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问司》 第一章 刑女出供,元液抱丹 “哒哒……” 昏暗石室中,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哀嚎渐渐清晰,光亮也渐渐消失。 “大人。”浑浊的狭长过道中,一声谄媚的声音响起,“小心,走这边。” 转角处,火把的光亮透过了粗砺的铁门,上边颗粒遒劲,阴森古朴。 “没有上刑?”另一道清越的声音询问,随着声音落下,一道颀长英挺的身影出现在了转角,深邃的五官印在火光之中。 “属下当然不敢放肆,刘通……刘统领的前车之鉴在此。”一道弯腰殷勤,面目瘦长的人随坠在后,解释道,“大人,在甲字狱。” “嗯?” “大人,这位潘夫人,刚收押时分在丁字狱,只是……为了防止被粗人惊扰,我才擅作主张……” “……”修长身影看了他一眼,“潘氏乃郡望豪门,你这么做倒是有心了,无过有功。” “不敢,是大人教导有方。”瘦长脸连忙恭维。 不消片刻,两人走到一处狱室刑房。 “大人放心,绝没有动刑,自方才潘夫人明言招供,我便让人请了正在炊事的婆娘,绝无他人知晓。” “你一直在这守着?” “属下怕耽误了大人的事,潘府施压下,左右不过半月时间,所以调了休……” “……开门吧。” 随着特质牢门打开,腥臭的血腥味夹杂着些许恶臭迎面扑来,一位身穿囚服的女人背对两人,坐在案桌边上。 两人不由眼睛同时一亮。 这女子望身段绝非豆蔻能有,背影折收龙腾之处,无一不抓人眼球,如烂枝挂红果,摇摇欲坠。 更绝之处却在身形比例,虽正襟端坐,一双长腿合拢,隐有上叠,长度惊人。 女子闻声扭头,一张素颜,不施粉黛,却难掩媚态,肤色虽有黯淡,也可见姣姣之色,发髻半散,目光微滞,再往下,却是两人平生未见之壮阔景色。 至于那瘦长脸的婆娘,也算有几分姿色,只是在这等风情下也不堪一看了。 瘦长脸悄悄看了一眼身边不过及冠的青年,又望了望自家婆娘,让她退下,而后迅速低头。 “李大人。”见到来人,潘夫人连忙起身施礼,秀额齐肩。 李元微微点头,走到案桌一侧:“说罢,何事唤我。” “噗通。”却是潘夫人突然下跪,一阵翻涌,一身宽松囚服,竟有俏孝服之态。 “大人,民妇有罪,先前隐瞒不报,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放心,只要你说出到底是谁杀了潘申,以往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这点李耗可以作证。” 旁边冷不丁听李元提到自己,李耗连忙点头:“李大人乃新科武解元,龙安郡少武榜榜首,李阀当代三公子,而且还是离龙府天问司新任司命,他的话还能有假?” “李阀?!”崔姒听到这里,神情之中喜忧参半,她入狱之际也听说过这位新任司命,只是没想到来头这般大。 “请大人救民女,杀潘申者乃其二弟潘安。” 此言一出,虽然室内再无他人,却让崔姒感到了一股如山岳深渊般的压抑。 沉默良久,就在崔姒心中忐忑之际,李元才幽幽开口:“你所说的可是有离龙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潘安?” “正是。”崔姒俯首,乌发披散在地。 “你可知潘申因何而死,死状如何?”李元问道。 “这……民妇当晚……神志全无……” “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杀人者乃潘安?” “大……大人……”问到这里,崔姒忽然神态扭捏,声音嗫嚅。 一旁,李耗跨步上前,道:“大人,这点我知道原因。” “说。” “是,大人,这潘夫人之前不愿意说出凶手,也是存了自己的顾忌,这便是她以为自己被他人侮辱了,有辱门风,让潘大少爷不得安息。” 李元抬头看了李耗一眼,又看向地上妇人:“气血盈盈,丹腹元阴,怕是连你丈夫都未碰过你罢。” 此言一出,地上妇人身体一颤,如熟肉炭烧,脸上晕红。 “大人,潘申身死之际,正是新婚之时。” 李元了然。 “可有证据?” “家仆潘三儿,他知道我家相公要见二叔。” “那就再委屈夫人几天,不过这里却是待不得了,李耗,你找一位女犯,再将潘夫人移到我的书房。” “是,大人。”李耗没有问太多,他深知自己在这的能量还不够,潘夫人的事又牵连甚大,不得不小心。 出了牢狱,李元才转身对李耗道:“你这次事情办的不错,不过你又用了什么办法打消她的顾虑。” 李耗低低一笑:“这却是托了我那婆娘的福,这位夫人虽然收押,但让几个老爷们看管怕折了名声,所以总长便让我们寻一妇人照料日常,因为报酬丰厚,我便让我那婆娘去办,恰巧前次收拾换洗衣物时,听潘夫人说人死事小失节事大,我那婆娘出身教坊司,也算是有些阅历,当时便说夫人一看就是完璧之身,何出此言……这才有了后文。” “原来如此,”李元这才了然事件前后,“无论如何,此事你立了大功,不过进展虽然有了,但是如何守住却看你的能力了。” “属下必不负大人所望。” “不过倒是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位,你速速带人去潘府,将潘安绑来。” “是,属下这就去绑了潘三儿……什么?”李耗本打算领命,不过说到一半便愣住了。 “大人……是绑……?” “潘安。”李元面色冷峻,“你忘了了潘府事发隔天,几位下人畏罪潜逃的事了?我看过卷宗,里面就有这位潘三儿,所以你直接去绑潘安,不必顾虑,然后找一个心细的,去查潘三儿的下落,查到了,我重重有赏。” “属下遵命,只是这潘府……” “还能害了你不成,传我司令,调五百离龙军入城,围住潘府,何时交人何时退去,若是人不在,以谋逆罪灭门。” “大人……这……” 灭一地郡望?即便是李耗,也觉得有些荒唐,而且原因还是这家死了儿子。 李元望向城北,语气幽然:“潘申死状,你可还记得?” “当然,面目泛红,体弓极兴,泄尽元阳。” “可他夫人却是完璧之身。” “啊,这……”李耗这才想到此中联系,目光一滞。 “难道是妖魔作祟?”李耗想到了这几天随这位大人看的那些卷宗,都是一些才子佳人,佳人变狐妖,才子掏空身体的戏码。 李元:“那就看潘府如何反应了。” 他是丑时被李耗唤醒,一来一往,已经到了露白之刻,当下对李耗说道:“打点一番,你也先行回去罢,今日你可休假一天。” 李耗听言,面上露出惭愧之色:“怪小人道行太浅,不能日日辛劳,未入真气,连替大人……” “行了,今日你便持我手令抽空去一趟天灵宝库,领一份筑基功法,莫要再在我面前诉苦。”李元取出一枚紫色环佩,扔给了李耗。 李耗慌忙接住,眼睛大亮:“多谢大人。” “你事情办的漂亮,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李元身形朝一边久候的马车上走去,留李耗一人待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李耗虽然身为一介小吏,但有一位任衙门副总长的父亲,所以对于这些大人物的手令也知道一二。 平素里那些风光总长赏赐下人的,大多是白令,可以在宝库中兑换一些日常丹药兵器,放在外面黑市,这令牌可以卖上五十两纹银。 再上便是年节,知府大人们下发的黑令,他父亲有幸得过一次,换了一套修持功法,凭此坐稳了副总长的位置。 而紫令,他也听父亲说过,这是知府等几位才有资格从圣朝获取的,可以兑换神兵宝甲,大药宝丹,甚至绝世功法。 这虽然有些夸张,但也足够说明此物珍贵,当下,对李元的事情更加上心几分。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清冷的街道除了马蹄没有一丝杂声。 马车中,熏香环绕,李元端坐正首,前方,飘渺之中,一张金色帛纸若隐若现,几行文字显现。 “姓名:李元 所属机构:大周圣朝 身份:司命(正七品) 修为:丹池 大功:伍拾 小功:陆佰 功法:弥罗天经(三层),少阳真典(六层) 术法:大天罗手lv9(道术),三昧大手印lv9(道术),天心掌lv9(道术),少阳手lv9(道术),云龙三折lv9(道术),少阳剑lv9(道术)。 功德簿:(一)黄塘之乱:黄塘有三狐,祸乱百里,行妖法聚不义之财,兼食人之举,今平息,赏大功柒佰。 (二)老僧:老僧练天妖,不见慈悲见魔胎,吃尽人胎,堕入魔道,今除妖魔体,赏大功叁萬。 (三)…… (五十六)离龙妖祸:北海曾有巨妖,被分地而镇,百年过境,血妖之族再度现身离龙城欲揭封而起,兼魔道旁门伺机而动,除之赏大功佰萬。” 这卷天书乃是李元在天灵宝库中无意寻得,他推测与上古先天之宝人书-生死簿有关,可随主人心意显化,至于积累功德,与上古圣人后土立轮回有关,只是为何落到如此境地,他也不知。 不过这记载的功德却是好东西,不仅让李元天姿更甚以往,以弱冠之年晋升丹池,更是可以兑换诸多物事,比之天灵宝库更加庞杂。 他随意一动,目光困在金帛上方。 “龙虎金丹法:上上品,阴阳交汇,龙虎升腾,成就龙虎仙胎,不灭之基。 所需功德:大功九十万(已兑换) 风火金丹:上上品,风火通天,赑屃万物,混天一气,凝风火仙胎。 所需功德:大功八十万 ……” 第二章 郡望潘氏,命案又起 “老爷。” 辰时,潘府。 潘寿是府里的家生子,来历清白,办事得体,又是现今族里正掌权的家主伴读,月前替了前总管,揽下了内府大权,论地位,仅次于嫡出的几位公子小姐和各位尊夫人。 屋里,刚从一片软玉温香中爬起来的潘明理面色有些不悦,只是想到潘寿不是急躁的性子,便也不恼火,只是也没觉得大不了。 他虽无缘进士,却也是举人出身,不谋官职,打理宗府,算是族内实权人物。 不慌不忙打理之后,在新纳小妾的服侍下穿好衣物,走出了房门。 外面,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潘寿面上却带着汗,面容看上去有些狼狈。 潘明理心中咯噔一声,在惊讶中略微失了分寸:“你这么早见我,是发生了什么事?” 潘寿虽然着急,却也不至于一点镇定也无,凑到耳边,低声说道:“今早打扫的下人起来,发现府中四面都被人围了起来。” “什么?!”潘明理第一反应是气愤,然而细想之下却是冷静了下来,“什么人。” “离龙军。” “……”潘明理沉默良久,方才双手一背,“随我去见见武都尉。” “这……”潘寿突然有些支吾,“恐怕不行,这些离龙军不让府上各人外出,几个护庄好手被打了个半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闻言,潘明理怒不可遏,这是在赤裸裸地打潘氏的脸,离龙府中居然还有人敢这么放肆? 不过想到对方是离龙军,潘明理又冷静了下来,“有多少人,可知道背后是谁人指使?” “为首一人拿着血玉虎符。” 潘明理面皮突然狠狠抽动了几下,愤懑之气渐渐平息,看向潘寿:“血玉虎符……老三家的经文,今岁入了天命司?” 潘寿想了想,然后点头:“三老爷摆了两天酒席,老爷,难道……?” “去看看,要是经文在,让他出面试探一下,至于其他,先吩咐下去,让下人不要起冲突,问明白他们要做什么……还是让经文去问,几位老爷公子现在都起了吗?” “还未。” “去叫起来,像什么样子,家宅被围了都不知情。” 潘寿低头领命而去。 …… 天香楼乃是离龙城第一楼,承名昔日艳压天下的天香夫人,晨昏晌午,客流不绝。 至于留宿之客,裙下之臣,更是不消多说。 沐晨清微,天香楼却并未开门迎客,只有待到辰时,楼中留宿贵人醒的差不多了,才会开门。 只是杂役却享受不到这个待遇,清扫庭院,低声交流着昨晚看到的趣事。 “那刘书生……我只是在隔壁送了套茶具,便没了声息,也亏如茵姑娘心善……” 这种话题却是从来不少。 “这么好赚的钱袋子,哪个姑娘不喜欢,也就是咱们天香楼里的姑娘们清高些,平日里有底俸,这才有底气找个顺眼的,这三日,又有六位良家找过来,我看这都不像风月场了……” “咱们楼可是封过品的,大娘娘还是个什么八品的女……反正是个官,谁敢当咱们这是青楼,那些书山的书生,还有那些武林的武生,都以和我们姑娘们过夜为荣。” “你们聊远了,不过你们怕是不知道,昨晚苏韵大家出阁了,千两黄金,啧啧,你们猜谁是入幕之宾?” “苏韵大家?这……谁能入了她的眼?上次楼观公子出千两黄金也不见大家动心吧?” “莫不是三月前云游归来,有离龙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潘安潘公子?” “我倒是知道潘公子的确来过,只是被大家给拒了,应该不是。” “那还有谁,离龙城上下几位顶尖的公子都在咱们天香楼三位大家前折过腰,却都没能一亲芳泽。” “我……我虽不知这位是什么人物,但听苏大家叫的是……” “嘭!”那人正要说,这时,天香楼华贵的大门上,狠狠一颤,哐当作响,如同惊雷炸开。 楼上廊间,房门顿开,几位衣衫不整的浪客披头散发,目带火愤。 自天香楼建立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公然挑衅之事。 楼梯处,一名风韵妍美,正是女人熟透年华的贵妇装扮之人微微扶着栏杆,幽怨娇媚地看了一眼楼上。 “香儿,去看看,是谁?” “开门!”门外的挑衅者声音发颤,如同被人扼住命根一般。 “先请进来,莫要惊扰了贵客。”贵妇也不管披散的发髻,“去叫林娘娘来处理。” 说完,自顾上楼,今儿可不是她当值,只是这家伙走得悄无声息,回来却又让这般折腾,难怪韵儿这般妙人也要求她,真是荒唐。 想着,水媚的身子颤悠一晃,差点跌了。 外面的骚动只是持续了片刻,不一会儿,先前贵妇折返的闺房外,走来了一位窈窕佳人,面容虽不算绝色,却也难掩清丽,她站在门口,轻轻扣门。 “进来。”屋内,一道男声响起,还随着一声长音。 林舞能在这场所坐到这个位置,当然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推开屋门,立刻关上。 房中春意暖融,帐幔翻飞,红浪玉床边缘,一截丰润玉腿斜拉轻颤,久久不定。 “你们昨晚也该闹够了罢。”林舞走到一边落座。 “姐姐可是恼了,不若你来?” 慵懒从容的声音带着几分愠怒和春媚,听得林舞心中也有几分迤逦。 “外面处理得怎么样了?” 里面的身影剥开了帷幔,穿着一身薄软长衫,身边之人正是那美妇。 “李司命好大的雅兴,摘了苏大家的名头,又把主意打到我们姐妹身上。”林舞见二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亲昵,也有些嫌恶。 “修得无漏身,为的又是哪般,倒是林娘娘处事手段依旧风采不减,令人钦佩。” 李元在贵妇的扶持下穿戴整齐,语气平和。 “无漏身……”林舞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事情解决了不假,但此事却是因你而起。” 不等李元开口询问,林舞便继续道:“来的是西门家的三少爷,不知从哪里听说你摘了苏大家的红丸,正来找你算账。” 李元眉毛挑了挑:“西门渠?” “这位可是对苏大家情根深种,都说红颜祸水,往后你在这些公子哥面前怕是挂了号。”林舞有些幸灾乐祸,然后有看向那贵妇,“还有姚姐姐的夫家……” “林妹妹这又是何意,我们几个相互里可是托了底的,妹妹夫家尚在,我们才许了你一个机会,现在还想拿这个拿捏我们不成,莫忘了,我们最不济也就是另起炉灶,而妹妹却要被千夫所指。” 李元轻轻拍了拍贵妇的玉手:“你等随我已经年余,又比我先来这龙安郡,眼下我正是缺人之际,莫要自己人伤了和气,另外,潘家三公子的遗孀等我抓到潘安后,潘家只怕也容不下她,你们便找上门,将她安排进来。” 身后,美妇人低低一笑:“怕又是个嚼不动的硬骨头。” 林舞坐在一边面无表情,良久,等李元穿戴整齐,才有些羞恼地开口:“这月的份额。” “你体内真气未涨几分,却从我这已经领了六份气脉丹。” “……给不给?” “你若是想以此补偿你那夫君,好让你自己好受些的话,我也不拦你。”李元甩手扔出了一个玉瓶,内里装着九枚色泽圆润,指头大小的丹药。 林舞见到丹药,眼中也流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她出身宗门,也算天之骄女一样的人物,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与宗门闹翻,如今与丈夫两人只能勉强维持修行。 这气脉丹,自己在宗门倒是曾经见过,都是那些气海境长老的月俸,或者真气后境的真传偶尔也能奖励一颗,她有幸服用过一颗,放在市面上,售价也是百两白银起步,而她和丈夫目前的月俸拢共也才十多两,其中她占了十五两。 接近千两白银的气脉丹。 她沉下心神,收起玉瓶,转身就走。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回去乖乖躺着,少阳真力让你练成了纯阳劲道,还要让我和韵儿给你疏通经脉,真是见了鬼了。” 李元闻言,也是面色微红,却不解释,乖乖照做:“好姐姐,这回轻点。” “呵呵,现在知道叫好姐姐了?隐瞒修为的时候怎么不说,如今你体内阳脉猖獗,不下几分狠手,怕是道路将绝。” “啊!” 下一刻,一声惨叫传来,却不是在场,两人面面相觑,往外望去。 …… 潘府大院,前厅大堂之上。 “你说什么?他们要我交出子美?”潘明理望着面前年轻男子,“真是荒唐,子美有秀才功名,岂是他……” “家主。”旁边一位妇人却是开口道,“离龙军,血玉虎符,这分明是天问司之人,左右不过是让子美去接受调查,他们也说了,天问司已经介入三公子的案件,总不可能子美才是凶手吧?” 潘明理面色一沉:“你懂什么,子美若是因此被查,身上便有了污点,日后举人之路更加艰难,这是要毁他文途之事。” “那不交出子美,让我潘家给他陪葬好了。”妇人反唇相讥,“想立威风也要看对方是谁,若是衙门,我们拖延一二,应付一二也就过去了,但这是天问司,各位莫不是以为我们潘家比得过岭东高家?” 听得此言,席中一阵沉默,岭东高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跨入了世家门阀的行列,但在天问司的面前,也丢了近千年的传承。 “两位不用着急,子美呢,先让他出来吧,秦二姐说得对,天问司是万万不能开罪的,若真到了事不可为的境地,只能委屈子美了。”旁边,族老们开口定夺。 潘明理面色不渝:“子美……” 这时,潘寿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较之前更显难看:“家主,不好了……二少爷在天香楼……遇害了!” 第三章 各方云动,天妖秘典 潘氏二少爷死了。 这个消息不能说无关紧要,只能说至关重要。 潘安死在了天香楼另一位大家-敖云芝的闺阁之外,死状极尽风流,衣冠不整,等李元来到此地时,已经不见生息。 “都退开!”不久,一身海蓝锦衣,腰配雪玉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队人马从楼下迅速跑了上来。 见到人群中的李元,对方瞳孔微微收缩,上前几步,姿态恭敬从容:“属下上官亥,见过李司命。” “上官大人不用多礼。”李元开口道,随即问道,“何人报案?” 天问司对于一般的凶杀案并不过问,除非另有蹊跷,从李元知道消息到现在,只不过过去了一刻时间。 “属下恰好在附近巡逻,听闻有‘元阳尽泄’死状之人,于是带着手下匆匆赶来。”上官亥语气恭敬。 李元点头:“巡逻……上官大人有心了。” “分内之事。” “二少爷……”这时,外边一阵恸哭传来。 李元听到这个声音,转身朝外望去,见李耗跟在一队家丁后面,走到身后,将血玉虎符还给了自己。 “我还有事,这里就先拜托上官大人了。” “李大人慢走。”上官亥没有去管潘府来人,见李元泽走远后,面上笑容一收,转身吩咐,“将潘少爷的尸身带回司里,我要验尸。” 只是不等手下人反应,那些走到近前的潘府家丁却不干了。 “荒谬,此乃我家公子,金玉之躯,岂能亵渎?”一名管家服饰的人站了出来,“二公子的尸体,我潘府要带走……” 只是这位管家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身体一阵剧烈疼痛传来,随后眼前一黑。 上官亥收回脚,看也没看倒在护栏上的管家:“抓紧时间。” 至于潘府,堆积人望而起的郡望,族里连一位宗师人物都没有,何惧之有。 另一边,李耗规矩地坐在李元泽对面,大气都不敢出,前方的那道身影随着马车前进愈发深沉。 终于,在李耗即将喘不过气来之际,李元淡淡开了口:“你将崔娘子送去了哪里?” “不是您说送回潘府?” 说到这里,李耗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车厢中,淡淡的熏香让他从先前的窒息之中摆脱了出来。 “这……”回过神来,李耗浑身大汗淋漓,眼中惊疑不定,“我……” 李元却是轻笑了一声:“哈,真个没想到,一个女人,将你我耍弄于鼓掌之中。” “大人恕罪,小人……” “你不用惶恐。”李元摆了摆手,“先前见你五蕴不明,就知你已经中了道,归根究底还是你实力太过孱弱。” 见李耗又要拜罪,李元剥开窗帘,望向外面:“这件事就先这样吧,你先下去,这几日打磨身体,精炼精神,你有天赋在身,力贯全身不是难事,若想内气自生,还需要花点功夫,最近就不要与你婆娘行房了。” “……是,大人。”李耗惴惴退出车厢。 车厢内,李元突然看向对面:“让李耗撤去离龙军的是你,给潘府传递消息的是你,趁我离开天香楼这段时间作案的也是你……两个人?有意思。” 想着,他双手之上金光尽覆,一张金页浮现。 金页上,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狐狸,一只皮毛稀疏,毛色暗沉,垂垂老矣,另一只精神矍铄,身影修长,只是瘸了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 金页浮现的刹那,两只狐狸从画像瞬间转变成了实体,巴掌大小的虚幻灵体在金页上跳动着,不住发出人声。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请仙长撤了这画地为牢的法术,我等再不敢为恶,这就将县令大人的不义之财还回去……” “莫再废话,我问,你们答。”李元制止了两只狐狸的求饶。 闻言,两只狐狸眼睛一转:“仙长尽管问,我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了又尽,又尽还尽,尽不能尽。” “那日与你们一起妄图盗取秘典的那头妖狐,可还有同伙?” 李元的话音一落,两只狐狸顿时沉默片刻。 “……这,大人,不瞒您说,我与瘸腿儿都是香山本地小妖,那媚娘却是新来的,手段众多,见我等同族,才一起共事几日,不料想……” “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喽?” “……我知道。”瘸腿狐狸突然开口,“媚娘出身不凡,此次来黄塘县,就是为了那卷秘典,她曾说过有一位靠山在龙安郡,足以护她周全。” “仙长,这……我们也说了……”老狐狸见缝插针。 只是李元丝毫不理会:“你们什么时候帮我找到那个老和尚的真身,我就考虑放了你们。”说完,手掌一翻,将金页收起,随即,右手一翻,一卷玉石天书浮现。 《天妖秘典二十四卷》 此世修行,从凡尘得先天之气,入得真气之境,为修者,延年益寿,神通广大,不在话下,而修者,修天地之道,修前人之道,自身之道,尽皆有之,只是法有别,人亦有别。 古法之中,上乘之法修长生不老,神通广大,以《经》《典》《天书》论取,中乘之法修红尘业力,法力无边,以《册》《法》《书》论取,小乘之法修人仙武道,破碎虚空,以《功》《诀》《章》论取。 而今,道无小大之分,法有高下,圣朝统天下文,以《天经(天书)》《地典(玉版)》《玄册(丹书铁券)》《黄章》四品分之。 寻常武生,无家族传承,修习之法不入流。 县豪之家,修黄章,可凝【真气】之种,成【气海】之胎。 郡望名门,以丹书铁券为根基,纳海成池,元液抱丹,有宗师之望,震慑一方。 而上的无上密典,则是被世家门阀掌控,坊间轻易不会流传,即便有,也是古法残篇。 他此刻手上拿着的,就是半份妖族秘典,虽然不全,但是价值比一般的秘典丝毫不差,因为这是人与妖皆可修炼的无上密典,而且他手上的这半卷秘典,正是前半卷,上面包括【真气境】【气海境】【丹池境】以及【抱丹境】和【元胎境】的修炼方法。 而抱丹境,又称宗师。 “一头刚刚化形的狐妖,这么着急找这份天妖秘典,难不成是她那位靠山要重修秘典?”李元摩挲着手上的玉版,陷入沉思。 妖物在这个世界并不少见,不过化形妖物至少也要有几百年的道行,像老狐狸和瘸腿狐狸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也才堪堪化形,化形期的妖物,足以比肩人物丹池境界的道门上人,佛门珈蓝,儒家学士,放在妖族之中,也是一员大将了。 而能被化形期妖物视为靠山的存在,修为绝对达到了妖王的境界,甚至是大妖,如果是后者……李元皱了皱眉。 “去天问司。” …… “姐姐。”娇俏的声音带着妩媚,风华正茂的女子乖巧站在一边,看着一道白影对镜花黄。 “嗯,回来了。”婉转的女声软糯诱人。 “那个潘安已经让媚娘姐姐灭口了。” 白衣女子的手微微停顿,许久,才悠悠叹息:“平儿,你妖体未成,少和那头狐媚子来往。” 身后,青衣娇俏,眉目如画的小娘子鼓了鼓嘴:“我自幼山野出身,哪里经得住灵妖之道的打坐静修,要不然姐姐吩咐,我干脆直接吸干那些……” “放肆!”白衣女子突然神色一肃,“我说过多少次,血妖之道红尘业力缠身,妖王金丹劫难之下无一幸存,只能走魔道,你一身清灵骨,何必要走这些歪门邪道,十三姑那边来了消息,媚娘已经找到了怀有天妖秘典的那个人类。” 听到天妖秘典,青衣突然眼前一亮:“是男人吗?那这回是不是要我出马了?” “你?”白衣女子放下手中云梳,端庄而坐,镜中影现一张浮云日出,霞光盈盈的绝美脸庞,身段玲珑有致,雍容华贵。 “这人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媚娘丢了一条尾巴,我要亲自去,你跟着我,莫要多事。” “啊,亲自……崔姑姑那边不是还有几位粉妖精吗?” “试过了,奈何人家看不上。”白衣女子眼波横流,“世间凡人或许还相信前世报恩这套说法,这些修行有成的世家子弟,又怎么看得上那些浑浊血妖的脏壳。” “那潘家这边?” “潘家那位究竟有没有获得地龙妖尊遗泽,拿到《万妖统御法典》和回生宝丹,我们也不知道,十三姑也在等,潘家这边嫡系不多,两位公子的死已经让他们伤筋动骨,尤其是这位潘安,传说有冰肌玉骨的天姿,如果潘家真有,也与我们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们的目标是另外半部天妖秘典。” “真的有天妖秘典吗,我听姐姐说过,创立此法的乃是一位先天妖魔,以妖躯成就天妖之位,然后为求破境,转世为人,觉醒宿慧后才以人身创立此法。” “古之传说而已,但天妖秘典的确是我妖族自古以来,第一秘典。” “那我们直接把它偷回来呗。” “十三姑还在那老和尚布下的八部天龙阵中,姐妹之中,我的修为最高,那位李司命身上有异宝守护,我也算不出他将秘典藏匿在何处,只能缓缓图之。你若是憋闷,再忍一时,百国之盟将至,那位有意广纳各方,即便是我等妖族,也可搏一搏功名利禄,到时我许你去便是。” 青衣女子听后却是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什么。 …… 第四章 大妖显形,潘府献宝 崔姒死了。 狱中受不住严刑拷打,感染风寒伤病而逝。 这是李元从衙门那边得到的消息。 只是对这份结果,他却是半点不信,同时对崔姒的身份也产生了好奇。 “大……大人。”清静的院落之中,来人放下卷宗,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 李元随意挥手示意,目光落在前方深幽的水潭之中。 只见潭中几条体型庞大的恶蛇翻滚,搅弄水浪,间杂血丝。 湖面上,一头寻常家猫大小,斑纹披毛,头部融圆,面颊宽显,双耳灵动,眼大而有神,呈圆杏核,尾长而有力,脊背上隐约可见一条赤红纹路,让其面目多了一分狰狞。 灵猫灵活地用自己的爪子撕开大蛇的鳞片,溅射的灵血在湖中晕开,灵气芬芳。 “差不多了,这两条灵蛇还要还给高大人。”等两条大蛇知道灵猫的厉害,重新潜入水底之后,李元朝着凌空的灵猫挥了挥手。 灵猫乖巧地小跑到李元身边,挂在他的肩膀上。 “喵呜。”凶凶地叫了一声,灵猫蜷缩起身体,刚好凑足一肩膀。 李元摸了摸灵猫的身体,手指划过那条赤红纹路,露出一抹喜色。 这头灵猫的父母都是大妖,母亲更是有着妖尊血脉的赤焰大妖,即便在门阀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想当初,为了得到这灵胎,他在族中也是经历了一番大战。 不过他能得到这头灵猫也算是适逢其会,根据赤焰所说,灵猫背上的纹路就遗传自她,一旦显化,就有化形之能。 不过灵猫天赋非凡,真正化形估计要和它母亲一样,达到妖王境界才行。 相较之下,那两头刚好诞生灵智的灵蛇却是没有什么异能,只能当做宠物观赏。 此时,距离潘安遇害,已经过去了两天,潘三儿的下落不用多说,只是潘府这几天却没有什么动静,这让一直关注的李元有些不解。 按理说,一连死了两位公子,还是嫡系,早就该有大动作了才对,潘氏一族虽然没有宗师人物坐镇,但是凭借积累的人望财力,请动其他宗师却不难。 “何方妖孽,竟敢擅闯府城!” 一阵暴喝在李元耳边响起。 他修得真法,耳目非常人能及,瞬间辩明声音来源就在南城。 潘府。 煌煌大威如乌云盖日,笼罩府内,杂役下人尽皆跪伏在地,屋顶,一位深绿袍服,面目之上一行绿眉的老人目光如炬,直射前方。 一道妖云凝结,其中暗影翻滚,左右腾挪之间又似静状凝滞。 “明庭山星辰七宿之一的绿眉上人,潘家居然暗中请了你来。”妖云之中,如同驳杂浪潮般的叠音起伏不定,扰得下方各人头疼欲裂。 “这次就先放你们一马,我看你们的家财还能请来几座宗师。”说罢,妖云散开,重见天日。 下方,潘明理听到妖云的话,脸色一黑,不过还是上前,对着绿眉遥遥一拜:“多谢上人出手降魔。” “我既然应下你等护持七日,这便是分内之事。”绿眉上人却是淡淡回应。 下方,潘明理面色再度一黑,这下好了,是个人都知道,七日之后,宗师就走了。 远处,李元却是看向了潘府内院另一处,那里盘旋着一股奇特的气机,被阵法阻碍。 观望许久,他才转身返回,只是怀中灵猫忽然对着一个方向叫唤了一声。 他顿时扭头望去,只见一道倩影隐没在人群之中,身上清黑二气不明,李元看得仔细,分明是妖灵之气。 妖修浊气,天然厚重,呈异杂色。 当下提身纵跃。 前方,那道妖物似乎也知道后方有人追来,身形加速,朝一处府院遁去。 府中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庭廊腐朽,只有一池晚荷残存。 李元身形落下,看着凌波而立的纤弱身形,二话不说,滚滚法力激荡,倾泻出滔天手印。 山阳印。少阳阴盛,本该领悟的是阴山掌,只是李元身兼天经,习练之下,反而成就阳法大印。 山阳明光,鬼魅不生,有驱邪降魔之力。 那娇弱身形在法力洪流之中随波逐流,身影如同零落残叶,只是在法力临身之时,莲步漂移,妖气冲天而起,摄人心魄。 妖元法力激荡,清浊分抗,就见妖元滚滚,化作铁链缠绕而来,首如毒蛇。 “好个俊俏狠心的小郎君,这般狠辣的招式,姐姐可受不起。”说罢,妖躯一震,在手印震碎妖元铁链之后消失在了莲池之中。 “哗啦啦!” 纯阳法力拍击之下,莲池犹如沸水蒸腾,瞬间将府中围作白雾仙境。 李元却是眉头微皱,环顾四周,竟未发现对方踪迹。 不过先前两人交手一瞬,他已发现对方妖元浑厚还在自己之上,即便自己法力克制,但他可不信对方会就此退去。 “嘭!” 白雾之中突然云浪翻滚,赤黑妖气如同匹练一般纠缠螺旋,凝而不散。 一道妖力破空而至,凝成实质杀机。 “嗡~”妖力未近,那妖物口中吐出一枚纯白丹丸,迎风见涨,瞬息而至。 李元眼神在丹丸上掠过,手掌翻覆,法力覆盖,双手前探。 “敢用手接我的剑丸,你还是第一个。”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畔炸开,下一刻丹丸物事蓦然伸展,化作流光剑影,笼罩而下。 剑器分开云雾,散开的利芒割开泥叶残枝,凶悍异常的搏杀方式与她纤弱身形格格不入。 只是下一刻,一双稳重的手握住了伸展的剑丸,肆虐的剑气在它掌中来回碰撞,不仅未伤其分毫,反而伤了一丝剑丸本源。 另一只手拍出,迎上蓄势已久的妖力。 一拍两散。 云雾之中的妖物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幕,不过下一刻,一株血色莲花从虚空之中探出,随着李元周身拍散的妖气牵引,化作满天飞针。 飞针如同琥珀水晶,华美灿烂,隐没于云雾之中,穿梭袭击。 李元见状也是脸色肃然,他的双手经由天经法典祭炼,韧性防御不下宝器,一般宗师真气法力凝炼程度也破不了,但身体其他部分就远远不如了。 如果站在原地任由这些不知来历的飞针蓄势,却是不利。 一念至此,李元直接送来剑丸,抽身后退,周身法力激荡,身后浮现一道朦胧幻影,乃人之三昧。 真火自燃,汇入人体内景,少阳脉开,浮现双手。 “轰!”火势席卷,瞬间扑灭云雾,化尽飞针,虚空之间涟漪点点,惊怒之声骤响:“真火法力?!” “哪里走。”李元既然亮出底细,自然不会让这头疑似妖王的妖物逃脱,身影一动,瞬间幻影纷飞。 云龙三折。 “呸,小贼,就凭你也想留下姥姥?今天姥姥我还有要事,就不陪你玩了。” “这可由不得你。”李元双手一翻,法力如同蚕丝喷吐,却不是攻伐妖王,而且封禁天地。 大天罗手。 法力手网落下,虚空之中,一道身影陡然浮现,面露惊惧,看着李元,却是不复先前淡然,一张妖艳面孔逐欲而生。 “能接下我的妖剑和莲花劫,府城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宗师人物?”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舌头,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遁术,还是头一次,致命的危机让她体内的妖性喷薄而出,话音落下之际,纤弱人身鼓胀,皮下渗出骇人疙瘩肉鳞,尖嘴獠牙撑开口器,宽颅胀开面皮,手脚血肉收缩,干瘪而断。 几下抽动之后,红粉佳人剧变青鳞大蛇。 青鳞大蛇喷吐蛇信:“嘻嘻,你身上血肉菁纯,功法烹饪火候已深……可惜,不然拿你挂元胎一定能练出上品宝胎。” 现出真身的妖物身上妖气膨胀,体表蛇鳞闪烁寒光,直视李元。 李元身形垂落莲池荷叶之上,面目无情:“果然是妖物,潘家两位公子可是被你所害?” 大天罗手下,哪怕是天师金刚之流也无法窥探一人一妖。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青鳞大蛇智慧法根不低,也不多说废话,蛇尾穿刺,妖力凝结妖躯之上,比之空投妖力更加迅猛。 李元撑手而上,双掌挥动,纯阳法力与蛇尾相碰,崩灭化生,脚下莲池震荡,残骸尽去。 “中计了,小子。”饱含恶意的声音落下,下一刻,一道妖力澎湃无边的青鳞大蛇从湖中一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将李元一口吞下。 这哪里是什么妖王,分明是一头大妖分身,这大妖甫一出现又立刻隐没虚空,原地异状一一消散,最初那条青鳞大蛇也不见了踪影。 街角,一处小弄之中,李元的身影突兀闪现,只是气息有些紊乱,几乎站立不住,扶住墙角喘息片刻后方才有余力思考先前发生一幕。 大妖! 绝对是大妖的气势。 离龙府居然有大妖潜伏,而且气息不显,显然修有不世天功,自己这是撞大奖了? 压下心中惊骇,他感悟体内元液丹池,眸中精光迸射。 回到天问司后,由于潘府出现了妖物,惊动了城中的大人物们,天问司自然也不例外,他们负责的就是异常处理,所以李元又被派到潘府了解情况。 来到潘府后,他见到了潘府现今掌权人,潘龚。 只是潘明理也陪坐左右,面容不见衰败,让李元多看了几眼,而且来人并不只有天问司一家。 “诸位。”潘龚面上的礼数周到,“此次潘府遭劫,诸位能前来,潘某无以为报。” 李元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外,在坐的还有四人。 其中一位是州判,高深,也是那两条灵蛇的主人,代表府衙,另外就是一僧一道,道人正是绿眉,身边带着一道童,也有修为在身。 至于那位僧人,应该是香山寺出身,周身气势非凡,手捻佛珠,面露慈悲,只是李元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冷峻了不少,那僧人也似有觉察,睁眼微笑。 潘龚说着无以为报,却是让身后的潘寿取出了四张红布蒙着的托盘,一一送至四人面前。 “潘家主客气了,不妨先说说有何事需要我等相助。”高深放下茶盏,不为所动。 旁边,绿眉上人却是直接翻开,眼前一亮,一块翠绿琥珀般的根茎事物摆在了他的面前。 “木灵精魄,有心了,此物我收下了,之前那妖人若是再来,绝不让其逃脱出去。”绿眉上人手掌翻转,那翠绿精魄便不见了踪影。 一边,李元也是没有想到潘家居然有如此大的气魄。 一株巴掌大小的精魄若是换成黄金,那就是万两。 这份钱财,完全可以支撑一个有些天赋的武生考完举人,修行踏入气海了。 他不由打开自己面前的那份托盘,却是一份铁券。 第五章昆阳宝卷,金丹道途 自从圣朝一统天下,古法与今法的讨论便没有停过,古法三等乃是“丹书”,今法多用铁券,由天问司审核颁发。 毫无疑问,李元面前就是一份铁券,最上方还留着天问司的印玺之用,可见“御赐潘林”的字眼。 不过这并不是整套功法,只是摘录自昆阳宝卷的一卷术法,名为昆山印,乃是道门手段,镇压内外邪灵,辅助修行。 “此乃我族昔日得自前朝世家的秘传,经由天师转录赐下,若是李大人答应出手,事后我等定为大人寻来一柄传世剑器。” 李元手中捧着昆山印法诀,思忖片刻,刚刚与那大妖交手,他也吃了没有武器的亏,于是应道:“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不过你说的传世剑器,必须是名匠打造,此外我听闻潘府之中有一株雪莲大药,我以一枚人元金丹换取,如何?” 百年大药,药性彭烈,如虎似狼,雪莲又是其中圣品,价值难以估量,李元之所以开口,是因为他的少阳真典到了重要关隘,需要雪莲调和阴阳,借机破境。 如果他所料不错,潘府这次对上的妖物,极有可能是大妖之流,借此压力,正好谋求破境。 在外界看来,自己出了李府,虽然天姿不俗,还成了龙安武解元,但真实修为还在气海巅峰。 至于丹池和抱丹,年轻一辈能有这个高度的,寥寥无几。 “……好。” 面对李元的交换,潘龚并未拒绝,人元金丹能增加突破抱丹境界的可能,是顶尖的玄品大丹,一株雪莲换了也不吃亏,更何况,现在他还有求于人。 随后,高深也答应了,他的面前是一副墨宝,由前朝大儒写就,保存完好,里面的浩然正气连李元见了都有些心惊,只有那名僧人,看也没看就答应了,并且将宝物退了回去。 这一幕让李元三人心中微微有些隔应,只是对方丝毫不在意。 几人询问了潘家家主几个问题之后,纷纷承诺不会袖手旁观,妖王出世,乃是离龙之祸。 几人交谈之间,李元发现周围没有下人服侍。 “看来这些人精也都知道了自己府内不干净。”接下来,随众人寒暄告别之后,李元回到了自己府上。 灵猫在院子里追逐一边花圃上的蝴蝶,因为李元强调过不许弄坏这些花圃药圃里的东西,它就在边上用小爪子挥抓着。 一道倩影跟在灵猫边上,体态惊艳。 却是已经死在牢狱之中的崔姒。 “看来你已经做好去一趟天问司妖狱的准备了。”李元手中一道虚幻手印打出,磅礴气势顿时让崔姒原本好整以暇的神态错愕非常。 她却不知白天李元和一头大妖交手,差点翻船的经历让他愈加谨慎,抬手就是以力服人。 “且慢,我来此是为了……潘安没有死,潘家有大妖!” 崔姒一口气说完话之后,李元的大手印已经将她拍入了地下,全身禁锢。 “比起这个,我还是对你比较好奇,你是妖?”李元走到崔姒面前,好奇问道。 只是崔姒面容抽动,无法言语。 “忘了,我解开封禁,你也不要想着逃跑,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可好?” 言罢,目光一凝,手中浩荡法力扫过。 崔姒身体一松,连忙开口:“李大人,我等乃灵妖道人,修人身法度,不沾业力。” “灵妖道人?”李元对妖物修行知之甚少,只是对方身上的确没有业力缠身,作为地书持有者,他对红尘业力有特殊的感应。 “那么,潘夫人为何不告而别?” 崔姒面色有些讪讪:“我从捕头那里得知,李大人想用兵围困潘府,我已经是潘府中人,不想眼睁睁看着潘府出事……慌张之下才迷了捕头,做下错事,只是我本意是不想让李大人对潘府出手。” 李元面色有些古怪:“仅此而已?” 崔姒连忙点头,胸口碎石挤压不住,崩了几颗。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李元心中思索,口上却道,“我为何要信你?” “潘府之中的那头大妖,大人见了自然就会相信,潘安实则是其手中的一枚棋子,先前我被制住手脚,再到前几日招供,尽皆身不由己,小女子可没有那般大的本事搬弄是非。”崔姒神色哀怨,“我今日来,也是受了高人指点,不想被那妖利用后逃离此地,颠沛流离。” “高人指点?”李元虽然好奇,却没有在这句话上多费唇舌,“那头大妖的底细你可知道?” “这我的确略知一二。”崔姒刚想吐露,却突然话音一收,“可能否容我坐下与大人好好交谈?” …… 大厅之中。 “那黑山君虽是山涧黑虎异种,身具千年道行,却也不够横行重郡,只是得了潘府地下昔日大能妖仙被封印的残躯,化为己用,才有了一丝大妖威能。” 崔姒神色自若,向李元解释那头大妖来历。 “那头大妖手下,有两张黄皮,是黄鼠狼得道,用的是入城后点化的手段避过大阵。” 所谓点化就是赋予灵智之类的手段,崔姒此言也是美化了妖族能力,这最多也就是不确定变异,成功了诞生灵智,失败了就此殒命,只是不知死了多少黄鼠狼。 “平日里,那些黄鼠狼吞噬生人阳气,供给血妖一脉的黑山君吞噬血肉之用,只是近来有些入不敷出,那头大妖便将主意打到了封印地上方的潘府之中,那体魄早被挖空的潘安首当其冲,到夫君时……” 说到这里,崔姒面色一收,泪光盈盈:“怪我仗着几分本领,断了潘安的法术,却没料到潘三儿居然……夫君被这二人夺了命去,我也被大妖所控,好在修行多时,也能反抗几分,不至于任凭施为。” 听了崔姒的讲解,李元却是陷入了沉默。 “你说的潘安未死是指什么,还有,你知道目前潘府有多少人被暗中控制了吗?” 潘府地下居然有妖尊之上的封禁之物,这点李元没有想到,只是如今最重要的是确认潘府究竟被大妖渗透到了何等境地。 若是……那自己等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奴家却是不知,不过我虽不才,也有化形修为,那头大妖当时为了控制我,肯定没有余力发展其他人……眼下几天过去怕是……” “呼……”李元长出一口气,明白崔姒的话中意思,潘府上下,未到丹池境界的族人,如今一个也不能信。 “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大人准备今夜就去潘府吗?” “府城之中,哪怕是惊世大妖,也得盘着,你我不过是马前卒,我会将这则消息上报,你这几日就待在这里,梨儿。” 来的却是那头灵猫。 “看住她,这几日别让她乱跑。”说罢也不管崔姒脸色,朝卧室而去。 “这,李大人……潘府众人何其无辜,望大人尽快救援……” 对于崔姒的求救,李元却是恍若未闻,潘府此刻的情形若是真如她所说,那就问题大了,今日进潘府,可是连他都未察觉丝毫异样,而且潘府早在十多年前就定下了府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巧合? 比如那头大妖怎么知道封印地在潘府下方的? 潘三儿可是被潘府中人清理的,还有潘安…… 压下脑海中纷繁的念头,李元打开了书房暗室,沉闷的机拓声响起,露出里间一处密室,里面只是摆放了简单的蒲团书桌等物品。 这正是他的闭关之所。 白玉雪莲已经到手,他已做好晋升的准备。 修者从气海晋升丹池境界之后,先天之息由气化液,奔流神海,与人体血脉对应,直至循环无错,完美无暇。 这个境界古法也称元液,丹池元液,便是以人体为煤,铸就大丹,这些元液就是三元之基,命门所在。 抱丹之境,便是要以血,元二液合一,体神融一,元液铸丹,化虚为实,镇压肉身。 功法不同,所铸就的丹品也有不同,以玄册之法为基,三元稳固,可抱内胎虚丹,如真似幻,若无机遇却无破胎之力,此为下三品。 地典之法铸就丹池元液,则可化顶上三元,抱外胎实丹,镇一身道基,大道可期,此为中三品。 再上可化玄妙金丹,三花聚顶,道果初显,可得天道垂青,悟得神通,乃大造化。 李元所得龙虎金丹法便是玄妙金丹法门,只是此法刚猛无铸,与他主修之道不合,不过他兑换此法本来也不是为了龙虎金丹。 他身怀天经,其中自有玄妙金丹之法,而且不止一种,可谓天大造化。 大罗金丹:无上品,洞真之门,妙目元胎,虚妄之真,不动明明,凝元洞仙胎,镇诸世法,成大罗金丹。 虚弥金丹:上上品,盈虚之道,身化界外,跳脱五行,凝天虚仙胎,乘御六气,成虚弥金丹。 弥法大丹:上品…… 罗观大丹:上品…… 四枚大丹,其中二金丹,二实丹,皆不传之秘,任何一种放在外界都是祸身之物。 李元准备凝洞真之观,打磨大罗金丹。 天赋机缘,他都已齐备,数年积累,就看今次。 悠悠大世,他若不求长生,何必来此一遭,再多磨砺,也不毁他向道之心! 第六章大罗金丹,身外化身 晋升金丹,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杰困在这一关。 功法,机缘,都不可少。 但最重要的一关,还是晋升之路上的三灾。 三元显现,如同婴儿初生,各有灾劫。 元精惧震,降天雷天音,洪钟大吕,破邪立矩。 元气惧风,化五伤衰风渡阴邪错气,固本培元。 元神惧惊,显化心境,引幻梦虚魔困恶念它想,溯本明我。 这便是抱丹三劫,皆显虚实之间,精气之劫,若是积累浑厚,外显可转天象之力,如积年妖物,此类渡劫,精气之劫定远超人类,方圆百里天象有异。 至于心魔劫,灵智初开的妖物反而不显,反倒人族更艰难。 密室之中,李元盘膝正坐,清濛灵光升腾,室内如雾都仙境,七道灵蒙之光环绕左右,其中一物,青白交辉,随李元口中气机吐露漂浮。 片刻之后,李元面上再无外情,口腹之间,呼吸有度,灵光恒远,一道道龙蛇白气自口鼻奔涌,毛孔之中,氤氲青光。 在他身前,青白光辉透彻,一株白玉雪莲漂浮,霜寒气机蒸腾,灵力药躯微微抖擞,倏尔震散,化作一道清气洪流如水流之体,没入李元之口。 随后,赤光之下,赤火玄参,紫光之下,紫月昙,绿光之下,无根弱水…… 六道灵光引入其余六窍,接引神桥,下一刻,灵力冲霄,三花聚顶,李元身影背后,七窍穿连,沟通冥冥。 以身为炉,七窍为引,灵气为香,轰开虚妄之门。 三元所化之花如同华盖挂顶,气象万千。 李元身上的气势在此之间不断上涨。 许久之后,冥冥之中传来震动,李元身体如遭雷击,一朵元花瞬间枯萎,遍布裂纹。 却是元精之劫已至,背后,虚无之中,如同开天辟地,混沌之中雷霆爆闪,一同末日之像。 由虚转实,便是开天辟地。 李元心中闪过明悟,体内清气升腾,汇聚虚实之间,元花复现生机,破而后立。 此刻外界距离李元入关已有一日,天色正当好之际,却见乌云蔽日,闷雷滚滚,银蛇乱舞,惊扰行人纷纷收摊。 城中,一处茶楼之上,一名锦衣裘服之人仰望天光,神色平常,一口清酒入腹:“好大的排场,这些妖物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若是我人族……丹劫之下,众生平等,呵呵,好个天道轮回。” 离龙府经史处,有录史之人奋笔疾书:大周武烈十二年,九月初三,龙安郡离龙府城,天有异象,乌云罩城而不落,电闪雷鸣而不闻…… 密室之中,顶上三元,元精之花凝结,宛如玉器,真如实物,裂纹化作玄纹,灵光自其中流淌,冲洗全身,一道道道韵流转,勾勒出一道神通妙法。 神游物外不知年月的李元神情微动,一道完全一样的身影盘踞左右,化身之法。 元精之劫,散。 下一刻,无形之风吹来,颅上三花崩碎,盘坐之躯上,衣衫尽灭,肉身崩裂,旁边,突兀涌出一大堆事物,有华光剑器,玉瓶宝丹,黄金白银,珍药玉版。 只是李元无暇他顾,衰风吹过,他的元液丹池之中蓦然减去一大截,呼啸哀嚎之音冲击尚未稳固的元精所在。 “哼。”之前无有作为的李元瞬间运转弥罗天经,以术法流转汇聚手印,虚妄之间握住风口,用力一崩。 天品的大天罗手,网罗虚实,触之及溃。 风劫无形,即便是李元也无法尽数阻挡,好在此时他虚实之间,元灵无限,玉液转化法力,无边无际,大天罗手拦截之下,风劫对他没了之前那可怖的影响,渡过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流逝,李元头上的三花之像愈加玲珑,身上气机也在某一刻触及界外…… …… “劳烦通知一下李大人,家主和几位大人有要事相商?”潘寿看了看天上依旧不曾散去的乌云,惊惧地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车夫,“我必有厚报。” “大人说了,这几日不见客,你等还是等时候到了再来罢。” “你……家主确实有急事,高大人也在。”见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潘寿也有些抓狂,潘家家主已经寻到了大妖所在,只是需等几位大人一同出发围剿,现在李元缺席,他不好交差。加上天气诡异,大家都猜测有妖王正在渡劫,潘家自然想更快解决隐患。 只是这位李大人却是不见踪影,到时候不要坏了大事才好。 府内,崔姒隔着门缝看着外面,俏脸煞白,作为曾经差点成为潘家的二奶奶的她来说,如何不认得潘寿,要是让他发现自己在这,那岂不是…… 她倒是想躲,只是李元居住的地方,说是李府,其实也就是三居,一眼到底,能躲去哪里,而且她的衣服还晾着…… 好在车夫没让潘寿进来。 她抚了抚犯规之处,银牙一咬,看向李元的书房。 这个可恶的男人,三天了,不用吃饭的吗? 正想着,却突然抬头,天上持续了两天的乌云终于散开,温煦的阳光破开阴霾照进院落。 吱呀。 她的目光随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落去。 阳光普照,屋檐下,未净阴霾的最后一刻,与光明初至交汇,将男人的影子照得如真似幻,斜光依偎在深邃的五官之中,隽永深刻。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一时之间,地上正阳下,一条蛇影交叠人影,纠缠不休,似要现出原形。 只是再望去,那有什么人影,只是门被风吹动,响了一声罢了。 密室之中,李元身前异象全无,双眼闭合,身上气机如虹。 “呼……” 霞光宝气呼出,他睁开双眼,露出一抹笑意,手掌抬起,却是突然一滞…… …… 随后,穿戴整齐的李元重新端坐,他的面前,一颗金光流转,照见虚实的金丹流转,张口一吸,金丹入腹,享寿八甲子。 晋升抱丹。 可称宗师。 过往小心经营,如今已经不同局面了,整个离龙城,宗师人物又有几个。 更何况,他不过双十。 李阀那边两位哥哥的手段也不用太担心了,跨入宗师,那他这个嫡庶子比他那两位资源堆砌到丹池的兄长更有资格正列族谱,可谓再无后顾之忧。 豪情顿起之下,李元忍不住长啸一声,不过,在抒发之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件物事上。 少阳真典。 此乃李阀秘传,少阳真典,阳明真典,太阳真典,这是李阀名闻天下的三部宝典,合而为一就是李阀的镇族秘典,六阳圣典。 乃是天底下走阴阳大道之人的至高绝学。 单少阳真典一部,便可列入地典中品之列,三典合一,直追天品。 他目前手上天经不能曝光,所结金丹若是外显,必然是考虑少阳真典其中抱丹之法。 上阳宝丹:中上品…… 少阳宝丹:中上品…… 何为少阳,阳少而阴盛,只是在功法之中,有阴阳相济之理,他有办法结第二颗金丹,只是不可能浪费这个机会结一颗少阳宝丹。 李阀所依赖的六阳圣典之所以有偌大威名,就是因为其记载了一种一品金丹的锤炼法门。 这种法门就是龙虎金丹。 李元曾经翻阅过族谱和家族录事,祖上曾有人机缘巧合修炼少阳真典凝结出过龙虎金丹。 这位先祖并非个例,千年以来,家族之中修副典的族人中,天姿纵横结出龙虎金丹的族人足足有三人,其中两人横压一个时代,为家族传承立下了大功。 李元取出了早就备好的《天妖秘典》。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本天妖秘典居然是以一位天妖的妖丹和颈皮刻录的,这么一来,炼制身外化身的原材料就有了。” 身外化身,乃是地书名列神通榜之上的大神通,兑换需要大功佰萬,只是此次进阶抱丹,居然机缘巧合之下领悟了,如此这般,也不需要再考虑其他。 现在原材料有了,龙虎金丹兑换后,早就以外丹之法凝炼,就等和这枚天妖舍利合而为一了。 这个过程只花费了半日。 半日后,李元看着躺在自己手心滴溜溜旋转的金丹,再次张口吞下。 旺盛的法力源泉温养着血液,原本庞大的法力再度激增,李元眼中神光几乎无法抑制。 “天经之中的几样神通妙法先不急,这次渡过丹劫,天道居然赐下了三道天赋神通,这……莫非我真是气运之子不成……” 摇了摇头,放下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这应该是和他底蕴庞然有关,以他的天姿,为了满足大洞金丹,足足积累了五年,若非大妖逼迫,他要寻的是万年不化莲,而不是白玉雪莲。 渡过丹劫之后,李元一扫阴霾,此时他虽刚刚晋升,但体内法力充盈,各种神通术法领悟也一一提升,实力较之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再遇到那头大妖,那座分身,他可以一掌锤爆。 金丹之前,尽管实力强横,他却依旧需要蛰伏,而一成金丹却再无顾虑,这便是差距,因为金丹之前只能抗衡金丹,金丹之后,却能杀抱丹,甚至灭元胎。 “不过既然入了金丹,我现在的渠道,除却家族和地书,其他资源对我已经没有大用,为了龙虎金丹外丹法,我的积累已经耗尽,接下去的修炼资源……” 李元度过了最初的兴奋之后,也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离龙城作为府城,其中的资源供给几位宗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之前顾忌两位副司主的实力,所以没动其中的利益分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还是先看看家族那边的态度吧,嗯?嗯,潘寿怎么来了?潘府那边时间到了吗?” 第七章大妖现世,百国武举 潘府。 李元,高深以及绿眉上人师徒端坐在边,那香山寺的僧人低眉耷眼,潘龚和潘明理坐在对面,气氛沉重。 “诸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元目光扫过诸人,却是神色凛然,因为这几位身上气息浮动,明显受了重创。 高深和那和尚也就罢了,绿眉上人可是宗师,宗师受创,这可不是小事! “咳咳。”潘龚这时不敢隐瞒,连忙解释。 原来几日前日在城外发现了妖物巢穴,便匆忙之下带人围剿,只是不想其内居然有大妖隐匿,猝不及防之下,潘府好手几乎全部丧命,几位宗师也身受重伤。 “哼,若非那位观龙道人及时到场,还有那头大妖似乎也受了伤,我等能否回来还说不准。”绿眉上人似乎颇有微词地说道,“不像某些人,躲过了一劫。” 李元明白对方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自己,也不隐忍,当下一缕气机压迫而去。 “嘭!”绿眉上人气息不稳,一时不察,身下桌椅崩裂。 潘龚几人连忙起身:“上人……” “无妨……”冷不丁吃了大亏的绿眉上人却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反而有几分惊异莫名地望着李元。 “这……”在场几人并未察觉李元的动作,只有那位道童似乎看出了什么,同样惊惧地望了李元一眼。 “道友还是不要指桑骂槐的好,否则谁也不像我这么好脾气,不过你说得对,若是遇上大妖,几日前我的确无法安然脱身。”李元淡淡开口,“可否详细说说,那大妖什么来历?” 他问这话的时候,金丹内转,蔓延潘府。 有了崔姒的提醒,他对潘府中人都带着几分审视,只是几息之后,他就收回了探知。 并无异常。 “那是一头青鳞大蛇,体型却大如房舍,不定有远古血脉在身,一身妖力强横至极,我等兵器难伤分毫,而且此妖掌握了分身之术,不惧群起,端的是可怕无比。”潘龚眼中露出后怕。 “大妖之事,我等已经上报,上面自然会派人前来捉拿。”说话的是高深,“至于我等,配合那位大人擒杀一些妖物即可,围剿大妖却是有心无力。” 说着,他将目光放到李元身上:“贵司秦司主神通惊人,若有他相助,我等也可先行调查,上人也不必介怀,天问司和衙门之中各有宝库,你若能继续相助,我等也不会吝啬。” 李元点头。 “你说的秦司主可是观龙道秦贺年?” “正是有龙道人之称,位列地榜六十三的秦司主。”潘龚点头,那位的实力名声不假,只是这代价…… 绿眉上人扬了扬眉,看了看李元:“如果秦大人和李大人都出手,我倒是可以出一份绵薄之力,我的要求也不高,一份淬炼虚丹之物即可……” 同是宗师,也有高低,绿眉显然不是秦贺年的对手。 他乃是以玄册结丹,潜力不够,所以需要兑换此物。 “这件事我可以作主。”作为司命,紫令的分配他也是有份额的。 顿了顿,李元又看向潘龚:“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一下潘老爷……” 说着,李元传音入密,另外几人面面相觑。 “此事……” 听了李元的话,潘龚却是脸色微变,一边,潘明理更是面如黑炭。 “这是办案需要,两位,我只是通知你们一声。”李元没有废话,起身离开,末了丢下一句,“还有,答应本座的剑器早作准备,最好几日之内送到我府上。” 说罢,气机横压,肉身凌空而去。 “这……宗师?!”潘龚惊惧交加。 “我等也告辞。”其他几人同样面露震惊之色,不再逗留。 “老爷……”潘寿过来低声询问,“天问司再如何也不能……” “少年宗师……”潘龚低声呢喃,看向潘明理,“你说呢,毕竟申儿是你的子嗣。” 潘明理惨然一笑,却是语气坚定:“那就从我尸体上过!” 潘龚拂袖而去。 身后,潘明理面露阴霾,半张脸下,褐皮鼓动,几缕黄毛刺出皮肉,鲜血低落。 …… 回到天问司,李元又被秦贺年叫了过去。 秦贺年,乃是离龙府二位副司主之一,出身东阳秦氏,这也是一地郡望,只是相较潘氏这等连宗师也不出的郡望,秦氏就是个真正的名门望族了,族内单是明面上的宗师就有百人,甚至还有三位国封的道门天师高人,在当地享尽尊荣。 秦贺年出身旁系,但是成就不低,在如今府上,作为天问司副司主,他也是实权人物,属于族内实权长老一流。 如此人物,对李元这个靠背后门阀背书才一举从解元晋升司命的关系户的观感自然不会很好。 尤其是作为秦家实权人物,他知晓李元和李阀的一些龃龉。 李元对秦贺年同样观感不佳,或者说对他和那位黄丰都不感冒,原因自然是这几日任命以来在司中受到的排挤了。 秦贺年看上去正值壮年,气血雄浑,站在一边如同山岳大鼎,震慑一方。 见到李元入内,刚想开口,冷不丁感应到了什么,面色大动:“嗯?冰肌玉骨?先天外显?你抱丹了?!!!” 说到后来,秦贺年干脆跨步上前,仔细端详李元身体气机。 晋升抱丹之后,李元还来不及熟悉身体暴涨的力量,之前绿眉上人就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秦贺年只是微微一扫,高下立见。 只是李元本来也没打算隐瞒,顿时坦然而对:“侥幸度过。” 秦贺年依旧一脸惊异,只是先前的严肃凛冽却是不见踪影,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前几日城中异象纷呈,该不会是你小子……不对,你抱的是几品大丹?” 圣朝一统天下以来,以九品划分下下至上上品,龙虎金丹当为当世一品,只是这种秘闻,没有必要对秦贺年说的那么清楚。 “上品。” 秦贺年顿时目放金光,随即又有些黯然,他自问天姿绝世,然而秦氏传承功法除开嫡系修行的《鱼龙衍脉秘典》之外,其他支脉,包括自己修行的不过是一部顶级玄册而已,结的还是由天灵宝库中换来的四品大丹法门,虽说还有晋升之力,但上三品可是号称金丹法门,古法修者,抱丹境也称金丹境,不成金丹,休提长生。 毫无疑问,此刻李元在秦贺年心中的地位瞬间转变。 “不知大人唤我来所为何事?”李元不知秦贺年心态转变,礼数周到。 “此事……只是有人见你这几日未来任命,捅了上来,我以为你身体有恙,不过现在却是明白了缘由,揭过不谈,你既然晋升抱丹,那么也可挂榜内务府,领一份丹帖了。” 所谓丹帖,和人才补贴差不多一个意思,只要晋升抱丹,任职圣朝,便可领取一份额外的俸禄,这份俸禄虽少,却也是一种身份象征。 李元点头应下,只是心中有些冷笑,这司中果然人才济济,缺勤都要报到顶层来。 看起来,秦贺年原本还不打算轻拿轻放,若非李元晋升抱丹,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件事恐怕就不是一语带过了。 “既然司主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且慢。”秦贺年从一边的公桌上取出一卷案卷,交给了李元。 “这是?” “我听潘老爷说,你也介入了那头漏网之妖的事件中,这是完整的案卷,记载了从潘申丧命到如今,司里查出来的所有线索,我也是今天才收到,若是你能办好,我会向黄兄提议由你接管南城商坊。” 南城商坊倒是个好地方,和东城河街,西城楼坊,北城食坊都是府城膏腴之地,他的天香楼就在这商坊之中。 这是看中自己的潜力准备提前投资了吗? 李元没有拒绝,潘申的案子他是半路插手,前期资料被黄司主把控,他之前只能从崔姒那边入手,现在却是得来不费功夫。 只是现在这起案子又有些麻烦,牵涉到了大妖和妖王,他有些不想接手。 不过转念一想,这件事的不可控之处全在那头大妖,若是能提前布局,在府城之中,一头大妖还真不算什么。 “属下领命。” “另外,三月后乃四国盟约百年之际,圣帝有旨,补文武举试,府城以上为学子武生设生元,秀才擂二月,你乃去岁龙安武解元,此事由你统筹,半月之后离龙城开科举之门,此次不设进士科。” “补举人试?”李元有些惊异,这是为了吸纳他国人才,如此格局,可称圣君。 “不错,圣帝英明神武,大赏天下,广开武举,为的就是招贤纳士,之前那次武举,许多世家子弟提前得到消息都未参加,反倒让你夺得魁首……当然,也该你得,不过这次司中接到任务,我准备让你你负责武秀才和武生的考核,文试由知府那边派遣。” “地点可有安排?” “一切用度皆由你自定,只是一点需要谨记,一视同仁,抚恤民情。”秦贺年提点了一句,“来我龙安郡考核之人,应该是南部百越祝火国和共泽国,其人蛊道异人众多,而且规矩与我等有异,进入离龙城后我会安排人统一住在香山寺,让那群和尚看住他们,其他的你也多费心。” “还有日常巡逻安排,上官亥一人难以应付,你可以派一位下属辅助。” 李元心中敞亮,巡逻排查那是上官亥的职责,他作为司命也有权力安排,只是先前这份职差被压着,落不到他头上,这是秦贺年对自己示好的信号。 李元没有拒绝,从秦贺年书房离开后,第一时间翻看了案卷,然后让人去衙门将李耗叫了过来。 …… 第八章大妖秘谋,满府妖胎 “喵呜!” “哎呀!” 奶里奶气的吼叫声中,夹杂着一声惨叫。 场中,李耗仰面躺倒在地,手中武器边落,身上汗如雨下。 在他边上,一只灵巧小猫踩着寸丁爪子,挠着已经被它抓出划痕的剑器,嫌弃地叫唤了一声。 “你选了《横江照庭章》?”一边的躺椅上,李元吃着边上崔姒剥好的橘子,看了一眼李耗。 “嘿嘿。”李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管事的说它叫《惊涛功》。” “你倒是有些运道,这本来是惊涛功,圣朝有位武夫子,横断山脉长江,以此功为基础,补足了两部玄册,你若有意长生道途,就多加留意。” 听了这话,那李耗连忙起身:“还请大人不吝告知。” 李元也没打算吊人胃口:“其一就是你所练的这门惊涛功,那位武夫子别出机杼,观沧浪大海,汇聚惊涛,留下了《大海无量册》,之后,你这惊涛功便是里面一章节,唤横江照庭,” “原来如此,大人果然经天纬地。” 李元摇了摇头:“这本玄册宝库中也有收录。” 李耗马上眼前一亮。 只听李元继续道:“只是另一部《重山万刃册》却是未收录,否则二册合一,你若有此机缘悟性,合成《山海劫典》,也是一段传奇。” 李耗连忙道:“小人只是练了一道大人赐下的筑基功法而已,玄册地典上的神功不敢奢求。”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李元也没较真,“既然你已生真气,就辞了衙门的事。” “遵命。” 听到李耗的回答,李元没有意外,只是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父李艟,也算我武道启蒙之师,清姨更是我乳母,你我也算一奶同胞,你若是真心想与我共事,面上这份尊敬就少三分,内里多十成,日后但凡我有的,就少不了你。” 李耗闻言,眼中闪过几分悸动,又不知说些什么。 李元知他有些主见,便岔开话题:“另外,前些日子让你查的潘申和潘安的遗体可有消息?” “潘申倒是有迹可循,只是确定需要……挖坟,但是潘安,自从潘家收走之后并未说明在何处下葬。” 一边剥着橘子的崔姒忽然插嘴:“那头……东西,肯定是他,潘安被他控制了。” 李元看了一眼李耗,后者识趣地退下,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正在被梨儿蹂躏的剑器。 我的五两纹银,滴血!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那头妖物是头猛虎成妖,而且觉醒了伥鬼神通?” 崔姒点头:“黑山君坐镇沙蛮山,当年还吃了你们上任知府,偷到了一丝紫气,这也是他能潜入城内的原因。” 这件事李元倒是听过,上任知府是一位儒生,一身浩然正气,但是龌龊事做多了,正气杂然,一次外出途中被这黑山君吞了个囫囵。 当时此事还是一地焦点,更可笑的是,知府死后,百姓各部门不仅不想着为其报仇,反而大张锣鼓地庆祝了起来,后来还是以朝廷颁发布了悬赏令结尾。 现在看来,这头妖王的确有些道行。 “你知道的还不少嘛。”李元若有所思地看着崔姒,“你说你是妖,说来现今也有数百高龄了?” 崔姒脸色陡然一黑。 骂人不揭短,这厮实在好没风度,若不是形势比人强…… 被李元这么一句,崔姒刚兴起的话头瞬间掐灭,目光游回到了桌上摆着的一份案卷,她能看到的只有一句。 ‘八月初三,潘氏二三子,同入香山寺,回途潘安大病三日,潘申无异状。’ “八月初三……”崔姒脸色微红。 李元:“你当时可见过他?” “这……我二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却也不想糊里糊涂嫁娶了事,于是便让贴身丫鬟递了书信,暗中相见,不曾想……” “你父母?”李元忽然脸色有些怪异。 崔姒深吸一口气:“大人有何见解吗?!” 这人实在可恶,重点是这个吗? “没有,既然见过,可觉得当时有什么古怪,潘申近月都在准备秋闱,有迹可循的外出就此一次。” 崔姒想了想:“……一切正常,不过香山寺的方丈有些奇怪,似乎对二叔格外热情,还与他单独吃了一顿斋饭。” 一边,离龙府周围的地图铺开,李元扫到了香山寺的位置,正欲说些什么,只是下一刻,脸色大变。 “你怎么了?”见到李元脸色变化,崔姒有些急切地问道。 李元悠悠转头,看向崔姒:“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从何时被控制的?” 崔姒先是愕然,然后开始思索:“大概是……” “你还记得八月初三之后的事吗?” “初三?”她面目有些怪异,“这……” 她的确不记得了。 顿时脸色煞白。 甚至更深层次的猜测李元没有说出口,她与潘申之间的见面和婚姻,说不定也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操控。 至于原因,他猜测应该和大妖有关。 因为刚刚他才想到,崔姒告诉自己的黑山君是头山涧黑虎成精,而自己前几日遇到的,却是一头青蛇大妖。 也就是说,盯上潘家的有两头大妖? 这么说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之前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那头黑山君盘踞潘府禁地,而青蛇想控制崔姒进入潘府谋夺什么东西,只是被黑山君发现,那么崔姒说她可以脱离一些黑山君的控制时说不定是两头大妖在争夺控制她的力量。 不过她应该最后被黑山君控制了,不然不会以黑山君的利益行事,而为了不彻底得罪另一头大妖,黑山君在此过程中应该和青蛇达成了协议,最后答应放了崔姒。 这么一想倒是极有可能。 两头大妖谋夺的东西? 潘府居然还有这种宝物? 念头百转之下,他不动声色地对崔姒道:“你可知黑山君具体在潘府什么方位?” 潘府虽然不兴,但也是一地郡望,府邸占地数百亩,一一探寻也要花费些时日。 “除了由他亲手点化的两头黄皮,谁也不知。”崔姒不假思索地道,“夜半子时,那两头黄皮子会去给黑山君送血食。” 李元轻轻点头,若是稳当起见,应该是杀了两头黄皮子,饿上那头虎妖几日,让他不得不离开禁地才是最好。 只是现在他还有武举之事,另外这么一来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他新得神通,自信能在大妖目下不被发现,所以便起了速战速决的心思。 当晚,将崔姒安排妥当之后,李元改头换面一番,遁出府去,身形在一处蓦然一幻,一分为二,其中一道轻车熟路到了潘府之外。 此时他周身虚妄,身影不显,实则是以大天罗手封禁自身,不露丝毫异状。 哪怕大妖当面,也判别不出,潘府内虽然没有什么好手,但他不得不防着那头黑山君。 只是刚一入府,他就察觉不对。 一地郡望,府中气象,不说人杰辈出,文成武就,紫气东来,但也不至于满目灰障,乌烟瘴气吧。 入目之处,潘府众人皆无人身,却也非妖邪,李元落身观望,见一男仆,头生峥嵘,手中持棍杖,末端染血,怒意滔天,另一人管事模样,股后生尾,被打得皮开肉绽,骨肉分离,却又不叫一声,沉静非常,反而脸色舒爽,鼠头獐目,正是白日所见的潘寿。 那下人抽打潘寿,后者血肉横飞却全身血光环绕,精元寿数不减,李元心中道奇,又看向一处,却是不堪入目之景,当众交流,毫无廉耻,却又无人在意。 细细望之,李元蓦然惊奇,府中各人丑态,皆由喜怒忧思悲恐惊化之,只是放纵过甚,不堪入目。 正当他巡望为何众人有这般变化之时,却突然发现几道身影穿梭其间。 他追踪上前,正是两头弓腰妖物。 此刻两头妖物手持黄色乾坤图法袋,来到众人身边,手中捏起法印,其间游离污秽乱气便随手印入了口袋。 李元这才惊醒,他忽略了崔姒曾经告知这两头黄皮子帮黑山君寻血食这句话,城中近来无人命大案,大妖血食何等恐怖,若是放开了肚皮,一城也供养不起。 所以,这是在用非常之法集红尘业力供给大妖? 李元看向潘府众人有了一丝怜悯。 难怪,此法应该另有乾坤,这些人身上的妖化也和此法有关,但七情六欲化作红尘业力,那今后这班人怕是要个个倒霉透顶。 今后还是远离潘府罢。 想着,他隐匿一边,坐看两头黄皮子采摘血食,潘府中人已然被妖物荼毒过甚,此时出手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打草惊蛇。 第九章山门试炼,血肉古井 银月高悬,清风徐来,吹皱华池,拂一地乱象而过,陡然转阴,没入街巷。 两头黄皮子等人高,拖扫帚大尾,手持法器大袋,鼓铜锣大眼,面目非人。 这两头妖物身上气机渺茫,显然未得真法,只是却能引这七情六欲之力,看来那两个袋子另有乾坤。 “进来,快进来吧,宝贝,我的宝贝!”妖语低吟,那黄皮子神色兴奋,身上妖力气机鼓荡,脸上,一副半挂人皮耷拉。 李元却是目色一沉,这张脸,分明是那日死在天香楼上的潘安之状貌。 至于另一头黄皮子,待他运转法力汇聚,白日潘明理的面貌清晰可见。 呵,真是一家两父子,同门双鼠辈。 白日见面,他未查探潘明理,只是身上气机绝不可能是妖物变幻,除非异宝镇身。 目光一落,他看向两妖手中乾坤袋。 七情六欲之气乃天人五衰之源,哪怕天师也不愿触及,这袋子却能由虚化实。 这让他想到了曾经看到的一则传说,说的是一位砍柴为生的樵夫,一日上山,见到一头白貂被毒蛇所困,心生怜悯,于是仗着手中朴刀锋利,了结了毒蛇。 只是蛇性狠辣,樵夫不慎之中中了蛇毒,命不久矣,这时,那头白貂叼来一株仙草治好了樵夫。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当地县令耳中,时逢国君大寿,他就动了献贡仙草的心思,于是找来樵夫,许以重利,让他带路进山。 樵夫为其子能入学宫,应下此事,重返山中。那白貂念樵夫救命之恩,每至他来,必尾随左右,指点树材。 进入山林,樵夫又引毒蛇,佯装中毒,骗取仙草,待白貂取草之时,派人尾随,至一山洞,众人入内,不见五指,复出,不记来意,皆称奇,携归,再无白貂衔草之传。 后记诸人时运不济,水淹火焚,坠地失心,家门破落,惨极一时,遂不闻。 那山洞之说,后世有人探访,乃妖物遗蜕,红尘滚滚,入之七情癫狂,六欲尽漏,出之元气大伤,骨立形销。 谓之:红尘窟。 眼前此景,在潘府之中恐怕不止一次,却不见白日异状,这些下人体内元精衰退只显疲劳,不及传说中县令诸人,用的是钝刀割肉还是其他打算李元不知,但随时间渐久,他发现这怪异氛围竟然微微影响到了他。 当下垂落心神,抱元守一,他凝结金丹,勇猛精进有余,混元守静不足。 也许是该寻一门道门经文打磨道心之用了,族内那部《上阳真解》就不错。 “嘻嘻,有了这些浊气,主上的真妖之体大成可待,到时我等也能做个将军,养上一镇活人。”潘安所化黄皮子嘴脸滑动。 “眼下城中还有几分凶险,我等不宜暴露,否则一城供养,主上何愁真体之资。”潘明理却要理智几分。 “等我出去,了解了这身体的因果,吃了那敖大家的水嫩身子,也能修习主上传下的无上密典,到时占据山头,称宗做祖也好。” “莫做他想,快快收好,此物金贵,容不得耽搁,先布下阵法,你我再去见主上。” 见两妖做完手脚,李元集中精神坠在他们身后,只见这两头披毛畜牲入了潘府宗祠,来到一口古井之前,大口中念念有词,少顷,一阵阴风从井中灌出。 “知府爷爷,劳烦托举一二。”二妖念了个好,纵身一跃,从井口跳下。 李元身影闪动,注视井口许久,正欲落下,却忽然耳中一动,遁形一边。 不远处,潘府上空落下两道人影,其中一道面覆黑纱,体态纤盈,另一道气宇轩昂,手持宝剑。 二人落至院中不久,又有三道人影随来,年纪皆与他相仿,实力不弱,他认出其中几位还是中过武举,名列少武榜中之人。 几人聚至一处,那位黑纱女子檀口轻吐:“诸位也见到了,这潘府之中古怪非常,我等下山历练,见此妖氛当义不容辞,只是目前情况未明,需量力而行,大家在此随我等候长老,莫要轻惹事端。” “是,师姐。”诸人行径小心,站立原地。 李元却是微微皱眉,这帮人之前进场可是丝毫不加掩饰,那头大妖若非自封五感,怕不是早就发现了他们。 只是五人之中,那名师姐虽然面覆轻纱,但他还依稀认得,龙安城中论解元,这位含烟仙子便是他之对手。 其人修为不弱,乃是龙安第一宗门,万剑宗门徒。 万剑宗位列天下十二宗门之中,藏龙卧虎,比之世家大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真有长老前来,恐怕至少也是一位元胎天师,这等人物当面,李元也没有把握出手谋夺大妖。 运气怎的这般差。 正当李元叹气之时,古井之中异变突起。 黑魆魆的井口之中,阴气盘旋之下,一道根须陋物混在夜色之中,匍匐而出。 旁边,一名剑宗弟子正盘地打坐,忽然心悸,不及细想,身体翻滚。 周边诸人惊扰,莫名目光投来,下一刻就见那名弟子被一根手腕粗细根须刺入胸口。 “当!” 一声铿锵之音听得李元准备出手的动作一顿,眼皮也是一跳,看着那个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家伙,微微抽动了下嘴角。 方才他看得真切,那根须顷刻之间发难,连刺六点,音连合一,却都被这小子挡了下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上挂满了材质不俗的护心镜。 只是这般行径…… 倒也真的是……稳重过人了。 只是不等李元感叹,其余几位弟子在随后都各自遇到了袭击。 但是这些根须只是仗着出手隐蔽,如今大家有了防范,除了几个修为真气境的弟子有些手忙脚乱,其他人都能沉着应对。 柳含烟手中剑光分影,更是落得根须寸断,落在地上,堆成了烂泥。 李元看去,这哪里是什么古树老根,分明是血肉之物,这等阴邪之物也不知从何而来,若是消耗下去,这帮人怕是不好逃脱。 想罢,他不再犹豫,翻身入井,之后若是所为被那位元胎天师发觉,自己行正做端,又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又有何惧之。 天问司可不怕万剑宗。 只是入井之后所见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其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异臭,反而馥郁清香,周围井壁之上,芽出几道肉芝黄胎。 “黄芽肉芝?” 认出这是什么的李元心中惊异更甚。 黄芽肉芝乃入品灵药,甚至更加难得,因为它不用入药,修者可直接吞服,汲取药力。 听闻这肉芝十年结胎,药力堪比大丹,百年往上,更是有人间太岁神的药王之称。 想不到在此地居然能见到,要知道黄芽肉芝生长环境极为苛刻,非灵气馥郁之地不生,无灵泉浇灌之所不长,一旦落根,便不能断供灵气,否则结胎不成,瞬间幻灭。 此地灵物不显,怎么也不像个洞天福地。 李元忍住摘取肉芝的冲动,身形再次坠落。 第十章地底妖窟,伥鬼知府 “师姐,这是什么怪物。”一边,英挺男子的身形略显狼狈,手中剑光撕开暮色,分心问道。 “古木成精,或是魔化血肉,此类魔物畏惧阳火暴烈之属,你等散开,我有火行之术,先试它一道。” 说罢,双手翻印,腹中气海覆真性,火冒真身。 “疾!” 瞬间火光盈涨,炽烈真气化作火势薪柴,闹了个冲天火光。 不多时,潘府左右惊呼不断,以为府中走水,欲进府灭之。 如此情形,那古井之中根须尽收,只是不等柳含烟舒气,一口浊气从井中涌出,裹住众人。 “不好,这是妖元污秽之力……”柳含烟几人来不及护体,浑身清灵先天之气就被污了个通透,七情六欲冲击心神,昏睡过去。 与此同时,那古井周边土地耸动,将周边血肉掩盖,自身缓缓遁入地下,目视分毫不显。 等一切首尾收去,天边忽然亮起白芒,一道仙风道骨,清矍面烁的老者瞬息而至。 就在刚刚,他于城主府作客之时,收到门下弟子求助,只是自持门人实力,他便不紧不慢,谁知路行一半,门人气机陡隐,他心生不妙,不顾城中禁令,飞遁而至,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好浑的浊气。”这老者只是环顾一周,便明了了其中缘由,只是不见古井,以为弟子被妖物控制的潘府众人污了心神。 这浊气混清,却是耽搁不得,他当即运转法力托起众人,消失在原地,至于潘府中人,容后再说。 却说井内,李元落脚井底,周边暗沉无光,井下泉枯已久,沿井壁横向,有一天然石窟,内里光晕起伏,灵机强盛。 以李元此刻宗师之境,在此灵机之下,也如萤火残烛。 忍下心中惊骇,他正欲入内,却见眼前突然物换星移,周遭土岩分道上掩,他以为自己暴露在即,不想这动静只是持续了片刻便散去。 再定之时,与先前并无不同,只是李元却觉得刚刚所显并非好事。 不过无论好坏,今晚这一遭,他却是必须要去的。 井壁岩穴不大,仅容一人通过,行十余丈,复入石窟,洞层圆滑,目视开阔,此石窟形如葫芦,方才李元行走之处便是葫芦嘴所在,现在到了头部。 只见其中热闹一片,桌宴酒席,明珠美食,竟是摆开了筵席。 李元不由目瞪口呆。 那桌上陈列美食由一只只半身大小的仓鼠从一暗洞中搬出,都是行家炒菜,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保存得当,还有那酒,酒香浓郁,如仙似幻。 根本没有什么志怪传说中的残肢血肉,乌烟瘴气,除了在座饮酒的,都是半妖半人之类。 他粗略一看,竟有上百之数,实力大多在精怪之属,但是洞穴腹中却有两道惊天气机同列。 李元顿时头痛,这两头大妖居然凑到了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妖王气机。 看来今晚还是老实一些,想着,李元心生一计,身形运转法力,顿时,头上一对漆黑牛角生出,身躯之上,一股红尘业力卷出,身形一沉,便落在边角一队杂妖席中。 边上二妖正在争论不休。 其中一头只化出了手脚,其余都是蛇类特征,另一头狼类成妖。 这二类都是血狠毒辣之物,一身妖力也要比其他妖种要霸烈许多。 只听那蛇妖尖细叫喊:“姥姥法力无边,你家大王不过借着地利之便,那人族孱弱不堪迟早被姥姥分了。” “你莫忘了,那和尚是我家大王拿来的,你家姥姥可被和尚伤过!”狼妖把手上酒坛往桌上一放,酒水四溅。 “若不是我家姥姥伤了那大和尚,你家大王焉能捉到这小和尚,你又能吃上这顿筵席?” 两妖争论之中,李元听出不少消息,只是他此刻也已经怀疑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府城之中绝无可能让这些妖物齐聚一堂,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城外。 自己何时到了城外? 潘府的这口井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 他不动声色靠近身边一头老牛妖,这牛妖看上去憨厚老实,而且实力也不高,只是化出了人身,比此刻中央桌上那几头离化形只有一步之遥的妖物们差点意思。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头牛妖身上红尘气机不重,反而有一股地灵厚重之机。 “牛老哥。”他学妖物之间的大开大合,坐了过去,挨着老牛。 兴许是一直没有妖物搭理,这头牛妖有些木讷,见到李元虽然面色不显,但让出了身边的空位。 “来,喝酒。”他二话不说,先套话。 一顿海喝之下,见李元也是牛妖,这头老牛也放下了戒备。 “你在哪位奶奶帐下听命,以前没见过,还是新来的,收在平姑娘那里等白奶奶教化?” 牛妖一口气问出了几个问题。 李元一个也不知道,也不回答:“白奶奶哪有那个闲心关注我一个小妖。” 牛妖并不在意李元岔开话题:“那也是,白奶奶可是姥姥钦点的传人,谁不知道……” 说着,他凑近了一些,压着声音:“连黑山君看上白奶奶,姥姥都不许。” “哦?”李元应和一声,“那黑山君不是大妖吗?难道白奶奶也……” 牛妖连忙摇了摇头:“这陶阳山方圆百里,只有姥姥一位大妖,白大奶奶跟脚不凡,不像我等凡胎泥塑,虽然是妖王,但前些年在万妖谷,白奶奶拿了十数头妖王大丹孝敬姥姥。” “是吗?”李元借着喝酒偏过头,看向府内,心中却是称奇,他知道陶阳山在哪,距离城西百余里就是,只是自己只是下了个井,怎么就到了陶阳山? 而且那头黑山君也到了这里? “那黑山君来我们陶阳山做甚?” 牛妖摇了摇头:“奶奶们的事,我哪里知道,不过听姥姥训过一嘴,是要拿什么舍利?” 舍利?李元念头转动,只是不等多想,洞腹之中,一道妖力磅礴的身影出现在了腔口,顿时热闹喧嚣戛然而止,众妖屏息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阴气,面目却是人帽,穿正袍,戴纱帽,环顾四周:“来几个小妖端茶奉水,机灵点的。” “啧,听到没有?”中央桌上,一头白花蟒蛇软趴桌上,朝着后方喊了出来,“莫要让客人久等,让我们凭空失了礼数,老牛,你带人去。” 他边说着,尾巴朝着李元这边扫了过来。 “莫慌,花将军在回护我等,你随我进去罢,待会儿跟我做事。”牛妖脸色肃然,起身走来。 李元脸上有些乌黑,这关我何事?为什么要叫上我? 只是见到那喊人阴鬼,他又念头另起,巧的是,他刚好认识这位。 他记得崔姒和他说过,这位黑山君曾经吞了一州知府,而其样貌,和这头伥鬼一模一样! 第十一章黑山青蛇,妖口夺僧 洞内,明珠满室,外界难寻灵药宝品,在这被随意种在园圃泥外,灵性斐然。 随着牛妖和另两头妖物穿过洞腹,李元来到了一处石室之中,其中妖物不过八头,红尘浊气却让李元几乎窒息。 好在这具化身由天妖遗蜕炼制,喷吐红尘浊气比原身容易的多。 “大王,我向姥姥借了人来。”伥鬼知府低眉耷眼地站在一边。 “嗯。”身躯足足三米高,身上螺肉浮夸的黑山君点了点头,一堆脂肪在脸上碰撞摇曳,荡出非人风采。 却是未曾想到,堂堂黑山君,居然如此一副臃肿模样,不过李元丝毫不敢小觑,因为对方身上气焰滔天,在场唯有那位青衣妇人可以相比。 那位妇人身上的气息倒是让李元有些熟悉,若是所料不差,应该就是上次遇到的那头青蛇。 至于其他几位,都是围绕青衣妇人而坐的几头妖王,个个明艳不可方物,而且妖元纯净,显然修为跟脚都是不俗,不是寻常妖王可比,除此之外,中间玉桌上,还摆着一口玉金大锅,下面灵火熊熊,锅中一名老僧金光明灭,口诵佛经。 见李元几人到来,黑山君敞开的肚襟之上,滑落一颗斗大的汗珠,落在地上,看着伥鬼知府:“你选的不错,牛猪羊马,都是上好的肉食。” 听闻这话,在场几位小妖都是齐齐一惊,随后都将目光看向了青衣妇人。 “呵,黑山,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点,真以为这里还是城内,你若这般作态,也不要想其他了,叶梵那边自己去应付好了。” “姥姥莫要生气,我肯来这里,肯定是承姥姥的情的,你看,这老和尚我不是给你剥来了吗,还借了丹元地火过来给你烹饪,一个珈蓝,换不来几头小妖吗?”黑山君不以为意。 锅中,老僧面露慈悲:“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若是能成佛做祖,享寿无量,我放下就放下了,和尚,我问你能吗?”黑山君反问。 “佛在知行心意之间,与世长存者不为佛,佛者必定长存,由心生佛者通达明心,恶返善者明恶行。” “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你那师兄的舍利子我已经吃完了,为了制止我去吃人,你是不是要牺牲一下自己?”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嘿嘿,你是不知道,如今玄济闭关,你又被我等捉来,香山寺中山门空虚,你那寺中僧人个个脑满肥肠,一等一的上品,这些年吃的也是民脂民膏,吸的也是百姓血汗,浊气正妙,岂能放过?” 老僧听闻,闭目苦悲。 “哈哈。”黑山君见状却是大笑,大手一挥,李元身边那头马妖惨叫入锅,不等哀嚎,瞬间血肉糜烂。 锅中老僧又是一句佛号。 旁边,一道白色匹练横击杀出,卷向黑山君。 后者口鼻一闭,一口大气喷出,七窍狼烟喷薄,妖躯之上黑泽满溢。 旁边伥鬼知府想出手,却被一根红绫捆得死死的。 白练碰撞黑山君庞然妖躯,蓦然化作绕指柔,鳞纹交叠,烙印黑泽。 “嗤!” 如烈火触热油,黑白之气消解弥散,那黑山君身上升腾而起的血气狼烟被白练冰芒压下,脸色一变。 “好厉害的先天寒气!”黑山君怪叫一声,有些忌惮地看着环绕黑泽的白练,“快收起宝物,我认错便是。” “杀我儿郎,只是认错?” 青衣姥姥悠悠开口:“不若留下你这彻地法宝。” 黑山君脸色一黑:“姥姥未免太贪心了一些,一株百年太岁,当我孝敬姥姥大福。” 青衣姥姥深深看了一眼黑山君:“太岁和这老僧留下,你带着你那些浊物,去芒山开道场,不会有妖为难你的。” “嘿嘿,这般就多谢姥姥了,在下告辞。”黑山君得了承诺,也不眷恋。 只是这一番话却让李元心中骇然。 黑山君要去芒山当山大王,那潘府这边岂不是首尾已尽?那那两头黄皮子? 李元心中一寒,那两头黄皮子八成被这头黑山君踢出去了,他们入井后与李元所到之处绝不一样,李元方才在前厅也未见到他们。 如此说来…… “你等还愣着做什么,生火。”一边,一名红衣女妖端着三折的身子,蜂腰托着巨物,打点了几头小妖一下,随后又看向李元,“你是哪个姐妹手下的?看着还挺俊俏。” 说着伸出舌头,在李元脖颈上碰了碰,只是片刻,两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李元怕的是身份暴露,而那红衣女妖却是眸光大亮。 “好小东西,好菁纯的味道,你是哪家血脉,来来来,给奶奶我好好瞧瞧。” 一边牛妖见状,眼睛都要瞪了出来,平日里小妖们多瞧上几眼就要被挖招子的红二奶奶,这会儿却托着金贵的身子靠在自家晚辈身上,分叉的舌头绕在他身上别样销魂。 “莫要胡闹。”青衣姥姥的喝止让红衣女妖停住了摸索,只是依旧拉着李元不放。 “姥姥,咱们这里何时出了个大妖种子?” “大妖种子?”青衣姥姥闻声起身,走至李元身前。 后者岿然不动,心中念头飞转。 这是什么情况?是了!这具身体用的是天妖舍利和血肉演化而来,带着先天妖族之气,这些妖物误会自己是什么大妖种子也不足为奇。 只是青衣姥姥的见识又不是红衣女妖可比,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李元,随即出手点中李元丹田。 李元再隐忍无法,口中开合。 “嗷吼……” 虎啸龙吟而出,龙虎金丹运转,法力归身,大罗天手反制而下。 “哼,果然是你这个小辈,上次被你叫破行踪,才被那老和尚缠住,失了分寸,还叫你给逃了,这次既然来了我这里,就别想再走了。”青衣姥姥想到了什么,面目转冷,妖气铺开,六首虚影浮现。 她只是转念就知李元如何过来,那潘府古井乃是她这一脉进出城内的洞天之物,定是今晚相助那黑山君脱离府城之时,被这小辈发现了踪迹,这才找到这边。 这边,隐忍许久的李元忽然吐出一口气,看向青衣姥姥,顺手在怀中还未走脱的佳人身上拍了拍,轻笑道:“看来姥姥认出我来了,不过今晚你们可留不住我,还有,这位红衣妖女不错,我带回家当丫头养个几年再给姥姥送回来罢。” 说着手中抛出一物,身形晃荡,化作遁光出往前厅。 青衣姥姥见状,目光微缩:“离地金光符!” 随即却是冷笑:“一张符箓也想破开我的妖界不成?”妖力化掌,擒拿李元。 只是后者在此瞬间,身形陡然折返,离地金光闪烁,将他带到了一边正在被烹煮的老僧和太岁面前。 “好胆!”妖掌接住红衣,青衣姥姥怒目看向李元。 只是就在此时,一道同真幻影从天而降,网住李元这尊分身,无视妖元大禁,携老僧太岁,消失冥冥。 青衣姥姥一腔怒火一滞,随即却是阴沉面目转圜,最终神色不定地望着李元消失的方向,口中呢喃:“身外化身?五行大遁还是洞见真法?” “姥姥。”一边众女妖上前。 “我无事,这小贼却是神通了得,估计就是媚娘说的那个黄塘县夺了天妖秘典的小子,他那一身躯壳估计就是取了天妖秘典炼制成的身外化身,如此一来,还是要卿娘你出面。” “可他今日已经见了我?”那白衣女妖神色平静。 “你我乃灵妖之属,天问司也不能放肆,武举之际,堂皇上门就是,你已成半步元胎,他若不依,我到时送你几件封禁宝物,叫你直接打得他就范就是。” 青衣姥姥不以为意地道。 第十二章僧妖前尘,水落石出 “姓名?” “玄荣。” “我说的是俗家名字,官府备案!” “……许大牛。” “年龄?” “五十八。” “性别?” “男。” “职业?” “香山寺住持。” …… 一处暗狱之中,李耗站在一边,看着身边李元审讯那名僧人,提出的问题让他有些活久见。 “许大牛。” “……施主叫我玄荣即可。”即便玄荣一大把年纪,也不由有些不自在。 “好的,许大牛,接下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阿弥陀佛。”(翻译:心累) “那么,今岁八月初三,你在寺中宴请潘安,可有此事?” “阿弥陀佛,贫僧八月初一下山,被黑山君手下……那头伥鬼困于芒山中,法力耗尽被擒。” “嗯,经查证,现任香山寺住持乃是一头幻化人形的狐狸精,唤作媚娘,你可认识?” “……不……” “出家人不打诳语。” “……自然认得。” “说说。” “贫僧自幼出生黄塘县,幼时乃黄山寺中一沙弥,师傅苛刻,六根不净,一日见一位女施主,欲犯色戒,贫僧不忿出手,误杀师尊……” “这位女施主便是媚娘,媚娘当初主动担下责罚,我得以脱身,时过境迁……” “你就答应了一头狐妖,让她成为香山寺住持?” “媚娘只说有事请我帮忙……” “她说请你去青楼你也去?” “……阿弥陀佛。” “贫僧僭越,可知媚娘如今如何了?” “她先冒充你与潘家两位少爷接触,然后潜入城中,用潘府两位少爷之死,乱潘府人心,最终导致潘府之下大妖作乱,一夜妖化,此罪当诛……如今被列为潘府凶案元凶。” 说到这里,李元也有些意兴阑珊。 “何其不公……”玄荣低声悲叹。 “呵,确实,不过此妖近年来作恶多端,也不算无辜。” 玄荣摇了摇头:“多谢施主告之。” “你不想知道你那香山寺,寺中僧人如何吗?” “……这……” “都无恙。”李元说完起身,拍了拍衣袖,看向神情有些萎靡的老僧,“你我皆同,那黑山君何等猖獗,却应了胜者为王,我等慢了一步,让其逃之夭夭,然,天道好轮回,我不信他次次鸿运,我辈当存有用之身,习精进勇猛之道,再遇,必横之一剑!” 老僧豁然抬头,沉默片刻。 “阿弥陀佛。” …… 潘府之事已经落下帷幕,李元化身合一之后重回潘府擒拿了两头黄皮子,将事情问清之后断罪。 潘府之所以引来大祸,乃是那潘安在外得了机遇,他得了一部妖族秘典和一颗价值无量的回生宝丹。 这件事被媚娘知道也是机缘巧合,那日媚娘被黑山君派去的伥鬼找上门诓那老僧,恰巧遇到潘府二位公子,潘安被媚娘所迷,说出了自己的机遇。 自那时起,便有双方将目光落在了潘府。 那位青衣姥姥是媚娘的靠山,媚娘是姥姥和黑山君合作的基础,当初潘安被迷说出秘典下落时,为防万一,姥姥出手制住崔姒,只是因为城中大阵原因,姥姥无法日夜监守,所以便让黑山君来。 但是两位大妖合作也有龃龉,为防万一,姥姥在崔姒身上留下了后手,所以那晚潘申的死确实是个意外,他是因为看见崔姒在两位大妖的妖力冲刷下显出真形,活活被吓死的,只是两头黄皮子废物利用,泄了他的元阳。 而潘申一死,潘安就绝对不能活,否则一查就知其乃妖物所化,所以只能将水搅混。 再之后,就是黑山君分出妖力控制潘府中人为他拖延到了最后一段时间,最后用两头黄皮子和媚娘脱壳。 看到这里,李元叹了口气,本来潘府中人不用这么惨,黑山君可以更加从容吸收大妖残躯离开,但是潘申一死,就乱了。 一部无上密典,本来是泼天大运,奈何潘府福缘浅薄,如今合府上下,一个不落,也是讽刺。 这其中好坏,谁又分的清呢。 摇了摇头,李元抱着梨儿,坐上了马车。 …… “大人,饶命,饶命啊,我等冤枉!冤枉啊,大人。”冰冷地牢之中,两头黄皮子哀嚎。 “闭嘴。”宽臂狱卒乃炼就道家真法的道兵,血气浑厚,震散二妖妖气。 “两头小妖,祸害潘府满门,莫要不知好歹,让我等操刀,送你一个痛快。” “不,我不想死,李大人呢,我要找李大人……” “我天狱统属东君管辖,进了此地,李大人也救你不得,还是乖乖引头就戮吧。” 随着几声粗犷狞笑,鬼头大刀横剁,血光迸溅,两只大头丑物落地,顿无声息。 “呵,这等腌臜蠢物倒是许久不曾遇到,也不知山鬼部那边这次为甚催得这般紧迫。” “你管那做什么,我等做好本职工作便可,小心哪位老爷烦你心思,叫你填了镇魔窟。” 两道兵身后,铁栏横栅之中,一道妖艳倩影垂头跪地,身上鲜血淋漓,妖形外显,只是气机也无。 “走吧,理清这三头,我等也好早去夜场,听闻天香楼中清倌人众多,不知能否入了我们兄弟两个。” “莫要多事,你我躯壳不属,当在此打熬老爷传下之法。” …… 随两道兵走远,空寂牢狱之内再无它音,许久之后,两道鬼祟身影进来,体型瘦弱,面容苍白。 他们是街上征来的背尸匠,背的是妖尸,都是些寻常人,被浊气污了体魄,已经无望大道。 但这些平日几乎无法饱餐之人,能有这么一份薪酬优渥的物事已经是幸运至极。 王家兄弟就是其中之二,为了得到这份工作,他们年龄尚小的妹妹被卖进了大宅伺候公子小姐去了。 “这次我们背的就是这三头?”王大看了看里面妖血迸溅的场景,皱了皱眉,“好一股骚臭味。” 只是眼睛落到狐妖身上却是再挪不开了,喉咙上下耸动一阵。 “老大,你可别被妖气迷了心智,总管可说过,我们若是被妖力通过七窍入体,片刻毙命,尤其不能行男女之事!” “放心,我懂,你去挑那两头黄皮子,他们身上妖气弱些。” 第十三章论功行赏,天灵宝库 天问司。 此刻司中高层齐至。 上至两位副司主,秦贺年,黄丰。 四位司命,李元,上官亥,还有未曾谋面的风平书,葛正元。 八位司正统领,何况,睢冉,单士,柯能,笪盖,叶旭,缶泽,刘胜。 下至司吏数十人,其中李耗赫然在列。 两位副司主分坐高堂左右,拿青书玉赏,面色肃穆,李元和四位司命坐于下手,神态安然。 潘府之案如今已经结案,大妖之患隐而不提,但圣朝赏罚有度,自然另有话由。 “诸位。”秦贺年鼓动法力,真丹力劲之音如石铁交击,“今日召集大家,乃潘府之案告结,圣朝论功行赏之时。” “此次首功在李司命,当赏半年俸,赤令一枚,抱丹法宝一件,三阳丹一瓶。” 语罢,就连秦贺年自己,也不由对此封赏起了二心,不过很快实丹转圜,镇压心神。 众人皆有些哗然,赤令高于紫令,已是难得赏赐,何况还有玄品法宝,法器易得,法宝难成,一地郡望镇族之器也不过如此,价值比赤令更高一等。 而三阳丹更是丹中上品,与人元金丹价值仿佛,可提升金丹底蕴,一瓶十二之数,也是无价之宝。 座上,李元脸色如常。 以市价估值,赤令能出白银万两,完全属于他自己,法宝丹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他来说也是一笔横财。 “恭谢圣帝,全赖二位大人统领有方。”李元接过赏赐,回位静坐。 接下来的封赏,除了两位司主各自得了一枚赤令之外,寻常司吏,都赏赐了一枚白令。 “此次捉妖,尔等勿要讹传,大妖之事子虚乌有,此外,百国武举在即,诸位当配合李司命,守一城安宁。” …… 论功行赏完毕,待人走后,秦贺年单独昭见了李元。 书房之中,秦贺年对坐李元。 “这次赏赐之实,皆落你一人之身,浩荡上恩,本座多年来也是头一回见。” “下官也是惶恐,听闻叶司主不日回府,介时还望大人能让属下在天香楼替司主设宴接风。” 秦贺年微微点头:“你有这份心,我当然答应,此外,你结成龙虎金丹之事,我已上报,青君作主,赏了你一道金令。” 说到这里,秦贺年的脸庞也有些泛红,目露炽热地望着李元:“若你愿意替本座换出一物,条件任由你开。” 李元神色微变:“大人三思。” 秦贺年气息猛然一滞,随后深深看了李元一眼:“金令事关重大,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若不愿,自有青君主持公道,好了,你退下吧。” 说着,秦贺年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扔与李元。 李元接过,不动声色退下。 金令乃殊令,九等宝令之中第三等,可换神功宝典,通灵圣药,上古重宝,无怪秦贺年失了方寸,就连李元自身,也有些无法置信。 此类宝令,只有当今能有资格赐下,他听说过得到金令的只有昔日镇压妖尊的叔父李玄策,得圣帝垂青,才有一枚,如今自己何德何能? 左右不得解,李元也不纠结,为防夜长梦多,他直接奔向天灵宝库。 …… 据传,天灵宝库是圣朝网罗前朝宝库而设立的机构,职责便是收集天下无主之物,由天问司估值兑换,职权归属少司命。 凡持宝令者,皆可从宝库中换走对应物事。 这点倒是和地书相像。 宝库位于天问司中一处偏殿,内里空荡,门外有一人看守,乃少司命一部长老,位同司主。 宗师境修为。 走入偏殿,就见中央一张方桌,由不知名石材堆砌,桌上有一凹陷,可置宝令。 李元上前,置入金令。 霎时,物移星换,李元只觉眼前一黑,再定心神,却是已经身处物外。 圣朝以洞天至宝为根基承载宝库,各地之人以宝令进入不同宝库之中遴选带出,可谓神异,此举也为圣朝增加了不少神往之人。 李元也是第一次进入金令宝库,心神沉底,周围金芒遍布,有大有小,有强有弱,只是宝物品阶并不以此判断。 他心神碰触金芒,上方显现其中宝物。 彻地神通,《天蛊道典》,列宿天剑,生死棋…… 神通法术,绝世宝典,神兵利器,不一而足。 李元心中也是炽热非常,恨不得取尽其中宝物,只是冷静下来之后还是选择了神兵利器和宝药灵材一列。 他身怀天功,如今晋升金丹,家族之中的六阳圣典也是绝世宝典之列,唯有兵器一途。 潘府曾经答应他为他寻一柄玄品剑器,只是如今却无处可寻,对李元来说,除非上玄一品,否则并无大用。 他如今本命法宝还未祭炼,护道之器不显,需要一件杀伐利器,或者本命法宝炼制主材。 他兼修天功地典,其中六阳圣典之中,有一法宝名曰六阳元灵,乃纯阳之剑,攻伐无双,是他心属之宝,而主修之法中,亦有一件,名弥天如意,印法神通,打杀随心,其中厉害,李元闻所未闻,只是炼制需一物,名九天元阳玉,地书兑换价格兆万大功一尺。 他一度绝了念头。 正当他准备找寻物品之时,体内一直无有动静的地书忽然一震,让李元觉得这是不是错觉。 只是想到地书也是自己从天灵宝库所得……莫非? 他知道洞天至宝有人看守,不敢放出地书,只是随着地书感应的方向走去。 一道迷蒙金芒伫立眼前。 李元感到地书一阵颤动,似乎十分渴望其中之物。 他伸手靠近。 “上古星盘,通幽冥九地,可汇聚星力穿梭界外。”不知为何,这件宝物的说明居然十分详尽。 只是这星盘虽然听着高大上,但是对于李元来说并无大用。 “嗯?”正在此时,觉得应该放弃的李元突然感到地书之上,一道心意传来,随后,一道信息流淌而出。 “九天元阳玉:九天至高,元阳显化,内蕴造化之力,可化神通。 所需功德:大功伍拾。” “啊这……你这么真实的吗?”即便是以李元的心性,也不得一阵抽出吐槽。 只是能让地书这般急迫,这星盘的价值显然无可估量,他也不再犹豫,伸手取了星盘,周身元光散开,再睁眼已经是界外,只是手中一道古朴罗盘状的宝物显示并非梦境。 他手掌一翻,将星盘收入怀中,打道回府。 至于直接答应地书? 这可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地书之灵,为了以后能得到优惠券……书灵青睐,他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毕竟地书上的东西好是真的好,贵也是真的贵。 第十四章地书有灵,本命如意 “九天元阳玉:…… 所需功德:大功二十。 岁首铜灵:…… 所需功德:大功伍 天雷竹:…… 所需功德:大功伍 ……” “不够。”密室之中,李元手握星盘,心神宣照一边地书之上。 这几日他与地书正是为了星盘讨价还价,炼制弥天如意的惊天机缘就在眼前,李元自然不会浪费,哪怕此举有些贪得无厌。 地书之灵却是和之前一样沉寂不动,这几日“商量”之下,地书在李元的坚持下已经为他凑齐了一份炼制弥天如意的材料,只是李元的得寸进尺似乎惹毛了它,已经沉寂半日。 见状,李元也知道这大概也是地书的底线所在,于是花费功德兑换出来这些价值无量的宝材,然后将星盘扔进地书之中。 顿时,地书一阵颤动,隐入李元灵台。 “呵。”李元却是心中一笑,知道这星盘恐怕价值远在自己想像之上,只是自己这几日研究下来,根本无法动用星盘,空有宝物而不得用,不如换来一件同样是至宝的弥天如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星盘如果让地书“进化”,受益者不也是自己吗。 真真个是神清气爽。 思量过后,李元看着面前价值无量的灵材,心中思索。 距离武举开始还剩九日,初步炼制如意雏形只需七日,时间上倒是来得及。 弥天如意乃李元本命之物,完全炼成尚需三月之久,但和寻常法宝不同,本命之物可分阶段炼制,只需心神祭炼,以特殊之法牵引,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而且如意之宝,威能莫测,即便是雏形也能刻印自己的神通符文。 想罢,他也不犹豫,断龙石落下,体内三昧真火起,将身前灵材一一择出。 …… 九月十三,丁酉月甲子日,复灯火,危执日。 李府,崔姒身着下衣,裙襦印边,轻衣镂纱,撑圆出白,吸人眼球。 潘府之人尽绝,这位少奶奶也无人问津,也不提父母之说,只留在府中打理。 桌上,正由崔姒梳理毛发的梨儿仰天躺倒,猫须在鼾声中随呼吸微微颤动,一双玉手轻叠,弹弄皮毛。 “咚咚咚!” 敲门声起,梨儿瞬间被惊醒,跳到了崔姒头上妇人发髻之上,指了指门外。 “喵呜。”(去开门) 崔姒摇曳身姿,打开院门,一道轩昂大影落下门框。 “嗯?小猫儿,还有……莫非是元儿外室?” 崔姒顿时脸上晕红,柳腰轻摆。 “喵呜。”梨儿叫唤了一声,让崔姒惊醒过来。 “阁下是?” 来人笑应:“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族叔便可,从龙安城李府中来。” 龙安城李府? 崔姒先是回忆了片刻,然后恍然,龙安李府?那不就是天下名阀之一的李氏? 大人本家来人? 她一时无法作主,只有包下灵猫:“族……族叔见谅,大人不在府上,若是有事,可改日再来。” 闻言,那人却是一愣:“不在府上?你或可转身一观?” 崔姒闻言转身,却见一道丰神俊朗之形近前,锦衣玉带,神采过人,腰上一枚白玉如意挂流苏,玄光流转。 这人自然就是刚刚出关的李元。 耗费七日,终于将灵材融入元神,幻化如意之形,只是其中神妙还需要元神日夜温养,方能绽放全盛威能。 不过如今,他一身法力神通,较之之前也有了长足进步,之前轮番几次与大妖交手,他都吃了没有武器的亏。 大妖躯体可比法宝,他虽修炼天经,但弥罗之道重在元神,肉体凡胎如何和大妖之躯相抗。 如今却是有了不同,如意虽然无法攻伐,但有玄通妙用,能让自己在金丹之境用出元胎天师才能掌握完全的神通道法,不再局限于几道天赋神通。 神通之能不在重宝之下,何况如意点神通,耗费的法力只是一般法术,对李元而言根本不算负担。 有此宝物,李元如虎添翼,不过如今如意只能转化术法道法,神通之能还需温养。 在祭炼完成之后,他花费了半天时间,将大天罗手在内的道术化作道种渡入如意之中,如今心意勾连之下甚至察觉不到任何消耗。 …… 玉京,天灵府。 地榜。 世人都说天地二榜乃圣朝编录天下,辅以至宝修撰而成,只是明白内情的人却知道,此二榜乃天地灵物所化,有超凡莫测之能。 其中地榜副册收录七十二人,为当世金丹翘楚者。 正册三十六人,列天下大天师。 天榜副册收录十八人,正册九人。 天灵府受圣命,看管二榜。 今日,地榜副册颤鸣,其上金名在榜之人,声名皆颤,倏尔,冥冥之中一道气机牵引,没入其中。 便见一道神光转圜其上,盘旋不定,望榜上诸名,欲取而代之。 少顷,神光忽地大放其芒,如坠千斤,迫入榜中,震散余名。 片刻之后,地榜方才恢复平静,有录事查看,却是一口冷气,忙提笔撰写。 只见写的是: 九月十三,辛丑年。地榜震动,真名自来,垂落副册,散身后名,风波之后,压首列,位三,旷古之用,名者李景元,号云中君。是为天命道号,离广成子出世五十六年。 …… “今日我来此,有二事与你,一来试你龙虎金丹,你虽出府,但也知此金丹于家族利害,若成,则传你六阳圣典,允你重开一脉,若不成,则毁你一身道行,押送回府。 二来授正名,你这一代长者未及冠,首字未出,如今你化境金丹,这首字按族规该赐于你,你意下如何?” “族中处事还算规矩,我以为你们会拖到大兄也抱丹成功,到时候无理取闹,夺我机缘。” “你当门阀是什么……也罢,你早早出府,心存怨念也是该的,只是那位虽然权重,但放在府上也只能管内府一隅,圣儿虽有天姿,但距离抱丹依旧积累不足,你有如此天姿,又是嫡系出身,族老们如何会偏袒他们母子,只是……若你愿意主动舍弃这赐名之事……” “族叔不是想试我龙虎法力吗,还等什么?” 第十五章李氏景元,巨灵天师 天香楼。 雅座幔布,李元高坐楼阁,对面一身华服,面容果敢。 两人之间,精美菜肴罗点,一道道黄赤丹劲法力游走,一方龙虎交泰,化天地法印扑咬,一方赤羽大禽,迸流不止。 法力运转纠缠,不露分毫,杯碗无恙。 “好!”良久,赤羽法力收歇,化作红袍披绕左右,那华服男子出声赞叹,“小少爷天纵之资,龙虎精元醇厚,法力浩荡。” 李元手掌翻盖之下,龙虎弥形:“还未恭喜泉叔真法通透,元胎已成。” “呵。”李真泉淡然一笑,“听闻你晋升宗师,与你同景字的圣儿和童儿可是不怎么开心。” 李阀之中辈分取序自真典真言,龙虎泰阳,玄赤素真,景成天丹,昧无明妄…… 李元乃九代嫡传,真名应为李景元,他那两位兄长,一为李景圣,一为李景童。 与李元不同,两人生母皆是大族闺秀,地位显赫,在府中也一直稳压李元,如今也还在丹池境界打磨。 “我已入金丹,结龙虎,按族规,当列正册,享一脉福德,若为嫡系,则去留自处。”李元看向李真泉,“景字之首,我当取之。” 李真泉身体一顿,看向窗外,悠悠转叹:“你这辈,圣儿年岁最大,如今已有十九,那景字之首,当是其及冠之年,由族老亲自赐下,景圣之名才能享誉全族,统领一代。” 李元却是一笑:“如今大世,家族兴旺不是靠的阴谋诡计,搬规弄矩,大兄若有才能,尽管破境,我以龙虎金丹破之便是,普今天下,唯我武陈李孟四家,曾位无上,赐字天成,有莫名之运,我为何不争?” “如今大势在武,我等三家只是微名,若你愿意,家族愿助你夺得武状元,圣帝赐字,同样威仪。”李真泉劝道,“你三人皆是天纵之资,族中不忍……” “却终究是我更胜一筹。”李元制止了李真泉的话头。 “我就知道这个说客不好当。”李真泉叹了口气,李阀当世大族,屹立不倒,皆凭规章,其内制度之严,不下朝堂,按族规言,嫡长子及冠之前,若有他人破境宗师,凝龙虎金丹,则为当代首人,赐初字,享族运。 “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定,族老那边也不会给大嫂面子,过几天,自有通知,介时,你便可以‘景元’之名,少武榜榜首……不对,凝聚龙虎金丹,你也该名列地榜了。” “借泉叔吉言。” “哈哈,说起来,你们兄弟三人,当初还是你最出人意表,年方十四,便毅然出府,偏居黄塘,如今不过三载,却已经气海生津,元液抱丹,可把我等瞒的好苦。” 李元却是摇头:“无奈之举。” 想当初,他若是不走,那位心思细腻的大母指不定发现他的秘密,如此一来,却是要命。 “族中近年也有几名后辈天姿不俗,都是可造之材,同属南域,族老们有意让他们参加此次武举。”说完公事,李真泉这才说起了私事。 龙虎金丹现世,本该由族中设宴布告,震慑天下,只是李景元身份特殊,母位不显,又年少出府,他自己也不愿大费周章,所以只是私下了事。 他此次前来,除了传李元《六阳圣典》之外,还带了几枚真丹王药,这是惯例。 至于其他,则是私人所托。 毕竟一家大府,又不是只有嫡系一脉独大,族老们敲打偏重下,家族下人才不会离心离德,所以即便李元与嫡系闹翻,但他身上血缘不绝,就是李阀中人。 这便是世家大族。 李真泉是李景元幼时武教,在府中也多有照拂,算是为数不多有善缘之人。 “莫非泉叔也有后人入举?” “咳咳,宁儿这丫头少你一岁,如今也不过堪堪气海上品,筑基小成,若是有几分运道,也能少蹉跎几年,毕竟下次武举再起,也是五载之后。” 武举五年一举,秀才试三年一试,生元年试。 “今科百族共举,圣帝统御,竞争较之往年可谓更甚,且进士科就在明年,多少世家有志长生大道者,只等此刻。” 李真泉脸上露出苦笑:“我若是能说动那丫头能和你去岁一样果决理智,不去争那百族之才,又何必这般。” “宁妹心气之高,可比天骄,丹池之境若是往年,少武榜上必有其名,只是如今,怕有落榜之忧。” “秀才试后,你可一道前往玉京?”李真泉突然问道。 “举人试在元月,离进士科十年之期不过一月。”李元答道,“况且我也会带秀才名册前往述职。” “我听闻这次潘府灭门案中,贤侄恶了那黑山大妖?” 李元跟脚不俗,那青衣姥姥在城中明显也有布局,被夺老僧和太岁后,传告了黑山君,此刻的他,在离龙府境内妖族之中,也挂上了一份悬赏。 一份五百年药王太岁。 对此作为,李元本身其实并不如何在意,他虽不敌黑山君,但对方想拿他也不过痴人说梦,连青衣姥姥那边也拿他无法,只是这般被人惦记,终究是个隐患。 而今,李真泉以元胎身份说出这话,意思不言而喻,无非利益置换,不过面对一位元胎天师,即便是李元,此刻也是心中一动。 要知道,李真泉虽然不是嫡系,但一身道骨,也算是族中实权人物,一身修为如今更是元胎大成。 而且他知道这位族叔积累惊人,修的是李阀之中除六阳圣典之外的《巨灵秘典》,结的是三品灵神金丹,更是以巨灵元胎晋升天师境,一般大妖根本不是其对手。 如果有这位族叔出手……李元心念泛活:“这黑山君取了一处泼天机缘,如今功成,怕是底蕴不浅。” “呵,若无这般底蕴,此次我也不会过来,族中早有知道,那头黑虎得的是昔日北海冥蛇一截身躯,修了冥蛇真魄,也想效仿龙虎大道,只是如今也不过元数之境,三元未尽,不得婴变。” 李元知道李真泉说的是境界之语,真气气海丹池三境,只是单纯以量度力,各境分下中上三品,真气之流炼精化气,凝结三元元气,气海炼气化神,广纳百川,显化三元元精,丹池筑本命之基,塑三元元神之理。 抱丹境,以金丹九转而分,承合天意,虚丹三转,实丹六转,九转之后入冥冥,投身域外化元胎。 元胎境也分九步,前三步,去胎身,得元数,中三步,胎化婴神,得神通,后三步,元婴化阳神,为大天师。 那黑山君以妖尊妖力供养,将妖丹种入天墟宇外,化出冥蛇元胎,只是妖力肉身从属不一,短期内无法更进一步。 这也是当初此妖果断舍弃封禁之地的原因,若是无人追查,它大可继续利用妖尊妖力滋养妖胎,化出婴灵。 “那就劳烦泉叔了,正好借大妖之手证我金丹法门和家族赐下的六阳元灵,不过还需泉叔借我灵神真火一用。” “你倒是心气高,也罢,我就陪你走这一遭,至于锤炼之事,你不说我也会助你,分内之事。”李真泉洒然一笑,“这桌鸿鹿宴是我路上所遇的一头五色玄鹿,有几分玄异,能滋补元神,你刚入境,当好生养元。” “五色玄鹿乃是异兽,这妖王玄鹿更是可遇不可求,是我承泉叔好意了。” 桌上珍品化作白芒没入两人口鼻之中,顿时室内异象纷呈。 李元上首,风云无形,龙虎交汇,气象磅礴,如真似幻。 李真泉头顶端坐一持斧天神,面容不明,肩头缠绕黄纹异蛇之像,喷吐青烟。 白芒化作元神五气,幻神鹿,分而食之。 第十六章赤焰妖女 中府街是离龙府中轴大道,贯通南北,往来商贩客商皆由此道进出。 近日商贩络绎,进城售货,长伍之中掺杂着许多异服怪人,话语别音,虽不正却有趣。 其中一行五六人,穿各色纱衣覆面,为首者赤纱赤足,镯玉脚踝,皓腕银铃,婷婷身姿,风流体态。 周围落眼之处,无论男女,皆在其身上。 倾城之姿。 城门处,被派遣守城的李耗接过度牒,不忍多瞧了众人几眼,尤其在几名女子流畅起伏的躯体上多重了几眼。 “祝火山越人士?可是为了武举而来?”李耗翻看度牒之后询问。 身后,一名面容浑正,全身挂纱罗,周身圆融,不给人一点棱角的怪异男人温和开口:“正是如此,还请大人通融。” “你等先行入城,今明两天前往衙门报名文试,或去天问司选武试,另外,切记不要惹事,否则我等刀剑无眼。” “多谢大人提醒。” “嗯,进去吧。” 从头到尾,那赤纱女子眼光流转,未出一言,只是身形曼曼,如天仙舞女。 “这般异域美女,我等若能收入家中,那可真是……”旁边,一名司吏低声开口,目露遐想。 “呵,还是少做些白日梦罢,这女人你可知什么修为?” “这?”那人显然未曾注意。 李耗压低声线:“那开口之人,外体盈气,显然已经是气海上品,而那女子断然不可能低于丹池,甚至宗师也说不定。” 只有真气下品的司吏顿时愕然,豁然转身,不敢再看。 身后,赤纱女子银耳微动,眸中寒光闪烁,一边,一位雪发褐肤,颈戴环佩流苏坠的女子似乎看出了赤纱女子的异状。 “圣姑,此地是大周境内,其中宗师压城,天师镇府,为了一些腌臜卑劣之人不值得大动干戈。” “天问司在何方。”赤纱覆面下,柔媚清音响起。 “阿兹曼,你去问来。” 旁边,先前与李耗说过话的男子低头应下,随后离开队伍。 不多时,男人回来,指向一方。 天问府前,上官亥领兵镇府。 府前人士穿着各异,语言不通,各自成围,见到赤衣一行,不少人脸色顿变。 “赤焰妖姬!?” 一道惊惧之音散开,却是一名头戴毡帽,体罩圆袍的男子。 南越虽有百国之称,但其中山林大泽遍野,统国管理不便,大都是一城一地而已,强盛之国不过祝火,共泽二者,一者统八百里火焰山南北二域,一者辖五百里云梦大泽里外。 其中二国当代天骄人物,共泽之中,当代有一位练就《虿泽秘典》的小王爷,叫做共商,一头天毒蛊蛇,一手蛊术横行大泽;祝火之国,当代却是以国内天师之女,祝娿为尊,此女练《三昧明觉真典》,一手三昧真火镇压列国同代,周边各国修者都受过火焰灼烧之威,久而久之,赤焰女之名盛传。 天毒王,赤焰女。 这便是南越当代年轻一辈执牛耳者。 出声之人显然与赤焰女祝娿有过节,赤焰妖姬之说只流于敌对各国。 一根红绫破空,赤焰缠绕,卷向那人。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面色骤变,慌忙扭头看向天问府。 上官亥此刻面色难看,身形却快速奔来,口中大喝:“天问司前,不得放肆!” 赤焰女面色漠然,手上凌厉不减。 上官亥来阻未及,不过面对这红绫真火,就算有心也怕无力,那异邦男子要看就要被红绫刺穿,血溅当场,突见一道玄符法诀破空而来,无形而化,如山岳倒坠,镇压火势。 余波荡尽,赤焰女身形一幻,赤足银铃化开玄符法力,皓腕之上真火裹绕,背后虚幻三元显现,抱神如丹。 “三昧真火?” 远处,一道浩渺清声倏然而至,一只浑然法手擒住皓腕银铃,尾指拨弄,铃音尽去。 赤焰女身如雷亟,足尖点虚,一道红绫撑开来人,抽身后退,满目戒备,月白皓腕之上,法纹退去,真火重燃。 不远处,上官亥停住身形,见到来人,作礼相迎:“见过李大人。” 方才两人交手虽然兔起鹘落,但优劣高下已分,上官亥知道李景元已然抱丹,只是亲眼所见,依旧难信。 反观自己,痴长十岁,不过堪堪丹池。 “你是谁,为什么庇护这种败类?”那雪发女子出声。 李景元侧身,见她虽覆面,也是骨相端庄,五官秀容。 “在我天问府前械斗,无论缘由,罪在诸般之上,念你等初犯,罚金二十。”上官亥冷视周遭。 “大人,这妖女方才……”之前滋事男子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景元一眼喝退。 “诸位在府城各地,只要不犯下烧杀抢掠之罪,念在风俗有异,首犯从轻,武举之试自后日启,定在南城淮湖之畔,其时开生元试,取前百位。” “只取百位?”众人之中有人脸色一变,这次百国来人,加上府城周边,报名之人怕是不下半万之数。 李景元却是不再作解释,进入天问司中,站在庭院之中,不久,一道华服身影遁现,气机不显。 “看上去泉叔应该已经无恙。”李景元见到来人,不由迎了上去。 李真泉却是脸色有些微黑:“你这厮,却是和大兄一般狡诈,旁人六阳实则三阳演化,你倒好,家族为你六阳皆具……也就是我灵神真火不俗,如今六阳我已为你熔炼完成。” 说着,李真泉手中出现一道纯玉流质丸胎物件。 “此剑丸先天品质已经达到了地品,你当好生祭炼,必成你护道至宝。” 说着,李真泉手中一抖,剑丸滴溜回转,落入李景元手中,后者顿时一笑:“多谢泉叔。” 说着,他立刻取出一柄阳玉剑胚,其中所用之物自然是九天元阳玉的边角料。 李真泉眉头耸动,不过却并未认出这等宝物,只是惊讶其上纯阳先天之气。 “诸般事了,还请泉叔随我芒山一行,见见这大妖风范。” 府中,赤焰女一行遥望司命院。 “圣姑是想知道那退你之人乃何人?” “雪姨知道?” 雪发女子颔首:“略知一二,此人是去年武举举人试首甲,列大周少武榜第一,当时已有丹池修为,乃大周千年门阀李氏之人,修的是李阀秘典少阳真典,据传月前抱丹,如今十七年岁。” “十七抱丹?!”身边几人闻言,尽皆失色。 道传真法,常人一生难入真气,少有天姿者,十年真气,甲子气海,余甲子试丹池,成者寻抱丹。 而今,有人十七成抱丹,哪怕是赤焰女,也不由一阵失神。 凡人登真气之境,便可称超凡脱俗,本领非凡,若去大周之外,贫瘠边城,可立一地之家,开枝散叶称老祖。 气海之修可在县城之中立大门,列修者名家。 丹池之修更是可建一地豪门。 对于凡俗而言,大门县豪,已经是庞然大物,更不用说天师开郡望,真人传世家了。 到了天师真人这等人物,开宗立派,称宗做祖也可得恩典。 第十七章芒山论道,各自后台 城外芒山,毗邻陶阳山,地势起落非常,其间深沟壑谷,列洞暗窟,死涧阴坡,凶恶非常。 周遭近城山民皆离此山,老练猎人从不进芒山猎物,尤其最近山中虎啸连天,附近都在传有大妖入主,捕食人种,方圆百里再无人烟。 这日,天边祥云阵阵,有五色华盖垂落山头,如天地震怒翻天覆地,百里齐鸣。 一头灵神天将从天而降,携风雷天音,化燎原天火,奔雷之势。 山中浊气助火势,沉降烧杀,不时有哀嚎妖鸣而起。 少顷,一道盘山大虎显真身,妖力滚滚,口中呼出黑风抵抗元灵真火,山野之间黑泽裸土遍布。 “吼!”眼见道场要被坏了根基,黑虎发出惊天怒吼,虎尾摇晃,如镇山天柱,悍然打杀天穹灵神。 一道彩云布来,上挂劈叉双斧,有土黄大蟒盘踞,落在灵神肩膀之上,见虎尾不敬,作怒目之状,挥动双斧,搅动风雷。 见双斧威能莫测,黑虎不敢逞能,抽尾倒退,口中黑风阵阵化作刮骨怪风,衬起妖躯,盘旋腾挪。 “阁下何人,乱我芒山,可是要做个你死我活?”眼见对方神通难测,显露之力已是妖威难及,黑虎不由少了几分气焰。 那巨灵天神化出原形,伫立芒山之前,体型之大犹在芒山之上,威严夺目,体生金光法胎,如天音相伴,恍如天神降世。 此等显化元神,也不比天神差多少,一边观望的李景元,此刻心中也是心潮起伏。 元胎作天师,这就是天师之能。 推平妖山,不过尔尔。 那巨灵天神根本不听黑虎妖言,持斧交叉,如雷音劈伐,山中小妖胸中浊气引荡,化作原形,遁入山腹。 “人族天师,莫要越界,陶阳山乃我妖灵一脉重地,岂容你等放肆!” 妖山旁侧,陶阳山中,一道清气升腾,汇聚蛇形,黑山君见状,不敢保留,妖力催发,一头冥蛇气息饱满遁出虚空,身绕水泽,交汇青蛇元灵。 “还不速速退去!”青蛇昂扬,一道古朴灰印沉浮面前,镇压斧音。 “虎蛇之形,你这妖灵却是修清气真灵,端的好机缘,好心性,只是这黑虎有错在先,扰我后辈修行,今日却是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天穹垂落五色祥云,李景元,李真泉二人显现二妖面前。 “好小贼,是你这厮!”那青蛇见李景元,却是妖威升腾,宝印流转,一缕大妖气机溢散。 “承蒙姥姥挂念,今日却不能叙旧,这头黑山君欺我太甚,公然悬赏,可谓辱及宗家,我家族叔为我作主,姥姥不会不给我龙安李家这个面子罢?” 龙安李家? 对面,青蛇大妖气机凶焰一滞,随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黑虎。 “黑山?” “我不知这位……乃是李家后裔,既然如此,我当撤去就是。”黑山君嗡气应答。 “两位道友,黑山甫成大妖,心性不定,行事鲁莽,既然惹到了龙安李家头上,我等也认栽,只是有我当面,也不能让二位打杀了账,否则破了平山娘娘昔日定下的陶阳之盟,我也不好交差。” “平山娘娘?可是万妖宗中那位平山妖君?” “正是。”青蛇吐出一口活气,“娘娘受圣帝召令,统摄南域诸山川大泽,定下规矩,我等不敢违抗。” 李景元见李真泉神色有异,不由心神微变。 “……能被这位娘娘看着,这头黑虎想来也有些机缘。”李真泉淡然扫过黑虎妖躯,“平山娘娘那边,自有我族长辈去说项,你若是不让,那在下只能得罪了。” 听了李真泉的话,青蛇姥姥身上妖力化作实质,看向李景元:“小辈,黑山可给出让你满意的补偿。” 李真泉也看向李景元。 李景元看向青蛇姥姥,这头大妖立场难明,如今之计,应是放过黑山最为理智,寻来日打杀就是。 只是他更明白,黑山已有大妖之力,先前悬赏他不过因为看他抱丹之境,未曾在意,如今自己显露妖前…… 他朝李真泉望去,后者微微一笑。 “这黑山背负一府血债,又对我恨之入骨,岂有放虎归山之理,请族叔出手。” “此言在理!”李真泉蓄势以待,背后巨灵撑起擎天之躯,目中神光迸射。 “让开!”他朝着青蛇姥姥威严出身。 “……小辈,你很好,此中诸事,我已传讯娘娘,使者不时便到。”说着,她主动退开,“黑山,此番劫难,在你自身,此人乃李家天师,你若能坚持到使者前来,当有一线生机。” 黑山君浑身妖气一震,再度看向李真泉:“阁下欺妖太甚,真当我黑山可欺不成?!” 说罢,黑虎真身和冥蛇元胎分身二路,取二人真身之处。 “去!”云端之上,李真泉口吐真音,一道盘斧化作无定真形,落入李景元手中,“这黑虎真身也算不俗,只是这虎妖急于求成,缺了火候,你持我神斧护身,前去周旋。” 李景元接过斧柄,也不废话,法力激荡之下,抛来一块绵云托身,迎向黑虎。 “受死来!”黑虎显露真性,血焰滔天,周身各处妖力滚滚,黑云翻腾,大尾断根而落,化为打杀棒。 却见李景元后发先至,身化二影,一道口吐元灵宝气,化作白玉剑丸,托身而举,另一道端坐云端,手持一柄赤金宝剑,一道玄妙道法却是泼天而来。 三昧大手印。 赤金宝剑乃是天问司赏赐抱丹法宝,赤火高泉剑。 三昧取自周身三元,妖物蒙昧性灵,三元天残,对此天生惊惧三分。 只是黑虎仰仗修为在身,以雄浑法力破三昧明心,棒棍之上黑炎飞涨,如万斤垂落之势横空席卷。 “欺我破境不久?”李景元见状却是不恼,三昧大手印真迹不显,乃是他取自地书之中,威能比之大罗天手更甚几分。 这黑虎真身看似滔天气焰,但跟脚品胎却还在抱丹之列,见尾棒杀至手印跟前,他真身守一,手中高泉剑突放光华,锋芒如星光内敛坚毅,内煞赤火熊熊。 “去!” 与此同时,尾棒之中巨力传来,玄奥手印却是不敌,崩溃作散,那黑虎真身见状大口一合,将手印灵气吞入腹中,状态狂悖:“小辈,这点手段也敢阻你爷爷,死开!” 那边,化身为二的六阳元灵剑丸已然汇聚六阳法力,威势外显,见黑山君如此面目,当下冷哼,法力打出,身跳一方,那剑丸迎风见涨,真火覆体。 黑虎真身却是迎头而上,不躲不闪,妖物真身,修的是渡劫之道,妖王之躯堪比玄阶法宝,大妖之躯更是非地阶神物不能伤之。 只是这次,六阳元灵剑丸所聚真火已然有灵,神物自晦,那法宝难伤的妖躯遇上真火瞬间如雪消融。 “吼!”黑虎吃痛之下连忙退开,只是边侧,一道赤火剑流不知何时到了近前。 刹那之间,剑气如网,网罗真火,火烧黑虎,天穹碧落,一片赤光争辉。 第十八章火炼真身,伥鬼反主 “剑气分化!好一个李阀,好一个小辈,当真是好天姿,好……” 一边观战的青蛇姥姥先前注意力都在两位元胎层次的斗法这边,只是那冥蛇元胎空有其表,妖力虽然比一般大妖不弱,但是神通术法,元胎神妙比那道人却是差远了,不过几个回合只能左右支绌,狼狈守形。 世家大宗天师积累可见一斑。 只是她未想到,在李景元这边,黑山居然也陷入了困境。 剑网真火之下,那黑虎真身如同烈火烹油,妖力溃不成形,那尾棒也被网罗在内,左右横击,却也难穿法网。 黑虎真身怒吼连连,剑气真火之网威能无匹,它若真身强闯必定重伤,如今只能以妖力撑开火势大网,阻它收落,它不信那人族修了个法力无边,能和他妖力相比。 只是……黑虎真身看了一眼被持斧巨灵追撵的元胎之灵,眸中凶厉猛起。 正在施法的李景元忽然心中一跳,一只漆黑鬼爪透过胸腹,抓散盘坐云影。 另一处,李景元正欲起身,身后却冷意袭来,一道阴冷黑气欺身而上。 “李大人英雄出少年,将黑山君逼至此境,也算尽了职责,一路好走。”伥鬼知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景元背后,一双覆气黑手浊气滚滚,抓住李景元清灵真身。 “大人真是操劳过甚,不过这好走,还是送给大人自己吧。” 伥鬼知府身上妖鬼邪气突然收缩,鬼手也从李景元身上拿下,其中碰触方圆已如冰雪融化。 “真火仙胎……好一具宝体仙胎,难怪不怕我浊气缠身,苦也。”伥鬼知府见偷袭不成反吃大亏,心中骇然之下连忙退走。 这边兔起鹘落之下除了危机,另一道分身之处,天妖之躯握住一名伥鬼魂身,龙虎汇聚,轰退妖邪。 “你又是何人,被黑山君收做门下,为虎作伥?” 那伥鬼却是和尚模样,面容清癯,身形瘦削,听闻此言,面露悲苦:“贫僧玄枯,香山寺中一僧人,身不由己,阿弥陀佛。” “玄枯?那许大牛是你什么人?” 玄枯:“???” “我是说,我曾在妖窟之中救下一名僧人,法号玄荣,你可认得?” 那伥鬼眼神一亮:“正是师弟。” “那黑山动了真火,我二人身不由己,施主勿怪。”玄枯说完,却是脸色一变,“我为伥鬼,不在六道,如今所用神通,皆为鬼魅伎俩,唯有用洞玄之物降除。” “多谢大师提醒。”李景元看了一眼远处濒临破碎的剑网大阵,不再犹豫,勾连真身,腰间如意轻摇,一道法诀印入周身。 体内法力流转,哺育肉身。 血气冲天,震散鬼妖乱气。 “纯阳宝体,练体真法?”困在剑网之中的黑山君见识倒是不弱。 “李阀有少阳,阳明,太阳三典,太阳真典炼一口太阳之气,阳明真典修一道阳明神意,少阳真典炼一身纯阳宝体,有破邪悟法妙用。”青蛇姥姥声音悠悠传入黑山君耳中。 少阳真典在抱丹之前一直都是阴盛而阳衰,唯有破境之时,阴阳反复,方可窥得宝体一线生机,没有想到这李景元居然如此好运,一身冰肌玉骨,不逊色妖王之身。 “不愧我李阀麒麟儿。”边上李真泉面露笑意,同时手中法诀打出,一道巨灵玄法罩住冥蛇元胎。 元胎哀鸣一声,顿时支撑不住。 “无根之萍,妖者大修,当肉身摆渡寻元胎,这般捷径终南,难与为伍,散!” 天师赦令。 那冥蛇元胎顿时感到灭顶之危,身形黑气暴涨,化作万千洪流,四散而逃。 “哼,微末伎俩,摄!” 随法令落下,擎天巨灵张口一吸,周遭滚滚元气如水落归墟,尽皆被摄入元胎之中,那万千分身也不例外。 “大妖元胎,也是一味大药,却是不多见。” 巨灵元胎之中,灵神真火熊熊而起,任由冥蛇元胎哀嚎不止。 旁边,青衣姥姥见到李真泉做派,怒气滔天:“阁下此举不妥罢,毁黑山大妖元胎也就罢了,辱及妖灵却是过分了。” “哼,黑山啖我人族百姓,取红尘浊气之时,你怎么不说?如今出头,莫不是也想一试我巨灵元胎之威?” “当我不敢?”青衣姥姥甩动蛇尾,气息危险。 “你想拖住我让那位使者及时赶到救下黑山妖身?这般在意一头妖王之躯,莫不是你拿了黑山什么好处?” 远处,擒住玄枯鬼体的李景元突然开口:“潘府三少爷得了一本妖物秘典,不知最后为谁所得?” 天穹,青衣姥姥脸色大变:“小辈,再多话姥姥连你一起杀!” 剑网之中,黑山忍不住出声:“道友救我,我脱身便送上妖典后续,绝不食言。” 青衣姥姥听到此话,眸中深处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是犹豫再三。 黑山君见状,却是不敢拖延:“当为姥姥座前驱使!” 李景元耳边突然传来李真泉微音:“这妖妇来历我已知晓,乃一头积年大妖,占据陶阳山已久,虽被大能封印,真身不显,但依旧法力无边,这不过是其分身,此刻拖住我明显别有用心,我怕到时交手不好收场,你可有把握速杀了那黑山君?” 李景元听闻此言,瞳孔却是一阵收缩,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得青衣姥姥跟脚,断然想不到居然有这般大来头。 连一道分身也让能轻易打杀了黑山君的李真泉全力以待。 只是今日这黑山君断无侥幸之理。 李景元不再犹豫,体内大罗金丹托升而起,法力汇入真尊化身,周身神异显化,纯阳喝退阴魔邪祟,剑网之上真火大盛,灼烧妖身。 “姥姥救我!” “没用的东西!撑住了!” 只是下一刻,让在场诸人从未想到的一幕发生了,那黑山妖身突然一震,看向真尊所在方位:“混账,你想干什么?” 却是正在纠缠李景元的伥鬼知府有了动静。 这位知府实力不强,但一手遁术却是出神入化,即便是李景元也难以捕捉。 这时,听到黑虎咆哮,这伥鬼知府从暗中显出身形,模样凝实,周身鬼气尽数转化妖力,瞳中黑气满溢。 “做什么,你气数已尽,与其白白失了妖身,不如由我来承,为虎作伥,何尝不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用你这一身血肉,助本官脱离苦海罢。”说着,他看了一眼李景元和李真泉,“这次还要多谢二位,让我有此机缘可以摆脱此缭。” 说着,趁青衣姥姥拖住李真泉之际,妖鬼轮转,一道玄光落下,分开黑虎与伥鬼知府。 在李景元惊诧莫名之下,就见那阵中黑虎真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肥硕阴魂,正是黑山君人形模样,而原本知府所在之处,一头黑山幼虎一个甩尾,却是遁入冥冥。 “该死,我的妖躯!噗!”阵中,黑山阴魂暴喝不止,突然一阵刺痛传来,却是那如今黑虎知府身在他处了账了黑山阴魂。 真火一卷,阴魂化去,巨灵元胎之中,冥蛇元胎也失了魂灵,化作菁纯妖力。 青衣姥姥阻止不及,也是呆立当场。 这一番连篇变化,不过瞬息之间,饶是几人神通广大,也不由错失良机。 “好一个清平知府,盗了黑虎的彻地宝印,戏耍我等!”青衣姥姥脸色收敛,冷哼一声。 李元同化真身,六阳元灵和赤火高泉归身,脸色不渝,就连李真泉,此时也眉头紧皱。 “道人,那彻地重宝位列后天,你我推算,只是了无痕迹。” 李真泉这才收敛心神:“阁下为他人作嫁衣裳,可还满意?” “你不也是如此,只是今天之事虽然因果不在你二人,但还需给我一个交代。” “真当我怕你不成。”李真泉法力鼓荡,风雷轰鸣之下,元胎重现。 “你这等元胎法身,姥姥我真身在时,不过一口一个。”青衣姥姥面露不屑。 “那也得你真身能出才行。” 一人一妖寸步不让。 许久,李景元方才开口:“姥姥若是看中小辈身上之物不如直说,只要不是强取豪夺,皆有商量余地。” 他察言观色,看出了对方一丝端倪。 “你这后辈倒是有几分运道,我且问你,那卷天妖秘典可在你身上?” 李景元看了看身边李真泉,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只有半卷秘典。” “那也够了。”青衣姥姥喜笑颜开,“你可婚配?” 第十九章白琼仙配,天妖作媒 “……” 芒山之上真火未退,原本剑拔弩张的气势在青衣姥姥这句话下莫名怪异。 “咳咳。”李真泉咳了一声,“姥姥莫不是说笑,难不成让我家麒麟儿配些浊气妖物之身?” “你且说有无便是。” “暂无。”若非摄于对方实力,李景元此刻已是打道回府,他断然没有想到,对方看上的居然是他的身子。 下流! “姥姥为你寻一门亲事如何?”青衣姥姥听到之后眼光一亮。 “多谢姥姥好意,不过我心向大道……” “大道独行有甚向往,携侣共游,还可同修真法促补道真。” 见青衣姥姥越说越夸张,李真泉连忙上前:“姥姥不必多说,贤侄年岁未至,况且人与妖灵不得真性,共久必有后患。” “我何曾说过替这小子说的是妖族?”青衣姥姥横了一眼李真泉,“我这是送他一项天大机缘。” “还请姥姥明言。” “你等应该听过我类有灵妖之流?” 青衣姥姥不等两人发话,顾自下言:“寻常灵妖不吸浊气,不修欲法,泯兽性而静持人身。 但有一类灵妖,在我类中也是罕有,其天生地养,万物共灵,或为兽灵,或为山川草木之流,蒙昧得真性,经由高人点化之后散去天然元胎,留一点真性投入人世。 此类灵妖,便是众生之灵,先天便有神异天姿。” 听得此话,先前还不以为意的李真泉却是眼前一亮:“莫非姥姥族中有此后人,可有几人,都曾婚配?” 李景元:“……” 这回却轮到青衣姥姥拿捏。 “呵,你当圣灵是什么,千百年来,不过只有一位平山娘娘,若非你家这小子,我看着还算顺眼,何必委屈我家姑娘。” “是……不过此事,兹事体大,我等需要好生商量,若真如姥姥所言,那我这侄儿与你家姑娘也算天造地设,大道有望。” 青衣姥姥看向李景元。 李景元头皮发麻:“我只求两情相悦。” “呵,年轻人花里胡哨,我家姑娘国色天香,怕你到时只有见色起意,罢了,我也只是代为说项,我家那姑娘不比平山娘娘,乃是人族出身,稍后自会与你见面,不过,姥姥要拿你一件东西提前当嫁妆。” 李景元神色沉凝:“这却是无稽之谈了,我连人也未见,如何使得,姥姥若是真心想求,不若拿物事来换?” “你这小辈倒是狡猾,依你就是,不过姥姥我话在前头,此后你若是迷上了我家姑娘,到时候嫁妆可别怪姥姥心狠!” “哈,不知姥姥看上了我身上何物?”他顿时避而不答。 “何必明知故问,那半卷天妖秘典,你且说想换什么,姥姥有的自然与你。” 李景元有李真泉在侧,也不怕这头大妖出尔反尔。 “天妖秘典素有妖物第一……” “这宝典价值几何姥姥我心里有数,你这小辈莫要拐弯抹角。” 李景元这才思索片刻:“姥姥手上这枚山印……” 一边李真泉听到李景元的话,面皮抽动了几下,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啊这? 青衣姥姥却是被气笑了:“你想要我这翻山印?” “不瞒姥姥,我新晋抱丹,手段匮乏,宝物神通符箓丹药都已耗尽……” “……宝物之流,姥姥可给你一柄黑泽黄泉剑,与你那赤火高泉乃是水火双剑,可比寻常重宝,至于神通,也可赐你一部天符道藏,抱丹有成,可学一门百艺之术,这部天符道藏便是讲述符箓之法,至于丹药……你人族丹药我也未有收录,不过库中有一味玄品……地品神药。” 李景元越听越心动,不愧大妖宝库,居然有这么多珍奇之物。 不过天妖秘典何等珍贵,相当于李阀立门之基,虽然只有半部,但上面这些还真及不上。 只是对李景元来说,这天妖秘典不过鸡肋,能换来这般好处也不算亏。 “再加一件杀伐重宝,我听闻姥姥执掌翻山印前,还有一枚千山印。”李真泉突然开口。 “……千山印在重宝之中也算上乘,你二人不觉得有些过了吗?”青衣姥姥的声音陡然转冷。 “姥姥未免也太不实诚了,先前所说之物,除了地品神药有些非凡,哪一样可比天妖秘典十一之价?” “我只要口诀心法,不收天妖舍利,传法而已。” “天妖秘典一代只能有一位传法之人,我这贤侄如今秘典在身,若是姥姥应下,可再给一个传法名额,并且保证秘典之事只在你我几人之间流传。” 此言一出,李景元见天妖姥姥沉默片刻。 “我等需立下天道誓言。” “这是自然。” …… 交割完成之后,青衣姥姥看向李真泉和李景元:“使者之事不过是我编纂,那黑山机缘不俗,得了培育肉芝之法,那伥鬼去得匆忙,府中应当还有几份千年太岁和黑山珍藏,就便宜你等了。” 说完,青衣姥姥也不再多留,化作青光遁隐而去。 李真泉目色有异地看着李景元。 “族叔这般看我做甚?” “你可知那老妖婆手上翻山印是何物?” 李景元心念一动:“莫非很是珍贵?” “呵,你族叔我身上全部家财,换不来半块,你说呢?” 李景元顿时哑然。 “好了,这芒山之事虽然虎头蛇尾,但你也算除去大敌,那伥鬼虽然足智多谋,却修为不显,你当小心应付。”李真泉这话却是意味着不打算再参与这件事中了。 这也是应有之义,他出手磨灭冥蛇元胎已经是帮了李景元大忙。 送还神斧之后,叔侄二人落下芒山,遁入黑山君府库之中。 不多时,二人各携一只储物袋,面色阴厉,身后几道人影颤颤巍巍跟随而出。 这是山下前些时日来不及离开的人,被这些小妖捉来充当血食,两人只救下几人。 “你们体内妖气已清,就此下山罢。” “多谢仙人大恩。”这些山民也不纠缠,慌忙告谢之下离开。 李景元掂量了一下手中物袋,收入囊中:“族叔不妨在府城多留几日?” “不必,宁儿明日也该到了,武举之试,你当上心。” “族叔宽心。” “既然如此,事了拂衣去,你好生修持,希望再见之时已是同道中人。” 风云起陆,仙音飘渺,斯人不见。 第二十章诸国俊杰 满载而归。 黑山宝藏之中,地品宝物难见,但是玄品药王太岁足足十五株,还有上品朱果,不过后者被李真泉取走,朱果之流家族库中也是入不敷出。 除此之外,还有几枚妖王金丹,各色法宝,甚至还有两份完全的丹书铁券,分别是《昆阳宝卷》和《玄元宝册》。 都是先前潘府之物。 其中功法之流虽然无法修习,但是道术神通却可一观。 斗法自然以护道为主,只是平日也要习练一些修持之法。 天经也不是概括所有。 “可惜没有印法,这千山印无法发挥威力,府城之中,谁家有上乘印法?”李景元心中思索。 随后收拾一番,将宝物收入囊中之后打开房门。 屋外,崔姒正在弯腰修剪药圃。 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大人。” 李景元点了点头:“你且帮我看着梨儿。” “喵呜…”趴在桌上的小猫发出不满的叫声。 我超听话的。 …… 淮湖位于南城天香楼旁侧,平日便是才子佳人成双入对,聊表风月之所。 这几日,淮湖之上大兴土木,道兵力士往来,术法神通频落,不久便在这淮湖之上建了一座湖中擂岛。 湖面四方,也各起了一座高阁凤楼,楼宇之间以浮空栈道相连,人立其上,可遍览湖景。 擂岛周边,此刻已经人影重重,各国来人,世家大宗,皆在此列,有人想借这百族之比扬名立万,有人想在此立道心,效仿先贤,以战养境,还有人幻梦一战成名,坐收名利美色。 此届武举,牵连百国,上至圣帝镇国,下至地方百姓,尽皆瞩目于此,若有真才实学,何愁不能一展抱负。 那些世家宗门子弟皆是为此而来。 距离武举开科只剩一天,各国诸考生也皆已入境,此时岛上之人正在检查比武擂台,以防意外。 除此之外,也有天骄就近入住天香楼,因为香山寺出了潘府那桩变故,如今已经封山,各国应试之人自行解决住宿问题。 这几天来,城中械斗冲突比往常多了不少,上官亥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不过举办武举利国利民,他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在大局上却不迷糊,所以在今天依旧抱剑巡逻。 他有丹池境之能,寻常天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有人滋事,也能快速解决。 不过今日能来擂岛上的几位人物却不是那么简单,即便是他,也有些头大,让旁边的一位司正去请司中另外两位司命过来。 至于李景元,对方已然宗师,那就天然高出一等。 此刻天问司三位司命镇守一方,下方,各国天骄落于岛上各处,却是戾气渐重。 这也是自然的事,平素他们在各国各城之中,也是一地翘楚,如今同台比试,自然各自不服。 “轰卡!” 天公不作美,原本晴空万里的云天之上划过秋雷,惊寒迭起。 不多时,豆大雨珠挂落,串成雨帘,湖面涟漪滚滚,千圈渡叶。 一双赤足轻踏湖面,泼雨惊风随身不侵,赤纱眉心,一颗精妖火莲秘图若隐若现。 见到来人,上官亥脸色由晴转阴,只是不等他喘息,东湖之上,一阵惊涛拍来。 他与几位司命顿时登台看去。 却是一条盘山大虫,貌似蜈蚣,身长千足,却长了一颗蛇头,狰狞可怖,这怪物不惧水火,直接钻入淮湖之中,几人看得分明,这畜牲头上站着一个年轻人,戴半边丑虫面具,气息骇人。 看这声势,上官亥也猜出了来人身份。 共商。 共泽之国后起之秀,一头天毒蛊蛇称霸共泽百里云梦。 祝火,共泽年轻一代翘楚入场,大周这边,几位世家隐龙,大宗雏凤不甘落后。 天边,一道金铁洪声落下,沉金玉剑托举一道青衣,剑气喷吐,大雨落而不染周身,身形如电,划过雨幕。 有人奔如闪雷,分开水幕。 还有人扔下一道环佩,化作云船行舟,携侣共游。 诸般手段,让人看花了眼。 “呵,年轻人就是有冲劲,是吧?” 天香楼顶层,一处包厢之中。 李景元,秦贺年和黄丰尽皆在列,三人面前,是一位紫袍男人,深紫若妖,常人穿戴在身,如阴邪覆体,不得其真,但在此人身上,却多了九分威仪,一份慵懒。 这声赞叹,正是由其所发。 “司主仙胎长寿,如今年纪,也可称一声年轻人。”秦贺年面上全无傲气。 盖因此人乃是叶梵,诸府司主之中,排名首席,也是唯一一位晋升元胎天师境的司主。 北林叶家原本不过区区县豪,如今已然是一地郡望,非潘府之流可比。 “呵呵。”叶梵收回目光,看向场中三人,在李景元身上微作停留,“这几日你们倒是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大人恕罪,我等疏忽职守……” 叶梵却摆了摆手:“大妖之事已经超出你等应付范畴,我也并无怪罪之意,潘府之事只能说世事无常,怨不得谁。” “大人统领有方。”秦贺年道。 李景元看了秦贺年一眼,有些怪异。 “不过最让我欣慰的还是李司命。”叶梵话锋一转,看向李景元,“弱冠宗师,天纵之才,即便有圣朝广开仙路,几百年来,能有此成就者依旧寥寥无几。” “抱丹不过踏上道途,离大道相去甚远。”李景元自谦道,“后来居上者比比皆是。” “你能有此见解,倒是省了我一番说辞,既然如此,你总归我统辖,这南城一代,暂归属于你管辖。” 旁边,黄丰脸色一动,开口道:“李司命突破不久,应当静修为主,此次武举临危受命,有些仓促了。” “黄兄的意思是怪秦某自作主张?”秦贺年冷笑,“司中除却李司命,还有谁能力压这些百国世家大宗子弟,还是说黄兄准备亲自上场?” 黄丰被噎了一句,却也没法反驳,事实也的确如此。 “此事不必再提。”叶梵看了一眼黄丰,“李司命负责既能彰显我司底蕴,又能代表圣朝脸面,即便是我,也会由他负责。” “属下失言。”黄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些都是小事,此回我往玉京述职,得了圣意。”叶梵说着,脸色一肃。 李景元和两位司主听到这话,也不由凝神处之,不敢大气。 叶梵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幽然:“天问司自圣祖立朝以来,功劳有目共睹,今天下定中乱象起,妖魔暗兴,圣帝恐天下维平难支,特许司中另开一脉,自司主之下,各府司命镇守之数可加两位,旗下人手依次而下,巡捕权职自衙门脱落,归入我司,总长领司正职位,直属司命。” “巡捕合归,同属司命?”秦贺年却是眉头一皱。 “天问司建立以来,虽有正副司命之分,却无实权分立,今次这巡捕之能也算是为李司命正职,今后城中巡捕拿安,不论大小,皆由你管辖。” “赏善罚恶之权,恭喜李司命了。”黄丰勉强一笑。 李景元却是心中一动,赏善罚恶? “自此后,衙门负责民生纠纷,我等以刑者自处,比往日多了一分琐事,难怪圣帝宽许我等扩编。”秦贺年却是想通了其中道理。 “慎言,虽然如此,对我等终究还是利大于弊,寻常刑案,不过耗费几分法力搜罗。”叶梵看向窗外,“那些余编,是为了这些新鲜血液准备的。” “大人的意思是?” “这些大宗子弟虽然天姿不俗,但眼高于顶,处事也没有什么分寸,各国来人行事无甚忌讳,倒是个摸底的机会。”叶梵没有回答秦贺年的问话,而是另起话头,“世家终究还是要依靠朝廷,但是这些大宗子弟,近年来多有罔顾令法之事。” 李景元想到了当初潘府中那队剑宗弟子。 “此次我离龙府,有天台,玉泉,凤鸣三宗弟子入试。”李景元开口说道,脑海中回忆已经登记过的生元信息,“为首之人都有气海之上的修为,其中以凤鸣宗大师兄为甚,丹池中境。” “凤鸣宗乃国封二品宗门,享一地郡望之资,有此天骄也不足为奇。”叶梵说道,“州城那边,此次万剑,求真二门一品宗门也有真传入试,都是元液转丹之机。” “资源之盛,可见一斑。”秦贺年低头看向杯中清酒,秦家高地郡望,族中年轻一代,资质最甚者,如今不过刚刚踏足丹池之境,这还是族中鼎力相助的原因。 修者之道,资源终究只是外物,筑基三境还能依靠,到了丹池之后,除却天材地宝,只能积跬步以渡江海。 宗门资源远甚世家豪门,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这次叶梵忽然提起,让李景元有了其他的想法。 果然,接下去叶梵的话让几人恍然大悟。 “此次百国盟约,西北羌戎异族和北海诸国不会来人,不久之后,两边边境将起大乱,我有意让这三宗去填一填这北海大泽,你等如何看待?” 第二十一章地榜副册,万阴姚清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屋内,李景元一人独坐高阁,酒席撤去,其余三人已经离开。 那黄丰作威作福惯了,眼馋天香楼几位大家,居然想借叶梵的面子借机开荤。 李景元却是理也未理他,叶梵倒也没有强人所难,只是离开前,他扔给了李景元一张青卷,言明此物乃青君转交,不得示于他人,他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太平,青君圣帝青睐之因也皆在其中。 李景元不由心生好奇,他前次得了金令,一直不知缘由,莫非是这般? 待众人走后,他缓缓摊开卷轴。 却是【地榜】名册,左上录【抱丹知仙途,长生红尘中】。 此乃地榜副册,录天下抱丹宗师之名。 他心中一顿,有了某些猜测,往前看去。 [孟山居:年四十六,号青鸿居士,天陵孟家,修《青元法雷秘典》,乾明二十六年抱丹,结二品青雷金丹。 绩:奇云妖道(灭形) 明庭山松源宗师(三胜) 五柳大妖(灭形) 大泽水君(逐退) 列地榜副册名一 月赏十二枚大元丹,一缕天理金丝。年赏首铜令(青令)。] [武北清:年三十九,号高冥香主,玉京武家,修《大黄高冥天》,武烈三年抱丹,结二品黄芽天丹。 绩:三目妖虎(灭形) 玉骨黑猪(灭形) 法印金刚(一平) 七千岁(镇压) 列地榜副册名二 月赏三枚大元丹,一缕天理金丝,年赏首铜令(青令)。] [李景元:年十七,号云中君,龙安李家,修《弥罗六阳天》,武烈十六年抱丹,结一品龙虎金丹。 绩:天妖老僧(灭魔躯) 莲花妖女(生擒) 百蛮兽领(生擒) 黑山君(灭真躯) 列地榜副册名三 月赏三枚大元丹,一缕天理金丝,年赏丹砂令(赤令)] …… 地榜副册第三? 他很快看到了上面陈述自己修行弥罗六阳天的字眼,目光微凝。 自己修炼天经虽然不能避过大能查探,但是如此轻易被公诸于众,还是有些惊讶。 不过弥罗六阳…… 也算贴切,自己本来就打算两经同修,只是弥罗来历惊人,非此世之物,如今有六阳作衬,也算掩去根脚。 寻常地榜发放,所写不会这般,这份青卷应当是地榜前十才有的“真册”,身为李阀之人,他也听过地榜真说,知道这是天地灵物,能查人跟脚,他手上这份榜单真册会随榜单变化实时更新,只是持榜之人不得外泄信息,也算一件宝贝。 “只是如此一来,手段神通又匮乏了几分。”李景元收起真册,目光转向房门,“进来吧。” 门外,静立门前的林舞听到屋内应话,面色平静推门而入。 “东家。”自从知道李景元抱丹,这位先前还有些倨傲的女人就转了性子,恭敬有度。 “林夫人有事?”李景元并未叫人。 “……”林舞略显犹豫,“东家主持武举,此次府试名序可有定数?” 听到此话,李景元面容转冷,一道目光打在林舞身上:“我倒是忘了你出身天台宗,怎么,想替老东家打点?对方给了你什么好处,又让你做什么?” “……一枚上品元海丹。”林舞没有隐瞒。 “你倒是诚实,是为你那夫君所求?我记得他也将至四十?身上没有积蓄破境?我送的那些气脉丹呢?” 林舞沉默片刻,才出声道:“东家只说允与不允,何必言语辱我夫妇。” “呵,你这会儿倒是心气上来,一丁点委屈都受不得,那这些年你那夫君让你蒙受的委屈还少吗?你怎不在那些人面前威武做派?我听闻你二人最近冒我名头却退了天台来人?” 林舞脸色微变。 “哼,为生死计,这次我不与你夫妻二人计较,天台那边,我念你还有几分分寸,趁早断了干净。” “……”林舞瞳孔收缩,却不问为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看来还是个聪明的。” 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帷幕后,一道倩影缓缓走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若说聪明,谁能比过清儿?” 姚清纤细波折的身躯出现在李景元身后,双手按在他风穴之上:“几时破的境,也不招我护法,可是不信?” 李景元身形后仰:“真个话本看多了不成,金丹三劫,皆在自身,人劫若来,也得渡这三劫,我自问丹池神通不比此三劫,若是被人取了脑袋也是活该。” “就你见识广,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拿着三颗金元找我过夜,却又羞于启齿,现在竟也浪荡个像模像样了。”姚清儿抚摸李景元脸庞,目光沉醉。 “还不是当时姐姐一双销魂手群芳榜上名列前茅。”李景元听到姚清儿说出昔日趣事,也是会心一笑,“试过姐姐这双手不死的,我还是头一个吧。” “哼,便宜你了,若不是看你带着云芝,连天香楼的门都进不了。” “姐姐心善,比佛门菩萨还慈悲,怎么忍我这么一个弱质少年晚间露宿街头。” “呵,气海巅峰的弱质少年,怕不是要把我的楼掀了。” “哈,你那边如今怎么样了,今年我可是把自己的收入都砸进去了,再不听个响,我只能出去劫富济贫了。” “就知道念着你的俸禄,我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可是白了一根头发。” “姐姐好饶,这定是你那【朝雪元阴宝典】火候更深了,说不准什么时候灵机蠢动,劫数自起,就抱丹了。”李景元牵过一缕乌黑长发轻嗅。 “也不知你发了什么疯,要白白养一群鼠人,要在人间开酒肆。” “若不是如今开青楼还需要圣帝许可,你我也不用费这番周折。” “虽然不尽如意,但是寻常也可一用,每座府城,我都安排了一位至少真气在身的掌柜,日常处理条理,汇总分析到你面前。” “甚好,姐姐辛苦了。” “最近云芝可好些了?”李景元忽然问道。 “嗯,潘安那混账,死了都差点败坏云芝名分若不是潘府如今一人不存,我非要上门去要个说法。” “姐姐说的是。”李景元点头,“云芝三月都不曾见我,我若是替她讨回公道,你说会不会让她消消气?” 姚清儿低头一笑:“你如今抱丹混元,体内无漏,也不用再顾及那几分先天元阳,姐姐这里刚好有一本上好的双修黄章,你要不要和云芝试试?” “咳咳。”李景元突然咳嗽几声,“云芝随姐姐修元阴妙法,如今未得宝体,如何能让她坏了道途。” “呵,为了功法这件事,云芝脸上不说,内地里却肯定埋汰我。” “怎么会,姐姐乃万阴宗当代真传,距离抱丹只差临门一脚,若要我说,日后比那位高冥公主也是丝毫不差的。” 李景元连忙宽慰。 “你急什么,我什么时候怨过云芝,我只是怨你,男人哪,一日一变,曾经孤傲少年,也被我养成了翩翩公子,不过三年,云芝虽然天姿不俗,又有几个三年才能抱丹事成?” 听到这话,李景元有些沉默。 丹池难开,宗师难成。 这两道门槛,是隔绝郡望与县豪之家的天堑。 能入丹池之人,天姿无一不是百里挑一,而成就宗师者,百位丹池中可能都没有一个。 抱丹三劫,非外力可以干涉,渡过之后,明心问我,法力大进。 不过则化作灰灰。 即便是李景元,对于两女筑基,也是只能寻空替她们炼制一二护身至宝。 姚清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李景元,目光迷离,却是想到了那个寻常无二的夜晚。 一个黑衣少年郎,一柄桃枝杖剑,一脸正色想找自己包夜,用的却是那些清倌人也不大瞧得上的金元,只是身边跟的那女孩实在可怜,跟在少年身后,一脸风霜。 “你是谁家孩子,这女娃怎么回事?” “我姓李,这女孩是我路上捡来的,一直跟着我。” “那你把她交给我,我让你过夜。” “……不行,我们之间是交易,她不是物品,不用来交换。” “那你是觉得我一晚上只值三个金元?” “这不是三个金元。” “嗯?” “这是我所有的金元。” …… 也正是这句话,让她看到了一头被风雪包裹的幼虎。 也是从那个时候,一宗真传渐渐收心,如今不过红尘之中一位红衣娘娘,管着门下几位大家,谁也不知道,这是一位当世大宗一代真传,这身媚骨之下,年华不过双十又五。 若在早些年,万阴真传,销骨红衣,也是名头偌大。 前次举人试,就是这位红衣夺下龙安郡少武榜第三,名动一时。 “红尘浊气,清灵仙气,此二气为世间修炼之基,若想渡过三劫,显化元丹,当修清灵自持,方能不惹外劫,你如今借红尘浊气洗炼自身,可有把握渡过?”李景元的话语中流露出一抹期待与歉疚。 “世上诸般事,哪有什么把握之分,成了就成了,败了就败了,我若想证玄牝金丹,终究差了几分火候,与我同辈之人,那逍遥客如今不过明庭山中一孤人,遭人暗算,抱丹无望,绣云仙也嫁入世家,生儿育女,名声不显,世间千百姿态,我虽念你,却不会放弃道途,非金丹不叩元关。”姚清儿话语柔声,却是坚毅入耳。 “那绣云仙我也听说过名头,如今在陈家作人妇,早已随人间各情另绪污了灵台,只能操持一方家宅,真真可惜。” “这也是朝廷弊端,修者高灵,与人居共,难免招惹习性,当以宗门为用。” “宗门之法法,乃渡自身之法,得道庇佑左右。我等之愿,概莫如此。但圣朝有龙起举世之心,望天下人人如龙,却是众望所归,诸般真人,道途皆由此而入,感此恩情,是故越久,圣朝越盛,宗门便退。” 第二十二章化身吞太岁,真尊寻道资 “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我体内又有燥热胎息乱流……姐姐救我。” “撒开,你如今已经抱丹功成,少阳宝体一成,阴阳翻覆,哪里有什么阳盛阴消之说,你这是起了色心……” “哈,我道是何原因,原来如此,不过今日我的确还有要事布置,这帮人也真是可以闹腾,不过短短几日,府中就有乱象呈现,司主让我今日惩戒一番,要平白做一回恶人。”李景元说罢,身影却是已经消失在了楼阁之中。 …… “轰卡!” 湖面涟漪点点,波澜推散,最终化作湍流水卷环绕在一道青蓝倩影身上。 水卷之中,水粒如同磐石碰撞绞绕,其中一条条怪异黑虫被这庞然大力裹挟,撕成黑粉。 见到这一幕,擂岛上天问司中诸人脸色微变。 这些黑虫落在水中,若说没有猫腻,鬼才信,擅长驱虫的,在座的只有共泽那帮人,那最近颇有名声的共泽少主共商,此时正站在他那条天毒蛊蛇头上,冷冷看着那道水幕包裹的倩影。 “云梦遗泽,你们这些妖物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冷冽的声音从共商口中呼出,阴冷森然的毒幛蔓延。 毒也是真气的真性之一,只是能够掌握运用的人却是极少。 “圣帝何曾说过此次武举禁止我等万妖来朝。”一道空蒙的声音从雨幕之中传来,“共泽大国不过一群鸡鸣狗盗,伏低做小之辈,你们能来,我为何不能?” 说罢,一只玉手撑开水幕,露出了如同冰水凝结的纯净妖躯,透明妖躯在大雨之中缓缓实质化,直到与常人无异。 水尨,一种依托于天地水经存在的妖物,传说之中他们可以幻化成任何水中妖物,具备他们的威能,因此这等妖物被大周妖灵榜收录,名列地品。 就在这一人一妖针锋相对,气机渐盛之时,异变突起。 “动手者,撤去入试资格,入天问司天狱一载。”一道身影垂落,竖指一点,化作峰岳,朝一身毒气的共商压下。 抱丹宗师。 感受到来人身上如渊似狱的恐怖气息,共商连忙撤去毒气:“大人且慢,我乃共泽……” 话音未落,指山压顶,顿时场中为之一静。 李景元这才收起法力所化指山,尖端法力喷吐,缠绕作了囚索,困住一人一蛇,随法力收回之时,一人一蛇也随法力如意变化,化作指节大小。 取出一个玉净瓶,默念“收”。 顿时,一人一蛇被收入瓶中。 周围见到这一幕的年轻一辈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那水尨随水流近到李景元身前,微微行礼:“大人,那共商猖悖无理,皆因其父乃共泽三位大宗师之一,其人极为护短……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将共商交给我,小女子可代为接下因果。” “灵妖之流属实不易,我念你修为不易,又是后发制人,不计较你寻衅滋事之罪。”他看着水尨,波澜不惊,滚滚法力裹挟浩荡长音,“不管尔等生死大敌也好,国恨家仇也罢,皆等明日开擂,自可一战,若是扰乱城中治安,被我察觉,打杀随意!” “大周虽为贵国,此番做法也未免过于霸道了吧,真当我等无抱丹护道不成。” 人群中,有人出声,其乃一国贵人,身后有神秘之人护道,已至宗师,此刻出来,想反驳李景元先前酷烈手段。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寻常此刻应该已经现身的护道人,此时却毫无动静。 渐渐的,随着那位李司命的目光扫过来,他有些慌了。 见此,李景元却是一声冷笑:“你是不是在等他?” 说着,竖掌成刀,一道法诀划过,众人面前,五道狼狈身影各自被一根白色灵索捆得结结实实的。 “六叔!” “七爷爷!” “三伯!” …… 各自惊呼从人群中传出,他们认出这是他们身后护道之人,不知何时竟然被端了后台,顿时,惊呼过后冷汗连连。 “列国盟约,宗师入境需要提交拜帖,各位不请自来,视法理于无物,只能请各位去天狱一趟了。”李景元法力浩荡,甩动灵索,几位宗师长生人物就这样被如拎鸡仔一般抓在手上。 “既然你们也都到齐了,我就懒得另行通知了,各位也看到这湖中擂岛了,开擂之时在明日正午,从此刻开始,能在明日正午到达擂岛的人可以顺利开始武试,其他人自动淘汰,失去考核资格。” “什么?” 随着李景元的话语落下,却是传来一阵惊疑不定的声音。 李景元却不多说,身形如同来时一样,化作冥冥,等到再现身时,已经在了上官亥几人身边。 “有劳李大人了。”上官亥几人从刚刚见到李景元出手后就松了一口气,至少将局面稳住了。 “嗯,接下来之事,大家多费心,这帮人身后来头颇大,身上有许多不明之物,一个松懈怕是引起后事。” “我等竭力而为。” 李景元点了点头:“湖中八卦洞音玄阵我已开启,趁这片刻清闲,安排下去事宜,明日开始,你我都得日夜坐镇此地。” “大人,这些人……”上官亥看着被扔在一边的几位宗师。 “哦,他们啊,百国盟约未立,他们倒是不好处理,之前说放到天狱只是吓吓他们,带回司中软禁吧,敲打一番就可以了,不过这个家伙……”李景元看向了一边气息萎靡的共商。 “就用城中械斗的由头放入天狱吧,罪名说的夸张些,关个十几二十年以儆效尤。” “这,大人,共商乃共泽国主一脉……会不会太过分了?”上官亥微微思索一番,才小心开口。 “天问司的威严从何建立,我相信上官大人比我更清楚,共泽之国不过边陲小国,云梦之中几城几地?宗师几斗,天师几双?有何惧之?”他一甩衣袖,“按我说的做。” “是。”见李景元有了决断,上官亥也不再反驳。 “你等先去处理手上事务,此地有我坐镇。”李景元挥了挥手,示意众人。 上官亥几人也不拖泥带水,当下带人离开,只是离开之前,为李景元留下了一张黄卷,上面记载着天问司这些日子记录的入城天骄的一些信息。 李景元只是摊开看了看,随即有些赞叹。 一府之地,丹池境考生竟然有十二位。 去岁与他同考之人,有这般修为的,不过二位。 这十二位……不,现在就剩十一位了,居然有五位来自南域诸国。 两位是离龙府本地几家郡望出身,三位是宗门出身,还有一位,居然只是一位来自小家族的“散修”。 “有趣。”散修若是天姿纵横,弱冠能有气海之境已经不易,至于丹池,这可不是资质能解决的。 晋升丹池需要元气化液的手段,此等秘法,只有玄册典籍上才有记载,事关家族传承,根本不会有人外传。 这个所谓的“散修”看来别有一番机遇,他当然不是贪图对方身上的机缘,对他来说,虽然已经抱丹,法力浑厚,神通底蕴也远超同侪,但终究道法修持不足,心境欠缺。 只是一个没有跟脚的散修,若是心性过关,他手下除了李耗,还缺几个得力干将,倒是可以培养一番。 随念一想,李景元便收起黄卷,手中青戒上灵光闪过,一张金页浮现。 两只形貌古怪的狐狸妖灵跃于其上。 “仙长……仙长安好。”虽然被李景元折磨得不成妖形,但是两妖不敢放肆。 不过李景元这次可不是来找他们的,手中法力拍出,两只狐狸化作图案,如同水墨画一般印在金页之上。 随着两头妖灵被封印,金页上却浮现出了另一道怪异的身影。 如无状水团,又如皮球异突,层筋迭现,还有各类异香浮现,圣神之姿。 这并不是青衣姥姥给他的那株神药,而是他在黑山秘藏找到的唯一一株地品太岁,年份足有五千年。 正是因为这株神药,黑山君才能吸收那么庞大的妖气,不过也因此沾惹上了红尘浊气,也因此被李真泉让给了自己。 但是对于李景元来说,这却是正好,红尘浊气虽然沉秽,但和黑山真身交战之中,他却发现自己由天妖舍利开发的身外化身对红尘浊气却有非凡的吸收能力。 心念转动,一道一般无二的身影出现在一边,庞然妖力喷吐,将这株太岁包裹。 迟疑片刻,他神色一肃,化身张口,以妖力为引,将这株太岁吞下。 顿时,神药磅礴的药力在化身之中冲荡,李景元没有丝毫犹豫,真身法力流转,腰间如意动韵,大天罗手点在化身之上,法力入身,网住神药药力。 这几天他试过这太岁用法,浊气在身,暂时无法直接服用,但若封住绝大部分药性,只留本源大流,充当一下化身的法力之源还是没有问题的。 有分身坐镇此次武举,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了。 至于他,那伥鬼知府得了便宜,消走一身因果,想这么容易全身而退,让他吃下这个因果,却是没门。 正好,那黑山秘藏想来还有一部分还在他身上,取了自用,当可精进一程,还有那百万大功,至今未落,想来这位伥鬼知府也逃不了这其中因果。 第二十三章天罗神通 聂远山。 蒲东人士,武昭五十六年出生,乾明十九年同进士加身,时年二十一岁,同年任黄塘县县令,诞下生女聂玉清。 乾明二十一年,曲亭文会出七言律诗《不归》,文采斐然,次年升入长文郡,妻女未随,同年入儒林,开讲《礼》堂之课。 乾明二十八年,因母去世,辞官回蒲东与妻女共守孝,隐退三年。 武烈元年,圣帝广邀天下有识之士,聂远山由同乡举荐,奔赴朝堂,辗转之下,任职广文府。 武烈八年,广文府现魔宗,引大妖伐城,损失惨重,聂远山牵连被迁,任离龙府知府之职。 同年任职途中,经两府之间黑风涧,惨遭吞腹,其妻女闻讯而来,于离龙府守灵年余。 …… 伥鬼知府原名聂远山。 李景元翻看过他的案卷,如今天问司中已经根据这位伥鬼知府的生平重新拟订了一份悬赏,这其中自然有他一分功劳。 若论实力,这头伥鬼知府成就的黑虎真身未必比得上黑山君,但是论智谋隐忍,后者却是万万不及。 对府城来说,反而是这种如同毒蛇一般的敌人更加难缠,如今这位知府的赏金已经到了一颗纯元金丹的程度。 一枚人元金丹可以增加抱丹的几率,如果用数据概算,大概可以增加千分之一的概率,每个人大概服用三瓶之后就会失去作用,也就是说,这类丹药可以增加百分之三四的几率,已然不低。 这类看似鸡肋的丹药,在市场上却是常年供不应求,一枚可卖上万两纹银不止,若是以瓶论价值,比三阳丹还要珍贵几分。 而纯元金丹,则是可以提升金丹底蕴的神物,一枚便可让三品之下的真丹更进一步,即便是对结了上三品金丹的天之骄子来说,也有大作用,真正的价值无量。 据说这枚纯元金丹是由一位隐世宿老所出,潘府祖辈曾对其有恩,于是托付天问司,当悬赏之用。 这却是意外之喜了。 这份悬赏目前暂未拟订,所知者渺渺,那枚纯元金丹正是由叶梵带来,而那位宿老的实力,据说已经到了大天师的境界。 潘府有此后台,李景元却是万万不知,甚至还为自己先前偶尔闪过的念头有些后怕,看来无论是何世家豪门,都有其立身的缘由,只是潘府这次惊变过甚,被大妖端了老窝,却是怨不得谁。 若是府上有一位宗师,再不济也能撑个几天,何至于一夜之间尽皆妖化。 走在略显冷清的偏道上,李景元如同剥开雨幕的游鱼,双目之中,如鳞纹遍布的眼球上,一丝法力真印如夜中灯塔,破开蒙昧。 元魂虽换,但黑虎真身却是没变,自己的大天罗手将法力真性封印进了真身体内,哪怕是宗师,短时间内也无法祛除。 几日之间虽然局促,但他沉神悟妙,性命真修之下,已然入得一门神通,此神通依托于大天罗手,但妙用威能却大过不知凡几。 其中一项妙用,便是这法性真目,可勘破万法真性,如今在他用来,却是寻自己的真法灵性。 也算得体。 此法,名[天罗]。 这也是他敢一人来寻聂远山的底气。 至于修为,当初黑山真身也不曾逼出自己真修,何况一个半路劫道的知府。 能以伥鬼之身反噬黑山君,这位知府可谓卧薪尝胆,但这种人肯定有大图谋,或者是自己的执念。 他看过聂远山的生平,为官不算清正廉明,但也没有贪婪无度,所以他猜测这位知府应该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而这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当初守灵之后就不知所踪的妻女下落了。 …… 离龙城城外往西南百里,有一座碧阳湖,分属明庭江支流,尽管龙安位属南域,但是天下幅土辽阔,城池之间动辄数百里,这西南百里在领土自辖权上是离龙城代为管辖。 只是地处偏远,又无田地,所以至今无人临近,只是这一片去年却是声名大振。 此事还要从举试说起。 圣朝统领天下,开文武共举,国力虽然强盛,但国土万万里,真人日夜难尽途,何况凡人,但是文武举试,到了府试这一关,必须前往各地郡城安排考核,否则便不被承认。 而总有一些地方小城,由于路途遥远,需要横穿一些盘妖聚魔之地,武生还好,有武艺傍身,但是文试诸生却是苦不堪言。 一来虽有诗书之经,但未得真意,浩然不显,稍微疏忽就被妖魔迷了心智的不在少数,而且这类人又大多是穷苦上智人家出身,精元纯净,各类妖邪趋之若鹜。 所以一般,小城之人若是参加府试,必定文武同路,互相照应,路途远者,耗费年余在路上的人并不少。 只是蒲东有位文秀才,原本是和同县一位武生同道而来,但是在半路两人有了一些矛盾和分歧,这位秀才最后没能赶上科举,不过听说今岁圣帝补恩科,便又一人上路求学。 这一来却是出了事。 一个书生带着一个书童,没有丝毫修为在身,过明庭江时,被一头参加完明庭龙王宴的山妖捉了去。 离龙府衙门听说这件事后,例行公事地将其报到天问司,送上了一份最低悬赏。 然而,意外出现了,一位司正拿了悬赏之后,带领小队追踪那头山妖,发现其乃是明庭湖边上的一座无名荒山新来的妖怪,只是接下去的一幕却所有人都未曾想到。 天问司司正,气海修为,被妖物差点吸干,只逃回他一人,至今昏迷,司中当时用那位司正身上残留的妖气勾连万妖榜,结果却显示是一位未录在榜的大妖。 圣朝建立以来,各地州府妖魔不绝,如何延续统治乃是头等大事,而让前朝道统灭绝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各地逃窜的妖魔之乱。 史书记载,圣朝建立之初,立万妖榜,收录天下妖物信息归录榜单,凡境界达到妖王之上的妖灵皆榜上有名。 一头遗漏的大妖,这让天问司司主大受震动,亲自出马,君临荒山,那大妖却是妖力滔滔,变化多端,但是叶梵修为深厚,法力精深,神通广大,眼见就要把那头槐树古妖打得魂飞魄散。 危难时刻,明庭龙王出现,保下了槐树大妖。 只是需要那大妖交出囚禁人类,并自愿入万妖榜中。 好在天问司反应及时,那书生竟然还活着,而且春风得意,只是元阳已失。 这番变故之后,这座荒山便和西面陶阳山一般,化作了禁地。 只是昨夜时刻,荒山之上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沉闷的声音如同地龙翻身,将山中蛇虫尽皆惊退。 许久,动静方歇。 山中阴谷之中,瘴气弥漫坚壁怪林,雾气朦胧,常年不见天日,阴森可怖。 雾气之中,横穿无忌的枝丫遍布天空,笼罩天野,枝丫之下,却又是一片仙山妙水,其中更有珍奇花卉,常开不败,几道窈窕倩影穿梭其间,说笑有声。 湖光曼色之中,一道倩影对水抚发,双目空茫,神情娴静柔美。 “呦,妹妹可真是清闲,不会是又在思盼你那薄情寡性的大郎君吧?”一道身影落至面前,昏暗光影之中,俏白小脸略显阴森,只是那身上妙理错落之处,却是能把人都点着。 这也是姥姥点化她的原因,没有几个特长,即便是凡俗,也难放下警惕,如今之世,几乎人人都有一两件佛光道符,寻常幻术却是味同嚼蜡。 唯有真本事之人或非人,方能有一席之地。 那怅思女子闻言,抬起臻首,好是一张沉鱼落雁的高雅之姿,光柔分水,媚美不俗。 “何家姐姐,莫不是姥姥有事找来?可是那事有了着落?”她站起身看向来人。 只听这时,一张僵直白脸从空中飘来,飞至两人面前,口中斥责:“来石殿伺候贵客,莫要让姥姥和贵客久候。” 说罢,这白脸化作妖气溃散,显然不得真法化身。 这般语气却是惹恼了先前那何姓女子,面上堵郁:“可笑,不过先我二人百年光景,又遇到前朝妖涨人消的天大机缘,一张寻常之姿,才能巧取豪夺得了那般多男人的纯阳之气,即便是蹉跎至今,不还与你我二人同列,如今真个把自己往上了放不成?” 边上女子收了收白衣,落来目光:“你去是不去,姥姥令急,又让你我侍奉,许是身份不低,若误了事,可不是一两天埋土的差事。” “如何不去。”何姓女子说完,同白衣二人化作青烟,再了无身形。 一处山洞之中,洞外邪枝怪根,穿插堆叠,妖气阴郁,洞中却是别有洞天,鸟语花香,装饰精美。 平日肃穆堂皇的洞府之中,今日却多了一分喜庆。 洞府入口狭长,进府之后,是一处洞内木林,一株庞然古槐撑立其中,周边花海林山,美景重重,花海之后,有一处洞道,欢声笑语夹杂而出,入视,见一广地,靠山壁一侧筑有高台,台上此刻摆一圆桌,桌左右各坐一位。 第二十四章赤焰女,白青青 高冠博带,穿高辰元服,上锈启辰天星,连点成芒,玄底银浆,威仪自生,坐镇高台,远眺湖光。 在其周边,同列几位宗师,还有两三头气息磅礴的妖王大修,这自然就是那些考生的后援。 天台宗莫无生宗师,玉泉宗华山宗师,还有凤鸣宗妙云仙子,都是各宗护送弟子的长老人物,修为精湛。 只是在几人之前,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高人身影,正在和李景元交谈。 “这次黑山乱我宗门下弟子道基,多亏真泉道友仗义相助,才挽回了几分颜面,说来惭愧,我也曾去过芒山讨要说法,却被那青蛇随意打发了。” 这人正是那日救下柳如烟一行的万剑宗外门大长老,此刻他也没有天师架子,和寻常老人一般对李景元道谢。 李景元不时也奉承一二,只是没把对方说的话当真,这些大宗元胎,对付一头黑山也不必花费什么心思,无非是顾忌青蛇姥姥罢了。 至于这位长老前来观战,则是因为那柳如烟一行由于先前之事,来不及赶回郡城参加武试,于是就在离龙府中报名,由这位连城长老亲自出面,叶梵也不好不给面子。 直接批了。 应付一二之后,李景元看向近处,周围各大家族宗门,包括异国来使皆已到齐,连那新续栈道之上也已经站满人影观望等候。 远处,连夜大雨刷洗碧湖,风平浪静的湖面上,原本以万计考生如今依旧平立其上的,不过数百,对岸,天问司各属已将沉入湖底的各位天骄打捞起,男女各异,摆在一地,蔚为壮观。 其中妖物异族不在少数,只是这问心阵起,此类大多不堪一试,虽血气浑厚,也不消神魂。 “大人,洞音大阵已起一日,如今场上尚有考生六百五十三人。”葛正元其人虬髯大须,一身正气,修的也是堂皇大册《大海无量册》。 是以在此地,其本事还要盛于上官亥,李景元以他统领全责,布控淮湖,到现在也未出纰漏。 “撤阵,起擂台。”他挥手打出法诀,没入湖面四方。 …… 祝娿本祝火之女,乃人父与半妖之母所合而生,蛮荒之地,为求种族延续,此类算不得什么,何况祝火本就是半妖之国,自古人与妖共存,以强者为尊,世代如此,其人皆有妖族血脉,被余国称妖国。 其国信奉火神,位处八百里火焰山,故多有火行妖物,繁衍至今共分八部,祝娿体内妖脉不显,火行天赋却是盖压同代,不过双十,已成诸部共尊的火行圣女。 这等人物,骄傲可想而知,自小所有的资源宝物,不下于世家大族,如今修为业已丹池上境,只是再进一步需修人族宝典玄册,祝火国中历来国主都有半妖血脉,而祝娿却只能修持人法,到了如今,已经道途将尽,只有来圣朝寻那玄册宝典。 此类之物,都由世家大族看守,哪怕是祝火也无法轻易取得,即便有得,也不定是火行之法。 闻圣朝此时办百国武试,能者赏神功秘典,于她而言正是机缘所至,便带亲信与国主说明,领了这趟差事。 路上见闻,圣朝广袤皆让她生出明媚之意,即便是自己横压同代的一身修为,在路过的几座小城之中,也不乏敌手,而到了府城这边,哪怕是天问司中几个不入上流的小官(上官亥),也让她心生警兆,更是有人在同龄之际跨越天堑,填补宗师。 正因已经到了丹池这一步,才知这抱丹之难。 即便自己无有玄功宝典,但是有那火焰山中的神火相助,抱丹之前,自己根本不必修什么人法妖法,仰仗那天赋神通,真气天然有真性,仰之便可以横行一方。 然而,昨日那人现身之后,一指镇压共商的情形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她这几日也听闻方圆俊杰一辈,知道那人是谁,如今年岁,正是如此,才更加印象深刻。 先有芒山伐妖,后有指压共商,如此威势,连雪姨都自言全盛之时,也没有这等风范。 后来…… 当洞音响起之时,她周身神火自动护身,阻隔外力,其中有昏沉胀痛,也有蚀骨销魂,幻象纷呈,只是翻覆对象,却是不过两面之缘的男人。 只是她道心坚韧,明白幻由心生,不作多想,环顾左右,尚能在场之人十不存一。 望见岸上已被救下之人,身边脸色苍白的阿兹曼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周的环境真是安逸,弱肉强食,要是在我们八部,失败的人连献祭火神的资格都没有。” 祝娿不语,秀足轻点湖面,身影消失在原地,阿兹曼连忙跟上。 擂岛之上。 李景元看向场中诸人,接过风平书早就备好的数牌,随手一挥,各人身前便都有了一张令牌。 “持牌者,单数在前,相邻两数为敌,轮番上场比斗,胜者晋升。” “擂台试中,杀人者失格。” “此次比试,符箓宝器等物无有限制,只是不得代人参赛。” “参赛者不得……” 上官亥在一边宣读注意事项:“诸如此类,我圣朝教化如此,若有人不服其中条例,当明言辞去,否则一旦违反,轻则驱逐出境,重则当场打杀!” 见无人有异议之后,三名主考官点了点头,然后各自前去擂台一边。 余下司正统领则是领着各位参赛者到了准备席。 台上,李景元起身,望向擂台正中,一处刻印秘纹之处,手中取出一块血玉虎符,一道法诀打出。 虎符迎风见涨,化作血玉真虎,仰天咆哮,一道洪流从擂台中心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府城四面也冲起了其他洪流,色泽不一,李景元面前这道,乃是玄色黑泽,黑帝之属。 诸府各城同开武试,请示上君! 擂岛之上,那血虎没入玄柱之中,最终虽其一同消散在天地之间,化作天罡将擂岛笼罩在内。 李景元这才重新坐下:“上君已允,武试,开!” 府城之中,鸣钟旷达之声悠悠传来,响彻天地之间。 待钟声渐歇,下方,持名者起身。 说来也巧,拿到首数的正是祝娿。 她赤足完身,妖冶天成,一身媚骨看得老一辈修士也是目泛精光。 与其对战的是一名面生的青衣女子,此女皮肤娇嫩,脸若尖锥艳美,一望之下便不似常人,身上一股清灵气却冲淡了她几分作妖之态。 妖物化形。 李景元一眼看出对方跟脚乃是一头青蛇,而且血脉不低,一身修为也不弱。 “武试第一场,祝火山越,赤焰女祝娿,对陶阳古镇,白青青。” 上官亥一语说罢,退下擂台,场上两名各自花容月貌的女子登时相对而立。 第二十五章盘根错节,黑山下落 “姐姐这身打扮好不知羞,漏而不色,不明而隐,那些个风尘女子也该向姐姐多学学。”白青青口舌伶俐,不去动手,却先攻心。 祝娿一身流纱,纤曼有度,只是过人之处略迫人囧,看去绝无风尘之态。 这却是气质使然。 “火昧真莲。”祝娿却全无恼怒之意,手中法力覆真火真性,凝聚红莲盛火,灼开涟漪青光,却是那白青青不知何时将毒素散入了空气之中。 火势灼热,青色毒气不敌败退,白青青只能张开小口,收腹吸气,将那溃散的毒雾重新吸收填补妖力。 只是再看祝娿时,已是全神戒备。 “明水。”水行法力汇聚,抽来无根之水,只是妖力微末,周围红尘远离,只化出一股细流,未到火种真莲面前就被蒸了个通透。 白青青这才脸色大变,往日仗持横行无忌的术法都折得这般快,两人差距不消多说,连忙掐真身印,化作一条七尺玲珑翡翠蛇,避过真火灼身。 “这小蛇也算有灵气,若是放在宗门各府培养一番,有望大妖。”万剑宗的那位连城长老点评称头。 身后几位宗师也是心中一动,虽然眼下这条小蛇躲过一劫,但是这祝娿天姿非凡,迟早也会落败,若是自己等人抛去橄榄枝…… 不少宗门都是因此而来,圣朝落榜之人也有不俗之才,也可接纳一二。 地上,随着术法宝诀的出现,场上妖法真法相斗也算热烈,但是那青蛇左右靠的不过毒幛和几手水行法术。 然而那祝娿真火太过霸道,周围水行却是被压制得死死的,让她无法调动水行之力。 迫不得已,在被火团包围之际认下输来。 …… “姐姐。”白青青垂头丧气地走到席中一道白裙轻纱,面容妍美,体态端庄沉稳的女人面前。 那女人伸开一只手揉了揉白青青的脑袋:“左右只是试试,你跟着我,有甚好愁。” 见白青青依旧闷闷不乐,她只好轻声宽慰道:“过几日带你去槐二姑奶奶家吃席,她那里好多灵鱼鳖虾,我让若儿给你准备一头顶品的白秋鱼。” ______ “这头白秋鱼被我放养在老龙那边已经有十数年,鱼鳞都有了几分神异,又是鱼龙之属,倍加滋养,可惜你没带梨儿过来,你且尝尝。” 让人如沐春风的绿衣妇人夹起一块白皙的鱼肉,轻轻吹了吹,送到李景元嘴边。 “不曾想却是一场误会,罗姨瞒得我好生辛苦,我记得罗姨昔日也养了一棵槐树异种。”他稍微张口,就吞下了妇人筷中的嫩肉。 日前。 李景元循着天罗妙法到了这处地界,见山中妖氛惊天,又莫名其妙断了法性之气,便打算来山中询问一番。 谁成想,当时就是三头妖王齐至,白磷蜂,山猿,黄疸蟾蜍。 这些妖王妖气浑厚,不像进阶不久,李景元翻阅过司中万妖榜,知他们乃当地妖王,如今归附一头槐妖。 便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六阳元灵一卷,法力如泄洪之水,骇得三头妖王魂不附体。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面前这妇人出现,化解了危机。 “不错,这头槐妖正是我放置在此的,当年为了这事,还假意做了桩案子,让天问司插手一番,更加名正言顺。 不过她近来被那头老龙叫了过去,应该是在商量什么事罢,总归不好事事管辖,你若有什么事,我也是做的了主的。”她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侍女。 “这两个丫头天姿身韵都不错,更难得的是天时生辰都是纯阴,修的也是元阴妙法,待到将来修出法身,莫说滋味,单论道用,也可让族中那些年轻俊彦抢破了头,你那兄长要是得知,早就向我索要了,不过这两位是我特意给你留的,你这次既然来了就带回去吧,平日里当个侍女使唤就是。 至于真泉说的那个灵妖,也一并收着,如今你另立一脉,身边也需有些排场了。” “咳咳。”李景元咳了咳,“此事自然可以,不过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可曾在此见过一头黑虎妖王,或者是儒生中年?” 李真罗挥退群妖,略微沉吟:“这却是不巧,这棵树被我年前送到这边,我却是这几日恰好路过,来看看情况,却不想遇到真泉和我说了你的事,你们呢,可有印象?” 她看向身边两头女鬼,槐木阴属,为树中虎王。 “报告大姑奶奶,我等不曾见过。”红衣女鬼慌忙伏地。 李景元却皱了皱眉。 他的天罗法性到了这里,不知什么缘由断了去向。 “那附近可有什么古怪隐灵之处?” 那白衣女鬼闻言,略作沉思才道:“山中原本有一座寺庙,现在荒了,不过庙中却有一块玉壁,夜间放光,我曾见过一头山鹿,无意撞进了玉壁之中,再没消息。” “你说的这物我知道。”李景元淡淡点头,“那玉壁是一件洞天宝物,被佛门大能封印了一位法力无边的大妖在里边,那头黑虎是不敢进去的,可还有其他异常?” “若说这个……”一边的红衣女鬼吞吐开口,“日前我去旁边镇上寻些浊气的时候,碰上一座怪村。” “怪村?”李景元眼前一亮,“什么样子的怪村?” “生人无异,却没有丝毫阳气。”红衣女鬼心有余悸地道,“我不敢久留,就匆匆而返。” “列人元阳,不去生机,这等手段倒是有趣,你修为浅薄,见不出太多玄机,我与你再去一次。”李景元起身。 “这般急迫?”李真罗靠近李景元,理了理他的衣袍,“一晃三年,姨念你娘苦甚,如今你也长大成人,面容不似那薄情寡性的赘……姨也就放心了。” “罗姨这是在说什么,你如今也成抱丹,更有千年鬼槐这头大妖供养,元胎在望,若是族中待不下去,尽管来天问司中就是,圣朝乃大势所趋。” “好好好……真是没想到,昔日孱弱少年,如今已有真龙之姿,不过我若是在此出手,那这一番布置也算白费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还有你的婚配之事我已经和青虹商议过,那家姑娘的确不错,你当上心。” 李景元脸色有些窘迫讶异:“我道此事如何诡异,原来是罗姨手笔,其中布置连泉叔也不知晓?” “他那一脉也就他还能一看,其他人早没了实权,不知情也正常,我如今也不好告诉你太多,只是见你来了附近,才叫手下去接你过来,过几日我便要走,不过这头槐树我就安放在这,若有闲暇,过来吃份鱼羹也是好的,你槐姨在你小时候也是抱过你的。” “咳咳。”李景元连忙点头,“我之前还以为是罗姨在附近降妖除魔呢。” “这话也不算错,你接下去若是进京参加殿试,不妨来族中一趟,那些族老感你时运不公,怕你失了一家之心,想弥补些东西,你莫要客气。” “我明白的,罗姨。” “那就好,你若是想寻那黑山,此次不得,不妨去问问青虹,日后都是一家人……” 李景元仓皇而逃。 第二十六章孤村荒野,妖僧再现 天雨苍茫,分落黄土,孤村野外,红衣薄衫。 行走在黄土之上,身边红衣撑伞而立,只是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 “就是这里。”她轻声说道。 李景元却不再需要她来确定,进入此地之后,那缕真性已经再度浮现。 只是此地,他却十分熟悉。 “这里本来本来并无村庄。”他指着远处收尾的山势,对身边的红衣女鬼开口道,“那是香山最后一截,里面有座如今应该破落的寺庙,那里曾经住着一个有趣的和尚。” 他一边讲述着,一边朝前走去。 “和尚不爱吃斋念佛,却爱旁门左道,不守清规戒律,偏好贪嗔痴毒,不修人身,反炼天妖。” 待李景元说完这句话,两人已经走至荒村之内。 刹那之间,一股凛然寒气袭来,让红衣女鬼不由心神一震,直到身旁这位渡过一缕浊气才醒转过来。 向前看去,却是两道男人身影,看上去很年轻,只是面色惨败。 这种状况她却是见得多了,只是感叹二人胆子真大,居然敢来这阴诡之地,自己若不是…… 只是不多久她便猛然警觉。 不对。 这地偏僻非常,两人身上阳气隐晦,却依旧还算活人,可连自己之前入村都差点着了道,何况两个凡人? “大人,有鬼。”她悄悄靠近李景元提点。 “……”你可不就是鬼吗? 不过李景元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两人身上阳气衰弱,的确是人不假,只是在他这对法眼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年纪看上去稍大的一人体内乃是一头粉狐狸,另一人倒是没什么异状,只是神色掩饰不住地慌张。 “李……李大人!”见到来人,兄弟俩同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李景元却是微微抬头:“你们认得我?” “有幸见过一面。”那哥哥脸上带着崇敬之色,“我等不过天问司下两个卑贱土夫,负责处理无用妖躯。” 那红衣女鬼看了李景元一眼。 “既然如此,你们就跟着我罢。”李景元意味深长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 两兄弟大喜:“多谢大人。” “先不急着谢,我问你,你们进来多久了,可曾见到活人?” “这……”那年轻的看了一眼前面的哥哥。 “回大人,我们昨日误入此处,辗转来回已经一天,这村子古怪得很,一眼就看得到头,但是我二人走了一天又回到了原地。” “嗯?”李景元来了兴致,“障眼法?” “这……应当不是,我二人因为从事这业,身上总是带着一些小玩意儿,但是这次却没有什么反应。”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黄符。 “驱邪符箓?看这品相,入了上等,这可不是小玩意儿。”李景元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让大人见笑了,我二人的确没什么见识。” “见识?你等既然有此符箓,保住性命也不奇怪,这里的特殊之处也不是一两句可以解释的,不过我若是没有猜错,这座村庄,应该是向我来的。” 说着,他走到旁边一座院前,在周边,这是唯一一座用上了木雕的建筑。 此外里面的住房也有三层之高。 “大人为什么这么说?”红衣女鬼却是好奇。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位故人的同时,想到了那伥鬼知府反噬黑山的手段从何而来罢了。” 说完,李景元也不解释,大方迈开脚步,快步向前,身后一人一妖一鬼连忙跟上。 不知为何,在两兄弟眼中万万走不出去的怪村,在李景元脚下却是几步就到了边界。 “阿弥陀佛,李施主果然天资聪慧。” 就在此时,村落之间,突然有一位僧人出面拦截下了诸人。 “这……大人认识这和尚?” 李景元没有理会这王大,看向那僧人,发出一声嗤笑:“老和尚,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阿弥陀佛。” “看来那头黑虎给了你不少信心?”李景元腰间光华闪过,数道法术打出,铺天盖地。 三昧大手印。 天罗神通紧随而至。 “我佛……”那和尚还想多说几句,睁眼却看见让他差点魂飞魄散的一幕。 “呔!黑山,速来助我!” “吼!”霸道吼声随后而至,一道黑影破地而出,妖力滔天。 “谁来也没用!”李景元面色肃穆,不复之前和睦。 “阿弥陀佛!”一声庞然佛号之中,却是妖力一般污秽之气汇聚而成的法术。 “呵,这是什么,妖僧果然是妖僧。”李景元不屑一顾,几道法术操控之下,和尚的法术不堪一击。 “不对,这贼子另有机缘,这法术神通之力源源不绝,黑山,把那东西给我!”妖僧面容阴沉地接下法术,脸色煞白,只是不等他松口气,几道法术再次随后而至。 那黑山真身原本打算上前迫近李景元,见状张口一吐,一株太岁被它从口中传给了妖僧。 “我来引他道术,你及时近身。” 聂远山没有犹豫,黑虎真身收缩,如凝聚法相,周身妖力化作筋肉匹练,步步迫近,转瞬即至。 李景元面上却没有一分惊惧之色,蓄势待发的天罗一记拍下。 聂远山见状却是瞳孔收缩:“不好,这小子神通又进,千骨幡!” 一道黑色头骨接脊柱作杖身,人皮作幡面的黑幡从妖僧口中吐出。 这件宝物一出现,李景元就感觉到了不对,自己的天罗神通碰触这怪异法宝,居然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顶尖法宝?!” “哼,这宝幡乃是抽了一位宗师一身精华炼制而成,污人灵气,是我们专门为你这道神通准备的。” 李景元也不多说,这等法宝拿出来,的确足够对付自己新成的神通了。 旁边聂远山已经来到身前,黑虎真身弥漫类似佛门金身一般的光泽,狂野霸道。 “嘭!” 爪击,牙咬,尾鞭,身撞。 如同野兽狩猎,百多年磨练的真妖之躯中蕴含的武道本能让李景元也一时应付不暇,腹部中了这黑虎后腿一蹬,在空中落了几个跟头方才稳住身形。 只是一人一妖分开之际,他的右手在黑虎真身的妖力金身上撕下了一片毛发。 素手如钢。 第二十七章知府妖僧,青铜小钟 “想不到,这妖僧竟然连《法华真典》上凝炼真身的法门都交给了你。”法力充盈身躯,李景元身上三元浮现,胸口金丹沉浮,万千之象铺开,“可惜,你们还是太急了。” 聂远山在他说话之间已经拖着妖身飞来,至于红衣女鬼,早就在之前逃进了村子。 “哼!”一声闷哼,尖锐的虎爪落在李景元身前,却被一柄无柄小剑拦住。 见状,聂远山却是不惊反喜:“你这等世家子弟,自小灌在宝药大丹之中,若论厮杀,不逞武器之利,焉能与我抗击。” “愚蠢。”李景元却不解释,六阳元灵飞出,化作惊天剑芒,他宝体虽然已成,但如何能及黑山那副厮杀百年的身躯。 还是以利破之。 “真以为我们这次只是仓促引你前来不成,今日便让我们之间的因果做个了断,免得施主天天念叨贫僧。”这时,妖僧的身影突兀抛开法术轰击,出现在聂远山身侧。 “聂兄,这六阳元灵剑就交给你了。”妖僧一身妖气化作迷蒙玄光,内敛肉身,化作一道妖光外相,气势大涨。 见到这一幕的聂远山眼神却是一冷,他此时身上的状况和这妖僧相比,显然还差了不止一筹。 不过那六阳元灵剑迫在眉睫,他不敢耽误,张口一吐,却是一道红色精华从中落出。 却是一口青铜外壳的小钟,花纹古朴,看上去却是寻常不过。 但下一刻,李景元却是感受到了一股挣脱之力从六阳元灵剑上传来。 却是那聂远山操控青铜钟朝着灵剑撞了过去。 他来不及细想,就见妖僧口含妖法,身罩玄光,如魔似佛。 “呔!”珈蓝法身之上,有金刚怒神。 纯阳宝体流转,弥罗天经之上,属于抱丹卷的一道练体之术由心而生。 弥罗宝体。 纯阳未尽,弥罗初生。 “轰!” 正面相撞。李景元只觉一头凶悍野熊朝着自己撞来,这野和尚打禅打了三十年,不过丹池,如今修邪门,却已经到了抱丹绝顶的地步。 难怪不修清静。 可是,还不够。 单单纯阳宝体,便不惧红尘浊气入体,浑厚血气蒸腾,诸般阴邪,尽皆散去。 血气奔流之间,内劲再生,那妖僧一个不察,被撞了个趔趄,满脸错愕。 李景元曲手成爪,武道之术起势。 少阳手。 纯阳入体,妖僧发出一声惨叫,却是惊了近处的聂远山。 他连忙指挥千骨幡,落下污秽杂气,凝聚出一头鬼王,拦在李景元面前。 只是李景元身上宝体煌煌,诸般邪魔避退三分,那鬼王见他就已经怯了三分,这时一记少阳手,那鬼王就又缩回了千骨幡中,不敢再露面。 好在这么一挡,妖僧已经离了李景元一段距离,正要防备,却见李景元身形一折,却是幻化法力之手,握住了毫无防备的青铜钟。 “不好!他有天书!快收回……”妖僧见状大惊失色,只是不等他说完,李景元已经抓起青铜钟,翻覆之下不见了踪影,又收回六阳元灵温养。 那边,聂远山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景元。 那青铜钟不知为何和他失了联系。 顿时,场中局面翻转,李景元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人。 “事不可为,走。”沉吟对峙许久,妖僧缓缓开口,“今日却是多有打搅,这座村寨想来李施主还记得,就当这次打扰的赔礼了。” 见两人只是照面片刻就想走,李景元却是冷笑:“离开,你等当我是什么?” 说完,法力鼓荡,周围顿时出现了一根根细密的丝线,其中蕴含五行火力,又有镇封之能。 “这小子神通层出不穷,今日不除了他,日后永无宁日。”见状,聂远山也露出殊死一搏的神色。 “阿弥陀佛。”妖僧念了一句佛号,不知何意,不过当他再抬起脑袋之时,已经双目纯黑。 “既然施主想早登极乐,贫僧便拉施主一把。” 一件破旧袈裟从他身体上滑落,下面露出的却不是内衬,而是一道怪异的妖物纹身,三首鸟躯,鳞纹纠缠,赤羽尖喙。 天妖图腾之法。 李景元也看过天妖秘典,自然知道这妖僧用的是什么秘法。 “勾廉鸟,和尚倒是运道不错,能寻来这种异种吞下精血。”李景元声音飘忽,瞬间到了妖僧面前,曲掌成刀。 “阿弥陀佛,施主再不出手,我等被收拾之后,就轮到你了。” 听到妖僧的话,李景元第一反应就是那头狐狸要偷袭我? 不过随即一道宗师气机却从偏旁升起,哪怕是以李景元的元神,之前也没有发现异常。 不等他反应,那道气机刚出现,就如同附骨之蛆紧随而来,他顿时明白过来,这聂远山和妖僧先前那般作态,绝对是在演戏,让自己上钩,等的就是现在。 阴冷气息随这尖塔一样的器具破开李景元的宝体,六阳元灵剑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回防一二。 “轰!” 李景元被砸得入了地底,宝体伤口处弥漫黑晕,腐蚀血肉,显然真性不俗。 剧痛之下,他却没有丝毫慌张,弥天如意光芒流转,清灵先天之气驱散浊气毒雾,修复宝体。 他的身形也化作无形,飘散如烟,让那背后偷袭之人的第二击落了个空。 “嗯?”来人发觉不对,身形暴退,衣袖之中,一道黄光流窜,化作一方锦帕。 “咻!” 六阳元灵剑穿梭其间,那锦帕也不知是何材质,化作飘云缠住锋芒,让其无功而返。 李景元却趁此机会看向来人。 “潘安?” 来人面容璀璨,英姿勃发,翩翩公子打扮,可不正是早就一命呜呼的潘安。 “回生宝丹。”李景元突然想到前次案件中所提到的一件东西,“你到底是谁?” 无论是谁,对方绝对不是潘安。 “呵呵,既然李公子开口了,那就说一说也无妨,鄙人不才,六魔宫区区一位内门真传,阁下可以叫我邪心公子,不过像李大人这种地榜三甲,天赐法号的不世之才……我六魔宫还是求贤若渴的,若是……” “六魔宫,西域羌戎境内魔宗,撮尔小国,也敢来我大周兴风作浪,那就全都留下罢。” 抬头,人,妖,魔便看到一道金光化出龙虎真形,上天入地,阴阳合和,恍如天威。 第二十八章魔道谋划,伏敌而归 “嘭……隆……” 李景元手中握着滴溜溜回转而来的千山印,看着方圆被砸平的场地和三具扁平却仍有呼吸的躯壳。 也不顾忌身后这时才敢过来的女鬼等物。 “大……大人……”红衣女鬼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先前斗法所出已经让她连连震撼,法宝术法应接不暇,如今这千山印一出,那千骨幡直接被砸碎了事。 妖僧一身修为也被砸了个半死不活,又被李景元下了不下百道天罗缚身,如果这样都能被他们跑了,李景元也无话可说。 对付这三头孽畜,自己虽然看上去轻松,应对之法也耗费了大半,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宝体居然受伤了。 纯阳宝体在一众抱丹法体之中也算上乘,不过还是比不得六阳宝体和弥罗宝体,这一战也暴露了他不少缺点。 抱丹之下的武学处处受制于人,上乘练体之法,运用之道并非没有,只是自己还未来得及修炼,此外各种手段还是稍显匮乏,无非是法宝神通,这么一来,自己的底细也容易暴露,对自己接下去参加的殿试就十分不利。 稍加思索,李景元来到三人面前,一一看去。 最终目光落在了妖僧身上:“三人之中,当属你为首恶。” “阿弥陀佛。”妖僧目光森然,不再慈悲示人,“李施主又是道高一招,我布局到今日,比不得施主见招拆招,也是可悲。” 李景元却是不急将三人就刑:“你如何布局,不若也让我来听听?” 说话之间,他将一边的一人一虎收入玉瓶之中。 “大小如意,好手段,好神通。”见到这一幕的妖僧目光惊叹,“莫非真是气运所致?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你当初灭我魔躯之时,我正在西域边境,偶遇一位六魔宫长老,得其看中,收为门下。 六魔宗原本是前朝国宗赤明宗分支,知道如今这大周多般隐秘,其中之一就是昔日被他们宗首镇压的那头惊世之妖。 刚好,潘安师弟的潘府就建在其中一截妖身之上,这次前来,师尊让我和潘安师兄破开封印,取出那妖魔残躯,这潘安虽然是潘府中人,但是早就拜入魔宗门下。 我等此次过来,不过是为魔宗先驱,机缘巧合之下,潘安这厮得了一部妖族秘典,回到城中,我等在探索秘地之时发现了聂大人的阴魂,从而知晓了那黑山密谋。 这时,李施主恰好到来。” 说到这里,妖僧露出了别样的目光。 “毁道之仇,不可不报,我便以施主为引,原意是想借那头黑山君吞了施主了事,只是万万没想到,施主身边也有元胎天师。 无奈之下,只能传那县令这主仆逆转之法,但其不过只是残篇,还是借黑山君之手和那位上古大妖换来的全篇。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我们谋夺的本来就是那截妖躯,黑山不死,我们如何能到手,只是想临走之际了却我一桩心事,没想到却栽在你手里,也是天道轮回,呵呵,贫僧心服口服。” “你说这么详细,是不是以为可以替你那位接头人多争取一些时间?”李景元突然开口。 妖僧气息一滞。 “你且再看,如今我们是在何方?” 听到李景元的话,妖僧愕然抬头,却发现周边哪里还是荒野村镇,不远处,雄伟高城挺立,庞然气机冲开云霄。 “阿弥陀佛。”妖僧口诵佛号,却是转口道,“看来施主不打算将我们送入天问司。” “呵,为什么要送进天问司,你们的案子早就结了,如今是你我之间的私怨。” 的确,如果想将这三物送进天问司,他大可以直接进城,而不是在城外。 只是如今,这几人身上还有一些秘密,弄清楚再宰了不迟。 这时,李景元忽然觉得胸口一动,他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妖僧也收入玉瓶,然后带着红衣三人入城,只是让王二回家去,带着一脸惊慌的王大和红衣回了府上,二话不说将王大困在院中,进了密室之中。 取出地书。 “功德簿:…… 三十六:离龙妖祸……(完成) 赏大功佰萬。 三十七:魔涨道消,妖祸人劫,魔胎暗藏,天妖秘闻动魔心,妖祸之后见魔踪,消弭此端,赏大功贰拾萬。” 先略过新说,功德佰萬,他之前忙碌一年下来,收拾了不知多少邪道妖魔,得到的功德也不过如此,他心中一动,书上内容一变,出现兑换页。 丹药篇(抱丹录): 九转丹:一颗尽抱丹。 所需功德:叁佰萬。 纯阳丹:服用可提升丹品,金丹之下升二品,二品之下升一品,一品无效。 所需功德:叁佰萬。 阳神清虚丹:一颗吞吐百年功。 …… 悟道丹(一瓶):服用可明悟神理,疏通道果前因,增进道行。 所需功德:壹佰萬。 看到悟道丹的时候,他面前一亮,心念沟通化身,见那边诸事有序,武试也不比文试,若要举尽贤才,修复伤患,操持公正,没有月余落不下帷幕。 武试过后,怕是更加繁忙,还是趁此机会,好生修炼一番弥罗宝体和几道保命神通,将两件本命之物温养祭炼好要紧。 …… “……上古之民,日出濛山,担三山,跨五岳,饮日吞月,百兽避退……” 瓷珠落玉盘,清渠绕远山,闲庭栉院,中以四时花卉,幽兰雅菊,泗水听榭,层叠错落。 迷蒙之中,蒙昧之音,陲堂之树。 一女薄衫玉立,身姿娉婷,面覆娇柔,体态妍美,纤手平持,书卷青葱,声出如莺。 边尺余,滑竿置地为柱,木脚以曲辕交连,上置明玉,覆绸缎丝羽,盖树阴,躺一人,寐闻声,作闲余。 院落清平,唯声自留。 “……古民者,开蒙,耒血,司骨,体神不昧……” “体神不昧……”低沉困顿的声音 打断了诵读。 体态纤盈的身影莲步轻移,左右摇椅,弯身探峰,如莺出深谷,婉转承媚:“大人。” 摇椅上,男子一身紫纹白底的直襟长袍,衣边垂摆,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上挂墨玉如意,光晕流转,龙纹如真似幻,动静相宜,古朴沉郁。乌发木簪,雕饰皆无,后以粗带系绑,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飘扬随兴,玉面风流,神态怡然,一副世家公子做派。 风影起落,侍女仍旧弯身垂发,及腰青丝在头顶盘髻敛收,吹入衬襟,黑白相称,带出大片白腻春光,没入深壑。 如今已经是十五日之后,当日李景元出关,看到红衣女鬼依旧还在院中,还有那白衣也被送了过来,也有些头疼,只好对两名女鬼道明此地没有阴脉地属,每月过来一两次即可,平日里就在那边好生修行。 这才落了个清静。 不过这崔姒却是愈发有模有样了,身段举止,气质言行,还有那股天然不假的风韵。 收敛心神,李景元摩挲如意玉润,露出一抹笑容:“好个体神不昧。” 边上,正睡得憨甜,身子拉正的梨儿在睡梦中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埋怨李景元。 他伸出手捻了捻梨儿毛茸茸却又骨感十足的脑袋。 “喵呜!”梨儿不耐烦地拍了拍黑爪,但依旧没有睁眼。 “你这小懒猫。”李景元放下梨儿,起身。 边上崔姒取来外衬,细心给他穿上。 “今日府中也没什么事,不若去看看武试罢。” 武试到如今还剩数十人,到了后来,几乎是一天只能比十几场,否则伤员没有时间恢复法力状态,有失公允。 不过即便如此,这几天百姓们却是天天到场,不为别的,平日里哪有这么容易见到仙人斗法。 真气气海虽然也可以驱使法器,但是得益于武道基础,此方世界在筑基三境更注重肉身基础。 第二十九章宗师天骄,血炼之宝 “你非我敌手,若想操持全力胜下一场,可直接认输。” 一道清冷温和的声音传入孟方耳中,让他从那张宜嗔宜喜,雍容美艳的成熟脸庞上清醒了过来。 他压抑住自己泛滥的情绪,收神敛息,再度看去,却也仍旧不住痴相。 这一幕却是让近前几位大皱眉头。 “如何?” 孟方一阵羞恼,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呼吸有度之后,才摇头:“多谢姑娘好意,但我辈中人,当勇猛精进,姑娘实力强绝,我也只有尽力一搏。” 高台上,李景元面前,两个名字跃入眼帘。 白琼仙,孟方。 孟方一介散修,丹池下品之境的修为在这几天也进入了离龙一些豪门大宗的视线。 他们是在考虑族内是否还有适龄女子,倒是宗门和天问司,已经在各自接触吸收了。 毕竟培养一名丹池境界的花费至少也在十万两白银上下,这还是算天赋过人的那一批。 至于白琼仙,这几日带来的却不是惊喜,近乎惊吓了。 其乃离龙当地郡望白家长女,素有名望,惠美德行之举广有流传,只是无人关注其竟是天生道种。 一身剑灵宝体,修的是《宝华神剑录》,称玄品首剑册,十九年华,抱丹有成,至今为止,无人能下其剑一式。 无论以境界,或以道法武技而论,此女在诸人之中,已然可在下月龙安郡试之中夺那解元之名。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悄悄看了一眼李景元。 后者却是巍然不动。 他已然看出,这白琼仙根脚不凡,结的是上三品金丹,想来除了那部玄册,另有际遇。 如此差距之下,孟方还能坚持一战,也算有几分悍勇。 “白家主,这孟方也是年少英杰,敢此时应战,也是不俗,看他对令爱也有几分情义,不若撮合一番,也是一大佳话。” 高台上,一道蚊蝇之声细细响起。 却是分外惹人厌。 “候老爷府中没有公子美玉,也不必这般寒碜外人吧,这孟方虽然不错,但行为举止,法理用度大家皆是看在眼里,确有一时风骚,但若论般配,真论起来,不是该我们李司命最为合适吗?” 出言反驳的是坐在白老爷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 “此言在理。”周围之人都点头,“候兄还是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哼!”候涛却是冷哼一声,“攀比李公子,也亏你等有这些个想法。” 那白老爷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神色一厉:“候涛,闭嘴。” 候涛却是露出了几分快意笑容:“怎么,你白家做得,别人说不得?” 周围众人先停了应和声讨,却是想到这几日坊间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目光一亮。 “白家真是好大的家业,铸造业起家,如今更是和兵部通上了关系,军备也分了几成利润,想来区区一个郡望是填不住你们的了。 当年陪你们创下偌大家业,供给你们核心道兵炼制方式的方家,如今可还剩下几个孤儿寡母?自然也是被你们看不上的了,怪不得昔日两个娃娃的姻亲也不认了。” 候涛话语刚落,正待看白家笑话,却是见白老爷脸色并无多大变化。 “陈年陋习也敢拿来一说,可笑至极。”旁边,却是高深出口,“圣祖当朝第一件事,便是女子出阁,习文练武,到圣帝凌空,女子之事不再无主,隔代指婚不过戏言,落于纸上更是荒唐,白家当年在白荣手上破落成那般景况也不是没有原因。 况且,那方家小儿之言我也听过,不以自身行正道,堂皇追求一番,却用先人之言大势相逼就范,这却是什么道理,我书读的少,看不懂这套路。” “这……” 高深一番话将同列的李景元目光吸引了过来,他这分身半月以来,除了回府一趟将那头狐狸重新提给天问司,一直坐镇此地,外界诸事一概不知。 “高大人所言不差。”又有人开口,坐靠椅背,手中盘绕两颗玉石核桃,“什么年代了,还守着那陈规旧习,若不是有张氏护着,你候家可敢如此硬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伦理纲常也要废除?” “儒家糟粕还少了,怎不见你守那三年愚孝?” “荒谬,岂可一概而论。” “行了。”见声势越加浩荡,李景元出声制止。 顿时,众人皆不言语,只是那候涛面上却闪过几分恼怒,想来是这帮人不按他构想的那般声讨白家。 场合不对,日后若是再想翻出这件事怕是有些难了。 此时,场上却是异变突起。 白琼仙出战至今,每场争斗都只是手持一柄利剑,出剑则败敌。 只是这次,那孟方仓皇之下却是甩出了一件法宝,竟然挡住了宗师之威。 “血炼之宝!” 座上诸人见识不浅,见到这一幕,纷纷惊呼。 法宝能转化法力元形,纳入体内温养,还可借法力真性晋升,神妙之处非一般法器可比,而宗师之下法力薄弱,根本无法动用法宝之能。 但是自古惊才绝艳者甚多,既然法力可纳宝物,血脉自然也能,有先贤研究妖族血脉,完善之后便有了血炼之宝这一物种。 此物虽是法器,但若是本身具备奇异血脉,或者用奇异血脉温养时日,晋升法宝之流也不在话下。 只是炼制血炼之宝需要的气血之量惊人,需要晋升宗师才能满足,只是宗师境得法宝却又比这血炼之宝更胜一筹。 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若是身怀特殊血脉,宗师之下,这血炼之宝也是一件利器。 只是若是李景元,必然会将此手段藏到郡试甚至殿试之时,这般早就暴露,却是不甚明智,赢了还好……对手却是白琼仙。 这可是一位宗师,其中差距,又岂是一件血炼之宝可以弥补。 场上,孟方所有的血炼之宝外形如双刃剑,六尺剑身,缀红缨,缨绳晃荡有惑神之能,剑身清澈如碧水,较之白琼仙手中所持之剑更胜一筹。 白老爷见状脸色也是有些不好看:“却是欺了我家仙儿无有利器。” “白小姐抱丹至今时日不多,仓促之间法宝未成也是应有之理。”高深出言宽慰了白老爷一句,“今岁我府文试,得圣上看中,赏赐了一枚赤令,若是白老爷不嫌弃高某市侩,就以市价买去。” “这……”白文生看向高深也是一脸惊讶。 一枚赤令市场价不过数万两纹银,但若是出手,寻常十万都止不住,即便是在府城,也是有价无市。 能用赤令换的宝物,都是入了玄品的珍品之物,换一件普通些的法宝绰绰有余。 “白老爷不必推辞,我也另有要事相求,我那头小畜生,想借白家化龙练兵池洗一洗锐金之气。” 第三十章孟方方勐,九火铸神 “难怪最近不见高大人的那条金线雷蛇,这是又到了褪皮的时候了?这么一来,这小东西却比高大人要早一步进阶宗师了。” 若是常人说这话,高深虽表面不显,内里却还是有些介意,但如今开口的是李景元。 不论其他,单高氏如今依附李阀而存就让他天然差了三分,何况他与李景元私交甚笃,自然听得出这确实是恭喜之言。 高氏以御兽为家族传承之用,个人武力又是其次了,族中留有许多上古异兽血脉原种,底蕴深厚不输寻常大族,高深在这一代也算其中佼佼者,其主要手段就是一头擅使雷法的金线雷蛇。 若真论起来,梨儿身上的一半血脉也来自高家。 “侥幸而已,这小畜生最近可不安分得紧,比不得梨儿乖巧。”高深恭维了一句。 随着李景元晋升宗师,之前诸般困境已经不复存在,再如何交好也不为过。 场上几人闲聊之时,场中却是战况已明。 “可惜,这孟方能炼得这血炼之宝,想来身负不凡血脉,却遇到了白家这位天之骄女。” 尽管有宝物加持,但是境界天堑摆在眼前,孟方拼尽全力之下,也没能伤了白琼仙一根汗毛。 “叮当!” 随着一声交错击缶之声,那血炼之宝脱离手臂,孟方身体也被一股锋锐之气横拍出去,跪倒在地。 “认输吧。”白琼仙收剑而立,看向孟方。 只是后者虽然受创颇重,却依旧撑地不倒,口中鲜血溢出,滴落在擂台之上,清冷坚毅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倔强。 “认输?为什么要认输,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孟方蓦然抬头,双瞳之中血光大盛,不详气息如同潮水铺天盖地蔓延而来。 在众人惊异莫名的目光中,孟方身上蓦然升起了一股炽热的火焰气息。 “这是……”原本正坐的白文生惊坐而起,看向场中,目光惊愕。 湖上,带着崔姒正悠闲渡江而来的李景元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去。 “九_火_铸_神_宝_典!”白文生看着场中,几乎是将其一字一句地吐出口。 “这是九火铸神宝典?”台上众人闻言,纷纷望来。 白文生闭口不言,看向场中,眼中却是意难平。 “好,好,好个方休儒,竟敢如此诓我,可是你得了又如何,如今后代还不是这般下场。”他心中默念,却是望向白琼仙。 “仙儿,这孽畜不是孟方,而是方家后人,方勐!” “不错!”方勐跨步上前,“我便是泸县方家方勐,今日特来向白家要一个公道!” 说完,他身上火性升腾,仿佛龙吟天地,化作练芒,围绕周身而聚,一团元神灵火汇聚九火之间,如红莲绽放,炽热灼息。 “公道?”白琼仙清冷的声音如覆寒霜,“你想要什么公道?” 方勐杨手指向白文生,最后又指向白琼仙:“昔日方白之盟,昨日灭门之仇,今日休夫之恨!” “荒唐!”却是白文生率先失态。 见了那九火铸神之景后,白文生正惊怒之际,闻得此言,不由怒火攻心,几乎不顾场中事态,想下场拍碎这方家小杂碎。 这休夫之恨一出,自家闺女往后可还有哪般名声,这小杂碎杀人诛心,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实在可恨。 “白兄莫急。”却是高深出言,“白小姐宗师之身,何惧一小儿狂吠,当静心沉气,莫要中了撩拨心火之术。” 白文生这才稍加平息怒火,看了看李景元和连城长老二人。 场中九火交汇,却是已经吞吐奔雷之势,绞杀羸弱之身。 白琼仙身影若虚,目中神光不显,莲步微移,偏开九火之威。 宗师始终还是宗师,即便失了武器功法之利,也不是丹池可比。 那方勐不过显圣几刻,便又被素手横拍,没入地底。 这次,白琼仙没有留手。 但方勐有九火护身,也未尽全功。 此刻白琼仙手上剑器已经脆弱不堪,这剑器品质不过寻常,在宗师法力加持之下才能撑到现在。 而方勐这边虽然模样凄惨,却是装备精良。 台上,李景元突然起身,众人不解其意,却又见下方,一模样相仿之人携女眷而来,与而合一,复又下坐。 “化身之道?” “不过傀儡之术。”李景元笑着解释,却是不明说其能。 连城长老自然不信其言,他也有妙目之法,先前所观,绝非虚幻,只是如此看来,这位李大人底蕴实在深厚可怖。 崔姒随站一边。 这时场中战况又起,却是方勐逞一时血勇,不顾伤势,以势逼人。 “这却是有趣,平素都是大家豪门仰仗兵器功法之利,怎生今日却好像颠倒了一般?” 这却是不错。 “真当宗师好欺不成,白家小姐如今不过只是用了剑术而已,剑灵宝体之能,可一点不输法宝之流。”高深意味深长地道,“神功秘典再强,也得境界方到才行。” “方家小子,莫急拼命,何不将前二者道明,也好让我等评上一评。”候涛突然出声,却是见方勐只顾厮杀,没了下文,又听高深所言,顿时有些慌了。 场中方勐神色一清,怒火稍收,九火抽身后退。 “我方家世代忠良,为铸成[丁火道兵]呕心沥血,即将功成之际,却被白家夺功灭满门,还想图谋我方家传世宝典,今日各位大人在场,我便想问,这公道,我能不能要,诸位能否给我?” “哎呀,方家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怕各位大人徇私舞弊不成,今日就算圣朝不能给你一个公道,这些世外宗门还不能给你一个机会吗?” 候涛连忙解释。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对双簧。 “若是有人愿意,我愿献上《九火铸神宝典》!” “哗!” 在场所有人尽皆哗然。 若说先前两人这双簧下来,不过在众人眼中就是两个小丑,白家何等庞然大物,也是他们能动的? 但是如今若是以宝典为媒。 白文生心中一个咯噔,怒气也消了不少,明白此时不宜出头,否则这帮见利忘义的家伙指不定扣上什么帽子。 “你倒是有些小聪明。”满场哗然之中,李景元却是对着方勐开口。 后者脸色微变,看了过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景元目光微凝,“你说这宝典乃你家传承?可有祖辈修炼事迹?我从未听说方家有此宝典。” “天下秘典古法,数之不尽,大人何出此言。” “呵,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只是本座家学之中,刻录龙安大小诸事,却是记录了乾明元年,有方尽明,白天寿二人寻得一处古修洞府,往后几十年间,白家各人都自火行真性闻名。 族中记载,我族感其威能,欲以一部下乘宝典换取,其炽烈霸道之因,不在六阳之下,当时我记得,白家是拒绝了,而这部功法,若我所料不错,才是九火铸神宝典吧?” 第三十一章陈年旧怨,异变突起 “你胡说!” 方勐大喝出声:“信口雌黄!白家毁我家庙,你贵为朝廷中人,却替他们遮掩,当真无德。” “你不如听我说完。”李景元制止了台上有喝止之意的上官几人,继续说道,“而方家最出名的,是一手木行道术。” “《乙木往生法》,当属黄章上品。”白文生补充道,“多谢大人澄清事实。” “本座所说皆有迹可循。”李景元目光扫落周围,“无主宝典,有德有能者得之,但这九火铸神宝典……” “李大人,这宝典就算如你所说,白家也未上献朝廷,如今归属更是众说纷纭,如何判定?”天台宗一位长老忍不住站了出来。 “这就要问问白老爷了。” 李景元并非圣人,只是不愿见到此时府城再乱,才出言想平息事端。 “……”白文生面色不变,却没有回答李景元的话。 李景元却没有多少意外,这些大家之主,一个两个的,都是人精,方勐只是一个小角色,及时处理了就好,哪怕损失一点家族声誉…… 一道剑光及时制止了诸人贪婪的目光,场中,失去手中剑器的白琼仙不闪不避,一道清灵之气窜天而起。 “轰!” 阴郁的云层之中,闪雷奔涌,随这一口清灵之气翻涌搅弄,煌煌天威笼罩全场,连方勐身上的九火之形都略显几分凌乱。 “这是什么神通?”见状,在场之人尽皆失色,难不成这白家当真鸿运滔天,有两部秘典神功? 若是如此,岂非又是一门世家之形。 “这雷法是小女另有际遇,师门所赐。”白文生可不想再莫名背上一分觊觎,连忙解释。 “以雷法出名的宗门,也只有上清云霄宗了吧?这莫非是五雷正法?” 雷法剑道。 这二者都是杀伐闻名。 雷乃上火,也在五行之中,那日见她用一根白绫就镇住了黑山君,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上清雷法天下闻名,若是灵妖转世身,能入他们法眼也不奇怪。 “呵,白家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不成?”候涛突然开口。 “擂台之上,生死有命。”白文生头也不抬,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台上。 “李大人……”候涛无法,只能看向李景元。 “若是有人认输,本座自会插手。”李景元瞥了一眼候涛,“侯老爷最近最好不要出城,天问司随时传唤。” 候涛脸色一白,却又强自镇定:“李大人说哪里话,我一定配合天问司审查。” 说完,又带着几分担忧之色看向场中。 雷云引落,狂暴灵气逆压九火声威,白琼仙身姿若仙,语气淡薄:“你若认输,还有机会下一场。” 方勐却是猛然抬首,昂扬若山巅顽石,冥顽不灵。 “认输?呵呵,你们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仿佛连我们的生命都是你们赏赐一样,若我低头,这一生,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我方家那死去的百位族人。 认输,你不觉得可笑吗,让我一人认输,却不给我方家一门活路! 今日,我方勐,便要试试,这宗师之能,究竟是否可以一手遮天!三元塑神!” “轰隆!”庞大的雷声淹没了方勐歇斯底里的咆哮。 但是李景元依旧看到了方勐从怀中取出的那枚丹丸。 金纹玉质,浑圆正形,玄火灵胎,宝华内敛。 “火种金莲,天火金丹!” 见多识广的连城山脱口而出,得道高人风范顿去三分,天师威仪不存,如见心魔劫,面容失色。 不仅有他,听到天火金丹之际,场中之音于李景元如烟中远物,唯雷火之中现真丹明光,光华天下。 “咚咚咚!” 宝体灵觉震动,压下邪祟乱心,回复清明,雷光火龙之间,万物不生,灵气似乎也被尽数湮灭。 一道身影嶙峋有力,如寒霜傲骨,捏拿真丹,于雷劫劈落之时仰头欲吞。 只是行至一半却又不能寸进,雷火真身,皆伫场中。 李景元腰间如意怦然,一道玄火游蛇而起,掠空而至,划开一道飘然身影。 “连城长老,还请自重。”李景元清冷的声音荡开湖面,音中火法阵阵,融水成气,反裹其身,又带起涟漪阵阵,穿梭声芒,合聚一形,如山岳巨人,立于湖上,撑开岛上丘山,俯瞰诸人。 那飘然落至擂岛之人正是连城山,只是此时道人面上虽依旧淡然如风,却也再难遮住身上入世之气。 大道不止,贪欲自起。 场中若有人脸色尽皆一变,显然无人料到事态发展如此。 “连城天师,武试时刻有上君注视,你若行此事,置万剑宗弟子于何地?” “万剑宗弟子?这与我何干?”谁知,连城却是突然露出了几分笑意,邪魅狂狷,身上显出的也是滔天魔气。 “魔道!” “万剑宗何时投靠了魔道?!”身侧,高深一脸意外,手中拿出一张紫金符箓,显然是保命之物。 “原本我还打算先送李大人一程,好给我那两个蠢徒弟报仇,不过如今却是有了意外之喜,这颗天火金丹,我要了。”连城山阴冷笑道。 “你是六魔宫的人?”李景元张口一吐,六阳元灵剑丸如金玉阳石,逡巡凌厉。 “李大人不必拖延时间,你们叶大人此刻不在城中,不过就算是在,也已经晚了。” 说到这时,李景元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巨妖之躯?” 似乎为了验证李景元的想法,远处,离龙天问司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轰鸣。 火光冲天而起,南北隐有惊呼惨嚎,连场中火雷之观,在此声势之下,也不觉有强。 “若不是我那两个孽障,这次取祖圣之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不过在临走之前为你们留下几分教训也不错。”连城山抓过方勐,一掌拍晕。 随后惯性使然,又一掌拍向白琼仙。 抱丹又如何,元胎之下尽皆蝼蚁。 “嗤拉!”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一道白绫突兀飞出,破开了他淬炼已久的天师道体,血珠飞溅。 他转身望去,却是一道翩然身影,携五雷之力,绕白绫幔布,如仙临尘。 “五雷正法,清本正源,九天玄雷,开!” “轰隆……” 第三十二章魔道元胎,合力降魔 “六阳元灵,诸法退避!” 青光烈阳,迅猛刚烈,空中雷音未消,剑音长鸣。 “上官!带人退至阵中,执我掌令,开八卦玄龟阵!” 一道红芒电射而来,落在上官亥手中,将其神灵唤回,不等催促,手中法力注入令牌,湖中四方,各起一道玉石之柱,撑开四面,笼罩其间。 “诸位考生看客随我入内!” “其余宗师,随我御敌。”天穹之上,暴雷喝鸣,几位宗门宗师相视一眼,却是身形化去,携弟子而归,不顾四周乱象。 “混账东西!”见到此幕,李景元脸色转冷,手中却是半刻不歇,腰中如意混沌华光,一道真火吐出,化三口烈阳之息,融入纯阳宝体。 少顷之刻,化身分离,拿水火宝剑,持千山大印,口中法诀念转,宝印迎风见涨,化作落地磨盘,围风雷而下。 天摇地晃。 此刻场中考生已入湖中大阵,有玄龟防护,不通外界。 肃清道场,李景元方才全心入场,入目之处已然一片狼藉。 先前那魔道元胎大意之下错判白琼仙实力,顿失先机,李景元见状不疑有他,一番雷霆手段止住后续,换众人逃生之机。 另一方,白绫化云床,清丽目光垂落此处,言语默声,心照不宣之下,皆严阵以待。 “小辈欺我太甚!” 魔威浩荡,比起红尘浊气,入魔者纳万物灵气存身,驳杂不堪,囫囵之下,不容大道。 只是修魔若成,势必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皆不在话下,入魔易,成魔却难,这连城山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此年景修魔,竟也能过元胎之门。 只是心性与寻常天师而言,却是差了,心神不定者,神通自去。 “道友,你我二人联手如何?”李景元看向白琼仙,也不托大,诚意相邀。 白琼仙见华光敛去落入李景元周身的千山印和六阳元灵剑,轻点臻首:“此僚虽强,却自去一胎,如今不过魔胎之身,法力有限。” 李景元目光亮起,化身之上,水火二剑盘作龙虎,声势骇人。 下方雷轰山平之处,一道沛然气机冲天而起,人影飞遁,黑雾缠身,魔焰滔天。 “果然是个祸端,大周还真是人杰地灵,出了你们两尊妖孽,不过今日,拼着这具宝身不要,我也要灭了你等。” 连城山此刻面容略显狼狈,身上血迹横流,元胎宝身内敛神华,真血重如山石,又有清药明香。 “九天玄雷,万化真火!” 白琼仙虽面容清婉动人,手中白绫却不比李景元手中的六阳元灵怯弱,悍然而攻。 化身之处,千山印垒叠而起,土灵厚重,又有阵封之禁,那老怪见到此山印,也是心中凛然,不敢硬碰。 远处火光恒盛,只是李景元无暇分身他顾,一道真诀打出,如意之中道纹反哺,三昧清明,化作内中神火,灼晶莹玉骨,化去红尘浊气。 “三昧真火!” “呼!” 身后水形巨人身形挺立,作抬首挺胸而后仰之态,大口微张,一道赤红真焰如黑夜星火,燎原而来。 火光明媚,如波涛翻涌,经历之处,犁地十丈。 “道家真法,大道神通!?怎么可能?!”连城山正避开白绫山印,蓦然见到此状,面色难看,却不敢再犹豫,双手折叠,一道黑幡从袖中掉落。 “万魂幡,给我镇!” 黑幡一处,擂岛如坠死域,阴魂四起,化作魔灵不灭之躯。 “污秽之物,也敢放肆!” 李景元修火性真法,炼纯阳宝体,白琼仙更是雷法正元,轰鸣之中,万魂消退。 只是能被老怪仰仗,这黑幡威能惊人,这魔灵真灵不灭,消散之后不过重新凝形,消耗的也是幡中鬼气。 李景元神念一动,三昧真火天降而来,落入黑幡之中,如遇薪柴。 “啊……呀……呜……” 凄厉哀嚎之音遍野,黑幡之上,真火覆绕,鬼气如慌窜之辈,笼罩其中,化为飞灰。 “你们倒是有些手段,鬼王爪,去!”正在这时,老怪的声音欺近而来,阴冷之气罩下。 李景元腰间,如意光华大盛,一道华冕大盖汇入他胸口之内一枚莲花挂坠。 莲花化作幻影,将李景元包裹在内,一道粗壮铁手黑影抓在莲花幻影之上,只是激起一道灵光。 李景元趁此不退反进,化身之上,水火双剑化作龙虎之形而来,张牙舞爪。 三昧真火此时也舍去万魂幡,被招来烧这魔道元胎。 “又是古宝,你这小子手段真多!”见状,老怪暗骂,正想出手,却见天边黑雾升腾,一道不弱几分的庞然气机一闪而过。 他脸色微变:“这么快……哼,小子,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再见,我一定会让你尝尝我那百鬼夜行图的妙处,嘿嘿嘿嘿嘿……” 声音歇落,老怪已然不见踪影。 李景元却不敢放下防备,严阵以待,直到叶梵悍然降临,宝身掠过高城,追出府城。 “城中之危已除,劳烦白老爷请天宏兄出关坐镇些时日,本座势追此僚!”留下一句话,叶梵头也不回,双目阴厉而去。 李景元心中一叹,也不知是应该喜还是忧。 幸亏将得到的那截巨妖之躯交给了司中,否则放在自己家中,此时怕是已经…… 不过现在看来,这帮人主动退去,应该是已经得手了,叶大人也不知为何晚了半步,只是不知道司中伤亡如何。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眼前。 他落到阵前,散去水行巨人,看向上官亥:“伤亡如何?” “启禀大人。”上官亥上前一步,“考生未损失一人,不过伤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进阵法的。” 这也是无奈之事,并非每个人都有修为在身,慌乱之际这些人来不及逃进阵法也是有可能的。 “嗯。”李景元沉默片刻,看向身后诸位考生,开口道:“此次大比暂时停止,待我等请示上君之后,再明安排,期间各位暂时住在……” 他老乡上官亥。 “司中有专门用于接待的地方,腾出来半天足矣。” 李景元点头:“另外,万剑宗弟子何在?” 第三十三章秘境传闻,魔道聚首 魔道元胎狼狈遁走,丝毫没有先前所说决然,对府城各人来说也是好事。 除了天问司。 等李景元诸人赶到司中之时,其间已然是一片狼藉,残砖破瓦,爆炸之象是由内而外,显然是内部法阵被破。 也就是说,司中有内鬼。 秦贺年一脸阴沉,身上气息晦暗,缠绕了几根绷带,显然受伤不轻。 “是黄丰,他勾结魔道元胎,内外策应,盗走准备二次镇封的巨妖之躯。”他向李景元解释了一句。 天问司黄丰,万剑宗连城山,潘府潘安,衙门聂远山,佛门妖僧…… 一道明光闪过,李景元似乎明白了这伙人潜入府城的底气,虽然意外折了几人,但既然对方渗透如此之深,不可能不备后路,如此看来,即便是叶大人,怕也是要无功而返。 此番过后,恐怕无论哪方,都将迎来一波清洗了。 不出李景元所料,三日后,叶梵带着一脸阴沉归来,同时也带来了郡城那边这次对离龙城天问司失职的处罚。 黄丰出身天问司,无论如何,这次天问司被挑衅威严,离龙城天问司,尤其是他,作为主要负责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真的是无妄之灾。 连带着,秦贺年也被罚了一年年俸。 “这次唯一做的不错的,还是诸国考生安然无恙,没有被这些魔道妖人借机大做文章。”叶梵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看向李景元,“景元做事沉稳,既然黄丰撤了,就由你顶上。” 秦贺年脸色微变:“大人,这……” “我知道,府城司主之位需要取得武进士之身,位列宗师,二者缺一不可,目前由景元暂代,明年举试过后,再行正职。” 叶梵止住秦贺年话头:“另外,这次府城武举,既然前百名已经角逐出来了,武会元就定白家姑娘了,修整一周后,由景元带队,司中派出一支‘玄云道兵’,前往郡城考核。” “玄云道兵?那天狱那边?”秦贺年扭过伤脖,“天门一支可看不住东君那些家伙。” “我自有安排。”叶梵挥了挥手,“自从传闻佛门三千界现,道门三十三天出之后,现在各地都不安宁,都在妄图寻找那些上古秘境,也不知是谁,传出离龙之中有天妖秘境的消息,这巨妖之躯就是进入其中的钥匙。” “天妖秘境?” “传闻中的妖中之妖,妖尊之上的绝世之妖,陨落遗留的秘境,其中另有天地,已经如小世界一般演化内中规则,我等想进入其中,必须受到法则洗礼……这却是和化身元胎一样,若你们有机缘能进入秘境,得到一条通天之途,并且重新归来,那么不说元胎可期,也是前途远大。” 叶梵一番话听得两人目露华光。 “呵,这还只是一些大型秘境机缘,一些大能也能强行介入,但是若是三十三天这类,哪怕仙人不得其法也无法介入……当今圣上,昔日就是禹余天之主。” “什么?”即便是李景元,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等秘闻。 “不用惊讶,世家大族立身之本,除了惊世大修,就是这些上古秘境,只是修为不到,进入其中连胎中之谜都破不开,更何况找回真我,越界而出。 只有天师,才能以元胎之身历界而出,上古之时,天朝执掌各处秘境天枢,甚至只允许‘真人’【飞升】入境。” “这秘境人人趋之若鹜,其中莫非有什么神丹妙药,惊世天书,难不成真有仙人不成?”秦贺年同样面露惊讶,秦家之中此类秘闻,他也未闻。 “传闻三十三天位格至尊,有仙人在位,其余却是没有听说,不过秘境之中,机缘不少,即便不论其他,一遭轮回相当于多出一世历练,何况其中神功秘典的确频出,而且大道至简,不像…… 这对你们来说却是远了一些,若是新出秘境,其中神药天书或许也有,机缘遍地,但这一切都需要你勘破真我方能夺得那一线生机,归来长生。” “这其中的确凶险无比。”秦贺年赞同点头,迷失真我,自然相等于魂飞魄散。 “这听着有点像转世轮回?”李景元思忖片刻后方才说道。 “姑且也算。”叶梵没有反驳,“秘境之说,你等心里有数即可,景元你已成金丹,三元稳固,说不得今岁天宴,也能得一席位,到时你便知其中利害,好了,此次武试上君十分重视,连圣帝也有过问,你当替我分忧,这路上绝不能出什么乱子。” 李景元起身领命:“属下定不负司主所托。” “好,接下来几日你当调整状态,七日后,出发郡城。” …… 芒山以北五百里,瘴林野木之中,稠雾灰烟,杂石乱壁之上,水痕澹澹,滑腻鳞蛇,花腹蜈蚣,游弋其间。 涧中细流落汇凹谷成湖,妖花蛮草立长其中,深潭浓水,黑影幢幢,不见其底。 忽有疾风落羽之势,飘垂黑湖,显出一身清癯风骨,三尺长髯,拂尘甩落,顾盼之间,云雾衬底。 见其云袖翻折,甩出一道人影,翻滚而下,落入湖中,溅起一圈涟漪。 “……” “咕咕咕咕……噗!”许久之后,一声粗重喘息之声夹杂破水之音传来。 “呼……”却是那身影醒来求生,浮出了水面。 这时,那来人才开口,却不是朝这人:“方老魔,这后生听说是你血脉,我看你被那叶梵追得一身伤体,不若拿他疗伤如何?” 听得这话,下方方勐脸色微变,警戒地看向四周,只是脚底偶尔划过的滑腻触感让他心中发毛。 正当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之时,一道声音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 “用你种过魂种的生人养伤?山老魔,你来此做甚,莫非想和我做过一场?” 上方,连城山冷哼一声:“你这会儿装什么傻,巨妖之躯呢?” 下方沉默片刻:“那青虹不识好歹,不肯说出秘境下落,你我又非对手,也不急这一时半刻,这躯体就由我先保管几日罢。” “你怕是在白日做梦,为了这截妖躯,贫道手下三位弟子身亡,你说保管就保管?” “为何不能,你那三个弟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我徒儿黄丰及时补救,你我别说拿到妖躯,怕是早晚被人打杀。” “黑山君身上的因果可是我接过来的!”连城山反驳,“当日也是我为你引去其他人注意,让你从容脱身。” “从容个……。”下方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暴躁,“说好困住叶梵半日呢,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回来,迎面撞上我等,若非我师徒天魔遁法入门,如今只怕双双陨落!” “不是还没死吗,废话莫说,你若是不交出妖躯,今日这万毒谷,我就让它变成白骨谷!” “此地尚且还在大周境内,你若不怕那位正在巡视龙安的青君,尽管在此出手,看能不能在他发现之前分出胜负。” 第三十四章功法进境,神通初成 白烟游龙,如入天璇,室中微光恒远,清静无明,唯有长虹吐息,如闷雷滚滚,源远流长。 龙虎交汇,奔涌周身,风云汇聚之处,人体大穴开合,灵法精粹,皮骨炼达如钟鼎之声,纯阳之态无铸不灭,化作阴阳二气,穿梭周天。 身前,一枚剑丸环绕如意穿梭来往,锐金之气升降,如意玄冥,周身气势圆融如一。 “咄!” 一声轻喝,剑丸入口,汇聚龙虎真形,如意浮沉,隐入丹元大海。 一双沉金铁眸亮开,射出元金宝气,直入洞腹。 七日闭关,双身同修,终于堪堪练就两件护道至宝,虽起微末,但潜能无限。 他望向洞中被自己神光所伤洞壁,炼成这洞真法眼却是意外所得。 六阳元灵这边,少阳本就分属一脉,转修水到渠成,如今境界已然恢复,可以修炼其中神通法门。 圣典抱丹篇中,除却功诀大道,还有六般道术,六般法器可以修炼祭炼。 除却本命六阳元灵,还有法宝少阳天阴剑,六合转轮盘,青灵九阳剑,六阳天火罩,元灵束空珠的炼制之法。 并非每位族人的选择都是六阳元灵剑,若单纯以正合威力论,青灵九阳当属第一,而其他也各有千秋。 不过李景元细细思考过后,若是没有其他选择,那束空珠和转轮盘倒是可以炼制一二。 不过所需材质过于珍贵,所以转向弥罗天经这边。 与之相比,天经在抱丹篇中可炼制的法宝却是更少,然而即便是李景元,在有了弥天如意之后,也忍不住生出觊觎之心。 这其中炼制之宝算上弥天如意,也仅有三物。 弥天如意:刻印神通,减小消耗,能让宗师之身行使神通之能,却不额外消耗法力。 这件宝物未完全祭炼之前,就让李景元这两次在天师手中不仅没吃多大亏,还有了一战之力。 而第二件,名为弥罗宝幢,单看威能,可炼化妖魔之气,成清灵天丹,还有护身之用,宗师持之,天师之法不可破。 第三件名为天罗地网,乃是配合抱丹篇三道大神通之一的天罗之物,一网罩出,封绝天地,妙用无穷。 可惜的是,这其余两物都不是他目前可以祭炼的,除了材料难寻,还因为天罗地网和弥罗宝幢不是本命法宝,驱动法力消耗甚大,可在元胎之境再尝试。 他只能放下心中炽烈雄心。 这两道法宝若成,莫说抱丹,就是元胎,他也可战而胜之。 不过目前却是没什么指望。 他又把目光放在了神通道术之上。 神通乃是秘传天修,根本不外传,即便是六阳圣典的抱丹篇之中,也仅记载了一式神通,还有五式道术。 神通名为六阳焚天,名头虽然霸气,但是以宗师法力,不过能煮一湖而已。 即便如此,威力也远超寻常道术,习练也不难,李景元已然将其刻录在如意之上,威力更要大上不知凡几。 剩下几门道术,他时间仓促之下,只练了一门六阳法身,护体道术,可时常加持。 他真正主要的精力还在本尊这边修习的弥罗天经。 抱丹之篇中,有[天罗][洞真法眼][地罗金身]三道神通,都是威能莫测之法,算上之前服用悟道丹的十五日之功,这些神通道术被他尽皆入门,有如意在身,入门即可用,他日后只需要不断精进即可,不过如此一来,悟道丹也不过仅剩了三粒。 其他道术,如元灵御剑术这等近乎神通的道术也被他习练,只是时日仓促,来不及试剑,今日就是出发之时。 功德又缺了,离龙之祸后续的魔灾已经消去重新显现另一名目。 【五十八:武道圣途-大周开武试,诸国起乱心,魔子妖胎匿其中,欲乱承平之世,天骄赴玉京,横压一世人,夺状元之位,平妖魔之谋,成则赏大功叁佰萬。 五十九:降妖除魔-司主压一方,妖魔去人间,乱石山中林妖作乱,吞吃路人,除之得大功叁萬。(此功可累计,宗师之境中降除妖魔者,小妖(化形,之下不计除妖功)得壹萬小功,妖王得壹萬大功,大妖佰萬大功,同境魔道类属),月结。 六十:天赐法号,天姿得鸿运,万灵尊加身,得天赐法号云中君,赏神通[腾云驾雾]。】 嗯? 看到最新出现的一条功德录,李景元微微错愕,随即想到了什么。 “看来这是地榜最新一录已经公开了,不知这又消了谁的灾祸?” 想念之中,一道玄之又玄的大道之音从虚空之中跨境而来。 李景元知道这是虚空传法,他的三道天赋神通皆是此来。 只是片刻,腰间如意之上,再添一道神通,这传法神通省去了领悟一道,转瞬即成。 接下去,还有最后一事。 李景元手中一翻,三枚金丹浮现,金丹上方,三道人影跪地求饶。 “你们这一身虎骨真身宝血,天妖秘法玄藏,至于你这魔道之人,这枚大丹也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龙虎金丹出。 虎气蒸腾云龙隐,真形入圣神通显。 …… 天问司。 司中原址之上,已然恢复如初,道术翻修之下,坚固之用更甚从前。 只是威严却终究失了几分。 此刻其中司吏严明进出,井然有序。 “哐!哐!哐……”一道道震地之音晃起烟尘,门口等候的诸人不由往里望去。 只见一行队列之中,人人身穿黑甲,黑甲之上如覆冷鳞,纵横贯连,有序叠缠,下身罩甲裙,默无撞声,手持戟钺,气机肃重凛冽。 “这就是天问司的玄云道兵?”有人第一次见到道兵之威,不由出声问询。 “不错,正是有偌大威名的玄云道兵。”有人见其是诸国中人,心生豪气,故而多嘴再提,“昔日高泽大野之处,有大妖逞威,食百灵,凶威浩荡,千里无人,天问司派出玄云道兵一阵千二百之术,合而为一,杀妖困魂,那大妖魂魄至今还被锁在天狱之底,受刑至今。” 大妖何等威能,天下共知,闻言那出口之人再看玄云道兵,却是不敢直视。 莫说千二百自己,就是再添十倍,也是去给大妖送口粮。 有此护道,此途当再无风险,待来日归乡,当与月姑结长生。 第三十五章歧路有佳人,辗转红尘中(上) 大周圣朝,龙安郡,官道。 山路崎岖,绕入云端,清光昼分,有仙人传闻,凡俗之人入山寻仙,不见后事,故称仙隐。 山名近传,不生仙神,却引强人,断官道来往,挟利器恶胆,横行一方,外商无有通息,折损已多起。 高陵人士吴贺同一乡青壮,行镖为生,接城中大户往他处避难,盖因此处近日妖魔风声起多时,城中又有惨案频发,失了人心。 这日雾未歇,一驾黑马牵拉铁木骨车,开间阔辽,幕布垂帘隐木工之后。 行至雾深处,有妙音阵阵,惊马而鸣,忽而雾纷扬,垂枝挂白茧,茧下落刀光。 金光分雾见酷烈,横刀入林惊行客。 “敌袭!” 吴贺来往各城,经验武功,都是老练之人,见突发刀兵,并不慌乱,握虎腰弯刀,胯下借力,借马背雄鞍,一跃而起。 长芒惊落霜雾,凛冽之势后发先至。 “叮!” 一声金铁交鸣,甩落一道白影。 “守好主顾。”吴贺立身前方,弯刀扣贼人脖颈,环顾四方,“你的同伙呢?” “咳咳……”地上贼人身子两晃,大声咳嗽,却是一口血痰,朝吴贺正脸激射而来。 吴贺下意识一躲,斜里突然一道冷箭破空而来。 惊险之极,身后一壮汉持斧近前,举起右斧,横放身前,如宽盾拦挡。 “当!” 箭头碰撞斧柄,敲出惊鸿之音。 “弓箭手!”吴贺瞳孔收缩,“退马车之后,借铁骨木抵挡。” 说罢,却是身形暴射,不退反进,冲入白雾。 “镖头!” 惊呼连起,却只闻雾中刀兵乍起,刀锋金锐搅弄雾海,不过几息复又声平。 众人退至车旁,其中闻窗小开,一只白腻小手掀开一道帘隙,声若蚊蝇:“各位壮士,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罗小姐不用惊慌,待在车内,我们遇上的是一伙剪径强人,吴镖头已经……” 说到一半,这人却突然止住话头,张口看着雾中,在白茧之下,一道常人两倍体魄的壮勇大汉踏碎白雾,右手持大斧,左手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正是前脚进了雾中的吴贺。 “这……镖头……”众人眼眶泛红,只是一身怒意遇上那彪尺大汉,撞了和稀碎。 “啪嗒!” 大汉随手一丢,头颅滚落,身后,一队强人现身,个个身形彪悍,显然都有武艺在身。 那镖局众人见状,却是齐齐心中胆寒。 “呔!”大汉口中爆出厉喝,“你们是哪里来的客商,一点规矩也没有,孝敬不给就想过路?” 这边,众镖局的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作答。 车厢中,一道肥硕身影剥开木门,摇晃爬下车马,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面容和蔼:“这位壮士,我们不是客商,是往郡城逃难的,身上钱财不多,些许物件,不足为敬。” 说着,取下腰间一个囊袋,递了过去。 “当家的。”身后一名劲装露臂,刻青纹恶兽,衣不蔽体的女匪靠上前来,“逃难家财……可尽在一身。” 此话一说,满场皆惊。 转圜之后,却又是一场刀光剑影。 ……“嗤~” 狼藉过后,一身肥肉,华贵装束的身影被掀翻在地,与吴贺断头相对,二者之间,一条红纹角头蛇喷吐蛇信。 “咕噜。”咽下一口唾沫。 他抬起脑袋,却被一捧热血洒下,淋了一身,一张狰狞面孔,暴虐望来。 “好……好汉饶命!” “说,钱财在哪?”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厢,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出声。 “各位……各位好汉,这车动不得,里面有我妻女,你等若是求财,我还感念三分,若是……若是……” “哈哈。”大汉却是跋扈一笑,“你们听,这厮说什么?感念?感念我们?我读书少,这是感谢的意思?” “当家的,差不多。” 大汉反手将人拍倒在地:“我要你感谢?如今这仙隐山地界,我才是老大!” 说着,粗壮大手一挥:“把车上的东西都拖下来!” “好……呃……” 一道黑影砸来,将正要开口的胖子锤晕了过去:“先留着,还有用。” 这时,车上被一伙强人拖下两道身影,大汉看过去,却是立刻定住了身影。 这二位,都是女眷,年长一些的,盘高髻宽发,身姿拉扯之间,尽显熟媚,与之相比,显露大半身的女匪却是半点不是。 大汉望着那熟媚娇娆,拖拉车栏下折出的惊险弧度,狠狠厉厉地吞了一口口水。 身影落到另一处,也是一名颇具规模,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身形展开,既有内敛的端庄,也有少妇的妩媚。 “这大周境内果真是天堂不假,这女人……”他搓了搓手,上前拍开正欲揩油的下属,走到两女面前,放下凶恶姿态。 望着紧紧相拥的两道丰腴娇躯,他再次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原本打算温声细语的耐心被心火代替,蛮横地捏住了两位美人的下巴,欣赏她们惊恐娇弱的脸色。 熟媚异于常人的体态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解开披散的衣袍,就要去解下身,不顾场合也要当场要了这对妖娆母女。 这一幕让母女面色更加骇人,想站立逃去,却又被大汉单手压下,目光射出兽性狼胎。 正当诸匪翘首以盼大当家先撕何人衣物之时,远处白雾突然汹涌翻滚,其中浪涌而来,拍击在众匪脸上竟有疼痛之感。 那已经脱了上衣的匪首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起身回望。 “大当家,没事,应该是又有一名肥羊来了。”女匪走到近前,嫉妒地看了两女一眼,随即舔了舔手中的匕首,“来不及收拾了,反正大当家你天生神力,先天之下没有敌手,这来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先天吧?” 大当家有些得意地看了身后两名俏娘子,舔了舔嘴唇:“你俩好生看着你家男人我做事。” 说着,拿过地上大斧,划开浓雾,口呼如惊雷:“呔!” 一斧掷出。 “噹!” 雾中传来沉闷撞击,大汉脸色有些惊异,又从手下身上接过一柄大斧:“有硬茬,蛇娘你先藏好,短手,准备射箭……” 他话未说完,远处浓雾之中,一道黑影穿破雾气。 匪首大汉这才看清来人一身玄甲,头罩铁盔,看不清身形,但显露的外像不比他差。 “大当家……这……这是什么?” 众匪首见到来人,却是齐齐被他身上迎面而来的莫名气势骇退三步。 “管他是什么,拎起斧头给老子砍了他!”匪首被搅了好事正不快活,见这玄甲碍事,又不见他有先天真气,直接带斧砍杀。 “嘭!”然而,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可裂金破石的一击砍在对方身上,却是斧刃带着匪首一同被那玄甲之人来势不减地撞成了扁平。 大汉的骨骼崩碎,血液四射,瞬间淋湿了一大堆杂草。 场中,寂然无声。 第三十六章歧路有佳人,辗转红尘中(下) “民妇罗氏,出身古阳,乾明五十六年嫁入罗氏,近日感城中乱象,想去郡城安置,途中遭遇强人,幸得仙人搭救,无以为报,乞为侍女,服侍左右,偿还恩情。” 一身罗裳,云髻凌乱,跪伏在地,左右玄云道兵分立。 身边,罗家小姐芙蓉清渠,楚楚可怜。 李景元听妇人自报来历,目光落在周围还未处理完全的血肉还有被法力束缚的一众强人。 李耗随几位玄云道兵追随左右,这些强人就是李耗捆的。 主要的玄云道兵已经随队伍一同进发了,李景元要做的不仅是护送,还有沿途的清理和调查,因此步伐落在了后面。 “古阳人士?”李景元转身,“北阳郡的古阳?” “是。” “你一介凡俗,怎么来的龙安,两地相隔千万里,中间又有妖魔隐匿山泽。” “我……民妇家中薄有家财,支付了一笔传送之资。” “……这可不是薄有家资。”李景元略带深意地看了妇人一眼。 传送一次,那可是上万白银起步,若是跨域,更是惊人。。 “你们想跟着我?”他问向妇人,又看向混乱之中没了生息的罗老爷。 “望仙人收留。” “我会让人送你们去郡城,权当见你长得这般花容月貌。”李景元古井无波,“至于它事,莫要再提。” “仙人……” “嗯?”李景元略显不耐烦,气机微显。 那妇人微微颤抖,却依旧开口:“民妇家中有一本秘籍,也曾是仙人所留……” 李景元心念微动,看向二女。 “取来罢。” 罗氏连忙起身,期间抖落大段风情,却是让李景元一饱眼福。 不久,罗氏从车上取下一个桃木盒,古朴沉重。 这盒子外雕云纹精细古朴,纹理风格却是前朝之笔,内中仔细连神识也无法渗透,单就这点,这件盒子也是一桩宝物。 李景元压住心头它想,接过盒子,翻开…… 却不料这盒子严丝合缝,轻易无法打开。 “家祖说这木盒只能由仙人打开,寻常武夫,哪怕是先天之境,也无可奈何。”罗氏慌忙解释。 李景元点头,身上玉色流转,恍若琉璃之体,神力生出,扣住木盒。 “咔哒!” 真的开了?! 下方,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尽显神奇。 李景元也是瞳孔微微张开,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随即收起木盒,看向二人。 “你二人想跟着我?” 罗氏一愣,慌忙点头。 李景元伸手捏住妇人下巴,如遇前景,只是妇人却不挣扎,反而将玉体靠近李景元,任他揉捏。 “奇也怪哉,元阴已去,却又有妙韵钟留,崔姒未跟来,你就负责照顾一应起居好了,至于你这女儿。”李景元送开妇人,看向一边。 “天姿尚有,我可作主,传她法门。” 罗氏连忙大喜:“多谢仙人,民妇本名妙真,这是民妇之女,唤清欢。” 李景元点头:“倒是两个好名字。” 指着罗氏,他让李耗安排给罗清欢母女一头角马,一行人再次上路。 …… 车厢之中,烟熏雾绕,李景元手持桃木盒,眼中灵光闪烁,说明心中并非平静之持,修持日久,能让其出现此番心态,也可证明其中之物不同寻常。 先前匆匆一瞥,其间两物已然了然于心。 其中一卷称《天地交征阴阳参同契》,乃是一门双修之法,而且品阶足有地阶上品之高。 这等妙法虽然不及同级别功法秘录,但对李景元正是应景之物,只是需要一名参同女修。 所谓参同女修,也算一种炼真宝体,八字纯阴,又有参同脉藏身,媚骨天成,可以最大程度让这部法诀发挥功效。 而这罗氏,正是此种体质。 李景元猜测,可能这正是罗氏一脉传承此宝典的原因,不过那罗青欢却并非此中道体,也是奇怪。 他此时正是勇猛精进之时,本月地榜大丹也已经领取,如今再来这双修之法,进境定然神速。 需知这抱丹修行,亦有九步道途,一步一转,九转成真,万劫不坏,他目前法力充盈,道行也有,可以进行丹转事宜,这双修之法来得正是时候。 不过这还不是所有收获,这木盒之中还有一卷道门秘藏,乃是一门叫做《玄阳丹解》的秘传。 丹道是修真百艺之一,而且也算大道,这本玄阳丹解之中,不仅有常见丹药的炼制之法传承,还有许多古丹丹方,其中,李景元甚至看到了天阳丹这种提升元胎法力的宝丹丹方。 同样价值无量。 这番意外之财,竟然不比前阵子灭了黑山老巢差多少,这让他如何不喜。 前些日子,他从青蛇姥姥那边换了一本天符道藏,名为《九阴符》,也算玄品之列,只是如今有这丹道真解,也不必再犹豫。 地品百艺之法,放在大族之中,甚至比功法更加稀罕。 …… 车外,罗氏母女共乘一骑。 “母亲,那木盒……”罗清欢欲言又止。 罗氏回眸,略显严厉,只是转而又柔弱下来,细语轻声:“难不成,要你我母女,守着这些无用之物在这荒道野林之间,踱步往南?” 罗清欢顿时哑然:“我……只是……” “你也该明白,往日在小城之中,仗着家财,你也算个大家闺秀,人中上乘,但到底和那些个修行大族的后人比不得,最后大抵也是嫁个修行中人,享荣华富贵几载,再年老色衰,不为人闻。” 听着母亲的话,罗清欢面容虽然苦涩,却也没有反驳。 寻常妇人,没有驻颜之术,若是所嫁之人家中无甚底蕴,也就图个表面光鲜,空中楼阁,而且比不得修行之人长寿,早早没了娇容,那日子…… 若是运气好……只是在小城,运气再好,不过嫁个县豪旁门,自家修行都挑拣再二,何况一介常人的自己,又有谁愿意出这入门之资。 要知道罗家在县城也算一方富强,家资不菲,但他们一无功法,二无丹药,三请不来上师,入道虽然近在眼前,又是何等遥远。 即便是黄章,那也是难寻宝物,普通人家哪里来的机缘,除非女子参军。 轻叹一声,罗清欢脸色郁郁,这次前往大城,一家人除了躲避妖祸,也是为了她的婚姻大事。 “如今却是不同。”罗氏看了一眼李景元所在的车厢,竟有一番别样的笃定,“这伙人虽然气度凌人,但身上服饰,手上功法,都是正道无疑,那为首之人更是贵不可言,我虽不清楚那木盒之中所为何物,但当初……总之娘知道自己的嫁妆也算价值不菲,这人若是正心齐貌,当可为我等另开局面。 虽说寄人篱下,比不得自家随性,但无人庇佑,你我二人这几年芳华,怕是要招来不少鬼祟,你且安心,娘亲断不会让你送了清白。” 说到此处,罗氏面上露出少有的坚毅。 “娘,女儿不怕,你不是说他位格尊贵吗,我……” “断不可如此。”罗氏不知为何突然严厉三分,“你有天姿在身,不过欠缺时机,娘亲却是残花败柳,一身难成,好不容易盼来了你,切不可自轻,待入城中,娘就算舍了这面子,也要给你求个进天问司湘水阁的名额。” “湘水阁?那是什么,娘,怎么没听你说过?” 许是骑的久了,哪怕角马背上开阔平坦,罗氏也觉得微微有些磨蹭,移了移身子,才道:“你且牢记,天问司中,向外执法,危险丛生的乃是大司命一脉的[天兵部];掌管内部监察,刑狱大司的,乃是东君一脉的[天刑部];掌握天灵宝库,财政内务的是少司命一脉的[天灵部];监视异族动向,遍布群山大泽的是山鬼一脉的[天鬼部];除此之外就是女子为主,搜罗天下情报,湘夫人一脉的[天闻部]。” 只是,罗氏未曾说完的是,这只是天问司的表面机构,暗中匍匐的武力,只是显露了冰山一角,否则大周如何君临天下,横压一世。 第三十七章边道江湖事 辜月之际,晨白吐露,霜结百里,至时方化,清午渐退,群声呦呦,斜阳西去,随影林山。 初暮隆冬,南域已有寒意纷扰,虫豸左右少见,肃杀之气伏地埋骨,阴寒遍野,官道时断,山岭古道接续,行人走马,各方影来。 这日近暮时分,一行车架从白羊径官道之上脱开,沿着稀疏光影,跑上了一条泠泠山道。 车架之上清音涟涟,迭开雾帘,两道玄甲一前一后,手搭抬木,便角马之行。 再后,一男二女二玄甲,拢共七身,循径闯雾,不晓昏夜。 角马之上,二女神色倦容不藏,终日颠簸之下,发髻微乱,陡见其中姿媚。 “就近寻个场所,权当休息。”陌生惊林,清音贯耳,消去一身疲态。 这正是李景元一行,救下母女复上路已有三日,日夜兼程之下,已经甩下武生一日长程。 “是,大人,属下探听过,这山名为乌云山,附近的居民很多年前在山中修建过庙宇,现在各地不时都有妖祸发生,山民们也鲜少上山,就荒废了下来。” 李耗上前,躬身沉声。 “喵呜!”一声慵懒的啼叫带着几分不满,从车帘中冒了出来。 “就去这里吧。” 李耗连忙引路,角马健蹄,这崎岖山道之间也如履平地一般,去了两女一番折腾。 几个回绕之后,一行漫上山岭,陡然显出一片平地,地上碎石黄土,偶见败衰杂草,尽头立一座五开小庙,坡顶称墙,墙皮时见脱落,却不显破败。 庙门略有歪斜之态,但左右红联仍全,写的是,远却百兽群山外,近护百姓方圆中。 口气倒是不大。 李景元止车下驾,对左右玄甲道:“收束一二,此地不便停放。” 玄甲取出一片黑鳞,玄光法力涌出,化作昏沉黑口,吞下车架角马。 这一幕却是将罗清欢吓个不轻,至于罗氏,想来是已成妇道,见识不俗,并未失色。 “大人,天冷,请入内歇息一二。”李耗在前推开庙门。 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却见庙内已有堆火生起,正对神像供台之下,两伙居客泾渭分明,各自生起明火,暖意让罗氏母女瞬间清醒了几分。 见到来人,两伙先客却是神色不同,左首一行四人,看其装束应是富贵人家,一中年妇人抱一孩童坐正中,左边坐一位管家服饰的老人,虽然面貌花白,但气血强盛不似常人,右边是一位壮硕青年,手持一条红缨花枪,大寒冬日,光脚赤膊,气血更是旺盛如烘炉,显然也非常人。 右首却是三位蓑衣客,相同装束,蓑衣黑甲,倒是和玄甲有几分相似,只是没了头盔,气息阴沉晦暗,一看就不是易与之流。 随庙门开启,明火摇曳几分,映出各人脸上杂色。 四名魁梧玄甲,一名江湖好手,两名美眷,还抱着一头宠物,看来又是一位行走江的公子哥。 这便是众人对李景元的第一印象。 实在是抱丹成就之后,六阳宝体先天无暇,冰肌玉骨,眉目之间虽然威严日盛,但终究还是未曾及冠,先天弱了几分横蛮。 相较起来,他这一行八人,却是占了此刻庙中大半。 “外行夜途寒甚,叨扰诸位行一席位,井水不犯河水。”一名玄甲上前,翁声开口,却是抢了李耗的下文。 那边,不过平常之姿,面容肤色已随年景黯淡的妇人虽有戒备,但见一边青年朗声:“庙又不是我等开设,你们想来就来。” 李耗赶忙上前:“那便多谢。” 说着关上庙门,又差一位玄甲前去拾些柴火,最后取出一块长袖,清扫出一片净地,垫上软垫,才让李景元坐下。 罗氏母女紧挨一边,就在李景元左方,靠着那妇人一行,想求些暖意。 肤白莹润之色在近火的照映下楚楚动人。 不久之后,玄甲复返,扔下一堆人高柴火。 李耗撤去大半,留下一堆,又准备走到一边去借火石。 却见那玄甲掌中火起,生起薪火,再看李景元,并无恼意。 又望众人,也无在意。 这才悻悻止住脚步,却是记住了这位“不务正业”的玄甲。 “仙……先生。”罗清欢轻声叫唤,却是将庙内众人眼光都引了过来,顿时俏脸煞白。 李景元及时救场:“何事?” 罗清欢定了定心神,看向一边罗氏:“母亲……先生可还有多余衣物,连日奔波,这袭衣已然不支。” 李景元看去,见罗氏后背当日被强人撕开之处已然没了遮掩,细腻白肉微微浮肿,已然冻伤日久。 当下抬头,看向罗清欢。 后者惴惴发抖。 罗氏这时有了精神,连忙开口:“莫要胡言,这连日霜寒,先生不过一身之行,何来衣物。” 这时却见李景元这边,锦织长袍已经脱身,只剩一身月白银纹底衬,折叠纠缠,说不出的丰神之韵,即便罗氏尽过龙虎大欢,也有失神。 扔过锦袍,李景元复又坐下。 “这……”罗氏犹豫接过。 罗清欢却是将锦袍替她穿上,虽有偏差,但高髻妍容,不减风采。 “嗯?”穿上锦袍之后,罗氏却是微微变色,自己那后背冻伤处,仿佛有人在替自己修复一般,从麻木到疏通,再到全身血液畅流,不过几息时间。 意识到此锦袍的珍贵,她就要脱下,却望见李景元瞥来的一双明眸,顿时没了动作。 “呵,兄台倒是个怜香惜玉的,只是这般季节,又有大妖作祟,携侣出游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另一边,那名长枪壮硕青年出声。 洪亮之声如同撞钟鸣鼓。 “李公子这是前往郡城,去投靠本家。”李耗过来接话。 “李姓?本家?”那青年想了想,却是没再注意这几人为何外行,反而思忖起郡城有几家李姓。 那妇人却是开口道:“想来也是高门大户,我出来时倒是听闻青龙坊李氏在重修族谱,有意统合。” “青龙李氏?”冷不防,旁边那三位蓑衣客中,其中一位发出嗤笑。 “各位不觉几分好笑,那青龙李氏,内中往来皆是神仙中人,寻常先天入道之人都入不了其中,迎客小厮都是气海大修,更别提还是道门上人这类真正的仙长之流,与我等有若云泥之别。” 听得这话,那妇人仿佛也觉失言,歉然一笑。 “仙人又如何,武夫之路未绝,武道仙道不过殊途同归,也只有你们这等拘泥天姿之辈者才蹉跎一生,无缘大道。”那壮硕青年冷言反讽。 “好小子!”另一名蓑衣客看来,“姓甚名谁,可敢留个名号,也好让我等日后见见仙人模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龙安常青城常天义!”青年不惧回望。 “好。”蓑衣客冷笑一声,“常青城,我记得江湖中传常青城有一杆五丈花蟒枪,是你何人?” “正是严师。” “那传言,这杆花蟒枪有一本《青花火蟒章》,想必,也传给了你喽。” 气氛陡然直转。 第三十八章深山采药人 “吱呀!” 短促的门扉开阖之间,寒风挤入,一道蹒跚的老迈身影颤巍扶好背后药篓,和那顶戴在药篓中孩童圆头上的暖帽。 “抱歉,小老儿打扰了。”这老翁拐杖拄地,微微佝偻的后背左右使力,靠上了庙门,只是未完全紧闭,有些许寒风不止。 一名玄甲起身帮忙。 “多谢,多谢。”老翁连忙道谢,也不客气,见这片干净,便挨着李景元一行坐了下来。 放下药篓,将那稚子抱出。 众人这才看了个仔细,这稚子面红齿白,个头肥圆憨态可爱,眼中灵光闪烁,没有半分寒意缠身的模样。 稚子见到李景元,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老翁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各位壮士,小老儿……” “若是不嫌弃,同坐就是。”李景元挠了挠怀中睡得僵直的梨儿,又被挠了一爪子。 “这……多谢。”老翁一个劲儿地道谢,又忍不住瞟了一眼不远处剑拔弩张的双方。 被他这么一打岔,之前肃杀的氛围却是去了不少。 就在李景元以为蓑衣客又要挑事之时,庙门又被一伙人打开了。 只是这次,进来的却是一行官差模样之人,三名差人,和一名被刑板扣住手脚的女犯人。 这女犯人身体玲珑,只是颈部之上被一个粗黑布袋紧紧扣住,上边用针线粗粗绣了个“妖”字,见不得人。 这三名官差环视左右,就着蓑衣客坐了下来,抖了抖身上的霜气,然后问各人借了柴火,也生起火。 “这天可真够冷的。”一名年纪稍轻的官差开口,松了松冻僵的肩膀。 “这就受不住了,才到哪,南域仲冬,再冷也就这样,当年我随秦大人北上押送,外海冰面之上,没有真气修为,一身血肉都给你冻成冰雕。”年长官差开口,又看向李景元这边二位美娇娘。 显然心思不纯。 另一边,似乎因为有了官方来人,气势也消了不少。 “这位官爷。”却是李耗出声,“你们押送的这位……” 他指了指被套住的女子。 “这个?”那先前不曾开口的胖差回了话。 李耗点头,从后边包裹处取出一瓶好酒,坐了过去:“这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你们为什么捆着人家?” 那三名官差看着李耗手里的酒,吞咽几下。 “这可不是什么人家。”胖差接过酒瓶,也不避讳各人在场,“她是我们城中天问司里的大人抓住的一头妖物,遣我等送去郡城天狱送斩的。” [妖物]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李景元分明感受到四面两派人都有些心虚地退了几步,面上也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 时间流逝。 李景元静坐不语,罗氏却不知何时靠了上来,睡意困顿之下枕住了他一条腿。 李耗从官差那边退了回来,目光却是频频看向那女子妖物。 “大人。”他靠近李景元,“这……” “莫要多事。”李景元止住了他的话,“你若想管闲事,我也不拦你,这姑娘确实不是妖身,只是一名即将化妖的可怜人。” “果然。”李耗闻言,露出一抹回忆之色,“此等滥竽充数,用来应交每年的妖物清缴之数,我虽知道历来猖獗,也管不过来,只是……” “你虽是我下属,但非我傀儡,如何行事自己拿捏分寸。” “多谢大人。”李耗看了一眼李景元,坐到一边,不再多言。 这时,那老翁突然搭话:“后生,你又是往哪里去?” 李景元看了一眼正盯着他看的稚子,回道:“郡城。” “那感情好,老汉也是要去郡城卖药,可以一道。” 李景元却是笑了笑:“老人家卖的什么药,若是不嫌弃,我在这买下,你明天还是回家,免得路上遭了劫。” 说着,他取出一直锦囊:“些许百两,我也是拿的出手的。” 那老翁憨憨一笑:“这却是要不得答应你这后生。” “哦?”李景元有几分犹疑,“是怕我骗你?” “不不不,后生你,我虽然才刚见,却也晓得是个好人……”老翁顿了顿才继续,“只是我去郡城,一是卖药,更重要的,还是给我这孙儿看病。” “原来是这样,倒是在下孟浪了。”李景元看了爷孙一眼。 “这孩子父母呢?”罗清欢突然问出声。 老翁偏转头颅,见这位生得端庄轮美,穿的也算讲究,语气和缓了些:“我儿去岁同邻村几个猎户进山,就再没见过,儿媳过不了这般清贫日子,卷了衣物和外人私奔了去,说来也是家丑,只是小老儿没无羞耻,权当给各位听个笑话罢。” “我不是有意要问你伤事。”罗清欢脸色一红,有些局促,却又不知如何道歉。 “我看令孙天庭饱满,面色红润,怎么也不像个早夭的,莫忧。”李耗回了一句,替罗清欢解了围。 “各位都是有心的。”老翁也不由一阵宽慰,捋了捋自家那三岁孙儿的脑袋。 “你们几个。”兴许是喝了酒,官差那边似乎说到了兴头上,那胖差忽然朝着蓑衣客那边嚷了起来。 三名蓑衣客回过头,目光泛冷。 旁边,年长的官差拍了一下胖差:“又醉了?” “醉?”胖差冷不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莫要胡说,让上头知道我等押送途中醉酒,怕是职位不保。” 只是先前那一声叫唤的气势顿时泄了个干净。 那常天义看似随意,实则处处在防备他人,还有不曾开口的那位管家模样,目光频频落到这边的玄甲之上。 各怀心思。 倒是老翁,没有那么多心思,这会儿已经就着火堆,讲起了近来此山中的诸多传闻。 “近来山中的采药人是越来越少了,樵夫都不多见,老汉我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 “官府无能,妖祸频出,民不聊生。”常天义突然发声。 这却是恼了那三位官差,以及李景元一行。 只是因言获罪之说,早已不入刑律。 “这话老汉可不敢说,只是老汉我活得久,见了不少光景,如今已经是顶好的日子了,几十年前,那谁家敢出村子。”老翁回了常天义一句,后者冷哼一声,也不再说。 老翁又说回故事:“不过这山中近来传闻的确有妖怪,老汉我也听人提了一嘴,说是镇上一个发疯的文秀才,说山中有头百足爷爷。” “哦,这事既然传开,想来当地也有些政策才对?” 老汉点头:“是请了两位天台山那边的仙人过来作法。” “结果呢?” “镇里没说,只是差人各家收了二十文钱银,唉,这世道……妖祸人灾……” 第三十九章童子吞宝药,迟暮叩长生(上) 昏暗堆火合围,老翁面覆红光,称那食人妖怪爷爷,并无半点不满。 “妖食人,老丈如何敢称爷爷,不怕祖坟不宁?”胖差笑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看得旁边官差脸色一黑。 听了这话,老翁脸上罕见现出颓败:“我自然见过妖怪吃人,可我也见过仙人随意打杀我等,说到底,都是视我等如蝼蚁之人,何等称呼?不过图个讨饶。” “这话说的却是不差。”那边,蓑衣客中,一名男子起身,抖开蓑衣,亮出腰间斩马长刀,目视庙门,“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众人齐齐惊悚,看向庙门。 “咣当……” 只听一声急促的开门之声,然后一股寒风涌入,吹的火光明灭不定,一道黑影转瞬即逝。 “好轻功。”那常天义起身,手持长枪,看向场中不知何时站在神像之前的两道人影。 “嘭!”庙门被无形气力重重关上。 “先天!”常天义睁大眼眸,警惕之色顿时大作。 那蓑衣客一行见到来人,全都震开蓑衣斗笠,露出一身黑色行服,腰间皆配一柄斩马大刀。 为首那名蓑衣客上前一步,低眉峻脸,拇指扣住刀柄,划出力痕:“你们也是黑莲教的人?” 站立场中的一男一女全都戴着高冠黑帽,穿黑白祭服,身上气息几乎与蓑衣客一行同出一源。 “三位贵为本教黄莲长老,为何偏偏分不清局势,拿出本教秘传,还有那件东西,我们二人可以作主,留你们一个全尸。”两人中,男子开口,一口尖锐之音。 “教中各派之人,我兄弟也见过不少,唯有你们这紫莲一脉神秘难寻,不过今日也算见识了。” “这么看来,还是要动手喽。”那女子轻摆柳腰,看模样也是正当年华,可惜身上风尘之气太重,红尘浊气杂然,难入大道。 这时,却见那三名官差慌忙起身:“你等江湖恩怨,我们不便插手,夜露深重,后会有期。” “咯咯。”女子清脆的笑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清甜的沉香之气,“几位爷,这么着急做什么。” “锃!”谁料,那年长官差仿佛早有所料,抽刀劈砍一气呵成。 这一番变化之中,那女子只来得及偏过脑袋,一声金铁交加之音后,女子身形被重力击退。 官差看了一眼自己的阔背长刀,眉头皱起:“果然是黑莲妖人,大家当心,他们身上的黑莲内甲刀剑难伤。” “哼,倒是看走了眼。”阴沉女声不复之前娇媚,“黑乙!” “莲生万物,覆土而眠。” 男子甩开衣袍,身旋游走,从腰间暗衬之处取出一柄软剑,内气灌注,锋锐逼人。 在蓑衣客一行眼中,这黑乙剑势如莲花绽放,飘然之中凌厉横行,又有摄人心魄之能,品阶少有。 “是莲化剑法!”蓑衣客开口提醒,不过主要却是提醒那位官差。 “呵,邪教妖人,也敢放肆!”官差身上突显强威,一股浩然之息驱散寒意,真气透体而出。 “练气士!”蓑衣客三人见到这一幕,手中斩马刀一时之间也忘了招式,只是怔怔望着这边。 “嘭!”黑乙被显露实力的官差随手劈飞,撞在神像一边的墙壁之上。 “黑乙!”那白衣女子顿时脸色煞白,身影暴退,带着生死不知的黑乙逃离了此地。 出手即退,也算果断。 那官差却没追上去,反而守着那妖女,环顾四周,小心戒备。 “我等多谢大人出手。”三名蓑衣客没了先前的倨傲,不敢拿大,只是谢完之后却身影齐齐往外跑去,隐入寒风高夜之中。 “倒是知道斩草除根。”胖差讽了一句,然后差身边那年轻小吏关上门。 闭却风霜,这一番变故兔起鹘落,那老翁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熄了声息。 “江湖凶险,老丈莫忧,我等巡衙,如今得圣帝旨意,也算天问司中一员,些许小贼,焉敢放肆?”那官差收了武器,却是目光不死,朝罗氏母女落来。 罗氏先前经此一扰,也已经醒转,带着些许形容和困倦,风情却是更甚之前。 如今少了蓑衣客三人,庙中只剩三方人马,天色已经全黑,今夜当再无她人来此。 李耗见官差显露真气修为,先前一些心思也藏了下来,低下身子,帮老翁将先前被劲风吹倒在一边的药篓扶正。 只是篓位不正,盖帽倾斜,不知怎的,掉出了一棵沾泥药材,霎时,一股清香满溢,只是那老翁却是脸色一变,慌忙收拾。 “嚯!”那官差却是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灼热地盯着老翁手中药篓,“老丈,你这药材怎么卖?” 旁边,那中年妇女突然唤去管家,附耳几声。 少息,管家复返,行至老翁面前,指竹泥互附,遮掩清香之药篓,和睦出声:“不知老丈篓中可有参童,我家少爷这几日惹路上风尘,染了肺病,本想明日就近去城中找寻,若是老丈有,最好不过。” 听得此言,那老丈先是回了官差的话:“倒让官爷笑话了,这些草药小老儿不知行情,怕是赔了官爷的银两,我看官爷也是去郡城,不若到城中现下时节问个仔细,再做买卖?” 这般说法,倒是拿捏住了官差的明面身份,叫他不好发作,也只嘿嘿一笑,只是目光依旧不放。 老翁又看向管家,略微思索,却是摇头:“莫说这般时节,参童一株千两大银,我等平常人家若是遇到,那可是三生有幸,小老儿我却是没有这般福气。” 这时,李景元身边,罗清欢却是出声:“若是参童,我身上备有一棵,你若想……” “清欢!”严妙真(罗氏)略显严厉的声音响起,只是有些晚了,登时面覆歉然,看向管家和那位妇人,解释道,“不瞒各位,我母女二人虽然先前身上还有些长物,只是路上遇到了剪径强人,一车财物都被截了去,全是先生搭救,那参童也没了下文,不敢教各位希望。” 说完,瞪了一眼罗清欢。 管家目光看来,却是大有一副不依不挠之势,旁边妇人怀中先前安静乖巧的孩童也突然发出了哭叫声。 “哇啊!” 这一幕听得在场几女面色有些不忍。 第四十章童子吞宝药,迟暮叩长生(下) 参童者,草木之精,味甘微寒。主修五脏、安神定魂、止惊除邪。上品者脱杂木本相,趋人身,补益气血,通天地大关,引气长生。 当以鹿血浸泡三日,金枝为引,切片泡服,精进功力。 ---------《玄阳丹解》 参童之珍贵,在凡俗草药之中位列仙品,上品参童更是深山难寻,堪比百年大药。 如此宝物,寻常品阶,售价也需千两,若是上品,十番不止。 是故李景元听闻参童之言,也动了心思,先前一番变故之下,他也注意到了那药篓怪异之处。 草药清香乃天地所钟,除却法宝之流无能掩盖一二,那其貌不扬的药篓竟能掩住药性,端得不俗。 他略微思索,却听得那管家转而望来,口中敬言。 “李……公子,我等份属龙安云司坊许氏一族,此番过来,乃是夫人访亲,我家少爷体魄微恙,还望取参童一用。” 李耗闻言,附了一句:“那贼人劫掠之物中,的确有两根参童……都是上品。” 此言一出,那管家也一时忘了老翁那药篓,连带官差也一并投了炽热之息过来。 上品参童? 先天之机!气血之基! 那官差似乎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望来:“李家少爷,这参童……” 话未说完,就被李耗止住:“我家大人虽然大量,但我劝你等还是莫要放肆,你何等身份,不过差役,也敢如此称呼?!” 说罢,身上真气覆体,手握黑铁法棍,往地上重重一放,惊涛之势起伏,骇得那官差惊退连连。 一边,那花枪常天义也愕然落来目光,万万没想到这前倨后恭之人,居然也是一位先天高手! 震慑诸人之后,李耗又收敛气息,随立一旁。 那管家气势顿时弱了三分:“这……李,李大人……” “童儿年小,吃不得这等虎狼之药。”那边,老翁突然开口,“若是路上感染的风寒,可用藜蓟草,配乌木冬枣,千岁果添水熬药三个时辰,分三次饮下当可见效。” 听了此话,李景元却是望来:“老丈是位医师?” “小老儿算什么医师,采药多了,知道一点药理罢了,只能看些寻常小病,都比不得福医。”老翁又看向自家童儿,“也治不得我这可怜孙儿。” 那童儿却是对着老翁笑了笑,还伸出稚嫩手指点了点老翁脸皮。 “参童解百病不过无稽之谈,我劝你们还是用老丈的药方试试,如若不然,寻常小病,我让人渡去真气一解也无不可。” 那边,妇人开口:“若是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这会儿,众人已然看出,李景元一行身份来头怕是骇人,连那官差也不再投来露骨目光。 莫不是,真是那青龙坊…… 当今之世,圣朝统御天下,掌控天下修炼资源十之八九,绝了民间私人晋升之途,江湖常人之中,无有途径,先天少有。 也就是近来秘境频出,又有妖魔占据群山,资源外流,而圣朝行至当今圣帝,除却上品仙物收留天灵宝库,不动民生,是以文武并进,常人也有武试之途得长生。 李耗得了旨意,过去运作一番之后,那童儿果然止了症状,顿时那妇人又是一顿隆谢。 见状,那老翁也有些意动,只是嗫嚅不敢开口,李耗察言观色之下,明白李景元对这老翁观感不差,当下走了过去,在老翁千恩万谢之中摸上童儿脉门。 只是,下一刻,李耗脸色狂变,手如遇油锅,沾之即退,再看那童儿却是如望妖魔。 “嗯?”李景元目光扫过,安抚住不知何解的老翁,手中浑圆劲力喷吐,包裹童儿周身,拉至身前。 那童儿见状,也不恼怒,只是怔怔看着李景元,灵巧的鼻子微微抽动,张开小手,仿佛在索抱。 李景元不由露出笑意,食指伸出,点在童儿眉心,霎时,红芒大放,一股温煦融阳之力覆盖庙宇,众人只觉寒霜尽去,又见李景元身面如玉,正坐有灵,不敢打扰。 初探之下,李景元已然明白先前李耗为何失态,这童儿体内自有一分沛然之力,与血相容,又因童儿脉络薄弱,不敢显现。 收回手指,李景元单手抱住童儿,看向老翁:“可是这童儿近来无休无眠,夜体蒙华,又时有温血满溢,却不见贫弱?” 老翁听了慌忙点头:“正是正是,小老儿……后生,你可有法子,不对,你使的是神仙手段,可是仙人当面?” “哈哈,什么仙人,后生便是后生,老丈莫要担忧,权当我是个医师便可。”李景元面容温和,继续道,“不过老丈这次却是险了。” 老翁闻言,脸色一变:“这……我这孙儿……难道……?” 李景元知他会错了意,摇了摇头:“童儿身体无恙,恰恰相反,他体内元脉已成,气血渡外,不输佛门高僧。” “什么?”老翁听得此言,不敢相信。 “这正是祸端所在。”李景元却消了众人猜测之想,“你这童儿应该是吞了千年以上的[仙品参童],或者是[元圣果]之流的天地灵物,机缘巧合之下,通了道体,如今不得其法,才有异状流露。 这等先天后天同证之道体,乃是山泽大妖钟爱之物,吞之不说立地成仙,也可省去数百年之功,你此番走来无恙,应该是这药篓隐了童儿异状,想来也是宝体自晦。” 老翁听了,心下一松,可又纠结:“那该如何自处?” “若有心,可访世外大宗,若能遇上长老大修,当可收为座下,只是遇上平常之流,怕是无法可束,或可引入我朝【天星部】,搜罗扶养天下神异之人,只是其中龌龊也有,但无性命之忧,你这童儿道体绝伦……也是劫数。” “这可如何是好。”老翁听了李景元的话,却是失了分寸,原以为不过顽疾,却没料到成了劫数。 这时,常天义却是开口:“你这老丈,当真没甚眼力,这位大人通晓你闻,如实告知,不正是所托良主!” 老翁如梦初醒,当即望来。 李景元轻轻点头:“此等良才美玉,我也不作推脱,只是入我门庭,当守朝廷戒律,这童儿日常修行,以我为主,老丈不得溺爱为甚。” “这是自然,小老儿绝无二话。” 李景元这才点头,看向抱住自己的环臂童儿:“念你年纪尚小,免去俗礼。” 又言:“药成宝体,终有隐患,养精蕴气,却损其神,这一身药力也是夜中明灯,正好,老丈一身血肉衰驰,天理互补,自然而明。” 也不等老翁询问,便托起童儿。 手印起三昧,童子坐焰中,老翁埋红尘,迟暮叩长生。 第四十一章传法弥罗身,狸猫衔神君 周武烈年中,时逢辜月,疏陵人采药为生。妖祸弥乱,去返清明,行至山脚,仰山之密林,忽见紫华柱,复望无异常,又闻山君啸,复前行。 山神庙中,华光收敛,三昧炼去一身外体杂气,收道体宝胎,童儿不复清明,多有未眠,合眼微鼾。 只是场中见闻,都在老翁周身。 皮褶虽留,却无暮态,双眼明光,周穴吞吐,真气难摄。 片刻真气。 那常天义和官差面皮狠狠颤动一番,忍住心中滔天贪欲,目光灼灼。 “老丈,如今你也算修行之人,只是往日肉胎操劳,失了底蕴,童儿替你弥补一番后,当操练时日,气海无忧。” 李景元又是一番惊人之语。 气海……常天义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精炼骨肉,再看看老翁如今神华外放,如有宝体的躯壳,陷入沉思。 “多谢……”老翁想要感谢,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称呼。 “有童儿在前,你也算长我一辈,平日称我李生即可。” “使不得。”老翁不敢托大,“还是随二位姑娘,唤个先生。” “随你。”李景元心情大好,也不纠结。 老翁道谢过后,取来药篓,递给李景元。 “这是?” “小老儿多年来采来的药草,其中也有些珍惜之物,这药篓也算祖传宝物,草药放在其中不失药性,望先生收下,权当束脩。” 李景元也不惺惺作态,拿过药篓,起初只是随意扫过,后渐渐正然。 待得半晌,方才抬头,沉吟少许:“倒是无心插柳,老丈家传渊源,你既成真气,当有功法,寻常丹书铁券,皆由朝廷发放,不得外传,前日我恰好有所收获,得了一本,传你也算得体。” “全凭先生作主。” “这……这……”一边,那官差明知出声不智,但涉及丹书铁券,又无法静心,入了魔怔。 “正好,你母女二人也好在现下做个决定,是随我入城后另寻功法机缘,还是受我点化。”他又看向罗氏母女。 罗清欢看向严妙真,又转身问李景元:“敢问大人,若受你点化,可有条件?” 此言一出,先前觊觎此女的那位官差露出了悻悻之色。 李景元道:“大抵受我管束。” “为奴为婢?” “自然也有。” “错蒙大人看中,清欢还是想另寻机缘。” 严妙真此时也没有出声,只是这本身就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李景元也不强求,点开一指,一卷玄光遁出,化作玄册天书,经由法力点化,成就功法胎种,没入老翁眉心。 道家法术,醍醐灌顶。 此术最初还是魔道采补之法而来,只是取用逆转,清浊分用,便化去戾气,为传道留法之用。 若按常理,这般醍醐灌顶虽然不会损去道行,但终究还是损己利人,法力化他身,虽不至于降低实力,也会失去几分真性,若是寻常打坐打磨,约莫年余可补完满。 但若是有大药进益,又是另说。 李景元曾从青衣姥姥那换来一株地阶中品的[火昧灵芝],千年品相,药性却可比神药,修补这一点真性不过几个呼吸而已。 不过醍醐灌顶也不可多为,一乃法术限制,上品功法玄通转化不了,到了宗师,三元合一,外力无法通穿。 但此时用来点化一位凡俗入道,却是没有半分问题,虽然其中道义也是遵循李景元认知之下,但老翁未读过道藏妙法,也只能出此下策,虽然成就有限,但也能争个道途。 算是泼天机缘。 传法事结,李景元怀中,梨儿突然身体侧翻,僵直胧眼睁开,妙耳微动,毛发微蓬,看向庙外。 “喵呜……”朝着李景元叫唤一声,仰了仰绒毛脑袋。 “想出去吗?”李景元伸出两根手指,挠了挠梨儿的下巴,又被赏了一爪子。 “去吧。”李景元送来手,梨儿顿时一个侧滚,站了起来,抖落毛尾,优雅缓慢地走向庙门。 一名玄甲起身开门。 “关上,它自会回来。” “这……李大人,这是?”一边,那管家投来好奇目光,却不敢问询李景元,看向李耗。 李耗心中一个咯噔:“哪里来的大人,莫要胡说,这是大人的护道灵猫,威能非凡,此时有了动静,兴许是有所发现。” 听了这话,众人微微讶然,却也不敢出声,只道不过寻常狸花猫,又有什么神通? 正在这时,山地庙宇忽然微微震动,如被重物托举,有离地晃荡之感,外界丛林之中,虫鸣立止,风声渐息。 众人尽皆面目变色,屏息张望。 如此情形,如此地界,那老汉此刻回过神来,也是冷汗连连,看向李景元,一脸慌张:“那书生说过,这百足……所过,地动山摇,群虫止鸣,山道分流……这定然是那妖怪,我等……” “慌什么,此地乃是山神庙,受圣朝国运,庇护一方。”那官差起身喝止了一句,想让众人安心。 却又听老汉叹息一声,趁着堆火,指着神像:“官爷久不闻事,还是看一看这庙中供养为何。” 众人这才看向那神像。 微火渐明,只见台上神像披甲执器,身影魁梧,宏然浩荡,可见工艺,只是再看,却见人首脖颈之上,立的却是獠牙青面,节身铁皮,横蛮兽相。 一张蜈蚣妖面! 众人大骇。 “胡闹?!”官差惊怒交加,“一帮愚民,难怪此地妖物盘踞,这神像何人所改?焉敢如此?” 李景元不无意外,少时经黄塘,也有此景象。 “那天台山仙人作法之后,镇上又请来明庭山上仙,收了十文供银,说是借用此地山神庙宇,镇压邪祟,便请人去了神首,埋入妖身,重塑外像。” “神壳妖身?明庭山倒是好大的胆子。”李景元瞥了一眼,先前还以为这是妖物荼毒乡里造的孽,没想到却是人祸。 老翁叹了口气:“这山中近年时常不安稳,便有人不满这山神庙中香火,时间久了,这里也就没人管了,到今日,管他妖神人神,也没人在意。” “当地府衙呢,兼管山川河泽地脉之势乃是他们分内之事。” “这穷山僻壤,连官道都断在外头,又有谁来?” 官差这时又道:“此刻先不提这些,神像换妖胎,这里已经是是非之地,我等当共惜此身,如今是想一渡劫之法。” “……”外界,低沉的翻转之声又起,相较之前,仿佛又近庙宇多里,仿佛巨石压迫在诸人胸口,让得若有人都不敢言语,只能颤身面对庙门抖落的一地尘埃。 惊骇莫名。 许久,诸妄皆去,众人只感觉一道庞然阴影正立于庙门之外,狰狞可怖,恶面相向。 第四十二章赤焰求三昧 青阳初升,霜寒消退,深露斑点,不见寒鸦。 秋尽阳虚,明光微寒之下,沿途官道人影幢幢,有武生信步,不见功底,有妖灵显形,游弋大野,也有牧兽高人,独居一方。 各自而合,寻路而进,上端玄甲蔽日,逡巡四方,偶闻血妖鸣啼,触目惊心。 这日初时,火纱覆面,赤足玉踝之女揽阳火之气,徐落旁山密林。 林中怪石嶙峋,毒物尸堆尺余,玄甲震荡气机,散去瘴气,更往里去,一道青袍身影脚踩青云,立于山壁断瀑之下,下方碧水寒潭之中,一道黑鳞红纹巨蟒挂落湖畔。 蛇尸仅半余落在岸上,头颅硕大,足有三人合抱之围,身上甲鳞厚实无比,法器难伤,头上突起丘包,腹下鼓胀,显然血脉不俗。 黑水血蟒,以龙虎之血喂养,辅以精魄开智,吞大药养身,可蜕变血脉,有妖王之像。 只是如此一头上古异种,此时却已经被打杀得魂飞魄散。 李景元身边,红黑二色流转,看向下方巨蟒,又望向周围残留气机,警惕之中带着三分遗憾。 他闻到了那魔道元胎的气息,还有那方勐和另一位元胎天师,同样在此地停留过。 只是不知为何,此地现在只有这一条异兽盘踞,恰好又逞凶威,想吞食常人,被顺手打杀。 莫说这条还未成长的血蟒,就是已经返祖成道的大成血蟒,在他这天妖化身面前,也可随意打杀。 他正想剥开这碧水寒潭,看看下方有什么玄机,便感应到一股纯阴玄火侵入神识笼罩之内。 同行多日,他自然知道来者何人。 “大人。”一声轻呼,便见一道红影飘落,落在湖畔,对李景元盈盈一拜。 虽是祝火圣女,一口大周官话却是软糯粘人,娇媚动人。 李景元望来:“列十之中,都在尽显其能,对我等庇护嘴上不说,却也有几分叛逆,想逃出去,你们诸国中人倒是在此方面不见桀骜。” 祝娿妩媚一笑:“大道争途,有望一观上景之时,当留存有用之身,谁也不想武试未起就失了性命。” “你是说他们蠢?” 祝娿默然,面上风情不减。 李景元落下祥云,脚踏实地,翻手将巨蟒尸身收入瓶中,撤去水上寒毒瘴气:“这倒是也没有错,我等随行,不过是为了边道魔宗密谋,至于这些境内险情,如这妖物,府中早有备案,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被这妖蟒吞吃就被吞吃了,又怪的了谁,这般孟浪作态,以为我等是全须全尾的保姆管家不成。” “大人所言有理,只是有的人不明其理,妄自为大,送了性命也是活该。” “嗯,那你来这里,也是来送命的?” 话锋机变,藏凶纳险。 “闻大人神通过人,领悟个中三昧真意,自成真火一脉,愿以金刚舍利一枚,求取真法。”赤焰女再次一拜,语气诚恳,不见多媚。 金刚舍利,所谓金刚,乃是佛门元胎境高僧境界称呼,此境高僧,外相圆满,不动如山,坐化后尸体百年不毁,内炼真意,得舍利宝。 珍惜难得之处,还在元胎妖丹之上,乃是修炼法身遇上妙物。 “前些年倒是听说南伽寺降龙首座被南域一头三首重明吞了道果。” “那头畜生落在火焰山,被国主烤了一身妖法,唯有这琉璃丹,火烧不开。” “这颗金身舍利,若是拿去玉京,一卷丹书铁券也可换得。”李景元看向赤焰女。 “功法虽好,但不是我所求。”赤焰女看向李景元,“若是不足,大人不妨说出条件。” “以神通之能,夺进士之身,皇恩浩荡之下,莫说丹书,即便六司如今地典之赏,也不无可能。”李景元指尖剑气纵横,划开碧潭湖面,水流横断。 祝娿眼皮轻挑,静湖虽然不比大江,但这般随意分流断水,也有些骇人了。 至于被李景元猜到用意,虽然意外,但也没有乱了分寸。 “一颗金刚舍利。”李景元眼神落在湖底现出的一处洞府之中,手中法力凝炼如丝,没入其中,用力一扯。 “……不若我教你一部地典,不比六司所传法门差多少?” 赤焰女沉默片刻:“小女子只求三昧凝炼之法。” “久闻祝火之国统辖八百里火焰山,山中有神火灵种,天下奇火,六七出之其中,一颗舍利,一颗圣品火种,换我三昧真法,如何。” “神火灵种乃国之重宝,概不外传……纵然是国主,也不得违反。”祝娿歉然说道。 “外传?”李景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也不难,你可有婚配在身,可有情系之人?” 即便祝娿也可称妖女,却对这陡然急转的话题应接不暇。 “未曾。” “祝火之国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却没有这般繁文礼节,随心意即可。” “我今岁十七,宗师之境,地典在身,可有资格求个门当户对?”李景元看向赤焰女,手中收容水下提取之物,语气平静淡泊,不见君子好逑之色。 “我听闻祝火之国中,女子慕男,以力压之,男子求女,以力夺之,不求岁月,只论武力,但我大周文明兴盛,不以此等蛮仪为重,你若应下,我便是你未婚之夫,既成之亲,若能成正果,你我当相敬如宾,同修大道。” “大人的意思是……想追求我?”祝娿微微愕然,一张宜嗔宜喜的半面上,风情渐显。 实在是无论是祝火之国的男人或是这些时日见到的大周男子,虽然觊觎自己的容貌,但却没有一个和自己如此说话。 大多都是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投怀送抱,哪怕自己实力强过他人,这些男人也会觉得在男女之事上凌人一筹。 “当然。”李景元看向祝娿,“一见钟情或是见色起意,大概是这样吧,当然,也不乏你身具道体之因,你可以考虑几日再给我答复。” “……”祝娿面纱之下,红唇咬杏,“大人天姿性情,我也有所耳闻,只是婚姻男女之事并非儿戏,我祝火国人性烈尤甚,如今想以利合,大人还需答应我一件事。” “哦?”李景元见祝娿没有拒绝,“什么?若是未成宗师不得圆房,我也能答应下来,不过我也需要提醒你,我虽慕你容貌,但真正看重的是神火灵种。” “我自然知道。”祝娿点头,“大人能应下前言就好,此外,我祝火之女一生只随一夫,若大人日后负我,后果却是需要考虑,这点大人也需明白。” “……也就是说,我不能得了火种就甩了你?” 祝娿一脸黑线,声音嗫嚅幽怨:“自然。” “……”李景元微微沉思,“你们可禁三妻四妾?” “若有能,兼收天下也无不可。” 李景元咳了咳:“那你我日后互称名讳即可,罢了,后途你随我这化身同行,至于称呼,可有别称以用?” “大……称小女子绾娘即可。” “绾娘?甚好,我在家排行第三,私下唤我次序即可。” “三……郎。”这一声却是冷不防叫的李景元有些筋骨酥痒。 “神火灵种可有随身带着?” “……” …… 官道之上,一名锦色鱼纹长衫男子御使宝剑,贴地而行,左右各有两道同行身影,身上气势如虹,皆有气海无量之机。 行至半途,几人回望身后,玄甲铁阵如蝼蚁黑石,不可再见。 “哈哈,刘兄,候兄,我说什么,这些玄甲也不过是借助些阵法之力,若论单身之力,何能敌过你我真传法门。” 鱼纹男子面目张狂,气机却是最盛。 “柳公子还是莫要口出狂言,遁法之能不过下乘之法,有何得意?如今我等虽说是府城大才之身,去了郡城恐怕也难去尘埃。”一名面目沮丧的男子开口,反驳柳林山。 “刘闻,你想说什么?”柳林山被说中心事,面色有些不渝。 “只是想和各位兄长联手,干一番大事。”刘闻眉目一挑,“诸位可曾听说,这武举科,除却武试,还有一举可增名望,如少武榜?” 众人闻言,略显诧异:“何举?” 刘闻道:“昔日李榜首,不过气海之力,就在黄塘县斩下魔寺妖官,复返一县清明,广善民情,此行得闻州牧,赏赐诸法,才有日后精进之途,而且同年未经武试已然入榜,引起好大波澜。” “此中传闻,我也有所耳闻。”旁边尖嘴猴腮男子点头,“只是如今我们想要效仿又哪里有法可作?” “呵呵。”刘闻突然笑了,“这却是我们的运道来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蛊惑:“我家中前几代光景还算不错,几位叔伯如今在天台山中当差,前些日子,说是山陵县现妖官作乱,暗结妖物,私包中囊,如今山陵民不聊生,若是你我几人顺路……” “且慢,这妖官修为几何,那天台山为何不出手除妖,这山陵可在前路之上?”柳林山制止刘闻言语问道。 “妖官修为不过气海,那妖物倒是有几分厉害,修了好一副妖身,刀枪不入,吃了天台山几个弟子,只是天台山近来山中出了些变故,我那几位叔伯都回家避难,难出人手,而这山陵县,就在数十里开外,不过片刻光景。” 众人闻言,神色一振:“那还等什么?” 第四十三章雄蛇化女身,雌灵慕书生 车厢之内,暗香浮沉,有女赤足环锦腰,双臂抱元真。 红尘赤焰起,双身坐冥空。 二人之间,无质道韵流淌往来,落下肉胎法身。 祝娿眉间香汗微淋,俊秀额台之上,一朵神火青莲秘纹浮现,吸纳空中火元道韵,完善莲华。 对面,李景元神识浮动,双眼顿开,望向天际,却是面生疑相。 祝娿似有所觉,睁开妙目红唇。 李景元右手抹开虚空,荡漾法力,化出外界虚实。 只见此地不远天际之上,有三道人影合作遁光,自远山而来,三人身后,一道宏伟气机升天而起,化作宝相金身,百里可见。 流影之中,钟鼓雄音响彻四方:“书生,莫要执迷不悟,人妖殊途!” 高声宏音之中带着几分威严压迫,滚向前方遁光。 遁光之中,一席白衣翩然,素雅端庄,倾城面貌之上如盖寒霜,细见可明其身后,一名无奇书生横卧在侧,昏睡不醒。 那白衣女子不是他人,正是白琼仙。 此女也算时运不济,先前刚被方勐搅了武试场,如今又被佛门高僧追击。 不过说到此女,李景元不由想到之前青衣姥姥的说媒。 这白琼仙乃是灵妖转世,又有那位平山娘娘作靠山,自己也不想平白恶了那二人,这白家娘子却是国色天香,雍雅端庄,一副正妻之相。 可惜,自己这身子,方十七,正是少年慕艾,在这仙妖之世,好神通,好神功,更好妖女,好管不平之事。 而这位白琼仙,白小姐,自幼以来以端庄贤惠,乐善好施为名,一身正气,却是与他这性子格格不入,而且对方这些时日也未提青虹姥姥那点媒之事,想来也是和自己一般想法。 毕竟纵观自身往年,夜宿青楼不归已经是人尽皆知,未成宗师之时,还有许多人戏称他为青楼解元。 “大人认识?”一双柔荑贴上李景元双手,轻曼之中带着些许软糯的触感,轻轻吸摄去残留真力。 她说的当然是那位高僧,毕竟白琼仙之名,如今也已经广传天下,在最新一辑少武榜中,龙安郡第二,更是有人称之为白灵仙子。 “离龙府左近佛门大寺,无外乎香山,金山,兰若,须弥三山,须弥自称大乘佛教,不与世俗往来,且离此地尚远,香山封山,这和尚用的又是外像法门,当是金山一脉。” “金山寺?”祝娿妙目流转,“可是昔日那位大威天龙留下的香火一脉?” “不错,昔日那位天龙高僧威名远播,连远国异邦之人也有其传闻。”李景元掌力吞吐,法力辐散,罩住方圆。 玄甲停身勒马,身后树丛之中,冒出一丸头稚子,双手合握一头狸花小猫,跳跑到老翁身边。 天幕之上,华光转瞬即至,遁光佛影倒映眼帘。 “阿弥陀佛!”佛号宏音,僧人随遁光而落,齐聚一场。 车内,李景元眉头微皱。 “这是冲我来的。”他明白,那僧人恐怕让白琼仙也难以摆脱,所以见到自己的气息,便祸水东引。 “书生。”和尚大喝出声。 旁边,青儿却是不耐打断:“你这和尚真是奇怪,我们姐妹赶路,你来凑什么热闹?” “阿弥陀佛,妖孽惑人心神,贫僧焉有无视之理。” “大师,我和兰生一见钟情,又同是人身,为何不能厮守,你一路追来,降怒于我,作何立场?” “阿弥陀佛,妖心人身,何论同道,而且书生根性深重,与我佛有缘,断不可浸了七情六欲。” 一番对话除了互相说理,也是为了给李景元解释两人间是何恩怨。 李景元听完两人言语,明了大概,当下出声:“二位有何恩怨与我无关,本座还需赶路,劳烦相让。” 闻得此言,青儿满脸讶然,又有气愤之色上浮,只是白琼仙抢在她之前拉住了她,又对李景元道:“大人见谅,只是这和尚胡搅蛮缠,妾身如今法力不敌,若是如此,误了个人武试其次,但离龙城此次武榜排序之争……妾身怕是要无能为力了。” “哦?”李景元的声音陡然冷下三分,开口也不似先前懒散,“大师可是想收这书生做徒弟?” 说话之间,那白琼仙脸色忽变,就见身后那书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在此现身,却是在车队这边。 “你……放了兰生!”白琼仙一时乱了方寸,灵胎蒙昧,红尘浊气侵扰周身,看得李景元一阵皱眉。 “阿弥陀佛,施主,这书生年幼访我山门,却一心读取圣贤书,只是此次又落了府试,正是想出家之际,路上却被这妖女蛊惑,要去从那常人之业。”那和尚面目慈悲,额心点丹红,一脸怜悯之色。 “和尚,姑奶奶受够你了!”旁边,青儿却是露出凶相本性,妖力澎湃,如海似渊。 “青儿!”白琼仙面露焦急,只是此刻又无他法,书生在李景元手中,她顿时失了清明,青儿也趁此机会,化出妖身。 “妖孽,休得猖狂!”和尚诵出法号,身后,大佛之相显现,这次李景元看得更加细致,这尊法相除了金身普照,还有一条虚幻龙影盘绕周身。 佛光妖罡同时拔地而起,风压偏开山林密木,堂皇摧山之力自妖与僧之间荡漾而开。 然而青蛇虽然化出本相,妖身加持,但终究不是宗师抱丹之敌,危机时刻,白琼仙也不得不将书生放在了一边,相助青儿,共抗那和尚佛影。 佛家不修法力胎息,而是另行一法,以香火愿力熔铸金身,灵身合一,是以在宗师之境就修得无上法身,这也是佛门与道门并驱的缘由。 “好一条邪蛇,雄蛇之体,女儿人身,不伦不类,祸乱人间耶?”金身如金刚,和尚如口含天宪,一身正宗佛法哪怕灵妖妖力也如油锅烹饪,先天去了三分锐气。 他所说的雄蛇之体,指的乃是青儿,女人身躯,却是雄蛇化来,放在当世,也算奇闻。 “嘶!”似乎被和尚说到了痛处,青蛇庞大身躯微微颤抖,一颗浑浊内丹从其口中吐出。 “青儿!”白琼仙大骇出声,“不可……” “这是?”车内,祝娿一脸惊然之色,“妖元虚丹,大妖之姿,这头青蛇是上古血脉不成?” 李景元却看向那枚虚丹,露出别样神色。 这青蛇化身女子,陪伴白琼仙左右,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只是如今这位白琼仙似乎有些不对劲,宗师人物,修得又是五雷大道,火中真法,性灵醇厚,哪有这么容易和凡人互生情愫。 索性心念微动,一股迷蒙白雾泛起,惹得祝娿转头看来,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雾中,地书金页浮现,一行行蝇头小字穿梭其间,得李景元法力灌注,渐渐成形。 [白琼仙:(妖灵) 寿:一千二百五十三年 福:六十万大功(福报深厚) 禄:暂无 法:八甲子法力 功:青雷金丹初入(《天妖秘典》《五雷正解》《青雷剑典》) 术:青雷剑道lv6(道术),化妖lv9(法术),白阳仙雷lv2(道术),通行阴阳lv1(道术),折纸lv3(术法),惊世音lv1(神通) 器:青雷天阳剑(上品法宝),万壑铃(下品仙宝),素天白绫(下品仙宝),五雷真符(上品法宝)。 劫:人道劫-武兰生(妖灵宗师四劫之一) ] …… [白青儿:妖 寿:三百七十二年 福:负十万六千大功(福薄之人) 禄:无 法:三甲子法力 功:化形中期(《天妖秘典》) 术:化妖lv7(法术),阴阳转身lv9(道术),妖力化形lv2(法术)。 器:青鳞含光剑(上品法宝) 劫:血妖劫(妖祸之果) ] …… [法空:人 寿:三十二年 福:六千大功(无福之人) 禄:天理金丝一缕(地榜副册二十三) 法:九甲子法力 功:龙纹宝丹三转(《龙身斗佛典》) 术:降龙法身lv5(道术),降龙指lv3(道术),慈悲法音lv9(法术),九牛之力lv2(道术),花叶渡lv9(法术)。 器:龙纹宝血杵(上品法宝),般若炼妖手串 劫:嗔劫] …… 这些信息之中,除却法术之外,法力是实力的重要评判标准。 一甲子的法力差距不可谓不大,尤其是超过五百年之后,每一分法力积累都代表进境。 同时,这也是功法高低的直接展现。 譬如天经天书,同境之下,法力深厚是地典的十倍有余,法空如今三转抱丹,法力九个甲子,而李景元,如今尚未丹转,仅仅抱丹,如今法力十八甲子。 千年是一道天堑,有些人抱丹走到尽头,也不能跨越这道天堑。 因为千年道行是晋升元胎的最低标准,也是妖王晋升大妖的标准。 不过这三人居然都有劫数在身,这却是李景元不曾想到的。 下一刻,一道剑光从车厢之中飞出,划开佛光妖芒。 “哼……”“噗……” 两道闷哼响起,三道身影分开,收拢法力,看向车仗。 “如何定夺,且看这书生自己。”李景元携侣下车,指尖点在书生额心。 “呜……”一声低叹,武兰生悠悠醒转。 第四十四章书生慕美人,和尚受雷音 “大师明鉴,学生六根不净,根性尽失,生途无望之际,是仙儿攒心相印,我岂能负她,当结连理,共度余生。” 场坪之中,书生披发悲鸣,叩首法空,言辞恳切,闻者落泪。 法空愕然,目视武兰生良久:“你可知你家娘子如今已成宗师,还是灵妖之属,寿数千年也未尝不可能,而你不过一介凡俗甲子而尽,到头来守个生离死别?” 武兰生微微错愕,随即想到了什么,说道:“学生当遍访高仙,得延寿之法……千年……” “你天姿根骨全无,无以引气,莫说甲子,我可断定你无有二十载光阴,加之这青蛇虽有清灵骨,却戾气不去,祸事缠身,你怕是落不了个寿终正寝。”李景元淡淡开口。 灵妖结凡人,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人间情爱对修士而言,除非美到祸乱苍生,如前朝那位天姬龙姆元君,引得天下动乱,否则爱恨如何,不过过眼云烟。 究其根底,道心若天心,即便再如何与凡俗同居,但天堑依旧存在。 除非凡人本身气运在身。 但这武兰生资质庸俗,内中举止虽有几分教化,但明显不得真意,佛道不入,儒门不精未得秀才,哪里入得法眼。 至于根性,李景元却是不知如何判定。 “你……”白青儿被李景元这么一说,顿时来了脾性,想再度变成妖形,好好与他理论。 只是忽然想到先前那一剑风采,又忍不住耸动喉头,微微发干。 “大人多虑了,妾身虽然无甚家财,也不算大修之道,但护住姐妹和兰生却是自问有余。”白琼仙语气略显生硬。 李景元不再劝说,这位明显未尽全劫,却不知那青衣姥姥知不知道…… 不对! 李景元猛然想到青衣姥姥之前那般说媒作态,有平山娘娘在前,她们这等惊世大妖不可能不知道灵妖需要渡过四劫。 也就是说,这人劫原本应劫之人是自己? 也不对,李景元想到了方勐,这位应该是应劫之人,只是那青衣姥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瞧上了自己,想让自己替这白琼仙渡过这一劫,现在却被一个“凡人”横刀夺走? 这么一来,有问题的就是…… 再度看向武兰生,李景元的目光与先前已经大为不同。 地书金页再度翻开,在场众人无一察觉。 [武兰生/武揽胜:界灵 寿:二十七岁 福:无 禄:无 法:无 功:无 术:本源无相lv6(神通) 器:无 劫数:灵人之劫(寿数减损五成),天人五衰(精气神时刻损耗),天妖血劫(脱开天妖秘境之果)] 天妖血劫。 李景元不动声色看了这位武兰生一眼,依旧平平无奇。 “阿弥陀佛,书生,你这是入了痴障,红尘惑心,可惜你一身根骨佛性,既如此,那就也罢,不过,这条青蛇身上确有血孽不假。” “大师明鉴,以杀止杀不为上策,血孽乃是青儿之前未得灵智犯下,人吃万灵乃天性,万灵愚昧之时伤人也是天性,如今兽性已去,再无桀骜。”白琼仙上前一步,解释道,“我等如今跪听青虹姥姥教诲,不敢学那血妖狂悖之行。” “李大人如何看待?”法空却是转头。 李景元望向玉京天宫,垂手而立:“正邪法度,该由律法定夺,妖物害人,自然邪祟无疑。” “大人所言正邪,未免太过狭隘,人类之中没有罔顾人命之人,动辄打杀仆从奴役,风尘乞儿,怎不见有人行刑?上位弄权,迫害良民,怎不见有人翻案?说到底,不过为了维护一家之言!”白琼仙掩去清丽非凡之容,面露肃穆沉郁,“以此论,天下豪门大户,上至皇权,下至县豪,统统该死!” 声音清愤,但其中道理,李景元也无可反驳,只是偏头东望,目光之中仿佛追及物外:“天下盛世,这正是我辈追求,只是道途尤远。” “大人还是要对我姐妹出手?”白琼仙手中显出一道白绫,法力覆盖,如白蛇吐信。 “大师呢,寺庙不事生产,香火聚财,不见善举之行也如繁星之数,不去反求诸己,如今怪到我们从善之妖身上,这便是佛门的清规戒律?” 这番话语从一头灵妖口中说出,却是让法空瞠目结舌,他虽不管寺中杂事,但修炼用度,佛像金身,武僧之姿从何而来,也早有察觉。 所谓豪门世家,佛门尤甚之。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贫僧当随尔等左右,免得青蛇凶性大发,为祸人间。”法空口诵佛号,言语之间却不再咄咄逼人。 李景元这边,淡然一笑:“圣帝起恩科,诸灵去前孽,若有再犯,当斩不饶。” “既然如此,我姐妹二人随大人一同起身,大人以为如何?”白琼仙看了看身边虚弱至极的武兰生,蹙眉道,“还请大人借一头角马。”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天元银票,上方刻印玄妙法纹,即便以李景元如今实力,也无法窥探法纹道理。 银票面额书写壹佰两白银。 传闻之中,这天元商号归圣帝直接管辖,由一枚先天之宝“落宝金钱”为本源秘纹,统一天下货币买卖,有神鬼莫测之威能。 一张如此天元银票,甚至可以驱使一般鬼物效力,远远不是散碎一百两纹银可以比拟。 天元商号每年发出的银票皆有定数,所以银票至今一票难求,连李景元身上也无多少。 没想到这白琼仙却是随手一张,不知白家老爷子看到作何感想。 旁边,李耗见状,正想让出自己的角马,却见李景元微微摇头:“不必如此,你等随车架左右就是,这书生神魂有恙,进入郡城后带他去天问司过一次洗心池。” “神魂有恙?”白琼仙心中一紧,“大人可知何等手段所成,有何种手段可解?” 李景元不欲参与此四人个中劫数纠缠,只是以为这武兰生体内那秘境之灵可能是天外邪魔之物,放任恐怕酿成大祸,所以提点一句。 见李景元不欲多说,白琼仙也只得按下焦急,另一边,法空却在惊喜难掩的眼光中走向了童儿。 “阿弥陀佛……” “法空大师,此童儿如今已经入我们下,也算李阀门徒,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你说呢。”李景元不咸不淡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法空耳边响起,震得对方双眼直冒金星,步伐不稳,差点当场跌坐,心中大骇之下,顾不得童儿,连忙盘膝坐下,维稳佛心。 “哼。”李景元轻哼一声,这些佛门中人行事未免太多肆无忌惮,这童儿如此明显已然是自己队伍中人,还敢另起心思。 一路无言。 第四十五章南天泰阳城,北斗授月宫 野山没大泽,行川入城河,天阁登星阙,月宫世下谪。 清野之尽,山川尽去,举目之处,官道纵横,连绵隐没,各起缘处,尽收须尾。 尽目之处,有云雾青烟弥漫天际,下伫巍峨雄城,收势山川河脉,墙越百丈高,通体秘篆文,行如游龙,泼洒血墨,山墙金甲立,执戈巡四方,中央天镜悬,统摄四方灵。 李景元一行历半月有余,经百山,跨雄川,伏妖却魔,日夜兼程,堪堪抵达。 城外人流如龙,郊外附庄,人流如织,来往商贾,不见尽处。 “老朽早听人说,泰阳城中走一遭,便知南域多少事,这门外停候的商贾来人,就比我以前见得多了不知几倍。”老翁放声感慨,好不唏嘘。 身后,那武兰生白脸瘦身,如今也恢复了些许气血,见状也不由出声感慨:“四方起雄城,泰阳伏南天。” “泰阳城中见月宫,日月同辉北斗从。”却是一声软糯女声附和。 武兰生望去,却是李景元一行之中那娇媚妇人,目噙浮泪。 不由心中微动:“夫人也知这番典故?” “不过闲暇拿过几次书卷,比不得书生。”严妙真语气含媚,也不收敛。 “这南域第一城,自前朝建立起就屹立如今,不去岁月侵蚀,一砖一瓦皆沐浴过大妖之血。”武兰生看似随意介绍,实则目随白琼仙,偏光望媚娘。 白琼仙虽然仙肌玉骨,但毕竟大家闺秀,哪里及得上严妙真这副经人裁剪,淋漓尽致的妙胎,这几日晨昏晌午,即便书生心念白娘,暗中也起了不少龌龊。 只是这妙胎宝身也就罢了,车内那一身红衣外纱,却是颀长有度,衣着覆缕之间风情千万,一张仙颜素面,妙中带欢,可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书中颜如玉? 此中气质,他昼夜难忘,恨不得以妻妾之位囊括这行中四女。 “不知白家姑娘入城有何打算,我家清欢自小伶俐,却不见入道之机,此来郡城,不知有何缘法?” 这几日相处,李景元在车中日夜与那红衫玉女交叠传法,她倒是与白琼仙熟识一二,知道这位与那高僧皆是惊世大修,便对李景元也有了另心。 虽说她也想依附李景元,只是途中有闻白琼仙说起李景元往日做派,又闻白琼仙底细,便有了眼前这番心思。 先前那祖传之物,权当庇护之用罢。 若非害怕李景元报复,她更想拿回那木盒,只是木已成舟,不说也罢。 白琼仙沉吟少许,见车中无异语传出,便点头应下,也不是多大难事。 领去严罗母女,一行人分作两边,各往前城,一行随白琼仙候在人群之后,静待验身,至于李景元,则是驱驾马车,踱踱前行。 边道之人见了,有人眉头稍皱,有人想出声喝止,却见那车厢之中,一只柔嫩玉手,晶莹剔白,执一玉牌,刻龙虎云纹,中轮转丹。 顿时,这些来往泰阳不止一次的行商过客尽皆闭嘴收目。 玉牌挂在车帘上,来回碰撞,发出悠扬清越的龙虎之音,渐渐的,车驾来到城门前,几名身穿金甲的卫军见到玉牌,连忙撤去护栏,让车马进城。 李景元却停住车马,一枚铜镜从车上落了下来,投在为首金甲手上。 “此为照灵镜,镜中无浊气。”金甲客气送还灵镜,让出身位。 车中,祝娿剥开窗帘,看向城中直央正道两边林立商铺,红灯绿瓦,奇珍宝物罗列,更有异域奇宝展览。 “泰阳城中,不计那龙虎世家,无上剑宗,只论郡望豪门,便有十一家,其中盛名者,御兽高氏,天心蒙氏,玄龟赵氏,三者为最,有国封天师坐镇家宅。”路上,白琼仙如数家珍,为几人介绍府城状况,“传言三家之用皆有地典传世,只是这些豪门大族不招外姓进族学。” 严妙真的眸子微微黯淡。 就听白琼仙继续道:“圣朝之下,宗门近年来越加难以维系,道家高门都以国封道观为主,替之炼制道兵真符,但底蕴不俗,你若有意,我可替你说项,让你们进那水月庵,做一女真。” “多谢仙人好意,只是我母女……想进那湘女阁中,寻一旧人,不知……”兴许也知这提议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在李景元面前一直不曾言明。 但见这白琼仙面前好说话,便又提了出来。 “湘水阁?你们要去那授月宫?”白琼仙讶然。 “我母女二人身无长物,又不想一生孤苦,如今生计也唯有这湘水阁了。” 白琼仙撑起雨伞,替武兰生遮掩了日光,才对母女二人道:“这你们却是找错了人,在天问司中,那位李大人才更有话语权。” 严妙真面上泛起苦笑:“不瞒仙人,这也是我们担心的,若就此被拿捏,我一介妇人不算什么,但欢儿前途无量,不可……失了名声。” 白琼仙投来赞许目光:“若是如此,我便代为说项,看看能否为你们寻一门路。” “姐姐乃白家嫡女,也是郡望出身,不会和那个小白脸一样。”白青儿开口道。 “多谢几位仙人。”严妙真感激涕零,拜下身来。 “无妨,这几日你们身上可有盘缠?” “这……”严妙真面色一窒,之前为了攀附李景元,那盗贼抢夺资财也尽归了他,如今周身不过一身衣裳。 “那就先随我们入城安置,官人这几日已经考虑好了前程,既然儒道不通,那便开一间药铺,学点医术,也算替青儿还些孽债。” 一边,武兰生微微点头:“这世上也不是非功名不可,我当做些力所能及的俗事。” “二位郎才女貌,真是羡煞旁人。”严妙真恭维道。 “阿弥陀佛。”却是法空摇头,“一叶障目,姻缘孽起,不得善终。” “呸,你这和尚,胡说什么呢,不念人好,非要咒人?”旁边一名学子听了顿时喝骂。 法空闭目不语,面上青筋隐现。 第四十六章城中万员外,三年生妖胎 即便日足大能,踏山访仙,遍览群胜的天师,在初入泰阳,也会为这南域第一市街失神。 城中市街纵横,商贾往来,异兽托物,甚至还有南海鲛人族等外物之族来行,别具风情的身躯在繁华街道中引人眼球。 到了内城,市集稍弱,但花街柳巷,酒肆乐坊却是屡见不鲜,尽目望去,没有一条街有几分空地,唯有那豪门大宅之中,可怜别致园景。 这日城北。 “各位官人,你们想找这城北空余下来的宅院,找我就对了,谁不知道我和老三在这一片的名声,你们买下这屋,左右邻舍可就都是朝中大臣,豪门大族。”一名贼眉鼠目的佝偻身影,领着一行人走入高宅,如数家珍地点评左右。 “想必各位官人也听说过,这泰阳城外有百里的城,七十二座城门,有百零八条花柳巷,百六十座管弦楼。那城内势要官属,且不说他,只这财主员外,也不知多少。有染坊王员外,珠子李员外,泛海张员外,彩帛焦员外。 这些个员外,哪个不在外头探着脑袋,想得一张签子,买入这其中一二宅院,唯有几位公子手段通天,这不过半日光景,便落了实地。” “你这厮,莫要光顾着奉承,我且问你,那宅院到了没,可别把我们领到外院去了。”李耗促狭的声音接来,却是李景元一行入城置办宅院。 族中为他准备了六份地签,这只是其中一份,看上哪户买下就是,自有人去结账。 李景元散去玄甲,携老翁童儿,绾儿及李耗行事,准备办下这郡城之中第一座属于自己的宅院。 城北贵胄云集,地签更是难得,其中价格,更是堪比一件上品法宝。 “这座荣阳公府,乃是昔日荣阳公翻修度用,虽然比不得如今在玉京的正府,也是占地百亩,配置齐全,如今还由人打扫,您若是……” 来到一座堂皇高府面前,望着其中深庭进院,李景元微微皱眉:“可有寻常合院,也不用高进大宅。” “这……自然是有,不过……”和老三有些支吾。 “可是有什么隐情?” “不瞒各位公子,小人以此为生,不敢因为一时之利,恶了名声,这附近符合公子需求的,的确有一处府宅。 只是……”和老三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 “只是这却是一座凶宅,养过妖邪。”和老三压低声音。 “泰阳重城,也有妖邪出没?这妖邪如今如此猖獗了?”李耗有些难以置信。 却见和老三摇头:“这也不是,听闻是这万员外家的女主人,婚后二十余年依旧没有身孕,便与这万员外去了外城上箓宫,求了一道灵符,这灵符也是灵验,不过一二月光景。” 和老三说着,带领五人过了一处街巷,见府宅后门小巷有小厮望来,瞪了一眼才继续说道:“这肚子就有了消息,但这怪事也来了。” “可是胎儿不对?” “公子聪慧。”和老三回身应和,奉承有余,“这怀孕之后,整整三年,这位夫人的肚子越来越大,直到三年后,生下了一个大肉团。” 李景元这下也不打断。 “从肉团之中,蹦出了了一个娃娃,这娃娃迎风见涨,不消半日,就到了六岁模样,骇得一家人去上箓宫请来仙师,那仙师看了之后,言说这童儿是灵妖转世。 我和老三也是头一次听说灵妖,妖便是妖,从此之后,万员外在此地受尽嘲讽,便再待不下去,把这宅院托在我这里已经几月有余。” “这么看来,也没什么忌讳吧?” “几位公子有所不知。”和老三却是苦笑,“就在前几日,上箓宫上下几十位道士上师,尽皆死绝。” …… “都死了?”城外,一处清冷道观外,白琼仙一行拦住行人,指向被封闭的道观,询问情况。 “可不是。”那行人见白琼仙风华天成,也不觉有气,“就前几天,要不是那凶人当场被天问司的人抓住,这会儿这块早没人了。” “……”路人走后,场中一度沉默。 “白仙子……我们……”严妙真走了半天的路,脚底已经起了泡,白琼仙但不是故意苛待,因为那武兰生至今也未吭一声,以为无甚紧要。 “姐姐。”白青儿见白琼仙脸色变化,关心询问。 “我没事。”白琼仙轻轻捂住胸口,“我们先去城中寻一客栈落脚,过些时日再置办物事。” 后一句却是对着武兰生说的。 “我的事不急,仙儿可是有亲人……遭遇不幸?”武兰生宽慰道。 白琼仙不知为何,情绪顿时为之一泄,身子也软了三分:“我白家在此城基业,这上箓宫占了九成,如今覆灭,往来交通不便,怕是要让兰生受些委屈了。” “仙儿何出此言,我来郡城,一为陪伴你,二则拜医道,何来委屈?”武兰生面色不渝地道。 “这……”严妙真母女相视一眼,露出难明虑色。 “怕是要让两位失望了,家兄下落不明,湘水阁那边我却是无甚关系,这几日可随我们一同,我身上还有些盘缠,过几日寻着生计再走不迟。”白琼仙望了过来,对此二女,她虽可怜,却也无过亲密,左右能帮则帮,眼下却是顾不及了。 “白仙子……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可寻营生。”严妙真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如何滋味。 兴许是有了愧意,白琼仙递了一袋银两,也顾不上绝情:“我要去天问司问个清楚,两位若是有事,就另行一处吧。” 眼见如此,罗氏母女如何不知对方这是在逐客,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好拜谢离去。 第四十七章族中闻秘境,高台斩真龙(上) 旭日初升,深巷空隆,有垂髫小儿摸出院门,聚拢东西,围座而排。 “蛋生,牛二……”场间,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半大孩童轻车熟路地一个个点过围坐的童儿。 “嗯?”点到某个人的时候,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尖锐了起来,“吴桐少爷?你怎么又溜出来了?” 周边,几个看上去老成一些的童儿转过脸来,其中一个脆生生地开口:“就是,吴桐你怎么又来了,上次就是你,说好咱们不说出去的,结果我家被你爷爷找上门,带着我娘亲都挨了一顿训,我最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不会又要……” 那被指点的童儿似乎是急了,连忙摆手:“阿平,对不起嘛,我上次是被我阿娘抓住了,这次肯定不会了,就算被抓住,我也不会供出大家的。” “那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阿大,继续。” 之前那点名的童儿吸溜了一下鼻涕,然后晃了晃脑袋,又转过身。 “春儿,梦梦,童童……咦?你是谁?”就在这点名之后不久,这名叫做阿大的童儿惊讶地看着场中一张懵懂的生面孔,好奇地问道。 这一问顿时将一众童儿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离得远的,用小短手撑住地面,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过来。 “对啊,你是谁啊,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该不会是新来的吧?” “阿?不会吧,娘娘大人没有说过有新的灵童吧?”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是不是魔童走了之后新来的?好久没有见到魔童了,他去哪里玩了?” “我才不关心他呢,上次那么大一个桃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香香的,结果都被他独吞了。” “就是,魔童在咱们根本什么也吃不到!” …… 随着场中诸多童儿的指点,那新来的童儿目光有些闪躲,身躯也慢慢后退,这时阿大出声了:“娘娘说过了,能来这里的,都是一家人,大家都要好好相处,小不点,你叫什么?我是阿大……呸,我叫柳川州,六岁了。” 见状,那童儿眸子中惊惧之色才稍稍退了,嗫嚅开口:“我……我叫李参,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儿,今年……今年我三岁了。” “三岁?比我小唉,我不是最小的了!”一个童儿忽然开心地道。 “都坐好了,再不快点,待会儿我们回去就要被发现了。”阿大不满地继续点名。 点完名后,他又扯了扯有些发紧的肚兜,看向李参:“你第一次来这里,不会做的话就学我们,很简单的。” 说着,便和周围童子一起,走进了一间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大树,粗壮古朴,比他见过的那头被师父烧死的会动的大树还要大好多好多。 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还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是红红果!今天吃红红果唉,叮当,小叮当,今天又要靠你了。” 这时,人群中被推出了一个扎着朝天辫的童儿,看着离地甚远的果实,晃了晃脑袋,皱着眉头,一弯腰,就朝着树干撞了过去。 “嘭!”一声沉闷的撞击,就见树上的红果落下不少,童儿们却围到小叮当面前,捡起一个最大的递给他:“小叮当,你没事吧,这个给你吃。” “我没事。”小叮当接过果子,却看到那个新来的正在学自己,连忙出声,“等一下……” 阿大也吓了一跳:“这个不用学……” 只是这会儿,李参已经撞到了树干。 “嘭!” 又是一阵摇晃,树上的红果又掉下许多,有的还砸到了一些童儿的脑袋上,又是一阵安抚。 阿大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这院子忽然一抖,红果纷纷塞入童儿们的手里,然后一阵扭曲。 …… “乖孙?”老翁摇了摇童儿,宠溺地摸了摸他的鼻子,“睡这么死,天亮了,莫忘了洗漱吃食。” “哦。”乖巧应了一声,李参把手里攥着的红果藏到了被窝里。 …… 小院中,李景元看着周围重新布置的院落,也觉得十分满意,这院落不算大,却也比离龙城的要宽敞。 院中花园亭下的石桌上,许久不见的李真泉再次上门。 “此番入城,家族这边知晓,反应也算迅速,让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李真泉笑道,“你如今在族中的地位已然不比你那两位哥哥差多少了,我看有些族老已经完全偏向你了。” “我更感兴趣的,还是他们能拿出什么东西。”李景元面上不动声色。 李真泉微微点头:“这次可是大手笔,族中专门为你腾出了明年族中[伏虎秘境]的一个名额,你有金丹在身,又有身外化身这等神通,破解胎中之谜应该不难,实在不行也就是舍了一尊化身。” “为何不是今年?”李景元扬了扬眉。 “这……”李真泉语气微顿,叹了口气,“今年的名额,被圣儿用了,听说是大嫂用尽人情,请了一位法相天境的大能,为圣儿打造了一具莲身宝体,就是为了这次的秘境转生悟道之用。” “哦?”李景元当下茶盏,“此事族老们也许了?” 李真泉默然。 “既然如此,那伏虎秘境便推了吧,族中还有很多如大哥这般人杰,我已成宗师,当然要多加照顾一番。”李景元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和嘲弄,“秘境这般族中底蕴,如今也能操纵于妇人之手,我这老爹……呵。” “慎言。”李真泉望了过来。 “怎么,泉叔不这么认为吗,这妇人手脚之长,眼光之短浅,除了用她那日薄西山的剑宗底蕴喂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她还会什么? 这些年族中的产业收成,岁末评比,她这一脉除了我那父亲仙道资质还有些威慑,还剩下什么?我听说我那大兄为了不落后于我,专门耗费几十万两白银,打造了一柄血炼神兵? 这何等荒谬?”说起自己这大母,虽然少时不算刻薄,但为人自私却是不假,除了自家二子,对他从来都是打骂不忌。 李真泉悠悠一叹:“大嫂她……给族老们给的太多了。” “那我便明白了,左右不过一个玄级中品的秘境,我也不甚稀罕,正好,此次我过来,就是为了拿回我娘这边的宗谱录事,重开一脉,便以我娘为始。” “你真的决定了?重开一脉何等艰难……” “何等艰难?”李景元却是偏头望去沧浪天穹,“不过天师之上,法相之景罢了。” 李真泉只觉得离别多时,已然看不清李景元此刻内里。 “云中君,好一个云中君。”虽有些荒谬,但此刻他却无甚心思去怀疑,“除此之外,族老们还专门为你准备了一样天地宝材,名为暖阳神玉,还有几处商铺,流水自取。” “仅此而已?” “若是岁末圣儿成功晋升,便是仅此而已。” “我就看不得这些老东西,一个个手里揽尽家财,却办事这般不爽利,也罢,替我告诉他们,这些也不用了,我所开之脉,承接祖父,剔我生父,允了这事即可。” 李真泉却有些为难:“你还是莫要做的太绝了,你如今不过宗师之境……” 李景元却是一笑:“是啊,不过宗师之境,地榜前三,受大周国运庇佑,圣意恩垂,解元加身,族中若是想要交恶于我,尽管来就是了。” 说罢,他站起身:“风起微末,有时不能跳脱,也是枷锁,我修之道,不在血缘世家,而在红尘天理,清灵之气,当浮沉红尘之境,此为,红尘道。” 第四十八章族中闻秘境,高台斩真龙(中) “师父。” 一道清脆的童声打破了叔侄二人之间略显沉闷的气氛。 李真泉望来,却是目泛奇光:“好一具先天宝体!” 李景元微微一笑,冲着李参招了招手。 李参立刻松开生无可恋的梨儿,小跑了过来,被李景元抱上怀中:“昨日可睡好了?” 李参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李真泉,小声对李景元道:“师父,这个给你吃。” 说着,举起手中一个红果。 李景元原本和蔼的笑容顿时凝滞,连一边李真泉也变了脸色:“千年朱果!” 一株地品神药结的果实,价值也堪比玄品大药,何况朱果是固本培元的神物,当时打劫了黑山君,府库之中也没有一枚,如今却是…… “景元,这是?”李真泉看向李景元,李景元只是微微一笑,李真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收敛。 “看来你这一路又有机缘。” 接下来,李景元让李参先行离开,又问李真泉:“泉叔可知前几日城中的那桩上箓宫惨案?” 李真泉一听,点头:“如何不知,这桩惨案如今满城皆知,如果不是天问司那几位还算及时,这城中如今恐怕已经是戒备森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景元也有些好奇,“那灵妖转世虽然怪异,但历来不可能生出邪胎魔童啊,更无可能一夜之间灭尽上箓宫。” “此事确实蹊跷。”李真泉赞同点头,“单说这上箓宫,后面有天心蒙氏的身影,座首修为在抱丹六转,若不是年龄大了,地榜副册恐怕也是榜上有名,那魔童再怎么积累,修炼到宗师还是需要时日的。” “而且,根据天问司那边的消息来说,是因为魔童吞服了一株地品神药,导致走火入魔。” 李景元嗤笑:“这是在骗谁?地品神药?” “神药难得,比之天师更加难寻,这株神药更是没有备案在身,只是匆匆说明,就给那魔童定了案。” “看来这里面猫腻不少。”李景元皱眉。 “怎么,上箓宫有你认识的人?若是没有,这件事你还是少掺和为妙。”李真泉告诫,“万剑宗的人都出来站过山。” “万剑宗?” “不错,打着降妖除魔的名号来的,郡守都被惊动了,听说协商了几天,后来万剑宗协助天问司,拿了北地沼泽的那条三首蛟龙,眼下正是合作的蜜月期,而且今日,天问司就要在南门监斩那头蛟龙,你若有心可以去看看,一头大妖,听说是万剑宗损了两位长老才拿下的。”李真泉语气莫名。 “代价这般大?” “你以为能盘踞在郡城周围的大妖有好易与的吗,哪个不是凶威赫赫,手下妖王成群。”李真泉没好气地道,“谁都知道这事有猫腻,但是明面上,万剑宗已经做出了补偿,所以……” “所以那孩子就必须死,连真相也不能查?” “这就是人家大宗的阳谋。”李真泉叹了口气,“两位天师,即便是万剑宗,也够伤筋动骨了。” “蒙氏呢?他们没什么动作吗?” “被填饱了,估计也内部处理了一些人才按了下去。” “这可真是,一副好吃相。”李景元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寒意。 “怎么,不舒服了?” “不,我倒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准,这次万剑宗不仅要被当一次枪使,最后还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哦,怎么说?”李真泉倒没什么长辈的架子。 “天问司如今内部正在整顿,百国盟约大势之下,宗门是境内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所以我们都接到了一些任务,这万剑宗,应该就是郡城天问司这边的主要目标,这次恐怕万剑宗是主动羊入虎口了。” 李真泉瞳孔收缩,这却是第一次听说,朝廷要对宗门下手? 李景元看了一眼李真泉:“此事事关重大,告知泉叔你是因为叔母的缘故,信与不信也在你,只是莫要传出去就是了。” “侄儿放心,此事是我承了情。” “对了,泉叔说今日监斩蛟龙?” “不错,在南门,应当在午后,只是不知引不引得来其他大妖。” “这又不是第一次,那些大妖可不会再这么轻易上当了。” “也是,武试这边,景元你们是如何安排的?”李真泉绕了个大圈,还是回到了点上。 李景元也不去戳穿:“郡试取的是举人,我却是没有管辖权,不过也是擂台赛。” “这么一来,宁儿怕是难了,我听说这届天才辈出,不少都有丹池之修?” 李景元点头:“不过大多靠药物堆积,不瞒你说,这一路上,有几个丹池武生,路遇妖官祸县之举,仗一腔热血,被其中内应蛊惑去了灭魔,结果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我到达之时已经晚了,不过那县令也被我杀了。” “如今这底层官员大多是先帝期间所留,参差不齐,而且……说句大逆不道的,无才无德之人甚多,被妖物蛊惑也不难理解,如今爆发,才有了祸端。” 李景元赞同点头,两人多日不见,又寒暄片刻,便相邀同去南门看斩蛟龙。 依旧是车架马轩,李耗暂代车夫,一阵玄甲化作道兵种粒收在坤袋之中,带上祝娿,四人便朝南门而去。 “几年不见,这城中却是愈加繁华了。”李景元途中不时剥开车帘,观望四周。 “全赖圣帝统领有方。”李真泉真心实意地道,“放在我与你父亲的那个时代,这番景象却是想也不敢想。” “只是龌龊尤多啊。”李景元意有所指,“还没问过我二哥,他如今如何了?” 李真泉抬头,语气却是有些犹豫:“他……最近在追求岁安王的妹妹,当朝永清郡主。” “这可真是。”李景元也有些愕然,“怕不是被我那大哥如此决然的气势吓到了?” “这番大嫂请出那座大能,的确震慑了一群族老,童儿有此想法也能理解。”李真泉稍微解释了几句,“也不失为一条后路。” 第四十九章族中闻秘境,高台斩真龙(下) 车马轴承滚落在平坦央路之上,避开人群往来,玉佩清鸣,龙虎交越,连巡街官差也不敢拦前。 避过闹市,李景元忽生兴致,拍了一身红纱罗裳,内衬月衫的绾儿左肩,散了她那萦绕不去的火种真意。 亮眸嗔怒,却同身环臂。 “泉叔先去,时日尚早,我与绾儿先去市中闲逛一番。”李景元吩咐李耗驱车,和祝娿却半路下了。 汇入人群,两人神韵自晦,流连市井。 李景元与祝娿同修多日,也对这位美娇娘满意得紧,虽然不如清儿那被自己揉捏多年的合度,但个中曲折却是不逊几分,虽未双修,也得真味。 而望祝娿,几日相处,也算了解为人,并不拘泥。 如今二人如情侣漫游,也有几分般配模样。 边上小摊上不时有新奇物件,仿制木剑,玉佩饰品,还有吃食杂耍。 走不多时,李景元忽然看到一处小摊正在售卖几寸傀儡,关节灵活,操作简单,顿时起了玩心。 走到小摊前,捡起一个红料女身傀儡,布条裁剪得体,面目刻画有趣,关节处由丝线连接,灵巧可爱。 祝娿妙目之中流转过几分亮色,被李景元捕捉到。 他便蹲下身,又指着另几个同样红衣傀儡,对老板道:“这几个,帮我包好。” 那商贩老板见了,却是懒散抬头,看了一眼二人,又微闭双眼:“限买一个,黄金千两一只。” 听得此言,李景元这才意识到不对,这摊位明显,玩偶也有趣生动,却没有一人,原来这价钱…… 他认真打量了一眼手上的傀儡,皱了皱眉,又看向摊上众多傀儡,最终还是放下了傀儡:“打扰了。” 这些傀儡之上,灵气波动全无,也无秘纹,根本不是什么隐藏极深的秘宝,但是雕刻却是栩栩如生,大概是某位匠师的手艺价吧。 那摊主也不留人,只是斜眯了李景元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这玩意儿,我要了。”突然,一道轻佻的声音从一边传来,随意之中带着三分风流邪气。 祝娿侧目,却见一锦袍男子,胯码长袍,一头抚顶帽,一身富贵气,身形略显臃肿,却还在常人之列。 来人先是取了一叠银票,扔给摊主,就要去拿那傀儡小人儿。 却听那摊主道:“黄金便是黄金,我这里不收金票。” 那来人一愣,又看向下人,让取出十张金票,复又递给摊主,这才收下。 只见那人取了傀儡,却不收入囊中,而是一脸微笑,转过身来,将那傀儡向了祝娿。 “久闻祝火之国当代圣女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不知能否有幸同行,我观二位也是要去南门看那妖龙俯首?” 行为处事倒是还有分寸,只是见面就送这价值千金的傀儡实在少见,除却天香楼花魁出阁,李景元也没见过这等阵仗。 祝娿与李景元却没接话,那人也不恼,反而解释道:“两位可是不知这傀儡来历?故而觉得在下一掷千金,败家至极?” 不等二人反应,那人继续说道:“二位有所不知,此乃偃师宗家的信物,关乎年后的几尊上等傀儡的归属……” 听这人一番解释,李景元便知道了这其中缘由,这傀儡摊上卖的居然是这种中间物事,千两黄金只能买个入场券,只能说这偃师宗家生意经确实不错。 “既然如此,此物我们却是不能收。”李景元微笑推辞。 那人见祝娿竟然未曾反驳,这才正视李景元。 “阁下是?” “我听闻天心蒙家当代三子蒙仪,最近大病初愈,行事有度不少,实力在府试之中也算出类拔萃?”李景元却是对着来人说了一句,“只是如今怎么故态复萌,想夺人所爱不成。” 这人见李景元猜出了他的身份,一时之间也有些坐立难安,只是强忍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既然已经名花有主,那恕我先前孟浪了。” 心中却是暗暗猜测李景元身份。 “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我们的确想去南门,只是想逛逛这闹市。” “原来如此。”蒙仪点头,“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李景元看着对方,也来了几分趣味:“叫我李兄即可。” 蒙仪面皮微微一抽,这家伙看上去就比自己年轻……不过这份气度却是同龄未见,也不犹豫:“李兄有所不知,现在这闹市算不上热闹,大家都往南门看斩龙去了,不如我们一路同走,也好让姑娘见见我大周风貌。” 三人同行,路上偶见一隅,有几个乞儿围坐在地,分食余物,坏了一片祥景瑞气。 祝娿目光偏转,微微露出好奇之色。 蒙仪在旁补充:“这些都是最近从外地来的山民,被妖祸坏了根基,又无处可去,就自发而成,听说还成立了个什么九莲圣教的组织,在凡人之间也算有些地位。” 听到这里,李景元却是回过头来好奇询问:“九莲圣教?莫非其中还有修行者参与?” 蒙仪被问得仓促,细想后才道:“想来是有的,我听说这九莲圣教之中曾有一本玄天秘策,品阶不止玄品,当时惊动了李阀圣龙一脉,只是却没有下文。” “圣龙一脉?”李景元这下却是真个有些奇了,这不正是自己那两位哥哥如今所在的一脉吗,也称主脉。 虽然如今李阀是圣龙为主,但其实却以元龙一脉最为强盛,即便如此,这一脉三代之中,莫说天师,就是炼出真阳法相的通玄大能也是有的。 那九莲圣教也能抵挡? 不过转念一想,能贪慕这玄品秘册的,大概只有自己那位后母,她请不来那些老祖宗天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九莲圣教,和自己在庙里看到的那几个凡人有关系? 这些念头不过一晃而过,对他来说,此类纷争不过弹指可压。 一路南门。 路虽未尽,但其间人海嘈杂,叠压不下,立踵而观的盛况,他却是已经领略到了。 “李兄,祝姑娘,这边请。”蒙仪正想领二人去早已定好的位置旁观,却见李景元摇头一笑。 “不必了,我们自有去处,此番多谢蒙兄了,来日再会。”说罢,携祝娿离去。 身后,蒙仪背后缄默仆从看到这一幕,轻身上前:“公子,要不要……” “你是在替我乱树敌吗?”蒙仪脸上笑容不减,眼睛却是冷了下来。 “小人不敢。” “哼,下去备好酒菜,还有,刚刚那个男人看清了吗,查查他的底细。” “是。” 等下人退去之后,蒙仪修长的眼睛之中闪过一朵妖异红莲:“这家伙到底是谁,如果是他,那这位血莲圣女的人选,怕是要换一换了。” 第五十章墨湖龙王令,复见故人来(二合一) 香阁清绕,环梯水幕,渺渺熏香之中,丝竹管弦之音青葱悦耳,帘幕之后,雅座之中锦服遍地,屋外杂声难扰。 一双赤玉完足踏红绣烧云之纹,束腰红鸾绣袍掀开一抹白腻,廓出一道艳白小腿,笔挺莹润, 踏过环梯,这道妖娆清丽的身影瞥过屋中乱象,眸中亮起火莲点点,随后便听见屋内传来杂声 “大人,自重,绾儿这腰下可不是这么用的。”妩媚低音随青丝绕至耳畔,白皙红润共赴视野,不过一张俏脸,便有点绛红唇,斜飞妙目,俗媚大雅之观。 李景元一时也有些失了道真,只是金丹转圜,须臾不破,右手揽入这百媚不得之身,轻声佯怒:“莫胡闹脾气,这纤云弄月坊背后之人可不好惹,若是嫌他们污了你的眼,给一些教训就是了,不去性命。” 熏香云气环绕绣袍起伏曲线,娓娓而转,其中娇女喘息细柳烟,吐露清火媚态,横陈芳菲,一览无余。 “大人发话,小女子自当遵守。”自从同修三昧之后,祝娿性子渐回之前,少了几分约束恭谨,多了几分熟媚玲珑。 一道真火之种从之前屋中收摄而回,随那修长玉腿一同跨入木廊尽头一座雅阁帘幕之后。 幕中,李真泉早在座中,见李景元真身温润如玉,不显锋芒,和之前离龙见面又是另一番景象,也不免心生唏嘘。 又见到旁边祝娿身姿曼妙,面容精美而妍,骨相端庄,皮相内媚,也是轻轻点头:“郎才女貌,道机气融,天造地设,这把三火五禽扇,乃是仿制五火七禽扇炼制,虽有些草率,也可用一时,权当见礼。” 李真泉取出一把戎羽仕女扇,端庄火媚,缀白石美玉,吊金丝玉缕,气机宏大,不下地品重宝。 “既然是长辈所赐,便受着吧。” 李景元看了一眼有些犹豫的祝娿,这件宝物虽然只是下品仿制之物,却留有晋升之地,宝胎不俗,可当本命之物。 想来也是路上对李景元先前态度有了一些反应,也算弥补,一件地品仙宝也算贵重,但对族中来说却不算什么。 落座席间,外窗已然大开,此地可直面那断头台上,被缚成十米长短的巨物身姿。 黑鳞蛇躯,腹下生爪,五指鳞纹,尾生翎羽,覆青火神辉,颈生三首,各自而异。一行蛇首独角,长信竖瞳,尖牙少齿,凶悍而明。一落黄瞳鳄首,面覆青鳞,密牙白齿,鼻息行重,阴沉如狱。一长圆首无面,只生七窍,如肉团白囊,肮恶丑绝。 “这头三首蛟龙,据说乃上古异种,有各般神通大能,法力滔天,更兼一身不坏宝体,法宝难伤,万法不侵,几位天师与其争斗了数日光景,布下天罗地网方才擒下,可谓今岁第一大善。”李真泉取来木器,摇起水台,端来热水,洒入杯中,轻饮一口。 “此事由天问司如今城中负责人赵灵君主办,借了我族元老的一柄玄天仙宝之列的六阳元灵剑用刑,否则寻常兵器还真奈何不得这畜牲宝体。” 行刑重利,绝。寻常仙宝或可伤这大妖真身,但处刑之用,当一刀果决,否则何来问斩昭告天下,笑我朝刀不利呼? 此刻已近斩时,断头台下人头攒动,卖货郎放下挑担,立于路边檐下,趁着热闹卖了半天存货,小厮出了店门,不顾掌柜喝骂也要见识见识这大妖真身,还有各家公子小姐,互道初见,掩面低头,却又抬眉掀口,好不羞涩。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江湖中人,气血旺盛,却不入道途,如烈火烹油,不得善终,一旦泄下一口气,五劳七伤便是催命之符。 这些江湖中人手持铁兵,气势却是不弱,修者在人群中却是没有几位,多是刚悟真气之意。 “若是有意,年后状元加身,不妨来郡城谋个司主之位。”李真泉见李景元眼中神色光华,以为盛景触心。 李景元接过一边祝娿主动端来茶杯,绕过戏谑唇印,浅尝一口:“我倒是也想,只是泉叔莫忘了,圣帝有令,领世家门阀,高门大宗名号者,所在郡城不可官过五品,我若是拜司主之位,也是去金陵领一差事。” “是为叔妄想。”李真泉饮下清茶,“只是那赵无常近年来威压日盛,不过郡望之底,多次抚我族脸面,你若是意在离龙,当小心提防。” “多谢泉叔提点,司中自有法度,这赵无常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司中风评尚可,与我族之事,说到底还是我那大母所致,此事于我却是无碍。” “哈哈,也是,阿罗之前还和我说这件事不用替你操心,你能想通关键却是最好。”李真泉赞赏道。 此时台上那三首蛟龙虽然真身被封,但庞大妖身之上依旧有妖气弥漫,红尘浊气纷扬,扰散天云。 “罗姨最近在忙什么?”李景元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这我却是不知,只是她家那小子年纪尚轻,府试未能得榜,估计心情也不怎么好,你若是得空,也好如拜访一二。” “也好。”李景元微微点头,错开话题,“宁妹此次大比运气不错,虽止步五十,可前后皆有丹池之修,若能借来一二血炼之宝,未尝不可一试成名,省去五年光景。” 李真泉听得此言,露出会心一笑:“这却是另话,就怕遇到那几位像侄媳这般天姿纵横,又有宗师之境的少年天骄。” “泉叔多虑,签分上下,司中也会顾虑一二,只要宁妹第一场显出定鼎之力,抬升排名,那自会有其中门道,错开宗师之劫,至于丹池,就看泉叔你愿意付出到何等境地了,小侄我人微言轻,只能为你旁敲侧击。” “这便已经足够了。”李真泉抚须而笑,“听闻这三首蛟三双妖目生有不世神通,更兼龙筋宝材,贤侄可有用处?” “长辈赐,不敢辞。”李景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边,祝娿体态略显慵懒,半靠在李景元怀中,桌下玉足却是不知何时挣开了红云高鎏,带着几分滑腻蹿入盘膝之中,引渡三昧。 软玉温香,却是媚骨天生。 “时辰已到,斩!” 宏音如雷,回荡高墙碧瓦。 “舌绽惊雷,我记得这还是佛门神通吧,与之相比,我路上遇见的那金山寺和尚倒显得小儿啼鸣了。”李景元撑开一道清幕, 怀中酥骨微颤,斜靠胸前,圣景女色,尽然在望,又带三分怯弱羞媚,玲珑折态,闻之骨酥。 一声娇酥柔媚,怀中真火媚躯。 李景元口中呼出一股三昧浊气,真火炽盛之际,大罗翻腾,龙虎长鸣,复返清明,手中轻托婀娜身,抱枕在怀,却是不见心魔念,渡三昧真性,来往二人纠缠之间。 外界,随刑令而开,一抹金光自天际而开,恢宏磅礴,如天降神兵,锋锐之机不为止戈,只取凶首。 天云避散,妖气分化,一柄金胎玉砌而成之剑耸立高台,剑分清光垂于三首之间,锐气之下,三首隐现血迹。 见状,执法令之人望向高台。 高台之上,黄衣云纹者,一郡郡守之身,高冠博带,中年意气,三尺长髯。 又有紫衣神纹,束装正身,佩金剑,环玉尺腰扣,边纹金线,威仪四方,无人敢与之对视。 两人互望一眼,郡守挽起衣袖,抽出面前案桌之上,宣桶之中一张宣斩令,扔出。 令牌在空中翻滚,宣令之人口舌大开,正要出音。 却见那令牌陡然停在半空之中,宣读之人一时不察,收回了声,却是引来秘法反噬,面目青红一片。 高台上,两位大人物却是丝毫不觉惊讶,只是望向台下某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也好让我等瞧瞧,这些年都有哪些个暗地里阳奉阴违的东西。” 说着,一道如同天山渊海般的司机升腾而起,笼罩四方。 台下,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忽然走出人群,走上高台。 “灵君何必动怒,三首之孽,不过前朝,自新朝以来,我等安分守己,何曾得罪周城,竟也惹来杀生之祸?” 台上,赵灵君却是二话不说,一掌拍下。 那青年也不恼,手中翻出一枚令牌,上面黑色墨纹显露,汇聚一方真龙之迹,散去掌力。 “墨海龙王?”台上赵灵君见到这墨迹,却是眼神半合,“此事是你在背后捣鬼?” 那墨迹龙首口吐人言:“赵小芳……” 赵灵君面色一黑,神色顿时变得危险起来,确听那龙首继续道:“这小崽子受了魔道蛊惑不假,我也不去辩解什么,只是你若想揪出背后真凶,就留下他一条性命,等我来后再做打算。” 赵灵君眼中神光闪烁:“今日这头妖龙必死无疑。”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围观群众,又看向那名书生:“这是你新纳的女婿?如果没有其他事,就不要妨碍我们用刑。” 那墨迹龙首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消散在这方天地,那书生也行礼下台,不再言语。 楼中,李真泉却是脸色肃然,语气冷冽:“墨海龙王?这老家伙怎么也出关了,不过也难怪赵小芳这家伙平日听谁提他这名字就拼命的性子,今天也忍了下来。” “墨湖龙王,难道是传闻前朝那位留下的笔墨真迹显化的先天元灵?” 李真泉点头:“如此跟脚,先天就得了个法力无边,更修有万劫不灭之体,墨海不枯,真身不死,倒和那位青虹姥姥一个路数,比这三首蛟之流更是不知强出凡几,此妖若出,恐怕巡牧郡域的那位也要来了。” “不过此事与我等无关。”李景元淡然开口,“今日过来,不过是见个热闹。” 说话间,外界已然是令落声起,再剑落。 三首囫囵倒地,溅起一地血迹,宝血凝而不散,汇聚真元本性,红尘映照之下,又有道韵流淌。 大妖之躯,已然是炼制仙宝的辅材,平日一寸难求,今日却是一饱眼福,场外众人见那氤氲妖血之气,恍惚之间也觉神清气明,血气方升。 李景元抚开怀中青丝发箍,揽无骨柳细腰,纤白莹润,双掌环合,恰拇指相扣,撤去一手撑腿,掸开淡雾。 “手起剑落,也是干脆,不知是那位老祖用剑?” “还能有谁,玄道老祖。” “大材小用了。” “这却是我等后辈不争气。”李真泉叹息一声,“大妖材料之事贤侄莫要担心,先前所说之物,我已经与龚郡守议定。” “相比这个,我倒是更好奇另一件事,不知泉叔可否解惑?” “咚咚……”正在这时,一阵敲门之声响起,一道收放张显的修长媚影折在门上,随灯火摇曳。 “进来。”李景元暂时止住话头,让人送食。 来人一身紧腰勒身长裙,外衫绿罗,,低头温驯,又有端庄雅媚之气浮现,尤其身段折放,惊人之外兼杂合韵,像经事而未动心之果,闻之便知身媚滋味。 可叹极品。 只是李景元面上却现出几分讶然。 那食使初时低眉,行至桌前,见李景元半分放荡之态,嘴唇微张,露痴享呆态,缱绻青丝绕鬓而折,随微汗贴出七分妇人之媚,交叠目泪。 李真泉何等人也,虽起初也见这妇人娇媚,如今也不打算夺人所爱,便悄然告辞,留与美人。 第五十一章参同半身修,乐坊扫妖氛 “仙人好饶,妙真知错,不识真面目,失了缘法,如今得幸……再慕仙人当面,只恨非完身,本该无他想,今处红尘几日,受他人指点,差点失了名节,还望仙人垂怜,救我母女于水火……” 雅室之中,妇人披散衣襟,水嫩白肉丰腴压在地毯绒毛之上,长发挽髻,后臀伏背,曲线玲珑,如熟桃蜜葫。 李景元双手各覆一浑圆香肩,将其托离地毯。 妇人身形微抖,忍不住齿轻外露,微扯红唇,却仍有轻吟之声闷起,惹得怀中那玄女真仙一般的人物一阵轻笑。 慌张之下被解去外衣。 一身半身旗袍装束覆住惊人弧度,白腻之间不藏分毫,背后玲珑细收,腰下迭起,随妇人心思摆动,又添真媚。 “这般妖娆,当称人世上品。” “仙人若是有意,真儿愿意以身相许,只求仙人救我母女于水火。” 李景元却不闻不问,去了这媚妇下身裙摆,摆开两条修长玉腿,看得祝娿脸色也是微红,腰间玉手微微使力。 李景元偏头微声:“莫胡闹,此女身具参同宝体,日后当有所用,只是元阴已失,体内浊气人欲,虽上好皮囊,于道无益,当修身沐功方能成就元胎鼎炉。” 这番话也不避着这严妙真,只因这媚妇人欲灼身已久,大抵也不堪重负,如今又有仙人托身,不过抚身片刻,竟已泄了阴元。 李景元抱入妙体,横陈在怀,手中印诀轻点媚妇周身,引来轻吟低唱。 “好不知羞。”旁边佳人娇笑,玉手缠上那绷直玉腿,细敢其欲,“大人还有这般手法,莫不是……” “若你进阶宗师,抱元守一,自然也会让你尝尝这滋味。”李景元运转参同大契,引得身下宝体轻颤不止。 “果真是参同宝体。”停下手中印法,拂去这媚妇一身香酥密汗,看那起伏玲珑,满意点头,“念你人欲甚重,不计前番,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不可再起二心,原本只是见你母女可怜,又有宝物奉上,才答应庇护一二,若是如今,你当修我真法,做我那双修阴身之用,免不了龙虎大欢,你可愿意?” “……妙真愿意。”语气哀怨婉转。 “只是你如今这身体虽底蕴犹在,不失上品,内里却浊气翻滚,也太过娇嫩,受不住功法之寝,当修龙虎之法。” “全凭仙人……老爷做主。” “甚好。”李景元看了一眼怀中妙体,拂过面容,“便先穿戴齐整。” “老爷……我家欢儿……” 李景元却是折头望来:“我念你还有几分姿色身韵,又可助我行功之用,可你女儿却与我无关。” 严妙真顿时慌神:“仙人好饶,若是前番我母女行事乖张,自愿领仙人法度,不敢怠慢,即便……即便共寝人伦,只盼仙人垂怜,不敢再生二心。” 这番话语,已然表明这些时日母女二人经事之苦,昔日大门贵妇大女,如今坊中待客尝髓之徒,自己与女儿清白朝不保夕,如何敢腌臜金贵之躯。 就算尽付了一人也好过那千人之景。 “那罗清欢却是未承你这宝身道韵,于我无用。” “求仙人开恩。” 见怀中蜷缩一团,跪伏在腹的娇媚之躯,李景元抹开发髻:“你既如此,当用心修我之法,早日行功渡用。” “妙真愿意。” “那就带路罢。” “大人好生偏心,前次还说我,这次怎不提这乐坊背后之人?”祝娿香体内揉,迫开媚妇。 “不过一二薄面。”李景元轻揽这折柳细腰,另手同握润身白肉,行外而去。 …… 外楼间,一道香火明升之阁中,起落云台,浮沉长湖,其间莺声燕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一道明庭郎君来往推杯,放浪形骸,指向偏侧侍女,抱来坐腿,手脚狭弄,惹得一阵红浪翻滚。 “啊!撒手,贱人!”突兀高音入云,男子尖声如野鸭,气急败坏。 郎君看去,却见一丽人清身,肤白质嫩,身韵也颇有亮眼,眉宇尚合,竟是个难得璞玉。 “哦,宋兄,这侍女怎么回事,坊中怎么送上这等不经差使之人服侍?” 郎君刚说完这句话,却见那侍女转身望来:“好个不经差使,圣帝当位,日月同空,即便青楼红窟,哪个敢作贱女子,也就你等这锦衣畜生,墨守陈规,以势压人,管这一时行径称作风流,什么公子,不过人皮猪狗罢了。” 间中一时静音。 诸人互望左右,有心反驳,却又想到如今在位那位力压天下的无双圣帝,又不敢放肆,只是目中阴狠渐起。 “说的确实不错,原本以为你不过娇生惯养一俗胎,不料也有一番见识,我也是头次听说,这纤云坊中何时做起了红窟生意。” 正此时,门外步声音而来,如踏青云,门扉自开,一道妖娆淋漓,收束有度的娇媚之身踏入其中。 只是如此玲珑宝体,虽然情动之态,却被素手揽尽。 偏离一侧,又有真女神韵,风华绝代,眉目流转,气质灼华,却叫人不敢直视。 “欢儿。”那丰体满身稍望来人,挣开一手,抱过女儿,“可有委屈?” 座中男女皆望来人:“阁下何人?” 这时却见先前那位郎君起身:“原来是李兄当面,不知如何冒犯?” “如何冒犯之事,诸位还是去天问司解释一番的好。” 众人脸色一变,席间几位听闻天问司更是露了丑态,腥臊之气弥漫。 “李兄说笑了,我们不过是互道衷肠,绝无强人所难。” 边上侍女连忙配合点头。 “除却青楼红窟,聚众为欲者,当妖魔之属。”李景元一指边侧一对已然坦诚相待的男女,“可还有话说?” 见李景元面上寒光乍起,蒙仪心下大跳,连忙点头:“是在下的不是,此人所为我等不察……是,个中原因我等愿意往天问司中澄清。” “要我送你们吗?”李景元环顾左右,身上龙虎之音齐吟,宗师气度压摄,骇得众人匍匐告饶。 “我等这就去,这就去。”蒙仪领一众男女出阁,其中衣衫褴褛者引来一众旁观。 “蒙兄,我等就这般……” “住嘴。”蒙仪面色阴沉,“你若要找死莫累我,此人李阀当代天骄,地榜首三,传闻还有青君青睐,你我今日不去天问司,那才是大难临头。” 第五十二章李参得天缘,天问领命来 偏静小院,左右高垣,天光日清,疏影斑驳。有清声鸣喉,珍禽出没旁端檐下,绚丽一时。 院中三落,内景清池,荷叶逆时,红鲤浮白,廊桥庭院,错落有致。 八角玄亭之下,红木作柱,绕涂明色,石桌驳纹,茶具暗香,内中诸人同坐,唯一垂髫小儿伏腰跪拜。 “师父,我真的没有偷吃东西,这些都是阿大他们今天给我的,还有昨天的,我都存着了。”童声无邪,带三分委屈不堪。 正面石椅之上,李景元目光落在石桌上那木盒之中,上面放着一枚红果和一颗乳白色糖丸状物事。 “这红果,乃千年朱果所结,百年一结,世上珍品。这丹丸元气菁纯,也是名家之作,固本培元。”李景元指着桌上二物,“你的情况,我也说不定,暂先秘而不宣。” 目光扫过场中诸人。 “待我翻阅道藏案宗之后再做定夺,你也莫跪着了,先起来,这几日不要胡乱吃这些,若真如你所言,那些童儿家中恐怕也是早就发现其中机缘,定有专门法门炼化这些大药宝胎。”李景元警戒道。 郡城天问司,座中垂之脉,张方圆之径,堂皇大气,内设其中各脉分布,还有湘水阁一间,毗邻府衙。 行过三桥,见大门金柱,忽闻偏侧杂音纷起,就见三人被堵门外,黑甲道兵巍然而立,一声不吭。 内里差役见来人金玉虎符,慌忙笑脸相迎:“可是离龙李司主?我等等候多时,已让人备了茶水在案牍室,这边请。” 李景元微微点头:“上官司命可在?” “大人有所不知,这几日城中魔童祸乱,有贼人趁机作乱,城东几户员外家失了子女,都还只有几月大小,上官大人临危受命,协助调查去了。”那差役一脸堆笑。 李景元又看向一边:“那边如此吵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两名差役互相看了一眼,才小心开口:“大人有所不知,那边便是魔童惨案的苦主。” “怎么,司中没有赔偿吗?” “怎么没有,原先都安抚下去了,可是……近来来了一位大娘子,法力高强,又是功名之身,我等也不敢直接驱逐。” “可知姓名?” “听那大娘子自言,白琼仙。” “哦?”李景元停住脚步,“可是有什么渊源?” “录事那边说是上箓宫中,有六位白家血脉,其中之一乃是其兄长,只是想见犯人一面。” “这般要求,她又是宗师身份,此番郡试三甲不难,司中何时如此刚正不阿了?”李景元好奇望来。 那差役放低了声音:“这……李大人有所不知,那魔童自几日前收押天狱,然而……有传言说前夜便不见了踪影。” “嗯?”李景元眉目震怒,“天狱失人?” “道听途说,小人也是道听途说。” 李景元却深深看了一眼门外杂音之处:“先带我如案牍室吧,郡城诸事,想来自有法度。” “是,大人这边请。” “对了,今日是否有一帮聚众乱序之人前来投案?”李景元跨入司衙,又问道。 差役想了片刻,却是面色有些古怪。 “不瞒大人,确实如此。” “可有治罪?” 差役面上古怪之色更甚:“三名男子治了三月天狱,其余诸人,除却几人,只是罚了些许银两。” 李景元点头:“可是还有另案作察?” “大人明鉴,这一行公子入司,原本只是打算走个过场,将咱们视作寻常衙门,谁知恰逢慕容大人值班,将这些家伙直接查办,却是扯出了一件惊天大案。” 李景元看向差役。 “具体内容我也不知,只是那牵扯几名公子,如今全被关在了天狱之中,由专门道兵看守……大人,到了。” 李景元点头,想了想,取出一张银票,才挥手让其退下。 两名差役顿时眉开眼笑,却又不敢放肆。 待李景元进入案牍室后,一名差役好奇问道:“候哥儿,左右不过一名府城司主,祸不到你我头上,这般殷勤做甚。” 先前那差役却是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位来头大了去了,且看门外那位白仙子,这般给我司中找麻烦,几位司主灵君都不去解决,反而找人好生宽慰,这位爷不论其他,天姿名声还要更胜一筹,且巴结着。” …… 屋内,李景元盘坐正中,左右竹简案牍翻飞。 日落日升,宗师精神充沛,一夜不睡也算不了什么,而通过翻阅案牍,李景元也大概了解李参遇到的是什么了。 一张微微失真的竹简被他取了出来,翻开。 [乾明一十二年,李氏宝婴名重,夜梦游神,见一白衣神女,赐神药而归,日后夜夜入梦,半百成宗师,后陨落北邙山。 其年岁稍长,已忘此景,今录事秘闻,称之……] 后面的字迹已然模糊,无法看清。 不止这一例,但凡年幼有此机遇的,几乎都能成就宗师之身,只是不久便遭劫,连李家先人也不能避免。 他微微皱眉,这里面各地的案例都有,也不是搬家可以解决的,如今之计,只有先不让参儿去吃那些来历不明的大药。 归宗竹简之后,李景元走出案牍室,却见先前两名差役正守在外面。 “还有何事?” “大人,慕容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 慕容世家,在金陵郡也是一家独大,掌握一地商运,当今家主更是法相大能,朝中也有天师权臣,可谓权势滔天。 慕容秀是当代慕容家嫡传,年纪不大,已经成就半步宗师,乃是去岁金陵郡武试榜首。 一身青衣,面容清婉,身上气势凌厉,英姿飒爽。 见李景元到来,这位慕容司命也不敢托大,见过礼后,遣散众人,只留下他一人。 “叨扰李大人了。”慕容秀显然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举杯匆匆,直入主题,“我听说今日那些纨绔都是被李大人‘请’来的?” “确有此事。” 慕容秀微微点头:“大人可知这九莲圣教?”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景元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几天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听说只是个凡人组织?” 慕容秀却是脸色肃然:“这却是我们的失职,如今九莲圣教居然渗透到了城中豪门,那几位家族子弟,居然有一位暗中配合九莲圣教,劫掠童男童女!” “哦?”李景元顿时眉目上挑,“可知具体何为?” “这却是问不出来,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但能以人身来寻,想必不是什么正派神功就是,如今司中人手抽动不开,赵灵君坐镇中枢,主持武试大局,在下斗胆,请李大人相助破案。” “应有之事。”李景元点头应下,“只是在此之前,希望慕容大人多收集一些关于这九莲圣教的讯息人数,有何背景。” “这是自然,待查清之后,不知……” “来城北槐林弄古明宅找我便是。” “古明宅?”慕容秀面色有些怪异,“好,届时外上门打扰,只是今日之事,还希望大人能够保守秘密。 还有,为了掩人耳目,那几名真凶并不是如今我扣留的这几位。” 李景元赞赏地看了慕容秀一眼:“自当如此。” 走出天问司,李景元盘算如今道行,法力凝实,气机底蕴已成,又有药王宝丹,也该转一转这龙虎之丹了。 第五十三章九莲隐魔踪 “嗡~” 天苍地昏,烛灯小院,密室清音,焦灼药香。 道人端坐,见宝药失性,一番辛苦付了流水,遣边侧那妖娆倩影收拾一二,看向场中丹炉法器。 “大人,夜已深,不如明日……” 李景元却不理会,径自翻开那玄阳丹解。 此途为外丹之炼,需炼一口玄阳真火,去三昧邪念,得日中堂皇之气而成,以此火去药材杂质浊气,得一口清灵宝丹。 他所修六阳之中,便有玄阳之说,这口丹火已然灼于金丹天纹之上,也是日前丹转功成之后,凝聚的第一道丹火。 只是用于炼丹,到如今已经废了不少宝药,却不见功成。 莫不成自己当真没有丹道天赋? 李景元却不信此中曲折,细细研读丹解,也不避着那严妙真之流,久而…… 又是一炉废丹。 “大人……”旁边,严妙真忍不住开口,“火势应稍收一二,宝药通理,不可久持。” 李景元偏过首来,看了严妙真一眼,却是不知想些什么。 “你能通这药物之理?” 严妙真轻点臻首:“自幼以来,时常入山访花草之木,可感其灵,只是嫁人之后,便只能长居内府。” “参同……参同……”李景元忽然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莫不是参的天地大同?” 他目中神光隐现:“那本阴阳参同契,如今练到何等境地?” “回大人,已生气感。” 李景元微微点头,伸手收摄这曼妙媚体,压于身下,尽去外衫。 “大人~”娇媚酥骨之音。 李景元道心无垢,法力真性交汇二人口齿之间,从怀中妙人口中渡出一口先天之气。 良久之后。 一炉光华真性宝丹华光流彩,凝得真形。 李景元这才替怀中娇女穿戴齐整:“不错,这一口阴阳之息下,我可悟得参同之机,明悟药理,只是你修为尚浅,我初涉丹道,日后参同阴阳,丹道娴熟,定可成就一条康庄大道。” 他说着,竟也对怀中可人怜惜了起来:“原本以为诸女之中,你最愚钝,却不想此中才是机缘所在,若论宗师之机,你十中取七,接下来你也不必做府中杂物,好生修行,玄元节前若能纳得真气,脱胎换骨,自可寻我双修,增益功力。” 严妙真双颊绯红,体态风流。 …… “大人,天问司慕容大人上门拜访。”这日辰时,李景元品完珍食,便有下人来报。 以宗师之躯,已然无需日日进食,或进宝丹,或啖无智异兽血肉,只是听闻有人利欲熏心,以控魂大法灭去灵兽神智,烧成大药,此类他却不碰。 寻常也吃人间之物,清气搅荡,也只是念个滋味。 “引院中落座,我随后就到。”放下筷箸,朝外走去。 等他到时,亭中二女已然相谈。 慕容秀年纪,想来也是年后取进士科,祝娿有意留任大周,同样如此。 “李大人。”见李元景到来,慕容秀和祝娿皆起身作礼。 “不必如此。”李景元坐下摆手,“可是有了进展?” 祝娿闻言,也不多问,接过杯盏新添一杯。 慕容秀点了点头,神色肃然:“若非月宫那边消息,我也不知这九莲圣教居然隐藏如此之深。” 李景元接过祝娿递来茶水,并不插话。 “这九莲圣教看似只是一个凡人组织,实则暗地行魔教手段,最先暴露手段的乃是去岁九月,城中豪门卫家老爷忽然暴毙。 当时是以卫老爷行功入魔,法力灼身而死,只是此后,又陆续有几位宗师离奇死亡,我翻阅案宗之后,找到了乾明三十年的一桩案卷,同样死状,但当年却由一位司主查明乃是一位魔道元胎潜入我境谋夺人丹所致。 此事在当时也算轰动一时,只是这次除了卫老爷,其他人都在宗师之下,可见这妖人应该是想转移视线,不想让我们联想魔道。” “当年那位犯下大案的魔道元胎莫非还逍遥法外?”李景元不由开口问道。 “已经伏诛。”慕容秀道,“这也是我们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的原因,那魔头和他的《血魔化生典》都被封存在天狱之中。” “何处天狱?”李景元抬头,突然问道。 “郡城司中刑天狱。” “可有查实?” “这,却是需要金玉虎符。”慕容秀看着李景元。 李景元微微点头,却是没有立刻回话:“可还有其他发现?” 慕容秀脸色有些迟疑:“的确另有发现,但只是属下猜测……” “但说无妨。”李景元推过杯盏,“事关重大,当谨慎取证,免得打草惊蛇。” 慕容秀这才抬头:“大约半月前,南城城门曾发生动乱,我恰好在场。” “动乱之中,去送葬的蒙家一位家老遗体侧落,虽只是远远一瞥,但我确定,死状与我之前所说无异,而且也是抱丹修为。” “取我法印,去月湖,请一位小夫人过来叙话。”李景元对站在一边的李耗说道。 李耗领命退下,慕容秀却是露出羡慕神色:“平日里这帮小夫人可是谁的话都不听,就是赵灵君想进月宫的门,都得被搜身,也就是李大人才敢这般随意。” 李景元笑而不语,李阀世家之位,无有上品官职在本郡,却唯有情报一道,哪怕是圣朝在龙安郡也不得不依靠三分,所以当代月宫宫主便是李阀贵女。 说起来,若论辈分,李景元还是这位宫主的叔叔,只是年龄却小了二十五岁。 说起自己这侄女,那可真是惊才绝艳,不过出身旁门小城,不到三十便已经成就宗师之身,同年状元加身,如今更是元胎天师,执掌一方。 本来李景元与她也无甚交集,只是幼时族中各脉大比,这位侄女随她父亲前来参加,一鸣惊人,惹恼了他那两个哥哥,想动些见不得人的手脚被他搅了而已。 只是出府之后却是少了联系。 不理会慕容秀的试探之语,李景元依旧面目平静:“个例或是内贼,稍后自有答复,除此之外,可有这九莲圣教人员构成,背后实力所属?” 慕容秀点头:“这九莲圣教以莲色而名,白紫黑黄,青蓝血玉,金为赦,其中以金莲为最,实力大多在真气气海二境,只是领头人物都没怎么出过手……” “那就以元胎天师应对吧。” “……”慕容秀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大人,这……”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时期还敢作案,没有点底气怎么能成,此事还需谋划,司内如今还有几部道兵?” 第五十四章月宫小夫人,白骨无常魔 “大人,人到了。” 李耗候在亭外,躬身一辑,身后一名气质温润,身段笼在白兜长衫之下的女子静静站立。 乌黑青丝之下,女子面容娴静,虽不上绝色,也清丽非凡,如风铃重舌,动而无鸣。 “刘师见过李大人。”来人弯身一礼,折节之间规矩端庄,却是比李耗合度不少。 “劳烦小夫人亲自过来一趟,去泡一壶庆龙春,代为慰劳。”后话却是对着李耗所说。 “庆龙春乃朝中贡品,又是祝火之国岁收精品,刘师虽有些能力,却也不敢受下如此大礼,不妨大人先说何事?”那刘师却拦住了李耗,语气温婉之间锋芒显露。 一边,慕容秀此时也饮茶不语,她经常和月宫之人打交道,每次为了得到相要的情报,她可没少受气,今日也想见见这位蒙青君看中的少年宗师手段。 月宫便是湘水阁在泰阳城中的建筑,因其精致典雅,乃是昔日一头举世罕见的月兔之灵的巢穴,种有一棵后天灵种……寒月桂树得名。 传说这寒月桂树一年落一次花,每枝各一朵,用此花泡茶可以精进法力,还可得一缕寒月真元,淬炼金丹,提升品质,曾有一位宫主百年不歇,尽揽桂花,三品真丹一跃而入一品皓月金丹。 自此之后,这寒月桂树一花难求,乃是天下少数金丹神药,更不用说用此花酿造的花神酒还可滋补元胎,壮大元神之效,妙用无穷。 不过如今这桂花也已经成了贡品,谁也动不得,哪怕是法相大能,也难入月宫一步,可以说这泰阳之中,授月宫乃是第一险地。 而坐镇宫中的各位“湘夫人”,常年与灵种为伴,身上气质也受其影响,清冷孤寒。 “小夫人不必戒备。”李景元让出一位,指座中木椅,“不妨坐下一听。” 来人倒也没有拒绝,只是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久闻李家三郎君才情过人,天赋卓绝,这府中天女不绝,羡煞旁人。” 李景元神色不变:“九莲圣教有祸城之机,小夫人可有教我?” 说着,让李耗为这位小夫人添上一杯茶水。 听了李景元的话后,这位小夫人脸色微变:“可有线索?” 李景元看向慕容秀。 后者立刻会意,连忙道:“城中豪门之中,近日抱丹或者丹池长老族人可有异常?” 小夫人低头抿茶,却是双目微闭,口唇张合呢喃,却是不闻声响,只是片刻,便见其面色微白,语气却是依旧清冷:“曹家六日前,抱丹元老外出无音信,薛家三日前,有一位抱丹族老走火入魔,刘家……还有……” 说到这里,这位小夫人突然顿了顿,才继续:“上箓宫一门三天师,十二抱丹,五十三位丹池,一夜失踪。” “嘭!”慕容秀一脸错愕,随即不敢置信起身看着对方。 “失踪?不是魔童……” “呵,这却要问问李家郎君了。”小夫人却看向了李景元。 这时的李景元却是紧锁眉头:“失踪?那魔童案……” 小夫人看了一眼慕容秀,后者顿时脸色微变,却听李景元道:“你先下去,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如今这局面可稍微透露给赵灵官一些。” 慕容秀面目肃然,点头告退。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慕容秀走后,李景元又让李耗退下守在一边,看向座中那位小夫人。 小夫人这才抿嘴一笑:“宫主让我转告郎君,魔童之案另有隐情。” 这点李景元虽然道听途说,但也早有预料,只是不知这隐情如何与他有关。 “上箓宫惨案,死者尸骨皆为气海之下,有大能推演天机,此事与李家脱不开干系。” “此中与我何干?”李景元却是不解。 “郎君天纵之资,少年宗师,总有缘由。”小夫人却突然意有所指地道。 李景元突然定神,对面,小夫人只觉面前之物如幻月灯花,呼吸也为之一滞。 “难道说,还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不知何时,李景元手中突然多了两枚如玉丸一般的赤玄二物。 “灵妖前世之身隐含惊天之谜,这点谁都知道,大人与白家小姐的事,如今妖界已经传遍了。”小夫人忍着心悸,开口道。 “灵妖前世之身……”李景元看向对方,“这与上箓宫有何干系?” “当初那灵妖降生,上箓宫在其中做了手脚。”小夫人直言不讳,“有人为了灭口……” 剩下的,她没有说,只是李景元已经知道了答案。 “灵妖降生皆有长辈护持,如今又有平山娘娘在,大周之中,谁有如此天大胆子,冒这等大不违?” “大人却是错了,这灵妖无来由跟脚,乃是真正的天地灵根转世,这才是祸根之源。” 李景元听完,也是脸色一变:“天地灵根?” 小夫人点头:“此中秘密,暂时还无多少人知晓,那灭口之人定然不知从何知道魔童无人护持,趁这空档期做了手脚。” “可是最先关注的是上箓宫诸人,他们却将这个消息散了出去?”李景元不解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小夫人叹了口气,“所以此中纠葛,我等也只是推测,无有实证,不过那些惨死之人症状,我却是知道何人所为?” 李景元转过头来:“谁?” “当年祸乱边境大军的白骨宗,如今六魔宫中白骨无常魔,来历成谜,上月现身离龙府,还趁机偷袭了府城天问司,伙同昔日万剑宗长老连山成,盗出巨妖之躯。” “这还真是巧了。”李景元听完她的话后,也是不由叹道,“如此说来,那位连山成此时也可能在郡城之中?” “这却没有资料显示,不过那白骨魔如果在此,定然是有伤在身,那些死者身上功力不失,唯有精元亏空。” “看来叶司主给他留下的礼物还很贵重。” “多谢小夫人此番解惑。” “毋庸多谢,都是宫主吩咐,她还叮嘱,若是大人得空,不妨去月宫坐坐。” “下次一定。” 第五十五章常夫卧病起,惊闻疫病因 三更天,更夫锣声进一落,外仆起火生炊烟。 天色阴暗之中,一位担夫错夜禁,挑着一对竹筐,往李府走来,见府门无人,也不慌张,放下担子,取出一叠早就备好的油纸包,上前轻轻扣了扣偏门。 不久,便见一老翁披着外衣,提着灯笼,睡眼惺忪:“是常夫啊,今天可来得真早。” 常夫赔笑一声:“李管事,大人起了吗?” 老翁先是接过油纸包,再是惊讶:“老爷的事,我怎么知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难处?莫要以为老爷见过你,便心善三分,不妨先和我说说。” 常夫一听,连忙走近两步,老翁借着灯笼,清了常夫面貌,却是下意识后退两步:“这……你是常夫?” 此时便见这常夫面上疹孢堆累,红黑脓液微微渗出,甚是骇人。 “嚯!”老翁发出一声受惊的哑声,定住心神,才壮着胆子上前,见常夫虽然面目全非,但眼神依旧憨厚,内里淳朴,带着一般下人没有的稳重。 仔细检查许久,老翁也不敢动手去摸,这病情显然不那么简单。 “你若是愿意信小老儿,先在这等着,我拼着被老爷责罚,为了你这些时日的炊饼,也为你说上一番,不过这前因后果你且简略告之,好让我说动老爷。”老翁放下灯笼,面色肃然。 “多……多谢老丈,我知道你们是仙人门庭,我……”这常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难以自制。 “莫要耽搁。”老翁催促。 常夫这才擦去眼泪,开始说道:“禀老丈,这些时日,我家那婆娘,不知听了什么邪人说法,天天去城中什么‘金童寺’中求子,回来蒙头垢面,说是有仙人赐福,碰都不让我碰,今日归家,我忍不住好奇,掀了她蒙面布,便落了此下场,我心中惴惴,又没什么好求处,知老丈你心善,所以借机来求一番。” “且候着吧。”老翁也没说什么,踢了灯笼关了门。 后院,李景元盘坐丹炉之前,边上严妙真打坐吐息已然有模有样,如今这母女二人,却是母亲先入了这长生之途,也是有趣。 不过他此刻并未炼丹,而是整理了一番心情,回忆先前与那位小夫人交谈的细节。 包括她说的那句自己和白琼仙如今得关系已经是妖界尽知。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青衣姥姥不知道她的乖徒儿已经被人截了胡,依旧把自己摁了过去?如果是这样,那便是毁他名声,那武兰生之事,也不怪他名正言顺插手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想起了老翁的敲门声,他知道李翁向来分寸有度,如此清晨寻来,定然有事发生,轻理衣物,走了出去。 “有何事?”李景元关上房门,看向李翁,和李参一样,收下这老翁之后,他也替他起了名,只是老翁承恩不敢,就取了姓氏,只以仆从自居。 李景元也不与他辩驳,府上也无人轻慢就是了。 “先生,是这般……”李翁将先前所见说了出来,又告之,“这看着像小老儿之前见过的疫病,只是仗着先生给的一身仙法才没有露怯。” 李景元也不疑有他,伸出手点在了老翁眉心,清光流转:“嗯?” 随着他指尖一抹法力抽出,一抹细不可闻的黑色污秽之气随之而出。 “这是……”李翁见到黑气,脸色一白。 李景元沉吟些许:“带我去看看这位常夫吧,这些时日早晨的炊饼还算不错。” 李翁连忙点头,绕过庭院,将常夫带了进来。 即便李景元早有准备,但见到常夫面上这副样子,也不由眯起了眼睛。 “仙人在上……”常夫见到李景元,忍不住拜下身子,只是不等他开口赘述,李景元便打断了他的声音。 “到得这副模样,用了多少时间?” “……回大人,昨日归家还是正常模样。” “也就是说,不过一夜光景。” “这……仙人,我可还有救?” 李景元瞄了一眼他的身体,点点头:“死疫之气不算深,除了损了几年阳寿,倒也没有大碍。” “这……那我家婆娘?” “还需看过之后再做定论,你且莫急,依你所言,你家那位入疫气已深,多一时少一时倒是无碍。” “还请仙人施以援手。”常夫叩首。 李景元微微叹息:“我虽愿意帮你,但此中与我何益?” 常夫顿时木讷无言。 旁边,李翁当即下跪:“求老爷出手。” 这般行为自然逾越了规矩,但李翁本山民出身,天然淳朴,不重心计,左右以为李景元一介仙神之身,人间病疫自然无可奈何。 李景元明白此中道理,也未责骂,李翁有此善心,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只是还需改变一些方式, “帮自然可以,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身上这病疫之气,不归瘟疫重疾,乃是有人暗中种蛊,借机吞食你等生机寿数,具体如何我还不能得知。” 听闻此言,常夫顿时浑身颤抖:“这……那金童寺?” “金童寺吗,你可知这金童寺坐落何处,主持是谁,有什么背景?”李景元问常夫。 常夫只是沉默半晌:“……我只知道我家婆娘最近常去金童寺拜佛,回来后不曾解过衣裳。” “为求子?”李景元脸色有些怪异,“那你可知……” 常夫脸色微变,似乎猜到了李景元要说什么,只是随即又如同泄气一般,低声叹了一口浊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说来也不怕仙人笑话,我这副身体,又能生出什么来,左右不过另一个我,若真是有那位大师看……看上……了……” 说着,常夫的脸色变得愈发惨败,没有半分血气,带着几分哽咽:“那也是我家的福气,未来但凡出人头地……也不枉我夫妻两人来这世上一遭。” 说完,眼中浊泪再也掩饰不住,落了下来。 听得一边李翁低声宽慰,只是李景元道心冥冥,虽有体察,但如旁观。 “求大人慈悲。” 世上苦情之人大莫如是,以为时运,不去管他,到了灾祸临头才想自救,却又只能听天由命,或是如这常夫一般,求仙问道,只是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又不是顺手之事,以他如今目光来看,城中出现金童寺这种邪物,如果没有几分腌臜之事,有豪门大族站场,哪能绕过各门各司。 一旦牵扯其中,就要面对这寺中前后一大堆麻烦,即便他有李阀傍身,也不敢说一定能成。 至于漠然,天下净平,自然是他所求,但管尽天下不平事?这却是天方夜谭,他的天下净平,是自身久视,效力圣朝,荡平妖氛,而不是空拥侠义之心,左右长生道途。 要除魔自然可以,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五十六章金童风波起,九莲见天罗(上) 佛门高地有心诚之说,民间疾苦却只论求应,凡有通途者,民有所闻,而道门却以避红尘,仙离人世,以宗门取论,享高位而不思疾苦,虽说离尘,却道成仙。 世人近佛并非无因,佛居人世,仙避浊尘,因果不加身,便无气运纠缠,于此世而言,便是化外蛀虫,每逢劫难必有大恐怖。 世上大宗,如今之用,不过二三,其余皆已远渡世外,不见六界,泯于世情长河。 这也是昔日李景元选择入朝而非入宗的原因。 在其位,谋其职。 天问司主管妖魔乱事,这常夫所遇之疫病,明显有祸苗在内,若不加以制止,泰阳城中必然会有动乱,凡人之躯融五脏六腑之乱气,病疫无孔不入,何况这常夫身上乃是病蛊所致,哪怕老翁一身真气修为也毫无察觉,这才是他起心之因。 查明此事是一方面,只是救人却非他本职,若是常夫愿意,他自然可以介绍他去城中名医处就诊。 只是如今之世,医者悬壶济世,但药方没有免费之说,一番折腾下来,莫说寻常之家,就是薄有家财也穷困潦倒,这常夫明显想走捷径,舍去一时尊严,若能求下仙人妙法,两全其美。 “你与你家婆娘,我只救一人,你可考虑片刻。”李景元念在这常夫有提醒之功,又补充道,“另一人可移送官府治疗,其间费用,另有担责。” “仙人,小人家中无闲财,只有这一身残躯,望仙人开恩,日后任凭差遣。” “倒是会得寸进尺了。”李景元拿起茶盏,语气微微泛冷,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常夫,“下去吧,念你通报有功,药材银钱我自会报与官府,减免你家。” “还不谢过!”一边李翁见常夫仍有求取之意,连忙踹了他一脚,这才让后者猛然惊醒。 “多谢仙人,求仙人赐药。” 这会儿倒是理直气壮了一些。 李景元也不拆穿,人各有他面,美丑皆本尊,手中一道法诀打出,腰间如意微微发亮,一道天罗神通打出,网入常夫表体。 少顷,便见这常夫忽然面目狰狞,一只只黑色半甲大小的幼虫从他皮下爬来,汇出七窍,偏生他本人却毫无感觉,只是定定看着李景元,依旧在求药。 “痴儿。”李景元细声如洪钟,震醒痴人三魂,那常夫这才回过神,看向满地蜱虫,大骇后退。 “谢仙人救命之恩。”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之后,常夫连忙跪拜。 李景元看了他一眼,除了气血亏空浮现的惨败之外,这些幼虫倒是未伤其他,便嘱咐道:“你也莫要回去家中了,去往天问司……这样,李翁你陪他走一遭,言明情况,司中自有定度,期间你二人莫与染病之人接触。” 说到这里,他又拿出一道黄符:“此乃镇邪之符,当可用之。” 随后,他又叫来李耗,带他金玉虎符前往衙门一方,说明情况,调来金童寺相关卷册。 寺庙安置之所皆有衙门上下统辖,他调用卷册,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只是时下也由不得慢慢考虑,这病疫传播如此恐怖,现下恐怕已经难以遏制了。 沉思少许,便又唤来一直无所事事的罗清欢。 这些时日,这位大小姐日夜在府中练习引渡真气,虽然李景元不允许内中传授法诀,但是罗清欢好像近来出府另有际遇,只是李景元却也不管,如何安置此女也是一大难题,不过得益于其母天赋,此女虽然稍有不如,但在丹药之途上也算有几分天赋,严妙真便拿了几月银钱,让她拜了一位盛名医师。 眼下正好有用武之地。 …… 外城,金童寺。 若说近来道观成名者,首数符箓闻名的上箓宫,至于新兴寺庙,却当金童寺。 二者皆以求子而闻名,显然对于民生有所了解,只是对比上箓宫,金童寺却还是差了一筹。但自从上箓宫出事之后,金童寺如今日日人满为患,香火金身渐厚,佛像金光直冲云霄之上。 天未全开,寺中已经有僧人下山担水,来往小径,有奇功异法之能,寺庙后门前,又有百级高阶,新僧攀尽,桶中已无水。 寺庙背后,又有一座庙庵隐没山林之间,只显半分高墙瓦壁。 金童寺后院,首座门房之中。 素尺空居,陋陈简具,堂中只摆一方桌,一蒲团,再无外物,可谓简陋至极。 一道清癯戒首,黄法袈裟在身的垂暮身影跪坐堂前,手捻佛珠,念念有词。 “呵呵,你这和尚当真有趣,既然不信这满天神佛,又何必人后假惺惺呢,不如入我血海,化为骨民?”一道尖细之音突然从幕后传来,打断老僧诵法。 “阿弥陀佛,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老僧偏头,看见门口进来两道单薄身影,其中一道穿着打扮,皆与自己无异,先前正是此人出声。 而在其身后,却是一位年轻男子,虽然身穿袈裟,头顶戒疤,但目光凶厉,气势阴沉,手中不时可见一只只细碎爬虫来往。 “莫要假慈悲了,我来此地,想必你也知道原因,黑疫蛊被人掀开了一个蛊盅,泰阳城中那些自命不凡的修行者,马上就要倒大霉了,而金童寺这边,也马上就会被发现了。”那和老僧一模一样的僧人走近,语气不缓不慢,“上箓宫的事,你说在金童寺,会不会一样上演一遍呢?” 说完,他的身上,弥漫起一股可怖的气息。 老僧捻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发出一声长叹:“施主何必执着,我若知道天妖秘境开启之法,又怎会用一寺僧人作为赌注,连昔日传承菩萨衣钵的香山寺中都没有讯息,我不过奄奄一老僧,又有何法?” “这我可管不着,天妖秘境一日不开,你这金童寺便一日不得安宁,你既然供出了香山寺,即便不知如何开启,也该还有其他的线索吧,还是说,要我去隔壁水月庵将那位水月庵主请来,当众给你这脑袋上戴一顶绿帽子?” “阿弥陀佛!”佛号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狠狠敲击在来人心口。 “哈哈哈,好一个和尚,贪嗔痴皆不放,共明,给他种上明蛊。” 身后,那年轻人上前一步:“还请大师不要反抗,否则我的蛊虫可受不了您的罗汉法力。” 老僧再次长叹一声,看向边上另一位自己:“出了此事,天问司中会来人调查,需要你们安排一位南域蛊师。” “放心,替死鬼我们早已备好,对了,我们还在后山准备了一些礼物,听说离龙府上次差点坏我大事的少年宗师也来了,还和祝火圣女好上了,这次我准备送他点礼物,呵呵。” 身后,共明的笑容有些意味难明。 第五十七章金童风波起,九莲见天罗(中) 午时天光正,玄甲染寒衣。 天问司前,慕容秀对着身边一位身穿虎纹玄甲,气息长虹的男子微微揖礼:“何大人,金童寺周边已经第一时间封锁,只是附近居民……” “当务之急是控制事态,别的暂且不论。”何境目光扫过身前一队玄云道兵,“让你派人盯着李景元,如何了?” “他去了御兽高家。” “高家?他去那里做什么?” “高家高文本月大婚,又是郡望之家嫡系一脉,今日可是高朋满座。” “高文?和谁,在哪?”何境突然发问。 “李家一位小姐。”慕容秀了解过一些,只是稍微想了想,“这次大婚听说还是李阀主脉那位大夫人一手促成的,高文也算攀上高枝了。” 何境却是冷笑一声:“李阀这位大夫人,这些年手伸的越来越长了。” 慕容秀虽然也是郡望之家出身,但相较于李阀这等庞然大物却是相形见绌,何境虽然没有出身,但有赵灵官做后台,也不怕李阀迁怒。 毕竟赵灵官身后,可是青君。 “我先去金童寺,至于李司主要调动的玄云道兵……你应该知道怎么应付过去?”何境看向慕容秀。 慕容秀苦笑,只能点头。 “既然高家少爷大婚,我们也不能没有表示,这样,你代替我们司,带些贺礼去一趟。” “是。” …… 豪门深宅,大院开庭,有楼宇园池,宾客往来,井井有条。 内门深宅,一位雍容华服妇人看着梳妆镜前已经安置入内的生女,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倩儿,你今日可真是风光无限,高家为了求娶你,连仙宝都用了,抬你的那架花撵我可看了,用的可是上古异兽……” “哎呀,好了,娘,大奶奶那边还需要人照顾呢,我能嫁入这里全靠了她,您要不?” 那妇人收拾嘴脸,微微点头:“好,我这就去,只是以后……” “娘……”女子站起身,将妇人推到门前,“以后女儿不能在您身前尽孝,您要小心三少爷,多仰仗大奶奶和二位长少爷。” “你别推我,你这妮子,还没嫁过去就想着后事,真是不中留,不过娘知道的,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妇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关上门,待看不见自己女儿,又微微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大奶奶……” 外堂大厅,张灯结彩,李景元带着祝娿,走过檐廊。 “这里还是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李景元看着四周景色,微微感慨,“高文也算我小时玩伴,不过这次不知为何,结婚居然这般急不可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香国色。” 身边,祝娿轻笑附和。 “再如何,也比不过元哥你身边这位,来了也不说一声,还是深哥儿告诉我你来了郡城。”一道高大俊朗的身影走了过来,一袭喜庆红袍,面目和善。 李景元见到来人,也是会心一笑:“大婚之日,不去见见新娘,找我做甚?” 高文却是看了看左右,将边上侍卫都遣散下去,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景元:“打小我就知道,元哥和圣哥童哥不一样,虽然不会使唤我们,但也不会把我们当同伴看,更不会不请自来。” 说到后来,高文的情绪显然有些紧张:“元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 李景元看了高文一眼:“终究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既然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只是这答案,你却给不了,或者说,我也不需要你给。” 高文脸色一白:“高家世代奉李阀为上,元哥就不能错了今日,另选时日?” “若是高家御兽主脉,或许我还顾忌三分,高文,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但很显然,你知道的也不多,否则也不会说这话了。” “……”高文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景元,“大夫人如今正在主堂……” “你这是想拖延我?” “元哥哪里的话,多年未见,只想叙旧,还是不要聊这些了,既然来了,不如去见见夫人?”高文说着,左右忽然多了几道庞大气机,都是高文一脉的宗师人物。 被这些人物盯着,即便是李景元,也没法继续安然观景了,便点头:“那就劳烦带路了。” 穿过亭廊,错进楼台,虽不外显,但自有格局,也算一方大院,进首主堂之中,一名气质雍容又带几分张扬明艳的贵妇正抬动指节,放下杯盏,只是冷不丁见了李景元,那未尽收的一根食指失控,碰了一下杯盏,掀翻在地。 旁边服侍的侍女连忙跪下收拾,面容惨白。 “李氏景元,见过大夫人。”李景元上前两步,对着大夫人,恭敬一拜,谁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随着他的话语,座中各家顿时寂然,李家三郎与这位大妇之间的恩怨几年前便已经随他出府而人尽皆知。 大夫人虽然知道李景元来了泰阳城中,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相遇,不过终究这些年还是养了一些静气。 “三郎来了,坐下吧,今日是倩儿和文儿的大婚,你二位兄长没有时间,你来了也是一样的。” 言语之中,将兄长二字咬的很重。 “大夫人说笑了,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这一脉,比不得二位兄长。” 大夫人面色不变,如同没有听到李景元的话:“三郎如今金贵之身,的确不同以往,又是朝中要官,不知今日带了贺礼。” 说完一顿,又仿佛替李景元找补了一句:“当然,贺礼贵重与否并不重要,像圣儿人都没来,送再贵重的礼物,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只是到底还是念着文哥儿,送了一对上等法器级别的好合锁,权当个赔礼。” 上等法器的物件,若是有特殊功用,也是万两白银的级数,这若是赔礼,也太过庄重了。 大夫人此时说这个,明显是想让李景元要么大出血,要么被李圣打压一番。 高文此时也不敢发声,毕竟两边都有些得罪不起。 “既然大夫人这么说了,我也不藏着了。”李景元转身,看向堂外,“高家勾连魔道妖人,全府上下,此刻起不得出入,违者当诛。” 一枚金玉虎符化作翻天大印,悬挂高空。 第五十八章金童风波起,九莲见天罗(下)(二合一)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案情需要,带人去司中就是,封闭门堂,莫不是不将我高家放在眼中?”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偏门传出,只是终究没有几分底气。 “父亲。”见到来人,高文连忙上前问候。 “而且大人并非泰阳城中令主司职,敢问行的是哪方权力,何处虎符?”高亭宏能掌控一脉,也算养出了一时气度,与李景元对面也不露怯弱。 “高老有所不知。”这时,座中有人起身,一身玄袍金纹,垂手泰然,“这位可是近来名列地榜副册三首之名,又有云中之君称,莫轻看如今宗师之身,未来不尝受封国师,法行天下,如今不过早几年罢了,可不敢逆了。” 言罢,座中却是再无他语,这番话明褒暗贬,将李景元得罪了个透。 台上,大夫人凤目旁来,也不说话。 只有高亭宏面目愈加阴沉,朝起身之人抱拳:“刘老爷说笑,李大人也是规矩之人,这次前来定有要事,我高府上下自当配合,谈何忤逆之说。” 说着,又转向李景元:“只是还望大人见谅,今日小儿大婚,这来往宾客,尽欢之责……总不能让小儿做了这儿戏之事,毁了半生之幸……” 这一番话却是向李景元服了软。 高亭宏看得清楚,这刘老爷此时出声,可不是真心帮高家,无非是挑衅起争端,而且李景元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封府,那定然是府中有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他不愿做了别人的替死鬼,也不想被查出问题,失了几分尊严也不算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这位家主便想好了对策。 李景元却是脸色不改:“布四方灵阵,府中有异动者,杀无赦。” “我看谁敢动。”高亭宏被李景元这猖狂至极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如此低声下气,却半分面子也不给,真当他高家是泥捏的不成。 席中宾客此时也都起身,想要告退,却见李景元冷漠的脸色瞥来,顿时也是齐齐色变,愤懑而起。 “李大人好大的威风,郡城可不是府城,你这般行事,可有灵君旨令?”刘老爷出声喝止。 “李大人还是三思,高家虽然比不得李阀高门大户,但也不至于怕了一位宗师,若无文书,还请自便撤去道兵,否则今日就莫怪我等不尊,做回恶主了。”高亭宏此时已经忍耐尽去,见李景元油盐不进,也不再迂回。 “高府藏匿妖魔,我自有实证,今日我虽未得文书,但你等敢反抗,那就是明日灭门之祸。”李景元在众人注视之下,手掌翻开,取出一道玉瓶,放出了一道气息奄奄的人影。 “咳咳……”来人被从瓶中倒出,起初只是黄豆大小,出了瓶口却突然迎风见涨,到了落地之时,已经恢复常人大小。 “狗官,你焉敢辱我!”只是那身影重获自由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逃跑,而是死死盯着李景元。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被他送入天狱的共商,在来郡城之前,他特意去天狱提了人,那日连城山事发后,他又对在场所有外域学子做过排查,共泽之国和这几位魔道妖人有关联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且常夫身中的病蛊,很像共泽手段,以蛊策行,所以他随后直接摄魂,倒是问出了一个惊天秘密,也是他如此急迫赶来高家的理由。 “共商,你还想嘴硬吗,还是说,要我再动一次手?”李景元看向地上听到‘再动一次手’突然脸色剧变的共商,神色冷漠道。 “大人……”刘老爷上前一步,正想说话,却不料一剑飞来,骇得他连连后退,只是仍旧躲避不及。 “……”一声轻吟,一截手臂掉落在地。 “再聒噪,就留下头颅,刘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李景元牵动手指,唤回灵剑,“可是还有人想要动手,是要杀人灭口?高家主,你的意思呢?” 李景元不动声色将共商收回玉瓶:“此人乃共泽少主,与妖魔勾结,府上公子高硕,便是魔道元胎之徒,除此之外,近来外城金童寺所传病蛊之事也与你等有关。” 顿了顿,他望向高亭宏:“是要做殊死搏斗,还是引颈就戮?” 高亭宏听了却是哄然大笑,声音如雷:“可笑,随意找来一个人,就想定我高家的罪,那我说你背弃宗族,有反臣之心,大夫人可以作证,是不是……也能在这杀了你。” 说到后来,厅中气氛忽然变得微妙了起来,大夫人虽然依旧端坐,但却没有开口解释。 “高家主说的不错,李大人,还请三思。”这回出声的却是刚刚赶到的慕容秀,听闻此事,顾不得在外包围的玄云道兵,连忙跑进来劝阻。 她不知道李景元知道了什么跑来围攻高家,也不知道这不是李景元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只是天问司的几位大人和高家关系都不错,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就派兵围剿。 见慕容秀出现,高亭宏也暗暗出了口气,他虽恼怒,但也着实不想和李景元走到鱼死网破的一幕,高家这一脉数百年经营,岂能毁于他手。 “既然你们司中自己都没有沆瀣一气,李大人还是择日再来吧。”说完,也不给李景元面子,“五叔,劳烦送客。” 语罢,一道身影飘然而落,气机宏盛,面目如同青玉铁石,行动之间威压加身,在其身后,一头人高白虎凶目而视。 元胎天师。 “今日之事,我高明玉改日自会去天问司给灵君赔罪,至于今日,多有得罪了。”高明玉看也未看李景元,反而冲着慕容秀和蔼开口,一边说着,手袖一挥,一道法力汇聚,朝着李景元拍去。 天师之威,虽看似无心,但已经蓄势已久,显然是想给李景元一个教训。 “轰!” 下一刻,血肉翻飞,‘李景元’的身体在法力的拍击之下不堪一击,血迹甚至飞溅到了几位来不及反应的员外身上。 顿时堂中为之一静,连正在嘱咐慕容秀的高明玉也愣住了身形,呆呆回头望来。 “高家袭击天问司司主真身,图谋不轨,行状如妖魔,留百位道兵封锁四方,其余人等,随我进府,反抗者杀无赦。”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府外传来,回荡天际,左右府宅之中皆有声闻,一时哗然杂声,起而又没。 高明玉颤颤巍巍指着堂中那具死无全尸的身体,一口逆血憋在喉咙之中,满脸涨红。 与此同时,高府后院,一道惊天魔气窜天而起,不顾四周灵阵之威,欲强行破空,魔威浩荡,如堕寒狱。 见到此幕,高亭宏脸上再无血色,身后高文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唯有大夫人,一双手紧紧握住面前杯盏,双目回神,久久流连那破败之身。 “五叔!”好在,高亭宏没有被这一连串的突变摄去心智,连忙出声,见高明玉也回过神消失在了原地之后,又看向在座宾客,“府中有妖魔作乱,冲撞了各位,如今当与天问司……李大人同进退……” 说这话之时,即便是以高亭宏的面皮,也忍不住抽动一番。 “刘家主,既然来了,要往哪里走啊?”突然,那被天师法力拍得只剩骨头架子的‘尸体’突然出声。 却见眨眼功夫,血肉盈满,一身宝骨仙衣重现,灵剑飞遁,迫开一道虹光,拦下一身,正是刘家家主。 “呵呵,好一个小辈。”刘家家主身影落地,却是看向场中李景元的身躯,露出贪婪之色,“居然这般好机缘,修了第二法身。” 李景元却是忽然一笑:“怎么,想学吗,我教你啊。” “……”刘家家主好悬没有张口吐出好啊二字,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哦。”李景元看着面前有些狼狈的刘家家主,“久闻刘成天一介寒生,弃文从武,不过五十年间便证道宗师,开创望府,不过现在,我应该叫你刘家主,还是叫你……刘教主呢?” 刘成天瞳孔微微收缩:“李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反对了你几声,何来如此大帽,我这脑袋可担不住。” “怎么担不住,你刘家一门六位长老,如今皆成了你刘成天的资粮,九莲圣教又为你收集了那么多童男童女,说说吧,给了谁,白骨无常又在哪?”李景元弹指射出一道法力,轰在刘成天身上。 后者惨叫一声,原本凝聚法力的右手也被血下。 “在我面前,还是不要玩这些小动作了。”李景元说着,看向堂前大夫人。 此时大夫人身前早就多了两道气机不输于他的身影,一左一右,如同幽灵护卫在她身侧。 收回目光,又落在刘成天身上:“你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很好奇,是谁借给你的,六魔宫自身难保,不敢在大周露出跟脚,不可能让你冒险,所以……是这些人……” 李景元看着刘成天的脸,指向席间众人,一个个点了过去,刘成天的脸色愈加阴沉,只是强忍着不肯出声。 “真是一条好汉。”李景元知道自己先前下手轻重,如今自己的火行法力得了神火灵种之后,可谓进境神速,三昧之力初见成效,焚人三魂,灼人六魄。 “不是他们吗?”李景元指着脸色漆黑的高亭宏,“那……” 这时他手指微微移开,那刘成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再也控制不住朝着一个方向望来。 “噗嗤。”下一刻,一道利刃刺入他的胸膛,出手之人快准狠,身形连李景元也没有察觉到前因。 血迹洒落,修长身影站定在李景元面前,阴沉的面孔带着几分狠厉无常:“李大人何必跟一个罪人磨磨唧唧的,杀了便杀了。” 来人一身壮骨,光头赤面,横肉裂口,凶威悍猛,即便是李景元面对此人,也是背后汗毛直立。 “李-鬼-”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人名字。 “呵呵,难得三少爷还记得在下,如今在夫人身边护卫,也就是刚才我去厨房找了点吃的,不然像这样的,夫人哪能受惊呢。”李鬼憨厚一笑,走到了大夫人面前站定。 “好一个护卫。”李景元微微点头,看向地上气息全无的刘成天,收摄之力运转,将其提在手中,“是非曲直自有定论,这刘成天所修乃回天秘册,三转元灵之身,只要有人服下散乱在外的回生宝丹,他便能借尸还魂,犯下如此过错,大娘还是早日准备换一个护卫吧。” 闻言,那壮汉脸色一变,只是随即又不屑冷哼了一声。 大夫人脸色依旧没有多少变化,显然静气不少。 李景元再望人群,却是忽然面色一变,看向后院魔气窜天之处,泛起怒容:“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说罢将手中尸身交给慕容秀:“让你带来的道兵呢?” 慕容秀还在之前的突变中,这时回过神来,却是嗫嚅几声,不得开口。 李景元神色不变,只是语气冷然几声,拿下悬浮天际的虎符,扔给了静立在旁的祝娿。 先前血肉崩裂,她倒是在李景元的提醒下运转起了法力,所以仪表依旧风华无双。 “你随慕容大人在此镇守大阵,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去看厅中各人面色,手中法印结出,登时面前青云升降,如登天梯,到了半空,天边一道云雾隐来,托身而立,一个晃身就没了影子。 后院上空,一道冲天黑影魔焰滔天,气势浑厚,黑雾之中婴孩面容翻滚,尖利痛苦之音贯耳,让得面前高明玉面色煞白。 旁边,李景元本尊气息也起伏不定,受了一记黑魂掌力,若不是法体之功,这下怕不是要开膛破肚,只是这一掌不是黑影打出,而是高明玉。 “哈哈,高明玉,别挣扎了,我的九幽血魂虫早在月前就下在了你的丹药之中,谁让你多管闲事,本来还想让你多活几年的,怪就怪这位李大人太过聪明了一些。” 旁边,高明玉面容之上,神色阴晴不定,忽而痛苦挣扎,忽而狰狞可怖。 见到这一幕,李景元也是眉头大皱,这黑气虽然是天师之身,但似乎有伤在身,他倒也能应付,更不用说加上高明玉这位天师。 只是如今高明玉却反过来被人控制,这就让他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如今已经过了盏茶功夫,天问司中那几位也该过来了。”李景元一边想着,旁边一道青云汇聚,拦下一只突如其来的黑魂鬼爪。 “嗡……”一声剑鸣,清光迫开黑雾,刺入其中,惊雷乍起。 化身跃入战场,手中赤玄玉丸再化灵剑,逡巡而至。 黑雾之中,一声闷哼而起,翻滚之中,尖声四散,那高明玉面上忽然定格在了一副阴冷面孔上。 “该死的小贼,哼,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一声阴冷暴戾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间杂着虫齿咀嗫之音。 李景元看向高明玉,只见对方面容再度恢复正常,只是倏尔眼睛瞪大,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嘴巴张开,神态肆意,完全没了半分天师气度。 “不……” 李景元顿时想到了什么,顾不得其他,手指偏转,三道灵剑托入灵神,身下青云一纵,只顾得及回身揽起绾儿,便消失冥冥。 原地,高明玉浑身如同青玉内敛,无暇宝身之中,如烘炉燃裂,内里无边法力翻滚,逐渐胀开。 宝胎皲裂,法力倾泻。 “隆……隆……”如山石崩流,天塌地惊,一代天师法力,将这高家百年别府,夷成了一地平垣。 第五十九章李司诉前因,童子囚口腹 “属下列离龙司命之时,境内有佛道儒者,皆魔道内应,渗透之广,难以揣定,如今闻病蛊之音,又有祸佛乱民之说,便有猜测。 此子共商,扰乱场序之名,摄魂而知图谋另行,只是非主谋,仅知若至郡城,当往高府一行,便擅作主张,提了道兵,此次放走魔胎,属下难辞其咎。” 高府废墟之上,血肉淹没砌砖之下,一位天师自爆,以李景元如今神通,仅能自保,那府中离近诸下人皆不得幸免。 好在灵阵去了几分威力,旁边府宅倒是影响不大。 一身紫袍,三尺青锋,面容冷寂。 赵灵君环视左右,听完李景元之言,微微点头:“此中应对及时,以蛊定夺,只是轻重缓急不得分寸,也没有大碍,有功无过。” 言罢,目光又落向另外一边:“何境。” “属下在。”虎纹玄甲不掩狼狈仓皇之态,卑躬屈膝以作下臣之势,半分没有宗师气度,看得赵灵官神焦另去。 “何故不点道兵派遣。” “属下……属下……道兵用度司中……司中早有法度,不可擅动,何况,李司主真身未至,法理不明,若错失分毫,当论渎职。” 赵灵君看向李景元:“这番解释,却是多余了。” 李景元点头:“这些道兵皆随我入城,如今折损过半,我亦有责任,何大人谨慎,才免了这一场祸事。” “福祸相依。”赵灵君微微一笑,“此间事了,正好,如今我主持武试不得开身,九莲圣教围剿一事,便由你来负责,也让我瞧瞧,这李家麒麟儿,又是何等风采。” “大人过誉。”李景元微微拜礼,“那属下先行告退。” 待得行云远去,远处,高亭宏面如死灰,高文如丧考妣,父子凄然。 何境惴惴而近:“大人……” “嘭!”一道钢炼火铜真性法力如山岳鸿渊而来,淹没众生五官,迎向何境。 后者身形没能撑过一秒,浑身筋骨颤鸣,拜跪倒地,随即身体猛然翻折,向后溅飞,遇墙而止。 “见不得人的腌臜东西!” 一口逆血翻涌,何境身上玄甲尽褪,露出一张黄脸尖齿,倒吊眉梢的嘴脸。 “呵……咳……” …… 李府,李景元静坐瑶台,双眉紧锁,时佳人添茶,大家入门奏琵琶,沁心而闻,终不得解。 “大人可是在忧心那位未尽全功的魔胎天师?”祝娿靠拢而近,香音玉陈,端妙无双。 “是,又不是。”李景元长出一口气,声线悠长,“自我入府城以来,巨妖之躯闻名已久,妖魔妄图用其开启秘境,如今高府庇佑虽去,可九莲未除,也不见那巨妖残躯,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 还有那刘成天,我虽从月宫诸点之上怀疑这刘家,可他一点辩驳也无,而且这般心性,也不着实不像一教之主。” “大人何必自扰,不若随我放松几日?”祝娿一脸妍容端庄,内里狭媚无双,近日在他身边也全然放下了冷疏。 “嗯?”李景元抬起眉眼,“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祝娿笑脸将就:“不过嫌弃武试日久,我等应了白家姐姐之邀,同台论道,文武联谊,也去见见这大周文人子弟,你若是到场,也可先提个庄人师长。” 所谓庄人,便是裁判之流。 白琼仙当然不是这般爱出风头之人,而且亲人刚丧,未免不合时宜,这其中怕是宴无好宴。 只是又见祝娿一脸期盼,知她对大周文学亦有钟爱,此中偏好,实在不忍推却,便点头:“九莲散道无有宗师者,也无需我出面,左右无事,便陪你一遭。” 祝娿欢喜而去,不多时,严妙真款款而来,府中无人有照顾孩童之厉,平日李参便由她照料,虽然如此,但如今真气已渡,容颜愈丽,看得李景元也是心旷神怡。 “大人。”严妙真微微行礼。 “可是参儿又不听话了?” 严妙真摇了摇头,只是低声道:“……是清欢。” 她看了一眼李景元,见他没有其他神色,才壮着胆子:“我见清欢今日去了医馆,回来有些闷闷不乐。” “这是我让她去的,城中这几日恐怕有些不安宁,你出去也多加注意。至于清欢,是为了他人,不过杏林也需名声钱财,大抵是这些让她生了闷气。”李景元开口道,“不过有此提醒,那些老医也会上心几分,也算为他人谋了福祉。” 严妙真有些懵懂地点头。 “可还有事?” “清欢今岁也有十六……筑基之法……那些末流真功,我怕会害了清欢一生。”严妙真低头泪目。 “你是要我传法?”李景元头也不抬,“这却是难。” “还请先生垂怜。” “若论生死,自然可怜,你等却是求取长生筑基之路,何况,我身边不养闲人。”李景元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她能修习如今真功一月之内入境真气,我便传她真法。” “这……” 李景元却不耐与她再做纠缠,指渡红唇,引出一道玄牝之气:“且修丹经。” “嗯哼……” …… 金童寺。 老僧木鱼,蒲团佛珠,若不是旁边地面趴卧着一道不成人形的身体,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位得道高僧的禅房。 “那位李家公子真此世真龙。”老僧语气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惹得一边黑雾翻滚。 “咳……他那柄本命灵剑也就罢了,一介抱丹,哪里来的这般法力驱使神通,真是见了鬼了,我这具身体差点前功尽弃,要是被那连山老魔知道……哼。” “阿弥陀佛。”老僧念了一句佛号,“三日之后,你等与金童寺再无瓜葛。” “嘿嘿,放心,只要你护了我这一劫,别让那个狼崽子找到我,我自然不再来找你麻烦。”黑雾之中阴冷之声响起,“你也莫要怀疑,我这次真灵受创,这大周是待不下去了,伤势好转之后立马离开……” “既然如此,施主何不大发慈悲,填了我庙中这座镇魔窟。”和尚突然发言,一手金光法印从天而降,秘字真言吐出,佛音浩荡,震慑邪魂。 黑雾之中涌现一股莫大法力,化作白骨真身,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玉骨串联人形,覆盖黑气,迎着佛光撞去。 “白骨魔胎!”老僧怒目庄严,手上佛珠清脆,手指崩开串绳,宝珠之上,秘字金光而出,又是一脸佛家法宝,“我佛慈悲。” 慈悲串珠化作人头大小,砸向玉骨。 玉骨周身宝体流转,金光手印之下形体不灭,这时见佛珠砸来,顿时玉骨化骨刺,一道黑幡卷出黑雾,收了这一串佛珠破邪之力。 只是不等黑雾之中震怒之声,那黑幡抖擞几分,竟然如破布袋碎了一地,佛珠去势不减,直接砸在了玉骨之上。 顿时砸了个骨碎玉折,金光手印也拍在了黑雾之上,屋内顿时清明三分。 “老和尚,你过分了。”白骨魔胎溢出黑雾,散去魔气,露出一道瘦骨嶙峋的苍老身形。 “阿弥陀佛,施主,皮相表相,皆众生相。”佛珠流转琉璃金光,再次盘旋,边上玉骨重接,却再无凶厉之相。 “好,很好,你以为你吃定我了吗,既然如此,白骨魔童。”白骨魔胎张开血盆大口,嘴角直接裂到了后脑勺,大口之中,一颗寿桃小脑袋从中爬出,好奇张望而来,见到老僧突然露出了一道阴冷天真的笑容。 “好吃……的!”一口密集尖牙如同野兽一般凛冽锋锐。 佛珠临前。 “咔嚓!” 第六十章金童僧人尽,白府文武会 翌日,天光大亮。 一名灰衣女尼面色惶恐,仓皇行至天问主司,垂头叩案。 却是金童寺中僧人无,首座房中金身寂,昔日上箓宫之行,金童寺如今复刻而来。 同日,天狱之中,魔童越狱之言不胫而走,城中闹街顿时人声大减,有闻赵灵君一日巡遍泰阳城,手擒三位城中妖王异类,斩于南门。 “啪!”瓷器碎地,一声怒吼从房中传出,“滚出去!一帮废物,没有消息不会去月宫问吗?!” …… 养生堂。 “生者,元气也,呼吸之用,真法长消,循环往复。好名字,就是地方选的不好,旁边就是昔日上箓宫……”玉冠金梳锦袍衫,翩翩姿态少儿郎,看着面前一道牌匾,忽然兴起,解释了一句。 旁边,一位如花女眷掩面笑道:“好啦,我的七公子,快些进去吧,我可是按时辰计价的,莫要让妈妈赚了。” 闻言,先前还一脸云淡风轻的公子面上多了一分局促:“芸娘,小声,莫要让我那同窗发现你乃我雇佣所得,此番事了,我定为你赎身自用。” “我可是早就等着公子了。”芸娘轻笑,几分真情实意却是尽掩下去。 “我们进去吧,我也真想不到,武兄虽然未中秀才,却如今和这白家凰女……啧啧,人生无常,可惜我等儒生,不立命明理终究比不过八甲之寿。” 随后,一道道年轻身影接踵而来,堂前药铺,堂后却是深院大宅,更兼囊括城中景湖,此次论道,便在这景湖边上新修蓬莱阁中。 蓬莱阁七层修重檐,玄角挂八宝,遇风起影,各面雕栏玉砌,门窗修饰自成一脉,又请大儒作序,刻印阁身,非郡望无有此手笔。 阁中三楼,宽面堂座,白琼仙一身水袖云衫,点缀高髻,端庄大方,典雅有度。 “今日盛会,承蒙各位拜面一会,其间大家,公子皆是一时俊杰,文武共举,才是性命双修,所以僭越摆席,请诸位一试其芒。” 场中武生岸立,气血充盈,文生修读,灵秀自成,各有擅场。 武兰生随坐一边,面容不显,身上才气清明,竟然也有几分儒生真意在其中,即便是放到诸生之中,也有毫光。 场中落座不过三十余人,其中四人坐位中,左右各二首。 白琼仙自右首而起,大方轻语:“今日论道,文生武试皆可,只论尽兴,各比输赢,我取一件玉阳宝剑,不过初入法宝之阶,当众位应邀之礼。” 言罢,又故作玩味地看向左右三人。 左首,李景元也是一阵咋舌,一件法宝的价值显然不菲,在场诸人虽然鲜有能驱使者,但事后换了几件与自己有利的宝器却是不难。 “这一瓶‘生元丹’,便送次名罢。”李景元也不去攀比,拿出一瓶较之气脉丹更加珍贵的丹药,论价值自然比不上一件法宝,只是寻常宴会,这般规格已是足够。 右下首坐着的,是一位白雪晶发,玉容冷艳的女子,李景元之前也见过,正是随祝娿同行之首的那位雪姨。 也是宗师之境,而且丹品浑厚。 她拿出了一道灵火之种,不过寻常灵火,也算珍贵,充了三等。 最后便是坐在李景元下首的法空,法空此人也不知为何,与白琼仙一行化干戈为玉帛,如今也算为其撑了场面,见几人都拿出了彩头,也不好吝啬,取出一串佛珠。 “阿弥陀佛,此物琉璃,上品宝器之物,可镇压心魔,清明元神,权当善缘。” 众人起先赴约也不过想见见这位如今声名远播的白仙子其人,却未曾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大礼,不由都动了心思。 “各位,在下采升,冒昧一问,这比试之事,如何定下输赢,又如何不失偏颇?”一名头顶奇异绒帽的男子起身开口,环顾一周。 白琼仙嘴角微抬,露出三分清然明楚:“各自以长击短即可。” “这却是不怎么妥当吧。”一名清颜长腿,束腰姣好的女子却是起身反驳,带着三分天然傲气,却不显娇蛮。 “原来是李宁小姐。”白琼仙对来人也知之甚深,手袖掩住眉角,柔声道,“你家李大人在座,他为人如何,你应该是信得过的吧?” 说罢,看向李景元。 李景元无奈一笑:“坐来这边,路上怠慢了你。” 李宁顿时气窒,不由得走到祝娿旁边坐下,好奇地看了看二人。 终归还是拿人手短,待得白琼仙一一解释,众人才又静下心来,其间多亏法空出身金山寺,修心禅,可去偏颇之心。 “此次文武会,不妨效仿昔日武安王,也分三试,文试比才情者,诗文之中,诗重才灵,便以诗论。武试却囿于此间,不好大动干戈,便纯以气力。最后一项道试,我等却是境界不够,便由我等各出一道题,诸位率先应对者为胜,如何。”白琼仙款款道来。 “不过一兴事,又得章法,甚好。”场中有人附和。 “那便如此。”白琼仙素手一挥,“承兴之前,不妨先落边桌,一品美食,这蓬莱阁做贯五湖四海之味,鲜极一时,诸位先用,各试待晚。” 左右有人随音落菜,席间有声笑欢语,李景元却突然看着那些往来穿梭的侍女随从,露出几分困惑:“灵妖之身?” 蓬莱阁虽然处于外城,但非人进出仍有局限,却不知何等背景居然请了这么多的灵妖而来。 白琼仙却是讶然望来,不忘解释:“不过灵物点化,算不得什么。” 李景元微微点头,同落一桌,望着窗外不远废墟之上:“听闻上箓宫中,有白仙子故人,此番惨案,却是一名魔童所为?” 白琼仙脸色微微一白,旁边,同来落座的武兰生及时开口:“此中另有隐情。” 声音略高,引来众人侧耳。 李景元也生起好奇之心,也算有几分明了白琼仙此番作为。 以她身份,未能得见权势高层,此地也无白家底蕴,就算有所发现,也独木难支,需知这上箓宫一案,连李真泉都隐隐透露几分忌惮。 而能成事之举,便是以这些年轻天骄之口广而传之,立不白之意,再以群情来让权势证明自己所言。 却也不妨碍这的确就是一场同辈盛会。 “有何蹊跷,不妨说来听听。” 却是法空睁目,面露庄严。 第六十一章血池育白骨,元胎见金丹(上) “诸位有所不知,我白府虽为远地郡望,族中底蕴不足,无以在郡城开枝散叶,但其时,我二哥白家天城,少有宿慧。丹池真修之末,寻得外妖真丹,秘术炼得红尘劫丹,心与道合,成假丹之身。 虽无真丹之寿,但道法玄术,有外丹秘法,也算取之不尽。妖丹内用,而外取血余,我这条九玄素绫,便取自这妖丹之主身上外物,二者之间,感应自生。” 席间,白琼仙俏脸微白,一边,李景元却是脸色平静,只是心中却是长叹一声。 “白施主是说,上箓宫中有人尚且幸存?” 白琼仙微微点头:“这些时日我也走访城中各地,边上各家皆未见抱丹宗师之陨,天问司案卷之中也未记录,故而有此猜测。” “那这些宗师为何不露面?” “怕是敌手势大,不敢妄动。”场中议论声起。 “我倒是听说西域曾有一头边荒异种,能生困宗师……” “异种如何能入城。” “那便是魔道妖人作乱,自古以来,魔道寂灭者,灭镇屠城者不少有。” “那如何有人生还?” “阿弥陀佛。”法空一声佛号,望向白琼仙,“不知白施主如何想法。” “今日宴请诸位,一为结识同僚,琼仙一介女身,各位却能如常而至,深感敬佩。此外若有余力者,我愿再出一份报酬,只求有家兄之音。”白琼仙举杯四迎,声音坚毅,身旁,武兰生眼中闪过一抹别样神色。 “白仙子说的哪般话,白家百年望族,族人却遭恶手,况且可能牵扯魔教妖人,我等自然义不容辞。”一位面红黑发,儒衫合扇的男子激愤之下起身。 “七公子言重了。”白琼仙也不敢托慢此人,回了一句。 “白仙子放心,我青龙李氏一脉自当出一份力,至于报酬,我也不夺人所好,留作他人。” “李七公子真是高义。”旁边有人附和,“这美眷也是面目不俗,好生风流。” 李宝顿时眉目展颜,只是身边芸娘却低头浅酌不语,嘴角牵抿,用力不显。 青龙李氏,内也有天师坐镇,在城中也算一方豪门,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李宝虽然不过一介公子,但想来也有几分能力,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已经气海自生。 李宝坐下后,李景元身边,李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李景元双目看来,顿时偃旗息鼓。 场中虽然有人想得这位前途无量的白仙子青睐几分,但终究没有留心,也不知什么消息,一时沉寂了下去。 “大家饮酒,莫要让我这一家之事却了大家今日高兴。” “此中曲折,怕是一言难尽,白姑娘若想救出兄长,当有倚仗。”李景元待白琼仙坐下后,才缓缓说来。 法空侧目而望,金山寺在郡城也有几分香火,和如今城外宝塔寺同气相连,他如今便是借宿其中。听往来香客言语,也知晓这位云中君前日手笔。 高亭宏这一脉虽然代表不了御兽高家,但也牵连好大一片,甚至传闻高家如今都与李阀生出几分嫌隙来。 “多谢李大人提醒。”白琼仙神色有些阴郁,“兄长恩重,我便是舍了这一身道行,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景元不再劝言,身后,李宁却是有些憋得难受:“三哥,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多管……急公好义吗,我李家在郡城又能怕什么呀左右不过几个天师人物……” 李景元脸色一黑,好悬没把巴掌拍过去,毕竟这丫头也大了,还是需要几分女儿家颜面的。 只是左右少不了几分古怪目光。 “几个天师人物?”李景元看了一眼同样望来的白琼仙,正想说些什么,却闻窗外杂声轰然而来,屡起不止。 便遣下人去问,待回来时,那下人面目全白,无有血色,神色更是惊散数魂:“各……各位……外面……传闻金童寺昨夜……” “昨夜如何?”李景元渡气抚顺这灵妖气息,终究是点化而成,其中元魂不正,受些刺激便惊着了。 “昨夜复如隔壁上箓仙宫之状……” …… 金童寺。 金钟玉殿,苔痕青砖,金身夜落灰,木鱼不闻声,一夜之间,尽成死域。 玄甲围山,司卫巡径,一时之间,香火尽绝。 寺中,何境身形略曲,依旧虎纹玄甲在身,气息冰冷,双目含霜,溅射身前佛像供桌,凝冰裂木。 “大人。”这时有玄甲入内。 “如何,可是有了发现?”虎音微颤,按耐心声。 “……山下来了一帮……” “要我说多少次,赶走,赶走!”如同火山迸发,情绪熔炉破甲而出,气机辐射,桌椅翻飞,若猛虎啸林,泄之一尽,“全部赶走!!!” 手势气力不减,轰在佛墙之上。 只是玄甲却未动半分,静等何境收拢心神。 片刻。 “可是身份有些麻烦?” “各家之人皆有,还有几位宗师,李大人也在其中。” “哦?”何境眼神之中突然流露出了一抹难以觉察的阴冷之色,“李景元?他也来了?” “呵,正好,放他们进来,莫说我也在,这里的事……让他们看看也好,李景元……这可是你自己要来这趟浑水。” 山下,闻讯而来的数十人正慷慨以论。 “诸位,文武之试各定国策军情,无非为百姓福祉,江山净平。如今城中惨案惊心,显然另有隐情,我等却囿于一楼,相较长短,也是可笑。不如就借这金童一事,各显其能如何?”李宝当时豪情大起,看得身边芸娘也是一阵晃神。 “此言甚妙。”场中无一不附和,连白琼仙也未制止,这才有了如今景象。 下山放人的是慕容秀,却未见李景元,匆匆一问才知,金玉虎符在身的李景元早就上了山中,只是方向未明。 众人上了山,也算知道分寸,规矩随行,到了寺中,见阴云布空,好像幽罗绝域,心下凛然三分,不复之前闲适意态。 这时天空突然惊雷乍起,雷云散来,电光激射,便有豆大雨点落下。山中氤氲白雾渐起,笼罩方圆,其间似有恍惚…… “小心,这白雾有古怪。”一位玄甲突然出声,惊醒众人,连忙躲进各殿就近之所,撑起法力,隔开雾霭。 第六十二章血池育白骨,元胎见金丹(中) 奉鳴山,传闻乃昔日玄兽奉鳴鸟陨落之地,传说之中,奉鳴鸟贵为天命玄鸟后裔,身具五行轮转天命,应火德而生。大周五德轮转,正是火德当世。因此这奉鳴山也算泰阳城中一处福地。 山中修佛寺两处,道观一家,女庵一座。两家佛寺分立东南,一为金童寺,尊未来佛,名闻求子之说,但论根基,较之香山寺还有所不如。 另一则为大相国寺,独据半山,乃是佛门圣地,与北阳悬空,西域卧佛,须弥并称天下四大佛寺。只是佛门贵地,有阵法神隐,常人不得进,且不去说。 还剩这一观,一庵,也是各有来头。 观处西南,主为李阀先人,如今主持事务者名李素闻,积年天师,声威赫赫,观中道童甚多,多有孤苦无依者,独成一方净土。 至于水月庵,立庵不过十数年,乃前朝宗盛王后裔所立,传至今日,也有数百年光景,如今庵主水月大师一身玄功,五年前受封天师,也是一方大派。 倒是与水月庵相近的金童寺,住持不过刚修金刚,阴阳未济,寺中珈蓝甚少,无有威名,只能求子而闻,如今被人趁虚而入,端走一锅。 只是金刚之身,可敌元胎道真,如今无声息而没,与上箓宫那位半步元胎不可同日而语,况且凶手未落网,民间舆情各论,甚嚣尘上。 李景元却是未想这些,沿边道山路,拾级而上,身边二女各有千秋,妍容完身,霎时山野各色尽去芳华。 只是那一身白衣虽然端庄面目,却眉目焦急,又有几分喜色未去尽。 “你确定感应到了你那兄长的外丹就在此山?”李景元又在前面,剥开一丛乱草,法力震荡,避开上空玄甲巡逻。 “断然不会有错,这山中有阵法遮掩,不到近处不能……坏了,这气息弱了,李大人……”白琼仙脸色微变。 “不用着急,令兄失踪多日,要么已经葬身妖魔之手,要么就是托庇高人,不急于这一时片刻。”李景元却是另有打算,如今这山上可能潜藏元胎天师境的邪魔,他可不想一时急切入了罗网。 哪怕天问司,在他看来也不可尽信,昔日那位黄司命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琼仙这才按耐心魔:“李大人高见,是我心急了。” 李景元不答,未多时,已经按着白琼仙先前感应,到了一处山梯之前,梯段两侧呈断壁面貌。 他尽目望去,梯段尽头乃金童寺后山大门,如今无人看守,红漆微落。 “在对面。”白琼仙突然出声,引得李景元双目望去,见到一处院门青墙隐匿爬藤青木之间。 院门门头之上,隐约可见青苔弥漫的门匾,上书水月二字。 “水月庵?”李景元未立刻动身,而是问向白琼仙,“可能知道里面何等状况?” 白琼仙摇头:“气息不显,只能隐有猜测,先前应该是兄长外出,受限较小。” 李景元闻言也没有太多失望,以他如今神识,也见不得这庵中神妙,足见底蕴。 “既然如此,也不用做这藏头露尾之人,水月庵虽不为外人所知,但庵主水月大师却是我昔日启蒙之长者。”李景元屈指一弹,一道法力扑在那陈年院门之上。 随后,几人便来到了院门之前,更见周围漫木生草,别致荒芜,又有几分天然灵趣。 抬起门环,李景元轻轻叩响。 “庵中不见外客,诸位不妨去别处,山中清幽,也可一览。”门后,一道古井无波的女声传来,令人心神一清。 好神妙的静心修持之法。 白琼仙与祝娿对视一眼,后者火元之身,妖躁之体,闻得此音更是心中一阵清凉,生出拜门之心。 只是倏尔丹池法力划开心结,顿时让她面目为之一紧。 李景元看上去不曾受过,声音未变:“世上诸事,总有例外,金童一事,若依庵中祖训,入者许进不许出,也该无人去天问司报案。” “慈悲故,当弃用身。”里间一声轻叹,“世外之处,终究不是世外之人,痴儿……” 却不知是不是说那位报案比丘尼。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红尘滚浪,亦有三千大道,避而不见,如何观世之音。”李景元再次叩门,“李氏景元,求见,水月大师。” 身后两女静静随立一边,虽不知观中何人,但见李景元这般崇敬,那必然也是元胎天师一流,不敢造次。 “回罢,庵主不见外客,庵中也无惹红尘之心。”庵中清音再起,只是较之之前,却少了几分自然蛊惑。 李景元这才放下门环,白琼仙以为他将弃功,不由面上一急,却又听李景元开口,却是不显外声,仅传音而去。 “若是如此,庵中何来男身,莫不是几位师太平日膩了那山中野果……想另寻妙味?” “吱呀!”院门猝不及防之下大开,却见一只纤纤玉手,既带几分纤弱,又生几分莹润饱满,只是气势凶厉,想扣住他头上左耳。 李景元连退几步,却只见那只玉手不见后退,反而成势,一股钻心之痛传来,耳折于手,便见一道玲珑高挑,外覆行衣的身影站立身前。 面容宝妍,如面目善人,高发盘髻,不去如头,自带三分出尘远气,又不见下流体态之媚俗,称得上一句真骨莲花身,宝相无华容。 只是见到来人,李景元却是失了先前淡然,身下青云铺开,拧过一耳,后退方圆才住,微躬腰身:“见过元妙天师。” 国封天师,位比三品。 二女见状,同样揖礼。 元妙见状,收了本已探出去的玉手,横了端正行礼的李景元一眼:“出走多年,回来却失了真形,若你母亲在世,定当罚你个七荤八素。” 李景元眼观鼻,鼻观心,不去多言,这是看到元妙天师身后两位女尼前来,对着元妙行礼,听声音,左边那位年纪稍大的便是先前开口之人。 “天师,这小辈无礼,佛门禁地,暗喻于色,可由珈蓝钉穿琵琶骨,锁天崖百日,受尽风吹日晒可解。”熟料这女尼开口便是酷刑,哪里见得先前慈悲。 “过了。”李景元连忙打断,“激将之法,多说污了佛门清静,还是先谈正事。” “佛门无外事,诸位还是请回吧。”女尼面色不改。 李景元这会儿却是恢复了几分,侧耳之痛暂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女尼刚想辩驳,却见元妙天师玉手拦来,却是忽然扭头看向白琼仙:“已避至此,却依旧不得清静,诸般世情,唯劫难逃。这是水月庵的劫数。” 说完,又转头看向李景元:“庵中只清茶淡水,若有担待,便自来一回。” 第六十三章血池育白骨,元胎见金丹(下) 清音漾闻,茗茶雅香,云烟回绕,神气长存。观中青砖黛瓦,平常花卉植栏桶之中,墙上裂砖之中,伸出几支枯枝,招摇动性。 情景皆幽,又有妙音阵阵,女尼诵经,若水不惊,最是一番心平气和。 只是如此情绪,却是与白琼仙无甚相关,此时见她双目泛喜色,若非顾忌天师在场,早就破了这一地静景。 李景元也在打量周遭方圆,除却好景,此地更有几道狼狈身影,皆男身,若不知缘由,当疑此中真相。 却见在场几人面上皆无异色,反而那几位身影见到来人,才是脸色大变,想寻身躲藏。 元妙天师手持一柄玉质拂尘,去开慌忙之中撞来的身影:“静心慎独,守元抱一。” 李景元闻言,抬头望来,脸上也露出几分难掩讶色:“这几人……” “便是你等苦寻之人。”元妙天师点头。 白琼仙这才走到一位面目憔悴的年轻男子身边,面露几分哀色:“二哥……” 只是那人目光呆滞,只知道闪躲,连句整话也难说。 见到此幕,李景元身形顿住,目光却是寒了几分:“夺魂之法,三魂已去其二。” 元妙天师点了点头:“若不及时回魂,真人难救。” 白琼仙一听,却是慌了神,连忙问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如此歹毒手段?” 却见先前开口女尼上前一步:“凶手我等亦不知,只是适逢其会,救了几人数日,顺行慈悲,熟料却应了劫数之说。” “何处救得?”李景元突然开口。 女尼回忆片刻:“金童寺后山门,就在你等进来之处。” “哦。”李景元看向一边神态怡然的元妙天师,却是突然有些发怵,也不敢端着,“那这么说,这金童寺应该也有问题才是,只是今日我听说……” 元妙天师放下拂尘,低头敛眉:“昨夜时分,寺中突起魔息,与渡苦金刚一番法斗,那魔道不敌遁走……后半时分,再无动静。” 好家伙,原来你也是个夜猫子,深夜不睡看人打架,若来一瓜更是上佳。 李景元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异色:“连元妙天师你都无法察觉,莫非行凶之人乃当世大能不成?” “断无可能。”周元妙却是轻声漫语,“法相登天册,若从秘境之中游历归来,必有天音,何况有月宫那位坐镇,妖尊也不得放肆。” “这……”李景元沉吟片刻,“莫非是什么惊世神通,妖物天赋?” “这倒是有几分可能。”周元妙轻轻点头,突然看向李景元,“传闻你不仅结了一品金丹,还得了身外化身这等神通?” 李景元略有自得:“未来得及细说与天师。” 没有反驳。 “哼,倒是好机缘,可惜天赋神通无有道真,强求不得,只是观你何物凝炼化身,莫不要堕了昔日那位清虚真人的名头,这道神通在国朝神通榜上也是名列前茅。” 李景元:“只求能护道一时。”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金丹固神魂,又有化身免去虚妄之身,倒是也可入秘境一行,除了那位清虚真人,还未有人知这神通如何神异。” 说着,元妙天师一双妙目放在李景元身上久久不去。 李景元被盯得有些发毛,便苦笑:“凭空收去一位金刚之身,这等神通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了。” 周元妙见他转移话题,也不深究,多年未见,终究还是疏离了几分。 “也不算什么,只是你等若是遇见,其人翻掌可灭。”她声音清冷了几分,“这几个失魂修士近日藏我庵中,带来诸多不便,你等领回去罢。” 这却是有了送客之意。 李景元知道先前转移话题失了诚心,只是其中细节还未得知,便道:“这是自然,天师护卫有功,灵君得知,必有表示。” 周元妙妙目抬起:“当我稀罕这俗事之物?” “寻常宝物自然入不了天师的眼,不过若是昔日前朝遗留……据我所知,如今天灵宝库之中收录了大多数前朝遗物,珍品数之不尽。” “嗯。”谁知,周元妙却是淡然应了一声,“若无他事,不送。” “兹事体大,望天师不吝告之,若有所求,无有不应。”李景元抬手一礼。 周元妙顿时眉眼细开:“早如此,何必整些虚头巴脑的,当我稀罕前朝这埋入土中的名头不成。” 李景元好不尴尬:“天师教训的是。” 周元妙这才正襟危坐:“若说异常,以我之观,泰阳周边月前忽然宝光冲天,时人皆一位神物出世,却至今无有动静。再有便是魔道在城中其时潜藏已久,只是如今突然兴风作浪,免不了另有图谋。 你虽有宗师修为在身,也不可大意,我虽不知魔道布局,但知其中白骨天魔,血海老魔皆在城中。” 听周元妙之语,李景元眉头微皱,又问:“可知那魔童案?” “你是想说上箓宫?”周元妙却是露出一脸促狭神色,让得李景元为之一愣。 “可是有什么不妥?” “呵。”周元妙却是冷笑一声,“若说这魔童案,我却是最清楚不过,可知你那三爷李素闻?” 李景元疑惑看来。 “李素闻知晓魔童案来龙去脉,前些日子来我处喝茶,与我道府中妖妇横行,后辈有眼无珠,迟早毁府尽运数。” 李景元抿下一口清茶,微微思索:“此事与我大母有关?” 那日在高府,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大母何等身份,何必亲临区区一养女之婚,只是人伦之理,再大也不为过,没有多想。 只是眼下有周元妙提醒,又想到昔日李真泉之言,便有了几分猜测。 “魔童案下,你大母当为真凶。” 言罢,一道寒气欺身而来,却不是周元妙,而是白琼仙。 周元妙抬头忘了后者一眼:“这其中另有缘由,上箓宫惨案却是适逢其会,从这一面来说,你那大母又有几分运道,你且听我说来就是。” …… 良久,李景元沉吟以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就是说,若是我想知道当晚发生何事,只能去问……” 周元妙点头:“此事我也无法,今日说与你够多,莫再得寸进尺,且去。” 第六十四章大妇闭府门,城中起大疫 翌日,李景元整饬一番,考量许久,便带上祝娿,李耗准备前往李阀大府。 昨日从奉鳴山中归来之后,那几位失魂之人被白琼仙领走,他也得份清闲。那些上山的天骄据说不用天问司动员,如今已经开始协助查案,以此磨练。 但更多还是寻欢作乐。 他还在思索元妙天师先前所说,但不是认为这位受封天师会骗他。 只是原本不打算参与魔童案,但司中若不能早日破了金童寺一案,城中定然会起乱,如此时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上箓宫和金童寺一案相差无几,但愿今日能有所收获。 辰时,泰阳城中,内城云湖之畔,一座眠府沐浴清光,旭日煌煌。 府中池苑边亭之中,赵顾芳在下人服侍下饮茶服丹,虽已半百,但仗着丹池之修为,面容不显。反而日夜威仪,颇有风态。 “圣儿那边如何了?”她服下一枚百金之重的‘厥阴丹’,问身边那位服侍的下人。 只是看到边上走过一位青衣侍女手中捧着的一颗颗龙眼大丹,露出了几分不快。 如今她虽掌权府中,但丹药功法一应底蕴事务却是休想染指,如今她不过服用尚可的厥阴丹,玄等上品。 但府中其他老爷夫人,不少都是日夜服用‘少阳丹’‘阳明丹’此类功法之属套丹,每颗的价值都不比自己吃的差,一套丹药下来,不比地品大丹差多少。 这待遇着实让她羡慕许久,只是……想到那几位族老的嘴脸,她便怒上心头。 自己也就罢了,月前听闻那孽子晋升宗师,见圣儿的套丹也少了一半,真真个眼皮子浅的。 “少爷气息平稳,暂未出现其他不良体征。”侍女恭敬回应。 赵顾芳这才点头:“这几日多看着些,伏虎秘境之中度日同年,圣儿若是功成而出,也就在这几日了。” 若有旁人在侧,必然大惊,金丹入秘境都凶险重重,丹池进入更是九死一生。 只是赵顾芳却没有半分担忧其儿生命之虞。 “可惜族中终究还是迂腐了一些,腾龙秘境都舍不得给圣儿用,废了我这般谋划得来的宝物……算了,圣儿若能功成,也算物有所值。” 正当这位李府大妇自顾说着之际,有仆人来报。 “大夫人,三少爷入府求见。” “嗯?”赵顾芳顿时扭头望来,目光环视片刻,明珠一转,却是露出些许冷冽沉容,“他?他来我这元龙一脉干甚,既然出府另立一脉,便不再是少爷。” 那报信下人连忙低头:“是小人失言。” “……嗯。”赵顾芳点了点头,“还知道些分寸,府上今日关修,去封了府门,告知下去,开启大阵。” 那下人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大夫人,府上还有几位族老……” “他们如今正在外境之中,我开启阵法也是为了防护他们,怎么,你有其他意见?” “小人这就去办。” 赵顾轻哼一声:“也别回那孽子,不过区区一位宗师,近年来府上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 那下人不敢反驳。 门外,李景元礼数周到,身服得体,正在等待传应,却突然脸色一变,手袍一挥,带着祝娿与李耗退出府门,脸色铁青。 “大人?” “不用等了。”李景元转身上车,“回府。” …… 另一处,春风堂,城中名医张文所开药铺,平日寻医问诊之客络绎不绝,这日同时,铺中几位伙计连同一位长相清秀,衣袍比常人多了几分明纹的男子守在门口,张望街上,连身边来往病人也视而不见。 见到此幕,内里一位老者轻轻摇头叹息,却是不说什么。 不多时,一道清丽身影跃入眼帘,让得男子眼前一亮,连忙踏出门槛迎了上去,只是一时慌张,没注意脚下,差点摔了一跤。 “张师兄。”见到这一幕,罗清欢却是脸色略微有些僵硬,此人叫张回,乃张文之子,因其父之名,也算小有家财,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若不是顾忌张文观感,罗清欢并不想理会这位不学无术的三十岁少年。 没错,张回已经三十岁,却没有一个正妻,虽说小有家财,但他性情怯弱,加上发迹不久,还未得良配。 只是这时见了罗清欢,也不作他想。 “清欢,你来了,今日……”张回本想亲近一番,却突然发现罗清欢面色有些难看,不由有些讪讪,“你今日脸色不太好,可是还在怪罪我爹不听你的劝告? 只是这疫病之事,只是道听途说,那些得道真修,对医理不通。再说,我家这点家财,若是救济了别人,将来你我……” 说到这里,张回脸上竟然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罗清欢顿时后退几步,面色清冷:“张公子,还请自重。” “啊……好的好的。”张回连忙收口,这却是让罗清欢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两人走到春风堂门口,正想进入,却听见耳边咳嗽不断,夹杂一股病老污秽之气。 “今日重症可多?”罗清欢皱了皱眉头,这却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 张回摸了摸头,扯过一个学徒:“刘蛋,今天来了很多重症吗,里间气味如此齁鼻?” 那刘蛋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啊,都是感冒发烧的多。” 说着指了指一边:“不过也奇了怪了,这些人一进来,好像是有些黄败之气。” 罗清欢看了过去,见到的却是一张张黑点遍布的粗黑脸庞。 这却是司空见惯的,普通人几月不清身,久了自然有各种怪症,黑斑病只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一种外显情况。 只是这些人看上去正值壮年,身上气血却给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怪叫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就见旁边椅子上,一道身影面上的脓疮之中,突然爬出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虫。 罗清欢见状,脸色大变,慌忙拉住张回后退:“李大人说过,这是病蛊之症!” 顿时,周围的都抬头望来,罗清欢略一望去,入目竟然算是面生脓疮的怪异之症。 “快……快去报官!” “这个时候报官,已经晚了。”一道人影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走到张文面前,露出一张黄口白牙,披头散发,面目阴狠。 “天问司屠我九莲信徒,今日我等回之以重礼,城中各处医馆,皆有如我一般献身之人,走狗,死来!”说着,便冲着张文跑来。 张文脸色阴沉得可怕,手中真气喷薄,轰然而出,却见那死士不管不顾,扯开外袍,露出了内间一张黄符。 “轰!轰!轰!” “轰隆……” 第六十五章瘟疫化龙蟒,九尾现黑幕 路上,一声轰鸣惊了街马,正要横冲直撞之时,拐角拉来了一驾马车,黑鳞直角,面目如鄂龙玄龟,踏蹄无有声闻,却使得惊马匍匐一地,再也不敢顾那惊声阵阵。 正是吃了闭门羹的李景元一行。 李耗拉住马绳,李景元和祝娿下车,望向城中惊声乍起之地。 “你和绾儿先留在此地,各马受惊,待得安抚下来后再回府。”李景元看了看左右被惊马甩下背的诸人,道。 那些落马之人本欲发难,却见那车上一块龙虎玉佩,顿时不语。 祝娿也不求着跟去,乖巧点头,过些时日便是武试,她也需调整一番。 过了前街,就是后巷,后巷之中几个转圜,就能见到那一地残骸,还有路上几个倒霉的担夫,被砸坏了身子。 李景元渡出一道法力,算是替这些人暂且护住了性命,走到坍塌的废墟面前,闻见其中微弱呼吸,手掌翻杨之间,炸碎的墙面屋顶浮空而起。 里间,几道身影踉跄而出。 “救人,救人……”其中一名看上去已过六旬的老者出来后,看向李景元。 李景元看了看左右,却没有一个身强体壮,行动方便的,便左手屈指,一道道青云化作雾霭,钻入残垣之下。 不多时,一百二十三人便整齐躺在了地上。 福林堂坐堂大夫刘正风是一位凡间武学到了一流之境的“高手”,只是在猝不及防的爆炸之中,没有真气护体,此时也是五劳七伤,全凭一口气吊着,如今拖着这副身体检查病患。 李景元取出一个丹瓶,倒了一颗元丹给这鬓发斑白之人。 刘正风双目浑圆,紧紧盯着面前这颗元丹:“这是……” 李景元法力化开药力,渡入刘正风口中:“此处伤员尚多,那几个怪异之症的尚在下面,我未取出,你们也勿靠近,城中还有……” 就在说话之时,李景元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望向后方。 一道臃肿怪异的身形扭曲着爬出了废墟,既无形质之躯,也无清浊之分,只是就在李景元即将出手之际,却看到其化作云烟而升,与此同时,城中各处一股股鸣烟升腾而起,汇聚而来。 气续而成,接鳞化角,成龙之势顺起,盘卧而出,据立城外。 “疫气成龙蟒,这是祸气败根啊。”见到这一幕的刘正风突然开口。 李景元脚跟沾地,面目也透着几分犹豫。 刘正风却是长吸一口冷气:“这位……大人,还请出手救城外百姓一遭,疫气龙蟒而成秽物,常人沾之,定然损体折寿……” 李景元望向城中各大府邸,这疫气龙蟒即将成形,又有如此大的声势,其间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龙蟒虽气势凌人,但最多也就是个抱丹宗师之能,只是疫气不绝,真形不散,也算难缠。 之所以闭门不出,乃是这疫气龙蟒如佛门香火愿力,乃人之极情,病疫之胎。其间因果骇然,但凡有所沾惹,必定身死道消。 修者以清灵之气洗身,若惹上这万民汇聚的病疫之气,比之魔妖二气更为言重,稍有不慎,便是天人五衰附身。 是以哪怕天师,也不敢轻易招惹天怒人怨,凡人虽孱弱,但聚之以重,耗之以时,其间万物之气混乱如初古,无有敢缨之正面。 他尚在年少时日,便见过这样一场浩劫之气。昔日新帝登基不久,天下震荡,南天数州州牧起兵谋反,却被民怨反噬。 而这沸腾民怨不休,在南淮江中养出了一头淮河天龙,形出法相玄胎,位列天下八部。其时法相大能出手也未能降伏,还是李阀一门出动道真老祖才将此妖诛除。 只是此役之后,道真老祖大能之身,也没能逃过这天人五衰,和一同参战的几位老祖人物相继羽化。 要知道到了大能之境,寿数早就是千以计数,道真老祖寿不过半,却遭此一劫。 李景元自然也怕,他道真未成,岂敢碰这东西。只是他也为那些魔道妖人的行径动了真怒。 病疫化龙蟒,这得是多少惨无人道的“人胎”才能得出的怨病之气。 而且若无人管制,这龙蟒一旦成形,祸及城池只会愈加壮大。想到这里,李景元竟久违地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一道白影腾身而起,白绫化作天罗地网缠绕龙蟒疫气而去。 却是白琼仙。 此时此刻,除却这一位宗师,再无他力,至多只有几位人间武师以卵击石,妄图阻挡一番。 李景元跃至城头,望向远处,就见白琼仙下方百姓受不住龙蟒疫气汇聚之苦,纷纷往城内逃来。 外城此刻在疫气汇聚之下,已经成了一处绝地,其间修士纷纷退离,名山大府则升起阵法,置身事外。 龙蟒在短短几息之间迅速成型,化作一条长百丈,青鳞驼首,头生峥嵘褐角的真形之蟒。 城中各处依旧疫气不绝,冲盈这疫形之身。 正当他观望之际,却突然感到体内地书金页一阵颤鸣,这份颤鸣比先前找到周天星盘之时也不弱分毫。 他连忙翻出地书,却见上面不同以往,似乎是吸收了星盘之力后有了变化,竟在金页正北之处亮起了一颗星辰,正是疫气龙蟒之处。 他顿时沉下心来,有些纠结。 他不知道这是何意,但疫气龙蟒他现在是决计不敢触碰的。 思索良久之后,他还是做出了决定,分出一道化身。 在一道化身和地书后续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地书先前异变,为他带来了弥天如意这件至宝。 在他心中,弥天如意的价值远超他身上出了主修功法和地书外其他的所有东西,乃是道基之根本。 身外化身没了还可以重练,但是这份机缘没了可就悔之晚矣,而且他对地书还抱有另外的期待。 化身显形,手持水火双剑,虽然没有如意在身,但一身法力驱使几样法术也是稳稳一方宗师,何况还有天赋神通。 准备妥当,便由本尊暂时牵来青云,护送而至。 他也不知如此能否另寻出路,若是错了,自己本尊也牵扯进这份因果的话,那就是…… 滔天祸事。 只是箭已射出,再无回头。他身为天问司司主,庇护一方也是应当之命。留存惜身自然可能活的长久,但也蹉跎。 此时一番思虑,电光火石之间,就见道心清明,道行精进。无他,生死之间耳。 龙蟒疫气第一时间被白琼仙白绫捆缚,动弹不得,正准备散去真形另聚身躯之时,就见火元之力穿梭左右,禁锢四方。 又有剑光落下,循着白绫空隙,见缝插针。 旁边,白琼仙见到来人,也是一脸错愕。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愿意以身犯险。 李景元这会儿到了近处,也明白了白琼仙之前为何出手。因为这龙蟒疫气正好位于她新开药铺之上,下方武兰生和救出来的那些人身形枯瘦,显然疫气入体。 “道友高义,你我二人合力,破去这秽物真形。”白琼仙叱咤一声,手中法剑宝胎化作青光,熔炼破金雷法,轰鸣而至。 “昂!”龙蟒表下皮肉大开,不过疫气翻滚,转眼便被修复。 李景元先前双剑开锋,破开身躯之处,此时也已经完好。 “疫气不绝,这头龙蟒便凶威不减。”李景元看了一眼城内,感到其中悲恸之情,心神震颤,连忙收回目光。 “试试封镇之术如何?”白琼仙不甘心就此收手,法力再度倾泻而出,双指化作二宫,如枯藤绿树之枝蔓,随白绫遍布龙蟒周身。 李景元看出其中门道,手中天罗法印借力而出,化作法力铭文,贴在禁法之外。 两人合力之下,又有白绫覆住这龙蟒之身,看似稳住一时,但下一刻,两人却是齐齐色变,相视一眼,都是一阵苦笑。 原来,困覆之际,那头龙蟒身上冲盈的疫气便通过法力缠绕而来,泯灭真性,要不了多久,两人就会失去宝体天身,化作凡人,甚至还要经历五衰之症。 只是此时放开,过于可以缓解,但虽龙蟒扩散,迟早也是一大浩劫。 苦也。 李景元这边也是一阵发苦,因为他的本尊之中,也受到了影响,这化身之法并不能隔绝疫气影响。 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地书:“但愿你不会辜负我这一番冒险之举。” “此妖渐长,不可久持。”白琼仙身形闪烁,“有劳道友真身控制城中几处疫气来源,防止壮大。” 李景元轻轻点头,本尊一个幻身消失在了城头,前往疫气四起之处。 城中主府,两位老人看着三道身形,拂去面前棋盘上诸多棋子,一人黑白文袍,六尺白须。一人中年模样,面容方正,双眼狭小,带三分喜感。 中年男子突然冷哼了一声:“当年先帝去世,这些世家为了延续,哪怕知道那淮河天龙无比难缠,必坏金身,却也无有不应。 到了如今,不过一祸胎初露的病疫杂种,也不敢出手,倒是让这两个小辈抢了先,真是丢人。” “呵呵。”老翁却是摸了摸自己的白须,“如你我这般观望的人,恐怕不少,那些宗门庙观如今表现你也看到,当不得用。” “也算是个借口。”中年男子点头,“不过这事祸出因之人你们可有眼线。” “布局多年,总要让我们见见这事前纷乱,否则他如何甘愿出来,些许小道,便先让这些年轻人去处理罢。” “也是,不过你那两株灵芝是保不住了。” “拿去便是,这疫气难洗,也是他们应得的。” 另一边,李景元折身回返城中医馆,也顾不得骇人听闻,法力巡察一道这些病疫母体生死之状。 结果这些人早已没了生息,身上病蛊也已经开始另寻宿主,这一番找寻拔除,一处下来却是赶之不及,真身这边的影响也越来越大,那边的禁制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李景元心想自己当初若是足够重视前往常夫家兄治疗,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 这民怨之息死后不止,唯有去这病疫汇聚之体而成的病蛊,才能止息那龙蟒壮大。 “大人。”就在这时,一行人从巷口赶了过来,见到李景元,连忙行礼。 李景元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也从服饰上认出是天问司之人。 “大人先歇息一番,此地交由我们就好。”说着也不等李景元同意,便将几名被病蛊掏空的尸体焚化,又从旁边人群之中抓过几个,取出转移的病蛊,再将他们收押。 如此一来,李景元顿时压力大减。 远处,疫气龙蟒也不再翻腾身形,虽仍有供应,但已然可控。 李景元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白琼仙,虽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有龙虎金丹供应,又有天妖舍利转化,终究更胜一筹。 便以天罗手为基准,辅以大小如意的神通,吐出一口清气,有些踉跄地将疫气龙蟒困入玉瓶之中。 至于外面这些溢散疫气,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多谢白仙子出手,这祸事我将移交天问司中。”李景元强行止住体内空虚之感。垂手揖礼。 白琼仙微微摆手,却是不自然落下空中,李景元连忙耗费法力取来一片青云,拖住其身形降落。 到了地上,武兰生几人围了过来。 “白姐姐没事吧?”小青担忧地问道。 李景元微微摇头,嘴角也是流出一口鲜血,真气驳杂,内毁真脉,连招呼也顾不上打,就要离开。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不妨留下歇息片刻。”一道略显怪异的语气从李景元身后响起。 却是一脸诡白之色的武兰生,正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神色望着他。 李景元面色顿时一沉,神色不变:“不用了,司中还有要事。” 说完就要离开,却见身无法力的武兰生眨眼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身体逐渐扭曲,一股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阴湿怪气从他身上窜出。 李景元连忙抽身后退,仓促之间法力周转不便,迟滞了几分,被一股大力掀飞。旁边,原本清醒的几人也被这一道妖气震倒在地,生死不明。 “如此良机,天命在我。”武兰生此时已经面目全非,一张娇媚俏脸,哪里看得见半分男儿姿态,“那几个蠢货被我忽悠地找不着北,最后那天妖秘典还是被你拿走了,害的我不得不换了一具身体。” “你是……媚娘?” “大人还认得小女子?真是好狠的心,把我交给天问司,三番两次置我于死地呢,要不是有人吃了回生宝丹,我也回不来这一世哦。”媚娘风情万种地看着李景元,“大人现在……可还有力气吗。” 李景元面上平静如水:“你可以试试。” 媚娘掩面一笑:“嘻嘻,大人还是这么有趣,不过今日,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这书生吃了我的回生宝丹,可没有什么神魂犹在的把戏,大人还是收回神识的好。” 李景元脸色一白:“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听到此言,媚娘哀声轻叹:“想我九尾一族,昔日天妖,如今逃得轮回,却被你这小辈欺辱。” 说到这里,媚娘看了一眼远处,露出几分笑容:“好了,没有时间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要干什么?” 媚娘没有卖关子的心思:“谁让你拿了那头老龙天妖舍利呢,只好劳烦你这具化身,跟我回一趟秘境之中了,放心,不用多久,你猜那头老龙的残躯如今在谁那里?” “嘻嘻。”如同银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李景元恍惚之间如同看到了天地阴阳,万物始生之景,然后一切都陷入了混沌之中。 外界,李景元真身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大骇地看向此处。 一截圆柱妖躯散发着煌煌天威,下方,一头九尾妖狐现出真形,只是其中六尾不显。旁边,还有一道人影化成一颗金丹抱状。 三物浮沉,天光洞开。就连李景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晃花了眼,再度睁开之时,场中除了昏迷几人,再无人影。 身侧,赶来的赵灵君面沉如水:“九尾妖狐,青山丘国……天地秘境,竟然勾结魔道用命祭之法强行开启秘境,真是好大的胆子!”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李景元真身之上,一点金光随天地余韵没入虚空,没了踪影。 …… 武烈十六年末,城中突起疫病,天问司李景元,一介宗师,毁身纾难。身犯疫气本源,化身道消,得千年灵芝续命,闭关不闻外事。 又有青丘之国勾结魔道,创九莲圣教。为开启天地秘境,以万物生灵为祭,扰乱府城。只是其中蹊跷仍不得尽解,圣帝降责…… 第六十六章祸气藏功德,奈何见轮回 李阀主府。 阴郁之日已去,府中阵法撤去。下人来往穿梭,不时有低眉笑脸。 后院,丫鬟下人面上都带几分松弛,全然不见先前紧张小心。 赵顾芳心情怡然,就觉平日挑剔惯了的嘴,这会儿都觉着喝什么都那么合胃口,坐在哪儿都再舒适不过。 “三儿,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罢,我先前乏了,没听清。”她忍着一张笑颜,对着一名尖嘴猴腮的下人说道。 “是,大夫人。”那下人捏了捏有些沙哑的嗓子,也不敢推脱,“天问司李景元李大人,和白家白琼仙二位身犯疫气本源,道基受损。尤其李大人,如今更是损失了一道化身,传闻五衰临身,如今闭关不出。” “好……”赵顾芳忍不住出声,随即想到自身立场,便改口道,“好命苦的孩儿,三儿,去库中取一份大药送到我这孩儿府上,莫要怠慢了。” “是!”三儿连忙告退,他的嗓子实在受不了了。 这一日,府上下人丫鬟莫名其妙都得了一份赏银。 …… 李景元所在小院之中,寒霜结蕊,亭湖冰清,祝娿端坐亭下,对望几人:“如今大人身体抱恙,府上一应事务由我负责,你们此时离开,我也不说什么。” 场中,严妙真母女相视一眼,却没有出声,李翁爷孙更是如此,至于李耗,也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祝娿点头:“既然如此,这些时日便有劳各位多加费心了。” “大娘子哪里的话,先生福缘深厚,这些小事哪能轻易挫了去。”李翁当即宽慰。 “今日召集大家,也是图个心安。”祝娿浅笑,却是望向湖中深处。 湖底洞窟之内,明珠暗室之中,李景元盘膝而坐,身体周围血脉流通如雷鸣大鼓一般。只是其中黑色不详之息逡巡环绕,令之骇然。 只是在他面前,一页金书静静漂浮,其上玲珑玉字,翻转来回,若是有心细之人,玉字转变之机,与那黑气息息相关。 随玉字澄亮,李景元体内黑气愈加稀薄,最终返回清灵宝体之身,不惹半分污垢晦气。 如此,李景元才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只是眼中仍有几分后怕。 “地书之能,神秘莫测,这滔天疫气,虽然只是沾惹,但也真人无法,它却能片刻之间牵引去除。化作这功德之气。”李景元看着面前金页之上‘壹佰柒拾陆萬’的功德之数。 这却是意外收获,只是被疫气缠身之时,自己法力消耗实在太大,负面状态几乎耗去了自己所有体力。这样的战斗,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而且他的收获不止于此,经历最近一番情境之后,道行渐长,金丹在这次纯化提升之后,水到渠成地完成了金丹二转。 二转之后,法力再增,宝体见长,再生三分战力。 只是当时金页上的星辰却消失不见,这让李景元有些不解。而且他的那具身外化身虽然没了,但不知为何,还能隐约有些联系。 鬼使神差地,李景元神识覆盖上了当时星辰闪耀的地方。 “嗡!”刹那之间,他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之中,再度醒来之时,却是神色一变。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不在真身之中,而是到了另一处。 周遭空冥,无有光亮,唯有一点星辰,挂无边之空,照一切光亮。 “这是什么地方?”李景元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便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色。 前方,如同惊天霹雳一般,破开了混沌之雾,一座如同月玉堆砌的长桥,桥面堆满白骨,晶莹如玉。左右栏杆之上雕刻六道万灵之影,恍惚来去,周而复始。 只是其中无有半分生气,惨白艳红,如鬼魅之状,旁边红丝白蕊之花盛放,平白三分诡异。 花与玉桥交接之处,一道石碑耸立,刻印二字:奈何。 桥上正中,星芒之下,一道虚幻门户洞开,门内深幽不见对面。 不知为何,李景元觉得自己仿佛一步就能踏入门内。然后下一刻,他就到了门前。 这时,他竟然清晰地感应到了对面化身的气息,便不再犹豫,一步踏出。 …… “嘻嘻,郎君,这会儿你却是拿我没了法子了吧,待我将你这元魂吞尽,占了这老龙舍利。转胎秘境,定能再领一副天妖宝胎,到时破解胎中之谜,天灵回归,重修大道呢。 郎君,你就从了媚娘吧……” 如同魔音贯耳,李景元降临便感到一阵心悸,却是那媚娘之魂未灭,竟然妄图吞噬自己的元魂去转世重修。 只是这一切,在李景元降临化身之后,全然变了。 一道星光从无尽虚空之中垂落,照见元魂,顿时那之前妖媚之音一消,尖声传来:“轮回之力?!不可能?!你怎么……” 只是话未说完,便没了声息。 大周北境,青丘之国,大丘坟。 向来没有动静的九坟之中,今日却掀起了一阵滔天妖氛。 “啊……”一声痛呼随着尖啸之音传遍山野。 “啧啧,九儿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得了什么野男人受不住了?”周边妖媚之音并起。 “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这分明是分魂之音,九儿那化身去了龙安郡,莫不是折在了那边?” “那可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姐妹们还是准备好应付大周那位神威将军的报复吧,听说他还是个元阳童子呢,嘻嘻……” 这边李景元去了妖魂之祸后,顿时变得昏昏沉沉,金丹蒙昧,化作一股纯元之力汇入神魂。 隐约之中,李景元感到自己在冥冥之中生出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身躯,只是不等他仔细辨认,无边的睡意便袭来,让他一时之间没了声闻。 密室之中,李景元盘膝而坐,许久之后,睁开双眸,目中精光闪现,一道白气如虹,吐出尺余。 “这莫非就是……秘境转世之说?只是……我这又是怎么回事,若是有胎中之谜,我这分心之用又何解?难道这才是化身之用?”李景元暗自揣测,只是随即又看向地书。 寻常化身,绝对不会有如此妙用,这其中恐怕地书才是关键,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 为探清此中秘闻,李景元打算趁此闭关一段时间。 第六十七章地书去昧胎,眨眼玄虎身 秘境天地,自成方圆,天高万万丈,地广万万方,山势大泽,遍野无际。 一座无名山林之中,逢草木初生,其间猿猴纵跃,捧果衔药,下方虫蛇还退,不敢露头。 千百猿猴奔涌,尽头山谷之处,山头各嶙峋,攒出边道瀑布之下,内里洞窟穿梭,有黑猿白猴进出。还有浓郁酒香从下方深潭之中传来。 “嗷呜……”瀑布中间,有一嶙石穿出,石上立一白猿,高三丈,手臂若古树躯干,身有磐石之状,妖气冲天,却不见浊气污秽。 他站在石壁之上,看着下方赶来的猿猴将手中采摘的灵果和口中衔着的大药扔入湖中。 随着果药融入,其间香气也越来越浓郁,氤氲四方,恍如仙境。 白猿下方,有一对黑猿角力,其中一位额角无毛,以狰狞创痕取代。 旁边猿猴观望助兴,不时传来几声嚎叫,合瀑布洪声。 “黑疤,甩啊,莫要坏了我们连云洞的名声,几位大王都在府里看着,快赢快赢。”一名白猴挂在一边枝丫之上,忍不住开口。 “勿要话唠,扰了黑疤将军,输了就怪你。”旁边一位猿猴直立,瞪了一眼。 那小猴却晃荡身子,看着下面:“你说大王他们几个,年年这么喂,那瀑布顶端真有那什么昔日大圣爷爷留下的天妖之种吗?咱们为什么年年省吃俭用给他上供啊。” “嘘!”旁边一头猿猴听了,顿时打了个手势,“你是要几位大王把你削去道行,也去做这搬运之苦不成,这种事也是我们这些小妖可以议论的?” “怕什么。”小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我家二大王才不会这么干。” 说是这么说,只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黄蛮儿,你的孩儿们没吃饭吗,这样的力气,过些时候怎么去扯那些长婆娘的身子,莫要再像上次一样,反被人家缴了个精光。”豪爽声音从洞中传来。 就见山腹之中,旷达宽敞,三头庞然大物,端坐座首,分属黑白黄三色,个个妖气充沛。 黄色乃大猿,唤作黄蛮儿,又是这白猿山二当家。中间一妖长鼻白毛,尖齿外翻,气息醇厚。右首则是坐着一人状妖怪,化形已全,不见妖容。 在他们下方,也有一圈麾下小妖围着,场中是一头黑猿和一头青牛,各化妖身,显现本领。妖物若下,唯力见长,比得自然也是角力。天赋神通路数的却是少之又少。 那被说之人正是黄色大猿,他眉目通红,身上佩戴黑甲,覆盖关节各处,闻言冷哼一声。 “上次我的孩儿们都还年幼,比不过那些长虫也是自然,这五年已过四年,待得我的孩儿成年,莫说那些长虫就是那些八脚婆娘,我的孩儿们也能让他们变成软脚虾。” “诶,黄蛮儿莫要胡吹大气,上次你家孩儿一个被长虫缴了身子骨,一个被八脚裹了大袋。” “你们两个,莫要说我,我们白猿山输了又不全是我的错。你们家那四个孩儿,也没好到哪里去。”黄蛮儿吐出一粒果核,不屑道,“老三更是懒散,根本不收孩儿,好不快活。” 说着,那白毛象妖看了一眼人形妖物:“你这牛儿,最近越来越会显摆这一身人样,二弟说的也对,今年你也收些孩儿,也好平日里服侍你。” “不收不收,再说这周围山里稍微有些法性的妖灵,都被旁边山上那两个不要脸的毒妇勾引去了,我们三个这些年收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这么下去,玄火枣咱们是别想了。”牛妖摆了摆头。 顺着目光看去,却是远处一座形貌去横卧的葫芦模样的大山。 山中七色,各有灵木,其中灵气冲盈,虽是妖山,也是仙境。 山中一处墨竹林中,角石堆垒,密草疏花,静谧非常。 此地位于葫芦山脉外围与白猿群山交界之处,平日也无猛兽,来往都是些寻常动物。 这日却是突然风浪平地而起,震散林中竹叶,密林中央,一颗如玉卵一样的物事躺在一处小坑之中。 “咔嚓。”竹林中,避过一劫的竹叶青儿慢慢爬下来,盘在了一头被勾住尾巴的松鼠头上。 这松鼠也有几分灵气,不敢动弹,却见那圆头细身的竹叶青拉着它,指了指前面。 松鼠衡量一二,便迈开步子,悄悄走了过去。 “咔嚓!”一声响动从中传来,惊得二兽停住脚步,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前面。 竹叶青用尾巴敲了敲松鼠的尾巴。 “噗……” 又是一声空响。 “咔嚓咔嚓……”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破碎声。 随后,在杂草中间,玉卵破碎,一道身影从里面探出了脑袋,却是一只琥珀材质,黑色毛发,身长不过半尺,形状貌似老虎的小不点。 这只怪异的小老虎看了看自己如今得样子,竟然如同有了灵智一般陷入了沉思。 一边的竹叶青见到小老虎破壳而出的时候,吓得爬上了一边的竹子,只剩下小松鼠在一边瑟瑟发抖。 只是这头小黑虎并没有注意到这两只小东西,而是不停地在原地转圈。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李景元此刻的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三个问题,许久之后,他才接受了自己这具化身居然完全成了一头妖物的现实。 而且还是先天妖灵,由天妖舍利化来,血脉强盛,虽然只是初生,却几乎不比他的本尊差多少。当然,法力神通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如此,已经足够不可思议。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感觉到任何胎中之谜的混沌,神魂清醒,降临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同时,地书上也给出了这处天地的信息。 天妖秘境 品级:地仙界 介绍:天妖化界,演练长河,只余九州妖物,界上有青冥。 信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了解此间,而且冥冥之中他也得知,除非这具化身修炼出真妖之体晋升一地妖王,或者身死道消,否则无法离开此地。 此界境界如何划分他不知道,但真妖之躯在天妖秘典之中有所记载,乃是真正的大神通。只是非先天妖灵无法习练,如今正是有了条件。 正好,他也看过天妖秘典,初来此地还是先求一份自保之力,倒也不急着出去闯荡。 看了看左右,李景元干脆回身将散落的舍利外壳吃了,这些可都是先天之物。 随即又有些郁闷地想是不是自己对黑虎有什么怨念,怎么转生成了一头老虎? 按理说不该是头龙吗? 打了个哈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想睡觉了。 第六十八章黑虎练天妖,葫芦有灵药 “嘭!” 清晨时分,葫芦山中,七彩林间,墨竹环中。一棵常人手腕粗细的竹子摇晃了几下,应声而倒。 墨竹上的竹叶青顿时惊醒,连忙趁着压下的空隙跳到了另一棵墨竹上,稳住身形后对下方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下方,一头只有巴掌大小的小黑虎憨憨一样地撞击着前边的墨竹,待墨竹倒了之后,用两只后腿夹着,拖到林中空地上。 伸出爪子,将墨竹光滑地切开。 这一幕看得竹叶青顿时去了凶厉,连忙走人。 黑虎全身如琥珀琉璃通透,在晨光之中沐浴清辉,呼吸长绵,小短尾拍打着地面。 李景元是被饿醒的。 蛋壳之中的能量已经在这几天内全被吸收了,附近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吃的,这个季节连竹笋都没了。 至于推墨竹,是想看看能不能吃。 他咬了几口,发现确实难吃,就不再勉强自己。 接下来就是去找吃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天材地宝。他寻的自然不是什么寻常血食,此类污秽,虽能壮大妖身,却对他这副天生宝体反而不美,也算福祸相依。 除了天生地养的灵药,其他物事都难以入口。 没想到重生一回,居然成了挑食的。 摇着头,李景元先花费壹萬大功,兑换出了十颗百年份的灵笋充饥。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周围山中灵机充沛,定然有宝药在侧,若是寻得一味地品……那就够自己修炼一段时间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 李景元耸动了一下鼻子,仗着先天妖灵的无暇宝体,感应灵药方位。 不一会儿,他便到了一处空地。这处空地和周围格格不入,看着有些荒芜,而且周围静悄悄的。 他闻到了地下那股菁纯到有些不可置信的灵力。 歪了歪脑袋,他挥起自己的小爪子,正准备挖土。 “呼……”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闪过,李景元只觉后背一痛,随即整个身体便被一股大力抽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腹部正中还有尖锐的穿刺感传来,不过应该没有刺穿。 “轰!”他砸在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枝叶摇晃了几下之后,又滚落在地,晃了晃脑袋,才往前面看去。 抽飞他的是一条长着尖刺的尾巴,尾端有一根尖锐的凸起物。而这条尾巴的主人,是一条鼓皮蛇。 长约十余米,粗有一人合抱,竖瞳冰冷地盯着李景元,腥臭的大口之中不断有涎水流下。 它死死地看着李景元,目光之中人性化地流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嘶……”鼓皮蛇见李景元没有大碍,快速游动身形,再次朝着他张开了大嘴。 周围飞沙走石,遮蔽天空,庞然黑影轻易就能盖住李景元。 天材地宝左右肯定有妖兽守护,自己却是忘了这点,如今悔之晚矣。 自己现在虽说也有一身宝体,但没有妖力,无有妖术,单凭利爪也无法撕开这一看就是妖物之属的鳞甲怪体。 见鼓皮蛇扭动身子张开大口吞来,李景元一个摆尾,甩过去一块是石头,让鼓皮蛇脑袋一偏。 这一偏便有了片刻失神,李景元趁此空隙撒腿就跑,脚下四蹄如踏清风,越过林中树间狭隘之所,企图以此乱那鼓皮蛇的视线。 只是蛇类终归是蛇类,不以视力见长,李景元此时又是一身宝体,在鼓皮蛇的感应之中便如黑夜明灯,如何能丢,左右不过是这密林之中的那些树干杂草挡了它的路。 李景元的爪子对付鼓皮蛇那一身妖力淬炼的外皮鳞甲可能还有些困难,但是对付这些没有什么神异的花草树木,却是切之如豆腐。 往往前方树干遮挡,旁边宽敞之地又有鼓皮蛇追来咬他的时候,便挖出一个树洞,待鼓皮蛇撞来时伺机逃跑,赚个折身之机。 你来我往逃了大约半个时辰,李景元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身后也没了鼓皮蛇的影子。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虽说可能这鼓皮蛇守着那灵药不会离开太远,但还是稳一手。 又跑了半个时辰,李景元也有些累了,若不是先前吃过灵笋,这会儿怕是早没了力气。 李景元看到前面不远有条小溪,刚好也感到有些口渴,便走了过去。 只是刚刚靠近,便有些傻眼了。 就见这小溪汇聚于一处山谷之中,白雾氤氲,其间莲华绽放,七色华彩盖顶逆流,迢迢不休。一股神药清香须臾绽放,让得此方天地如同仙宫宝地一般。 离岸不远,草邸之上,七条华彩裙带翩翩若云,曼妙轻盈。水中妙影横陈,妖体纤弱,盈满所覆,尽去峰岳。高髻云发之下,狐俏妍容,柳眉横波,琼鼻艳唇,可谓无一处不诱人。 娇俏佳人往来捧水泼洒,浸出一片迤逦风光,渗透上下,其中莹白嫩触,如媚如仙。 可那一股股惊天妖气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李景元这七道妖媚仙体的主人个个都是大妖之身,法体完美至此,也不难猜出身具先天机缘,非一般跟脚。 他踏着小爪子,就想悄悄地走,正如他悄悄地来…… 只是那池中七瓣莲华,此时不知何缘由,突然落下了八片花瓣,其中一道,正好朝着李景元飘来,将他小小的身体盖住。 那溪中七道勾缀连漪的身影各捏一瓣,各自取目,望来岸上,巧笑嫣然,一时无光。 李景元悄悄往前爬了爬。 那莲华却是在此时自动融入了他体内,澎湃的精华冲洗周身,让他忍不住昂起了头……然后看见了一双笔挺修长的玉腿。 随后后颈一紧,便感到身体腾空被提了起来,落到了一张宜嗔宜喜,妖容惑心,柳弯细眉之上,额心正点一朵红莲妖花,尽态极妍,放在外界也是祸国殃民一般的面孔。 “大姐,这是哪里来的小家伙,看着……应该还挺好吃的。”旁边,一道身披青罗,额点婆罗绫花,长衣尚未紧束,鬓角水珠滑落,腰际勾线隐透半明的女子娇笑,也是一副撩人妖女。俗到极致的媚,无有脱尘之游离,尽显尘欲之情面。 这妖女说着,便拿那琼鼻闻了闻李景元上下,却露出了一副微微有些错愕的表情:“这是……” 那捉住李景元的女子红罗半襟,开阖之处水迹未干,隐约可见内里娇嫩,只是身上凶威太盛,让李景元不敢放肆。 “倒是没听说附近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莫不是……白猿山仙泉上的那东西?” “先天之形不合,应该另有际遇。”那红莲印记的女子捏了捏李景元的后颈,让他一阵揪心的疼痛,“如此血脉,也算是个好胎种……算算山中这届的小妖们入山了,三妹洞中还缺几个听话的,一并纳入吧。这浑物也是初生,虽是阳体,也算干净。” “听姐姐的。” 李景元正打算转头,就感到脑袋一沉,没了前景。 “嘻嘻,日后有只大老虎,调教好了当个将军,出去坐着也有威风。” 第六十九章七彩云霞洞,五光十色蛛(上) “站好了,不要挤,一个个来。” 聒噪之音随风而入李景元双耳之中,让他这几日长了几分的虎躯有些烦躁。 此处是一处山丘,丘上垒壁,壁上悬山。自己此时就在这山壁之底,那半山壁上,有一头常人大小的铁甲妖鹰,鹰喙如精铁,露寒光。 刚才之话正是从它口中传出,与人言无异。 在他左右,各有一头白鼠黄猫,还有一只断角麋鹿。看上去都颇有灵气,和他一同立于这块锥石之上。而这样的锥石,山壁之上不下千万之数。 此时,这些锥石上都站满了动物,或者说是妖物预备役。 那日昏迷后醒来,他就发现自己倒在了这处山壁之上,接连站了三日,才见到这些动物纷纷而来。起初,有几头不长眼的“母老虎”还想打他这身子的主意,都被他踹了下去,这才有了几分清静。 这片空地也才能被这猫鼠鹿登上。 虽还未成妖,但这方天地对动物似乎情有独钟,哪怕是寻常动物,也能有不俗灵智。虽不能言语,也能让李景元知道这三个“老大哥”在说些什么。 白鼠:“大鹿,你也是被……香气吸引过来的吗?” 麋鹿:“那叫妖香……去年我来过,不过没有爬上去。” 麋鹿说着,看了一眼悬崖之上。 黄猫:“我们要爬上去?” 麋鹿:“我爹说,来这里的都是聪明的,要是能爬上去,吃上几个果子,就能进……进……” 白鼠:“进什么?” 李景元:“进山上那些妖怪口腹呗。” 他这一说,顿时让一猫一鼠吓了个半死。 好在麋鹿连忙开口:“不……反正我爹还活着,也是他让我今年再来。” 李景元趴在壁上:“这都三天了,还不让我们往上爬,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猫看着李景元,忽然问道:“你也是猫吗,怎么会这么小,还有那些大猫的王字额。” 李景元:“……我是老虎,虎啸山林的虎。”他有些生气了。 白鼠:“是唬人的唬吧。” 李景元龇牙咧嘴状:“猫也能吃了你。” 白鼠顿时摇头晃脑,躲到了麋鹿身后。 这时,悬崖上,妖鹰突然震了震翅膀,掀起一股妖风,近处几头山羊一时没有稳住,掉了下去。 好在下方是一条河流。 就听妖鹰开口,说的还是人话,与李景元在外听到的并无不同。 “时辰到了,小家伙们,爬吧,爬上去,就能吃到果子。吃了果子,就能成妖!”随着话音远去,妖鹰的身影也没入了云端之上。 黄猫突然看了一眼远处:“那那些能飞的,不是……” “飞……是本事,不用来这里。”麋鹿这会儿已经开始用角顶着小白鼠,跳到了前面一块凸起的地方。 这三日相处,白鼠和麋鹿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不错,而李景元和黄猫都是猫科动物,也混了个熟。 “那水里游的呢?”黄猫不服气地跟了上去。 李景元也用力一跳,跳到了他们上面,看着下方河流:“它们也要逆流而上。” 山下河流之中,青蟹白虾也在朝着山上游去,只是数量稀少,也不知这方世界有没有龙宫之流。 “快上快上,咱们可不能掉队了。”麋鹿这会儿催促。 黄猫看了一眼上方不见尽头的悬崖,有些沮丧:“这么高,得爬到什么时候。” 李景元这会儿却不再顾及他们了,三两步就跑到了最前方。倒不是他急着羊入虎口,而是醒来后他也思考了一番,那几头大妖怪若想吞吃了他也没必要这样费尽周折,多半也是看他跟脚深厚,准备培养一番。 这样一来,加入她们好像也不错,至少下次找吃的,不用一个人和那条蠢蛇单挑了。 没了妖鹰拦路,以李景元如今的宝体仙胎,几个纵跃就超过了其他动物。 后边,麋鹿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吃惊:“好……好厉害。” 小白鼠则是紧张兮兮地缩了缩身子。 至于黄猫,则是一脸怀疑人生,这真的是猫可以做到的东西? …… 山上,地势收拢之处,两头磨盘大小,浑身长毛,山头大小的蜘蛛躺在上面,望着下面越来越近的黑点,眼中露出了骇人的红光。 “这次纳妖节你可要少吃点,上次咱们偷吃可是差点被姑奶奶们责罚了。”一边,只有七条腿的巨蛛提醒身边的同伴。 听到这话,旁边巨蛛仿佛想到了几位姑奶奶的手段,身子都狠狠颤动了几番,才道:“我知道,我就是张嘴,那些蠢货自己跑进来可怨不得我吧?” 旁边巨蛛抬起一只蛛腿,踹了一脚:“如一边张着,还想都吃了不成,来年拿什么备种,拿你自己去填卵吗?” 被扫了兴的巨蛛神情有些郁闷,目光中也带了三分凶厉:“又不拿你,管什么闲事。” “哼,那你就吃光了下面这些,看三奶奶怎么削你。” 那巨蛛一听到三奶奶,八支粗壮的节肢登时一阵咯哒声,吞了吞唾沫:“三奶奶有吩咐过来?” “不然我来做甚?”七条腿蛮横地望了过来。 这番作态顿时让旁边这巨蛛信了不少,也不管什么先前,语气另换:“那这次不吃了,三奶奶最是慈悲,要是让她知道了,指定要撂我。” “你知道就好,几位奶奶如今偌大局面,你也要给她们撑撑场子,不要就顾着自家那几枚生卵,其他灵类也是要容得下的。”七条腿哼了一声,“这次三奶奶特定下令,除却路上死种,其余的我们一概不准碰。” “啊……这……好吧,我知道了,不碰,不碰就是了。” 七条腿这才满意地点头。 这时,七条腿忽然看着下面怪叫了一声:“这小东西是什么,好快的速度,有小家伙上来了,别愣着,摆出来。” 那巨蛛不敢反驳七条腿。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一处最是宽广不过的平台,平台四方各有洞口,上面名称各异。最中间一道,写着【五光洞】。 巨蛛从其中一道不起眼的小洞之中,搬出了一大盘红色水果。 这些果子个个裹浆锃亮,圆润饱满。还有清香阵阵,仅仅看着便让人食欲大振。 “咦,是这个小东西。”七条腿这会儿已经看清了下方最近的一道身影,却是露出了一股别样目光。忍不住伸出特意炼化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周遭的软毛。 “可惜是吃不到了……” 第七十章七彩云霞洞,五光十色蛛(下) 露水打湿的嫩草叶被一只软糯锋利的爪子抓在下面,锋利的爪子绕过了它,扣入泥土之中。 一道稚嫩的身影拉伸着身子,蹭过了最后一段距离,爬上了悬崖。 只是下一刻,一双巨大的,带着几分调戏的眼睛就盯了过来,把李景元吓了一跳。 比寻常大虫还要庞大几分的巨蛛,长毛如同菌落一样稀疏排布,身上疤口遍布。 “小家伙,到了先歇息一会儿,一会儿等其他的也到了,我再说话。”七条腿的巨蛛指了指一边放果子的地方,语气意外地温和,只是内里那份暴虐却是隐藏不住,“随便吃。” 李景元感应到对方不比化形妖物弱多少的气势,乖乖听从。 一头真气境界的鼓皮蛇就能追着如今的它跑了,何况这样的积年妖物。 老实听话吧。 至于吃东西,李景元是不会客气的。过去了三天三夜,他那灵笋早就吃没了。 每次都用功德买也太败家了。 眼前的红果散发着一股让他都有些抵挡不住的香气,和麋鹿他们一样,他也是为了这种古怪的香气,才待在原地三天没有离开,这种香气比他吃过的所有灵药都要更特别。要不是那头妖鹰拦着,它早就跑了上来。 拿起一个红果,狠狠咬了一口,下一秒却是脸色微变。 好吃的。 “咔嚓。”三下两除二,李景元就把一个果子吃了下去,一边的巨妖见到此幕,也不由看了过来。 “小家伙天赋不错啊。”七条腿也看了过来。 李景元这会儿只觉得肚中空荡荡,神魂却是前所未有地清明,而且身躯之中仿佛在孕育着什么。 他忍不住再次拿起了一个红果,吃了下去。 旁边看着的巨蛛这才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这是……看来三奶奶洞里又要多个有天通的小妖了。” “再看看。”七条腿也不去看下面,转而盯上了李景元。 李景元吃下红果之后,肚中却是更加饥饿,身体血肉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渴求红果一般。 这股冲动让他想到了当初渡抱丹三劫之后,天赋神通降临的场景。 莫非…… 他心中一动,也顾不得许多。这些红果显然都是对妖族有大功用的宝药,有一个算一个。算一个吞一个。 直到二十个之后,这番猛吃,就是七条腿和另外那头巨蛛也一时之间有些看得傻了。 “这……这……这……彩蛛将军当年吃了几个神果?”七条腿问身边那巨蛛。 “二……二十六个?” “他刚刚……现在吃第几个了?” “二十五……” 远处,李景元又吃了五个,突然浑身一震,停止了进食,因为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在巨大能量的累积下快速成长,原先不过巴掌大小的体型,如今却是到了寻常家猫的大小。 更重要的是,一枚枚本命符箓状的神通种子,居然已经布满了他的神魂。 神通,他居然在修炼之初就得了一份神通,而不是天赋之类的。 不过当他看到这份神通的时候,却是脸色有些微妙。 这会儿,一边的巨蛛和七条腿都走了过来,拍了拍李景元的身体:“小家伙,前途无量。” 李景元差点一个趔趄,却不得不笑脸相迎,经此一役,他感觉自己也能口吐人言,便说来一试。 “嗷呜。”李景元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谢,是该谢。”七条腿哈哈一笑,“将来小东西要是修了真法,不要忘了老哥哥我。” 李景元连忙摇头:“嗷呜” “我不过三奶奶洞中,九部妖军中第三部头妖,平日称呼七将军就是。”七将军自报门号,“你如今也算三奶奶麾下,将来修了真形,要想历练,记得来我麾下。” “嘭。”这时,又有小精怪陆续上来,李景元仔细打量,发现先来的身上都比后来的灵气更加浓郁,不由得猜测其中原因。 在他后面的是一头花豹,比他大了好几倍,到了之后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敌意。 “此地不准打斗。”似乎看出了花豹的意图,七将军抖落几分妖气,将花豹吓得匍匐在地。 李景元抬了抬眼角,放下心来。 这两头大蜘蛛看上去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难不成是因为那果子…… 他稍微一想,便弄清了缘由。 那头花豹在巨蛛的威压下立刻老实了起来,跑到一边的红果堆上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只是和李景元二十五个的成绩相比,只吃了半个就放下的花豹没有引来其他目光。 李景元舔了舔爪子,然后趴在一边的大树底下,寻了一块石头,继续趴着。那七条腿说了等人到齐后再说为何让自己等小妖怪们上来,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干脆睡觉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感觉自己就像得了嗜睡症一样,怎么也睡不够。 不过好在周围暂时还是安全的。 等他一觉醒来之后,旁边已经站了几个小妖怪们的身影。仔细一数,只有七个。 吃了红果之后,这些原先只能说是有了几分灵智的野兽,如今已经可以吸纳妖气,凝炼真灵了。 而那些红果,就是妖物的启灵神果。在外界,这种天材地宝已经绝种了,而在这里,虽然不算珍贵,但都被那些大妖掌控着。 妖物若想踏入化灵之道,必须投靠一方妖王。 李景元这边看到上来的一些身影中,白鼠和麋鹿在列,但那头黄猫却不见了,又看了看天色,想来这次是见不到了。 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 又等了一会儿,七条腿才围了过来,站在一块青石上,七条如同钢矛的蛛腿轻松地刺入其中,看着下方小妖,发出难听而尖锐的声音。 “小的们,首先恭喜你们七个。”七条腿用矛腿划开裂缝,“然后,刚刚吃了一个以上红果的,自己站出来。” 随着七条腿话音落下,几头小妖相互看了看,然后,李景元和那只断角麋鹿站了出来。 七条腿扫过场中,竟然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当着李景元的面和后面那头巨蛛平分了剩下的红果。 “咔嚓咔嚓……”一顿咬合之后,两头巨蛛各吃了不下几十枚,心满意足地看了过来。 “今年不怎么景气,只有你们七个,去岁二奶奶洞里招人,可是有二十个,算上云窟水洞的,差不多三十了。”七条腿吃完了红果,又走过来。 众小妖,不知他想说什么,只能听着。 “既然你们爬了上来,那就是三奶奶洞里的人。但按照咱们云霞山的规矩,新来的一般要去杂役洞里待个一年。待什么时候能和我这般能说话了,就能去奶奶洞里听吩咐了。”七条腿说着,旁边那头巨蛛却是突然化作了一道有着四肢躯干,却顶着一颗蜘蛛头的人形怪物。 见他拿出一叠青叶,看上去宝光内敛,不似凡物。 数出七张,分别发给了七只小妖:“这是容姥姥的叶子,可以记录你们的身份,想叫什么名字,可以自己定,也可以请我们起,不过带好报酬,或者把当月的月奉提前匀给我们。” 巨蛛摇晃着身体,横摆走来,将一颗青叶塞给了李景元。 李景元用爪子扣住,感觉到了其中散发的浓郁生机。 这时听七条腿继续道:“你们初入洞中,每年只需要上交一份至少十年份的灵药。” “灵药是什么?”旁边的白鼠默默问了一句,只是发的却是吱吱声。 就见七条腿指了指红果(已无)的地方:“和那东西一样香味的,淡一点,浓一点都可以,只要有香味就行。” 第七十一章玄虎寻洞府,白仙阶下囚(上) 七条腿说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安排这七头小妖去处。 “你。”他指着花豹,“去捕猎队待着。” “刺猬……去巡逻队。” “山猪去厨房,不过不要偷吃啊,上次有头馋鬼已经被我们开了席,嘿嘿……” 七条腿的话让那头山猪打了个冷颤。 “小白鼠?倒是稀奇,那你就去服侍小姐们吧,平日里也好得些开心,只是小心些。小姐里也还是有几条乌王蛇的。” 小白鼠顿时翻了个白眼,直挺挺地倒下了。这一幕倒是让七条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有一头牛儿,也去厨房帮衬。” “至于你们俩。”七条腿最后看向了李景元两兽,“不如去巡山处吧,平日里也好锻炼锻炼。” 分好去处后,便让他们当场写下自己的名字,好让巨蛛备份,日后改名是不许的。 李景元尝试着用七条腿说的,意念集中在青叶上,顿时,一个“玄”字显现。 其间,山猪和青牛请了巨蛛帮忙刻字。代价是头一个月的月奉。 李景元却觉得这第一个月的月奉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没有开口。至于那头麋鹿,也没有求助。李景元看到了它的名字,二。只是叶片上数字忽明忽暗。 朴实无华。再又看向其他小妖。都是一。 就听七条腿指着白鼠道:“你这名儿有了,若要数字,得写到九,你若是明年统会前还写不出来,嘿嘿,那也只好下了锅了。” 然后又看向其他人,都是如此说法,只是数字不同。 吓得个个失色。 只有到了李景元这边,七条腿却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的……通过了。” 即便有所预料,七条腿依旧有些惊讶:“很好,接下来会有人带你们去各自去处的。” 说完,他便朝着旁边之洞口吼了一声:“出来吧,小山锣们。” “唰!”突然之间,从山洞里跑出来了好几道裹挟妖风的身影。 他们大多背上插着黑锦黄边旗,绣着八只如同长矛一样的一样黑影。那磅礴的妖气,正是由这些锦旗发出的。 妖族宝器。 李景元瞳孔微微收缩,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出现的几头妖物。 其中有蜘蛛成妖有三头,四腿四臂,尖牙兽面。还有就是大多蛇虫之属。 其中一位背后插着大旗,本体可以看出是一只类似蟑螂的小妖跑到了七条腿面前。 “这些就是今年的种子了,这两个就交给你了,带下去好好管教。”说着看了看李景元这边,“也该你小子好运道。” 那蟑螂妖摸了摸自己两根长长的触须,探了探李景元和鹿二:“你们吗,跟我走吧。” 李景元走近才看清这只蟑螂小妖背后翅膀居然断了一半,像是被什么锋利的武器切割的一般。 不过身上妖气澎湃,比那只鼓皮蛇还要厉害三分。 “你们吗,鹿?还有猫?” 李景元不想解释什么,只觉得有些心累。 看到其余人也被这些小山风带去了其他洞里。李景元和鹿二随着蟑螂小妖穿入了写着云霞洞的洞中。 里面一片漆黑,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四周的岩壁十分光滑,隔着不远就有一颗发光的石头用于照明。 蟑螂小妖走路的姿势十分奇特,走两步就要跳一步,跳的一步抵得上先前两步的距离。 这让李景元两妖跟得有些辛苦。 好在这头蟑螂小妖看上去没有其他妖怪那么喜怒无常。十分健谈地和两妖聊了起来。 “这洞是几位奶奶成道之前住的,现在是没有小怪们住了……这些火石是火蛛将军手下拉的。”说到一半,蟑螂小妖见李景元和鹿二盯着一边的火石看,就解释了一句。 “……”李景元顿时就扭开了目光。 鹿二则是有些懵懂,露出询问的神色。 蟑螂小妖看了看左右,前面山洞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又盯了盯面前两只刚刚开灵的小妖,转了转眼珠,终究没有忍住。 “那是当然,你们生在外山里,自然不知道七位大奶奶的情况。” 李景元也竖起了耳朵。 就听蟑螂小妖继续道:“七位奶奶神通广大,各有胜场。” 这番话一听就是拾人牙慧,以这蟑螂小妖的口齿定说不出这等话。 “其中大大奶奶擅长用火,当初我……听其他的妖怪说旁边盘蛇岭那位螣蛇大王想强行要了大大奶奶,却被大大奶奶喷出的天火烧焦了一截身子。听说到现在,周围几座福地的大王里,就这螣蛇大王还不能完全化作人形,下身永远都是焦黑碳头。” 说到这里,蟑螂小妖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色:“连那两件宝物也给烧没了。” “这大大奶奶麾下,又有三位大将军,也是神通广大。” 这蟑螂小妖听上去词汇量不多,李景元只能用语气来区分神通广大和神通广大的区别。 “这火蛛将军就是其中之一,去年比武,火蛛将军得了二十一位大将军中的第三名,好不威风。” 蟑螂小妖有些羡慕地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听说这些上将军手下的小山风个个都分到了一块百年份的灵药,如今哪怕是小孙儿,都化出了双脚。” 李景元看了看对方毫无人样的外貌,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看起来有些古怪啊,按理来说,只有到化形期才能化为人形。这里却只要入了真气,就能口吐人言。 气海更是可以化手脚躯干任选其一,而到了妖王境界都不一定能完全化形。 与他所知相去甚远。 其中原因,恐怕也只能修行之后才能有所体会了。 说完了火蛛将军之后,蟑螂小妖并未就此住口,而是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几位大奶奶的消息。 “大二奶奶擅长的是御水,兴云布雨,呼风唤雨都是寻常的小事,不过……”他压低了一些声音,“大二奶奶好像和大大奶奶有些不太对付。” 说完,又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才又放下心来。 “诶,到了……” 说话间,三妖便到了一处拐角,尽头带了一抹光亮,待跨出之后,却是让李景元也是面目一变,小爪子忍不住扣入了岩石之中。 第七十二章玄虎寻洞府,白仙阶下囚(中) 七彩山中,有溪一倾,溪上立隆丘,丘上起悬崖,崖上堆山垒,垒中有洞府。入洞中,蜿蜒无光,复行数刻,拐角见明光,豁然开朗。见祥云绕山,百林起伏,山丘各壑平地而起,蜿蜒绵延,不见终尽,可谓人间福地。 见李景元二妖痴愣模样,蟑螂小妖也有些得意:“本来你们要得一年后才能进来做事。不过七将军给了你们名额,来我们小山风做事,就让你们提前进来。” 说着,蟑螂小妖指了指他们目前所在之处。 李景元看了看,周围尽是悬崖峭壁,唯有对面百丈之外,才是缓山平坡。其间又有诸多妖气强横的气势升腾。 “跟我来。”他看了看两妖,抖动了一下背后被毁了一半的翅膀,走到旁边的一根连着对面的绳索之上。 “跟过来,跟紧了,下面可是一片石林,掉下去就是个死。”说着,自己踏上了绳索,轻盈跳跃着往前走去。 李景元没有什么犹豫,四只小爪子抓住绳索,依靠蠕动,也慢慢悠悠地滑了过去。 身后麋鹿眼前一亮,也学着李景元的方法慢慢上前。 这绳索不知什么材质,摸上去坚硬得很,李景元不时回头望望有些掉队的鹿二。前面的蟑螂小妖则是背着旗,蹦蹦跳跳地走着。 李景元看得分明,那旗中妖力溢出在这小妖的腿脚之上,这才帮他定住了身形。 这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李景元边走边想,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艰难地跟着蟑螂小妖爬到了对面。 对面是一座隐没在云雾之中的齐天大山,山峰隐没在云中,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连山腰都算不上。 李景元两世为人,也从未见过这么雄伟的山峰,恐怕在外界,也只有闻名天下的天柱山可以一比了吧。 仔细看去,他现在站立的地方还温暖如春,但是视野尽头已经有隆雪堆积,雪中升腾着几道惊天妖气。 “这是四季山,现在是大六奶奶的洞府,平素没什么人……我们要去的是天风山,就在前边。”蟑螂小妖指了指这山前面,一座光景甚好的群山连脉,其中有一高耸主峰,内含冲天妖气。 这道妖气,比他见过的大妖真身还要夸张,李景元在其面前兴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 待到鹿二过来,三妖又出发,这次走了足足三个多时辰,走得李景元都有些累了。才到了一处山脚。 这里周围尽是杂石乱堆,又有弯枝异草从夹缝而出,一副破败与兴盛共存的模样。 那蟑螂小妖停下脚步,指了指周围:“你们就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不过明天早上要在这里等我。没事不要上山,你们手里的青叶要护好。”说完也不给两只小妖反应的机会,蹦蹦跳跳上了山。 李景元和鹿二一脸懵。 好在李景元至少知道明天可以再问这只蟑螂小妖。只是……要在这边自己找洞府? 他看了看四周,一些隐秘的角落中隐隐有妖气传来,显然,那是已经有其他小妖在了。 一边,鹿二看了看李景元,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动了动鼻子,然后直接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通勤的时间……就走二十分钟的范围吧。”李景元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在他的感应之中,这个方向上,妖气最少。 十多分钟后,李景元绕进了一处矮谷之中,四面环壁,中间杂草丛生,石壁上挂满了各种藤蔓。 李景元顿时眼睛一亮,在这里挖个洞应该不错。 说干就干。当即走到石壁前,抬起爪子,对着面前就是嵌了进去。 然而不到一会儿他就脸色大变,抽出了自己的爪子,再看看面前的石壁,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别的,爪子太小了,这么挖下去得到什么时候? 李景元不由又看了看四周随意摆放的石头,又起了主意。 先搭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慢慢挖洞就是了。 不多时,一座石头堆积,上面铺满杂草的简易建筑就搭好了。 李景元又看了看周围,没有水源是个问题,而且吃的也没有。 想到这里,只好又撑起已经疲惫的身体去找些吃的。 “嗯?”刚走出不远,李景元便神色一动,就见旁边一处先前不曾注意的角落里突然钻出了一条青蛇。 这青蛇看上去不过两米左右,头颅扁平,身上妖气若隐若现,虽然较之李景元如今有所胜出,但也有限。 “新来的?”那条青蛇自来熟地游了上来,贴近李景元口吐人言。 李景元爪子微微收缩,抓住地面的力也向上抬了抬。 “你不用紧张,我叫平,来这金城山已经两年,论资历,你得叫声大哥,不过看你如今不能说话,就免了。”蛇平吐了吐舌头,对着李景元露出了有些兴奋的神色。 “你的住处找在附近,对不对。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想干嘛,这里距离水源有不远的距离,不过我知道哪里能找到水,还知道哪里能挖到……灵药。” 说到后来,蛇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仿佛怕被谁听去一样。同时在谈到灵药的时候,它也捕捉到了李景元眼中的震惊。 得意地笑了笑,蛇平没有继续说,而是将尖头缩进盘绕的身体里,又从中间外叠翻出,这样就和身体缠绕成了一个“结”。 由蛇头充作箭头,蛇平趴在地上,如同一个指示牌。 “跟我来。” 李景元看了看左右,这里本就荒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妖都是一些懒惰货色,都找近的。像这般不远不近的地方都没妖光顾。目前为止,他也只遇到了蛇平一妖。 想了想,李景元还是跟了上去。 饿得有点厉害,而且对方若是想害自己,自己单独行动也防不住对方跟来。 跟着蛇平走了一会儿,一蛇一虎绕过山谷另一边,竟然来到了一处类似一线天一样的地方。 李景元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景色。 一线天中间是一座干涸的瀑布,也不知是有了一线天才让瀑布干涸,还是瀑布干涸了才出现一线天。 蛇平的速度没有半分下降,而是直接穿进了一线天之中。 这时李景元却停住了脚步。 他在一线天的裂缝之中,清晰地感应到了几股不同的妖气。 这是当他傻吗。 看来这条蛇的确没安什么好心。 趁蛇平钻入裂缝的时机,李景元连忙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方向向后。 只是不等他有所放松,一道妖气带着两只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几个呼吸后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随即,蛇平的声音才从后面缓缓传来:“新来的,别跑啊,这是阿黄,是我们这一块的老大,已经晋升大山风了,我带你来是认人的,里面真有水,下次你自己来就行了……” 蛇平已经解开了身头结,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而李景元面前的妖风也渐渐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头……小黄兔。 第七十三章玄虎寻洞府,白仙阶下囚(下) “这地方是二大王赏给黄山风的,虽然瀑布停了,但这些山泉还在这里,平日我们自来取用,我是看你面生才提点。” 蛇平身子盘在一窝浅水中,对着正在上游牛饮的李景元开口道,显然对李景元先前的行为有些怨念。 在李景元看来,这蛇平如今的智力倒是和小孩差不多,也不像伪装。这方世界的妖物似乎格外得天独厚,几年光景就有妖气在身的并不在少数。 旁边,还有一头小黄兔。这座水潭就是它的道场。闻言看了过来。 “只要听我的话,这里的水随便喝。” 喝了水,李景元又在旁边随意找了些沾着些许灵气的灵植匆匆填了填肚子,然后独自回了山谷。 自从被那几个女妖抓到后,自己还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下也不管其他,直接合上了眼睛。 泰阳城。 密室之中,李景元睁开了眼睛。望向前方一处沙漏,掐指一算。 秘境之中的几日光景,算到这里,竟然一夜未尽,不过短短几刻。 而在这之中,他的弥罗宝体似乎还有所精进。 难怪族中那些老怪恨不得天天泡在秘境中。 可惜,他们若想参破胎中之谜,难于登天,比不得自己。 收敛一番心神,李景元查看自己如今状态。病疫之气尽去,修为又有精进,不妨出去一遭,趁着年前这些时日,闭关用些功德让自己那副化身也好有些自保之力。 想着便起身出去,本打算吩咐一番府中诸人便好再次闭关,却正好被天问司中来的人撞上了。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秀。 “慕容秀见过李大人。” 得知李景元不惜损坏道身,也要去阻止那病疫长龙之后,慕容秀也感到了一些惭愧。 她在当时退缩了。 只是李景元的重点并不在这里,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冷冽:“你刚才说,白道友入狱了?是何罪名?” 适才李景元刚出关,便听得慕容秀前来咨询祝娿关于那日的情况,聊到了当时昏聩在地的几人。如今都已经入狱。 却是不知是何原因。 李景元此时面上神色不佳,毕竟化身有虞,自身神魂来往两界,消耗也颇大。 只是在慕容秀眼中却是成了李景元身上病疫之气未去。所以匆匆聊了几句便想告辞,怕打扰李景元调养。 不过李景元却叫住了她,提出要与她一同前往天问司。正好有些关于那位“武兰生”的东西想问问这位。 还有就是关于白琼仙的入狱,连慕容秀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他直觉这里有问题,想了想,还是自己走一遭好了。 “这……” “我只是去一趟天狱,不会干扰你们司内的正常工作。”李景元以为她有所顾虑,所以解释了一句。 “不敢,只是如今司中防备森严,即便是下属府城司主,也需要严格的审查……” 说到这里,慕容秀没有再继续。 只是李景元却是看了过来:“慕容司命应该可以带人吧?” 慕容秀顿时有些为难,但司中虽然规矩严厉,对她来说也并非没有机会。 “既然大人开口,我可一试。” 看着慕容秀为难的表情,李景元也没有一味地咄咄逼人。 “你也不用为难,事后若是追究,尽管推到我身上就是,我去天狱也非私事,那日病疫之变另有隐情,我有一些猜测,只是还需和白姑娘验证,天问司中诸人人多眼杂,我信不过。” 听了李景元的话,慕容秀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劳烦大人换身衣服随我来。” 片刻之后,泰阳城天问司中,天狱所在。 李景元一身黑衣玄袍,戴斗帽压檐,身子佝偻,跟在慕容秀身后。 “站住。”看守天狱的道兵拦住了慕容秀,“干什么的。” 他们分属东君麾下,与大司命一脉互为掣肘,谁也不服谁。 “狱中提人。”慕容秀出示了一块令牌。 那道兵见了令牌,又看了看李景元,刚想说什么,却被慕容秀一道锐利的目光震慑了。 他的实力毕竟只是寻常真气境,比不得慕容秀丹池真修。 “啰嗦什么,耽误了大人的事,你能付得起责任吗?” 这番话一说,那道兵顿时让开了身位。 慕容秀带着李景元入了这号称鬼门关的天狱之中。 “白姑娘如今被关在地字狱,虽然是囚犯,但是因为先前阻拦病疫之龙之事,又有郡守那边的关系,受了不少优待。”慕容秀低声解释。 李景元微微点头,心里却在思考郡守那边的善意来由。 自己这边也收到过一株灵药,白琼仙想来也有如此待遇。 狱中微明,有火把高举,照亮前路。李景元随慕容秀来到一座牢房前,看到了一尘不染的白琼仙。 虽然身在狱中,但依旧清丽如仙,身上原本缠绕的红尘浊气此刻也没有半点留存,显然功力又精进几分。 似乎注意到了来人,白琼仙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面前两人。 李景元拿下帽子,挺直身躯,看向白琼仙。 “是你。”白琼仙见到李景元,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劫后余生,还未来得及谢过道友。” “适逢其会,道友经此一役道行又长,也算幸事。” 白琼仙微微摇头:“本以为道心弥坚,却不过七情六欲,说来也是惭愧。” 李景元止住话头,他来这里可不是来聊这个的,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关于那位武兰生的一些生平。” 听到这个名字,白琼仙脸色有些复杂:“他自言玉京旁系,在惠阳镇拜师读书,这次前往泰阳参加恩科,未及,回程露宿,与我等不期而遇……” “参加恩科期间,可与什么人接触过密?” 白琼仙微微想了想:“倒是说过,和青龙坊那位李七公子李宝相交甚笃,还有蒙氏一位芝兰,只是具体何人却是未说。” 李景元微微点头:“平日武兰生可有什么古怪举动?那日你昏迷之后,武兰生化作九尾妖狐,夺我化身性命,又用城中血祭开启秘境之门,青丘之中能有此修为者不多。” 白琼仙点了点头:“只是平日里他也举止有度,并未什么不寻常,只是……似乎偏好女色,对大人府上几位女眷念念不忘。” 李景元面色一黑,又问了一些事情,才点头:“此番委屈道友了,想来司中也怕流言四起,因此接手取先机,想必很快便能还道友一个清白,不会耽误道友武举之试。” “白某一介女身,也算明事理。”白琼仙微微一笑,没有抗拒的意思。 李景元重新戴上斗帽,身形佝偻,又跟着慕容秀去了一趟玄字狱,将魔童案的一位幸存者提了出来。 “此番多谢慕容司命了。”出来后,李景元撤去伪装,将犯人交给了慕容秀。 “看来大人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我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慕容秀微微一礼。 第七十四章七窍通明草 “三少爷,李宝如今不在青龙坊,前次蒙氏一脉覆灭之后,贵府大夫人将那位幸存的表小姐带回了府中。未几日就重新招婿,只是这次不是下嫁,而是上门……” 一处茶坊间,李景元和一位白衫打扮的人相对而坐。正是那日那位月宫小夫人。 出了天狱之后,他去青龙坊却未寻到李宝,便约见了月宫之人,询问李宝去向。得到的答案与他从李家下人那边知道的差不多。 “青龙李氏虽然也算李阀旁支,却已经出了五福,六代不见直亲,全凭昔日一位天师信物才能独开一坊,也算不得什么近亲,结亲自然无妨。”见他沉默,这位小夫人还耐心解释了一句。 “若我要见这位李宝,可有办法?” 那小夫人听了之后,却是微微一笑:“平日里是没什么难度的,只是如今那李家大夫人不知是不是被蒙家那次事件吓了,连结亲都未请他人,如今府上还在戒严,你又是那红名榜上之人,怕是难喽。” “红名榜?” “便是那位李家大夫人让手下拟订的一份名单,若是上面有人来拜访,一律不见,以我所知,三少爷名列榜首,连她那不争气的弟弟也要放在第二。”她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李景元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脸色也有些不怎么好看。 “以月宫的能量,让我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条件下见李宝一面,应该不难吧。”他看着面前这位小夫人。 “难自然不难,少爷有宫主这层关系,不如把要求提得更大胆一些。”她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若论悄无声息,自然是宫内那面心梦之镜了。” 李景元听到宫主二字,显得有些犹豫,又听到心梦之镜,也有了决断:“既然贵宫能借出心梦……” “谁说要借给少爷了。”小夫人却是打断了李景元的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景元身前的茶杯中,原本静止的茶水微微晃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自然是大人说出想问的话,待过几日,我自会带给大人。”这位月宫来的女子对李景元身上内敛的气势恍若未闻,气定神闲。 “……”李景元微微思索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动用心梦之镜需要什么?” “正月十三,云庭湖上,有龙王作宴,邀李家麒麟儿一行。”这显然不是她说的话。 李景元也知道说话的是谁,只是仍旧忍不住摇了摇头:“族中论学,我已四年未去,如今再去也不妥。” “这便是那位的条件,来去由少爷您自行决定,如此,我先告退。” “告诉她,我去就是。” “三日后,我会将少爷想要的消息奉上。” 三日时间,若是放在天妖秘境,那就是数月光景。 境中翌日,李景元神魂入驻,却见到化身正在一条山道之上。 原来这日那蟑螂小妖见了二妖之后,随意指派了一座周边小山给给他和鹿二,说是巡逻,其实也算打发,至于他自己则钻进了山林之间,想来是觅食去了。 李景元和鹿二分巡两方,这座山中虽然没有什么大王洞府,但邻着几位大奶奶的地盘,平日里多有不长眼的野物东西,一不小心就过界了,他们的任务就是赶走这些小东西。 至于小妖,若是有了这般灵智,是绝对不敢靠近的。 一般来说,主峰那边巡逻是为了防止白猿山和蛇谷那边派手下混进来,而这些边缘地带,大多都是驱赶野兽。 这差事虽然末流,但是一个上午下来,他竟然也在路边发现了一株尚能入口的十年灵种。 如今他已经开始修炼天妖秘典,这妖族中人修行重血气,吞食大药的效率远超常人。 若是按照寻常,他这一具宝身虽然有超常血脉,但想成长也需要几百年的吞食,尤其是现在,按部就班不知要耗去多少光景。 既然有此机缘入了天妖秘境,李景元也不打算吝啬那一点功德了。 这时午后,寻了山中一处林荫背面,无人打扰的隐蔽山洞中,他唤出了地书金页。 这地书之中其他原来主世界之物无法取用,只能以功德换用。 这妖体如今虽然血脉强横,但那是潜力之说,若无妖力神通,终究性命难安,虽然眼下无有大灾,但李景元可不信这天妖秘境之中会是一片祥和。 所以,需要快速掌握实力。 相比于他人,有地书在手的自己显然更有优势。 而且百万功德,足以为自己打下一份道基了。 想自己当初人身,四年光景攒下的百万功德,为自己换来了一枚龙虎金丹。 地书金页之上,李景元的眼睛略过一件件绝世宝物,直到两道种子一样的光芒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六转丁火丹:地品神丹,服用增长甲子妖力,火种真性。 所需功德:伍拾萬大功] [七窍通明草:地品神药,服用通日月之精,寻灵点物,吞饮天地,得甲子妖元。 所需功德:佰萬大功] 这两件物品都十分适宜他目前的处境。 无论如何,妖力是他最大的问题,服用地品神药,以他如今的根骨问题不大,不需要再兑换一些根骨宝物。 只是两者妖元无法叠加,如此一来,只能兑换一种,若是光论妖元,自然前者。 但是七窍通明草却还有另外点神的妙用,可以让他修炼天妖秘典事半功倍,毕竟天妖秘典需要感悟天穹妖星,日月之力淬体。 这般纠结并未持续多久,李景元很快便有了决定,眨眼之后,一颗根须如同覆盖龙鳞一般的枯草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二话不说,一口吞下。 妖力在身体之中猛然爆发,一股庞大的热流从口中弥漫向了四肢百骸,使得李景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紧接着,一股股浓郁的妖元扩散入他的身躯,只是有了宗师的法力,对付这些妖元却是再轻松不过。 至于掩饰,却要说到李景元当初渡过宗师之劫的三道天赋神通。 一为身外化身,如今已然神妙初现,大小如意也有,只是之前没有法力,无法施展。 至于最后一般,名为胎化易形。 可化世上诸般形貌,不止外貌,根骨气息同样在列,哪怕天师也无法察觉,以他如今施展,只要不是那几位大奶奶当面,绝对无法看出这一身强横妖元。 “吼!”几个时辰之后,寻常家猫大小的李景元懒洋洋地走出了山中,却见到蟑螂小妖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 见到李景元,连忙上前。 “你去哪了……算了,今日就到这吧,明日还在老地方等我,我带你们上山,三将军抓了一头白猿山的浑物,明日结了晚操,准备开席,莫要迟到。” 李景元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五章斑斓三将军,五彩琉璃珠(上) 是夜,李景元在旁饮水,和蛇平说起了此事,那头小黄兔也在场,抱着一根紫气氤氲的胡萝卜在啃,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这边。 蛇平听了有些羡慕:“能让将军们开席的,那至少也是得了名号的大妖怪了,少说也是个大山风。三将军历来好战,你分在它麾下也是有福,我们都快一年没开席了。” “什么是开席?”李景元不懂就问,他还真不太清楚此间内情,“难不成是请人料理吗?” 蛇平却是嘿嘿笑了几声:“开席嘛,自然是将军们请我等小的们吃席,明日你自然就知道了。” 李景元见他说的遮遮掩掩,明显不想和盘托出,也没再问,边上的小黄兔依旧在啃胡萝卜。 蛇平看了那胡萝卜一眼,露出了渴望的眼神:“那是大山风今日撞了大运寻到的百年灵药,可增长妖元法力,真真……” 寻常灵药最多刺激一下妖物躯体,饱腹之用,只有上了年份的大药才能滋生纯化妖元,催生法力,少有几日,多有数年,如通明草之流能生出甲子妖元的,都是神药之流。 既然已经有了妖元,又掌握了大小如意,李景元自然不用再睡在简陋的“帐篷”之中,神念一动,便身化豆粒大小钻入山壁之中。 虽然这化身只能动用天赋神通,其他能力似乎并未继承,但李景元已经十分满意,天赋神通的消耗并不大,以他如今的妖元,花费一二就能轻松维持一晚。 翌日。 蟑螂小妖早早地就在山脚等着,却没有指派李景元二妖去巡逻,而是把他们带上了主峰。 主峰虽说是大奶奶的住所,但他所见也不过草木之景,算不得什么珍奇。 倒是不时遇上的几头妖物,其中菁纯灵动的妖力让他刮目相看,这等醇厚妖力,即便是在外界,也大多出自妖王之身,而面前这般妖元,大多只是一些入修数年的小妖。 这方世界看起来倒是对妖物得天独厚,若是能够…… 李景元刚刚升起念头,转眼又想到那七头气势骇人的惊天大妖,不由赶紧断了此念。 这山中道路还算宽敞,三妖平走也不显拥挤。 李景元跟在蟑螂小妖后面,一路上也遇到了许多其他前来的小妖。 这些小妖也大多都是三两成群,领头的人也多插着各色旗帜。 “头领。”这是蟑螂小妖要他们称呼自己的名称,李景元也没觉得什么,“这旗子是代表什么?” 他虽不能开口说些人言,但蟑螂小妖有妖法在身,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听到这个,蟑螂小妖收回一直放在前面一头半身人形的蜘蛛妖怪身上的目光,看了过来,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这旗子是代表修为到了一世之力,可以统领小妖的象征,不过有些妖怪,虽然妖力修为不到,但神通了得,也能当个头领,只是没了这旗子。” 李景元点头,又问道:“一世妖力,那是多少年?” “也难怪,你等还未修法力……” “一世三十年,一运十二世,一会三十运,一元十二会。”鹿二忽然开口,让蟑螂小妖噎了一下,然后赶紧开口。 “不错,不错,不过一世妖力只是起点,你们将来若是升了山风,有了旗子,就可以求大奶奶们开恩,去参加一世一次的三山之比,若是赢了。就可以得一件奶奶们御赐的宝物,还能进那天妖池。” 说到天妖池,蟑螂小妖眼中流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向往之色。 “往常那些有头有脸的山风进了天妖池,出来就是鸿运大妖怪,可以在各位将军麾下领一片野山荒地,独自开府去了。” 李景元也听得有些向往,一运十二世,那就是三百六十年的妖元,化形期妖物往往都没有这份妖元。在这却连妖将也当不上。 不过从几世到一运,那天妖池是什么来头,未免也太过恐怖。 随后,李景元又旁敲侧击了其他几个问题,大致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实力。 较之寻常小山风虽有胜出,但面对大山风那些动辄三六世妖元的妖怪还是有所不及的。 当然,实战另算。以他如今单凭神通之能,也能胜过一些根基薄弱的大山风。 只是蟑螂小妖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刚才默认了李景元能听懂鹿二的话。 李景元这边依旧在用兽语和蟑螂小妖沟通,当然,大多都是在听一些山中趣闻。 听蟑螂小妖说如今山中大山风为最者,乃是一头障目灵犀,一目琉璃,天生异种,有破邪之能,乃是灵兽之属,修行至今不过几十载,就有了十世法力,如今已经在蛟蛛将军手下做事了。 这大概就是妖族的天之骄子了。 除此之外,他还听说大三奶奶麾下,前些年出了一头五彩龙蛛,是大七奶奶的后裔,这龙蛛一出生便有鸿运妖元,显现神通,都称这山上要有第九位大王了。 这七彩山中妖物等级也算分明,七位大奶奶横压一切妖物,占领这一方福地洞天。其下便是如今凶威赫赫的八位大王,其中四位分管福地一方,另四位外派山头修行。再下就是妖将的称呼,各山头有不同的叫法。妖将之下就是旗妖,这一级中掌管巡逻的就叫山风。 至于大小山风,那又是下面细分的。 寻常来说,一世妖元便可晋升旗妖。一运妖元也能称将军,但那得有大神通,再往上却是不甚清楚。 总不能此间妖王都有万年法力,那他要等到何年何月。 正猜测着,已经到了山腹一处开阔平地。 横山之间,如同被挖去一榫,露出一片看台,宽广无限,有风徐来,吹动其间妖物毛发,腥臭芬芳皆有之。 李景元看到不少妖怪都在一边演练布置。 没等他细看,就被蟑螂小妖一把拽了过来,拖到了一头正盘卧在一块青石上的黑色豹子,这豹子倒是有了人身模样,只是身上毛发和那颗狰狞大头有些格格不入。 “豹大旗,我们是来领差事的。”蟑螂小妖面上堆笑,李景元看了看它背上左右,却没有看见旗子。 “嗯?”似乎感受到了注视,黑豹朝李景元这边看了过来,见到李景元额头的王字后,那头黑豹冷哼了一声,“你旁边这两头什么东西,也能进来?” “这是七将军钦点的山风。”蟑螂小妖虽然跳脱,也知道自己这一行不知如何恶了他,补救地伸过去一枚物事,“通融通融,我手下可再禁不起折腾,不然来年去战,我连个三旗阵都没得。” 那头黑豹颠了颠手中的物事,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那就去洞里,收拾一下,将军昨晚整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还有一些腌臜,你们去清理。” 听了这话,蟑螂小妖立马苦着一张脸,却没反驳,带着李景元二妖进了前面看着漆黑的洞府之中。 第七十六章斑斓三将军,五彩琉璃珠(下) 刀削斧凿,外窄而内阔,蜿蜒纵深,岔路另起。李景元随蟑螂小妖走进洞府之中,见闻如此。 “真是倒霉,这豹大旗对你二人不甚友好,记得下次避着点,些许外物就不让你们赔偿了。”蟑螂小妖低声说道。 李景元二妖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走过中间大厅之后,三妖寻了一条看上去最为宽敞的隧道。 蟑螂小妖免不了说明一番:“这是三将军的卧室,你们可机灵一些,不然被吃了可别怪我。” 鹿二听到被吃,身子吓得浑身一颤。 李景元有大小如意护身,只要不是有吞噬之流的天赋神通,吞吃奈何不了他。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一处。这里夜明珠充明,光亮四方,其间石床铺虎皮,左右空地狼藉不堪。此刻那石床上还有几道妖娆的身影围着一头基本化出人形的男人。 这男子浑身绿皮,上面布满了一个又一个让人恶心的疙瘩,头上无发,堆满肉瘤,煞是骇人。 相比之下,那几个女妖倒是更像人了,不过妖力薄弱,也不像有大修为在身的。 李景元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看到来人,床上那绿皮瘤头的怪人轻声哼了一声:“边上打扫一番,也去去味儿。” 蟑螂小妖连忙应是,带着李景元二妖动作起来。 那蟑螂小妖动作起来连李景元也惊异三分,自己还未处理完石桌上的杂乱之景,它已经将一边打扫完了,露出了被埋没的各色刑具和一摊血迹。 “轻点,莫要吵醒了我的美人儿。”三将军看了蟑螂小妖一眼,倒是没有责骂什么。 蟑螂小妖顿时收敛一些,只是看向地上那摊血迹仍旧免不了有些心惊胆战。 李景元则是忍着胃中不适,将地上那些女妖的贴身用品收拾好放在一边。边沿的一头女妖似乎醒了过来,看见李景元,青黑的面皮上露出了自以为魅惑的笑容。 这些女妖大都是青蛙蛤蟆之属,身上体征也是如此,李景元不知什么滋味,只觉这位三将军真是一位天性使然之辈。 三妖打扫之时,那三将军也起身外出,在几头女妖的服侍下穿戴整齐,也不看他们,径自出了洞府,留下几头女妖。 好在他们打扫得也差不多了,跟在三将军不远,就出了洞府。 这些打扫出来的垃圾由李景元和鹿二拖着,需要扔到山下一处。 路上,李景元问随行的蟑螂小妖那些女妖的来历。 “她们啊,应该是三将军用大奶奶们赏的妖丹特意点化的吧,等你们将来开了洞府,也能让大奶奶们赐下妖丹,甚至真正赏给一个女妖,我见过给大王们跳舞的那些女妖,个个……”蟑螂小妖的脸上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不过她们倒是没什么法力,这些妖丹只是为了给她们化形。” 李景元点头:“那三将军本体是一头蟾蜍吗?” “可不正是,三将军乃异种斑斓蟾,天生一副宝皮,不被五行所缚,入水无影,入地远遁,入火不伤,入金无错,入木不定。诸位将军之中也有名气。 大三奶奶前些年还赏赐了三将军一枚五彩琉璃珠,据说有大神通功用。” 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蟑螂小妖才又说道今晚的开席上:“今晚你们有口福,我刚刚闻过血,是头大山猿,这些大猴儿脑袋补,妖气浓郁,说不得让你们捡了个便宜,只是肉就不要想了,估计都是几位将军的了。” “三将军还请了别的将军?” “那是当然,这几年中,能抓到这些大猴儿的可不多,更别说一头这般厉害的,几位和三将军交好的将军也会过来,大概是五六七几位吧,他们素来与咱们洞府交好,又在二大王麾下没有分出去,也没有手下,就常来府中聚会。” 三五六七,这般看来,这位三将军还真是一头了不得的大妖怪,连那头让自己心惊胆战的七将军都在他下面。 “想吃肉,就得喝法酒,斗妖坛,你们四体倒是有了,只是没个三长两短的,斗不过会拿兵器的。” 李景元心中默默记下了斗妖坛几个字。 “斗了妖坛就能吃肉?” “那倒不是,不过即便不能吃肉,将军们也会赏赐些宝物。” “那头领你斗过妖坛吗?” “那是自然。”蟑螂小妖脸色有些不自在,“差一点就得了,不过……斗妖坛可不是一对一,将军们可没有那个闲心,大家喝了法酒,哪里还有清明,都是一起上妖坛,认不出谁是谁,胡乱一通打,往往都要落下点什么。” 李景元这时看了看他后面的一半翅膀。 “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每座山头都有妖坛,没有上过妖坛的小妖都不算妖怪。”一股优越感从蟑螂小妖的脸上流露出来。 再回到山上,此时山洞外面已经打扫干净,有小妖架起了大锅,下边几头蜥蜴一样的妖怪朝着柴火在喷火,旁边围观的小妖看着他们,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这是火蛛将军府里的小旗,天生能控火,好不威风。”蟑螂小妖指着蜥蜴说给李景元二妖听。 “也就是三将军在火蛛将军下面做过事,有这面子,其他将军平日可没几个求得来。” 李景元听来,也知道这些所谓的将军之中怕也另有等级,倒不好一概论之,就像郡望之家门槛倒是不高,但恒盛者天师都要几位,末流者却宗师廖廖。 那锅竟然也是一件宝器,随着火焰升腾,渐渐通红,里面红汤肉料,青末白花,浮油走泡,热气腾腾。主食未下,光景已有。 香气传来,引得一众小妖垂涎不止。 锅不止一个,小妖三两成团,围在左右,吸食火气。 第七十七章兽斗斗妖坛 当晚,火把升起,群妖聚众,石桌肉席,三头大妖怪这时早已经各自顶着兽首人身,妖气弥漫如夜中黑云。 下方,小妖列席,不分座次,占据山前空地。 小妖之中,大小各异,大多披毛带甲,少有鳞虫,这么看来,这蟑螂和他那邻居居然是罕见的异类。 不过蟑螂妖也解了疑惑,这七彩山周围大多蛇鳞洞虫都去了万蛇窟,平日里的确很少见。 正说着,左右一头灰毛裂齿大狼似乎禁不住场中这派景象,原本化出的四肢原形毕现,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狼嚎。 这一声可就把正在举杯的三位将军引了过来。先前那豹妖也望了过来,见是一头没甚修为的狼妖,那豹妖便趁机说话。 “各位将军,这已经开宴,是该寻头先锋小妖摆个妖坛,也好让小的们尽尽兴。这头小狼还算健壮,就算少条胳臂想来也没有什么。” 听了豹妖的话,三将军竖着的青瞳中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点了点头:“好,好,那就从这小狼妖开始,还有哪个,要不,六弟七弟你们二位来选。” “这怎么使得。”六将军看那锥脸尖喙,一身黑羽,应是飞禽得道,只是不知具体。听了三将军的话,却是不敢应下。 三将军又看向一边面目骇人的巨蛛,只有一张人面,其他哪里有半分人样,不过那七条腿却是让李景元认了出来。 七将军倒没有六将军那么退缩,指了指花豹:“你来找个有趣的。” 只是末了不忘补上一句:“山中近来小妖不盛,可不要出了性命,不然怕是会被大王们责备。” “正是正是。”三将军也附和了几句,只是言语轻曼,谁也不知有几分可信。 花豹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直直朝着李景元这边望来。让得后者心中一个咯噔,有些预料不好。 果然,就听那花豹继续说:“山上大多都是修了一些妖力的,如今像样些的猛兽也少。” 说着,他看向场中的一些羊鹿豺鼠等小妖:“斗大些妖法,往日里哪里尽兴,倒不如寻头相仿的猛兽,厮杀一阵,也好见见血性,也不会伤了性命。” “嗯。”三将军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六七两位将军。 “哥哥决定就是。” “我麾下可有这般小妖?”三将军看向花豹。 花豹连忙上前:“左右不过几头,白犀,青牛,还有就是新来的一头黑虎。” “哦,黑虎?”三将军来了兴趣,只是扫视一圈后,面容又黑了下来,看向花豹,“哪里来的黑虎?” 花豹连忙指了指群妖之中的李景元。 李景元顿时感到一阵压力迎面而来。 “嗯?”这时,三将军却哼出了一口带着浓烈腥臭的口气,“你在耍我不成,哪有这般大的老虎?” “兴许是幼崽……”花豹连忙解释,“若是成年,也不用比试了,只有这般此消彼长,才有看头。” 花豹这番话让三将军的目光又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只是这时七将军却突然开了口:“这还是不妥,换一只吧。” 三将军顿时望了过来。 七将军解释道:“这头黑虎前几日刚送来山中,什么也不会,年幼又没有捕食技巧,让我等看老狼食幼虎吗?” 这番话让花豹脸上留下了颗颗斗大的汗珠。 三将军莫名看了七将军一脸,也没有反驳,只是看着花豹:“嗯,有理,既然如此,那就你来好了,这豹子也是山中猛兽,未必差了猛虎。” 说着,也不顾花豹那惊恐至极的目光,妖力一拍,将花豹浑身笼罩,顿时让得半个人形的花豹显出真形。 再同样炮制一番灰狼,甩开众小妖中间空地,扔了上去。 霎时,周围几只巡逻小妖吹起妖螺,传出阵阵音浪,周围绕起的篝火也节节高升,照亮夜空,那些放浪形骸的妖物也开始被场中这两头猛兽吸引了目光。 这位三将军麾下的确没什么出类拔萃的妖物,场中无非是些老羊,小鹿,狐狸之类的居多,偶尔几头凶猛的,都是豺狼。 花豹也就那一头,不过倒是有一头白犀,气机惊人。 台下,躲过一劫的李景元缩回了蟑螂小妖背后,周围投来的若隐若现的目光却让他依旧不敢放轻戒备。 台上,知道无法改变的花豹恨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灰狼,想的却是怪自己先前多嘴说什么不用妖力。 若是平常,这般小狼,他一巴掌不知拍死多少,如今却要肉搏。 想到这里,他心中生出无名怒火,爪下使劲,扣住地面,正要进攻之时,就见周围忽然不知从哪里扔来了一口大坛。 “嘭。”法酒在斗妖坛的上空炸碎,化作水滴落于场中,没有溢出分毫。 酒水滴在两头猛兽的皮毛上,瞬间侵入皮肉之中,原本心惊胆战的狼妖渐渐变得有些躁动,甚至不一会儿已经敢冲着对面咧嘴嘶吼。 而花豹这边虽然还可以控制,但李景元依旧可以观察到他微微抽出的身体。 下一刻,花豹的爪子在无人注意的刹那松开地面。 一抔尘土飞扬而起,花豹的身形在夜色中犹如穿梭火焰的利箭,张着血盆大口,越过阴暗,扑咬向渐渐狂躁的灰狼。 “吼……”花豹奋力的气势将灰狼的狂躁驱散了少许,露出几分清明,下意识躲开。 只是妖力淬炼的躯体终究多了几分优势,灰狼猝不及防之中被张开的一排利齿划破了皮肉,鲜嫩的筋肉下方翻开肉层,留出汩汩鲜血。 血腥的气息传到灰狼灵敏的鼻腔中,将他恢复的一些清明瞬间淹没。 “嗷呜……”狂躁的情绪对健硕的兽躯来说是一种强大的驱动力,这时的灰狼奋力地做出了平时不会做出的动作。 他忍着身体的刺痛,狂躁压下了对花豹的恐惧,转过头,整个身体如同缩水的枯枝,极力地扭曲。 “咔嚓!”随着利齿刺入皮肉的畅快之感,一股鲜美的血液顺着他咬开的伤口涌入他的身体。然后随着惯性和花豹一同朝后倒去。 花豹吃痛,被咬中的腰部用力一甩,拼着扯开伤口的风险绕开灰狼咬合力惊人的兽口。 随即借着摔打的机会,偏过身体,将健硕的前脚直接朝着灰狼的腹部踢了过去。 周围小妖平日里可没有见过这么生猛的厮杀,即便是捕食,都是压制性的屠杀,哪会像场上这样。不是为了食物和地盘而厮杀。 “豹大旗的妖体是淬炼过的,不过也是倒霉,这头狼妖这一年的妖力估计都花费在了他的那口好牙上。”蟑螂妖这会儿还不忘给李景元他们解释。 “好,这小狼果然有点灵性。”座中,三将军见了狼妖咬中花豹的时候,也是觉得十分有趣,又朝着一边拍了拍手。 “继续倒酒,还有一个孩儿没有醉呢。” 台上,听到这话的豹妖眼中流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连咬向灰狼的血盆大口也停滞了片刻。 “唰!”随着一道黑影拍来,让花豹面前一黑,然后就感到腹部一痛。 待甩开阻挡自己视线的狼尾后,他就看到灰狼一张血盆大口居然咬中了自己的侧腹。 放下顾不得上方正撒下的法酒,朝着灰狼柔软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咬的好。”蟑螂小妖看到花豹被咬之后,突然有些兴奋,想来平日里也是受过委屈的。 周围出了蟑螂小妖还有其他的妖物,见到这一幕也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今晚这斗妖坛开始得虽然别开生面,但效果意外地不错。 台上,撕斗了片刻的两兽再度喘着粗气分开,只是这时两兽身上都挂着彩,看上去竟然是灰狼更占上风。 那花豹虽然妖体更加强盛,奈何灰狼那口利齿确实骇人,他的腹部此刻鲜血仍旧止不住地流。 不过灰狼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茂盛的毛发被扯开了几处,露出下面粗糙难看的皮肤。血迹顺着毛发流到腹部滴下地面。 “可以了。”三将军突然开口,舔了舔边上女妖递过来的酒水,“小的们,接下来还有谁自告奋勇,赢下一场,就过来分一块肉!” 三将军说着,指了指旁边火把照耀的地方。在那里,一头三人高的白色巨猿皮毛被剥下,如同悬猪挂肉一般被勾在已经沸腾的大锅上方,随时等着下锅。一缕缕让人难以抑制的香气从巨猿身体和油锅接触的地方传来。 那是饱含妖气的肉食散发的诱饵气息。 三将军咧开了丑陋的肿头大嘴,得意地笑了起来:“第一个,赏两块!” “我来,让我来!” 场上,两头几乎透支的野兽被小妖拖了下来,只是想比花豹,灰狼受到了如同英雄般的迎接。 毫无疑问,刚才的战斗是他赢了。只是他知道先前是他犯错在先,此时也不敢再像三将军讨要奖赏。 至于另一边,花豹眼巴巴地看着三将军,后者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看着一头撑着人足爬上场的黄鼠狼鼓励地笑了笑。 “就是要这样,孩儿们,自己家里都不敢出来比,以后怎么去外面给大王大奶奶们挣脸面?!” 说着,朝着侧前方大手一挥:“下锅!!!” 场上顿时响起了混杂着浓烈肉香的震天欢呼之声。 第七十八章玄虎初斗法 “你们如今刚刚入门,看不出这台上深浅,这黄六点是黄鼠狼得道,平日里专门寻那些愚笨的家伙坑蒙拐骗,擅长放气轰人。” 场下,蟑螂小妖面目兴奋地指着上方正在沐浴法酒的黄鼠狼。 李景元却是发现有了妖气之后,先前那似乎让妖陷入疯狂的法酒反而成了助力,甚至都感觉身在其中的那头黄鼠狼隐隐让他都有几分威胁感。 便问什么是法酒。 蟑螂小妖被问得一愣,却是含糊了一句,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李景元也不失望,这等大妖盘踞的一等一势力,边陲小妖能知道什么。入了这山中,虽然还比不得李阀,却多了几分自在。 这会儿他练天妖秘典总算不是之前,全凭一股心气,妖气几乎半点也无。见识其他小妖斗法,身临其境,多少也有些血性上涌。 见那头黄鼠狼上了台,下方一道长着盘角的硕大山羊也坐不住了,顶着一脸的酒气,冲了上去。 小妖斗法哪有什么神通可言,主要也就是三点。先机,灵巧,气力。 这先机最为重要,谁先动手,若是后两项没有明显的差距,那就是赢了。灵巧气力就需要角逐了,这还需要资深一些的小妖才能评上。 所以那山羊刚到场地边缘,这边黄鼠狼就尾巴一扫。那长尾上,毛发根根如钢针,若不是沾惹了灰尘显得有些暗沉,这会儿得有个寒光凛冽的形容词。 只是看着,皮肤上就有疙瘩冒出来,显然这头黄鼠狼练了一条好尾巴。 就是蟑螂小妖,见到黄鼠狼这条比狼牙棒还要威风一些的粗尾巴,也是目光放亮。 边上,一头正在大口吃肉,看上去妖力还算浑厚,面目和鹿二有些相像的妖怪,见到这一幕,却是蓦然大吼了一句:“你这黄毛,今日几位将军饮宴,吃喝要紧,你要敢放你那长气,叫你赢了也扒下一层皮来!” 这是一头獐妖。 台上,似乎听到了这位头领的提醒,那刚好甩开腿的黄鼠狼身子微微一颤,望了望台上几位吃喝正兴的将军,还是重新盖住了自己的气口。 台下小妖们这才齐齐舒了一口气,出了像李景元这些新来的,谁不知道这黄六点有招成名的绝技。 这黄鼠狼天生一枚臭袋,这黄六点不知吃什么的,臭味在黄鼠狼之中,也是头一份。这名声都传到别的山去了。 所以往年附近山中斗妖比试的,都不去请他,事后打扫都臭死了几位灶房的小妖。 那是真的死了。 只是如今台上这么一收一放,黄鼠狼已然失去了先机。见那山羊顶着两根盘绕深褐的羊角朝着自己冲撞而来,他想也不想,当即一个翻滚。 却不是躲,这法酒滋生妖力,谁不想借着抖抖威风。铁尾上,一股漆黑的妖力覆盖着,由下而上,使出了个“捞底投篮”的姿势,将自己的铁尾迎着山羊面门砸了过去。 这姿势和目的不难,难的是时机,这会儿山羊顶头冲来,靠的就是一股拧巴劲儿,若是分心看顾,多少会失去些威猛。 平日里这招冲撞死物,那是一等一的厉害,只是这会儿那黄鼠狼临近滚地,面目朝上,直到和羊妖四目相对,后者才反应过来。 只是这会儿似乎已经晚了,那树干一样的尾巴带着扎满的钢针,蛮横地借着翻滚的惯性扫了过来。 这一来一往,在下面看来不过片刻。 头尾相撞。 下一刻,所有小妖都变了颜色。 却是那钢针铁尾速度不够,扬到一半又对上了羊角尖,被带着压下了半截,好在黄鼠狼也是个厉害的,放下尾巴一卷,直接勾住羊角,瞬间稳住力道,然后又松开,却不是砸向山羊,而是垂直下拖。锋利的针毛在山羊面目上犁出了数行血迹。 只是这么一来,黄鼠狼上方得了便宜,却没了闪躲羊蹄的注意,尾巴扣住羊角的时候,他的脑袋就撞上了山羊的羊蹄。接下来凭着一口气扎中山羊后,又随着惯性被踢了好一通才跌落到一边,也是皮瘪毛破,血流不止的下场。 只是那边山羊伤到了眼睛,再看不见,未能乘胜追击。 至于两头小妖那点微薄的妖气,早就在碰撞之间耗了个干干净净。连黄鼠狼那如同钢针一样的毛发也软了下来。 真是不中用。 不过这番比试终究还是那头黄鼠狼赢了,论灵巧,显然瞎了的山羊比不过黄鼠狼,气力更是无处发泄,不一会儿就累倒在了地上。 赢下一局的黄鼠狼得了几位将军的赏赐。就见三将军口中长舌一卷,从正在沸腾的锅中卷出了一块还带着血丝的半生肉块,大约一指大小,扔给了黄鼠狼,至于两块的事,倒是没人敢问。 浑身重伤的黄鼠狼当即吃下肚中,只是走动几步,身上的妖气就有增长的趋势。 至于伤势,他也没有逞能,没有再守在上面的想法。 这会儿场中气氛已经热了起来,蠢蠢欲动的小妖可不少,先前那块肉他们可看到了,山上管教得这么严,出了巡山的那些,小妖们平日里可都没有肉吃,更别说这种吃了还能增益道行的肉食。 在他们眼中,这可是比命也差不了多少的大事。 最终还是一位撑着牛头的直立妖怪上了台,看这外形也知道这家伙的妖力绝对超出甲子外了,四肢和躯干都已经完全化出来了。 “老牛在此,哪个不长眼的想来跟俺比一比?”语气嗡嗡,倒是口气大没了边际。 见到此幕,场中小妖都没了声息,显然听过这位。 台上,几位将军也落来了目光。六将军一双铁目直勾,看着场中:“三哥哥真是好福气,这么一头福德深厚的血脉也能让你寻到,开日去大王那边讨了开府,又是一桩功劳,少不了你的果子吃。” 三将军却是嘿嘿笑了几声,得意自傲,却是看向了一边有些沉默的七将军:“说起来七弟这次也给我这山上送来了不少的小家伙,还是自家兄弟厚道,前些年那帮畜牲,送来的不是一头就是两头,真是把我当泥捏的了。” 说着,将酒杯狠狠一甩,莫名焦躁了起来。 “好端端的,哥哥生这陈年旧事的气做甚。”七将军安慰道,“几位大奶奶也发话了不是,这些年我们收到的小的们,那是越来越少了,大多都是那头老东……那位大王也不约束一下自己的手下,任凭造孽,我往日在南里,结实了一位法力不输我的好哥哥,还寻思着介绍过来,只是过来要没个使唤的,还不如做那山野大王。” “若说这事,也是他们做的太过分,几位奶奶平日也不怎么管事,过了这一轮应该就好了,等二大王回来坐镇,我们也能舒服些。”六将军出言。 “还是说说这些小妖,嗯?”七将军正说着,却是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 只见一头家猫大小的黑虎慢悠悠地从一边走到了斗妖台的范围内,身上妖气不显,而且还面生得很。 “这是哪位新晋的头领不成?”有小妖左右环顾,希望能来个耳通目明的。 蟑螂小妖这边正看得起兴,还没给李景元他们两个小妖交代这位牛妖的背景,就见李景元从自己身前走了过去, 起初他也不在意,以为这头小妖只是想换个位置观看,正想提醒他这周围可不是那么好逛的,要是被囫囵吞了……这会儿却是看到了李景元已经走到牛妖边上。 这是要做什么? 包括之前还漫不经心的几位将军,都放下了手中盛满的酒杯,看了过来。 台上,李景元用柔软的肉垫扒了扒地面,感受着不断涌入身躯的那股奇特力量,如同油对于火焰一般,焦躁而畅快。 只是他现在的心情可谈不上畅快,甚至还有些烦躁。 “小老虎还懂得藏拙,不错不错,要不是孩儿们呈递上来的脑花儿,我都差点忘了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家伙。” 一道妖媚的声音从他的耳畔传来,周围却没有半分异状。 李景元知道这是谁,当初他在那处奇特水潭边昏迷之前,也听过这么一声。 显然,是那位在妖怪们心中辈分大到没边的几位祖奶奶关注到了他。 “你吞了七彩宝莲的一片花瓣,要斗斗才有血性,一头小妖,怎的学人,敛藏锋芒,可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 李景元此刻心中念头急转,哪里敢应下,这境界比天师只高不低的大妖恐怕动动念头自己就要了账。 “有这份心机,奶奶这次就给你个教训,胜了这头牛儿,向你家将军讨块肉,再随小七来奶奶这儿。” 李景元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只是仔细一想,这位大妖倒也没有说错,这玄虎之身却是不比人身,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若是本领有了,怕些什么。 主要还是因为这位莫名支持自己的大靠山。 远处,正在看戏的七将军突然浑身一震,然后嘴唇微动,秘密传音给了三将军。后者也面色肃然,随即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头玄虎。 “嗯,怎么来的是一头小猫?下去下去,老牛我不欺负小孩子。”牛妖一见李景元,晃了晃脑袋。 李景元却是不闻不问的模样,身上还是一副没有妖气的新妖气象,只是在牛妖晃头的瞬间,妖气澎湃而出,平日里隐藏在毛发之下的利爪完全撑开,瞬间闪烁到这头还在摇晃的牛妖面前。 他这具化身出了人身所有的三道天赋神通外,当日爬山吃了神通果后,也得了一个。 借风。 虽不是名列地煞的那般星宿神通,但也能以化风己用,增长气力妖元,通达灵巧。 风汇聚利爪之间,使得本就锋利的兽躯胆寒更甚三分,尤其迎面凛冽。 那牛妖初始不曾在意,而后被李景元身上那忽然暴起的浑厚妖力一惊,如此两恍之下,利爪自然临面。 “咔!” 牛妖多练皮,以内气终日吹鼓,不沾皮肉为小成,双皮为登堂入室之境。 这头牛妖显然也不例外,在察觉到李景元的攻势之后,当下便是面皮翻滚,竟当着李景元的面,瞬间将另一侧的面皮移到了正当着他利爪的这边。 一边二皮脸,一边不要脸。 利爪入皮,如入泥潭。 只是那牛妖,此刻一边猩红血肉,寸皮不生,甚是骇人。在察觉自己这妖皮也未能挡住之后,当天就是一阵嚎叫,随后侧头发力,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对大石锤,分拿双手,朝着身前合锤。 这一下少说千斤气力,李景元虽有宝体在身,怕也难受,于是抽身后退,临了不忘学那黄鼠狼之前姿势,就势后滚之下一尾巴甩在了牛妖脸上。 只是他终究不像黄鼠狼那样精于此道,牛妖在这意外之下分毫未动。 “嘭!”双锤鼓荡,不等李景元反应,又是一阵力道落在地面,砸得尘土晃荡。 “这牛儿,还真急了。平日里傲气得很,可不会这般随意拿出平山大王赐下的这对宝锤。”三将军忍不住说了一声。 “也是哥哥的好福缘,能有这么一位手下,如今这头异种黑虎看着也端的不凡,他日想来也有一番作为。”六将军恭维道。 三将军只是浅笑。 台上,回过神的牛妖四面张望,正要寻觅李景元。 此刻他的面上已然是血流如注,那二皮脸倒是也有了一定作用,挡了片刻,否则以现在几乎横切的伤口来看,那没被他淬炼多久的头骨怕也挡不住这该死的虎妖那利爪片刻。 想到这里,他就更是警惕万分。自己浑身上下,皮相练到双皮的,唯有这面皮,若是其他部位被伤到……当下不敢放下锤子,只能呼啸作风火轮,荡开李景元的近身之机。 这边,见到牛妖伤势的众位小妖倒是叫的欢快,不乏有落井下石的,只是若论场中胜负,明眼的小妖都能判断,凭着牛妖这膀子气力,除非李景元不被伤到一分,否则牛妖都有翻身之机。 而相对而言,李景元却要被动得多。 洒了洒爪子上残留的血迹,李景元的确有些头疼,这牛妖倒是不笨。比这更要紧的是他的妖力居然比自己还浑厚三分,先前面皮上的对抗看似他胜了,其实还是他占了先机的优势。 天妖秘典还没能通篇练习,这份妖力圆转如意倒是可以,只是少了几分凝炼,没有什么优势。不过李景元想胜却是不难。 见那牛妖又要偏身,李景元脚下风起,化作一道清风拍打在牛妖另一侧。 牛妖顿时旋身而去,带着呼啸的石锤也出现了片刻的空隙,李景元趁机而入,近入牛妖身体方圆之内,蓄势待发的利爪刺入他脚上关节。 这也没法,身高受限。 在牛妖反应过来后,他的小腿只剩一层皮挂在上面,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这样,便是李景元胜了。 不过那牛妖倒是没什么服气的,气鼓鼓地看着李景元,在一边的同伴扶持下,带上断腿,去别处了。 至于残疾带来的后果倒是没那么严重,休息几个月,以妖力催生,倒也还能长出来的。 只是这会儿李景元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养指甲了,只是终日在地上走,这该有多脏。想的入神以至于一块肉被三将军扔过来都没有看见。 第七十九章五光福运蛛 “真香……看不出你也是个天生地养的宝胎,今日你出的风头怕是用不了几日就要传到几位大王耳里,这牛妖当初也是得了三大王的赏赐,依我看你要更厉害,嘿嘿,难怪看不上这肉块。” 一边的蟑螂小妖一边吃着,还不忘碎碎念,只是这也看馋了一边那些明里暗里的小妖。 这肉正是先前三将军赏赐的那块,他寻了个由头让给了蟑螂小妖。 李景元在一边隐晦地看了看台上的七将军。 看来去见那位奶奶倒是不急。至于逃跑,他得来这一具宝身可是不易,如今更是刚刚投资了百万功德,忍不下心这么轻易放弃。 好在那位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想要对自己不利的心思。李景元也想过了,如果这些人觊觎自己的血脉,那就先给了,然后来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剧本。 收敛心神,左思右想都改变不了什么,便将注意力又放回了眼前。这场开席,倒是让他看到了这方世界的边角,听这三将军的口气,这般境界的妖猿已经很多年没人捕获过了。尤其最近几十年,周边这些妖猿平日里都聚集在了一起,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只是即便是是此方世界的妖物,也是就以妖力神通论高低,至于其他,李景元印象最深的就是席中一头野猪和一头老羊进行了一场跨种族的交流。 其实真算起来,野猪在百兽之中,未必弱了狮虎,其中佼佼者气力还要胜出。 三将军这山上如今走兽不过几百,李景元感觉已经认了个全,除却那些后勤的小妖,能上面账的小旗,也就是头领,约莫有个二十多头。大旗折半,九位,这其中就包括先前那头牛妖。 至于大旗之上,就是三将军这一档了。体内妖力百年计,这整座山头也就一位。 这葫芦山脉之中,山势连绵,除了主峰住着几位奶奶,次一等的就是各位大王麾下,只有这些边缘的山头,才拿来赏赐。 至于之前李景元刚刚降临的地方,却是葫芦山最外之处,听说都快到了人类的边地。 听到这个的李景元却是有些激动,万万没想到,这方世界居然还有人类。 仔细打听,这才知晓了缘由,那处人类在这些小妖眼中居然是个个刀枪不入,比三将军还厉害的狠人,他们根本斗不过,连奶奶们都奈何不了他们。 这却是让李景元心生无数疑惑。 还有这种人类?个个天师? 难不成是那些上古仙人?可这也不对,仙人境界别的不说,至少比族里的那些老不死的假道法相要厉害得多吧。 可是就算是那几位让他胆战心惊的女人,那也绝对没有超出法相的范畴,很大可能是积年天师。 如果是这样,这五光十色洞洞天福地哪里还能镇压一方。 绝对有问题,漫不经心得了一个秘密的李景元打定主意等自己修为再进一步,就去那里看看。 这边,三将军吹嘘完之后,又分下平日里搜集来的一些血食,叫这些馋了好久的小妖们争个头破血流。 那争法倒是不值得上斗妖台,真的是各种花样都有,雄妖比的大多是平日得来的一些“战果”。但大多是胡吹。 只是放在这里能胡吹也是本事,把别人吹的一愣一愣就能吃上肉。 李景元这边,因为小露了一手倒是没有其他的麻烦。 这边宴席过半,七将军就起身告辞,李景元编了个由头也随着下了山。 这三将军的外山可不能到几位奶奶的那座洞天山。平日里空下来的山峰也是给几位大王留着的。这山上也不止他这一位妖将,还有一头黑狼和老龟。只是现下随二大王出去办事去了。三将军是因为路上宰了头妖猿这才提前返回。 出了四季山,外围是没有奶奶们的洞府的。 李景元如今虽然能借风,但还做不到御风而行,只能由七将军带着。过了约莫一两个时辰,路上还遇见了一些妖力冲盈的巡逻小妖,才到了一座山前。 这山山势嶙峋挺拔,虽然没有四季山那般巍峨耸然,但周边山川围合拱立,侧峰又有一道星云天河,万千气象。 只是到了这里,他便被放了下来,这位不苟言笑的七将军替他指了指山上一处:“你自己进去,到了里面自然会有人带你去见。” 李景元这才动身前往。 进了山中,光景确实不同了。在外看来,此处山中风光无限,内里应该钟灵神秀才是。但李景元却感到阴云高布,威压如前雷黑云。 山中光景寻常,日光难进,反而多了几分阴森鬼域,寻常大妖住所受妖气萌蘖,更加不堪。此处还算好的了。 至于其他生灵,哪里会来大妖眼皮底下,所以又有破败荒凉之态。 还不如三将军那座小山来得有趣。 也难怪左右没什么妖将巡逻。 走了没有几步,他便顿住了手脚,妖气喷薄而出,将一颗粘在自己爪下的白色圆状物体剔了出去。 “这是什么?”他好奇的望向地上,然后就见山体之中无数白细长线破土而出,将他缠了个囫囵,拖入了山中的一座洞府之中。 “嘭!”天旋地转之后,又是一阵猛烈撞击,许久之后,李景元才渐渐缓过神,却是见到了无比骇人的一幕。 他此刻应该是倒悬山腹之中的模样,身上缠绕白丝如茧,严严实实。在他左右,无数像他这样的白茧悬挂着,密不透风,或大或小,只在底部有个指头大小的洞口。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时,捆缚他的丝线忽然松了松,然后他的身体随这白茧便从山顶落下。 “嘭!”又是一阵晃荡,等他醒来,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毛毯之上,左右也没有之前那般鬼域景象,反而一派芙蓉帐暖的模样,一道曼妙身影伏于须弥莲台之上,曲线随呼吸起伏,轻纱半落,身韵无垢。 那莲台宝光流转,清灵不绝,显然也是了不得的宝物,周遭灵气更是凝结蒙雾,化作烟雨飘媚,呼吸之间便有妖力增长。 李景元也顾不得眼前莲台之上妖女宝相,吞吐灵烟。 “乖孩儿,倒是个上进的。”烟波流转,去留随心,一道玉指点在李景元眉心正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番天门中断之景,薄衫障目,青丝游离,生得几分庄严灵媚,又是天生风流态。 浩荡威压随之而来,摄去李景元心神之属。 “莫贪心,这云宫仙气乃清气所化,妖胎不厘,未得脱胎之前,炼化不得。” 李景元讪讪停住,望去这张妖仙莫名的祸水之颜,即便祝娿,也少了几分沉媚。 “小妖拜见大奶奶。”回过神的李景元作拜倒状。 “呵呵。”见到这一幕,这位不明性命,身穿红衣薄衫的女子娇笑几声,“也算有模有样,起来,让我好生瞧瞧。” 李景元不敢反抗。 就见这女子素手拿来,捏住他这身绒头。 “虎类之属,当属一身血脉筋骨为最。”妖女说着舔了舔那比鲜血还要娇艳三分的红唇,让李景元也感到一阵发毛。 “怕什么,你这一族不最是无法无天。”素手轻拍,却是多了几分温柔细腻。 一双玉手摸过全身,即便是李景元,也有些收拾不住。只是这妖女全无半分另态,反而面上目光渐盛,到了后来,更是如夜中明珠。 “有趣,真是有趣。”说着,她忍不住又摸了摸李景元还算绵软的脑袋,只是倏尔不知看到了什么,没好气地拍打了几分他的脑袋,“你这顽虎,在想些什么,若不是有了这身根骨,还真留你这下流胚子不得。” 李景元依旧不敢出声。 “既然你来过这里了,以后想来也会走了。每年岁末过来给我请一次安,懂了?” 这次李景元点头了。 话也就说到这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又是一黑。 …… 洞府之中,莲台之上,红浪起伏,其中五光崩裂,一头八爪艳蛛浮沉红云弱气之上,下方女体横陈,不掩分毫,山河日月之色如洪流滔滔而来,划分清浊之景。 蓦然,女体妙目张合,望向一处:“妹妹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那彩莲下次成熟,还有百年光景。” 洞府在,一道迷离倩影幻化,巧笑嫣然:“妹妹哪里敢打扰姐姐苦修,只是这幼虎拜入我山中,你这般横夺,怕是不妥吧。” “这般根骨,不是上古异种,就是天妖遗腹子,四妹她们看不出来,妹妹我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你将他拖去茧海,就是在我之前看一眼?” “左右也无事,看了却是想起闻天说过的一桩旧事,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这虎儿与我有缘。”洞中红衣神色温柔。 “姐姐莫不是还念着那头跟着大圣爷爷翻了天的虎种?莫要忘了,闻天可是说过,你我有缘人皆是人间来客。” 听了此话,洞中红衣却是冷笑几分:“人间,哪里来的人间,几方魑魅魍魉,人不人鬼不鬼的,七妹遭劫,你们还分不出好歹吗?要和那些个身躯也无的蛆虫杂流谋合?” “……左右就在这几年,姐姐不妨等等看,再说万灵平等不是,七妹操之过急,有此反噬也是天道使然,这头幼虎虽有几分景象,但如何比得你我逍遥。姐姐也不想终日窝在这荒芜之地吧。” 洞府之中,只传来了一声悠悠叹息:“此次三山大比,便由你带队吧……将这虎儿带上。” 洞外,身影摇晃明媚,语气也是分外轻快:“姐姐这么想便好,七妹他们未成,是差了白猿山那块宝胎,此行总不能再让七妹逆胎,这虎儿一身天妖宝血,又有神通,当是人选。” “……你我说了不算,一切等三山大比之后。” 洞中,红衣收敛法相,五光流转,福运连绵,望向山外。 “我等天妖一脉,终日困顿此界,却比不得那些孤魂野鬼,也是可笑。闻天……人间真的存在吗,出去的天之钥真的就在此间?人世间……” 一道倔强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记忆里。 …… 这会儿在山外醒来的李景元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这几位盯上了。摇晃起身,正想腹诽几句,却突然神色一动,看向脚踝处不知何时已经系上了一枚小巧的金色铃铛。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摇了一下,紧接着脸色大变,还来不及说什么,身上妖气就被抽了大半,一道音浪翻滚,周围百兽尽皆入眠,飞鸟落地。 “嗯?”李景元喜忧参半,这宝物却是好生厉害,只是消耗也大。 看了看四周,仔细分了分方向,会来先前七将军带他过来的地方,没想到他还等着。 见到李景元也不废话,将他带回了外山,径自离开。 …… 接下来几月,李景元日日苦练天妖秘典,终于在一夜引星光入体,淬炼妖体,那日开席的见闻倒是也传了出去,只是也没掀起什么水花,大概是因为如今山中几位大王将军都不在。 星光入体之后,李景元这具宝身的修炼速度就有些蛮横了,短短数月,就从一头灵智未开的小妖,修成了开口人言,化出四肢的大旗妖。 甚至妖力也有了几分增长。 按理来说,即便是天妖宝血,也不可能有这份进益,毫无疑问,这是天妖秘典带来的好处。 而且星光练体不仅洗去了妖气之中的驳杂乱气,还通了几分清灵,如今她出手,若是不说,决计看不出是妖力。 这份机缘也就是在此界,人间浊气不显,若是在他本尊所在,不出片刻就要沾满红尘之气。 不知那些修炼此法的妖族又是如何光景。 有了道行,便需要补足一些手段和常识。此界妖物进食,大多靠着天材地宝,有如此灵气培育,一年光景就能催生出好些灵种,小妖在山中随便翻腾几下就能找到。平日里也是靠着这些过活,还有就是每月下发的一些吃食。 大多数一些有些灵气的红薯,玉米之类的,应该是这些妖怪自己种植在某处的。这倒是出乎了李景元的意料。 这日,他正在修炼,忽然神魂晃荡,便明白这是外界到了时间,环顾周围,这次也不用匆忙,寻了一处隐秘的居所,吞吐日月星光,留于化身修炼,往后若无大事,他也只会停留片刻。 第八十章年采 “幺哥儿!” 一早,那蟑螂小妖就在外边叫唤,自从几个月前,李景元赢了一把斗妖台,他就改了称呼,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指派,所以这几月李景元过得是真称心如意。 洞内,李景元站起了身,几个月来,他的身体总算长到了该有的尺寸,全身如同玄玉一般,毛发蓬松透亮,倒也神骏。 出了洞门,就看见蟑螂小妖带来了他这月份的赏赐。 撇了撇嘴:“大王们可真是吝啬,这么几两够吃什么。还有,我那念玄,不念幺。” 蟑螂小妖摸了摸脑袋,妖生不同,他倒是觉得够了。至于名字,就那样吧,什么幺玄的。 不过他今日来找李景元却是另有要事。 “年采?” “山上每年都需我们上缴一份灵药,往常时候那些后厨杂勤的哪里有时间,这就只能定个时间,派将出去找寻,也就是年采了。” “这年采时间,无论哪里都能去?”李景元开口问道。 “这也不是,仅限于外山,内里都是将军大王们的自留地,哪里敢越雷池。外山或者胆子大点的,白猿山那边也可以去逛逛。不过如今却是最好少去。”蟑螂小妖有些神秘地补充了一句。 李景元配合好奇望来。 “三将军不是拿了一头白猿吗,事情已经传开,这几个月边界倒是斗了好几次妖坛了,我们再去怕是会被人打了闷棍。” 李景元也点头,这么看来还真是。 “不过你放心,外山这一片,我却是最熟的,往常一两株灵材还是不难寻到的。这里面还有一些说法。”蟑螂小妖领着李景元出了它这新建的洞府,迎面就撞上了如今愈发冷冽的蛇平。 蟑螂小妖和这蛇平打了个招呼,对方依旧神色厌厌,让他讨了个没趣。 “这长虫真是惫懒性子,也就黄大旗能容得下。”等蛇平走远了,蟑螂小妖才在李景元面前说了一句,“黑将军手下性子都古怪得很,你住在附近也要放心。” 李景元却是古怪地看了蟑螂小妖一眼,蛇平还跟他说过这蟑螂小妖的一些过往生平,那可真是…… 两人朝外山走去,不多时就在路上看到了鹿二。几个月下来,这小鹿也张开了身形,健壮雄伟,只是头上一对鹿角却是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只剩两个山包。 “这鹿儿也是好笑的,拿着自己一对鹿茸应付了今岁的上收。结果将好不容易修来的妖气也赔了进去。” 对此李景元却没说什么,他如今也算急需灵药的时期,距离服用七窍通明草已经过了好些时日,如今差不多已经完全吸收药性,也该继续增长妖力了。正好趁着这年采看看。 路上,蟑螂小妖只是随便埋汰了一番鹿二,倒不是真心贬损,收了话题便继续说起这寻药的经验之谈。 “这灵药分上下内外,上外两属跳脱五行,不在金木水火土之中,稀罕至极,我等也没有那等福缘。 这种灵药,我倒是听说几位大王都曾经为此抢夺过,死了不少小妖,真个惨烈。” “这灵药如果吃了什么作用?” “那当然是立马强大妖躯法力,哪怕没有一世也省去几十年的苦功,哪个不想要。”蟑螂小妖看了看提问的李景元,“幺哥儿你倒是可能吃过,不然没道理妖力这么横,连那头老牛都斗你不过。” 李景元:“还有呢。” “还有就是下里之属,五行之中,倒不是说此类灵药比不得上外,只是需要年份跟脚。只是如今这方圆数千里,来来回回每年都犁了个遍,如今这土中,木中,水中都被寻了个透彻,再如何也就近一年份的,偶尔得个自晦的,那也就十年,没什么珍奇的。” “一年也能称灵药?” “这有什么,我们此处乃是洞天福地,莫说一年,顽强些的一月就能长成。”蟑螂小妖不以为意,“不然我们吃什么,俗物入腹,茹毛饮血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看左右,才凑到李景元耳边轻声说道:“三将军倒是说过,他们昔日在外边,过的就是这般茹毛饮血的日子。” “外边?” “就是过了三山,隔着一座人国的山外。” “你去过?” “……没有,人族那边太过凶险,除了几位大奶奶,谁也没去过。”蟑螂小妖有些蔫了。 这不是李景元第一次听到人族凶险的传闻了,只是详细问过之后,蟑螂小妖也知之甚少,不好判断。 “说远了说远了。”蟑螂小妖转过话头,看着前面,“下内之属,不是天生,而是地养,看的是水土灵气。”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回过神的二妖,指了指远处一片不算茂密的林子:“你们看这林子,会觉得它有什么不同吗?” 李景元摇了摇头,平平无奇,若不是周遭灵气,甚至都和外山差不多。 “这就对了,原本这里可是灵气氤氲,种着一棵极品的内药,不过被初来乍到的二大王拔了,又过了几年的年采,也就这样了。”蟑螂小妖叹息一声,“说是极品,但这里还算不上福地,真正的福地就是灵药都没了,还可以种灵植,不过那等宝地都是将军大王们的,咱们指望不上。” 李景元配合点头,这倒是涨了不少知识。 “那咱们是要去哪里年采?”李景元问道,如果可以,他有七窍通明在身,倒是独行更方便些。 “不要急,年采是几位奶奶定下的,总要有些规矩才像样。你们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同我一起,三日之内,所得皆我所有。” “那我们万一什么也采不到呢?” “那自然也是我帮你们交年俸喽。”蟑螂小妖道,然后又看了看李景元,“你今年应该不用交了,大旗可以免十年的年俸,不过趁着这个机会还是可以寻找一些资粮,不少大旗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景元赞同地点点头,然后道:“是这山中以外,随处都可去?” “……不错,不过你要记住不要走远,五日后会有各番小旗点名,我最多帮你拖延一两天,若是迟了,就以叛逃论处,到时候你……”蟑螂小妖好心提醒,只是没等他说完,李景元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放心。 “这……”蟑螂小妖有些讪讪地看向了鹿二。 鹿二也是机灵,已经交了年俸,自然没有理由再跟着蟑螂小妖,如此一来,三妖就在此分道扬镳了。 第八十一章山中妖人引 苍莽大山,灵机遍布,兽行草莽之中,性灵甚者匍匐灵药成熟之前,窥得先机。也有作黄雀者,暂作壁上观。 年采由来已久,内里各兽皆深藏洞腹,不敢露头,怕被这些憋了许久的“上兽”开了牙祭。不过也还是有那么一些年寿日月计数的,不在乎这生光景。 李景元驱开一道乱黎,说道灵药,他倒是想起了自己初来此地的时候,被一只鼓皮蛇驱赶的日子。 那鼓皮蛇之前看来还是生死大敌,如今却只是寻常,至于灵药,可能也并非什么上外灵物,但有个十年份,也不枉他特意打听到来这外山的心思。 循着之前的记忆,以李景元如今的道行,也能想起个七七八八。 就是后来那迤逦光景的水潭,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再次踏足外山,前后几月,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灵机区别。 外界灵机晦涩,比起自己本尊所在有所胜出,但比不得山后福地一半。这么说来,那鼓皮蛇也是天资不凡。 行至当日遇见那鼓皮蛇的地方,李景元突然顿住了脚步,倒不是撞着了鼓皮蛇,而是他在地上突然发现了人类的足迹。 鞋印。 妖物虽有化出人形的,但从不穿鞋,要么鳞甲覆底,平整光滑,要么赤脚,无有印记。 这地上脚印之间纹路清晰,入地不深,左右被盖下的草叶还有大半还未完全伸展开来,说明那人走过不久。 莫名地,他想起了蟑螂小妖的对人类的看法,顿时心生退意。只是好不容易见了人,这般离开又有些不甘心。 纠结少许,李景元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只是已经全力运转起了胎化易形的神通。 纵身一跃,凭风依托,上了树叶,边侧趴卧一头青蛇,看其纹理,也有些熟悉。不过李景元没有深思,轻轻朝着林中跳跃而去。 片刻功夫,一道场景就映入眼帘。就见那林地中间,一道粗布荆钗,面容朴素的男子在林中怡然升起篝火,火光不大,却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火堆两边堆着两个木架子,中间还横着一根,再用树皮拉起了个空心的竹筒,离着外焰烘烤着,一阵阵的肉香弥漫在其中。 粗粗一看,却是好个山野炊客,若是再加把防身的柴刀,就有些高人风范了。 而李景元之前还心心念念的鼓皮蛇,此刻就在那竹筒微微滚动的气泡中沉浮,在它的尸体左右,还有几瓣灵芝。 蛇炖灵芝。 李景元一时也有些转不过弯。灵药还能这么用? 不过看那男子面貌完全符合人类的标准,包括熬制灵芝汤时流露出的那种充沛的情感。 只是他身上的气机……却完全不像人。 既没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之乱,也没有修道中人的清气升平。如果非要比较,倒是和他遇见的白骨老人身上气息类似。 无序的杂然灵机。 这个世界还真是有趣,妖不像妖,人不像人。 至于对方的修为,能啥了鼓皮蛇,而且身上没有任何破损狼狈的痕迹,想来真的是和蟑螂小妖说的一样,十分了得了。 这会儿,李景元已经没了上前的心思,正要抽身后退,却是又看到一道白影从远处飞速而来,几个呼吸就站在了那煮汤男子的面前。 来人身形魁梧,面目大张,一缕红云髯须添了三分气派,手里拿着一副开山斧,身上还着着一件红云铠,威猛霸道。 李景元的瞳孔禁不住猛然收缩。 若在外界,这种化出人身的妖物不过化形期,丹池境界的修为。但在此地,化形的百年妖力,不过以运计数,这般人物李景元也见过,像那七条腿,三将军几人,都是妖力上了运数的大妖怪。这些人的法力不比化形那几百年的差,但可都无法化出人身。 最多也就是个仿品,或多或少脸上都是兽状,但眼前这壮汉,丝毫也无。若不是那一身此界特有的妖气,李景元也认不出这是一位妖族。 是山中哪位大王不成?李景元暗自揣测,却没有再离开。他也有些好奇这一人一妖如何汇聚在此地。 “这等福缘之物,你们这些没运道的也只能吃些汤水了。”妖怪坐了下来,将手中双斧放在一边,草地都有些许塌陷的迹象。 那男子听了他的话,只是叹息了一声:“要来一些吗?” 那妖怪摇了摇头,硕大的脑袋摇晃之间隐隐现出了几根白毛。 “我可不是来跟你要吃的,小九死在你们这边,总要给个说法,不然这些年大家的情分可说不过去。” 听了这话,那男人的脸色更加苦了:“就不能换个法子?非要我们来?” “你们怕什么,那七个婆娘当初还不是被你们老祖宗压了回来,你如今在这边界,退了就是我等地界,她们再如何逞能,还能威过大圣爷爷的法旨不成?” 妖怪这一番言语,倒是让李景元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不是他原先猜想的本山大王,而是对面白猿山来的。 这却是胆大包天了吧。 下方,对话仍在继续,不过却是那男子一边搅拌着自己正在煮的灵汤,一边苦苦哀劝,那副神色当真沮丧到了极点,但是语气却冷静平常。 也是个怪人。 “怕什么,我查到了消息,那头龙蛛如今就在外山,离这也不远,你功成身退,由我来拖住那帮疯子给你断后。” 男子的脸色更苦了。 那妖怪有些不耐了:“到底行不行,若不是有大圣爷爷的法旨在,你爷爷我哪里需要你们这帮没有胆气的混账。” “龙蛛不亚于天妖后裔,你那九儿不过寻常妖猿。”男子尝了一口自己煮的汤后,说道。 “嗯?什么意思?” “要加钱。” “……哼,一块大运外丹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男子不语。 那妖怪思索了片刻,又道:“那就再加十斤猴儿酒,最好的仙酿。” 那男子立马双眼一亮,点了点头:“成交!” 这时,李景元忽然感到天空阴云密布,原本晴空万里的景色须臾之间暮气沉沉,雨幕瞬息不绝,扑灭了那男子火势正旺的篝火。 “正好,那家伙的气息也越来越近了。”红云铠的妖怪站起身来,融入这倾盆大雨之中,不显分毫异状。 地上,愁眉苦脸的男子拍了拍衣袖,然后取出了一柄藏在袖子中的竹萧。 人间来人,山中外客,作曲中人。 第八十二章群妖乱天象 妖中极者论天妖,跳脱五行,藐藐三界,真仙不能降,无法无天,行祸天下。天妖之上又有通途道果,摘之立圣名,凡天下妖者,无不对此趋之若鹜。 妖圣之说,李景元也有所耳闻,本尊所在主界也有妖圣传闻,其中盛名者有浑天圣猿。携天下血妖直上昆仑,倾覆群仙圣地东王宫。 却是没有想到在这里又听说了关于妖圣的传闻,那蟑螂小妖虽然也说过一些,只是在李景元看来多是捕风捉影,当不得真。 妖圣法旨。 到了仙人这般地步,一副墨宝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传闻那墨湖龙王,就是如此化来真灵,修得一身无边法力。 当下见到那男子离开,也不犹豫,缀在后面跟了过去,不敢近了,只能循着气味遥遥跟着。 路上雨势渐大,如今此界已然秋后,一派肃寒杀机,刺骨剔透。他身上虽然气机不显,但雨露不沾也是破绽,之能借周边枝叶遮挡一二,倒也没让那男子发现异样。 片刻功夫,那男子的气息便落在一地,再不动分毫。这会儿李景元却是认出了那是哪里。 一片郁郁葱葱的墨竹深林映入眼帘,可不正是自己初来此界所在的竹林之吗。 此刻竹林之中,一头蛇首蛛身,体型足有常人大小的巨大蜘蛛正攀附在一棵墨竹之上,在她面前,一根根透明宛如无物的细长蛛丝密密麻麻遍布场中,地上依稀可见一些动物的尸身碎块。 从李景元这边看去,在男子未到那蜘蛛面前之时,整片竹林就像那悬在半空的蜘蛛的捕猎场,那蜘蛛吐出的蛛丝就是猎刀,残忍地收割着里面所有的生命,仿佛就在泄恨一般。 而在这时,那名男子,麻衣荆钗,持着一根秀气的竹萧,走进了她那片蛛丝刀林之中。 只一眼,那蜘蛛便说出了来人的身份。 “人类。” 林中。蛇首蜘蛛看着对方手中的竹萧,妖物所有之物,除却那些温婉作态的娱人之流,不会有这种细长精致之物。她曾在山中见过类似的物件,母亲就说过,若是遇到持此类生灵者,当人族无疑。 而人族与葫芦山,从来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蛇首蜘蛛目光之中露出了骇人的凶光,只是转瞬之后又收敛几分,伸出爪子按住面前的几根蛛丝,护在左右。 那男子见状,悲苦的面容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惆怅,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妖怪,目光中全然没有害怕:“蛇首蛛身,想来是没错了。” 这时,那头蜘蛛再蠢也知道了这人是为她而来,不由身体绷直。她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对自己一无所知。只是自己此番外出乃是秘密,身边没带其他妖怪,若是交手,不知深浅下引来白猿山那几个对头却是不妙。 只是临阵脱逃,这却是万万不可能,瞬间权衡利弊,蛇首蜘蛛不退反进,一口弧光蛛丝化作满天剑气,纷纷落下,周围原本茂盛的竹林应声而裂,裂口平整光滑。 那男子这会儿面色却没有多少变化,反而看上去慢腾腾地将竹箫放到嘴边,轻柔地吹奏起来。 低沉悲苦的箫声回荡林间,李景元就见那来势汹汹的蛛网天罗下已然密布落下的碎竹仿佛被凭空撑起一般,不仅止住了下落之势,还将那蛛网撑在了半空,随它如何劈砍,碎成粉末也不洒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方那蛇首蜘蛛狰狞的口器之中吐出了一串音节不明的声音,面容也愈加阴沉。 这人族的实力,怕是比母亲说的更加厉害。 看出虚实,蛇首蜘蛛也不准备继续纠缠,妖物的智慧不比人类差多少,趋利避害是本能。 眨眼功夫,这蛇首蜘蛛口中白丝如泼墨大毫,一挥而就,随即身形暴退,引入竹林深处,也消失在了李景元的视线之中。 那男子此刻也放下竹箫,任凭那削铁如泥的丝线滑落在自己身上,却连那麻衣的绳线也未破一根。 李景元看得也是一阵瞠目。 这龙蛛一身修为能妖力化撕,控制这蛛网天罗,一身妖力少说也是数运之流,不比自己的本尊弱了,那妖力结合自己本命所出,竟然不能伤这人类分毫? 他一时也摸不准这人实力。 那人迎头碰上蛛网之后,声势不减地往林海之中追去。 身后,李景元远远缀在后面,服用了七窍通明草之后,这具身体不说有了千里眼,但方圆数十里,只要不是天材地宝遮拦,一览无余。 竹林之中,龙蛛虽走,但速度神态并不杂乱无章,偶尔后望,目中虽有焦急,却也不像末路。 那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脚底一步百丈,比这怪蛛八只矛腿飞腾更胜一筹,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便追了上来。 后方李景元虽有神通护身,但终归妖力不够,又怕那人发觉,所以已经被远远驱在后面,看也看不到什么。 只是占了后位的便宜,他倒是看见了之前不见得那身穿红云铠的大汉,这妖物倒不是跟在二妖后面,而是转向了另外一边,好似是两山交界之处。 李景元不敢再靠前,另辟蹊径,寻了一道周围山势高耸的崖坡,登了上去。 刚至顶峰,寻了一块陋石盘松,却听北方一阵轰然巨响。 却是一柄巨锤砸开了这葫芦山内外山口,巨石坍塌,大地轰鸣,连带着李景元这边山景也是一片晃荡,落叶铺身。 他不由望去那巨锤落地之处,一道身影足以比肩山岳的擎天黄猿张开法相,空手雷鸣,目光喝威,那震地之锤正是由他而来。 其身穿一身红云铠,面目妖邪,口齿尖利,看其样貌,正是先前李景元所见的那头妖怪。 “黄老三,你敢?!!”一道暴喝自葫芦山内景传来,一道横白天丝穿破天穹,落地化作七彩虹光,彻接天地,穿过那先前气势蛮横的黄猿法相。 “爷爷我就在这,有本事,你们这些窝里斗的娘们就出来给爷爷我好好看看……”那黄猿迎着虹光甩开手上巨锤。 “轰……” 气浪翻滚撕扯云海,泼天大雨倾泻一空,一道金光透出云层,天穹之上,一身金鳞,高云盘髻的天女化作金蛛法相,端坐菩提,睁目翻掌。 哪里半分蛛妖邪气。 黄猿被那虹光一撞,退出几步,身体摇晃之间,借助周围山体止住退势,揉了揉肩膀,看着天穹之前落掌而来的宝相法体,顾不得其他,一个打滚翻了一地。 这会儿那周围的百兽却是遭了殃,这般大能斗法,哪里是他们能沾惹,几里地方,成了死域。 只是那天女蛛妖显然道行惊人,黄猿连番闪躲之下尽皆无用,深知这蛛妖厉害的黄猿不由心中大骇,再顾不得隐瞒:“大哥救我!” 虚空之中,一道叹息传来,一只长鼻破空而来,将身在法相之中的黄猿捞了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一道肃穆庄严之音响彻天穹,就见那天女周身金光抚开山中雨幕,手中法印印入虚空,汇聚天地无根之水,化作滔天巨浪,朝着那不远处的白猿山汹涌而去。 聚一方天地四时之水,翻掌成海,掀起旱地海泽,一应天象,不过翻覆之间。 远处的李景元见到这一幕,不由咽了咽口水,哪怕族中那几位得道老祖,怕也没有此刻这妖女手段。 那捏天地之力而成天灾的化外之水随着天女覆手而泄,那原本仙山密林的白猿山脉顷刻之间便成了陆地泽国。山中百兽冲洗之下十不存一,其间灵药也是如此。 第八十三章计中有另谋 翻掌倾天象,覆手借天机。 天地成海,倾泻山野。瞬时云开日落,堂皇明光垂落四野。 白猿山中,黄猿法相狼狈起身,遥望此端,手中那巨锤被他随意扔在地上,反而不知从哪取出了一对双斧,望着天女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碧绿身影。 在他身边,一头白毛巨象法相踏山而立,白玉长鼻如同擎天玉柱,将山野游走之间的河泽水川尽皆吸入。 古有夸父,逐日而饮,大川河泽枯竭,终不成而亡。 这象妖腹中另有天地,妖力广布群山遍野,纳四方天水,积蓄内里。不过转瞬,便扬鼻而起,内里水流如龙卷,奔腾若天泉,携势冲向天穹二位女妖。 那碧绿云裳女子水云长袖翻滚,其中气象仪度不见迤逦媚态,堂皇霸烈,迎着海势尽泽而下,将那满天水幕揽于袖中,转而又化作绵雨润浸,滋补万灵。 见到这一幕,那象妖收了攻势,甩了甩一边被水势冲毁的山壁:“多年不见,五娘子的道行越发精湛了。” 那碧罗云裳女子冷笑连连,口齿之中妙音回荡纤云之中:“你等今日破坏大圣法旨,意欲何为?” “我等何曾破坏了法旨,五娘子莫要胡说,我白猿山一脉最是尊崇大圣爷爷。”白象连忙否认,只是面目表情却是说不出地嘲讽。 “既然如此,也不必等到来年三山大比,今日你我一脉便做个了断算了。”被唤作五娘子的女妖正是七彩山中仅有的七位大奶奶之一的五奶奶。本体乃是一只碧落黄泉蛛,远古异种。实力强横。 “今日怕是不行,你们这一窝就是七只,我们白猿山一脉不过三兄弟,如何与你们比得,不过若是到了宫中白玉床上,我等却是……” “尽是些不入流的胚子,怪不得空持大圣灵身,却没见几分法力。”一声冷音从先前一直静立的金衫天女口中传来。 与此同时,明王金蛛法相张开,庞然气机笼罩四方。 “既然开了战局,便由不得你们了,正好看看千年以来,你们这三头蠢货又长进了多少。” “牟……”那白毛象忽然甩开那白玉长鼻,搅动山间风云,迫开天穹两道妖身,一道遮天锦旗在上空铺开,黄边黑底,滔天妖气。 这会儿,李景元才切实感受到了这几头惊天大妖的压力。因为那锦旗铺开将他也陷了进去,此时只能苦苦维系。 “黄天厚土旗,老祖的东西,你们还有脸用。”一道清音吹动旗身,其中风浪翻滚,一道金光划破天野,坠入天穹。 “碧落姐姐哪里去,不如和我们兄弟好好亲热亲热。”这边,碧罗身的女妖正准备和金蛛共同迎敌,却不料虚空之中钻出了两条漆黑的尾巴。 见到这一幕,碧落女妖脸色难看,手上一支绿景如意显化。绿光映照天穹,使得那黑云旗也有些阴森诡谲。 “两条腿的杂种也来了,看来今天你们是有备而来。”绿景如意化作垂天青丝,捆缚蛇尾,将其从虚空之中拖拽而出。 却是一条双尾双首,共用一身的妖物。 这双首蛇妖面目赤红,脊柱有青纹布身,尾端白环,也是稀罕。 “还有谁,万蛇谷除了你这怪胎,左右不过两条长虫,再加上白猿山三个废物,不足以如此放肆,今日为的是哪般?” 碧落擒住双首蛇妖躯,逼问道。 “你猜到也好,省的我们一番解释,不过今天我们可不是来挑起事端的,而是来平息事端的。你七人当真好手段,千年前去了山界之外,得了那七宝莲花,洗了一身泥胎法相,如今个个天地异种也就算了,还妄想破毁天机,若不是听几位道友说起那头龙蛛,我还真没想到,你们这放浪身,竟然连尸身也不放过。 那古墓中的老龙怕是已经死去已久吧,我也是十分好奇你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唤醒那一点精元。”双首蛇其中一首口吐人言,另一只脑袋绕过正在缠绕向他的绿丝,吐出一口酸臭的粘液。 听了这话,碧落却没有意外,仿佛这蛇妖一双口中正在说的并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们的目的是我那侄女?”碧落拍来抽空拍来的蛇尾,黄泉巨蛛法相和蛇躯肉身碰撞,气浪翻飞。 蛇妖趁势而退,身上青鳞竖起,内间披甲掩盖之下,缝隙之中,一股股惨绿色的气体喷涌而出,将追来的丝线挡在身外,才微微喘气,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凝重。 边上,那白毛象忽然法相一阵,妖气不稳,溃散三分。天上遮天黑旗之中,一道金芒穿破包裹,将外界天光引渡而来。 看到这一幕的白毛象目光悲切:“我的法宝!” 连忙催动妖力,将其中破损掩去,但那金针锐利非常,哪怕黑旗也无法拦截,如今破了一处,再难浑圆。 白毛象妖也知道这个道理,瞥了一眼身边持斧而立的白猿,后者会意,立马甩出双斧,斧刃旋转如开山劈地,携浩荡威势。 却不是落向天穹明王金蛛法相,而是葫芦山内。 这时却见一道金光瞬息而至,目标正是双斧离身的白猿。 这一变化让二妖脸色大变,须臾之间,金光穿过白猿妖身,这会儿却是法相都无法阻挡,随一股锋锐精金之气透体而出。 白猿身躯轰然倒地,妖气透体而出,在金光破体之前抱住元魂,又唤来先前扔下的巨锤,拦住了金芒的再次袭击。 至于那双斧,则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葫芦山中,毁了几座边山,其间小妖尽皆泯灭。 这一幕都被远处匍匐的李景元收入眼中。 那金芒正是金蛛的法宝,显然她之前未出全力,金芒破开白象法宝之后仍有余力,这才让白猿大妖着了道。 只是本该分心的白毛巨象在金芒落下之时同样法相猛涨,身上气势如天泄垂云,一只白玉长鼻抽打沿途虚空,化作星野流光。 “法天象地。”此为妖族秘传,传闻法相境妖尊,凝聚的是本体万象,唯有悟出它相,方能本外如意,炼出一身法天象地,威力远超寻常法相。 这白毛象先前不用出这尊法相就是为了此时,那金蛛一时分心,竟然被拉进了这象妖的法天象地之中。 见金蛛不慎中招,这边碧落正想营救,却见那双首蛇突然吐出了一面青铜镜,镜面光晕流转,显出一张惊讶的面容。 “今日还是和我一同见见这万象之景吧。” “你们倒是胆子大,万蛇谷没了这昊天镜,挡得住我们姐妹的可就没了,我们和你们可没有大圣法旨的约束。” “何必多问,今日龙蛛必死无疑。” “我们姐妹七个,哪怕我那几个姐姐再怎么懒散,我姐妹二人拖住三个,其他的你们哪里来的人手?” 蛇妖没有回话,身上弥漫出一股滔天妖气。 正在这时,远处天穹之上,六七道骇人气息升腾,天景崩碎,如同世界末日之景。 “看来其他四位已经出手了。”地上身受重伤的白猿重新站了起来,只是身上妖气淡了不止三分,显然受伤颇重。 “那又如何,我们两位自然能拦住你们。” 蛇妖却是突兀地笑了,镜面流转,将二妖身影笼罩其间:“一头龙蛛,哪里值得我们花费这么大的代价,白猿,你还等什么?” 说着,蛇妖扭头看了一眼白猿。后者面目狰狞,冷哼一声,一道垂天妖气升腾而起,就见这白猿身上伤势尽去,一身沛然妖力重现。 “回天宝身,你练了天妖秘典!?”碧落忽然震惊了。 “这些年来有机缘可不只有你们。”白猿见碧落身体正在缓缓被拉入镜中,笑了笑,“那些人类倒是挺好的障眼法,我知道瞒不住你们,索性将他放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姐妹太多了。”白猿妖力牵引,先前扔出的双斧回归,“所以前些日子听说有头八爪的小娘子这些年因为碰了不该碰的尸体下不了床,所以挑了个好时间来送她一送。” 说完,白猿大妖全身化作妖光,飞向葫芦山中最高的那处山峰。 四季山。 第八十四章请前辈上身 何为法相。 法者天理,顺逆为心内。一身诸法皆有气象,凝聚一身,外显大道,是为相外。 法相之能,借外景炼心魂,也自然可以以心魂撼动外景。所以妖中称尊,人中大能。 那白猿外相不稳,心内逞能,却也是堂皇妖尊之身,如此法体,莫说这洞天福地,哪怕是小千世界也阻拦不得。 碧落妖蛛见状,面色阴沉如水,只是也不逞能,只是连说:“好,好,好。” 蛇妖见状,脸色也变了几分,这几头蜘蛛法力无边,此次他们虽然得了先机,但这是将她们几位之中的那位从不现身的大姐排除在外的谋划。 若是事后追究……想到这里,这双首蛇妖也是有些后怕,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然次次被这几只妖蛛得了那秘境之中的地灵菩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精进法力。 如此想着,手上法力不减反增,将碧落最后一分法相也扯入镜中,随后妖躯没入虚空,消失在原地。 那白毛巨象法相天地之中也另成一界,李景元看不到什么场景。只能对着四季山那边望了过去。 那山中大阵倒是将这位白猿妖尊挡了一挡,但他手中双斧霸道,劈山如劈柴。不多时,庞大的身影便到了山前。 即便这白猿法相宏伟,但在四季山这等擎天大物面前,也过于渺小。 “拦住它!”山上如今还有葫芦山中的妖物,其中为首者妖气滔天,演化大妖气象,只是面对凝聚法相的白猿却逊色一筹。 白猿随手一记妖力化形,窜入那大妖身形,将其不可一世的妖躯狠狠击入山体之中,然后浑身带着一道虹光,登上天山。 山顶之上,一道覆顶轻纱蓦然飘动,如仙似幻,内里巨影翻覆,饱含天地日月之精华。 “果然如此,你这婆娘坐镇此地,哪里是为了镇守山门,分明是为了疗伤之用,借用日月之精养身。”白猿逼近山巅,法相喷吐妖气,化作滔天巨掌,朝着山顶狠狠拍下。 妖尊入天,翻搅风云,汇聚四方灵机,封锁四方,真身高举开山双斧,斧刃之上,明光破妖氛,划开一道裂痕,随翻天妖掌而下。 山顶,一道粉衾女妖现出身形,上身如玉人,秋色染霜尘,下身却是蜘蛛之身,妖气淡薄,面对面前这声势浩大的来客,似乎也没了法子,只能悠悠一叹。 山顶轻纱慢抹,其间日月之精汇聚成灵,化作彩云横亘身前,与白猿妖物使出的妖术碰撞在一起。 “……”无声的嗡鸣回荡山野四方,四季山中各色灵光摇摆,最终又归于平静。 “噗嗤……”那粉衾女妖却在此时吐出了一口黑血,数不清的瘴雾死气挥洒四方。那本就白嫩的妖容上更加没了血色。 那白猿妖尊见状,咧了咧嘴,重新举起大斧,仗着妖躯之能,强行迎上那轻纱浓云。 “我看你能挡到何时。” 场中,所有妖物都能看出这位在葫芦山中受人尊敬的大奶奶之一已经落在了下风,只是哪怕先前那大妖,都无法再插手两妖之间的争斗。 远处,恢复了一些气力的李景元正缓缓吐出一口气,准备悄然退场。眼下场景,葫芦山怕是要败了,再留在这里,说不定这些法力通天的妖怪就要清理四野了,到时候糊涂被打杀了可就不好了。 只是就在这时,脑海之中,一道宏音如同天地初开混沌之中的天雷划过虚空,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小家伙,你想练就天妖吗?” 李景元骇然之下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直到脑海之中,一道虚幻身影浮现。 这身影瘦长如蛇,却是驼首鹿角,威严不凡,盘旋在一颗黑色圆珠之上。 而在下方,就是地书金页。 李景元此身先前还无法做到神魂内视,只是此时却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他望着自己这广袤识海之中的外客,目光却落在了那颗黑色的圆珠之上。 “天妖舍利?天妖秘典?” “小家伙见识倒是不小。”这幻影浮于圆珠之上,“根骨也不错,天阴之属,可愿随我修天妖之法?” 李景元眼珠转动:“天妖秘典我早已修炼,何需你来教我。” 这龙行幻影却是发出一声嗤笑:“就那头大鲲,也敢称自己为天妖?练来练去,成个法相顶了天了。” 李景元又看向龙形幻影,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你又怎么样,被分封在外界,销声匿迹无数年不为所闻?” 话一说完,幻影便转过身子,看着李景元,面目之上满脸复杂神色,最终只是悠悠一叹:“也是,天妖又是哪里那么好成的,我与那头大鲲不过相差一步,可惜了,不过这方天地倒是颇有可取之处,想来也是他的手笔,你既成虎形,那想不想修龙庭,阴阳和济,才是天理大道。” 李景元差点就想说想,只是理智告诉他天下不可能平白掉陷阱,而且这幻影来历古怪,由不得他不小心。 “当然,只是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识海之中?”李景元问道。 幻影:“我是谁你不是猜到了吗,如果不是我,你们怎么能进这方天地,不过那头狐狸怎么不见了,不然你二妖分修阴阳,也是好事。” “你真是的那头被封印的北海大妖?” “什么北海大妖,我龙族掌管四海,哪里去不得,只是被那头大鲲摆了一道。”幻影语气有些暴躁。 李景元却从谈话中知道了另外一些事情,这幻影不知道想夺舍自己的秘境之灵,或者说被那狐狸炼化的秘境之灵已经被自己覆灭了神魂。说明对方可能是最近才苏醒。 轻轻舒了口气。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驱除我这道灵体?”幻影幽然的语气传来。 李景元嘴唇抽动几下:“怎么会,阁下神通惊人,又想指点小妖……” “行了,我现在也不与你废话,这世界与我渊源颇深,借这大鲲的天妖舍利将你引进来确实另有谋划,只是你如今实力不够,至于今日我现身……” 说到这里,幻影目光上扬,穿破避障,望见了天穹之上的两道雄浑身影,面目有些古怪:“总之,借你妖身一用,日后自然有补偿送上。” 李景元默默感受了一番对方灵体的强弱。 “不用试探,若不是你心甘情愿,我是无法动用你的身躯的,若是你不信,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绝不侵占你这具化身妖躯。” 李景元一阵头皮发麻。 “那就……请前辈立下誓言吧。” 幻影深深看了一眼李景元,顿时让李景元感到气氛有些凝滞,许久之后,才轻笑一声。 “黄天厚土,天地为鉴,大道共证。 今我应龙求取玄虎之身片刻,若动妄念之心,大道同弃。” “请前辈上身!” 第八十五章冥晦煞白猿 白蒙山猿,山猿成道,初生白蒙山,饮山中真泉,浸林中各果,久而成澧,香远益清,服之升仙。 ---蒙山纪事 白蒙山中山猿积重,晨昏啼鸣,音绕群山。其中雄者,挑山石以过泉涧,投于顶峰,祭天灵石。是故其中猿猴皆以神力闻名。 而这头白猿妖尊,更是在昔日将白蒙山附近群山牵来,强行演化出一处洞天福地,声势一时无二,只是当年被广天妖尊白玉象折了一次,到得如今,白猿山都忘了这妖猿当面威势。 而今再见那翻山覆海,却不知是福是祸。 四季山巅,白猿手持双斧,细长白毛迎风而动,拂出下方如老树盘根一般遒劲错杂的肌肉轮廓。 白猿法相浮空,金瞳张目,背驮千山,气象平天。 “倒是忘了你这猴儿还有个千山的诨名,今儿是想砸了我这四季山吗。”峰岳之上,粉衾玉面不减风采,口角血色平添妖艳,虽至绝地,并无他色,反而还是一份轻佻魅骨的口吻,也不知能不能算风骨一说。 “我这对开山斧,取自灵石座下。”那白猿妖尊却是兀自开口,“担千山看似容易,但每一座都与地脉相连,非一界之力不能举,唯有这劈山巨斧……”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面前伫立的雄伟山峰:“今日,便让我瞧瞧,这座四季山,到底是不是真有传闻之中那般不可撼动。” 说着,那尊白猿法相双手反握,将本尊手上一对巨斧接下,持在手中,顿时这满目疮痍的天光便皲裂开来。 天光倾泻,妖力蒸腾,白猿长毛被妖气熏蒸漆黑一片,恍若天人。 巨斧垂落,迎上那温婉缠绵的蓝绸金软,势大力沉,锐气四溢。 寂然无声。 风云泼墨,奋然而舞,其间云绕风鼓,电闪雷鸣,银蛇乱舞。 白猿法相手持巨斧,天地哀鸣,难受其锐利之锋。其面青,其牙獠,其目钟,压山欲摧之。 妖尊盖世一击,如此声势,可见其先前狼狈另有机端,为的就是此时雷霆一击。 斧下娇人眸光涟漪起,蓝色软绸再拦不住这滔天气焰,就见那斧刃凝聚一线死气,没入眼帘,再不见他物。 万剐之气惊天而起。 一道青葱玉枝,白露清雨未去,演三分娇柔,带七分青涩。 却拦住了这滔天的摧枯拉朽。 一剪青梅枝。 一只龙爪在末端显得有些突兀,也有些……霸道。 身后,粉衾丽人掩口侧倒,漫天日华垂落,伏地不起。只是眼眸落在那黑龙身上,留过几分迷惘。 “昔日南圣借不周之山锤炼开天、劈地二斧,得入天机灵宝崖,后翻山借老君之火仿炼掀海、开山二斧,同样位列灵宝,可惜上古一战,灵宝蒙昧,却叫你捡了个便宜,修了这一招天妖戮仙,也是机缘,不过仿便是仿,无有戮仙之前,便没有天妖之戾。”黑龙口中吐出一道浑厚巨声。 那妖气浸泡的白猿妖尊瞳孔收缩,收斧后退,直视来人。 “阁下是谁?为何来此?三灵国中,并无龙属,莫非你来自七海?覆海大圣法旨犹在,你等龙属如何例外?”不等黑龙回答,那白猿却是自问自答,且面目愈加惊疑不定。 见状,黑龙似乎想到了什么,望了望周围天穹四方,有些晃然地点了点头:“大圣法旨,难怪此中死气沉沉,想来那几位也是预料到了我等有此一劫。” “嗡……”一道斧光突兀劈砍而来,却仍旧被那其貌不扬的青梅所拦,黑龙对着面前这头白猿笑了笑,使得后者脸色蓦然大变。 “你也算是变数,能避法旨,想来也没少吸收那灵石宝胎,正好我这身躯如今虽有些底子,但还算不上得天独厚。”黑龙语气淡然,双目却是忽然浑浊,内里乾坤演化,迸射混沌。 那白猿抽身不久,就见周围虚空归墟,浑身阴寒覆体,回首望去,却是一颗天珠高悬,内里阴阳交替,又恍如深渊。 “……日月……你是烛龙老祖后裔……”白猿心神为之所摄,面目再不能保持平静,双目溢血,手持双斧回身而来。 远处,黑龙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骗住,事到如今,也只能动用一回天赋神通了,小家伙,好生看着,我这神通,可未必弱于那先天天罡之属。” 先前他能轻描淡写接下那白猿惊天一击,自然不是靠的这具未乳妖将水准的妖躯之能,而是他这截妖躯之中的神通,天虚。 其实就是幻术,妖类心智不长,所以还算可堪一用,不过如今这白猿知道了他乃是烛龙一族,自然明白先前自己所为种种不过都是幻象。 “烛龙……”黑龙冷哼一声,“吾目通幽,食轮回之气,得冥晦之机。” 随着烛龙催动妖力,天上日星摇曳,晦暗无度,在白猿持斧近身之前,化作一道黑芒吞没了其庞然妖身。 “噗嗤……”看似坚不可摧的妖身在黑芒之下瞬间干瘪破碎,化作飞灰。 那白猿法相瞬间崩溃,连握住双斧的力气也没了,朝着万丈高崖笔直垂落。 黑龙此时也是摇摇欲坠,毕竟不是真身,若不是仗着这具灵身有些底蕴,那道天赋神通都使不出来。 冥晦之气,可削人根骨,昔日妖庭执法之族,便是烛龙一脉。削去一身万法,贬入畜牲。 这道神通即便是烛龙一族,能知晓的也无几个。 那白猿正面迎上,虽然不算烛龙全盛之威,但道行去个七八是定了。毕竟他也不是妖仙。 见白猿弥留之气,黑龙强提一口气,捞回那白猿遗留双斧,又俯下妖躯,将崩灭之际的白猿法相之躯中溢散的一道黑气吞入腹中,末了,又看了看一脸杂然之色的妖蛛,轻轻叹了口气:“得我龙气者,不可久持,何论分神养胎,当修天妖之道。” 说着,一道天音传入妖蛛识海之中,随即黑龙不再眷恋,没入虚空不见身影。 这时一道惊天妖气分割天地,从白象的法相天地之间挣脱而出,万千金芒化作星光垂落而回,将白象的庞然法相扎了个玲珑剔透。 白猿凄惨的妖身也落在了他的眼中,不由阴翳大起,顾不得收拾伤势,就卷了那白猿身躯就要退去。 却不料那白猿此时尚留几分力气,避过了它那长鼻,朝着北方远遁而去, 白象见状,脸色更加阴沉几分,却也没有逗留,也不去追白猿,自顾朝着白猿山遁去。 金蛛有心想追,只是心念四季山上那一身粉衾,只好按下心神。 另一边,一道沧渺身影从虚空跌落,毛发之下鲜血崩裂不止,虎躯惨然。 “彼其娘之,你也没说要抽去我这一身宝骨金身……”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山外来人客,墨湖海龙女(上) “山海天行,地横无双,日月宿辰……”鸿蒙天音跨越两界,传入正在密室冥想的李景元脑海之中。 一幅幅旷古画面如走马观花。 有昂扬九首者,入云啖仙,挑拣入口。有头戴冠冕,浑身金毛者化身万千,掀翻道兵千千万。更有卧地饮海者,朝天喷吐,日星无光…… 诸多画面,滚滚流过,最终化作一道种子,种于识海微妙之地。 密室中,李景元睁开双眼,取出地书,望着上面增加的法力和身上那股愈加非人的力量,也不由会心一笑。 总算是得了一些益处,只是那具妖身此时居然陷入了长眠,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他也无能为力,那化身如今根本动用不了,好在临了自己那大小如意有了用途,轻易不会被发现。 被那黑龙透支了血脉,虽然也得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馈赠,但黑龙此时已经了无声息,也不知是何原因。 多想无益,李景元起身往外,此时也到了与那位夫人约好的时间。 出了屋门,内院却是少见的热闹。严妙真坐在一边,也算是有了一些复返明媚的天然青媚,身段不减,怀中抱着李参,正在教他识字。 另一边,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穿着一身寻常武人的外装,各处手脚腰肢裁剪得体,想来是自己下了一番功夫,手中还持着一柄长剑,与面前一名相貌寻常的男子对练。 剑光分走,真气甩落周边积雪,正好落在灵猫身上,边上老人见了,连忙擦去。 再远一些,一道灵秀身影错落群芳御苑之中,与另一位紫衣对弈。 场中风雪漫行,红梅无风自动,灵猫划过地上霜雪,跳上怀中。 李景元走过场中,严妙真起身作礼,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将李参放在一边,走入后厨之中。 李耗与罗清欢也停下比试,朝着李景元走了过来。 “大人,您终于出来了。”李耗面目之上出现了一抹喜色与担忧。 李景元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了看左右,点了点头:“郡守送的灵药品级非凡,我已经无碍。” 此时他面目之上只是隐隐有些血色,只是这并非强装,那化身不知得了黑龙什么馈赠,一身的囫囵宝气,连带他这本尊神魂也有些道行突进的意思,所以一时未得以控制,才有这副面相。 这却不好详细解释。 “你这副样子,难不成最近出了什么事?”李景元摸了摸怀中灵猫软糯的绒毛,也是一阵舒坦。 “大人有所不知。”李耗跟在李景元身边,朝着那二女对弈的方向走去,一边的罗清欢看了看李景元,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最终又忍了下来。 对此,李景元不甚在意,倒是李耗带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惊讶。 “武举科已经开了?” “没错,大人,就在昨日,夫人如今已经进了复试,明日对阵琼南何家的一位天骄,修为据说已经到了丹池境界。”李耗说出了早就调查清楚的内幕。 “哦,今岁武举之试,初试以何缘由筛选?” “十人混战,至最后一人者入复试争三甲。” 李景元来到二女面前,看着桌上棋盘,坐在了一边。 祝娿依旧红衣烈焰,芳华夺目,对弈之人也是一位妙龄女子,身上气机隐隐翻覆,明眸皓齿,也算上佳,见到李景元,微微一笑,叫了声兄长。 这却正是李宁,李真泉之女。 她这几日随李真泉来过府上之后,得知祝娿竟然和自家兄长不知何时同了房,又是同为本次武试考生,加上听她说过几次祝火轶闻,就频繁来此。 李景元看了看二女身前的棋盘,本想看些门道,却见其中黑白二子穿插纵横,连三封二,却是下的五子棋。 顿时脸色一黑。 旁边祝娿却是扭头看来:“听妹妹说,这是三郎你儿时常下的棋,确实别有一番趣味。” 李景元脸色抽动了几分,看向李宁:“你初试如何?” 刚刚只从李耗耳中听了绾儿的,对李宁的成绩还未知。 李宁撇了撇嘴:“还成,丹池之境,不与你这等相比,又有族内武学,赢下不难。” 这也是实话。 李景元摸了摸猫毛:“可有见到什么了不得的家伙?” 他这也是在为年后的进士科做准备。 听了这话,李宁先是落下一子,然后想了想才道:“南阳剑庐,出了一位剑公子,称同辈中人剑术无出其右,修为已经抱丹,听闻结的还是三品金丹。” “三品?”李景元却有些惊讶,“剑庐之中,剑卷天数,上代剑主可是结了二品青虹金丹。” 闻言,李宁只得翻了个白眼:“你的眼界如今倒是高得不得了了,剑庐四代往下,各剑主能结金丹者几人,如今好歹也算一方大宗,不输中上郡望。” 祝娿也在一旁说道:“金丹难成,我国百万之口,十年难寻一金丹,如今境内,更无一本地卷天书道明金丹结法。” “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李景元摇了摇头,“各看机缘吧,泉叔昔年不就以旁支之身,结得金丹。” 听到这里,李宁有些骄傲地仰起了头。 只是李景元接着又道:“更别说如今祝火国主,昔日一颗业火金丹,就敢入中原灭郡族,后来更是成了红莲法相,位列地榜正册三甲。” 祝娿面目依旧淡然:“所以,我才来了中原。” 一子落下,她微微一笑,点了点串联起来的五颗白子,巧笑嫣然地对李宁伸出了手:“拿来吧。” 李宁有些不舍地递过一盒胭脂。 李景元又看了几局,这才起身,离开院子。那边严妙真正端着一份饭菜过来,却不见了李景元踪影。 “放着吧,正好当些饱腹的。”祝娿望着严妙真。 严妙真低头应下。 李宁看了看严妙真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开口道:“这般张扬,福运坊最宽松的衣物都遮不住,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面前那抹膩白,不由又是一窒:“……算了,我哥这是去干嘛,受了伤也不好好养着?” 祝娿摇了摇头:“不知道。” …… 这时的李景元已经到了先前约定的地点,只是他未曾见到那位月宫小夫人,不过却得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清楚明白地写了他想要的答案。 “李宝七月曾上奉鳴山,入过水月庵,见过元妙天师。 上箓宫惨案乃是魔教白骨老人推动,背后还有一尊大妖,隐于城内。 金童寺被灭当晚,白骨老人现身青龙李氏一处私宅内。” 其实上箓宫和金童寺惨案他早有预料是大妖所为,那日城中血祭,他隐隐察觉有妖气混杂,只是病疫之气太重,无法明确。 不过这李宝还真是一条大鱼,居然知道这么多的内幕,看来青龙坊这边,手脚也是不干净。 不过李景元最关注的并不是他们,而是第一条。 “看来,又要再上一次奉鳴山了。” 至于李宝和白骨老人,都被月宫查到了下落和疑点,还能有他什么事。 …… 天问司中,赵灵君大马金刀,端坐梨花印木椅,左右侍女随侍,目光阴鸠。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说你自己没用,抓了这么久的白骨老人没有抓到,却被月宫那一帮女……抢了先?” “大……大人……”何境浑身颤抖。 赵灵官森严的目光看来:“看来这些年还是对你们管束太宽松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大人饶命……” “说的什么混账话,圣朝清明盛世,你等都是朝廷命官,我哪里来的生杀大权。”赵灵官喝止了何境的话,只是语气已经松了几分。 何境只是趴在地上。 气氛僵持了片刻。 “墨湖那头老龙要过来,你去城外相国寺,将苦严大师请来,再去一趟城外平山庙,做什么不用我吩咐吧?” 听到平山庙,何境面色一白,身体再也禁受不住,倒在了地上,良久才又慌乱地支撑起来,在地上不断磕头,却是话都说不出来。 赵灵官却不再管他,一拂袖将他甩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山外来人客,墨湖海龙女(中) 奉鳴清音,山缘各半,昔日香客信众登途之路上,如今落叶铺地,白雪堆积,再难见盛况。群山仿佛几日之间便晦涩了起来。 这日,一道身影自城中独自而来,沿径入山。 后山水月庵之中,依旧是先前那个小院子,几日光景,秋芳便作冬景,几盘香松落户门前,炊烟飘落几丝人间烟火。 院中桌案上,些许热食依次摆放,桃酥小饼,杏仁花糕……大多都是一些精致的糕点。 周元妙解去拂尘,身穿缁衣,杏眉凤目,沉思神起,似乎连院外叩门之音也未听闻。 这回那些师太却没有再难为他,有些事有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就不会远了。 李景元也不见外,来到周元妙身后,讲她散在风雪之中那一头乌黑长发收拢背后,露出了那瓷白细腻的晶莹肤色。 他的手绕过周元妙耳廓,贴紧发端,又将背后缁衣那宽松的节扣紧了紧。 这一番动作引回了周元妙的白眸,李景元却默然不语,讲她那一头秀发盘作坤道发髻,又牵出一缕长发拦在额前,平添三分娇俏。最后折来一根枯瘦梅花枝,定好发髻。 “平日里总觉得师父有些过于沉肃,这般却是好了许多,往后不妨依着我的来。”李景元说着,轻轻抚开周元妙肩上积下的白雪。 周元妙却是望向了庭院边角,一处缝隙之中拨出的一抹绿意:“我也没有想到,几年前还稚嫩的小家伙,一转眼已经结了金丹,大道可期。” “都是师父教的好。”李景元落座周元妙对面,接过一边师太递过来的茶水。 周元妙摸了摸自己的盘髻,不由得露出一抹嗔态:“这般样子,哪里像个出家人。” “不像就不像,为什么要像呢。”李景元看着周元妙那一身缁衣,“这是前朝的官服吧,师父手巧,改了束衣,但……它的底子还是官服,玄底金缕。” 周元妙闻言,不温不火地瞥了过来:“你要说什么。” “师父不打算告诉我一些隐瞒的事吗?” “你查到哪里了。”周元妙抿了一口清茶,捡起一块梅花糕,放在了李景元面前。 “师父这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周元妙眨了眨眼,“你今天来的也是不明不白,怎么,你是怀疑金童寺的案子是我做的?” “师父在我面前嘴硬也没用,月宫那边此时想必已经请了国令,你纵然国师金身,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你这说辞之间尽是把握,看来当真以为是我。”周元妙面上表情渐去。 李景元认真打量一番周元妙:“我今日来此,不为公事,只想问师父一句,李宝入山为何而来,当日城中病疫之灾,师父可知内中缘由。” “李宝?你说的是你们李阀那位青龙一脉的天之骄子?”周元妙回眸看来,频眉一笑,“还是想说那位幕后相助他的……鲲妖残魂。” 李景元握住茶杯的手势一顿,此刻仿佛天地归寂,再无他声,只是心中已然翻腾如海。 鲲妖,黑龙…… “我听闻鲲妖听命于前朝,圣朝初立之时,各方真人齐出方才降伏此獠,灭魂分尸。”他看着周元妙纤长的手指,缓缓说道。 “你知道的还不少。”周元妙轻笑一声,“不过也不是什么秘密,以你的天资,了解这些总归是有渠道,不过李宝来见我,的确是他体内那妖仙残魂感应到了我这一身血脉,却不是你说的想来投靠,反而是想收为己用。也是因此,我才会往城中一趟。” 说到这里,周元妙微微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来找我的原因,也很简单,无非是我手上昔日留下的一道天妖秘境的秘境之灵。” “秘境之灵?” “天妖秘境不比寻常,血祭再多,没有秘境之灵作为引导也无法进入其中。只有秘境之灵为引方成,可惜我一时不察,让他得了手,又借那九尾妖狐炼了一道肉身,又借那白家女宗师之劫来遮掩迷惑天道,也是时运使然。至于金童寺,那秃驴动了情念,有此报应也是天数。” 李景元这才明白前因后果,只是仍有疑惑之处:“这一切都是李宝在后引导?” 熟料周元妙却抛来一道微妙目光。 李景元顿时恍悟:“那鲲妖此时想必已经换了宿主,不知……” “不知道。”周元妙没好气地打断李景元的询问,“你当我是谁,若有这份能耐,我还在这庵中吃素?” “那城中病疫?” “这种事你不会去问月宫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吗?” “我更相信师父。” “……共商和六魔宫的人混到了一起,你囚禁了共泽,刚好给了双方合作的基础。这病蛊就是他们放的。”周元妙说完后,看着李景元,“这些可够了?” “金童寺背后的人,师父仍未告之。” “你真想知道?”周元妙看着李景元。 李景元轻轻点头。 “那你如实告诉我,那日你那化身,进了天妖秘境没有,如今可还在其中。”一道清雅淡音从身后传来。 李景元双目一缩,回头望去,却见一位神妙风骨,道韵无双的女子垂眸相对,不是周元妙,又是谁。 “你……” “化身神通位列天罡之数,妙用无穷,我这化身周游诸界,如今底蕴不输本尊,我这问题,你可愿意回答?”双尊玉体横坐身前,李景元却感受到了其中冷峻森严。 想了一想,李景元才淡淡开口:“我也不知是何原因,但依稀可以察觉我那化身仍在,只是如今未醒。” 周元妙瞄了他一眼,却也不道破其中内情,毕竟神通因人而异,机缘各不相同。 “可知五彩神石?” “传闻古圣修天地通,补天拦魔,余之神物?” “天妖界中有此物,你若能替我寻来,我就用一身元阴助你勘破九转,功成元胎。”周元妙面目横流,媚态横生。 李景元不敢应下:“未听说过,只能说尽力而为。” 他不知那五彩神石价值如何,也不知周元妙这番话是真是假,至于师徒之称,两人都明白,只是闲聊之由。 见状,周元妙也不逼迫,只是缓缓道出那夜真相。 “那老和尚差点杀了白骨,不过最后共商那人摘了战果,消了这和尚一身金刚宝体,至于其中僧人,都叫他喂了一头浑物。”说到这浑物,周元妙双眸之中也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我在境内不好出手,那物真形我也未曾看见,你若想查询,还得找一位长辈陪同,不然凶险非常。不过依我看来,那浑物应该被养在这外城某处。” “来历不明的妖物?” “似妖非妖,看起来倒是和上古凶兽的气息相近。” 李景元点头:“多谢师父解惑,看来是我冤枉师父了。”说完就要离开。 “你这人真是……”周元妙却是拉住了李景元,将不知是化身还是本尊的那具颠倒鸾体靠了上去,“不妨留下,再与我好好说说那天妖界。” 第八十八章山外人客来,墨湖海龙女(下) “吱呀。”破旧的庙门被推开,门上累日积下的灰尘掊下,落了满地。 一缕日光腾来,万千尘埃尽作飞絮蒙蒙。 何境身穿金甲,跨过门槛,环顾庙宇之中。 蛀木朽梁,锈盂泥像,蛛网晦气。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尊布满蛛网的泥像之上。 泥像三头六臂,人身蛇尾,工匠工艺朴实却见细节,泥身深浅可见鳞片,只是面目全无,不见喜怒。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从后面传来,将仔细打量的何境吓了一跳。 “大师……” 一位五尺不足,赤足裸眉的僧人踩着一地灰尘走了进来。面朝泥像,诵了一句佛号。 僧人面目柴瘦,但身上气度如山岳厚土,将庙宇之间的晦气阴森驱散不少。 “平山……庙?”何境看着这位和尚,面目有些惊讶,“这……” 那和尚只是微微一笑:“施主以为如何,近年平山庙在民间香火衰微,有此光景也是情理之中。” “那我们……” “无妨。”这和尚手中拨动念珠,“道无长幼,达者为尊,平山娘娘管辖境内诸妖,今日求见,乃为墨湖龙王。” 庙间听闻墨湖龙王之名,风声起承,化作旋圆,露出一块青木令牌。 见到这令牌,和尚双手合拢,礼敬一拜。就将收入袖中。 远处,见到这一幕的何境也有些愕然。 不是说,这平山庙乃是妖族圣地,进入此庙中人无一生还,大多化作那些腌臜蠢物的腹中废物吗。 怎么如今,两三句话时间,就得了结果? 直到在那位和尚的指点下重新关上庙门,何境仍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 “和尚,不若将那块令牌给我,你们拿着,怕是出不了这座山。”一道清脆娇俏的莲声响起。 何境停下脚步,往后看去,却见这庙宇之上,一双晶莹修长的玉腿摇曳,裙纱明晃,抹出动人身姿。 和尚顿足,身上气势比之前多了几分凝重,回身望去,又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苦严,见过施主。” 那女子一头青丝被玉簪别着,半露披散,眉宇青葱,水灵动人。 “和尚说话真有趣,来来回回都是一句,你倒是说说,这和泼妇骂街有什么区别?”女子身踏玲珑,轻盈落下。 “阿弥陀佛。”苦严和尚也不争辩,只是看着来人,“施主此番前来,是代墨湖龙王而来?” “咦?”女子露出一排白玉明齿,“你倒是炼了一双火眼金睛,看出了我的真身?听闻佛门偏重本心,你倒是说说我的根骨怎么样?” “说算天机,还是道门更胜一筹。”苦严却是摇了摇头,“不过若论天姿,如此年岁便成就妖王,来途不可限量。” “这话我爱听。”这女子顿时巧笑嫣然,看了旁边的何境一眼,瞬间脸色平静了下来,“可惜,这牌子今天姑奶奶我要定了。” “阿弥陀佛。”苦严和尚也不反驳,只是巍立场中,不动如山。 “呀,和尚练成了金刚。”那女子仿佛这才发现这和尚修为,一脸惊讶,看得旁边何境脸皮微微抽搐。 苦严和尚听了这话,脸皮却是突然狠狠抖动了一下:“小僧不才,虚度光阴数百载,才得的金刚之法,望姑娘莫要自贱……” 原来那女子竟然丝毫不顾地缠上了苦严和尚的身体。 “嘻嘻,和尚,爹爹与我说,你们这种金刚法身,最是怕我们这身水墨,你修成法相我也不怕哩。” 苦严和尚浑身一震,却是再不念佛号,身上金光恢宏,挣脱女子缠绕,拿住何境向后退去。 “去。”那女子见状,取出一枚铃铛,手上妖力凝聚,铃铛迎风见涨,不多时就到了二人身前。 “叮当!”谜音清脆,摇晃得何境面前天地颠倒。 “阿弥陀佛。”苦严一声佛号将他从迷失的境地唤了回来,手上日夜温养的佛珠化作龙蛇长气,上扬缚铃。 只是甫一相遇,那琉璃一般的佛珠便如同入沸水火山一般,摇曳不进,金刚佛力与妖力碰撞之间白雾升腾,巨大的碰撞力道反而让铃铛声音更加宏大,连苦严和尚也是面容一白,生生受了这一下。 只是苦了何境,没有金刚境界的修为,那女子神通法力古怪异常,若以他的眼界,怕是能比得上寻常金丹九转妖王。 只是这样与金刚境界依旧不可同日而语,要知道佛门金刚,那可是和道门天师一般等阶的高人。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苦严和尚拂去一声尘垢,又将顶上佛珠散开,化作八十一颗佛子,填入铃铛腹内,阻止其中铃舌交撞,然后对何境苦笑一声:“此乃墨湖龙女,天生一副水行宝体。” 随后,他又看向身后,低叹道:“荀龟丞相既然到了,不妨一同出面,否则贫僧莫怪贫僧罔顾颜面了。” 此言一出,何境顿时心中一凉。 就见那墨湖龙女身边虚空微微荡漾,几朵水花迸溅,一道佝偻身影,花白长须的老人越出其间。 “龟丞相,你这么早出来做什么,我还没玩够呢,人类中都有金丹对元胎的天纵之才,我也可以的。”见到来人,女子娇声抗议。 那出来之人一脸卑躬屈膝,毫无高人风度地点头应声:“是,自然,不过人家面对的元胎,那是初入,只是定胎,连化婴都没有,和这位早就婴变的苦严大师不可同日而语,改日,改日我再找位体贴的。” 他一边劝慰着,一边又看向苦严:“我们的来意,阁下也清楚了,可想好了怎么做?” “阿弥陀佛,贫僧恕难从命。”苦严念了一句佛号,身上金光大盛。 “和尚倒是好大的脾气。”龟妖眯起眼睛,身后一道滔天妖气冲浪而起,锐利的气机让何境只觉如芒在背。 “和尚,你可想清楚了,你我二人若是动手,这方圆诸生怕是要遭殃,其中不乏灵物,你的慈悲之心呢?” “若是被你们得了这令牌,那贫僧要愧对的就是满城生灵了,此中轻重,贫僧还是知晓的。” 闻言,那龟丞相只是嗤笑一声:“什么时候慈悲也分轻重了,俗不可耐。” 苦严和尚脸色不变:“众生有度……” 却见一道金光彻地而起,六边锋芒旋绕,轰向和尚下盘。 苦严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拖着何境,祭出一道金钵,护住周身。 “好宝贝。”那金钵通体明黄,锈佛纹古韵,气势沉稳,洗尽铅华,一看便不是俗物。 “不过你若是想当个缩头乌龟等其他人来,这金钵还护不住你。”龟丞相捋了捋两撇长长的胡子,那六甲飞盾离地而起化作飞轮冲着和尚而来。 苦严和尚脸色微变,只是这时,山中他处忽然传来异响,一道冲天妖气裹挟着一声凄惨至极的哀嚎,令得在场诸人忍不住循声望去。 这边龟丞相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好个秃驴,这般诈我,若是二殿下出了什么事,此间自会上相国寺讨要个说法。” “阿弥陀佛。”苦严心中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好随便开口。 墨湖龙王膝下二子二女,两子为长,两女为后,其中成气者反而是后二女,两子如今不过堪堪化形,道途无望。 …… 另一处,李景元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就正在院中随边旁妙尼论道,既然碰上了一位同源神通的前辈,还是自己昔日的师父,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一论道便是过了两个时辰,男子留宿庵中还是不妥,所以告辞下山。 下山途中,想到周元妙所说的鲲妖残魂,他也是无奈至极。 如今魔道白骨老人估计气数已尽,暗中还有一位连城山,那鲲妖假借魔道之手荼毒生灵,想必也是为了进那天妖秘境。 这么一来,如今鲲妖残魂很有可能就在秘境之中? 他不由想到了前次发生在葫芦山边缘的那场大战,这和鲲妖残魂会有关系吗? 至于那上箓宫惨案和金童寺满门灭绝之事,他也有了猜测,只是万万没想到,为了一己私欲,那人竟有如此胆子。 正走着,前方林中忽然升起的一股不弱妖气引起了李景元的注意。 这方地界还有妖物? 然后他就看见,一道银光崩裂,一道浑身是伤,生机已无的蛇身怪首模样的妖物扔在了自己面前。 这妖物生相庄严威武,只是其中创口边缘来看,肉身修炼火候却是不够,加上腹下那几只如同婴儿一般的凸起,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李景元抬头看去,想找出那罪魁祸首,只是除了他自己场中再没有第二人的气息。 正当他惊奇之时,天边两道流光滑落,其中一道如天河倒泄,威势煌煌,天地之威加身。 “殿下……” 一声惊呼。 李景元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四周,脸色忽然一变,却是想也不想,手中法力升腾,借来青云一朵,腾挪而上,也不管这山中法禁,回往山中水月庵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然明白,这般手段时机,还有那不见气息的凶手,都是为了嫁祸与他。 来者显然来势汹汹,而且实力非凡,现在可不是讲道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