见着王允心里有些纳闷,太后怎么会突然派人来刑部?又想起昨日反贼之事,心中以为太后是为了反贼之事派王允来的,当下有了琢磨。 “杜大人…”王允笑着看了看左右“尚书大人呢?” “李大人不在刑部。”杜元道:“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有何旨意?” 王允正了正神色:“太后口谕” 杜元和刑部一干人等低头听旨,王允的目光在这一帮刑部官员中扫了扫,最终把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的一道人影上。 他道:“传刑部右侍郎陈驰觐见太后。” 此话一出,刑部一众人等皆是愣住了,在角落里的陈驰也有些发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说道:“臣陈驰领旨。” 王允笑了笑:“陈大人,跟我进宫吧” “王公公”杜元上前一步,他回身看了看陈驰,而后轻声问道:“这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事宣陈大人…?” 王允道:“杜大人,这太后的心思我们做奴才的哪里知道?等陈大人回来您也许就知道了。” 说罢,王允也就不再多言,带着陈驰就出了刑部的门。 杜元看着王允和陈驰离开的背影,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太后早不宣陈驰晚不宣陈驰,偏偏在出了逆贼之后宣了陈驰。 李尚书的辞呈刚递了没几天,刑部尚书的位置杜元是势在必得,如今突然多了一个陈驰,杜元心中有些不安。 不过他自认身后有杨家撑腰,陈驰这么多年在刑部也没有什么功绩,而他做了左侍郎这么多年,这尚书之位不给他还能给谁。 杜元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红官袍,目光有些发沉。 今日外面无雪,只是起了大风。 大风吹起积雪,把人的脸都给刮的生疼,好在这皇宫的门墙高,挡住了肆虐的狂风。 这是陈驰第一次进內宫。 他在刑部做事多年,这也是唯一一次得到太后召见。 也不知是红墙太高压的人喘不过气,还是这风雪太大吹的他心发慌,陈驰心里有些发闷,太后召见他能有何事? 走过长长的宫道,转眼间就到了永寿宫的门口。 王允回头道:“陈大人,到了里面您直接进去就好,太后可一直等着您呢…” 王允停顿了一下,“是好事,您也不必紧张。” 陈驰道:“多谢公公。” 王允哈哈笑了两声“陈大人客气了,这以后啊咱们见面的机会说不定多着呢。” 王允这几句话倒是让陈驰心中有了底,联想到上一次太后的赏赐,他心中涌起一个想法,不过很快就被他给压了下去。 抖了抖身上的雪,陈驰进了永寿宫,他在殿前规矩的行礼“刑部侍郎陈驰来见太后。”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个女官就打开了殿门,女官道:“请大人进殿。” 陈驰不敢乱看,低着头就进了内殿。 刚走到内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陈驰不敢看但是耳朵能听出里面说话的声音是长公主。 他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进了内殿门,见到一扇极其奢华的翡翠曲屏,暖阳透过窗子一照,翡翠曲屏散发着暗光,剔透晶莹,煞是好看。 陈驰在那站住行礼问安,不敢直见太后。 李宫令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她道:“太后说,让您过去觐见。” 陈驰第一次见李宫令,他谨慎恭敬的点点头,随着李宫令来到了太后面前。 “臣陈驰给太后请安。”陈驰跪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之上,诚心的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上方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他这才敢抬头见太后。 这是他第一次见太后,暖阳的光透过身后的菱花窗折射在软榻上,太后的半个身子都被光给笼罩着,鬓发上的翡翠金簪恍人眼,年近半百的太后娘娘靠在软榻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面上无什么表情,但是却让陈驰心生恭敬。 当今的太后娘娘扶年幼天子上位,凭一己之力稳住了因先帝突然崩逝而混乱的朝堂,为当今的武安帝铺了一条好走的明君之路。 她令陈驰敬佩和敬重,不是因为太后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功绩。 第74章 利刃该出鞘了 谢云迢见着陈驰愣神,当即轻声笑道:“陈大人,回神了。” 陈驰这才回神见谢云迢也在忙道:“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笑笑没有言语,而是专心的给太后按着肩膀。 太后先是打量了陈驰一番,随后点了点头“总听公主提起你,今日总算是见了,确实不错。” 太后很少夸人,但是看人很准,她说不错那定然就是不错。 陈驰恭敬谢了太后,太后又问了一些刑部的案子,陈驰一一都答了,太后也越发满意。 “昨日宫里出了逆贼,人已经交到了刑部…逆贼之事不可轻视,既然都能进內宫,那定然不可轻视,一个人怎么能随便进宫?肯定有其他的同伙。” 太后敲了敲旁边的木桌,噔噔的声音响起,一下一下仿佛敲在陈驰的心上。 “杜元他审不出来”太后微笑道:“依哀家看,不如你来审。” 陈驰心中一跳,逆贼之事非同小可,以往都是由杜元来审,太后怎么会突然交给他? “刑部尚书递了辞呈,过一阵就要辞官养老去了,依哀家看,你很不错。”太后坐直了身,“你若是做好了,哀家就像皇帝举荐你,你觉得如何?” 没有人不想升官,何况还是刑部尚书的位置,多少人抢破头都不敢想。 陈驰抬头,却对上谢云迢的眼神,他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在刑部矜矜业业勤勤恳恳做事,并没有想过升官。 他白衣出身,能做到侍郎的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不曾有过妄想,只是勤恳做事那么多年都不曾被太后召见过。 如今只是被长公主提了几句就得了太后如此许诺,他不知道这是可悲还是幸运。 陈驰道:“谢太后,臣身为刑部侍郎这是这是臣职责所在,不敢妄想别的,只求做好本职该做的,绝不辜负太后和圣上。” “嗯”太后点了点头,甚是满意。 陈驰此人确实不错,能一心为大朝和皇帝着想的才是该用之人,那些有二心的用不得。 “你且下去吧。” 太后挥了挥手,又放松了身子靠在了软榻之上。 她拍了拍谢云迢一直在给她按肩的手轻声道:“按久了,哀家的肩膀已经松了,你的手该乏了。” 谢云迢笑道:“为太后按肩,我不累。” 太后轻笑了一声,还是攥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旁边的软榻之上。 陈驰已经退出了内阁,李婵亲自送他出了永寿宫。 “大人慢走。” 李婵微微福身,陈驰知晓她虽为奴才但是身份不一般,微微点头“多谢贵人。” “可不敢当什么贵人。”李婵微笑道:“大人叫我李婵就好。” 陈驰点头不再多言,踏着风雪离去。 “听说你今日去了永闲王府见了永闲王妃?”太后喝了一口热茶,眯了眯眼“她的病可好了?” 谢云迢并不惊讶太后知道她去了永闲王府,这汴京城中,太后手眼通天,只有太后想不想知道的事,没有能不能知道的事。 “王妃身子好些了,只是着了风寒。” “哀家看她不是身子病了,大抵是心病”太后慢慢说道:“马上年底了,她的儿子的婚事也该定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大约是被这事给折磨病了。” 谢云迢道:“谢小王爷也到了岁数,王妃忧虑也是应该的。” “薛家女和杨家女…”太后看向谢云迢“你觉得哪个更配谢小王爷?” 谢云迢一顿,要是真说哪个配谢江川,谢云迢觉得哪一个都不配。 先说杨家,德安皇后的亲弟弟有一嫡女,不过那女儿还没到待嫁的年纪,那就只剩下宣平侯的嫡女,杨岁妍。 这个杨家嫡女是名动汴京的才女,是最端庄的大家闺秀,与朝阳公主谢云烟不分上下。 这样一个女子跟谢江川这种名动汴京的纨绔,实在是不太相配。 还有就是薛嫣,薛嫣虽为贵女,可是性子娇纵任性,谢云迢嫁进薛家这么多年,深知薛嫣不是什么好人。 更何况还做出了那样的丑事,她觉得薛嫣不配谢江川。 “太后,这我哪知道谁配谢小王爷…”谢云迢道:“这两家女儿都是不错的,都能配的上小王爷,就是不知道小王爷喜欢哪家女儿。” 太后道:“他呀,他是浪荡惯了,得找个能治住他的女儿家才行。” 谢云迢不语,上辈子已经定的结果,她无需多说。 “对了,这马上就要年关了,礼部昨儿递了新的折子,今年破新岁在玉台行宫赏烟花,听说有不少新样式呢。” 太后想了想接着道:“等从行宫回来,找个时候带谢小王爷看看几家女儿,看看他有没有相看上的。” “那自然是好的。”谢云迢嘴角含笑,心里却想起玉台行宫的那人。 沈之衡。 她微微眯眼,每年年底都会去行宫热闹一番,算算日子今年也快了。 不知道沈之衡这把刀在玉台行宫磨得如何了,能不能为她所用了? 按照沈之衡那样的性子,谢云迢相信,这个疯子定会是一把最锋利的利刃,是会帮她屠尽杨家满门的尖刀。 暖阳照在她身上,她露出一道极其明艳的笑容,搂着太后的手臂轻轻晃动,好似撒娇一般“不知道今年礼部能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孙女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第75章 意气风发少年郎 “还像个小孩子…”太后爱怜的摸了摸谢云迢头上的金簪,温热的手轻抚着谢云迢的半边脸颊。 太后眼里一片慈爱,恍若想起谢云迢幼时在她身边长大的场景。 “孙女早就长大了”她笑了笑“但是不管多大,我在祖母这永远是孩子。” 这位掌管无数人生杀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露出一种极其慈爱的目光,“哀家的迢迢永远是哀家的宝贝。” … 谢云迢出永寿宫时外面已经是漫天大雪,大雪纷飞,吹的人看不清眼前路。 只看见红红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尽头,绿棠和明月各自打着伞,给谢云迢挡去大雪。 刚刚走出內宫的门,却在內宫门口撞见了一人。 红色官服在大雪中很是显眼,他背对着內宫的门站着,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谢云迢有些惊讶,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陈大人?” 此人转过头来,正是陈驰。 陈驰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听到呼唤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即就转过头来,见着谢云迢陈驰忙行了一个礼。 “殿下。” 谢云迢示意他起来,顺便递了一把伞给陈驰“陈大人,这风雪这么大,你在这做什么呢?” 陈驰很早就出了永寿宫了,不过他却没有回刑部,反而在內宫门口等着谢云迢。 “回殿下,臣是在等您。” “等我?”谢云迢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內宫门,內宫门口还有些侍卫在守着,不是说话的地方。 “陈大人既然有事找本宫,那就边走边说吧。” 谢云迢理了理大氅,和陈驰一起往宫外走。 大雪渐渐的变小了,风雪吹动着她的大氅,只见大氅翻飞,雪花顺着冷风飞到了谢云迢的衣服里,让她冷的发颤。 “陈大人何事找本宫?” 陈驰低着头,听闻此言沉默了一下,而后说道:“陈驰多谢殿下举荐之恩。” 谢云迢笑笑:“这是大人您自己的本事,本宫虽然在太后面前提了几句嘴,不过这尚书的位置可不是本宫提嘴就能决定的。” 她瞟了陈驰一眼:“陈大人清廉,且一心只有大朝的百姓,这些太后都是知道的。正因为太后知道这些,所以今日才叫你去了永寿宫,才给了你那许诺。”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是陈大人自己争的前程,何必谢我?” 陈驰沉默了片刻,他道:“殿下…微臣在刑部待了好几年,不敢奢求其他的念想,我白衣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已经是不易。” 他苦笑一声:“说句不好的话,就算是做的再好,贵人们也不会看到我们,如果不是您提拔,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太后召见。” 陈驰正了正神色:“无论如何,都要谢谢殿下您。” 谢云迢道:“陈大人要是真想谢我,不如就把太后交代的事情做好,这样才是谢我。” “那是自然。”陈驰道:“这是微臣本职,自然会做好。” 谢云迢点头,两人正说着话,忽的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马声嘶鸣不止。 谢云迢不由得皱眉朝着声音望去,只见宽阔的宫道之上,有一人策马而来,身后激起一片飞扬的白雪。 谢云迢不禁疑惑,谁敢在这宫道之上如此张狂? 宫中有规定,內宫禁止骑马,就是马车都不可以进內宫,这何人敢如此大胆? 她正想着,就见那马已经朝着她这边狂奔而来,驻足望去,只见黑色骏马昂扬狂奔,马上似乎有一少年,那少年身着一身紫袍,金冠玉带,姿容绝艳。 大雪迷人眼,那少年只顾着骑马似乎没有注意到宫道上的其他人,骏马从谢云迢身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差一点就要撞到她。 谢云迢只感觉一阵冷风夹杂着飞雪扑面而来,好似刀刃一般差点将她扑了一个趔趄,好在身后有明月和绿棠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马上何人?好大的胆子!差一点就撞到我们殿下了!” 绿棠扶着谢云迢朝着那马上之人大喊,那狂奔的黑马却没有停,只是骑马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喊道:“抱歉抱歉,下次必赔罪!” “这人好大的胆子!是着急投胎去吗!”绿棠瞪着那骑马而去的身影,赶紧安抚自家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谢云迢摇了摇头,她也好奇,究竟是何人敢在宫里纵马。 “何人敢在宫里纵马?” 陈驰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道:“那人…有些眼熟…好像是…” “殿下”明月道:“好像是娴贵妃娘娘的侄子,江大将军的遗子,叫做江述尘。” 江述尘? 谢云迢隐约听过这个名字。 娴贵妃江弥涵就是十一皇子谢远辰的生母,是江大将军的嫡亲妹妹。 江家一族是跟着大朝开国皇帝打过天下的,历经几代皆是对大朝忠心耿耿。 只可惜十几年前大朝战乱,边境战事不断,燕云台失守,整个江家都埋没在了燕云台。 江大将军和江家其他人全都战死,只留下了在深宫里的娴妃,还有江大将军唯一的嫡子江述尘。 江家满门皆是为了大朝战死,江家的鲜血染红了燕云台,数万将士的枯骨埋在了边境,大朝上下,无一不悲痛。 好在燕云最后被夺了回来,只是江家却留在了边境。 江家殉了的消息传回了汴京,武安帝悲痛不已,直接将刚刚入宫还是贵人的江弥涵封为娴妃,而后恩宠不断。 江将军唯一的嫡子也被送到宫中悉心教养,不过几年之后,江述尘就被江家仅剩的旁支带到了边境燕云台驻守。 江家世代守在燕云,江述尘也要在燕云守着江家人的埋骨地,守着大朝的边境。 谢云迢悠悠叹了一口气,看着那纵马消失的背影说道:“怪不得能在宫道上纵马,原来是江家的小公子。” 忠烈之后,放纵也没什么,武安帝对江家仅剩的两个嫡系血脉很重视,娴贵妃自入宫以来就没有失过宠,恩宠不断,如果不是杨家势大,这皇后的位置说不定就落到娴贵妃的手里了。 谢云迢有些疑惑:“这江家小公子不是一直在燕云台,怎么会突然回汴京?” 陈驰回道:“这年关将近,各地驻守的军队也差不多该回京述职,这江小公子这么早回来,怕是来见娴贵妃的吧…” “原是如此”谢云迢点了点头“走吧,出宫吧”她收回眼神,跟陈驰拜别,出宫去了。 而此时,临华宫。 “姑姑…我回来了!” 黑色骏马停在临华宫的门口,马上的少年跳下大马,兴奋的闯进了临华宫。 第76章 是个美人 临华宫门口早就有人等着,见着江述尘下马,门口的女史赶紧上前行礼问安,随后将江述尘带进了临华宫。 他已经有两年没有来过这临华宫了,前两年边境动荡,这年关他也不曾来过汴京。 江家剩下的亲眷也就只有他姑姑,江述尘心中很是惦念,他跑死了几匹马才进了汴京,就是为了快点见着自己姑姑。 进了内殿,娴贵妃江弥涵就赶紧到门口来迎,见着江述尘的身影,她急匆匆的走了过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娴贵妃拉着江述尘的手,眼眶有些发红。 她虽已经有了皇子,可依旧年轻貌美,肤白如雪,一双杏眼微红,头上金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被外面的暖阳折射出光影,很是晃眼。 她围着江述尘转了一圈,嘴里一直不停说道:“好…好,长得越来越像你爹了。” 听到娴贵妃提起自己亲爹,江述尘不由无奈道:“姑姑…我是我爹亲儿子,不像他像谁” 江述尘说着从腰间的锦囊里面掏出来一样东西,竟是一个白玉戒指。 那戒指很是剔透,上面还雕着一些精美的花纹,是少见的好东西。 他送到娴贵妃手中“这是今年我打那些狗东西的时候缴来的,我见这适合姑姑,就扣下了。” 娴贵妃见着那戒指,总算是有了笑意,她收了戒指道:“你回来就回来,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自己留着不用惦念我,我在这汴京什么都不缺,不如你自己攒着娶个好娘子。” 江述尘回道:“我没有娶娘子的心,男儿志在天下四方,等什么时候边境彻底太平了我再考虑娶娘子。” “你啊!”娴贵妃眉宇间有些担忧:“咱们家就剩你一个独苗苗,我原本想着让你留在汴京,谋个文职…可是你跟你爹一样,非要在马上求出路,这边境年年战乱,我真担心…” “姑姑担心什么?”江述尘坐到一旁的软榻之上,他不在意的说道:“我们江家世代守着边境,守着燕云,如今江家就剩我我一个嫡系男丁,我当然得守在燕云,要那些狗东西血债血偿!” 他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江家男儿没有怕死的。 他若是战死了也不算是辱没江家的门楣,可是倘若让他在汴京做这富贵官,这才是给江家丢脸! “我这次回来也该封将军了,到时候定然能给江家长脸。” 娴贵妃微笑道:“罢了,随你吧。”她说到这瞧了瞧外面:“你是骑马来的?” “来的急,还没见圣上我就先来姑姑这了,自然是骑马进宫的。”江述尘随手拿了桌案上放着的果子扔进了嘴里,浑不在意的说道:“这宫里跑马可真不得劲,差点就撞了人。” 娴贵妃听到撞了人顿时一顿,随即问道:“撞了谁?” 江述尘顿了一下,他刚来汴京皇城哪里知道撞了哪一个 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娇颜,他道:“不清楚,但是是个美人。” 美人 娴贵妃微微皱眉,这宫里除了宫女还总有各路贵女进出,要么就是皇帝的妃子,既然是个美人,那定然身份不会一般的。 虽然武安帝说过江述尘可在宫中骑马,但是要是真撞着什么贵人,那不是要说她们江家张狂了。 娴贵妃皱眉说道:“你呀,下次可要小心点,圣上是给了咱们家好些恩宠,可是也万万不能让别人说咱们张狂。你要是撞了宫女还好,要是撞了贵女或者是嫔妃,到时候告你一状,说咱们江家仗着恩宠张狂,那就不好了。” 宫女?江述尘想起大雪中那模糊但是难掩光彩的面容,又想起耳边小丫鬟喊的撞了她们家殿下。 他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喃喃道:“应该不是宫女。” 哪有那么好看的宫女啊…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面容,江述尘就被迷了眼。 燕云台可没有那么漂亮的姑娘。 江述尘一直听说汴京出貌美女子,可是那样貌美的还是第一次见呢,想来身份也定然是不一般的… 他不由得开始回忆起那俏丽的容颜,慢慢的竟然走了神。 “想什么呢?”娴贵妃推了一杯热茶过去,见着江述尘愣神,轻轻的敲了敲桌角,江述尘这才回神。 “你回来的正好,再过些时候就要去玉台行宫破新岁了,听说今年礼部准备了新玩意,边关苦寒之地,你离开汴京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娴贵妃叹了叹气:“如今回来可要好好享享福。” 她这小侄子今年才十八岁,别人家的公子哥们成天在这汴京富贵地玩乐享福,而他则是要去战场厮杀,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丢了命。 娴贵妃很心疼。 “好。”江述尘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笑意来,少年人意气风发,灿若骄阳。 第77章 谁也别想染指半分 盛安八年,十一月。 玉台行宫 破新岁是大朝每年都要举行的仪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以往都是在玉台行宫举行,只要是皇族就都要去,每年礼部都能搞出一些新花样,今年亦是如此。 “听说今年礼部搞了新的烟花样式,可费了不少心思呢。” 大皇子妃罗烟靠在软榻之上,一边握着手里的金玉暖炉一边朝着谢云迢低声说道:“这玉台行宫倒是个好地方,可惜啊,待两日就要走,来回折腾人。” 罗烟脸色有些疲倦,漂亮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生气,从汴京到玉台行宫要做整整一天的马车,她坐的腰酸背痛,不由得抱怨。 谢云迢笑了笑,随即把目光落在罗烟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之上,她道:“大嫂如今行走不方便,确实折磨人。” 大皇子妃罗烟,是汴京有名的大家闺秀,名门望族陈州罗氏的嫡女。 她未出阁之前,这汴京才女大家闺秀的名头还轮不到谢云烟。 当年大皇子谢文雍陈州一行,与尚在闺中的罗烟一见钟情,而后回了汴京就求娶了罗烟。 陈州罗氏也算是名门望族,罗家的女儿嫁给皇子,也是匹配的。 罗烟与谢文雍成亲三载,夫妻恩爱,感情和睦,是一对佳偶。 她和罗烟这个嫂嫂也相处的不错,平日里没有事就一起闲聊,只是罗烟有了身子,谢云迢有时也不便打扰她。 罗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奈又幸福道:“这小东西可折磨死我了。” 谢云迢笑道:“大嫂在忍耐些时日,等到这小家伙出生,难缠的还在后面呢。” 罗烟低声笑了两声,很是爱护自己的肚子。 “这马上到年关了,各家世子藩王都要回京述职了,听说今年燕王也要回京呢,他家那小女儿到了适龄的年纪,听你大哥的意思,是要在京城给她找一门好婚事。” 罗烟笑道:“那小女儿我以前见过,长了一副天仙模样,又是个温顺的,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公子。” 她顿了一下又道:“说不定又会成你的嫂嫂呢…” 燕王位高权重,如果能娶到燕王的女儿,那自然是一大助力。 谢云迢微笑道:“不晓得呢,大哥二哥都成亲了,三哥还未娶亲呢,这适龄的皇子有三四个,谁知道那小女儿看上谁呢。” 提到三皇子,罗烟顿了一下,而后低声道:“我看皇后的意思,是想让三殿下娶燕王的女儿,那日可是特地提了一嘴,这三皇子也该回汴京了。” 三皇子谢成宵、亲母是卑微的宫女,自幼就养在德安皇后身边,德安皇后的亲生儿子身子不好,太医断言活不过十八岁,自然不能继承大统。 三皇子谢成宵就是德安皇后唯一的指望。 前一世燕王确实把女儿嫁给了谢成宵,谢成宵靠着燕王在朝堂之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谢云迢笑了,那么这辈子,她断然不能让谢成宵和皇后捡了这个便宜。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跑进来一道身影,随着一声声的铃声响动人还未到声先到了。 “阿姐!阿姐!” 宫殿门口,谢玉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穿着一袭暗红色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些花纹,隐隐闪着暗光。 精巧的白玉花冠垂下一缕红色丝带,丝带尾处挂着两个小巧的铃铛,铃铛下系着红色流苏。 谢玉淮发丝凌乱,俊秀的眉眼上还沾着飘雪,他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先是叫了一声阿姐,而后看见罗烟又乖巧的叫了一声嫂嫂。 罗烟拿出锦帕给谢玉淮擦了擦脸上的雪,笑着说道:“这外面风雪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披个大氅?” 谢云迢微微皱眉,看向跟着谢玉淮的太监“你是怎么照顾太子的?” 那太监赶紧跪下:“殿下…这是太子不想穿的,奴才…奴才劝了的。” 谢玉淮赶紧道:“阿姐,跟福禄没有关系,是我没穿的。” 谢云迢微微叹气,将手中的金丝暖炉递给了谢玉淮,“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披件大氅。” 谢玉淮拿过暖炉轻声道:“我知道了,阿姐。” 对于谢云迢这种关心,谢玉淮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就好比在家中一直被忽视的孩子突然博得了全家的关注,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谢玉淮道:“阿姐,嫂嫂,等一会我们要去行宫后面的山上打猎,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他们说这山上有野兔子,还有野鹿!” 谢玉淮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这好不容易出宫玩一趟,他早就和几个皇子还有各家公子约好了一起去后山逮兔子,眼下才到行宫他就迫不及待了。 “打猎?”谢云迢瞧了谢玉淮一眼,谢玉淮今年才十岁,个子长得也不矮,虽然说玉台行宫后山没什么凶猛的野兽,但是终究有些不安全。 “凭你的骑射功夫还想着打猎?”谢云迢道:“给你上骑射课的老师都说了,你这骑射功夫还得精进一些。” 谢云迢的话音未落,谢玉淮就拉着她的手赶紧道:“阿姐…我不会有事的,就在后山玩一会,再说了,就连谢远辰都能骑马打猎了,我也可以!!” 来之前,谢远辰就对谢玉淮放了狠话了,谢玉淮自然不想输给谢远辰,他猛足了劲要压谢远辰一头,今日这围猎他必须要去。 “而且又不止我一人,还有好些人一起呢,怎么着也能护我安全!”谢玉淮道:“阿姐放心吧。” 罗烟在一旁说道:“你就让他去吧,这玉台行宫的后山哪能有什么危险?多带些护卫就好了。”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只好点头道:“好,你小心一些。” 谢玉淮见自家阿姐应了,当即喜笑颜开,“阿姐放心。” 留下这话,他转头就要往外走,谢云迢喊道:“穿件大氅!” “知道啦!”谢玉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已经走到了殿外,红色身影轻快的跑出了出去。 “你最近倒是很关心咱们太子啊”罗烟笑道:“以往没见你这么上心。” “他是我阿弟,我自然得好好看着他。” 谢云迢看着谢玉淮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惴惴不安。 上一辈子她对谢玉淮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他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在这深宫也是如履薄冰,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这段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身为皇家人,这是他的命。 贵为太子,他必然要登上那至尊之位,谢云迢能做的就是让谢玉淮安稳的坐稳皇帝的位置。 谁也别想染指和肖想半分! 第78章 围猎出变故 玉台行宫,围猎场。 玉台行宫后面有一座大山,是一座围猎场,里面没有大型的野兽,倒是有一些野鹿野兔之类的小玩意。 谢玉淮骑上自己的小马,手中握着弓箭,寒风吹过他的大氅,威风凛凛。 谢远辰同样骑着自己的马,手中也拿着弓箭,他今日穿的素净,却也不失贵气。 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一些公子皇子一起陪同。 大朝国开国皇帝马背上得的天下,这些皇子们也是自幼就学习骑射功夫,即使再不精,也是有些底子在的。 而且这些公子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十几岁,个个都是金贵的身子,光是护卫就来了不少。 此处玉台行宫一行,除了皇家子弟之外,还有一些大臣和他们的家眷,这些公子哥们即使再娇生惯养再混账,也知道尊卑上下。对于谢玉淮这个太子是格外忍让的。 “难得出宫一趟,今儿咱们撒欢的玩,必定要打他个十个八个兔子回来!”谢远辰勒起马绳,瞟了谢玉淮一眼。 谢玉淮哼笑了一声,却没有争口头,只是勒了勒马绳,骑着小马就窜进了林子里。 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卫一起进了林子,谢远辰也不再多言,看着谢玉淮抢了先机,他也匆匆进了林子。 林中马蹄声不断响起,兔惊鹿跑,好不热闹。 谢玉淮射中了一个兔子,他在马上欢呼一声,正欲说话,坐着的马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受了惊,竟然不听使唤,长长的嘶鸣一声之后,竟然直接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坐在马上的谢玉淮紧紧的拉着马绳,却依然拉不住受惊的小马,他在马上惊呼一声,又差点被马给甩下去。 这周围的林子虽然都是大雪,可是这大雪底下有各种乱石,真要被甩下去碰着石头或者别的东西,那得摔个不清。 这小马疯了一般朝着林子里面冲去,连带着坐在马背上的谢玉淮一起消失在密林之中。 他身后的几个护卫见此情景赶紧纵马去追,剩下一个护卫则是回去报信。 大雪飞扬,马蹄声带起一片积雪,扬长而去。 此事,月华宫。 谢云迢还在和罗烟说着话,这月华宫是谢云迢在玉台行宫的寝殿,以前是明安皇后的寝宫,后来就是她住了。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明月匆匆的走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谢云迢鲜少见到明月慌乱的样子,她当即问道:“何事这么惊慌?” 明月赶紧回道:“殿下,太子殿下的马受了惊,拉着太子跑到了密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什么!”谢云迢赶紧起身,一旁的罗烟也是满脸震惊。 明月赶紧道:“已经派了护卫去找,这后山也没有多大,殿下…” 谢云迢悬着的心慢慢的沉了沉,玉台行宫确实没有多大,而且后山也没有危险的东西,关键是马惊了。 “这好端端的马怎么会惊?”谢云迢面上一片担忧,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太后知道吗?” 明月回道:“还没有告知太后娘娘…” “先别说了,赶紧派人去找!” 太后把谢玉淮视若珍宝,倘若谢玉淮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太后非要急死不可。 谢云迢面上一片肃然,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偏偏还赶着这个时候受惊! 罗烟道:“你先别急,我去把文雍叫回来,让他带着禁军去搜。” 谢文雍和一些大臣们此刻正和武安帝在太和殿议事,谢云迢摇了摇头,拦住了罗烟:“皇兄跟父皇在议事,先不用去打扰,先让护卫搜着。” 玉台行宫就那么大,人是不会丢的。 罗烟扶着肚子有些忧心,谢云迢坐回了软榻之上,手指无意识的轻叩着桌面,她心里有些发慌,面上却依旧镇定。 而此时,后山围猎场。 深山深处。 谢玉淮的马疯了一样在林子深处乱撞,以谢玉淮的力气根本就勒不住这匹疯马。 他使劲了全身力气却还是被这匹疯马给甩了下来。 马声嘶鸣,谢玉淮落在了雪地上,狠狠的撞到了旁边的乱石之上。 他痛的呜咽一声,白玉发冠落了下来,额角处有鲜血流下,顺着他的面容落在雪地里,煞是显眼。 谢玉淮毕竟还只是个小少年,他痛的连呼吸都困难,抬头能看见密林上方无边的天际。 他想,他可能要死在这了。 眼睛越来越沉,寒风刺骨,他喃喃道:“阿姐…” 谢玉淮娇生惯养,如今遇着事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谢云迢。 可惜,谢云迢现在救不了他。 他迷迷糊糊的昏死了过去。 狂风卷着大雪,玉台行宫的风雪开始大了,密林被大风吹的飒飒作响,林子上的雪花也跟着一起飘了下来。 一道身影在谢玉淮的身边停下。 风雪吹动他的衣袍,来人见着这大雪地里躺着一个身着华服满身贵气的“少年”颇为惊讶。 他蹲下身子试探的叹了叹谢玉淮的鼻息,见人还有气,他将谢玉淮从雪地里扶了起来。 谢玉淮腰间的玉佩闪着暗光,很是恍人眼。 他扫了一眼那玉佩,只见白玉的玉佩之上,精心雕刻着“谢玉淮”三个大字。 “谢玉淮…” 青年的声音冷淡,宛如这玉台行宫此刻的风雪,刺骨的寒。 他想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随即将晕过去的少年背了起来,带着他一起往玉台行宫的方向走了回去。 风雪吹动他的衣袍,青年的身影渐渐的在大雪之中消失了。 第79章 听人劝,也不会嫁给你 “人还没找到吗?”太后坐在软榻之上,目光沉的宛如外面的黑夜,一片漆黑。 殿里碳火烧的正旺,软垫之上跪着一群人,皆是玉台行宫的管事还有各护卫禁军统领。 “回太后…人还没找到。” 此话一出,太后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她轻叩着桌案,目光阴沉。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难辞其咎!” 太后寂然的脸上出现一抹怒色,太子是什么身份,要是真的出了事,这些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刻外面已经天黑了,玉台行宫点起了灯,灯光在这黑夜之中练成了一线,宛如一条长龙。 禁军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可是外面大雪纷飞,这黑夜里上山的路很是不好走,再加上满山都是大雪,找人就困难了一些。 武安帝也知晓太子在玉台行宫的后山出了事,派了几队人马去搜山,却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 “祖母先莫要生气,太子吉人自有天相,这玉台行宫的围猎场不大,定是能找到的,您还是不要太担心了。”谢云烟在一旁安慰道:“况且这么多人一起找,应该会有消息的。” 除了谢云烟之外,德安皇后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太后您先莫急。” 德安皇后一脸关心的样子,她接过李宫令递过来的茶盏,亲自奉给了太后。 太后扫了一眼茶盏,却没有接。 “不急?”太后拍了拍桌案“大朝的太子生死未卜你叫哀家不要忧虑,不要急?!” 德安皇后顿了一下,她把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轻声说道:“母后…儿臣只是担心您。” 太后不说话,屋子里安静极了,恰逢此时有宫女进来传话,说是谢远辰和几位公子还有皇子一起在门外跪着请罪。 毕竟太子是跟着他们一起骑马射猎才出了事情,虽然说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谢玉淮毕竟是太子,他们也难辞其咎。 太后手指轻叩着桌案一角,她道:“跪着做什么?让他们起来吧。” 宫女应声退下。 外面的飘雪不断,太后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而后看向李宫令“公主呢?” 公主自然指的是谢云迢,李宫令回道:“殿下她不放心,一直在围场后面等消息,还要亲自去深山里面找。” 太后皱眉:“这大雪天的怎么去山里?有那些禁军就够了,快让她回来。” 李宫令忙道:“薛将军去拦了。” 薛照?太后微微扬眉,却没有再多言语。 一旁的谢云烟微微一愣,她往殿外看了一眼,只见大雪纷飞,惨白月光照在雪地上,窗子被冷风吹的飒飒作响。 这样的天气,怎么上山找人? 谢云迢裹着大氅站在围猎场外,周围站了一圈骑着马拿着火把的禁军。 冰冷的飞雪往脸上砸,砸的谢云迢连眼睛都勉强睁开,火光被冷风吹的歪来歪去,仿佛随时要熄灭。 一旁的一个侍卫牵来一匹白马,白马踏着蹄子,低声嘶鸣。 “殿下…”绿棠道:“殿下,这大风雪的,有那些禁军去找就够了,您还是别去了。” 明月也道:“殿下,这实在是危险。” 谢云迢把自己身上的大氅系紧,头上的各种簪子皆数被她给拿了下去,随意的挽了一个高马尾。 她道:“深山里遇难的是本宫的弟弟,是大朝的太子,本宫不放心。” 她不止是担忧谢玉淮的安全,她还不放心这些禁军。 她阿弟的马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发了疯呢! 如果是马自己发疯的自然没事,但是如果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她现在耽搁一分,她阿弟就危险一分。 谢云迢翻身上马,她也是学过骑术的,虽然学的不怎么样,但是骑马上山还是可以的。 绿棠还想再劝,谢云迢却已经不愿意再听,她正欲拉动马绳,后面却突然传来另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谢云迢下意识回头,就见薛照纵马而来。 夜色中,薛照一身黑衣和苍茫黑夜融在了一起,大雪落了他满身,月光倾斜而下,薛照面无表情,俊俏的脸上很是冷然。 他纵马在谢云迢的身边停了下来。 谢云迢见着是薛照微微一愣,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薛照了,自从上一次李小娘的事情过后,薛照就很少回公主府了。 就算是回府,也只是回府看看李小娘。 她原本以为上一次罚了薛老夫人的人薛照会来找她算账,没想到薛照倒是没有来,也没有回薛府,一直都在他的军营。 如今见着,还是因为玉台行宫一行,薛照身为她的驸马也必须得来。 薛照瞧了她一眼,见她这样一身打扮,不由挑眉道:“你要进山?” 谢云迢点点头,薛照道:“不能去。” “我的阿弟在山里生死未卜,你拦我一分就是耽误一分。” 谢云迢瞧他,“你凭什么拦我?” 薛照眉头微蹙,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她对谢玉淮这么上心?他勒了勒马绳,而后道:“找太子自然有禁军,你去了说不定只会添麻烦。” 谢云迢道:“我信不过禁军!” 他微微一顿,此次武安帝来行宫没有带多少禁军,大部分都是驻守行宫的禁军,不是皇帝亲卫。 他瞧了她一眼,见她固执要去不由得道:“我以前到没发现你这么固执,这么不听人劝。” 谢云迢嗤笑一声:“如果我听人劝,也不会嫁给你。” 薛照脸上微微一沉,他轻哼了一声,“所以公主您这个毛病得改,不听人劝是没有好结果的。” 他拢了拢自己的大氅,斜了她一眼,语气冷然:“圣上说了,让你好好待着,你既然不放心,我去找太子。” 薛照说完,不再看谢云迢,而是骑着马带着那一队禁军朝着深山处飞驰而去。 只能看见大雪飞扬,那一队人马和那摇晃的火光消失在眼前,最后在深林处消失不见。 谢云迢在马上怔愣了一下,她看着薛照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愣。 薛照能帮她真是实属不易,上辈子无论她遇到什么事薛照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从来没有帮过她一分一毫。 不过这也可能是武安帝的意思,而且谢玉淮毕竟是太子,这也是薛照的职责。 “殿下。”明月出声道:“驸马去找了,您就别去了。” “是啊。”绿棠也在一旁帮腔:“您若是在山上出点什么事,奴婢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谢云迢勒着马绳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山,月光倾斜而下,整座山都笼罩上了冷月的光。 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 只见不远处,风雪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山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纷飞的大雪刮的脸生疼,借着那月光,谢云迢勉强能看清那是个人影。 她微微眯了眯眼,忽的蹙了蹙眉,随即勒紧马绳朝着那人影奔去。 绿棠和明月皆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家殿下纵着马朝着山那边奔去,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喊身后的护卫追了上去。 第80章 再见沈之衡 谢云迢纵马在那人影不远处停了下来,她随即翻身下马,朝着那人影走了过去。 她依稀看见,那人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 谢云迢匆匆走过去,借着月色看见了谢玉淮。 “阿弟!”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她快速跑过去,却又在离那人几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雪花落在她眼睫之上,谢云迢微微眯眼,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青年,下意识脱口而出:“沈之衡?” 风雪之中,抱着她弟弟谢玉淮的青年长身而立,一袭白袍随风飞扬。料峭寒风刺骨,沈之衡眉眼依旧如当初一般温润,他道:“殿下还记得我。” 他说完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道:“殿下还记得奴才。” 谢云迢微微眯眼,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见着沈之衡,但是眼下她却没有心思细究这件事。 她看见了谢玉淮额头上的伤,还有他脸上未干的血迹。 她慌忙的从沈之衡手中把谢玉淮接了过来,谢玉淮已经没有了意识,身子凉的像是一块冰,谢云迢抱着他浑身都有些发冷。 不远处绿棠和明月带着一堆护卫已经匆匆赶来,血谢玉淮此刻必须要抓紧看太医。 她抱着谢玉淮转头就像行宫走去。 沈之衡喊道:“殿下…” 谢云迢脚步一顿,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月光所照之下,沈之衡立在风雪之中,他抱了谢玉淮走了很久,走到脚都有些发麻,勉强才在雪中站稳。 谢云迢脸色肃然,她道:“有什么事等会说,我要带我阿弟去看太医。” 说罢,她转身离去。 白色大氅随风飘荡,沈之衡望着她的背影抖了抖身上的雪,其实他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只是想起之前他求谢云迢办的事。 他的匣子没有送出去,他想问问,能不能还给他。 他是个念旧的人,那匣子跟了他好些年,他忘不了。 绿棠和明月带着一堆护卫匆匆赶来,就见她家殿下抱着太子回来了。 “殿下!”绿棠和明月赶紧上前,看着谢云迢怀中的太子都惊了。 谢云迢把自己的大氅扯下来给谢玉淮围上,随即道:“先去叫太医!” 她抱着昏迷不醒的谢玉淮匆匆的往行宫走去。 … “太子如何了?” 太医从围账之中出来,对着太后俯身回道:“回太后,太子只是磕了头,并无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谢云迢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太医赶紧回道:“只是山上寒冷,太子怕是着了风寒,今晚可能会发热,得仔细看护才行。” 谢云迢微微点头,眉头又蹙了起来。 受了那样的伤,要是再着了风寒,怕是要折腾一阵了。 太后面色稍缓,谢玉淮能够平安回来,让太后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哀家把太子交给你们,你们要保证太子平安无事!” 几个太医互相对视一眼,皆跪下来:“臣等定尽力而为。” 太后瞧了一眼围账,颇为担忧。 谢玉淮也是她看到大的孩子,更是大朝的太子,万万不能出一点事情。 她看向谢云迢:“听说救太子回来的是…” 她顿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来是何人,谢云迢道:“回太后,是沈忠嫡子,沈之衡。” 太后微微一顿,轻轻点头“对…是他。” 罪臣之子,沈之衡。 太后沉思了几秒,她慢慢靠坐在身后的软榻之上,目光微沉。 殿内安静,只有太医和宫女们走动的声音。 谢云迢坐在一旁,目光却不由得看向殿外,外面漆黑一片,不知何时天上的明月也没有了。 透过纸窗,只能看见模糊的灯光。 算算时辰,此刻已经三更天了。 武安帝刚才看过太子就回去了,薛照怕是也从山里回来了。 谢云迢想起沈之衡,他刚才似乎有话要对她说,又见太后不言语,一时之间不知道太后何意。 李宫令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这是专门用来安神的茶。 太后却没有喝,她摆弄着手里的白玉手串,目光落到那茶杯之上,慢慢道:“又是这安神茶?哀家不愿意喝。” 李宫令笑道:“太后,您喝了这茶今晚才能睡的安稳。”说着她又看向谢云迢,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谢云迢笑道:“祖母,您今日也受惊了,喝点茶安安神也好啊。” 太后叹了一口气,“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叫哀家如何安神?” 太子的马受了惊,这事可大可小,好端端的马又怎么会受惊? 太子身份贵重,如果这是有心人有意而为之那就不是小事。 谢云迢道:“好在太子没什么事,太后您也别太忧心。”谢云迢把安神茶往太后身边推了推,随即低声道:“今日之事不论是有人有心还是无意,都是要严查的,定然能查个水落石出,还请太后别太忧虑。” 倘若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谢云迢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敢动她弟弟的人,就是找死。 太后没言语,反而是喝了那碗安神的茶。 放下茶碗,她叩了叩桌角,唤了李宫令。 “传沈之衡来见哀家。” 第81章 沈之衡,你可愿意? 三更天已过,外面夜色苍茫,漆黑一片。 李宫令撩开薄纱的围账,给里面的紫金雕花香炉点了香,一缕缕青烟从炉子中飞了出来,整个殿里都弥漫着安神香的味道。 殿内的门被打开,一身白衣的沈之衡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穿太监应该穿的蓝袍子,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袍,却被他穿出了不凡的感觉。 有的人穿锦衣罗袍却依旧不堪,有的人穿粗布破衣却似谪仙。 他就是那样的人。 一身白袍显得他身形清瘦,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容颜俊逸,一身白衫,纤尘不染。 沈之衡走进内殿,恭敬的朝着太后行了一个礼。 他跪在软榻之上,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奴才沈之衡给太后请安。” 太后坐在软榻之上没有言语,而是在垂眸打量他。 太后的目光很是平静,她对这个罪臣的儿子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徐连州拼死拼活也要护下来的人倒是让太后对他有些高看。 探花郎也不是谁都能得的,他确实不一般,只可惜有了沈忠那样一个爹。 李宫令在围账和几个太医和宫女轻声说话,围账里的谢玉淮还没有醒,不停有宫女来回走动送药。 谢云迢眼波闪了闪,不动声色的瞧了沈之衡一眼,太后不说话,她也自然不能开口。 “你就是沈之衡?”太后靠着软榻,目光逐渐犀利“听说是你把太子从山上救下来的?” 沈之衡垂着头,低声回道:“是。” “嗯”太后点了点头,慢慢摩挲着手里的手钏,她问道:“真是好巧啊,禁军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太子,偏偏让你找到了,你个行宫的奴才…” 太后语气冷然:“怎么会跑到后山围猎场去呢?!” 谢云迢微微眯眼,随即目光落在地上跪着的青年身上,这也是她想问的问题。 刚才着急没有仔细想过为何沈之衡这么凑巧的救了她的阿弟,明明他应该在行宫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山的围猎场呢? 如果是碰巧的话那还未免有些太过凑巧了,如果不是… 谢云迢目光幽深起来,凭借着上一辈子她对沈之衡的认知,倘若这是他有意为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上辈子他竭尽所能攀附权贵,一步步的往上爬,倘若这也是他往上爬的一环呢? 谢云迢轻轻瞥了沈之衡一眼,此人心计颇重,如果真是这样,倘若他敢拿她阿弟做棋,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殿内安静至极,只有围账那边隐约传来几句小声的说话声。 沈之衡微微抬头,他面上一片淡然,即使面对太后的质问也没有丝毫惊慌。 他扬头回道:“回太后,玉台行宫后面的围场每日都会派人去巡山的,虽然这是玉台行宫禁军的活计,但是禁军有时候忙,就交给了我们这些奴才来干,恰好最近都是我巡山,所以才会这么碰巧。” 玉台行宫后面的围猎场,一般都是禁军把守的,同样也是由禁军看管。巡山这事一般是轮不到在行宫里面当值的奴才的。禁军犯了懒,把这活计交给行宫里的奴才。 巡山可不是好活计,这大雪天气进山冻死人不说,一座山那么大,禁军有马一天就可以寻完,这没有马靠双脚走,一天一夜都不可能走完。 沈之衡是新来的,自然被派去干这活计。 太后没有言语,只是敲了敲桌角唤了李宫令过来。 李宫令撩开围账走了出来,就听太后吩咐她把玉台行宫管事的太监召唤过来。 李宫令没有多言语,匆匆的去了。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么救了太子自然有奖赏,若是假的”太后收了手中的手钏,淡淡道:“哀家要你的命。” 沈之衡垂眸:“奴才不敢欺瞒。” 太子身份贵重,今日一事,绝不能轻飘飘的过去,一干人等都得查个干净。 尤其是救了太子的沈之衡,此人毕竟是沈忠的儿子,谁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心思? 谢云迢抿了一口热茶,她深知沈之衡心思缜密,他若是这么说那定然不会有假,就算是有也不会查出什么。 她歪靠在椅子上,目光复杂的看向沈之衡,不由的想起上一世,他也是从重重困境之中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的心思和心计,是谢云迢猜不透的。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沈之衡谨慎的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望,他瞬间就收回了眸子。 李宫令带着玉台行宫管事的回来了,那管事的穿着一件绿袍子,也许是走的匆忙,绿袍子上面还沾着飞雪。 他见着太后慌忙跪下:“奴才冯正给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请安。” 冯正虽然是玉台行宫的管事,可是这一年也就见一次宫里的贵人,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阵仗。 太后道:“你们內宫的人也得去后山巡山?” 冯正一顿,他不由得瞟了一眼跪着的沈之衡,沈之衡救了太子的事整个玉台行宫都知道了,眼下这沈之衡可就是大功臣。 冯正是玉台行宫的管事的,之前仗着自己管事的身份很是瞧不上沈之衡,所以禁军把活计给他们內宫的人,他就把这巡山的活丢给了沈之衡。 如今听着太后这么问,冯正还以为是沈之衡告了状,太后要拿他问责。 他当即腿都软了半截,结结巴巴的回道:“这…确实如此,不过都是轮班来的,只是恰好这几日轮到了沈之衡…” 太后听到这话心中已经了然,这个沈之衡没有说谎,或许他还真的是“碰巧”撞上了昏迷的太子,碰巧把他救了回来。 太后瞧着沈之衡说道:“既然你救了太子,那么你想要什么赏赐?” 太后说了给赏赐那定然是给的。 沈之衡道:“能救太子是奴才的福分,怎么还敢要赏赐。” “必须要赏”太后拨弄着手中的手钏,“你想要什么?” “奴才没有什么想要的”沈之衡道:“能够活命已经是皇恩浩荡,怎么还敢有别的奢求?” “倒是个拎得清的”太后转头看向谢云迢,“徐连州的徒弟,即使沦为了奴才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谢云迢笑着瞟了沈之衡一眼:“老师当初一心留下他也是真心的爱才,他既然不要什么赏赐…” 她话音微顿,随即微笑道:“不如就让他留在太子身边吧。” 她又看向沈之衡询问道:“沈之衡,你可愿意?” 第82章 笑面虎,假善人 太子是什么身份? 说大了那就是未来的皇帝,是大朝国的储君,能跟在太子身边的人若是得了太子青眼,那将来都可以在宫里面横着走了。 这机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碰上的,一旁的冯正眼睛都直了,他虽然在玉台行宫做管事,但是这辈子也就是个破管事。 皇城里随便来个得脸的太监都能把他训得跟孙子一样,这万万没想到一直不吭不响的沈之衡竟然能直接去太子身边做事。 冯正心里有些发凉,还颇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他就对这个沈之衡好点了。 沈之衡颇为惊讶的抬头,去太子身边吗? 要是去太子身边他就可以回汴京了,回汴京皇城,找杨家报仇。 和汴京皇城相比,玉台行宫是个能安稳度日的好地方,但是沈之衡不能安稳度日,他得往上爬。 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他也得回汴京。 “能跟在太子身边是奴才的福分,自然愿意。” 谢云迢看向太后,“太后觉得如何?” 太后道:“徐连州的学生自然不错,跟在太子身边应该也能伺候好太子,既然如此,那就允了。” 太后说允了谢云迢也松了一口气,她生怕太后不愿意沈之衡回汴京。 他这把刀如今已经磨好了,要是不会汴京,这好戏还怎么开场呢? “不过你既然到了太子身边,就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太后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你是今年新晋探花,原本也应该有大好前程,可惜世事难料,即使徐连州对你再惜才,你现在的身份就只是一个奴才!” 太后淡淡道:“伺候好太子,做好该做的事。” 沈之衡垂头听着,脊背依旧挺直。 “你让哀家想起一个人来。”太后在他身边停下,目光有些复杂。 她想起一个故人。 一个在她陈年旧忆里不知道尘封了多久的故人,今日看见沈之衡,她突然想起来了。 “过去的都是云烟了”太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叹沈之衡还是再叹什么,她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而后看向李宫令,淡淡说道:“你那安神茶还真有几分本事,哀家累了。” 李宫令忙道:“今日累了一天,奴婢扶太后歇息。” “好。”太后点点头,李宫令给太后披上了大氅,谢云迢起身恭送太后出了宫殿。 太后走了,殿里的太医也走了。 刚才还满是人的宫殿顿时就空了一大半。 围账里的谢玉淮还没有醒,绿棠和明月都在里面守着。 冯正和沈之衡依然在跪着,没有谢云迢的命令他们不能起来。 “你退下吧。” 这话她是对冯正说的,冯正浑身一抖,有些发愣,抬头见谢云迢坐在软榻之上盯着他,他一个激灵回神:“奴才告退…告退。” 冯正手忙脚乱的爬了出去,头上的帽子都掉落了下来,他又慌乱的去捡。这场景颇为滑稽,让谢云迢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轻笑宛如万里桃花开,使她肃然的脸顿时就灿烂起来,灿若朝阳,又如一刹那开的花,美不胜收。 沈之衡抬头看她,那一秒对他来说,属实惊艳。 谢云迢又恢复了平淡的面容,她道:“沈之衡,好久不见。” 沈之衡微微一笑:“殿下,好久不见。” 他们一个高高在上的坐着,一个卑微的跪着,两人四目相望,谢云迢面色不变:“你之前有事找本宫?有何话要说?” 沈之衡抬头,“殿下,奴才想找您要我的匣子。” 那个没有送出去的匣子。 谢云迢曾经给沈之衡带过信,若是他想要匣子可以来找她,只可惜,那匣子她没有带过来,留在了公主府。 “那匣子在公主府,左右你都要回汴京,等了回了京本宫自然会给你。”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本宫已经帮你把缘娘的尸首给埋了。” 沈之衡微顿,沉默了一瞬之后他回道:“多谢。” “不必。”谢云迢起身:“本宫今日应该谢谢你,你久了我的阿弟。” 她走到沈之衡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沈之衡,你真的愿意跟本宫回汴京吗?” 沈之衡扯出一抹笑:“自然,能伺候在太子身边,是奴才的福气。” 福气? 谢云迢嗤笑一声,她饶有兴趣的弯下腰与跪着的沈之衡对视,她道:“本宫不管你今日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知道今日你救了我的阿弟是偶然还是故意,但是…!” 她声音发冷:“你若是拿我阿弟做棋,那就别怪我不饶你。” 沈之衡坦然与她对视:“殿下,我没有。” 他没有。 他要是想回汴京可有太多方法了,只要他想,他总有办法回去,他没有利用太子。 “本宫不管你有没有。”谢云迢微微扬眉:“你今日没有,那以后呢?”她微笑道:“本宫知道你的本事,你愿意跟本宫回汴京是为了那个缘娘吧?” 她伸手理了理沈之衡有些凌乱的衣领,纤纤玉指在烛火的照耀下宛如上等的白玉,很是引人注目。 她似笑非笑:“你为什么回汴京呢?” “是为了给缘娘子报仇?”她见沈之衡有些怔愣,轻轻的吹了一口气“本宫说对了?” 一阵淡香将沈之衡全身都包裹住,那香味很好闻,却也很淡。 谢云迢的头上的金簪坠下长长的金线,随着她的晃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他的侧脸上,冰凉一片。 他仰着头忽的笑道:“殿下,您猜错了。” “哦?”谢云迢微微挑眉,沈之衡道:“我一个奴才,谈什么报仇?又如何报仇?能伺候太子是我的福分,绝没有其他心思。” 油嘴滑舌。 谢云迢心里啧了一声,沈之衡是什么人她可太清楚了。 笑面虎,假善人。 绝不是好人。 他若是不想报仇,又何必乖乖的应了回汴京呢。 第83章 他有自知之明 “你若真是如此忠心,把太子伺候好了那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云迢也没在多说什么,她示意沈之衡可以起来了。 沈之衡这才起身。 也许是跪的时间久了,他起身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身子晃了晃,竟然直接扑到了谢云迢的面前。 他带起一阵清风扑面朝着谢云迢而去,谢云迢下意识的想要扶以下他,却见他已经稳住了身形。 沈之衡微笑道:“多谢殿下。”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阵风雪吹进来,带起来一股子冷意。 谢云迢望去,就见薛照走了进来。 他头上还沾着雪花,身上的大氅也全是飘雪,显然是刚从山上回来。 “薛照?”谢云迢微微扬眉,有些惊讶薛照怎么会来她这。 薛照冷着一张脸,他的目光从谢云迢的身上转移到了沈之衡的身上。 太近了。 在薛照这个角度看过来,沈之衡和谢云迢离的“太近了。”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只觉得眼前男子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见过,可是又没有什么印象,见他穿着也一般,而且腰间还系着太监的腰带,很明显是行宫的奴才。 薛照挑了挑眉,冷声道:“殿下是在做什么?看到我这么惊讶?” 他边说着边继续审视着沈之衡,原本他觉得一个奴才没有什么,可是…这个奴才的长相很是俊美。 身如玉树,颇为俊秀。 和谢云迢站在一起却很是般配,仿佛他们才是一对。 薛照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他质问一般的看向谢云迢:“而且还跟一个奴才离的那么近?” 谢云迢眯了眯眼,不知道薛照又在发什么疯,平常他不会来她这的。 更不会关心什么离得近不近,估计又是在找她的茬。 谢云迢没有理会薛照,反而看向沈之衡:“今日本宫说的话希望你能记住,你退下吧。” 沈之衡微微点头“奴才告退。” 他转身措不及防对上薛照阴沉的眸子,他微微一顿,他对这位驸马有所耳闻,曾经在别家的宴席上见过两面,可他记得他并没有得罪这位“驸马爷。” 为何这样看他? 琢磨着刚才薛照话中的意思,同样是男人,沈之衡自然听出来了。 他觉得有些可笑,这位驸马爷不是对公主极其厌恶吗? 况且…谢云迢怎么会对他有别的心思呢? 公主身份尊贵,对他这个奴才怎么可能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呢? 他有自知之明。 沈之衡露出一个微笑,恭敬的退了出去。 薛照瞟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眼神又看向谢云迢,“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 除去了黑色的大氅,他里面穿了一袭黑袍,黑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还系着一块红色血玉的玉佩。 身姿挺拔,长发紧梳,狭长双眸如外面的星一般亮,只是里面却蕴藏着疏离和冷漠,但是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谢云迢上辈子能看上薛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长得好看。 在一众歪瓜裂枣,各有各的丑的高门权贵之中,薛照简直就是好看的独树一帜。 谢云迢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惊为天人,那个时候她周围的少年都还没长开,谢云迢觉得没有一个能够入她的眼。 就连现在被称为第一纨绔的美男谢江川在那个时候也就是个只会到处惹祸的倒霉催的玩意,长得不错但是只能称为一起玩的朋友,和表弟。 而薛照不一样。 薛照那个时候都已经上过战场,打过胜仗了,她忘不了汴京街头的那场相遇,一眼惊鸿的初见,造就了之后一段孽缘。 如今想来,她对薛照有那样的执念,大多数还是因为他的“皮囊。” 谢云迢回神,仔细打量了薛照一眼,她看男人的眼光是不错的,但是她只能看到皮囊,却看不到他们的心。 就好比她现在只能看见薛照那颇为冷漠的脸,却看不清薛照为何质问她。 别说她跟沈之衡离的近一些,就是抱在一起薛照也应该不会在乎。 左右,他对她可是厌恶至极。 “回答你什么?”谢云迢坐回了软榻之上,她拿起旁边的紫金茶壶往一旁的玉杯里倒了一杯茶。 她微微抬眸:“你想问什么?” 她这样问,薛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想问什么? 薛照不言语,谢云迢把那杯茶往他那边推了推:“外面风雪那么大,喝杯茶暖暖身吧。” 她的语气平淡,面容淡漠。 这是她自重生以后,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跟薛照说话。 以往她见着薛照,心中总是想起上一世他们之间的种种,想起她真心错付,想起上一世她的惨状。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是扎在她心里的刀,见着薛照的每一秒连呼吸都会跟痛。 她想过,直接杀了薛照。 可是薛照后面还有薛家,薛家权势通天,薛照若是死在她手里,薛家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得一点点扳倒薛家,让薛照也得尝尝上辈子她尝过的苦。 玉杯被缓缓的推到桌角处,烛火的光照在玉杯上,折射出一点璀璨的光。 薛照看了那玉杯一眼,随即坐在了另一边的软榻之上,却并没有喝那杯茶。 两人难得平和的坐在一起,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是确实很少见的一处奇景。 谢云迢用玉杯的盖子拨弄着玉杯中漂浮上来的茶叶,她垂着眸,倒是很认真的执着于她面前的那一杯茶。 薛照坐在她身边,但是却不如一杯茶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这让他心中有些微妙,有些不满。 以往,谢云迢最在乎的是他,从来不会忽视他,可是如今她宁愿把心思放在放在一杯茶上,也不愿意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薛照不知道为何她会有如此转变,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如果她一早就这样,就这样不在意他,那么当初也不会要死要活的嫁给他。 他们两个不会到如此地步。 绿棠拉开帘子刚刚迈出一步,就看见了坐在她家殿下对面的薛照。 绿棠一愣,赶紧上前就要去行礼,但是却在出声之前被明月给拉了回来。 “明月姐姐…”绿棠有些惊诧,明月拉开帘子往外面瞧了一眼,而后低声说道:“殿下和将军许久未见了,咱们还是别去打扰。” 绿棠瞥了一眼围账外,见二人看起来颇为平和的坐在一起,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也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 于是,薛照和谢云迢沉默的坐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 直到谢云迢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放下了手里面的杯盖,这才慢悠悠的抬头说话。 “你不喝茶,担心我下毒吗?” 第84章 你赶我走? 如果真的能够毒死薛照,她早就下手了。 可是杀了一个薛照,他背后还有薛家,薛家不倒,她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对薛照下手。 而且依照薛照这样谨慎的人,想要谋杀他比登天还难。 薛照轻瞥了谢云迢一眼,见她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水,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谢云迢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 “害怕”薛照轻哼了一声”“要是一杯茶就能杀了我,那我不知道要死多少次。”薛照轻抿了一口那已经凉掉的茶水,声音冷淡。 “你想多了,你好歹还是我的驸马”谢云迢低声道:“今日之事多谢你。” 一码归一码,薛照今日去救了谢玉淮,这事她该谢谢他。 听着谢云迢道谢,薛照道:“这是公事,是我应该的” 谢玉淮贵为太子身份贵重,而他是臣子,太子遇难,做臣子的当然要去救,这本就没什么。 谢云迢也知道这也算是薛照的职责,但是却不是必要的职责,今日之事原本也轮不到他,只是该说的也是一定要说的,她和薛照之间还是分清楚比较好。 该谢的时候谢,该杀的时候杀,他们之间没有别的情分可以讲,谢云迢不想亏欠任何人,尤其是薛照。 他放下茶盏问道:“太子可好” 谢云迢淡淡答道:“太子无事。”她又抬眸:“薛将军若是无事,那也赶紧回吧。” 薛照一顿,“你赶我走” 谢云迢有些不解,她微微蹙眉,以往薛照可不愿意见她,如今她赶他走,他怎么还不乐意了 “薛照,本宫知道你不愿意见本宫,恰好我也不愿意与你多见面,不过一码归一码,今日的事我已经道谢。” 她抬眸,目光冷淡:“你还有别的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无事就赶紧走。 薛照猛的站起身,脸色逐渐发沉,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见谢云迢却碰了壁。 他为什么要见她 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来问问太子,仅此而已。 薛照眉头一挑,讥讽道:“你当我是来见你的,我不过是来问问太子!别把自己想的太好!” 他来这跟谢云迢毫无关系! 谢云迢诧异,不知道薛照又为何发火,想想可能是她赶他走,薛大将军丢了面子。 她觉得颇为好笑,以往她去主动见他时,只要薛照不愿意见她,她就是在五军营门口冻僵了薛照也不会来看她一次,如今只是这样一句话,他就如此生气… 谢云迢心中嗤笑,倘若让薛照把她所经历的经历一遍,那薛照会不会气疯啊? 想到这,谢云迢微微扬眉:“如此甚好。” “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太子无事,你看也看了,问也问了,还在这做什么” 薛照微微抿唇,他盯着谢云迢那张艳丽的脸,心中一时之间颇为复杂。 以前谢云迢不会赶他走的,她见着他应该是欢喜的才对。 如今… “是啊,本将军闲的慌到你这…太子无事就好。”薛照轻哼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大殿的门被重重的关上,发出一声巨响,守门的丫鬟吓得浑身都抖了抖。 谢云迢慢慢起身将薛照喝剩下的那杯茶倒在了一旁的花盆里,随即将茶盏颇为嫌弃的推到了一旁。 绿棠和明月一起从围账里面出来,见着薛照已经走了,绿棠兴冲冲的问道:“殿下…驸马今日不留下?” 明月想要拦她却已经拦不住,只好无奈的拽了拽绿棠的衣袖,刚才那样大的摔门声,显然是殿下又和驸马闹了不愉快,绿棠这样问不是惹殿下伤心 绿棠说完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道:“殿下,外面这么晚了,不如今晚就先睡下吧。” 谢云迢摇了摇头,对于绿棠说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太子如何了?” 明月道:“太子还未醒,身上发了热。” “那还睡什么?”谢云迢道:“本宫今夜陪着太子,让太医们都来内殿侯着。” 谢玉淮不醒,谢云迢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明月和绿棠低声应是,匆匆退下去找太医。 谢云迢走进围账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谢玉淮,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心疼的摸了摸他额头上的伤口。 那里已经被包扎好了,他伤了头,头上围了一圈白布,小脸却浮起不正常的红晕,谢云迢伸手探了探,只觉得一阵滚热。 谢玉淮发烧了。 手上传来的温度是滚烫的,热的谢云迢整个心都焦灼了起来。 “阿弟…”谢云迢担心的蹙眉:“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她就这么一个弟弟,上辈子她亏欠谢玉淮,这辈子她还想着好好弥补。 况且,她的阿弟将来是要登上那九重阙,是要做皇帝的,万万不能出事! 而此时,太后宫中。 第85章 昔年旧人 太后在玉台行宫有单独的宫殿,从月华宫回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长廊,长廊雕梁画柱,富丽堂皇。 一路走过去,长廊上面的花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风雪吹的飒飒作响,从长廊之上看去,能见风雪满山,大雪在空中翻飞飘舞,格外朦胧。 李婵在前面打着伞,给太后遮住了翻飞的大雪。 “娘娘,咱们快些走,马上就要到寝宫了。” 走过这一条长廊,就是太后的寝宫。 此刻已经不知道几更天,被乌云遮住的圆月又慢慢的露了出来,洒下一片银光。 风雪吹人脸,太后抬头望了望明月,只说道,“这样的夜色,在汴京城可看不到。” 她脸上带着一丝怀念,似乎回忆起了往事,语气有些哀叹。 李婵道:“娘娘就算是爱看这夜色,也要快些走,这风雪大了,再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太后轻笑一声,“哀家虽然老了,但是哀家这身子还不至于那么差,一点风雪而已。”太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对着李婵轻声说道:“哀家年轻时和你在冷宫,多冷的天不也都能受住?这点小风小雪……” 她顿了一下,风雪扑面而来,好似锋利的利刃,她道:“玉台行宫再大点风雪,也不如哀家年轻时经历的风雪大啊。” 李婵听到太后这话微微一顿,她道:“娘娘,那已经过去了。” 太后微微一顿,“哀家心里却怎么也过不去。”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望着漫天飞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岁月,那段她最狼狈,最不堪的回忆。 也许是想的入神,太后踩到了脚下的石阶上,差一点就要摔倒,好在李婵急忙把她扶住,这才不至于摔倒。 “太后……”李婵赶紧把手中的伞交给身后的宫女,她紧紧扶着太后轻声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如今您住在永寿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前的那些日子都随着这风雪埋了,您莫要念了。” 李婵小心的扶着太后:“如今朝中太平,大朝强盛,朝中人都知道您的功绩,将来史书上都会敬您一笔,没有人会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李婵微笑道:“他们只会记得您是辅佐圣上开辟盛世的太后娘娘。” 太后嘶了一声,对这话似乎是微微不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笑了笑,“是啊,哀家现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国家太平,皇帝孝顺,哀家也不算是愧对先帝,但是……” 她话锋一转看向李婵,“你知道哀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哀家忘不掉的不是冷宫那段日子,哀家忘不掉的是一位故人。” 她的声音在这风雪之中有些飘荡,李婵听了一顿,她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自然知道太后说的“故人”是谁。 李婵不由得噤了声。 在这大朝国内宫里嫔妃无数,美人也有无数,这些人此生只有一个夫君,就是皇帝。 进了宫的女子无论是生还是死,无论是得宠还是不得宠,只要进了宫就是皇帝的人。 这内宫对一些女人来说是富贵繁华之地,也是攀登权贵的一节梯子。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进这内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李婵知晓太后想的是什么,她宽慰道:“太后……这马上就到年关了,今年可还要去怡陵?” 怡陵,是皇家的墓葬地。 埋葬的却不是皇家的人,那只埋了一个人,是当今太后的老师,名满天下的大儒李安春。 “当然要去。”太后神色平淡,“哀家这些日子一直念着老师,自然要去看。” 走过长廊就是太后的寝殿,内殿里早就点上了上好的碳,香炉也点好了香,一进去热气夹杂着沉香扑面而来,瞬间就驱散了人身上的寒气。 早就有宫女等着给太后脱衣,也有宫女拿了安神香过来熏。 李婵给太后脱了大氅,卸了头上的金簪,隔着那顶雕花铜镜,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低声道:“你说,他那么敬老师,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来汴京看过一眼?就连皇后没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死了他也不来看一眼。” 太后嗤笑,“这汴京是有什么狼豺虎豹?让他连踏都不敢踏进来!!” 李婵给太后整理发丝的手一顿,这个时候四周已经没有宫女伺候了。太后身边只有李婵。 “这汴京离巴陵路途遥远,想来韩大人是不愿意在舟车劳顿。”她又笑道:“韩大人每年都送来问安的信,今年怕是也快到了。” 太后道:“问安的信谁都会写,他做这些表面功夫不如不做。” 李婵道:“这怎么是表面功夫呢,韩大人是真心希望太后您好的。” 太后扯出一抹笑:“他若是真希望哀家好,他当年又怎么会离开汴京呢?娶妻生子,另觅良缘。”太后悠悠一叹,随手点了旁边的香,“我这个师兄啊…” 她没在说下去。 韩大人,韩风意。 是武安帝曾经的老师,和前几个月被斩首的王毅同为天子帝师,更是曾经的大儒李安春的弟子,已故的明安皇后的父亲,太后的师兄。 李婵心中叹息。 刚要说话就听见太后说道,“哀家今日……说多了。”李婵道:“太后说的不多。” 太后笑了笑,“哀家今日见着那沈之衡,就想起韩风意了。”她对着铜镜笑了笑,“我的那位师兄年轻的时候就跟他一样,当年先帝拿他开刀,抄家问斩。他从朝臣到阶下囚……” 太后叹了一口气,“只是他这个人太固执,倘若当年他能听先帝的话,不跟先帝对着来,也许可以免了那场灾。” 韩风意就和徐连州一样,忠臣,为了大朝,为了天下百姓可以舍弃自己,舍弃全部。 李婵道:“韩大人是好官。” 太后嗤笑,“是啊,他也就是一个好官。” 他眼里有大朝,有先帝,有天下黎明百姓,就是没有她。 太后揉了揉眉心,忽的道:“今日太子的事情得派人查清楚,那匹马找到了吗?” 李婵道:“回太后,已经有禁军去搜山了,只要不跑出这座山,定然是能找到的。” 太后点头,“年关将近,这几日事情是越来越多,陈驰可曾审出来什么东西?” 李婵道:“回太后,离宫之前,陈大人传信,说是那个反贼不只是一个人,似乎有好些个都在汴京里混着呢。” 太后哼了一声,“让他务必给哀家好好的查,这些混在在汴京里的反贼,要一个一个的除了。他们能混到内宫去,说不定哪天就混到皇帝的身边了!” 李婵道;“太后放心,陈大人已经审出了一些眉目,这些逆贼定然不能跑了。” “一日不能抓到萧氏逆贼,哀家的心就定不了。他们连大朝的内宫都能进,指不定哪日都能进哀家的寝宫,杜元是用不得了。” 太后想着,叫李婵拿了纸笔过来。 她道:“给皇帝把陈驰的名字送过去,李尚书退了位,尚书位子不能一直空着,就让他来接任吧。” 虽然太后已经不理什么朝政,但是太后说的话武安帝是会听的,太后推荐的人,武安帝也是信得过的。 李婵把陈驰的名字用御纸写上,李婵带着这张纸出了太后寝宫,匆匆的往武安帝的寝宫而去。 第86章 胆大包天的太监 而此时,已经是三更天。 以往这个时候的玉台行宫早就是一片萧瑟,连点光都不会看见。但是因为有汴京的贵人来,所以今日行宫很是热闹。 长廊两侧悬挂着一排的灯笼,被风雪一吹,四处摇晃。 随着灯笼的摇晃带起一阵的暖光,将漆黑萧瑟的夜点燃,玉台行宫的左侧内宫的小院里,此时更是明亮一片。 桌上的烛灯散发着明亮的光,几个太监围在木桌之上打马吊,还有几个太监围在一起说话,各种污言秽语不断。 “你们今日看到了没?那汴京来的贵人真是不一般,就连那宫女都跟行宫的不一样……” 另一个太监接了话茬,“可不是,那个娴贵妃身边的宫女那叫一个水灵儿,比隔壁那个桃花好看多了……” 他这话说完,另一个年纪大的太监接了话茬,“你小子……还有心思看宫女?让跟了你那位知道……不得挠你个脸开花?” 这话说完,满屋子的太监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年轻太监顿时脸上一红,嘴硬道:“怎么可能…你们乱说什么?看看宫女还不行了?” 说到这,他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不过宫女也没什么好看的……” 旁边有人问道,“宫女不好看,那什么好看?” 那小太监嘿嘿笑道:“你们知道我今天看见什么了吗?” 见他故弄玄虚,旁边人催道:“快点说,别磨磨唧唧的。” 他压低声音:“我今日去了月华宫,见着了公主殿下,那才是美人呢。” 他道:“这宫女算什么?要是能得到公主青眼,这辈子也值了啊!” 其他太监听到这话不由得噤了声,虽然他们这帮子行宫的人向来不守什么规矩,但是也知道公主可不是能随便议论的。 玉台行宫一年也就来一次贵人,这里的奴才跟皇城里的奴才比很自由,没有主子也没有什么规矩,自然说话也就口无遮拦,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太监见其他人都禁了声不由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公主,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们不想知道公主长什么样啊?” 他们这帮太监进了宫见过的女人就只有宫女,更何况发配到玉台行宫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得就更少了,有几个宫女就已经很稀罕了,别说那身份尊贵的贵人了。 其他人顿时就有了兴趣。 刚才那个年纪稍大的太监问道;“那你说说这公主长什么样?”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那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柳叶眉,丹凤眼,那皮肤白的跟雪一样……” 他想到这忽的猥琐一笑,“身材也好,玲珑有致……” 其他几个太监都听的入了迷,几个打牌的也不打了,专心的听那小太监描述。 “你说的是哪位公主啊?” 小太监顿了一下,“月华宫那位能有谁?那位名动“汴京”的长公主啊!” 汴京的长公主还能有谁?那位著名的德不配位的长公主,薛照之妻:谢云迢。 谢云迢最出名的不是美貌也不是什么才华,而是她对薛将军的一片“痴心。”说的好听叫痴心,说的难听就是痴心妄想,这几年汴京城都传遍了谢云迢为了薛照做出的种种事迹。 给薛照纳妾,养着薛照的妾室,明明是一国公主却在薛家面前卑微至极,哪一个汴京人不知道? 不仅在汴京出名,就连玉台行宫的奴才们都听闻了。 那小太监说到谢云迢,其他的太监们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大多都是嘲笑,他们虽然是太监,身份卑微,可是提起这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却有些嘲讽之意。 那小太监还想说话,可是下一秒,这间屋子的小门猛的被人给打开了。 风雪顺着被打开的门灌了进来,一阵冷风夹杂着飞雪瞬间就让人心里都跟着凉了起来,那几个太监也被猛的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有什么贵人来了,纷纷都噤了声。 尤其是那年轻的小太监,心在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眼神直勾勾的看向那破旧的门口处。 只见那门口处站着一个青年,青年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白袍被风雪吹的飒飒作响,发丝也跟着飞扬。 明月的光照在他身后,给他身上笼了一层华光。 那青年正是沈之衡。 他刚刚才从月华宫出来,一路沿着长廊赏月赏雪,这个时候才回到这小屋子。 这小屋子是专门给太监们住的,以他如今的身份也得住在这里。 他自然是听见了屋里面热火朝天的讨论,原本也没想着如何,只是这帮太监胆大包天说的是谢云迢。 若是伺候太子,谢云迢也算是他半个主子。 一股戾气自他心中生起,他这个奴才应该好好为主子效忠,让主子知道他的“忠心。” 第87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屋里的几个太监一时之间噤了声,在看清来人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年轻太监心都提到嗓子眼,脸都发白,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了。 旁边的年长太监哈哈笑道:“刘二,瞧你那怂样,是不是都被他吓破胆子了?” 其他太监听了这话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大约是被嘲笑了,那叫刘二的太监面上一阵发红,随即就感觉一阵的恼怒。 都是那个沈之衡让他丢了面子! 刘二皱眉:“跟个鬼一样,不出声的吓人!”他挑眉骂道:“什么东西,要吓死谁?” 不止是那一个小太监,其他太监也都轻蔑的看向沈之衡,很是不屑。 玉台行宫的太监们大多数都是抱团的,沈之衡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发配到行宫,一个罪臣之子落魄不如外面的狗,没有几个人瞧得上他。 这帮子阉人是最会欺负人的,大约是少了那东西,心里面也逐渐不平衡阴暗起来。 对于曾经风光无限的沈之衡大多数都是瞧不上的,瞧不上就欺负,左右新人都得遭这一遭,再加上沈之衡“特殊”的身份,这帮子人很是肆无忌惮。 沈之衡不言语,温润的眉眼有些发冷,又仿佛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见他不说话,刘二来了劲,“原本以为你去巡山死在外面了,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他嘁了一声:“不如死外面不回来,平白吓得人一身冷汗。” 到底是说了公主有些心虚,刘二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冷风吹的他打了一个哆嗦,又瞧着沈之衡嚷嚷道:“看什么呢!把门关上,想冻死我们啊!” 他这话说完,另一个太监接茬道:“人家公子爷出身,哪能听你这话茬啊?” “我呸…”刘二呸了一声,随即从桌子旁边走到沈之衡面前,屋内的烛火照着那太监的脸,他露出一抹恶劣的笑,“什么狗屁公子爷,现在不还是跟咱们这些太监一个屋子吗?” 他回头扬声喊道:“落魄凤凰不如鸡!” 满屋太监都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很大,在这明亮的屋子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暗恐怖。 万人踩,千人踏。 这帮阉人很懂的落井下石,往人的痛处上戳。 “还当自己是什么公子爷呢?”刘二笑道:“不过也就是一个太监而已…甚至还不如咱们。” 他看向沈之衡,目光开始凶狠:“你是聋子还是哑巴了?让你去关门,赶紧去!” 刘二平日里对沈之衡吆五喝六习惯了,眼下更是变本加厉。 沈之衡却没有动。 他微微颔首,露出一抹微笑。 “落魄凤凰不如鸡…”他顿了一下,随即低声哼笑,那笑声很温和,却让人听着无边感觉到一阵凉意。 刘二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给整得一怔,只觉得今日的沈之衡有些不同。 以为他若是说了话,沈之衡就得去办,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他有些不满道:“你笑什么?” 沈之衡收了笑容,慢慢道:“我笑你说的话。” “我说的不对?”刘二轻蔑的看向他:“别再做什么公子哥的美梦了,你他娘现在就是个奴才,还是最低等的奴才,你现在讨好讨好爷,爷以后就少为难你几次。” “你说的对。”沈之衡微微挑眉,“落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可是再落魄的虎,它也是老虎,但是再嚣张的狗,它也仅仅是条狗而已。” 他笑了起来,烛火光将他温润的眉眼笼罩了一抹暖色,目光扫过屋里众人,他询问道:“诸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满屋子的恶狗妄想欺负一只老虎,可是狗就是狗罢了,怎么还想着让骑在老虎身上呢? 落魄的虎也是虎。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 刘二最先反应过来,沈之衡这话似乎扎在了他的心尖上,他气的浑身一抖,当即就上前一步拽住了沈之衡的衣领。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骂我们是狗?” 可惜他不够高,面对沈之衡却只能踮起脚尖,再配上他那满脸怒容,看着倒是颇有些滑稽。 沈之衡脸上笑意不变,他轻松轻松的就掰开了刘二的手。 刘二痛的五官都扭曲起来,他没想到沈之衡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明明天天一副要死的样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你…”刘二捂着自己的手,五官痛苦的扭曲着。 沈之衡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脸上没有笑意,黑眸暗沉如外面漆黑的冷夜,极其冷漠。 他讥讽说道:“诸位可别如此妄自菲薄,怎么能自己认自己做狗呢?” 他这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太监脸上都难看了起来,沈之衡这是在骂他们是狗。 做太监可不就是给皇家做狗? 他们知道自己是狗,但是被别人这么点名说出来,没有一个愿意的。 刘二气的直接就朝着沈之衡扑了过去,刘二在这帮太监当中算是个狠角儿,打架最狠最会下阴手。 小小年纪就能在这帮老油子的堆里面吃的开也算是有点本事,可是为人自大,人品实在不堪,不过一只狗要什么人品呢? 他带着万般怒气就朝着沈之衡扑了过去,他发了狠劲挥拳而出,直奔沈之衡要害,似乎今天打定了心思要打死沈之衡。 刘二的力气和阴毒在场的众位太监都是清楚的,他们看刘二这力度和样子,就知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沈之衡今日必然逃不过一顿毒打,于是纷纷都看起了热闹,似乎就等着刘二教训沈之衡。 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识时务的新人。 但是,狗怎么能妄想教训老虎呢? 只见沈之衡只是一个侧身就轻飘飘的就躲过了刘二挥过来的拳头。 刘二用劲太猛他没想到竟然会被沈之衡给躲过去,一时之间竟然刹不住车,直直的就往前冲,甚至差点就撞到了门。 好在在撞到门的前一秒停住了脚步,刘二心里的怒火被激的更甚,他刚准备回身继续朝沈之衡打去,结果却猛的被一脚给踹到在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刘二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他的脸着地擦出一道血痕来。 似乎摔得不清,甚至差一点就要摔出门外。 这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惊了惊,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沈之衡淡然收回脚,依旧是微笑的模样。 第88章 教训狗 外面的月光透过那扇没有关而被风吹的咿咿呀呀乱叫的门,从那缝隙之中漏出来的光正好落在他身上。 清冷的月色给他身上笼罩了一层光,众人望着他皆被这变故给惊到了。 他们原本以为会看见沈之衡被刘二给毒打一顿,没想到却变成了这样。 看戏的眼神瞬间就都变了,这帮太监们不是善茬,也不会讲究什么品德,几个太监互相使了使眼色,皆是心领神会。 刘二在地上动了动,随即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要挣扎着起来,可是沈之衡怎会让他如意,直接一脚踩在了刘二的身上。 他这一脚用了全力,毫不留情的踩在了刘二的脊背之上,刘二顿时一顿,马上就痛苦的大叫起来。 “你爷爷的,放开老子,不然老子要你的命!” 刘二只觉得背上仿佛有千斤重,他的脊背都被压弯了,疼痛让他不管不顾的想要挣扎,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越挣扎,身上就会越重一分。 沈之衡是习过武的,他可不是表面那么柔弱。 看着病恹恹的,那只是看着而已,迷惑人的障眼法。 病老虎也是老虎。 可惜这些人不懂。 “沈之衡,你疯了吗?赶紧把刘二给放开!”那个年纪大的太监开口斥责:“你若是不放开,有你好果子吃!” 那年长的太监似乎是一群太监里的头头,在管事的冯正那里颇为得脸,他的话这个屋子里的太监是都要听的。 沈之衡侧头微笑看着他:“你要给我什么好果子吃?” 他脚下微微一用力,刘二扯着嗓子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听着极其痛苦,让人听着心里都跟着发颤。 “你们不会做狗,我教你们做狗。”他笑着扫过一众太监的脸,轻声说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议论公主吗?” 他这话音刚落下,众人脸上都是一变。 年长的那个太监眯了眯眼,他之前见这个沈之衡逆来顺受,说什么就是什么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货色,没想到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 这哪里是好拿捏,这分明就是个笑面虎。 “沈之衡,你可不要乱说…”那太监满脸阴沉,这话他们自己可以说,左右是出不了这个院子,可是…这个沈之衡… 他给旁边的太监使了使眼色,那个太监心领神会目光不善的盯着沈之衡,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就变了。 “乱说?”沈之衡笑了笑,目光逐渐发沉。 年长的太监道:“你放了刘二,咱们有话好好说。” “放了他?”沈之衡脚下用力,刘二惨叫出声,颇为瘆人。 他微笑道:“如果今日在地上的是我,你们会放了我吗?” 不会。 沈之衡在这太监窝里待了那么久,深知这帮太监是什么德行。 之前他不愿与这帮人多纠缠,所以都是忍着,因为与这帮愚人计较是没有用的。 这帮愚人也以为他是个好欺负好拿捏的,想要踩在他脸上。 可惜,他不是。 只是之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必要计较,但是只要他想,这几条狗他还是能收拾的。 这次发作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说了谢云迢,谢云迢也只是个幌子。主要他就是想在离开玉台行宫之前教训教训这帮太监罢了。 碰巧了,他们自己送上门了。 “你们是不会放了我的。”沈之衡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只是眼里却毫无笑意,反而带了一丝冷气。 “你们巴不得他能打死我,然后你们好在一旁拍手叫好,看好戏。”沈之衡瞥了一眼在他脚底下的刘二,冷笑道:“可惜,他是废物。” 四周安静至极,几个太监齐刷刷的盯着沈之衡,目光都很阴沉。 “按理说咱们也没有什么仇怨的”沈之衡侧头看他们:“偏偏你们来招惹我,这可算不得我的错吧?” 他的声音平淡,可是却让听着的人心里面直发紧,看着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 沈之衡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种种目光,这些太监心里八成恨不得弄死他,他却浑然不在意。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门外,门外月光依旧,风雪顺着敞开的门吹了进来,将他身上的衣衫吹的飘扬。 目光落在外面的雪地上,依稀能见到几个人影。 他微微扬眉,有人听了半天戏却不进来,看来是这戏还没到高潮时候,不愿意现身。 他嗤笑一声,脚下微微用力,刘二的惨叫响彻整个小院。 凄厉瘆人。 书上说做人要有善心,要存善念。 缘娘告诉他,做人要为自己活,可以有善心,但是得先让自己好受。 他读了很多年的圣贤书,读了很多道理,在之前的几十年中保持着一颗善心,他相信好人有好报,一直相信。 可是,现实告诉他一个道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或许好人有好报,但是却没报到他身上。 凄厉惨叫声在耳边回荡,满屋子的人皆是脊背发凉。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沈之衡,你好大的胆子!你找死吗!”年长太监旁边的一个太监忍耐不住的怒骂了一句,随后就向着他扑过来。 又是一个蠢人。 沈之衡眯了眯眼,在那人扑过来时微微侧了侧身,然后一把就抓住了那太监的领子,他道:“找死的是你!” 一脚下去,那人就被他踹到了一旁。 这下子满屋子的太监都目光不善的盯着他,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 沈之衡微微叹了叹气,虽然他不怕这些人,但是这些人要是真一个个打起来可太麻烦了。 他微微回头,朝着门外说道:“热闹看够了?不然进来看吧。” 第89章 试探 他这话说完,只见门口处的影子动了动,随即几个人就走了出来。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绿袍子,身上还披着一件大氅,只是布料一般。他的衣裳落了雪,整张脸上皆是风霜,显然是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此人正是冯正。 冯正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那几个太监身上也全都是风雪。 冯正没想到自己被沈之衡给发现了,他原本是想看看热闹,但是这戏怕是看不成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风雪,挂着一抹笑慢慢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的刘二,故作惊讶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刘二虽然不能动,但是嘴上还是能说话的,见着冯正如同见着自己亲爹一样。 他趴在地上就抱着冯正的大腿开始哭诉,“爹……亲爹啊…我要被那沈之衡给打死了啊。” 他哭的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加上那张已经被磋磨的血迹斑斑的脸,看着颇有些惨不忍睹。冯正看着他这个样子都不由得顿了一下。 刘二算是他身边得力的太监,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懂事,又会说好话,倒是挺招他喜欢的。 一直想认他做干爹,还没认就一口一个爹,冯正对他也还不错。眼下见着他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冯正心里嘶了一声不由感叹沈之衡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给打成这样? 冯正在月华宫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沈之衡绝对不是表面那样的简单,他大晚上来原本是想会会这沈之衡,毕竟现在的沈之衡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沈之衡是罪臣之子,是这玉台行宫最低等的奴才,但是现在人家救了太子,那身份可就瞬间不一样了。 就连冯正也得对沈之衡客气点,他马上就要娶太子身边做事,看他这狠劲,将来说不定就能混出一个名堂来。 他这玉台行宫的管事可和太子身边的太监不能比的。 冯正颇有些羡慕还夹杂着嫉妒,这个沈之衡怎么就这么好运?让他上个山就能救了太子! 冯正想到这脸上不禁抽了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和嫉妒,他看了沈之衡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放到了围着的一圈太监中,轻咳了一声,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呢?” 冯正这是明知故问,沈之衡没有言语,倒是那几个太监见着冯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毕竟这冯正也不喜欢沈之衡,冯正可是这里的管事,他要是开口这沈之衡定然是死定了。 那年长的太监赶紧说道:“冯管事,您可算是来了,这沈之衡简直就是要造反了!”他看向沈之衡,脸上来着藏不住的戾气,“他不仅打了人,还来污蔑我们,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那年长太监说完,冯正却没有言语,而是扫了扫四周最终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旁边立刻有懂事的太监来给他倒了茶。 屋子里除了刘二在地上哀嚎之外,没有一点声音。 给冯正倒茶的太监谄媚的道:“公公,这都是我们今年攒下来的新茶,您尝尝去去寒。” 玉台行宫虽然一年也见不着几次贵人,但是这里面奴才们的吃穿用度却是一点也不少的。而且跟宫里面不同,宫里面大部分太监是不能出宫的,每个月只要一次出宫探视的机会。 只有那些有品级的大太监可以出宫建宅子,有时候下了工还可以去外面住,但是因为玉台行宫远离汴京,这里即使是低等太监也能够随时出宫。 这茶叶就是宫外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茶,但是对于这帮太监来说已经不错。 冯正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再倒一杯。” 倒茶的太监一顿,似乎不懂为何还要再倒一杯,但是还是乖乖的又倒了一杯新茶。 冯正看着那杯茶随后把目光落在了沈之衡的身上,他道:“来喝杯茶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太监们都愣住了,纷纷把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身上。 有探究有好奇,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 四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之前屋子里喊冤的那几个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不理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就连刘二也停止了自己的哀嚎,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慢慢的爬了起来。 冯正把那盏茶推到了沈之衡的那边,随后拨弄着自己手里的那盏茶。 沈之衡走了过去,微微颔首,“冯公公。” “哟,客气什么,快坐吧。”冯正脸上挂着假笑,目光死死的盯着沈之衡,他是怎么看这人都觉得不顺眼。 但是没办法,人家现在是攀上高枝了。 沈之衡没有客气的坐下了,却没有喝那杯茶,这茶杯那几个阉人用过,他嫌弃。 冯正见他不喝,脸上不由得沉了几分。 好歹他也是这玉台行宫管事的,这沈之衡即使要去太子身边当差也不能这么驳了他的面子吧? 冯正之前原本还想着拉拢拉拢这个沈之衡,可是看这沈之衡的样子,冯正不由得熄了自己的心思,他之前可也没少给沈之衡罪受。 他抿了抿唇,心中开始思量,面前却是笑呵呵的模样,他道:“大半夜的,这是在干什么?今天汴京皇城的贵人们可都在行宫,你们不好好待着,给我惹什么事?!” 冯正扫了一眼围在他周围的太监,目光有些发冷,声音也逐渐低沉,“这要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我可给你们兜不了底。” 他说到这又把目光落在沈之衡身上,和善道:“你刚从月华宫回来,这是怎么弄得?” 冯正从来没对沈之衡如此和善过,这宫里捧高踩低的实在很常见,之前沈之衡是罪臣之子自然无数人来踩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救了太子,身份不同了,冯正这般做派倒是正常。 沈之衡也懂得这个道理。 他道:“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回来听见这有人议论“公主殿下”,言语龌龊,各种污言秽语不断…这话若是让殿下知道……”他看了着冯正渐渐难看的脸色,低声道:“怕是这满屋子的人都得死,我也只是想要好心提醒提醒他们,可是他们不听劝啊……” 沈之衡微笑道:“他们要是被罚也是自己应该的,但是公公您可就冤了啊。” 冯正脸色顿时一变,他其实在外面已经看了半天热闹了,议论没议论公主他倒是没听到,可是这沈之衡是怎么和这些太监打起来的他是知道的。 但是,沈之衡是不敢拿公主说事的,看那些个太监畏缩的样子也知道这事定然是跑不了。 若是放到以往这不算什么事,他说议论就议论了?只要不承认,他说的话就是污蔑了。 可是如今这沈之衡救了太子,眼下还得了公主青眼,要去太子身边伺候。 他若是真的去告状… 冯正冷了脸,他这个管事的怕也是难逃责罚。 第90章 落魄的老虎也能吃人 木桌上的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外面的冷风顺着漏了缝隙的窗子飘了进来,吹的桌上烛火轻轻摇晃,将桌上二人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冯正脸色难看至极,沈之衡一片淡然。 他这算是借了谢云迢的名头,不过他借的也没有错,他确实教训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太监们。 冯正脸色沉了一瞬随即变成了诧异的模样,他猛的拍了拍桌子,桌子上沈之衡没有喝的那杯茶水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洒了一点水出来。 冯正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公主殿下也是你们能够议论的?!” 那几个太监虽然不懂为什么冯正会对沈之衡那般态度,但是听闻此话都慌忙跪了下来。 冯正直接就摔了桌上的杯子,心里不断的骂着这帮子蠢货,但凡这些人不承认,那就还有说的余地。 如今这承认了,冯正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道:“你们这帮子蠢货,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把你们告到公主那去,你们还有命可活吗?真是狗胆包天了,以往对你们太纵容了,别以为玉台行宫没有主子你们就能这样放纵了!” 他似乎气急,直接道:“凡是刚才没有管住嘴的,通通给我拉下去打三十大板,把嘴给我堵住,别惊扰了贵人们! 三十大板,那算是重刑了。 沈之衡挨过宫里的板子,三十大板把他打吐了血,不过这玉台行宫的板子自然不能跟他挨过的比,这顿板子是做给他看的。 如果真的要告到公主那,别说这三十大板,那就是要了这帮太监的脑袋,那都是应该的。 被拉出去的太监们似乎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刘二也被拖了出去,拖出去之前还喊着干爹饶命。 可惜他的干爹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今天要是不处置了这帮人,明个可能被处置的就是他。 冯正喝了一杯茶,将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外面风雪寒夜里,打板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听着是没有手下留情。 冯正道:“这帮子奴才们是太久没有见着贵人们,忘了自己奴才的本分。”他看向沈之衡,“今日你做的不错,教会了他们做奴才的本分……人我已经罚过了,应该能长记性。这贵人们每天那么多事……这有的话就没必要像殿下传达了。” 冯正皮笑肉不笑,他今日罚了这帮子太监就是想要堵住沈之衡的嘴。 “公公既然都已经替殿下罚了他们,想必殿下也不会再追究下去。”沈之衡知道点到为止,他今日给冯正来了这一出,无非就是让冯正知道,他现在身后有长公主撑腰,他也不是任由着人拿捏的人。 冯正见他识趣,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坐在桌对面的年轻人,他眯了眯眼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待沈之衡的,原本以为沈之衡好拿捏,没想到倒是个棘手的。 他若是不记仇还好,若真是记仇… 冯正想了想笑道:“你既然救了太子得了贵人赏识,这以后就和那帮人不同了,隔壁有间小厢房,你就先住过去吧。” 只有像冯正这样有品阶的太监才能有单独的屋子住,其他的都只能挤在一间小屋子里。 能有单独的屋子住自然是好的,沈之衡其实不在乎住哪,但是他现在的确需要一间没有其他人的屋子。 况且,以冯正的性子,这也应该是在试探他。 他没有推辞,站起身朝着冯正微笑道谢:“那就多谢公公了。” 说罢,冯正就让旁边的小太监领着沈之衡去隔壁的小厢房。 沈之衡出了那间小屋子就见刚才那几个太监被捂着嘴正在挨板子,似乎是感受到门开了,那几个太监齐刷刷的抬头,原本以为能见着冯正,结果看见的却是沈之衡。 风雪在这一刻似乎又变大了,大风吹动着不远处悬挂着的灯笼,烛火光被吹的四处晃荡,在这夜里看起来颇有些渗人。 天上明月高悬,清冷月光倾泻而下,沈之衡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几个怒瞪着他的太监。 他没有任何言语,却只是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那笑容很温和,很平静,却让人看着心中莫名发紧,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住了,一股子胆寒在这几个太监心中升起。 那是一种极其窒息的感觉,仿佛只要沈之衡想,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一般。 温润君子,如切如磋。 这温润如玉的外表之下,藏着一个能够吃人的猛兽。 落魄的老虎也能吃人。 再嚣张的狗也只有被吃的份。 第91章 他若如表面一般,早就死了 寒风萧瑟,大雪迷人眼 最后一板子打下来,刘二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面前的雪地。 小门再一次被打开,冯正披着大氅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 风雪落在他的帽子上,他不在意的挥了挥帽子上的雪,挑眉说道:“你们,可知道错了?” 那几个太监都跟着冯正好些年了,还从来没有挨过这么重的罚,几人半死不活的开口,通通表示知道错了。 冯正见他们这样子就知道被打的不轻。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倒不是我想罚你们……你们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怪那个沈之衡。”冯正目光幽深,“你们惹谁不好,偏偏惹了他。 冯正道:“他现在可不是普通的奴才了,人家救了太子,马上就要到汴京娶太子身边伺候了。” “别说你们,如今就连我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能到太子身边去伺候,这是多少人抢破脑袋都抢不来的差事。 太子将来若是能够继位,那他身边伺候的人将来前途可是不可限量的,这是多少人羡慕的差事。 寒风吹动冯正的衣角,他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的说道:“这还好今日他没有告诉上面的贵人,要是真的告诉了,可没有你们好果子吃。这几十大板算是帮你们抵了灾了。这以后见着他你们得小心点,之前怎么对他的你们心里也清楚,赶明个儿去他面前送点东西说点好话,说不定将来就在咱们头上了。” 冯正笑道:“这人啊,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就骑到谁头上。”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刘二的脸,却拍到了一手鲜血,刘二的半张脸都是血淋淋的,风雪将他脸上的疤痕给吹的僵硬,他麻木的抬头,“亲爹……” 冯正仔细瞧了瞧刘二的脸,“瞧瞧这脸,这冻着怕是要生疮了,你叫我亲爹也没用,你亲爹也得看人家脸色。” 冯正从腰间掏出来一方帕子,给刘二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你亲爹可没教你哭啊,明个送点好东西去,他要是能饶了你自然好,要是还记着……那就没办法了。” 冯正给刘二擦完了眼泪,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你也别怕,都是太监奴才,谁能怎么地谁啊,今天他高你一尺,明个说不定你就压他一丈了。现在不是还没怎么地嘛。” 真要是怎么地了,那也晚了。 帕子被扔到了一旁,冯正起身拍了怕手,然后道:“好好养伤吧。”说罢,他就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 剩下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年长一点的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沫子出来,“我呸,这他娘真是让那小子撞了狗屎运了。” 人家一转眼成了太子身边的人了,他们不由得又有些后怕起来。 “你说……这沈之衡以后要是真得了太子青眼,这以后不会要咱们的命吧。”一个太监有些后怕,说话声都抖了抖。 “怕什么…” 那个年长一点的太监说完这话心里也是有些没底,几人都不言语,耳边只能听到飒飒风声,一时之间很是沉寂。 “二儿,你说呢。” 刘二僵硬的抬了抬头,要是沈之衡真存了报复的心思,那么他将会是第一个遭殃的。 刘二痛的脸发麻,他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后楞楞的说道:“不……一定不能。” 众人听着他这话皆是微微一愣,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吐了一口血沫子,盯着刘二瞧了一眼,随后说道:“把他抬进去吧,怕是被打傻了。” 此时,已经将近五更天,月色低垂,风雪也小了不少。 沈之衡跟着那个小太监左拐右拐的来到了隔壁的小院子。小院子收拾的很利落,有一间单独的屋子。 “就是这了。”那小太监笑呵呵的“这屋子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是也经常有人来打扫。” 沈之衡扫了一眼那小屋子只是淡淡点头没有说话,那小太监原本还想着再说什么,见着他这样子也就止住了话茬,把人带到就回去了。 沈之衡进了小屋子,借着月光把桌案上的灯烛火给点燃了。 屋子里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微弱的烛光将这间不大的屋子照的很清晰,虽然依旧很简陋,不过跟之前那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屋子相比,这间小屋子算是不错的了。 桌前的烛火光闪烁,沈之衡解下自己的腰带,随即无意的瞥了一眼窗外,只见窗外漆黑一片,风声飒飒作响。 他收回眼神,神情平淡的吹灭了桌上的烛火,一瞬间屋子彻底的暗了下来。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外面刮风的声音。 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脚步声。 黑暗中的沈之衡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在床上转了转身,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而此时,月华宫。 五更天。 月华宫却依旧是灯火通明,几个宫女不停的在殿里面走动,几个太医也在内阁一旁侯着。 绿棠端着一碗汤药匆匆走进屏风后面,她把汤药小心的放到一旁的桌案上,轻声说道:“殿下,药熬好了。” 围账被撩开,谢云迢正在给谢玉淮擦他额角上的热汗。 闻言她回身看了一眼那碗汤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玉淮突然发了高热,她已经守在这里很久了。 绿棠见着谢云迢脸上的疲倦之色不由道:“殿下,这已经是五更天了,一会天都要亮了,您还是先去歇一阵吧。这里有我和各位太医守着呢。” 谢云迢微微摇头,上一辈子她对谢玉淮关心的就少,这辈子她想要好好弥补他,如今他病了,她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够放的下心? 绿棠还要再劝,明月却突然走了进来。 “殿下。”明月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后走上前低声道:“咱们的人刚刚回来了。” 谢云迢一顿,示意明月继续说下去。 明月低声把刚才沈之衡那边发生的事情跟谢云迢说了一遍。 “殿下,这沈之衡利用您的名头,倒是耍了好大一阵威风。”明月道:“那几个太监被冯正罚了三十大板呢。” 谢云迢特地派人去跟着沈之衡,没想到这刚开始就出了这样的事。 借着她的名头罚了他的仇人,不愧是沈大人,狐假虎威倒是玩的好啊。 “殿下,这沈之衡果然不是表面那般…”明月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柔弱,无害? 明月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谢云迢微笑道:“他若真是表面那般,估计早就死在诏狱里面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第92章 他怎么在这? 她拿了旁边的药碗随意的搅了两下,吹了吹送到了谢玉淮的嘴边,强给谢玉淮喂了进去。 她拿出帕子给谢玉淮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药汁,轻声道:“你且找人继续盯着他吧。” 明月点头,应声退下。 月华宫的灯一夜未灭,长公主为太子殿下一夜未睡,守在病床前直到天亮。 朝阳升起,天光大亮。 高烧了一夜的谢玉淮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守在他床头的谢云迢。 外面的光顺着菱花窗照了进来,透过床上的围账落在谢云迢的脸上。 她撑着手臂眯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之色,按照这个姿势应该是守了一夜。 “阿姐…”谢玉淮下意识的叫喊出声,这一声阿姐声音很小,但是却让谢云迢一瞬间就回了神。 她睁开眼睛,见着谢玉淮醒了,顿时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也放松了。 “可算是醒了。”她忙摸了摸谢玉淮的额头,只感受到了一片温热,显然是已经退了烧。 “阿姐…”谢玉淮只觉得嗓子干涸,头疼不已。 他隐约记得他被那匹小马给甩了下来,似乎是撞到了头。 “别动,阿姐给你找太医。”谢云迢转头朝围账外面喊道:“快传太医。” 围账外的宫女急匆匆的就去找了太医。 绿棠撩开围账见着谢玉淮醒了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她道:“殿下,您忙了一夜了,还是抓紧歇一歇吧。” “本宫没事。” 不过就是一夜没睡,她还没那么娇气,她嘱咐绿棠先把太子的汤药给熬出来。 绿棠见拗不过谢云迢也只好作罢,乖乖的去熬药。 谢玉淮在一旁听绿棠说自己阿姐在床边为自己守了一夜,眼里有些诧异。 以前他生病,可不见阿姐这么关心他。 不过谢玉淮是高兴的,以往可能是他阿姐太忙了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注意了就好了。 “头都磕破了,还有心思在那笑?”谢云迢见谢玉淮的表情忍不住道:“之前我怎么告诫你的?” 谢云迢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骑射不好就不要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可偏偏谢玉淮不听她的。 如今倒好,磕破了脑袋还对她傻笑,谢云迢生怕谢玉淮被磕成了傻子。 “阿姐…我错了”谢玉淮接过旁边宫女送来的水润了润嗓子,他道:“我笑是因为你现在对我太好了,所以我高兴。” 谢云迢顿了顿,未曾想过谢玉淮竟然会这么说。 她看着谢玉淮傻笑的模样,那张与明安皇后颇为相似的脸,之前那逐渐消散的愧疚感又慢慢的涌了上来。 她的阿弟是太子,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是关爱。 上辈子她为了能见薛照一面,可以在漫天大雪里等薛照几个时辰,可以为了讨薛照欢心跟厨娘学做几天她不会做的糕点饭菜。 她可以为了不爱自己的人付出所有,却没有把自己的爱分一点给自己的亲弟弟。 如今只是在他生病时照顾他一下,他这傻弟弟就说她对他太好了。 谢云迢是愧疚的。 这种愧疚感在看到谢玉淮的笑容时被无限放大,谢云迢眼睛有些酸涩。 “以前阿姐待你不好吗?” 谢玉淮一顿,忙道:“阿姐一直对我很好,阿姐就是最好的。” 谢云迢露出一抹笑容,颇有些落寞:“傻弟弟…” … 绿棠出了月华宫主殿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厨房,太子的药原本应该由太子身边的人来熬,但是谢云迢不放心,就把此事交给了绿棠,由绿棠交给下面的人来做。 因为不在汴京,谢云迢这次出来也没有带几个丫鬟,玉台行宫的宫女她不放心,平日里煎药的丫鬟此刻却不在小厨房。 眼下这小厨房里只有玉台行宫的宫女,绿棠不由问道:“你们谁见着春珠了?” 春珠就是那熬药的小丫鬟。 立刻有人回道:“回贵人,春珠姑娘不在小厨房,一早就没见着人。” 绿棠微微皱眉,她还有别的差事要做,不能一直在这守着药。 这药又不能交给行宫的宫女,毕竟太子刚刚出了事,这玉台行宫不知道有什么人呢。其他的丫鬟也有自己的差事。 她正想着回去调一个丫鬟过来就听到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若是给太子煎药,不如让我来吧。” 绿棠听到声音回头,就见沈之衡站在小厨房的门口处,他今日褪了白袍,换了一身太监该穿的蓝色圆领袍子,内搭白色的领子,显得脖颈修长,面如冠玉。 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绿棠见着他微微一愣,沈之衡怎么会在这里呢? 第93章 殿下不会看上他了吧? “你怎么会在这?” 绿棠眉头微皱,有些诧异。 沈之衡走进来对着绿棠恭敬道:“回贵人,昨日殿下让我到太子身边伺候,今日我便来了。” 绿棠微微眯眼:“那你怎么会找到这来?” “来的早,正好见着您来厨房,就跟过来了。”沈之衡微微一笑,“既然我要伺候太子,这熬药的事不如交给我吧…” 沈之衡救了太子,绿棠是知道的。可是… 她上下打量着沈之衡,然后怀疑道:“你会熬药?这太子的药可不是那么好熬的,多一分火候大,少一分火候小,这要是火候不到,那药的功效也得减少…” 绿棠扬眉:“你可以?” 沈之衡道:“碰巧了,别的活计我可能干不好,可是熬药我是会的,幼时家中亲人的药皆是我来熬的。” 以前在瀛洲,缘娘身子不怎么好总是要吃药调理,这活计就落在沈之衡身上,熬药这点小事他还是会的。 绿棠犹豫了一下,这沈之衡虽然说是救了太子,可是这到底不是她们的人,虽然说他不能害了太子,但是… 就在绿棠犹豫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也许是跑的太急竟然差点就要撞到绿棠,好在是及时的停住了脚步。 绿棠正要教训这不懂事的小丫鬟,却发现这小丫鬟竟然就是春珠。 她不由道:“你这丫头去哪了?我可是找了你半天了!要是耽误了给太子熬药,你可担待的起?” 叫做春珠的丫鬟白着一张脸捂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回道:“绿棠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这早上吃了点东西就开始闹肚子…” 说着她又哎呀了一声,连站都要站不住。 绿棠见她不是装的,而且这个样子也没法子熬药了,她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好转头看向沈之衡:“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差事交给你了,殿下可一直等着呢,你动作快一点。” 沈之衡道:“请贵人放心。” 绿棠瞟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言语,而是看向春珠“今日你且先不用上工了,回去歇着吧。” 绿棠对自己宫的人是极好的,春珠不过是个小姑娘,绿棠也没有为难她。 春珠感激的谢了绿棠,绿棠也不再多留,转身就出了小厨房。 而此时,天已经彻底的亮了。 明亮的日光照亮了整个月华宫。红宫墙,琉璃瓦,庄严肃穆,富丽堂皇。 一排排的宫女们进了内殿伺候,明月站在一旁挨个检查送上去的东西。 绿棠刚进殿里就被明月叫了过去,她询问道:“殿下守了一夜?” 昨个晚上谢云迢独自守在了太子身边,并没有让她和绿棠来伺候。 绿棠不过是眯了一会就又去旁边伺候,明月则是起晚了。 绿棠道:“殿下应该是守了一夜,我早上劝殿下去歇歇可是殿下不听,非要给太子喝了药才行。” 明月拍了拍绿棠肩膀处落下的雪花,轻声道:“药可熬好了?” 一听这话,绿棠赶紧往内阁里瞧了瞧,随即低声道:“别提了,那熬药的春珠闹了肚子,熬不成了。” 明月嘶了一声:“那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找人去做,一会误了太子的药,小心殿下罚了你。” 绿棠闻言却也不慌,她挥了挥手,让旁边的宫女都退到一旁,随即拉着明月说道:“哪里还需要我去熬?有人上赶着献殷勤呢。” 明月皱眉:“什么意思?” “昨日救了太子的那位,现在正在小厨房熬药呢。”绿棠低声道:“他还真是不得了,一下子就能到太子身边伺候。” 绿棠这不是羡慕也不是嘲讽,只是单纯的好奇。 明月听到这话倒是不惊讶了,那一位是如何了不得她是清楚的。 就昨天晚上那一出,借刀杀人也好,狐假虎威也罢,这是寻常人都做不出的。 她道:“那位啊可是了不得的,你可别去惹他。” “我惹他做什么?”绿棠道:“不过殿下好像很在意他呢…” 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诏狱看见的一些画面,浑身猛的一个激灵,她家殿下自打几个月之前就变得不一样了。 好像对驸马不那么上心了,反倒对这个沈之衡… 绿棠心中一惊,她拽了拽明月的袖子低声道:“你说殿下会不会…” 明月:“会不会什么?” 绿棠猛的压低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凑近明月的耳朵耳语了一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月给打断了。 “你想什么呢?”明月低声斥道:“这话也是能瞎说的?他是个太监,殿下怎么能看上他?” “可他是个长个好看的太监啊…” 绿棠这话毫不掺假,她也是自幼在皇宫里长起来的,她在宫里似乎还没有见过如同沈之衡这样的太监。 绿棠是个什么性子明月是知道的,这小丫头虽然跟她一样是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史,但是始终不够稳重。 她又嘱咐道:“你这话跟我说说可以,要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怕是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 绿棠忙道:“这怎么能传到别人耳朵里呢?我也就是瞎想罢了,咱们殿下怎么能看上一个“奴才”。” 明月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在这时候,门外有小宫女进来传话,凤仪宫娘娘和娴贵妃送了些补品给太子。 太子身边的女官之前被发落了,一直没找到顶替的人选,皇后又送过来一个女官,可是谢云迢不放心,派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照顾。 这清点东西的活计原本应该由太子身边的女官来干,只是这一次玉台行宫,谢玉淮没带人。 此事就只能交由绿棠和明月来干,两人只好先出去各自应付。 碰巧此时,沈之衡熬完药端进了内阁。 “站住,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面生?” 门口处,一个宫女喊住了正要进殿里的沈之衡,沈之衡的脚步一顿,他微微回身朝着那宫女道:“我是来给太子送药的。” “给太子送药的不是春珠吗?”那宫女是谢云迢身边的二等宫女,叫做青莲。虽然不如绿棠和明月,但是说话也是有分量的。 “春珠姑娘闹了肚子。”沈之衡抬头道:“是绿棠姑娘让我熬药的。” 一听到绿棠的名字,青莲忙道:“既然如此,那你进去吧,殿下在内阁里面。” 第94章 会“说话”的沈大人 沈之衡端着药碗俯身道谢,“多谢姐姐。” 青莲听他喊姐姐,不由得乐道:“快进去吧,一会药凉了殿下该说你了。” 沈之衡微笑道谢,随即进了内殿。 大殿里炭火烧的正旺,月华宫用的炭是最好一档的炭火,屋子里温暖的如同热夏,人一进来暖气就扑面而来。 内阁内紫金香炉正静静的燃着香,云纹一般的烟气在殿内缭绕。 地面上铺着厚实的毯子,人走在上面发不出一点响动,仿佛是踩在云端一般柔软,轻飘飘的。 香炉后面放着一个巨大的象牙雕刻花开富贵的大屏风,而谢云迢此刻就在屏风之后跟谢玉淮说话。 大多是谢云迢问几句谢玉淮答几句,因为之前不大亲密,现在突然亲近反而让谢玉淮有些不大适应。 更何况他刚刚清醒,也不应该说太多话,应当好好静养。 似乎是感受到屏风后面有人来,谢云迢还以为是绿棠或者是明月来送药,当即朝着屏风后说道:“可是药熬好了?那就送进来吧。” 沈之衡绕过屏风,将手中的药碗送到谢云迢旁边的雕花木桌之上,随即道:“殿下,小心烫。” 这声音温柔清润,颇为动听。 谢云迢微微一顿,她猛的侧身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沈之衡。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明月绿棠呢?” 沈之衡道:“并未见着两位贵人,倒是门口的一位姐姐放奴才进来的。” 姐姐? 谢云迢微微挑眉,这才多一会儿,就在她宫中认上姐姐了 上一辈子冷酷无情的沈大人上哪去了? 她未言语,只是端过旁边的药碗把已经温热的药一口一口的喂给了谢玉淮。 谢玉淮精神有些恹恹的,想来是头上的伤还在痛,谢云迢给他喝完药就安排宫女送来了清粥,她又亲自喂了谢玉淮喝了半碗粥。 沈之衡全程都规矩的站在屏风一侧,不曾有半点言语。 直到谢玉淮又沉沉睡下,谢云迢这才从他床前离开,沈之衡则跟在她的身后去了主殿。 “给太子熬药的应该是个叫春珠的丫头”谢云迢靠坐在软榻之上,一夜未睡,她颇有些头疼,强撑着精神看向沈之衡道:“怎么如今换成了你?” 沈之衡微笑道:“殿下莫非忘了?您让奴才伺候太子,春珠姑娘今天熬不了药,碰巧奴才会。” 他的笑很温和,宛如三月暖阳。他又是完全恭敬的神态,从上到下找不到一丝错处。 谢云迢抿唇不语,她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虽然这月华宫算是玉台行宫最暖的宫殿,但是她这老毛病却不止在有一间暖和的宫殿就能好的。 越是寒凉的时候,她就越冷。 这冷冬仿佛是利刃,一点点的剥开她的皮肉,撬开她的骨头,钻进她的身体里面。 这辈子倒是还好,没到最严重的时候,她这病最受不的一点冻。 上辈子每年冬天为了见薛照几乎有空就会去五军营外等薛照,挨了几个时辰的冻就是为了见薛照一面。 薛照却并不愿意见她,她这病也越来越严重。 往事在脑海里转了一遍,谢云迢再回神时就发现自己面前的空杯里已经倒好了一杯热茶。 热气腾腾的清茶带起一阵香,谢云迢抬眸却见沈之衡已经退了回去,见她看过来说道:“见殿下一直盯着面前的空杯,想来是想喝茶,碰巧茶壶有水先委屈殿下喝这旧茶。” 无一点错处,滴水不漏,甚至很合心意。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忽的明白武安帝上辈子为什么那么看中沈之衡了。 他这个人太会揣摩人心,又能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哪一个上位者不喜欢聪明的人? 可惜啊。 最后武安帝给沈之衡的权利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这个一国之君最后竟然要顾及一个宦官的面子。 太过聪明也不好,武安帝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等他转过弯来想要处理沈之衡时他才发现,有些事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放下茶盏,谢云迢把沈之衡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而后道:“你倒是挺会伺候人。” 这话放到以前就是侮辱人,但是放到现在的沈之衡身上算夸奖。 “多谢殿下。”他抬眸:“能让殿下满意就好。” “本宫很满意。”谢云迢端详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听说昨晚你借着本宫的名头耍了好一阵的威风…” 她目光微沉:“倒是小看你了。” 谢云迢的目光很是冷漠,从上到下仿佛要把沈之衡给剥开一般,看看沈之衡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昨晚不过是他的一个小把戏,谢云迢早就知道他的本性,所以她不惊讶。 只是,她得让沈之衡知道,别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瞒天过海,他可以有天大的本事,把所有都给搅得天翻地覆。 但是他得知道,有人比他更聪明更厉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点小把戏随随便便的就被她给知晓,任由着沈之衡如何折腾,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想让沈之衡这样的人为她所用,就得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认输。 沈之衡面色如常,寻常人若是看见谢云迢冷了脸早就跪下求饶,可是他没有。 他道:“殿下确实小看我了” 谢云迢扬眉,她对沈之衡是回答有些茫然,他什么意思? 沈之衡温声道:“昨夜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侮辱您,虽然我只是个奴才,但是始终记着您的恩惠…即使寡不敌众,但是为了您,奴才拼死也要出手教训他们…好在后来冯公公赶到,要不然…” 沈之衡抬头,目光平淡却颇有些可怜:“您今天说不定就见不着我了。” 谢云迢:… 第95章 女官 锦巧 胡说八道! 他是为了什么谢云迢岂会不知道? 谢云迢淡淡的瞥了沈之衡一眼,她道:“那本宫是不是还要赏你忠心护主啊?” 沈之衡面不改色:“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谢云迢冷笑一声,“做的不错,你退下吧。” 沈之衡退下了,碰巧撞上了点货回来的明月和绿棠。 明月见着沈之衡微微一愣,刚想问他怎么会来内阁就想起来他是给太子熬药的,也就没再理会。 唯有擦肩而过时绿棠止不住好奇的瞅着沈之衡,沈之衡微微侧头,与绿棠对视了一眼,“贵人有事?” 绿棠忙摇头,“无事。” 沈之衡微微一笑,随即告退。 …… 午时,暖阳照过菱花窗,紫檀木桌上的小香炉静静的燃着香,云纹一般的烟缓缓的消散在内阁里,纱幔低垂,很是朦胧。 绿棠端了一盆漂亮的腊梅进来,静悄悄的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红色的腊梅花上面还沾着雪花,是刚刚在行宫旁边的梅园处摘的。 梅园离月华宫很近,一到冬日里满院子的红梅,一朵朵一簇簇的绽放在枝头,很是好看,就连汴京皇宫里的梅园子都不能比。 明月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绣着荷包,绿棠放好了梅花刚想说话,明月就嘘了一声:“殿下还没醒呢。” 谢云迢昨夜为了谢玉淮一夜未睡,今天一早看见谢玉淮没有事这才放心睡下,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到现在还没醒。 绿棠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暖阳照的晃人眼,她道:“还未醒?这都午时了,大皇子妃还说要约殿下去梅园赏梅呢。” 明月放下手中的东西,刚想拨开纱帘去看看谢云迢醒没醒,却见帘子已经被人撩开,谢云迢瞧着外面的暖眼微微眯了眯眼,“如今什么时辰了?” 明月道:“殿下醒了?如今已经是午时了。” 桌案上的红梅红的晃人眼,缕缕香烟围绕着那鲜艳的红梅煞是漂亮,谢云迢侧头看了看外面的暖阳,菱花窗上光影斑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她道:“给本宫梳妆,去赴嫂嫂的约。” 玉台行宫,梅园。 梅园是玉台行宫的一大绝景,冬日一到,满院红梅,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皇子妃罗烟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缓慢的走上了满是冰雪的台阶,谢云迢在一旁小心点扶着她,“这冰雪天不好走,大嫂还是早一些回去吧。” 罗烟道:“你如今倒是跟你皇兄一模一样了。” 谢云迢奇道:“如何一样?” 罗烟笑道:“一样啰嗦。” 罗烟自有孕以来一直被谢文雍悉心照料着,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里怕摔着,即使被派出去外巡,也是长长写信。 罗烟虽然总说谢文雍啰嗦,但是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夫君对她好,万事不用她操心,虽然身为皇子妃但是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罗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谢云迢无端被说了啰嗦也不生气,只道:“为了你这肚子里的小侄子,我愿意天天啰嗦。” 罗烟笑了笑,两人一路赏梅一路走到了梅园的长廊处,这条长廊围绕着整个梅园,一般各宫走路都要走过这条长廊,长廊好似没有尽头,一望无际。 谢云迢和罗烟正说着话,忽的听到一阵刺耳的咒骂声。 “你是哪个宫的?你主子是谁?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真是倒霉催的,一出门就见着你这样的蠢货。” 只见长廊拐角处,一个身着粉衣的宫女正叉着腰朝着另一个丫鬟咒骂着,说话间各种污言秽语不断,把那小丫头给骂的一直不停的道歉,却依旧没有让那粉衣的宫女停止咒骂。 好好的风景因为这些咒骂霎时之间就失了颜色,听着就颇有些晦气。 罗烟瞧了一眼,不由道:“这是怎么了?哪个宫的宫女说话这么厉害?” 谢云迢遥遥望去,只见那一直咒骂的丫鬟颇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 一旁的明月低声道:“这好像是……朝阳公主身边的巧儿呢。” 那一直在咒骂的宫女正是谢云烟身边的一等女史,锦巧。 锦巧身为谢云烟的一等女史,可谓是嚣张至极,仗着谢云烟的势,在这宫中俨然把自己都当成了主子,明月认得这个锦巧,之前两人就曾对上过。 不过那个锦巧知道她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官之后,又上赶着亲热的叫她姐姐,不过明月没有搭理她。 听到明月这话,罗烟道:“原来是她的女史,我说呢,不过这朝阳公主倒是个安静温顺的性子,怎么身边的女史…” 罗烟顿了顿,分不清是嘲笑还是什么,只道:“这女史却是个厉害的。” 罗烟对谢云烟不算熟悉,可是也不大喜欢。 她总觉得这个谢云烟不是表面那样乖觉,让人心生不喜欢。 谢云迢道:“这样好的景色偏偏有人来煞风景……”说到这,她道:“不如去看看这热闹。” 说罢,她就要往前走,罗烟拽住她,“你什么时候愿意管这闲事了?” 谢云迢向来是不爱管闲事的,只是听到谢云烟这三个字,她的心就堵得慌,别人的闲事她不管,但是关于谢云烟的她必须要去看看。 “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热闹。”说罢没,她就带着绿棠和明月往前走起,罗烟也慢慢的跟在身后。 等到走近了,那锦巧的话也就听的越来越清晰了。 “什么江公子?宫里哪有这号人?这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人物?你还敢骗我?”锦巧说完这话,扬起手来就直接给了那小丫鬟一巴掌,她这一巴掌用了全力,直接把那小丫头给打的一个晃悠,直接摔在了地上。 冬日地上全是寒冰,那小丫头摔得很惨,一个没稳住,脸上直接被那冰碴子给划了一道口子,瞬间就流了血。 不仅如此,那地上不知道为何会有一件散乱的云锦袍子,血蹭到了云锦袍子上,那锦巧见状似乎更生气了,又要扬起手去打那小丫头。 谢云迢见此情景微微皱眉,冷声喊道:“给本宫住手!!” 锦巧的手一顿,下意识的朝着谢云迢的方向看去,见着谢云迢,她慌忙的放下了手规矩的行了一个礼,“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那被打的脸上都是血迹的小丫鬟听着锦巧这样说当即也慌忙跪下问安。 谢云迢微微皱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96章 江家的丫鬟 锦巧再怎么嚣张再怎么跋扈也是个奴才,她仗的是谢云烟的势,可是谢云烟在谢云迢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她更是恭敬了。 那小丫头不说话,锦巧忙道:“回殿下,这小丫头弄坏了我们家公主的衣服,我教训她一下,而且问她是哪宫的丫鬟她也不说,只说自己是什么江公子的人……这宫里哪里有这号人,这小丫头实在是可疑。” “教训?”谢云迢瞧着那小丫头脸上不停流下的血,这教训未免有些太过了。 她道:“宫里是没有这号人,但是这次行宫各家世族子弟都在。”谢云迢瞧了锦巧一眼,只见锦巧听完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确实是忘了,这不是在皇宫,还有各个世族子弟的人。 锦巧回道:“这小丫头弄坏了我们家公主的衣服还不承认,这交不上差事奴才就该挨罚了,这才跟她动了手。” 谢云迢没有理她,反而看向那一直不说话的小姑娘,她道:“你是哪个殿伺候谁的?可是如她所说?” 那小丫头抖了一下,抬头露出一张很是凄惨的脸,能依稀看出是个漂亮姑娘,可惜脸上被划了那样一道口子,还有青紫的巴掌印,这张脸要是不好好保养,怕是要被这道疤痕给毁了。 那小姑娘被打的眼角通红,满眼都是眼泪,她跪在地上边哭边道:“回……回贵人,我是燕云江家的丫鬟…”她哭诉道:“这公主的衣服不是我弄坏的,我迷了路找不到回宫的路,就在这走廊里慢慢的走,是这位女官在长廊之上撞了我,衣服落在地上结果被地上的冰碴子划破了,她便赖到我身上…” 小姑娘委屈的开始掉眼泪。 燕云江家,那不就是娴贵妃的娘家,燕云江家只有一位嫡出公子跟着来了玉台行宫,就是年底就要封将军的江述尘。 锦巧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江家,但是听到燕云两个字她似乎是明白了到底是哪个江家。 那位江公子可是恩宠无数,锦巧顿时僵了脸。 她忙道:“这……殿下,确实是这位姑娘撞了我我才把衣服弄破的,她不承认,我教训教训她也是应该的…” “好了,不就是一件衣服嘛。”谢云迢扫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就是一件普通的云锦,并无特别之处,谢云烟应该也不会为了这件云锦罚自己身边贴身的女官。 这个锦巧无非就是想为难这个小丫头罢了。 谢云迢道:“江家世代驻守燕云,娴贵妃的母族更是为了大朝皆数战死,连圣上都对江家厚待,你个小小女官倒是对江公子出言不逊,还打了他的女婢……” 谢云迢声音冷淡,锦巧慌忙解释,“殿下……殿下,我不知道她是江公子的丫鬟,可她弄坏了我家殿下的衣服,我这才…” 锦巧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是江家的人。 “一件衣服,想来你家公主应该不会在意…”谢云迢道:“这云锦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她若是在意本宫那里好料子多的是,一会本宫就叫人给她送一匹过去,怎么说也是公主,不能差一匹云锦料子吧?” 差是自然不差的。 “至于你…”谢云迢看着锦巧,轻飘飘道:“回去跟你的公主复命吧。” 锦巧白着脸谢恩,心中全是后悔。 要是让她家公主知道,打了江家的人,她估计要掉一层皮。 锦巧麻溜起身,朝着谢云迢行礼之后匆匆离去。 那小姑娘抖着身子看起来颇为可怜,谢云迢回头瞧了瞧绿棠,绿棠马上就把给谢云迢带的大氅披到了那小丫鬟的身上,随即把那小丫头给扶了起来,“你先起来,锦巧已经回去了。” 那小丫头也知道谢云迢身份,她赶紧道谢,“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无妨。”谢云迢见她脸上的血痕轻声叹道,“多漂亮的一张脸,可惜有了这样一道疤。” 小丫头捂着自己的脸有些悲切,她自幼就在燕云,这一次还是第一次跟她家公子进汴京,原本还以为汴京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不曾想这汴京城的人竟是如此可怕…。 谢云迢转头吩咐明月,“你去把这丫头送回娴贵妃那吧。” 明月微微点头,随即朝着那小丫头微笑道,“跟我走吧。” 那小丫头道了谢,就跟着明月朝着娴贵妃的宫殿而去。 罗烟在一旁慢慢的走了上来,瞧着那小丫头的背影她道:“听说江家人最护短,那江小公子进汴京本身就没带几个伺候的,能贴身伺候的怕是不一般…” 她笑道:“谢云烟这个人啊…”罗烟瞧了谢云迢一眼,最后斟酌着说道:“她倒是有个好名声,可惜不会管自己身边的人,这一副刁奴样子,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罗烟话里有话,这样的奴才能是跟谁学的呢? 有其主必有其仆。 谢云烟装的再好可是真有明白人能一眼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本性,罗烟就是明白人。 她不愿意跟谢云烟这种人走的太近,反倒是愿意跟谢云迢亲近。 谢云迢闻言笑了笑,“她的事情咱们哪能说的上话啊。” 抖了抖身子,她亲昵的扶着罗烟,“天冷了,听说行宫最近出了好几道没吃过的点心,味道极好,就连太后娘娘都忍不住夸呢,不如回去尝尝?” 罗烟有了身子,饿的次数也多,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饿了,她当即点头,“也好,还没尝过这行宫的点心呢。” 说罢,二人就沿着长廊处折返回了月华宫。 而此时,明月则带着那小姑娘到了娴贵妃的宫中。 第97章 恩宠也是夺命刀 娴贵妃的泽光宫离梅园不远,明月一路带着那小丫头到了泽光宫的门口,在门口却正好遇见了娴贵妃殿里的掌事女官,桂雲。 “呦,这是怎么了?”桂雲的目光落在明月身后的小丫头身上,不由诧异道:“哎呀,铃儿,你这脸是怎么了?” 江述尘此次进汴京一共就带了两个伺候的,其中就有铃儿。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桂雲都得叫一声姐姐。 铃儿年纪小,又是江述尘亲自带来的丫鬟,人长得可爱还机灵,娴贵妃宫里的宫女们很喜欢她,尤其是她在江述尘面前地位不一般,是从小就一起长到大的情分,虽是丫鬟但是也没干过什么重活。 满宫上下对这铃儿都很好,眼下见着这铃儿被打成了这个样子,桂雲忍不住的惊讶,铃儿见到桂雲眼睛瞬间就又红了。 “桂雲姐姐…” 明月道:“这小丫头迷了路,得罪了朝阳公主身边的女官,在长廊上挨了训,我们家殿下看见了知道是江公子身边的丫鬟,就让我给她送回宫去。” 桂雲是认得明月的,明月也认识桂雲,她们这些女官都是互相认识的。 桂雲听到锦巧就已经皱起了眉头,锦巧仗着谢云烟的势,在她们这些女官之中向来是最跋扈的,她道:“遇到了锦巧?铃儿,你为何挨了训?” 铃儿哭的满脸都是泪,那眼泪和脸上的血迹融在一起,看着倒是颇为吓人。 她哭的说不出话来,明月正要代她说话说话,身后却忽然响起来一道声音,“这是怎么了?” 明月等人回头,就看见从宫门口呜呜泱泱的走出来一堆人,江述尘走在最前方,似乎是看见了铃儿脸上的伤,顿时眉头紧紧皱起,匆匆走了过来。 明月的目光从江述尘身上穿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在众人簇拥之下从宫殿门口走出来的武安帝,还有在武安帝旁边的娴贵妃。 明月等人赶紧跪下行礼问安。 武安帝穿着一身常服,手中握着一串红玉手钏,那手钏经过主人无数次的摩挲已经变得温润光滑,很是剔透, 暖阳的光落在手钏之上折射出来一抹红光,武安帝的眼神落在江述尘旁边的小丫鬟身上,见那丫鬟的样子不由皱了一下眉。 娴贵妃见着铃儿脸上的伤也是微微一愣,“这丫头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 铃儿还是第一次见着武安帝,心中的害怕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掉眼泪。 武安帝眯了眯眼,手中的手钏不停的摩挲着,江述尘道:“到底是怎么了?” 铃儿此刻却看向明月,武安帝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明月也在。 明月身为长公主身边的女官,武安帝是认识的,他只是扫了一眼,明月就起身把刚才在长廊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说完,一瞬间寂静下来。 铃儿也不哭了,只是一直抽泣着。 江述尘微微皱眉,汴京城中果然不同凡响,一个女官都敢这么嚣张跋扈? 欺负人欺负到他头上了? 武安帝不言语,娴贵妃却觉得不好,偏偏是朝阳公主身边的女官惹事,到底是皇帝的女儿… 娴贵妃正想说话,却见武安帝收了手中的手钏淡淡道:“皇宫里竟然也有这样的刁奴…” 武安帝语气平淡,却是无端让人紧张起来。 他微微动了动手,身后一个小太监就走上前,正是高衙的干儿子,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小夏子,夏福。 夏福微微上前等着武安帝吩咐,武安帝低声道:“把那刁奴拖出来打五十大板。” 锦巧打了江述尘的丫鬟那就是打了江家的脸,这五十大板算是给江家的一个安慰,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女官,罚了也就罚了。 夏福听到吩咐就退下了。 “这不过就是奴才们之间的矛盾罢了。”娴贵妃看向江述尘,“你先让这小丫头去看看脸吧。” 娴贵妃深知江述尘的脾性,是个护短的,这铃儿又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深怕他在武安帝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锦巧是谢云烟身边的女官,到底就只是奴才们之间那点事罢了,武安帝能罚都是看在江家的面子上。 江述尘抿了抿唇,在娴贵妃的注视之下朝着武安帝道:“丫鬟们之间的事,倒是惊扰圣上了。” 娴贵妃松了一口气,好在江述尘没有说别的。 武安帝道:“无妨。”手腕中的手钏慢慢下滑,武安帝摩挲了一阵转头对娴贵妃笑道:“朕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恭送圣上…” 眼看着武安帝的圣驾离去,娴贵妃等人才慢慢起来。 铃儿已经被人带下去看太医了,明月也回了宫,殿门口只剩下娴贵妃和江述尘等人。 寒风刺骨,娴贵妃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朝着江述尘道:“我知道你心疼那丫头,不过这里是汴京,不是燕云…” 她生怕自己这侄子为了那小丫头心里面不痛快,这些年江家受的皇恩太多了,皇帝可以给江家荣宠,也可以一朝让江家从那天边掉下来。 全都凭武安帝的意思罢了。 江述尘知晓娴贵妃的意思,他不可能因为铃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把自己身上的大氅紧了紧,而后道:“姑姑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娴贵妃叹了一口气,随即将江述尘招到了自己的旁边,替他把大氅上的飞雪扫了下去,“我知道你懂轻重,咱们江家现在皇恩已经够多了,那锦巧是朝阳公主谢云烟的人,皇帝能为咱们家一个小丫头罚了她身边的贴身女官,已经算是给咱们江家面子了。” 娴贵妃收回手,“这汴京就是这样…”和燕云是不同的。” 她又道:“今日你那丫头能够保住,也多亏了长公主…一会你领着她去月华宫道个谢吧。” 江述尘并未见过长公主,也因为常年不在汴京,倒是也没有听过谢云迢的名头。 但是救了铃儿,他这个做主子也确实应该谢谢她,他当即道:“姑姑放心…我一会就去。” 江述尘心中微微叹气,他就说汴京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样的富贵地不是寻常人能够待的。 他的姑姑在这能吃人的皇城里小心谨慎的活着,外人只看见江家女娴贵妃多风光,却没人知道这其中的小心谨慎。 皇帝给江家的既是恩宠,也可以是夺命刀。 江述尘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对皇帝对江家再好,他也知道规矩做好臣子的本分。 第98章 挨了板子 漱玉宫。 朝阳公主住处。 此时,谢云烟正在内阁里看书写字,紫檀桌旁一个小宫女正在替她研墨,内阁里静悄悄的,谢云烟看书写字之时是不允许出一点声音的。 之前,就有一个小宫女打扰了谢云烟看书,直接就挨了几巴掌。 朝阳公主谢云烟在外面一向是以温柔贤淑示人,汴京城好多人都拿她当标杆,只是外人能看到的只是表面,内里如何无人知晓。 谢云烟看着是温婉的性子,实则性子也不好,不然身边也不能有锦巧这般的刁奴。 她正垂着眸子看书,就在这个时候,锦巧慌慌张张的进了内殿。 “公…公主。”锦巧身上还带着飘雪,整个人都颇为慌张。 谢云烟眉头微微一皱,手中的书卷被她放到了一旁,淡淡的瞥了锦巧一眼随即问道:“何事如此慌张?没看到我在看书?” 锦巧被谢云烟一看整个人膝盖都软了一截,当即就跪下请罪,谢云烟对待锦巧还算是不错没,因此并没有罚她,只是淡淡的问道:“什么事?” 锦巧在谢云烟的注视之下将今天在长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把自己的错处轻飘飘的带了过去,然后就开始哭诉。 锦巧跪在地上:“公主……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江家的人啊…” 谢云烟却是沉了脸,她直接抄起手中的书本朝着锦巧砸了过去。 这一下子直接砸到了锦巧的脸上,厚重的书本将锦巧的脸砸的不轻,脸上瞬间就青紫一片。 锦巧被砸痛了也不敢出声,忍着疼跪地求饶。 谢云烟强压心中怒火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江家的人你也敢动?!” 江家这几年恩宠正盛,尤其是今年,江家守住了整个燕云,江家那位小公子年底就要封将军。 锦巧求饶道:“公主……我不知道…” 谢云烟蹙了蹙眉,最让她生气的倒不是锦巧打了江家的丫鬟,丫鬟打就打了,江家也不能因为一个丫鬟就如何。 谢云烟在意的是谢云迢。 这事就是让谢云迢看了笑话。 谢云烟冷了脸,正欲说话,忽的一个小宫女匆匆的走了进来,“公主,夏公公来了…” 那小宫女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奴才夏福给公主请安。” 谢云烟眉心一跳,这夏福怎么会突然来了,还是奉圣命? 她瞥了一眼锦巧,然后道:“先起来吧。” 锦巧低声应是,随即轻轻的起身默默的跟在谢云烟的身后出了内殿。 外面稀稀拉拉的下了小雪,又起了寒风。谢云烟走出大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风雪之中的夏福,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慢慢的走上前轻声道:“夏公公,圣上有什么吩咐?” 夏福是髙衙的干儿子,在皇帝面前也算是有些脸面,虽说太监低贱,但是得脸的太监甭管是公主皇子还是贵妃贵人一般都不会去得罪。 毕竟太监这玩意一般都毒的很,况且这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还得求着这些人。 谢云烟面上含笑,夏福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后目光落在谢云烟身后的锦巧身上,锦巧被夏福一看赶紧低下了头。 夏福道:“奉圣上口谕,您宫中的锦巧犯了规矩,圣上说要打板子挨挨教训。” 夏福说完,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一霎时几个太监就上前把锦巧给按住了。 锦巧慌了神朝着谢云烟求救,“公主……公主救命。” 谢云烟微微一愣,她扫了一眼锦巧随后低声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夏福笑了笑,他上前低声道:“公主,您宫里的锦巧打了江家的人,碰巧了这丫头回宫的时候圣上正在娴贵妃那呢,这宫规森严…” 夏福没说下去,谢云烟也懂了。 她身边的女官打了江家的丫鬟,罚也是应该的。 只是…… 锦巧是有品阶的女官,即使是打了江家的丫鬟又能如何,她好歹也是她谢云烟身边贴身的女官,武安帝给了江家荣宠,却完全不顾及她。 这事说小了无非就是奴才们之间的琐事,竟然还让夏福亲自来她宫里打她的女史,谢云烟心里愤愤不平,倘若今天要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官做了这样的事,那武安帝肯定不会这样对待她! 谢云烟无论什么都要扯上谢云迢,都要跟谢云迢比较一番。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谢云迢身边的女官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去为难其他的小宫女。 有其主必有其仆。 谢云烟面上无任何表情,她转身看了锦巧一眼,那一眼宛如寒冰,让锦巧吓得愣了神。 她道:“你做错了事,罚你也是应该的,这板子挨的不冤枉。”说完,她又看向夏福,示意夏福可以打。 锦巧的惨叫声随即就响了起来。 圣上下的命令夏福自然不能含糊,每一棍子都用了全力,院子里惨叫声不断。 谢云烟的书是读不成了。 她坐在软榻之上,脸色低沉如水,碰巧此时又有宫女进来传话。 谢云迢身边的绿棠来了。 绿棠带着一个小丫鬟一走进漱玉宫就看见了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锦巧,还有站在一旁的夏福。 绿棠朝着夏福笑了笑,夏福道:“绿棠姐姐?这是来做什么?” 绿棠回道:“我们殿下让我带一些好料子给朝阳公主送来,省的因为一匹云锦就闹了那样的事端…” 绿棠瞧着锦巧,微微摇了摇头,害人害己,这一顿板子下来,估计就算是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夏福微微一笑没有言语,绿棠这话却让谢云烟全都听了进去。 第99章 不与桃李混芳尘 谢云烟站在菱花窗前,绿棠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进了她的耳朵里。 什么叫做因为这一匹云锦? 好像她堂堂一个公主连一匹云锦都用不起一样? 什么好东西就她谢云迢有吗 殿门被打开,一个宫女拿着绿棠送过来的几件裁制好的衣服走了进来,那料子经过窗外的暖阳一照,褶褶生辉,很是漂亮。 那是极其珍贵的云蚕锦,也是云锦的一种。 不过比普通的云锦要贵好几倍,价格曾经被抄上了天,就算谢云烟贵为公主,也没有几匹云蚕锦的衣服。 谢云烟望着那几件衣裳只觉得浑身都难受,明明一样都是公主,都是武安帝的女儿。 谢云迢的母亲是皇后,她的母亲也是皇后,凭什么谢云迢就是长公主?就可以有那么多特权? 她喜欢的人成了谢云迢的夫君,成了她不能肖想的人。 明明都是太后的孙女,谢云迢能够得到太后全部宠爱,而她在太后眼里就只是一个公主。 所有的好东西全都是谢云迢的,她做尽了贤淑,温顺,在汴京名声远扬,成了各家小姐的榜样,即使她做到极致,也不如谢云迢。 她是天上明月,而她是地上杂草。 这不公平! 谢云烟忽的把紫檀桌上的那些衣服全都扫落在了地上,殿里的宫女赶紧跪下。 “都给我出去,带着这堆衣服,滚。”谢云烟声音冷漠如寒冰,面上无一丝表情。 宫女们赶紧拿着那些衣服出去,生怕晚了惹谢云烟不高兴。 此时,月华宫。 绿棠兴冲冲的送了衣服回来,一路上脚步轻快,嘴里面还哼着小曲儿进了内阁。 “殿下……殿下,您知道吗?那锦巧挨了罚了呢,估计被打的不轻呢…”绿棠走进内阁就把在谢云烟那里看到的画面嚷嚷开了。 谢云迢此时正在桌案之上作画,听着绿棠的吆喝她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明月从另一侧走出来拽了拽的袖子然后说道:“殿下早就知道了。” 明月轻声说:“要怪也只能怪那个锦巧运气不好,偏偏的遇见了圣上,罚她也是她应该得的。” 明月从娴贵妃宫里面出来就把此事告诉了谢云迢,所以谢云迢并不惊讶。 谢云迢心情颇好的画完了一副牡丹图,牡丹栩栩如生,极其漂亮。 绿棠在一旁夸道:“殿下这画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啊应该裱起来,就挂到咱们大殿,天天供人欣赏这才有价值。” 绿棠一向会哄谢云迢开心,谢云迢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 绿棠认真道:“殿下我没哄您,这是真漂亮。”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慢悠悠道:“不过殿下的梅花那才叫传神呢,若是画一副挂在大殿,必然好看。” 她这话说完,明月脸色顿时一变,慌忙看向谢云迢。 “殿下这牡丹才好看呢,什么梅花不梅花的…”明月给绿棠使了一个眼色,绿棠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她们家殿下不画梅花的原因。 她道:“殿下……还是牡丹好看。” 牡丹大气,梅花孤傲。 谢云迢看着桌上的那副画,微微愣神,她其实不喜欢这大气妖艳的牡丹。 她喜欢孤傲的梅。 傲雪梅花,不与桃李混芳尘。 即使碾做成泥,也依旧芬芳馥郁。 可是薛照说,她配不上那样的梅。 她最初学画时,画的就是梅花,还是太后教她的。 世家子弟们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通,所以这每一项都不可以落下。每一项都代表着这些世家子弟的脸面。 她幼年时总是在永寿宫长着,教书的先生们教的课她不愿意听,大多数都是去混日子,鲜少有听进去的时候。 那个时候教画画的先生是刚刚从翰林院提拔上来的新秀,为人颇为严厉,教画时极其认真。 谢云迢没什么画画的天赋,先生在上面讲画,她在下面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或是画个小王八,画一只小狗,总是能够惹得人哄堂大笑。 新来的先生不是好惹的,把谢云迢画的小王八贴到了门口处,每个路过这的人都能看见长公主的“大作。” 偏偏谢云迢觉得有意思,总是能给那先生画出一些新奇的玩意。 后来先生直接打起了手板子。 这帮子来上课的小姐公子们哪一个不是千娇肉贵的,一般没有人真的会罚,但是这个老师可不管这些,谢云迢因为不好好学画没少挨手板子。 大抵是被打出了叛逆之心,谢云迢对这门课极其不耐烦,每次都要给老师找找麻烦。 谢云迢被罚了那么多次不仅没有长进,反而变本加厉的气老师。 后来那老师直接就告到了太后面前,太后见了谢云迢画的“小王八”直接点评是她这画是汴京独有的画法。 李婵在一旁听着笑弯了腰,太后却很生气。 谢云迢学子画不好到无事,可是不尊师长,若是任由着放纵岂还得了? 于是太后亲自指导她,这在别人眼里是恩宠,在她眼里却是折磨。 有太后的指导,谢云迢总算是有了一些长进。 那个时候年纪小,对于自己的小王八不仅不觉得为耻,反而觉得好笑。 原本以为混混就过去了,结果有一天谢云烟画了一张踏雪寻梅图。 梅花落枝头,很是漂亮。 薛照夸她画如其人。如傲雪寒梅,凌寒独自开。 画如其人。 谢云迢大抵是记住了薛照这话,也想让薛照夸夸她,于是她就跟着太后学习画梅。 以前只觉得画画极其无趣,后来也许认了真,到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 梅花画的栩栩如生,就连教课的老师都破天荒的夸了谢云迢。 谢云迢也压过了谢云烟一头。 对她哪哪都厌烦的薛照也颇为客观的评价了谢云迢的画,只是却偏偏要挑她的刺。 “从前我觉得画如其人有道理,现在却觉得怕是不对,傲雪寒梅画的是梅的风骨,你这样的人倒是和这画配不上。” 薛照面无表情扫了一眼谢云迢的画的梅花,声音平淡,却让刚才还被夸的谢云迢一时愣在了原地。 旁边围着的都是一起来上课的世家公子还有皇子公主,薛照这话说的毫不客气,顿时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气氛就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谢云迢是长公主,无人敢得罪她,也没人敢看她的笑话。 薛照毫不掩饰的话让谢云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想,薛照怎么能这么说? 那时候,她对薛照的心思可谓是无人不知,薛照也是真的厌烦了她,所以每一句话都毫不客气。 谢云烟就站在薛照身后,她瞧见谢云烟拽了拽薛照的袖子,轻声说道:“皇姐这画真的不错,就连我也比不上,怎么不好了。” 薛照见她说话脸色都暖了起来,“她怎么能跟你比。” 她怎么能跟你比? 这一句话让谢云烟笑了,也让谢云迢心瞬间都沉了。 她想反驳薛照,可是却不是反驳什么,她不如谢云烟… 谢云迢微微笑了笑,随即把桌上那画给收了起来,“云烟妹妹无论是画画还是读书都比我好…” 她原本想说个漂亮话把这茬接过去,可是说到这却忽然觉得很委屈,眼角泛红声音都发抖。 她只觉得自己在众人形色各异的目光之下,好似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里里外外被人给笑了一个遍。 谢云迢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只是一直忍着,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我堂姐的画怎么了?薛照,你什么意思?”旁边围观的人群中,谢江川拨开碍事的人缓缓的走到了薛照的面前。 他道:“说画就说画,你要讽刺谁?我堂姐是喜欢你,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谢小王爷非常霸气的把谢云迢拉到了身后,目光凶狠的看向薛照。 那时候,谢江川还常常和谢云迢混在一起玩,明安皇后还在,两人走的很近,什么混账事都干过。 颇有点狼狈为奸,狐朋狗友的意思。 薛照也不是吃素的,讽刺道:“她是什么人,应该不用我细说了吧,她配什么?” 薛照年轻气盛,谢江川那时候也是暴脾气,两人一句话不合就打起来了。 第100章 恨铁不成钢的谢江川 一个是薛家的宝贝嫡子,少年将军。 一个是集万千宠爱的谢小王爷。 这两人打起来瞬间就乱了套了,周围的人拉的拉,扯得扯,劝的劝,可算是把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给拉开了。 薛照自幼习武自然不是谢江川能够比的,谢江川被打的脸上青紫一片,而薛照只是破了点皮。 谢云烟在一旁小心的拿出帕子给薛照擦拭伤口,颇为温柔的给他脸上吹了气,又小声的说他不应该跟谢江川打起来。 薛照坐在一旁的木椅之上静静的听着谢云烟的话,他垂着眸子,很是温柔的点头。 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黄昏日落,斜阳的余光落在那两人的身上,倒映出很漂亮的影子。 谢云迢在一旁,宛如失魂。 她嫉妒,她羡慕,为什么薛照不喜欢她呢?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薛照轻轻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嘲讽,迅速的收回了。 而谢江川则是拽着她的衣服将她狠狠的拽了回来,恶狠狠说道:“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看他?你不关心关心我?” 谢江川顶着一张青紫的脸,看起来颇有些可笑。 谢云迢原本想笑,可是想到谢江川这伤是为她受的当即就憋了回去。 此刻已经是下学的时间,经过刚才一仗,那些世家子弟皇子皇孙们都走了,谢江川伤的比较重得去找太医上药。 谢云迢拉着他去了太医院,黄昏的光照在绯红的宫墙,俩人的影子照在宫墙之上,谢江川疼的龇牙咧嘴,“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回去,估计我娘又该唠叨我了。” 谢云迢有些愧疚,当即道:“你就说是我的错,让王妃来说我。” 谢江川嘁了一声,“可不就是你的错?” 谢云迢不言语了,她应该谢谢谢江川的,如果不是谢江川,她今天真的就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 谢江川见她不言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非得喜欢那个薛照?这汴京城好男儿那么多,你就一定要非他不可?” 谢江川不明白,薛照究竟有什么好的? 他的堂姐是长公主,随便哪个儿郎见着她不都得捧着她?敬着她? 偏偏上赶着去薛照跟前受气! 谢云迢道:“他就是很好。” 有的人见了第一眼,就再也难忘了。 一眼惊鸿。 谢云迢就为了那一眼的心动,往后种种无论是苦是甜,她都咽了下去。 从那天以后,她就没有再画过梅花。 梅花画的是风骨,她哪里有那样的风骨 纸上的墨痕已经干了,谢云迢望着那牡丹出神,随后将那已经画好的牡丹给团成了一团,然后轻飘飘的扔到了一旁烧的正热的炭盆之上。 炭火将那张纸烧成了灰。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说话。 绿棠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早知道就不多嘴了。她说这一句话倒是惹了殿下不高兴。 她却不知道谢云迢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是感觉自己又卸了一个担子,轻松不少。 她唤明月重新拿纸磨墨,随后又开始画起了梅。 大抵是多年不画,谢云迢觉得有些手生,可是却画的很好。 梅花有什么风骨 宁折不弯 凌霜傲雪,玉洁冰清。 薛照说与她和梅花不配,那与谢云烟就更不配了。 “好看。”绿棠这一次什么都不说了,只拍手说好看,谢云迢笑道:“这次不给我裱起来?” “必须要挂到大殿上!”绿棠兴冲冲的把那副渐渐干了的画拿了起来,然后就挂到了月华宫的正殿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这个时候,外面有小宫女进来传话。 说江家公子要求见谢云迢。 “江家公子?”明月微微一愣,随后看向谢云迢,“可能是殿下今日救了他的丫鬟,所以来道谢吧。” 谢云迢与娴贵妃素来没有什么交集,娴贵妃是她父亲的妃子,谢云迢对娴贵妃算是尊重。如今怕就是为了刚才那一件事来的。 谢云迢道:“先请江公子到正殿吧!” 因为歇了一阵,谢云迢穿着颇为随意,不适合直接去见外男。 只等她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了正殿。 出了内阁的门,谢云迢抬眸一眼就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江公子,江述尘。” 他正站在那副刚刚被绿棠挂上去的画前,似乎正在细细的看。 少年人长身玉立,背影格外挺拔。 第101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香如故 旁边的香炉静静的散发着云烟,那些烟雾在空中缭绕,雾蒙蒙一片。 江述尘静静的站在那副刚刚挂上的画前,很是认真的看着。 梅花画的很传神,傲立枝头,凌寒独立。 江述尘一时看的入神,没有注意到谢云迢已经走到了大殿里。 “江公子觉得这幅梅花画的如何?”谢云迢走到江述尘身旁,目光也落在那副傲雪寒梅图上。 江述尘闻到一阵清香弥漫,随即就听见了谢云迢说的话,他微微侧头,只是不经意抬眸一看,顿时愣住。 烟雾朦胧,在这朦胧之中,他身侧的女子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梅花,外面的暖阳光笼罩在她身上,眉目如画,潋滟生姿。 她妆容艳丽,妩媚似仙子入凡尘。 眼前娇艳红梅也失了颜色。 江述尘呼吸停了一瞬,他的思绪骤然回到那漫天大雪,那看不到尽头的宫道。 当时,他看到的女子… “江公子?”谢云迢微微侧头,却见江述尘仿佛是愣在了原地。 这个江家的小公子谢云迢没有见过,除去之前在宫道上差点被他的马撞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娴贵妃能得圣宠这么多年的原本不仅是因为江家的缘故,更还是因为娴贵妃容貌倾城,六宫之中唯有娴贵妃容颜最俏。 大约是江家的人都好看,江家这位小公子容颜也不错。 他穿着一袭华贵的紫袍子,要上系着银色腰带,头上戴着金冠,眉目俊俏,面如冠玉。 大约是在边关养出了野性,眉宇间颇为桀骜,就如谢云迢之前在宫道上看见的一样,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江述尘在谢云迢的注视之下缓缓回神,他快速的附身行了一个礼。 “江述尘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谢云迢道:“江小公子何必客气,快起来吧。” 江述尘缓缓起身,耳边微红。 他对谢云迢是极其陌生的,但是对那天宫道上的女子却是一直念念不忘。 他原本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小姐,或者是皇宫里的哪一位公主,但是没想过是长公主。 他和谢云迢原本应该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可是偏偏…偏偏给了他这样的交集。 江述尘抬眸,他抿了抿唇忽的道:“殿下,那日是我纵马惊了你,还请殿下莫要怪罪,不知道是否受了惊?” 他有些急切,谢云迢微微一顿,然后微笑道:“皇宫里来来回回的人多,本宫倒是没事,但是江公子下次可要小心一些,惊了别人就不好了。” 江述尘喃喃道:“惊着殿下……也不行啊。” 谢云迢微微扬了扬眉,江述尘说的话她没有听清,于是她道:“江公子说什么?” 江述尘一顿,他说,“无事。”随即把目光又落在了那副傲雪寒梅图上,他道:“刚刚殿下问我这副图如何,我不大懂画,但是这副梅花很漂亮。” 他又笑道:“我姑姑会画梅,是跟着燕云那位画梅花的大师林花汝学的,我见这幅画画的颇为传神,又有风骨,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作画?我见着和林花汝的不差什么。” 林花汝是专门画梅的大家,传说她的一幅梅花图可卖千金。曾经一场曲水宴上,林花汝兴起画了一幅梅花,那副梅花当场就被人求了过去,花了足足几千金。 林花汝此生只收过一个徒弟,那就是娴贵妃江弥涵, 娴贵妃未入宫之前在燕云也是有名的才女,其中以画最为出名。 当年太后寿辰,娴贵妃就画了一幅梅花图,栩栩如生,到现在还在太后的书房挂着。 可是林花汝收徒非常严苛,当年谢云烟想跟着她学习,却被无情的拒绝了。 大约是这些大家大儒都有些自己的脾气在,尤其林花汝还是个女子,在那些当世这些名人大儒之中,很少有女子会被称为大家,即使做的再好再牛,也是难如登天。 林花汝却做到了,她不仅做到了,还做的很漂亮。 一幅画千金难求,无数人追捧。 传说她是丰南林家的女儿,自幼因为身子不好就被送到燕云修养,她终身未嫁,一生只沉醉于画梅。 这位大家脾气很不好。 谢云迢还记得,当年谢云烟想要跟着林花汝学画,碰巧这位大师当时正在汴京,谢云烟亲自上门去拜访,不过一刻就被请出了门。 林花汝说,她收徒看眼缘,她于谢云烟没有眼缘,让她另寻老师。 谢云烟兴冲冲的去,狼狈的归来,即使是皇子公主但在这位林大师眼里什么都不是。 谢云迢已经很多年没有画过梅花了,她画的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幼年时可以放在那恨不得让满宫的人都看看她的画技,但是她不是小孩子,年纪长了画技倒是没长,怎么敢跟那样的大家比呢? “江公子倒是会说话,本宫这样的画怎么能跟林大师比?不入眼罢了。”谢云迢微微一笑,随即朝着旁边的塌上伸了伸手:“坐吧。” 江述尘微微愣了愣,“这画…是殿下您画的?” 谢云迢道:“闲着没事画着玩的…”她目光落在那画上,“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有香如故。”她指尖碰了碰那娇艳的花,“即使凋落了却也留香在人间,画如其人,本宫这画不配这梅…” 薛照说她不配这孤傲梅花,谢云迢现在觉得或许薛照是对的,以她上辈子做的糊涂事来看,她怎么配啊? 她若是真有那样的傲气就好了,就不会在薛照面前卑微如尘泥。 “怎么不配?”江述尘道:“殿下的画很好,我很喜欢。” “如果可以…”他脑子一热,当即开口道:“殿下可不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 谢云迢抬眼看他,见江述尘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由道:“江公子…你要?” 说出去的话不能再收回来了,江述尘在谢云迢的注视之下点头,他微微一笑:“殿下可否答应我这个心愿?” 心愿?这算是什么心愿呢? 谢云迢笑了,她道:“既然江公子喜欢,那就拿去吧。” 第102章 少年春心 江述尘从月华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黄昏的光照在整个行宫之上,山间雾气朦胧,仿佛给行宫蒙上了一层薄纱,远处的高山耸立,山峦叠嶂,宛如仙境。 江述尘抱着那副梅花图,心情愉悦的出了月华宫。 铃儿跟在江述尘的身后,她脸上的伤经过太医处理已经上好了药,倒是可怜这小姑娘,漂亮的脸蛋上现在估计要顶着这道难看的疤痕了。 “公子…”铃儿不解道:“以前没见您喜欢这些画啊,您要是喜欢梅花,那贵妃娘娘画的岂不是上上品?” 江述尘明明是去道谢的,却还顺手顺了一幅画回来,铃儿还想问,却被江述尘给打断,他捧着画回头轻轻的拍了拍铃儿的脑袋,示意她先停住嘴。 他道:“姑姑画的和殿下画的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铃儿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一样都是梅花,况且娴贵妃娘娘的画那也是一张难求的。 铃儿不解,江述尘心情颇好的道:“你觉得长公主殿下如何?” “殿下自然是好的。”铃儿道:“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那奴才今日怕就不是脸上挨一道子那么简单了。” 铃儿想到这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道,“这汴京城的人可太可怕了。” 这汴京城的人确实都可怕,江述尘脸色沉了下来,这皇城就是狼窝,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过也不全是恶人,长公主殿下就很好。 江述尘将手中的画给搂紧,忍不住的又弯了弯唇角,谢云迢… 回到娴贵妃宫中。 碰巧赶上娴贵妃在练字,见着江述尘怀里抱着的东西不由得诧异问道:“怀的拿的是什么?” 江述尘在娴贵妃面前把那幅画给打开,一幅漂亮的红梅图瞬间跃于眼前。 娴贵妃放下手中的毛笔走近瞧了一眼,然后道:“这是哪里来的梅花图?” 江述尘道:“姑姑觉得如何?” 如何?娴贵妃点评,画工很好,栩栩如生,风骨也有,只是还是少了那么一丝韵味,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那幅画,随即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道,“你这是从哪弄来的画?这是刚刚画好的吧?” 娴贵妃的点评很中肯,她能给到这个评价,那必然是好的。 江述尘将画给慢慢的收了起来,宝贝一般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娴贵妃坐到软榻之上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一抬眼就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道:“谁画的,你这么当宝贝护着?我记得这次来行宫可没带画师…” 江述尘笑笑,他接过桂雲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随即道:“这是长公主殿下画的。” 谢云迢?娴贵妃一顿,而后慢慢放下了茶盏,抬眼见江述尘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随即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也对,长公主殿下是跟着太后学的画技,那自然是不错的。” 江述尘没有言语,反而心情颇好的玩弄着手里的手钏。 他歪靠在软榻之上,紫色华服出了褶皱也浑然不在意,手中握着一串白玉手钏,细细的摩挲着。 江述尘还未及弱冠,正是翩翩美少年,身边却还没有一个女子相伴。 娴贵妃知道她这侄子眼光高,能让他看上的女子到现在还没有影呢,给他相看了那么多贵女也没有看上眼的,这就成了娴贵妃的心病。 江家自从十几年前那一战之后嫡系就只剩下她和江述尘,江述尘是江家唯一的宝贝,他的婚事代表着江家以后的繁荣,他背负着振兴江家的命运,可惜江述尘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沙场上,马背上拿功名,对儿女之事丝毫不敢兴趣。 娴贵妃瞧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画,随即状似无意的说道:“长公主殿下是个好的,你以后见着她要恭敬些,还有薛将军,你以后见着了也得尊重一些。” 对谢云迢恭敬是应该的,可是薛将军是谁? 江述尘问道:“薛将军是谁?” 娴贵妃垂眸喝了口茶,慢慢道:“是薛家的嫡子,长公主殿下的驸马。”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桌上的香炉静静的燃着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鸟鸣,气质型还夹杂着一些宫女的说话声。 娴贵妃哎呦一声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本宫的鸟儿该喂食了。”她瞥了一眼似乎在愣神的江述尘,然后道:“收好你的画,长公主的画也不是谁都能求来的。” 说罢,娴贵妃就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江述尘手中的手钏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之上,他在软榻之上躺了一阵,随即猛的坐起身,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心中颇为复杂。 他离开汴京太久了,原来谢云迢已经有了驸马。 也对,长公主应该是有驸马的。 他应该是被冲昏了头,外面黄昏的光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被光照的微微眯了眯眼。 最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爷这十几年唯一动过的春心啊…” …… 黄昏。 破旧的小屋子里面,几个太监正围在一起说话。 “哎,你们买东西了没?”年长的太监伸了一个懒腰,“等会就给那位送去。” 这几个太监正是昨夜被打了板子的那几个,其他太监纷纷没有言语,他叹了一口气,“冯公公说的话是对的,这人啊,谁知道谁就爬到谁头上了呢?哥几个别垂着头丧气了,咱不就去低个头,求个心安嘛。” 其他太监也纷纷附和,只有刘二没有说话。 他手中紧紧的攥着一瓶看着就贵气的酒壶,面色却很是阴沉。 年长太监推了推他,“二啊,别沉着脸了,去给沈之衡把东西送去,赔给好脸…” 刘二站起身,面上也不见阴沉了,他扭动了一下脖子,然后笑着颠了颠手中的酒壶,“哥几个放心,不就是赔个礼嘛,咱们做奴才的哪还顾着那脸皮…” 他道:“不就当孙子嘛,我刘二也不是没当过,随便他怎么作践…”他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一定让那沈之衡“满意。”” 第103章 千人踩 万人踏 日落西山,黄昏已至。 某个小院。 “沈兄弟…昨个晚上是我们哥几个糊涂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计较了。”年长的老太监带着刘二拿着东西弯讨好一笑,“冯公公已经教训完我们了…” 说完,他将身后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这是给兄弟你的一点小心意…” 糕点茶叶都是上好的,是从行宫外面的铺子里买来的。 沈之衡放下手中的书本,扫了一眼那老太监送来的东西,他道:“哟,这是做什么?”他笑了笑:“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奴才,谁能跟谁计较啊…” 沈之衡倒是真没准备跟这帮子太监计较什么,昨晚给的教训已经够了。 那老太监笑了笑:“沈兄弟,这哪能一样,人分三六九等,咱们做奴才的不也是这样。”那老太监挺直了腰,“这要去太子身边伺候了,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差事啊…” 沈之衡没说话,却见那老太监笑了笑,随即把在他身后的刘二给拉了出来,他道:“这小子性子冲,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之衡瞧了一眼刘二,刘二满脸堆笑,把怀中的那瓶酒放到了沈之衡面前,“之前多有得罪,这酒是我特地去外面的铺子买来的,刘记的最红俏。” 那酒包装精致,一看就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刘二盯着那瓶酒心中有些肉疼,这样的好酒给了沈之衡简直就是白瞎了,他自己还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呢… 竟然先孝敬给了沈之衡… 刘二心里面呸了一声,不过…他刘二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沈之衡有命收下这酒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命喝了。 刘二落在那瓶酒上的目光很是赤裸毫不掩饰,巴不得沈之衡现在就喝一口,沈之衡不动声色的瞧了那刘二一眼,随后将桌上的那瓶酒拿起来打开了盖子闻了闻,然后笑道:“好酒啊。” “既然是好酒,一起玩喝点尝尝吧。”沈之衡拿起桌上的两个杯子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随即看向刘二,示意他先喝。 刘二愣了愣,抬头见沈之衡盯着他,目光幽深宛如寒潭,让他不由得跟着心中一颤,似乎他的小心思完全被洞穿一样,莫名的紧张和恐惧起来。 刘二干巴巴笑了笑,“这…这不好吧,这是专门给你的,我们先喝像什么话啊。” 沈之衡把酒壶放下,随意问道:“怎么,你不敢?” 暖阳光落在盛满酒的酒杯之上,里面的清酒晃荡被暖阳折射出了光,沈之衡微笑着把那杯酒推向刘二,刘二哼哼笑了两声,“既然…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了。” 一杯酒被一饮而尽,酒杯被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刘二擦了擦嘴角,“好酒啊。”他又看向沈之衡,“这样你总算是放心了吧,我还能在酒里下毒害你不成吗” 刘二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之衡,沈之衡微微一笑,“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从来没说过啊。” 沈之衡的笑容温润,却让刘二心中猛的一紧,他总感觉沈之衡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不过刘二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旁边的老太监瞧了刘二一眼,却没有喝那杯酒,只道:“冯公公还等着咱们去做活计呢…” 沈之衡道:“你们请便。” 老太监把刘二拉了出去,屋子里面顿时就又安静了下来。 夕阳光照在沈之衡的脸上,他拿起那壶酒仔细的闻了闻,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往酒里面下药这种小把戏,倒也是会像他们干出来的事,这帮太监心思可毒着呢。 沈之衡不知道刘二往里面下的是什么药,也不清楚他到底下没下,虽然那刘二喝了那酒,可是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一定有鬼。 沈之衡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随即从身后的小盒子里面拿出一包药粉,皆数倒进了那瓶酒里面。 既然有人故意找事,那怎么着也得如他的意才行。 他拿着那壶酒,出了小院子。 而此时,老太监带着刘二往回走,刘二心情一般脸上也很是阴沉,老太监瞧了他一眼,随后道:“二啊,你…送的酒没问题吧?” 刘二一怔,在老太监的注视之下笑道:“怎么可能有问题?那可是刘记的好酒啊…” 大雪迷人眼,刘二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飞雪,掩下脸上的表情。 那酒原本是没问题的,但是他往里面加了一些东西,不至于让沈之衡瞬间毙命,但是只要他喝了,这毒性以后就会慢慢发作,最后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他喝那一口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要是喝了一壶,那毒就会在身子里面种下,这法子还是以前听冯正说起来的。 其实到不一定非要沈之衡的命,可是冯公公说的对,万一哪天那沈之衡真的爬上来了要是记仇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不给他这个机会,反正那酒喝了也不会立刻发作,到时候人死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他喝的那一口不算什么,也不会引发毒性。 更何况,他刘二也是要脸面的人,昨晚他丢了那样的面子,他绝对不会让沈之衡就这么好过。 雪下大了,沈之衡抖了抖肩膀上的雪,去了玉台行宫后面的围猎山边。 此刻黄昏已经落下,暖光照耀整座围猎山,日照雪山,煞是好看。 沈之衡提溜着那壶酒,在这大雪之中静静的看着黄昏落在山下,这里应该是整个玉台行宫风景最好的地方,他抖了抖肩膀上的雪,目光在这茫茫不见边际的山边扫了扫,风雪之中,他站在那巍然不动。 突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那边的,你是什么人?在那做什么呢?!” 沈之衡一顿随即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几个巡逻的禁军,他们是玉台行宫的禁军,沈之衡很“熟悉”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为首的禁军见着沈之衡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在这做什么?” 沈之衡道:“几位军爷,我在这看雪。” 看雪?为首的禁军一愣,随跟着身后的禁军对了对眼,哈哈大笑了两声,那禁军呸了一声,随后道:“真不愧是沈忠的儿子啊…这公子哥就是不一样啊,还有心思在这赏雪?” 那禁军颇为看不上沈之衡,之前沈之衡巡山就一直被这几个禁军使唤,把他当做狗一般的使唤。 千人踩,万人踏。 在这些禁军的眼里面,奴才就是奴才,即使是救了太子也依旧是奴才。 “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那禁军瞧见了沈之衡手里面的酒壶,顿时露出一抹贪婪的笑,“这酒不错啊,你这奴才也配喝这样的好酒,不如拿来孝敬爷爷我,爷爷还能赏你一个好脸。” 身后的禁军笑了起来,沈之衡微微抬头,随即微笑道:“军爷,你们确定要喝这酒?” 第104章 该死的鬼 “废什么话?”那禁军一个箭步上前,随即将沈之衡手中的酒壶给抢了回来,然后就大口的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都舒爽起来。 “好酒啊。” 风雪吹的人眯了眼,那禁军忽的把身后背的旗子扔给了沈之衡,他道:“爷们要喝酒,今个儿晚上你就替爷去巡山去吧。” 冬天巡山是个苦活,其实山上没有什么好巡的,无非就是走个形式还有过场,但是山上冷啊,一巡就要一整夜,之前把这活计给了宫里的奴才干,但是如今皇帝在这行宫,他们禁军不敢明目张胆的再使唤太监干活。 “大哥,让他去行么?”另一个禁军小声道:“这时候圣上还在呢…咱们…” “怕什么…咱们这事是什么芝麻的事,还劳烦圣上亲自管?”那禁军看着沈之衡不屑道:“再说了,这他不是要赏什么雪吗,这巡山的活计不也正好如他的意?” 听了他这话,其他几个人也不再多言了,这么冷的天,没有人愿意大晚上去山上巡山的,这在山上呆一夜,都容易被冻死。 沈之衡看了看手中的旗子,他道:“几位军爷去歇着吧,巡山这活计交给我吧。” “还算是懂事。”那禁军不屑的瞧了他一眼,随即带着身后几个人朝着山边建的小屋子而去,那里是给值守的禁军休息的地方。 旗子在寒风之中飘扬,沈之衡挥了挥手中的旗子,喃喃道:“雪大了,该巡山去了。” 他侧身看着那几个禁军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脸上的笑意也慢慢的冷了下来。 他转身往山上走去。 寒风萧瑟,又是一夜。 谢云迢带着谢玉淮正在太后宫中用膳,谢玉淮昨天烧了一天,反反复复未曾消停,今儿一早却又好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除了额头上还包着白布,其他倒是与平常一样。 太后夹了一块点心给谢玉淮,见着谢玉淮头上的伤口颇为心疼道:“你这泼猴子,马术没有学好还呈什么强?还好只是磕了一下头没有出什么大事…” 太后嘴上数落着可是眼里的心疼却不是做假的。 谢玉淮一两岁时就失去了母亲,虽然一直有人精心照顾,可是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的孩子终究是可怜的,太后时常去看谢玉淮,也曾经想过把谢玉淮抱到她的永寿宫来养,可是最终还是作罢了。 毕竟武安帝又立了皇后,她这个做太后的养太子终究也不大合适。 德安皇后对谢玉淮倒是没有一点苛待,可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终究没有那么上心。 谢玉淮对太后可不敢有一点放肆,他乖巧的吃了太后给夹的东西,然后道:“祖母…我知道错了。” 其他的皇子公主们见着太后从来不敢叫祖母,都恭敬的叫太后,谢云迢在太后身边长大,祖母祖母叫惯了,而谢玉淮平常都是叫太后,只要犯了错才会撒娇一般喊祖母。 而太后也会纵着他。 “叫祖母也没有用。”谢云迢放下筷子然后道:“这次你可长教训了?” 谢玉淮可以对太后撒娇,但是不敢对谢云迢不敬,谢云迢一句话就让谢玉淮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好似一瞬间就熄了火一般。 谢玉淮小心的看了谢云迢一眼,随后嘟囔道:“知道了,阿姐。” 谢云迢见他这个样子只说道:“知道了就好,人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事,超过了自己能力的,非要逞强那要是碰了就会摔得头破血流,不单只是骑马,你得牢牢在心里记着。” 谢玉淮虽然年纪小,但是极其的聪慧,谢云迢的话他虽然不完全懂,但是也牢牢的记在心里。 谢玉淮:“知道了,阿姐。” 太后瞧了谢云迢一眼,随后道:“这才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太后颇为欣慰,以前谢云迢对谢玉淮可谓是一点也不关心,不像亲姐弟,反而像是陌生人。 谢云迢闻言正欲说话,就听见内殿的门似乎被人给人打开了,紧接着隔着屏风就听见有个宫女进来传话,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太后敲了敲桌角,李婵匆匆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就回来了。 “何事啊?”太后放下手中的玉筷,慢悠悠的问李婵,李婵低声回道,“回太后,刚刚禁军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晚上死了几个禁军…” “什么?”太后微微皱眉,死了禁军? “怎么回事?” 李婵道:“说是今天早上发现的,那几个禁军原本应该是去巡山的,不知道为何却没有去,都醉倒在那山边的小屋里面,而且是被毒死的。” 殿内一时安静,谢云迢听着不由得蹙了蹙眉,此次皇帝来行宫,玉台行宫的禁军大多数都被派去守卫,但是却只是在外围守着,皇帝和各位贵人身边都是皇帝的亲卫军值守,可是死了禁军也不是小事啊。 太后道:“圣上那边怎么说?” 李婵道:“圣上已经让去查了,不过只是死了几个禁军,圣上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太后道:“圣上派了谁?” 李婵回道:“派了陈愿。” 第105章 西厂提督 交给了陈愿? 太后顿了顿,而后道:“玉台行宫接连出事,莫非是年关将近,有人要坐不住了?” 太后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玉扳指,而后道:“不知道刑部有没有审出来什么新东西…” 谢云迢道:“太后怀疑是萧氏余孽?” 萧氏一族自从被灭国以后,就一直没有消停,几乎每年都会窜出来那么几个张罗着为国复仇的人,但是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 他们太过愚蠢。 萧氏被灭国已经历经了几代,这期间大朝已经换了几代帝王,这些逆贼们竟然还想着靠那几个人就撼动大朝,实在是痴心妄想,愚不可及。 “嗯。”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太子受惊,禁军被毒杀,加上之前的那些萧氏余孽,一桩桩一件件…”太后顿了一下,目光逐渐发沉,“年底了,这些东西也该清理清理了。” 太后微微侧头,对李婵说道:“陈愿那边你也盯着点。” 李婵微微附身回道:“是。” …… 大雪。 “提督,这就是那几个禁军死的地方,一切都没有动过…” 玉台行宫禁军首领推开破旧的门,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着那扇门打开,一个身着红色金蝉袍子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容貌俊俏,身着红袍,腰间扎着黑色腰带,头戴金丝纱帽,腰间配着一把黑色的刀,正是御马司掌事,西厂提督,陈愿。 大朝内阁官宦得到太祖皇帝重用,分东西两场,其中以东厂为尊,东厂提督兼任御前执笔掌印,权利更大。 西厂原本只是御马司,后来被皇帝重用,训练了只属于御马司和皇帝的禁军,其中御马司掌事掌兵权,称为西厂,而陈愿就是西厂提督。 禁军首领小心翼翼的将陈愿领到了屋子内,陈愿目光扫过整间屋子忽的问道:“为何昨夜他们没有去巡山?”陈愿微微侧头,忽的道:“玉台行宫的禁军都这么玩忽职守吗?” 西厂,等于皇帝养的狗。 而陈愿,就是皇帝身边最为忠诚的一条狗。 禁军首领被吓得一个哆嗦,他忙道:“这…这我也不清楚,昨夜确实是他们去巡山的啊…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没有去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陈愿盯着那首领看了一眼,随后却笑了起来,俊俏的眉眼一弯,很是风流。 “紧张什么?知道巡山辛苦,也知道大人你都下命了。”陈愿笑着拍了拍那禁军首领的肩膀,目光温和。 禁军首领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若是汴京城的亲卫禁军首领那还算是个能提的上号的官,可是这行宫的首领…,是个无用的闲官。 那首领见着许愿笑了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身子更加紧绷起来。 西厂提督陈愿,满朝文武无人不知,皇帝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为人风流,手段却颇为残忍。 他对你笑不一定是笑,有可能是想要你的命。 陈愿见那禁军首领发抖,心中颇为不屑,暗自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随即就观察起整个屋子。 那几个已经死透了的禁军浑身已经开始僵硬了,已经有验尸的来验过尸,是被毒杀的。 现场没什么打斗的痕迹,应该也不是被迫的。 这间小屋子陈设很简单,就几张桌子还有椅子,桌子上有几碟小菜,还有喝的剩了底的酒。 “哟,这看着倒是好酒。”陈愿目光落在桌上那个酒壶上,忽的说道:“看来这玉台行宫当值应该是挺舒服,不用巡山,不用值守,还有好酒喝啊…” 陈愿回头朝着那首领微微一笑。 玉台行宫的活计轻松,也就是年底来贵人的时候忙一阵,久而久之,这里伺候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懒骨头,甚至连巡山都不去了。 那首领忙道:“提督…”他不知道说什么,陈愿却笑了,“这活计是真好。” “怎么不见你们巡山的旗子啊”陈愿拿起那酒壶放到鼻尖仔细的闻了闻,忽的眼神一变。 那首领也觉得疑惑,“这旗子…” 陈愿回身朝着他旁边的一个太监吩咐道:“去查,这酒是哪来的。” 首领话音一停,听着陈愿这话顿时看向那酒壶,随后眯了眯眼,“提督是觉得这酒有问题,这酒不是行宫的酒,是刘记的最红俏,离行宫不远处有一家酒肆专门卖这酒呢。” “最红俏?”陈愿摩挲着酒壶“好名字。” “福欢”他叫住刚才吩咐的那个太监,然后一把抓住了那首领的肩膀,首领吓得一哆嗦,就听见陈愿道:“去跟着他到铺子里面问问,可有宫里面的人买过这种酒。” 那叫福欢的太监俯身听令,朝着那首领道:“大人,走吧。” 那首领被吓出了一声冷汗,慌忙的就跟着那福欢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太监来传话,有人来还旗子。 “还旗子?”陈愿微微扬眉,随即道:“让他进来。” 沈之衡带着一身风雪走进了小屋子,他见着屋里面的人微微一愣,随即又看见了那几个已经死透了的禁军,整个人都顿住了。 “这是…” 陈愿见着沈之衡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到了他手中拿的旗子上,他道:“你是沈之衡?” 沈之衡回神,见陈愿穿着不凡,恭敬的行了礼。 “起来吧”陈愿示意沈之衡起来,“这旗子是禁军用来巡山的…怎么会在你这?”陈愿走上前,目光逐渐发阴。 沈之衡道:“昨夜几位军爷要喝酒,所以要奴才代替他们去巡山…” 巡山?陈愿瞧了沈之衡一眼,见他满身皆是风雪,确实是一副刚刚从山上下来的样子。 “你知道那几个禁军死了吗?”陈愿拉开旁边的木椅子,随即翘着腿坐了下来,他盯着沈之衡慢慢说道:“是被毒死的。” 沈之衡愣了一下,眼里异常惊讶,“奴才不知。” “不知?”陈愿嘶了一声,忽的问道:“巡山这苦活计不好受吧?”他笑了笑:“听说你救了太子,怎么还跑到这来巡山呢?不是已经要去太子身边服侍了吗?” 沈之衡回道:“回大人,那些军爷要我去巡山,我这做奴才的当然得听着,去哪服侍不都是奴才吗?” 陈愿笑了,“对,去哪服侍都是奴才…” 他道:“你可以走了。” 第106章 我怎么会骗殿下呢 沈之衡行礼退下 陈愿坐在木椅上目光落在桌上的酒壶之上,逐渐阴沉。 这些禁军最后看见的人应该就是沈之衡,他挥了挥手中的旗子随后站起身吩咐道:“把这几个人埋了吧。” … “呦,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绿棠出了月华宫的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之衡,见他带着一身风雪整个人看着都颇为狼狈,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去了哪?” 沈之衡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道:“回贵人,刚刚巡山回来。” “巡山?”绿棠瞪大眼睛,“这不是禁军该干的活吗?怎么如今还让你巡山?” 沈之衡没有说话,碰巧此时明月从殿里面走了出来,见着沈之衡她道:“殿下说,让你进去。” 沈之衡抖了抖身上的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随即才跟着明月走进内殿。 内殿温暖宛如春日,香烟阵阵,朦胧至极。 谢云迢正在教谢玉淮作画,整个殿里面都静悄悄的。 “奴才沈之衡,给殿下请安,太子安。”沈之衡走进殿里,恭敬行礼。 “梅花画的是风骨,你这梅软趴趴的,风一吹就落了。” 被谢云迢训斥的谢玉淮微微撇了撇嘴,他对这作画实在是一窍不通,偏偏他长姐不放过他。 谢云迢握着谢玉淮的手在宣纸之上慢慢的画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抬头扫了沈之衡一眼,然后轻声道:“起来吧。” 沈之衡慢慢站了起来,也许是跪久了,他起来时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谢云迢抬眼瞧了他一眼,见他满身狼狈不由得问道:“已经是午时了,你上哪去了?弄得这样狼狈?” 沈之衡道:“回殿下,我去巡山了。” “巡山?那不是禁军的活,如今你都到太子身边了,他们怎么…”谢云迢说到这忽的停顿了一下,她猛的想起今天早上在太后那听到的事,此刻她不由得开始审视沈之衡,“你说,你去巡山” “是。” 谢云迢微微扬眉,“那你知不知道,禁军死了人?死的就是昨晚巡山的人。” 沈之衡:“刚刚知道。” “你去巡山就死了人。”谢云迢慢慢走到沈之衡的面前,她问道:“此事,跟你有关吗?” 沈之衡抬头与谢云迢对视,一脸无辜,“殿下为何要如此问?奴才没有那个胆子更没有那个必要啊。” 没胆子,没必要? 谢云迢微微眯了眯眼,她深知沈之衡的本性,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嘴上说着没那胆子,实则是胆大包天。 她凑到沈之衡的耳边低声道:“希望你没骗本宫。” 一股淡淡的清香将沈之衡给包围住,耳边传来的热气让他身子僵硬了一瞬,他不由得想要退后一步却在谢云迢的目光下定住了脚步。 “我怎么会骗殿下呢?”他露出一个温润的笑,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即使穿着一身狼狈的衣服,却也难掩风华。 “你若是骗了本宫那该怎么办?”谢云迢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窗外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色照的温柔了一些。 沈之衡抬眸,“那就任由着殿下处置。” 脸白如雪,容色绝艳,只是一个抬眸就能让谢云迢惊艳。 他果然全身上下都是危险的,容颜也是杀人的刀。 谢云迢不言语,她转而看向谢玉淮的画,这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幼时虽然画技不好,但是也能画个小猫小狗之类的,虽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是也能算的上是惟妙惟肖,这谢玉淮画的还不如鸡抓的。 “你过来。”她朝着谢玉淮挥了挥手,谢玉淮放下画笔乖乖的跑到了谢云迢的身边,谢云迢指着沈之衡道:“他以后就到你身边伺候了。” 谢玉淮微微一愣,颇为好奇的看向沈之衡。 沈之衡微笑道:“太子殿下。” “阿姐…”谢玉淮对沈之衡不是很喜欢,这人一进来就夺了他阿姐的视线,他阿姐都不教他画画了。 谢云迢道:“你能从山上平安回来,多亏了他。” 谢玉淮想不起来,但是听到谢云迢说是这人救了他,这才恍然,看着沈之衡也稍微顺眼了不少。 他看向沈之衡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 “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愿坐在软榻之上轻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扑鼻,极其好闻。 他放下茶杯,看向那跪着的刘二,笑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来吗?” 刘二已经吓破了胆子,他刚才还在外面做工,结果突然之间就来了几个太监把他给带到了这个地方。 那个坐着的人,他没有见过,不过看这架势他心中却也有了一笑猜测。 “大…大人,奴才不知道啊。” 陈愿哼了一声,随即将那已经空了的酒壶扔到了刘二的面前,酒壶在软垫之上转了几个圈,最终落在了刘二的面前。 看着那酒壶,刘二微微一愣,随即浑身僵硬。 “大人,大人…”他抬头对上陈愿的目光,心中忽的开始发颤,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在心中弥漫,令他恐慌到极点。 难不成,他给沈之衡下药的事情被发现了,但是沈之衡不过就是个奴才… 刘二一时间思绪万千。 陈愿翘着二郎腿颇为悠闲的敲了敲桌角,刘二一个激灵回了神,就听见陈愿问道:“我问你,这酒是你买的?” “是…是奴才买的。” 陈愿:“你下毒了?” 刘二浑身僵硬,不知该怎么回答,想要辩驳可是却听见陈愿低笑了一声,“你若是骗我,我要你的命。” 刘二猛的回神,“下了。” 陈愿眯了眯眼,就听见刘二猛的开始磕头,然后道;“我就是……就是怕沈之衡以后找我麻烦,我才给他下的毒啊…” 沈之衡?陈愿微微眯眼随即哈哈笑了两声,原来这里面还有沈之衡的事呢。 第107章 提人问审 陈愿从软榻之上站起身,随即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他走到刘二面前目光微冷,“你的意思是那壶酒是你给沈之衡买的?而且还往里面下了毒?” 刘二浑身打颤,颤颤巍巍的点了头。 陈愿瞧了他一眼,随即一脚将他给踹翻在了地上,“你好大的胆子啊…” 冷然的声音宛如寒冰,刘二被那一脚给踹的人直接就飞了出去,随即重重的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他眼冒金星,口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大人…饶命啊大人…” “饶命?”陈愿冷哼一声,随即说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壶酒毒死了禁军?杀禁军,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啊…” 什…什么? 刘二猛的一怔,他什么时候杀禁军,难不成那酒让禁军喝了…可是,可是就算是禁军喝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酒毒死了啊。 “大…大人,我下的毒不可能发作的那么快的…不可能一夜酒让人毙命啊…” 刘二痛苦的呕了一口血,颤抖着往前爬墙,他流下的血在这大殿里流下一道道血痕,陈愿冷着脸,忽的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说,你下的毒不能让人一夜毙命?” 刘二慌张点头,陈愿嘶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忽的笑了笑,他道:“把他给我拖下去。” 马上就有太监上前把刘二给拖走了,刘二走之前还哭喊着饶命饶命,声音极其凄惨。 陈愿冷着脸盯着地上被拖拽出来的血迹,颇为嫌弃的皱了皱眉,随即又召唤福欢过来。 “提督。” 陈愿道:“去抓人。” 福欢:“抓何人?” 陈愿笑了笑,而后道:“沈之衡,抓他过来问话。” … 月华宫。 “阿姐,这幅画怎么样?”谢玉淮兴冲冲的将已经画好的梅花交给谢云迢,谢云迢懒洋洋的坐在塌上瞥了那么一眼,随即无奈叹了一口气。 可能谢玉淮这辈子是没有这种画画的天分了。 谢玉淮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阿姐夸他,毕竟这是他唯一一次这么认真才画出来的,谢云迢抬眸瞧了站在一旁的宫女一眼,忽的道:“你觉得太子的画如何啊?” 那宫女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太子的画颇为有趣,若是好好练练必有所成。” 必有所成?谢云迢瞧了一眼桌案上那画的惨不忍睹的梅花,心中暗道她这阿弟怕是在作画上没有什么成就了。 她抬眸看了沈之衡一眼,忽的有道,“你觉得…太子的画如何?” 沈之衡瞧了一眼,微微抿唇,然后道:“一般,还需要勤学苦练。” 谢云迢听了微微一笑,谢玉淮确是顿时就拉下了脸。 旁边的宫女都夸他画的好看,怎么这个沈之衡如此烦人?竟然说他画的一般! 谢玉淮原本是想听自己阿姐夸奖,但是自家阿姐自始至终就看了那么一眼,反而一直再问那个沈之衡,那个沈之衡不过就是个奴才,怎么他阿姐就那么在乎?! 谢玉淮抿了抿唇,明显不高兴。 谢云迢没什么心思哄小孩,她道:“画的太差了,我都不好意思点评你。” 一句话让谢玉淮的脸瞬间红了,他气呼呼的没法子对谢云迢发火,只好回头瞪了沈之衡一眼。 沈之衡微微扬头,没有言语。 谢云迢盯着谢玉淮忽的说道“她说你画的好,你受不受用?高不高兴?” 谢玉淮顿了一下,其实他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谁不希望被人给捧着,可是… 他看了一眼谢云迢,没有多言。 谢云迢敲了敲桌角示意谢玉淮过来,谢玉淮知道他阿姐又要教育他了,当即就乖乖的走了过去,小声的喊道:“阿姐…” “嗯。”谢云迢抬眸,瞧着他说道:“她恭维你你高兴,好在你现在还能听的出来什么是恭维…有些话听听就好,你自己有多大本事你自己得清楚,真话也许不好听,但是说的却是实话。” 她的阿弟将来是要当皇帝的,到时候身边恭维他的人会有无数,人要是听多了好话就不愿意听真言了。 谢玉淮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红着一张脸小声道:“阿姐…我知道错了。” 谢云迢摸了摸谢玉淮的头,然后道:“外面下大雪了,你先回去吧。” “是。”谢玉淮从谢云迢的怀里面出来,微微行了一个礼就准备走。 谢玉淮在行宫是有自己的寝殿的,沈之衡见着太子要走,也准备跟着谢玉淮回宫,毕竟他现在是太子身边的人,却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绿棠匆匆的走了进来。 她身上还挂着飘雪,神色匆匆,进了内阁先是规矩的行了一个礼,随即抬头看了一眼沈之衡,面色很是凝重。 “殿下…” “怎么了?”谢云迢瞧着绿棠慌慌张张的不由问道:“这是上哪去了?慌什么?” 绿棠忙道:“殿下,御马监的人来了…” 谢云迢微微一顿,“御马监的人来做什么?” 绿棠凑近谢云迢跟前,不动声色的瞧了沈之衡一眼,然后低声道:“御马监的福欢奉陈愿的命来抓人。” 谢云迢心里顿时一沉,御马监的人跑到她月华宫来抓什么人呢? 她不由得看向沈之衡,目光带着无法掩饰的探究和阴沉,她道:“沈之衡,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 沈之衡侧头温声道:“记得,我不会骗殿下的。” 他的目光温和纯粹,颇为真挚。 谢云迢定定的瞅了他一眼,然后吩咐绿棠,“把人请进来,把太子先送走。”又转头对着沈之衡说道:“你留在这。” 不过一会,从外面就进来几个太监。 为首的太监穿着一身蓝袍,袍子上绣着一圈圈的花纹,容貌俊秀,正是陈愿身边的福欢。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进了殿里面福欢先是规规矩矩的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礼。 “奴才福欢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坐在软榻之上,闻言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她说完这话又问道:“你们御马监的人怎么想着到本宫这来了?” 福欢道:“回殿下,我们提督说让奴才到殿下您这提个人。” 西厂提督,陈愿。 谢云迢对此人不算熟悉,只知道此人心狠手辣却又颇为忠心,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却是个风流的人。 以前这个陈愿偶尔会去太后宫中,谢云迢也见过几回,不过已经忘记是什么样子了。 收回思绪,她看向福欢,“你们想提谁啊?” 福欢恭敬俯身,“奉提督之命,来提沈之衡去问话。” 谢云迢不言语,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角,沈之衡站在她旁边,面容很是平静。 他知晓陈愿一定会来找他的。 第108章 御马监的分量 内阁里格外安静,随着那桌角的声音响起,福欢只感觉这安静的大殿让他浑身都有一种紧绷感,莫名的紧张起来。 绿棠给谢云迢端上了一杯茶,茶香阵阵缭绕,她一边拨弄着茶杯里的清茶一边抬起眼皮子扫了福欢一眼,最后说道:“既然是陈愿让你来的,那么你就把人带走吧。” 福欢松了一口气,他道:“是。” 谢云迢放下茶盏随后微微一笑,那一笑宛如春日桃花,漂亮动人,她道:“告诉你们提督,人怎么给本宫带出去的就要怎么给本宫送回来。” 福欢被那一笑晃了眼,此刻匆忙回神却没有多言语,只道,“奴才会转告提督。” 倘若沈之衡真的跟今天那几个禁军的死有关系,那么就不是陈愿能够说的上话的了,! 沈之衡被御马司的人带出了月华宫。 绿棠透过窗子见御马司的人走了,轻声道:“殿下…他们走了。” “嗯”谢云迢只是嗯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言语,绿棠忍不住道:“他们抓走了沈之衡,殿下不担心?” “担心什么?”谢云迢微微抬眸,声音平淡,“本宫为何要担心一个奴才?” 沈之衡现在只是一个奴才,还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禁军的事倘若真的跟沈之衡有关,就算是把他拖出去砍了,谢云迢也不能插上一句话。 禁军是干什么的? 那是保护圣驾的,是保护皇帝的,禁军被毒杀,此一事皇帝虽然表面没有怎么在乎,可还是派了陈愿来。 陈愿是干什么的?那是御马监的掌印,西厂提督,可谓是宦官里面绝对的权威。 大朝官宦势力强大,从太祖皇帝开始就重用宦官,成立了东厂,也就是司礼监。 司礼监能代替皇帝审批阁票,东厂御前执笔掌印甚至能够比足内阁阁老。 到了先帝时期,又重用御马监,御马监原本只是十二监二十四司其中一监,最开始只是帮着皇帝养马的,后来御马司由先帝亲自培养出了一队亲卫,只隶属于皇帝的军队,而且更是与兵部共执兵权。 凡是要调兵的都要经过兵部和御马监才能调出兵马,其中御马监不只是掌管部分兵权,皇家的一些皇庄草场也都由御马监和户部监管。 如今这御马监可要比司礼监风头更盛,那陈愿作为御马监的掌印,西厂提督虽然是个奴才太监身,但是这朝堂上下无论是几品官员,都没有敢跟司礼监对上的。 皇帝的狗,谁敢惹啊。 绿棠不言语,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走上前道:“殿下,用不用…奴才去…” 谢云迢没说话,她拨弄着手中的茶心中一时之间思绪万千,沈之衡骗了她,禁军的事情肯定和他有关系,可偏偏做出一副真挚纯粹的样子给她看。 这把刀还没有磨好。 谢云迢抿了口茶,而后道:“明月,你去那陈愿那打探打探,如果能还有余地就把人给本宫带回来,如果没有…”她放下茶盏目光冷冽:“那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明月微微点头,俯身退下。 … “沈之衡,听说这酒是你的?”陈愿坐在木椅之上,手中拿着酒壶,目光却落在沈之衡身上。 这里是玉台行宫的刑房,是专门用来惩治犯错的奴才的。 刘二已经被狠狠抽了几十鞭子浑身都是血痕,被扔死狗一般扔到了沈之衡的面前,刘二还有气喘,他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沈之衡嘴里念道:“你…是你下了毒…” 他要去抓沈之衡的衣角,沈之衡微微皱眉侧身躲了过去,随即讶然道:“哟,你怎么会在这?什么毒?” 刘二想说话却被打断,陈愿道:“沈之衡,我在问你话。” 沈之衡道:“回大人,这酒是刘二给我的。” “那你知不知道这酒里是有毒的,这酒毒死了禁军。”陈愿微笑道:“你一定知道吧?” 沈之衡抬眸,目光平淡,“大人在说什么?你说这酒里有毒?” 陈愿啧了一声,而后上前走到他面前目光冷冽,“你为什么要杀那几个禁军?你有什么目的?” 监牢飘来一阵极其难闻的血腥味,沈之衡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汴京皇城的诏狱,也是弥漫着这样难闻的鲜血味道。 陈愿的目光仿佛是利刃,要把沈之衡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给刨开,看看他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杀那几个军爷,我不知道酒里有毒。” 沈之衡很是平静,这酒是刘二给他的,刘二往里下了毒偏偏被那几个禁军拿去喝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陈愿捏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沈之衡,而后忽然说道:“我与沈忠有些交情…” 沈之衡慢慢抬眸,陈愿微微一笑,“别紧张,我和沈忠没有仇,相反他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他慢慢摩挲着腰间的刀柄轻声说道:“死前欠的人情…可惜他还不了了。” 沈之衡目光落在陈愿身上,此人究竟要说什么? 什么人情为何突然要跟他说这些… 就在陈愿还想说话时,外面有个小太监走进来禀报,说月华宫来人了。 陈愿一愣,随即嘶了一声轻声道:“哟,这么快就有人想要捞你了?”他看了沈之衡一眼,随即转身出了这间小屋子。 刘二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沈之衡,沈之衡轻轻的瞥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极其轻蔑的笑。 人呐,都是自己作死的。 “陈掌印。”明月撑着把小纸伞朝着陈愿微微行了一个礼,飞雪落在明月的纸伞之上,有一些飘到了她的发丝上。 “哟,明月姑娘。”陈愿伸出手将她发上的飞雪给拂了下去,他收回手笑道:“是你来找我还是那位殿下让你来找我?” 第109章 谋害禁军 该杀 风雪吹的人迷了眼。 明月微微侧头悄悄退了一步,而后笑道:“陈大人莫要开玩笑,我来找您自然是我们家殿下让来的。” 陈愿听到这话微微摇头,颇有些失落:“我当是你主动来找我,原来是给你主子办事来了。” “大人…”明月瞧了瞧陈愿身后,然后问道:“大人抓了沈之衡,可是因为他与今儿早上死的那些禁军有关系?” 陈愿微微抿唇,他把手背在身后轻声说道:“禁军喝的毒酒是他给的。” 明月闻言一顿,如果真是这样,那沈之衡杀了禁军这事是没跑了。 想到自家殿下的话,明月一时之间颇为拿不住主意,殿下当时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才将沈之衡从诏狱救出来给了他一条生路,如何… 明月眉头微皱,低声问道:“大人…这确实是他杀了禁军?” 陈愿摇了摇头,“他只送了酒,只是这酒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人放了毒。” 明月道:“那他…” 陈愿挑眉道:“不过,他也逃不掉,之前的毒不至于让那几个禁军丢了性命…” 这件事能不能要沈之衡的命全靠陈愿愿不愿意要,倘若放了沈之衡也简单,把所有的错都按在那个刘二身上,但是若是想要他的命就彻查到底,只是查到底也不一定能够查到什么,相反还极其麻烦。 毕竟那个刘二都已经承认他投了毒了。 明月明白,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凑上前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袋银子,轻轻的拉开陈愿的手塞了进去,随即温声说道:“殿下…还想保着他的命。” 温声软语,陈愿盯着明月随即颠了颠手里的银袋子,这袋子分量很足,显然是不少的银子。 陈愿身为御马监掌印不缺银子,但是这是长公主给的,他是不缺银子可是长公主的面子他得给。 况且,他也晓得沈之衡杀这几个禁军的原因,只要没有什么谋逆谋反的心思,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反正,有替罪的羔羊,他也有东西交差。 “你知道我不缺银子”陈愿凑近明月面前,轻佻笑道:“不过你能来见我,我很开心。” 明月一顿,轻声道:“大人又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陈愿挑眉,“许久未见着你了。” 陈愿和明月都是在深宫里长起来的,年幼就认识,也算是老相识。 明月叹气道:“那陈大人能不能给他一条生路呢?” “你开口了,那我自然能。”陈驰把银子收了起来,又道:“回去告诉你们家殿下,我会把人给送回去的。” 明月微微点头:“多谢。” “谢什么?”陈愿笑道:“风雪大了,快点回去吧。” “好。”明月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轻飘飘的纸伞被大风吹的晃晃悠悠,明月的身影在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陈愿回神,转头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刚才公主殿下派了人来。”陈愿站在沈之衡面前淡淡说道:“说让你抓紧回去伺候,我寻思着这里没有你事,等一会我会亲自送你回月华宫。” 沈之衡微微抬眸,“殿下?” 陈愿一笑:“长公主殿下。” 一旁趴在地上都刘二听到这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大人…大人…他!” 话没说完,只见陈愿抽出腰间黑剑,银光一闪,刘二的人头就落了地。 他的头颅在地上转悠了几圈,最终转悠到了沈之衡的脚边。 血腥味四溢,血落了满地。 陈愿掏出帕子慢悠悠的擦着沾血的剑,然后道:“下毒谋害禁军,该杀。” 剑收鞘,陈愿盯着沈之衡似笑非笑:“怪不得长公主亲自来捞你,你这张脸长得真不错想必很得那位殿下的心吧。听说长公主最近和驸马…” 说到这,陈愿停了一下,似乎意识自己说多了,闭了嘴。 随即又道:“所谓父债子偿,将来你要是飞鸿腾达了,可别忘了这人情啊。” 他似乎是在说笑话,说一些沈之衡听不懂的笑话。 就算是沈忠欠他,又与他何干 沈之衡面色平淡,“陈大人说笑,我一个罪臣怎么还可能有那样的机会,再者沈忠欠的债又与我何干。” 陈愿也不生气,只是嗤笑一声:“你怨气如此大,看来沈忠待你不好。” 陈愿又凑近沈之衡:“至于飞黄腾达嘛…哥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只要能够讨得公主的欢喜,这也是指日可待的。” 沈之衡一顿,还未等他说话就见陈愿略为嫌弃的把刘二的脑袋踢到了一旁,随即道:“走吧,送你回宫。” 沈之衡的目光落在那滚动着的头颅上,刘二死了,死的好。 原本他是不用死的,可惜他把自己作死了。 谁让他有了害人的心思呢? 杀禁军,杀刘二,沈之衡没有任何愧疚和负担,他们把他踩到泥里,他们就该死。 … 月华宫 “殿下。”明月尽内阁见着谢云迢正闭着眼睛歇着,微微顿了顿声。 下一秒,谢云迢慢慢睁眼,轻声道:“何事?” “御马监陈愿来了。” 听着陈愿来了,谢云迢只是淡淡点头,然后道:“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陈愿进了内阁。 “奴才御马监掌印陈愿,给公主殿下请安。” 陈愿微微俯身,颇为恭敬。 “陈掌印,起来吧”谢云迢微微抬手,身后的小丫鬟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明月去送了茶。 陈愿抿了一口茶忍不住赞叹道:“殿下这的东西果然都不一般,着样香的茶,奴才还没喝过呢。” “陈掌印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天天来本宫这喝茶。”谢云迢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陈愿一眼,她对陈愿不大熟悉,但是这人可不是如同表面上那般好说话。 御马监掌印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多谢殿下垂爱,只是我一个奴才,怎么好天天到殿下这里来。”陈愿放下茶盏,垂眸笑道:“殿下的心意奴才领了。” “这有什么?本宫倒是挺希望和掌印多亲近亲近呢。”谢云迢慢慢说着,又道:“还得多谢你,替本宫保了人。” 陈愿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躬身:“殿下严重了,沈之衡本来就跟此事没有什么关系?怎么能是我保下的呢?” 谢云迢微微一笑:“是,他本来就与此事没有关心,本宫是要谢谢你,亲自给本宫送人回来。” “喝茶吧。”她示意陈愿坐下,茶水冒出点点热气,陈愿抿着茶心中却颇为疑惑,长公主他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也是知晓她的性子。 总感觉和以往的长公主不一样,而且这一次还特地要保下那个沈之衡… 想起之前听到的长公主和薛照的种种传闻,陈愿不由的抿唇笑了笑,这以后好像有热闹看了… 陈愿走了。 他在踏出内阁之前却忽的回头说道:“殿下,我跟您的女史有几句话想说。” 正在端茶的明月微微一愣,谢云迢下意识的瞧了她一眼,明月在对上谢云迢的眼神之后微微的低了头。 见着明月这反应,谢云迢还是颇为惊奇的。 上一辈子明月一直跟在她身边,宫中的女史也是可以嫁人的,她也曾想过把明月和绿棠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她们两个却对这事完全不上心。 也曾找了几户高门人家的公子相看,明月和绿棠虽然只是女史,但是是有品阶的女官,就算是嫁人也可以嫁那些高官权贵之家,虽然不能嫁嫡子做嫡妻,但是可以做侧夫人,或者嫁给庶子做正妻也是配的上的。 只是这两人毫不上心,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 谢云迢朝着明月道:“你且去吧。” 第110章 他知罪 … 已经将要黄昏,整个天都灰蒙蒙的一片,被云遮住的暖阳透了一点点光出来,穿过菱花窗,落在紫檀桌的桌角上。 沈之衡慢慢走了进来,只是他刚进来一个茶杯便猛的像他砸了过来。 茶杯破空而来,带来一阵冷风,他没有躲,硬生生的被那茶盏砸到了额角。 鲜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谢云迢冷着一张脸,目光分外阴沉。 她道:“你说你不会骗本宫?” 沈之衡微微抬头,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慢慢往下流淌,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把他的衣服染的深红一片。 “殿下,奴才知罪。” 他说完就朝着谢云迢跪了下来,他跪在瓷片之上,却只是跪下去的那一瞬间微微蹙了蹙眉,却依旧跪的挺拔。 瓷片透过他的衣衫扎进膝盖处,从那里慢慢晕染了一些血迹出来。 谢云迢眼神如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瞬,沈之衡… 她当初留下沈之衡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这个人心太狠,又不是被轻易拿捏驯服的人… 谢云迢微微头疼,这把刀她想用。 她费了那么多力气才让沈之衡从诏狱里面出来,又让他离开行宫,他身上还背着杨家的仇,他这把刀她必须要。 只是,她得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知罪?”谢云迢拍了拍桌角,猛的站起身,冷声道:“你知不知道杀了禁军会有什么下场?” 沈之衡抬眸轻声道:“知道。” 谢云迢听到这话却觉得怒火不断的往上翻涌,他知道是什么下场,可还是这么干了! 谢云迢冷笑:“所以,你想死吗?” 沈之衡回道:“可是殿下,您不想让我死,所以我知道我死不了。” 黄昏降临了。 那一点点的光慢慢的从紫檀桌上转移到了沈之衡的脸上,他的脸被那日光照的很温润,漂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谢云迢,让人失魂。 谢云迢微微眯眼,突然之间感觉翻涌的怒气好像随着他的话慢慢消失了,是啊,她暂时还不想让他死。 “如果今天陈愿不放过你,你今日必死无疑。”谢云迢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才留下你这条命,你为了几个禁军送出去多不值得。本宫是不想让你死,但是你要是自己找死,那本宫已经就成全你。” 沈之衡似乎清楚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他没有言语。 谢云迢沉默了一瞬,而后淡淡说道:“你跪着吧。” 说罢,她转身唤了绿棠过来,绿棠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殿下…” 她知晓自家殿下的性子,这是生气了。 绿棠小心道:“您跟着一个奴才生气不值得。”她瞥了沈之衡一眼轻声道:“您就让他跪着好好反省吧。” 谢云迢没有反应,绿棠看了一眼窗外又道:“呀,已经这个时候了呢,奴婢给殿下您梳妆吧,一会就要开宴了。” 今天晚上玉台行宫会摆宴,礼部准备了好多新鲜玩意,这是一年一次的大宴会,谢云迢身为长公主,定是要盛装出席的。 空气中飘散着白檀的甜香,紫金香炉飘出淡淡的云烟,谢云迢淡淡点头,没有再看沈之衡一眼,就进了屏风之后的梳妆阁。 沈之衡跪在瓷片之上望着不远处的香炉出神,瓷片扎进膝盖微微有些发痛,好在他身上的衣服够厚实,没有扎多深。 他盯着香炉出了神,面上无波澜心中却不平静。 他知道,陈愿能够放过他,是因为谢云迢。 可是谢云迢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救他呢? … “陈掌印,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明月望向陈愿,目光颇为温和。 陈愿瞧着她不由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话?” “陈掌印既然没有事要说,那我要回殿下身边伺候了。” 眼瞧着明月要走,陈愿赶紧拽住她拉着她的衣角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明月顿时一惊想要后退却被拽着衣角动弹不得。 “陈愿…”明月低声道:“你放开我!” 陈愿不放,他道:“别动。” 明月顿时不动,陈愿从兜里面掏出来一根银簪,银簪上坠着一只精致的银桃花,很是漂亮。 他轻巧的把这支簪子插到了明月的发髻上,然后温声道:“好了。”随即放开了明月。 明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却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陈愿盯着明月,他背着手语气却轻快“不做什么,只是看着好看很适合你,所以我就买了。” 金黄的落日光照在那簪子上,颇为好看,戴着它的女子更是漂亮。 “你…”明月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和陈愿自幼相识,也算是有些情谊在,这些年在深宫里也算是互相扶持,只是…只是她和他终究不合适。 或许合适,可是…俩人谁也没有捅破过这层窗户纸。 “回去吧。”陈愿佛了佛肩膀上的雪,“伺候殿下去吧。” 明月喃喃道:“那你…” “我?”陈愿笑笑,“回去当值,回头见儿!” 说罢,他转身就走进了风雪里离开了月华宫。 第111章 灿若桃花,宛如朝霞 明月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目送着陈愿离开,而后才进了殿内。 一进去就看见了在那跪的笔直的沈之衡,她顿了一下没有多看,而是直接进了屏风后的梳妆阁。 绿棠和几个丫鬟正在给谢云迢梳妆,铜镜之中印照出谢云迢的倾城容颜,绿棠一边给她绾发一边笑盈盈的说道:“殿下不用打扮都能艳压群芳,我看今日谁也比不过您呢。” 谢云迢微微一笑,瞥了绿棠一眼轻声道:“你这丫头嘴是越来越甜了呢。” “殿下…我说的都是实话。”绿棠边说着边快速的给谢云迢挽了一个高髻,然后拿了几只样式精美的金钗插了上去。 金钗上悬着漂亮的流苏,随着细微的动作慢慢的摇晃,精致好看,贵气无比。 旁边另一个丫鬟拿着上好的牡丹脂粉用金簪取了一点胭脂出来,轻轻的抹在了谢云迢的唇上。 一点胭脂红,分外妖娆。 铜镜中的女子明艳如花,美得不可方物。 明月在一旁轻声道:“殿下真好看。” 谢云迢在铜镜之中慢慢的瞧了她一眼,然后道“回来了?” 明月一顿,低声回道:“陈掌印回去了。” 绿棠瞧了明月一眼,忽的道:“哟,明月姐姐…你头上的银簪可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啊?” 明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银簪子,簪子是冰凉的,可是现在她却是觉得非常的烫手。 明月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陈愿送的,那…算什么事啊。 绿棠见她不答,想要继续追问她,谢云迢放下手中的金簪而后说道:“你看她出去的时候…头上戴簪子了吗?” 绿棠一愣,然后真的就开始认真的想了起来,最后才恍然,好像真的没有! 那么这簪子… 绿棠想到了什么忽的眼睛一亮,怪不得明月不答话,原来这簪子是陈掌印送的啊… “明月姐姐…你什么时候和陈掌印…” 陈愿身为御马监掌印,为人表面温和又风流,且还掌控着那么大的权利,宫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女史宫女们想得陈愿的青眼呢。 明月看到绿棠的眼神,无奈道:“你这小丫头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绿棠笑道:“簪子都送了…”想到这,她又正色道:“不过绿棠姐姐,这陈愿确实不错,可是他的风流名声可在外,而且还是个…” 她说到这就没有说下去,陈愿纵然是有万般的好,可是他是个太监。 明月道:“我和他不过是幼年有些情分,没有别的。” 明月说着接过了一旁宫女送过来的衣服,朝着谢云迢道:“殿下…要开宴了,换衣服吧。” 大红的牡丹勾金边的袍子看着极其艳丽,上面的牡丹花是用金线绣出来的,暖光一照,熠熠生辉。 谢云迢换了袍子,明月在一旁替她整理衣服,暖阳的光将她头上的银簪照的很是闪亮,谢云迢微微侧头看她,轻声道:“簪子很漂亮。” 明月一顿“多谢殿下。” “陈愿也是个不错的。”谢云迢道:“你跟了我也挺长时间了,要是真想…” “殿下…”明月抬头,她道:“奴婢没有这个心思,况且…况且奴婢想的是一辈子伺候殿下。” 谢云迢没有多言语,反而是拍了拍明月的手背。 如果明月和绿棠有了心上人,她一定是不会拦着的。 … 黄昏落下,夜幕降临。 整个玉台行宫却是灯火通明,整座行宫皆点上了花灯,无边夜色之下,点点灯火从上之下蜿蜒曲折,将整座行宫都照亮。 今日是一年一次的大宴,新年将至,每年武安帝都会来行宫祈福破岁,一同到行宫的还有众位大臣,和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等。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正极殿大殿之中筹光交错,热闹非凡。 谢云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坐在一旁的大皇子妃罗烟小声的说着话。 “大嫂,少饮一些酒吧。”谢云迢笑着将罗烟手里面的酒杯拿走,交给一旁的绿棠。 罗烟忙道:“那是果酒。” 谢云迢还未说话,一旁的谢文雍道:“果酒也不成,你喝多了怎么办?” 罗烟瞧了谢文雍一眼,轻声道:“你不去跟他们交际,反倒是盯上我了呢。” 谢文雍笑笑,“他们哪有你重要。” 在一旁的谢云迢听了谢文雍这话,猛的咳嗽了一阵,她被酒给呛到了,呛得满脸通红。 她虽然知道谢文雍和罗烟是恩爱夫妻,但是她这个大哥向来是严肃认真的人,从未听过他说这样的话。 谢云迢除了惊奇之外还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 谢文雍见她咳了起来忍不住道:“怎么?因为我呛着了?” “哪有…”谢云迢憋着笑,挥了挥手示意明月给她拿个帕子过来。 帕子拿了过来,但是却不是明月给的。 蓝色的锦帕递了过来,宫灯照耀下,能看见锦帕上用银线绣的“薛”字。 谢云迢抬眼,薛照站在她面前,深黑的袍子显得他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站在谢云迢面前,宛如一座山,将她面前的光挡的一干二净。 剑眉星目,头上金冠闪过耀眼的光,英姿非凡。 谢云迢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她仿佛回到了与薛照初见的那一瞬间,他也是这样一身黑衣,金冠束发。 谢云迢接了那帕子却没有用,而是放到了一旁随即轻声道:“多谢。” 薛照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又瞬间恢复了平静,他在谢云迢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轻声道:“你我夫妻,无需谈谢。” 薛照看向她慢慢说道:“今夜风大,少喝些酒吧。” 谢云迢已经喝了不少了,白嫩的脸上落了薄红,宛如艳红的胭脂。 嘴角沾了酒渍,谢云迢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不知薛照这突然的关心是为何,刚想说话,却又见薛照拿起被她扔到一旁的锦帕然后动作熟练的捏起她的下巴,用锦帕擦拭着她的嘴角。 一股冷冽的香将谢云迢包围,薛照目光颇为阴沉,动作却很是轻柔。 他道:“殿下,为何不用我的锦帕?” 谢云迢有些发懵,这薛照突然发的是什么疯? “你…喝多了?”谢云迢压低声音,目光逐渐冷淡。 “殿下,这是你我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薛照微微一笑,声音压的极低:“永寿宫娘娘…看着呢。” 谢云迢下意识往上看去,恰逢看见太后收回的眼神。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薛照疯了,而是他曾经应了太后,要跟她相敬如宾,要给她这个公主的体面。 不过,这现在装出来的恩爱又有什么用?这满汴京谁不知道她和薛照的事? 做这无用功给太后看罢了。 不过既然薛照都做到了这个份上,那她配合着他演也没什么,毕竟也想让太后安心。 谢云迢收回眼神,朝着薛照微微一笑:“多谢夫君。” 那一笑灿若桃花,宛如朝霞,璀璨动人。 薛照心中猛的一跳,谢云迢的笑容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心弦撩动,他眸色微沉,心跳如擂鼓。 就在这时候,一道视线将薛照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第112章 不该有的妄心 谢云烟坐在对面的席坐上,静静的看着薛照,她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低落,美人蹙眉,娇弱可怜。 薛照猛的回了神,刚才心中止不住的心跳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他怎么会被谢云迢给迷惑了呢… 怎么就… 薛照猛的喝了一杯冷酒,冷酒下肚,他这才慢慢的稳了心神。 他不由瞥了谢云迢一眼,只是目光逐渐冷了起来。 谢云迢坐在一旁自然感受到了薛照的变化,她心中想着薛照怎么一会好一会坏的,莫非是喝多了喝坏了脑子,微微抬眼却瞥见了一直不停朝她这边看的谢云烟。 谢云迢明白了什么,她心中暗笑谢云烟是个蠢货,如今这样大的场合,薛照只是对她“稍微”关心一下,谢云烟竟然就坐不住了。 谢云迢挑了挑眉,忽的拿起桌上的酒壶凑到了薛照的身边。 她娇声道:“夫君”随即把薛照空了的酒杯给倒满了。 清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薛照被谢云迢这一声夫君叫的微微一顿,却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这就已经算是薛照最大的反应了。 以前谢云迢也这么喊过,却只是换来薛照厌恶的眼神,如今薛照没有表情倒是让她觉得稀奇了。 抬眼一看,果然看见谢云烟目光死死的盯着这边,美目中全是不甘和失落。 谢云迢在暗处勾唇一笑,她恶心了自己,恶心了薛照,谢云烟估计心里面都要气疯了吧。 谢云烟确实要气疯了。 她紧紧的攥着酒杯,目光不受控制的朝着薛照那边看去,他看见谢云迢给薛照倒酒,冲着薛照笑… 她不可控制的开始嫉妒,手中的酒杯也越攥越紧,脸色也白了一片。 “朝阳,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啊?” 太后放下酒盏,轻飘飘的瞥了一眼谢云烟,而后道:“身子差就少喝酒,喝多了更伤身子了。” 太后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谢云烟猛的回了神,她身子一抖,手中紧紧攥着的酒杯也落在了桌子上。 “太后…”她微微抬头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目光太过于赤裸,她瞬间收敛了目光柔声说道:“多谢太后关心,只是刚才一直想事情就出了神…” 太后淡淡点头,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想多了只会给自己添烦恼,有些妄想想多了更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太后的话让谢云烟脸色脸色微微一变,太后这话分明就是在敲打她,她猛的抬头勉强笑道:“多谢太后教导,儿臣记住了。” 德安皇后瞥了谢云烟一眼,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谢云烟好歹也是她的女儿,是公主,想要嫁什么男人不行?偏偏就喜欢上了那个薛照! 那是谢云迢的夫君! 觊觎自己皇姐的驸马,她这心思都要放在脸上了! 太后那话就是在敲打。 德安皇后笑道:“云烟,听太后的话,少思虑没用的心思,这心思乱了对身子不好。” 面对自己的母亲,谢云烟不如太后那般紧张,但是听到德安皇后这话,她却心中颇有些难过。 她的心思,她的母亲是知道的。 太后说让她不要起妄念,可是她那怎么算是妄念呢? 明明一开始…一开始薛照喜欢的就是她! 是谢云迢起了不该有的妄念才对,是谢云迢抢了她的夫君! 谢云烟微微咬唇,只觉得一阵委屈,可是在自己母亲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还是点了点头,乖巧的说她知道了。 这一切都落在了谢云迢的眼里,她微微的勾唇笑了笑,夺目照人。 “那就是薛照?” 隔着主位,江述尘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谢云迢的身上,他今夜喝多了酒,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但是,此刻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谢云迢的身上。 今夜的长公主极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人惊心,也让他仅仅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住的被吸引了过去。 他一边喝酒边问旁边的谢远辰。 谢远辰闻言抬头扫了一眼,然后轻轻点头:“那就是薛将军,薛家的嫡长子。” “薛家…”江述尘想了想,而后嘁了一声,薛家的确是高门权贵,又有实权在手。 如今坐在他这一看,郎才女貌,倒是真的很般配… 江述尘收回目光,独自饮酒。 “表哥…你别喝了,一会还得赏烟花呢,你要是喝醉了,我母妃非得找我算账不可。”谢远辰抢了江述尘的酒杯,不顾江述尘的反抗,让旁边的宫女拿了一杯白水过来。 江述尘不知为何只觉得颇为郁闷,宫女拿的白水入了喉这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清醒了之后却下意识的又往谢云迢的那边看去,结果却对上一双幽暗的眸子。 … 薛照拿着酒杯微微眯眼,阴沉的目光落在江述尘的身上。 他不知道江述尘是什么人,但是作为男人他理解江述尘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的不爽起来。 这个人是什么人,他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谢云迢 第113章 阿姐最喜欢我 大殿里丝竹声歌舞声阵阵,舞女水袖飞舞,眼花缭乱。 江述尘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薛照举了起来,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收回目光不再看。 而薛照脸色也越发阴沉,他不由得瞥了谢云迢一眼,而后又轻哼了一声收回眼神。 … 礼部今年准备了好些烟花,费了不少心思准备了烟花秀。 出了行宫大殿,一群人到外面看烟花,烟花在夜空之中绽放,灿如星辰,煞是好看。 月华宫。 明月和绿棠都跟着谢云迢去赴了宴,剩下的宫女丫鬟们做完了活计也站在窗前盯着外面空中绽放的烟花看。 “你瞧,那个真好看,好像是真的花一般。” “那个也好看…” 几个小宫女守在菱花窗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时而又哄笑起来。 殿里面炭火烧的正旺,仿若暖春,几个小宫女嘻嘻哈哈的闹了起来,差一点就要踢翻那正燃着香的香炉。 几个丫鬟闹得正欢的时候,青莲端着一个盘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她见那几个丫鬟闹翻了天,低声斥责道:“好了,叽叽喳喳的,像是什么样子” 那几个丫鬟听到这话一抬头看见是青莲赶紧就收敛了动作,规规矩矩的站好,乖巧的喊青莲姐姐。 青莲扫了她们一眼然后说道:“你们这样闹,小心一会殿下回来治你们的罪。” 那几个丫鬟一听却没有多害怕,长公主对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和下人都是非常和善的,这些小丫鬟即使闹起来谢云迢也不会责罚她们。 青莲这般吓她们倒是吓不住。 一个小丫鬟笑嘻嘻的说道:“青莲姐姐,你可别吓我,谁不知道咱们家主子最和善了…” 另一个小丫鬟跟着附和,青莲见治不住她们只好道:“今晚看烟花都高兴,你们消停一些,殿下之前剩下的点心,赏给你们了。” 说着,青莲把手中的盘子递给了旁边的小丫鬟,那盘子里面装着精致的糕点,还散发着甜腻的香味。 其实谢云迢院子里的丫鬟们一般都是不缺吃食的,谢云迢没有吃完的糕点几乎全是这些小丫鬟们分了,偶尔谢云迢还会赏她们一些好东西。 这行宫上下哪个不羡慕她们这院里的人? 那些小丫鬟1们对视着笑了笑,又有烟花看,又有糕点吃,几个丫鬟嘴甜的喊谢谢青莲姐姐,又喊着谢谢长公主,顿时就又闹了起来。 青莲见管不住她们也就不再管,她拽着其中一个丫鬟的袖子然后问道:“里面那位…还跪着呢?” 那小丫鬟瞧了瞧屏风之后,然后轻声道:“跪着呢,一直没起呢。” 青莲往屏风那扫了一眼,而后走进了屏风之后。 屏风后面,沈之衡依旧跪在那些破碎的瓷片之上,腰背挺直,没有任何挪动的样子。 青莲瞥了他一眼,一眼就看见那些破碎的瓷片,她慢慢走上前给桌案上那个已经快要燃尽了香的香炉填了香,阵阵香味飘出,青莲转头看向沈之衡说道:“殿下赴宴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你先起来吧。” 沈之衡没有动作,他只说道:“多谢青莲姐姐…殿下没让我起,我不能起。” “嘶”青莲放下手中调香的金勺子,然后转头看他说道:“你这人还挺固执,殿下不在你跪着还是起来又没有人知道…再说了殿下一会回来兴许就将你给忘了。” 青莲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要不是明月走之前嘱咐过她这事,她才不想这么管闲事呢。 长公主去赴宴回来最起码都要三四更天了,他要是真在这跪一夜,那膝盖就要废了。 膝盖废了倒是还好说的,明个可就要回汴京,这要是有什么事那就是累赘了。 青莲叹气道:“明个儿就要回汴京,你不想要你这双腿了?赶紧起来,殿下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罚你,大不了你再等殿下回来再跪着就好。” 听了这话,沈之衡总算是有了动作,他微微抬头问道:“青莲姐姐…你说明日就要回汴京?” “对啊。”青莲将那香炉的盖子给盖上,然后说道:“今日这大宴一结束,明个就回汴京了。” 沈之衡扶着旁边的紫檀桌子艰难的站了起来,膝盖处还在晕染着血迹,好在蓝色的宫袍看不出来什么,只能看见血迹将膝盖那一处给染的深红。 他扶着桌子勉强才站稳,膝盖处不断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白了脸,他道:“青莲姐姐,我想求你个事。” 青莲的手一顿,见他起来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道:“什么事” “我得出去一趟。”沈之衡道:“请青莲姐姐别告诉殿下。” 青莲瞧了一眼窗外,外面还在放着烟花,长公主最起码还得等些时候才能回来,她道:“你这腿还能走?你既然有事那就去吧,早些回来就好。” “我这腿没事,多谢青莲姐姐。”沈之衡道了谢,强撑着走出了月华宫。 明日就要离开汴京,他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外面又飘了大雪,从温暖的大殿里面出来乍然感受这样的大雪,沈之衡不由得浑身瑟缩了一下。 天空之中一朵一朵的烟花炸开,他抬头瞧了一眼,而后转身朝着离月华宫不远的梅园走了过去。 而此时。 “殿下…您这是喝醉了,要不然奴才扶着您去醒醒酒吧。”绿棠和明月搀扶着谢云迢,谢云迢今晚喝多了酒,浑身都有些发软。 礼部的烟花还在放,太后和武安帝还在外面看花,罗烟因为怕冷没有出来还在大殿,谢玉淮则是一直拽着她的袖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阿姐…你看那朵烟花。”谢玉淮兴奋的晃动着谢云迢的手,谢云迢被晃的头疼,只觉得谢玉淮有些太过吵闹了。 她勉强的站稳,不想再听着谢玉淮的吵闹声,也想着自己去透透气醒醒酒,当即就把谢玉淮推给了明月和绿棠,她道:“本宫自己去醒醒酒,你们两个看好太子。” 眼看着谢云迢就要走,明月赶紧道:“殿下…您醉了酒,还是让奴才陪着您吧。” 谢云迢闻言回头一笑:“只是醉了酒而已,本宫还能自己走,况且在这行宫里怕什么?”停顿了一下,她慢慢说道:“本宫想自己去透透气。”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谢云迢脑子有些混乱,上一辈子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又好似就在眼前,让她心中烦闷至极,各种心思都在脑子里面翻涌。 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荒唐的梦,她得去清醒清醒。 明月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目送着谢云迢的背影远去。 谢玉淮则是颇有些郁闷,他拽着明月的衣角不由问道:“我阿姐是不是烦我了?” 绿棠在一旁给谢玉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心中虽然也是觉得她家殿下大约是觉得太子太吵所以才去躲清净,但是嘴上却哄着他说道:“殿下怎么会烦太子呢…” 谢玉淮也道:“阿姐最喜欢我,肯定不会烦我。” 明月和绿棠笑笑,没有言语。 第114章 一场好戏 大雪纷飞。 空中不知道何时又下了雪,大雪转着弯一般都落在了她的大氅上,谢云迢将自己肩膀上的雪拍了下去,一朵极大的烟花在她的头顶上绽放,极其耀眼。 不远处就是梅园。 点点灯火将黑夜照亮,谢云迢瞧见红梅顺着宫墙而出,点点红梅,片片飞雪,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她每年都会来这玉台行宫一趟,听闻这梅园里面有一颗很漂亮的梅树,是先祖皇帝为了自己心爱的美人亲手栽种的,先祖皇帝对那位美人宠爱至极,野史还说,那位美人死了之后和先祖皇帝一同葬在了帝王陵。 有不少宫女太监来了行宫就会去看那颗梅树,然后对着那颗梅树许愿,许愿与爱人天长地久,许愿幸福美满。 谢云迢也听过,甚至上辈子也想着拉着薛照去许愿。 有一年来行宫,她专门跑去找薛照,祈求薛照跟她一起去梅园看那颗梅树,薛照自然不会跟她去,不仅没有答应她反而还嘲讽她,说她堂堂一个公主没有脑子相信那种传言。 薛照不信,也不愿意跟她去,最后只好作罢。 谢云迢裹紧了自己的大氅,这个时候想明白了,其实无论是真是假,薛照都不会去的。 可惜那个时候她固执,她天真,她也隐约知道薛照不愿意跟她去的原因,什么真不真,假不假,薛照不会跟她去发什么天长地久的愿。 他们之间的天长地久就是互相折磨,互相蹉跎,互相作践。 她知道可是她不想承认,所以她就当是自己太蠢,相信了那样的传言。 谢云迢目光冷冽,她看了一眼梅园的方向,裹紧了大氅准备回去,结果却在下一秒顿住了。 不远处,两道身影在大雪之后相伴而行,漫天大雪纷飞,那两道人影一黑一白,从背影看书很是相配。 谢云迢眯了眯眼,她是认出其中那个黑色身影正是薛照。 那么那个白色身影…谢云迢甚至不用细看,就认出了那是谢云烟。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梅园而去。 谢云迢抿着唇,这样的大雪夜,孤男寡女…一起相赴梅园? 她知道两人定然不清白,但是没想到竟然这般大胆,真当她是死人? 谢云迢目光冷漠的佛了佛肩上的飞雪,然后默默的跟了上去,倘若他们俩真有什么苟且之事,她也可以拿这个做把柄要挟薛照,或者直接捅出去… 皇家颜面,薛家的颜面… 即使捅出去,这件事也会被压下来… 但是,谢云烟敢肖想她的驸马,薛照敢跟谢云烟私通,这件事要是真捅出来他们两个也定然不会好过。 而她身为受害者将会得到更多的特权补偿,还有怜爱… 至于面子名声,谢云迢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这么想着,她甚至希望这两人真能做些什么苟且之事才好,这样才对她更有利。 梅园里大雪依旧,红梅挂于枝头,很是漂亮。 这园子里面有全是梅树,加上是晚上,还有大雪,谢云迢没有被那两人发现,就那么慢慢悠悠的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 最后,看见他们两个在一处停了下来。 谢云迢躲进旁边的梅林里,隐约能够听见说话声。 “薛照…”谢云烟从身上掏出来一个绣好的锦帕递给了薛照,她垂着眸子1轻声说道:“这是我这几天赶着绣出来的…” 谢云烟抬眸微微一笑:“你看看好不好看?” 大雪迷人眼,薛照收了那香囊仔细的看了看,随后夸奖道:“你绣的,自然是好的。” 谢云烟的绣活是顶好的,谢云迢在梅林后面静静的听着,寻思着她这个时候出去是不是就能抓个现行? 毕竟,这谢云烟都开始给薛照送手帕,给自己的姐夫送手帕,这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 “公主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薛照垂眸看着那方手帕,手帕的角落处还绣着薛字,很明显,这是谢云烟特地给他绣的。 “那你…”谢云烟抿着唇,慢慢的将帕子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寒风冷冽,谢云迢的大氅被冷风吹起,刮到了一旁的树枝,她不由得侧身回眸想把自己的大氅给拽下来,结果她还没动,身后的大氅就被人从树枝上拽了下来。 她微微一惊,转身回眸,猛的一顿,“沈之衡……?” 月光下,风雪之中,红梅满院,沈之衡提着谢云迢的大氅一角,微微颔首,轻声道:“殿下。” “你怎么会在这?”谢云迢心中微惊,沈之衡不应该是在她的月华宫跪着呢吗,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梅园了。 看出谢云迢的惊讶,沈之衡示意她先噤声,然后凑近她低声说道:“殿下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奴才,而是…”他微微瞧了一眼薛照和谢云迢的方向,“应该是那才对啊…” 谢云迢微微颔首,冷冽的目光瞥了沈之衡一眼,而后转头看向薛照和谢云烟的方向。 沈之衡为何出现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那出好戏。 第115章 你信不信本宫挖了你的眼 “你说什么?你不要?”谢云烟有些发愣,手中拿着的锦帕随着寒风微微飘扬,她眼中有些不解还有些失落。 为何不要她绣的帕子了?明明以前…送些什么东西也是会收的。 想到刚才宴会上的那一幕,想到太后对她的敲打,想到自己母后的眼神…谢云烟紧咬着下唇,眸中染上难以掩饰的失落。 “你…” 谢云烟声音都有些颤抖,她问道:“你不要…难不成你不喜欢…” “云烟。”薛照打断谢云烟,他盯着眼前的柔弱女子,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道:“你我这样,不合规矩。” 他已经是谢云迢的驸马,即使他对谢云烟有情,亦是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有处境,他虽然厌恶谢云迢,可是… 谢云烟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和他如今这样的身份,这么做确实是逾越了。 谢云烟把绣好的帕子收起来,低声说道:“是我唐突了。”她微微抬头,目光温柔,“但是薛照…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你对我的心意我也知晓…如果不是因为谢云迢,现在成婚做夫妻的应该是你我,你对谢云迢是否真的有了情意?” 宴会上的那一幕深深的刺痛了谢云烟,她明显的感觉到,薛照看谢云迢的眼神好像有了变化,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目光,可是却让谢云烟整个人都感受到了危机和恐慌。 她之前一直很自信,她深深知道薛照对谢云迢的厌恶,所以即使他们成了婚,即使薛照成了谢云迢的驸马,谢云烟也没有慌过。 因为薛照根本不会爱上谢云迢,谢云迢那样的人和性子,怎么会得到薛照喜欢。 可是… 他到底是谢云迢的夫君,是把谢云迢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人,即使再不喜欢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一日夫妻尚且白日恩,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 谢云烟迫切的想要从薛照嘴里面要一个答案,要一个他不爱谢云迢,不会对谢云迢感兴趣的答案,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安心。 薛照望着她,谢云烟眼里面的期盼和紧张他看的一清二楚。 薛照沉默了一瞬,谢云烟愣了愣,“薛照…?” “云烟。”薛照低声道:“她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够入我的眼呢?” 性格恶劣,娇纵,她哪一点都比不上谢云烟! 谢云烟听到这话,悬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 薛照都说了,谢云迢只是他娶回来摆在家里面的摆件而已…。 谢云烟也知道,身份,永远是横在她和薛照之间的横梁,是永远也无法跨过的沟渠,是这辈子也挣脱不开的枷锁。 风雪吹的树枝哗哗作响,薛照和谢云烟的话被风吹的飘扬,能隐约听到二人谈话的内容。 沈之衡悄悄瞥了谢云迢一眼,却见谢云迢面色平淡,毫无波澜。 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妹妹有一腿…沈之衡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谢云迢颇为可怜,外界都传谢云迢这个长公主为了薛照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却依旧得不到自己夫君的爱。 如今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妹妹互说爱意,沈之衡不由得有些好奇,谢云迢会怎么做? 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会做些什么呢? 沈之衡的目光赤裸,谢云迢瞟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用这样看着本宫,也不需要你可怜本宫。” 她侧头看向沈之衡,“你与其想本宫的反应,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你的眼睛就不能要了。 她凑近他轻声说道:“你信不信本宫回去就叫人挖了你的眼睛?” 沈之衡微微一笑,“殿下若是想要我的眼睛,随时可以给您。” “哼”谢云迢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转身时却不小心刮到旁边的梅枝,树上顿时落了大雪。 “谁在那?!” 薛照猛的回头,朝着谢云迢的方向喊了一声。 谢云迢无奈的叹气,这是发现了。 她瞥了沈之衡一眼,沉声道;“别出声。” 说罢,她拢了拢自己的大氅,慢慢的走了出去。 沈之衡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而后靠在身后的梅树上,望着天边璀璨的烟花出神,耳朵则是静静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风雪落在谢云迢绯红的大氅之上,红中一点白,颇为显眼。 “皇…皇姐” 谢云烟看见在风雪之中走出来的谢云迢,整个人都愣住了。 谢云迢怎么会在那里! 她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紧,下意识的看向薛照。 薛照紧紧的抿着唇,显然对于突然出现的谢云迢,他也颇为震惊。 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谢云迢听到了多少呢。 墨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慢慢走过来的谢云迢,薛照上前一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审视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薛照面色如同冷冽寒风,刺骨一般的寒。 “怎么我不应该出现在这”谢云迢扬头,冷声道:“还是说我出现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薛照微微眯眼:“你胡说什么!” 无论谢云迢听没听到之前说的话,此时此刻都不能够认。 一阵冷寂。 谢云烟稳住心神,笑着走上前亲热的拉起谢云迢的手,轻声道:“皇姐,你怎么会突然到这来啊,我和薛将军刚才还说你呢。” 谢云烟笑容得体,要不是谢云迢在一旁听了那么半天,她也要被谢云烟给骗过去了。 “这话,应该是本宫问你们吧?”谢云迢微微一笑,神情冷漠,“皇妹…”她又看向薛照,“夫君?” 第116章 浪荡女子会遭天谴 谢云烟神情一僵,薛照微微眯眼,沉声道:“我和朝阳公主不过就是偶遇。” 谢云烟瞬间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恰好我迷了路,就在这遇见了薛将军就想着让薛将军带我出去。”她笑容真挚:“刚说几句话就碰见皇姐了呢。” 偶遇,迷路,这么蹩脚的话他们也说的出口。 真是好一个偶遇啊。 谢云迢面色不变,她的目光落在谢云烟的脸上,谢云烟的笑容颇为僵硬,甚是难看。 在谢云迢的印象里,谢云烟一直都是聪明的人,她比她有能力,比她有才气,一切都比她做的好。 可惜,她的心思太深了。 谢云烟幼年时就得到太后点评。 太后曾经点评谢云烟是个聪慧的,可惜心思深沉,不讨人喜欢。 她当时不懂聪慧为何不讨人喜欢,后来才明白,太聪明的人会让人讨厌。 幼年时她就会用一些小手段耍一些小心思为自己谋利,更是总踩着她抬高自己。 可惜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谢云烟这样刻意的笑,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有问题。 尤其是她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厌恶隐忍,明明已经厌烦她至极,却依旧笑意盈盈的跟她亲热,这让谢云迢很恶心。 她轻轻的甩开谢云烟的手,微笑说道:“原来是偶遇那还真是巧了呢。” 谢云迢的笑容不变,颇为温和。 谢云烟见状以为谢云迢是相信了这套说辞,当即在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完,就听见谢云迢又说道:“还好遇见的是我,这要是遇见旁人,大半夜的看见我的“皇妹”还有我的“驸马”在梅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呢” 谢云烟浑身一僵,薛照微微蹙眉。 谢云迢继续说道:“毕竟这嚼舌根子的在宫里面可多的很,稍有不慎,就有各种传言飞出去了,到时候传的满宫皆是,对妹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烟,见她慢慢变白的脸,心中颇为畅快。 无论真假,只要是有这样的传闻传出去,那么谢云烟的名声肯定会受损。 她最在乎的可就是自己这牌坊。 可惜,捉贼捉脏,拿人拿双。 今儿这事只要他们两个没有在床上滚在一起,就不能算捉奸。 他们会有无数个理由解释,就好比偶遇,迷路。 只是让人恶心罢了,既然他们恶心到自己头上了,那她也得恶心恶心他们。 “皇姐这话说的我惶恐”谢云烟回神,柔弱一笑:“看来下次我得带个丫鬟出来了,要不然就要被皇姐误会了” “皇姐自然是相信你的”谢云迢微微一笑,目光忽的落在了谢云烟手中的帕子上,她微微一愣,随即哟了一声。 “哟,妹妹这帕子绣的可真好看”谢云迢眼尖的看见了那个薛字。 谢云烟一惊,慌忙的将那帕子给收了起来,“皇姐缪赞了,我不过就是随便绣绣罢了。” 随便绣绣 谢云迢笑了:“皇妹这随便绣绣就已经是惊人了,我看上面好像是绣了个字,只是刚才没看清,不如皇妹给我看看” 这帕子自然不能拿给谢云迢看,上面绣的字可是薛,是专门送给薛照的。 “不过是随便绣绣罢了,还是别污了皇姐的眼了” 谢云烟紧紧的攥着帕子,如果被发现了,那她的名声就完了。 薛照自然也知道那帕子上绣的是什么,是断然不能让谢云迢看见的。 他轻轻伸手将谢云迢拽到了自己身边,低声说道:“宴会要结束了,再不回去圣上该找了。” 攥着她的手用力很大,低声间的语气很是阴沉其中还带着警告的意味。 薛照的警告对谢云迢并没有什么用,她甩开了薛照的手,微微一笑,“宴会结束了那就等圣上的人来找吧,我不过就是想看看皇妹绣的帕子,你紧张什么” 谢云迢转头对上薛照。 她似笑非笑,目光宛如出鞘的剑,锋利无比。 薛照垂眸:“谢云迢,你别闹了。” 无论谢云迢有没有听到那些话他都是不会认的,不只是为了谢云烟,更是为了薛家。 闹 多么可笑,薛照竟然觉得是她在闹 明明做错的就是他,现在反而说她无理取闹,这是什么道理! “看个帕子就是胡闹了”谢云迢微微扬眉,凌厉的目光看向谢云烟:“皇妹啊…你是不能给我看,还是不敢给我看啊” ……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哟,几位贵人都在这呢”梅花树后面,一道身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来人身穿绿色勾银边的袄子,下身照着深绿色的云纹边的裙子,头戴金簪,举止端庄。 来人正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令,李婵。 第117章 玩弄于股掌 李婵似乎是刚刚来此处,裙子上面还沾着飞雪,她拍了拍肩上的雪朝着在场的人微微的福了福身。 “几位贵人让我好找啊。”她笑道:“太后娘娘见几位贵人都不在,所以特地派了奴婢来找,宴会马上就要结束了,几位快些回吧。” 李婵目光平淡,虽然脸上带笑,但是那笑意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一阵压迫感。 她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女官,见着李婵就等于是见着太后,虽然是奴才,但是那宫中的人见着李婵都是尊敬的。 李婵突然出现在这里…谢云烟是彻底的慌了神。 她不怕谢云迢,可是她怕太后。 想到这,谢云烟慌忙将自己的帕子藏了起来,谢云迢瞥见她这小动作却也没有揭穿。 太后派了李婵来,李婵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她在这个时候出声,未免太凑巧了。 谢云烟和薛照,一个是皇家的公主,一个是长公主的驸马,这样特殊的身份,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丑事,那皇家和薛家的颜面,就彻底扫地了。 谢云迢明白李婵的意思,她原本也没有想着现在就揭穿谢云烟和薛照。 她看向李婵然后说道:“李宫令,难为你这大雪天来找我们,本宫和皇妹说说话,这就回去了。” 李婵微微笑道:“太后惦念公主,公主若是醒酒了,那便回吧。” 说完,她又看向薛照和谢云烟:“二位,也抓紧回去吧。” 寒风萧瑟,大雪刮过梅园,一转眼,梅园已经空无一人。 大雪依旧,沈之衡从梅树之后慢慢走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个匣子,那匣子是木质的,因为长时间埋在地下的缘故,周围有些腐烂的痕迹。 这匣子里面装的是缘娘子的头颅,他原本想着把缘娘子就安葬在玉台行宫,可是左想右想,还是把这匣子挖了出来。 他得带着缘娘子去汴京,去看看汴京的繁华。也得让缘娘亲眼看见,看看他是如何替她报仇,替她手刃仇人的。 只是没想到,仅仅是出来挖个匣子竟然能撞上那样的密事。 那位尊贵的公主还说要挖了他的眼睛… 沈之衡想了想,低头瞧了瞧自己膝盖上的伤,不知道此刻回去跪着能不能让谢云迢歇了要挖他眼睛的心思 … 风雪漫天。 太后顺着大殿的窗子瞧了瞧外面,外面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唯一的圆月也被乌云遮住了。 武安帝乏了,已经回了寝殿。 大宴马上就要散了。 太后收回眼神看向谢云迢,轻声说道:“你不是畏寒?怎么出去那么久?” 谢云迢笑道:“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趟清醒了吗?” “儿臣早就清醒了。”谢云迢慢慢站起身,随即倒了一杯酒走向太后,“祖母…” 太后接过谢云迢的酒杯,无奈道:“我看你是越清醒越糊涂了。” 谢云迢在太后身边坐下。 德安皇后在一旁笑道:“长公主的酒量还是不错的,云烟就差了一些。” 在底下的谢云烟听到德安皇后提到自己,不由得僵了僵,她微微扬头,柔弱笑道:“我的酒量自然是比不得皇姐的。” 谢云迢道:“我哪一点都比不过云烟妹妹,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怕是只有这酒量了,作画比不过,刺绣也比不过。” 谢云迢轻轻的抿了一口酒:“刚才在外面看见云烟妹妹绣的帕子颇为好看,只可惜云烟妹妹藏着不让人看呢。” 这话她就是故意说的,她看谢云烟瞬间就白了的脸色觉得颇为有趣。 “皇姐…”谢云烟勉强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别污皇姐的眼了。” 谢云迢笑道:“妹妹即使绣的再差,也是好东西,哪里就污了人眼呢。” 她居高临下的看了谢云烟一眼,手中拿着酒杯慢慢摩挲着,心中颇为畅快。 谢云烟终于知道怕了。 一道视线紧紧的扫了过来,薛照目光凌厉如寒冰,仿佛要把谢云迢给盯穿。 太后抚弄着手里面的手钏,她微微抬起眼皮子,目光落在谢云烟的身上。 她道:“什么样的帕子还藏着掖着啊?” 谢云烟勉强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绣坏的帕子拿出来就是污了太后您的眼睛。” 太后在深宫这么多年,每个人心里面想什么只需要看一眼就清楚,她见谢云烟脸上止不住的慌乱微微皱了皱眉。 旁边的李婵在桌下轻轻的碰了碰太后的衣角,太后的眉头蹙的更深了。 她道:“既然是绣坏了那就不要拿出来了,绣坏了东西就赶紧扔了吧,留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谢云烟失魂一般坐了下去,手心里面已经冒了好些汗。 她微微垂着眸子,心中的害怕和恐惧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微微抬眸看向谢云迢,却正巧对上谢云迢看过来的眼神。 凌厉如寒冰,似笑非笑。 那是一种戏弄的眼神,好似是把她玩弄在鼓掌间一般。 谢云烟心头一惊,万种不甘通通都涌了上来。 谢云迢…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手中的玉杯都要捏碎。 … “你这丫头,刚刚醒酒又喝了这么多…”太后瞧着谢云迢微红的脸,示意李婵拿帕子过来,李婵将永凉水浸透好的帕子拿了过来,太后拿过帕子温柔的给谢云迢擦了擦脸。 冰冷的帕子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谢云迢喃喃道:“祖母…我没喝多。” “还说没喝多?”太后放下帕子将谢云迢身边的绿棠和明月唤了过来,她道:“你们把公主扶回去好好歇着吧。” 明月和绿棠微微福身就准备去扶谢云迢,谢云迢下意识的佛开了明月和绿棠的手,她拉着太后的袖子撒娇道:“祖母…” 太后见她这幅酒鬼样子,颇为嫌弃的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也不知道像谁,这一副醉鬼样子…” 她把目光扫向坐在下面的人,然后说道:“薛照,扶公主回宫吧。” 薛照站起身,目光看向喝的已经醉了的谢云迢,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听着太后的命令送谢云迢回宫。 第118章 千百倍来还 外面大雪已经停了,只是寒风不断,吹的人心里面直发冷。 “放开本宫…”谢云迢微微蹙眉,将扶着她的薛照推了出去。 明月和绿棠赶紧扶住谢云迢,生怕她摔了。 薛照被推开,忍住心中的不耐再一次上前抓住了谢云迢的胳膊,他低声道:“太后说让我送你回宫,你老实点。” “本宫有手有脚,不劳烦薛将军了。”谢云迢侧头,示意薛照放开她。 头上的金钗摇晃,大红的宫装衬得她面容更加娇艳。 曼丽妖娆,风姿卓越,宛如天上仙子。 肃然的眉眼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软了下来,但是依旧凌厉无比。 薛照看的一愣。 谢云迢是美的,她的美满汴京皆知。 那是和谢云烟完全不同的美丽。 谢云烟的美如云烟,如白莲,柔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跟着消散。 让人一看就心生保护欲,她柔弱,可怜,让人想捧在手心里。 谢云迢不一样。 谢云迢的美是表面的,她就如她身上的红色宫装一般艳丽,明艳勾人眼。 谢云迢不需要人保护,她生来就拥有了全世界,只要她想勾勾手指就有了。 她娇纵,她不似寻常女子那样温顺。 薛照第一次见她时就是这样的感受,他不喜欢娇纵的女子,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她。 热烈如火,明艳如花。 薛照晃神这一刻,谢云迢已经挣脱开了。 明月和绿棠扶着她,旁边几个丫鬟点着宫灯,她不需要他去扶。 薛照喊住他:“谢云迢。” 谢云迢微微回头:“何事?” 薛照垂眸:“我今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道:“我送你回宫。” 谢云迢嗤笑一声,她推开明月和绿棠,走到薛照面前,她轻声道:“薛照,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你说什么?!”薛照眉头一皱,目光阴沉。 “你别装作不知道。”酒劲上头,看着薛照那张脸,谢云迢心中怒火翻涌,她很想拽着薛照的领子问问他,跟她装什么傻啊? 上一秒才跟谢云烟说过心意,下一秒又在这跟她演什么? 恶心人。 “薛照…” 烈酒的滋味不好受,谢云迢头痛不已,她勉强挤出一抹讽刺的笑:“我去求圣旨那天,你为什么会答应?” 他如果真的对谢云烟有情,又为何…为何答应她! 给了她希望,把她困在薛家十年,那道旨意不只是薛照委屈,她也委屈。 她用十年时光困住了自己,每一日都期盼薛照能对她有所改变,朝朝暮暮,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薛照的心是寒冰,她始终不明白不是她捂不热,而是早就有人把那颗心给捂化了。 这是谢云迢第一次这么问薛照。 薛照不语。 谢云迢笑道:“你为了薛家的权势,你为了薛家的无上荣光,你觉得你没娶上心爱的人是我的错…” 明月和绿棠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示意那些提灯的丫鬟退后一些,随即想要上前去扶住长公主。 “殿下…您喝醉了。”绿棠小心的开口:“殿下…回去吧。” 谢云迢拂开绿棠,她紧逼薛照:“你不是没有选择…这是你自己选的,你选择了权势不是吗?娶我的好处,你们薛家尝到了吧?” 上一辈子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爆发,醉酒的滋味不好受,但是酒后的胡言可以随便说。 谢云迢仿佛有滔天恨意,这让薛照有些惊诧,他不明白谢云迢这滔天恨意是从哪里来。 他一直以为谢云迢是个蠢货,没想到还是明白的。 这是他自己选的… 薛照心中轰然一声,他冷声道:“谢云迢,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她站在他面前,“你在权势和谢云烟之间选择了权势。” 她抬眸凑近薛照轻声道:“但是你记住,没有人敢这么玩弄我,我要让你后悔!” 酒气喷涌,薛照问道:“你让我后悔什么?还想着让我爱上你?” 当然不是,她要让薛照后悔,后悔作践她的真心,后悔困住她的这些年,她要让薛照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来还。 谢云迢没说话,只是拨弄了一下薛照肩头的飘雪,而后转身离去。 明月和绿棠赶紧扶住谢云迢,明月瞧了薛照一眼:“驸马…” 薛照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宫灯,沉声说道:“你家殿下醉了,扶她回去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 … 而此时,月华宫。 不知是几更天,天上的烟花早就已经散了,那几个看热闹的丫鬟也乖乖的坐在一起说话,声音却是不大。 青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绣花,旁边的炭盆烧的正旺盛,屋子里很是安静。 突然之间,大殿的门被打开了。 青莲以为是长公主殿下回来了,抬头望去却见是沈之衡推门进来了。 “呀,你回来了?”青莲瞥了他一眼继续绣花,然后说道:“你回来的倒是早,殿下还没回来呢。” 沈之衡抖了抖身上的雪,朝着青莲道了一声谢,随即又走进了内阁。 青莲放下绣花的东西,见他进内阁不由一愣,随即也跟着进去了。 “你怎么还在这跪着?”青莲见他又跪在地上,不由得皱眉:“这个时候了,殿下回来不会注意到你的,明月姐姐都说你可以起来了。” 青莲不懂沈之衡为何如此执拗,明明可以不用跪着,偏偏还来这跪着作甚? 沈之衡跪在地上,膝盖上的伤依旧痛的他脸色发白,他道:“多谢青莲姐姐好意,只是…我还是跪着比较好,万一殿下要是发火了,怕是要连累姐姐你们了。” 青莲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再劝了。 恰好此时,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第119章 你为何会在梅园 明月和绿棠扶住谢云迢进来,坐着的几个小丫鬟赶紧迎了上去。 青莲听到动静也走了出去。 “殿下…”青莲微微福了福身,礼还有行完就被绿棠拉了起来。 绿棠嘱咐道:“快去给殿下熬碗醒酒汤来。” 青莲瞧了一眼被扶进去的谢云迢,轻声道:“殿下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绿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只道:“怕是今日高兴就喝多了些,你且快去熬些汤药来。” 青莲急匆匆的就带着几个丫鬟往月华宫的小厨房而去。 “本宫没醉,没醉。”谢云迢挥开明月,自己走进了内阁。 明月和一堆丫鬟在她身后小心的伺候着,生怕自家殿下一个不小心摔了或者是碰着了,那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她们赔的。 谢云迢前脚踏进内阁,后脚就顿住了。 内阁里。 一道跪的笔直的身影正背对着她,那身影看着颇为单薄,很是清瘦。 “沈之衡?”谢云迢微微扬眉,想起梅园的偶遇她不由得眯了眯眼,他如今做这样子给谁看? 谢云迢慢慢的走到旁边的软榻之上坐下,一旁的小丫鬟赶紧端上来醒酒的清茶,剩下几个丫鬟则是帮着谢云迢脱掉大氅。 内阁里丫鬟们有条不紊的伺候着谢云迢,而谢云迢全程都在看跪着的那个青年。 沈之衡似乎比几个月之前更消瘦,那身太监的蓝袍子穿在他身上不是很合身,虽然也好看,但是太清淡了。 他跪在那,平淡的如同没有任何波澜的水,很是无味。 谢云迢觉得红袍子才衬他,或者说东厂掌印的位置才衬他。 就如上辈子一般。 红袍加身,权倾朝野,杀人如剪草。 那样的沈之衡才是真正的沈之衡。 而如今这个跪在她面前的低眉俯首的样子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上辈子… 谢云迢记不大清了,只是看着沈之衡这样单薄的身子,倒是很难想象他上辈子杀人如麻的样子。 他握的动刀吗? 谢云迢的目光毫不掩饰, 沈之衡只感觉自己被人从头看到尾,毫无保留。 那种被审视的滋味很不好受,谢云迢仿佛把他从里到外都给看穿了一般,那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受。 她不说话,他也不抬头,就这么沉默的跪着。 明月在一旁给谢云迢调了安神的香,安神香化作云烟在空中消散,谢云迢神色清明了几分。 明月回头瞥见还在这跪着的沈之衡不由得有些诧异,她走之前明明嘱咐了青莲把沈之衡打发走的,怎么如今人还在这跪着? 今日她家殿下心情不好,要是惹了殿下心烦,怕是又要挨罚。 “殿下…”明月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安神茶放到了桌角处,随后轻声道:“这外面已经快要四更了,殿下等会喝了醒酒汤先梳洗一番,然后就寝?” 明月把安神茶往前推了推,“殿下若是难受,那就先把这茶给喝了?” 明月见谢云迢眼神逐渐迷离,就知晓自家殿下还没有醒酒。 她转身吩咐那些丫鬟:“你们做完了事就可以下去了。”说到这她瞥了沈之衡一眼,“你也下去,一会殿下就要就寝了。” 沈之衡微微抬头,明月给沈之衡使了一个眼色。 沈之衡正准备起身,一道声音陡然响起。 “本宫叫你起来了吗?” 沈之衡动作一顿,他抬头平静回道:“殿下没叫奴才起来,奴才不敢。” 烈酒上头,谢云迢感觉自己好像在云端,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她慢悠悠说道:“我看你倒是敢的很,你真是胆大包天,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也敢走出月华宫…” 她随手推翻了桌角的安神茶。 那杯安神茶被推翻在地毯之上,茶盏虽然没有碎,但是那茶水落了满桌。从紫檀桌子上慢慢的往地毯上面流淌,很快就将那块地毯给染深。 “殿下赎罪。”明月赶紧请罪:“是奴婢嘱咐他…若是殿下回来晚了就可以不用跪了。” 一时寂静,无人说话。 明月低着头心中揣摩自家殿下是否生气乐,微微抬头却见谢云迢靠在软榻之上闭着眼,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显然是酒还没有醒。 “殿下…” “嗯…”她极轻的回应了一声,食指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角,半眯着眼瞥了明月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恰好此时绿棠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 见着跪在地上的沈之衡也是一愣,又扫了一眼明月的样子,见她恭敬垂头也不由得谨慎小心起来。 “殿下,醒酒汤来了。”绿棠走上前将刚刚熬好的醒酒汤放到紫檀桌上,又把身后雕花柜子上的装果干和蜜饯的盘子端了过来。 她家殿下怕苦,这醒酒汤肯定是喝不下去的,一定要吃些果干蜜饯才能顺下去,这是谢云迢自幼的习惯。 “出去吧。”谢云迢睁眼目光扫过明月轻声道:“你也出去…”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微微福身不敢多说直接退出了内阁。 她们家殿下今日很不对,不只是喝了酒的缘故,以往谢云迢喝醉了也不会这般… 绿棠拍着胸脯瞥了一眼内阁里,她轻声道:“殿下今晚…跟驸马说的那些话…听着殿下的意思,那驸马和朝阳公主莫非…” 明月嘶了一声,示意绿棠不要再说下去。 “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明月将绿棠拉进:“咱们只当是殿下酒后胡言…” 在这深宫之中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有些事过了耳朵就当做没听见,这才是保命的法子。 绿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如果真如她家殿下说的那样,那么如果驸马真的和朝阳公主有什么…那她家殿下… 绿棠心中替自家殿下委屈不甘起来。 明月见她神色就知道绿棠在想什么,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殿下是什么人…殿下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她又瞥了一眼内阁轻声道:“今天一起回来的那些小丫鬟要仔细嘱咐,没听到这事最好,如若是听到了…你就吓吓她们,谁敢把这事说出去,直接拖出去发卖。” 绿棠自然知道此事的轻重,机就怕那些小丫头多嘴多舌,她当即就出去嘱咐那些小丫鬟。 “你们怎么都在这,殿下呢?”碰巧此时青莲进了内殿。 她和绿棠擦身而过,瞧见明月在外面没有进内阁不由问道:“谁在服侍殿下?” 明月见着她来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想到什么又把她拉了过来轻声问道:“不是嘱咐你让那沈之衡先别跪着了嘛…怎么还在那跪着?” 青莲听到这话也是颇为无奈,她叹气道:“明月姐姐,我可都是按照你嘱咐的说了…他先是死活不起来,后面出去了一趟回来又开始跪着…我嘱咐他不必跪着,他偏偏就不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青莲也是一脸委屈,该说的她都说了,可是那沈之衡就是个固执的木头,非要跪着… 明月听到青莲说沈之衡中间出去了一趟,又想到长公主说的那几句话,心中已经了然,可能是沈之衡出去的时候碰见了长公主… 她拍了拍青莲的手轻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今晚你就先去睡吧…” 青莲道:“那殿里…还在那跪着呢!” 明月道:“殿下生了气,正在发火呢…” … 内阁一片寂静,那碗醒酒汤已经慢慢的放凉了,谢云迢微微睁眼看向沈之衡,她慢慢说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梅园?” 第120章 她的罪过 沈之衡出现在梅园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偏偏的还碰见薛照和谢云烟那样的事,这样的巧合…也太凑巧了些。 而且,他大半夜的去梅园做什么? 沈之衡知道谢云迢定然会问他,所以他也并不慌,他抬头:“回殿下,我去梅园是去做一件私事…并不是有意听到那样的密事…” 他和谢云迢确实是偶遇。 缘娘的头颅就被他埋在那棵梅树下,偏偏凑巧就碰见了谢云迢,还听到了那样的私密事。 他对那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偏偏就让他听到了。 “私事?”谢云迢慢慢起身:“你最好老实告诉本宫,你去梅园做什么?” 谢云迢没有办法对沈之衡完全的放心,她深知此人的本性,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杀禁军,谁知道他又在谋划些什么事情? 况且,他今天还听到了薛照和谢云烟的私情…这事关皇家脸面,也关系到她的脸面。 她这个尊贵的长公主… 集万千宠爱和尊荣于一身,天下任何东西只要她想要就都能得到。 天上的月亮她都可以够着。 可是她的夫君不爱她,更是与她的皇妹有那样的私情… 沈之衡会怎么笑她这个尊贵的公主殿下? 谢云迢摇摇晃晃的走到沈之衡面前,她微微弯下身子捏住沈之衡的下巴使他被迫抬头与她对视。 四目相望。 混杂着酒气与清香的味道萦绕在二人身边,沈之衡僵硬了一瞬:“殿下…” 谢云迢还不大清醒,她道:“本宫在问你话…” 她的声音低沉,因为喝醉了的缘故语气很慢,不像是在质问反而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 温热的气息让沈之衡心中莫名发痒,下巴传来的温度更是要将他烧着一般。 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谢云迢扑闪的睫毛。 红唇微启温热的酒气混杂着她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那一刻,沈之衡好像也要跟着醉了。 他与她对视,而后轻声道:“殿下,我去梅园是去取缘娘的遗骨。” 谢云迢微微眯眼,似乎是在回忆缘娘是谁?烈酒侵蚀了她的脑子,让她头脑有些不清晰。 想了一会才想起来缘娘是谁… 她放开了沈之衡,“缘娘子…” 那个死在杨家手里的可怜女子。 沈之衡继续说道:“我把缘娘子埋在了梅园…马上要回汴京,我想带她回去。”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这样解释倒是也合理。 她扫了一眼跪着的人,又看了看外面不知几更的天,天上无月,外面的灯光也熄了。 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就如她的前路,也是沈之衡的前路。 都是黑的。 今晚她是喝多了,但是跟薛照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出自真心,她恨他,她想让他死。 皇权,帝位,这些她都想要。 可是太难了,薛家,杨家这两座大山岂是能轻易劈开的… 这皇权斗争,权利博弈,要是赢了就能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是若是输了就会是跟上一辈子一样的下场。 可她没有退路,她必须要往前走。 薛家,杨家,就好像是架在她,架在她阿弟,架在整个谢氏皇族脖颈上的尖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只有到了那最高的位置上,才能真正的活着。 谢云迢望着窗外说道:“今晚的事你都看到了,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怜?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笑?” … 她转身坐回了软榻:“本宫当年跪在承乾殿求圣旨执意要嫁给驸马,成婚之后对他百般顺从讨好却依旧不得他的欢心,成了汴京的笑柄,本宫的驸马作践本宫的真心,本宫真心以待的皇妹与本宫的驸马有私情…” 她声音平淡无波澜,仿佛这些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旁边的烛灯要灭了,她拿起旁边的夹子将灯火的芯夹了上来,黯然的烛火瞬间就亮了。 她放下夹子看向沈之衡,“你觉得本宫是不是笑柄呢?” 是满汴京城的笑话,是整个皇室的笑话。 乌云被风吹散,落下一点月光。 月光透过菱花窗,谢云迢的影子被照了出来,照在一旁的屏风之上,影影绰绰,很是漂亮。 安神香静静的燃着,云纹一般的缭绕,很是朦胧。 谢云迢无意识的笑了笑,这是她的错,她识人不清,她荒唐至极,愚蠢无比。 上辈子谢氏的悲剧,她那可怜的阿弟…她身为大朝的长公主却德不配位,皇家的颜面她弃之不顾,长公主的责任她从未尽过。 这些是她的错。 她深知上辈子的自己罪无可赦,所以老天爷给了她这辈子也算是赎罪。 沈之衡抬头,他道:“殿下,您不是笑柄。” 第121章 又轻又软 沈之衡问道:“殿下…为何会觉得自己是笑柄呢?”他沉声道:“您是长公主,生来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都会有人为您摘…您无非就是看错了人,爱错了人。” 沈之衡道:“爱错了人及时回头就好,是他们做错了,不是殿下您做错了,该觉得自己是笑话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您。”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沈之衡盯着她,“为了追求自己所爱又有什么错?什么叫做笑柄?背叛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的长姐,不顾人伦,他们才是笑柄。” 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谢云迢嗤笑一声,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悲的是她爱错了。 但是她不是笑柄,沈之衡说的对,他们才是笑话! 谢云迢心中忽的松了一口气,恍惚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安神香的味道很舒服,她此刻只想沉沉的睡去…… …… “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奴才不会说出去,也当做没有看到。”沈之衡低着头,他很清楚要是这等秘密的事要是说出去,他的脑袋也不能要了。 四周寂静,屋子里面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在滋滋作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沈之衡微微抬头,扫了一眼那位尊贵的长公主,顿时就愣了一下。 那紫檀桌子上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塌旁边瞬间就暗了下来,只有月光从那菱花窗透过,正巧照在了谢云迢的脸上。 谢云迢靠在那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呼吸很慢但是很是平缓,平日里凌厉的眉眼此刻也很显得很温顺,肃然的脸也柔和了下来,很不一样。 清醒着的谢云迢宛如一柄利剑,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冷冽锋利,但是睡着的谢云迢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如同温顺的猫很想让人上手去抚一抚。 但是也只能想想,这猫这样尊贵,碰醒了说不定直接就给他一爪子。 沈之衡愣了一下之后瞬间回神,他扶着旁边的柜子慢慢的站了起来。 谢云迢睡着了。 沈之衡站在那一时间却没有动作,而是静静的看着谢云迢,他看了一会才猛的惊醒,他在这干什么? 谢云迢睡着了,他也不能在这跪着了。 正准备走的时候,就听见内阁的门仿佛被人打开了,他回头一看,明月和绿棠走了进来。 “哟,这怎么黑了?”绿棠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塌旁边已经熄灭了的烛灯,只可惜她刚说了一句话就被一旁的明月给拽了一下衣角,绿棠顿时就住了嘴。 明月道:“小点声,殿下睡着了。” 两人走进见着沈之衡还在这,明月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还没走?殿下…” 明月压低了声音,“殿下什么时候睡着的?” 沈之衡答道:“殿下刚刚问我话,我答完了抬头就见着殿下已经睡着了,我原本正准备出去,碰巧二位姐姐就进来了。” 明月听他这套说辞也没有多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绿棠在一旁轻声道:“这…是把殿下扶回床上还是弄醒殿下?” 谢云迢最讨厌别人在睡觉时吵醒她,尤其是今晚喝了酒,眼瞅着她家殿下不高兴,这时候谁敢去触霉头? 明月扫了一眼紫檀桌子,看着那还没有动的醒酒汤就知道她家殿下今晚怕是醒不了了,当即道:“不用劳烦别人,殿下怕是累着了,让殿下睡吧。” 要是睡自然不能在这美人榻上睡,虽然屋子里面炭火足,但是这是冬日,终究是冷的。 “你去把殿下抱到床上了。”明月转头看向沈之衡,这旁边不就是有一个劳动力吗? 沈之衡微微一顿,“我?” “不然呢?”明月上前将那在桌角放着的醒酒汤拿到一旁,示意他动作快一些,好让殿下舒服的睡觉。 “这怕是…” “怕是什么?”绿棠在一旁道:“你个太监还避讳什么?让你抱着殿下过去而已。” 太监… 沈之衡抿了抿唇,扫了明月一眼。 想来他不是真太监这事只有明月和谢云迢知道,明月催促道:“快一些。” 沈之衡不再犹豫,他走进那软榻盯着那塌上睡得正香的女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从下手。 绿棠道:“你看什么呢?” 沈之衡回神抿了抿唇,随即将昏睡着的谢云迢横着抱了起来。 轻,软。 沈之衡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女子好轻,轻的好似一片羽,又好似是一阵清风,腰肢细的好似柳条。 全身沉得好像是只有头上的金钗有些重量。 腰肢也很软,明明是那样凌厉的女子却软的让他好似抱的是一朵软云,沈之衡加快脚步匆匆的把谢云迢抱到了屏风之后的雕花象牙床上。 直到放下人的那一刻,沈之衡这才舒了一口气出来。 谢云迢依旧没有醒,她好似做了噩梦一般蹙着眉头,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绿棠伺候谢云迢拖鞋,明月在一旁解罗帐,她回头瞧了一眼,见着沈之衡还立在这不由得挑眉道:“还在这做什么?你快些下去吧。” 沈之衡猛的回神,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喊住了,明月道:“殿外的柜子上有些敷外伤的药,是殿下专门给咱们这些奴才准备的,做奴才的总会有受伤的时候,你那膝盖用的上。” 沈之衡膝盖上的伤原本已经不流血,可是刚才又那么跪了半晌,原本就没好的伤又开始了流出血来。 沈之衡道了谢,转身就出了内阁。 果然在外面的柜子上找到了一些敷外伤的药,那些药看着也不是便宜的,应该也是宫中贵人用剩下的,不过能给下人准备这些药的主子,八成也没有几个。 谢云迢和传闻一点也不一样。 沈之衡不知道怎么形容,可是外面说的那些是不对的。 外面漆黑一片,他随手拿了桌上的烛灯,慢慢的走出了月华宫。 第122章 回汴京 而此时。 玉台行宫,太后寝殿。 寝殿里面已经熄了一半的灯,只留下几盏烛火在软榻旁的桌子上。 太后已经卸了妆,许是今日多喝了几盏酒,犯了一些头晕并没有歇下。 殿里面的宫女都被赶了出去,只有李婵在给太后轻轻的按着头。 “哀家的酒量不行了”太后悠悠叹了一口气,年轻时还能喝几盏,这老了就不成了。 “你今日看到了什么?”太后回头示意李婵停下,李婵不敢欺瞒就把在梅园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皇家的脸面…她的脸面,她是不想要了!”太后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 谢云烟是最懂礼数,最懂规矩的公主,可是偏偏在这出了这样的岔子,惦记自己长姐的夫君…这要是传出去哪里还有脸面了? 还有那个薛照…李婵说薛照没有接受谢云烟的帕子,他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分寸,但是他的心思不在谢云迢身上,反而在谢云烟身上… 天底下最难断的就是感情事… 太后拍了怕桌子沉声说道:“快年底了,明个回汴京叫皇后多多注意朝阳的婚事,年底左右定个好人家嫁了吧…” 李婵微微福身,"是” … 盛安八年,十二月初,大雪。 公主府。 离年关越来越近,各府各宅皆是准备了起来。 年关将至,年底给各个人家送的宅礼年货就够人忙一通,加上年底各宅也要清闲起来,各种聚会不断,长公主府一天光是接请帖就能接好几个。 明月拿着几张请帖走进屋里面,外面的大雪落了她满身,青莲见她进来赶紧拿帕子给她把身上的飘雪给扫落。 “快些扫扫,一会啊就化在你身上了。” 明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大雪不知道要吓到什么时候,这年关将至各府的请帖倒是不断。”她抖了抖手上的帖子,“又是这些。” 青莲扫了一眼笑道:“倒是辛苦你了,可惜这些帖子怕是又要作废。” 以前每次逢着年节公主府的请帖就多的数不过来,以往她们家殿下还会去凑热闹去赴宴,但是今年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送来的请帖她们殿下一趟也没有去过,通通做了废。 青莲道:“我看不如直接就别给殿下看了,反正也是不会去的。” 明月拍掉肩上的雪,“内阁里可有人?” 青莲道:“陆娘子来了,正在里面跟殿下说话呢。” 谢云迢院子里面的丫鬟对陆莹都颇为尊重,陆莹现在不只是薛照的贵妾,更是谢云迢这边的人。 仅仅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陆莹就帮着谢云迢把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薛家派来的好多丫鬟婆子都已各种理由挨罚的罚,送回的送回没有几个人敢继续造次。 明月听到这话微微点头,随即进了内阁。 内阁里温暖如春。 陆莹坐在一旁的塌上正安静的翻看着手中的本子,旁边的紫檀雕花桌上放了一些糕点蜜饯,但是没有人动过,放着的热茶也跟着凉了。 而她家殿下则是坐在那红木的桌案旁,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殿下,这就是这几日的账本,本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到了年底,您的那些铺子庄子都到了结账的时候,这里面到时候怕是有不少来浑水摸鱼的。”陆莹收起手中的本子,“府里的账已经差不多要理清了,玉娘子那边还管着后宅分发和厨房琐事,这些账目我是没有看的,这其中还有薛将军的一些私产…” 到了年底,谢云迢的那些铺子田庄也到了该交账的时候了,这府里面的账本倒是好理,主要的就是那些田庄还有铺子这才是麻烦事。 谢云迢之前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虽然说太后从宫中调了一些人给谢云迢,但是毕竟人有限,况且那些铺子田庄每年的油水可不少,要是真想贪点那就等于随便拿钱。 太后是派了人,但是这么些年谢云迢未曾管教过,如今这些人是否是一心一意的,那可就难说了。 田庄铺子的账目陆莹没敢沾染,那是谢云迢的私产,没有她说话,她自然是不敢的。这些规矩她还是懂得。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有看的各种头大的账本,陆莹已经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她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才智若是能够进宫当女官,那定然能够给陆家挣一个锦绣前程,可是,她光是看这些账本都看的头大,捋了好些日子才捋出眉目来。 这还仅仅是一个内宅的账本,就难了她几天。 陆莹深刻的认识到她对自己太自信了,捋了这些日子的账她的心中倒是逐渐的平静了下来,既然能力暂时不足,那她就好好的锻炼。 她一定能够给陆家重新带来荣光。 她不仅是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对谢云迢的信任。 谢云迢让她进府做妾,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那位薛将军她甚至都没有见过,谢云迢还说让她做女官,这哪里是火坑,这就是她重生的地方才对。 谢云迢听着陆莹的话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外面的暖阳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正巧照在她身上,整个人身上都暖洋洋的。 从玉台行宫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也许是那日的酒喝的多了,或许是冬天人就烦了懒。 谢云迢一直觉得身上没有多少劲,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只想懒洋洋的晒太阳什么都不管。 眼下听着陆莹说的话,她微微抬头,“田庄铺子那些确实麻烦,不过本宫既然把这事交给你,那年底对账就劳烦你多跑几趟。” “不劳烦,我原本想着这是殿下的私产,我来染指多少不好,不过有殿下这话那我就放手去做了。” “嗯。”谢云迢淡淡点头,她微微坐直身子想要喝杯茶,却发现面前的茶盏已空,却没有丫鬟来填水。 扫了一眼见旁边的小丫鬟是个生面孔,没有眼力见想来还不懂怎么伺候人,正准备喊人时就瞥见明月在门口站着。 她道:“你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明月这才走进来,她冲着陆莹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礼,陆莹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明月拿着帖子走上前,笑着福身然后拿着旁边的茶壶给谢云迢倒了杯茶水,又暗示旁边的小丫鬟给陆莹倒茶,然后才回道:“奴婢见您跟陆娘子说着正事,就没有进来。” 谢云迢抿了一口热茶,心里想着还是明月伺候的舒服,大抵是一起长起来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第123章 叶婳 谢云迢放下茶盏,瞧见明月手里面的一堆请帖不由得皱皱眉,这年关将至,各府各宅比着赛一般的办宴会,这有的去一趟就不能空着手,虽然她长公主府不差银子,可是也不想白白给出去。 况且,听那些人说那些无聊的事情还不如自己在家晒太阳呢,省的还走一趟。 她懒散的靠在塌上:“又是这么多帖子?都是谁家的?” 明月拿着帖子瞧了瞧,轻声道:“有青州李家的,还有王伯爵府的,还有朝中几位的夫人送的帖子…” 谢云迢听着一点想去的欲望也没有,青州李家,他家的嫡子现在算是朝中新秀,颇得武安帝赏识,既然递了帖子倒是也可以去看看。 至于那个王氏伯爵府,落魄伯爵,没有交集。 谢云迢正想着,明月又说道:“殿下,这还有一份帖子是陈夫人送来的。” 陈夫人? 谢云迢总算是睁了眼,“哪个陈夫人?” 明月把帖子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谢云迢的面前,她笑道:“是刑部尚书,陈驰陈大人的夫人递来的帖子。” 谢云迢接过帖子翻了一眼,是陈大人儿子的百岁宴,就在这几天了。 从玉台行宫回来之后,陈驰就升了刑部尚书,谢云迢是把他推举给了太后,可是也都是因为他自身的能力罢了。 陈驰能给她发帖子,谢云迢还是挺高兴的。 他的帖子既然发了,那她自然是要去的。 “备一些礼,陈家的宴会本宫要去。”谢云迢把帖子收下,其余的则是扔到了一旁,明月福身退下,去安排贺礼事宜。 陈家这次不只是百日宴,还算是陈驰的升官宴,毕竟刑部尚书可算是二品官,官居高位。 可是他在朝中为人颇为固执,此次突然升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还有多少人惊讶,怕是真心祝贺的没有几个。 不过毕竟也算是新官上任,想来这想要上去巴结的估计也不少,到时候可能会有热闹看了。 谢云迢嘱咐明月送的礼要厚一些,这送礼也是有些讲究的,像谢云迢这样身份的人,她人能去了就算是给陈家面子了。 谢云迢送上厚礼,那就给陈家抬身价呢。 明月自然知晓谢云迢的意思,微微福身就退下了。 外面暖阳耀眼,明月刚刚退下不久,绿棠就匆匆的走了进来。 她走的很急,衣服上的飘雪都来不及扫落就直直的奔着内阁而去,她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脸上的表情很是兴奋,甚至还没到内阁她就开始喊了起来。 “殿下…殿下…”绿棠拿着信匆匆的跑进内阁,进了内阁见着陆莹在那顿时又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的朝着陆莹行了一个礼。 陆莹微笑道:“绿棠这是有什么好事?这么着急?” 谢云迢也道:“是啊?你怎么这样急匆匆的?” 绿棠也算是她身边有品阶的女史,自幼在宫中长大,在规矩这应该是不会出任何错的,但是她生性就比较跳脱,遇着高兴的事就有些忘了规矩。 她在谢云迢这可以随意放肆,但是这个得改,规矩是规矩,这样跳跳脱脱的成何体统啊… 绿棠被谢云迢一说顿时就收敛了神色,然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这才说道:“殿下,是好事…” 谢云迢见绿棠止不住的开心,当即问道:“你说说,是什么样的好事?” 绿棠笑着把手中的那封书信交给了谢云迢,“殿下,是叶婳小将军…叶小将军的来信。” 叶婳?谢云迢一顿,随即赶紧把那封信给拆开了。 熟悉的字迹让谢云迢心头一颤,叶婳… 她上辈子最好的朋友… 人称小杀神的叶家嫡女,叶婳。 谢云迢年幼时的旧相识,唯数不多能够交心交肺的人。 叶婳出身世族大家叶家,叶家跟着祖皇帝马背上打天下,就如同江家一般,叶家上上下下在朝中无文官,全家镇守在北江,其父叶大将军为五军都督府右参军,却不在汴京任职,只守在北江。 叶家人对武安帝忠心耿耿,叶将军没有嫡子,只要叶婳一个嫡女。 大概是全家上下都是学武的,叶婳小小年纪就跟着叶将军在大朝边境见世面,十一二岁就能拿着刀捅人,后来叶大将军实在是怕把叶婳给养歪了,于是就送到汴京好好的教养了一段时间。 叶婳也是要读书写字的,就一起送去皇家的书院和各家世子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于是就跟着谢云迢这么相识了。 叶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也许是不想被皇帝猜忌,所也叶将军只要了叶婳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没有儿子继承基业,皇帝对叶家倒是也放了心。 叶婳独自一人被叶家送回汴京,虽然叶家在汴京有宅子,而且依照叶家的权势整个汴京应该没人敢欺负叶家的宝贝女儿,但是终究是父母不在身边,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那时候明安皇后还在,谢云迢和叶婳很对脾气,她常常带着叶婳在宫中玩,有时候就睡在皇后的宫里面。 和谢云迢走的近的这几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叶婳小小年纪就会拿刀捅人,与其说是谢云迢带着她玩倒不如说是她带着谢云迢玩。 可惜后来叶婳被接回了叶家,见着的次数虽然少了,但是情谊却依旧如当初一般。 后来就是北江战乱,叶婳因为重伤被送回汴京没有熬过一天就身亡了。 这是谢云迢上辈子无法接受的事情,叶婳的死讯传回汴京时正是大雪,皇宫上下满堂朝臣连夜进宫商议江北战乱之事,江北的战乱最终还是被平息了。 可是,叶家永远的失去了唯一的嫡女… 谢云迢也失去了交心的朋友。 如今再见这熟悉的字迹,谢云迢心中猛的跳了起来。 “叶婳…” 记忆中那个热烈如火的女子慢慢浮现在脑海里,谢云迢将手中的书信紧紧的攥紧,绿棠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殿下…小叶将军可在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叶将军来信应该是喜事才对? 她家殿下这表情…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谢云迢将信好好的收了起来,而后笑道:“叶婳要回汴京了。” 年关就要到了,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要回汴京复职的,今年叶婳也会跟着回汴京。 上辈子叶婳也是这个时候回来过,这个时候回汴京…谢云迢沉思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像上辈子就是盛安八年年底,叶婳回京,皇帝是想给她准备赐婚的… 谢云迢还没来得及细想,外头就有小丫鬟来报。 “殿下,薛国公府的小姐派了人过来,说是想要找您借些东西…”那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说完就在一旁等着。 薛家小姐? 薛嫣… 谢云迢蹙了蹙眉,然后说道:“她要借什么东西?” 那小丫鬟低头回道:“听那来借东西的人说,薛家小姐想从您这借几匹料子还有首饰…” …… 那小丫鬟的话刚落下,绿棠在一旁就忍不住了,她叉着腰怒气冲冲的说道:“借什么东西?我看那薛家小姐借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还过…” 她嘟囔道:“说的倒是好听,就是想来占便宜。” 料子首饰那是借的吗?薛嫣派人来借借了就不可能会还,以前已经有好几次这样的事了,绿棠忍不住的嘟囔。嘟囔完又看了看谢云迢,然后悄悄的闭了嘴。 第124章 嚣张的丫鬟 料子,首饰,这些东西不应该是借的,借了之后就不会还了。 上一辈子薛嫣隔三差五的就朝着谢云迢借这些东西,明面上说的好听是借,实际上就是占便宜,因为薛嫣知道,只要她开口,谢云迢就会给。 谢云迢也确实没有推过,因为上辈子她想讨薛照开心,薛照就薛嫣一个嫡亲的妹妹,平日里是放在手心里面宠爱的。 讨好薛嫣也算是讨好薛照。 起初薛嫣也不敢明目张胆,一年偶尔来借那么一两回,谢云迢从未拒绝过,甚至有时候还主动给薛嫣送东西,都是些很昂贵的首饰面料,后来薛嫣见她这个样子胆子也就大了,来的也就更勤了。 上辈子谢云迢没少往她身上搭好东西。 可惜搭上再多的东西也没有用,薛嫣就是喂不熟的狼,一边拿着她的东西一边各种看不上她,没少在薛照说她的不是。 想想上辈子的种种,谢云迢觉得自己非常愚蠢,那么多好东西给了薛嫣,现在想想她简直就肉疼极了。 如今重活一世,薛嫣别想在她身上占到一分便宜,而且之前拿她的东西,也得通通给她还回来才行。 谢云迢将绿棠召唤到身边轻声说道:“去叫明月把她打发走。” 绿棠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殿下…” 她家殿下总算是开窍了,要不按照以往,怕是这薛嫣要什么她家殿下就给什么了,如今竟然要把薛嫣的丫鬟给打发走,绿棠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就去找明月了。 绿棠一走,屋子里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陆莹抿了一口茶随即问道:“可是薛家那位嫡女?” 对于陆莹,谢云迢没有什么隐瞒的当即就淡淡的点了点头。 陆莹微微有些诧异,薛家的嫡女应该是不缺什么首饰料子的,竟然跑来借什么料子,这想的是什么心思其他人一看便知。 陆莹诧异的是薛家的女儿竟然也能干出这种事来。 她放在茶盏然后笑着说道:“薛家的女儿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是想不到。” 谢云迢瞥了她一眼,随即微微一笑颇有深意的说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你看她表面是个好名声的,实际上如何谁又能知道呢,这越是高门里面的各种腌臜事就越多…” 陆莹笑了笑没有多言,继续喝谢云迢品茶。 而此时。 公主府待客的某个院子。 “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这要个料子首饰还需要这么半天?我们家小姐等着要呢,要是耽误了我们家小姐的事情,有你们好看的!” 屋子内阁里,一个身穿粉色袍子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之上拉着脸训斥着一旁的小丫鬟。 那女子上身穿着一袭粉色织花的袄子,下裙则是白色的绣边裙子,脖领处还带着一圈白色的绒毛。 那女子头戴银钗,耳挂银环,容貌也算是清秀。 那正是薛嫣的贴身丫鬟红玲。 红玲到了公主府却也不知道恭敬,指示旁边的小丫鬟如同她自己的奴婢一样,她拍了拍桌角轻声说道:“取东西取得慢也就算了,竟然连盏茶都不知道给我上?就是这么待客的?” 她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贵客。 旁边的小丫鬟听到这话赶紧就准备去上茶,没想到刚走一步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哟,我当是来了什么样的贵客,原来是红玲啊…”明月从门口处慢慢的走了进来,她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反而有点不屑的意味。 红玲见着来人一愣,而后才想起来明月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史,她慢慢起身笑了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明月啊…” 明月论身份,论品阶,就算是进了宫里,那些贵人妃子身边的女史都得叫她一声姐姐,就是薛老太太身边的人都不敢这么放肆,如今薛嫣身边一个小丫头就敢这么喊她的大名? 明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里想着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薛嫣不知道什么叫礼数,她身边的丫鬟更是个不懂礼数的! 明月瞟了红玲一眼,想起谢云迢的交代也不再跟她废话,直接说道:“你来这是做什么?薛小姐有事要找我们殿下?” 红玲见她这么说不由得皱了眉,“难不成没人跟你们说?我是来拿东西的,我原本以为你们都去准备了,害得我在这白等了一场!” 红玲竟然还生气了,她一个借东西的竟然也敢这么嚣张吗?! 是谁给她的胆子来这公主府里面甩脸子?真以为薛嫣的话是圣旨?听着了就得去做? 明月轻哼一声,以前她们家殿下忍着薛嫣,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多言,平日里也没少听小丫鬟说这红玲多么嚣张跋扈,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 第125章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配喝公主府的茶 明月瞧了她一眼,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颇为不屑。 她慢悠悠的坐到了一旁的塌上,然后说道:“薛家再怎么说也是高门权贵,是大朝有名的家族…想来薛家小姐必然是身份尊贵的大家闺秀…” 红玲听了这话很是得意,她哼了一声,“那当然,我们家小姐可是薛家唯一的嫡出小姐,你们知道就好。” 明月嗤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么怎么连基本都规矩都不懂呢?薛家就是这么教薛小姐规矩的吗?” “你说什么?”红玲霍然转头满眼不可置信的,“你竟然敢这么说我家小姐?你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 “奴才?”明月冷笑一声,“你我都是奴才,我好歹还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拿乔!” 明月站起身紧盯着红玲,红玲被明月的气势给吓到了,当即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你…” “你什么你?”明月走上前上下打量了红玲一番,而后讽刺道:“我一进门就听见要茶要水的,还以为是哪个贵客来登门呢,合着只是薛家的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竟然也敢拿出那番主子做派来?” 明月绕着红玲走了一圈,“薛家姑娘好门第,可惜没有好规矩,宫里的女史见着我都得叫声姐姐,你个不知名姓的小丫头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们薛家小姐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吗?公主府的门不是随便进的,一没有拜贴,二没有通传,说来借东西也没有借条,空手就想套白狼?” 红玲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敢这么说我家小姐…你…我们家小姐才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家小姐不是这个意思,难不成是你的意思?你个小丫鬟想要骗我们家殿下的料子首饰?” 红玲一听顿时就瞪圆了眼睛,“你污蔑…” 明月凑近她,红玲被气得脸上涨得通红,但是明月的靠近又让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明月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而后道:“以后不要什么阿猫阿狗来要茶就给,咱们公主府的茶也不是谁都能喝的。” 那小丫鬟一听顿时就明白了,当即道:“听贵人教诲,奴才记住了,以后这茶定然不会什么阿猫阿狗都给的…” 这阿猫阿狗说的自然是红玲。 红玲在一旁又惊又怒,她不敢对上明月但是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侮辱一顿,她在薛嫣那可是颇为得宠的,以往来公主府可全都是敬着她怕着她的,没想到今日倒是踢了一个铁板。 想到这,她怒道:“你们敢这么说我,就不怕公主殿下知道了责罚你们?只要我回去跟我们家小姐说说,你们定然逃不了责罚!” 责罚? 明月瞥了那红玲一眼,只觉得这人实在是蠢笨,这长公主府哪里有薛家的丫头说话的道理? 明月懒得跟这种蠢笨的人说话,她冷声嘱咐那些丫鬟:“告诉那些门房和护卫,以后没有拜帖无关的人都不能放进府里,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丫鬟给我轰出去!” 她的话说完,红玲顿时一愣,“谁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敢轰我?”、 明月拍了怕手,随即从门口就走出来几个护卫,那些护卫把红玲围住言下之意就是要是红玲还赖在这那就只能动手了。 红玲能在薛府作威作福,嚣张跋扈,可是这里是长公主府,可不是她能够撒泼的地方。 看着那些壮实的护卫,红玲脸上终于慌了,她恶狠狠的瞪了明月一眼,然后提起裙边就气哄哄的走了。 走到门口又喊道:“你们等着,等着一会我家小姐来跟你们说道说道!” 红玲急匆匆的就出了府了。 明月瞧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发冷,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想着来她们公主府蹬鼻子上脸了。 门口露出一个脑袋,绿棠往里面瞧了瞧正好和明月对上眼神,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绿棠笑的脸发红,她在外面听了好些时候了,听着那小丫头的叫嚣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谢云烟身边的奴才嚣张跋扈,薛嫣身边的奴才蠢笨如猪,倒是都跟主子对上号了。 明月做到一旁的塌上:“你在那听了多久了?” 绿棠抖了抖肩上的雪走了进来,她也在一旁坐下然后笑道:“你来我就在那听着了,那个红玲是怎么到薛家大小姐身边的,愚蠢至极。” 旁边的小丫鬟利索的上了两杯茶来,绿棠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丫鬟下去。 屋子里面顿时就只剩下绿棠和明月。 “怎么了?”明月见她把丫鬟都给轰了出去,忍不住说道:“要说什么秘密事?” 绿棠压低声音,“咱家殿下以前对着那薛家大小姐可是要什么给什么的…这如今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呢,就今日这样打发了薛家大小姐,怕是以后驸马那…” 明月放下茶盏道:“殿下以前给薛家姑娘面子,那是因为看着驸马。如今不给薛家姑娘面子,看的也是驸马啊…” 绿棠听的云里雾里,明月伸出手指点了点绿棠的额头,无奈摇头,“殿下当初怎么就选了你做了她身边的女史呢…” “我不如你聪慧…”绿棠拉着明月的袖子“好姐姐,别跟我打哑谜了。” 明月忍不住笑道:“以后这薛家派来的人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薛家没有规矩就轰出去,无需要跟他们多客气。” “以前殿下看在驸马的面子上对他们对忍让…如今嘛…”明月拍了拍绿棠的手轻声道:“如今连驸马殿下都不在乎了,哪里还用管薛家那些人如何?殿下以前给他们体面那是看在薛将军的面子上,如今这面子怕是不管用了。” 明月是高兴的。 那天晚上玉台行宫谢云迢对薛照说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她一面觉得心惊一面又替自家殿下觉得高兴,她家殿下总算是开窍了。 驸马不是良配,她家殿下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并非一定要驸马一人。 绿棠听到这也明白了,她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绿棠忍不住的拉着明月的手,“咱们殿下也算是熬出头了…” 堂堂一国长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什么要去忍着薛家忍着薛照? 绿棠笑道:“我得把刚才那个红玲的蠢样子跟殿下好好说说去。” 说罢,她就松开了明月的手,随即撒着欢一般的朝着谢云迢的院子跑去。 明月瞧着她的背影哎了一声,刚想喊着她别忘了规矩转眼间人就没了。 明月无奈的笑了笑,抿了抿旁边的热茶,心情颇好的起身去了谢云迢的院子回话。 而此时,薛家。 薛家大小姐薛嫣的院子。 第126章 薛嫣 昨日下了大雪,薛家大姑娘的院子里正有着七八个小丫鬟在扫雪,院子里面种着些绿梅,开在枝头颇为漂亮。 就在这时候,红玲怒气匆匆的走了进来。 “红玲姐姐…”其他小丫鬟见着红玲都慌忙的行了礼,红玲黑着一张脸朝她们喊道:“不好好干活做什么?小心一会扒了你们的皮!” 其他丫鬟见状纷纷的噤了声,战战兢兢的生怕惹了红玲不高兴挨了罚。 红玲带着满身怒火回来,一路直奔着薛嫣的屋子而去。 屋子里面温暖如春,上好的炭火滋滋的烧着整个屋子一开门热气直扑脸,一开门就能闻到一阵香烟焚烧的味道,那是上好的梨花香。 地上铺着厚实软乎的百鸟纹画毯子,人踩上去仿佛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走过一扇大大的立屏,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梳妆台旁边坐着的薛家大小姐,薛嫣。 红木雕花梳妆台桌上立着一个镶金边的铜镜,铜镜之中照印出一张俏丽的脸。 面如桃花,柳叶眉樱桃唇,一双灵动漂亮的杏眼配上那白如雪的皮肤,很是引人注目。 头上的金簪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鬓间的珍珠折射出一抹暖光,光彩耀人。 外头暖阳的光透过金丝薄纱落在薛嫣的衣服上,金线勾边的浅蓝色的袄子被暖阳照的闪着亮光,金珠的耳坠更是折射出一抹耀人的光彩。 红玲被那抹光闪了眼,她匆匆停住脚步随即行了一个礼。 “小姐…” 听到红玲的声音,薛嫣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本小姐可是等了你好些时候!”薛嫣说着放下手中的金簪懒懒的说道:“东西取回来了?快拿来给我看看…” 红玲听到这话赶紧跪下:“小姐,东西没取回来。” “什么?”薛嫣扭过头,她微微皱眉,“怎么没取回来?是没有?” 薛嫣颇为诧异,这怎么就没取回来呢? 红玲听到这话抬头顿时满脸委屈,“小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见着红玲这个样子,薛嫣眉头皱的就更紧了,她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快点说!” 红玲就把在长公主府被明月一顿羞辱的事情告诉了薛嫣,还添油加醋的说明月说薛家没有规矩。 薛嫣一听这话顿时气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给扫落了,她气的身子抖了抖,见着红玲跪在那又问道:“还说了什么!” 红玲道:“还说您没有规矩…” “岂有此理!谢云迢竟然让一个下人来羞辱我!”薛嫣猛的拍了怕桌角,桌上仅剩的金簪也被她扫落。 屋子里面的丫鬟顿时都跪下不敢在出声。 薛家大小姐薛嫣在外人眼里是高门权贵的贵女,可是在薛府这些下人的眼里面,那可就是活阎王一般存在,也许是被宠坏了,只要有稍微不顺薛嫣的事情,薛嫣就会大发雷霆还酷爱责罚下人。 凡是在薛嫣院子里面的丫鬟奴才,没有一个是没有挨过打的。 哪怕是最得薛嫣喜欢的红玲也是挨过罚的… 红玲抬头轻声劝道:“小姐息怒啊…” 薛嫣坐在椅子上冷着一张脸目光有些阴沉,这平日里只要她去取东西,那个谢云迢哪一次不是乖乖的给她找过来,有时候还会去亲自给她送些东西过来,怎么这一次就不给了? 不给就算了,竟然还叫她身边的丫鬟这么讽刺她! 薛嫣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身为薛家的大小姐想要什么都有,平日里出去也没有人敢得罪她,如今竟然被一个下人给骂了… 薛嫣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况且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呢。 她得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看看那个谢云迢耍的是什么花招,是想要她哥哥彻底厌烦她吗?! 只要她说一句话,她就敢保证谢云迢不能好过。 想到这,薛嫣站起身傲然抬头,她瞧了红玲一眼冷声说道:“走,随本小姐去长公主看看,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如此骂我!” 红玲听到薛嫣这话心中瞬间就得意起来,哼,那么明月再嚣张又如何?只要她家小姐去了,她定然是要挨罚的。 红玲心里得意的很,但是她却不想明月敢这么说是受了谁的旨意? …… “殿下…您不知道,那个红玲最后简直就是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生怕被那些护卫把她给撵出去呢…” 绿棠一边笑一边给谢云迢描述红玲落荒而逃的样子。 陆莹在一旁微微抿唇笑了笑,这薛家的笑话还真是挺好看的。 以前总听说薛家是什么高门大户,如今这样看看,这高门大户想来各种腌臜事是不少的。 可是这薛家大小姐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一些。 谢云迢听绿棠讲笑话忍不住笑道:“这就好笑了?” 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的紫檀桌子上,随后动了动自己的肩膀,然后轻声说道:“一会啊…还会有更好笑的笑话看呢。” 按照薛嫣的那个性子,她定然不会轻易的咽下这口气,那个红玲那样的回了府,定然会添油加醋的朝着薛嫣告一状,薛嫣也一定会来她这公主府要说法。 那到时候才叫是好看呢… 第127章 杀锐气 外面下了大雪,公主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是由着四匹黑马拉着的,远远看着非常气派。 自古只有公主能够有这样气派的马车出行,公主府门口的护卫还以为是哪个公主来了府中,微微侧头瞧了一眼,却见刚刚被打出去的红玲率先从马车里面跳了下来。 随后她跟几个小丫鬟轻轻的将马车上的人给扶了下来。 下来的人正是薛嫣。 薛嫣带着一堆丫鬟婆子气冲冲的就要往公主府里闯。 门口的护卫早就听到了明月的吩咐,所以当即就把薛嫣一行人给拦在了外面。 “你敢拦我?”薛嫣微微扬着下巴,目光阴冷。 门口的护卫不为所动。 薛嫣气的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个护卫竟然敢拦我?谁给你的胆子?!” 护卫总算是动了动,薛家的大小姐薛嫣,整个汴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是薛家放在手心里养的掌上明珠,是驸马爷的亲妹妹,为人娇纵,又深得薛照爱护… 曾经就有下人得罪了这位薛大小姐,下场极其凄惨。 那护卫顿了顿然后道:“有拜贴才能进府。” “拜贴?”薛嫣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本小姐来我兄长家竟然还需要拜贴?” 薛嫣俨然已经把公主府当成薛照的府邸,当成她们薛家的地方。 眼瞅着那护卫不让路,薛嫣直接一个嘴巴子抽了过去。 “都给我让开,我要见谢云迢…!”薛嫣直接就要闯进去。 护卫们得到了命令自然不能让薛嫣进,门口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明月踏着风雪走进内阁见着谢云迢微微福了福身,看着陆莹在这也没有一点避讳,只道:“殿下…如您所说,薛家大小姐来了,被护卫拦了下来如今正在门口闹呢…” 谢云迢听了只是淡淡点头,她瞧着陆莹说道:“刚才那些算什么?这更大的笑话…这不就来了?” 陆莹闻言笑了笑:“未曾想到薛家大小姐竟然是一个这样…” 她顿了一下,不知道要用些什么词来形容才好,只是硬憋出来一句“是个急性子的。” 谢云迢嗤笑一声,薛嫣其人是真正的骄纵无礼,野蛮至极。 以前这薛嫣对她这个公主也是恭敬的,后来她嫁进薛府之后态度就慢慢的变了。 或许是知晓她和薛照之间的那些事,薛嫣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得寸进尺,她仗着薛照的势,把她这个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哪个世家大族有像薛嫣这样的小姐?愚蠢至极。 明月道:“殿下…那薛小姐是放她进来…还是…不放?” 谢云迢敲了敲桌角,而后笑道:“既然都来了,哪有不让人进来的道理?她不进来这笑话还怎么看?” 她嘱咐道:“杀杀她的锐气,教教她规矩闹大了就让她进来吧。” 她得让薛嫣知道,她的长公主府可不是随便就能硬闯的! 明月是宫中出来的女史,谢云迢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一想便就清楚,当即点头随后福身退下。 陆莹见状也跟着告退,谢云迢瞧了她一眼问道:“不想留下来看看这笑话?” 陆莹是知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的,薛嫣的笑话不是她能看的。 她笑道:“殿下,我对这热闹没有什么兴趣…有这时候我不如去看看账本。” 谢云迢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陆莹走出公主府的院子,她的丫鬟春桃满脸兴奋:“小姐…为何不看看那热闹?那薛家小姐是个什么样子…” 春桃到底是年纪还小,对于这些“热闹”的事颇为好奇,对那薛家小姐也更是好奇。 陆莹瞧了春桃一眼,随即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春桃的额头,春桃被戳的哎呀了一声,赶紧道:“小姐…” 陆莹道:“有些热闹是可以看的,有些热闹是不能看的…那薛嫣是什么人?薛家的嫡女,听说是个蛮横的…你看了她的热闹,万一被她盯上了记恨上了,那不是平白的遭了一道仇。” 春桃这才反应过来,她抖了抖身子忙道:“是啊…万一被记恨上…” 陆莹笑笑:“你这小丫头,太单纯了…” 在这各种世家家族混杂之中,太单纯的人会被吃的渣子都不剩的。 … 公主府门口。 府门口的护卫和薛嫣带来的人已经乱了套,薛嫣带来的人使着劲的要往府里面进,公主府的护卫拼了命的往外推。 一时之间公主府门口顿时就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 “那不是…薛家的大小姐吗?哎呦喂这是在做什么?” “竟然敢把薛家大小姐拒之门外…?这依照薛嫣的脾气恐怕不能善终啊…” “不过这薛嫣真是好大的胆子…虽然这长公主是她嫂子…可是这硬着去闯公主府…实在是太过于大胆了。” “这薛家大小姐果然不一般啊…” 围观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薛嫣一字不漏的全都听了进去。 她瞥了那些看热闹的人一眼,心中暗骂一群刁民,竟然也敢说起她来了。 等她收拾了谢云迢,一定让这些刁民好看! 就在这一团乱之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呦,这是在做什么啊?快快住手,住手!”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门口的护卫们顿时都纷纷的停了手。 薛嫣见那些护卫都停了手,不由自主的看向说话之人。 长公主府内门,明月站在里面微微扬首,见着薛嫣看过来她规矩的行了一个礼。 “薛小姐…” 红玲见着明月目光顿时就变了,她凑近薛嫣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小姐…就是这人骂了奴婢还说了您。” 身为谢云迢的贴身女婢,薛嫣自然是认得明月的,听着红玲的话薛嫣眼神猛的一变,看向明月的目光很不和善。 谢云迢在她面前也只有俯身做小的份,她不过是谢云迢身边的丫鬟,竟然敢说她的女史还敢骂她! 薛嫣冷眼瞧着明月,随即道:“你又是哪个阿猫阿狗?谢云迢就派你来接我?” 明月听了这话微微扬眉,骂她倒是无所谓,但是竟然敢直呼她家殿下的名字? 虽说以往这薛嫣也是这样的无礼,但是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这薛家的面子已经不需要再给了。 况且,她家殿下可交代了,要好好的杀杀这薛家小姐的锐气! 明月微笑道:“薛小姐,我是宫中受封的女官,是由已故的明安皇后亲自封授,难不成薛小姐的意思是说明安皇后受封的是阿猫阿狗?” 明安皇后虽然已经故去,但是在武安帝的心里面就是现在的德安皇后也都是不能比的。 结发夫妻,情深不寿。 谁敢说一句明安皇后的不是? 薛嫣虽然跋扈嚣张,但是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听了明月这话她顿时就变了脸色。 薛嫣:“你胡说什么?谁说过那样的话?我骂的是你,谢云迢呢?她就任由着她的人这般编排欺辱我?!” 明月闻言微微冷脸:“薛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编排欺辱?您带着一群人来公主府门口闹事,又直呼我家殿下的名字,我家殿下可从未说一句话呢还叫我来门口迎您入府…这怎么就是欺辱了呢?” “你这嘴倒是厉害的很…”薛嫣眯了眯眼睛,目光发冷。 “我来我亲哥家,你们把我拦在门口,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小心我去我哥面前告谢云迢一状!” 薛嫣拿出薛照来压谢云迢,她说完心里面颇为得意,以往只要她说要给她亲哥告状,那谢云迢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她,这一次敢把她拒之门外,等她告诉她哥,定然有她好看的! 明月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薛小姐怕是搞错了,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薛府,这座公主府是圣上赐给我们家殿下的府邸…而不是赐给薛家的府邸。” 第128章 尚公主 分君臣 薛嫣一直把长公主府当成她们薛家的东西,可惜她忘了,这是武安帝赐给谢云迢的府邸,而不是给薛照的。 薛嫣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这确实是谢云迢的府邸。 不过谢云迢今天一定是发疯了,竟然敢拦她,还派了个丫鬟在门口这样羞辱她! 薛嫣心里面都要气急,当即说道:“谢云迢已经嫁给了我哥哥,她人都是我哥哥的,那么她的府邸自然也就是我们薛家的府邸!” “薛小姐这话可就说错了。”明月扬眉道:“这长公主府是当年圣上赐给“长公主”的府邸,可并未说是赐给薛家的。薛小姐,您不知道尚公主是什么意思吗?” 薛嫣一愣:“你什么意思?” 明月道:“自古尚公主宛如入赘,除了这夫妻关系之外还是君臣…这公主府是我们家殿下的府邸…薛小姐,您应该清楚才对。” 尚公主。 娶公主不叫娶,叫尚。 皇帝的女儿无论嫁给谁都叫下嫁,凡是娶了帝王之女的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对公主恭恭敬敬,以礼相待。 驸马与公主不仅仅是夫妻,更是君臣。 从未见过哪家臣子如薛家一般欺辱君上的,甚至连公主的府邸在薛嫣的心里面都成了她们薛家的了。 明月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周遭围观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以前只听说这长公主对薛将军如何如何讨好,结果没想到这薛家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直呼长公主的姓名就算了,竟然还把这公主府当成他们薛家的府宅了… 好歹也是公主,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全都在说薛家如何… 薛嫣听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咬紧下唇冷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不让我进了?” 明月道:“怎么会不让薛小姐进府呢!您好歹也算是驸马的亲妹妹,不让谁进也不能不让您进啊…” 薛嫣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她可是薛照的亲妹妹,量她谢云迢也不敢真不让她进去! 不过,她刚刚得意起来下一秒就被明月的给噎住了。 只听明月继续说道:“不过公主府是讲礼数的,要有拜贴才能进府,这一次让薛小姐您进去,那下一次一定要送拜贴才行,这是公主府的规矩,薛家高门大户应该不是不懂这规矩吧?” 不给拜贴就算了,还公然在公主府门口闹事,如今这么多人在公主府门口看热闹,倘若让薛嫣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过去,那他们公主府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她家殿下叫她来接薛嫣也就是为了杀杀的薛嫣的锐气,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松的放了她。 这薛家大小姐就是个蠢的,这旁人就算是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对皇帝的女儿如何,这薛嫣仗着薛家的势,仗着薛照的势对她家殿下毫无敬重可言,实在是跋扈至极。 薛嫣脸色极其难看:“你这贱婢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讽刺我讽刺我们薛家?!” 明月一听当即哎哟了一声,“薛小姐误会了,我一个奴才怎么敢讽刺薛家这样的高门权贵呢?只是这是公主府的规矩…还望薛小姐以后牢牢记住,切莫再如今日一般,跟护卫干起来让人看了热闹平白让人笑话不是?这对薛小姐您的名声也不好啊…是不是?” 明月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到真像是为薛嫣考虑一般。 可是薛嫣怎么听着怎么不得劲,她虽然愚蠢但是话还是能听个清楚的,明月无非就是在讽刺她没有礼数没有规矩,可是偏偏的她还说不出来什么。 果然,这谢云迢的丫鬟跟她本人一样招人厌烦!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全都是在议论她的,这样下去整个汴京城明日就能知道她今日干出来的事了! 这么想着,薛嫣不由得攥紧拳头,当下最重要的是进府,而不是跟这个丫头扯皮! 等进了府,她不是想怎么闹就怎么闹,谁能管的住她?! “本小姐跟你这个丫鬟说不着,我要进府跟谢云迢说去,到时候有你的好看!” 说罢,她不再理会明月,而是带着一堆丫鬟婆子就往公主府里闯。 护卫还想拦,却被明月挥了挥手给制止了,她道:“让薛小姐进去。” 薛嫣走到明月身旁瞥了她一眼,凑近她沉声说道:“你个奴才有什么好嚣张的?等我见了谢云迢,我让她扒你的皮!” 明月闻言脸色不变,只微笑道:“那薛小姐就快快进去吧,我家殿下正在等着您呢…” 薛嫣只感觉自己的话好似打在了软棉花上,丝毫没有解气。 她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声势浩大的就朝着谢云迢的院子而去。 第129章 见识浅薄之人 明月瞧着薛嫣远去的背影目光逐渐阴沉起来。 这薛家大小姐果然愚蠢,平日猖狂也就罢了,可能是她家殿下隐忍太久了,给了薛嫣一种错觉。 一个臣子的女儿都能对皇帝的嫡长女大呼小叫直呼其名,这薛家已经有通天权势,不知道收敛也就罢了,还妄想着骑到长公主的头上。 以往她们家殿下糊涂,可是如今她们家可不糊涂了,这个薛嫣早晚要为自己的嚣张跋扈付出代价的。 今日之事被那么多人围观看着,想来不过明日今日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汴京,薛嫣带着一群人硬闯公主府,不仅对长公主无礼,还扬言这公主府是她们薛家的府邸。 人们只会认为薛家仗着权势无法无天,不知礼数。 家里面的小姐都敢如此的张狂,先是有公主驸马娶侯门嫡女做妾室,又有薛家嫡女儿带人硬闯公主府,毫无礼数可言,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明面上被人亲眼看着的,哪一件事都没有冤了他们薛家。 俗话说的好,若让其亡,必让其狂,这薛家这样张狂下去,怕是离亡也不远了,高楼起高楼塌,谁又能知道哪时哪刻这楼就塌了呢? 明月收回眼神,转身嘱咐身后的护卫把门口看热闹的人给散了。 而此时,薛嫣已经进了谢云迢的院子里。 她这一路上横冲直撞,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在这公主府里面撒野,薛嫣一路走一路低声咒骂,这公主府的下人愣是一个敢阻拦的都没有。 薛嫣顺利的进了谢云迢的院子,刚进去就开始喊了起来。 “谢云迢,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极大又极其嚣张,屋里的绿棠听到这话顿时就冷了脸。 “殿下…这…” 谢云迢正在作画,闻言笔尖未停,只道:“你去把薛嫣请进来。” 绿棠应声而去。 暖阳透过菱花窗,正好照在谢云迢刚画好的芍药图上。 大红的芍药极其艳丽,自古风流芍药花,芍药为花中之相,又被称为花仙,极其漂亮。 大皇子妃罗烟喜欢芍药,这幅画原本是画给罗烟的。 谢云迢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副芍药画的很得她心。 只是可惜外面有一个聒噪不停的薛家小姐,扰了她作画的兴致。 … “薛小姐,我们殿下说让您进去说话。”绿棠微微福身,随即朝着殿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薛嫣哟了一声:“现在知道请我进去了?刚才把我关在门外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请我进去?”她眉头一扬:“莫非是怕我在外面说什么让她下不来台?” 绿棠微微皱眉,心中暗骂这薛嫣好生不要脸,但是面上依旧平淡说道:“薛小姐,我们家殿下已经在等您了。” 薛嫣哼了一声,这才带着那些丫鬟婆子进殿。 大殿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小丫鬟在外阁点香,见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一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见着为首的薛嫣赶紧行礼。 薛嫣没有理会她们,直直就走进了内阁。 内阁更安静了,只有青莲一人在服侍。 “殿下这芍药图画的可真好看。”青莲见着那栩栩如生的芍药,忍不住的夸赞:“我看这画可以拿出去卖了,千金都难买呢,大皇子妃一定喜欢。” 谢云迢闻言笑了笑:“你这丫头是不是跟绿棠学坏了,这嘴如今倒是跟她一样,就知道哄人了。” 青莲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殿下,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呢。” 主仆二人的对话听着分外温馨,薛嫣一进来就听到这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她被关在门外被谢云迢的护卫拦着被她的丫鬟话里话外的讽刺着,她倒是好啊,在屋里面悠闲的作画,真是好一副主仆情深啊。 薛嫣怒上心头,当即就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一袖子将谢云迢旁边的颜料给挥到地上了。 “好你个谢云迢,我在外面被你的护卫拦着,又被你的丫鬟给羞辱,你竟然还能安稳的在这里作画!你把我当什么了?!” 颜料洒了一桌子,那副漂亮的芍药图被晕染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青莲在一旁已经完全愣住了,她知道薛家小姐向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但是如今日这样敢打翻公主的画这真是太过于胆大包天了些。 薛嫣也是一时冲动,她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嘟囔道:“这什么破颜料,沾了本小姐一袖子!” 薛嫣那绣着金线的袖子已经被颜料给染的乱七八糟,看不出来本来的模样了,这颜料本就难洗,这件衣服怕是就要毁了。 “这是蟾善堂的颜料,单单是你刚才打翻的那些,就值千金。” 谢云迢抬头,面容平静眸光却是冷冽。 蟾善堂,那是汴京城有名的铺子,是专门卖一些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颜料的小店。 蟾善堂所出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不可多求的珍品,同样各个都价值不菲,就连皇宫里的都比不上。 汴京城中无数达官贵人相捧,正因为如此,现在就是有钱也难买到这样的精品,这些颜料可比薛嫣的那一身衣服值钱多了。 薛嫣被谢云迢看的一愣,那眼神宛如利剑一般,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扎透,让她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这不是平常的谢云迢!! 薛嫣瞬间回神,她道:“什么破颜料?有什么金贵的?我这好好的一身衣服都因为你这破颜料没法子穿了!” 薛嫣没有理都要辩三分,如今更是逮着这个事情不放,丝毫不讲道理。 “破颜料?”谢云迢瞧着还在强词夺理的薛嫣,不由的笑了笑。 弄坏了她的芍药她没有生气,画没了再画就是,只是这薛嫣实在是欠教训! 把旁边那被各种颜色杂染的画笔给捡了出来,谢云迢指尖沾染了颜料,青莲回神赶紧接过她手中的画笔,随即又拿了干净的帕子让谢云迢擦手。 指尖上的颜料是艳红的,宛如那朵红芍药。 她慢条斯理的擦试着,全程未看薛嫣一眼。 薛嫣感觉自己被无视,一时间就更生气了,“你说话啊…!” 谢云迢抬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随即冷笑一声,“蟾善堂的颜料在你眼里竟然是破颜料?” 她微微挑眉,“也对,你未曾读过多少书,学过多少礼,自然不知道这汴京城中哪家颜料贵,实在是见识浅薄。” 薛嫣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如果说之前谢云迢的那个丫鬟是暗着讽刺她,那谢云迢本人就是明着在骂她了! 薛嫣虽然贵为薛家的大小姐,但是读的书并不多,自幼就不爱这些东西。因为被惯坏了,礼数上自然也差了一些,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家世了。 她靠着自己的家世,在这些不是多才就是多艺的贵女当中倒是极其受追捧,可是面上再怎么追捧她,这私底下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薛嫣大抵也知道那些人嫌弃她没有才学,因为这些事她之前每每都发好大的火气,这是她最不愿意被提起的逆鳞,凡是谁提了她的才识之类的那定然会被她记恨上。 如今谢云迢这一句话就让薛嫣整个人都炸开了。 薛嫣喊道:“谢云迢…你什么意思?你说谁见识浅薄没有读过书?!” 谢云迢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而后微笑道:“本宫原本想着你只是没有读过书而已,竟然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话都听不懂了吗?” 她把手中的帕子扔到一旁,随即沉声说道:“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本宫刚才的话没有说清楚?本宫说的就是你啊。” 旁边的青莲一时没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那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殿内很是明显。 她意识到出声之后瞬间就慌了神,赶紧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而薛嫣已经是怒火冲天,谢云迢这样说她也就罢了,如今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敢这样的笑她。 薛嫣心中火气无处发,她目光扫过桌上的砚台,随手拿起就朝着青莲打去。 第130章 教训薛嫣 “你个贱婢,你竟然还敢笑我!” 那砚台得有几斤重,那薛嫣是看准了青莲的脑袋砸的,是没有想着给她留活路的。 对于薛嫣来说死一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 她心中有气又不能拿砚台砸谢云迢,她毕竟还有个公主的身份,平日里欺负欺负就算了,要是真打了公主,她必然会遭罚的。 既然动不了谢云迢,那就拿谢云迢身边的丫鬟开刀,这也是砸给谢云迢看的! 那砚台眼看着从薛嫣的手里飞出,直直的就奔着青莲而去。 而青莲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砚台要是砸到额头,青莲今日怕是性命难保。 谢云迢眸光一闪,就在砚台要砸到青莲的一瞬间,她猛的伸出手护住了青莲的头。 “哐当”一声。 沾了血的砚台落在了厚重的地毯之上,在地上转了一圈随即稳稳的停住了。 青莲浑身还在发抖,她被谢云迢拉在怀里面,谢云迢痛苦的吸气声在耳边响起,青莲这才猛的回神。 “殿下…!” 青莲从谢云迢怀里面出来,一看谢云迢的手脸色顿时就白了一片。 那养尊处优白嫩纤细的手此刻已经不成样子,砚台砸出来的口子还在流血,血如同串珠流水一般滴落在谢云迢的衣裙上,格外显眼。 “殿下…我去给你叫大夫…”青莲慌张的推开薛嫣等人就朝着殿外跑去。 谢云迢痛的脸色煞白,她微微抬眼瞧了薛嫣一眼,那一眼很平淡却让薛嫣浑身发冷。 那不断滴落的血迹更让薛嫣浑身发僵。 她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这…这不怨我,这是你…我可没准备打你的,是你非要替你那小丫头挡着的!” 薛嫣是真怕了,她说完这话就拽着红玲准备回薛府。 她深知自己闯了祸此刻只有回府她才安全。 “你给我站住!” 谢云迢的声音冷漠,薛嫣顿时就停住了脚步。 “你…”她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云迢坐回软榻抬眸瞧她,目光如同看死人,“你打了本宫就想这么回府?薛嫣,你眼里可还有君臣尊卑,可还有我这个长公主,可还有我们谢氏皇族!” 这一句句的质问让薛嫣浑身抖了抖,她甩了甩袖子:“我都说了,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是你自己冲上来的!” 闻言,谢云迢冷笑一声。 这跟有意无意没有任何关系,薛嫣今日敢当着她的面就准备要她婢女的命,这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没要了她婢女的命反倒是把她的手砸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这也正顺了谢云迢的意。 打公主… 薛家是要翻天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薛嫣,你既然不知道什么叫规矩,那我这个做长嫂的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卑。” 薛嫣顿时慌了神:“你要做什么…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兄长?” 她的话音刚落下,脸上顿时就挨了一巴掌,那一巴掌用了全力直接把薛嫣给打的摔倒在地。 “小姐!”一旁的红玲吓得赶紧去搀扶她,没想到却被薛嫣给推开了。 薛嫣瞪大眼睛看向打她的人,“是…是你这个贱婢,你敢打我?” 明月瞥了她一眼,眸光冷冽。 她没有看薛嫣而是走向谢云迢,见着谢云迢手上的伤,明月眉头紧紧皱起,这个薛嫣怕不是自己找死,竟然敢打她们家殿下! 明月面露担忧,“殿下…我来迟了。” 她从腰间掏出一块洁净的手帕,把谢云迢还在流血的伤口给包上了,可是那帕子太薄很快就被鲜血给染透了。 明月心中一颤,只觉得鲜血刺眼。 “本宫无事。”谢云迢微微摇头随即又看向薛嫣。 明月刚才那一巴掌打的不轻,薛嫣的脸青紫一片,头发也乱糟糟的。到底是没有挨过打的大小姐,这一巴掌除了让薛嫣觉得愤怒之外还让她委屈。 她红着眼瞪向谢云迢,依旧是那副跋扈样子。 薛嫣还没有明白,她是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祸。 谢云迢道:“把她给我捆了扔进地牢去!” 薛嫣闻言大惊:“谢云迢,你敢!” 谢云迢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她的话音落下,绿棠就带着一堆护卫走了进来,二话没说就直接把薛嫣给捆了起来。 第131章 蠢货 薛嫣瞬间就被几个护卫给压了起来,她这才明白谢云迢是跟她玩真的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薛嫣拼命的挣扎。 一旁的红玲见状赶紧去救自家小姐,“小姐…你们快放开我家小姐…”红玲面露慌张,她万万没有想到谢云迢竟然敢对她家殿下下手,这要是被薛家知道了,她这个挑拨的丫鬟也难逃责罚了。 红玲被护卫推倒在地,她爬起来朝着谢云迢猛的磕头,“殿下…殿下,求求您,放了我家小姐吧…要不然您也没法子跟薛家交代啊…” “本宫为什么要跟薛家交代?”谢云迢微微蹙眉,薛嫣的一个小丫鬟居然还敢拿着薛家来威胁她了,真是好样的啊! “您…您…您就不怕薛家和薛将军来找您?”红玲抬头目光带着些许怕意,毕竟眼前的人是长公主,她家主子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她这个小丫鬟可不敢 可是要是不说些什么,她家殿下就要被带走了。 谢云迢闻言微微笑了笑,“本宫到怕薛家还有薛照不来找我…你这丫鬟倒是对你家主子忠心啊…” 谢云迢收敛笑意,“既然如此,那你就跟你家主子一起受过吧!” “把薛嫣带来的丫鬟婆子都给我压起来一人痛打五十大板,掌嘴二十,就在院子里打,把薛嫣拉到院子里让她看着,什么时候打完了什么时候都拉到地牢里面去!” 谢云迢的命令一下,薛嫣带来的丫鬟婆子瞬间都白了脸,红玲更是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我们是薛家的奴才,您不能惩治我们…” 薛嫣更是大喊,“谢云迢,你欺人太甚!” “薛家不会管下人本宫帮着管,你们身为薛嫣的贴身伺候的人任由着自己主子闯祸,说我欺人太甚?” 谢云迢看向薛嫣:“闯我公主府,来我谢云迢头上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我没即刻绞杀了他们也算是我给薛家最后的面子,至于你,薛嫣…” 薛嫣浑身一颤,只听谢云迢说道:“我原本念着你年纪小不懂事,以前的事情都未怎么计较,但是这一直不计较不代表我就好欺负,是个软柿子任你拿捏了。” 薛嫣是蠢货,哪个公主是任人拿捏的,她父皇膝下的几位公主哪一个不是人精啊。 且不说那几个还未长起来的小丫头,就论跟她年纪相仿的这几个,朝阳,陵阳,康宁,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长起来的,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个个都是不高兴就要天崩地裂的性子,这薛嫣要是惹了她们怕是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她一直隐忍,那是因为她对薛照的感情,所以她容忍了薛照妹妹的出格任性,容忍了薛嫣的嚣张跋扈,时间久了薛嫣就以为她谢云迢是好欺负的。 薛嫣想错了。 她在众公主当中是最娇纵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别的公主可能还会装一下,最起码在外人面前是个端庄有利良善的样子,就好比谢云烟,她面上装成了满汴京名门贵女的榜样,最是温柔知礼的模样,实际上内里就是一摊烂泥。 她不一样,她的身份让她不屑去装,就算是她再恶劣又如何? 除了听些风言风语又能如何呢? 直到遇到了薛照,嫁进了薛家,连薛嫣都觉得她是软柿子了。 “薛嫣,隐忍不是软柿子也不是怕了你”谢云迢瞧了瞧自己手上的伤,只道:“如若放到以前按照我的性子来,你伤了我的手,我就能要你的命…” 她微微抬头看向薛嫣,两人目光对视,薛嫣浑身生寒。 那目光极其平和,甚至还能看见笑意,但是却格外渗人。 仿佛…仿佛下一秒谢云迢就要来要她的命了。 薛嫣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眼角都开始发红,她肠子都要悔青了为什么来找谢云迢…谢云迢又为什么不在乎她兄长了? 见着薛嫣那副狼狈又可笑的样子,谢云迢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蠢货。” 转头吩咐:“把这些丫鬟婆子还有薛嫣都带下去。” 绿棠带着那些护卫把哭着求饶的一大群丫鬟婆子还有还在愣神的薛嫣都给带到了院子里面。 紧接着就是打板子的声音,还有各种哀嚎求饶声。 殿内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收拾打翻的墨,明月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急得眉头紧紧皱起。 “青莲怎么还不回来,这…” 这大夫要是再不来,她家殿下的手可怎么办啊… 谢云迢瞧了她一眼,然后道:“雪天路不好走,不急。” 不急? “哎呀我的殿下啊…”明月瞧着那鲜血淋漓的手,眼里全然是心疼,这双手是多么金贵的手啊,这从幼时到现在从未受过这样的伤,这万一要是留了什么疤痕那可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青莲回来了。 “殿下…殿下,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青莲还未进屋子人已经在喊了,她的身后跟了一位小医郎。 那人瞅着很是年轻,穿了一袭青色的袍子只是上面沾了雪,脸上还有些泥巴瞅着极其狼狈,这显然是摔了一跤了。 院子里面打板子惨叫声不断,那小郎君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再回神却发现青莲已经走了老远。 “哎呀,我说姑娘你慢点…”那小医郎踉踉跄跄的跟在青莲后面,喘气个不停。 青莲回头瞧了他一眼,“我们家殿下等着呢,都见血了你还不快些跟上。” 听到见血那小医郎也不再多说赶紧就跟上去,进了内阁也没有多看,而是乖乖的等着宣。 青莲隔着屏风俯身行礼,“殿下,大夫来了” 明月从屏风后面出来,朝着那小医郎招了招手,“快…”说了一个字明月就顿住了,她看向青莲,“怎么不是以前的大夫?” 他们公主府一般请大夫都是去慈善堂去请,要是给长公主看病那就是要去宫里请太医。 可是要请太医就得去宫里面,这一个来回就要浪费不少时候,所以有要紧的事直接就去慈善堂请大夫了。 青莲道:“这慈善堂今日没开门,碰巧在路上就碰到了这位小大夫就把他抓来了。” 那小医郎听着二人的对话忙道:“二位请放心,我这医术虽然不如我师父那样厉害,但是…也是能给人看病的,听说都见了血快让我进去吧。” 明月一听微微蹙眉,但是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即就把那小医郎给放了进去。 “殿下,大夫来了。”明月示意那小医郎赶紧行礼,那小医郎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是知道眼前这个病人是极其尊贵的,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谢云迢瞧了那小医郎一眼,见他如此年轻也不由得愣了愣,当即道:“起来吧。” 那小医郎赶紧起来然后就去给谢云迢看手,这小医郎虽然年轻但是做起活来也利落,这包扎上药自然也看不出来什么医术,谢云迢只能评价利落。刚才还鲜血淋漓的手顿时就被包扎好了。 “殿下,恕草民斗胆问一问,您是不是畏寒?” 谢云迢微微扬眉,“你怎么知道?” 那医郎答道:“刚才包扎时顺手诊了您的脉,发现您体内似乎…”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 谢云迢微微皱眉,“似乎什么?” 那小郎君看了左右一眼,然后道:“您体内似乎有毒素未清,日积月累…日日在您体内积累,这寒毒自然不好,而且…” 那小郎君微微皱眉,“除了那一种寒毒之外,您是否还不能有孕?” 此话一出,明月和青莲顿时都愣住了,谢云迢也有些发愣,这怎么好端端的就从寒毒说到这了呢? 孩子吗?… 第132章 我师父必会名扬天下 谢云迢上辈子没有给薛照生过一儿半女,除了一些必须的时候薛照几乎没有碰过她。 而那些时候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不能有孕吗? 谢云迢看向那小医郎,她道:“为何这么说?你说我体内有寒毒还不能有孕?你是什么神仙一掐脉就能看出来?宫里的太医可都未曾诊断过…” 谢云迢说到这顿时就停住了,宫中的太医也说过她体内寒毒是幼时落水所致,这些年一直熬药调理,始终不见好转。 可是刚才听那小医郎的意思是她体内的寒毒这些年不但没有清理,反而还日积月累的积累了起来,那她日日夜夜喝的汤药是什么东西,竟然丝毫不起作用! 那小医郎回道:“我观殿下脉相就知殿下体内寒毒,至于能不能有孕……是我瞎算的,我还未出徒就当做是我瞎说吧…” 瞎说?瞎算?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原来是个还未出徒的。 她忽的冷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在本宫面前放出狂言如今又说在瞎说,你在耍本宫?” 那小医郎吓了一跳随即赶紧跪下,“殿下赎罪,我不是故意的…” 明月上了一盏茶给谢云迢润嗓子,青莲在一旁懊悔不已,这小医郎这样的顺嘴胡说竟然还是个未出徒的,而她竟然就给自家殿下拉来了。 还好只是给手包扎而已,不是看别的病。 谢云迢用好的那只手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如果真如这小郎君所说,那么她调理身子的药是有问题的? 嘶… 还有人不想让她有孕… 会是谁呢? 薛照?皇后?或者是谢云烟? 谢云迢把自己的仇家想了个遍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薛照根本就不碰她所以根本就不会担心她是否会有孩子,而皇后和谢云烟… 她若是有了薛照的孩子,最不好受的应该就是谢云烟了。 还有她吃的方子,那是太医院院史亲自给她开的方子,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 这小郎君还未出徒呢,说的又有几分算的真呢… 谢云迢放下茶盏就见那小郎君正瞧着她看,见她看过来又慌忙低头。 谢云迢道:“你看什么?” 那小郎君回道:“殿下…外面已经不早了…该吃饭了,我若是再不回去,我师父就该着急了。” “你师父是何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也是难得啊…”这话不知道是褒还是贬,谢云迢笑了笑,未出师就如此大胆的口出狂言,也算是挺厉害的。 那小郎君抬头回道:“我师父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哦?”谢云迢来了兴趣,“那你说说叫什么名字?” 汴京城有名的医师她可都认得,难不成这小孩还出自什么名家? 旁边的明月和青莲也来了兴趣,只见那小郎君颇为自豪的说道:“我师父姓白,叫白问青。” 那小郎君说完还骄傲的抬起了下巴,颇为得意。 明月和青莲互相看了看,汴京城有名的大夫她们也都知道,可是没有这号人啊。 想来是这小郎君在吹牛了,这真要是有名的大夫,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糊涂的小徒弟。 明月道:“你这小郎君倒是挺会吹牛啊…” 那小郎君听了这话颇为不服气,当即说道:“我没有胡说,我的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将来必然要名扬天下,造福万民!” 这小郎君人不大,这口气倒是不小,明月笑道:“天下有名的大夫多了,想名扬天下的也多了,你这小郎君…倒是挺信你师父的。” 那小郎君嘟囔道:“我自然信。” 白问青…白问青… 这名字有些许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谢云迢微微皱眉,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被砚台砸过的地方突然痛了起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在这一口气呼出去之后,那个朦胧的名字似乎有了些印象。 大夫…名扬天下,造福万民。 谢云迢猛的一顿,她猛的想起当年岭南那一场天灾。 大雪,大旱,还有一场夺了岭南数万人性命的瘟疫。 那场瘟疫要了无数人的性命,她的大皇兄也在那场天灾之中没了,圣上派了无数的人和医师都没有任何的办法,无人生还。 白问青这个名字的确会名扬天下,会造福万民。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几年之后随着岭南的那场天灾一同降临。 第133章 山河堂 谢云迢看向那小郎君,然后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那小郎君恭敬回道:“我叫刘何欢。” “刘何欢…”谢云迢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不知道你在何处行医?你师父又在何处啊?” 瘟疫发生是必不可免的,当年那场天灾最后就是由一个叫白问青的医师结束的,他研究出了草药,救了数万人的性命。 若是这个白问青能够为她所用,能够早一些研究出来那些草药那么死的人就会减少… 刘何欢闻言赶紧说道:“我和我师父在汴京开了一家药草铺子,就在东城那面的柳岸街河山堂。” 柳岸街那可离公主府远着呢。 “柳岸街离公主府得饶半个城呢,你怎么回到这边来?”一旁的青莲有些不解,她碰巧就是在大街上碰见这小郎君的,见着他拿个药箱子一问是个小医郎就赶紧给拽到公主府来了。 刘何欢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边有一家糕点铺子卖的梅花糕特别好吃…所以…” 原来是为了梅花糕,到底还是小孩子。 青莲忍不住的笑了笑,谢云迢微笑道:“多谢你了,小医郎。” 刘何欢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谢云迢转身吩咐明月,“把这小医郎的药费给结了,找人送他回家吧。” “是。”明月微微俯身,随即朝着刘何欢笑道:“跟我来吧。” …… 殿外的惨叫声已经停了,刑罚已经结束,那几个丫鬟婆子已经被那些护卫给拖到了地牢里面,一起的还有薛嫣。 薛嫣脸色煞白腿脚发软,是被几个护卫给架着去地牢的。 绿棠抖落了身上的雪进了内殿,内殿已经被完全清理干净了。明月不在殿内只要青莲在一旁伺候着。 那副好好的芍药图已经不能再看了,谢云迢叹了口气,“可惜了,要让大嫂等几天了。” 她这手作画是暂时不行了。 一旁的青莲听到这话猛的朝着谢云迢跪了下来,她跪在那真心诚意的磕了一个头。 “殿下,青莲有罪…” 谢云迢微微顿住:“你这是做什么啊?” 绿棠走进来也恰好看见这一幕,她绕开青莲轻轻的走到谢云迢面前回道:“殿下…已经处理完了。” 谢云迢点了点头,绿棠又不由自主的看向青莲:“青莲这是…” 只听青莲说道:“今日若不是殿下替奴婢挡了那么一遭,怕是今日奴婢就难逃一死了,殿下千金贵体…奴婢这卑贱之躯死了便死了,只是还伤了殿下,奴婢就是死几次都不能换殿下那受伤的手啊…” 谢云迢听了说道:“今日不管是谁,本宫都是要救的,更何况你还是本宫身边的人,你先起来吧。” 今日站在她身边的无论是青莲还是其他的丫鬟,她都会救。 倘若真的任由着薛嫣在她这放肆撒野,想要打死她的丫鬟就打死,那她这个公主就真的白做了。 况且,薛嫣把她的手给打成这个样子对于谢云迢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她最好闹得越大闹得越狠,因为这些账都会算到薛家的头上的。 青莲在绿棠的搀扶之下慢慢的站了起来,绿棠道:“殿下救了你你心里记着就好了,殿下对咱们都是一样好的。” 青莲点了点头“我知晓殿下对咱们的好,我永远记着呢。” 青莲想起刚才的事情就不由得心有余悸起来,倘若没有她家殿下护着她,那她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 “好了,你们只要对我忠心耿耿,本宫自然会好好的对待你们。” 这是谢云迢的底线,她对身边的下人一直都很好,但是她最不容得的就是背叛。 她们若是衷心,平日里就算是放肆一些也无所谓,但是若是敢背叛她,那么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绿棠和青莲对视一眼:“奴婢永远追随殿下,不会背叛殿下。” 绿棠和青莲对谢云迢是忠心耿耿的,绿棠就不用说了,那是自幼就陪着谢云迢长起来的,而青莲则是因为谢云迢对她有救命之恩。 有一年下大雪。 青莲犯了错被责罚,当时青莲是后宫里极其受宠的贵人身边的丫鬟,那贵人虽然受宠但是脾气不好,经常打骂身边伺候的奴才们,青莲犯了错被痛打一顿然后被那贵人给赶出了宫。 青莲跪在宫门口苦苦哀求,希望那贵人给条活路。 当时那贵人正得宠,又是个极其霸道跋扈的性子,她不要的女婢哪个宫还会收? 位子低于她的不敢收,高于她的不屑收,被自家主子赶出宫,那在这宫里那就是没活路了。 恰逢此时,碰巧遇见了谢云迢。 那时明安皇后还在世,明安皇后从不打骂宫中的宫女太监,为人极其和善。 谢云迢受了明安皇后的教导,对宫中的宫女太监也是极好的,她见青莲快要冻死在那贵人宫殿前,就派人把青莲要了过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做事,这才保住了她这一条性命。 只是这事已经过去太久了,明安皇后都已经离去多年,谢云迢都已经忘记青莲的来处。 青莲却始终记得这份恩情。 恰逢此时明月进了内殿,她已经按照吩咐派人把那小郎君给送了回去。 “人送走了?”谢云迢闭着眼睛靠躺在软椅之上轻声问着。 明月回道:“回殿下,已经送走了。” “嗯”谢云迢满意的点了点头,并未睁眼依旧是靠着软榻闭目养神。 明月忍不住问道:“殿下,那薛家小姐就这样一直关着?若是薛家来找的话咱们是交人还是不交人啊?” “薛家来找就来找,不过也不是他们来找本宫就得啊把人乖乖的交出去。”谢云迢慢慢睁眼:“本宫好久没进宫看太后了吧…” 明月答道:“已经有几日了呢。” 谢云迢道:“那进宫吧。” 今日她受了这样的伤,那必然是要进宫跟太后和皇帝好好的卖卖惨,要不然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叫小厨房准备一些糕点,本宫要进宫看看皇帝和太后。” 明月福身下去办了。 菱花窗透进一缕暖阳的光,正好照在谢云迢的脸上,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继续靠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 柳岸街,河山堂。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这一整条街都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小贩下雪天依旧在街边叫卖着。 马车在街角处停下,刘何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替我谢谢你们家殿下!”他朝着马车挥了挥手,随即蹦蹦跳跳的就朝着街里走去。穿过小胡同,最后在一家铺子面前停了下来。 说是铺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门口挂了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山河堂”。 这三个字写的是大气磅礴,气势恢宏,到真是有点气吞山河的意思,可惜这小木板难以承受这样的气势,挂在那寒风一吹摇摇欲坠。 知道的是医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不要的荒废院子。 刘何欢理了理衣裳的雪然后走了进去。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刘何欢快步的走进院子,却直直的奔着一旁晒东西的箩筐而去。 “这都下了雪,怎的还不收…”刘何欢把那晒东西的簸箕往屋子里面搬,那里面晒得是一些草药。 原本今日早上天气还好,所以拿出来晒了晒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开始下雪了。 他一边费力的搬簸箕,一边嘀咕他师父去哪了,脚下没注意拌了一个东西,连人带簸箕齐齐的摔在了雪地里。 “哎呀…” “哎呦!” 两道哎呀声同时响起,刘何欢一顿,就见绊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便宜“师父。” “师父?”刘何欢瞪大眼睛看向雪地里躺着的人,“你在这做什么呢?!” 第134章 哪来的善人呢 雪地里躺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一身绿色的袍子,只是被大雪浸透的看不出本来什么样子,墨发随意用布绳绑了起来,面容俊俏,唇红齿白。 只是满身酒气,他旁边还孤零零的躺着一个酒葫芦,显然是醉倒在了门口处。 白问青神智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在晃他,他忍不住的皱了皱眉随即微微睁眼,见着刘何欢后一愣,随即浑身打了个冷颤,一抬头看见四方的天,他嘟囔道:“我怎么在地上?” 刘何欢赶紧把他拉了起来,埋怨道:“你怕不是又醉倒在这了?这还好我回来的早,要不然你就冻死在这也没有人啊发现!” 白问青勉强站了起来,他不由的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却差一点又栽过去。 一旁的刘何欢叹了一口气赶紧将他给扶稳:“师父…” 好不容易把人给扶到了屋子里,刘何欢认命的端茶倒水伺候酒鬼。 熬了醒酒汤端了过去,看着宛如咸鱼一般的师父,刘何欢非常不解,明明他家师父要医术有医术,要长相有长相,要钱…虽然没钱但是总归是有的,怎么就不干正事呢? 不是今日去南风馆就是去问花楼,醉着酒总是喊什么桃儿花儿的,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不学无术如此混账呢? 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跟自家师父说,即使心里面颇为恨铁不成钢,但是也不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只能在心里面暗自吐槽。 白问青接了醒酒汤,刚要喝却停了一下随即又瞥了刘何欢一眼,然后说道:“骂我呢?” 刘何欢顿时一激灵,忙道:“师父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敢骂你呢…我担心你还来不及呢?这昨晚又是在哪醉了?” 刘何欢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心里暗自叫苦,他家这师父莫非是神人不成,怎么心里吐槽几句还能被听见呢… 白问青喝了汤脑子这才清醒,他道:“昨夜去了问花楼…问花楼新来了一个姑娘…”他眼睛亮了亮看向刘何欢:“那身段…那脸蛋…啧啧…” 刘何欢红了脸:“师父,您就不顾及一下我吗?” “顾及你什么?”白问青放下茶碗:“对,改日带你去见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问青笑了笑,他道:“你今儿一早就出去了?做什么去了?” 听到白问青问这个,刘何欢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他道:“我今日去给人看病了。” 刘何欢虽然还未出徒,但是平日里铺子里面来了病人大多数都是他来接待的,他那便宜师父总是醉醺醺的不靠谱,铺子里也没有多余的大夫,几乎全靠着他自己撑着。 他一听忙道:“这一次不一样,我去给一个身份极其尊贵的人看了病。” “身份尊贵?”白问青靠在椅子上玩弄着手中的串子,闻言头不抬眼不睁只道:“你说糕点铺子的掌柜?” 这都哪跟哪…! 刘何欢道:“是长公主殿下呢…咱们大朝的长公主!” 刘何欢脸上红通通的很是兴奋,那可是公主,还是长公主。 能给长公主看病的那都是什么人啊?那除了宫中的御医之外就是各家名医了,他虽然只是给长公主包扎了手,但是也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长公主殿下简直就是个仙女,人长好看又温和,不仅给了我好些银子还让人用马车送我回来呢…” 白问青侧头看他,目光不见浑浊好似一瞬间就清明了。 “你…怎么会去公主府给长公主看病?” 刘何欢见自家师父的眼神顿时感觉莫名紧张了起来,当即就把在街上遇见青莲的事情给说了。 白问青听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刘何欢顿时就紧张起来,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他小心问道:“师父,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白问青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没做错什么,能给公主看病你也算是有长进…” 刘何欢笑了笑。 白问青却突然道:“只是皇家人不是善人,他们那些人全都是视人如杂草…” 他微微眯眼:“哪怕你之前做的再好,稍微有点错就能要你的命…” 他伸了一个懒腰瞥了刘何欢一眼:“哪来的善人呢?” … 刘何欢不解白问青这是何意,那位长公主殿下明明就是个好人啊…还特地派了马车送他回来呢…这样的人在他心里就是好人。 第135章 不是好欺负的 大雪 谢云迢到承乾殿时已经过了午时,武安帝看了一上午折子正在殿里面歇着。 小夏子在外面守着远远的就见着谢云迢带人来,他赶紧几步上前就去迎,“哟,殿下来了…” 小夏子见着谢云迢宛如见着亲人一般极其热情,谢云迢瞧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圣上做什么呢?” 小夏子回道:“圣上刚刚吃完午膳正在殿里跟大皇子说话呢!” 谢云迢眼睛一亮,“我皇兄来了?” 她急匆匆的就上了台阶,小夏子哎呀一声,“殿下,您可慢着点,这台阶滑的很前两天那陈贵人还摔在这了呢,大皇子和大皇子妃都来了,如今皇子妃怕是在太后那呢。” 谢云迢直接进了承乾殿内殿。 她一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罗烟也要生了,这几日你就好好的在家陪陪她吧,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孙儿…”说话人的声音低沉,显然是武安帝在嘱咐。 大皇子谢文雍闻言笑道:“父皇放心,定能给您生个胖孙子胖孙女出来。” 一旁的髙衙往谢云迢这边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谢云迢,当即道:“哎呀,长公主殿下来了。” 髙衙的话一出,正在攀谈的武安帝和谢文雍顿时都朝着谢云迢看了过来。 武安帝正靠在软榻上养神听了髙衙的话顿时就看向了谢云迢,他微笑道:“你来了?快坐下。” 武安帝众多女儿中,唯有谢云迢最不省心又最没有规矩,可是确实最受宠爱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是武安帝和明安皇后的长女,是皇帝和故皇后的第一个孩子。 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武安帝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明安皇后,二人是真正的夫妻同心,伉俪情深。 奈何天意弄人,明安皇后早早就没了。 那么他们所生的孩子就是武安帝最后的寄托,即使再不成器,即使再没有规矩,也不是其他人能够比的。 谢文雍见着谢云迢来顿时就说道:“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知道来看父皇就不知道来看看皇兄?” 谢云迢先是规矩的行礼,随后起身瞟了谢文雍一眼而后说道:“等嫂子给我生了小侄子,我定然会去看嫂子的。” 谢文雍撇撇嘴,“你眼里只有你嫂子,已经把我这个哥哥给忘了。” 谢云迢有些无奈,“我嫂子那样好,我当然要想着她了。” 武安帝听两人对话觉得颇为有趣,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当年明安皇后在的时候,谢文雍和谢云迢两人就是这般你来我往的打嘴仗,明安就会在一旁笑意盈盈的听着… 终究是故人已去,如今念起这场景只有伤心罢了。 武安帝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啊?” 谢云迢笑道:“小厨房新做了一些糕点,女儿闲来无事便想着好些日子没有来看父皇了,于是我便来了。” 说着,她示意明月把糕点递给她。 明月道:“殿下您的手怕是不方便拿,让奴婢来吧。” 明月这话倒是让武安帝微微一顿,随即就看见了谢云迢被包扎好的手,他不由问道:“这手是怎么了?” 谢云迢愣了愣随即将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被砸到了。” “被什么东西给砸到了?你怎么不小心一些。”谢文雍微微皱眉看向明月,“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明月把糕点放到一旁赶紧跪下,“殿下恕罪,我们都是尽心伺候的,可是这…这是薛小姐打出来的…” 什么! 此话一出,武安帝和谢文雍都变了脸色。 谢文雍道:“哪个薛家小姐?” 明月未回话,谢云迢将她拉起来然后轻声道:“还能有哪个?自然是薛家的大小姐,她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我这手也没有什么大碍。” 谢文雍眉头紧紧皱起,他这皇妹千娇万宠长大,还从未这样受过伤呢… 髙衙上了茶,武安帝瞧了那茶一眼却并没有喝,只道:“之前番邦上供了几瓶神药,据说能让疤痕恢复如初…”他看向谢云迢,“一会朕派人送到你府上去。” 髙衙扶着武安帝坐了起来,武安帝气不顺瞧了谢云迢一眼,忽的说道:“你这性子怎么变了这么多,朕记得你以前可是有仇报仇的性子…” 谢云迢微微一笑,“父皇,那是多久之前了…女儿也不能一直放肆下去,不过也不会任由着人欺负的…” 这种事往大了说是不敬公主,不敬皇室,仗着薛家的势对公主不敬,这是薛家在挑衅,在不把皇族放到眼里。 往小了说也可以说是薛嫣不懂事刁蛮骄纵,是女人们之间的“小事。” 在武安帝眼里来看,这无非就是薛嫣不敬公主,但是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动了薛家,所以他的意思是让谢云迢自己找回体面。 他这个做皇帝总归不好管这种小事。 “你去看看你祖母吧…”武安帝轻轻咳嗽了两声,旁边的髙衙赶紧拿上茶来给武安帝顺气。 谢云迢站起身她原本就想着去看太后,她在武安帝这已经算是把状告完了,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她站起身行礼退下。 谢文雍看着谢云迢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这薛家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武安帝瞧了谢文雍一眼而后敲了敲桌子,“回神了。” “父皇…” 武安帝淡淡嗯了一声,“你觉得薛家如何?” 谢文雍一顿,他抿了抿唇然后说道:“薛家势大,但是对父皇您也算是忠心耿耿,可是未免有些太过张狂,那薛照前些月娶了侯门之女做妾,如今那薛家大小姐居然还砸伤了我皇妹的手…实属太过张狂。” “欲让其亡,先让其狂。”武安帝拿起旁边的茶盏,他看向谢文雍,“只要薛家没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就随他去,你皇妹如今被那个薛照给迷了眼…咎由自取。” 茶盏放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谢文雍浑身一颤,就见武安帝站起身瞟了她一眼,随即笑道:“你皇妹那个性子能让自己受欺负?” 谢文雍是知道谢云迢的性子的,他也跟着站起身,“父皇说的对。” 当初嫁进薛家是谢云迢自己求的,如今这千般苦万般难也只能靠她自己受着,她若是愿意受着,那其他人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若是不愿意,那他那皇妹也不是好欺负的… …… 太后宫中。 谢云迢踏着雪进了内殿,一旁的宫女见着她赶紧行礼伺候。 大氅被拖去随意扔给了一旁的宫女,谢云迢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太后呢?” 那小宫女回道:“太后娘娘在内阁和皇子妃在说话。” 谢文雍去看了皇帝,罗烟就来了太后宫中。 谢云迢还未踏进内阁就听见内阁里传来一阵的欢笑声,她走进去笑道:“什么好事?祖母嫂子你们这么高兴?” 第136章 从前的纵容 太后和罗烟对于谢云迢来说都是亲人,所以她格外的亲热。 听到这声音罗烟微微侧头就见着谢云迢,她眼神一亮赶紧招呼她到身边来,“哟,这不是长公主吗?真是贵人难见啊,快来。” 谢云迢一听不由得说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你和我兄长都是一样的话啊?” 她在一旁的软榻之上坐下,目光看向自己祖母轻声说道:“祖母,孙女儿来看你了。” 太后见着谢云迢是很高兴的,她道:“你嫂子说的话没有错,若你不主动进宫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你一面,你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谢云迢一听赶紧凑近太后,她搂着太后的手撒娇道:“祖母,我自然是想你了才进宫来看你的啊…您和嫂嫂刚才说什么好事呢?” 罗烟笑着摸了摸肚子,“在说我这没有出世的孩子…” 说到这,罗烟想起了什么忽的道:“今日见着你我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让你帮我画的芍药图可画好了?若是画好了我派人去你府中取一趟。” 听到提起芍药图,谢云迢如实说道:“怕是让嫂子失望了,那幅图画是画好了,但是你怕是拿不回去了。” 罗烟嘶了一声,“怎么,一幅图都不想给我?” 谢云迢噗嗤一笑,“自然不是,只是被人给毁了。” 被人毁了,罗烟一顿目光就落到了谢云迢的手上,她顿时哎呀了一声,“你这手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太后也看了过去,目光微微一沉,“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小姑子不懂事罢了。”谢云迢吃了个橘子瓣,酸的她微微皱眉。 太后道:“不懂事?”她看向一旁伺候的明月,“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上前把薛嫣做的一系列事情全说了,包括来要首饰,硬闯公主府,伤了谢云迢一字不落全都抖落了出来。 屋内极其安静,太后一怒之下将桌角的那盏茶猛的给扫落在地。 “真是放肆!” 茶盏落在旁边的地板上瞬间就碎成了两半,一旁的罗烟被吓了一跳捂着肚子浑身一颤,她还从未见过太后发火摔杯子。 “太后…” 太后顾及着罗烟有孕在身所以收敛了自己的火气,只是看着谢云迢还在那悠哉悠哉的吃橘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她一眼,“你还有心思在那吃橘子?” 谢云迢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火冒三丈的太后轻声道:“祖母息怒。” 息怒?太后冷哼了一声,“哀家自幼放在手心里宠爱的公主到了他们薛家就是被这样对待的?他们薛家属实张狂!” 之前娶了侯门之女做妾,现在又任由着薛家的小姐这样欺辱,他们薛家是要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太后气急,浑身散发着冷气。 一旁的李婵让人把那碎的杯子给收了起来,然后悄声说道:“太后,莫要伤了身子啊。” 太后微微闭眼似乎不愿意再看谢云迢,她只说道:“如今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个薛嫣?” 万万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了薛家那丫头,最起码要给个教训,这不仅仅是为了谢云迢,更是为了皇家的尊严和颜面。 谢云迢道:“祖母放心,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啊。” “不是?”太后猛的睁眼看向谢云迢,她道:“哀家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性子才会如此生气,你若真是个温顺不愿多事的也就罢了,可是哀家知道你不是!” 太后声音低沉:“薛家那丫头如今敢这般对你,那就说明这不是第一次,以往也是这样的吧?怎么不见你跟我说过一次?你这样的性子竟然愿意为了那薛家小子这样忍耐?他们薛家可值得你去维护?” 谢云迢是太后养大的,她有什么样的性子太后一清二楚,绝对不是忍耐之人可她为了薛家之前不知道忍了多少,这才是太后才是最气愤的。 她的迢迢原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那是她放在手心里养的明珠,就被如此作践?! 可偏偏这还是她自己找的,每每想到一次,太后未免就痛心一次。 殿内的宫女已经全都退了下去,只有李婵在一旁伺候。 罗烟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她不想掺和进这祖孙二人的对话,只好低着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这确实不是第一次。”谢云迢从软榻旁站起来,她接过李婵递过来的茶放到了太后身边:“祖母,以前我想着为了薛照为了能让他高兴,薛家的刁难,薛嫣的放纵,薛照的冷漠这些我都可以忍着。” 茶水散发着一阵阵的热气,那些热气仿若云烟一般散开。 谢云迢微笑道:“但是人不能一直付出啊,总得要点什么回报才能继续心甘情愿的付出下去,可是薛照没给过我一点希望和回报,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个没有一点希望的人身上付出了。” 她上辈子给足了薛家体面和纵容,可是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一次次的放纵,是一次次的触碰她的底线,既是如此那么就没有必要了。 她得让薛家让薛照明白,她以前对薛家是放纵,是隐忍,而不是怕了他们薛家。 第137章 都是棋子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她最担心的就是谢云迢会为了薛照继续隐忍下去。 谢云迢不仅仅是谢云迢,她还是皇室的长公主,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倘若她真的愿意为了薛照这样忍下去,那她就是弃皇家颜面于不顾,是给皇室丢人。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太后喝了谢云迢递过来的茶沉声说道:“那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个薛嫣?” “祖母放心。”谢云迢微笑道:“至于薛嫣,前些日子不还说要给谢小王爷相看想看吗?她这样不懂规矩可不行,我想从祖母讨要一道旨意,正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薛家教不会薛嫣规矩,我这个做嫂子的亲自教教她。” “旨意?”太后微微垂眸最后只道:“也对,哀家把李婵借给你,你看如何?” 李婵虽然只是太后身边的奴婢,但是身份极其贵重,见着李婵如见太后。 谢云迢道:“多谢祖母。” 谢云迢敢肯定,等她从宫里面回去薛家肯定会来要人的,不是薛照就是薛家老太太,但是想把薛嫣好好的带回去是不可能的。 薛照她还尚且能够应付,无非就是用公主的身份压他,可是这薛家老夫人诰命在身,而且也算是她的长辈,她倒是不好多说。 但是若是李婵跟着她回去了,那薛老夫人看见李婵自然不能说什么,李婵是什么人?那是太后身边的人,代表着太后的意思,薛老夫人敢说什么 “好了,哀家累了…”太后颇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罗烟和谢云迢起身同时告退。 “你悄悄你这手…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了。”罗烟瞧着谢云迢那被包扎上的手微微叹气,“哪有公主做成你这个模样的?” 随随便便就能让个小丫头给欺辱了,这大朝这么多公主,怕是只有谢云迢最憋屈。 此时已经出了永寿宫,外面依旧在下着小雪,身后的丫鬟打了纸伞遮住了飘扬的风雪。 谢云迢道:“那嫂嫂觉得我应该如何呢?” 罗烟嗤了一声,“如何?好好给薛嫣一个教训这才能出了这恶气。” 罗烟气愤的仿佛是她被薛嫣给欺辱了一般,目光是少见的凶狠。 谢云迢瞧了她一眼,“看来这宫中折磨人,我这温柔的嫂子也变了模样了。” “或者你嫂嫂我原本就不是什么温柔样子,那是装给外人看的呢?”罗烟停下脚步看向她,“原本这是你的事情我不该多嘴…”她拉过谢云迢好的那只手轻声说道:“薛照并非你的良缘,当年你去求这门亲我就猜到会有今日,可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要嫁给他,他虽然同意了…但是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他为了什么同意。” 罗烟是真的为了谢云迢着想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罗烟不仅仅是谢云迢的嫂子,也还是朋友,无论是作为嫂子还是朋友她都想着让谢云迢醒醒,薛照实在不是良缘。 以前这些话她是不敢跟谢云迢说的,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有什么用,也许还会被埋怨。 可是今日在永寿宫听到谢云迢的那一番话,罗烟这才忍不住的劝诫了她一番,既然不是良缘不如趁早断了才好。 这是她作为嫂子,作为朋友对谢云迢的劝告。 谢云迢看着罗烟紧握着她的手,心中却涌上来无尽的暖意。 外人是不会跟她说这些的,只有罗烟会真心实意的劝告她,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是如此。 谢云迢反握住罗烟的手,“嫂嫂,我知道的。我知道当年薛家为何同意娶我,我也知道这不是良缘。” 这是一场孽缘,一场噩梦,一场困住她和薛照的孽缘。 罗烟微微蹙眉,“你知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你好歹也是个公主啊…” 罗烟不能理解,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为之付出爱了半辈子的人是利用她,她绝对不会如此淡定,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也要让他付出代价,付出玩弄她的代价。 外人都认为她是极其端庄的大家闺秀,但是大家闺秀也是有脾气的,她的本性其实并非是外人传的那样贤良淑德,她也是有仇必报的,只是一直在装给外人看罢了。 好在她嫁了一个好夫君,即使贵为皇子对她也是极其尊重和爱护的,如今她也算是圆满,所以她不懂谢云迢明明知道薛照是利用她,从未对她有过一点情爱之心却为何还要在薛家蹉跎? 明明贵为公主,明明身份尊贵… “就因为我是公主。”谢云迢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那些丫鬟退下,她道:“皇嫂,就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有些东西我要忍耐,如同你所说离开薛家和薛照和离自此一别两宽?” 罗烟没说话,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无缘那就尽早断了。 “当年这门亲事是我求来的,是我跪了一夜才求来的,薛家答应的那么痛快是为了什么呢?父皇愿意把我嫁给薛家是为了什么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和离的呢?我不过也是用来牵制薛家的罢了,所以即使我想和离,圣上…包括太后都不会同意的。” 谢云迢非常清楚这一点,不仅仅是她的婚事,只要是姓了谢那么随时都会被当做旗子,就如谢江川,甚至包括谢云烟,任何人都可以是旗子。 她和薛照成婚容易和离则难。 罗烟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所谓的一步错则步步错了。 “不过皇嫂你放心,以前是我痴心妄想着能得到薛照的喜欢,可是如今却早就已经醒悟了。” 国恨家仇不能忘,谢云迢不会对薛照再有任何的幻想。 罗烟听到她这话只是拍了怕她的手背,“你若是能这样想也是好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罗烟乘着马车回去了,谢云迢却并没有出宫。 她转头去了谢玉淮的住处。 上辈子对谢玉淮这个弟弟关心的太少,这辈子她是准备着好好弥补的,所以有空就会去关心关心谢玉淮。 自从上次玉台行宫回来她就没有去看过谢玉淮,如今正好有时间就去了谢玉淮的住处“东宫。” 东宫为历代太子所住之处,是储君的住所。 大朝自幼立嫡立长,但是谢文雍虽然为大皇子,可是生母实在过于卑微,即使为长子武安帝也未想过立他为太子。 而谢文雍也从来没有肖想过太子的位置。 谢玉淮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武安帝寄予了厚望,被封为东宫太子,哪怕明安皇后已经没了几年,这太子的位置依然没有人能够撼动。 东宫在皇宫的东南处,旁边就是供奉大朝历代先祖的太极殿。 暖阳的光照在东宫的牌匾之上,那幅已经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朝代的牌匾被暖阳照出一抹极其亮眼的光来。 门檐上用油彩描绘着各种五颜六色绚丽的图案,那些图案同样被暖光照出色彩来,门口旁边的石狮子耀武扬威,一旁的石柱之上还雕刻着九龙,栩栩如生。 而此时,东宫之内。 “我呸,你算是什么东西?我皇姐把你塞进来是做奴才的,不是让你管着我的!”谢玉淮坐在软榻之上抄起旁边的书本就朝着沈之衡扔了过去。 书本朝着沈之衡的脸直直砸去,他没有任何躲闪任由着那些书本砸了脑袋最后落在了地上。 一旁伺候的福禄见状朝着谢玉淮笑道:“殿下可真有准头,这要是去抓兔子,定然一抓一个准。” 谢玉淮闻言哼笑了一声,“那是自然。” 他又看向沈之衡,眉眼间闪过一抹厌恶。 他之前念着这个沈之衡是他皇姐塞进来的人即使不喜欢也没有赶他走,只是从玉台行宫回来之后这沈之衡愈发猖狂,每日都要跟他说好些道理,就连夫子都得哄着他读书,这个沈之衡倒是敢威胁他了。 第138章 安的什么心 “殿下。”沈之衡把脚边的书本给捡了起来然后温声说道:“殿下,是长公主命我监督您的功课,您若是不读…殿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谢玉淮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提起自家阿姐,谢玉淮还是有些犹豫的。 “你少拿长公主殿下说事。”一旁伺候的福禄白了沈之衡一眼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小太监罢了,还想着用长公主来威胁我们太子?谁给你的胆子!” 福禄说完又对着谢玉淮堆笑道:“殿下,依我看这个沈之衡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还敢对您指指点点,我看打出东宫才好呢。” 谢玉淮瞧了福禄一眼又看了看沈之衡,而后说道:“我皇姐叫你看我读书,不是叫你管着我的,我今日就不读又能如何?” 自从上次在玉台行宫回来之后,谢云迢就给沈之衡下了令,让沈之衡看着谢玉淮读书。 虽然这沈之衡如今只是个太监身份,但是之前好歹也是个探花郎,总比那些寻常的太监要好。 沈之衡对此倒也是尽心尽力,便时时督促太子读书的事情,可是谢玉淮自幼就娇纵惯了,就好比那熊孩子你越是催他越是说他就越不喜欢越唱反调。 尤其是这谢玉淮对沈之衡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这敌意从哪来沈之衡不得知,但是这是谢云迢吩咐下来的差事,他真正的主子递进来的差事,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办。 沈之衡把手中的书本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他道:“殿下,您若是不读明日夫子若是问到了您,您若是答不上来,那长公主殿下自然也是会知道的。” 即使他不去告状,长公主也是会知道的。 谢玉淮啧了一声,他才不想读什么书,教他那老头子简直烦人的很,还有这个沈之衡天天拿她皇姐说事,他还等着去跟小十三到后面的花园玩冰去呢。 “好了,本太子知道了。”谢玉淮拿起旁边的书准备翻看一番糊弄过去,突然旁边的福禄从怀里面掏出来一本小人书。 他谄媚笑道:“殿下,这是您之前让奴才去买的…” 谢玉淮见着那小人书顿时就两眼放光,这东西他惦记好久了,当即就扔掉了刚打开的书本。 沈之衡见状微微皱眉,“殿下…您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完成。” 谢玉淮原本想着随意糊弄过去,旁边的福禄插嘴道:“好你个沈之衡,你天天拿着长公主来压太子殿下,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我看你不是为了殿下着想,你是想利用着长公主狐假虎威!” “咱们太子殿下是什么人?那是太子,你个太监还想着骑到太子头上不成?”福禄看向谢玉淮:“殿下,您可得好好看看这沈之衡安的是什么心…” 沈之衡看向福禄,“你安的又是什么心?殿下今日原本应该做功课,你却给殿下拿这种书来看,你究竟有什么心思?” 福禄一听顿时就急了,他跟谢玉淮哭诉道:“我跟殿下这么些年,我当然是为了让太子高兴,殿下您瞧瞧,这沈之衡不过是个小太监竟然还敢这样揣测我啊…” 谢玉淮正看的高兴没有闲心理会这些事情,福禄跟了他这么久他当然是向着福禄的,而且福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沈之衡总拿他皇姐说事简直就是烦人的很。 他当即就把桌上的书全都撇到了沈之衡的身上,他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到外面跪着去!!” 沈之衡闻言面上无表情,只是微微行了一个礼随即就退了出去。 外面下着小雪,他直接就跪在了太子殿前。 福禄打开殿门瞧了沈之衡一眼,随即走到他面前冷笑了一声,“别总拿长公主殿下说事,你救了太子又如何?这东宫可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一个新来的,你狂什么…” 福禄呸了一声,这东宫太子身边原本就他一个管事的太监,这偏偏又来了一个救了太子的沈之衡,还直接就到了太子身边伺候…好在是个不得太子喜欢的。 福禄在宫里这些年才混到了这个位置,一个新来的凭什么? 福禄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大殿。 而此时,谢云迢已经到了东宫门口。 第139章 你要护着他? 东宫 储君的住所,无数人都想住进去的宫殿。 谢云迢瞧着东宫那两个大字眼神极其漠然,她的阿弟住在这储君之所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她阿弟从东宫给拉出来… “殿下,这外面下着雪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一旁的绿棠将手中的伞朝着谢云迢那边倾斜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想来太子殿下见着殿下应该是高兴的。” 谢云迢微微一笑,她之前虽然对这个弟弟不甚关心,但是谢玉淮对她还是亲近的,但是这就更让谢云迢觉得有些愧疚了。 进了东宫,门口的护卫见着是谢云迢慌忙就要进去通报,谢云迢将人给喊住了,她道:“不用去通报了。” 那护卫听到这话也不敢继续多说,谢云迢等人进了东宫,一路走过长廊在大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殿门口的沈之衡。 青年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之中更显的瘦弱,那身蓝袍子穿在他身上倒是颇为好看,只可惜上面沾了些风雪瞅着有些许狼狈。 “你怎么会在这跪着?”谢云迢脚步一顿在沈之衡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即微微蹙眉,“你犯了什么错?” 风雪吹的周围的声音飒飒作响,沈之衡听到这声音顿了一下随即慢慢的抬起了头,谢云迢头上的金簪被暖阳照的晃眼,红色的宝石耳坠闪出奇异的光芒,他微微眯了眯眼颇有些惊讶,“殿下?” 谢云迢蹙眉,“你为何在这跪着?” 沈之衡这样小心谨慎的人能够犯什么错? 沈之衡垂眸说道:“太子殿下觉得我聒噪于是就把奴才给撵了出来。” “聒噪?”谢云迢不由得扬了扬眉,“太子殿下的功课最近如何啊?” 沈之衡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他说了还好他不说话谢云迢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按照谢玉淮的那个性子,估计是不会好好读书的,把沈之衡给撵出来应该是想着沈之衡一直催促他读书他厌烦了。 谢云迢没有言语而是直接进了内殿。 沈之衡瞧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回了眼神。 “哟,殿下您来了?”外阁守着的女官见着谢云迢进来慌忙的迎了上去,她面上带着极其谄媚的笑,目光很是热切。 谢云迢见着这女官是个生面孔,她慢慢问道:“太子呢?” 那女官一顿赶紧回道:“太子殿下在内阁读书呢…” 读书?谢云迢心中冷笑一声,沈之衡刚刚还在外面跪着呢,谢玉淮能在里面读书?这一个小小的女官倒是挺会给谢玉淮打掩护啊… “殿下若是想见太子奴婢马上就去通传。”那女官说着转身就要进内殿。 “站住!”谢云迢一个眼神过去示意明月和绿棠把那女官拦住,绿棠一个箭步上前就把那女官给拉住了。 “殿下…”那女官有些诧异。 “本宫问你,太子真的在里面读书吗?”谢云迢声音平淡却让那女官无端觉得有些发抖,她咬了咬下唇,“确实是在读书…” 谢云迢见她这样子就知道是在说谎,她冷哼了一声,“如果太子没有在读书,本宫打烂你的嘴!” 那女官听到这话顿时就白了脸色,“殿下…” 谢云迢不再看她而是直接进了内阁。 内阁里欢声笑语一片,各种难以入耳的言论声不断。 “福禄,你这本子从哪买来的?下次出宫再给我带些…” 谢玉淮在软榻之上翘着腿躺着,手上还拿着一本杂书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书。 一旁的福禄笑道:“殿下若是喜欢,我等会就出宫给殿下去买…殿下还想看什么都告诉我…”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什么好东西不如也给本宫看看?” 平淡的声音乍然响起,福禄顿时心中漏了一拍回头看见沈之衡他吓得顿时跪倒在地,“长…长公主殿下…” 谢玉淮也慌忙的坐了起来,他跳下软榻走到谢云迢身边,“长姐…” 他垂着头把手中的书本藏到了身后,谢云迢瞟了他一眼随即坐在了软榻之上,一旁有懂事的小宫女上了茶,一时间茶香味道飘散,内阁却是安静的很。 谢玉淮仰起头笑道:“长姐怎么想着来我这了?”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肃然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分外冷漠,她道:“你不欢迎阿姐我来?” 谢玉淮慌忙摇头,“怎么会?阿姐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谢云迢放下手中的茶盏肃然道:“你是真心高兴?还是在怪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谢玉淮脸色一僵,“阿姐…” 谢云迢扬眉:“你身后拿的是什么?给阿姐我也看看?” 谢玉淮一听将身后的东西攥得紧紧的,“阿姐,没什么…只是书而已。” 谢云迢:“什么书?” 谢玉淮垂眸,“只是普通的书。” “普通的书为何不能给我看?”谢云迢眉头蹙起,“拿过来!” 谢玉淮一看躲不过去赶紧悄悄的踹了旁边的福禄一脚,福禄苦着脸抬头,“殿下,太子看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书…太子刚刚读完今日的功课所以看了些闲书解闷…那都是民间绘制的绘本,您看了污了您的眼…前些日子宫里新研究出来几份新鲜的点心…” 福禄一边笑着一边起身,“奴才叫人给殿下您…做来尝尝?” 他脸上的笑极其僵硬,谢云迢瞧了他一眼目光冷冽:“本宫何时让你起来了?我跟太子说话,你个奴才也敢来插嘴?!” 福禄被那目光看的浑身一抖,随即慌忙跪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才只是…只是…” 福禄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不断的磕头希望谢云迢能饶恕他。 谢云迢不再看他只是看向谢玉淮,“东西。” 谢玉淮咬了咬唇还是乖乖的将手中的东西交了上去,“长姐…”他垂着眸子不敢看谢云迢。 谢云迢把那书拿起来随意的翻了几页,仅仅是几页就让她勃然大怒。 “谢玉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看这种大逆不道的禁书?!"谢云迢是万万没想到谢玉淮竟然看的是被朝廷严令禁止的萧氏禁书。 这书中讲了萧氏一族的种种功绩,里面还有很多造反的言论,这些在很久之前就被禁止传阅,这书中用萧氏讲了很多故事,还有些极其色情的图案,总之看了确实会污人眼睛。 谢玉淮未曾想到自家长姐竟然会生这样大的气,当即就说道:“长姐,我只是看它有意思所以才看了一些闲书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禁书啊…” 谢云迢看谢玉淮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弟弟没有说谎,可是却依然气的胸口起伏不止,那样的禁书若是让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谢玉淮? 一个大朝国的太子殿下竟然去看那种造反的书籍,这不是自己找死? 谢云迢把那本书扔到了谢玉淮的头上,“你告诉本宫,你这书是哪来的?” 谢玉淮被那本书砸中了脑袋,他也不躲闪抬头说道:“阿姐…” 谢云迢扬眉:“你不说?” 谢玉淮不言语。 “好…真是好样的啊…”谢云迢气的摔了桌上的杯子,“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她转头看向浑身发颤的福禄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你就是这么教唆太子的?!” 福禄被那一脚踹的直接倒了地,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奴才没有,奴才怎么敢教唆太子呢…” 福禄又看向谢玉淮磕头求饶道:“太子殿下,救救奴才啊…” 谢云迢一拍桌角怒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话音一落,福禄脸色刷白甚至直接尿了裤子。 一股极其难闻的腥燥味道弥漫,福禄浑身颤抖。 谢玉淮微微皱眉,“阿姐…此事不关福禄的事…” 谢云迢扬眉:“你是要护着他了?” 第140章 就当没我这个长姐 内阁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外面飒飒作响的冷风,姐弟二人互相看着对方都不准备退让。 谢玉淮道:“阿姐,我只是无聊了才看看这些闲书罢了,又没有想要造反的心思…” “无聊时看看?”谢云迢冷声道:“谢玉淮,你是太子,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是大朝的储君你看那样的闲书如果被人发现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谢云迢是万万没想到谢玉淮会为了一个教唆他的太监来忤逆她! 谢玉淮被说的脸色通红嘟囔道:“长姐一来就知道说我,您派了那个沈之衡来管我还不够吗…太子…太子,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太子的位置了!” 此话一出,顿时就让周围伺候的人惊着了。 明月赶紧道:“太子殿下,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啊…” 多少人做梦都在肖想谢玉淮的这个位置,要是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这被有心之人给听见了那就是大难临头啊。 这太子之位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谢云迢听到这话心中火气更盛,她怒极反笑:“对,本宫差点忘了这事,把沈之衡给本宫叫进来!” 一旁的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眼看着这姐弟二人就要吵起来,明月赶紧道:“殿下,这叫他做什么?您和太子有什么事好好说啊…” 绿棠也在一旁劝道:“这么大动静…若是让其他人知道…” 谢云迢冷笑一声,“他这个太子都不在乎自己的位置了,本宫何须还替他在乎?让沈之衡给我滚进来!” 明月和绿棠顿时就不敢再多言,她们把这内阁里伺候的丫鬟都给轰了出去又叫沈之衡进来。 “奴才沈之衡给殿下请安,太子殿下安…” 谢云迢微微仰头,“沈之衡,本宫让你管着太子殿下的功课,你就是这样替本宫管的?” 沈之衡的脚边就是那本造反的书,他扫了一眼顿时明白谢云迢为何生气,他道:“殿下,太子殿下的功课奴才一直管着,太子殿下最近没有懈怠…只是空闲了之后看些闲书也是可以的,可能太子的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这些书有何意思,被人教唆…” 他把那书本捡起来放到了一旁的红木桌子上,“殿下何须跟太子如此动气,太子年纪小不懂事…可恨的是那些懂事的还有意教唆的。” 此话说的是谁,满屋子的人心中自然清楚。 福禄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原本只是想在太子那讨个好的结果没想到偏偏撞上了长公主…福禄肠子都要悔青了。 沈之衡那一番话不就是要他的命吗… “公主恕罪啊,我只是想哄太子开心罢了…并没有教唆的心思啊…” 福禄拽着太子的衣角,“太子,奴才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有教唆的心思…您可是太子啊…” 谢玉淮听着这一声声哀求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福禄说的对,他才是太子…他不过就是看了一些闲书…他想保一个奴才的性命又凭什么不可以? “长姐,看闲书是我的错,但是我不过就是空闲的时候看看,福禄虽然有错但是错不致死…” 谢云迢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你是想保下他了?” 被自家阿姐那样的目光一看,谢玉淮还是不由自主的闪躲开了眼神,他道:“长姐也说了我才是太子,如今我不过就是想保一个奴才罢了…这都不可以吗?” 谢云迢猛的攥紧拳头,“好,真好,真不愧是本宫的好弟弟啊…”她挑了挑眉,“都会用太子的身份来压我了!” 谢玉淮一听忙道:“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云迢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如今你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这样忤逆我,甚至摆你太子的架子来压我?在你心里面我这个长姐还不如你身边一个太监?” 谢云迢冷声说道:“谢玉淮,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是永远稳固的?外面多少人盯着你的这个位置?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是非善恶你也应该分的清楚!我这个长姐在你心里是善还是恶?你既然不明白,那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长姐!!” 第141章 那你更该死了 谢云迢气急直接一甩袖子离开了。 明月见状赶紧跟了上去,“殿下…殿下…” 谢云迢已经走到了殿外,明月拦住她:“殿下…您消消气啊,那太监如何处置?” 外面的风雪停了,暖阳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谢云迢在东宫的殿前站住面容肃然。 明月小声道:“殿下若是这样走了…那太子身边教唆的人该如何处置呢?太子年纪尚小,您切莫与他动气啊…” 谢云迢抬头看了看东宫的牌匾,忽的说道:“在他心里,我这个长姐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呢?” 明月道:“殿下,您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这太子殿下现在年纪小不懂事,这以后一定会懂您的苦心的,您自然都是为了太子好啊…” 谢云迢笑了笑:“我这个弟弟其实不适合做太子,他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如何能做好大朝的太子呢?” 上一辈子谢玉淮做到了皇帝的位置,可是那之后呢?落的了个被斩首的下场。 帝王不是谁都能做的,他虽然年纪尚小,可是生在皇家与他同龄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有了玲珑心思? 他要怎么才能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做一个有着铁血手腕的君王? 一个奴才尚且都能如此拿捏他,那以后要是真的成了君王…最后怕是跟上辈子一样的下场。 “他并不觉得本宫是为了他好,他只会觉得本宫是在管教他,是在约束他。”谢云迢回头看着明月吩咐道:“把那个太监的来历给本宫查清楚…” 若是真的只是邀宠也就罢了,把人给远远的打发走,或者好好的责罚一顿。 但是倘若那个太监不只是想要邀功那样简单,而是故意引诱太子… 谢云迢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若真是别有用心那他的这条命就不可能在留下了… … “长公主殿下生气了”沈之衡看向一直没有动作的谢玉淮轻声说道:“您不去追追公主?” 谢玉淮转头看向沈之衡,“我们姐弟二人的事…与你何干?!” 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愤怒,愤怒的同时还颇有些无措。 这还是谢云迢第一次对他发这样大的火气,也是第一次跟他说不要在叫他阿姐了… 谢玉淮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他的阿姐不要他了。 沈之衡道:“太子殿下,那您觉得长公主说的有错吗?” 谢玉淮浑身一僵,他的长姐说的自然不会有错,可是… 可是他是太子,他连保一个奴才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你放肆!你在这里迷惑太子…你好大的胆子…!”福禄从地上爬起来,“你在这瞎说什么?你想蛊惑太子吗?” 福禄阴毒的目光扫向沈之衡:“我看你才是不怀好意之人,刚罚你出去跪着公主殿下就来了?你是不是跟长公主殿下告状了?!” 谢玉淮的目光也紧紧的看了过来,他也很想知道是不是沈之衡朝他长姐告了状? 屋内一阵沉寂。 沈之衡微微一笑一脚就将福禄给踹到在地。 这动作很是迅速,只听见福禄一声惨叫紧接着开始痛苦的哀嚎。 “沈之衡…你疯了…快放开我…!”福禄被沈之衡踩着脸都成了紫色。 谢玉淮大惊:“沈之衡…你…你…” 谢玉淮被沈之衡给吓到了,他有些呆呆的眼睛瞪大了一圈。 “殿下。”沈之衡侧头看他,“您觉得是一个太监重要还是长公主殿下重要?” 谢玉淮一顿,自然是他阿姐重要。 沈之衡脚下用力,“那殿下您何必为了一个太监跟长公主殿下置气呢?这样值得吗?” 福禄的惨叫声不断,沈之衡笑道:“既然他不值得,那他死了也无所谓还会让长公主殿下高兴,您觉得长公主殿下为何会生气?” “因为我看了闲书。”谢玉淮脸色不好看。 “不。”沈之衡微笑道:“这不是殿下生气的原因。” 谢玉淮一顿随即说道:“那是为何?因为我想要护住一个太监?” “是。”沈之衡收回自己的脚,福禄已经被踩得要没了气。 “殿下气您为了一个太监忤逆她,更是气您如此轻易的就受了一个太监的教唆…您明知道不对却依然这么做了,您明知道这太监就是在教唆您,可是您非要留下他。” 沈之衡瞧了那半死不活的太监一眼,最后问道:“那么殿下到现在依然觉得这太监是该留的吗?” 谢玉淮没有言语,福禄慌张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求饶,却又再一次的被踹了回去。 谢玉淮攥紧拳头:“福禄跟了我八九年…他不会害我的。” “一个太监的命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纵使他跟了您这么多年,可是他确实是在有意教唆您。”沈之衡微微扬眉:“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难测,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 “您知晓若是您看那本书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吗?”沈之衡的目光落在那本禁书之上,“圣上对您会有无数的猜测,就如长公主殿下所说,您的太子之位并非那么牢固,只要有一点让人抓住了把柄,那么这点把柄说不定就能让您的太子之位易主了…福禄故意引诱您,死一万次都不可惜,一个太监的命算什么呢?” 谢玉淮听的心中砰砰直跳,他虽然是小孩子但是也懂得沈之衡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子之位… 谢玉淮冷声说道:“你瞎说,父皇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猜忌我?!一个太监的命?你不也是个太监吗?!” 沈之衡闻言笑了笑:“太子殿下,我虽然也是太监,但是我是对您,对长公主忠心耿耿的太监…而不是像他一样有着那样的二心,他该死,殿下应该杀了他让公主殿下高兴才对。” 内阁安静至极,谢玉淮瞪大眼睛:“你让我杀了福禄?” 福禄挣扎着起身:“太子…太子殿下您可切莫听了这奴才的谗言啊…” 沈之衡道:“他本就该死,杀了又有何妨?还能让公主殿下高兴,您难道愿意和长公主殿下因为一个太监离了心?” 之前沈之衡所说的种种在谢玉淮眼里都不算什么,可是唯独这一条让谢玉淮动摇了。 他不想因为一个太监跟谢云迢离了心,这不值得。 旁边的香炉冒出一阵阵云纹一般的烟雾,这些烟雾将整个内阁都照的很是朦胧,谢玉淮的目光落在福禄的身上,久久没有言语。 福禄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挣扎着起身去抓太子的衣袖。 “殿下…殿下…奴才可是跟了你八九年,奴才对您是万般忠心的啊…” 谢玉淮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福禄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我不能让阿姐不高兴。”谢玉淮瞧着福禄说道:“你伺候了我九年,也该让我看看你的忠心。” 这一句话瞬间就让福禄白了脸,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谢玉淮:“殿…殿下。” 这不应该…这不可能! 谢玉淮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福禄最清楚不过,他怎么可能会要他去死呢? 谢玉淮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且生性良善,对这些奴才也向来不错…要人命的事这是他第一次干。 福禄也确实是吃准了谢玉淮的性子,但是福禄忘了,他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 在自家亲阿姐和一个太监之间做选择的话,那被舍弃的只有他这条贱命。 这也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谢玉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我要去后面的花园…”他顿了一下看向沈之衡:“我回来之前你把他处置干净!” 说罢,谢玉淮转身而去。 福禄的求饶声不断,谢玉淮却没有半点迟疑的走了。 沈之衡居高临下的看着福禄,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福公公…” 福禄吓得脸色煞白:“你要做什么…你敢…我可是凤仪宫娘娘的人…你敢!” 皇后? 沈之衡嘴角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福禄以为沈之衡是怕了,他立马说道:“你要是敢动我,皇后娘娘是不会饶了你的…” 沈之衡微微扬眉,“你是皇后的人?”他微笑道:“那你就更该死了啊…” 第142章 好戏开场 最后一抹暖阳渐渐的落下,已经是黄昏,沈之衡从内阁里面走了出来。 黄昏的暖光透过殿内的窗棂落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张冷清的脸照的也逐渐温和了起来。 “沈公公…”一旁的女官见着他出来殷勤的上前搭话,那女官的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脸上微微顿了顿,“您这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啊…” “嗯?”沈之衡微微扬眉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手上沾染的东西他一顿,乌沉的双眸夹杂着一丝笑意,他道:“没什么,沾了一点血罢了。” 那女官被那笑容给迷了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却又听见沈之衡吩咐道,“把里面的东西在太子殿下回来之前处理干净。” 沈之衡伸了一个懒腰,将手中的书本随手扔到了旁边烧的正旺盛的碳火炉子里面。 然后就那样出了内阁。 那女官瞧着他出了大殿这才转过头来。 “处理什么东西…?一个阉人也敢这样指使我…”那女官轻哼了一声,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内阁的门。 血腥味在那一瞬间就喷涌而来,那女官顿时就僵了僵,她不由得抬头望去就在看见内阁里情景时的那一刻忽的尖叫出声。 内阁里血腥味四溢,一具被半剥了皮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内阁的正中央,那具尸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能从身上的配饰看出来是太子身边的掌事太监福禄。 他就那样的死了。 … 那女官被吓得在地上不停的尖叫,仿佛被吓得不轻。 … 而此时,长公主府。 谢云迢回到长公主府已经是黄昏之后,夕阳最后的余晖缓缓落下,将整个公主府都给照亮了。 门口早就有丫鬟来接,一个小丫鬟见着谢云迢下来赶紧就走了上去。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殿下…” 明月问道:“怎么了?” 那小丫鬟赶紧回道:“薛家的人来要人了,驸马就在殿下的院子里等着呢。” 薛家是一定会来要人的,谢云迢倒是不惊讶。 谢云迢下了马车闻言却没有一点的惊慌,她侧头问道:“李宫令可出宫了?” 明月赶紧回道:“已经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出宫了。” 太后让李婵跟着谢云迢一起回府,不过因为宫中的一些事情耽误了,所以谢云迢就先回来了。 薛家来要人是必然的,谢云迢紧了紧自己的大氅然后说道:“走吧,去看看又要唱什么大戏。” … 公主院。 满院肃静,只有几个小丫鬟在那扫雪,时不时的小声说几句话,皆是小心翼翼的。 “哎呀,你们看见没有…这下子估计又要有好戏看了…那驸马可是黑着脸来的呢…” “啧啧,不过咱们这位公主如今可算是不同了,居然连薛家那位大小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看啊…咱们这位公主可不敢真的惹驸马生气,你瞧好吧,咱们这位公主怎么敢惹驸马生气?我敢打赌…这次肯定是公主求着驸马饶了她的哈哈哈…” 那小丫鬟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这么好赌不妨跟本宫来赌,如果本宫今日让驸马求饶…你可怎么办呢?”谢云迢慢慢的看向那小丫鬟,漂亮的凤眸微微扬起,目光却是极其平和。 那小丫鬟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回身见到谢云迢犹如见了鬼一般的惊叫了一声。 谢云迢被这叫声刺的眉头紧蹙,那小丫鬟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磕头:“殿下…公主殿下赎罪,是我瞎说的我瞎说的…” 她这话音刚落下就被绿棠一巴掌给扇倒在了地上。 “你个贱蹄子!敢在这说殿下的小话?你好大的胆子!”绿棠朝着旁边的小丫鬟说道:“给我把她拖出去打她二十大板,看谁还敢瞎说!” 那小丫鬟瞬间就被拖了下去,其余的丫鬟被这一变故给吓得浑身发抖,纷纷跪地求饶。 谢云迢并未理会她们而是直接走进了大殿。 这些小丫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薛家。 第143章 你想要什么说法? 殿外黄昏的光芒落下,殿内的灯火慢慢的燃了起来将整个大殿都给照亮。 殿内的丫鬟全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青莲一人在里面服侍。 内阁里。 “驸马喝杯茶,殿下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白玉的茶盏被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青莲俯身朝着坐在一旁的薛照行了一个礼随即退了出去。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慢慢的黑了。 薛照坐在木椅之上没有动那杯茶,外面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谢云迢已经回来了。 内阁的门被人打开,薛照侧头看去,就见谢云迢走了进来。 朱红色的华美宫装被闪耀的烛火照的发出暗光,衬的那白玉一般的肌肤更加雪白。 腰间的红玉佩环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头上金簪摇晃,红玉宝石耳坠也被烛火照出一点微光,眉眼如画,面若桃花浑身贵气逼人,无比尊贵。美艳的不可方物,让人移不开视线。 薛照目光虽然平淡,但是谢云迢一进来就能感受到薛照浑身散发的寒意。 “薛将军?”谢云迢扬眉故作惊讶:“哟,真是稀客啊…” 她在他旁边的软榻之上坐下,一旁的明月将桌上的紫金小香炉点上了熏香,绿棠则是端上了一盏热茶。 一霎时,云纹一般的烟气伴随着茶香的热气四散开来,瞬间烟雾缭绕,香气四溢。 谢云迢这句话颇有些阴阳怪气,薛照听了只是微微蹙眉,如果放到以前他可能还会认为谢云迢是在跟他吃醋嫌他不来她这,可是经过上次玉台行宫的事薛照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道:“那么公主是希望我来还是不希望我来?” “你来与不来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谢云迢伸出手挥了挥这缭绕的烟气,朱红的袖子落下露出白玉一般的手腕,手腕上的翠绿玉镯和白玉翠环相撞发出极其清脆的一声轻响。 薛照瞧了一眼,这一眼却只看见谢云迢那被白布给包扎上的手,极其扎眼。 薛照下意识问道:“受伤了?” “拜薛小姐所赐…”谢云迢抬眸看向薛照,神情冷淡:“你今日来我这是为了薛嫣的事吧?” 薛照点头直白说道:“我来接薛嫣回家。” “回家?”谢云迢嗤笑一声:“她回不去了。” 薛照猛然抬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薛嫣做了什么?!” 谢云迢这话说的非常模糊,什么叫做回不去了?这让薛照下意识的认为谢云迢是不是对薛嫣做了什么… “我能对她做什么?”谢云迢见他变了脸当即说道:“好歹也是你们薛家的大小姐,有着你们薛家这座大山给她做靠山,我这个公主又能做什么呢?” 谢云迢这话让薛照瞬间就皱起了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家纵使权利再大也不能大过皇室,谢云迢这话就是在给薛家扣罪名。 谢云迢道:“没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见薛嫣吗?”她侧头看向明月:“去把薛小姐带上来。” 明月应声退下。 屋内格外安静,无人说话。 过了好一阵,才听到外间的门被打开,明月走在前头进来,身后两个护卫带着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那人正是刚被放出来的薛嫣。 “兄长…”薛嫣一进内阁就看见了薛照,她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拼命的喊了起来。 “兄长…你快救救我,这个谢云迢她疯了,她不仅把我关了起来她还让人打了我!” 薛嫣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在那两个护卫手里挣扎着,想要去薛照的身边。 她的发丝凌乱脸上还有着未消掉的巴掌印,一半脸是白的另一本则是带着明显的青紫痕迹,衣服也是凌乱的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的狼狈。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傲气的薛家大小姐的模样? 薛照一见薛嫣的模样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薛嫣的身边将那两个钳制薛嫣的护卫给挥开了。 “嫣儿”薛照见着薛嫣的凄惨模样心中瞬间就涌起了一阵火气,他猛的转头看向谢云迢,他带着无法压抑的怒火质问道:“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薛照的样子看起来极其愤怒,但是在谢云迢看来却是极其可笑。 她对薛嫣做了什么?那薛嫣又对她做了什么呢? 谢云迢道:“薛嫣不懂规矩,本宫不过教教她什么叫做规矩,好歹你们薛家也算是汴京有名的高门权贵之家,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懂规矩呢?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谁给你的胆子质问公主?” 谢云迢目光冷漠:“还是说在你们薛家眼里已经不把我们皇族放在眼里了?一个两个的都过来挑衅我,你们薛家要造反吗?” 造反。 这一词出来薛照立刻就清醒了,他今天不是来找谢云迢吵架的,他只是想把薛嫣给领回去。 薛照压下心中怒火问道:“公主误会了,我们薛家对皇帝忠心耿耿,不是公主你说什么我们薛家就认什么的,只是我倒是想问问公主,我妹妹为何变成这个模样!!” 他声音冷漠:“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 旁边的白玉茶盏闪着暗光,里面的热茶还在散发着热气。 谢云迢拿起旁边的茶盏猛的砸向了薛照。 热茶淋了薛照一身,那茶盏直接砸在来了薛照的胸前随后落在了厚重的地毯之上。 谢云迢心想,这茶盏砸歪了。 应该砸开薛照的头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竟然还敢跟她要说法。 黑色的大氅湿了一片,薛照面容阴沉,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谢云迢…你什么意思啊?!” 谢云迢靠坐在软榻之上闻言只是微微挑眉:“什么意思?本宫想砸你能有什么意思?想砸就砸了,只可惜砸歪了应该砸开你的头,看看你薛照究竟有没有脑子?” 这是谢云迢第一次对薛照说这样难听的话,她说薛照没有脑子,这样直白的话倒是让薛照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谢云迢耐着性子说道:“你不仅没有脑子就连耳朵也坏了吗?还需要本宫重复?你若是真有脑子就应该知道你没有任何资格质问本宫。” 薛照扯开唇角讽刺一笑:“就算是你贵为公主也不能不分是非黑白想要如何就如何!” 他凝视谢云迢冷声说道:“我们薛家对圣上忠心耿耿,日月苍天可鉴,你虽然贵为公主可是利用公主的身份为所欲为,将我妹妹打成那样…难道就因为你是公主我们薛家就不能追究了吗?你是想寒了我们薛家的心?圣上知道了会答应吗?!” 他们薛家对皇帝没有任何二心,可是这不代表要受一个公主的欺压,他们薛家也不是任由着拿捏的。 “薛嫣带着人硬闯我的公主府,打翻了我的颜料弄坏了我的画,期间多次出言不敬,甚至想要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丫鬟,更是弄伤了我的手。” 谢云迢冷声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一条来都能要了她的命。薛照,你觉得如果真的要闹到圣上面前,你们薛家有什么底气这么理直气壮?”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大不敬的罪。 薛照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娇纵,但是如果谢云迢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薛家还真的没有底气来质问谢云迢。 薛照看向薛嫣:“她说的都是真的?” 薛嫣一个瑟缩,她感觉自家兄长的目光很可怕,可怕到让她不敢抬头去看薛照,谢云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是她无法去狡辩的。 薛照扬眉:“薛嫣,对不对?” 第144章 跪下来求我 “兄长…”薛嫣眼角泛红,眼里渐渐有了泪珠:“我确实是硬闯了公主府…可是是她谢云迢先侮辱我在先的…我才…” “你给我闭嘴!”薛照一听薛嫣这么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这妹妹向来是娇纵跋扈的,如果真的如此这件事确实是薛嫣不占理。 薛嫣被薛照这么一骂顿时就觉得更委屈了,她以为自家兄长会向着她说话的,结果没想到竟然也这样说她! 薛照看向谢云迢:“真如公主所说,那么此事确实是薛嫣的错,我让薛嫣给你道歉,如何?” 薛照想让薛嫣轻飘飘的道个歉就将此事给揭过去,可是谢云迢缺的不是薛嫣的道歉,她也不需要薛嫣道歉。 “如果我说不行呢?”谢云迢道:“你想那么轻飘飘的就把薛嫣带回去?她对本宫不敬,对皇家不敬,如今你一句道歉就想将此事给了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薛照眯眼:“那你说该如何?” “该如何?”谢云迢的目光落到了薛嫣的身上,薛嫣此刻总算是体会到了谢云迢的可怕,她纵使心里再不甘此刻也不敢跟谢云迢对上,那打量的目光让她浑身发凉,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薛照把薛嫣给护到了身后,他的意思很明显,谢云迢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动薛嫣,到真是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谢云迢可没有心情看他们这幅样子,她手中拿着一枚黑棋子,此刻正放在手里慢慢摩挲着,目光又落回她面前的棋盘之上,犹豫着黑子应该落在哪。 落在哪才是对她最有利的呢? 外人都说她谢云迢面对薛照时如何卑微,这些言论她已经听够了,也应该让薛照尝尝这些滋味了。 黑子落下,她抬头对薛照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她道:“我要你求我,我要你跪在我的院子里求我放了薛嫣。” “跪在你面前求你?”薛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们薛家的男人怎么可能跪下求一个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谢云迢。 这绝不可能。 薛照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谢云迢,这绝不可能。” “既然道歉你不想要,那就算了,我今日就是把薛嫣带走你又能奈我何?”薛照转身拉着薛嫣往外走。 谢云迢面色不变,她只是敲了敲桌角然后殿外突然涌出来十几个身着银甲的护卫,不过是一瞬间就将薛嫣和薛照给围住了。 “谢云迢!”薛照回头:“你是想用这些人拦着我吗?你应该知道拦不住我。” 薛照身为五大营提督自幼就上过战场,武功自然不一般而这些人也自然是拦不住他的。 但是拦不住归拦不住,重点是只要拦了薛照就不能动手。 敢跟公主府的护卫动手,薛照就真的是要造反了。 “我知道拦不住你,但是你敢动我的护卫吗?”谢云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若是动了,你们薛家的罪名可就更大了,动公主的护卫,你是真的要造反吗?” 内阁死一样的寂静,薛照紧紧的攥着拳头目光阴沉,他确实不能跟公主府的护卫动手,如果动了手那么就是把此事闹大,若是闹到皇帝的面前那对他们薛家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谢云迢也不着急,她看着面前的棋盘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黑子已经将白子吃近,她不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有丫鬟进来传报,说是薛家老夫人派了人来。 谢云迢执琪的手一顿,薛家老夫人来的倒是挺及时,她道:“让人进来吧。” 门口的护卫让出来一条路,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那女人看着年纪很大了,头上的发丝都已经变白,穿的倒是立整都是些上好的布料,头上戴着几根金簪也是极其值钱的样式。 她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的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礼。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长公主万安。”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挑不出来一点错处,不愧是薛老夫人身边的人。 谢云迢淡淡点头,“起来吧。” 那女人听到这话才起来,她先是把目光落到了薛照和薛嫣身上,有扫了一眼在门口的护卫,当即说道:“长公主殿下这是在做什么?老夫人派我来请我们家大小姐和驸马回府一趟,此时正好到了晚膳,老夫人还等着小姐和驸马用膳呢啊,还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放人回去吧。” 第145章 打赌 这人一番话下来好似是他们薛家如何卑微一样,高抬贵手?怎么薛嫣闹事的时候没见着他们薛家说什么高抬贵手呢。 谢云迢嗤笑一声:“薛老夫人倒是派你来的及时啊…不过嘛放人怕是不行,晚膳这东西也不一定非要人陪着吃,告诉你家老夫人薛小姐今天是回不去了。” 此话一出,那女子面色无任何变化只道:“殿下,确实是我们家小姐一时糊涂冲撞了殿下,小姐年纪尚小不懂事,如今也已经得到了您的教训,老夫人听说了此事心中很是惦念,知晓您受了委屈…也知晓对不住您,可是正所谓家和万事兴,您好歹也是薛家的孙媳,小姐也应该叫您一声长嫂,大家都是一家人…何须闹得这样难看呢?” 那女子说完笑了笑:“这动刀动护卫的…若是让旁人看了听了会怎么想?会怎么想咱们薛家?又会怎么想殿下您呢?” 她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自己人知晓,可是外人不一定知晓…外人知道这事又会怎么传?对殿下您的名声也不好不是?咱们家小姐是犯了错,老夫人知晓您委屈所以特地派了我来…” 她说着朝着外面拍了拍手:“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几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她们手里面还拿着不少东西。 谢云迢扫了一眼,布料,首饰,还有一些补品。 薛老夫人以往可从来没有给她送过什么东西,今天这也是下了本了。 不仅下了血本这派来的人也是个厉害的,动不动就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又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最后还归结到她的名声上来了。 这话估计也是在给她警告,只要她今日不放了薛嫣回府,这明日汴京城里传出来什么那都是她自己作的。 那女子微笑道:“这都是一些上好的补品,知道殿下受了伤,老夫人把薛家最好的补药都给送来了…您好了我们大家就都好了,还希望殿下看在我们老夫人的面子上,别跟我们家小姐一般见识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谢云迢执意不放人那就是谢云迢不懂事了。 好歹薛家老夫人还是个一品诰命出身,更是谢云迢的长辈总归是应该给点面子的。 谢云迢笑了笑,她的目光扫过这些东西,“老夫人真是有心了。” 这话听不出来喜怒,那女子笑笑:“老夫人惦记殿下呢,若是殿下高兴老夫人也高兴,老夫人说了咱家小姐惹您不高兴,她回去就给教训。” 那女子说完转头看向薛嫣:“小姐快快来,来给殿下赔个不是。” 薛嫣愣了愣然后极其不情愿的走向谢云迢,她虽然娇纵跋扈,但是也知道如今这种情况可不是她娇纵的时候,谢云迢都已经动了护卫,是彻底不在意他们薛家了。 “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薛嫣终于知道怕了,她跪在谢云迢面前眼圈开始泛红。 之前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狼狈,薛嫣算是体会到了,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可笑,谢云迢是公主,随随便便的一个命令就能要了她的命。 那女子听了却说道:“小姐,老夫人说了您可得好好的跟着殿下赔罪,不要再惹您长嫂生气。” 薛嫣听了这话咬了咬唇又说道:“长嫂,是我的错,请您饶了我吧。” 谢云迢没看薛嫣反而看向那女子,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微笑道:“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奴才,姓唐,都叫我唐妈妈。” 那唐妈妈是跟着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是薛家老夫人身边管事的。 谢云迢问道:“一直跟着薛老夫人?” 唐妈妈笑道:“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自然是一直跟着老夫人的。” “不愧是薛老夫人身边的人,果然都是厉害的。” 这进来不过一会就送了东西,又让薛嫣跪下赔礼,跟薛照这个莽夫不一样可算是做足了功夫。 好歹薛家也是权贵之家,这要是再不放人就说不过去了。 “殿下说笑了,奴婢有什么厉害的…只是听着老夫人的命令行事罢了,主子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这话也是专门说给谢云迢听的,这些都是薛老夫人的意思,她个做下人的不过是听命令罢了。 … 谢云迢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茶,随即轻声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宫不放人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我刚才也说了,我要薛照跪下求我,只要他做了我就放人。” 此话一出,唐妈妈顿时就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薛照。 薛照面上阴沉一片,他大步走到谢云迢的面前,黑色的眸子如同外面的飘雪般冷冽,又宛如一把开锋利剑直直的扎在了谢云迢的身上。 “谢云迢,我们薛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还在闹什么?你不要得寸进尺。” 薛嫣已经给谢云迢下了跪,他祖母也派了人来赔不是,她谢云迢是有多金贵,只是稍微碰了手就要他跪下求她? “我薛照跪皇帝,跪父母,跪天地,从来没跪过女人更不会跪你!” 他目光带着嘲讽:“你谢云迢有什么功绩配让我跪着求你?” 殿内的门没有关,外面的冷风打着弯的吹了进来,将红木桌上的烛火吹的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归于黑暗。 谢云迢拿起一旁的金钳子将那飘摇的烛火芯给拉长,她没有看薛照只淡淡说道:“刚才本宫在外面罚了一个小丫鬟,你知道那小丫鬟说什么吗?” 她把金钳子放下凝视薛照,“她说你很生气,本宫得跪下来求你。” 一个丫鬟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属该死,可是她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 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谢云迢卑微到尘埃里,得跪下求薛照才行? 这些人都在等着看她谢云迢的笑话。 既然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那谢云迢偏偏就不想让这些人如意,她的笑话哪是那么容易看的? “她们都想看我的笑话,我偏偏就不想让她们如意。”她站起身直视着薛照:“本宫没有任何功绩能让你跪我,我只有这个长公主的身份,不过我想了想我拿身份压你实属没有意思。” 她凑近薛照:“还记得之前玉台行宫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说会让你后悔玩弄我,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薛照微微眯眼:“赌什么?” 谢云迢道:“就赌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我所受的一切你都要受一遍。” 薛照愣了一下,谢云迢这说的不是赌注而是天方夜谭。 他嗤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云迢已经料到薛照的反应了,她要的就是薛照这样的反应。 他越是自信等到时候输得就会越难看,等他跪在她脚下的时候在回想起今日的话,那将是多么可笑的画面。 谢云迢已经开始期待了。 她道:“当然知道,你不敢赌了吗?” 薛照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不敢的事,更何况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事他有什么不敢的呢? 不过是谢云迢疯了做的美梦罢了。 “好啊。”他扯出一抹冷笑:“不过你要是做一辈子都做不到那这赌约也没什么意思…” 谢云迢摇头:“不需要一辈子,可能很快就会实现。” 谢云迢扬头目光极其认真,她不是在跟薛照说笑话,她说到就会做到,她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她的神色太认真了,认真到薛照都开始怀疑,会不会真的有那一天呢? 那一刻,他不曾动摇的心有了一丝丝动摇。 薛照的心有了动摇,如果之前他觉得这话就是个笑话,那么现在他也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谢云迢。 或许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的女人真的有这个能力呢?或许他真的有败了的那一天? 不过下一秒这些推测就被他给推翻了,他不会败,更不会败给谢云迢。 他心情莫名的又慢慢好了起来。 他道:“那就拭目以待。” 第146章 礼教司 俩人的对话殿内的人听的一清二楚,薛嫣在一旁听着心中已然是觉得谢云迢是真的疯了,这根本就不是平常的谢云迢! 以前的谢云迢可不会这么对她,更不会这么跟她兄长说话,会像外面那些丫鬟想的一样,跪着求她兄长高兴。 薛嫣悄悄抬头看了谢云迢一眼,心中忽然觉得很后悔来招惹她,早知道如今她弄得这样狼狈,当初她就不会来招惹谢云迢了。 薛照瞥了薛嫣一眼,然后说道:“所以你放不放人?” 这话是问谢云迢的。 谢云迢还未言语,青莲就从内阁外走了进来。 她匆匆走到谢云迢身边低着头对着谢云迢耳语了几句。 “殿下…宫里面来人了,如今已经快到院子了。” 现在这个时候从宫里出来的只有李婵了。 李婵倒是来的正好,谢云迢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她点点表示自己知道了就示意青莲先下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不能在压着薛嫣,她坐回了软榻之上,“话已至此,本宫今日就饶了她。” 此话一出,薛家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谢云迢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微微一笑,“本宫可以饶了她,但是别人本宫就管不住了。” 众人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内阁的门就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道声音就传了进来。 “殿下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内阁的门慢慢打开,李婵慢慢的走了进来。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明月,月光顺着殿内的窗子照了进来,正巧照在了她的身上。 黑色的袍子上被明月的光照出点点金光,头上的玉簪被明月光照的剔透,耳边的玉耳坠轻轻晃动,一身装扮贵气端庄。 她进了殿内朝着谢云迢微微福身:“给殿下请安。”然后又看向薛照:“驸马。” 薛照没想到进来的会是李婵! 李婵是太后身边的宫令,虽是奴婢但是身份贵重犹如太后亲临,她突然出现在公主府… 薛照猛的看向谢云迢,目光中仿若利剑,她把此事告诉了太后? 薛照的目光难以忽视,谢云迢却不以为意只当做没看见。 她薛嫣受了委屈就可以回家找自己兄长出气,那她受了委屈也可以找自己祖母诉诉苦。 李婵行完了礼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薛嫣身上,她道:“这位就是薛家大小姐吧?” 薛嫣不认得李婵,只是见她穿着打扮不一般,而且自家兄长对她也算是恭敬,这让薛嫣也不由得谨慎了起来。 她微微点头,目光中带着探究和好奇。 李婵微笑道:“以前只听过薛大小姐的名字如今也算是见着本人了。” 她围着薛嫣转了一圈“不错,不错。” 长相不错,身段也不错,虽然娇纵跋扈了一些,但是可以重新教教。 薛嫣被李婵看的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她不由得看向自己兄长,脸上有些惧意,这人是谁?是来做什么的? 薛照下意识的想把薛嫣护在身后,可是想到李婵在眼前硬是忍住了动作。 李婵看出了薛照的意图不由得笑了笑:“驸马不必紧张,我今日来不过就是想代替太后来看看薛嫣小姐” 听到太后二字,薛嫣浑身都僵住了。 太后… 那可是执掌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人… 是大朝最尊贵的女人… 薛照问道:“太后有什么指示?” 李婵笑道:“娘娘听闻了今日公主府发生的事,所以特地派我来看看,不过驸马不用紧绷着脸,太后未曾说怪罪任何人,反而是有好事要宣呢。” 好事? 谢云迢微微扬眉,心中暗自思量能有什么好事。 薛照则是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只听李婵继续说道:“薛家小姐如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吧?怕是该学一学规矩礼仪,尊卑上下了,太后有旨,择日起特令薛家小姐入礼教司学习。” 李婵停顿了一下:“这是太后的一番心意,还请薛嫣小姐莫要辜负。” 她又看向薛照:“礼教司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将军觉得如何啊?” 第147章 迷途知返 为时不晚 礼教司 顾名思义是专门教导礼仪规矩的地方,凡是进去的人无论是公主贵女,还是女官女婢都要按照礼教司的规矩行事。 那里面教人的女官各个都是厉害的,而且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教学极其的严苛。 谢云迢幼年时曾在礼教司学过礼仪,教她的女官可不会管她长公主的身份,学不好就一顿手板伺候,就算是如今被称为最知礼懂礼的谢云迢也没少挨手板子。 就如薛嫣这样的人进去了,估计每天都得手板子伺候。 不过礼教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礼教司原本只有公主皇亲国戚才能进去学礼仪,如今薛嫣一个大臣之女能够进礼教司也算是“荣宠”了。 礼教司威名在外,薛嫣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当即就白了脸色。 “兄长…”她朝着薛照摇头,她才不想进什么礼教司,进了那个地方那以后不是要天天挨手板子吗… 薛照扫了薛嫣一眼,礼教司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进的,面上这是给了薛家荣耀,实际上薛嫣进去就是去受罪罢了。 可是偏偏这不是他们薛家能够反抗的,这样的荣誉他们只能接着。 “礼教司名声在外,这确实是好事。”薛照嘱咐薛嫣:“还不谢谢太后恩典。” 薛嫣面对李婵是不敢放肆的,只好跪下谢恩。 李婵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想必薛小姐进了礼教司就应该懂得什么叫做规矩了。” 这话是赤裸裸的在讽刺薛嫣,太后虽然没有明面上做出什么惩罚,但是进礼教司虽说是荣耀,可就是明赏暗罚罢了,最后受苦的还是薛嫣。 谢云迢心中冷笑,礼教司可是名不虚传,这薛嫣进去不知道能熬个几天。 薛嫣脸色煞白,薛照神情不明。 李婵继续道:“外面下雪了,我见薛家的马车在外面侯着,想来是来接薛小姐的…不如殿下就放了薛小姐回府吧?万一耽误了明日礼教司的学习就不好了。” 有了太后插手此事,谢云迢也不在咬着薛嫣不放,当即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在不放人了,万一耽误了明天礼教司那到时候薛小姐怕是要挨打了。” 谢云迢的恐吓让薛嫣脸又白了一层。 还要挨打? 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来这公主府了。 薛嫣几乎是被薛照给扶着往外走的,也不知道是谢云迢的话吓着了她,还是被李婵给吓到,总之腿软的几乎不会走路,要不是靠着薛照的搀扶,怕是就要摔在地上了。 她走到门口处却又被谢云迢给叫住了。 “对了,本宫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还没跟薛小姐说清楚。”谢云迢喊住薛嫣,薛嫣下意识心头一紧,生怕她又要拦住她不让她回府。 薛嫣抓住薛照的袖子回头说道:“还有何事…?” 谢云迢瞥了她一眼慢慢说道:“你今日派了你的丫鬟来向本宫借东西…” 薛嫣心中一跳,似乎已经预感到谢云迢要说什么了。 “这借东西有借就要有还,还请薛小姐把以往从本宫这里借的东西都给还回来,我想薛家怎么着也不缺这些东西吧?还是说薛家连衣服首饰都拿不出来了?做人要讲诚信,既然说了是借,那该还的就抓紧还吧。” 薛家高门权贵,怎么着也不可能少了薛嫣的首饰布料,薛嫣无非就是来沾便宜罢了,借了就没想过还。 首饰借了还能还,那布料都已经做成了衣服,这可怎么还? 薛嫣僵着脸说道:“我们家自然不差这些东西…我明日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就是了!何须这样挖苦人。” 薛嫣攥紧拳头:“不就是一点东西嘛…长公主可是缺这点东西,好歹你也是我长嫂…” 现在薛嫣学聪明了,知道要拿谢云迢这个长嫂的身份说话,既然是长嫂那就是一家人,用了点东西又能如何? “就因为我是你长嫂,所以我才应该好好教教你该如何做人,借了就要还这连三岁小童都懂得的道理,你不会还不懂吧?一点东西也是我的东西,也不是可以白白给你的。” 谢云迢声音冷冽丝毫没有给薛嫣留脸面,眼看着薛嫣的脸由白转红,谢云迢继续说道:“若是薛家没有教好你这样的规矩,想必礼教司应该会教会你。” 薛嫣被怼的瞬间无言,尤其是李婵还在这,她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没有规矩的话,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并不敢放肆。 实在是气不过,就狠狠的攥紧了自家兄长的袖子,她咬着牙回道:“多谢长嫂教诲,薛嫣记住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薛照微微皱眉跟了出去。 唐妈妈也行礼退下,内阁里就只剩下谢云迢和李婵。 李婵见着薛家的人都走了,微微笑道:“殿下如今是真的不一样了,太后之前还担心您的心太软,见着驸马狠不下心,如今倒是太后娘娘多虑了。” 薛家人走了,谢云迢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 “没什么狠不下心的”她放松的靠在软榻之上:“之前是我糊涂觉得只要我退让,就能哄薛照高兴,可是一味地退让只会让有些人变本加厉罢了,你让太后放心,我自有分寸。” 以前是因为她顾及薛照,如今不在乎薛照是不是高兴了,所以她没有任何顾及也不会有任何心软。 李婵听了颇为欣慰的点点头:“公主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太后也定然会安心的,您若是一直因为驸马的原因委屈了自己,太后也会难过的,您自幼就不是忍着的性子,恕奴才多句嘴,若是薛将军真的对您有情分,也不会任由着外面的人传的那样不堪更不会任由着薛家人欺辱您啊。” 名声对女子来说何其重要,更何况谢云迢身份如此高贵,可是她的名声在汴京城已经坏透了。 她的夫君不爱她,婆家人欺辱她,小妾蹬鼻子上脸,她这个公主明面上身份尊贵实际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 李婵这话说的是一针见血,若是薛照对她有半点情分,虽然不爱她但是也不至于让她落个这样的名声。 半点敬重都没有,她还眼巴巴的哄着他高兴,她上辈子不止是糊涂了,简直就是没有脑子。 “宫令说的有道理。”谢云迢侧头给了李婵一个微笑:“好在我已经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李婵微微福身:“太后还在等着奴婢复命,先告退了。” “好。”谢云迢微微点头,示意绿棠去把李婵送出去。 外面天已经彻底的黑了,绿棠亲自带着丫鬟点着宫灯将李婵送上了马车。 “殿下,人已经送走了。”绿棠回来复命,谢云迢此时正在塌上看书,殿内的灯已经灭了一半,只留下几盏还在亮着。 绿棠往谢云迢的身边多放了几盏灯:“殿下,你这样暗着看书容易看坏了眼睛呢。” “嗯。”谢云迢敷衍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绿棠还想劝的时候,内阁的门被人打开,明月走了进来。 “殿下…”她凑近谢云迢,显然是是有要紧的事要说。 “何事?” 明月压低声音:“宫中传来消息…那个福禄的确是皇后身边的人。” 谢云迢一顿,果然如此。 她今日就怀疑那个福禄是皇后身边的人,上辈子皇后既然有了谋逆之心,那么怎么可能不对谢玉淮出手呢? 她一直扮着慈母的角色,对谢玉淮未曾有过半分慢待,甚至还对谢玉淮多多纵容,她是奔着把谢玉淮养废的心思去的。 一个养废了的太子,如何能够撑起大朝的天下呢? 可惜上辈子她低估了武安帝对谢玉淮的期待,即使谢玉淮不成器,可是武安帝依旧是把皇位传给了他。 再不成器也是太子,是明安皇后唯一的儿子,因为这个所以谢玉淮依旧当上了皇帝。 谢云迢放下手中书本,她该想想该怎么处置这个福禄。 她道:“那个福禄呢?” 明月顿了一下,犹豫道:“人已经死了。” 第148章 会骗人的模样 “死了?”谢云迢蹙眉:“怎么死了?谁干的?太子?他那么护着那个奴才…” 谢云迢下意识的认为是谢玉淮把那个奴才杀了,可是想想又不对,就谢玉淮那个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了。 是个恋旧又心软的。 那个福禄跟了他这么些年,他怎么可能会下的了手呢,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不会想着杀人。 那么… 明月压低声音回道:“是沈之衡。” “沈之衡?”谢云迢有些惊诧:“他杀了那个福禄?太子同意了?” 明月道:“咱们的人说,在您走之后沈之衡和太子在内阁里聊了很久,然后太子就带着人去花园玩了,只留下那个沈之衡,福禄就死在他手里了…” 她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头蹙起:“听说那福禄死的时候半张皮都被扒下来了…死的极其难看,差点把那门口守门的女官吓死。” 谢云迢听了面色不变,只道:“太子没怪他?” 明月摇头。 “太子回来时天都已经要黑了,福禄的尸体都被处理干净了,太子却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找福禄…好像是完全没在意呢。” 谢云迢沉思了一阵,忽的说道:“不愧是沈之衡啊,本宫想要杀福禄太子百般阻挠,他杀了竟然就杀了。” 明月嘶了一声:“您的意思是…这事太子知道?沈之衡说服了太子?” 谢云迢嗤笑一声:“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说杀了福禄就杀了福禄啊,那个太监跟了太子八九年,太子对他比对本宫都亲…可是沈之衡却说服了太子杀了福禄,他比本宫有本事。” 明月听了这话忙道:“殿下,那奴才怎么能跟您比呢…既然太子知道,那肯定是考虑了殿下呢。” 谢云迢笑笑:“你觉得太子如何?” 明月脸上闪过犹豫,她怎么敢谈论太子,只道:“太子自然是不错的,奴婢怎么敢谈论太子。” “哼。”谢云迢哼了一声:“不错?他就是个软弱的榆木疙瘩,心软就罢了,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一直心软下去可不行,这一次他能应了沈之衡的话杀了那个福禄,我这心里才欣慰一点。” 明月笑道:“看来有这个沈之衡在太子身边,倒是也还不错呢…奴婢原本以为他也是个温顺良善的呢…” “温顺良善?”谢云迢想到上辈子的沈之衡,温顺良善这几个字跟他可是毫不沾边,那就是他现在的伪装罢了。 “你倒是被他那外表给骗了。”谢云迢重新拿起书本,旁边的烛火忽明忽暗,书上的字看不大清楚,谢云迢脑子里却忽的想起沈之衡那温顺的模样来。 她道:“他那副模样,确实很会骗人。” 装可怜装温顺,就连之前她都差点被骗了过去,要不是深知上辈子沈之衡的恶劣狠毒,她也会认为他是个极其温润可怜的人,让人心生怜惜。 “那福禄死了…皇后那?”明月小声问道:“既然是凤仪宫的人,那就这么死了皇后那怕是过不去呢。” “过不去就过不去。”谢云迢无所谓道:“这奴才犯了错,打了杀了又如何?东宫的事跟她凤仪宫有什么关系?那福禄教唆太子本就该杀,皇后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福禄犯了错,杀了就杀了。 东宫杀一个奴才关她凤仪宫什么事? 就算是皇后生气又如何? 难不成她还能承认福禄是她的人? “明日你找个靠谱的大夫来府里看看太医院开的药方…”谢云迢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那小医郎说的话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是她却总有些放不下。 有不有孕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害她,要是真的有问题要尽早抓出来。 明月点头听了令。 谢云迢又问道:“对了,前些日子让你看着薛嫣,可看出什么了?” 前些日子谢云迢特地派了人去监视薛嫣,如今过了这么久,也应该有些眉目了。 明月听到谢云迢问这事立刻道:“回殿下,前些日子听您的话一直派人监视着,到真是有些怪事呢…” 第149章 薛照的警告 “怪事?什么怪事?” 明月说道:“倒也不是太奇怪,咱们的人这些时候一直跟着薛嫣,这薛嫣除了平日里去买首饰衣服和各家小姐聚会之外还总去百花园听曲看戏,最近还迷上了听书…百花园最近出了个名角儿,凡是有那位角的班薛小姐都会去。” 明月说到这又停了一下:“不过这也不算是奇怪,那新来的名角儿长得好看,惹了不少高门贵女去看呢。” “名角…百花园…”谢云迢问道::那名角叫什么啊?” 明月回忆道:“好像…好像叫什么柳叶生…不止会说书,还会唱曲呢。” 会唱曲又会说书,长的还好看,谢云迢微微扬眉,这个柳叶生倒是让她起了一些兴趣。 薛嫣这样高傲的人都喜欢,想来这个柳叶生一定不简单了。 “汴京的名角儿遍地,也不知道这个柳叶生有什么本事能给勾住薛嫣…”谢云迢想起上辈子薛嫣传的种种丑事,心中不免对这个柳叶生有些好奇,上辈子薛家将薛嫣私通的对象藏的死死的,莫非就是这个柳叶生? 一个卑微的戏子,薛家难道是怕丢人,所以才将人给藏的死死的? 毕竟这薛家大小姐私通就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事情了,要是私通的还是一个戏子,那薛家就更没有脸面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猜测,薛嫣那么傲气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戏子呢? 谢云迢瞎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任何头绪,她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与其在这乱想不如明日去看看这柳叶生究竟如何,有些事看看才能知道。 … 夜深。 圆明街交叉口处,薛家的马车急急的拐了一个弯,带起来一片飞雪。 坐在马车里的薛嫣被这一个弯给甩的差点从位子上掉下来,她气的朝着外面的车夫骂道:“你是怎么驾的马车…你想害本小姐吗?该死的贱奴才!” 薛嫣一腔火气没处发,好不容易有了个发泄口,索性就无所顾忌的大骂了起来。 那车夫被骂的低着头不敢言语,驾车也逐渐小心起来。 薛照在一旁听着薛嫣的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薛嫣确实是太不懂规矩了,哪家的小姐如她一般跋扈? “薛嫣!”薛照冷声呵斥道:“你看你哪里还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薛嫣冷不丁的被自家兄长这么一骂顿时就委屈起来了,她刚刚在公主府受了屈辱就算了,如今竟然又被自家兄长说! 薛嫣冷了脸:“兄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自己的妹妹?”她委屈的说道:“刚才你眼睁睁看着我在谢云迢面前卑躬屈膝的,你怎么不制止她?她之前明明那么听你的话的…如今倒是好,居然敢这么对我还有兄长!” “你给我闭嘴!”薛照冷眼看向薛嫣,目光是薛嫣从未见过的冷意。 她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薛照,薛嫣被看的浑身哆嗦了一下,忍不住的嘟囔:“怎…怎么了…” 薛照见薛嫣的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以后这种话你不可以再说!她是长公主,生来就压咱们一头,薛嫣,你得记着咱们薛家是臣,这一次你甚至引来太后的注意,如今只是让你去礼教司学习,若是你还这样任性下去,那么下一次薛家也保不住你!” 薛照的声音冷冽,薛嫣听了这话却道:“她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可不敢…” “不敢什么”薛照打断薛嫣的话,他望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目光犹如外面的寒风一样刺骨,这让薛嫣下意识的心头一跳,想说的话卡在了嘴里。 她是不敢违抗薛照的话的。 纵使她被薛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但是面对薛照时她依旧是不敢的,自己这个唯一的嫡亲哥哥才是薛嫣最惧怕的人。 “兄长…”她轻轻拽了拽薛照的袖子,薛照将自己的袖子给扯了回来,冷声说道:“薛嫣,我的话只说一次,你最好给我牢牢的记在脑子里,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给薛家惹事别给你自己惹事。” 薛嫣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心中忽的涌起一股极大的不甘心来,以往她的兄长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都是那个谢云迢,为什么她兄长如今要帮着谢云迢说话?他不是最厌烦谢云迢的吗?就是因为薛照的厌烦薛嫣才对谢云迢更加无所忌惮,如今听着薛照这话,薛嫣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想法… “兄长,你这样帮着谢云迢说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对她…” “薛嫣。”薛照神情微冷,俊逸的眉眼在黑夜之下更显冷漠,他沉声道:“我如何不是你应该问的,你只需要记住我的话别惹事!” 那双冷冽的眸子扎到薛嫣的心里让她本能的一个瑟缩,瞬间不敢在多言。 马车慢慢悠悠的走着,外面的白月光透过马车的窗棂上的轻纱洒了进来,薛照掀开马车帘子瞧了一眼外面,虽然已经是黑夜,但是外面灯火通明,街上依旧有不少人。 马上就要到薛府了。 薛照放下车帘心中却越发沉闷,他想起谢云迢说的那些话,目光逐渐发沉。 她说的那些话真的是真心的吗?这些话才是她的真实想法吗?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改变那么多呢? 谢云迢… 薛照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突然觉得他对谢云迢的关注太多了,谢云迢喜欢他不喜欢他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不同! 薛照嘲讽的笑笑,不再去想。 薛家的马车在薛府门外停了下来,几个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丫鬟婆子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 “哟,小姐回来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赶紧迎了上去“老夫人在等着您呢。” 马车的帘子被人给掀开,薛照先下了马车。 那绿衣女子一见着薛照眼中顿时闪过惊喜:“将军也回来了…” 薛照瞧了那女子一眼淡淡点头,而后随意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女子一听薛照这样问顿时心中觉得欢喜,当即说道:“难得将军还记得奴婢,家中丧事已经办完,所以就回来了。” 那女子原是薛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叫做秋菊,长相貌美自幼就在薛老夫人的身边伺候着。 因为人机灵又长的好看,薛老夫人原本是准备把这个秋菊塞给薛照做侍妾的,只是薛照一直没有收,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秋菊虽然是个丫鬟,可是一直做着主子梦,薛照能主动跟她说话,她高兴的笑意遮掩不住。 薛照并没有再多说而是直奔着薛府老夫人的住处,薛嫣则是紧紧的跟在身后。 秋菊提着灯在前面引路,左拐右拐总算是到了薛家老夫人的住处。 屋内灯火通明,门口早就有丫鬟侯着,见着人来了直接将人给引进了屋子。 第150章 薛家的荣光 屋内。 薛老夫人正跪在佛龛之前念经,她虽然已经年迈但是因为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身子倒是不错。 她在一众神像面前跪的笔直,手中的佛珠不停的在转动,屋子里很安静,无一人敢发出动静。 直到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薛照和薛嫣来了。 听到这话,薛老夫人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翠华将薛老夫人给扶到一旁的软榻之上坐下,薛老夫人收了手上的佛珠轻声道:“让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薛嫣走了进来。 薛照则是在外间没有进来。 “祖母…”薛嫣见着薛老夫人就再也忍不住委屈直直的扑到了薛老夫人的怀里。 薛老夫人轻轻的安抚着薛嫣“你这孩子…” 薛老夫人对薛嫣是格外纵容的,即使薛嫣犯了这样的错也始终没有忍心责怪,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 见着薛嫣脸上明显的青紫痕迹,薛老夫人心中又一阵的心疼。 “好在这几日国公爷不在府上,你娘又去了乘业寺…不然你可得挨一顿打了。”薛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薛嫣的侧脸,转头吩咐一旁的翠华:“去给小姐找个好大夫…” 翠华福身退下。 “祖母…”薛嫣趴在薛老夫人的膝盖之上委屈道:“太后下了旨意,要我去礼教司学习…”她抬头拽着薛老夫人的袖子:“我不想…” 太后的旨意也传到了薛府,薛老夫人是知道礼教司的厉害的,太后此意明面上是给了薛家荣誉实际上就是让薛嫣去受罪罢了。 此事有了太后插手,薛老夫人也无可奈何,薛家如今已经是汴京有名的权贵,做到这个地步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踏错一步都有可能引来上边的猜忌会给薛家招来祸端。 今日这事往大了说是薛家不敬皇族,欺辱公主,往小了说就是薛家大小姐不懂事,娇纵跋扈。 太后让薛嫣进礼教司也就是给了个警告,薛嫣这礼教司是必须去的。 薛老夫人道:“嫣儿,今日这事原本就是你做错了,她是公主,身份尊贵,你怎么能伤了她?”薛老夫人蹙起眉:“今日太后只是给了个警告,这礼教司你是一定要去的。” 薛嫣一听就知晓这事是躲不过去的,只好应了下来。 薛老夫人也没有对她说重话,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又处置了今日跟着薛嫣一起去公主府的丫鬟婆子。 “你身边那个红玲…竟然教唆你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个贱婢!”薛老夫人已经把来龙去脉都给打听清楚了,当即就叫人打了红玲三十大板。 薛嫣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薛老夫人说的对,就是这个红玲教唆的她,要不然她能去公主府?还受了这样的委屈! 而后薛老夫人又跟着薛嫣说了一会话,直到大夫来了这才叫薛嫣回去。 薛嫣从薛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时红玲已经被打完板子了。 她被打的极其凄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迹给浸透,大雪之中那红色的血迹极其的显眼。 红玲在公主府被打了一顿,回了薛宅又被打了一顿,这一顿板子因为薛老夫人的特别嘱咐,所以一点都没有留情,是奔着要红玲的命去的。 这一番无非就是给那些丫鬟婆子们看的,谁要是敢教唆主子就是这样的下场。 “主子…”红玲勉强的抬起头,她见着薛嫣宛如见着救星一般朝着薛嫣伸出了手:“主子…救救奴婢吧…” 那只手上还带着血污,看起来极其的肮脏。 薛嫣皱着眉头嫌恶的躲了过去。 她道:“你竟然还没死?也算是你命大,若是下次还敢教唆我,有你好看的!” 说罢,薛嫣也不管红玲如何,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就出了薛老夫人的院子。 外面又飘了雪,红玲有些绝望的看着薛嫣的背影远去,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痛苦的呻吟。 身上的痛已经麻木,天上的飘雪落在红玲的脸上,让她浑身都瑟缩了一下。 最后实在是扛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 而此时,屋内。 “今日你也去了公主府?她看着你也没有放人?”薛老夫人看向薛照眉头微蹙:“你与她如今如何啊?” 薛老夫人知道薛照不喜欢谢云迢,平日里对薛照的感情也不曾多问过,只是这一次让薛老夫人不得不关心薛照和谢云迢的感情事。 谢云迢敢这样闹,是表明了不在乎他们薛家如何了。 这对于薛家来说不是好事。 薛照道:“祖母,我和她哪有感情?” 薛老夫人一顿,她叹气道:“你这孩子…就算是你跟她没有感情,可是她也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初让你娶她是为了什么?” 薛老夫人慢悠悠说道:“为了咱们薛家的尊容,为了让皇帝安心,为了咱们薛家的将来。” 她看向薛照:“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既然已经把她娶了回来,即使再不喜欢你也得喜欢,无论如何这面子上也得过的去,太后此次只是给了一个警告,为了薛家以后的荣光,你且忍忍,哄着她也好,骗着她也罢,把她抓在手心里这对咱们薛家是有好处的。” 薛老夫人的意思是即使薛照不喜欢谢云迢也得好好的哄着谢云迢,这不仅仅是为了薛家,更是做给太后看。 第151章 你真以为他是废物? 薛照并没有回话。 让他去哄谢云迢?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以前他还可以骗骗谢云迢,可以为了薛家的将来忍耐着她,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谢云迢不会轻易受他的哄骗的。 但是,他也不能轻易的反驳薛老夫人。 “祖母”薛照望向薛老夫人“您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薛老夫人凝视着薛照“你若是真的有分寸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我知道你娶她是有万般不情愿的,可是你已经把人给娶进来了,你娶的不是旁人是公主,这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桩婚事关系着整个薛家,哪怕你做做表面功夫,对咱们薛家也是有无尽的好处的。” 薛老夫人瞧着薛照说道:“你是咱们薛家儿孙辈最有出息的,以后这整个薛家都要由你来扛着,儿女情长这种东西该舍弃的就舍弃,你得扛起整个薛家才行。” 薛老夫人是从未管过薛照的感情事,这种事做老人的不好插手,可是如今这事关系到她们薛家,她就必须要管了。 薛照没有言语,他的目光平静如波,幽深如潭。 儿女情长在薛家的利益面前算什么呢? 他当年为了薛家的利益选择了谢云迢,放弃了自己的感情,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他照样可以为了薛家的将来继续和谢云迢做做表面功夫。 他们这些权贵之家最在乎的只有家族的荣誉,家族的将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薛老夫人悠悠叹了一口气,目光凌厉的看向薛照:“你与朝阳公主的事该了断就了断吧,既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人那么你再想着也无用,况且若是被别人给看出来那咱们薛家成什么了?谢云烟她帮不了薛家的。” 室内一阵死寂。 沉默了一会,薛照起身“祖母说的对,孙子明白了。”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既然无法回头那就只能一直往前走了。 “嗯。”薛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薛照的目光逐渐柔和了起来,“你是最懂事的。” 薛照躬身道:“祖母,孙儿就先告退了。”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即瞟了秋菊一眼轻声道:“送将军出去。” 秋菊微笑福身:“是。” 出了屋子外面还在下着飘雪,秋菊提着一盏灯轻声问道:“将军是回自己院子…还是…回公主府?” 外面的飘雪纷飞,寒风冷冽,院子里的梅花孤傲的在枝头开放,点点红梅似血一般,与这漫天飘雪混合在一起很是漂亮。 飞雪扑面而来,纯黑的大氅被风雪吹的飘动,被热茶淋过的胸口被风雪吹更加冰冷。 薛照想了想:“不用送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秋菊就突然凑近了他,她踮起脚尖替他佛了佛肩上的飘雪,她抬头眉眼缠绵:“将军,肩膀落雪了。” 月色下的女子颇为漂亮,那双和谢云烟较为相似的眉眼让薛照一个恍惚,秋菊能被薛老夫人看中也是有原因的。 他快速回神退后了一步,“别做多余的事。” 秋菊身子一僵:“奴婢只是想给将军您拍拍雪罢了。” 薛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女子是什么心思他是清楚的,只是如今再看着这和谢云烟相似的眉眼,薛照却没有什么兴趣。 他转身走进了风雪当中。 秋菊提着灯一阵失魂,她喃喃道:“将军…您的灯…” 薛照回了自己的院子,彼时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只能看见明月高悬于空,外面飞雪漫天。 早就有丫鬟在门口等着,见着薛照进来快速的迎了上去,黑色的大氅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丫鬟手里,旁边的小厮端了一盏茶上来。 薛照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玄三呢?” 旁边的小厮赶紧回道:“在外面,马上通传他进来。” 过了一会,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身玄衣长相颇为端正,见着薛照躬身行礼:“将军。” 薛照点点头示意他起来,“有事要交代你。” 玄三是薛照的亲卫,只为薛照一人办事。 “跟着谢云迢,她的所有行踪都要跟本将军说,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玄三有些诧异的抬头:“您是说跟着长公主?” 薛照点头。 谢云迢最近的变化太大了,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么大的变化呢?这让薛照很好奇。 玄三听到这话也不再多问,只是点头回道:“属下明白了。” 夜色更深了,飞雪依旧。 大朝今年的冬日格外漫长,大雪就未曾断过,不过也映照了瑞雪兆丰年。 今年边疆无战事,举国上下一片祥和,百姓们都丰衣足食,今年又是一个丰年。 永寿宫。 灯火还未熄,太后坐在桌案前,借着烛火光看着手里加急送过来的问安信,脸上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 “今年各地各疆都算是祥和,想来都能过个好年。” 太后将手中的信件放下,心情颇好。 各疆各地无战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是大朝费劲了心思才换来的和平,太后怎能不高兴。 李婵接过一旁宫女送来的安神茶,放到了太后的手边,她也笑道:“如此,太后也能过个好年了。” 前几年大朝都不怎么太平,尤其是到了年底,各个边境都会有战事。今年江家在燕云台打退了蛮子,这才换来了难得的和平。 “是啊。”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今年可以不用为边境发愁了,江家应该重赏,还有今年守着边境的通通重赏!” 说到这,她看向李婵:“公主府那如何了?” 李婵回道:“太后放心,我看公主殿下已经拎得清了,太后可以放心了。” 太后又道:“那个薛嫣如何啊?” 李婵想了想随即微微摇头:“人长的不错,不过确实是个没有规矩的,不知道薛家是怎么教导她的,又或者是太娇生惯养,娇纵跋扈。” 太后眉梢微挑,看了李婵一眼:“能让你这样评价的,想来这个薛家小姐的确不堪。” 李婵回道:“不过模样倒是不错,若是把汴京的世家小姐放到一起,那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批,上等。” “性子娇纵跋扈,容貌却是上等,这样的女子将来能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呢?权贵之家可不看容貌。”太后平静道:“她倒是和谢小王爷很相配。” 谢江川。 一个是汴京有名的纨绔子弟,一个又是有名的娇纵跋扈的大小姐,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倒也算是相配。 祸害对祸害,省的再去祸害别人。 李婵在一旁笑道:“这俩人的性子可都不是一般的,那薛家小姐娇纵的很,不知道这小王爷能否看上她?” 太后眉梢一扬:“就是这样的性子才能制得住那谢江川,你若是真给他找个温顺娴静的反倒是能让他翻了天,不如就找个厉害的,还能压制压制他。” 李婵闻言附和着点点头:“太后说的有道理,这薛家小姐虽然娇纵但是也是个貌美的,想必小王爷也应该看的上。” 太后半阖着眼:“诨名都传遍汴京了,他还有余地可以挑吗?” 谢江川的诨名整个汴京都传遍了,谁不认识这把花楼当家的谢小王爷? 虽然身份贵重,可是这汴京有哪个大家闺秀愿意嫁给一个把花楼当家的夫君? 可谢江川的婚事是由皇家亲自定的,无论愿不愿意都得受着,谢江川得受着,被挑中的人也得受着。 李婵把茶盏往一旁挪了挪,然后轻轻的给太后按着肩,一边按一边回道:“谢小王爷还是年纪尚轻,玩心太重,沉迷于烟花柳巷糊涂罢了。” “糊涂?”太后缓缓睁眼:“他可不是糊涂的,他是最聪明的。他若真是糊涂不堪又怎么会把生意做的那么大?他不入仕,不科考,你就真以为他是废物了?” 第152章 舍不舍得拿姻缘表忠心 谢江川不入仕,不科考不入朝堂不是因为他是废物,而是在自保罢了,这更是谢江川对皇帝太后表的忠心。 武安帝非嫡非长,原本这皇位与他是无关的,先帝的儿子众多,武安帝也仅仅是其中一位罢了。 可他身后有太后,太后替他争,替他抢,这个江山是太后为他抢来的。 多少人多少皇子都死在了皇权斗争之上,武安帝是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一步一步走上帝位的。 皇权争斗,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永闲王因为娶了永闲王妃被先帝厌弃,他不上朝不管朝中之事所以避开了那场争斗。谢江川也随着永闲王一般,不入仕,不科举,浪荡的名头满汴京。 如今说起浪荡子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江川,随之一起的评价就是不堪大用,浪荡无能的纨绔。 纨绔,无用,这些评价于谢江川来说是能保住永闲王府的保命符,更是对皇帝和太后表的忠心,他一个纨绔绝对没有对不该想的东西有任何的念想。 李婵轻轻的给太后按着肩膀,“是奴婢愚昧,这样一看谢小王爷确实是聪明过人。” 聪明的人知道怎么藏锋,怎么自保。 太后低声笑了两声,瞥了李婵一眼:“你在哀家面前装什么?跟了哀家这么多年哀家岂会不知道你的性子?你若是愚昧那哀家身边就没有聪明的了。” 李婵微微一笑,“太后就会打趣奴婢,奴婢一个榆木脑袋,只会伺候人罢了…哪里聪明呢?奴婢就是跟在太后身边才能涨涨见识呢。” “嘶。”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倒是谦虚上了。” “奴婢不是谦虚,奴婢确实不聪明,只是跟了太后这么些年多学了一些。” 太后听了却只笑笑,“你如何哀家还不清楚?” 说完这话她又说道:“他藏锋芒就是想让哀家和皇帝放心,哀家对这孩子也的确是放心的…” 太后话音一顿,眉梢略上了一抹寒意:“若是他娶了薛嫣,那么哀家会更放心,既然要表忠心,那就看他舍不舍得拿自己的婚姻之事来向哀家诉忠心了。” 李婵微笑道:“小王爷是聪明人,想来不会让太后失望的。” “但愿如此。”太后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哀家累了,今日歇了吧。” … 雪落了一夜,整个汴京城白茫茫一片,之前的积雪未化,又落了一层大雪。 公主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陆莹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直奔着谢云迢的院子而去,她刚刚从谢云迢的铺子回来,一早上就去查了账,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倒不是铺子的账没有问题,而是那些掌柜的不让陆莹看账。 谢云迢嫁到薛家时,光是嫁妆就有十条街,其中不乏一些铺子田庄,除了皇室给的那一份之外,还有太后皇帝的赏赐,明安皇后的私产更是全都添给了谢云迢。 铺子庄子无数,这么多的铺子庄子自然是需要人来打理的,除了太后给她拨了一些人来打理之外,其余的谢云迢用的差不多都是薛家的人。 太后派来的人自然会好好的替谢云迢打理,但是薛家派来的可就不一定了。 当初薛家就给她送了一波人过来,说是都是些有能力有经验的掌柜的,心疼她打理不过来所以派了人来帮她。 明面上说的好听是来帮她,实际上这两年下来她的田庄铺子倒是都快成薛家的铺子了。 上辈子她不在乎这些东西,左右她是公主,手里不差银子。 更是为了讨薛家人高兴,所以一直都放任不管,上辈子那十年下来,不知道被吞了多少银子。 今日陆莹一去查账,那些掌柜的却推三阻四,给的也都是一些烂账,即使是谢云迢亲自派她来的,那些掌柜的也完全没有把陆莹给放到眼里。 那些掌柜的拿薛家压人,陆莹拿不到账本也就只好先回来。 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只是薛家的贵妾,薛老夫人也算是她的长辈,更何况这还不是她的铺子,陆莹即使是气不过,也无可奈何。 “殿下,陆娘子来了。”绿棠推开内阁的雕花红木门,隔着屏风朝着里面轻声说道:“是带着气来的呢,殿下现在可要见?” 第153章 不听话就打服 朝阳的光透过雕花木窗照在红木的梳妆台上,台上的铜镜照映出一个人影。 金凤钗上的红宝石被暖阳照出璀璨的光,长长的珍珠坠子被一支玉手轻轻拨起,摇摇晃晃。 大红的绣金花袄子领口处配上白色水貂绒的绒毛,脖颈间的珍珠红宝石项圈极其引人,一眼看去是通身的富贵。 铜镜照出来的容颜更是动人。 唇红如朱砂,漂亮的眉眼微扬,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外面的话透过紫木屏风清晰的传了进来,眉头微蹙,谢云迢扬声说道:“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阵,陆莹才进来。 她头上还带着飘雪,显然是走的急连伞都没有撑。 外面穿着的绿色大氅也落了雪,衣角处还沾了一些泥,那绿色大氅上也有好些的泥点子,看起来颇为狼狈。 谢云迢瞧了她一眼有些诧异,“哟,你这是怎么了?一早上怎么弄得满身泥?” 陆莹如今和谢云迢的关系也算亲近,大约是走的近了,俩人之间的相处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陆莹行了礼听到谢云迢这样问,却只觉得有些丢脸,她差事没有办好,反而还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不堪。 原本还是带着一腔怒火想找谢云迢告状,如今到了谢云迢的面前陆莹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微微低头轻咬下唇,心里思量着要怎么跟谢云迢说。 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得来找谢云迢,她这差事办的是一塌糊涂。 见着陆莹不说话,谢云迢眉梢一扬,“你既然气冲冲的来找本宫,那到了本宫跟前又不说话,本宫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猜你心里想什么,你若是遇到了麻烦或者遇到了什么就赶紧说。” 听了这话,陆莹这才慢慢开口,“今日我按照殿下您的吩咐去了您的铺子收账,那些掌柜的仗着薛宅的势不给我看账…” 陆莹脸上流露出怒色,“那帮子人好生不要脸,不过就是一群掌柜的,看个账居然还要三推四阻,好像这铺子是他家的一样…” 话都说出来了,陆莹也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而且…”陆莹顿了一下看了谢云迢一眼,心中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谢云迢见她吞吞吐吐,直接问了出来:“而且什么?” 陆莹一咬牙说道:“而且他们完全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我去了铺子都已经说了是殿下您让我来的,那些掌柜的却对您没有丝毫敬重!非说什么您现在不管事,都是薛家在管,没有薛家人的命令看不了账本!” 谢云迢听着心中已经了然,这些年她对这些铺子几乎是没有管过,这些掌柜的都是薛家派来的人,时间久了就真的都成了薛家的了。 她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事?” 陆莹不解:“殿下,这事可大着呢,您的铺子都要被占了,您不着急不生气?” 谢云迢瞧了陆莹一眼,见她脸上怒火依旧未消,就知道这小姑娘气的不轻。 她道:“你今天去铺子就带了丫鬟?带了几个丫鬟?” 陆莹一顿,明明在说铺子的事情,怎么就扯到丫鬟了呢。 她回道:“带了四个。” “四个丫鬟…”谢云迢眉梢一扬:“下次去你带着护卫,小丫鬟能干什么?让府中的护卫跟着你。” 陆莹不解:“带护卫做什么?” 谢云迢道:“倘若那些掌柜的不听你的话,你就叫护卫把他们都捆起来扔进薛府的大门,这些人既然如此不要脸面那也就没必要给他们留脸了。” 谢云迢凝视着她:“有时候说话不能解决的事就动手,动手可比跟他们扯皮管用多了,他们若是不服气就打,早晚会打服的。” 对待那些人不需要给什么好脸子,都是一些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玩意儿。 这些人你不要跟他说废话,直接捆起来打服了,到时候肯定再也说不出来薛家王家的话,就得乖乖的拿账本。 陆莹有些惊讶,“直接打人?那些掌柜的是薛家派的,若是直接打了…” “直接打了又能如何?”谢云迢打断她的话,“本宫教训我铺子里的掌柜的,薛家能说什么?还可以趁这个机会把这些烂蛆给撵回薛家。” 她眉梢一冷,“你若是连这点决断都没有,只是几个掌柜的都搞不定下不去手,这个账你查到明年你也查不出来。” 陆莹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今儿这事她办的不漂亮,不仅让长公主跟着受了委屈,还没有办成。 只是,她也有她的难言之隐。 让护卫把那几个掌柜捆起来倒是容易,打了也容易,只是她这样的身份终究是做不了这些事的,薛家她到底还是顾及。 长公主的身份在这摆着,长公主可以无所顾忌,但是她不行。 她现在只是一个贵妾而已。 身份是压人的大山,她跨不过去。 “殿下,今日这事是我办的不好。”她斟酌着说道:“您说的法子是您处事的道理,您身份尊贵,这样做自然是可以的,可是我现在只是一个侍妾…我要是做了就是逾越了。” “那你处事的道理是什么?那些掌柜的你又要如何?”谢云迢平静开口,“你既然说到了身份,那你可别忘了你好歹也还是侯门里长起来的女儿,是薛家的贵妾,薛家能如何?” 她扬眉看向陆莹,声音清冷,“再说了,你现在也算是为本宫办事,你得拿出底气来,你身后有本宫这座大山所以你不用怕。” 陆莹浑身一震,猛的抬头看向谢云迢:“殿下…”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她一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活着,陆家落败,她这个侯门嫡女不值钱了,她生怕走错了一步就给陆家招来灾祸所以有些事她不能干,但是… 但是长公主这番话让陆莹一直以来悬着的心在某一刻忽的定了下来。 “你既然动不了这个手,本宫帮你出这个头。”谢云迢唤了明月过来。 明月匆匆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谢云迢眉梢微扬,眼底一片冰寒:“传本宫的令,凡是在汴京城的掌柜全都带着账本来见本宫,若是还说什么只听薛家的令就让护卫给捆了扔进来!不用手软!” 明月福身去办。 谢云迢侧头看向陆莹:“我知晓你在家中是个知礼娴静的,在家里处置的无非就是后宅那些事,今日我就教教你,对付这些人该怎么做!” … 第154章 掌柜 公主府前门。 “几位掌柜的,我们家殿下等候多时了,还不快些进来。”明月站在门口扬声说完就让护卫打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她微笑道:“各位进去吧。” 公主府门口七七八八的站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各个都是身着锦衣,看着就是不差钱的主儿。 那些人身后围着一群护卫,各个身着银甲,腰佩银剑,浑身的肃杀之气。 一阵阵的议论声响起,那十几个掌柜的被那些护卫看的心里发毛,却又不敢言语。几乎是被那些护卫赶着进了公主府。 一群人站在谢云迢的院子里心里都是惴惴不安,今儿一早先是有人来查账,后来被打发回去没想到长公主直接叫护卫闯了铺子。 这些人在院子里小声的议论着,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让咱们来这府里了?还带账本?” “这长公主不是不管事吗…” “是啊,今儿早上还派个姑娘来取了呢…” “刘掌柜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一身蓝色锦袍,五官端正,正是管理食味居的刘启祥,刘掌柜。 刘启祥在这些掌柜的当中地位很高,正是薛家二房大夫人的一个远房表兄,所以在这群人中很受尊敬。 见众人目光都看他,他摇了摇头:“诸位,这事我哪知道?你们问我还不如问问王掌柜,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此话一出,议论纷纷。 “对啊…王掌柜呢…没见着人啊。” 就在这时候公主府的院门又开了,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人被推了出来,圆滚滚的身子直接扎到了雪地里,看起来颇为滑稽。 那人在雪地里挣扎了片刻然后才勉强的爬了起来转身大骂:“你们这些刁蛮之人!竟然敢这么对我?!你们等着!” 那人抖了抖身上的雪大喘着粗气,因为愤怒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哟,王掌柜的!” 旁边的人都是一脸惊诧,这滚进来的人正是薛老夫人的远亲,王贤。 王贤站定回首见着各个掌柜的都在,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抖了抖身上的雪刚要说话,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殿下有令,让各位掌柜的带着账本进来说话。” 暖阳照在屋顶,明月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却更让这些掌柜的心中不安。 这长公主究竟要干什么? 想再多也没有用,王贤眯了眯眼,抖了抖衣服上的雪,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一帮人进了外阁,进去就跪下行了礼。 “给公主殿下请安。” … 无人应答。 只听见慢慢传来的说话声。 “本宫这的小厨房新做的点心,你尝尝吧。”谢云迢把桌边的白玉瓷盘往一旁陆莹的方向推了推。 白玉瓷盘上齐刷刷的放着一些精致好看的糕点,好看的让人下不去嘴,只觉得那不是吃进肚子里的,只该放到桌子上任人观赏的。 陆莹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糕点,直言道:“殿下这的糕点真精致,我都舍不得吃。” “你若是喜欢可以经常来,这糕点无论外表是什么花样里面该是黑馅的,该是白馅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倒不如少费些心思耍这无用的花样,表面做的再好看内里若是不行就是无用功。” 精致的点心被扔到了一旁的小碟子之内,漂亮的花型一下子就散了。 … 陆莹不接话,反而是把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一群掌柜。 谢云迢这话意有所指,这做生意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这话也自然是听了出来。 王贤跪的膝盖发疼,不知道这外阁这块地是专门给人跪的还是如何,唯独这一块没有铺厚毯子,硬邦邦的地面极其的硌人。 他嘶了一声,肥胖的身躯已然已经跪不住了。 “哟,差点忘了你们。”谢云迢似乎才想起来面前还跪着人,目光扫向他们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跪着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刚送了一半就立刻又紧了起来。 “见见各位可真不容易,本宫两年没管铺子,这如今一看竟是都换了主了,本宫派人拿个账本你们都推三阻四的,怎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别人看啊?” … 这话说的让那些掌柜的颇为惶恐,纷纷又跪了下去。 一时无人敢回答,毕竟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敢作声。 “听说你们当中有一位老夫人的近亲,是哪位?出来回个话。” 谢云迢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底下的众人无端觉得心慌起来。 王贤更是一个哆嗦,虽然不知道这长公主要干什么,但是还是乖乖的回了话。 王贤恭敬回道:“回殿下,是我,属下王贤给殿下问安了。” 谢云迢瞟了他一眼,见他膘肥体壮宛,心中暗想这是吃了多少银子能养的这样肥? 她心里想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王贤,王贤被看的浑身发毛,不由得道:“殿下…?” “那你给本宫说说,为何不给本宫的人账本?” “殿下误会了。”王贤谄媚笑道:“殿下要是要账本,只需要派人来说一声我们就给送到府里了,只是您派了一位姑娘来…这…我们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身份,这账本也不能随便交出去啊。” 王贤说的这话也在理,毕竟这账本是重要的东西,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来一个人就给了。 闻言谢云迢嗤笑了一声:“那是不是只有薛府派的人才能拿到你们的账本啊?” 第155章 不交账就是死 王贤浑身一僵,这话他确实说过。 但是在长公主面前是万万不能说的,他抬起头僵笑道:“殿下这话是从哪说的?您若是想看账本只需要派人来通知一声就好,只是薛老夫人一直怕您累着,况且您和薛府都是我们的主子,这话是从哪说的呢…” 王贤适时的搬出来薛老夫人,他心里想的好,有着薛老夫人压人,量是谢云迢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长公主和薛府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身为薛老夫人的近亲,王贤还是知道一些的。 想来这长公主是不会对薛府如何的,今日突然发难估计也是因为今儿早上那位姑娘取账本没有取来,所以才发了火气。 想到这,王贤又说道:“今儿早上…您派来的那位…”他抬头小心翼翼的瞧了陆莹一眼,然后说道:“我们眼拙,不认识这位贵人,突然要来要账本,这没您的手令我们也不敢放啊…若是下次遇见了,定然会好好招待姑娘的,是我们眼瞎了…” 王贤说着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乱颤。 他这一巴掌打的不算狠,白胖的脸上甚至都没见红,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做生意的人到底都是精明的,遇到事先认罪,先哄人。 他抽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又跪到了陆莹的面前,“这位贵人恕罪,小人有眼不识珠,这账本事关重大…小人不认得您所以才没给账本…多有得罪…还请贵人饶命啊…” 陆莹见他这变脸速度不由得挑了挑眉,不愧是薛老夫人的近亲,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说什么有眼不识珠,又说什么不认识不给账本,都是托词罢了。 他这样说反倒是不能多责怪了,还得说他是个谨慎的。 陆莹瞧了谢云迢一眼,见她不言语,只道:“王掌柜的倒是谨慎的人,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冒充殿下的人去取账本?你不认得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得认得殿下的令,我今儿早上可是坐着公主府的马车去的,你应该认得才对啊。” 公主府的马车都是有标识的的,这汴京大户人家的马车都是有标识的,看看马车上的标就知道这是哪家的人。 王贤一僵,脑子里飞快旋转刚想回话却又被陆莹给接了话茬。 陆莹微笑道:“王掌柜现在抬头看看我,以后可别认错了。” … 王贤慢慢抬头对着陆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他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陆莹笑笑没有言语。 屋子内安静了一瞬,谢云迢不说话,没有人敢多言。 就在这个时候青莲从殿外走了进来说是有事通传。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青莲缓声说道:“人已经进院儿了,在外面侯着呢,是先让太子殿下去右阁还是…” 青莲扫了一眼跪着的那些人,如今这情况自然不能让谢玉淮进来了。 那些人听到太子来了,更不安了。 王贤心中犹如打鼓一般,又是太子又是长公主的,这么多贵人怎么就赶上今天了。 谢云迢听到通传眉头微微一扬,谢玉淮今日来见她她是能猜的到的,昨日她在东宫说了那样重的话,他这个弟弟定然是在意的。 那个福禄也被打死了想来今日一定是来找她赔礼的。 可是谢云迢却准备先冷着他,让他在外面冻一冻,清清脑子。 谢云迢垂眸抿了一口茶,“让他在外面等着。” 青莲一怔,小声说道:“殿下,外面还下着雪呢…” 这样的大雪天,如果在外面站一会很容易受凉的。更何况小太子娇贵,这万一真的照了凉可不好。 谢云迢撂下茶盏,微微抬眸,“他又不是纸做的,外面那点小雪砸不死人。” 青莲一听顿时不敢再言语,当即就退了下去。 青莲退下,殿内又安静下来。 谢云迢目光扫向跪着的人,最后又看向王贤:“你倒是有百般理由推辞本宫,轮你说的天花乱追,本宫要的账本还是没拿到,这些本宫可以不跟你们计较,现在把账本给本宫老老实实交上来,但凡这账本有一点差错…” 谢云迢眼底一片冰霜,“你们就用命来填吧。” 外面的雀儿撒了欢一般的叫,殿内一片死寂。 谢云迢用眼神示意明月,“收账本。” 众位掌柜皆是白了脸,这些人当中有哪个没有贪过银子呢。 长公主不管事,薛家虽然管事但是这铺子毕竟不是薛家的,这些掌柜的要是想做些小手段拿些银子,那还是挺简单的。 王贤更是心里慌乱,他可没少拿好处,时不时的还孝顺薛家老夫人,这要是真的查了账,那他…坚决不能给出账本啊。 明月站在他面前沉声说道:“王掌柜的,账本拿出来吧。” 王贤笑道:“殿下,这看账可是一个大活,更何况是这两年的…这些账目没有个几个月是捋不清的,那样可太劳累了,难道殿下是不信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对殿下一片忠心啊…” 王贤说完这话,底下一堆人跟着附和。 谢云迢眉梢一扬,眼底的冰寒越来越冷,这些个混账东西反倒是质问起她来了? 她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啪!” 说话声戛然而止。 谢云迢怒道:“忠心?表面说说忠心谁都可以说,你们的账本若是都没有问题本宫自然信你们的忠心,若是有问题本宫也会要你们的命!你们是都不想交账本了?” 王贤回道:“殿下,这…我们不是不交,只是这账本老夫人那边经常查账…您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老夫人吗?主要是怕您操劳…而且现在有的账本还在薛府呢,您不妨等着薛家查完然后直接报给您…”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把他给本宫拉出去狠狠的打!”谢云迢怒极反笑,“少拿薛家说事,给你们俸禄的是本宫,你一口一个薛家可曾把本宫放在眼里,再让本宫听到一句薛家,本宫拔了你的舌头喂狗!” 话音落下,两个护卫就闯了进来一把拖住王贤往外面拉。 王贤已经慌了神,他没有想到谢云迢竟然会直接打他,好歹他也是薛家老夫人的远亲,是薛家的亲戚。 他喊道:“殿下,我可是薛老夫人的亲戚啊…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王贤被拖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响起。 谢云迢面色冰冷,目光如利剑一般看向其余人:“你们也不想交吗?” … “回殿下,账本在此,我愿意交。”刘启祥恭敬的将手里的账本呈了上去。 … 明月上前将账本收了起来。 第156章 一个薛家凭什么欺辱我长姐 … 娇雀儿的叫声被一阵阵的惨叫给掩盖,谢玉淮逗着那小雀儿也有些兴致缺缺。 他在外面站很久了,久到那被拖出来的人已经慢慢的不在求饶只有哼唧着惨叫。 他的阿姐也没有让他进去。 “你说阿姐是不是真的生了我的气?”谢玉淮转头看向沈之衡,目光有些暗淡。 沈之衡站在谢玉淮的身侧,闻言微微侧头安慰道:“长公主殿下是您的亲姐姐,亲姐姐怎么会跟自己的亲弟弟生气呢?” 谢玉淮叹了一口气,他喃喃道:“阿姐她…” 亲姐姐不会跟自己亲弟弟生气吗? 谢玉淮对自己的长姐一直都是敬重的,在他眼里,谢云迢不是能随意撒娇的姐姐,而是长辈。 是要和武安帝,和太后,皇后一样敬重的长辈。 外殿的门被推开,青莲拿了一把纸伞走了出来,她走到谢玉淮身前行了一个礼,随即将手中的纸伞交给了在一旁的沈之衡。 青莲道:“给太子殿下打着,省着落了雪。” 沈之衡接过,一把纸伞皆数给谢玉淮遮了风雪。 “青莲姐姐,阿姐什么时候能让我进去?”谢玉淮擦了擦脸上的雪,目光如炬。 青莲小声回道:“太子殿下稍稍等等…我们殿下还在里面处置那些混账玩意儿,估计等一会就招您进来了,您不如先去偏殿等等?” 虽然说谢云迢让谢玉淮在外面站着,可是谢玉淮毕竟是太子,而且还是谢云迢的亲弟弟,这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万一真的病了谁能担待的起? 就算是不听话去偏殿躲一会儿,谢云迢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谢玉淮被风雪吹了半天,浑身都有些发冷,不过他却固执的摇了摇头,“我阿姐让我在这等着,我不能走。” 青莲笑道:“殿下,您就是去了公主也不会说您的,反而会心疼您的,而且殿下今日也不是冲着您,估计是被那些混账东西给气到了。” 青莲不知晓昨日宫里发生的事,只当是她们家殿下被那些掌柜的给气到了。 谢玉淮依旧没有动作,青莲也不再多言转身就准备走,却又被谢玉淮喊住。 “这殿里面是怎么了?我阿姐生气了?谁惹她生气?” 青莲转头看了一眼内殿,然后弯下腰低声说的把今日发生的事简短的说了,末了又多了一句嘴。 “还有昨日那薛家小姐…实在是不知道尊卑上下,还打伤了殿下的手呢。” 谢玉淮一听当即问道:“怎么回事?什么薛家小姐?” 青莲意识到自己多了嘴,下意识的就闭了口。 “都已经过去了,太子殿下不必再打听这种无关要紧的事,再脏了您的耳。” “青莲姐姐,这话说到一半吊人胃口可不好,”沈之衡微笑说道:“况且事关长公主殿下,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呢?” 谢玉淮也道:“对啊,关系到我长姐的事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青莲姐姐,你快说给我听听。” 青莲心中暗叹自己说错了话,那些腌臜事原本就不应该跟太子多嘴的。 青莲无奈,只好把昨日发生的事情跟谢玉淮说了一通,最后说道:“此事已经了解,太子殿下听了就过过耳朵就好,切勿在想此事。” 谢玉淮听完整个人都怒了,他嚷道:“过耳朵?这怎么过耳朵?那个薛嫣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欺辱我长姐?!” 谢玉淮知晓自家长姐在薛家不好过,但是万万没想到薛家竟然这样的过分,随随便便一个小姐都能欺辱他长姐了! 他长姐可是长公主! “哎呀,太子殿下…”青莲蹲下身子,“您可别嚷嚷,这事已经过去了,您就当做没有听见…” 这事本就不应该让谢玉淮知道,青莲多了嘴,眼下正后悔着呢。 谢玉淮压低了声音,他攥紧拳头,“一个薛家…好大的胆子!” 谢玉淮转身就往外走,青莲一惊:太子殿下…” 她急急忙忙的就要拦着谢玉淮,“您这是做什么去啊?” “做什么?”谢玉淮脚步未停,“本殿下要去薛家看看,这薛家小姐究竟有什么本事!我要去薛家要个说法!” 青莲一听就知道要坏事,可是她也拦不住小太子爷,眼看着谢玉淮就要跨出公主院的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沈之衡撑着伞几步就走到了谢玉淮的面前,正好将谢玉淮给挡住了。 “你拦我做什么?”谢玉淮脸上怒气未消,眉头紧皱。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毕竟也是太子,也是有脾气的,他的阿姐被人这样欺负,他怎么能够忍着呢。 沈之衡收了伞,目光低垂:“殿下要去哪?薛府吗?” “不然呢?”谢玉淮扬眉,“他们薛家这样欺辱我阿姐,我一定要跟他们要个说法来,要让那个薛嫣跪着给我长姐道歉。” 到底是年纪轻,不会想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谢玉淮心里有火气是一定要发的。 “殿下。”沈之衡说道:“此事在公主这已经了结了,太后也知晓此事,怎么会让长公主殿下受委屈呢?” 他眸子幽深,表情平淡,“您若是就这样的去了薛家闹,到时候这桩已经完结的事又会被挑起来,长公主殿下未必高兴。而且薛家也算是高门权贵,您若是闹了被上边的贵人们知道,怕是也会挨责罚的,您是太子,有些事要三思而行。” 谢玉淮身份特殊,如果就这样去薛家闹,怕是会被有心人挑事的。 第157章 刁难陆莹 谢玉淮听了这话反说道:“我是太子,我想去薛家要个说法又能如何?!” 沈之衡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弯腰将谢玉淮肩头的雪给拍掉,他道:“可是您若是去了,长公主殿下会不高兴的。” 谢玉淮凝视着沈之衡,眼中怒气逐渐消融,他的满腔怒火因为这句话而熄灭了。 他攥紧的拳头慢慢的松了,他垂着头轻声问道:“长姐会不高兴吗?” 沈之衡点头,转手给谢玉淮撑上了伞。 谢玉淮想了想转身又回了院子里,既然他长姐会生气,那他就不干。 青莲见状松了一口气,天爷爷!可算是拦住了太子殿下,她差点就惹了祸事了。 “哎呀,我的太子殿下…”青莲跑过去蹲下替谢玉淮扫了扫肩上的雪,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我的殿下哟,您要是去了我可就闯大祸了…” 她心有余悸,只恨自己这张嘴没有把门的,想到这她又不由得看了沈之衡一眼。 这沈之衡到也真是个有本事的,才到太子身边几天啊,就能得太子如此的器重,他说的话太子竟然能够听的进去,实属不简单。 原先太子身边跟着的都是那个叫福禄的太监,如今再看,这哪还有那个福禄的身影? 青莲心中对沈之衡不由得高看了几眼。 “你怕什么?”谢玉淮瞧了青莲一眼然后说道:“我不去就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殿的门被打开了。 一把纸伞撑了出来,春花手中拿伞小心的搀扶着陆莹。 这院中的台阶皆是落了雪,人走上去很容易脚滑,陆莹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 下了台阶一抬眸,一打眼就见台阶下方站着的谢玉淮。 她见谢玉淮穿着不凡,又见那张与长公主有些相似的脸,对谢玉淮的身份已经了然。 她赶紧上前对着谢玉淮福身行了一个礼,“妾身陆氏,给太子殿下请安。” 谢玉淮彼时正因为薛家而气不顺,虽然有了沈之衡的劝说他没有去薛家要说法,但是心中火气到底是未消。 乍一挺什么陆氏,谢玉淮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这眼前女子,见她气质不凡,容貌姣好,完全不像是什么妾室。 他问道:“陆氏?哪个陆氏?你是陆家的嫡女?” 薛照娶侯门嫡女做妾这事是闹得人尽皆知,整个汴京城无人不知。 都在说薛家如何有权势,说薛照如何有福气,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谢云迢这个长公主做的多憋屈。 那一阵,就算是在皇宫里不怎么出宫的谢玉淮都能听到宫中传的流言蜚语。 那帮奴才们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他长姐,可是背后里可是没少嚼舌根子的,光是他自己就听到不少。 以往凡是让他听到的,就通通抓出去打板子才能泄恨,他听着尚且如此,若是他长姐听着了,那该有多难过? 这些都是拜薛照和眼前这个女子所赐! 想到这,谢玉淮被压着的火气一瞬间又涌了上来,他怎么看陆莹都觉得很不顺眼! 陆莹听到谢玉淮这样问,当即回道:“回太子,妾身卢阳陆氏,陆莹。” 果然是她! 谢玉淮眼里闪过厌恶。 问了话也没有叫陆莹起身,只是把她从头看到尾,最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口气出来。 “我当是什么天仙,原来也不过是如此,还能让薛家纳了你为妾!” 谢玉淮这话毫不掩饰,句句讥讽。 他只当是这个陆莹引诱了薛照,然后费尽心机嫁进了薛府,让他长姐受了委屈。 今日这样说,除了给自己泄气之外,还有给自己阿姐出气的意思。 毕竟这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夫君纳妾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身份不同的妾室,进了府就引了满城的风雨。 谢玉淮原本以为陆莹听了这话应该是生气的,可是生气又如何?能把他这个太子怎么样? 谁料到,陆莹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面上也依旧是恭敬的模样。 她道:“太子殿下说的对,不过我原本就是普通人,怎么会是天仙…我长相不好倒是让太子污了眼了。” 这话说的已经极其贬低自己了,陆莹大约也知晓这刚刚见面的太子因为什么对她有如此敌意。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可是薛家娶进来的“贵妾”即使这几个月来她连薛照的面都没有见过,但是在外人眼里可不会如此去想的。 这小太子大约是为了长公主出气。 谢玉淮未曾想到她这么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了,原本想着她若是生气还能继续骂几句,可是她这样说,却让谢玉淮不知道怎么回。 毕竟也是个女子… 谢玉淮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陆莹笑着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仙…若是真天仙我只见过一位,那就是长公主。太子殿下有这样天仙一般的姐姐,其他俗人自然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了。” 陆莹知晓小太子爱姐心切,所以竟挑着好话来说,这贬低自己抬高长公主,正是能哄得谢玉淮高兴。 果不其然,谢玉淮听到这话也就高兴了,再看陆莹也没有第一眼那般的厌恶。 虽然心里依旧觉得这女子可恶,倒是也没有多为难她。 只道:“哼,我长姐自然美若天仙,其他俗物岂能跟我长姐比?人果然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别妄想着骑到不该骑的人头上!” 陆莹一笑:“殿下风姿自然无人可及。” 这边的说话声刚落下,外殿的门就又开了。 绿棠匆匆的走了出来,她见着谢玉淮先是行了礼:“太子殿下。” “绿棠姐姐。”谢玉淮见着绿棠就收敛了脾气,绿棠笑道:“殿下说让您进去呢。” 谢玉淮听到这话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意,他的阿姐果然不会不见他。 “哟,陆娘子…”绿棠见着陆莹还在那福着身,当即说道:“殿下说让您回去看账呢,您快回去吧” 谢玉淮听到这话看了陆莹一眼,随意的挥了挥手,“既然是我阿姐叫你,那你起来吧!” 陆莹这才起了身。 绿棠这话这无非就是给陆莹解了围,陆莹颇为感激的看了绿棠一眼,这才行礼出了公主的院子。 谢玉淮大步流星的就要往殿里走,却被绿棠给叫住了,她嘱咐道:“殿下…您进去了可要小心一点,别再惹殿下生气了。” 谢玉淮闻言头也不回,只说道:“我晓得了。” … 沈之衡收了伞也准备进去,却被绿棠给拽住,绿棠道:“刚才太子为难陆娘子,你就单看着?” 陆莹现在也是长公主的人,这平白的挨了一顿讽刺,总归是不好的。 沈之衡无辜说道,“太子为了长公主出气,我为何要拦?再说了我又怎么能拦得住呢…” 绿棠嘶了一声,她惊诧:“你还装什么?你在宫里不是挺会劝太子殿下的吗?那福禄都死在你手里了,以后该劝的你就劝劝。” 沈之衡听到这话心中已经知晓,想来是昨日福禄的死已经进了谢云迢发的耳朵了。 看来这个陆莹也对谢云迢有用,不然又怎么会派绿棠出来解围。 他笑道:“绿棠姐姐教训的是,不过这大事劝,小事再说那就是我逾越了…” 绿棠也不与他多说,只道:“我说不过你,殿下会与你说的,快进去吧。” 沈之衡转头瞧了一眼外殿的门,心中想到,这怕是又要有一番责问了。 … 第158章 没有资格委屈 “小姐…那太子殿下怎么这样逼人?”春花一边打着伞一边小声抱怨,“年纪也不大,倒是真厉害,您又没有得罪那位殿下,却偏偏这般说您…可见这小太子实在是…” 春花为自家小姐抱不平。 “住嘴!”陆莹转头看她,目光凌厉,“谁准你这样议论太子的?” 春花被陆莹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她家小姐还从未这样说过她,她也被这目光吓得清醒了一些。 她刚才差点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小姐…我…”春花攥紧了伞柄,陆莹斜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春花,你自幼就跟着我,我对你并没有多加管教,这才养成了你口无遮拦的毛病!” 陆莹正了神色,“你要记着,祸从口出,倘若刚才那话你说下去被人听着,你知道会有什么祸吗?” 春花一抖,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口无遮拦的说。 陆莹道:“会要了你的命。” 春花怕了,她吓得一个哆嗦,“一句话就能要了命?” “太子可是储君,皇权就是如此。”陆莹攥紧春花的手,她轻叹道:“你记住,可莫再胡说了。” 春花到底是个小姑娘,而且因为自幼在陆莹身边长着,念着陆莹喜欢她所以也就有些肆无忌惮。 不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女史一般谨慎厉害,反而有些没有脑子。 春花感受到手里传来的温度,她委屈道:“我只是觉得小姐委屈…原本以您的身份也不至于…而且您都是替长公主办事的人…您难道不委屈?” 陆莹微笑道:“委屈什么?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处境,还能有什么委屈呢?” 她都已经做了妾室,虽然和那位薛将军连面都没见过,但是外面的人就是这样看她的。 陆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道:“太子殿下无非就是误会我喜欢强嫁进薛家,是为了给自己长姐出气罢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她微笑说道:“更何况,长公主殿下已经对我不薄,我原本以为此生进了薛府就是做妾的命了,要在这偌大的后宅里争来抢去,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的活不是我所愿,即使不是妾室是正房我也不愿意,殿下能重用我,我很高兴。” 陆莹并没有因为太子的讥讽而不高兴,在她心里这都不算什么。 春花闻言紧紧的攥紧了陆莹的手,“小姐,您高兴…春花也高兴。” …… “账本已经收了,几位掌柜的就请回吧,若是后续有什么事自然会喊你们的。” 明月将收来的账本放到了一旁丫鬟手上拿的托盘上,转身朝着谢云迢说道:“殿下,我送几位掌柜的出去?” 谢云迢目光在那些跪着的人当中扫了几眼,然后落在了刘启祥的身上,她记得这人是第一个给她账本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云迢喜欢识时务的人,这个刘启祥看着也是个不错的…若是他交的账本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倒是可以用一用。 而且,这人还是薛家二房那位的远亲,这些掌柜的底细她都派人查过,除了那个王贤是薛老夫人的远亲之外,还有这个刘启祥也是跟着薛家人沾亲带故的。 薛家二房那位谢云迢是有些印象的,在上一辈子,那位夫人是在薛家难得对她恭敬的人。 那位正房夫人日子过得有些艰难,薛家二爷早早就没了,只留下了一子一女,可谓是孤儿寡母。 而且那薛家二爷还是个庶出,虽是庶出,但是才华横溢。虽说薛家是马上得了官位,可是家中人也是有进朝堂做文官的。 那位薛家二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又有着薛家这座大山靠着,原本应该是前途无量的。 只可惜天降大祸,有一年薛家老家的长辈归了天,当时薛家老国公还在世,只是身子不大好。 于是薛家就派了现在的薛国公,也就是薛照的亲爹和这位薛二爷回老家奔丧,薛家祖家不在汴京,而且路途遥远,只派了这两位回去奔丧。 那一年天降大雨,一连几天下了不少的雨,又碰上了山贼截路,大雨之中两伙人对峙,薛国公有武艺傍身对付山贼倒是没有问题,薛家二爷只是个文弱书生,只好躲着。 薛国公虽然有武艺傍身,但是雨大看不清,山贼人数又众多,他一时疏忽差一点就被人给割了脑袋,眼看着就要命归西天,就在这个时候薛家二爷跳出来出来替薛国公挡了那一刀。 那一刀直接救要了薛二爷的命,后来也算是薛国公命大,薛家老家那边派人来接,正好赶上这群山贼,这薛国公才逃脱升天。 只是可惜了那薛家二爷,原本也是有大好前途的,只是回去奔丧,结果没想到自己死在了奔丧的路上。 第159章 你这个太子呢? 薛家二爷是为了救薛国公而死,死讯传到薛家,彼时的薛家二房正夫人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消息一传来,薛家二夫人被激的直接早产。 好在她命大,不仅活了下来还给薛二爷生了个儿子,也算是留了一个香火。 只是那小儿子因为早产从小病弱,家里的顶梁柱死了,二房只靠着薛家二夫人撑着,好在她是个极其刚强的女子,又是个极其聪慧的。而且终究是薛国公亏欠了二房,所以对二房也是极好的。 薛国公夫人一心礼佛不管家事,如今内宅大部分都是由薛家二夫人掌管,硬生生的把二房给撑了起来。 但是终究不是薛老夫人亲生,始终是隔着身份,隔着嫡庶。虽然说是管家,但是亦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谢云迢上辈子对这薛家二夫人印象不算太深,但是她算是在薛家对她唯一恭恭敬敬的一位。 她将明月召唤过来,随即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明月听完微微点头,将那些掌柜的给送了出去。 殿内顿时就静了下来。 绿棠上了新茶,茶盏被放到一旁的红木桌上,她小声说道:“殿下…太子殿下还在侧阁等着呢…” 谢云迢自然没有忘了这个弟弟,她挥了挥手轻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阵,谢玉淮带着沈之衡才从侧殿走了进来。 “给长姐请安。”谢玉淮规矩的行了一个礼,沈之衡亦是。 过了一会,却依旧没有让他起来。 殿内只有焚香,烧炭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书翻页的声音,总之是格外寂静。 谢玉淮悄悄的抬眼,想看看自己长姐在做什么,这一抬眸却正好对上谢云迢看过来的眼神。 目光平淡如水,看的人心里瞬间提了上来。 谢玉淮小声说道:“长姐…” 他在外面冻了一遭,如今谢云迢又不让他起身,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那声阿姐叫的可怜又委屈,饶是谢云迢铁石心肠眼下心中也是有些动摇,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又是从小娇养着的。 又想着上辈子的亏欠,说到底还是她这个长姐对他不上心,才让他长歪了,让他被皇后养成了废人,让那些奴才趁虚而入。 谢云迢想了想,指尖轻轻翻过书页,她未抬头,只道:“谁是你长姐?太子殿下不是早就厌烦我这长姐了吗?” … 谢玉淮一顿,他哪里会厌烦自己长姐呢?想来他长姐还在生他的气。 谢玉淮忙道:“长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有厌烦长姐,我一直都是敬重长姐的…” 他解释的有点急,一不小心还咬到了舌头,痛的他龇牙咧嘴,说话也说不出来。 书被合上扔到了一旁的红木桌上,谢云迢瞧着谢玉淮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软了软。 但是想到昨日的事,谢云迢知道如今可不能心软,若是今日心软了,谢玉淮是不会长记性的。 于是她又硬了心。 “你是东宫太子,是大朝的储君,对我有什么敬重呢?我得对太子殿下你多多敬重才行。”谢云迢起身将谢玉淮亲自给扶了起来。 谢云迢语气温和极了,可是谢玉淮心中却更加难过了。 他看着自己阿姐急急开口,“长姐…即使我是太子,可我永远是你弟弟啊…长姐…在长姐面前,我这太子又算什么呢…” 碰巧此时,绿棠走进来点香,谢云迢没有理会谢玉淮的话,而是吩咐道:“请太子殿下入座吧。” 绿棠一见殿内气氛不对,又见太子这般模样,就知晓是这姐弟二人之间的事还没了。 眼下却也不是她个奴婢能够插嘴的时候,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亲自给小太子抬了座椅出来。 谢云迢已经坐回了软榻之上,依旧是头不抬眼不睁的拿起书本看书。 全然把谢玉淮当做空气。 绿棠道:“太子殿下快快入座吧” 谢玉淮眼巴巴的看着谢云迢,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站在那,模样可怜。 绿棠见状走过去小声劝道:“太子殿下…快快坐吧…” 小太子不为所动,绿棠见状也无可奈何,她抬眼给了沈之衡一个眼色。 意思是让沈之衡去劝劝小太子,毕竟这小太子还是听他的话的。 沈之衡却当做没有看见那眼神,直接忽略。 谢云迢要训斥太子,这是姐弟二人的事情,他一个奴才,如何能插手? 这也不是绿棠可以插手的。 绿棠心里嘶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的退下。 小太子不坐,他站了一会见谢云迢不理他,直接的又跪了下去。 “长姐,我知错了。”谢玉淮跪着,真心的觉得自己错了。 谢云迢这才抬眼看他,冰冷的目光中藏着一丝柔和,她道:“你是太子,你怎么会错呢?” 谢玉淮跪的笔直,“昨日我不听长姐话,我知错,还请长姐别不要我这个弟弟。” 他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圈,眼看着就要滴下泪来。 小太子娇气,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谢云迢凝视着他,见他落泪却只觉得他软弱,当即说道,“谁准你哭的?不准哭!” 谢玉淮如今已经十岁了,过了这个年就十一岁了,再来几年就要娶妻生子。 可他这样软弱的性子,偏偏生在这样的皇家,又偏偏坐到了太子的位置,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哪有这样软弱的皇帝? 上辈子没保住帝位,如今看来他这性子能保住帝位才怪了。 不是谢云迢严苛,谢玉淮虽然才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软不软弱,被自己阿姐嫌弃了,哭也是正常的。 只是皇家子弟与其他孩子哪能一样呢? 她的大哥哥谢文雍十一二岁就能出口成章,引得一众老师赞赏。 皇后养子,三皇子谢成宵,十二岁的时候跟着武安帝去凌霄山打猎,结果遇上了刺客,谢成宵勇猛杀敌,一箭就能射死一人。 还有一直和谢玉淮不对付的谢远辰,也是个出色的。 再看看她这阿弟,仅仅是因为这点破事就掉眼泪,这样软弱将来又要怎么办呢? 谢玉淮被自家阿姐给吓到了,当即就收了眼泪。 “阿姐…”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她道:“谢玉淮,你今年多大了?” 谢玉淮答道:“长姐…我十岁了。” “十岁了…”谢云迢眉梢一挑,“十岁了,你知道你三哥哥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你大哥哥十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 谢玉淮迷茫摇头,这两位哥哥可是众位皇子的表率,都是是谢玉淮敬重的人。 谢云迢打开一旁的小香炉往里面填了香,一霎时云纹般的烟雾缭绕而出。 谢云迢的面容渐渐的隐藏在缭绕的雾气之中,她将香炉的盖子盖上,并未看谢玉淮,而是自顾说道:“他们一个在你这个年纪已是文采斐然,惊才绝艳,一个已经能够杀敌,出类拔萃,武艺超群。” 谢云迢侧头看向谢玉淮,她问道:“你这个太子呢?” 第160章 混账东西 “你这个身份尊贵,将来能够继承大朝帝位的太子殿下,又会什么呢?”谢云迢一字一句,让谢玉淮脸上露出羞愧之色,相比于那两位优秀的哥哥,他的确什么都不是。 他道:“大哥哥和三哥哥都是极其优秀的,我自然是比不上他们的。” 谢云迢眉头蹙起,“他们那样优秀,太子之位却落在了你的头上,谢玉淮,你觉得你这个太子的位置拿的安心吗?或者你觉得你凭什么就拿了这太子之位呢?” 谢玉淮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道:“我…我比不上这两位哥哥,若是可以…这个位置让给他…” “住口!”谢云迢在谢玉淮说出这话瞬间被点了怒火,对谢玉淮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明明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她这个弟弟怎么就是这么一个脑袋? 上面有那么优秀的兄长,他不想着怎么努力超过他们,反而想着把太子之位给让出去?! 他怎么这般不成器呢?! 这太子的位置既然已经坐了,那么想要扔出去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了就让出去。 谢玉淮被突然发怒的谢云迢给弄得心头一慌。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两位兄长,这个太子的位置于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而且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做皇帝多累啊。 他长姐又天天拿太子的身份说他,又要求他如何如何。若是他不是太子,那么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 他宁愿只当个闲人,不愿意当什么太子,做什么皇帝。 他觉得也许跟长姐说清楚,或者说清楚了,她长姐也答应了呢… 他壮着胆子说道:“长姐,为何要我住嘴?我知道我没什么能耐,文不成,武不就,就连骑马都不行…我比不上二位哥哥,这太子之位我也不想要,不如让给两位哥哥…左右他们若是当了皇帝,定然是能够对咱们好的,也能够对大朝好,若是阿姐觉得可以,我这就去找父皇说…” 荒谬,荒谬! 谢云迢眼底一片冰霜,她竟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她费劲心机教他做皇帝,给他保皇位,结果他竟然想着把这太子的位置给让出去! 她听了这番话气的直接站起身就要给谢玉淮一巴掌。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下,谢云迢的手腕却被人给拉住了。 手腕处传来的力气不小,这才勉强的拉住了即将落在谢玉淮脸上的巴掌。 谢云迢侧头怒目,“谁允许你拉我的!” 沈之衡放下谢云迢的手腕,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宛如上好的锦缎,软如白云,抓不住。 他低声回道:“殿下,您这一巴掌下去,太子殿下怕是受不住的,您一时之气也得想想您这一巴掌太子可受的住吗?” 谢云迢是气急了,所以下手也没有轻重,是奔着打醒谢玉淮而去的。 倘若她这一巴掌真的落下,那今日必然能把谢玉淮给打坏了。 谢云迢心中怒气渐消,她盯着谢玉淮冷声说道:“谢玉淮,你以为太子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吗?我原本以为经过昨日你这榆木脑袋能开个窍,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一副德行,你以为那个福禄只是教唆你的吗?你知道他是谁派到你身边的吗?!你还在外面耍威风,为难一个女子,你这太子就是这样当的?你今日不是来找我认罪的,你是成心来气我的!” 谢玉淮也许是被谢云迢给激了,也许是听到谢云迢说陆莹的事觉得委屈,他梗着脖子说道:“我觉得我没错,我不想做太子,又能如何?会死吗?不是照样过日子?我都是为了长姐…” “你个混账!”谢云迢深吸一口气,指着门口说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谢玉淮攥紧拳头,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就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却又被谢云迢给喊住“你给我站住!” 谢玉淮停下脚步,以为是谢云迢回心转意,就等着谢云迢把他哄回来,没想到谢云迢怒骂道:“给我滚到外面跪着!” 谢玉淮一听,瞬间觉得委屈一下子就全都涌上了心头。 他走到外面的台阶之下,然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绿棠小声道:“殿下…外面下雪呢,太子已经在外面冻过一遭了…这要是再冻一遭,怕是会得病呢…” 绿棠也是头一次见着谢云迢发这样的火,这火气还是对着太子殿下发的,绿棠心中不忍小太子受苦。 再者,小太子受了罪生了病,她家殿下也会难过的,随即劝了几句。 “你若是再多嘴,也给我滚出去跪着!” 谢云迢气的眉头直跳绿棠被这一句话给吓得不敢再多言。 沈之衡垂眸俯身行了礼,随即也要转身去外面。 他的小主子还在外面跪着呢,他这个做奴才的在屋子里面待着多不合适,也得跟着去跪着才行。 眼见着他转身往外走,谢云迢冷声说道:“站住!” 沈之衡侧头:“殿下还有何吩咐?” 谢云迢眼底冰霜不散,她道:“谁准你走了?我有话要问你。” 第161章 你这好皮囊,剥皮多可惜 … 积雪堆满台阶,因为还在下,所以无人来扫。 明月小心走下台阶,亲自看着那些掌柜的出了府。 她快速走了几步,将被落在身后的刘启祥给喊住了。 “刘掌柜的留步。” 刘启祥听到这声音脚步一顿,回头见着明月表情颇有些惊讶,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他自然是要敬重的,当即说道:“贵人有何吩咐?” 明月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刘掌柜的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明月就好。” “不敢,您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我怎么敢不敬您,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刘启祥是个小心且谨慎的,他不像王贤那般仗着和薛家有亲戚就狂妄的没有边,反而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行事很是谨慎,生怕给薛家二房惹什么麻烦。 明月听了这话反倒笑道:“刘掌柜的客气了,没有什么事,只是想着您跟薛家二夫人是亲眷,又替着我们家殿下管铺子,看着您又是忠心耿耿,我们家殿下要多谢您家二夫人送了人呢,改日叫她来公主府一叙。” 刘启祥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是规矩的道谢,“殿下放心,我自然会转告我家二夫人…” 明月微笑,“那刘掌柜就快回吧。” … 风雪纷飞,殿内的菱花窗开了一个缝隙,雪花打着旋儿一般从那小缝隙当中飞了进来。好在殿内暖和,那点小风雪顷刻就化了。 “殿下要问我什么?”沈之衡转过身,声音缓慢。 谢云迢怒气未消,眼下见着沈之衡这副乖觉的模样,心情却又缓了下来。 她心里门清,这样乖巧的模样大抵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恭敬,装出来的乖顺。 “福禄死了,你杀的?”谢云迢声音平缓,仿佛只是再问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 沈之衡回道:“太子殿下知道公主您生了气,也知道福禄不能留,所以…” “所以你就动了手?”谢云迢凑近他,“你倒是挺有本事,我昨日发了那么大的火都不见太子松口,你倒是有办法让他松口。” 暗香袭来,一股极其好闻的淡香将沈之衡围绕起来,随着谢云迢的逼近,香味欲浓。 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你退什么?” 他老实答道:“殿下离得太近,奴才心慌。” 心慌? 谢云迢嗤笑一声,他倒是说了一句难得的真话。 “慌什么?我能吃了你?”谢云迢眉梢一扬,“我在问你话,福禄是你亲自动手杀的?” 暗香依旧围绕,沈之衡心想,她倒是真的要吃了他一般。 他稳住心神如实回道,“回殿下,是我动的手,不过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殿下您。我没有本事劝殿下如何,即使我不说,太子殿下也会处置福禄的,一个奴才的命哪里比的上殿下呢?在太子心里殿下才是最重要的。” 谢云迢目光犀利的看向他,好似在想他这话有几分真心,可惜他目光实在是真诚,让谢云迢挑不到一点点错处。 她问道:“你不也是个奴才吗?你倒是下得了死手啊…万一哪天死的是你呢?一个奴才的命…”她慢慢说道:“算的了什么呢?” 沈之衡微笑道:“奴才一心为主子着想,对主子忠心耿耿,殿下应该不会杀忠心的人吧?那个福禄是皇后的人,我自然与他不一样。” 谢云迢眉头蹙起,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福禄是皇后的人?” “他自己说的。”沈之衡想到这弯了弯唇角,“他是个蠢货,眼看着死到临头就搬出来皇后…那奴才听了自然就更不能让他活着了,他死了,殿下也更安心了,不是吗?” 谢云迢没有言语,她没有再问福禄的事,而是说道:“你说你是忠心耿耿,这忠心不是表面说说就算了的,话谁都会说。你是怎么进宫的,又是怎么做了奴才的,你我都清楚…你是真的忠心还是说出来哄人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本宫就姑且信了你的忠心,不过倘若有朝一日你要是背叛了本宫,又当如何?” 沈之衡眼尾上翘,眸如皓月般透彻,薄唇抿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他道:“若是我做出了对不起殿下的事,不用殿下您动手,我亲自给我自己剥了皮,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谢云迢红唇轻抿,忽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剥皮做什么?你这样好的一张皮囊,剥了皮岂不可惜?” 拍在脸上的力度很轻,仿佛如羽毛一般,又如清风吹拂,很软很轻。 沈之衡:“那殿下会怎么处置我?” 谢云迢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然后道:“你这长相若是送给那些权贵之女,或者是番邦贵女,想必她们也会承我的情,这比让你死了更有价值。” 沈之衡样貌出挑,虽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长相,却也很出色。 虽说女子一般都是守着规矩过日子,但是也有些已经成婚的权贵家的女儿会有面首,家中夫妇不和睦,各自分开过活。 不过这实在是胆大,倒是没有几个敢光明正大的养面首的,会被吐沫星子给淹死的。 除非是真的权势通天,或者不在乎什么名声了,就好比成王的嫡女儿,清安郡主。清安郡主父早逝,母软弱,她就招了赘婿,招一个赘婿不满足,又养了好些面首。 亦或者是外邦的那些贵女,外邦民风开放,倒是多见。 上一辈子权势通天的沈大人被送去做面首,当女人的玩物…这景象也应该是难得一见。 谢云迢盯着那张脸,心里不由得有些想入非非。 若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上一辈子的沈大人,她是断然没有这个想法的,那是个活阎王,还是个总冷着脸的,哪有像现在一样说话都是带笑的,只是这笑不知道有又几分真情在里面。 现在的沈之衡羽翼未长成,她若是想掰断就能掰断,想怎么磋磨他就能怎么磋磨他。 权利给人的感觉是至高无上的美妙体验。 沈之衡眸光暗了暗:“奴才对殿下忠心不二,不会有那一天。” “但愿如此。”谢云迢继续道:“既然太子听你的劝,那以后你就要多多劝谏太子,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本宫也能安心些。” … 谢云迢嘱咐完还未等沈之衡回话,又道:“跟本宫出去吧,看看你那小主子。” … 谢玉淮已经跪了些时候,紫色的锦袍之上落了一下的雪,头顶上的金冠亦是满是飘雪。 他跪的笔直,即使膝盖痛的他有些跪不住,也是固执的咬牙跪着,就是不肯服输。 殿内的门被推开,谢云迢在绿棠的搀扶之下走下台阶,她在谢玉淮的面前站好,肃然的脸上无任何表情,只道:“知错了吗?” “我没错。”谢玉淮低着头不看谢云迢。 “没错…”谢云迢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你起来。” 谢玉淮不为所动,非常硬气的摇了摇头,他还在跟谢云迢闹脾气。 “我在府外马车上等你,你要是不来,就真当没有我这个阿姐吧。” 谢云迢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谢玉淮这才抬头,看着自己长姐离去的背影,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想跟自己长姐闹成这个样子可是又觉得自己有无限的委屈。 眼看着谢云迢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就是想起来也抹不开面子起来了。 “太子殿下。”沈之衡弯腰单膝跪在他面前,轻声劝道:“您快起来,追追殿下吧。” 谢玉淮咬着唇不言语。 沈之衡微微叹气,哄孩子这事还真是麻烦事。 “殿下,长公主是您亲长姐,她不会害您的。” 小太子总算是站起身,他抖了抖身上的雪,“长姐…不会害我。” … “殿下,太子殿下出来了。”明月撩开马车帘子,一眼就瞧见了刚出公主府门的谢玉淮。 谢云迢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她这个阿弟虽然不懂事,但是对她的话确实都是言听计从的。 既然他不想要这太子之位,那她就带他去看看,没了太子之位会死的怎样凄惨。 第162章 内狱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因为下了大雪路不好走,车夫怕冲着贵人赶车都是小心翼翼的。 “长姐,我们要去哪?”谢玉淮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 自打他上了车之后他长姐就没有说过话,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马车里安静的让他心里发慌,眼下撩开马车帘子却也不是进宫的路。 谢云迢闭着眼睛养神,没有回话。 谢玉淮攥紧自己的手只好静静的坐着,过了好一阵,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 外面的丫鬟撩开帘子轻声道:“殿下,到了。” 谢云迢这才睁开眼睛,绿棠和明月扶着她下了马车,又把小太子给扶着下了马车。 谢玉淮下了马车一见面前的牌匾,顿时就愣住了。 这里是刑部。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长姐,“阿姐,来刑部做什么?这里可都是关押罪犯的地方…” 谢云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随即拉起谢玉淮的手,她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说道:“你不是觉得这太子做不做都无所谓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没了这个太子之位,你会是什么下场。” 谢玉淮攥紧自己阿姐的手,不知为何,他对面前这个刑部突然害怕起来了。 还未走进门口就已经有人来接,深红色的官袍在一片雪白之中很是扎眼。 陈驰在听到谢云迢的车驾来了刑部,就出来迎接了。 见着谢云迢下了马车,他快步走上前行了一个礼,“臣陈驰,拜见长公主殿下。”他行完礼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谢云迢身边的谢玉淮。 陈驰一愣,太子殿下他还是认得的,只是这太子怎么会跟着来刑部?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行礼,“臣刑部尚书陈驰,拜见太子。” 谢云迢道:“陈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 陈驰听了令这才起来,他道:“殿下突然到访刑部,所为何事啊?莫非是太后…有什么指示?” 谢云迢能来刑部,那一定是太后有什么指示,或者是有什么事情要让他办。 谢云迢摇摇头:“不,不是太后,我今日是想请陈大人帮个忙。” 陈驰道:“殿下有何忙要下官帮?” 谢云迢压低声音,“我要你帮我打开刑部最后一层的牢房。” 她的声音被风雪吹的飘散,陈驰却听的真真的,他一顿目光有些诧异,“殿下?最后一层?那里可是关押着…” 谢云迢道:“时移世易,沧海桑田,那些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陈驰道:“那殿下可否告诉下官,您去那是要做什么?那里若是没有手令,实在是无法给殿下开门啊…” 谢云迢攥紧谢玉淮的手微微一笑:“本宫想带太子进去看看而已,你若是不开门,那本宫先进宫求太后要手令。” 她也不为难陈驰,转身就要走。 “殿下…”陈驰喊住谢云迢,而后说道:“既然殿下要进,那下官就给殿下开这个门。” 无非就是开个牢房,如今陈驰身为刑部尚书,这个权利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也是谢云迢给他推举来的,他怎么着也得回报,而且不过就是进个牢房,如谢云迢所说,已经是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谢云迢回头笑道:“那就多谢陈大人了。” … 刑部大牢,最内层。 陈驰拿着宫灯在前面引路,灯火散发着淡淡的幽光,照亮了前面的小道。 谢云迢牵着谢玉淮的手跟着陈驰往里走,身后跟着明月,绿棠,还有沈之衡。 其余丫鬟婆子皆在外面等着,不可进来。 小路越走越窄,最终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门口有两个护卫在把守,见着陈驰来只道:“何人进内狱,可有手令?” 陈驰用着宫灯照了照那两个护卫,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了自己的令牌,“刑部尚书,陈驰。” … 见着那令牌,门口的守卫才认出来眼前人是刑部尚书,赶紧就开了内狱的门。 内狱门一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瞬间就迎面扑来。 第163章 如他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殿下”陈驰将手中的宫灯交给一旁的明月,而后躬身说道:“臣就不进去了,殿下请进吧。” 明月接过宫灯率先走了进去,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那点光在漆黑的走廊里极其的耀眼,将走廊四周的墙壁给照亮,隐约能看见那墙壁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谢玉淮紧紧的攥着谢云迢的手,眼前的路又黑又没有尽头,看着就极其可怕。 他小声说道:“阿姐…这里是哪啊…” 谢云迢扫了谢玉淮一眼,然后道:“跟我进去你就知道了。” … 宫灯摇摇晃晃,走过长长无尽头的走廊,道路逐渐宽阔起来,墙上的烛灯散发的光将四周都给照亮,宫灯已经无用,一眼扫过去皆是明亮。 这是一间牢房,牢房里没有人看守,空空荡荡。 “长姐…”谢玉淮四处看了看,只觉得这里极其的阴森恐怖,让他莫名有些腿软。 谢云迢带着谢玉淮来到了一间牢房之前,从外面的栏杆处能看见里面关押的犯人。 那里面关押着一个人,只是这间牢里面太暗,看不大清晰。 谢云迢拿了明月手里的宫灯这才勉强看清那人模样。 只见那人躺在一堆乱草上,骨瘦嶙峋,瘦的能看见肋骨,好像个孩子一般一蜷缩在角落里。 一头乱发遮住了脸,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从破旧衣服里露出来的肉已经腐烂,甚至有的地方就只剩白骨,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一阵阵的恶臭,令人作呕,即使是这样但是人还活着的。 谢玉淮看呆了,这人是什么人,为何他阿姐要带他来这呢? “长姐…”谢玉淮悄声问道:“这人是什么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谢云迢目光平静,声音清晰:“他啊…是被废的诏安皇后的儿子,文帝时期的太子,如果按照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皇叔。”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正是武安帝的兄弟,曾经的东宫太子,大朝储君。 只可惜在皇权斗争之中败了,自此就被关在这刑部大牢不见天日。 东宫太子何其尊贵,原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君主,一朝落败就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皇后亲儿子又如何?太子又如何?在这皇权斗争之中,稍有不慎就是这样的下场。 更何况还是谢玉淮这样没有靠山的太子,三皇子有皇后做靠山,背后有杨家,他自己又是战功赫赫,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支持他。 大皇子虽然没有母家,但是文采斐然,是个真正能做皇帝的料子。 武安帝对他很是赞赏,虽然谢文雍没有争位之心,可是他确实是难得的君主之才。 再有谢远辰,身后可是有着皇帝重爱的江家,且不说恩宠不断,就说那江家也是兵马无数,那是谢远辰的靠山。 而她的这个弟弟,虽然是皇帝的嫡子,但是身后母家已经远离汴京朝堂,当年谢玉淮一生下来就被立为了太子,那是因为他是明安皇后的儿子! 武安帝对她母亲有情,时至今日情分依旧在,可是以后呢? 武安帝虽然对她母亲是真感情,可是一旦碰上皇位呢!在这皇权之下可还有父子真情? 倘若她母亲还在世倒是还好,最起码有个皇后靠山,名正言顺。 可是如今这后位已经换了人做,嫡子也不止谢玉淮一个人。 谢玉淮盯着牢里面的人有些发愣,“皇…皇叔?那他为何被关在这里…” 为何? 谢云迢笑了笑,她弯下腰侧头说道:“我的傻弟弟啊,他被关在这是因为他不中用,他在帝位争夺之中落败了,丢了太子的位子。” 谢玉淮不懂,“帝位争夺?是跟父皇争?” “是啊。”谢云迢轻声说道:“你看他可怜吗?” 谢玉淮不懂,他只觉得那人有些可怖。 谢云迢缓声说道:“你说你不想要这太子之位,你说不当太子也不会死,其他兄弟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也会好好待咱们…我今日就带你看看,你这太子之位要是没了之后的下场。你就会如他一般,被困在这内狱里几十年,如他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愿意吗?” 这话一字一句的落在了谢玉淮的心里,让他浑身都僵硬住了。 借着那小小的缝隙看了一眼里面的人,那人似乎是听到人的说话声稍微有了点动作,他慢慢摸索的爬了起来,似乎是感受到灯火的光,慢慢朝着这边爬了过来。 他爬的极其缓慢,凌乱的头发随着他爬行的动作晃了晃,在那么一瞬间谢玉淮看清了那人的脸。 不,应该不能叫做脸了。 双眼被挖去,脸上是一道道疤痕,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是说不出来话只能哼唧一般。 谢玉淮被那张脸给吓得心里发毛,眼看着那人就要爬过来,他猛的大喘了一口气直接后退了几步。 “长姐…”他惊魂未定的看向谢云迢,心里依旧砰砰的跳个不停。 谢云迢看向他,面容极其肃然,她问道:“谢玉淮,你愿意变成这样吗?” 谢玉淮被吓惨了,他使劲摇了摇头:“不…不…我不愿意,我不想…变成这样。” 那牢里面的人已经成了谢玉淮的恶魔,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看一眼心中就已经怕的要死,如果他将来会变成那样,被人挖了眼,拔了舌头扔到牢里面… 谢玉淮不敢想了。 害怕的不只是谢玉淮,绿棠看着那人也是白了脸。 明月还算是淡定,一直紧跟在谢云迢的身边,她毕竟是明安皇后亲自挑选的女史,宫中的酷刑手段也是清楚的,所以并不害怕。 沈之衡站在一侧,面无表情。 皇权斗争,权利博弈,这其中的厉害他已经体验到了,以整个沈家为代价,以他的前程为代价,以缘娘的性命为代价。 沈之衡目光冷冽。 这些人的皇权斗争,却要用无辜的人的性命去填,凭什么呢。 他厌恶这种斗争,也厌恶那些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他如今也慢慢的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盘算着为缘娘报仇,他得让杨家倒台,让整个杨家陪葬,所以他必须如此。 但是靠他自己是不行的,他没有把握能让杨家那样的权势倒台,他得找一个和他有一样目的的人做靠山… 沈之衡的目光看向谢云迢,如今他找到了。 如果谢云迢想让太子顺利登基,那么必须要让皇后倒台,皇后背后就是整个杨家,他们如今有着相同的目的,他们是站在同一个战线的人。 她那样一个有野心的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谢玉淮的登基之路扫清一切障碍的。 谢云迢见谢玉淮这样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果然口头说教是没有用的,要让谢玉淮亲自来看看舍弃太子之位的下场,要让这样的恐惧永远烙印在他心里,他可能就再也不会说出不要太子之位那样的混账话了。 第164章 殿下,牵着我的手吧 谢云迢将手中的宫灯递给了明月,她缓缓的走到谢玉淮的面前,随即蹲下将他拥进自己怀里。 她一边安抚的拍着谢玉淮的后背一边轻声说道:“你能这样想,长姐很欣慰。” 一声叹息自她口中发出,“如果你生来不是太子就好了…” 如果她和谢玉淮生来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皇子公主,那就不会有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她也不会这样逼迫谢玉淮,毕竟他也仅仅是个十岁的孩子。 可惜不是,他们从生来就注定要去争,要去抢。因为争的不仅仅是皇位,是权利,还是命。 她压低声音:“如果你不是太子,阿姐是不会这样逼你的。”她紧紧的抱住谢玉淮:“你别怪阿姐,阿姐也希望你能够无忧无虑的活着,做个闲散王爷。可惜你生来就是太子,即使你不想争旁人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太子你必须坐,这个皇位你非争不可。” 谢玉淮鲜少听到自家长姐这样沉重的语气,眼下听到这样一番话,也不禁的重视起来。 他自然是不怪自己长姐的,尤其是在看了那监牢里面的人之后,他更没有怪谢云迢的心思了。 他不想变成那样,他的长姐是为了他好。 “长姐,是我的错,我太任性。”谢玉淮声音沉闷,也许是真的被吓到了,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谢云迢见他已经知道了其中厉害关系,转身就吩咐绿棠先带谢玉淮出去,紧接着又让明月挑灯跟着一起出去。 明月等人不敢违抗谢云迢的命令,只好先带着小太子出牢房。 转眼间,整个牢房只剩下谢云迢以及沈之衡。 谢云迢扫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怎么不出去?” 沈之衡道:“殿下一人在这里,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他还能从笼子里面爬出来吃了我?事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殿下为何不出去?”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现在倒是有心思跟他多说一句,她收回目光随后落到监牢内的人身上,她道:“我弟弟不想落的这样的下场,本宫亦是不想有这样的下场,本宫得好好记住他的样子,在心里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约束自己,不能变成他这样的模样。” 那人爬到了栏杆处,似乎是听到了人的说话声,他开始使劲的晃动着栏杆。 那脱了皮的手看着极其可怖,十指的指甲已经被拔尽,手上满是疤痕。 好歹曾经也是无限风光的太子爷,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高楼起高楼塌,谁又知道谁将来是如何呢。 “殿下是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沈之衡低声说道:“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他这话说的漂亮,越来越会哄人。 但是上辈子她就落得了这样的田地,她不聪明,她愚不可及,好在重来一世不必再重蹈覆辙。 “你知道本宫的愿望是什么吗?”谢云迢眉梢微扬,凝视着沈之衡。 她的声音在这大牢里面格外清晰,低沉清冷的如同寒冰,带着一股子冷寒之意。 沈之衡面色不变:“殿下刚才不是说了吗?自然是不会落得如这监牢里的人一般的下场,殿下心里所想的皆会如愿的。” 有些话可以明着说,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谢云迢想要的是皇位,是皇权,这话她可以跟谢玉淮说,但是沈之衡不能说,他一个奴才岂敢妄议皇权。 谢云迢哼笑了一声,倘若真的如她所愿,沈之衡也未必能够活下去,毕竟上辈子逼宫也有他的一份。 “走吧。”谢云迢转身往回走,沈之衡则是跟在谢云迢的身后。 走过了一段明亮的地方,就到了阴暗狭窄的走廊,谢云迢把明月和绿棠都给赶了出去,如今手中连一盏灯都没有,只能独自摸索着前行。 这条小道很长,脚下的路也不怎么平。 谢云迢尽量走的慢一些,就是怕被什么东西绊倒,结果却还是脚下一滑,她身子晃了晃,还未站稳就被人给扶住了。 她撞入一个胸膛,头上的珍珠坠子被撞歪了,摇摇晃晃的仿佛要掉下来。扶在她腰间的手格外有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殿下,小心啊。” 如珠落玉盘,清朗温润。 谢云迢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耳边传来的热气宛如羽毛一般柔和的抚弄她的耳垂,让她浑身起了一层战栗。 好在黑夜将她的情绪给掩盖,她扶着沈之衡站稳,平复了一下气息,而后沉声道:“放开本宫,本宫能走。” 腰间的手瞬间的就收了回去,长廊太黑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沈之衡说道:“殿下真的能走?这么黑万一再摔着怎么办?” 他在一片漆黑之中靠近谢云迢,然后伸出了一只手,“不如殿下牵着我,我带您出去,给您引路,如何?” 谢云迢没有言语。 她隐约看清了那只手的位置,但是要她牵沈之衡的手出去… 沈之衡见她不说话,又道:“若是殿下嫌弃奴才,那不如牵着奴才的袖子,这样如何?” 第165章 废太子 他的话音落下也没有等来任何的回应。 沈之衡心想莫不是长公主殿下就连他的袖子也嫌弃?正想着,伸出来的手却被人给轻轻的握住了。 凉意袭来,那手软如上好锦缎一般,格外的软。 却又如同凉玉,极其的寒。 沈之衡感受着这样的温度微微一顿,怎么会这样的凉?他正想着,耳边骤然传来一道说话声:“你怎么不走?” 沈之衡回神,他道:“殿下,我要往前走了,您小心。” 这道长廊好像没有尽头,也许是怕里面的犯人闯什么祸事,这道长廊既没有光,又长,要走很久才能到尽头。 谢云迢能感受到她手里牵的那只手的温度,很暖和,是她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那手好像又细又长,谢云迢想,想必也是又白又嫩的。 她不由得又抓紧了一些。 沈之衡身子一慢,步子小了一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光,明月举着宫灯缓缓的走了进来,见着两人赶紧上前。 “哟,殿下,这长廊这么黑…您…”明月的目光忽的落在那两只牵着的手上,她原本还担心谢云迢在这没有光亮的长廊里面走会不会摔着,眼下见着这场景,她赶紧就闭了嘴也转开了眼神,只当做没有看见。 谢云迢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宫灯的光将她的脸照的一片肃然,很是云淡风轻。 她道:“这里冷,快些带路吧。” 这长廊不仅是黑,而且还冷的很,就是谢云迢穿着大氅也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袭来。 也许是长廊的结构不一样,这里的冷风仿佛是带着刺一般,好像能直直的扎进人的肉皮里面去。 她带着大氅尚且如此,扫了一眼只穿单衣的沈之衡,见他面不改色心中暗想,不愧是沈大人,这点小风不算什么。 明月当即转头带路。 沈之衡微微侧身,微笑道:“殿下,您先请。” 谢云迢正欲往前走,却又被沈之衡给挡住了,她眉头一皱正欲责问,却见刚才牵着她的手爬上了她的大氅。 “殿下。”他轻声说道:“您的大氅松了。” 那只手在灯光的照耀之下莹白如玉,果然是白嫩纤细。 他轻巧利落的将她脖颈间的金色盘云扣给紧了紧,而后规矩的退后了一步,“若是松了,等一会出去怕是会钻进冷风,到时候就会冻着殿下。” 他仿佛确实是真的为了谢云迢着想一般,眼神真挚。 谢云迢低头看了看自己大氅上的盘云扣,并没有言语而是直接侧身走了过去。 明月在一旁瞧了沈之衡一眼,她家殿下可是不喜欢外人的触碰的,这个沈之衡倒是屡屡犯了她家殿下的底线。 明月回头转身带路。 沈之衡见着那红色大氅上的凤凰随着走动飞舞,灵动的宛如真的要飞出来一般,无比尊荣。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温度。 …… “殿下,您可出来了。”陈驰见着长廊出口处的灯光赶紧就迎了上去,谢云迢见着陈驰微微笑道:“劳烦陈大人一直在等本宫了。” 陈驰笑着摇了摇头:“殿下严重了。”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我见太子殿下仿佛是被吓着了?” 谢玉淮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陈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云迢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年纪小,倒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难免会受惊害怕,这人只有害怕了才能牢牢记住。”她瞧着陈驰笑道:“对不对,陈大人?” 谢云迢带谢玉淮来这关押前朝太子的牢房是做什么的,只要细细想想就应该能明白。 陈驰说道:“殿下说的自然是对的,好在殿下来的早,若是再晚几日,怕是也看不见这牢里的人了。” 谢云迢扬眉,“为何?” 陈驰轻声道:“虽然这前太子已经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余党…前几日抓萧氏余孽时就抓了一批人,这里面有几个竟还妄想着来这里截这废太子…他们与萧氏余孽勾结,圣上发了好大的火气…” 谢云迢眉头蹙起,未曾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人还想着痴心妄想掀起风浪。 陈驰低声说道:“圣上的意思是将那位废太子在这关一辈子…”陈驰停顿了一下,“人不人,鬼不鬼的关着。” 那位废太子已经瞎了眼,活着还不如死了,圣上就是想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几十年已经过去,皇帝依然是如此大的恨意,想来当年这定是恨极了这废太子。 死很容易,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想想那牢中人的惨状,还不如早早就死了也省的受如今的罪。 她问道:“那为何又说见不到了?” 陈驰道:“乱党一事太后娘娘也是知情的,她老人家担心节外生枝,废太子不死那嘁党羽说不定也是贼心不死,虽然那废太子已经成了那副模样,可是保不准有人会利用生事,再一个大约是太后心肠软,觉得这废太子已经受够了折磨,不如给个痛快。” 陈驰叹道:“年前就要问斩了。” 马上就要新年,谢云迢道:“太后仁慈,这样活着还不如早早解脱死了,只是这近来萧氏余孽越加猖狂了…倒是辛苦陈大人了。” 陈驰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谢云迢淡淡点头,然后就准备往外走,陈驰恭敬俯身恭送谢云迢。 谢云迢忽的又停住,她道:“还未问过陈大人,令夫人可有什么喜欢的玩意?明日要去大人家赴宴,与其送些没有用的东西,倒不如问问令夫人喜欢什么…” 陈驰儿子的百岁宴就在明日,谢云迢是收了请帖准备去的。 陈驰一听赶紧道:“殿下能来就已经是给了莫大的体面了,何须还要什么东西。” 谢云迢笑了笑,“这样的喜事本宫怎么能白蹭?上一次与陈夫人共同游山,我们相谈甚欢,彼此投缘。” 陈驰一听忙道:“如此明日就恭迎殿下大驾。” 谢云迢微微一笑,转头就出了刑部。 … 第166章 百花园,戏牡丹 马车慢慢的行驶着,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今日一早就来了刑部,午饭时候已经过了。 谢玉淮原本有些饿,但是也许是被内狱里的那个废太子的模样给吓到了,胃里犯恶心,无精打采。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抬眼见他这模样也深知是把人给吓到了。 端起桌上小炉子里烤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谢玉淮的面前,“喝杯热茶吧,暖暖身子。” 谢玉淮靠近谢云迢坐下,他盯着那盏冒着热气的茶盏忽的说道:“阿姐,福禄死了。” “我知道。”谢云迢放下茶盏,脸上是一片肃然。 “他死的好,若是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只能是祸害。” 谢玉淮抿了抿唇:“福禄跟了我八九年…他…” “他就算是跟了一辈子,也是个祸害,忠心不是看他跟你时间久不久,倘若他到你身边来就是为了害你呢?”谢云迢懒洋洋的靠在软椅上,目光瞥向谢玉淮:“你大了,也该分清是非了,你只看他跟你时间长短,却不看他教唆你做了什么事…” 谢玉淮垂头丧气。 谢云迢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将谢玉淮召唤到了自己身边来,谢玉淮乖巧的坐下,谢云迢安抚着他的背轻声道:“你还小,有些事你可以不懂,但是不能一辈子不懂。阿姐现在可以护着你,给你开路,但是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你终究要懂的。” 谢玉淮一阵动容。 姐弟二人总算是解开了嫌隙。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忽然停住了。 谢云迢以为是到了公主府,撩开一旁的马车帘子,却发现依旧在街道上。 外面白雪茫茫,飞雪飘扬。 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嘈杂声,其中还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光是听着就觉得脏了耳朵。 谢云迢放下了帘子,皱眉道:“前面是怎么了?为何停下?” 吵闹声隔着马车依然听的清晰无比。 明月道:“殿下稍等,奴婢去看看。” 过了一阵,明月匆匆的回来了。 她进了马车抖了抖肩上的飞雪,然后朝着谢云迢说道:“回殿下,前面有人在闹事,挡了路。” “闹事?”谢云迢眉梢一扬“何人敢在大街上闹事?兵马司是摆设吗?汴京的衙门也是摆设吗?” 五城兵马司统管汴京治安,当初陆莹的弟弟就被谢云迢安排进了兵马司,虽说只是个副指挥使,七品官职,但是也算是有官衔在身。 明月低声道:“兵马司倒是来了人…只是不敢管。” 谢云迢轻掀眼皮,眼中带了一些好奇,“兵马司不敢管?这是汴京哪个高门权贵在闹事?” 汴京城,大朝的京都。 这座城里住着的高门权贵满大街,出门遇见公主王爷都是常见的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哪个高门贵女权贵之子。 恰恰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初皇帝就特别嘱咐,凡是在汴京闹事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权贵通通归兵马司管。 所以虽然兵马司是个微不足道,但是一般人见着兵马司的人都不会闹事,毕竟这是圣上曾经的口谕。 可是如今让兵马司都不敢管的人,想来那是有通天的本事了。 谢云迢有些好奇,让明月接着说下去。 明月继续道:“回殿下,奴婢刚才打听了,是宣平侯府的世子爷,杨墨。” 此话一出,马车内极其寂静。 谢云迢撩开马车帘子瞧了一眼站在马车一侧的沈之衡,他站的很是笔直,虽然肩上落了雪,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尽心尽力的跟在马车边上。 也许是察觉到了目光,沈之衡侧头恰好对上谢云迢的眼神,在对上的那一刻谢云迢已经收回目光放下了帘子。 宣平侯府。 谢云迢不由想到沈之衡,仇人就在对面,倘若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谢云迢问道:“他闹什么?” 明月低声说道:“那杨世子今日来百花园听戏,听说他看上了里面的一个叫戏牡丹的戏子,最近总来这百花园。今日原本也是来听戏,偏偏这戏牡丹今日不上台,是那柳叶生的班…杨家世子是吃醉了酒来的,非要见那戏牡丹,竟跑到人家后台去闹,倒是找到了那个戏牡丹…可偏偏那姑娘也是个硬气的,不理他这个世子的面子,把他拒之门外,这也就惹怒了杨家世子…” 明月说到这却被谢云迢给打断,她道:“百花园?柳叶生?” 这不就是昨晚明月跟她说的,薛嫣最近总爱去的地方吗,还有那个柳叶生,这倒真是巧了。 原来杨家世子是在这百花园闹的事。 “然后呢?”她继续问道,这杨家世子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杨家世子杨墨,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混账东西,不学无术,又偏偏极其好色,仗着家中权势做了不少恶事。前一阵掺和进王毅一案,还祸害了十几条人命,这才消停几天,他竟然就敢出府在大街上闹事了。 明月凑近谢云迢,低声说道:“这杨家世子吃醉了酒,又被那姑娘给下了面子,毕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那杨世子当即就怒了,直接让自己带的护卫把那姑娘的门给踹开了,然后把那姑娘扒了衣服…生拖硬拽的给拽出了百花园。” 明月眉头紧皱:“那姑娘一路呼救,百花园的掌柜的百般乞求杨家世子,那杨家世子却铁了心的要弄死这姑娘…拽出了百花园的门就在门口闹了起来了,兵马司倒是派了几个人,可是那杨家世子权势通天,杨家世子又喝多了酒,是个不清醒的…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被拖拽,竟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拦…现在还在僵持着呢。” 那杨家世子是个极其混账的东西,这满汴京的人都怕了这杨世子,谁敢上前拦他啊? 谢云迢听完眉梢一冷,光天化日,汴京大朝帝都,天子脚下,这杨家世子未免太过混账! 不过,他越是混账就越是给自己,给杨家惹祸,杨家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已经让皇帝猜忌了。 这杨家世子如此跋扈,也是给自己挖坟埋坑,早晚会有恶报,她应该再去推一把。 第167章 滔天恨意 “你再去看看,兵马司的人当真是一个没动?”谢云迢指尖轻轻敲着桌案,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马车里很是清晰。 明月俯身去打探。 不过片刻,明月就回来了。 她带着一身风雪急急的归来,撩开马车帘子第一句话就是打起来了! “殿下,那打起来了!”明月声音压的极低,却难以掩饰其中情绪。 “谁跟谁打起来了?” 明月道:“是杨世子的人跟兵马司的打起来了。” 呦… “这兵马司的人不是不敢动杨世子吗…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谢云迢有些看笑话的意思,这打起来好,打的越乱越好。 这兵马司虽然不是什么重职,但是也是护着汴京安危的,那也算是汴京的禁军,皇帝的人。 这还没见着哪家公子犯浑和兵马司的人起冲突呢,毕竟圣上亲口说过,凡是闹事的见着兵马司的人都得消停的停了,这就是给那些王公贵族,高官权贵的禁令。 这杨世子好样的,敢跟兵马司动手,不过这兵马司也算是能耐,杨世子身后可还有着杨家这座大山呢,还有皇后。 谢云迢心情不错的问道:“兵马司…哪一位啊?” 哪一位勇士为民除害… 明月哎呦了一声,赶紧道:“殿下,这人您也认识,正是陆娘子的弟弟,如今的兵马司副指挥使,陆岭。” 陆岭? 谢云迢嘶了一声,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道:“既然如此,咱们去看看吧。” 谢云迢嘱咐绿棠看着谢玉淮,然后下了马车。 马车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谢云迢刚一抬脚又停住了脚步,她侧头看向沈之衡,轻声问道:“前面有热闹,你想去看吗?” 沈之衡在外面站久了,身上落了一下的雪,就连脸上也落了飞雪。 听着谢云迢的话,他有些疑惑,“热闹?” 谢云迢微微一笑:“是极其好看的热闹。” 谢云迢已经这样说了,那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沈之衡抖落身上的雪跟了上去。 前面人多,几乎都是来看热闹的,百花园离这马车停处还有些路,谢云迢身边的几个护卫给她开了路,也算是畅行无阻,眼看着离百花园门口越来越近,那吵闹声痛叫声也就越来越清晰。 沈之衡眉头皱起,他长得高在一众行人之中足足高了一个头,长得高看的也远,即使离百花园还有些距离,但是他依旧看到了那门口的混乱。 “殿下…”他叫住谢云迢,沉声说道:“前面在闹事,这就是殿下说的热闹吗?” 飞雪迎面扑来,扑在脸上凉嗖嗖的,谢云迢心情颇好的回了他一句,“你知道那闹事的人是谁吗?” 沈之衡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呢… 谢云迢红唇轻抿,低低笑了一声,“这人你一是听过的,正是那宣平侯府的世子爷,杨墨啊。” 极其平淡的语气,却让沈之衡如同雷劈一般顿在了原地。 宣平侯世子,杨墨。 扑面而来的飞雪挂上了他的眼睫,他仿佛在那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风雪夜,那个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名字,宣平侯世子,杨家… 沈之衡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压抑着的恨在那一刻慢慢滋养出来,不受控制的蔓延。 犹如在他心中燃起一场大火,将他的理智烧的一干二净。 他一把抓住谢云迢的手臂,声音带着些颤抖:“你说…宣平侯世子?” 一旁的明月见他这样无礼当即呵斥道:“你大胆,抓着殿下做什么?还不快放手。” 明月的呵斥被逐渐大的风雪给吹散,谢云迢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只是微微皱眉,并无呵斥的意思。 她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带你来看热闹。” 沈之衡猛的抬头,平日里温润的眼神此刻全然变了样子。阴沉的眼眸如同漆黑墨,眼底流露出的恨意丝毫没有掩饰,温润的脸阴森可怖。 这不是平时的沈之衡,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沈之衡。 他眼底的恨意让谢云迢都忍不住心中一颤,他在她面前装了这么久的温润乖巧,如今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名字就让他控制不住的流露了真实的情绪,可见这滔天恨意。 到底是太年轻,不像上辈子一般沉稳,不过若是她的至亲死在别人手里且仇人就在不远处,她也会发疯的。 手腕上的疼痛继续着,谢云迢心里嘶了一声,这人的力气实在是有些大了。 她凑上前仿佛是安抚一般的拍了拍他的脸,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若是再这么抓下去,本宫的手就要让你抓断了,你恨杨家也没必要拿本宫的手腕发泄。” 沈之衡如梦初醒,眼底的恨意渐渐褪去,他猛的松开了谢云迢的手腕,此刻才意识到刚才差点失控。 他被恨意蒙蔽了心智,以至于暴露了本性,还是在谢云迢的面前。 “殿下恕罪。”他退了一步,又变成了之前的温润的模样,抬起的眸子中仿佛笼了一层薄雾,在漫天飞雪之中渺渺茫茫,看不清晰。 谢云迢没有责怪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不用看就知道这里一定是淤青一片。 她道:“无妨,我知你心中恨意,自然不会怪你。” 她转身继续朝着百花园中走去,沈之衡慢慢的跟在她身后,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波涛翻涌,无法平静。 他终究是没有沉住气,只是听了那一个名字就控制不住自己,这样若是见着那杨世子本人,他怕他会忍不住直接杀上去。 绕过一众看热闹的人,终于来到了百花园的门口。 那里一片混乱,兵马司的人和杨世子的人正在僵持着。 兵马司那边有几个人脸上都挂了彩,杨世子经常出去惹事,他的近身护卫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下手又毒又狠,而兵马司的人面对杨家世子也不敢下死手,兵马司就弱势了不少。 “妈的,混账东西,就你们几个也敢拦着本世子?一群守门的狗东西,真是给你们脸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杨家世子醉醺醺的朝着兵马司为首的一人骂着,言语间皆是不屑。 好歹兵马司也是官兵,这杨家世子未免太猖狂。 “杨世子,我们也是秉公办事,你不仅在街头闹事,还打了我们兵马司的人,就算是你是杨家世子,也未免太过欺人!” 一道洪亮的声音带着怒气响起,让人忍不住侧目看去。 只见杨世子对面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那男子看着很年轻,五官俊俏。 但是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划痕,正在往下慢慢流血。 明月在一旁轻声说道:“殿下,那就是陆岭。” 原来是陆莹的弟弟,怪不得看着和陆莹长相相似。 谢云迢以前一直听陆莹说她这个弟弟是个不中用的,科考没有考上,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就是会点武功,力气大一些,所以谢云迢才把他安排进了兵马司。 如今一看当初的安排是对的,这陆岭还是个挺尽职的,连杨墨都敢得罪。 杨世子正醉着酒,平日里就是跋扈惯了,如今又喝醉了就比平日里还要张狂。 他直接拿起旁边一下护卫拿的棍子就朝着陆岭扔了过去,嘴里叫骂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世子…” 陆岭只是侧了侧身子就躲了过去,他冷声道:“在下兵马司副指挥使,卢阳陆氏的陆岭。” 第168章 睁开你的眼看看本宫是谁 “卢阳陆氏…”杨世子咂了咂嘴,忽的讽刺道:“我当是什么世家大族呢…一个落魄户也敢跟本世子面前拿乔?什么东西…”他忽的猥琐的笑了两声:“对了,听说你姐姐进了薛府做妾室?” 杨世子哈哈笑了两声:“听说你那个姐姐长得不错,还是个才女呢,你们陆家想要攀高枝怎么不来攀本世子?让我好好疼疼你姐姐?” 此话极其刺耳,谢云迢听着顿时就皱起了眉。 而再看那陆岭,已经是满脸怒气压不住,他大步走向杨世子,怒声道:“你再说一遍!” 杨世子嘿嘿一笑,“再说又如何?你那姐姐嫁给薛家做妾不如嫁给本世子,左右都是妾室,我可比薛照会疼人多了…也没有什么公主压着,和我一起逍遥快活…不好吗?” 杨墨是真的喝醉了,这番话不仅说了陆莹,还带上了谢云迢。 陆岭气的直接薅住了杨墨的衣领,拳头马上就要落到杨世子的脸上。 他这一拳若是打下去,那么今日这事就该闹大了。 杨世子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得罪他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况且宣平侯府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家,陆岭小小七品官就是任由着他们拿捏的。 谢云迢见势不好,忙道:“都给本宫住手!” 她这一句话声音极大,却让陆岭停了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云迢的身上,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 谢云迢给旁边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两个护卫走上前将陆岭和杨世子给分开了。 陆岭不认得谢云迢,但是见着她这般气质尊容也知道定然不是一般人。 杨世子喝的醉醺醺的又被谢云迢的护卫给拉着,当即就耍了酒疯,“你们好大的胆子…放肆!敢拉着本世子!” 旁边他的护卫见着他被人拉着就要上前去,却又被明月给喝住。 “大胆!你们敢在长公主面前放肆?!” 这一句话,就让那些护卫们不敢乱动了,纷纷跪下请安,陆岭也一脸懵的跪下。 长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 只有杨世子还是醉醉歪歪的,他挣脱那些护卫踉踉跄跄的走到谢云迢面前,只端详了一眼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哟,这是哪来的美人…”杨世子喝糊涂了,只觉得谢云迢美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已经忘记了她长公主的身份。 谢云迢眉头微蹙,她侧头看向明月轻声道:“去找碗水来。” 明月点头去了旁边茶摊要了一碗热茶来,杨世子污言秽语不断,谢云迢接过茶碗随即一碗滚烫的热水全都泼上了他的脸。 那茶是烫的,杨世子骤然被泼了这么一盏热茶,顿时痛的大叫出声。 “放肆!”杨世子的脸烫红了一片,他大怒之下竟然直接就朝着谢云迢抓去。 “你个贱人…敢泼我!本世子要弄死你!”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落到谢云迢的脖颈之上,突然就被人给抓住了。 白嫩纤细的手紧握着杨世子袭来的手腕,轻轻一拧,杨世子惨叫出声。 沈之衡面容冷漠如寒冰,手下微微用力,杨世子痛哭出声。 他侧头看向谢云迢,“殿下,您没事吧…” 谢云迢瞧着他除了脸色是冷的,眼底也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之色,心中暗想他应该是控制住了情绪。 谢云迢摇头:“本宫没事。” 杨世子痛的五官皱起,脸色刷白。 谢云迢眉梢一冷:“放开他。” 沈之衡松了手然后回到了谢云迢的身侧,杨世子则是痛的坐在地上哀嚎。 谢云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问道:“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本宫是谁。” 冷冽的声音如同东冶里刮骨的风,冷的杨世子浑身一个哆嗦,他似乎醒了一点酒,慢慢抬头就看见一双极其肃然幽深的凤眸,眼底的冰冷没有任何掩饰,看他如同看一个死物。 杨世子一个哆嗦,他的酒瞬间就清醒了。 “长…长公主…”杨世子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虽然酒未醒透,但是此刻也稍微清醒了不少。 见着谢云迢就想起来刚才的事情,他心里有些发沉。 虽然说他杨家世子在汴京城无人敢惹,可是得看面对的是谁。 倘若只是普通官宦人家倒是还好,这满汴京城哪一个官宦见着他们杨家不得给几分面子,可倘若是皇室中人…就算是杨世子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 “哟。”谢云迢眉梢一扬,慢慢说道:“难得世子还记得本宫,看来是醒酒了?” 她语气平淡,面上却是一片肃然,眼底如冰霜一般冷。 第169章 人命关天 杨世子无论再怎么糊涂,再怎么醉酒此刻也已经清醒了。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压下心中的慌乱然后说道:“殿下,刚才多有得罪…喝多了酒,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还请殿下勿怪啊。” 他一句大水冲了龙王庙,就把谢云迢给他们杨家捆在了一起,不过就是有个当皇后的姑姑,哪里是什么一家人? 杨世子倒是会往自己身上贴金,还想着跟谢云迢攀亲戚。 谢云迢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杨家世子实在是恶心人。 她道:“杨世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姓谢,你姓杨,即使从凤仪宫那说也不能是一家人啊。” 她丝毫不给杨墨面子,说出来的话直接将杨墨给驳了回去。 杨墨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他也不敢对谢云迢放肆。他做皇后的姑姑都对谢云迢有礼相待,百般呵护,他这个杨世子自然不敢造次。 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杨墨笑道:“殿下说的对,是我…说错了。” 谢云迢眉头一扬:“想来杨世子你的酒还没清醒,这外面这么冷你也清醒不了,不如跟他们兵马司的人回去醒醒酒?” 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墨一顿,难不成这是要兵马司把他抓起来? “殿下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喝多了酒,哪里劳烦兵马司的兄弟啊…若是醒酒我还是回宣平侯府去醒吧。”杨墨心里七上八下,嘴上说的好听心里面却涌现出各种肮脏的想法。 不就是一个长公主吗… 还真能把他抓起来?把他们杨家放在何处? “兄弟?”谢云迢看向跪在一旁的陆岭,微微扬头说道:“陆岭何在?” 跪着的陆岭听到召唤微微一惊,然后赶紧起来回话。 “回殿下,属下在。” 陆岭知道自己这官职是谢云迢给的,以前也听说过谢云迢这位长公主的大名,只是长公主身份贵重,他从未得见。 结果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见到了。 谢云迢见他神色一片恭敬,显然也是个知礼数的人,虽然陆莹说她这个弟弟是个无用的纨绔,不学无术,连科考都没有考上。 可是今日一看倒也不是那样不中用,反而能跟杨家世子打起来,倒是个尽职的人。 只可惜有勇无谋,他一时恼怒就要打杨家世子,未曾想过杨家是何等的通天权势,若是真的把杨墨给打伤了,那么杨家想要收拾他这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太容易了。 “把杨家世子带到你们兵马司好好的让他醒醒酒吧。” 此话一出,不仅杨家世子愣住了,就连陆岭也有些发愣。 长公主这是要他把杨家世子给抓起来? 虽说陆岭不喜这杨家世子,加上刚才这人对他姐姐的污言秽语让他更想揍他,但是毕竟是世子爷啊… 他带着兵马司的人来原本只是想要把事情给平了,让杨墨别再闹事,可没有想着抓人的。 他们兵马司哪里能够容得下世子爷这尊大佛… “殿下…”陆岭有些犹豫。 杨世子则是大惊,他猛然看向谢云迢:“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关我?” “为何?”谢云迢瞧着杨墨那样子颇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她道:“杨世子,你说为何?大朝律法可是清清楚楚的写了,凡是当街闹事的都要进兵马司的牢房,你靠着世子的身份当街抢人闹事,还打伤了兵马司的人,仗着喝醉了酒还对本宫出言不逊,竟然还妄想着对本宫动手,杨墨,你好大的胆子!” 她目光逐渐凌厉,凤眸中一片肃然,脸上虽然平淡无波,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法让人质疑和反驳。 杨世子心中暗骂谢云迢多管闲事,平日里这个长公主不总是围着薛照转嘛,怎么今日偏偏就跳出来管这种闲事! 杨墨咬了咬牙,凑上前去低声说道:“殿下,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我喝多了酒,那小姑娘对我出言不逊…我这才想教训她,毕竟我们杨家的面子不能让她一个女子给踩了不是?还请殿下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就饶了这一次,只当没看见。” 杨墨说到这又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家中得了一对漂亮的红珊瑚,听说殿下喜欢这东西,明日我就叫人送到您府上…您看如何?” 先是说不能让一个女子踩在他们杨家的面子上,拿了杨家出来,又搬出来皇后当挡箭牌,最后又说要给她送好东西。 一边威胁着一边又送好东西,这杨家世子也不全是无能草包,这方面倒是得心应手,想来是没少干这种事了。 谢云迢扫了一眼那已经被百花园的人给救下来的小姑娘,只此一眼就不由蹙起眉头,颇有些怜惜。 大冬日里,那小姑娘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她的发丝凌乱,脸上的青紫伤痕看着极其可怖,一张漂亮的小脸是暂时毁了。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光,仅仅是盖了一层薄布,这层布还是百花园的掌柜的给她裹上的。 她孤零零的躺在那,已经被围观的人给看光了。 在这个时候女子的名节是最重要的,别说什么高门权贵,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被这样看光了,那唾沫星子,闲言碎语就能把人给杀了。 虽然这戏牡丹是个戏子,没有什么名声好在乎,可她又是个贞烈的,卖艺不卖身,要不然也不会就那么驳了杨世子的面子。 谢云迢脱下自己的大氅示意递给了明月,示意她给戏牡丹盖上。 冬日里冷的很,明月见自己殿下穿的单薄,不由的有些犹豫,“殿下…” 谢云迢道:“给她盖上,把她叫醒。” 明月无奈只好把大氅给那女子盖上,然后又把那女子叫醒。 戏牡丹是受了惊吓晕的,不过是喊了几句她就醒了,这女子醒了之后就猛的朝着一旁的石柱上撞了过去。 谢云迢一惊,刚想喊人去拦她却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那女子就要命丧黄泉,就在这个时候,却被人给拦住了。 “呦,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寻死做什么?” 只见谢江川拦在那女子面前,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抱怨:“你这力气要是再大一点,我也要被你给带走了。” 那女子蒙了一瞬,在这个空挡,谢云迢的护卫就将她给扣住了,防止她再一次的寻死。 谢江川转头看向谢云迢,目光炯炯,“给皇姐请安。竟然在这遇见皇姐了,真是巧啊…” 他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没有任何掩饰的流露出来,谢云迢瞧了他一眼,心中暗想,这哪里是赶巧,这谢江川不一定在哪看热闹呢,要不然怎么可能出来的这么及时。 第170章 全了杨家和皇后的面子 “是巧了”谢云迢对他微笑说道:“也多亏了谢小王爷出现的这么及时,要不然这女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小王爷一出来就积了功德了。” 这话有打趣的意味在,到底是堂姐弟,说话就没有那么拘谨。 谢江川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好歹是一条人命,那可是比天还要大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杨世子,然后问道:“杨世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谢江川的目光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杨墨无端一抖,谢江川这是和谢云迢一伙的,都是来找他麻烦的。 杨世子道:“谢小王爷…人命关天自然重要,不过这样得看是什么人,这个贱女人对我出言不逊,对我们杨家出言不逊,自然是要好好教训教训的,我也没想着要她的命,是她自己不想活的。” 谢江川笑了笑,他走上前颇为亲昵的搂住了杨墨的肩膀,他道:“杨墨啊…人家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招惹你这个世子爷呢?你把人家的衣服扒了扔到大街上,你这是明摆着让她去死,就没想过给她活路。都是兄弟,装什么?” … 杨墨脸上难看至极,他确实没想过给这贱人活路,只是被人这么说出来终究不好看,他脸上挂不住却又不敢跟谢江川对上,谢江川再怎么纨绔也是皇家的人。 一个谢字压在头上,他这个杨家世子也只能受着。 那戏牡丹哭的极其凄惨,她被人拉着也不能求死,只好哭了起来。 谢云迢目光一片肃然,“杨墨,原本你不提皇后娘娘,不提你们杨家也许本宫今日还会放了你,但是你若是提了皇后娘娘,提了杨家,那今日还真的就不能这么放了你。” 她冷声道:“你视人命如同草芥,不仅如此还对着本宫出言不逊,对着本宫动手,你说皇后娘娘,你说杨家,杨家和皇后就是这么教导你这个世子爷的?你这么说就是把皇后和家都陷入不义之地,难不成你以前犯了错就拿皇后和杨家来顶罪吗?若是今日这话传到宫里,传到太后圣上的耳朵里会怎么想?” 她的声音在这大风雪里依旧清晰无比,她微微抬头声音缓慢:“你打着皇后,打着国母的旗子在外面招摇,外人会怎么想?只会想到皇后的不好,你这是污蔑了皇后的名声!今日我这个做长公主的就得罚了你,虽然本宫只是个公主,但是好歹也是长公主,圣上的嫡长女,你污蔑皇后就是污蔑皇家,更别提你对本宫的污言秽语,今日你若是不想去兵马司的牢房那就去刑部吧。” 谢云迢这番话说完没有给杨墨反应的机会,直接就吩咐一旁的护卫将杨墨给捆了。 杨墨大惊之下怒骂道:“你竟然真的敢捆我!殿下,你不顾及杨家的面子我姑姑的面子了吗!” 谢云迢懒得听他这废话,她示意一旁的护卫将杨墨的嘴给堵上,然后说道:“我今日抓了你就是全了杨家,全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杨家和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容忍自家世子做出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情,就算是闹到皇后娘娘的面前,皇后也不会有半分偏私,早晚都要罚,本宫就替杨家人好好教教世子!” 谢云迢这话是把皇后和杨家的路给堵死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这样说,那么就是皇后和杨家人想要救杨墨,也是不能救了,救了就是偏私,杨家还好,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能袒护自家人。 杨墨瞪大眼睛,他被堵着嘴也不能说什么,挣扎也挣扎不开,只能这样被带走了。 陆岭在一旁极其忐忑,他走上前犹豫说道:“殿下…这杨世子…” 这杨世子究竟要拉到哪去,是兵马司还是刑部大牢。 若是拉回兵马司,那指挥使不得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他们兵马司庙小,哪里能够容得下杨家世子这样的大佛呢。 谢云迢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也知晓兵马司的难处,当即说道:“让你的人把杨家世子送去刑部大牢,交给陈驰。” 陈驰? 陆岭有些茫然,陈驰是哪位。 谢云迢道:“刑部尚书。你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这杨世子触犯了律法本就该关,只是人要是送到兵马司那就没有意思了,直接送去刑部,那的牢房看的紧。” 陆岭哪里认得刑部尚书,但是听了谢云迢的话也只能听令。 听完了令之后陆岭却没有走,他站在谢云迢面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谢云迢看他吞吞吐吐,又想着她与这陆岭唯一能说的就只有陆莹了,想来他是想问陆莹如何。 她道:“你不必担心你长姐,她在本宫的府里面一切安好,你只要把差事给做好了,她也自然能够更安心一些。” 陆岭当即躬身抱拳“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谢云迢微笑点了点头,“你也不必谢我,你长姐是个聪慧的,这些都是她自己争来的。” 陆岭心中一热,“那也依旧要多谢殿下。” … 陆岭走了。 围观的人也散了,那戏牡丹也被拉回了百花园,一场大戏看够,谢云迢轻轻舒了一口气,这的大戏虽然结束了,但是还没有完呢,估计还有好戏要看。 第171章 送刑部 “皇姐好霸气”谢江川走过去打趣道:“皇姐这番话将那杨家世子说的是哑口无语,也堵死了他的后路,这顿牢狱之灾也是必要受的了。” 谢云迢瞥了他一眼哼笑道:“我这算什么,也是为了皇家的颜面着想,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一个世子当街就要人姑娘姓名,本宫见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然岂不丢了皇后的面子?” 她这一番话说的也有道理,皇后身为国母怎么能有这样的外甥?连家都治不好,怎么当一国之母呢? 谢江川笑了笑:“还是皇姐说的有道理,果然皇姐这颗玲珑心是谁也比不了的。” 谢江川这恭维听不出来是真心还是打趣,只是这人从小的时候起就未夸过谢云迢几句,如今从他嘴里听到这话也算是稀奇。 谢云迢只当是在夸她,又闲聊了几句,这才问起谢江川来这百花园做什么。 谢江川真是路过,就是在旁边茶楼看了个热闹,原以为是杨家的热闹,正看的起劲儿,就看见谢云迢了,所以他直接就下来了。 “你小子是真的在看热闹了?”谢云迢语气难得轻松了几分,看向谢江川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原本是想看那杨家热闹,只是后来看见皇姐出来,我这就急忙的下来了,皇姐一出来到是比那杨墨的戏还要好看。” 谢云迢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谢江川又问道:“对了,还未问皇姐,近来可进宫看了太后?” 谢云迢想了想,“最近几日没去,想来也有几日未见太后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有些疑惑,这谢江川好端端的怎么就问起太后的事了呢。 谢江川叹了一口气:“新年将至,我母亲正在为我的婚事忧愁…可是她发愁也是无用的,这婚事她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不如直接去问问太后,许了哪家姑娘给我。” 谢江川这话说的倒是坦荡,这婚事他做不了主,他的母亲也做不了主,与其让永闲王妃天天想着,惦念着,还不如直接问太后,也省的在这瞎猜。 他倒是一副不在乎自己婚事的样子,唯一担心的就是永闲王妃那,近几日因为这婚事的事夜夜睡不好,永闲王心疼媳妇也睡不好。 谢江川准备直接去进宫表忠心,问问清楚。 他想到这又说道:“只是我自己一人进宫见太后,多少有点怕,太后她老人家可不是一般人,我这浪荡子可禁不住她老人家的震慑,不如皇姐跟我一起去?” 谢云迢听了他这一番话只是笑笑,然后道:“你害怕?你是最聪明不过的了,怎么会怕…” 正说着,忽的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呀,江川哥哥。”谢玉淮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见着谢江川顿时就扑了上去。 身后的绿棠喊道:“哎呀,我的小主子,您可慢点。” 她一边喊着一边护着,生怕谢玉淮伤了或者是摔了。 谢江川看着怀中突然出现的谢玉淮顿时一愣,随即弯下身子惊讶道:“太子殿下?” 谢玉淮见着谢江川还算是亲昵,当即说道:“好久未见江川哥哥,我还等着江川哥哥跟我去打鸟呢…” 谢玉淮对谢江川很亲近,大约是以往谢江川总是带他去打鸟捉兔子,虽然如今不干这种混账事了,但是在谢玉淮眼里永远对谢江川有几分亲近。 谢江川如今哪里还敢带着谢玉淮去打鸟打兔子,之前在玉台行宫小太子就受了一次伤,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再带小太子去打什么猎。 万一伤着碰着了,别说太后皇帝会如何,他娘都得拿棍子教育教育他。 “等太子殿下再大一些,气舍功夫再精进一些,臣就带着您去打兔子。” 谢江川很会哄孩子,小太子几句话就被哄得团团转。 谢江川要进宫,谢云迢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太后,也要把太子给送回宫中去,于是就带着谢江川一起坐马车进了宫。 百花园的一场热闹就这么散了。 “刚才那是什么人?”百花园内阁二楼处,一个男子透过窗子看向那渐渐走远的马车,目光幽深。 那男子长相极其美艳,薄唇凤目,只是一个抬眼就有万种风情一般,明明是个男子看起来却比寻常女子还要漂亮几分。 一旁的小厮回道:“回公子,那是长公主殿下。” “哦?”那男人来了兴趣,他慢慢的合上了窗子,然后问道:“可是那个嫁进了薛家的…长公主?” 那小厮赶紧点头,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昨日那薛家那位小姐派了人来传了话,说是近几天不能来看公子您的戏了…” 那男子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并未把薛家小姐放在心上,反倒是对那辆马车上的人有了兴趣。 … 大雪。 “我说陆指挥,咱们就这么把人给压到刑部去?” 鹅毛般的大雪纷飞,骑马的几人浑身都落了雪,为首的人正是陆岭,跟他说话的是同在兵马司的同僚。 他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说道:“不送能怎么办?难不成还关到咱们兵马司的牢子里?你敢关这尊大佛?” 杨家世子,皇后娘娘的亲外甥,要是真的关进了他们兵马司的牢子,那不得把整座兵马司都给压塌了。 那同僚赶紧摇了摇头,“那杨家对这世子可宝贵着呢,咱们今日就不应该动手,尤其是你,跟他计较什么,纨绔子弟罢了。若是被他家记恨上了,怕是…” “怕什么?”陆岭勒了勒马绳,虽然大雪迷人眼,但是他已经看见了刑部的牌子,马上就要到刑部了。 陆岭回头看了看被绑着的杨世子,长舒了一口气,“咱们就是干这个的,都是按照大朝的律法行事,他犯了错就应该罚,再者今日是长公主殿下罚他,与咱们兵马司有何干系?大家都是混饭的…他想踢了咱们饭碗,咱们还不能护一护了?” 陆岭虽然已经家道中落,但是落魄侯门也是侯门,还是有点那么世家子弟的傲气的,所以他虽然也怕杨家权势,但是该忍的忍,不该忍的他绝对不会忍。 杨墨作践他姐姐,他只恨今日没打着他! 几个人骑着马到了刑部,陆岭翻身下马,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压着送到刑部!” 陆岭带着几个人进了刑部,越是年底刑部就越忙,刑部各个官员步履匆匆,无人注意到进来人了。 他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一个官员,那官员手里面拿的东西散了一地,当即就哎呦了一声,抬眼见着来人虽然一身兵甲,但是都不是什么上品的东西,当即道:“你们是什么人?谁准你们进来的?!” 陆岭道:“在下兵马司副指挥使,请见陈大人。” “兵马司?”那官员上下瞧了陆岭一眼,“你要见的是哪位陈大人?” “是刑部尚书陈驰,陈大人。” 那官员一听露出不屑神色,“咱们陈大人忙着呢,你们兵马司能有什么事…倒是会来添乱。” 那官员抱怨陆岭打翻了他的东西,没有给他好脸色。 陆岭自从来了兵马司因为官职小,受过的气多了,对于那官员的嘲讽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见陈大人,是听了长公主殿下的命给陈大人送个人。” 一听长公主的命令,那官员顿时愣住了,“那你等着。” 他收拾完东西转过身往里面去了,过了一会,陈驰就出来了。 第172章 忠心的狗 陈驰听到那官员的话心中有些疑惑,长公主殿下刚从他这走,怎么就又有命传来了呢? 他快步的走了过去,见着陆岭微微一顿,认出了他身上兵马司的兵甲制服。 陆岭见着人来躬身行了一个礼,“兵马司副指挥使陆岭见过陈大人。” 陈驰并未因为陆岭官小而看不起他,他将他扶起来然后问道:“陆指挥,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陆岭回道:“按照殿下吩咐,给陈大人送个人来,请陈大人务必将人给关牢了,按照大朝律法关一个月。” 陈驰疑惑:“送人?何人?” 陆岭回道:“杨家世子,杨墨。” 陈驰微惊,世子可不是随便就能关押的,这杨墨是怎么得罪了长公主。 还不等他问,陆岭就先把百花园的事情给说了,陈驰一听顿时就放心了。若是没有名头就关人那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若是犯了律法那自然是要关押的,这事就算是闹到圣上耳朵里也是应该罚的。 这不仅是人命的事,这杨世子还对长公主出言不逊,那就是没把皇家放在眼里,怪不得谢云迢直接让人关了,这杨世子也实在是可恨至极。 陈驰道:“让殿下放心,只要有名头,他有罪名,我这刑部就能押了他。” 陆岭交接了人也不再多留,带着人就回了兵马司。 … 杨世子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此事马上就在刑部传开了,也瞬间就传到了左侍郎杜元的耳朵里。 “你说杨世子被关进了大牢?”杜元放下手中的笔,眉头蹙起。 旁边的同僚点了点头,“可不是…听说是兵马司的人送过来的,而且还是长公主殿下的旨意呢。” 杜元追问:“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同僚想了想,知道杜元背后靠着杨家,他说道:“听说是在街上闹了事碰巧遇见了长公主…” “只是因为闹了事就关押进了刑部大牢?”杜元不解,虽说闹事按照律法确实应该羁押,只是不应该关进刑部的大牢,况且杨墨身份尊贵,怎么能说关就给关了呢 那同僚压低声音:“听说那杨世子还羞辱了长公主殿下呢…” 原来如此。 杜元心中暗想,这杨墨实在是大胆,竟然还敢羞辱谢云迢,那毕竟姓着谢呢,想来此事杨家和皇后还不知晓,杜元想到这从桌案上起身就往外走。 那同僚喊住他:“杜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杜元却没有回话。 他急匆匆的出了刑部,坐着马车就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 杜元是去见皇后的。 马车在皇宫西门停下,杜元拿着令牌正入了宫,却未曾想见到了长公主。 “杜大人这是往哪去啊?” 风雪之中,谢云迢的声音随风飘扬,一字不落的落到了杜元的耳朵里。 杜元身子一僵,他慢慢回头就看见了谢云迢等一干人。 抬眼望去,只见谢云迢在众位丫鬟的拥簇之下缓慢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暗红色的大氅随风飘扬,在一片白雪之中极其显眼。 玲珑凤冠,红色绸衫,在飘扬的风雪之中宛如一朵尊贵的牡丹花,明艳不可方物。 杜元赶紧停住脚步,回身行礼:“下官杜元参见长公主殿下。” 他这话说完,一句带着调笑的话就插了进来。 “呦,杜大人眼里只有我皇姐,怕是没看见我吧。” 谢江川插了一句嘴,杜元赶紧道:“下官自然是见着小王爷了,怎么会忘了您。” 谢江川笑笑没有言语。 谢云迢道:“杜大人快起身吧,不知道这大风雪天,杜大人进宫做什么啊?” 杜元起身笑道:“前些日子得了凤仪宫娘娘的赏,内人正病着,今日我来进宫谢恩,顺便跟太后娘娘请个安。” 杜元自然不能跟谢云迢说他是进宫来报信的,于是随便找了一个由头。 谢云迢听了微微笑道:“那还真是赶巧了,本宫和谢小王爷也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如杜大人一起吧。先去见了太后再去见皇后。” 谢云迢的笑容在风雪之中很是明媚,她盯着杜元心中嗤笑,这杜元果真是皇后忠心的狗,她不过刚把人给送到刑部转头就来皇后这边通风报信了。 不过杜元也是倒霉,她和谢江川才将谢玉淮给送回东宫,回来的时候就碰见了杜元,杜元果然对皇后忠贞不二啊。 杜元话已经说出口,自然不能驳了谢云迢的话,当即道:“既如此,那就先去见太后娘娘…” 谢云迢点头,忽的又问道:“杜大人,杨家世子可送到了刑部?” 杜元身子一僵,他嘶了一声装做不知的样子,“什么杨世子?” 第173章 究竟忠心的是杨家还是皇帝 “杜大人不知道吗?”谢云迢微微扬眉,一脸诧异。“本宫可是让兵马司的人把杨世子给送进了刑部大牢,我以为杜大人应该知道的。” 杜元回道:“今日下官并未在刑部办事,所以并不知晓此事。” 他顿了一下,“不知那杨世子犯了什么事要被关刑部的大牢。” 谢云迢笑了笑:“原来杜大人今日不在刑部,本宫还以为杜大人早就知道了呢,要不然你这进宫的时辰倒是太巧了一些。”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杜元的心中猛的提了提,如今无论他知不知道也要装做不知道,原本想着偷偷送个消息,却未曾想到偏偏在这遇见了谢云迢。 杜元心中暗叹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面上依然带着笑意,“下官也是听到公主说才知道此事的。” 谢云迢把今日在百花园的事情说了,最后说道:“这杨世子太过放肆,人命关天,他不仅不在乎还辱骂本宫,实属大胆,若是放任不管更是败坏皇后娘娘的名声。” 说到这,她看向杜元微笑道:“杜大人觉得本宫说的对吗?” “对,对。”杜元点头,“这杨世子行为实在大胆,如果不阻止确实会有损皇后娘娘的名声啊。” 谢云迢看着杜元演戏,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个杜元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极其会左右逢源的人,怪不得能在刑部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可是他这样的人表面看着忠心耿耿实际上也是最容易返水倒戈的,他现在对皇后忠心耿耿,但是皇后若是倒台他说不定还会捅上一刀。 几人说着话就走到了永寿宫。 永寿宫的女官进去通报,不过片刻就有女官出来引路。 先是把谢云迢和谢江川给引进了一旁的偏殿,而杜元则是被领进了正殿。 大臣给太后请安,谢云迢和谢江川自然要先避开。 杜元极其忐忑的进了永寿宫的门,一路跟着女官进了正殿。 一进去只见烟雾缭绕,殿内正在焚香。 几个女官步履匆匆的在殿内指挥小宫女做打扫之事,而太后此刻正在屏风之后闭目养神。 十二屏牡丹缠金百花图大屏风大气无比,在殿中一放,无比贵气。 从那屏风之上隐约能看见屏风之后的影子,杜元低着头不敢乱看,进了大殿先是扣了一个首。 “臣刑部左侍郎杜元给太后娘娘请安。” 无人说话。 杜元在那扣着首心里七上八下,见太后可比见皇后要让人紧张多了,皇后娘娘虽然是个厉害的,但是太后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狠。 杜元上一次办了错事替皇后遮掩丢了尚书的位置,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陈驰那块木头,竟然直接提拔他做了尚书。 杜元对此极其不满,可是又不敢质疑太后的旨意,心中不满积压在心,如今见着太后那些不满都没了,或者说他不敢有不满了,有的只有恭敬。 “杜爱卿今日怎么想着来见哀家?”屏风之后的人影微动,脚步声慢慢响起,太后在李宫令的搀扶之下慢慢的走了出来。 杜元将头压的更低,他恭敬答道:“许久未给太后娘娘请安,臣惭愧,所以今日来给太后娘娘问安。” “问安?”太后坐到他面前的软榻之上,目光虽然平和眼底却有些发沉。 “哀家一切都好,你们若是能让哀家省心一些,哀家会更好。” … 杜元惶恐的抬头,“太后娘娘…” 太后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今日为何进宫?真的只是来看哀家?” 杜元被看的心中一紧,莫非太后已经知道了他是进宫来报信的? 他可是在刑部接到消息就来了,太后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 杜元浑身一凉,也许太后真的有本事知道… 他压下心中慌乱回道:“自然是为了见太后娘娘…” 一声叹息轻轻响起。 太后道:“杜元,哀家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过却是个最糊涂的…你白衣出身,在刑部矜矜业业熬到了左侍郎,原本李尚书回乡你应该高升的。” 杜元一愣,“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太后眉梢一扬问道:“你知道哀家为何选了陈驰没有选你吗?” 杜元茫然摇头,刑部尚书的位子在他心中就是一根刺,他原本以为已经将尚书的位子收进囊中,未曾想到最后竟然落到了陈驰的手里,那个跟透明人一样的陈驰手里,他怎么能够甘心! 杜元小心回道:“太后定然有太后您的道理,陈大人也是矜矜业业…比我更适合尚书的位置。” 太后冷笑了一声:“杜元,哀家只看人忠心,你比陈驰有能力,但是你不如他忠心,你吃着皇帝发的粮饷却为了杨家办事,你究竟忠心的是皇帝还是杨家?” 杜元一惊,跪地请罪:“太后恕罪,臣对圣上,对太后,对大朝忠心耿耿啊!!” 李婵在一旁上了一盏茶,太后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口,太后轻舒了一口气。 “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忠心谁都会说,你当年靠着杨家入刑部如今对杨家忠心也是应当的,但是你入的是皇帝的刑部,不是杨家的,之前你给杨家世子遮掩想要杀了沈忠之子,这些哀家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帮着皇后遮掩萧氏余孽,你罪该万死!” 茶盏被狠狠的放在了木桌之上随即发出来一阵响动,杜元身子一抖,心沉到了谷底。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啊…” 杜元感觉自己的人头即将落地,心中无比悔恨。 他是攀附了皇后,攀附了杨家,但是他一个白衣若是不攀附这些世家大族那哪会有出路呢,他也是被逼无奈。 “臣也是被逼无奈…”他为了活命不停的磕头请罪。 “如何被逼?如何无奈?”太后沉声问道:“你好歹也是朝中从三品,难不成杨家人把刀架在你脖颈上逼迫你做事?” 杜元咬了咬牙回道:“臣白衣出身要是没有杨家的举荐…恐怕连刑部的门都进不了,当年我一中榜就被发到一个闲职当差,原本以我的名次不应该到闲职,只是其他世家子弟占了我的位置…后来有幸得到杨家举荐所以我才有了今日…这恩情…” 太后微微蹙眉,她虽然明里暗里听说过有世家子弟占位置的说法,只是没想到杜元也是如此。 她道:“陈驰也是白衣,为何他就忠心耿耿,他没有攀附任何人也进了刑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也走到了尚书的位置!杨家是给了你恩情,所以这恩情就要你的仕途,要你的命来还?” 杜元身子一软,只觉自己命不久矣。 他跪在地上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迹,他闭眼说道:“太后要下官的命…下官绝无怨言,只是一家妻儿老小罪不至死…” “哀家不要你的命,也不会要你一家老小的命。”太后眉梢微冷,“你今日进宫是来给皇后报信的吧?你倒是真的对她忠心耿耿,哀家只警告你一句,这个天下不是他们杨家的,是皇帝的。你回吧。” 太后没有要杜元的命,但是杜元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杜元浑浑噩噩的出了永寿宫正殿的门,正巧与谢云迢和谢江川迎面碰上。 “哟,杜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血啊…” 第174章 薛家的姑娘如何 谢江川盯着杜元那流血的额头看了几眼,低声说道:“这是磕的?” 杜元没有言语,他随意的那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磕破的伤口,然后躬身行礼告退。 “哎…”谢江川有些疑惑,他看了一眼永寿宫的正殿,忽的不想进去了。 他凑近谢云迢压低声音说道:“太后这是发了火了,要不然我今日就先回去…改日我在来…” 他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先回去,不曾想直接被谢云迢推进了永寿宫的正殿。 “来都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谢云迢拉着谢江川就往里走。 谢江川哎呀哎呀的就要挣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正在软榻之上看书,李婵在一边服侍着奉茶。 还有个小宫女正在擦拭着地板,白色的帕子上面有着极其显眼的鲜红血迹。 谢江川一看就知道,杜元额头上的伤口果然就是磕出来的。 “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谢江川和谢云迢规矩的行了礼,太后放下手中的书见着他们二人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 “难得见着你们两人一起进宫,倒是想起看哀家这老婆子了?” 谢云迢赶紧上前笑道:“祖母不老…怎么是老婆子呢。” 太后笑笑“就你嘴甜。”她又看向谢江川,“你这皮猴今日来哀家这也不仅仅是请安吧?” 谢江川规矩的起身,闻言微微一笑:“确实有一事来请教太后。” “请教哀家什么,你若是有事就直说,听说你母亲身子一直病着,最近可好一些了?” 太后示意谢江川坐下,又让李婵上了茶过来。 太后笑道:“上前几天送来的新茶,让他们也尝尝鲜。” 李婵微微福身,“是。” 谢江川道:“我母亲的身子还是那个样子,一直未好,大约是心事太多,日夜思虑所致。” “心事?”太后微微抬眸,瞧着谢江川的样子平静问道:“你母亲啊…夫君疼爱,儿子懂事,她这个永闲王妃每日不就是插花品茶,做做闲事,怎么还有心事了呢?” 李婵上了茶,一时间茶香味道四溢,沁人心扉。 谢江川没碰那盏茶,而是笑回道:“我母亲是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思虑,如今我也到了成婚年纪,只是这人家还一直未定,到底是没有中意的,今日江川来就是想请太后娘娘您给我一门婚事,省着我母亲为我日夜思虑。” 谢江川已经把话给说的明明白白,既然要让太后对他,对永闲王府放心,那么他可以舍弃自己的婚姻。 太后听了这话微微扬眉,她虽然是要给谢江川做主,但是却没有想到谢江川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不过他自己说出来也好,省的她在做什么功夫,谢江川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流的好处就是不费劲。 太后道:“原来是这样。”她仔细端详着谢江川,然后道:“也是,说起来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是该找个人来好好管管你了…”太后说到这声音低了下来,“你那诨名在汴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怪不得你娘发愁,这如今你也该克制克制自己,改一改你这个性子。” 谢江川赶紧道:“太后教导的是,只是我这浪荡惯了,怕是难有女儿家愿意真心诚意的嫁我。” 他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也不虚,谢江川的名声确实满汴京皆知,有名的风流混账。 虽然也有不少人家看中了谢江川的富贵想把女儿给塞进王府,但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谢江川的,怕是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奔着他的钱财,王府的富贵去的。 谢云迢在一旁听了半天,听到这话不由笑道:“谢小王爷一表人才,这满汴京的女儿怕是都惦记着你这个小王爷呢,哪里不是真心实意?” 谢江川回道:“皇姐就知道打趣我,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要不然我母亲也不会因为我的婚事如此发愁了。” 这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谢云迢知道,太后也知道,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却都装作不明白,都在演戏谁也不捅开这层纸。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太清楚的,只要互相都明白就可以。 “既然如此,是要给你找一个能压的住你的人才行,寻常的闺阁女子大多数都是温顺的,得给你找个厉害的。”太后想了想:“你觉得薛家的姑娘如何啊?” 谢云迢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想,果然如此,太后果然是想把薛嫣许配给谢江川。 薛嫣娇纵跋扈,不似其他闺阁女子那般温柔贤淑,但是身后有着整个薛家…太后此意无非就是想要牵制住薛家罢了。 谢江川会愿意吗? 第175章 恩惠太多,无法无天 谢江川面色不变,反而颇有兴趣的问道:“敢问太后,是哪个薛家小姐啊?” 薛家旁支分支不少,家中待嫁的也不少,可是唯一能够配的上谢江川的身份的,那就只有薛家大房薛国公的嫡女儿,薛嫣了。 明知故问。 太后道:“能配的上你谢小王爷的还能有哪个?自然是薛国公的嫡女儿,叫做薛嫣的。” 薛嫣… 谢江川扬了扬眉:“这位薛家姑娘我倒是见过几次,貌美如花…可以称为上上品。” “你喜欢就好,想来薛家也是愿意跟你攀这门亲事的。”谢江川答应的这么痛快,太后显然很高兴,连带着说话都温柔了些。 “我倒是愿意,只怕那姑娘看不上我。” “你放心。”太后拍了拍谢江川的手背,她凝视着谢江川,目光肃然:“只要你愿意,薛家一定是愿意的。” 薛家就算是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这是太后对他们薛家的试探,不愿意也得愿意。 谢江川道:“多谢太后,想必我母亲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永闲王府的真心太后是看到了,她微微点头笑道:“如此就好,改日让你母亲进宫,哀家也许久未见她了。” 谢江川从软榻上起身,朝着太后躬身答道:“多谢太后。” 谢江川的婚事就由太后定了下来。 谢云迢一边剥橘子一边瞧了谢江川一眼,谢江川面上是做足了功夫,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反而看着是极其高兴的。 可是大约是幼时一起长大,即使这几年不如幼时亲近,却也能看的出来,谢江川对这门婚事并不如表面那般高兴。 也对。 薛嫣是什么货色… 谢江川那样聪明的人怕是已经将薛嫣给摸透了,这样又蠢又刁蛮跋扈的女子谢江川怎么会满意呢? 不过事到如今,不满意也不行了。 他踏进这永寿宫,求太后赐婚那一刻开始,他的婚姻就由不得他自己了,这也是为了保全永闲王府,总得有点牺牲。 谢江川走了。 李婵亲自将人给送了出去,殿内的宫女也跟着一起都退下了。 太后靠在软榻上瞧了谢云迢一眼,随即问道:“听说你把杨家世子给关进了刑部?” 谢云迢一顿,心中暗想太后知道的也太快了,不过就是上午的事,想来是出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她将手中的橘子放到一旁,忽的就朝着太后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太后微微扬眉“谁让你跪着了?” 谢云迢道:“还请祖母恕罪,孙女擅自做了主张将杨世子关进了刑部…” 太后伸手去扶谢云迢,谢云迢却执意不起。 “你这孩子…”太后叹了一口气,“那你说说,你为何要把那杨世子送到大牢里去?” 谢云迢道:“我今日出行碰巧碰见那杨世子在百花园门口闹事,还逼迫人命,更是打了兵马司的人,最后还羞辱了孙女我。” 太后只知道杨墨被谢云迢关进了大牢,也知道是做了混账事,但是却不知道竟然逼迫人命还羞辱了她的迢迢!更是打了兵马司的人! 太后眼神凌厉:“他还敢打兵马司的人?” 谢云迢一脸委屈:“这杨家世子是个跋扈的,原本孙女也是不想多事的,可是他不仅打了兵马司的人…还侮辱了我还要掐我脖子,更是扯着凤仪宫娘娘说事!”她拉着太后的裙摆,低声说道:“孙女受点委屈倒是无所谓,可是…可是他拿着皇后说事,那不是丢了咱们皇家颜面,说皇后管教不严失了国母的名声。” 她是为了皇家名声着想,这才把杨世子给关进了刑部大牢。 若是只是因为羞辱她就关了杨家世子,那她这个公主也确实跋扈了一些,但是若是杨家世子做了有损皇家颜面的事,那就是顺理成章,是应该的。 皇家颜面岂容他一个小小世子损害? 太后一听果然勃然大怒,她猛的将手掌拍向一旁的紫金桌子,厉声道:“这个杨世子!之前勾结王毅已经绕他一命,如今喝了点酒又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皇后哪里还有颜面?!” 谢云迢低着头,闻言抬头安慰道:“太后莫生气,杨世子可能是喝多了酒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拿杨家皇后来说事,想来是喝醉了,酒后胡言乱语,如今人也被我拉进了大牢,想来他醒了酒也能反省几天。” “反省?”太后冷哼了一声:“这个杨世子上一次犯了杀头的罪也没见他反省,喝多了酒怕是酒后吐真言,这才是他的真德行!” 太后是真的动了怒气,她召唤李婵过来,亲自下了一道谕旨。 李婵端了笔墨,太后一字一句:“宣平侯教子不严,放纵溺爱,一味纵容世子差点闯下大祸…罚俸一个月。” 这点责罚是很轻的了,只是罚俸一个月,可是重要的不是这一个月的俸禄,而是太后亲自下的谕旨。 这责罚也算是给了杨家面子了,毕竟只是罚了俸禄,但是也是给杨家的一个警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事不可过三,如若再有这样的事,那绝不是轻飘飘的警告了,李婵亲自送了旨意去了宣平侯府。 太后将谢云迢给扶了起来,又安慰道:“好孩子,你快起来…动不动就跪什么。” 谢云迢被扶起来,而后道:“太后责罚了宣平侯府…那皇后那…还有那杨家世子该如何…?” 毕竟是皇后母族,还得顾及着皇后的面子才行。 太后哼了一声:“皇后?她身为国母连自己的亲人都管教不了,哀家如何指得她管教后宫?!她还想要什么面子!” 太后是真动了肝火,谢云迢赶紧拿起一旁的安神茶给太后润了润嗓子,“祖母…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后宫事多,她自然顾不上侯府,好在今日没有酿成大祸…” 谢云迢笑道:“不过说起来今日倒是多亏了兵马司的人,要不然那女子就真的没有命活了。” “兵马司?”太后微微扬眉。 “是啊…”谢云迢叹道:“若不是兵马司的人冒死压着杨世子,那女子早就被磋磨死了,杨世子可是个跋扈的自然是看不上七品小官了,那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被打的满脸是血呢…” 满脸是血自然是夸张了,不过既然是说给太后听,说的还是杨家的罪行,那自然是越夸张越好。 太后眉头微蹙,“皇帝曾经说过,兵马司管皇城事,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皆是要听兵马司的管教…那副指挥使是何人?该赏才对。” 谢云迢回道:“是卢阳陆氏的公子,叫做陆岭。” “卢阳陆氏?”太后眯了眯眼:“那岂不就是陆侯爷孙子?薛照纳的那个侍妾…” 谢云迢回道:“正是她的弟弟。” 太后一听颇为惊讶的哦了一声,卢阳陆氏已经没落,原以为家中子弟无人在朝,却没想到陆侯爷的亲孙子竟然在兵马司做副指挥使。 小小七品官… “陆岭进兵马司就是孙女推荐的,陆莹说她这弟弟脑子不好使,倒是有一把好力气,今日一见倒是个忠心的。” 谢云迢心中暗想,陆莹说的很对,陆岭有一把力气但是却没有几分脑子… 今日换成别人绝对不会跟杨家世子杠上,不过嘛他这也算是忠心,如果今日没有他,怕是也看不了这样一出好戏。 太后一听笑了出来:“既然如此,应该赏才对。” 招来女官,太后给了陆岭赏赐。 女官退下之后,太后颇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随即又是眉梢一冷,她道:“皇帝给杨家的恩惠…是不是太多了,以至于让他们这样无法无天呢?” 太后声音格外阴沉,谢云迢听着都无端觉得心里一紧。 她道:“杨家为了大朝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太后未言语,杨家确实尽心,可是他们也有野心。 第176章 太后的赏赐 … 兵马司。 “混账!都是混账东西!” 一声怒吼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站在外面的一堆人不由得抖了抖,其中陆岭垂着头一脸倒霉样子。 旁边的同僚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下子完了,估计是要挨一顿罚了。” 陆岭一脸不在乎:“罚就罚,老许就是个怂货…又不是让他去抓的杨世子,再说了咱们是奉命行事…” 话未说完,就被从屋子里面扔出来的东西给砸了一脸。 陆岭哎呦一声一脸茫然,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黑鞋。 那黑鞋显然是穿了很久了,上面竟然还有些泥点子。 他当即就黑了脸,只是这脸刚落下屋子里面就走出来一人大骂道:“我是怂货?陆岭,你他娘干的那叫什么事?” 走出来的人正是兵马司指挥使,许正风。 他穿着一袭黑衣,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则是光着,脸上胡茬未刮,瞅着有些邋遢。 他瞪着陆岭:“你知不知杨家是干什么的?那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是侯府,承受天恩!你这么公然把他家世子给抓进大牢里去,你小子是不想活了?!” 陆岭揉了揉被砸的额头回道:“管他是什么人,犯了律法被抓大牢也是应该的,这可是圣上亲自说的,再说了,抓他去刑部也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少拿长公主殿下说事!”许正风气的眉心直跳,“长公主是长公主,你是什么?杨家人要是想要弄死你…那就是碾死一只蚂蚁!你一个人不想活命你不能连累着全兵马司!你怎么就不长脑子!” 杨家岂是能随便得罪的?! 陆岭气的不行,“我是执行公务,是尽职,他杨家再怎么势大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好歹我也是侯府的公子…” 陆岭从来不提侯府的事,他自认为杨家就算是势力再大,也不能怎么着他! 许正风冷笑:“你是侯府公子,那其他人呢?其他人的命呢!!” 陆岭不言语。 其他人…他未曾考虑过。 就在这个时候,兵马司的大门被人打开了,几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太监扯着脖子喊道:“哪位是陆岭?来接旨。” 陆岭一听是找他的刚要出声就被许正风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赶紧恭敬的走了过去。 “几位贵人…找陆岭做什么?”许正风以为是今日杨家世子的事,以为要把陆岭给抓走。 那太监瞧了许正风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许正风赶紧回道:“在下兵马司指挥使,许正风。” “原来是许大人。”那太监说道:“快叫陆岭出来接旨吧。” 许正风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旨意…” 那太监笑道:“是赏赐呢,是太后娘娘的赏赐。” … 赏赐的太监走了。 陆岭兴高采烈的一把搂住许正风的肩膀,他道:“老许,看见没有,不仅没掉脑袋还有赏赐…” 许正风挣脱开,冷声道:“瞅你那臭德行!给老子把鞋捡起来。” 陆岭嘿嘿一笑:“今天我请兵马司的兄弟吃酒!!” 第177章 慈母多败儿 兵马司这边接了太后赏赐的旨意,而宣平侯府则是接到了斥责的旨意。 宣平侯恭敬的将传旨的太监给请出了侯府,随即转头沉着脸回了府中。 “侯爷…”宣平侯夫人满脸担忧,她急急的跑过去抓着宣平侯的袖子问道:“这该怎么办…得救救咱们儿子啊。” 宣平侯气极,直接将宣平侯夫人给挥开了。 “救什么救!”宣平侯指着宣平侯夫人冷声骂道:“你看看你养的什么混账东西,当街闹事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打伤了兵马司的人还侮辱长公主!不仅如此,还想把火烧到皇后娘娘身上!!” 宣平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太后已经是轻罚了,要不然岂是关刑部一个月?!关他一年半载的都是应该的,皇后娘娘那要怎么去解释!” 宣平侯恨的牙根直痒痒,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逆子闯下了滔天大祸,如今又因为这个逆子挨了太后责罚的懿旨! 如果杨墨不是他唯一的嫡子的话,他早就把杨墨给活活打死才省心! 宣平侯夫人不忍心自己儿子受苦,又听见自家侯爷这样说,眼泪就掉了下来:“真就没有法子了?那刑部大牢岂是人能够待的啊…” 宣平侯被她哭的心烦,当即道:“能有什么法子!此事不准跟老太太说,正好让那逆子在刑部受受罪,收敛收敛他的脾气!” 宣平侯喘了口气,冷声说道:“你有功夫在这哭,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这件事已经让太后亲自下了懿旨,那么凤仪宫也肯定也知道了,宣平侯夫人一顿,“皇后娘娘她…” 宣平侯冷哼一声:“现在就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赔罪!” 听见宣平侯这样说,宣平侯夫人赶紧将眼泪给抹干,让人驾了马车匆匆进宫去了。 凤仪宫。 殿内安静至极,宫女们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刘宫令在一旁伺候。 “太后已经下了懿旨了,如今怕是已经到了宣平侯府…”刘宫令躬身递了一盏茶过去,对着德安皇后小心说道:“如今娘娘可要…去看看?” “看什么?”德安皇后凤眼一挑,目光凌厉:“那个混账东西自作自受,上一次就应该活活打死他,偏偏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她接了一旁的茶冷声道:“本宫这些天犯得错已经够多了,他还来本宫这填了一笔!” 放下茶盏,德安皇后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一旁的刘宫令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还有一事…” “何事?” “太子身边的福禄…死了。”刘宫令轻声道:“咱们是否还安排人进去?” “死了?怎么死的?!”德安皇宫挑眉:“那福禄可是跟了太子七八年的,以那个孩子的性子…是不会下狠手的。” 谢玉淮被她养成了什么样子她是清楚的,那孩子… 刘宫令低声说道:“听说不是太子殿下动的手,听咱们的人说,那日长公主突然到了东宫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太子吵了起来,随后就出宫了,当天晚上那福禄就死了…”刘宫令说到这又哎呀了一声:“不仅如此,据说那处理福禄尸体的女官都吓哭了…皮都被扒了一半。” 德安皇后皱眉:“谁动的手?太子还是长公主?” 刘宫令垂眸:“是太子身边那位…沈忠的儿子…沈之衡。” 德安皇后凤眸一眯:“之前,王毅一案就是谢云迢带了证人给了皇帝,听说她与刑部的那个陈驰交好推了他做了尚书,杜元的尚书之位也吹了,如今她又把那个罪臣之子安排到了太子的身边,今日又让杨墨那个混账入了狱…太后下了懿旨。” 旁边的刘宫令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德安皇后:“皇后娘娘…这…长公主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她对您还算是恭敬的。” “恭敬?”德安皇后嗤笑一声,她将手中的手钏扔进了旁边的玉盘当中,玉盘发出一阵清脆的轻响。 她道:“她若真是对本宫恭敬,今日怎么会抓了杨墨?她之前是蠢的,可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本宫不信她不是有意的。就算不是有意的,可她给本宫惹了这么多麻烦,实在该死!” 刘宫令上前安抚道:“娘娘莫气,这长公主不过是个蠢货罢了,您没必要与她计较…” 德安皇后满脸冷意,她慢慢说道:“她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有心思管这种事,她若是病的出不了府,也就没有心思去管了。” 刘宫令一顿:“娘娘的意思是给长公主继续加药” “她不舒坦了也就没有心思再管这些闲事了。”德安皇后目光平静。 “娘娘说的对。”刘宫令正说着,外面就有宫女前来传话。 “娘娘,宣平侯夫人来求见。” 德安皇后心中正烦躁,听到这话不由就蹙起眉头,并不想见宣平侯夫人。 她的儿子犯了罪却差点把她这个皇后拉下水,怎么还敢有脸求见? 虽然是亲戚,可是除掉这一层身份他们之间还是君臣。 德安皇后不想一味放纵母家,她只当宣平侯夫人此次前来就是给杨墨那个逆子求情的,所以只是吩咐刘宫令将宣平侯夫人给打发回去,并且嘱咐她一定要将杨墨入刑部大牢的事给瞒住了,不能让杨家老夫人知道。 她这个祖母对杨墨极其宠爱,如果让她知道她最宠爱的孙子进了刑部大牢,那必然要去刑部闹的。 太后本来只是轻罚杨家,如果杨老夫人还要去闹,那太后可就未必对杨家留情面了。 “娘娘放心,侯爷担心老夫人身子,也不会透露的。” 德安皇后闻言冷哼了一声:“侯爷分的轻重自然不会,但是我那个嫂嫂怕是舍不得让那混账受苦,说不定还会去求老夫人。” … 宣平侯夫人是个蠢的,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看见自己儿子受苦自然会想尽一切法子把他弄出来。 慈母多败儿,杨世子有如今这样的局面皆是靠着家人溺爱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 德安皇后疲惫的闭眼,“你去敲打敲打她,别坏事。” 第178章 皇后的人 “夫人。”刘宫令对着在外面等了许久的宣平侯夫人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 “宫令快快起”宣平侯夫人知道刘宫令的身份,亲自将她给扶了起来,随即小心问道:“娘娘…可是见我?” 刘宫令摇摇头,微笑回道:“娘娘刚醒有些头疼,眼下怕是不方便见夫人了。” 宣平侯夫人一顿,“皇后娘娘她…” 刘宫令接住了宣平侯夫人的话茬,低声说道:“不过侯夫人莫急,娘娘说了,此次确实是杨世子的错,不过太后并未重罚,就算是入了刑部大牢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没有侯府待的舒服罢了…其他的都不要紧,此事一定不能让杨老夫人知道…” 宣平侯夫人都要哭了出来:“我儿自幼金尊玉贵的长大,还从未…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呢,那大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皇后娘娘可是墨儿的亲姑姑…” 刘宫令收敛了笑意,她道:“夫人糊涂!杨世子犯了这样的事已经惹得太后下了懿旨了,如果您为了救世子再让杨老夫人去求情,下了的懿旨如何再收回?太后娘娘怕是会更生气,再者就算是入了大牢刑部的人也不会对世子如何的!皇后娘娘特地叮嘱,您可千万别糊涂啊,不能让老夫人知道此事。” 宣平侯夫人冷静了下来,如今就连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看来她儿子是真的要在牢狱里呆些日子了。 … 东宫。 “你们几个都快点跟上。” 一个太监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东宫,那太监衣着不凡,气势非寻常太监可比,一身绿袍子是顶顶上好的料子,此人正是內官监掌印,刘启。 他进了东宫朝着主殿行了一个礼:“奴才内官监掌印给太子殿下请安,皇后娘娘知道太子殿下身边如今缺人手,所以特地让奴才给殿下选了几个能干的太监供太子殿下使唤。” … 过了很久,大殿的门才打开,不过走出来的不是太子,而是沈之衡。 他穿着一袭绿袍子子,袍子上绣着一些花纹,脚踏黑色云纹靴。并未戴帽,虽然是一身太监的衣服,但是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看着却不像太监,反而像是哪家的公子。 刘启瞧了他一眼,一时愣住而后反应过来:“你是何人?太子殿下呢?” 沈之衡躬身回道:“太子殿下正在睡觉,奴婢暂时代管东宫。” 刘启上下打量了沈之衡一眼,见他眼生,但是能在东宫里面说的上话的也定然不一般。 他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一排人,然后说道:“知道东宫缺人手,内监司特地给东宫挑了几个能干活的供太子殿下伺候。” 沈之衡一一扫过这些人。 除了太监,还有几个宫女。 一排人皆是低着头,躬着身子极其恭敬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皇后安插进来的眼线。 不过既然送来了,那自然不能驳了皇后的旨意,只能全都收了。 就算是有眼线,他也有办法把这些人踢出东宫,就算不能踢出去弄死个奴才也是简单的。 … 谢云迢回府时天还刚刚黄昏,她是在永寿宫用了膳回来的。 一回府就见门口站了一匹马,她还以为是薛照那厮回来了,心中顿时厌恶,再仔细看却见那马品相实在一般,不像是薛照的坐骑。 薛照的坐骑是一匹极其上品的黑马,威风凛凛,不是眼前这匹马能比的。 回了院子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陆家公子陆岭来了,眼下正在陆莹陆娘子的住处说话。 谢云迢听了才知道外面的马是陆岭的,陆莹自从进了她的公主府就没怎么出去过,虽然她未曾限制陆莹的自由,但是陆莹却也很守规矩。 姐弟二人相见倒是没有什么,谢云迢倒是不在意这些。 她想起今天早上谢玉淮为难了陆莹,又觉得陆莹受了委屈,于是又唤了青莲去给陆莹送了点东西过去,算是安抚。 … 第179章 撕破脸 “姐,你不知道今天我有多威风,虽然被那个杨世子给打了,但是我可是得了太后的赏赐!”陆岭喝的醉醺醺的,但是脸上有着难掩的高兴。 春花在一旁给陆莹抵了染湿的帕子过来,轻声说道:“公子这是喝多了呢。” 陆莹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陆岭的脸,陆岭今日确实是喝多了,整个人都醉醺醺的趴在那小桌子上,只有嘴还不停的说。 “姐…我现在很厉害了…姐。” 陆莹笑道:“你这算什么厉害,得了太后赏赐就厉害了?看看你的脸。”她颇为心疼的让春花去拿药。 春花赶紧就去了。 陆莹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眼下还能不能听的进去她的话,但是依旧说道:“你今日和杨家世子起了冲突,那杨家不是好招惹的,若是杨家将来…将来找到你可怎么办…” 陆莹颇有些担心,她们陆家虽然有个侯位,但是已经落魄,再说一句不好听的,等她爷爷百年之后这个侯位就要收回,她们陆家朝堂无人…怎么敢跟宣平侯府的人起冲突呢。 更何况,那个宣平侯府是个极其护犊子的…陆莹又叹了一口气。 “姐,你别怕。”陆岭醉醺醺的抬起头,他握住陆莹的手轻声道:“姐,我今日都得了太后的赏赐了…咱们陆家一定能够再现荣光的。” 陆莹无奈的摇了摇头:“傻弟弟…太后若是不给你这赏赐到还好,给了你这赏赐只怕会让那杨世子更加记恨你了。” 陆莹并不觉得太后的赏赐是好事,反而觉得这是给杨家当活靶子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陆岭就慢慢抬头“长姐,我没有事的…那你呢?你在这里怎么样?我今日见了长公主…她…”陆岭想说她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能妄议公主。 陆莹笑着说道:“你姐姐我在这里很好,至少比在陆家好。”她回握住陆岭的手,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你只要顾好你自己,好好的扛起陆家,姐姐我就一切都好了。” 陆岭醉醺醺的看着陆莹,见她确实比在陆府时还要精神圆润,也就放心了。 吃的好,住的好,睡的好,至于其他的皆不重要。 陆岭正欲说话,门口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公主院里面的青莲来了。 陆莹一听赶紧让青莲进来说话,青莲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进来先是对着陆莹行了一个礼:“陆娘子安好。” 青莲见着醉醺醺的陆岭,微微一愣,这内宅里怎么会有外男? 陆莹见她看过来赶紧说道:“这是我弟弟,已经告诉殿下了。” 青莲微微一笑,随即让身后的小丫鬟上前,那两个小丫鬟各自拿着一个木盘,一盘上面是各色衣料,另一盘上面则是放着一些珍珠首饰之类的,都是一些上品的好东西。 见陆莹愣住,青莲道:“殿下知道今日让娘子您受了委屈了,这些都是殿下给您的,让您别放在心上。” 一切都是因为今天早上谢玉淮的刁难,陆莹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谢玉淮是太子,即使刁难她又如何,还是个小孩子… “这东西太贵重了,今日之事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陆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必是极其贵重的。 青莲示意那两个小丫鬟把东西放下,然后说道:“陆娘子不必推辞,这些都是应该给您的,殿下吩咐了您一定要收着,不然奴婢也没法子交差了。” 青莲这样说陆莹也没有办法推辞,只好收下又让春花将人给送了出去。 “姐…”陆岭已经清醒了不少,他只听见他姐姐受了委屈,当即就问道:“姐,你受了什么委屈…你…!” 陆莹示意他住口然后说道:“我在这里很好,什么委屈也没有受,况且以我,以我们陆家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忍?”她凝视着陆岭,沉声道:“陆岭,我现在不求你有多大本事撑起陆家,你只要好好的,好好的在你的兵马司。” 经过白天一事之后,陆莹现在只求陆岭平安。 陆岭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头晕的又倒了下去,陆莹无奈摇头让下人去熬了一碗醒酒汤。 … 黄昏了。 积雪化了一点,雪化成了水,水又结成了冰,人踩在上面滑溜溜的。 一个小丫鬟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正殿,将手中的药碗交给了一旁的女史,然后退了下去。 女史进入内阁,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紫檀木桌之上,随即朝着坐在软榻之上的谢云迢微微福身:“殿下,药熬好了。” “嗯。”谢云迢淡淡点头,却没有立刻喝那药,而是让殿内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明月一人。 “明月,让你找的大夫可找了?” 明月回道:“回殿下,找了汴京最好的大夫来看,这药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谢云迢目光落在那药碗上,药碗还冒着热气,未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她已经吃了这药好多年了,太医院院正亲自给她配的方子,找了很多个大夫都说没有问题,可是她这体寒的症状却一直未好,后面几年反而越来越严重,痛到一定程度之时可谓是如削肉剔骨,冷的钻心。 她原本以为越来越严重是因为她冬日里受寒的时候多,大雪天总去五军营外等薛照,所以病才一直未好。 可是自从听了那小医郎说的话之后,她现在心中也不免有了怀疑。 谢云迢将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目光有些发沉,太医院的药方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那个小医郎究竟是真的在胡说,还是…真的有问题? 谢云迢觉得有必要再去找找那小医郎,顺便见一见那位“神医。” “把这药倒了吧”谢云迢嘱咐明月:“记住,一定要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明月一顿:“殿下不吃了?” 太医院开的药方没有问题,这药要是不吃,怕是旧病又要发作。 明月不由得担心起来:“殿下…” 谢云迢摇头:“这药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多好,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把这些药都断了,别让人看出来就好。” 谢云迢已经这样说,明月只好照做,将那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殿内门被打开,绿棠快步的走了进来,她见殿内无人直接就凑到了谢云迢的面前。 “殿下…那个王贤已经在外面爬一天了,再不放人怕是就该冻死在外面了…” 听绿棠这样说,谢云迢这才想起来,忘记处置那个王掌柜了。 人挨了板子受了罪,那么就该去找自己主子诉苦申冤了,怕是放他回去就会去找薛老夫人算账了。 谢云迢轻抿了一口热茶,然后道:“把人放了吧,直接扔到薛老夫人的院里,顺便去把在薛府的账本都拿回来。” 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一撕到底。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她们家殿下这是要跟薛老夫人彻底撕破脸了,不过撕破脸也好,如今她们殿下已经清醒了,不用在顾虑薛家,这是好事。 第180章 亲自来取账本 “明月,这事就你去办吧。”谢云迢嘱咐明月:“不用跟薛家人客气,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薛老夫人难对付,明月比绿棠厉害一些,所以明月去最妥当。 嘱咐完明月她又问道:“宣平侯府有什么动静?那位杨家老夫人可有去求太后?” 明月自然不知,绿棠倒是去打听了一番,她道:“宣平侯府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只听说宣平侯夫人进了宫去见皇后,不过人没有见着就回了。整个侯府都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杨世子入狱没发生一样。” 谢云迢蹙眉,这宣平侯府将杨墨给养成了那样的混账样子,按理说要是杨墨被抓了这宣平侯府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人给救出来的,如今却没有动静了。 那杨老夫人对杨世子可谓是宠爱至极,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孙子在刑部的大狱受苦呢? 要么就是忍了这一次,要么就是还不知道,忍了是不可能的,杨家老夫人仗着当年跟太后的恩情怎么可能会忍呢? 要是不知道的话… 谢云迢吩咐绿棠:“去给宣平侯府准备一些厚礼,就说我今日把杨世子送去大牢拉给侯府陪个罪,把我库房里的那只人参给杨老太太送去,一定要让她知道杨世子入了狱。” 绿棠听到吩咐赶紧去办了。 而此时,明月也已经到了薛家,直接说要见薛家老太太。 门口的小厮是认得明月的,又见明月身后带来的几个护卫压着的王贤,赶紧进去通传,不过一会就将明月给请了进去。 进了薛老夫人的院子,明月直接让护卫把王贤给扔到了院子里面。 她未进屋子只在院里喊道:“给薛老夫人请安,我家殿下给您送人来了。” … 隔了许久,屋内才走出一人,正是翠华。 翠华一出来就看见了在雪地里面的王贤,当即就愣了一下随即惊呼道:“王掌柜?这是怎么了?!” 王贤可是薛老夫人的亲戚,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他。 明月瞥了王贤一眼随即笑道:“王掌柜的得罪了我们殿下,竟然想着翻身做主子不把我家殿下放在眼里,所以就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惩戒”,翠姑娘放心,死不了人。” 确实是死不了人,但是这样狼狈凄惨的模样,估计要好好修养一阵才能好了。 翠华听到这说辞一下子就愣住,她有些不可置信:“长公主殿下打的?” 明月点头:“知道是薛老夫人的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所以我们家殿下只是小小惩戒,并没有重责。翠姑娘赶紧把人给带下去吧。” 翠华并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道:“明月姑娘在这稍等一会,我先去给老夫人说一声。” 王贤被打了,自然要先跟薛老夫人说的。 明月喊住她:“我们家殿下还说了,请薛老夫人把我们殿下铺子的账本都给拿回来,一直让老夫人操心也不好,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事以后就不劳烦老夫人操劳。” 又是打了王掌柜,又要铺子账本,这明眼人都知道长公主这是要收回铺子,就拿了王贤开刀了。 翠华赶紧进了屋子给薛老夫人报信。 “她真这么说的?” “是啊,那王掌柜的被打的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薛老夫人原本正在用膳,听了这话直接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摔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声音极大,显然是气的不轻。 一旁伺候的赶紧低头,生怕惹了薛老夫人不高兴。 “她明明知道王贤是我的人,不仅打了王贤还来要账本!她要干什么?她这不就是在打我的脸!”薛老夫人气的头疼,一旁的唐妈妈赶紧给薛老夫人顺气:“老夫人莫气。” “莫气…莫气,我都要气死了,她好歹也是我们薛家的媳妇!也是我的孙媳妇!她就是这么对我这个祖母,这个长辈的吗?!” 薛老夫人气的直接就要去公主府要说法,唐妈妈赶紧将她给拦住了。 “老夫人,去不得啊…”唐妈妈将薛老夫人给拉回了软榻之上,然后道:“这长公主今日是摆明了不给薛家脸面了,王贤那账本确实是有问题,您今日是有什么理由去?若是真的去了万一被咬一口那就真的说不清了,咱们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薛老夫人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目光阴沉:“她是公主,也是我们薛家的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了我的人…还扔到了我的院子里面,这不就是来挑衅我?今日忍了她,我这张脸往哪放?” “不如我先去问问为何打了王掌柜,然后…”唐妈妈话说到一半,门口又有小丫鬟来报,“明月姑娘说让快点把账本给交出来,她好回去复命呢。” 薛老夫人脸上一沉:“告诉长公主,今日晚了,明日让她亲自来取账本来吧。” 第181章 气病了 小丫鬟一顿,刚想去复命就被唐妈妈给叫住“我去吧。” “明月姑娘。”唐妈妈出了屋子见着明月微微一笑:“外面这么大的风,明月姑娘久等了。” 明月见是唐妈妈微笑回道:“不久,我拿了账本就回了。” 她目光与唐妈妈对上,她道:“账本呢?” 面对唐妈妈,明月不由得谨慎起来,上一次就见过这位的厉害,说话办事都是挑不出错的,得用万般心思来对付才是。 唐妈妈上前拉住明月的手:“姑娘来的不凑巧,老太太病了。” “病了?”明月眉头一挑:“怎么就病了?什么病?” 这怎么她一来就病了呢。 唐妈妈叹了一口气:“老太太最近吃的少,又赶上这大冷天前几日得了风寒,凑巧又碰上我们家小姐的事…,老太太直接晕了过去,这两天才好,身子还没好利索…” 明月一听唐妈妈提起薛嫣,心中厌恶,还怎么好意思提薛嫣的,把她家殿下的手打成那个样子,如今这薛老夫人病了,提这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怨她们家殿下不成? “外面这么大的风,不如姑娘先跟我去偏屋吃杯酒暖暖身子,至于账本…今日太晚了,不如明日让殿下来一趟吧,老太太许久未见公主实在是想的很…” 唐妈妈一面笑一面说:“知道公主金贵,老太太原是想去殿下府中的,只是最近身子不怎么好…” 薛家老太太也算是长公主的长辈,若是病了长公主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今日这账本怕是暂时拿不回来了。 明月回道:“吃酒就不用了,殿下还在府中等着我呢,既然老夫人病了,那我就转告殿下一声…明日来看看老夫人。” 明月把自己的手从唐妈妈怀里抽出来:“那就先回了。” “姑娘等一下。”唐妈妈将她喊住然后问道:“还未问姑娘,这王贤是犯了什么罪?我也得跟老夫人说说才行,毕竟是老夫人的亲戚。” 明月收起脸上的笑,低声说道:“他仗着老夫人的势对我们家殿下不敬,要个账本推三阻四的,这知道的是我们家殿下的铺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王贤的铺子了。” 明月话中有话,王贤是薛老夫人的亲戚,他背后站着的是薛老夫人,这话表面是在骂王贤,实际上就是说薛老夫人的。 唐妈妈面色不变,反而狠狠的骂道:“哎呦,竟然有这样的事!这个王贤真是不像话!仗着是老夫人的亲戚竟然背着老夫人嚣张成这个样子,亏得老夫人信任他,殿下打的对啊,也是替老夫人收拾他一顿,省的他败坏了老夫人的名声!” 唐妈妈把所有事都推到王贤身上,将老夫人给撇干净了。 明月笑道:“只要老夫人不生气就好。” 今日账本注定拿不回来,明月也不再多待,告辞离去。 唐妈妈差人将明月送出了府,这才回屋里面复命。 “人走了?”薛老夫人面上阴沉一片,如今还得对一个奴才恭恭敬敬的! 唐妈妈道:“让我劝走了,走之前说了老夫人您这几日因为小姐的事病着,明月说明日就让长公主来看看您。”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叫她来一趟还要拿病着做托词…” 唐妈妈劝道:“老夫人,这长公主如今不比从前了,您好歹是她的长辈,装个病她总归是要来看的,更何况您是因为咱家小姐的事病的…装装病,长公主也亏心不是…” 薛老夫人已经没有用膳的心思,怒气一直未散,旁边的丫鬟端来安神茶也被她给推了出去。 “老夫人莫气。”唐妈妈跟了薛老夫人这么多年,知道老夫人的脾气,应该是被谢云迢气的不轻。 常年握在手心里的人突然开始了反抗,薛老夫人自然不会乐意,唐妈妈道:“事到如今老夫人就算是气也是没有用的,不如想想法子,让公主和驸马和好,这样公主自 然会顾及薛家的,更会好的孝敬您的…” 薛老夫人原本正在生气,眼下听着唐妈妈这一席话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对啊,如今这谢云迢已经脱离了他们薛家的掌控,这样是不行的。 要让谢云迢重新顾及薛家才行,而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薛照和谢云迢和好,这样才会让薛家获利。 可是… 薛老夫人微微皱眉,薛照那孩子是个固执的,他不喜欢谢云迢就算是骗怕是也不乐意骗… “罢了。”薛老夫人有些头疼,她问道:“王贤如何了?” 唐妈妈回道:“人还活着呢,只是这受了重伤,怕是要躺个几天了,听明月说是因为没有交账本,对公主不敬所以才罚了他。” “不敬?”薛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她随便找个理由都能说不敬,怕就是想拿王贤开刀,她明明知道王贤是我的人,她这是不给我脸面了。” 王老夫人气的不行,急火攻心,最后竟然真的要去请大夫了。 唐妈妈赶紧差人去请大夫,大夫匆匆赶来,只说薛老夫人是被气着了,歇息几日勿动肝火即可。 … 此事传到了合安院。 “你说老太太气的请了大夫?”薛家二房大夫人赵蕊微微扬眉,满脸惊讶。 传话的丫鬟回道:“确实是请了大夫呢,听说是长公主身边的明月亲自来的,把那王贤给打的半死不活,还说要什么账本…” 赵梅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惊讶,这长公主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又是打人又是要账本,之前还收拾了薛嫣…这算是跟薛家撕破脸了吗? “表弟,你觉得这长公主是要干什么?”赵梅不禁有些疑惑,她看向在一旁的刘启祥,目光深沉。 刘启祥原本也是来给赵梅说今日在长公主府里交账的事,也听到了丫鬟说的话,他嘶了一声当即道:“今日长公主把我们这些掌柜的全都给叫了去,要我们把账本交了查账,今天晚上又闹了这么一出…”刘启祥道:“如今怕是要收铺子了…” “收铺子…”赵梅靠着软榻,目光有些发沉,头顶上的金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她忽的起身看向刘启祥,目光肃然:“长公主要收账本,你的账本…” 刘启祥忙道:“夫人放心,我的账本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有一丝纰漏。” 刘启祥知道赵梅的不易,他也有分寸,他知道那是长公主的铺子,所以他未曾动过别的心思,一直兢兢业业的守着铺子。 “如此就好。”赵梅呼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她在薛家过的如履薄冰,要是在跟长公主扯上那就更难了。 “不过今天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特地把我拉住了…说是知道夫人辛苦,改日让夫人您去公主府一叙呢…” 赵梅一顿,相比于长公主对薛老夫人的态度,长公主对她的态度倒是颇为和善。 不过无论是不是真心,或者是别有目的,眼下这情况长公主不将枪口对准她那就是好的,至于长公主和薛老夫人之间的事,赵梅可一点都不想参与进去。 她当下就嘱咐刘启祥:“既然你的账目没有问题,那长公主要你交账本你就交,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得记住了她才是你铺子的主人,是主子。” 刘启祥是个人精,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薛老夫人虽然手里握着铺子,可她到底不是铺子的主子,刘启祥心里是有谱的。 “夫人放心,我明白。” … 第182章 陈家女,百家求 明月回了公主府将薛老夫人病了的消息告诉了谢云迢。 “那唐妈妈不给账本,只推脱薛老夫人病了大晚上没法子交账,让明日您亲自去取一趟,还说薛老夫人一直惦念您,却因为身子的缘故不能来府里见您…还一直提老夫人是因为薛大小姐的事病了的。” 谢云迢静静的听着,心中暗想薛老夫人这病的时候可真是太巧了一些,怎么她一派人去拿账本她就病了呢? “薛老夫人这病倒是巧,怕是我不拿账本她也不会病。”谢云迢将头上的金簪卸下,目光冷然。 明月微微一笑:“殿下不知,我出了薛府特地等了一会,薛家竟然真的请了大夫来看了,可能那薛老夫人确实是病了,也有可能…” 明月没说下去,但是脸上确实有止不住的笑意。 “坏丫头。”谢云迢微微一笑,心情舒畅,薛老夫人没病也有可能被她气出病来了。 谢云迢眉梢一扬:“既然她想见我,那本宫明日就去见见她也无妨,管她有什么目的,这铺子我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 翌日,晴天。 陈家。 今天天气极好,无风无雪,暖阳照在人身上暖乎乎的,让人想要醉在这暖阳下面。 陈驰生了官,已经位置刑部尚书,此次嫡子百岁宴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多半以前与陈驰并没有什么交集,有的甚至都没有接到帖子就来了。 以前陈驰一个侍郎是不能入眼的,但是如今升了尚书倒是来了不少想要巴结他的人。 门前拴着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着讨饭棍,亲朋好友不上门,世人多是如此,你若落魄自然无人理你,你若是富贵自然就有一堆人来巴结你。 陈驰年纪轻轻就得了尚书的位置,更是得了太后的青眼,这将来仕途不可限量,自然有不少人上门来。 谢云迢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小小的府邸前停着好几辆富贵的马车,陈驰却带着家眷早早就在门口等候,是特地等候谢云迢的。 “陈大人,陈夫人。”谢云迢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笑着让身后的丫鬟献上贺礼。 “长公主殿下万安。” 陈驰和陈夫人行礼,谢云迢走上前将陈夫人给扶了起来,仔细一看当即笑道:“夫人今日真是容光焕发,漂亮的很。” 不是谢云迢硬夸,而是真的不一样了。 就看陈夫人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就是订好的料子,头上的翡翠簪子被暖阳一照也是熠熠生辉,极其透亮,显然也是上上品。 陈夫人也是个貌美的,如今这样一打扮到真是一个妙人,谢云迢看向陈驰,笑道:“陈大人好福气啊。” 陈驰只是微笑,倒是陈夫人有些慌乱,谢云迢的亲近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又听谢云迢夸她今日打扮却慌了起来,她忙道:“这些都是太后的赏赐,簪子是用我家官人的俸禄…” 她是怕谢云迢觉得她家大人贪污了。 谢云迢忙道:“本宫知道陈大人清廉,陈夫人不必慌,我与你投缘也想跟你多亲近亲近。” 如此,陈夫人倒是放松了不少。 “娘,这就是公主吗?她好漂亮…”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谢云迢循声望去,就看见了站在陈夫人身后的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绿色袄子,头发仅仅是用一根带子绑了一个马尾,小小年纪倒是英姿飒爽。 陈夫人一听这话赶紧捂住那小姑娘的嘴:“棠儿,不能胡说。” 陈夫人抬头笑道:“让公主见笑,这是我的大女儿,叫做陈棠。她年纪小不懂事又没学过什么规矩…” 谢云迢微微弯腰与陈棠对视,那小姑娘并不怕她,一双眼睛盯着她瞧,黑亮亮的眼神极其有神。 谢云迢头一次见着这么有灵气的小姑娘,陈棠…陈驰的女儿。 谢云迢有些印象,上辈子就 曾经听说过这小姑娘的名声,是个不得了的。 陈家女,百家求。 不错。 谢云迢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金钗插到了陈棠的发髻之上,金钗上的红宝石闪闪发光,极其耀眼。 “本宫赠你一根金钗,算是今日的见面礼。” 公主给一个孩子见面礼,还是自己戴的一根金簪,这是莫大的荣耀。 陈棠眨了眨眼还未说话,陈夫人就赶紧让陈棠跪下谢恩。 “棠儿,快快,快跪下给殿下谢恩。” 陈棠跪下:“谢长公主殿下恩典。” 谢云迢满意点点头,“陈家的女儿果然不错。” 陈家女,百家求,此女的聪明伶俐谢云迢上辈子可是听过不少,若是能进了她谢家的门就好了。 第183章 劝诸位夫人谨言慎行 谢云迢看陈棠的目光让陈夫人有些发慌,她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女儿给藏起来。 “殿下…” 谢云迢回神见她神色慌乱笑道:“陈夫人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陈棠这孩子聪明伶俐,若是能许给太子,那将来说不定是太子的助力,只是如今到底年纪小,说这些为时尚早。 陈夫人陪笑:“棠儿年幼,不懂事,多谢殿下给的金簪。” “一件小玩意罢了。”谢云迢边说着边往陈府里面走。 陈家的宴会来了不少人,汴京的各个夫人们各个女眷们皆到了场,只是小孩子的百岁宴不是什么太重要的宴会,所以只有女眷到场。 那些女眷见着谢云迢都很惊讶,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谢云迢会来陈家的宴会。 毕竟是长公主,谢云迢一来这整个宴会上的女眷都愣住了,心中都在暗想,这陈家如今竟然都有这么大的颜面了竟然能把长公主给请来。 这年关将至,在场的各位夫人女眷可都是给长公主递过帖子的,这长公主谁家都没有去,反而去了陈家,这也难免嚷有些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舒服也不敢对长公主发脾气,只能忍着。 “陈夫人这小公子长得真好看,瞧瞧这小鼻子小眼睛…真像陈大人呢。” “是啊…” 几个女眷正在屋子里面围在一起看孩子,那小娃娃才三个月大一点,看起来软乎乎的,好像一碰就要化了一样。 谢云迢在一旁看着就觉得高兴,那孩子那么小,那么乖… 几位夫人女眷一起说话,都在夸这小孩子可爱,谢云迢也夸了几句,可是她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不长眼的问她什么时候能和驸马有孩子。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那问话的夫人是个蠢货,还不知自己问了什么蠢话。 谢云迢却并未生气,她和薛照已经撕破脸,和他的孩子是不可能有了。 气氛冷了场,陈夫人赶紧打圆场:“诸位夫人怕是累了,今日我特地做了一些小点心,不如我先去传膳?” “早就听说陈夫人手艺好。”一旁的杜夫人笑意吟吟“我家官人在陈大人那里吃过陈夫人做的糕点,回来时可是赞不绝口,今日我怕是也有口福了。” 杜夫人今日穿了一身当下汴京最流行的绣花袄子,头上的玉簪轻晃,举手投足间都很优雅,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 杜大人虽然是白衣出身,可这杜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当初是看在杜元有个出息的,将来必能仕途顺畅这才嫁给了杜元。 这杜夫人也没有算错,杜元确实官路顺畅,可是如今这管路怕是也到头了。 谢云迢认得杜夫人,只是没有想到今日杜夫人也能来。 当初杜元在刑部可谓是只手遮天,李尚书递了辞呈,这刑部尚书的位置不少人都认为是杜元的,杜夫人可是风光了好些日子,结果没想到最后落到了陈驰的手里,杜夫人还能来陈家的宴会,这明里暗里怕是有不少人暗中看笑话呢。 谢云迢心中想着,却见杜夫人把话头引到了她的身上,杜夫人笑道:“今日居然还能见着长公主,真真是荣幸,长公主可是谁家的宴会都没参加,独独参加了陈夫人您家的宴,这可真是莫大的殊荣啊。” 杜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亲热的握着陈夫人的手,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她这话一出,可是让在场的夫人女眷们都变了脸。 这里谁没给谢云迢递过帖子?可偏偏的就接了陈家的,未挑明这事就过去了,如今挑明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恼怒也不能对着谢云迢,心里的恨全都记在了陈夫人的身上。 当下就有人沉不住气的阴阳怪气起来:“我们哪里能跟陈夫人比,这陈大人如今官至尚书,可是不得了呢,能得到长公主殿下的青睐那是应该的。” 这话酸里酸气的。 陈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汴京没什么好友,这些贵妇人一向是瞧不起她的,今日能来也是让她很惊讶,但是这阴阳怪气的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话是说了她,但是也带着长公主,她不由得看向谢云迢,心里揣摩该怎么回。 谢云迢眉梢一扬,看向说话的那夫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脏了眼睛,浑身上下是珠光宝气,恨不得一个脖颈上戴八条链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富贵一般。 那人她认识,家中夫君是今年新晋的进士,叫做李念。虽然官不大,但是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这人实在是个蠢货,在她面前也敢这样编排她! “李夫人,你的意思是本宫只跟官职大的人来往?只跟得圣恩的人往来?你这随随便便一句话要是传了出去,可就是把本宫陷入不义之地了。” 长公主身份尊贵,她虽是女子,可是有个当太子的弟弟。她今日来陈府虽然也是想与陈大人深交,但是被李夫人这么一明说,要是真传了出去那不就是陷她于不义。 谢云迢语气平淡,目光却是极其冷冽,那李夫人被看的浑身一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解释道:“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云迢扯出一个笑,她目光落在那瑟瑟发抖的李夫人身上,沉声道:“你不必怕本宫,本宫也没准备把你怎么样,本宫今日来陈夫人的宴会是因为本宫与陈夫人投缘,所以本宫来了。今日只是想要告诫你一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谢云迢将目光从李夫人的身上移开,落到了杜夫人的身上:“听说杜大人昨日从宫中回去就病了,杜夫人今天还有精力来参加陈大人家的宴会?” 杜夫人脸色一变,她家大人昨天白天失了魂一般的回了家,无论她怎么问都未曾跟她多说一句,晚上就病了。 今日更是没有去刑部,请了足足有一个月的假,她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是肯定是有事发生。 但是长公主为何会知道?莫非… “殿下为何会知道我家官人病着…长公主可知道昨日…” 杜夫人心中焦急就顺嘴问了出来,可是眼下这个地方可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 … 谢云迢凝视着她然后笑道:“杜夫人问本宫不如亲自去问杜大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 杜夫人心里极其不安,她以为昨日杜元是从刑部回来的,没想到竟然进了宫,可是眼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想着回去亲自问问她家官人。 谢云迢目光冷漠的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然后道:“本宫今日能来陈家的宴会,皆是因为本宫与陈夫人有缘,你们当中要是有什么怨气皆可以冲着本宫来。人善被人欺,陈夫人心善不与你们计较,但是本宫计较,希望诸位夫人牢牢记住本宫的话,劝诸位夫人谨言慎行,小心慎重啊。” 无端的压迫感让在场的人皆是脊背发寒,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皆垂眸不语,低头听训。 … 陈夫人感激的看了看谢云迢,长公主这样的维护让她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神色极其慌张,直奔着陈夫人而去。 “夫人…”那小丫鬟凑到陈夫人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陈夫人一听脸色顿时一变,“真的打起来了?” … 第184章 杜家的好家教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皆悄悄的立起了耳朵,什么打起来了,怎么打起来了? 陈夫人也顾不上压低声音,直接出声问道:“你说棠儿和人打起来了?” 那小丫鬟赶紧点头,轻声说道:“两位小姐扭打在了一起,我们怎么拉也拉不开…如今要是再打下去怕是…怕是控制不住了。” 一旁看热闹的夫人女眷们皆是看好戏的模样,好歹也是贵女,竟然跟人打起来实在是没有规矩。 杜夫人笑道:“你家女儿还真是不一般,好歹也是贵女,陈夫人你也应该好好教教规矩才行。” 其他几位夫人跟着附和,她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出生富贵之家,在她们眼里这就是没有规矩。 陈夫人没有功夫理睬她们,赶紧忙问:“咱们棠儿和谁打起来了?” 那小丫鬟回道:“是咱家小姐和…杜家小姐…” 杜家小姐… 这全场只有一个姓杜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杜夫人的身上。 谢云迢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她道:“杜夫人家真是好家教啊,本宫看你也应该好好教教你家女儿规矩。” 杜夫人眉头蹙起赶紧问道:“我们家然儿跟你家女儿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谢云迢由明月扶着起身,她道:“与其在这问这些,不如现在去看看,两位姑娘若是打急了那就不好了。” 经过谢云迢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去了陈家的后院。 众人刚刚走到后院,就听见了一阵阵的吵闹之声。 “小姐…别打了别打了。” “快住手吧住手吧。” 第185章 狗屁贵女 陈夫人赶紧让丫鬟把陈棠给拉了出来,嘴里念叨着:“我的老天爷唉…活祖宗…你差点把娘给吓死啊。” 她将陈棠给拉到怀里面,不顾陈棠一身的湖水,紧紧的把她给搂住了。 陈棠手里还拿着那根金簪,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已经透了。 谢云迢将自己的大氅解了下来,让明月给那小姑娘披上,明月接过将陈棠给裹了起来。 “小姐穿上大氅,这大冷天冻着了就不好了。” 陈棠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朝着谢云迢道谢。 谢云迢道:“你这小姑娘何必为了一根金簪下这湖水?这大冷天会落下病根的。” 陈棠挣脱开陈夫人的怀抱,然后说道:“殿下给的东西,自然不敢遗失,不过有人蓄意想要毁害殿下给的赏赐,实在恶毒!” 陈棠看向被杜夫人护在身后的杜悠然,那目光让杜悠然一个瑟缩,她从杜夫人身后出来扬声道:“我才没有毁坏你的金簪,是你自己的错!你自己非要在我面前炫耀,还羞辱我!” 杜悠然有些害怕,但是见着自己亲娘在身边,说话声音也渐渐的大了,反正她娘都会护着她的。 然后她又委屈起来,眼圈都开始发红:“明明是你先来招我…我也不想跟你争执的可是我也不能吃了你的委屈…” 杜夫人见状也说道:“都是小孩子之间玩闹罢了,不懂事,他们小孩子之间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杜夫人一心维护自己家女儿,一口一句小孩子的事,大人要是计较了那就是小气。 一旁的丫鬟婆子拿了握手的手炉还有热汤等,是要给陈棠捂身子的。 陈夫人赶紧道:“快去,把小姐给带下去,让她捂捂身子回屋去吧。” 陈夫人是想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给闹大,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 陈棠不像她母亲一般软弱,她挣脱开那些想要拿她的丫鬟婆子,几步上前高声道:“我的错?明明是你嫉妒我非要来招惹我,还敢扔殿下给的金簪,现在反而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自己是高门贵女骂我是土包子,你这高门贵女就做成这幅样子?就这样没有规矩?” “你…”杜悠然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比陈棠大上一岁,如今十四了,可是却说不过陈棠。 也许是在家中被惯坏了,还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气的上前几步:“我嫉妒你?我爹是刑部侍郎,只手遮天,我娘可是高门贵女,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土包子我嫉妒你什么!” 此话一出,杜夫人脸色一变,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还未等她去拉杜悠然,就见杜悠然惊叫一声,竟然被陈棠拽着脖领子朝湖边拖去了。 “悠然…” “棠儿…” 杜夫人和陈夫人同时出声,谢云迢目光落在陈棠身上,也有些疑惑这个小姑娘要干什么。 杜悠然吓坏了,她没想到陈棠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挣脱也挣脱不开,难不成刚才打架她是收着力的? “娘…娘…你快救救我啊救我,陈棠你个贱人放开我…” 陈棠将她拖到湖边,见杜悠然一副吓傻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随后道:“什么狗屁贵女,不尊长辈,不尊公主,到了别人家里也这么放肆,真以为全天下都要围着你转?狗屁贵女,今儿我这土包子就教你这个贵女做人,我去湖里游了一遭,你也给我下去吧。” 陈棠说完,一脚将杜悠然给揣进了湖里面。 杜悠然惊叫一声,转眼就在湖里扑腾了。 这一变故让在场的人全都惊住了,杜夫人瞪大眼睛赶紧跑到湖边看自己女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那些丫鬟婆子喊道:“看什么?还不把小姐给救出来!” 那些丫鬟婆子又去救杜悠然。 杜夫人转过头看向陈棠怒声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你把我女儿推到湖里面,她要是出了什么事, 你赔得起吗?” 陈夫人将自己女儿给护住:“杜夫人,消消气,她是小孩子她不懂事!”陈夫人低声呵斥陈棠:“你这孩子怎么能干这种事!我真是白教你了!” 杜夫人大怒:“孩子?她算是什么孩子,我还没见过这么恶毒的孩子!” 杜悠然已经被救了出来,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鼻子里面也呛了水,一旁的婆子已经给她围了大氅,她却依然浑身发抖。 “娘…娘…”她扑进杜夫人的怀里,哭的极其凄惨,眼下再看哪里有名门贵女的样子。 杜夫人爱女心切,当即怒道:“你们陈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谢云迢在一旁听到这话心中暗笑这杜夫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人的女儿落了水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事,轮到自己女儿就要交代了。 世人果然都是如此,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不过陈棠这个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别的不论,单说她为了一个她随手赏赐的簪子就敢跳冰水,这份魄力就是难得的。 她把杜悠然踹进了水里,这做法虽然粗暴了一些,但是让那杜家的小姑娘得了教训,杀伐果断心不软,是个顶顶厉害的。 这小姑娘好啊。 挺对她的脾气,她年幼时也是这样的,不过她是娇纵坏了,仗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天不怕地不怕。 陈棠不一样,谢云迢看的清清楚楚,她和杜悠然打架时是收着力的,拉她去湖边时可不是那个力气,她也知道轻重,但是那个杜家的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更是骂了陈夫人,所以陈棠才把她踹到了湖里面。 为了母亲所以失了分寸,动了怒气,踹了人,倒是个真性情。 此女若是入她皇室,也能担得国母。 陈棠挣脱开母亲,直面杜夫人说道:“夫人想要什么交代?我和杜妹妹不过是在玩而已,夫人若是计较也太小气了吧,我们小孩子直接的玩闹罢了。” 杜夫人一听这话瞪大眼睛:“我不计较?我女儿被你踹进湖里我还不能计较?什么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杜夫人已经忘了刚才自己就是这么说的,如何她却亲自推翻了自己的说法。 “可是夫人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啊”陈棠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后道:“夫人自己说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杜家姐姐将长公主殿下赐我的金簪扔进了湖里,夫人你说是玩闹,那我不小心把姐姐推进了湖里,也是玩闹,夫人若是计较那就是太小气了。” “你…”杜夫人皱眉:“一个簪子和我女儿哪能比!!” 一个簪子自然不能跟一个人比,但是那是长公主赐的簪子,那是是尊荣,是荣耀,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扔水里的东西。 第186章 要什么说法 杜夫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看向谢云迢:“殿下,臣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爱女心切一时着急…口无遮拦…” 爱女心切,口无遮拦。 谢云迢目光阴沉,只觉得杜夫人这话颇为好笑,陈夫人就不爱女吗?只有她杜夫人的女儿是女儿吗? “爱女心切?”谢云迢轻声说道:“杜夫人,你爱女心切,陈夫人也爱女心切,你的女儿是女儿,她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 谢云迢一字一句,她面上无表情,声音也是极为平淡,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 杜夫人一时无言,她的女儿是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自然不能让人随便就欺负了去。 陈夫人在一旁心中暗叹,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她们陈家在汴京还没站稳脚跟,势单力薄,虽然自家官人生了尚书的位置,可是就因为这一个尚书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眼红呢,她不想得罪人让给陈驰招麻烦,那就只好忍着。 “殿下,若是小孩子打闹我就不计较了,可是您也看着了,这就是那陈家女儿故意的啊,她故意拽着我女儿扔进湖里的,这冬日里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不能以小孩子打闹混过去,要给我一个说法啊。” 杜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今日非要陈家给个说法。 陈夫人刚想说话,谢云迢身边的明月就按住了她。 寒风吹的刺骨,谢云迢的大氅给了陈棠,她只觉得的浑身发冷,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 既然她要说法,那她就给个说法,这件事也算是跟她有些关系,因她而起,那就由她结果。 “杜夫人你想要什么说法,那就从头开始说吧…”谢云迢目光落在那些丫鬟婆子的身上,然后冷声道:“你们谁知道两位小姐是怎么打起来的?” … 无人应答,这些丫鬟婆子被吓到了,无人敢回长公主的话。 明月上前一步冷声道:“长公主在问你们的话,为何不回?” 明月拿出宫中女官的派头很是威风,一个丫鬟站了出来,然后回道:“是杜家小姐…杜家小姐羡慕我家小姐得的金簪,多次挑衅甚至还辱骂我们家小姐这才…这才打起来的。” 她的话音落下,躲在杜夫人怀里的杜悠然就反驳道:“你说谎你诬陷我,我可没有挑衅辱骂过她,相反是她来我面前挑事!” 杜夫人心里明白自己女儿的性子,是个要强不服软的,她今日看见陈棠得了长公主的簪子心中自然不得劲…可是那毕竟是自己女儿,杜夫人肯定是要护着的。 她当即说道:“这都是陈家的丫鬟,那自然是向着陈家说话的!” 谢云迢道:“好,那不问陈家的丫鬟,问问在场的小姐贵女,她们可不是陈家的人了。” “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云迢目光扫向那些小姑娘,那些小姑娘都很慌张,但是还是有人站出来答了。 “是杜家姐姐先找事的,她妒忌陈家妹妹得了您赠的金簪,所以才一直找陈家妹妹的麻烦,还说她是土包子不配戴这样好的金簪。” 这下子杜悠然没有法子狡辩了,她气的指着那说话的姑娘一脸愤怒,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云迢已经听明白了,杜家姑娘嫉妒心强嫉妒她给了陈棠金簪,所以就出言挑衅,然后还把她赐的金簪给扔到了湖里面,这就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吗?这样强的嫉妒心不知道是随了杜大人还是杜夫人了。 “本宫已经听明白了。”谢云迢看向杜夫人,“你想要说法,本宫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你家女儿挑衅在先,得不到金簪就把簪子扔湖里面,纵使陈棠有错也是你家女儿先挑衅,你家女儿犯了错就说是小孩子打闹,别人家女儿犯了错你就要说法,你家女儿不把本宫的赏赐放在眼里,随随便便就扔到湖里去,本宫还想要说法呢,你要什么说法?” 一字一句,杜夫人无话可说, 事情的结果已经摆在这了,她要是再要什么说法那长公主也该跟她要说法了。 杜夫人僵笑道:“殿下说的要道理,是我一时心急…糊涂了,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 “既然是玩闹,那么就到此为止吧。”谢云迢一句话就堵住了杜夫人剩下的话,杜夫人闭了嘴。 谢云迢嘱咐道:“还不快把两位小姐送回暖阁去,一会真的冻着了。” 冬日里的湖水可冷的很,钻心的痛,谢云迢幼年时就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她落了水,留下了病根,以后的每一年冬天都能感受到刺骨的痛,至今未好。 杜家女儿还好些,落了水之后就被救了出来,陈家女儿则是在冰冷的湖水里扑通了半天,估计要着凉了。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外面又开始飘雪。 谢云迢离开陈府的时候陈驰和陈夫人亲自送她出了府,陈夫人心里感激,在谢云迢上了马车之后朝着马车拜了拜:“多谢公主今日解围之恩,臣妇永远记在心里。” 谢云迢撩开马车帘子,朝着陈夫人笑了笑:“陈夫人不用客气,不过本宫也嘱咐你一句,人可以善良但是绝不能软弱,陈大人已经做到了尚书的位置,夫人有指望有靠山,何必还委屈着自己委屈着孩子。” 谢云迢说完也未等陈夫人回应就放下了马车帘子。 第187章 孩子 “公主殿下说的对啊。”陈夫人叹了一口气,她看向陈驰微微一笑:“如今你是我最大的靠山和指望,有了你…我也不怕了。” “夫人。”陈驰拉着陈夫人的手,轻声说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从今以后无需再忍,你背后有我这个尚书呢。” … 风雪漫天,寒风刺骨。 谢云迢从陈家出来之后直接去了薛家。 薛家老夫人既然“病了”那她这个做孙媳妇的理应去看看才是。 到了薛府,谢云迢的马车刚刚停下,门口观望的小厮就赶紧回了薛老夫人的院中通报,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来接。 谢云迢看着薛府,一时间思绪万千,“薛家。”上辈子她来薛家来的很勤,除了讨好薛照之外,薛家的每一个人她都要讨好,只为了让薛照开心。 其中对薛老夫人最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薛老夫人准备一份,多年过去,她却从未交下薛家任何一个人,他们把她当猴耍,把她这个公主当烂泥一般踩在脚底下。 谢云迢心中起了一股怒火,这怒火在冷冽寒风之中被吹的更甚。无论今天这薛老夫人有什么花招和手段,她一定要把铺子拿回来,要让薛老夫人把吃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给她吐出来。 薛家的宅子很大,装饰的很精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柱,是真正的高门世家。 一路绕过长廊走过亭阁,最后进了薛老夫人的院子。 门口早有女史等候,见着谢云迢来赶紧迎了上去。 “给殿下请安,老夫人正在等您呢。”那女史正是翠华,她颇为恭敬的将谢云迢引进了内阁。 一进内阁就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苦涩药味,这味道极其冲鼻子,让谢云迢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刚进去从插屏之后就走出来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端着药碗脚步匆匆,见着谢云迢微微福身然后又匆匆离去。 看那小丫鬟的样子,还以为里面的薛家老夫人是生了什么大病呢。 谢云迢走过插屏,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软榻上的薛老夫人。 她穿着一袭黑色金边牡丹的袄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头上带着几根极其剔透的玉簪,耳边的翡翠耳坠看着极其富贵。 她正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到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谢云迢还未走进去,在一旁伺候的唐妈妈就看见了她,赶紧就将薛老夫人给喊了起来。 “老夫人,醒醒,长公主殿下来了。”唐妈妈一说,薛老夫人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谢云迢与她四目相望,目光交汇那一刻,薛老夫人先开口了。 “哎呦…殿下来了。”她勉强的由着唐妈妈扶着坐了起来,看起来颇为虚弱。 “殿下恕罪,老身实在身子不得劲,殿下多担待一些吧。”她让唐妈妈给谢云迢搬了软椅过来。 谢云迢看着薛老夫人原本想扯个笑脸给她装装样子,可是光是听着这薛老夫人的声音她都觉得恶心,实在是笑不出来。 走过去坐下,她道:“老夫人既然病了那就好好歇着吧,我今日来是来找老夫人要账本的,这些时候多谢老夫人操劳了。” 谢云迢开门见山,不准备跟薛老夫人打太极,对付薛老太太这样的人就得直说,她也没有耐心在那跟她周旋。 薛老夫人未曾想到谢云迢一见着她就说账本的事,交账本就等于交铺子,那流水一般的进账薛老夫人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她咳嗽了两声然后道:“原本以为殿下今日是特地来看老身的,原来是来拿账本,殿下是不放心老身我?” 谢云迢道:“老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对您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铺子毕竟是我的,也不能一直劳烦老夫人您,您如今都病了再让您操劳,倒是我的不对了。” 薛老夫人也是国公夫人,又是一品诰命,更算是谢云迢的长辈,她不能像对别人一样 对薛老夫人来硬的。 薛老夫人微微扬眉,这些日子不见这谢云迢说话倒是厉害了,没有任何错处不说,反而还显得她孝顺。 “老身原本想着殿下繁忙,所以帮你看着铺子,我想着你和薛照应该都挺忙的,我这身子没有问题,还能再帮你看几年铺子。”薛老夫人不提交账本的事,反而把账本紧紧的抓着。 谢云迢心中叹气,既然这薛老太太不想听好话,那就别怪她说赖话了。 “老夫人不想给我账本,究竟是想给我看铺子,还是不想给我铺子啊?” 谢云迢面容冷淡,她漫不经心的微笑,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吞铺子就说吞铺子,说什么给她看铺子,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薛老夫人一顿,她看向谢云迢有些不信这话是谢云迢说出来的。 谢云迢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了?是要真的跟她撕破脸? 薛老夫人咳嗽了几声,慢慢说道:“殿下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能私吞你的铺子不成?我是看你辛苦,没想到殿下这样想我,虽然你是公主,可是好歹还是我们薛家的媳妇儿,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薛老夫人脸色不好看,她重重的哼了一声:“真是让老身寒心。”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谢云迢不知好歹一般,谢云迢微微一笑,这薛老夫人给她打这软牌是没有用的,她该要铺子依旧还会要。 “我就是因为知道老夫人您的一片苦心,所以我才来收回铺子的,老夫人的年纪大了,我怎么还忍心让你操劳呢?这是我的一片孝心啊” 谢云迢笑意盈盈,一句一字气的薛老夫人一阵头疼,跟她打太极是没有用了,薛老夫人眼珠一转,当即道:“恕老身说句不好的,殿下你要是真有孝心,那就赶紧给我家照儿生个一儿半女传宗接代,这才叫有孝心,你和薛照成婚快三载,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你这样操劳对身子不好,不如安心的待孕,生完孩子之后再操劳这些事情。” 薛老夫人把话题转移到了谢云迢的肚子上,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谢云迢嫁给薛照将近三年,却未曾给薛照生过一儿半女,这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不孝了。 寻常夫妻成亲一年就能有孩子,谢云迢嫁进薛家将近三年,却无任何子嗣,薛老夫人拿这个说事,就是想要拿捏谢云迢。 无论是公主还是贵女,或者是平民百姓,凡是嫁人没有子嗣的,皆是不孝。 谢云迢虽然是公主,可也是薛家的媳妇儿,薛老夫人说这话也不算是不敬她,反而是谢云迢没有给薛家生过一儿半女,她有错。 谢云迢听了这话眉梢一扬,好一个薛老夫人,不想拿铺子就拿孩子的事来压她。这薛老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薛照不喜欢她,又怎么可能跟她生孩子。 况且,她才不想给薛照生什么孩子,生下有薛照血脉的孩子,她觉得恶心。 第188章 薛家敢吗? 一旁的唐妈妈端来一杯热茶,亲自奉给了谢云迢,热茶冒着阵阵清香,沁人心扉。 谢云迢手中端着热茶,心中却冷如寒冰,她嗤笑一声随即说道:“我的公主府里侍妾无数,哪里还需要我这个公主给薛家延续血脉?老夫人明知道薛照不喜欢,何必又拿孩子做借口来找我的错处?你应该找的是你的宝贝乖孙子,而不是我。” 她不想再陪薛老夫人演什么孝顺的戏码,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没有必要再装,当即冷声道:“我不会给薛家生下一个血脉,你们薛家不配有我们谢氏皇族的血脉。” “你…”薛老夫人瞪大眼睛,指着谢云迢:“你说什么?我们薛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你怎么能…!” 她被谢云迢这直白的话给气的怒火蹭蹭往上涨,什么叫做她们薛家不配有谢氏皇族的血脉? “老夫人真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耳朵也听不清了吗?”谢云迢放下手中的茶盏懒散的靠在软榻之上,目光微沉:“本宫不会给薛家生下一儿半女,你听明白了吗?” 薛老夫人眼神阴沉:“你虽然是公主可也是我们薛家的儿媳!你给我们薛家生孩子是你作为儿媳应该做的,公主殿下,你就算是再娇纵任性也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孙儿做正妻,那就应该给我们薛家留血脉,就算是到太后皇帝面前,也是这个道理。” 薛老夫人气的坐了起来,她原本想拿这个事压制住谢云迢,不交账本和铺子,没想到谢云迢完全不把她们薛家放到眼里了。 “我觉得老夫人说的很对。”谢云迢慢慢坐直了身子,目光凝视薛家老夫人,眼底一片冷意:“但是老夫人忘了一件事情,我不是嫁到你们薛家,而是薛照入赘到了我的公主府!尚公主,分君臣,我为君,你们薛家为臣。” 谢云迢微微扬头,眼底一片冰冷:“若是薛老夫人觉得不服,那就让薛照和本宫和离。”她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只是薛老夫人您愿意吗?你们薛家敢吗?” 薛家不敢也不能。 已经娶了皇帝的女儿,那是万万不能和离的,更何况娶公主是对薛家有很大的好处,自然不能舍得这样的好处。 谢云迢知道薛家不会说和离的,她勾唇一笑:“老夫人还是尽快把账本交出来吧,若是再推辞,怕是要做实了您要私吞我铺子的事了,就算您没有这个心到时候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这汴京城里可没有私吞媳妇铺子的事,您要名声,薛家也得要名声不是?”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薛老夫人被气得半死,喘气都有些困难。 “你要账本我给你就是…可是你何苦威胁老身?老身行的端坐的正…”眼下不交账本是不行了,薛老夫人心里气的半死,却还是忍痛让唐妈妈把账本给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铺子的账,公主可看好了,别说我们薛家贪了你的!”薛老夫人目光落在那些账本上面,心里都在滴血。 那些铺子每年赚的银子都能给她埋上,就这么交出去了实在是心里不甘。 “老夫人行的正坐得端,我也自然是相信薛老夫人的…这账本有没有问题我回去一看就知道。”谢云迢示意明月把账本收起来,然后又道:“今日来还有一事,老夫人的表亲那个叫王贤我是断断不能再用了,今日来也是通知老夫人一声。” “不能用?”薛老夫人道:“为什么不能用?王贤已经看了好几年的铺子怎么就不能用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苦劳谁都可以。”谢云迢打断薛老夫人的话:“本宫要的是掌柜,不是做苦力的,他仗着老夫人您的势,妄想着翻身做主子,私吞我的铺子,这样的人留不得,昨日是念着老夫人您的面子所以我只是轻罚,若不然,他没有命来见您!” 谢云迢眼底闪过杀意,她没有活生生打死王贤已经算是给足了薛老夫人最后的脸面。 “你…”薛老夫人正欲说话,一直守在门口的绿棠却匆匆走了进来,进来福身行礼,就凑近谢云迢低声耳语了几句。 “殿下,太后娘娘头疼犯了,让您进宫一趟呢。” 谢云迢微微扬眉:“怎么好端端的犯了头疼?” 绿棠低头不语,有些话是不能在薛老夫人面前说的。 账本已经拿到,谢云迢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当即就起身朝着薛老夫人告辞:“老夫人安心养病吧,本宫就不多留了。” 说罢,也不管薛老夫人作何反应,直接就走了。 薛老夫人眼睁睁的看着谢云迢离开,怒气蹭蹭上涨,她连话都没有说完谢云迢就要走了?这是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啊。 “你…你…”薛老夫人撑着坐起身,指着谢云迢的背影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好歹也是个一品诰命,就算是公主也得敬重她,她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薛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第189章 孤儿寡母 一旁的唐妈妈吓坏了,赶紧差旁边的丫鬟去找大夫… 一时间,薛老夫人的院子里面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此时,薛家二房的院里。 一个女史快步的走向正屋,裙摆飞扬,走的很急。 进了屋子,小丫鬟们纷纷给她行礼:“柳枝姐姐。” 那正是薛家二房夫人的贴身女史,柳枝。 柳枝微微点头,随即走进了内屋里,内屋里有几个丫鬟正在调香,薛家二房正夫人赵梅正在一旁的软榻之上看账本。 薛家如今是二房管家,大房薛国公夫人一心礼佛,不管家中之事。薛老太太也没有那个精力管家中之事,二房的二爷因为救了薛国公而死,薛家为了不让外人觉得他们亏待二房孤儿寡母,就把这管家权交给了赵梅。 虽然面上是赵梅管家,可是这实际上这薛府还是薛老夫人把持着,每一项每一目都得由薛老夫人过目。这管家管的好是应该做的,管的不好还得挨责骂,赵梅这差事可谓是吃力不讨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柳枝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赵梅放下手中的账本,见着丫鬟都被撵出去了当即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让她们出去了?” 柳枝上前低声说道:“夫人,老太太那院子出事了。” “出事了?”赵梅惊讶挑眉,然后问道:“老夫人那能出什么事?” 柳枝低声道:“刚才长公主殿下来过了,老夫人似乎被气的不轻,长公主前脚刚走,后脚听说老夫人人就晕了过去,现在那院子可谓是鸡飞狗跳,刚才大夫才来呢。” “哦?”赵梅眉梢一扬,笑道:“老夫人被气晕了?这可真是好大的热闹啊。”她扯出一抹浅笑:“咱们这位殿下是突然开窍了啊,老夫人都气晕了,看来是没在长公主身边讨到好处呢。” 柳枝沉声道:“想来也是,之前就听人说长公主如今和大公子是面不和心也不和,以往那位殿下可不会跟老夫人顶撞…不过这也是好的…”对她们二房来说是好的。 “是啊”赵梅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目光逐渐发沉:“最好那位殿下能跟咱们家这位老祖宗斗个你死我活,咱们这位老夫人得意太久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赵梅坐到一旁软榻之上,笑着说道:“如今这铺子她怕是拿不得了。” 柳枝笑道:“毕竟是公主,更何况还是那位殿下自己的东西…” 赵梅微微一笑,随即颇为舒心的靠在塌上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只怕这老夫人生了气,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怕是要成她的出气筒。” “夫人…” 赵梅放下茶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要是被气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谁都能舒心。” 柳枝一听赶紧道:“夫人…这话可不能…” “可不能什么?”赵梅脸色微寒:“我在这薛府受了一辈子的气,如今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咱们姑且忍忍…” “忍,我忍了半辈子了。”赵梅脸色如冰霜一般冷:“那个早死的…他为什么要去挡那一刀…舍了自己性命不说,反倒是让我们孤儿寡母受罪。” 赵梅提起伤心事,语气都沉重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鬟来通传:“夫人,小姐来了。” 赵梅一听这话抹了抹微红的眼角,轻声道:“让她进来。” 过了一会,一个漂亮的女子慢慢的走了进来。 那姑娘面若桃花,眉眼很漂亮,宛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温软。 身上穿的青衣有些单薄,但是更显的柔弱,此女正是赵梅的大女儿,叫做薛霜。 薛霜走的有些慢,她见着赵梅微微一笑,然后快速走到她身边低低的叫了一声娘亲。 赵梅见着自己女儿顿时就高兴了,她抓住薛霜的手刚要说话,却微微皱眉:“这手怎么这么凉?” 那手凉的 刺骨,让赵梅心里也跟着一凉,薛霜想要把手给收回来,却被紧紧抓着不放。 “娘,外面天寒,自然就冷了。” 如今数九寒天,外面自己是冷,可是就算是再冷手也不能冷成这个样子,她看向薛霜的女婢然后问道:“你是怎么看的小姐?外面那么冷…你…” 赵梅话说到一半,忽的就停下了,她松开了薛霜的手,然后捧起了薛霜的脸,那白嫩的脸上有着一点点的青痕,虽然不大明显但是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巴掌印。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赵梅眉头蹙起,她看着薛霜声音急切:“快告诉娘,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薛霜不自然的垂了眸,她温声道:“娘,我没事,这脸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不小心撞了一下?”赵梅盯着那块青痕根本就不相信薛霜的这一套说辞,那明明就是一个巴掌印,究竟是谁把她女儿给打了?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撞的,你快告诉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霜不语。 赵梅看向薛霜的女婢,沉声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婢被赵梅吓得一抖,支支吾吾道:“那…是小姐不小心…撞的…” 赵梅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不小心,见这侍女还瞒着她当即怒道:“你若是不说实话,就拉你出去打板子!” 那侍女一听打板子顿时就慌了,赶紧跪下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姐的伤不是撞的…是…” “住口!”薛霜喝住那侍女,然后抓起赵梅的手温声道:“娘亲,不是什么大事…” 赵梅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霜不说话,那女婢慢慢说道:“回夫人…是薛嫣小姐…今儿早上咱家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老夫人不快,硬是让咱家小姐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然后…然后就遇见了薛嫣小姐,薛嫣小姐硬说咱家小姐弄丢了她的耳坠…给了小姐一巴掌不说,还让小姐在雪地里面找耳坠…足足冻了好久才找到呢。” 此话一出,薛霜沉默垂头。 赵梅攥紧薛霜的手冷声问道:“你…真是如她说的一般?” 薛霜点了点头,明明受了委屈却微笑说道:“娘亲,没事的,这些都不是大事。” “这些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赵梅气的胸口起伏不止,她看着自己懂事的女儿心中发沉,薛家大房欺人太甚,薛家老太太也是该死。 赵梅心中恨,可是她又不能做什么… 她撼动不了这个薛家,她们孤儿寡母在这薛府就是寄人篱下,什么救命之恩…他们薛家从来没有把她们二房放在过眼里,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只有赵梅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年她们在薛家受的委屈。 她的女儿说打就打,说罚就罚,她在薛府明面上管家实际上好处没有,反倒是一有错处就全推到她身上,还有她的儿子… 赵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该死的薛家,这么作践她们孤儿寡母,可惜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已经是寄人篱下,哪里还能讨到公道呢。 “女儿,娘…”赵梅心中愧疚,她愧对自己的女儿,受了欺负也不能得到公道。 “娘亲。”薛霜回握住赵梅的手:“我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我没事,咱们再忍忍,等到我嫁了人等到弟弟中了榜…咱们…” 自己的女儿这么懂事,赵梅就更难过了,同时心中就更恨了。 这偌大的薛家,百年世家,何其荣光。她的夫君为了薛家家主丢了性命,可这薛家却从未善待过她们,这就是世家大族,这就是百年大家!!! 赵梅心中冷的如同外面的寒风,刺骨的寒。 … 第190章 恩情 … “太后究竟怎么了?怎么头疼发作?”刚离开薛府上了马车,谢云迢就赶紧问绿棠究竟怎么回事。 绿棠道:“宫里刚才来人去咱们府中传了消息,知道殿下您在薛家又急急来薛家传了,说是太后娘娘是被气着了。” “气着了?”谢云迢眉梢一扬:“因为什么气着了?” 绿棠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她压低声音慢慢说道:“殿下,昨日您让我去宣平侯府“送礼”,杨家老夫人已经知道宣平侯世子进了刑部大牢了,您让我一直盯着,刚才就来信儿了,昨个儿晚上…杨家老夫人就去了刑部非要见杨世子,陈大人没让见,今儿一早杨家老夫人就进了宫…据说她从永寿宫出来,太后的头疼症就犯了呢。” … 谢云迢扶了扶头上的金簪,闻言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杨家老夫人那是汴京有名的护犊子,宣平侯世子那是杨老夫人的心头肉,眼珠子,宝贝孙子进了大牢,杨家老夫人要是知道了那怎么可能会坐的住呢? 只是谢云迢没有想到,杨家老夫人能把太后给气的头疼发作。 谢云迢问道:“太后可曾放了宣平世子?或者下了什么令?” 绿棠摇头:“并没有任何旨意,只是听说杨老夫人离宫时脸色不好看,想来是真的惹了太后娘娘生气了。” 谢云迢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杨家老太太此次进宫定是为了宣平侯世子,那么她一定是用以前对太后的恩惠说事,她救了太后,太后得保她杨家。 谢云迢心中嗤笑,太后给杨家的恩惠已经够多了,让杨婉姝做皇后,给杨家恩宠,包括上一次保了杨家世子。 恩情这种东西越还越薄,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 杨家老夫人怕是想用这恩情要太后保一辈子杨家呢。 积雪未化,一层又一层的薄雪将整个宫道都给铺满白雪,人走在上面极其难行,已经有宫女太监在扫雪,可是扫一层就落一层,只是无用功。 谢云迢到了永寿宫,门口女官赶紧将她给领了进去。 永寿宫里各位安静,虽然有宫女来回走动,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脚步声都是轻轻的。 “太后这是一时怒火攻心,多思多虑菜导致头疼发作,这两日万万不可操劳…要多歇息才行。”刘太医把完脉恭敬的躬身,一旁的李婵将太后手腕上的绢布给拿了下来,太后微微抬眼:“急火攻心…” 刘太医不敢抬头,低声道:“太后一定不能再生气了,若是再生气…” “会如何?”太后收回自己的手腕,眉梢中略过一抹寒意:“哀家也不想生气,可是总有人让哀家生气啊。” “刘太医啊,你说除了吃药还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哀家永远不动气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刘太医只觉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极其冷寒,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世上哪有永远不动气的法子,是人都会有怒气,不动气那是神药。 “药到病除,太后若是想不动气那就要从病根上找原因。”谢云迢慢慢走进来,朝着太后微微福身行礼:“太后。” 第191章 欲壑难填 太后见她这副模样怎会责怪,况且这是那杨家世子该得的惩罚,有大朝的律法在,又怎么会怨得谢云迢? 她安抚的拍了拍谢云迢的手背,然后说道:“这事与你无关,杨家世子得的惩罚是应该的,你无需自责,倒是哀家一直想着,哀家是不是给杨家的恩惠太多了…” 谢云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太后的手落在她的手背上,温热至极。 “恕孙女说句不该说的,太后要是觉得这恩惠给的差不多了,那不如就不给了。”谢云迢斟酌的开口:“杨家老夫人对您有恩是不错,可是不能一次次的拿这恩情开口,您为了恩情可以饶了那杨世子一次,可是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次,要是这次松了口那么以后这杨世子怕是更会无法无天,杨家也会认为您会给杨家撑腰,这恩情可以还,但是也不能让杨家人觉得他们可以靠着这恩情过一辈子。” 谢云迢这话说的有道理,太后已经是给了杨家很多恩宠了,若说还恩情那早就还完了。 太后纵着杨家除了当年的恩情之外,更是想让世人觉得她是个知恩的人,所以她纵容杨家,但是倘若要是让杨家觉得有了太后的恩宠就可以无法无天,那这份恩宠就不能再有了。 太后懂得这个道理,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有说话。 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为云烟,太后对当年的恩情始终是感激的,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动杨家。 “欲壑难填,积重难返。”谢云迢微微抬眸,脸色肃然。 太后侧头看她,谢云迢被看的心中一跳,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正在思量下一句该说什么之时,却见太后笑了起来。 “你这小皮猴子如今也长大了,欲壑难填,你说的对。” 话音刚落,内阁外有宫女来报,德安皇后要求见太后。 “皇后娘娘说知道您病了,所以特地来看望。” 太后面色不变,没说见皇后也没说不见皇后。 谢云迢在一旁思量,杨老夫人刚刚离去,太后就被气的头疼发作,德安皇后此时前来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只看太后愿不愿意见德安皇后了。 太后看向李婵目光幽深:“告诉皇后,年关将至,她一个人忙的辛苦,不如就先歇几日,以后不必来看哀家。” … 李婵不解,这话是何意? 谢云迢要不明白,但是不敢多问,只等太后继续说下去。 李婵问道:“太后,是不见皇后…?” 太后点了点头,目光低沉的如墨,黑的让人看不透。她嘱咐道:“哀家是让皇后歇两日,她连杨家都拘束不了,如何能够拘束整个后宫呢?”她偏头看向李婵:“你且告诉她,六宫之事暂时不用她管了,什么时候能管好杨家,什么时候再来管六宫吧。” … 太后这是要夺了德安皇宫管六宫的权利! 李婵微微一顿:“太后…” 太后平淡的脸上无任何波澜,她说道:“就按照哀家说的去办吧。” 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道理。 太后不仅不准备放杨家世子,还夺了皇后掌六宫的权利,这一次别说杨世子救不出来,恐怕以后杨家再提恩情也难了,这是太后给杨家的警告,卸了皇后掌六宫的权利,杨家人也应该会明白,再大的恩情太后想给才是恩情,若是不想给,那就是没有用的。 李婵躬身退下,谢云迢眼看着李婵远走,心中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竟然直接卸了德安皇后掌六宫的权利。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掌六宫事,一般没有重大的罪过是不会卸皇后管六宫的权利的,谢云迢心中暗想,太后这一次可是没有给杨家留颜面,若是杨家老夫人是个聪明的就应该知道太后的警告,若是个蠢的仗着恩宠张扬的,怕是会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无论如何,这对谢云迢来说都是好事,能杀杀皇后的锐气。 李 婵去了殿外,将太后的旨意传达给了德安皇后。 飞雪飘扬,片片飞雪扑面而来,轻柔的雪夹杂着寒风却宛如刀片一般扎心的痛,德安皇后脸上一片肃然,她盯着大殿的门目光幽深不见底。 李婵的话她都听清了,太后将她掌六宫的权给收了回去。 这对一位从未犯过大错的皇后来说,是耻辱。 明安皇后掌六宫多年,从未被收回掌六宫的权利,病死的先皇后,还有先帝的母妃圣昭太后也从未被收回国母之权,唯独她,因为受母家连累被收回了管事的权利。 一位没有权利的皇后那就是一具空壳子,哪怕这是暂时的,可是对于德安皇后来说,这都是耻辱。 李婵的话传达完毕,转身就要回殿内复命,却被德安皇后给叫住。 “宫令留步。”德安皇后虽然被卸了权利,可是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她示意一旁的女官将做好的点心拿给李婵,温声说道:“太后病了不愿见本宫那就麻烦宫令把这点心给太后送去吧,算是全了本宫的孝心。” 德安皇后在后宫沉浮多年,一步一步踏上后位,她能做到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也能做到被卸了权利依旧风轻云淡。 李婵对德安皇后是佩服的,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吵着嚷着要见太后了。 李婵接过那盒子点心,恭敬道:“皇后一片孝心,太后定然会念着娘娘的。” 若是真念着她,也不能就这样卸了她皇后掌六宫的权利,德安皇后看着永寿宫,袖子一挥大氅一扬直接跪在了殿前。 “臣妾未曾好好约束家人,导致世子犯下大罪,家中长辈一时糊涂惹了太后生气,此乃是臣妾的罪过,臣妾定会好好约束家人,愿闭门思过,反躬自省。” 德安皇后朝着大殿门口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凤冠上的红宝石磕到了雪地之上,她慢慢抬头由着身旁的刘公令扶了起来。 大雪飘飞,德安皇后出了永寿宫。 一出宫门她的面上就冷了下来,冷的宛如冰霜,比这飞雪还要冻人。 因为一直在下雪,宫中的台阶落满了积雪,人踩上去咯吱作响。德安皇后一脚踩空身子一颤,差点就摔了下去。 “娘娘小心!”刘宫令将德安皇后紧紧扶住,德安皇后慢慢的站稳了身子,她挥了挥手沉声道:“本宫没事,一个小台阶而已,这么小的台阶即使摔下来也摔不死。” 她掌管六宫那么多年,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未曾出过什么差错。 六宫和谐,后宫安定,她未曾有过半分懈怠。 她在这深宫沉浮这么多年都没摔死,如今一个小小的台阶她怎么可能摔下去? 太后这是拿她开刀在给杨家警告,德安皇后心里一清二楚,她心中涌起一股恨意,她明明警告过宣平侯夫人不可以把这件事闹大,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杨家老夫人,可是偏偏就让杨家老夫人知道了! 德安皇后慢慢闭上眼缓缓的呼出了一口热气,她看向刘宫令嘱咐道:“让宣平侯夫人进宫来见我。” 刘宫令一听轻声说道:“娘娘,这个时候叫宣平侯夫人进宫…” 德安皇后拢了拢自己的大氅,声音发沉:“本宫要约束家人难道也不行吗?既然已经在太后那说了要约束家人,那怎么着也得做个样子出来,让宣平侯夫人来本宫这里谢罪吧!” …… 第192章 给她点教训 “太后,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点心…”李婵将手中精致的食盒放到了一旁的紫檀桌上面,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两碟精致的点心。 太后扫了那食盒一眼,“她有心了。”说完又道:“哀家卸了她掌六宫的权利,她可有说什么?可曾不满?” 李婵回道:“皇后娘娘未曾不满,她跪在殿前给您行了礼,说会约束家人,反省自躬。” 太后点了点头,“皇后是个聪明的,她当了皇后之后也没有过什么大错,也算是尽心尽力…她适合当皇后,比你母亲更适合。” 最后一句话是对谢云迢说的。 “你母亲过于纯善,当国母的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多善心,德安面上是个温顺的实际上也是心狠的。”太后转头看向谢云迢,“可惜了明安…也可惜了我的迢迢,年幼就没了母亲” 谢云迢亲昵的凑近太后,“没有了母亲我还有祖母,只要祖母在…”谢云迢心中暖暖的,无论是前世或者是今生,她的祖母永远都是疼爱她的。 谢云迢从软榻之上起来,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之上将头靠在了太后的膝盖上,“有祖母疼我,就够了。” 太后心里顺畅了不少,她一边摸着谢云迢柔软的发丝一边低低说道:“如今皇后卸了管六宫的权利,你觉得交给谁最合适?” 谢云迢微微一顿,这后宫的事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来说话,但是太后既然问了,谢云迢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如今这后宫里论资历,论位分,怕是只有娴贵妃能够担任此重任了。” 宫中没有皇贵妃,只有贵妃仅次皇后之下,娴贵妃深得皇帝宠爱,母家更是圣恩不断,娴贵妃代理六宫,最合适不过了。 太后点了点头,“论资历娴贵妃确实可以代替皇后管六宫,可是…”太后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这个人啊,最怕这样的麻烦事,就算是哀家把凤印送到她面前,她也不会要。” 娴贵妃在宫中受尽宠爱,即使有着江家做靠山也不曾有过别的心思,只是安心的做她的贵妃,当初定后位的时候太后就曾经想过娴贵妃,可是她那个性子不适合当皇后。 太后想了想唤了李婵过来,“你去娴贵妃那把哀家的旨意传过去,就说让她代理六宫。” 李婵躬身退下。 “你信不信,娴贵妃是绝对不会担这个职的。”太后眉头微微扬起,言语肯定。 谢云迢道:“太后如此笃定?” 太后笑笑:“等李婵回来你就知道了。” … 李婵很快就回来了。 “娴贵妃是怎么说的?” 李婵刚刚进殿就听见太后问,她微微一笑然后回道:“娴贵妃说近日身子不爽快,所以这六宫之事…贵妃娘娘说她是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太后嗤笑一声:“她怕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心。” 太后斜了谢云迢一眼,然后道:“哀家说的没错吧?她倒是个会躲清闲的。” 谢云迢微微一笑,娴贵妃躲清闲,无非就是不想跟皇后对上。毕竟江家虽然得圣恩,但是朝中无人,只有江家那位小公子在边疆守着,与杨家自然是比不得。 德安皇后被夺了掌六宫的权利,这个时候谁要是接了这权利,那么无论是有没有这心思都会被记上,所以娴贵妃不想蹚浑水。 “她不想也不行,哀家这身子实在是无法再操劳后宫之事。”太后眉峰一扬,吩咐李婵:“告诉娴贵妃,她若是病了哀家可以找人协助她,这管事的权利她必须收下!” 有了太后这话,娴贵妃就是想推辞也推辞不了了。 … 李婵听命又去了一趟娴贵妃住处,这一次太后下了死命令,娴贵妃果然推脱不了,只好接下了这管六宫的权利。 德安皇后被卸了权,转眼间娴贵妃就得了管六宫的权利,这消息不过一刻就传遍了整个内宫。 一时间众说纷纭, 传言不断,这消息宛如长了腿一般的传进了宫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此时,礼教司门口,罗湖亭之内。 “那个薛嫣就在这?” 亭中,谢玉淮百无聊赖的坐在亭中木椅之上,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礼教司。 一旁的沈之衡站在他的身侧轻轻的点了点头。 蓝袍贴身,身如玉树。 冷峭的眉眼融入寒风飞雪,温润的目光穿过长长的长廊,雕梁般的亭阁最后落在礼教司的牌匾之上,停留一刻然后又快速收回。 “殿下为何要来这?难不成还想着…” “本太子想去哪就去哪!”谢玉淮打断他的话,下巴微扬“我只是想看看伤了我阿姐的人而已。” 他勾起一抹恶劣的笑,“顺便给她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