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厨娘靠辣味系统致富天下》 第1章 酸辣泡菜鱼 奉元六年宏国 好巧过了元宵日,夜里便鹅毛大雪,凝成的冰锥还挂在屋檐上,融化时像是冰窖般,冻得双手发颤。 奉元五年时候,麦国和桑国缴械投降,听说皆是被怀安王姜肃挑了城池,两国领军被打得屁滚尿流,尔后班师回朝,陛下便颁布新政,解除了城中百姓的宵禁。 此时赵阿黎的颅内像是灌了铁水般,喉咙处血腥味几乎扩散到鼻腔,她缓缓睁开眸子,便见一个约莫五十的老管家横眉倒竖,手里还拿了根烧火棍。 “赵阿黎,没死吧。”他尖起嗓子。 “没死就给我起来干活,锅里的水都烧干了,郎君半个时辰内要的红糖凉糕,你生生做了约莫一个时辰,还把辣椒粉当红糖粉放,郎君患了胃病,我看你就是存心想害死郎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仔细你的皮!” 言罢便将烧火棍狠狠扔到地上,剧烈的撞击声音让阿黎神经紧绷,她猛地缓过神来。 就在一分钟前,阿黎还在末世逃亡营地里和其余的厨娘做饭,变异丧尸便直冲营地撕咬普通人,她只是个战五渣,生得又矮小,在逃离过程中和厨娘团跑散,被踩踏导致意外身亡。 阿黎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好久才缓过来自己穿越了,她的目光落在锅里熬着的红糖汁,又用余光怯生生瞟了管家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做。”管家没好气道,“待会儿记得给郎君送去,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真晦气。” 阿黎见管家转身离去,拿起铁勺在锅里搅了搅,红糖中间熬得像是剔透的琥珀,可外边挨着锅的部分却有些焦了,大抵是熬了许久,她又加了些水进去。 刚出锅的红糖在寒冷的天气中冒出白气,尔后琥珀般的附着在竹筷上,摇摇欲坠,快要掉落。 阿黎拿出竹筷沾了些许,打算尝尝还能不能用。 滚烫的糖水掉入口中,可味还没入喉咙,仅是浅尝辄止般品了品,阿黎原本白皙软糯的脸便拧出了褶皱,脑门登时冒出细汗,嘴里似是灌了火般烧得厉害。 这红糖怎么这么辣! 思及此,阿黎突然听见什么声音。 【辣味系统】:宿主您好,您已穿书进入《麦国小厨娘》世界,我是您绑定的辣味系统。 原本因为穿越冷静下来的阿黎又懵了。 【辣味系统】:宿主的穿越对象为书中女主角,为麦国暗探,原主前世下毒杀掉了宏国怀安王,可如今怀安王姜肃意外重生,现在您穿越的时间节点便是原主下毒之前,姜肃早已识破原主的计策,若您此时将红糖凉糕端给怀安王,他便立马会以下毒谋逆的罪名杀掉你。 不是吧,刚来就死吗? 阿黎愣怔,她慌了,脑子里浮现出末世死亡的瞬间,然后目光突然瞟到瓷碗旁边的毒药粉袋,瞳孔骤缩,抓起药粉袋便扔到灶膛里烧得干干净净。 她真的不想再死一次了。 阿黎颤颤巍巍:“你……你能帮我做什么?” 【辣味系统】:我能将您所做的食物全变成辣味。 “……” 阿黎欲哭无泪:“可我隐隐听府里人说郎君吃不了辣椒的,我若做了辣口的,你这不是要我送人头吗?” 【辣味系统】:宿主请放心,当您赚了足够的钱时,我会再出现,届时便能解锁下一口味,连线到此结束,祝您穿书愉快。 “……” 阿黎整个人呆在原地。 此时正是怀安王府夜宵时刻,月升树梢,外头冷得发颤,膳房中装水的缸都冻了层冰,王府静得似是没了人,雪地里的脚印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模模糊糊,像是被踩松的细沙印子。 阿黎把锅里的红糖水倒在旁边的碗里,她想着辣味系统只能做辣味,那她自个儿做个酸辣味应该也行吧。 醋多放些,把辣味压下去便可。 阿黎接水刷锅,熬油放醋,浓烟瞬间弥漫,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溜出去。 她将腌好的鱼肉和酸菜放进去,只听见油瞬间浸入肉中的炸裂声,酸菜与热油灌入生鱼肉中,原本的汁水便顺利成章地融入浓汤中,鲜美热和,暖胃开味。 香味像是牵人味觉的手,从膳房门缝溢出,顺着被雪铺了好厚一层的青石板路,飘到老远。 远处的来人顿了顿脚步。 阿黎这回做的是酸辣泡菜鱼,她在末世里虽说是个战五渣,可厨艺却是大师级别,末世逃亡团里的大家都夸她做得好吃,还有别的团冒着丧尸危险都来向她讨一口菜吃的。 她照例用竹筷沾少许尝了尝,可放入嘴中的片刻,脸便黑成了炭—— 这菜压根没酸味啊! 不死心的阿黎干脆直接烧白开水煮酸菜,她拿起汤勺舀了满大勺汤,热气腾腾飘到外头,她闷口下肚,喉咙被刺激得半天没发出声音。 怎么还是辣的?! 【辣味系统】:宿主您好,您所赚的钱不足以支撑您解锁“酸”,请您积极赚更多的钱。 阿黎:“……” 所以是真的只能做辣味的。 思及此,阿黎突然听见门嘎吱一声打开,她头皮发麻,吓得肩头猛抖,下意识钻到墙角。 只见来人儒冠青衿,背挂笈囊,约莫七尺之躯,五官板正清秀,像是宏国学子监的书童。 可是他眉心紧撅,唇瓣平直,颧骨轮廓较硬,胸膛微微起伏,手里把书抓得褶皱,双颊苍白,阿黎能听见他腹部发出的叫声,似是饿得不行了。 “红糖凉糕还没做好?” 他的声音清朗干净,穿得也只是个书童模样,阿黎便只认为他是怀安王姜肃的书童,来帮忙端菜的。 她慢慢从墙角走出来,道:“天冻得慌,肃郎君吃凉糕会伤胃的,所以……” 阿黎的目光落到案板旁的酸辣泡菜鱼,呃,辣椒煮鱼上,她大拇指互相抠着,头缓缓垂下来。 “所以我给郎君重做了个热乎的。” “嗯?” 略带惊诧的尾声让阿黎格外心虚,她生怕小书童把辣椒煮鱼给怀安王端上去。 “不必了,我喝红糖水便可。” 声音既出,阿黎还没反应过来,转头便看见对方拿起旁边的瓷勺舀起一勺红糖水,然后用勺子头也不回地准备把红糖水塞进自己的嘴里。 阿黎大惊,伸手拦住他:“小书童你不能吃这个啊!” 话音刚落,书童转过头来,他撅起鼻子闻了闻红糖水的味道,原本精致的五官扭曲,双颊像是被炭烧了般红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登时冒出滚圆的汗珠。 他眉头直跳,指着红糖水,似是忍着愠怒:“你打算把这个端过去?姜肃非得扒了你的皮。” 话一出口,阿黎脊背发凉,她上前一步,踮起脚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别姜肃姜肃地叫,你得唤他肃郎君,小心隔墙有耳,若是被不怀好意之人听见,仔细你的皮。” 阿黎说完,他却像是气笑了,反问道:“你以为我是谁?” “侍奉肃郎君的小书童。”阿黎直言。 系统没有将这本书的内容告诉阿黎,她也没有原主的记忆,可她这会儿颅内飞速转动,越思索越觉得不对劲,脊背也愈发凉得透彻。 听他这话,他该不会……是姜肃吧? 是那个一年前干掉桑国麦国的将帅,要杀原主报仇的姜肃。 完了。 阿黎脸色逐渐发白,她抬头觑他,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丝冷笑,阿黎吓得一哆嗦。 “忘得倒是干干净净,你怎么不把杀我的事情忘了?” 阿黎昂起脑袋,四目相对之间,她只觉得那双眼睛阴鸷得像是要杀人。 前世的杀身之仇,阿黎晓得姜肃定是要向她讨回来。 她的余光瞟了姜肃一眼,却见对方的目光落在方才药粉放置的位置,眉头紧锁。 阿黎打了个寒颤,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她烧得及时。 姜肃面色阴沉,他转过头盯了阿黎一眼,随即摸了摸旁边的菜刀,刀锋指向阿黎,随即冷声道:“我是姜肃。” 锃亮的刀光将阿黎吓得直发抖,原本的庆幸亦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啊……是肃郎君啊。” 她的嗓子里像是堵了面团子,带了鼻腔和声带的瓮声,浑身触电般抖个不停,努力想要镇定的神经几乎崩断,却被姜肃指尖摩挲菜刀面的动作吓得几乎要土崩瓦解。 “是……是肃郎君啊……”她又重复了遍。 姜肃此时是弯腰看她,她根本不敢移动半分,最后在那双漆黑阴沉的眸子的监视下,吸了吸鼻子,一个没忍住,竟是张嘴大哭起来。 这下彻底把姜肃给整懵了。 他把前世那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赵阿黎吓哭了? 阿黎眼尾泛红,她突然出手拽住姜肃的衣角,娇软地昂起头看他,那双杏眸中灌了水,更是柔弱委屈。 她瓮声瓮气:“肃郎君我错了,您可以骂我,可以不要我,但是我胆小得紧,我断不敢对您下毒手,您信我好不好?” 姜肃堂堂怀安王,征战四方,前世一碗汤下肚便直接死掉了,他这口气怎会那般轻易咽下,定会想法子折磨她,叫她生不如死。 原本阿黎是忍着眼泪的,可思及此,鼻尖的酸感却止不住,她怔怔地盯着姜肃,滚大饱满的泪珠便瞬间夺眶而出。 “我怕疼呜呜呜——” 姜肃:“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那你摸菜刀干嘛呜呜呜——” 姜肃挑挑眉,当着阿黎的面又把菜刀拿起来,像是挑衅般在她眼前晃了晃,吓得阿黎哭得更大声。 阿黎嗫嚅道:“我真的没有要杀你。” “嗯?这碗红糖汁是何物?”姜肃挑眉,修长的手指指着旁边的红糖汁,显然不信阿黎所说,“方才闻着的味儿倒是奇怪。” 阿黎委屈,她没意识到姜肃说的是红糖的辣味,只当是姜肃以为里面有毒药,心里念着只要自己喝了无碍,便可证明没下毒。 她端起旁边刚熬好的红糖汁道:“那我喝给郎君您看。” 言毕,阿黎端起那碗红糖水,狠狠地灌了两口下肚,她的嗓子被刺激得火辣辣的,似是辣味扩散到鼻腔中,眼泪继续哗啦啦地往外流。 矮矮的姑娘哭得像是个泪人儿,娇软的双手捧着那碗红糖汁,少量的汤水沿着她的嘴角流出,自下巴滴落在襜衣上,滚烫的还冒着热气。 阿黎手指的冻疮被烫得发红,原本结痂的伤口也能清晰见得又裂开的血色。 “你别喝了。”姜肃皱眉,语气软下来。 阿黎放下碗,她抬头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姜肃,抬起衣袖揩了下自己的下巴,她的嗓子辣得厉害,说话都带了些沙哑:“我真的没有下毒……” “行行行。” 姜肃一把将她手里的红糖汁拿走,他的目光从阿黎泛红的眼尾开始移动,最终停留在她挂着鼻涕的鼻子。 他心言:哭得倒是挺真,演技又进步了。 不过姜肃才不会受她蒙骗,得时刻提防才行,若非宏国严令禁止虐待府中奴仆,他早把赵阿黎折磨得生不如死,如今她哭得这般我见犹怜,若是传到旁人耳中,那些不怀好意的大臣又参他一本,倒是得不偿失。 还是得先把赵阿黎的情绪稳住。 姜肃道:“自个儿去揩下鼻子,哭得鼻涕都流下来了。” “我没哭。” 阿黎摸摸鼻子,下意识用距离自己最近的布料揩了把晶莹的鼻涕,可她的耳畔却传来姜肃如同冰窖的声音。 “赵阿黎,你给我松手。” 这回阿黎清楚地听见了姜肃声音中的怒火,他面色铁青,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你再揩一个试试?” 阿黎拽住他衣角的手顿住,眼底映出青衿衣袖上的腌臜不明黏体,她只听见颅内好像被点了炮仗,瞬间炸开来。 这次是当真完蛋了。 第2章 暖胃姜糖水 阿黎慌忙道:“肃郎君,我帮您洗。” 屋外头飘了细密的雪,轻落房檐,些许顺了门缝溜入膳房,亦带了冷风,阿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姜肃满脸铁青,眸光微沉,他将青衿解下扔给阿黎,仅留下纯白里衣,冷声道:“现在便去洗。” “遵命郎君。” 阿黎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还好姜肃没有一气之下砍了她。 阿黎正准备退出去,膳房中突然响起奇怪的闷叫声,她皱起眉头,循着声音来源,缓缓转头看向姜肃。 只见他捂住自己的肚子,原本气到铁青的脸上泛起微红,眉头紧皱,四目相对之时,阿黎没忍住,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是姜肃饿得肚子叫了。 姜肃双颊憋得绯红:“你不准笑!” 阿黎连忙抬手把自己的嘴捂住,可与此同时姜肃的腹部又传出咕的声音,七尺男儿弓着背,面红耳赤间还不忘威胁她,本是忒狠的模样,如今却滑稽可笑了。 阿黎的双颊胀得几乎快炸裂开,瞬间笑喷了出去。 她慌忙把手捂在嘴上,眼神飘忽,若无其事道:“郎君,我没笑,我真的没笑!” “……” 沉默之际,两人愣在原处,雪风吹得案板旁酸辣泡菜鱼的鲜味,阿黎还没反应过来,姜肃便侧身走到泡菜鱼旁。 鲜嫩肥美的鱼肉之上,铺了层酸豆角爆香,肉色中夹杂银丝苕粉,像是从中溢出的油,葱与清油倒于铺好的鱼肉上面,寒冷都被弥漫的热气扩散,仅留下香与热。 被辣味系统改变过的菜品压根看不出辣的色泽。 姜肃轻咳了一声:“赵阿黎,你过来吃一口。” 阿黎没明白姜肃的意思,可郎君的吩咐不可忤逆,她只得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她腮帮子鼓鼓的,樱粉唇瓣烧得有些红。 “郎君,这是我方才重做的菜品,你……” 话未说完,姜肃便另取竹筷,残影从阿黎眼前掠过,清冷的矜贵郎君高雅地夹起一大块鱼肉,然后像是饿鬼投胎般全塞到自己嘴里。 阿黎懵了。 【辣味系统】:剧情提醒——姜肃战胜归国后,宏国皇帝宴请贵族,可姜肃从未上过学堂,压根不识字,赴宴遇贵族刁难,丢尽皇家颜面,皇帝一怒之下要他入学子监,他为学子监中成绩最差的学生,征战时期过于锋芒毕露,惹得贵族不快,总是被学子监人捉弄,常常没饭吃。 系统又再次进入休眠状态,阿黎怯生生地瞟了姜肃一眼。 在末世时,阿黎的爹娘为赚取逃命的钱,便将她卖到厨娘团,先前学厨艺时她总被人欺负,打翻饭碗,背锅罚站,雪天站岗。 阿黎却比姜肃幸运,后来厨娘团里来了好些个姐姐,个个能空手劈材,甩盘端菜,武力值实打实的,尔后便无人敢来欺负她。 “赵阿黎……”姜肃声音闷闷的,他嘴里包了两大片鱼肉,说起话都是含糊不清。 “嗯?”阿黎回过神来,她昂起头望向姜肃,可瞬间瞳孔骤缩,她揉揉自己的眼睛,踮起脚朝姜肃的眼前靠近了几寸,最终看向他的唇瓣。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唇,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郎君,你的嘴怎么肿了啊?” 姜肃夹鱼的手悬在了上空,他看看酸辣泡菜鱼,又转眼瞧见阿黎的眸子,愣了半晌,辣味便直冲颅内。 “你绝对是故意的……” 姜肃瞬间弹起来,他猛地吐出自己嘴里的鱼肉,呛得一直咳嗽,上下唇瓣像是被火烧般,瞬间皆是肿成了香肠般。 他气得横眉倒竖,肩膀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目光落在阿黎方才喝剩的红糖水上,端起来猛地灌入喉咙,似是觉着能冲淡口中的辣味。 可这红糖水哪里是红糖水,辣味系统把它完完全全变成了辣椒汤,先前他是闻过的。 然而这厢姜肃来不及反应,咕噜几口全喝下,辛辣刺激他的喉咙阵阵抽搐,嘴唇被辣得又肿又红。 “郎君,你快喝点白水。”阿黎连忙从旁边水缸中舀了一碗水,刚放在姜肃手边,却被对方挥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姜肃干呕出来,红糖水浸透了他的里衣,可恰巧夜里风寒,湿衣服内外立马给凝成了薄冰,冻得他发抖。 瓷器碎裂的声音忒大,阿黎见巡夜的总管家李忠良慌忙推门而入,却被姜肃瞪了一眼,立马被吓跪在原地。 姜肃愠怒,李忠良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他双手作揖,颤颤兢兢,但当余光瞟到姜肃红肿的嘴唇时,亦如阿黎般噗嗤笑了出来。 姜肃:“都给我闭嘴,不要笑了!” 他端起酸辣泡菜鱼,粗鲁地送到李忠良怀中,原本因怒气平直的嘴唇,如今却是丰唇般性感,与整张精致的小白脸格格不入,显得滑稽得很。 “你给我把这盘菜吃了。”姜肃顶着香肠嘴补充道,“吃光,连汤都不准剩。” 末了他又转身瞪了阿黎一眼,阿黎身子猛地紧绷,大拇指互相抠着,她细声道:“其实我刚才想说,那个重做的菜品有点辣……而且红糖水也不是……红糖水……您方才不是闻过味道吗?” “挺……挺辣的。” 阿黎哆嗦道,她说话实在没有底气,只觉得此刻头顶上方似是悬了把匕首,头皮发麻得很,她的头又往下垂了几分:“或者要不……我再给您换个菜?” “赵阿黎,你好得很呐。”姜肃摸了摸自己刚被辣椒丰好的唇,却疼得面目狰狞。 阿黎想到这都是辣味系统干的好事,心里有些委屈:“我说我没放辣椒,郎君你信吗?” “我信你个鬼!” 姜肃大吼:“来人,把赵阿黎拖出去打十板子!” 他不想管虐待奴仆的劳什子规则了,今天赵阿黎必须挨打。 说罢便迈着大步慌忙离去,尔后门口突然出现两个膘肥大汉,拎起阿黎的胳膊便拖到门外。 刺骨的雪风吹得阿黎脸颊刺痛,她本就穿得单薄,瘦弱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地面,抡圆的棍子立马落在她的屁股上。 “唔。” 阿黎闷哼一声,她身上没多少肉,这一棍子生生敲在骨头上,像是被捏碎的枯枝般发出清脆的响声,剧烈的痛感瞬间传到她的头皮之上,疼得唇瓣发白。 可这厢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又传来棍子劈来的声音,阿黎咬咬牙,手几乎陷进地里,她杏眸含水,眼尾泛红,就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姜肃是下狠手的,前世之仇他会想尽办法报复。 她打不过他,她也没资本斗过他。 可阿黎在想,是不是只要乖一点,尽量不要触碰姜肃的逆鳞,然后赚到赎身的钱,就可以离开这个要人命的地方。 棍棒就要再次落下,阿黎咬紧牙关,这厢却听见李忠良的声音—— “莫打了莫打了,郎君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只是要你们吓吓她,意思意思得了,做甚真的动手?” 李忠良原本在膳房里视死如归地吃那酸菜鱼,东西还没喂嘴里,这厢便听见门外棍子落下的声音,他平日里收拾赵阿黎还是留了情面,只是让肉疼疼罢了。 若是按那俩大汉的手劲儿,十大板子皆是敲在骨头上,当真全打下去,赵阿黎估计命早没了。 郎君这回做事真真是忒不厚道。 “瞧这姑娘被你俩打的,都快咽气了。” “快回去,赵阿黎我来收拾。”李忠良将阿黎扶起来,脸黑成了炭。 他盯着阿黎,没好气道:“大半夜的闹个鸡犬不宁,晦气死了。” “谢谢李总管。”阿黎疼得面色发白,说话都带了些虚气。 “你可莫谢我。” 李忠良又拿起棍子,他灰白的眉毛倒竖,凶神恶煞地用棍子对准阿黎的腿,轻轻敲了八下。 “行了,十板子打完了,明儿郎君那里也有的交代。”李忠良道。 他随即转身进了膳房,若无其事地端起酸菜鱼,用食指和中指捻起小块鱼肉,抬头见阿黎过来,佯怒道:“没打疼啊?不去休息过来做甚?去去去,看着你晦气。” 阿黎眼底泛着泪花,小脸冻得通红,双手的冻疮亦是破了个彻底,腥红的血缓缓渗出。 “李总管……真的很谢谢你。”阿黎哽咽道,“这个汤挺辣的,要不我帮你吃些?” “大可不必。” 阿黎被吼了声,眼泪立马又在眼眶里打转,姑娘唇瓣发白,眼尾开始泛红,简直委屈得不像话。 “……” “我真是跟你犯冲!”李忠良别过脸埋怨道,他端起泡菜鱼,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心如死灰地将泡菜鱼放在自己唇边,尔后咬住瓷碗,猛地喝了一口汤。 “……” 周围瞬间安静,阿黎盯着李忠良下巴滚落的汤水,唇瓣紧抿,可却丝毫没见对方有停下来的意思,半晌,她有些担心地问:“李总管,你没事吧?” 可对方反问道:“还有吗?” “啊?” “啊什么啊。”李忠良放下瓷碗,却见里面的汤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自己嘴里,对阿黎的语气缓和了些,“我说你这姑娘做菜挺好的,为何看上去跟个傻子一样,天天往郎君枪口上撞,你但凡听话些,也不至于挨方才的板子。” 李忠良盯着阿黎手上的冻疮,尔后又看见她泛白的脸色,问道:“疼吧,我真真没见过郎君发这般大的火,平日里他好说话得很,也不至于罚姑娘板子。” “他是要跟我复仇,他本来就是要杀我的……”阿黎双手互相抠着,她心里藏不住秘密,若是有人听她讲,她就会全说出来。 李忠良皱起眉头,他拍拍阿黎的肩膀:“嘿呀,说什么胡话,肃郎君我从小带到大,打仗时候都没多记仇,更别说这会儿,你莫瞧他模样凶神恶煞的,其实这心里啊,比谁都软。” 李忠良对阿黎挑挑眉,细声道:“我跟你说个法子,若是以后郎君要再打你,你就哭,他最怕姑娘哭了。” 阿黎杏眸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她立马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手贴在胯部,站得端端正正的。 “阿黎明白了。” 姑娘顶着肿泡眼却又认真严肃,李忠良觉得有些别扭,丑萌丑萌的,活脱脱的就是个小傻子。 他的声音软了些:“这辣椒煮鱼我吃倒是忒合口味,可郎君害了胃病,辣是万万吃不得的,你这厢还让他生生吃了这么多辣,他打了你板子,你俩也算是扯平了。” “不过我瞧郎君那模样,还挺严重的,今儿个守夜嬷嬷回家省亲了,你要不去瞧瞧?” 阿黎垂下头,颅内回荡着李忠良的话,心里有点闷,她突然觉得自责,姜肃胃里的疼痛或许比她屁股处的疼痛更难受。 或者要不她先示示好,把姜肃心里对自己的仇恨抹掉再说? 她手里攥着青衿,目光倒映出开衫处的油污,浸入处已结成薄冰,外头刮着雪风,将青石板路上的脚印都盖得干干净净。 阿黎突然想到姜肃离开时只穿了里衣,姜肃方才吃了辣胃疼尚且不说,单是从膳房走回屋子去,这天寒地冻的,铁定得风寒。 思及此,阿黎对李忠良道:“总管大人,您能帮我点忙吗?” — 水冻霜寒,宏元国夜里甚冷,前些日子刚过了立春,可料峭春寒,总得要冻几日,怀安王府里柳树尚未发芽,估摸着还得等几天才能暖些。 姜肃回到屋子里,他用火折子点了几根蜡烛,夜里没人送煤,他便耐着寒气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嗓子疼得发酸,胃里痉挛,像是翻山倒海。 姜肃忽然干呕一声,眉头紧皱,额头疼得细汗都冒出来。 他自认前几年边关打仗,那环境苦得多,冷得多,他却没多大事,反倒是国家安康的这一年里,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姜肃心言:莫不是赵阿黎那个毒妇给下了慢性毒药? 思及此,姜肃打了个喷嚏,他赶紧又裹了层被褥,才能勉强止住自己的冷。 这时,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姜肃唰地坐起身来,他下意识按住自己枕边的剑,却听见阿黎的声音:“郎君,我从膳房里捎了些炭过来,您屋子里冻得慌,仔细患了风寒。” “我不需要。” 他翻了个身,却又听见阿黎脚步近了些,姑娘怯生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郎君,对不起。” 姜肃嗤笑道:“怎的,先前不是硬骨头么?现如今倒是换了副面孔,学着跟我装乖了是不是?” 姜肃腹部疼得厉害,他死死攥住被褥,指尖都捏得发白,脚底凉得似是冰块,他面色苍白,嘴唇都紫了。 “郎君,我让李总管帮忙熬了碗姜糖水,您趁热喝了吧。” 半晌,阿黎又补充一句:“我断不敢下毒害郎君。” 姜肃疼得都说不出话,他按住自己的腹部,心言:前世你都敢明目张胆地喂我毒药,今世如何不敢?只不过今世的模样乖巧了几分,但也不知是真是假。 姜肃倒要看看这赵阿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端进来吧。” 话音刚落,随着门外寒风灌入,冷气越过屏风便撞在姜肃的身子上,他本就穿得单薄,冷不丁咳嗽一声,吓得阿黎步子又急了些。 阿黎绕过屏风,借着姜肃案上的烛火,隐隐瞧见床榻上的男子面色苍白,嘴唇冷得乌青,她的目光正巧对上姜肃的眸子,慌忙得又移开。 那是要将她千刀万剐的神情。 “想什么?”姜肃紧皱眉头,阿黎看见他按住腹部的手都在微微抽搐,“现在夜深人静,我又犯病毫无反抗之力,此时正是你杀我的好时机,怎么,是在想如何动手吗?” 第3章 雪地高粱棚 阿黎将姜糖水端起,似是没听见姜肃的话,她用瓷勺舀起一口吹了吹,尔后微抿了些。 微弱的光中,她的长睫轻轻覆盖眼睛,突然,阿黎抬起头,嘴角向上弯起,眼睛几乎眯成了月牙状。 “郎君您瞧,我好端端的,姜糖水里面真的没有下毒。” 末了,阿黎又将姜糖水稳稳放在被褥上,她缓缓站起身,生怕把姜糖水碰倒了撒在姜肃身上,然后张开双臂,踮起脚跳了跳,又道:“我身上也没藏暗器。” 阿黎目光灼灼地盯着姜肃,渐渐觉得他的警惕的弦似是松了下来。 “郎君现在可是信我了?” 阿黎弯下腰,她将热茶捧起来,两只小手白白嫩嫩的,白雾弥散开来,似是笼罩了层薄纱。 温热的气息迎面扑向姜肃,熏得他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嗯。”他下意识点点头。 也不知是人在难受时的感性思维,还是出于对敌人的放松警惕,姜肃此刻盯着阿黎,却觉得她也没前世那般恶毒,他甚至荒谬地认为她是换了个人。 他最见不得姑娘哭,总是骂自己心软得很。 “郎君屋子里凉,我去将炭火拿来给您搁在床边,您夜里如厕时别踩上去了。” 姜肃喝了口姜糖水,热流瞬间将胃疼的痛楚减少了大半,他目光落在阿黎左手上红肿的冻疮有些开裂,周围还有皲裂的痕迹,眉头微微皱起。 阿黎将炭火拿来,还把双手放在唇边呼了几口暖气,来路上她没带手套,整双手都给冻得泛红。 姜肃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她冻红的双手上:“为何没戴手套?” 阿黎搓了搓双手:“我没钱买。” 短短几字说得轻描淡写,姜肃的眉头却拧得更甚,他将被褥往上面拉了拉,躺在床上与阿黎四目相对。 “……” 约莫半晌,两人都保持同一姿势,姜肃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还不快走?” 阿黎答道:“郎君身子骨不适,我必须守在您身边,李总管跟我说了,郎君夜里容易踢被子,叫我看着点。” 姜肃的脸瞬间黑成了炭:李忠良不会说话,这嘴不要也罢。 “郎君宽心,待会儿我就坐在您屋子前的青石台阶上,郎君有事唤我即可,若无召唤,我是绝对不会随意进您屋子的。”阿黎昂起头,她的双眸泛起水光,恰恰倒映出闪动的烛火,像是银河里的星星,毫无半点杂质。 “对了郎君,我帮您把被子紧紧。” 言罢,阿黎便弯下腰,娇软的小手捻住姜肃被子两边,阴影爬上他的脸。 如今屋子里有些黑,阿黎也看不清姜肃的神情,她能听见对方略显沉重的呼吸,不过大抵是风寒堵住鼻子的原因。 — 月上柳梢头,寒霜冻脚手,屋外雪渐渐小了些,阿黎心细,记得临走时将姜肃点着的烛火熄灭。 她步履轻盈地走到门槛处,方推开门,雪风便狠狠灌了进来,她猛地打了个喷嚏,却又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郎君已经睡着了,可不能吵醒他。 可当她挪动脚步准备出去时,却又清清楚楚听见姜肃的声音—— “今晚莫出门,方才开门时风都吹到我这儿来了,我可不想明日你也患了风寒,没人给我做饭,就在屋子里将就睡吧。” “我随便给你扔了床被褥,你过来铺在我脚下,也不知怎么烧的炭火,热的慌。” 阿黎立马回道:“好嘞好嘞,我帮郎君再减减火。” 姜肃不耐烦道:“别弄了,睡着都要被你吵醒,过来打好地铺,就寝!” 阿黎乖乖地将备用被褥铺在姜肃炭火旁边,屋外雪风吹得窗棂摇晃,不过炭火恰好够两人取暖。 她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微微燃着的炭火之上,身下的被褥软和又厚实, 阿黎轻笑:这被褥哪里是姜肃随便扔过来的,分明就是他细细斟酌后选的。 肃郎君啊,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 如今夜色已晚,阿黎回想起李忠良的话,又慢慢爬起来,扒拉在床沿瞧时,便看见姜肃果真踢了被子,露出脚背结疤的右脚。 阿黎叹口气,又轻轻地将被子盖在他的脚上。 — 晨曦微亮,云开澈空,昨夜的雪下得忒大了些,在房檐上堆积了老厚一层,融化的雪在寒冷的天气里凝固成冰锥,阿黎推开门,便见那细长尖锐的东西悬在她头顶。 总归是有些头皮发麻。 她找了木凳稳稳地安置在地面上,寻思着得把这些冰锥给拔下来,可当她踩在上面,踮起脚都摸不到冰锥尖。 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可王府后院杂役的殷娘子却哭着叫出了声。 “要饿死了!” 阿黎把木凳放回屋中,她慌忙将门关上,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今儿个皇宫采买司大早便去了集市,蔬菜瓜果全没了。” “咱们后院不是有个菜园子?” 听到这话,殷娘子登时脸色铁青,狠狠地推了阿黎一把,随后对着她便是劈头盖脸的臭骂:“你还敢提菜园子,原本咱们府上靠屯粮和菜园子还能挺到三月回暖,前些天你发疯,直接把菜薅秃大半,加之昨夜打霜,剩余的菜也死了个干净。” “真真是个扫把星!” 殷娘子气得肩膀直抖,尖嗓门儿就像是扯着阿黎耳朵吼,末了她嗤笑一声,捡起扫帚便要敲到阿黎身上。 “你怎么还不滚出怀安王府——” 扫帚头上冻了些冰渣,阿黎抬手挡住,手上的冻疮恰恰被挑破,她眉头紧皱,疼痛牵着她的头皮,又痒又疼,溢出的血很快在手上结痂,上面还附了薄薄一层冰。 殷娘子怒目圆睁,似是觉得打得不够狠,她将扫帚掉了个头,膀子粗的木棍便要抽到阿黎的腿上。 “晨间不做事,倒是在我屋外嚷个不停,还不快去干活。” 来人正是姜肃,阿黎见他倚靠在墙上,雪绒斗篷松松地披在肩上,早晨依旧冻得发颤,他的嘴唇都有些泛紫。 殷娘子辩解道:“郎君,要不是赵阿黎拔了菜园子的菜,我何必慌成这般,昨天夜里打了霜,波及到整个宏国的种植粮,咱们怀安王府也没剩几口饭。” 这时阿黎脑子里响起滋滋的电音。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原主为麦国人,懂得如何种植农作物,姜肃就是看中这点才将她招进怀安王府,可原主居心不良,前些日子将菜园子搅得一片狼藉,想在打霜这天饿死姜肃。 阿黎纳罕:原主当真是忒恨姜肃,时时刻刻都巴不得他挂掉啊。 思及此,阿黎感觉脊背凉了些,她忽地转过头去,便看见姜肃冷如冰窖的眸子。 “赵阿黎……” “郎君,虽打霜的菜救不活了,不过我还能种出别的来,您别急。”阿黎有些慌张,“我算了算,咱们府里屯粮吃尽前,我肯定能种出足够扛到三月的粮……” 殷娘子插嘴道:“怀安王府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你巴幸不得我们早点死,功成名就后便能光彩地回你的麦国去,说得好听帮府里种地,种出来的东西估计狗都不吃。” “殷娘子,我……” “都别说了。”姜肃愠怒,他昨夜犯了胃病,脸好容易有些气色,如今倒是被气得更加发白,他走下阶梯,阿黎正巧对上他的目光。 “你去试试。” 殷娘子阻拦道:“郎君……” 姜肃反问道:“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遵命郎君。” — 阿黎被领着去了怀安王府后院的田地,宏国多为畜牧业,后院种地的王孙贵族少之又少,他们更愿意多养几头牛关着,每逢佳节便宰了吃掉。 姜肃多年征战宏麦两国之前,宏国的蔬果基本是从麦国采购运回,姜肃念到蔬果忒贵,便圈用了后院养牛的地拿来种菜,春秋夏三季倒好,但每到冬季菜便得死大半。 宏国的冬天太长,也太冷了。 阿黎站在田跟前,她俯身捡起已经弯了腰的豌豆苗,苗间还沾了霜花,绿叶茎被冻得干瘪。 她抬头看了看整块田里的农作物,基本都是这般惨状,昨夜雪风刮得冷,这苗子又脆弱得紧,肯定是活不过夜的。 阿黎拍拍手站起来,此时跟着她的是殷娘子。 “看得倒是忒认真,也不知看出端倪没有。”殷娘子不耐烦道。 阿黎没管她的阴阳怪气,只是问道:“咱们府里有多余的高粱杆吗?” “杂物房里放着呢,也没甚么用,寻着改日扔山上去。” “殷娘子,能劳烦您帮我拿来吗?” 阿黎眨眨眸子,她漆黑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殷娘子,双颊鼓鼓的像是糯米团子,樱粉唇瓣微勾,盯得对方竟是一时间没回过神,鬼使神差给应了下来。 而在殷娘子拿高粱杆子的时候,阿黎趁间隙去马棚和牛棚里提了五六桶粪便,臭气冲天,弥漫在整个怀安王府。 阿黎舀起马粪便要倒到田里,旁边捏着鼻子的姜肃面色铁青,他拉住阿黎的胳膊,目光落到乌漆麻黑的粪便上,刚舒适的胃一阵翻腾,冷不丁地呕了声。 姜肃捂住自己的嘴:“这田里是种菜的,你把粪弄上去我们怎么吃?” 阿黎愣怔,她压根没想到宏国人竟然连基本的粪便作肥料都不知道,她解释道:“郎君,我得给王府的田建个大棚保暖,高粱杆子将其团团围住,种子上面铺上层粪便,这样便有利于作物抗过严冬。” “况且粪便中有农作物能快速吸收的无机盐,天然肥料你们不用,倒是去集市上买天价肥料,怪不得麦国经济发展得那么好。”阿黎嘟囔道,“原来全是你们把钱送过去的。” 姜肃听得云里雾里,他向来不喜国家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经济纠纷。 与此同时,阿黎见殷娘子用车把高粱杆子运了来,可殷娘子走近后,五官立马拧成一团,她一下子便把自己的鼻子捏住,尔后目光落在铺满粪便的田上,直接气得横眉倒竖。 殷娘子大步上前,她一把按住阿黎的手:“你还嫌郎君被你害得不够惨?用粪便盖土地,亏你想得出来!” “真就不该信你这个毒妇,杀不死郎君便要恶心死他吗?心肠这般歹毒是要遭报应的!” 说着她便抡起手掌,作势要给阿黎扇在脸上,阿黎一惊,在殷娘子发力的瞬间,她神经紧绷,下意识蹲下身,躲过殷娘子这一巴掌。 可殷娘子用力过猛,上前一步没收住,她身子前倾,重心失衡,竟是直直地给栽到了粪桶里。 第4章 酸菜猪肉饺 原本便是和了干草的粪便,嗅着有股刺鼻的腥臭,殷娘子倒是一头栽入,只听见她大叫一声,阿黎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 像是泥浆的粪便盖满了殷娘子的整个面容,甚至有些堵住鼻孔,还沾在唇瓣上。 殷娘子此时是喘气也不是,不喘气也不是,阿黎见她屏住呼吸,双眼翻白,几乎要被臭死过去。 再抬眼看其余人,皆是捏着鼻子站得远远的,阿黎皱起眉头,赶紧撕下自己的衣角将殷娘子鼻尖的粪便擦干净,然后扔到一旁的烧火堆里。 “赵阿黎,你故意的是不是?!” 殷娘子顶着被粪便糊起的脸,昂起脑袋像是用鼻孔看人,破口大骂道:“你记恨我咒骂你,便想着这般歹毒的法子要我丢脸面,菜园子你用粪便填上,恶心至极!难怪你被麦国贵族赶出来,对种地一窍不通,活该你寄人篱下!” 阿黎愣住,可她虽然性子软,却由不得自己乱被人扣黑帽,她反驳道:“殷娘子我心知你看不惯我,可方才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你自个儿没站稳摔里面的。” “你不躲的话我会摔进去吗?!” “莫不是我还得站着被你打?”阿黎颅内有些上火,“殷娘子,做人别得寸进尺,软柿子也不好捏的。” 末了旁边的李忠良突然插嘴,看向殷娘子道:“殷娘子,你不做事还在旁边叨叨,可把你能耐得。” “平日里也没见你多上心这菜园子,真不晓得你如今哪有脸面跳出来。” 言罢,殷娘子瞬间岔了气,她断没有想到李忠良会帮着赵阿黎说话,只得怔怔地立在旁边,半晌没挤出句话来。 阿黎念着雪天大伙儿都等着高粱大棚搭好,不能因为两人的争执被耽误,她便蹲下身,撸起袖子继续铺粪便。 冬日里马粪牛粪不光可以提供农作物需要的无机盐和矿物质,其被微生物分解的过程还能产生二氧化碳,加之四周和顶上的高粱加持,便可建成天然的保温大棚。 提供农作物产量,还能在一定程度下加快农作物的生长。 可正当阿黎铺好粪便,打算转过身结扎高粱杆子时,头顶突然覆下一片阴影,她瞳孔皱缩,目光便迎上殷娘子又扇过来的巴掌。 “你这贱蹄子——” 阿黎属实没想到殷娘子对她有这般大的恶意,一时间竟来不及反应,只得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头。 掌风和雪风混为同体,从阿黎的身前刮过,她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自己身前站了一人,尔后便是那人略带沙哑的声音—— “殷娘子好大的脾性,竟然敢在郎君眼皮子底下动手。” 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左右的妇人左手抓住殷娘子的手,右手的衣袖在雪风里缓缓飘起来,空荡荡的,仔细看时才晓得是没了条胳膊。 “黄嫂,你先前不是不管这事儿吗?”殷娘子愣在原地。 被叫黄嫂的妇人眼眸微沉,她转过头看了阿黎一眼,又瞪了眼殷娘子,嗤笑道:“你是什么档次的,也配问我的事情?”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原主在府里却不受人喜欢,淡漠少言,府里人都欺负她,殷娘子最甚,姜肃放任府里人欺负,以此来报复原主。 “郎君……”殷娘子看向姜肃,可对方却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是轻笑了一声,目光冷得出奇。 “若非你耽误进度,我还真的会给你做主。”姜肃道,“不过黄嫂都出手了,我便也帮你撑不了腰。” “郎君,赵阿黎这是在糟蹋咱们府邸的菜园子,什么建高粱大棚,粪便盖土地,全是她的幌子,她骗人的招数您又不是不晓得,她……” 殷娘子脸上的粪便冻得结块,她每说一句话,脸上暗黑结块便会往地上掉下几片。 姜肃眼底微沉,他抬眼瞪了殷娘子一眼,对方便立马哑声。 雪渐渐又飘了起来,姜肃昨夜胃病没好完全,脸色有些苍白,他冷得咳了声:“此事便这么了吧,李忠良,给殷娘子结算月银。” “郎君!” 姜肃瞥了殷娘子一眼,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 殷娘子的脸上明显闪过道惊诧,解释的话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阿黎穿得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如今姜肃并未命令,她也不敢乱动,可天气太冷,她突然打了个喷嚏,抬头便看见姜肃沉下来的脸。 姜肃愠怒道:“若是三月前种不出粮食,你也给我滚蛋。” 言罢,他便拂袖离开,阿黎俯下身来,继续编高粱棚子。 — 可这天寒得很,手指皲裂不可伸,指节处皆是红肿的冻疮,被高粱杆挑破,露出新长的肉和血。 “嘶。” 阿黎眉头紧皱,好在高粱棚子已经编得差不多,只要搭好便可,她扶着腰站起来,可手却被裂开的杆分支给刺了进去,钻心的疼痛瞬间传上她的头皮。 发力点失去平衡,原本架好的高粱棚摇摇晃晃,似是立马要坍塌,阿黎心言完了,忍住疼痛伸手按住,可这时她身边却多了双手。 阿黎转过头,却见是方才拎住殷娘子后颈的黄嫂,对方眼窝深陷,眼尾处讲话便有厚重的鱼尾纹,面容饥黄,骨瘦如柴。 阿黎想到方才黄嫂与殷娘子对峙的模样,脊背一凉。 她真真担心怀安府中所有人对自己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那顺利赚钱离开这里也太难了。 “姑娘没事吧?”妇人道。 阿黎愣怔,随即摇摇头,眼底有些迷茫。 嗯?没骂她? 许是妇人看透了阿黎的眼神,她将高粱杆先扶起来,稳稳地扎起,确认牢固后才说:“我是肃郎君的乳娘,你可以叫我黄嫂。” 阿黎缓缓昂起头,她的目光顺着那只生满老茧的手,随后看见妇人左胳膊的衣襟空空荡荡的,寒风将其吹得轻微晃悠。 “姑娘不进屋子里,仔细给冻坏了。” 阿黎下意识将自己长满冻疮的手背在身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她仍旧对黄嫂有些害怕,声音闷闷的:“没事的黄嫂,高粱棚子搭好,菜园子就没我什么事情了,我……我先走了。” 阿黎别过脸,系统说过,怀安王府的人都不喜欢她。 可她又悄悄瞧了黄嫂一眼,却觉得对方有些面善,像极了末世厨娘团里的黄丽娟婶子。 “等等。”黄嫂叫住她,阿黎猛地打了个寒颤,她吓得直打哆嗦,却感觉自己手里突然多了个热乎乎的东西。 她的脚步顿住,目光落在手里的酸菜包上。 白面揉团,褶皱均匀分布在冒尖顶上,捏折处因内馅儿过多有些溢出,不过酸菜香与面香混在一块,堪堪牵动味觉。 阿黎穿书来时除了那半碗辣的红糖水外,便再没吃过东西,她咽了咽口说,直愣愣地盯着酸菜包。 她没忍住轻咬了一口,酸味立马侵入味觉,虽说这酸味过于浓烈的,但阿黎没在意,她对自己的吃食向来没有太高要求。 阿黎眼底放光:“好好吃!” 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当对上黄嫂略带笑意的眸子时,方才的恐惧消失得干干净净。 阿黎想要说话表示对黄嫂的感激,可嘴里塞满了酸菜包,支吾半天没说出个字,五官别扭,只有那双眼睛完成月牙状,逗得黄嫂噗嗤笑了出来。 “傻姑娘,别噎着了,黄嫂晓得你要说什么。”她将阿黎扶起来,却见阿黎比她矮了生生半个脑袋,笑容凝固在嘴边,随即便是眉头拧成团,皱纹在额中泛起。 黄嫂心疼道:“又瘦又小,先前得是遭了什么罪喔。” 阿黎其实没觉得自己受了什么罪,自己在末世时比现在更瘦更小,倒是黄嫂没了条胳膊,阿黎都没来得及关心她,只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但是她没打算问,怕戳了黄嫂的痛处。 — 姜肃的黑发用木簪松松束上,约莫二十的儿郎跨上马背,眉宇间似是添上一年前战场上的英姿。 “先前总是寻不到由头弄走那个殷娘子,赵阿黎这回算是立了功,除了郎君的心头大患。” 李忠良帮姜肃整理好书册递上去,恭敬地作揖。 他又试探地问道:“郎君为何没顺道将赵阿黎弄走?” 姜肃眼底微沉,他摸了摸青鬃马的毛,若有所思道:“殷娘子是景宁王安插在我这里的暗探,赵阿黎是麦国的奸细,正所谓外敌易挡家贼难防,先把景宁王的人清理出去,赵阿黎对我们还有用,先不着急。” “对了,今儿吃酸菜猪肉水饺,跟黄嫂说说去,做好叫赵阿黎给我送来。” “遵命郎君。” 李忠良缓缓退下去,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摸摸自己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转过头问姜肃道:“郎君,你是不是舍不得阿黎姑娘了?” 姜肃愣怔,立马反驳道:“胡说八道。” “我不过是利用赵阿黎把菜种好,之后还是会再寻由头把她轰出去。” “李忠良,管好你的嘴!” “得嘞郎君。” 李忠良看着姜肃的背影,突然憋笑起来,他只觉着自家郎君似是变了个模样,先前巴不得把赵阿黎送出去,如今给他了个机会,却还把人留着。 看来昨晚赵阿黎做得还挺不错。 孺子可教也。 — 云开见阳,澈空如洗,阿黎算算现在得是着手午膳的时间,她对黄嫂道了声谢,转身准备离开。 可刺耳的破空声突然传来,阿黎心底警铃大作,她猛地转过身去,却见黄嫂猛然闪身到她跟前,直接出手抓住一把铁片。 定睛一看,阿黎瞳孔骤缩。 那是把生锈的菜刀。 “赵阿黎,你真该死啊!” 殷娘子背着包裹死死盯着阿黎,她双手握拳,额头青筋爆出,可就在对上旁边黄嫂眸子时,眼底的戾气又立马消失不见。 黄嫂把阿黎挡在身后,将菜刀扔到一旁,面色微沉:“郎君知你是景宁王府的人,早便想寻个由头赶你走,此番还给你结了月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莫要纠缠。” “你懂什么!”殷娘子双目赤红,直接叫了黄嫂的大名,然后将月银狠狠地扔在阿黎和黄嫂身上。 “你以为我当真需要这些钱?”殷娘子冷笑道,“正如你们所说,景宁王予我的月银比怀安王府多了不止三成,我做甚还要留在这里?” “还不是赵阿黎这个白眼狼。” “她……” 突然,黄嫂眉头紧皱,她的眸底闪过一道戾气,在殷娘子将要说出下个字时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殷娘子的唇瓣缓缓发白。 “管住你的嘴,命才会长,要不然我现在就结果了你。”黄嫂在殷娘子耳旁道,索命的声音像是毒蛇般锁住殷娘子的喉咙,吓得她直打哆嗦。 “走吗?” 殷娘子狠狠地点头,她似是要哭出来,以至于在黄嫂松手的刹那间,便拎起包裹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去。 阿黎并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她偏着脑袋看了看黄嫂,对方脸上的阴鸷便瞬间被微笑代替。 黄嫂岔开话题道:“阿黎,这个你打开瞧瞧?” 只见黄嫂拿出个雕花木盒,木盖打开之际,阿黎便看见泛黄宣纸上的几个大字—— “战争已结束,赵阿黎暗探身份可取消,使其恢复自由身。” 第5章 香辣蛋包饺 阿黎错愕,她转头对上黄嫂的眸子,圆圆的杏眸微微颤动,她有很多话,可到了嗓子眼却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黄嫂的眼睛,手死死抓住对方空空荡荡的衣袖。 如今有这麦国陛下给的木匣,姜肃便没有理由要她的命了。 “姑娘如今想做什么便去吧。”黄嫂摸摸阿黎的头,长舒一口气,“让你等了忒久,先前郎君看得严,我始终找不到机会给你,受苦了。” 话音刚落,这厢突然响起李忠良的声音—— “黄婶子,郎君今日想吃酸菜猪肉馅儿的水饺,你速速做好,然后交给赵阿黎,让她去学子监给郎君送去。” “得嘞——” 黄嫂答应了声,她又把木匣放回去,拍拍阿黎的肩膀:“咱们先去膳房做饺子吧,可不能得罪郎君。” 阿黎乖巧地点点头,跟在黄嫂身后。 — 脚印延伸,自青石板雪铺路而上,气温稍稍有些回暖。 黄嫂手脚很快,没多久便将水饺装到了食盒里,阿黎知姜肃胃病吃不得生冷硬,她便在食盒外面裹了层自己的衣服,免得送到时凉了。 怀安王府徒步走过去学子监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两人走到时恰巧是午膳时间。 黄嫂需去不远处的市场采购些吃食,便叫阿黎先行给姜肃送去。 阿黎拎着食盒走到学堂门口,抬头便瞧见姜肃倚在门口,眼底微沉地盯着自己。 “送的倒是比李忠良快。”姜肃对她招招手,“拿进来吧。” 阿黎乖乖地跟在姜肃身后踏上台阶,额头却被人用折扇狠狠地敲了下。 她吃疼,猛地抬头便看见一锦缎长袍,黑发金冠的男子,阿黎又瞧见姜肃往前走了几步,她担心跟不上,便没管这个男子,垂下头准备进去。 “欸,姑娘。”男子叫住阿黎,“学子监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他眸光微敛,原本微笑的脸上立马沉了下来,他俯下身,恰恰在阿黎耳畔道—— “尤其是尔等麦国人。” 阿黎愣怔,她猛地抬起头,颅内却是一阵电波声音。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在《麦国小厨娘》一书中,姜余身为反派极其厌恶麦国和桑国人,同时亦是姜肃的对手,两个原因导致他的言语谈吐对宿主都是咄咄逼人。 “肃郎君的心倒是忒宽,还敢让她给你送吃食。”姜余嗤笑,他瞟了姜肃一眼,折扇啪地打开。 “你也不怕她贼心发作,一碗毒药要了你的命。” 姜余这话看似是在关心姜肃,可阿黎却觉着话里多了分讥讽,姜余狭长的眼眸与狐狸一般,说的是阿黎,可字字却都在与姜肃较劲。 指桑骂槐,倒是用得淋漓尽致。 阿黎抬起头,姜余又往前走了一步,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没资格进去。” 阿黎只及姜余的胸膛处,华贵服饰闪得她眼睛疼。 她能感觉到自己怀里抱着的食盒渐渐变冷,若不再给姜肃送去,便只能吃凉的。 可姜肃昨日的胃疼还没痊愈。 阿黎咬咬牙,把食盒交给姜余:“那便麻烦余郎君交于我家郎君,水饺凉不得,他吃不惯……” 阿黎话还没说完,姜余眼睛微眯,他本是将食盒接得稳稳的,就在阿黎松手的瞬间,他的指头似是松了闸,齐齐软了下来,食盒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里面白嫩嫩的水饺还冒着热气,个个像是刹不住车般从台阶上滚落到地上,面皮裹了未化的雪,热气和被烫成水雾的雪混在一起,弥漫在微阳投射的空气中。 “哦豁,这下就算吃不惯也没得吃咯。” 姜余摊摊手,站在阿黎面前若无其事,狭长眸中透出狐狸般的狡黠,他朝下走一步,鞋底端端正正地踩住一个水饺,白面饺子皮瞬间裂开,在脚底板渗出鲜嫩的肉沫和酸菜。 “姜肃,我不小心把你的食盒打翻了。”姜余转过头看姜肃,“抱歉,不过我也没带多余的吃食,只能让你午膳时饿饿肚子了。” 他又回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阿黎,目光中的不屑,阿黎就算不抬头也能看出来,姜余细声道—— “没拿稳害得你家郎君饿肚子,姜肃胃病若是犯了,麦国除去一心头大患,岂不美哉?赵阿黎,你还得谢谢我。” 阿黎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她又不傻,这姜余和姜肃明摆着是学业朝堂的对手,无论何时总要跟姜肃斗上一斗。 这厢姜余利用阿黎和姜肃之间的隔阂,既想踩姜肃一脚,也要好生修理一番阿黎这个麦国人。 “快回府吧,重新去做说不定能赶上学子监的晚膳。” “回什么府,当我是摆设不成,姜余,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黄嫂从门后面走出来,她眼底微沉,姜余明显地哆嗦了几下,眼疾脚快地挡住散落在地上的饺子。 黄嫂原本不想去看姜肃烂得一塌糊涂的功课,便寻了由头只让阿黎单独进去,可却没想到姜余这小崽子说话戾气忒是冲了些,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谁教你这般糟蹋吃食的?”黄嫂道,她将阿黎拉到跟前,虽说眼窝深陷,可瞳孔中的凛冽吓得姜余不敢出声。 “黄嫂,这……这赵阿黎图谋不轨,况且您也晓得,她做菜难吃得很,我这……这是担心肃郎君吃坏肚子。” 姜余眼神飘忽,黄嫂是他和姜肃的乳娘,虽说断了条手臂,可性子泼辣,稍不合她心意便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姜余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对黄嫂不敬。 倒不如将这黑锅扣在阿黎头上,反正赵阿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余露出个奸邪的笑容,他昂起头来,像是挑衅般:“黄嫂您莫怪错了人,您瞧这饺子都煮糊了,还散发出股奇怪的酸臭味,闻着就这般难受,何况是吃下肚里,赵阿黎心思歹毒,您可万不能被她骗了。” “混账东西,这饺子是我做的。” “……” 话音落,姜余的笑容立马凝固在嘴角,他僵硬地转头看着黄嫂的眼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嗯?” 上扬的尾音吓得姜余啪地将折扇合上,他弯下腰慌忙捡起一个破开的水饺,捧在手心里,汤汁流在他的指缝间,面皮上皆是灰尘冰渣。 姜余眼睛瞪得绯红,他用余光看着阿黎转眼又盯着姜肃,牙齿几乎要咬碎。 赵阿黎当真会蛊惑人心,连黄嫂都帮着她说话,黄嫂也是个老糊涂的,明明心里就向着姜肃,他姜余做什么都是错。 姜肃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东西,也配与他姜余相提并论? 今日他便先且咽下这口气,给黄嫂这个老糊涂面子。 思及此,他缓缓将饺子放在嘴边,冰冷的饺皮印了鞋底印,忒是脏,配着浓稠的酸味,熏得人根本咽不下去。 姜余感觉自己要吐了。 这时,阿黎却猛地抬起头,她眉头紧皱,嘴角下拉,圆溜溜的黑眼睛里充斥着愠怒。 只见她唇瓣轻启,开口所说的话让远处的姜肃都愣了愣—— “余郎君,您浪费吃食当真可耻。” 在末世,一个饺子便是最奢侈的东西,无数人争破头皮也难寻一个,如今却被姜余踩成这般食不下咽的模样。 实乃暴殄天物! 阿黎怒色蹭上眼尾,微微泛红,她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姑娘腮帮子气得通红,这副模样竟让姜余瞬间岔了气,没说出半句话。 阿黎听见自己脑子中的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隐藏技能,就地制作辣味美食。 【辣味系统】:系统赠送您道具为:火折子x1、小铁锅x1、小锅铲x1、鸡蛋x2、速冻猪肉饺x20。道具生成在食盒的暗格中,请您开启辣味菜单——香辣蛋包饺。 阿黎也没想到辣味系统有这样凭空生成食材的技能,既然姜余糟蹋吃食,她便将计就计。 辣味系统忒好。 阿黎拎起旁边的食盒,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将食盒中的食材和厨具全拿出来,她从学子监墙角处寻了几块废砖,在干净无雪的角落处砌了口灶,顺道捎了些干净的木材。 阿黎的行为让众人不解甚至疑惑,可似是由于辣味系统的影响,再怎么离谱的事件却都变得似有缘由。 — 锅中热水滋起,油烟瞬间弥漫四周,白胖胖的饺子个个圆润,皆是咕咚滚入锅中,面皮与滚烫水接触瞬间,面香便扑面而来,似是浸入骨髓的香,融入内馅儿肉与菜的味,相得益彰之时,又添了味隐隐的辣。 阿黎手拿锅铲,将饺子捞起后于锅中煎至两面金黄,辣味系统匹配有制作菜品的佐料,制作时便自动撒下,因此阿黎也用不着寻生油煮沸。 雪天之下,学子监外香气四溢,内堂中的书童皆是齐齐探出脑袋,捻了筷子,眼睛瞪得似是铜铃般往阿黎这边看,下意识咽口水。 突然阿黎一阵阴影从自己头顶透下,她微微转投,却见姜余横眉倒竖,那双狐狸眸子眼底杀意波动。 “赵阿黎。”姜余开口道。 阿黎自然是没搭理姜余,这时候饺子已经变得晶莹,阿黎心里突然浮现出个坏念头。 她将鸡蛋打在热油处,突然偏头,锅中因鸡蛋受热炸裂开的热油便直接腾空而起,恰恰落在姜余的脸上。 “好烫——” 姜余大叫一声,他的鼻尖和双颊被烫得脱皮,精致的五官立马拧成一团,他气急败坏,肩膀都在颤抖,似是不死心般,他又扑向阿黎。 这时一只手却搭在姜余肩膀上,阿黎转过头,看见姜肃站在她和姜余指尖。 “闹够了就回学子监去,跟一个厨娘计较那么多做甚?” “姜肃,你好得很呐。”姜余用折扇挡住自己的脸,他把声线压低,在姜肃耳旁道,“先前你还叫我随便玩赵阿黎,反正这丫头骨子硬,为何现如今突然变了卦,怎么?你想弄她了吗?”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姜肃冷冷道,“今日若非是你暗讽赵阿黎,打翻我的食盒,她何至于如此,快回去,别在这儿杵着糟心。” “说白了还不是怪我让你饿肚子。”姜余啧了声,他折扇掩面回到学子监,末了还回过头来瞪了姜肃一眼。 姜余眼底的戾气像是满溢的水,牙关紧咬。 不就是仗着先前的战功,便觉得高人一等,同是皇家儿郎,他姜余凭什么总要被姜肃的头衔压着?! — 白雾弥漫,热气腾腾,香辣蛋包饺中,金黄包裹雪白,面皮隐隐透出鲜美的馅儿,靠近便是冬日暖食。 阿黎垂下头,转过身将蛋包饺递给姜肃,她默不作声,将方才姜肃与姜余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性子软不代表她是个傻子,阿黎承认自己是有些埋怨姜肃同姜余一块折辱她的事情。 “你……” “郎君今日下了学堂便早些回府吧。” 阿黎第一次打断姜肃的话,她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她的手冻得通红,原本娇嫩的手都冻翻了皮,腥红的血流出来。 “这菜您将就着吃,如今我也只能做辣口的,您吃不了我也没法子。” 阿黎又道:“黄嫂做的水饺很好吃,我怕凉了,所以用衣物将食盒包起来,郎君有胃病,吃不得凉的。” 阿黎这话让姜肃嘴边的话堵在嘴边,喉咙像是被冰冻住般说不出任何话,手边蛋包饺的热顺着指尖攀上全身,可阿黎却穿着单薄的衣物,脸冻得通红。 姜肃眉头紧皱,突然觉得自己跟姜余联合戏弄阿黎这事儿委实过分了些,他唇瓣颤抖,想要说话,却被阿黎给打断了。 “我还得回府和黄嫂一块准备郎君的晚膳,时候不早,阿黎告退。” 阿黎说罢便拿起食盒离开,鞋与地面接触摩挲出刺耳的声音,姜肃这才注意到阿黎鞋后跟开裂了,雪塞了脚底,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第6章 辣椒牛肉酱 阿黎来的路上跑得急,摔了一跤。 姜肃眉头微微皱起,他垂头看着手里金黄的蛋包饺,突然一口咬了下去,辛辣的味道猛地蹿上他的喉腔,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前世毒药入腹,生不如死的滋味像是梦魇般盘旋在姜肃的颅内,他牙关紧咬,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他不知怎的,方才看见赵阿黎那一副委屈的模样,却觉得心中闷得慌,甚至荒谬地念着这回是他的错。 姜肃敲敲自己的头。 怎么可能,他恨死赵阿黎了,他巴不得她滚远些,利用姜余折辱赵阿黎也是为了解前世自己的心头之恨。 思及此,姜肃又咬了口蛋包饺,这回便是感觉胃里火辣辣的,像是火焰在里面翻滚,他猛地干呕一声,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肃郎君,你怎么了?” 姜肃眼前模糊,只看见学子监里跑出几人将他扶起来,可胃部痉挛疼得他站不起身,颅内混乱之间,便渐渐没了意识。 — 街坊热闹,皆是膘肥大汉现宰肥羊,妇人携篮背篓把鲜嫩的肉买回家,四处飘荡烤全羊的味道。 宏国以畜牧业为主,皆是大盘酒肉菜,民风开放。 阿黎踩着镶嵌了冰渣子的鞋,感觉脊背越发发寒,颅内不断闪过片刻前自己对姜肃说的话。 “赵阿黎。”阿黎用手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你胆子简直忒肥,当真是不知死活!” 阿黎好歹是怀安王府的厨娘,姜肃还偏偏对她有前世膈应,如今她言语上抵触他,姜肃那般自傲之人,怎会受这般气? 阿黎觉得自己回府挨定板子了。 她双手的大拇指互相抠着,踢飞脚边的石子,又慌忙跑到石子落下的地方,街上百姓甚多,石头落地便不见,阿黎猛地听见颅内的电音声。 【辣味系统】:检测到致富因素——前方五米处有辣椒商人,请宿主购买辣椒原料,解锁菜单香辣牛肉酱。 系统话音刚落,阿黎便抬头便瞧见前面有位老伯,约莫耄耋之年,满头银丝,瘦骨嶙峋,雪天里像是雕塑般立在那儿。 阿黎目光落在他身旁的竹编菜篓中,紧接着听见那如同锯子般的声音—— “便宜卖辣椒咯——” 【辣味系统】:已锁定购买对象,请您尽快开启菜单制作辣酱致富。 阿黎知道麦国运往宏国的蔬菜中,除去辣椒皆是天价,宏国人似是生性不喜辣味,觉着呛人得慌。 “姑娘,你要买辣椒吗?” 阿黎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老伯是在叫自己,她走上前去,便瞧见菜篓里尖屁股大个头的红辣椒,仅靠近一寸便能闻见飘荡的清辣香。 色泽红润,外皮光滑,上面落了层薄薄的雪,衬着赤色更为明显,若做成辣酱定能卖个好价钱。 阿黎纳罕:此乃极品辣椒。 阿黎问道:“老伯,您的辣椒如何卖的?” 老伯花白的眉毛上皆结了冰,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阿黎:“一贯钱,这满大筐都给你,不按斤卖。” 听到此话后,阿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全部家当仅有一贯钱,怀安王府里厨娘月银不多,一贯钱得攒好些时候。 她按住自己腰间的钱袋,抬头又瞧了瞧筐里的辣椒,皮质滑嫩,清辣飘香,当真是麦国才能种出这般极品。 可阿黎心底算了算价格,却觉得有些略贵了,估计麦国皇城集市的辣椒才会卖这么贵。 “老伯,能少点吗?” “没得商量。”老伯没好气道,他冷哼一声,佝偻着背便要背起筐离开。 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传来破空的声音,一根羽箭恰恰擦过老伯的脸飞去,吓得他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阿黎望见远处来了铁骑甲胄的宏国兵,还没反应过来情况,老伯唰地站起身,直接把辣椒筐塞给她,满脸皱纹吓得都似要飞起。 他颤巍巍道:“姑娘你自个儿拿着吧,我送给你,我一分钱也不要了,哎呦,今儿个算是我倒了血霉!” “欸?” 阿黎摸摸头,还没反应过来状况,便看见老伯撒开腿,像是受惊的老鼠般横冲直撞地钻到人群里。 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姑娘,你没被骗吧?” 阿黎转过头来,对她说话是巡城的禁卫军首领陆帆。 “嗯?”阿黎道,“他扔下这筐辣椒就跑了。” “那个老头是宏国通缉的菜贩子。” 陆帆跨上马:“前些天打了霜,把宏国田里蔬菜都冻死了,菜贩子便立马去麦国那儿低价买了蔬菜,回来就天价卖出去,喏,你要买的这个辣椒,他方才说卖你多少?” 阿黎老实答道:“一贯钱。” “还真是天价。”陆帆道,“辣椒这玩意儿,在宏国根本卖不出去,辣得呛人,也不知姑娘你是如何想的,偏偏要当个冤大头。对了,你还要这辣椒吗?” 阿黎点点头:“要的。” 陆帆松口气道:“行,也省得我缴了扔后山去。” — 阿黎回到怀安王府时已是未时,今儿个天气不错,院外井里的冰融了些,倒是个做辣酱的好时候。 她打了桶水上来将辣椒都清洗干净,又去膳房把辣椒剁成碎,顺道拿了些夜宵的牛肉粒宰碎,再下锅用热油翻炒,做成了小份辣酱。 周遭皆是菜刀与案板接触的声响,辣椒的味道扑面而来,汁水渗入结冰的角落。 “赵阿黎,你在这里做甚!” 李忠良啪地推开门,阿黎见他横眉倒竖,手里的刀立马停下,一脸茫然地问道:“李总管怎么了?” 李忠良眉头紧皱,急得跺脚,压低声音道:“趁郎君还没下学堂,你快把这些烂摊子收捡干净,郎君受不得这呛味儿,仔细赏你一顿板子。” 阿黎呆呆地望着李忠良,第一反应竟是疑惑他为何没责骂自己。 半晌,阿黎回过神来,却见李忠良走到案板旁,端起瓷碗,凑近用鼻子嗅了嗅。 “此为何物?倒是稀奇了去。” 李忠良用竹筷沾了些许放入口中,香辣混着牛肉的味道便立马侵占他的唇腔,飘飘然似是登入神境,鲜嫩肉沫与辣椒混合得恰到好处。 阿黎的刀工极细,辣椒籽尽数切成沫状,咽下去之时没有喉咙的刺痛感,仅剩相得益彰的辣和香。 李忠良愣在原地。 他手里死死捏着竹筷,目光似是锁在香辣牛肉酱上,阿黎看见他狠狠咽了口水。 “做好了打算给郎君送过去?” 李忠良用衣袖揩了下自己的嘴角,眼神瞟到窗外,似是掩饰心虚地轻咳一声。 阿黎还没搭话,便听见李忠良又道:“这碗我已经尝过了,况且还有些辣,断不可给郎君送去,万万不可害了郎君的胃。” 李忠良盯得眼珠子都要掉到碗里,阿黎当然能看出他的心思,可担心伤了李总管的面子便没吱声,只是捂住嘴巴没笑出声来,假装正经地继续剁辣椒。 良久,李忠良哽了哽,弓着身子,贼兮兮地端起瓷碗道:“这样,我予你半两银子,你做好后这些都送我如何?” 话音刚落,膳房外便传来妇人的纳罕声—— “李忠良,你的小算盘倒是打得叮当响,我大老远便听得清清楚楚。” 阿黎回过头,便瞧见黄嫂拎了袋面粉站在门口,她把面粉重重地搁在膳房角落,随即走到阿黎跟前,双眼狠狠地盯着李忠良。 “阿黎这么一大篓辣椒做成的辣酱,少说也有好几十罐,就算拿小价钱卖出去,也得要个两三两银子,你就想半两拿走?”黄嫂道,“未免也太黑心了些。” 黄嫂一语便戳中李忠良的心思,他慌了,放下瓷碗,作势正了正身子:“宏国辣椒不好卖,我……我这不是帮她嘛……” 李忠良越说越没底气,头越来越低,最后只得噤声,咕哝了半天没讲出一句话。 “胡说,阿黎做的辣椒酱在宏国好卖得很,若真拿去卖可比你那半两银子赚得多。” “加价。”黄嫂一只手攀住阿黎的肩膀,挑了挑眉,在她耳旁低声说道,“别总是被他欺负了去。” 然后又对李忠良威胁道:“否则我便去告诉郎君,你偷吃了他的晚膳。” 李忠良愣怔,他猛地抬起头,妥协道:“行行行,我多给半两银子行了吧。” “三两。” “黄丽娟。”李忠良脱口而出黄嫂的名字,“你简直狮子大开口!” 而李忠良吼出黄嫂姓名时,阿黎瞳孔皱缩,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黄嫂脸上,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脸上清清楚楚的皱纹。 “四两。”黄嫂态度坚决,“若是不成,李总管你便等着郎君的板子伺候吧。” 说到板子,阿黎又清楚地瞧见李忠良的肩膀抖了抖,他五官近乎拧成一团,嘴唇紧抿,气得指尖都捏得泛白。 “成……成交。”李忠良咬牙道,他解开自己腰间的钱袋,一把塞到阿黎怀里,五官像是面团般拧巴。 “拿去。”他别开脸,“真是晦气。” 说着便大步离开,可走到门槛处时似是忘了什么,他掉头过来,径直走到案板前,端起香辣牛肉酱,生怕辣酱表面被外面的雪给盖住,还在上面又盖了个青瓷盘。 他瞪了眼阿黎,阿黎见他眼尾有些泛红,李忠良嘟起嘴巴,恶狠狠地踩着地面离开,他简直恨不得给踩出一个洞来。 【辣味系统】解锁任务进行中——恭喜宿主获得四两银子,解锁任务更进一步。 阿黎昂起头整对上黄嫂的眸子,对方轻笑一声,摸摸她的头:“没事的,黄嫂晓得你想什么,李忠良月银多,咱们薅他点没关系的,你啊,别总是这般心软。” 阿黎怔怔的,她没说话,手上沾了辣椒水,渗到冻疮里疼得钻心,可她却丝毫没注意,揉了揉眼睛,滚圆的泪水便立马夺眶而出。 黄嫂急了,慌忙拿干净的手帕沾水给阿黎擦眼睛,空荡荡的衣袖被风吹得摇晃起来,阿黎鼻尖发酸,原本擦干净的泪渍又被新流出的眼泪掩盖。 “黄嫂……”阿黎哽咽道。 黄丽娟,是阿黎在末世厨娘团里对她最好的人。 “哎,姑娘,我在这呢。”黄嫂心疼地俯下身,“别哭别哭,小脸都哭红了,怎的委屈成这样,跟黄嫂说说,黄嫂帮你收拾他。” 阿黎摇摇头,她伸出手捏住黄嫂的衣角,软糯糯的手指长满了冻疮,她昂起脸,尽力扯出个笑容。 “黄嫂,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灌汤包。” — 阿黎其实只当这是巧合罢了,毕竟当时末世丧尸入侵,黄丽娟为掩护她们逃离,只身闯入丧尸群为她们开路,最后被撕得连渣都不剩。 第7章 酸菜灌汤包 阿黎趁着黄嫂做灌汤包时把剩下的辣椒酱做好,全部分装在土瓷罐子里,二月天寒,辣椒酱能储藏许久。 “阿黎来,趁热吃。”黄嫂端上一笼放在桌上,还给阿黎拿了双竹筷,“估摸着郎君也到下学堂的时间,我便给他也多做了些,一会儿便交给阿黎送去了?” “嗯嗯嗯。”阿黎乖巧地点点头。 黄嫂做的灌汤包晶莹剔透,面皮薄得像是一层纸,仔细瞧时都能看见里面滚动的汤汁和菜叶。 热气弥漫,香味荡开。 阿黎一口咬下,可就在汤汁入口的瞬间,她眉头紧皱,怔怔地盯着黄嫂。 “怎么了?” 阿黎摇摇头,想到先前黄嫂给她送的豆沙包,那时她只觉得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可就在她方才咬了口灌汤包时,她才真真切切确认了这件事—— 黄嫂做的所有菜是酸的。 “黄嫂,你尝过这个灌汤包了吗?”阿黎圆溜溜的眼睛对上黄嫂的眸子,她难得正经,把灌汤包的皮捏得粘在一起。 可黄嫂却没作声,她摸了摸阿黎的头,手上的茧子不小心勾住阿黎的碎发。 “姑娘,你是想说灌汤包是酸的吧。” 阿黎愣怔,刚想接着回答,却听见黄嫂继续道:“郎君去年征战边关,敌人夜间突袭郎君营帐,用了烟毒毒哑了他的嗓子,前个把月太医署开了方子治好了他,但以后却只吃得出辣和酸味了。” “所以咱们府里才泡如此多的酸菜?” 黄嫂点点头:“郎君也是个可怜的主儿,别瞧他平日里刻薄冷漠了些,这人心底呐,暖得很。” 黄嫂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傍晚夕阳渐落,窗沿上似是浸没了暖光,木缝里都溢出金色。 阿黎感觉身旁一股风,再昂起头看时,正巧对上姜肃那双阴沉的眸子。 “赵阿黎。”姜肃喊了她一声。 阿黎脊背猛地一僵,唰地站起身来,她看着姜肃满脸苍白,嘴角微微向下拉的模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今日午时,她做了辣的蛋包饺,故意赌气交给他。 “郎……” “你跟我出来。” 姜肃一把抓住阿黎的手,横眉倒竖,黄嫂都没来得及询问缘由,阿黎便被姜肃拉到了后院的菜园子处。 — 平日里菜园子没几个人,寂静得有些可怖,高粱棚被风吹得哐哐响,阿黎猛地低下头,肩膀抖个不停,目光注视着大棚旁边躺着的木棍。 姜肃果真还记恨着她午膳时的香辣蛋包饺。 阿黎已经能料到姜肃一会儿会亲自把那个东西狠狠敲在她的屁股墩儿上。 阿黎抬起头,水汪汪的杏眸倒映出姜肃的模样,她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角,唇瓣微抿。 “郎君。”阿黎唤了声姜肃,声线糯糯的,“一会儿轻点打我可以吗?” “……” 姜肃的脸原本是凶神恶煞的,可阿黎此话一出,他竟是陡然一怔,尔后捂住嘴巴噗嗤笑了出来。 他挑眉道:“我有说要打你吗?” “郎君,您别开玩笑了行吗?” 阿黎现在吓得浑身冷汗,她本就是寄人篱下,月银住宿皆是靠着怀安王府,她如今做错了事,害得姜肃吃得太辣刺激胃病,按照姜肃的脾气,又怎会放过他。 姜肃估计巴不得她这个“麦国奸细”赶紧滚出怀安王府。 阿黎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见姜肃双手抱于胸前,又立马垂下头。 “前些日子派李忠良出门采购,结果多买了双手套,我戴着小了些,方才搁你屋子里了,你看着帮我处理处理。” 阿黎一听没说要打她杀她,紧绷的弦立马松弛,眼底放光,欣喜道:“遵命郎君,我一定帮您扔得远远的!” “不准扔!” 姜肃连忙答道,许是觉着自己情绪激动了些,他又半掩住自己的脸轻咳了声。 “你手上不是生了冻疮吗?也可以将就用用,免得膳房做菜时不方便,耽误我用膳的时间。”姜肃别开眸子,说这句话时声音极细,他也不确定阿黎究竟听没听见。 半晌,阿黎没有反应,姜肃没好气地哼了声,“随你的便,你想扔便扔。” 还没来得及等阿黎回话,姜肃便转过身离开,他大步跨过青石板路,阿黎注意到他甚至连学子监的箱笼都没来得及卸下。 炊烟袅袅,赤色夕阳洒满天幕,算了算日子,二月的倒春寒还剩约莫两三天,怀安王府的侍女们便将屋檐上保暖的稻草棚子紧了紧。 阿黎搭起的高粱棚保温能力忒好,她扒拉着高粱门移到旁边,便瞧见种的新种子冒出嫩绿的芽尖。 昨夜夜里也是冷得慌,这些小芽并未受损,阿黎觉着自己搭的棚子搭对了。 — 晚膳后阿黎便回了屋子,她从床底掏出黄嫂白日里给她的木匣子,上面铺了老厚一层灰,估计得是黄嫂藏了好些日子。 打开后,引入眸底的便是五个大字—— 赵阿黎亲启。 泛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大篇字,大抵的意思便是叫阿黎不必再去宏国当奸细,只要姜肃肯放阿黎出府,她便可直接回麦国。 只是阿黎的卖身契还在姜肃手上,她必须得赚钱赎身。 “唉。”她叹了口气。 阿黎正准备把木匣扣上,却发现缝隙中似是夹住了细碎的东西,她眉头紧皱,用手指扣下来那张小纸条。 可正当她的目光落在纸条上时,阿黎瞳孔立马缩成两个小圆点,她慌忙把纸条烧成灰烬,都没来得及穿外衣御寒,推开门便往黄嫂屋里跑。 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小阿黎你好啊,我们在末世一起切过菜的。” 别扭的毛笔字狠狠把阿黎的防线敲得稀碎,昼夜温差大,阿黎冻得浑身发抖,可就在她站在黄嫂屋外敲门的瞬间,心都暖了个彻底。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还有跟她一样的穿书者。 黄嫂打开门,见阿黎只穿了件薄长衫,眉头立马拧成一团,她慌忙招呼阿黎进屋,还给她披了层被褥。 “阿黎为何慌成这样,连御寒外衣都不套上去,仔细给冻坏了。” “黄嫂。”阿黎声音有些软,却因鼻头发酸哽在喉间。 “嗯。”黄嫂答应了声。 “我看见你夹在木匣里的纸条了。” 阿黎小脸涨得通红,她慌忙跑来累得气喘吁吁,可在对上黄嫂眸子的瞬间,又没觉得有多累。 “还是小阿黎聪明,这么快就发现了。”黄嫂道,“受的苦不少吧。” “没有没有。”阿黎皱眉,目光落在黄嫂缺少的胳膊上,“您的胳膊怎么回事?” 黄嫂回答道:“原身先前跟随肃郎君征战,在某次战役中被削了胳膊罢了,不碍事。” “对了,你我如今都是麦国人的身份,断不可单独多呆,郎君生性多疑,万一误会我俩对宏国图谋不轨,这会儿你且先回去,之后闲暇时候,我们再慢慢叙旧。” 宏国夜里多马鸣,可就在黄嫂声音落下的片刻,阿黎突然听见凄厉马鸣,正是后院马棚中传出的,她心里突然拧起,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站起身,匆匆跟黄嫂道了别后,便慌忙赶去后院。 空中又开始飘雪,阿黎心里越发不安,果不其然,她抵达后院时,瞧见马棚倒坍成一片,马匹都跑了出来。 “哎呦老天爷,你到底要做甚!” 李忠良三步并两步着急把马牵上,见阿黎赶来,对她说道:“高粱棚子也倒啦,你看看还能不能救,这鬼天气,要么下雪要么刮大风,真真是不要人活了。” 阿黎听后便看见马棚后面的高粱棚子,亦是像是受了撞击般倾斜坍塌,飞絮纷扬,狼藉一片。 阿黎瞳孔骤缩,她没管高粱棚子,用手扒开乱杆,尖利的枯枝狠狠地刺入她的皮层,生生又挑破伤疤,阿黎吃痛,眉头拧成一团。 她顾不上自己指节的流血处,终于扒开了条缝,阿黎借助微弱的月光往里面瞧去,心脏紧张得几乎要跳出来。 这块地里的农作物关系着怀安王府近一月的蔬菜供给。 “赵阿黎,你给我出来。” 阿黎听见外面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爬到高粱棚深处,她眯起眼睛,便看见姜肃恶狠狠的表情。 高粱棚内部并没有损坏,阿黎在扎捆棚子时采用了稳定的三角结构,只是外部的保温高粱被吹飞了去,及时修理高粱棚子也还能用。 “赵阿黎你听见没有?”姜肃对她吼道,“这会儿正值雪风,你跑出来做甚,不要命了?” “可是高粱棚子和蔬菜……” “别管这些了,快出来!”姜肃对她伸出手。 阿黎并非执拗之人,可现在脑子像是被风吹僵了,只有护住农作物的想法。 她没理会姜肃,自顾自地爬去高粱棚的边角,撕下自己衣衫的一角再一次加固三角区域。 “郎君,我仅是粗略地加固下棚子,免得它倒下来砸坏蔬菜苗,您放心,我很快弄完。”阿黎道,“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 姜肃别过脸,他皱起眉头,又看见阿黎往另外一个角落爬去,他心底只得咒骂阿黎倔脾气,转头准备离开,念着干脆将她扔在此处,等第二波雪风来了冻死她。 可片刻后姜肃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怎么可能让赵阿黎死得这般轻松? 姜肃咬紧下嘴唇,扒开阻挡的高粱残骸靠近阿黎,土壤铺了层马粪,在密闭的空间里熏得他近乎睁不开眼。 阿黎听见身边人沉重的呼吸声,她转过头去,正对上姜肃的目光。 “郎君你进来得正好,来。” 阿黎二话不说又撕下自己裙边的衣料,根本没等姜肃反应过来,便塞到他怀里。 第8章 艾草红糖蛋 “郎君去那边的角落固定下,弄完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赵阿黎,我是让你现在跟我出……” “郎君,别浪费时间,第二波雪风就要来了,要不然咱俩都得冻死在这儿。” “……” 瞧瞧这命令人般的语气。 姜肃的脸又往下沉了沉。 阿黎难得这般强势,商量不得,姜肃一时间竟没还嘴,只得默默地爬向另一个角落。 他为七尺男儿,不似阿黎般娇小能在狭小空间种穿梭自如,他的头磕在顶板上好多次,额头间都青了一块。 “啧。”姜肃没好气地哼了声。 “郎君莫偷懒,要不然耽误了我们的修补进度。”阿黎转过头来。 “行行行,我不偷懒可以了吧。” 姜肃觉着阿黎压根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 宏国冬季长,频繁爆发雪风,奉元六年虽是冷了些,可雪风的发生次数倒是减少了许多,只是没想到初春来了雪风,有些猝不及防。 阿黎和姜肃修补好高粱棚已是子时,气温骤降,空中亦飘了飞雪,天色灰暗,连星辰都被阴云遮了个透彻,圆月四周泛起幽幽的赤色光芒,骇人得很。 阿黎晓得这是雪风的前兆,可现在回前院的屋子估摸着也是来不及,她便与姜肃同去膳房,那里寸了炭火,应该能熬过今夜。 刚进膳房,阿黎便看见姜肃沉着脸,满眼怒气地盯着她的双手。 姜肃冷声道:“怎么没戴我送给你的手套?” 阿黎懵了:“郎君不是说那是李总管买错了吗?您交给我处理说是扔了便可,但我瞧那质地挺好,扔了可惜,便十文钱卖给同屋住的姑娘啦!” “……” 姜肃的脸沉得像是阿黎抢了他的钱般,他唇瓣微抿,眼底的愠怒几乎要溢出来:“叫你扔你就扔,赵阿黎,你是傻子吗?” 那是他姜肃看见她手冻破了特地买的! 阿黎直言:“我没扔,我只是卖了。” “行,赵阿黎。”阿黎看见姜肃的脸近乎红成了个番茄,对方双手撑在案板上,“如今毒不死我,便想要气死我是吧。”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黎慌忙道,“郎君若是不喜我将手套转卖给他人,我赎回来还给郎君便是,阿黎知错了,您别气,气坏身子可不行。” “赎什么赎,还什么还?!” 姜肃气得肩膀发抖,阿黎被吓懵了,半晌没回话,她垂下头,两手的大指拇互相抠着。 “把头抬起来。”姜肃道。 阿黎颤巍巍地昂起头,正对上姜肃漆黑的眸子,眼眶泛红之际,却见姜肃突然笑了声,阿黎跟着冷不丁打了个抖。 她打量自己全身,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觉得姜肃这些天奇奇怪怪的。 按照辣味系统所说,姜肃该是恨不得将她赶出怀安王府,可现在她犯了这么多错,他却丝毫没提惩处之事。 倒是忒古怪。 思及此,膳房外堆积的柴火发出剧烈的碰撞声,雪风呼啸似是鬼嚎,窗用竹条封得牢实,可却也能听见被吹动的嘎吱声。 膳房里的温度瞬间降下,阿黎又往火盆里添了些炭火。 在炭火堆积的旁边,阿黎瞧见一个眼熟的紫花色纸盒,她尝试了几次没能够着。 “郎君,您能帮我捡捡那个小玩意儿吗?” 姜肃俯下身捡起,询问道:“你拿这个盒子做甚?” 阿黎接过姜肃的纸盒,瞳孔骤缩,方正纸盒之上,清清楚楚写了三个字—— 扑克牌。 阿黎问道:“郎君没见过此物?” “宏国哪来的这种小玩意?”姜肃似还在生闷气,语气有些不耐烦,“古怪得紧,倒像是你们麦国的。” 阿黎也没在意姜肃言语里暗讽的刺,她目光死死落在那三个字上,嘴角向上缓缓扯出一个弧度。 这多半是黄嫂在膳房里无趣时,自个儿做的。 黄嫂是她们末世团里的手艺人,尤其擅长做娱乐性的小玩意,阿黎先前还有她做的玩具小木马。 “欸,郎君,你说雪风会持续多久呢?” “大抵一夜。” 听到这话,阿黎慢慢出手扯了扯姜肃的衣角,她眼睛弯得像是月牙,软糯的双颊通红,像是个奶呼呼的包子。 “郎君,反正如今闲来无事,咱们来玩玩抽乌龟吧。” “抽乌龟?” 阿黎解释道:“就是这个纸盒里有五十四张牌,咱们从里面随便抽出一张置于案板之下,其余纸牌便按一人拿一张拿完为止。” “分好纸牌之后,郎君您得从我手里抽一张跟你手里的配对,然后我也这般抽您的,以此类推,最后谁手上还剩一张牌,便是这个乌龟!” 姜肃挑挑眉:“听上去倒是不错。” “郎君玩吗?”阿黎眼底放光。 她将纸牌拿出来,在旁边的桌上打乱,烛火微摇,恰恰能照清纸牌的数字和花色。 姜肃双手置于胸前,他靠着阿黎坐下,手肘撑在桌上托起下巴,阿黎听见他轻笑一声,随即接着说道:“莫笑,说正经事儿呢。” “行,陪你玩儿倒是可以解解乏。” “郎君,不能只解乏!”阿黎道,“玩这小东西,还得有奖有惩,在我们那儿,还得要这个。” 阿黎挑挑眉,她伸出小手在姜肃面前搓了搓,姜肃立马道:“我如今没带银两。” “那咱们输了的给对方做点夜宵总不过分吧?” 阿黎摇摇姜肃的手,眼睛眨巴像是星星,姜肃自知拗不过她,便只能答应。 — 雪卷树梢,冷得弯月都被云遮了个严严实实,怀安王府中静得仅剩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微弱的光从膳房里的窗户渗出,给雪景添上了火的颜色。 “甚好!郎君是乌龟啦——” 阿黎跳起来,她指着姜肃剩下的那张牌,丝毫没注意他阴沉下来的脸。 姜肃断然不会想到阿黎看似憨笨呆蠢的,人心底却跟明镜似的,乌龟牌一早便算得清清楚楚。 当然阿黎也花了点小心机给姜肃下绊子。 每当她抽到乌龟牌,阿黎便会将此牌移动到姜肃最顺手的地方,对方顺利成章便抽走了去,对她的小动作几乎没有半点猜忌。 阿黎将汤勺递给姜肃,她挑挑眉,笑得幸灾乐祸:“郎君,我想吃艾草红糖蛋。” “赵阿黎,你……” 阿黎打断道:“别想当老赖,愿赌服输。” 姜肃捏紧的拳头青筋爆出,阿黎瞧见他指尖都捏得泛白,若放在平日,阿黎指定被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可现在有了由头,她便大了胆子。 “行。”姜肃咬牙道。 阿黎乖乖地坐在木凳上,她生得娇小,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双手肘撑着桌子,手腕托住自己的下巴。 “郎君您多煮些,我胃口大。” “赵阿黎,你给我等着。” 姜肃前些年在外打仗,有时伙房忙极了没准备充足的粮食,姜肃便将自己的让给士兵,尔后自个儿打猎亲自下厨。 他会庖膳,并且功夫了得。 此时锅里热水沸腾,白雾弥漫,姜肃打了两个鸡蛋入水,棉软的蛋清如同凝结的云般包裹在蛋黄四周。 红糖入水,涟漪四起,晕散开的绛红色似水墨般点缀,甜味附着雾气飘散,艾叶清香,皆是恰到好处混入其中。 多不得辅料,少不得艾叶红糖,汤勺舀起些汁水来,清澈却带了红色,甜味和清香在周遭扩散。 阿黎怔怔地看着姜肃站在灶台旁,窗缝的雪被膳房里的暖气融化,水渗入木制框里,就像红糖浸入荷包蛋中。 阿黎断然没想到姜肃的手法竟这般娴熟。 恍惚中,她看得入了神,眼眸中只那只掌勺的手,修长的指尖轻捏住木柄,指节甚是好看。 “做好了。” 阿黎顺着白雾抬头看,正巧与姜肃四目相对,对方漆黑眸子里似乎藏了利刃,骇人得很。 “郎君,您稍等下。” 阿黎站起来,她又去拿了一套碗勺,然后把其中一个荷包蛋舀出来,放到另一个碗里。 鸡蛋上沾了些许艾叶,阿黎又淋了些红糖汁。 如今一碗只有红糖,一碗却有两个鸡蛋。 姜肃啧了声,别过头去,眸底又阴沉了下去。 不管前世今生,赵阿黎依旧那般自私。 “郎君,您为何不动筷子?别等荷包蛋凉了。” “什么荷包……” 姜肃垂下长睫,目光恰巧落在两个圆溜溜的荷包蛋上,滚烫的红糖水恰恰没过鸡蛋,雪白与绛红交融,艾草香扑面而来。 姜肃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他只看见阿黎冻得发红的手乖乖地捧着只剩红糖水的碗,杏眸微眯,眼角都是笑意。 “先前听李总管说,郎君夜里总喜吃夜宵,可今夜跟我一起修了高粱棚子,还因雪风困在膳房内,夜宵没吃成,我便想着怎么也得让郎君吃下热乎的。” 阿黎嘴角沾了汤汁,她用衣袖揩了下,又道:“我并不是故意整蛊郎君,只是因为我如今只能做辣口,白天您又犯了胃病,断然不可再吃辣了,所以我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不过阿黎身份卑微,又怎敢贪郎君的夜宵,少少喝些艾草红糖汁暖暖身子即可。”阿黎眨眨眼,“不知郎君是否允许?” 姜肃一怔,目光相对之际,他感觉自己心底的恨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亦没注意到阿黎话中的“只能做辣口”。 他只觉得阿黎软软的声音传入耳中,与前世的冰冷无情大相径庭。 是又换了法子想杀他吗? 姜肃觉得这回赵阿黎定是打算先博取信任,然后再将他送上奈何桥。 “赵阿黎。”姜肃开口叫了声。 阿黎猛地把碗放在桌上,猛地抬起头,汤水溅出少许,她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姜肃定是又理解错自己的意思,要责罚于她了。 阿黎脊背发凉,手慢慢攥紧裙角,她怯生生地瞟了眼姜肃的眸子,吓得又别过头去。 “郎君,我知道错了。”阿黎细声道,“您别罚我,下次我不整蛊你了好不好?” “我也不会贪嘴吃您的夜宵汤汁。” 阿黎焉焉的,没指望听到姜肃的回答,她似乎感觉跟前有什么响动,便缓缓抬起头,却见姜肃拿起勺子将一枚荷包蛋放入了她的碗中。 第9章 窈窕云佳人 男子手指纤长,食指和拇指捏在勺子柄上,长睫微微覆盖眸子,精致的下颚线勾勒出清朗的面容。 阿黎愣怔。 姜肃看上去,也好像没那么凶了。 “赵阿黎。” “在。”阿黎答道。 “两个荷包蛋我吃不了,你擅作什么主张,真想撑死我吗?”姜肃冷声道,“过来把你自个儿的拿去吃。” 天寒地冻,碗里却有热乎的红糖蛋,微醺弥漫的白雾散开,将阿黎的脸热得红扑扑的。 她叼着碗边,眼睛弯得像是月牙,抿嘴笑起来—— “谢谢郎君。” — 刚到卯时,屋外风雪似是停了,膳房中蜡烛燃尽,炭火微微亮,倒是冷得很,阿黎趴在木桌上隐隐听见打鸣声。 昨夜她困得不行,眼皮都在打架,也不知何时睡着,只是大早醒来发现姜肃把两个碗都洗了,她走到姜肃身边,把炭火往他那里挪了些。 此时膳房外响起李忠良的声音—— “郎君,昨夜雪风突袭,今早后院守门的婢子说膳房昨晚一直点了灯,您在里面对吗?” 阿黎缓缓将门打开,她明显看见李忠良肩膀抖了下,阿黎细声道:“李总管小点声,郎君还在睡。” “郎君还在睡?!” 李忠良原本假笑的脸登时五官乱飞,阿黎注意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了膳房内,尔后落在姜肃身上。 “你俩昨晚没干什么违背天理的事儿吧?” “没有,昨夜雪风忒大,我俩喝了艾草红糖汁便睡了。”阿黎解释道。 “那便好。” 李忠良舒了口气:“王府中被吹飞的牛棚马棚我已经吩咐下人整顿规矩了,还有你那高粱棚,搭得倒是忒牢,雪风吹了一夜都没事儿,今晨我去瞧了瞧,哎呦,那小绿芽生得……” “李忠良,你声音倒是大得很。” 阿黎循着声音转过头去,便看见姜肃眼眸微眯,单手托腮,精致的骨相美似是玉石锻造,清秀却典雅,俊得简直不像话。 阿黎先前没仔细瞧过姜肃,只是听闻宏国人天生糙皮魁梧,却也没发觉姜肃竟是宏国生得数一数二的清秀人儿。 “郎君,您今日旬假,昭仪娘娘叫老奴带您入宫。”李忠良道,“算了算,您自凯旋归来便一直呆在怀安王府,昭仪娘娘那是想您得紧呐。” 姜肃眼睛微眯,他寻思了片刻,点点头:“今日便去吧。” 阿黎眉头微挑,她盘算着姜肃若是离府,自己便能跟着黄嫂前去集市采购,忒好忒好。 她侧着身想从门缝挤出去,却听见姜肃在她身后道—— “赵阿黎一起去。” — 云昭仪是姜肃的生母,虽只是正二品,传言生得极美,陛下喜欢得紧,世间奇珍异宝皆是拿来搏昭仪一笑,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唯有日日诵读佛经,不问世事。 入宫的轿辇已在府外候着,阿黎提起衣裙正准备跨过门槛,却听见姜肃在身后唤她。 “赵阿黎。”姜肃冷声道,“你先过来把鞋换换。” “好歹与我一同入宫,莫要丢了我的脸。” 阿黎低下头看见自己开嘴的草履,觉着姜肃说得在理,她便折路去屋子里换双新的,可姜肃却伸手拦住她。 “你屋子太远了,去我房里,那里有双新鞋你应该能穿上。” 阿黎错愕:“啊?郎君屋里为何会有女鞋?” 姜肃眼皮微跳,他下意识抬手摸摸鼻子,目光看向一旁,有些底气不足道:“上回李忠良回乡省亲时多买了一双,扔了可惜,反正又没多贵,送你也无妨。” “……” 阿黎总觉得这个理由似曾相识。 白日碧空似洗,暖阳又融了昨夜的雪,落雪不冷化雪冷,阿黎穿着姜肃屋里的鞋走在轿辇旁,虽说鞋大了些,不过比她那破草履暖和多了。 阿黎也没明白姜肃此举为何意,她觉得姜肃大抵讨厌自己的,前世之死断不可能一笔勾销。 阿黎暗暗下决心赚够了钱便要离开怀安王府。 — 怀安王府到皇宫的路程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姜肃在轿内招呼阿黎递通行令给禁卫军,阿黎乖乖接过去照办了。 她为奴仆,身子得压得很低,可这时她却听见自己头顶传来的声音—— “欸,你莫不是昨日那位买辣椒的姑娘?” 阿黎唰地抬起头,她皱起眉头颅内飞快转动,却没想起眼前人是何人。 “昨日我俩讲过话,对了,我叫陆帆。” “啊,想起来了。”阿黎笑道,“昨日谢谢你了。” 陆帆将通行令还给阿黎:“没想到你是怀安王府的人,通行令没问题,你们可以进去了。” 阿黎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她穿着鞋小脚在里面打转,跑得快些了差点摔倒。 她掀起轿帘将令牌递给姜肃,对方却缓缓探出头来,阿黎看见他瞥了陆帆一眼,脸色微沉,尔后问道:“你们认识?” 阿黎点点头:“昨日我出门遇见了菜贩子,若是没他,估计得被讹一笔钱。” 姜肃盯着阿黎:“我似是记得昨日采购不该是你,怎的又遇见菜贩子了?” 阿黎脊背突然发凉,姜肃生性多疑,如今她对上他的眸子,总觉得里面像是潭水般深不可测,似是只要胡诌,便立马能被他看穿。 阿黎只得坦言道:“我昨日买辣椒想做辣椒酱。” “那辣椒酱呢?” “其实我本来做好给郎君留了一罐的……”阿黎垂下眸子,“可是李总管用银子全买……” “郎君,请您坐好,准备起轿了。” 李忠良突然出现在阿黎身后,他咧开嘴假笑了下,然后把阿黎扯到一旁,小声道:“赵阿黎,你愣是不要我俩好活吗?” “李总管,郎君既然问起,那咱们便得如实相告。”阿黎执拗道。 她知姜肃心思敏锐,但凡是个谎话,他定一眼能看穿,届时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阿黎,你呐……脾气真倔。”李忠良愠怒道,“不知变通!” 李忠良气得直跺脚,末了也没法子,只能自顾自地去跟姜肃解释,不过好在姜肃今日似是心情忒好,便也没跟两人计较。 只是阿黎路过轿旁时,姜肃突然叫了她声,声音极细,语调生硬但又有些别扭—— “赵阿黎,鞋子舒服吗?” “嗯?”阿黎没听清,“郎君方才说什么?” 姜肃放下轿帘,别开脸道:“你听错了,没什么。” — 云昭仪所在为皇宫中竹桂殿,清幽安静,四周虽是被雪堆起,但也隐隐见得了些绿色,宫殿旁的溪水结成冰,竹叶冻在里面。 阿黎跟在姜肃身后走进去,这竹桂殿中皆是檀香的味道,渺远却沉静,周遭传来缓缓的钟鸣。 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阿肃来了?” 柔和的女声自屏风处传来,阿黎转头看过去,却见一女子云鬓高挽,步摇映衬,窈窕佳人,肤若凝脂,仅是余光微瞟,便直接叫阿黎晃了神。 云昭仪并未让姜肃入座,仅是勾唇微笑,声音柔和道:“阿肃既然来了,还记得母亲的习惯吧?” 阿黎见姜肃难得的乖巧,他点点头:“儿臣明白。” 他转身大步离开,将殿门轻轻关上,此时仅剩阿黎和李忠良两人。 “来,殿上有圆椅,你们且坐坐。” 阿黎没搞懂云昭仪此为何意,宏国中哪有主子和仆人皆坐的道理? 她正想问问,便云昭仪说道:“我叫阿肃去后殿沏茶,你们来了便是客,没有要客人伺候主人家的道理。” 阿黎在宏国第一次听人将她唤为客人,云昭仪知书达礼,似是并没有贵族对于平民百姓的偏见。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云昭仪生得美艳动人,是主纺织业的桑国人,二十年前宏国皇帝攻打桑国,入皇城的第一眼便相中云昭仪,桑国人为求和平,便送了云昭仪前来和亲,一年后便诞下姜肃。 “李总管,她便是你说的赵阿黎?” 阿黎听见云昭仪叫自己的名字,突然从系统中抽离出来,她对上云昭仪那双泛水的桃花眸,瞬间懵了神。 “问昭仪……昭仪娘娘安。” 阿黎承认自己从未想过能见宫里的娘娘,心里慌得紧,她把衣角捏得皱巴,想到姜肃曾舆论传她是麦国的奸细,云昭仪为姜肃的母亲,估计也不怎么喜欢她。 可云昭仪却掩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声吓得阿黎猛地哆嗦。 “姑娘莫怕,阿肃那小子给你添麻烦了。”云昭仪道,“他传你是麦国奸细的事儿我皆知,我先前也被宫里人说是桑国奸细,咱俩倒还挺投缘,想想若是你当我儿媳妇倒也不错。” 阿黎愣怔,脸色登时苍白,她慌忙道:“娘娘,这玩笑开不得。” “行行行,瞧把你吓得。” “娘娘……”李忠良细声道。 “晓得了。”云昭仪摆摆手,她将阿黎扶起来,“昨日李总管送了我一罐辣酱,味道忒好,你还有吗?” 阿黎与云昭仪四目相对,她只觉得对方眼底闪着金光,阿黎实话答道:“李总管全都买光了,不过娘娘若是需要,我可以再做。” 话音刚落,云昭仪便猛地握住阿黎的手,方才的矜持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神色激动,那双精致动人的漆黑长睫微微颤动。 “那你……”云昭仪猛地吸了口气,“你能做辣子鸡,泡脚凤爪,香辣兔丁,飘香排骨,木耳小米辣,水煮肉片,虎皮辣椒,香辣肥牛豆腐煲,牛油滚烫热火锅吗?” 云昭仪一连报了好几个菜名,最后说得尾音都几乎在颤抖,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阿黎,眼睛的光似乎都能穿过阿黎的身躯。 “可以吗?”云昭仪眼底的光闪得阿黎眯起眼睛,对方纤细的手指还轻轻撩拨了下她的掌心。 阿黎一个哆嗦,脑子里传来系统的电音。 【辣味系统】:锁定赚钱目标人物——云昭仪 第10章 滚烫牛油火锅 “回娘娘的话,可以。”阿黎点点头。 话音刚落,云昭仪突然起身,她一反先前的端庄模样,转过身走到里屋的床榻边,竟俯身从床底下挪出一口大铜锅。 “阿黎,来,咱们现在就做火锅。” “可是娘娘,咱们还没有菜……” 阿黎话还没说完,却见云昭仪又俯下身去,她撩起自己的大袖衫,纤细的玉臂露出,竟是直接从床下拖出一麻袋蔬菜和一麻袋鲜肉。 一颗白菜像是竹球般滚碌碌到阿黎脚下,她与云昭仪四目相对之际,像是雕塑般立在原处瞠目结舌。 阿黎纳罕:云昭仪的床底是地窖吗? “还需要什么?” 云昭仪拍拍手,她额间樱红花钿,柳叶眉稍弯,桃花眸含春微漾,人美甚,阿黎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没有了。”阿黎道。 “成,万事俱备。”云昭仪坐在圆椅上,可又似是想起什么,她提起衣裙走到殿门口,往左右两边瞧了瞧,尔后把门啪地一声关上,还用旁边的木椅挡住。 阿黎正疑惑云昭仪此番做法,便听见云昭仪道:“得把阿肃关在殿外,咱们好好享用火锅便是,莫要他进来扰了咱们的清闲日子。” 阿黎:嗯? 坊间传闻云昭仪极宠爱姜肃,先前姜肃在外打仗,云昭仪在宫中殚精竭虑,还一度欲前去边境寻他,陛下劝了好久才平复了云昭仪的心情。 可云昭仪如今这话,怎么听上去对姜肃爱搭不理的? 【辣味系统】辣味菜单更新中——恭喜宿主解锁隐藏剧情,获得道具:牛油火锅底料x1,香油x3,干辣椒粉x1,请您尽快开启菜品——香辣牛油火锅。 阿黎恍然大悟,云昭仪性情大变便是如今解锁的隐藏剧情,她亦跟着系统所说,便没再执着要劝说云昭仪让姜肃进殿。 阿黎寻了些废砖砌好灶,将铜锅置于上方,烧得发红的炭火将锅中底料逐渐融化,漂浮的尖屁股辣椒混着翻滚的牛油浮动。 近乎一寸的厚油层盖住底下的清水,却无油烟四起,仅是赤色与八角茴香罗汉果等交融翻滚,辣香扑面,犹如牵着鼻腔的手,自锅中而来,弥漫散开。 宏国坊间按照麦国的配料做过火锅,可却少了火锅的原汁原味,殊不知灵魂是那极厚实的油面。 鲜嫩鸭肠自竹筷下锅,七上八下,先是沾了辣油浸入味,再来便是烫了全部熟了身,每下皆是激发鸭肠的鲜美与底料的辣香,二者浑然天成,再沾了些许干辣椒,刺激喉咙的美味便直冲味蕾。 阿黎将烫好的鸭肠放入云昭仪的碗内,碗中调味香菜芹菜与葱花,倒入香油与折耳根,鸭肠恰恰沾了些菜香,解了肠腥味,将鲜香嫩脆展现得淋漓尽致。 “娘娘请用。” 言罢,阿黎转眼便看见云昭仪几乎眼底放光,她用竹筷夹起鸭肠放入口中,牙齿与肠间的挤压发出清脆的嚼断声。 “!” 阿黎感觉自己的手猛地被人握住,随即便是云昭仪的惊呼:“小阿黎,救命,你是神仙对吗?” “你莫在怀安王府了成不,我花重金聘请你来我的竹桂殿,姜肃给你月银多少?我多出六成!”云昭仪激动得双颊绯红。 火锅热气弥漫,恰巧适宜这会儿化雪天,咕噜的热油烫了各种牛羊肉,沾独特香辣味调料,颇具麦国辣味特色。 云昭仪是桑国人,通商时便有幸尝过正宗的麦国火锅,入口便终身难忘,正是阿黎此时烹饪的味道。 “小阿黎,阿肃先前还跟我讲你做的菜难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觉着你呆在怀安王府里受委屈了呢。”云昭仪又放了块毛肚入嘴,“跟我说道说道,姜肃平日里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帮你欺负回去,委屈谁也不能委屈我们小阿黎。” “娘娘,其实郎君……” “赵阿黎,你敢在我背后嚼舌根?!” 门猛地被姜肃踢开,他手上提了一壶茶,桃花眸与云昭仪的如出一辙,可眉宇间添了阴鸷,那双眸子让阿黎觉得毛骨悚然。 “姜肃。”云昭仪放下手中的筷子,她提起裙摆走到阿黎前面,原本喜笑的脸微微沉了下去,阿黎心中一紧,便看见云昭仪用衣袖挡住她。 随即耳畔便传来女人格格不入的冷调—— “小阿黎,平日里他便是这般对你的?”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阿黎来不及反应,她垂头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轻轻捻起云昭仪的衣袖:“娘娘,郎君平日挺好,您瞧,他还给我买新鞋了的。” 话一出口,姜肃急了:“胡说,那不是我买的!” 云昭仪瞥了姜肃一眼,继续道:“也是,我瞧你那榆木脑袋也开不了这窍儿。” 姜肃的眸子沉了沉,周遭氛围似是低到极点,云昭仪亦是冷眼盯着姜肃,阿黎神经紧绷,她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说道—— “娘娘,午膳时间到了,火锅所需的蔬菜肉类已皆数置于桌上,我……我也该给郎君准备吃食了。” 话音刚落,姜肃却上前走来,他将茶狠狠地放在桌上,翻腾的火锅热油随着这震动跳跃起来,落在毛血旺和大刀腰片上。 阿黎目光正对上姜肃的眸子,她却瞧见对方眼尾似是泛红。 姜肃并未再说话,仅是提起步子大步流星走出门,末了将殿门啪地关上,甚至连云昭仪都没再看一眼。 阿黎眉头紧皱,头顶上却传来一声叹息,云昭仪转过身来,对阿黎道了声歉。 “阿肃此人性子犟,有些地方还请小阿黎多担待,他幼时缺乏管教,陛下一早便将他送去军营,吃的苦多,怕的人也多。” 阿黎纳罕:姜肃竟还会有害怕的人。 不过她确实也没觉得姜肃此人糟糕,有时还有些小别扭,只是前世的执念未放下罢了。 阿黎知道那是生死仇,若是设身处地,她亦难以释怀,何况是铁骨铮铮的刚硬男儿姜肃。 阿黎重重地点点头,小脸奶呼呼的:“娘娘请放心,我从未记恨过郎君,我也晓得他只是嘴硬,他还给我买了手套和暖鞋。” — 窗棂透暖光,午日照高棱,阿黎突然意识到姜肃必须及时用膳,今早他仅在轿子中草草吃了些囊,水都喝得少,这儿定是饿得不行。 她将云昭仪这边的火锅打理完毕,跟云昭仪打了声招呼借用膳房后便小跑出殿门。 她得负责姜肃的午膳。 可阿黎哪晓得姜肃去了何处,出得急连御寒外衣都没穿,冷得直打哆嗦。 “赵阿黎,这里。” 阿黎循声而去,却见姜肃倚靠在转角处,他眸子微眯,脸色有些苍白。 “郎君,我并未……” “我晓得了。”姜肃别过脸去,他泛白的双颊微微泛起绯红,声音渐渐软下来,“方才我没走开,听见你们说的话。” 阿黎点点头,她昂起脑袋,圆溜溜的杏眸干净得能一眼见底,她挑眉道:“其实郎君送的手套我没扔。” “我放在柜子里呢。” “赵阿黎,你……”姜肃愣了。 阿黎承认先前其实有点坏心思,她故意那么对姜肃说,就想瞧瞧他是何反应。 别扭到不行,妥妥的口嫌体正直。 “你诓我?”姜肃立马站直身子,他怔怔地盯着阿黎,似是万万没料到般,像是石像立在那处。 “是啊郎君。”阿黎突然大了胆子,她对姜肃吐吐舌头,“郎君整日都这么端着,真是累死了,我念着要不便搏一把,将郎君的假面捅破瞧瞧。” “捅……什么捅!”姜肃急得说话犯结巴,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目光瞟向别处,生生将话题转移走,“轿子里是黄嫂做的吃食,我瞧着做多了些。” “你……” 姜肃轻咳一声,他盯着阿黎软糯糯的双颊,突然感觉自己耳根发烫。 “嗯?” “我吃不了那么多,你过来帮我吃些。” 面对姜肃别扭的要求,阿黎只得笑笑,乖巧地坐在他的脚下,像是小糯米团子般蜷缩,拿起酸枣糕啃了满脸。 — 轿子停在竹桂殿旁,午日的光将轿顶的雪融了个干净,烤得顶子上暖洋洋的,昨夜大抵是宏国今年最后的雪风,过后,便是春暖花开了。 黄嫂备了些酸枣糕和酸梅汁,即便在外面搁了如此之久,食盒中亦是热气腾腾,黄嫂心细,还在食盒里放了现代的隔热锡箔纸,恰恰满足江苏的胃。 阿黎乖乖地坐在轿子沿上,她拿了个酸枣糕吃得尽兴,眼眸一抬却看见前面来了大群侍卫和婢子。 阿黎揉揉眼睛,她想看清楚来者何人,却觉得自己后颈衣领被姜肃扯了去,狠狠将她拖进轿子里。 “嘘。” 姜肃对她比了个手势,阿黎瞧见对方的黑眸沉了下来。 姜肃的手依旧扯着阿黎,冰凉的指关节有意无意沾着她脖子,蹭得她头皮发麻。 “别动。”姜肃又道。 狭小的空间中安静得不像话,阿黎听见外头轿子落地,周遭混着一群人的脚步声,尔后老公公尖着嗓子叫了声—— “陛下驾到——” 浩浩荡荡的宫廷车队从阿黎所在轿子旁驶过,阿黎转过头正对上姜肃的眸子,她却感觉对方眼底掺杂了些不自在。 “郎君,咱们如今做甚?”阿黎小声问。 可姜肃却像没听见般,眉头拧成几乎成一团,阿黎又叫了声,姜肃这才反应过来。 “待陛下进殿后,咱们再跟着进去。” 阿黎心底其实困惑,她先前在末世看过些遗留下来的小说,大多皇帝的儿子都得唤皇帝“父皇”亦或是“父君”。 自打阿黎穿书来,听过姜肃向陛下进言,或是进宫请安,可她却一直听姜肃唤的是“陛下”。 第11章 文人诗歌会 阿黎抬起头看了眼姜肃,对方眼底泛起的是冷意,吓得阿黎一哆嗦,又乖乖垂下头。 待外头最后的脚步声消失时,阿黎才谨慎地钻出轿子,她扒拉住轿子的边缘,确认没人后便将姜肃叫出来。 “走,进去瞧瞧。” 阿黎点点头,便跟在姜肃身后走近竹桂殿,可两人刚进主殿,便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巨响。 阿黎感觉身后人脊背一疆,随即便听见殿内云昭仪的声音。 “陛下日理万机,怎的今日还如此大阵仗地来瞧臣妾?” 云昭仪此时声调绵软,似是涟漪水纹般温柔,与她吃火锅时候两眼放光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这声音听着,却有些过于淡漠了。 “昭仪,朕记得同你讲过,入了宏国你便与那桑国毫无干系,你做甚食这呛人味道?是朕予你的还不够吗?”皇帝道,“你身子骨弱,莫吃坏了身子。” 云昭仪继续道:“此为麦国的牛油火锅。” “那麦国的更不能吃!” 阿黎算是听明白了,即便奉元六年已为和平年代,三国共同通商外交,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宏国皇帝有些固执己见,排斥外来事物。 虽说开了夜场,也通了麦国蔬菜和桑国纺织品,但宏国是战胜国,宏国皇帝姜景任多少有些看不起其他两国。 阿黎又抬起头瞟了眼姜肃,对方唇瓣微抿,连拳头都攥得死死的,手上青筋爆出。 阿黎听见云昭仪轻笑一声:“陛下贵为三国之首,忧虑国家之事臣妾自然都懂,不过前些日子打了霜,宏国多地闹饥荒,臣妾吃些不值钱的辣味食物,算是给咱们国库节约了一笔。” “臣妾皆是为宏国着想,陛下莫要误会臣妾。” 云昭仪混迹后宫,艳压群芳,独得圣上恩宠,讲话知孰轻孰重,视时局变化而定,才能在后宫活到今日。 姜景任听后立马变了脸面,他往云昭仪身边靠了靠,乖乖地给她按上了肩膀:“果然是朕的昭仪,可比皇后贵妃那些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云昭仪赔笑道:“承蒙陛下厚爱,不过臣妾万万比不得皇后和贵妃娘娘。” — 云昭仪和姜景任一来二去,阿黎却觉得姜肃的脸色愈发难看,待姜景任走后,姜肃才缓缓地从角落中走出来,阿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亦没多说一句话。 “母亲,我方才在殿门外遇见了陛下。”姜肃顿了顿,“我与他道过安。” 阿黎时刻跟在姜肃身边,她知道姜肃在撒谎。 他们明明是躲在轿子里的。 云昭仪缓缓坐下来,她将毛肚按在火锅里,方才的假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面色微沉,吃了口毛肚后又喜笑颜开。 “陛下没为难你吧?”姜肃问道。 “没呢,他能耐我何?”云昭仪似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对姜肃和阿黎招招手,“快快坐下,火锅得一家人吃才有滋味,李忠良,来,你也坐。” 云昭仪给阿黎夹了块蒜香辣牛肉,阿黎用余光瞟了眼姜肃,确认他没露出凶神恶煞的眼神,这才张开嘴吃下云昭仪的牛肉。 “小阿黎忒乖。”云昭仪笑起来,“我做梦都想有个你这般白白软软的小姑娘。” 阿黎听到云昭仪这般夸自己,心底还挺开心的,她咧嘴笑了,圆圆的杏眸变成了弯月牙。 “阿肃,来,你也吃……”云昭仪的声音逐渐变弱,她对上姜肃的眸子,猛地愣怔,刚要说出的话似是哽在喉咙处,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姜肃垂眸道:“母亲,今日便到这里吧,我还有课业,便回府了。” 云昭仪没作声,只听见姜肃又道:“您若是馋阿黎做的辣食,我便每日让她出府来给您做,您久居深宫,多少也闷得慌。” “可以跟她聊聊天,反正……” 阿黎发现姜肃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她转头看去,对方却又轻轻别过头。 “您多保重。” 言罢便转身离开,阿黎紧跟着,云昭仪这厢又拉住她的手:“小阿黎你先等等,我有事儿想交代你一下。” 阿黎嘴里包着牛肉,双颊撑得像是装了两个小汤圆,她拉拉姜肃的衣角,昂起头看他。 “听母亲的,我在殿外等你。” — 竹桂殿地处偏南,少了皇宫的喧嚣,却离冷宫近很多,竹林幽深,姜肃踩着落地的竹叶,眉头紧皱,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前世他征战三国之际,云昭仪从城头一跃而下,死得凄惨,尔后被拖到后山草草地埋了,甚至连墓志铭都没有。 听闻是姜肃被送去边境征战时,云昭仪哀求姜景任将姜肃接回来,却被皇后寻了把柄,扣上了个卖国通敌的罪名,她被众嫔妃羞辱谩骂,成了宏国的祸国妖姬。 姜肃不知云昭仪是因何没的,可他知自己头顶那个好父亲,面对众臣压力,选择不理此事,软弱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得。 思及此,姜肃双目赤红,他伸手捏住身旁竹竿,胸口上下起伏,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 “郎君?您为何还在此处?” 云昭仪没跟阿黎说什么,因此阿黎只停留了片刻便走了出来,正巧在竹林这边碰见姜肃,便踩着小碎步朝他跑过去。 阿黎用手戳了戳姜肃的后背,又探出头去,正巧四目相对。 “郎君?”阿黎又试探道。 “母亲跟你说了些什么?”姜肃缓了口气道。 阿黎伸出小手,把五根手指撑得直直的。 “娘娘让我每日去帮她做辣味吃食,一个月月银有五两银子呢!” “五两啊,跟李总管的月银一样多。”阿黎掰着指头,一脸认真,“还有郎君在怀安王府给我的一月二两碎银……” “你现在一月七两。”姜肃道,“赚大发了赵阿黎。” 阿黎点点头,含笑的杏眸里似是灌了水,看得姜肃有些发愣。 “待我有钱了,便给郎君还一双手套和鞋子。” “还什么还?”姜肃没好气道,“都说了那是李忠良买剩的,瞧你高兴那样,就是个傻的。” 阿黎憨憨地笑起来,她跟在姜肃后面,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竹叶,小脚在新鞋里打转,却准确地踩在竹叶上。 碧空没再下雪,二月的倒春寒也算是顺利度过,阿黎算着日子,再过一段时间大棚里的菜便成熟了。 — 回府的时候众人得需路过景宁王姜余的府邸,街坊喧闹,集市里剁肉的羊膻味飘在四周,阿黎跟在轿子旁边,小脚往鞋子里又送了送。 可就在这时,李忠良突然停了下来,阿黎没刹住车,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便听见景宁府门口传来男子的声音—— “姜肃,听闻今日你进宫见了云昭仪,还带了府中的小厨娘去?” 阿黎猛地抬头,她当然晓得此人说的是自己,她盯着在前方拦路的姜余,脸缓缓沉下去。 阿黎承认她特别不喜姜余此人。 “郎君……” “别管他,继续走。”姜肃在轿中道。 “欸姜肃,既然来了我景宁王府,不妨来我府中坐坐?”姜余缓缓踱步靠近轿窗,眼底闪了道冷光,随即一把撩开轿窗的帘子。 “恰巧府中今日设宴,宏国文人诗歌赏会,学子监的夫子不是同咱俩讲过吗?得多开设些陶冶情操的文人会。” 阿黎很明显听见姜余加重了“文人会”三个字,可她记得辣味系统说过,姜肃在学子监课业成绩最差,胃病便是被罚节食给犯的。 “雪风已过,难得放回旬假,莫不是怀安王不给我这个面子?” 姜余字字皆是盛气凌人,阿黎晓得姜余是皇后血脉,嫡系长子,见不得姜肃战功在身,明里暗里都没想要他好过。 这回估摸着便是要借文人诗会之事,叫姜肃难堪。 阿黎听见轿子里人站起身,掀开轿帘走下。 “余郎君既然邀请我,岂有拒绝之理?”姜肃对李忠良道,“你且先回府,叫黄嫂帮我把泡菜粥先热上。” 李忠良点点头,他带着其余人回去,阿黎也准备跟着离开,可这时一只手拦住她的去路,阿黎对上姜余的眸子。 那双狡黠的狐狸眼看着忒不适。 “小厨娘留下呗,正巧我那后厨也想同你讨教讨教。” 他语气微沉,细声道:“她们倒是挺欢喜你先前的香辣蛋包饺的。” — 阿黎跟着两人进府,文人诗会在前厅,膳房在后院,姜余便叫人带阿黎去膳房,可好巧不巧,姜余叫的人正是前些日子被赶出来的殷娘子。 阿黎确实没料到殷娘子又入了景宁王府,可她与殷娘子四目相对之时,对方眼底含冷的恨意像是冰窖,阿黎有些脊背发凉。 “殷娘子,让赵阿黎去膳房帮忙做些糕点,待会儿端上诗会来。”姜余嘱咐道。 “遵命郎君。”殷娘子答道。 待姜肃姜余两人离开后,殷娘子缓缓转过头来,原本娇美的五官登时拧成一团,见到阿黎似是见到过街老鼠。 “赵阿黎,你还敢来景宁王府,我已经被郎君赶出来了,你怎么还敢……” 许是气得没缓过气,殷娘子哽了声又道:“你还敢跟在肃郎君身边,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藏着什么鬼,你就是想害死他!” “麦国的奸细!”殷娘子指着阿黎的鼻子,“在怀安王府,我已经见到过不止一次你给肃郎君下毒了,你这个麦国的毒妇!” 第12章 香锅麻辣烫 阿黎愣怔,她的脑子被殷娘子噼里啪啦的骂声吵得嗡嗡的,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是何情况。 这殷娘子不该是景宁王的人吗,怎的听这话却处处为姜肃着想? “殷娘子,这会儿只有我俩,你就别装了,你不是余郎君的人吗?” 话一出口,殷娘子愣了片刻,却又像是气笑了,她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嗤笑:“谁跟你说的呆在景宁王府就是余郎君的人了?” “啊?” 此时两人已走到膳房门口,里面白气弥漫,混了梅菜扣肉的熏香,门缝中隐隐传来柴火燃烧的味道,殷娘子缓缓把门打开,阿黎便看见里面五位厨娘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她。 阿黎潜意识是想逃的,可殷娘子拦了她的去路,没法逃走,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五位厨娘朝她走来。 “你就是赵阿黎?”一位厨娘道。 阿黎见她拿着菜刀,满脸横肉,下意识别过脸去。 姜余厌恶姜肃,阿黎估摸着景宁王府的人亦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瞧。 可却阿黎感觉自己手里一股温热,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刚蒸好的麻花水饺。 紧接着她便听见胖厨娘对殷娘子道:“你怎么把人家姑娘吓成这样,明明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现如今苍白得不成样子。” 殷娘子撇撇嘴:“我本就不喜麦国的奸细。” 阿黎愣怔,随即低下头,她又想起这个糟糕的舆论是由姜肃传出来的,心里有点闷得慌。 “殷娘子,你这话说得便有些忒不厚道了,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奸细?”胖厨娘摆摆手,她垂下头,摸了摸阿黎的脑袋。 “赵阿黎是吧?我听说过你,先前学子监外的香辣蛋包饺就是你做的,我家郎君当时哈喇子都流出来,吵着嚷着要我给他做着吃。” 阿黎疑惑:“您家郎君是?” “五品官员府中的一小公子,不过余郎君也是我家郎君。”胖厨娘道,“这年头钱不好赚,谁还打一份工啊。” 胖娘子俯在阿黎耳畔小声道:“况且这景宁王挑食得很,若不是瞧这主儿给的月银多,我们还早就不干了呢。” 胖厨娘瞅了眼殷娘子:“这不,殷娘子打了三份工,结果被肃郎君发现,以为她是余郎君的间谍,便给她请出去了。” “鲍萍,别什么都往外说,你省着点儿。”殷娘子细声道,她又恶狠狠地瞪了眼阿黎,“不准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要不然看我不骂死你这个小蹄子!” 阿黎乖巧地点点头,她看着手中的水饺,水汪汪的杏眸倒映出鲍萍的脸,对方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俯下身,冷不丁地捏了下阿黎的脸。 “别听殷娘子胡说八道,她嘴上不饶人罢了,欺软怕硬得很,以后碰见她,莫表现得这般柔柔弱弱的,倒给她涨了势气。” 话音刚落,膳房中却传来一声惊呼,阿黎循声赶去,却见最里头的铁锅里燃起了烈火,可膳房中少了铁锅盖,阿黎二话没说,走过去立马将旁边洗好的青菜叶给倒进去。 锅中热油跳在青菜叶上,透绿嫩叶死死盖住火焰,随着炸开热油声音的减小,阿黎这才松了口气。 可这时旁边的厨娘眼底木讷,登时哭了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余郎君特地吩咐过,这素青菜叶要沾麻酱吃的,如今入了油,也没多余的青菜,死……我死定了呜呜呜。” 阿黎愣怔,她看向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厨娘,心里一阵自责,她光想着快点把火灭了,却没想过青菜有别的用处。 好心倒是办了坏事。 “赵阿黎,我就说你只会捣乱!”殷娘子一把推开阿黎,得亏胖厨娘扶着阿黎,才没让她撞到灶台的尖角处。 “殷会梅,你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胖厨娘皱紧眉头,她弯下腰摸摸阿黎的头,“阿黎没事吧?” 阿黎摇摇头,她垂下脑袋,余光瞥了眼锅里还在煮着的青菜,殷娘子在灶台前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嘴里还咒骂着难听的话。 “麻酱……青菜……”阿黎突然想到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抓住胖厨娘的衣袖道:“鲍娘子,余郎君说只说要生青菜沾麻酱吗?我可以重做一个菜品,到时候若是余郎君不喜,事责我担着便是,不会波及你们任何人。” “可……” 殷娘子插嘴道:“鲍萍,让赵阿黎来,我倒要看看她能耍什么花样。” 无人阻拦,阿黎走上前去,她刚刚拿起锅铲,脑子里便出现一阵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辣味菜品——香锅麻辣烫,您将获得道具:火锅底料x1,速冻虾饺x20,牛奶x1,牛筋面x1,方便面x1,撒尿牛丸x10,福袋x6。道具现在皆为您下锅。 青菜叶覆盖之下,绛红色缓缓弥散,翻滚的热油将青菜瞬间淹没,露出个个饱满的丸子和虾饺。 牛筋面与方便面混合,沾了火锅底料的赤色,空隙间汩汩地冒出气泡,飘香顷刻间回荡在整个厨房,盐巴入水,耗油下锅,辣中添了香。 待虾饺和丸子熟透漂浮起时,阿黎便将旁边的麻酱倒入锅中,面条子瞬间变得浓稠,冒泡的声音更加清晰。 阿黎将系统给的牛奶倒入,算准时机,见那牛奶扩散之际,拿起竹筷将锅里内容搅和搅和,辣味刹那间弥散开来,牵人鼻腔,但也没全压了麻酱的味儿。 众厨娘看得愣了神,皆没想过阿黎的食材从何而来,她们直直地盯着锅里的菜,全都呆若木鸡。 “殷娘子,鲍娘子?” 阿黎已将麻辣烫盛入大号琉璃盏中,五色琉璃色包裹了浓腻的赤色,混着香味,似幻似仙。 “啊……啊?”殷娘子缓缓回过神来,她的目光落在阿黎端着的麻辣烫上,清了清嗓子问道,“这是何物?” “麦国的麻辣烫。”阿黎随口答道。 她其实并不晓得麦国有没有,只是瞎诌的。 初春暖却寒,倒是个吃麻辣烫的不错时候。 “肃郎君简直是好福气呐……啧啧。”胖厨娘在旁边羡慕道。 “我不知余郎君是否会喜欢,但青菜确实已经煮熟了,我没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做个麻辣烫。” 阿黎将麻辣烫端在桌上,她其实心底有些担心,若是姜余跟姜肃一样不碰辣味,到时候若是惹得姜余不快,姜肃丢了颜面,那她估摸着回府铁定会挨骂。 但阿黎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偏是要赌一赌。 “既然做好了,便端过去吧。”殷娘子倚靠着墙壁,她摸摸自己的鼻子,很明显地咽了咽口水。 “嗯嗯嗯。”阿黎答应道。 “对了。”鲍萍从膳房里端出一盏琉璃盘,盘中皆装了马蹄糕和梅花香饼,“你把这些也给郎君们送去。” 殷娘子补充道:“莫想着下毒害人。” 阿黎点点头,她算是明白了,殷娘子话里虽是一股狠劲儿,但这厢眼底却带了水般的柔和,掺了关切。 阿黎虽对先前殷娘子的事情仍有些膈应,但她不会主动去招惹旁人,她也从没想过要报复,不过之后她也没打算再跟殷娘子有所接触了。 — 景宁王府比怀安王府大的不止一星半点,阿黎惊异于其嫡长子之府的气派。 府中珍贵花草数不胜数,红漆砖瓦,雕虎殿门,后院还砌了湖中亭台,忒是美了些。 文人诗会所在便是前厅,姜余令工匠引了湖中水至前厅,便形成了条蜿蜒小溪,流觞曲水,别有雅致。 “肃郎君既是来了,要不便给我等吟咏几句?早年便听闻郎君战功赫赫,近一年里又入了学子监,遣词造句该有些起色了吧?” 阿黎隐隐听见嬉闹的声音,她顿住脚步,接着便听见有人附和道—— “郎君大抵不会只认一半字儿了吧?” “哎呦各位,瞧瞧我这榆木记性,前些日子我同郎君一块去夫子那儿背书,我全篇都背完了,肃郎君呐,字儿还没认全呢!” 随即便是众人的哄堂大笑,阿黎距离前厅不过几步,她将窸窸窣窣的谈论听了个遍,她眯起眼睛便瞧见姜肃沉下来的脸。 姜肃死死拿着茶杯,指尖泛白,阿黎见他喉结滚动,脸色甚是难看,像是打算摔杯走人。 “肃郎君,各位说话皆是直来直去,若是戳了你的痛处,可一定得告诉我。”姜余拍拍姜肃的肩膀,狐狸眼睛笑得几乎要眯起来。 姜余把目的在脸上表现得是明明白白,阿黎晓得姜余此人就是要看姜肃出糗。 姜余道:“肃郎君,您倒是来一句,若是不来,便只得自罚一杯纯酿了。” 阿黎看见姜余拎了酒壶放在姜肃跟前。 众人皆知宏国纯酿是三国中数一数二的酒中极品,亦极易醉人,若空腹饮下,胃便火辣辣得疼。 姜肃本就有胃病,阿黎在府中也不见得他饮酒,若这杯下去,他的身子哪里受的住? “大伙儿都莫为难肃郎君。”姜余摆摆手,他佯作叹气模样,“要不这样,肃郎君给我们背背前些天夫子教我们的文章如何?” 这时一阵电音在阿黎颅内响起。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姜肃从小未上过学堂,三岁便被送上军营直到十五岁,之后便征战四方,学子监夫子所授予的知识是按照正常学龄学习的郎君安排的,姜肃课业落下众多,所学甚少。 “背不了?”姜余嗤笑,“肃郎君,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姜余倒了满满一杯纯酿递给姜肃,他挑挑眉,似是心情极好:“喏,喝吧。” 似是料到姜肃没理由拒绝,姜余唇边又闪过一道窃笑。 姜肃淡淡地接过纯酿,这边却传来阿黎的声音—— 第13章 撒尿大牛丸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声音似是牵动了人的味蕾,不远处飘来辣味,可隐隐还渗了些麻酱的香,白烟缓缓漂浮,却见阿黎将琉璃盏轻轻放在桌上。 阿黎又继续背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声音既出,包括姜肃在内的众人登时愣怔,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阿黎,近乎瞳孔骤缩。 阿黎挑挑眉,她软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转头看向姜余:“夫子昨日教的便是这篇吧?” “王勃的《滕王阁序》。” 阿黎对众文人鞠躬,她不懂宏国的礼仪,动作别扭极了。 “我家郎君昨夜背得忒久,我在屋外守夜听着都会背了,他怎么可能背不了呢?”阿黎看向姜肃眨眨眼道。 似是被辣香引诱般,众人先前的质疑声渐渐沉了下去,姜余咽了咽口水,眉头紧皱,那双狐狸眼瞪得阿黎背脊发亮。 姜余讪笑:“那你倒是让他背啊。” “郎……” “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姜肃站起身。 男子声音清朗干净,字正腔圆,如同化雪般丝滑,众文人原本鄙夷的目光逐渐缓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也沉了下去。 姜余的脸色却愈发难看,在姜肃背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牙关紧咬,大吼一声:“闭嘴!” “……” 前厅安静,文人们皆是瞠目结舌,缘是姜余在朝堂乃至平日都是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如今的模样却像极了撒泼,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行了,今日的诗会到此结束,都快给我走了。”姜余咬牙切齿。 可话出口,却没任何一人走,半晌后才有人怯生生道:“余郎君,诗会吃食咱们可是一口没吃,如今散会时想尝尝,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吃?”姜余冷哼,“你们想尝何物?” 末了他深吸一口气,大骂道:“都给我滚!” 这声吼似是用了十足的愠怒,吓得阿黎都打了个寒颤,景宁王府的侍卫将众文人给轰了出去,前厅狼藉一片,都在辣味中混乱。 姜余的脸气得发青,他转头看向姜肃,肩膀几乎在发抖。 “姜肃,你耍我呢?”姜余指着阿黎,“你和你府里这个麦国奸细合起伙来整我,让我下不来台面!” “你信不信我向父君禀告你勾结奸细!” 姜余走到麻辣烫跟前,他死死等着浸在浓稠汤里的青菜,额头几乎青筋爆出。 他猛地转过头来,指着阿黎的鼻子大骂道:“赵阿黎,你这是什么腌臜玩意儿,我景宁王府的狗都不吃!” 说着便拿起竹筷,将里面的牛丸扔了出去,可就在落在地面的瞬间,姜余养的獒犬便摇着尾巴跟过去,叼起丸子,屁颠屁颠地跑开去。 “……” 阿黎捂住自己的嘴巴没笑出声来,她昂头正对上姜余阴鸷的眸子,头皮发麻,生生将笑意咽下去。 阿黎被盯得有些害怕,她的杏眸像是灌了水,怯生生道:“余郎君要不也……也尝尝?” 说话之际,麻辣烫的香味随着风荡漾开来,狠狠往姜余鼻子中钻,阿黎看见对方又咽了咽口水,步子往前挪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沾了辣椒皮的福袋上。 “那……” “那既然余郎君不吃,我便端去给膳房的姐妹们了,反正她们忙活了些时候,午膳都没用,恰巧可以给她们填填肚子。” 阿黎看准时机,在姜余拿起竹筷将要触碰到碗沿时,突然用手挡住,让对方捻了个空。 “谁说我不吃?”姜余推了把阿黎,“此菜从我府里膳房端出来的,那便应该是我先尝尝。” 阿黎往后踉跄了几步,若非姜肃扶了她一把,她估计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浓稠的牛奶混着绛红色的辣味汤汁,夹起的牛丸在冷空气中汩汩地冒着热气,棕色外皮上似是镶嵌了牛肉颗粒,饱满得像是快要炸裂开。 姜余夹起一个迫不及待地放在唇边,他眼睛放光,随即张嘴一口咬下去。 “啊烫死了——” 阿黎抬眼瞧去,只见姜余咬牛丸之处的前方正正好好裂开了道口子,一口下去,渗入牛丸中的汤汁便立马喷涌而出,恰恰飞溅在姜余的脸上。 “赵阿黎!”姜余捂住自己的脸狠戾道,“你是故意的!” 阿黎昂起头,她瞧姜余脸烫得绯红的狼狈样儿,心底竟是感觉出了口恶气,大着胆子道:“余郎君自个儿吃的时候没注意,怎的还要怪在我这个下人身上,未免太小肚鸡肠了些。” “对了,我记得郎君们明日便得交夫子留的课业了,也不知余郎君写好没,别生气误事,遭明日夫子责罚。” 阿黎转过头对姜肃挑挑眉,姜肃便立马懂了她的意思,接话道:“抱歉兄长,我如今还得先回府完成课业,今日多谢你的款待。” 言罢便长揖后离去,阿黎听见姜余在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原本是忍住没笑的,可就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她只觉得腹部一阵抽搐,猛地笑得合不拢嘴。 “郎君,景宁王好蠢哈哈哈哈哈。” 阿黎承认自己从未这般嘲讽一人,她亦属实没想到自己胆子能这般大,敢暗暗整蛊嫡长子,可她抬头看见姜肃隐隐忍住的笑时,竟还觉得挺有意思。 赵阿黎,你变得真坏。阿黎暗暗想。 姜肃双手抱于胸前,他偏头看着阿黎,缓缓开口道:“你是如何晓得我只会背那一段的?还晓得夫子留有课业。” 话一出口,阿黎又噗嗤笑了出来,她眼尾勾出段弧度,眼眸几乎弯成月牙状。 “这是郎君您自个儿说的。” “嗯?” “昨夜刮雪风时,郎君洗碗后便累得睡着了,其实原本我也是睡着了,可周遭环境安静,郎君的梦呓便格外清楚,您说……” 阿黎清了清嗓子,腮帮子鼓鼓的,她故意压低声音,学着姜肃睡着时懵懂的声音道:“夫子,学生明日的课业写不完了,您留得忒多,写到猴年马月也写不完,学生要死啦!” 阿黎见姜肃的脸登时红成了猴子屁股,她却没停下,心下觉着有趣,越发猖狂起来。 “郎君做梦还吐泡泡,像是小锦鲤般,然后模糊着把《滕王阁序》的那段背出来,末了还呜呜地哭。”阿黎捂嘴道,又学着姜肃道—— “夫子,别打我了呜呜呜,我不想被罚抄,我真的只会背这一段呜呜呜呜——” “赵阿黎,你给我闭嘴。” 姜肃的脸几乎红透,像是被蒸熟般,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半晌才说道:“走,我们回府。” 言罢便立马踢腿大步离开,阿黎跟在他身后小跑,还对他吐了吐舌头。 “郎君,还有呢,要继续听吗?” “不听!”姜肃捂耳道,“你最好也给我忘干净。” “哈哈哈哈。”阿黎被姜肃这般模样给逗笑了,她偏了偏头,乖巧道,“遵命郎君,我已经忘啦!” “我信你个鬼。” 赤云聚拢,炊烟袅袅,宰肉声在街坊周遭愈来愈弱,街边热闹的首饰摊子收了,夜市的小食车推了出来,蒸笼热气弥漫,面条的麦香渐渐飘远。 宏国算是真的入了春,阿黎撅起鼻子,好像连风都暖了。 — 宏国的三月来得忒快,阿黎每日去高粱棚子处照顾农作物,今日便是前些日子允诺姜肃收成的时候。 阿黎大清早便穿了鞋出来,她在姜肃送的鞋里垫了张鞋垫,穿上去正正好好。 【辣味系统】现计算宿主近一月赚钱总额:共三十两银子。其中大半是宿主通过教府中众人打麻将和斗地主所获,系统不支持您使用投机取巧的方式。 阿黎摸摸脑袋:“反正钱赚够了吧?” 【辣味系统】:据系统检测,您还差最后二两便可解锁“酸”,请您在新的季度继续努力,连线到此结束,祝您三月愉快。 随着电音在脑子里散去,阿黎走到高粱棚子前,在先前她托黄嫂去集市上买了萝卜番薯和土豆种子,如今只要把棚子拆了,让农作物晒晒太阳,便可以收获了。 “黄嫂,您能帮我一起把棚子拆了吗?”阿黎高兴地跑到膳房,寻了黄嫂同她一块揭幕。 “小阿黎果真还是跟从前一样能干。”黄嫂夸赞道。 阿黎将固定的三脚区松开,高粱棚子便剧烈地晃了晃,她担心顶部的高粱落下砸坏农作物,便先寻了长棍将顶部编好的棚拆掉。 “弄得如何了?” 姜肃端了碗银耳汤过来询问,他的胃在这一月里已经治得差不多,不过得多喝热乎的暖暖。 “马上就好啦。”阿黎道,“郎君来得正好,现在我便打开给您瞧瞧。” 话音刚落,阿黎便拉住绳索,高粱棚子的四周轰然朝两边倒去,随着剧烈的声响,阿黎笑嘻嘻的,可当她看向姜肃时,却感觉对方的眼底泛起了阴鸷。 “赵阿黎。”姜肃叫了声她,冷到极点的声音像是冰窖般,让阿黎脊背发凉。 “这就是你给我种的粮食?全是辣椒……嗯?” 第14章 口嫌体正直 姜肃继续道:“做饭也给我做辣口的,如今连种农作物也是种辣椒,赵阿黎,你对辣椒是有什么独特喜好吗?” 上扬的尾音带了愠怒,阿黎感觉头皮发麻,她咽了咽口水,登时懵了。 “郎君,我种的是萝卜和红薯啊……” 阿黎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声音细得几乎像是蚊声,黄嫂亦是同样诧异地看着她。 阿黎心下有些虚,僵硬地转过头去,瞳孔登时缩成两个小圆点—— 她看见嫩绿的萝卜藤上面挂了密密麻麻的小米红辣椒。 “……” 阿黎傻了。 【辣味系统】抱歉宿主,辣味系统自动为您更新农作物,因未解锁“甜”这种口味,所以您不能种出多糖类的淀粉农作物,请您积极赚钱达到解锁条件。 电音消失在阿黎颅内,她缓过神来,对上姜肃的眸子又缓缓移开,大拇指互相抠着,头慢慢垂下。 “郎君,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好,你说说。” 阿黎觉得姜肃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利箭,将她浑身上下刺了个干净,心里忍着秘密,但她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郎君。”阿黎鼻头发酸。 她是有些自责的,如今集市蔬菜价位急剧上涨,二月打霜时候让宏国粮食产量低迷,怀安王府每日省吃俭用,为的便是候着这块地里的粮。 “二月初的赌,不知你可还记得?”姜肃问道。 “记得。”阿黎点点头,“若是未种出粮食,便离开怀安王府。” 姜肃漆黑的眸子似是潭水般毫无波澜,阿黎余光瞟到对方眉间紧皱,唇瓣微抿,好像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郎君,阿黎这月做事忒是积极,我们做下人的都是有目共睹,平日里她亦是省吃俭用,生怕多花了咱们怀安王府的银两。”一旁的黄嫂道,“您能否……” “黄嫂,谢谢您。”阿黎伸出手捻了捻黄嫂的衣角,她杏眸灌水,饶是眼尾泛红,鼻头酸得不行,她亦忍着没哭。 有何委屈的,知错就得认罚。 阿黎吸吸鼻子,接着笑道:“先前的赌约我定严格遵守,怀安王府里少了我一人的饭,咱们府便能多撑几日,阿黎不是个不懂事的人,做错了就得挨惩罚。” “我现在便去收拾行李,今儿个日子挺好,春三月,暖阳照,莫因这般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 阿黎双手的大拇指互相抠着,她垂下头挪动步子,尔后觉着自己这般似是有些矫情,她便立马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跑去。 碧空如洗,春日灿烂,却衬得周遭静得可怖,透绿叶间泛了新出的芽,摇晃中便见姜肃狠命攥紧的手。 “郎君,你当真要阿黎走?”黄嫂眉头紧皱,“你可知府外面是如何传她的?” 姜肃目光死死落在辣椒上,他胸腔中的怒火没散,瞪了黄嫂一眼:“先前咱们的农作物是被她薅没的,二月初亦是她自个儿说要照料的,原本我念着她知错能改,却没想到她全给我种辣椒,我确实见阿黎方才神情有些不对,但我不信她个麦国人会不认识辣椒芽苗。” “她本就会装傻充愣,黄嫂,这事儿不是你我皆知?”姜肃道。 “而且我本未在意先前的赌约,方才只是吓吓他,谁知道……”姜肃声音渐弱,他顿了顿,像是出气般愠怒道,“是她自己要走的,我才不管她。” 黄嫂狐疑地觑了眼姜肃,立马看出端倪,轻笑一声道:“郎君这是舍不得小阿黎了吧。” “这些天里您每晚都在阿黎屋外晃悠,我都看见好些次了。” “胡说!” 话音刚落,姜肃顿了顿,他转头瞟了眼手中的银耳汤,突然似是想到什么,没好气地啧了声。 他把瓷碗递给黄嫂,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便朝阿黎的屋子走去。 “郎君往哪儿去?”黄嫂像是看透了一切,她捂嘴笑起来,目光落在姜肃同手同脚的走姿上。 姜肃道:“散步。” — 阿黎东西并不多,收拾也忒快,同屋的裴锦姑娘帮她将床榻罩好,还给她的手里塞了个酥油饼。 不过这姑娘是个喑人,听闻是隔壁面摊老婶子的孙女,卖到怀安王府来的。 阿黎对裴锦道了声谢,低头便看见自己脚上那双棉鞋,大抵不算自己的东西,还是留下妥当,她又把自己的破草履换上。 阿黎缓缓推开门,却没意料中的光撒在自己身上,她觉着奇了,抬头便对上姜肃那双漆黑的眼眸。 “赵阿黎。”姜肃唤了她一声。 阿黎怯生生道:“郎君,我立马出府,您莫要催我了。” “催你?”姜肃挑眉,“我遂了你的愿了是吧,这才过了几刻,你包囊都收拾好了?” 他又转头看见阿黎的鞋:“你这破草履为何还没扔?” “郎君的棉履颇是贵重,阿黎实是不合适穿它,何况我出府后,穿这般好鞋,亦会招人非议。” “郎君好意,阿黎出府后定会记得。” 阿黎话里三句不离个“出府”,姜肃的脸缓缓垮下来,眉头皱起,他眼底闪了道冷色,声音淡下来:“你想出府是不是?” 姜肃觉得心里不好受,像是闷在罐里般,他往阿黎瞳孔中看去,感觉里面像是一汪毫无杂质的清水,先前他倒是挺欢喜这双眸子,可如今看来,却觉得愈发看不透彻。 姜肃觉得阿黎总是表现得过于乖巧,甚至到了不寻常的地步。 “嗯。”阿黎点点头,“赌约必须遵守。” “赵阿黎,你——”姜肃唇边的话突然哽在喉咙处,半晌,他似是觉得自己颅内上火,神志不清,竟是对着阿黎冷声道—— “你走之前把辣椒带走。” “我怀安王府不需要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姜肃原本是想气气阿黎,可放在嘴边却便成了这般别扭的句子,他心知自己语言偏激,盘算着若是将阿黎说哭了,他便有个心软的理由,尔后将阿黎留下来。 姜肃死死地盯着阿黎的杏眸,想从里面看到泛滥的泪花。 “谢谢郎君,我摘了辣椒马上走!”阿黎笑道,“有了辣椒我可以赚钱养活自己啦。” “?” 姜肃懵了,他对上阿黎弯得像是月牙的眼睛,直接愣在原地。 阿黎昂起头笑,她正愁被赶出府后的生计问题,现如今姜肃将辣椒全给了她,她便可以做出诸多辣味调料出去卖钱。 先前李总管拿她做的辣椒酱去卖,当真赚了好大一笔。 这样算算,她倒像是捡了大便宜,不用时常担心姜肃因前世之事杀自己,也不用担心出府的问题,系统要求的解锁条件定能准时完成。 甚好甚好。 看来姜肃亦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之人。 “对了郎君,我亦不能白拿府里的辣椒,这样吧,我给您三两银子,权当是买辣椒的钱啦。”阿黎踮起脚拍拍姜肃的肩膀,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到姜肃手上,“您放心,阿黎不会让您吃亏的。” “好歹您也是我的前东家。” “赵阿黎!”姜肃握着那把碎银,眼珠子似是都要瞪出来。 他是来劝她不要走的。 “行行行,你快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姜肃承认自己说的是气话,可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阿黎当真弯腰从他的臂弯下挤出去,长揖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 如今已是未时三刻,街坊隐隐传来宰肉的声音,阿黎拖着大筐辣椒,尚未编好的竹片将她的布衣戳破了好几个洞。 【辣味系统】:检测到宿主致富因素。 阿黎颅内传来电音,此时她背着大筐辣椒走在街上,众人皆是以诧异的目光看她,可阿黎没多在意,还有一个时辰她便要入宫给云昭仪烹饪晚膳,如今得找个地儿把辣椒放下。 不过在宏国这地方,就算这筐辣椒明晃晃的摆在路中央,百姓也只会当成个晦气玩意不予理会,待到子时禁卫军便会给扔到后山去。 宏国春季多沙尘,阿黎盘算着得寻个避风之处。 “姑娘,你为何又当了个买辣椒的冤大头,今儿个怎么没见到你家郎君?先前你酉时出府采购,他总是会跟着你的。” 男子清朗的嗓音在阿黎身后响起,她循声转过头去,却见陆帆持枪正立在她后面。 阿黎答道:“我被赶出怀安王府了,郎君把辣椒当成月钱给了我。” “啊?”陆帆愣怔。 阿黎见陆帆眼珠子惊得要掉落在地上的模样,突然噗嗤笑出来,她把辣椒放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辣椒可是好东西,我还觉得自个儿赚了呢。”阿黎拍拍胸口,这厢却想到什么又低下头去,“我做了错事,害得怀安王府的大家都没得新种的粮食吃。” 阿黎话音刚落,陆帆便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原来就这点事儿吗?”陆帆道,他眉头上勾,“你大抵是府里呆久了,消息不灵通,麦国前些日子跟宏国谈和了,救济蔬菜三天前便运了来,集市上的菜早便降回原价钱,你家肃郎君饿不着。” “啊?”阿黎傻了。 陆帆猛地朝后看,他微眯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转头俯下身,在阿黎耳畔细声道:“先前打仗时我跟过肃郎君一段时间,他啊,可是咱们公认的嘴硬心软的主儿,你往那儿瞧瞧,柱子后面穿锦缎华服,银冠束发的那位,是不是你家郎君?” 阿黎呆呆的,他顺着陆帆手指的方向看去,约莫二十米外的糖人摊位旁,一云纹长袍男子倚靠墙面,腰别长剑,白玉佩挂于腰间,白皙俊秀的面容上添了忧,眉头拧得好像麻花。 对方似是意识到阿黎看向他的眼神,连忙背过身去,陆帆戳戳阿黎的手臂,向她示意,压低声道:“你叫他声试试?” 第15章 金汤串串香 “不叫。”阿黎摇摇头,她别过头去,心里闪过一个坏念头。 她心言还是得治治姜肃这口嫌体正直的毛病。 阿黎重新背上自己的辣椒筐,诺大的筐像是巨石般压在她娇小的身体上,她瘦得可怕,单薄布衣破洞处,都能见到皮包骨的模样。 唯独脸糯糯的,被压得绯红。 陆帆想跟上去帮阿黎一把,可正当他将手放在辣椒筐的瞬间,突然感觉自己面前一阵风,便对上姜肃愠怒的眸子。 对方唇瓣微启,吓得陆帆立马把手松开。 “你离她远点。” 身着锦缎的郎君,手干净得似是玉石,按在那被泥覆盖的筐上有些格格不入,云纹服饰蹭上了泥,姜肃眉头微撅。 他个字高,恰恰能瞧见阿黎的颅顶,姑娘的黑发用木簪松松挽上,碎发别在耳后,粗布麻衣领子处补了好几个疤,将阿黎的脖子擦得绯红。 姜肃暗骂自己定是中了邪术,要不为何总会对赵阿黎心软? 这个前世害他死得凄惨的人,他痛恨她,所以重生来便要她身败名裂,姜肃放任府中人欺辱她,克扣她的银两,千方百计要她生不如死。 姜肃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重蹈覆辙。 “赵阿黎。”姜肃突然出声。 阿黎转过头,故作惊诧道:“郎君,你为何在此处?” 姜肃咬咬牙,他喉结滚动,右手死死抓住辣椒筐,指尖近乎泛白。 姑娘闪动的杏眸干净像是打磨的大理石,脸颊白乎乎的,樱粉唇瓣微抿,额间碎发在阿黎鼻尖扫过,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将姜肃的意识拉了回来。 “太医说我的胃好些了,可以吃辣口的。” 姜肃虽是这般说着,可嘴角抽动,似是在骂自己忒是没骨气。 他别过头,耳根子像是被烫红了般:“我觉着你先前做的辣味菜也不糟糕,再聘你回来如何?” 【辣味系统】:检测到致富因素。 阿黎诧异,她本以为致富因素是自己背出的辣椒,却没想到竟是姜肃。 她偏头盯着姜肃,末了便听见对方道:“你若跟我回府,我便给你一月再加二两银子。” 话音刚落,阿黎眼底立马放光,她心里算了算,添上二两银子她便达成解锁条件了! 阿黎咽了咽口水,她温墩道:“二两银子……什么时候给?” “现在。” 只见姜肃迅速从腰包里摸了银子,阿黎还未反应,便感觉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腕,冰凉的锭子瞬间落在自己手中。 阿黎听见自己颅内传来一声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达成“酸”的解锁条件,请您在半个时辰内立即前往酸味系统宿主所在地,辣味系统正在为您规划最短路线—— 目的地:怀安王府。 在颅内闪现出目的地的同时,阿黎瞳孔骤缩,她猛地转向姜肃,下意识脱口而出:“……黄嫂。” “什么?”姜肃没反应过来,“黄嫂在府中,你寻她有何要事?” “忒重要的事!” 阿黎放下辣椒筐,她将编绳递给姜肃,阿黎想起今日还得前去竹桂殿,断也不可误了云昭仪的晚膳,系统却只留给她半个时辰的时间,她若是去了宫里,便不能及时赶回怀安王府。 思及此,阿黎正欲开口,姜肃却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眉头舒展,缓缓道:“你先回府吧,母亲那儿我帮你去说说。” “谢谢郎君!” 阿黎脑子里回响着辣味系统的导航路线,她向姜肃道了声谢,转过身撒开脚丫子便往怀安王府跑。 姜肃长睫微颤,他将麻绳递给旁边的陆帆,眼眸冷冷的,像是二月倒春寒的冰。 “将这些辣椒送回我府上,对了,马匹借我用用。” “遵命郎君。” — 按照辣味系统规划的路线,阿黎气喘吁吁地回到怀安王府,正巧瞧见黄嫂与李忠良在府外清点采购的粮食。 阿黎跨上石阶,她胸口剧烈起伏,握住黄嫂的手便问道:“黄嫂,是你吗?” 黄嫂显然是被阿黎给问傻了,她与李忠良面面相觑,良久才问阿黎:“小阿黎,你这是何意?” 话刚出口,阿黎又听见自己脑中的电音。 【辣味系统】:提醒宿主,您还剩最后十分钟,请您于怀安王府中寻找酸味系统宿主,找到其即解锁“酸”味。 黄嫂不是酸味系统的宿主。 阿黎愣住,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体外,她瞳孔中倒映出黄嫂的模样,脑中不断回想先前与黄嫂相处之事。 酸味系统的效果大抵与辣味系统大同小异,只可做出对应口味的食物。 先前黄嫂便只做酸的,不过说是因为姜肃仅能吃出辣味和酸味。 半晌,阿黎觉着自己先前是想得过于简单,竟将此大前提抛之脑后,可她又像是不死心般,又细声问道:“黄嫂是……能做甜味的吃食吧?” 黄嫂皱眉,面露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耐心说道:“能做,今晨儿的银耳汤便是甜口的,郎君忒是爱吃。” 阿黎感觉自己脑子似是被飞虫盘旋般,发出嗡嗡的声音,只是对黄嫂点点头便失魂般跑到膳房,询问膳房中娘子们所做口味,可皆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阿黎像是无头苍蝇,她双手插到自己的黑发里,将自己的头抠得乱蓬蓬的。 思绪混乱,像是宏国杂乱的风刮不飞风筝,辣味系统的倒计时显现在她眼前,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好像接近瓶颈的沙漏,牵动心脏的剧烈收缩。 【辣味系统】:提示宿主还剩最后两分钟。 阿黎眼前的倒计时变成了赤色,雕刻般印在对面的红漆房上,同色系却意外得契合,如同泼墨的油彩的交相辉映。 【辣味系统】:提示宿主还剩最后一分钟。 阿黎垂下头,她心知怀安王府偌大,想找个人绝非易事,如今时间所剩无几,阿黎回到自己的屋子,像是焉了的庄稼,推门便正对上屋中裴锦的眸子。 “锦阿姊。”阿黎唤了声裴锦。 裴锦慌忙放下手中的蜀绣,她站起身来,提起裙子扶了阿黎一把,阿黎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触碰了下,昂起头对上裴锦的眼睛。 对方急得用手语比划:“阿黎你怎么了,为何这般颓废?是不是郎君要挟你回府的?” 阿黎摇摇头,她本是不抱希望,但想着还是得问问,她看着眼前赤红的倒计时印在裴锦脸上,咬咬牙,在只剩最后五个数时低声问道—— “锦阿姊,你只能做酸味吃食吗?” 话音刚落,阿黎突然感觉冰凉的指尖触上了自己的脸,她对上裴锦的眸子,却见对方点点头,与此同时辣味系统的电音在颅内响起。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酸”味,现通过接触认证酸味分系统宿主——裴锦。 “!” 阿黎目光呆滞,她盯了裴锦好些时候,对方亦是偏头瞧她,周遭静谧,针落能听。 半晌,两人竟是齐刷刷低头噗嗤笑了出来。 裴锦比划道:“我知你是辣味主系统的宿主,便寻了李总管故意跟你一同住的,我自以为已表现得明确,你却这会儿才找到我。” 阿黎道:“我以为是黄嫂。” 裴锦含笑的桃花眸似是浸在光里,像装了星辰,她与阿黎瘦得差不多,但却多了分骨相柔美。 裴锦轻轻敲敲阿黎的头:“傻阿黎,黄嫂是酸味系统设置的幌子罢了,包括肃郎君只能尝出辣味和酸味,皆是酸味系统欲盖弥彰混淆视线,若此番你当真上了当,便再也不能做出酸味的吃食了。” 阿黎点点头,她看见眼前消失的倒计时,心里到底是有些后怕。 “谢谢锦阿姊。” 言罢,府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哗,阿黎朝屋外望去,却见怀安王府立的婢子皆往府外跑。 阿黎寻了人问道:“发生何事了?” “郎君领了云昭仪回来,说是今夜在府里开家宴,陛下……陛下亦会过来,阿黎你也别愣着,快去膳房候着做家宴吃食。” 阿黎转头看向裴锦,对方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个浅笑,比划道:“你解锁酸味后,我亦无酸味系统的限制,先前我没去膳房,只是想着有系统限制不可太过招摇,所以留在屋里,如今我无限制,便可帮你些了。” “阿黎,你打算今夜做何物?” 阿黎摸摸鼻子,思索良久,她道:“要不就做鸳鸯金汤串串香?” — 姜肃原本是去竹桂殿同云昭仪说说阿黎的事儿,可云昭仪说什么也要晚膳尝阿黎做的辣口吃食,无奈之下姜肃只得禀明姜景任,说是携云昭仪来怀安王府歇几日。 可姜肃却没想到,姜景任竟打算今夜同云昭仪一块来怀安王府。 此时阿黎打算去膳房外拿些柴火,刚推开门,她便听见娇美女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转头一看,便对上云昭仪的眸子。 倾国美人细腰柔面,姣好双颊吹弹可破。 云昭仪细眉微撅,又左右瞧了瞧,确认无人后才松了口气,似是在耍小脾气:“小阿黎,你今日不要我了欸。” “娘娘,我是……” 云昭仪双手叉腰:“知道知道,阿肃来时告诉我了,欸,好香啊,让我瞧瞧阿黎今夜要做何种好吃的给我呢?” 她探过头去,只见木质案板之上切了薄如宣纸的牛肉片,锅里汩汩地弥散热气,菜刀上贴了些翠绿。 细看才晓得那是切碎的葱花,折耳根裹在牛肉片中,两个为一组,便串在跟木制细签上,规规整整地叠在一块。 黄嫂在锅旁唤着阿黎:“阿黎,锅底要开了。” 第16章 酱汁鲜肉串 酸香与辣香混合,随着“咕噜”的冒泡声,氤氲的热气便飘荡而来。 金汤锅底并非牛油锅底那般赤红,汤面上覆盖了层薄薄的金黄油层,期间漂浮了泡椒和酸菜,阿黎在金汤里下了银丝细粉,竹筷往下捞便能瞧见似是针细的粉丝挂在泡菜上,银金交融,带了酸香而来。 云昭仪很明显咽了咽口水,阿黎便盛了碗银丝细粉递给她:“娘娘,都已经煮熟了,您先尝尝?” “你们麦国倒是忒有意思,竟弄出了这般奇奇怪怪的玩意儿,闻着真香。” 云昭仪樱唇微启,她指尖抠住碗底,竹筷捻起小搓银丝粉放入口中,糯白牙齿缓缓咀嚼,酸味便混了些辣,从味蕾渗入最终流入胃里,喉咙处残留着淡淡的味道。 “!” 云昭仪眼底放光,她原本是浅尝辄止,如今却拿起竹筷捻起一大团,丝毫没顾忌自己的身份,“滋溜”一口吸到了嘴里。 “阿肃从哪儿找你这般的宝藏姑娘,难怪我瞧他最近胖了些,小阿黎,你别在怀安王府了,我跟陛下说,让你当宫里的御厨如何?” 阿黎问道:“御厨月银……很多吗?” 云昭仪又灌了口酸辣汤下肚:“宫里的御厨,一月得十两银子。” 阿黎怔了怔,她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十两?” “若是做得好,还能再加三两银子。” 阿黎承认她心动了。 可这厢她还没说话,外面便传来男子的声音—— “母亲,您别成天挖我的人行不?” 阿黎循声看去,便见姜肃倚靠在木门处,然后他便越过云昭仪站在阿黎面前,还用手把阿黎护了护。 姜肃细声道:“赵阿黎,你还真是掉钱眼儿里了。” “那不是因为你抠。”阿黎小声嘟囔道。 她用余光瞟了瞟姜肃的眸子,脊背发凉,便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这时姜肃转头对云昭仪道:“母亲,我怀安王府膳房里没几个厨娘,您把阿黎挖走了可不成,况且我不是允她出府进宫给您做晚膳了吗?” 云昭仪瘪瘪嘴:“成成成,瞧你把阿黎挡得严严实实的,不晓得还以为我抢你媳妇儿了。” 姜肃愣怔,他往后盯了一眼,目光落在阿黎糯白的双颊上,突然感觉自己耳根发烫,支吾道:“母亲……你这,可不兴这般说。” 云昭仪挑挑眉,她似是觉着抓到姜肃的把柄,双手抱于胸前,自言自语道:“也就小阿黎能治得了你这臭脾气。” “嗯?”阿黎懵了,她从姜肃身后探出脑袋瓜,慌忙摆手,“娘娘莫要乱说,我是不敢要求郎君的。” “行,不跟你们说了。”云昭仪赌气似的又去锅里捻了一筷子银丝粉,她低呼了一声,转过头委屈地看向阿黎,“小阿黎,锅里的银丝粉被我偷吃没了。” 阿黎惊了:“娘娘,那是五个人的量!” — 鸳鸯串串香的铜锅中间有波浪的铜片隔开,一边牛油翻腾,一边金汤鲜美,若非是见姜肃如今容易上火,阿黎才不要做鸳鸯锅。 此时已是酉时三刻,宏国靠近极寒之地,天黑得较快,阿黎将肉串摆在院里的大圆桌上,鲜嫩牛肉串,酱汁羊肉串,还有切片土豆和莲藕,一旁用琉璃盏装了千层肚和鸭血旺,方便到时候涮着吃。 阿黎把府里的小板凳搬出来,规规矩矩地摆在圆桌四周,云昭仪说要全府上下的人都一起吃,阿黎便准备了两桌。 “欸,赵阿黎,你拿酒了吗?”李忠良道。 “没有呢,郎君人呢?” “也不晓得,估计去接陛下了,你快去窖里拿酒,拿四坛,陛下他老人家嗜酒如命!” “好的李总管。” 阿黎点点头,赶紧朝酒窖跑去。 — 酒窖位置离后院没多远,自从上回院子里全长辣椒后,便是裴锦主动要求管理菜园,她没了酸味系统的限制,种菜也能帮忙。 不至于种出酸菜来。 阿黎从窖里抱出了两坛酒,剩下两坛她便叫了裴锦过来帮忙,可两人正准备出去时蜡烛却给歇了,地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阿黎着急走,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锦阿姊,你先上去把酒拿给李总管,我进去再看看。” 透过微弱的光,阿黎看见裴锦比划道:“蜡烛熄了。” “没关系,我这儿还有火折子可以用。”阿黎从腰包里掏出火折子,握住裴锦的手放在上面,“你放心吧,我瞧完便立马过来。” 裴锦点点头,她分两次将阿黎的酒坛拿了上去,还顺带给阿黎又拿了盏灯,她慌忙比划道:“你小心些,快去快回。” “嗯嗯嗯。”阿黎点点头。 灯盏微微照亮四周,静谧的环境下连呼吸都听得清,阿黎目光紧锁在大酒坛的后面,沉重的呼吸声越发清楚,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心脏跳得似是雷鸣。 循着声音过去,阿黎突然感觉自己似是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吓得低呼一声,又往前探了探头,却见黑暗的角落里赫然坐了个人。 此人醉醺醺的靠在墙角,满脸胡渣,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连鞋都少了一只,怀里还死死抱住一个酒坛不撒手。 这般来历不明之人却是让阿黎吓得愣怔,她下意识转身跑走,却听见此人突然开口道:“赵阿黎,你总算是来了,老子都要死在这犄角旮旯里了。” 阿黎脊背发凉,她瞳孔骤缩,想要挪动脚步跑走,那人却又添了句话:“跑什么跑,当老子还能吃掉你么?姜肃那小子你解决了吗?” 阿黎顿了顿,她眉头紧锁,缓缓转过头去,恰恰对上对方那双漆黑的眸子,此时颅内响起电音。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此人是先前和赵阿黎一同被派来宏国的暗探,名为肖韩,赵阿黎对付姜肃,他对付景宁王姜余,此人爱酒,景宁王府的酒喝腻了便跑来怀安王府。 “姜余你……你解决了吗?”阿黎硬着头皮问道。 阿黎心知如今自己已非原主,麦国皇帝亦给了木匣恢复自己的自由身,可阿黎看这人觉得绝非善茬,也必须警惕才是。 肖韩扶着酒坛站起身,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突然笑了一声,阿黎也跟着肩头一抖。 “赵阿黎,你现在胆儿怎么这般小了?跟我说话都结巴。”肖韩打了个酒嗝,然后自顾自笑起来。 “都和谈了,所以就没活儿咯,这俩姜姓小子就让他们逍遥快活去吧。”肖韩道,“陛下叫我俩速回麦国去。” “可我的卖身契还在怀安王府,走不掉,得等等。” 肖韩叼了根干草,他嗤笑道:“赵阿黎,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什么叫走不掉?就你那身手,不是分分钟吧姜肃打趴下,你可莫诓我,欸,你是不想走了?” 阿黎听肖韩说得一愣一愣的,她突然想到姜肃,猛地抬起头来:“对,我不能走。” 肖韩呆住:“为何?” 阿黎直言:“因为他这个月工钱还没结我。” “……” 阿黎心直口快,怔得肖韩半天没说出句话来,尔后他噗嗤笑了出来,又猛灌了口酒:“成,你不走,那我便在宏国城里再溜达阵子,等你想好了便来找我,老规矩,城西马蹄糕旁见。” 阿黎点点头,这时外头已经吵得不像样子,听上去像是陛下来了,阿黎跟肖韩道了别便爬上去,提起裙子匆匆往前厅去。 — 此时天已蒙蒙黑,前厅点了火,铜锅煮得咕噜响,肉串浸入热油之时便滋起一阵鲜香,旁边摆了香菜青菜和葱花,对面盘装了阿黎先前做的辣椒酱和蒜末,还有盘墨成细粉的辣椒面。 自锅中拿出串鲜牛肉块,先裹上碗中的香油,再往干碟子中沾些辣椒面和蒜末,放入口中便是鲜香流连,辣入味蕾,有香油润胃,便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辣椒对胃的刺激。 姜肃亦少许夹了些牛油锅中的串串,不算辣,主要是香,唇齿之间,让人眷恋的香。 他总觉得阿黎做菜似是有点蛊惑人,竟没发现自己这时直愣愣地盯着旁边桌的空位。 那该是阿黎的座位。 “阿肃,你在想什么呢?” “赵阿黎。” 云昭仪原本是打算将虾滑放入口中,可姜肃话一出口,她竹筷没拿稳,圆润的虾滑便掉落下来,滚碌碌到姜肃的脚边。 姜肃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慌忙摆手道:“母亲,我没想什么,您别瞎猜了,我真……” “阿肃。”这回开口的是姜景任,他坐在云昭仪身旁,魁梧的体态衬得云昭仪像是娇小的兔子。 “你性子怎的这般别扭,若当真是欢喜那个厨娘便上,你瞧当年我跟你母亲,若非我敢只身前去桑国将她掳来宏国,现在哪儿来的你?” 因为是家宴,姜景任便没自称“朕”,不过姜肃仍旧听不得他的话,颅内回荡着“我将她掳来宏国”。 此声音充斥在姜肃的大脑中,原本姜景任笑着的模样,现在在姜肃看来亦是讪笑的暗讽。 他在想:若是云昭仪当年没被你姜景任抢到宏国,她该是桑国最尊贵之人,后来也不至于因为你个懦夫死得那般凄惨。 姜肃的手缓缓握成拳头,额头青筋爆出,他死死盯着姜景任,随手拿了个瓷杯一饮而下。 旁边的李忠良懵了:“郎君,那是酒……” 话音未落,只见姜肃唰地站起身来,他指着姜景任便脱口而出—— “闭嘴。” 姜景任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抬头望着姜肃,眉头缓缓皱起,还未开口便又听见姜肃道:“你闭嘴。” 第17章 酸菜疙瘩汤 “姜肃,你疯了?”云昭仪站起来拉着姜肃的长袍,却被姜肃甩手挣脱,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姜肃脸上绯红,耳根子像是被烫了般红得滴血,他本没醉,但如今这样却像极了醉酒之人胡乱发疯。 “父皇说得没错,我就是喜……” 姜肃抬抬眸子,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尔后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吓得众人瞬间呆住,亦将他神智瞬间拉回来,姜肃将旁边的红糖汁猛地灌进肚,尔后对姜景任道了句歉,摇摇晃晃地便往后院跑。 他像是在躲什么,可瞳孔中皆是慌乱,姜景任也没搞懂他在发什么疯。 “陛下,娘娘,我们郎君不胜酒力,在您老面前出丑,当真是对不住,我在这里替他向您们二位道歉。”李忠良吓得眼皮抖个不停,拖着颤抖的尾音,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关系,这是家宴,我暂且不跟他计较。”姜景任叹口气,他吃了口香菜牛丸,面色微沉。 云昭仪拍拍姜景任的手,柳叶眉稍弯,温声道:“陛下莫管他,尽耍些小孩子脾气。” “臣妾等会儿会好生教训阿肃。” — 姜肃也不知是那陈年老酒太烈的缘故,总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就算是微凉的夜风吹来,都没让他降下一点火,脑子里全是他要呼之欲出的话—— 我欢喜她。 我甚是欢喜她,我想告诉她。 我真真欢喜她,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姜肃又扇了自己一耳光,低骂一声:“去你娘的狗屁。” 该是许久未沾酒,都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姜肃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赵阿黎是前世杀死自己的凶手,不可心软,亦是麦国的奸细,要利用他收集情报。 她不是个好人,她坏得很,坏透了! 怎么可能喜欢。 “郎君,你为何跑这里来了,不去陪陪陛下和娘娘吗?” 怯生生的声音传到姜肃耳边,他缓缓转过头,却没看见人,又将头低了些,才看见阿黎正偏头看着自己。 “郎君,您喝多了吗?” “……” 姜肃虚着眼睛,他在阿黎面前用手晃了晃,半晌冒出两个字:“好矮。”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伸手揉了几把阿黎细软的头发,盯着姑娘涨红的脸,原本皱成一团的五官突然舒展,轻声一声。 “赵阿黎,你真真是忒矮。” “郎君喝高了便先回屋子,我一会儿给您端醒酒汤。”阿黎往后退了几步,漆黑的眸子始终盯着姜肃,试探性地问道,“或者我去帮郎君将李总管叫来?” 姜肃摇摇头,执拗道:“我不要。” 他俯下身来,恰恰与阿黎四目相对,他看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眸,干净得没有半分杂质,像是一眼望到底的湖泊。 “阿黎。” “在呢郎君。” “我方才让姜景任闭嘴了。” “!” 阿黎愣怔,她踮起脚,伸出手艰难地捂住姜肃的嘴:“郎君,你莫要直呼陛下的名讳,你还敢让人家闭嘴,平日里为何没看出你这般狂,家宴不能好生吃吗?” 姜肃却没回答阿黎的问题,他反问道:“阿黎,你能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不听。”阿黎拒绝道,“郎君现在得去休息,你这胃病才好,别作得恶化,然后又赖到我头上。” “嗯?”姜肃发出个上扬的尾音,他心知自己没醉,所说所做皆是经过思索的。 “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要杀你吗?”阿黎伸出自己的五指,然后一根根掰着算,“给你下毒,薅秃你的菜园,给你红糖汁里放辣椒,你自个儿害了胃病,也觉着是我给你放了慢性毒药。” “郎君,我没那般坏。” 晚风凉,将姜肃吹得清醒,他听见阿黎最后那句话,颅内像是触电了般,猛地回过神来。 思绪也理得清清楚楚,姜肃眼眸微沉,突然抓住阿黎的手腕:“赵阿黎,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啊?”阿黎愣了,她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捏得发疼,当目光对上姜肃的眸子时,心里咯噔一声。 阿黎感觉对方褐色瞳孔似乎能直接看到自己的心底,呆了半晌,硬着头皮装愣道:“郎君这是何意,您若再说这些含糊不清的话,我都要怀疑是您许久没沾酒,今儿个沾了后伤到了脑子,哪来什么夺舍,您别尽看那些志怪小说。” 阿黎眼神飘忽,她的大拇指互相抠着,温墩道:“郎君大抵是今日累得慌,家宴亦没吃好,我算了算时间,还能做些酸菜疙瘩汤,郎君同我去膳房?” 阿黎心知姜肃谨慎,说话皆是句句小心,然而对方的眸子却沉得更深,狐疑地“嗯”了声,带着上扬尾音,吓得阿黎一激灵。 “去吧。” 半晌姜肃道:“好久没喝过了。” “嗯。”阿黎松了口气。 — 前去膳房的路上,阿黎还是听完了姜肃絮絮叨叨的故事—— 偌大皇宫中曾有个极受宠的和亲公主,她为皇帝诞下一子,皇帝甚是欢喜,誓要立此子为太子。 恩宠伴着却是旁人的嫉妒,男孩儿三岁时,皇后陷害和亲公主,背着皇帝将他扔到极寒的边境,被一位牧羊人捡回家。 可牧羊人家里没钱,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上学堂,牧羊人便把他卖了,卖到专门的收男娃娃的窑子去。 皇后对外宣称是将男孩儿送到军营里历练,只有男孩儿一人知晓自己究竟是如何在那样腌臜的地方活下来的。 他拼命习武,自小便收集窑子中掌柜的贪污受贿的罪证,在十岁那年,将掌柜的送上断头台,尔后从军。 不过他从的是麦国的军,然后认识了个年龄比他略小两岁的姑娘。 那位姑娘只会做酸菜疙瘩汤。 — “郎君。”阿黎打断姜肃的话。 锅中烧了开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青黄的酸白菜丝随着翻动的水上下起伏,阿黎在旁边擀面,糊了满手的面粉。 “可世人都说你一直在宏国军营。”阿黎问道。 “后来才去的宏国。”姜肃坐在木桌旁,他双手拖着自己的下巴,落在火光渐弱的灶膛中,“要不我来帮你烧下火?你瞧瞧那儿都要灭了。” 阿黎点点头:“谢谢郎君。” 待姜肃过来后,阿黎又细声道:“后面便别说了。” 她将用开水烫过的面粉幹入沸水中,清澈的锅水便立马粘稠起来,酸白菜丝附着在新入的面粉团子上,麦香浸入酸菜汤中,连咕噜声都似是闷在了罐子里。 阿黎用余光瞟了眼姜肃,她总觉得姜肃眼尾有些泛红,她记得先前系统有说过姜肃的身世,不过如今听他自己讲起来,倒是忒有些心疼。 “郎君,我不会安慰人,只能给您做好吃的,您尝尝这个酸菜疙瘩汤,是不是跟之前我给您做的一样?” 阿黎盛了碗汤递给姜肃,男子的睫毛微颤,修长的手指握住瓷勺,少少地舀了些,随后送到自己口中。 转暖的天没有冬日那般氤氲的雾气,但阿黎还是看见姜肃长睫上凝结的几点极小的水珠。 她刚想说,这厢姜肃抬抬眸子,水珠便消失不见。 “阿黎。”姜肃叫了她一声。 “欸,郎君有何吩咐。”阿黎挺了挺脊背。 “这个味道跟之前的不一样。”姜肃放下瓷碗,“你手艺变了。” 阿黎瞳孔骤缩,她猛地转头看向姜肃,正巧对上他的眸子,四目相对之际,阿黎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手死死捏住汤勺。 “郎……” “不过这个好吃些。” 阿黎愣怔:“啊?” 尔后她便听见姜肃又补充道:“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姜肃将瓷碗递给阿黎,他眉宇间的阴鸷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过头去,阿黎看见姜肃红得滴血的耳根。 “郎君,你的耳朵是不是受伤了,为何这般红?” 阿黎没接碗,她探过头去,伸手碰了碰姜肃的耳廓,只见对方肩头陡然一震,眉头深锁瞪了阿黎一眼。 “赵阿黎,叫你……叫你给我再舀一碗。”姜肃说话似是岔了气,“别乱碰!” 阿黎被姜肃这佯怒般的模样吓住,乖乖地拿起碗,用汤勺给姜肃盛上一碗,灶膛火星四溢,周遭忒是暖和。 外面喧闹声逐渐淡去,好像是云昭仪和姜景任已回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怀安王府回荡,又是安静得不像话。 阿黎将舀好的汤递给姜肃,对方却顿了顿,这时阿黎感觉自己的指尖触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抬起头后,正对上姜肃那双漆黑的眸子。 “阿黎。” “郎君我在。” 姜肃盯着阿黎像是灌了水的杏眸,他也不知自己的心到底在狂跳什么劲儿,氤氲的热气似是在他面前笼了层纱,诱惑着他往前探去。 姑娘迷茫的眼神添上了水雾,白皙软糯的脸像是白面馒头,姜肃的目光落在阿黎的碎发上,又立马别过头去。 “郎君?”阿黎又叫了声。 这话将姜肃拉回现实,他想起姜景任的话—— “你若是当真喜欢那个厨娘便上。” 这句话像是魔咒般回荡在他的颅内,姜肃认为自己是反感姜景任所说的,可是现在却感觉自己喉咙像是堵了团东西,将要呼之欲出。 “郎君,您再不吃就凉……” “阿黎,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18章 桑国洪涝灾 两人同时出口,当姜肃的话钻进阿黎耳朵时,她整个人都像是傻掉般怔怔地站在那里。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阿黎认为是姜肃喝酒把自己给喝傻了。 对方的瞳孔像是潭水般深不见底,阿黎又再一次听见姜肃的话,清晰得像是印在她的脑子里。 “阿黎,我想相信你。” 姜肃停顿:“可以吗?” 阿黎继续听姜肃讲起的故事。 — 那碗酸菜疙瘩汤是男孩儿吃得最好的一顿,亦是他自有意识来最喜欢的一道菜。 后来宏国与麦国开始打仗,那个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带着男孩儿溜出军营,并偷了麦国的军事地图作为礼物送给姜景任。 姜景任认出男孩儿是云昭仪的儿子,便授他以将军的职位,而那个姑娘便成了他的随身厨娘。 男孩儿信任那个姑娘,可姑娘性子极冷,任何人都看不透她,终于有一天她说自己会做红糖汁,让男孩儿帮忙尝尝味道,可当男孩儿全喝下时,只觉得喉咙腥甜,眼前瞬间变黑,便立马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他想听见姑娘的忏悔,却在频死之际只听见耳畔的嗤笑。 “你真真是个短命的傻子。” —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姜肃在麦国军队时,宏国除了姜景任外没人知道,连云昭仪都以为姜肃一直在宏国军队里,而后来云昭仪为何死得凄惨,便是皇后将姜肃卖到窑子之事告知云昭仪,并派人谎称姜肃在前线打仗时已身首异处,云昭仪也没自己的探子,轻信皇后,之后便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不过好在姜肃重生后将皇后的阴谋告诉了云昭仪,才没悲剧的发生。 “……” 故事完,两人却久久没有说话,阿黎将剩下的疙瘩汤倒在瓷碗里,铁勺与碗碰撞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外头逐渐黑了,唯有零星的几盏灯在闪烁。 阿黎良久才听见姜肃的声音—— “你说故事里的男孩儿是不是傻?”姜肃又喝了口汤。 姜肃说这话时拿勺子的手顿了顿,他眸底微沉,迷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 阿黎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动的长睫上,嘴唇微抿,连捏着瓷勺的指尖都有些发白,她心中一悸,总觉得姜肃这般模样忒是让人心疼。 “郎君。”阿黎装作不知道,她将杏眸弯成月牙的形状,然后对姜肃吐吐舌头,“您莫要看这些难受的故事,别给自个儿添堵,那故事里的姑娘也真是,有个大金腿都不抱,有钱不赚,那才真真是大傻子,我都不敢骗郎君,毕竟郎君还得给我发月银,若是得罪您,我定会成一个穷光蛋。” “阿黎才不会傻到忽悠郎君。” 阿黎故意将前世的原主和今生的自己剥离开,她不知原主是何心思,但阿黎有她自己的活法,不会拘泥于原主。 阿黎挑挑眉,她将先前菜园子里摘的辣椒拿出来,故意岔开话题道:“郎君今晚没事吧,要不咱们做一笔大买卖?” “嗯?” “这么大筐辣椒可不能浪费!”阿黎从底下抽出一口大铁锅,“咱们来熬火锅底料卖,我算了算,若是按李总管先前买辣椒酱的收益,一定可以赚翻!” 末了又舒了口气,补充道:“还好那只是个故事,郎君不是那个苦命的小男孩儿,您战功赫赫,生来便是矜贵之人,我会将您照顾好的。” 阿黎装傻充愣,杏眸眯成了月牙状,她的意思很简单,姜肃已经重生,她亦非前世冷血的赵阿黎,云昭仪没死,一切都是刚开始的模样。 “郎君可以相信我。”阿黎笑道。 姜肃猛地抬起头,他怔怔地盯着阿黎的眼睛,膳房里窗棂摇晃,疙瘩汤的热气遮住他的眼睛。 只听见脑袋和木桌剧烈的撞击声,姜肃狠狠地栽在桌子上,磕巴得眼前一阵眩晕,他看见阿黎唰地站起来,索性装睡过去。 权当方才在是自己说的胡话。 — 桑国滨海,气候倒是比宏国暖了许多,三月初时桑树生芽,稍等些天便能长出树叶。 桑国主通商纺织,国内的棉麻和丝绸畅销三国,地势平坦,多有水乡和河沟,水土温和,是纤纤美人的孕育之地。 云昭仪近日收到桑国的来信,说是桑国三月连日逢雨,桑树和棉花全被淹了个彻底,国库中的锦缎丝绸亦是因潮湿被虫子咬了好些个洞。 田坝冲垮,然这厢又欠着宏国和麦国的货,桑国皇帝只得增加赋税,从老百姓手里掏钱,桑国四处叫苦连天,饥尸遍野。 此时的桑国皇帝是云昭仪的阿弟云治深,继位不足五年,进退维谷之际,只能向宏国求助。 “众爱卿有何提议?”姜景任道。 “回陛下,桑国经济强厚,遭此大劫,臣等实在痛心,景宁王姜余在学子监成绩优异,颇懂经商之道和救济之道,臣认为可让景宁王前去一试。” 姜肃瞥了眼大臣,此人正是姜余几日前招待的户部侍郎,听说姜余帮他摆脱了家里正妻的束缚,户部侍郎才这般向着姜余。 如今的朝堂,亦是阴里拉帮结派。 “行,那便让景宁王前去……” “陛下,臣有异议,此番路途遥远,沟壑丘陵亦是险阻难行,山匪猖狂,怀安王姜肃从小便扎根军营,擅于应付,何况又是桑人云昭仪之子,此番若他前去,再适合不过。” 兵部尚书瞪了户部侍郎一眼,故意打压道:“景宁王不通武艺,崔侍郎莫不是要他去送死?” “那怀安王大字不识一个,去了桑国也是丢咱们宏国人的脸!” 此话一出,姜肃的眸子阴沉下来,他用余光瞟了眼户部侍郎,随即听见姜景任猛拍龙椅,唰地站起身:“都给朕闭嘴!” 愠怒的声音吓得两位大臣像是皮球般焉了气,皆垂头退回原位,还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宏国总共四位王爷,除姜肃姜余外,一人年龄尚小,一人入赘麦国成了长公主驸马,朝廷命官分为两拨,基本上是武官支持姜肃,文官支持姜余。 不过姜肃没兴趣跟姜余争。 前世他过于锋芒毕露,朝中大臣背地里给他穿小鞋,设计陷害于他,姜肃如今想着得适可而止,不可重蹈覆辙。 “陛下,臣提议让景宁王前去,他颇通外交之道,比臣合适,若陛下担心景宁王的安危,臣便托军中亲信助他如何?”姜肃道。 姜景任愣怔,显然没想到姜肃会这般说,可毕竟在朝堂之上,他答应道:“允了。” — 退朝后走到宫门前,姜肃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便转过身去,正巧对上姜余的眸子。 对方在姜肃的肩膀上推了一把,那双精明的狐狸眼,眉毛似是要飞到天上去。 “姜肃,我便料到你不敢跟我争。”姜余嗤笑道,“不过你倒是挺识相,否则我还会好好教教你。” 姜余故意加重了“教教”二字,然后将手指按在姜肃的心口上,他偏着脑袋,眼底的不屑似是要溢出,姜肃眉头微微皱起,手缓缓捏成拳头。 姜肃的反应倒是长了对方的志气,姜余蔑笑一声,他的头高高抬起,似是还想说什么,这边却传来姑娘糯叽叽的声音—— “我家郎君不跟小肚鸡肠之人一般见识,有些人学了知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余郎君晓得‘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谓至极。’可却没明白如何做,您是将书读死啦!” 姜肃循声看去,便见阿黎站在他身边,脸颊鼓鼓的,双手叉腰死死地盯着姜余。 李忠良今日外出省亲,阿黎便循了马车来接姜肃回府,刚走到宫门外便瞧见姜余,此人倒真会说话,句句都是往姜肃心窝子上戳。 阿黎见不得自家人受委屈。 “余郎君自小入学子监,饱读诗书,亦学了各式兵法,不过阿黎想提醒提醒余郎君,您这回去桑国,莫要纸上谈兵才是。” 阿黎顿了顿,眼眸微眯:“若是丢了咱们宏国的脸,您又找谁来替您背锅呢?” 阿黎看似说得客观委婉,但实际上字字都像是针,狠狠扎在姜余的头上,她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盯着姜余。 “赵阿黎,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贱婢插嘴的份!”姜余嗔怒,紧咬牙关,似是要将字嚼碎了般。 “找打!” 这时他横眉倒竖,抡起手便想扇在阿黎脸上。 掌风凛冽,阿黎下意识伸出手挡住,可她只觉得眼前闪过阴影,随即便听见姜肃低沉的声音。 “景宁王莫要动怒。”姜肃眸子沉了沉,他又将阿黎往身后挡了些,轻笑一声,“况且我家的厨娘,我都还没来得及管,景宁王莫要越俎代庖,你若是扇她这一巴掌,影响她给我做饭怎么办?” “但余郎君毕竟心头窝火,要不你就把这一巴掌打我脸上如何?”姜肃把姜余悬空的手打下来,他盯着对方那双狐狸眼,眼底的冷意愈发浓烈。 “你……”姜余横眉倒竖,他倒是想一耳光扇给姜肃,可就怕姜肃反过来把他姜余踹飞出去。 姜肃这家伙常年驻守边境,武功数一数二,姜余是脑子抽了才会打他,羞辱姜肃也只能趁趁口舌之快。 “对了余郎君,我那个词语没用错吧?越俎代庖,你书读得多,若是我用错了,还请你多担待。” 姜余的脸气得发青,把手抬起来,却当对上姜肃眸子的片刻焉了气,只得把喉腔里的愠怒统统给咽下去。 “打吗?”姜肃冷笑道。 “打什么打?”姜余转过身去,“你当我傻吗?我若打你,不正是给了你个理由把我撂翻,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姜余一把推在姜肃的肩膀上,气急败坏道:“回去叫你的厨娘做饭!” 言罢便转身离去,他恶狠狠地瞪了姜肃一眼,突然停下脚步,对姜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啧了声道:“把你家的厨娘抱紧些,看那样子都要摔倒了。” 转眼瞧时,才见阿黎死死地攥住姜肃的长衫,像只猴般挂在他身上,眼睛紧闭,似是吓得不轻。 第19章 烧烤孜然兔肉 方才姜余推得忒是用劲,阿黎站在姜肃后面亦是跟着踉跄了几步,然而她穿的是那双大号的棉鞋,脚板在鞋里打转,一个没站稳便往地上栽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猛地抓住跟前的东西,可阿黎只觉得身体悬空,便被人抱了起来,她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姜肃的目光。 阿黎感觉姜肃强有力的双手拖着自己的腰,男子跳动的脉搏似是在逐渐加快,带着阿黎的耳后烧得绯红,她白皙的双颊都隐隐透露出红色。 男子精致的下颚线勾勒出精致的面容,桃花眸深邃,阿黎竟有一时间慌了神。 “郎……郎君。”阿黎温墩道,她瞥眼看向姜肃被抓得褶皱的长衫,倒吸一口凉气,“谢谢您,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不行。”姜肃直接拒绝。 阿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瞧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脚。 “鞋子买大了不好走路吧?”姜肃道,“我再叫李忠良给你买双?” “啊?”阿黎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将足衣穿厚些便是,莫叫旁人破费了。” 阿黎总觉着姜肃自那晚讲了故事后便变了,他没再说麦国奸细的事儿,宏国关于阿黎的奸细谣传愈发减少。 姜肃亦将府里每个厨娘的月银涨了二两,每日从学堂回府是忒欢喜,点名指姓要阿黎做酸菜胡萝卜包。 连裴锦和黄嫂都被安排去后院种菜了。 阿黎挣扎着从姜肃怀里跳下来,她拍拍自己的衣服,又给姜肃理了理褶皱的地方,末了好像想到什么,挑衅似的对姜肃眨眨眼,然后踮起脚,昂起头对姜肃细声道—— “郎君的臂力真好,我方才不小心捏了捏,硬邦邦的~” “!” 此话一出,只见姜肃的脸立马红成了个猴子屁股,他眼神飘忽,手足无措,只得最后在阿黎头上草草地摸了几把,别过脸假装硬气道:“给我闭嘴。” “好,我不说啦。”阿黎吐吐舌头,她转过身去牵马车,却又听见姜肃在与人对话。 三月阳光倒是忒好,晒得人的脸暖呼呼的,辣味系统最近亦没出现,阿黎都觉得自个儿任务已经完成了。 思及此,她却又听见一丝熟悉的电音,笑容凝固在嘴角。 【辣味系统】:检测到甜味系统宿主,正在定位中—— 【辣味系统】:定位成功,请宿主前往桑国解锁“甜”味,系统预算您所需达成的解锁条件为一百两银子。 “……” 阿黎傻了。 一百两,她解锁酸味系统的三十两银子都用了约莫一个半月,一百两意味着她得在桑国呆将近半年! “阿肃,我跟陛下说了,这回桑国洪涝灾害严重,我怕我那蠢弟弟被那些老臣弹劾,我得回去一趟。” “您需要我陪同?”姜肃问道。 “也行,最主要是小阿黎得跟着走,要不然我估计吃不惯,阿肃你不跟着也行。”云昭仪眉头轻挑,“你算是个附带的。” “母亲,我才是您儿子!” 云昭仪道:“儿子哪有女儿重要。” “……” 看着姜肃吃瘪的样子,阿黎没忍住笑了声,尔后又努力把笑声咽下去,装作没听见,她将马车里的坐榻整理好,这厢便看见姜肃顶着发黑的脸走来,四目相对之时,姜肃啧了一声。 “明日出发去桑国。”他没好气地说道。 “需要带什么吗?”阿黎问。 “把你人带上就行。” — 桑国水患愈发严峻,姜景任让姜余提前一日行程前去,不过路途皆是山脉绵延,恐有山体滑坡的危险,陆帆带兵互送他,如今大抵已经走远了。 云昭仪久居深宫,出发前便叮嘱过让姜肃少带些人,免得落人口实,姜肃便趁昨日夜里悄悄将她接了怀安王府来,今日便启程出发。 桑国不比宏国严寒,倒是四季常温,阿黎帮忙准备好单薄衣物和水履放在马车备用箱中,但她细细研究过沿途的地形,估计找食物会有些难,便多带了锅碗瓢盆和酸菜辣椒去。 临走时姜肃还瞥她一眼:“你当真是在搬家。” 阿黎憨憨地笑起来,她抓抓自己的脑袋:“以备不时之需嘛。” —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沿途路程遥远,所带的干粮只能维持他们入境桑国,山路崎岖,姜肃抓了些野兔,卤料和调味料还好阿黎带得多,要不然云昭仪的胃还得遭遭罪。 约莫是行至十二日,桑国地界便下了场倾盆大雨,听说前面地界山匪横行,便只得绕道而行。 可正在此时,阿黎却听见前面急促的踩水声音,随即她便被姜肃拽进了马车,神经紧绷。 “肃郎君救命!余郎君的粮车被劫,粮食全没了!” 来人正是陆帆,他满头是泥,左手臂的血已经干了,可雨水趣却顺着伤口处渗到腿部被树枝穿入的肉中,疼得他眉头紧拧。 雨打树叶,像是鞭炮般噼里啪啦的,姜肃取了斗笠下车,手碰到陆帆的胳膊便感觉寒气入体。 陆帆连夜冒雨找到姜肃,手脚冰凉,姜肃还没来得及给他戴上斗笠,眼前人便生生给晕了过去。 云昭仪撩起马车:“阿肃,快,我瞧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在那里过过夜,这天气再走估摸着也有危险。” — 阿黎用庙里的废砖砌了个灶台,好在庙里的柴还有剩,恰恰能取暖,而云昭仪在马车里歇息,炭火充足。 阿黎瞧了眼陆帆,此时他已经饿得脸色发白,浑身寒冷,再不吃东西真得被饿死。 也不知姜余如何对他的。 阿黎乖乖地坐在火堆旁边,怯生生地瞟了眼姜肃。 可阿黎这厢还没说话,姜肃似是看透她的心思,轻笑道:“我晓得你的意思,调料我都拿了来,弄吧。” “好呢,谢谢郎君!”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山药兔肉汤,注意此汤为咸味,酸甜苦辣麻味系统对它并无限制,您已获得山药x5,生姜x1,香葱x5,料酒x1,辣味系统皆为您放入调料口袋中。 阿黎松了口气,还好没又让做辣口的,她缓缓站起身,这厢又听见姜肃道:“我想吃辣口的,再做点去。” “?!” 阿黎懵了:“郎君你胃好了便肆无忌惮了吗?陆帆这样吃辣椒会胃穿孔的。” “嗯?”姜肃瞥了眼阿黎,“那你只给我做辣口的吃食不就行?陆帆就给他吃些清淡的。”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烧烤孜然兔肉,您已获得孜然粉x2袋,辣味系统皆为您放入调料口袋中。 “……” 阿黎瞪了一眼旁边翘起二郎腿的姜肃:“您真真不厚道。” — 夜里风轻,将雨吹了些进来,融合了热锅炖兔肉的香,葱白和生姜切碎覆于兔肉之上,白嫩的肉在热水中翻滚,山药已经入了味,气泡咕噜咕噜冒个不停,调料激发肉的香气。 姜肃在旁边咽了咽口水。 阿黎炖汤的时间恰得好,舀起肉刚好是嫩滑清香,不似煮久的死肉,撕咬困难,而是鲜嫩可口,咬下一块,再喝口汤,调动味蕾,是沁入骨髓的咸味。 阿黎用瓷碗舀了一碗递给姜肃,姜肃正准备喝,阿黎却又把碗拿走,皱起眉头道:“郎君去给陆帆喂喂?” 姜肃昂起头,满眼震惊地盯着阿黎。 “郎君不愿意吗?好吧,那我喂去。”阿黎转过身往陆帆身边走。 “等等,我去就是。” 姜肃唰地站起身来,他拉住阿黎的胳膊,用手指勾了勾,示意她把碗递给自己。 “男女授受不亲,你去帮我做辣口的。” 这原本是颇有命令般的语气,可阿黎听起来却带了些别扭,她盯着姜肃同手同脚的走姿,捂住嘴偷笑起来。 姜肃将陆帆扶起,对方眼神迷离,虚弱地唤了声“肃郎君”,姜肃眼睛微眯,给他喂了勺汤,问道:“能坐起身吗?” “回郎君,能。”陆帆双手撑着自己的上身,“阿黎姑娘忒会烹饪,做的汤又鲜又香。” “那是。”姜肃把碗放在陆帆手上,语调突然高起来,“既然你醒了,就自个儿喝着吧,我还得去给阿黎打下手。” 陆帆咬了口肉包在嘴里,说话都在冒着白气,他疑惑道:“郎君还会给旁人打下手?” “怎么不能?”姜肃别过脸去,当目光触及阿黎的背影时,耳朵蓦地红了起来,他轻咳了声,“喝你的汤,莫管那么多。” 他又往阿黎那边走去,乖乖地坐在她旁边,还用双手抱住膝盖。 — 废砖砌的火堆之上,阿黎将切成片的肉串在树枝上,带血丝的肉上浇了油,放在火上烤便能听见滋啦的炸油声,自肉两面烤得金黄,炼出的油便从串的顶端往下滑,最终落在地上。 抓把孜然粉和辣椒粉撒在表面,油便妥妥地黏住粉末,再经火烤过,孜然味和辣椒便混合得相得益彰,葱白撒上,激发肉香,火光都照着肉串发光。 姜肃闻着香味,却见阿黎一直在那上下翻动,不耐烦之际便打算舀碗汤喝喝,阿黎却转过头来说道:“郎君,那是给陆帆和云昭仪做的。” “没我的份儿?” 姜肃的手悬在了空中,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阿黎,眉头紧皱。 阿黎看这架势,以为他要责骂自己,正打算说是逗他的,可这厢却见姜肃往自己身边挪动了几寸,随后夺过她手里正在烤的肉串,一言不发地坐着接着烤。 男子清秀的脸上被火烤得绯红,嘴唇似是有点不高兴地嘟起。 “郎君?”阿黎试探性地唤了声。 她不晓得姜肃到底是何意思。 姜肃转过头看她一眼,声音极细:“我想尝尝你做的汤不行吗?” “啊?”阿黎没听清楚。 “没什么。”姜肃立马瘪嘴。 他又漫不经心地给烤串翻了面,若无其事道:“我就想帮帮你,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阿黎指了指姜肃手里的烤串,“这根我方才已经烤好了,郎君莫要再烤,您看那下面都要糊了。” 第20章 南头山寨主 姜肃愣怔,慌忙把烤串拿出来,热烟呛得他眼睛他眼睛疼,像是受委屈般眼尾泛红。 阿黎眉头微撅,她偏头看着姜肃,循着他的目光落在正在咕噜的山药兔肉汤里,便恍然大悟。 阿黎起身,走过去盛了一碗汤,眉眼稍弯,俯下身递给正在生闷气的姜肃,圆圆的杏眸像是灌了水般。 “郎君有时候真真是小家子气,方才我都瞧见了,人家陆帆受了伤,您别端着个架子老是跟人不对付。”阿黎叹口气,“我诓您的,喏,郎君您的汤。” 末了阿黎跟他眨眨眼,又补充一句道:“落了谁的都不敢落掉郎君。” 姜肃大惊,眼角抽搐:“赵阿黎!” “欸郎君,在呢,您别在我这碍手碍脚的,端着您的汤快去瞧瞧陆帆,一会儿烧烤弄好了我叫您。” “行,我去便是。” 姜肃没好气地端起瓷碗坐在陆帆旁边,他觉得阿黎如今愈发胆大了,也不知是被谁惯的。 思及此,他喝了口汤,温热的感觉从味蕾传遍全身,像是打通血管般直冲胃部。 脑子里的不适消失得无影无踪,鲜嫩爽滑便流连在口中,微微抿下在口中化开,鼻尖亦是环绕着烧烤的孜然香,喝下口汤又咬口烧烤,实乃人生之大幸。 姜肃满嘴包得都是,抬手抹了把嘴角,却见陆帆剩了半碗,又瞪了他一眼:“不想喝了?” 陆帆实诚道:“没胃口。” 可姜肃明显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半串烧烤上,他转过身,像是护宝贝般把烤串藏着。 “这是阿黎给我烤的,你想都别想。” 许是声音有些大,姜肃转头发现阿黎正皱起眉头盯着他,姜肃一激灵,随即捂住嘴巴咳了下,柔声道:“你如今身子还受着伤,烤串加了辣椒,吃不得,且先忍忍吧。” 陆帆纳罕道:“……郎君当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 夜里雨下得更大,雨点打在房檐上发出剧烈的响声,破庙中火堆缓缓熄灭,湿气便攀然而上,冻得阿黎缓缓睁开眼睛。 锅里还剩了些山药和汤,虽凉了些,但味道却丝毫没有减退,阿黎摸摸鼻子,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可就在这时,破庙外头却传来水履踩地的声音,水花飞溅,破庙的门便嘎吱一声被推开。 雨齐刷刷地往屋里飘,阿黎睡在靠近门的地方,湿答答的雨恰恰打在她脸上,淋得她瞬间清醒。 “铁头哥所说果然没错,近来宏国人已入境桑国,他们送来的物资,够咱们吃好几年了。” “那可不,昨儿个刚劫持了好几辆粮车,那领头的家伙还绑在我们寨子里呢。” “小声点,莫把人吵醒了。” 阿黎死死地闭着眼睛,她能听见那几人的脚步就在她跟前摩挲,屏息间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欸。” 阿黎吓得一激灵。 “哥儿几个,瞧瞧他们这儿还煮了汤呢。”一人拿了勺子在山药兔肉锅里搅和搅和,“闻着挺香,来先尝尝。” 随着脚步的离开,阿黎缓缓地眯起眼睛,竭力看清了几人的长相。 刀疤脸,粗布衣,穿着破洞的水履,衣襟还掉了一块。 不过听他们方才谈论的内容,阿黎确信他们与掳走姜余的是同一伙人。 阿黎撑起胳膊肘想再瞧瞧几人的模样,可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后颈脖发亮,紧接着便被一人搂住脖子,狠狠地撞进对方的怀里。 “别动,小点声。”姜肃捂住阿黎的嘴巴。 他夜里枕在阿黎旁边,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极度警觉,也就是在匪徒将要发现阿黎的瞬间,姜肃抢先阻止了阿黎的动作。 “大哥,你看这俩人恩爱得很,死死抱着睡觉呢。” 此话一出,阿黎惊了,下意识把掐住姜肃的手,却又听见另一个匪徒道:“我来瞧瞧,嗨呀还真是,啧啧……简直羡煞旁人,没想到宏国亦有这般生得俊俏的郎君和姑娘。” “……” 阿黎纳罕:合着你们是来吃瓜的么? 思及此,她在姜肃怀里睁开眼睛,可这厢匪徒却低呼一声,阿黎再反应过来时姜肃已不见了踪影,一柄剑稳稳地架在那位刀疤脸老大脖子上。 “老实点。”姜肃冷声道。 “你方才不是还躺着……嗯?这么快。”刀疤脸懵了。 他转头看看阿黎,又瞧了眼姜肃,这才意识到自己脖子上的剑,连连对剩下几人大吼:“兄弟们快退下,此人武力高强,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大哥……” 匪徒们个个拿出剑颤颤巍巍地举起来,他们聚拢在一团,却没向姜肃进攻。 “既然您都说此人深不可测,那我们跑了,您多保重。” “???” 刀疤脸激昂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满头黑线骂道:“该死的,我叫你们跑就跑吗!抢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般听话?啊!” 他大叫一声,剩下的人吓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立马纷纷逃窜,姜肃眸底微沉,从腰间掏出匕首随手甩出去,便擦过其中一人的脸颊狠狠地扎在墙上。 冰凉的刀面反射出匪徒错愕的神情,他们僵硬地扭过头,看见姜肃的时候便瞬间跪了下来。 姜肃拎着刀疤脸的衣服,直接将对上甩到墙角,他睥睨剩下的人,眸底的冷意像是冰锥般要将人刺穿。 “你们方才说劫了宏国的粮车,还抓了个人?” 上扬的尾音带了极度侵占性的压迫,黑衣束腰,姜肃双手抱于胸前,弯腰抓起来一人。 原本以为是个硬骨头,结果对上姜肃眸子的瞬间便焉了气,慌忙说道—— “对对对,我家寨主就是抓了个魁梧彪汉,原以为他是个强壮的,却没想到身上全是肥肉,没跑几步就自己摔晕了,我家寨主担心他被野熊叼走,才把他绑回去的。”匪徒吓得浑身哆嗦,“您别杀我,我真的只晓得这么多了。” “你家寨主在何处?” “英雄这我当真不能说哇!” “行,那这舌头也没用了,我割了煮汤吧。” 姜肃俯下身来,他将剑面放在自己食指上,抬眸皆是杀意,可就在这时,不知何时出去的阿黎湿漉漉地回来,她一把抓住姜肃的衣角,仰面哭得稀里哗啦。 “郎君,娘娘不见了。” — 桑国三月倾盆雨,雷电自苍穹闪过,姜肃将匪徒捆在一起,此时陆帆亦是清醒了来,阿黎给他端了碗热汤喝,也确认这群人正是劫持宏国粮车那伙人。 “云昭仪是吧,治卿长公主,我们认识认识,就算是借我们是个胆子,我们也断不敢掳走她啊!英雄别杀我们!” “那架马车我们来时便一动不动,小的撩开帘子看了,里面当真没人啊,您莫要冤枉我们,啊——” 只见姜肃挥剑而下,锃亮的剑光闪过,吓得匪徒嗷嗷直叫,阿黎捻住姜肃的衣袖,她亦是脊背发凉。 “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刀疤脸跪下来,头顶一个劲儿地冒出细汗,他浑身哆嗦,眼瞳骤缩,“我进庙里之前远远看见个女子在前面走着,穿着干练,腰间别了把刀。” “我瞧着觉得奇怪得紧,便多瞅了眼,看见她撩开了治卿长公主的马车帘。”刀疤脸猛地抬起头,“英雄,您说会不会是此人掳走的云昭仪?” “那她朝哪儿去了?”姜肃道。 “往南方向的山头去了!”还没等刀疤脸回答,旁边的小弟自告奋勇地吼了出来,他向刀疤脸挑挑眉,却迎面等来对方的一记拳头。 “蠢货,那里是咱们寨主的山头,你要这强到变态家伙砍了寨主吗?!”刀疤脸骂完后立马把嘴角勾起,露出个谄媚的笑容,他看向姜肃,满脸正经道:“英雄,方才是他在放屁,您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我老实说那女人朝北边的渠水河去了。” “……” “我信你个鬼。” 姜肃嘴角微扬,他挑挑眉,眼底透露出危险的神情,一把捏住刀疤脸的双颊,偏了偏头,狠戾道:“往南方向的山头带路!” — 桑国山间潮湿,雨亦是阵阵,待到外头雨停了,姜肃才绑住刀疤脸带路,泥泞路上忒是颠簸,阿黎跟着姜肃,一只手捻住对方的衣袖。 索性路途并非太远,穿过琼树林往上爬了段路,便能看见鹅卵石铺着的平坦小径。 微湿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昂头望便能看见阶梯延伸之上的木质牌匾。 “把他们抓起来!” 姜肃脸色沉下来,只听见破空的声音袭来,他突然伸手抓住旁边飞来的利箭,狠狠地掰成两段扔在地上。 他护着阿黎,然后弯腰捡起箭头的那只,将利箭对准来源处,又一次扔了出去。 箭刃生生撞在树木上,阿黎探头望去,便看见箭头稳稳地扎在树干上,树叶都震落好几片。 “放人。”姜肃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把粮食还回来。” 话音刚落,又是破空的声音袭来,伴随重物掉在地上的巨响,紧接着便是男子低沉磁性的嗓音—— “放人可以,拿钱来换。” 阿黎循声看去,便见一人穿着破洞补丁的褂子,头发乱蓬蓬的,可脸却白嫩得紧,鼻梁高挺,五官柔和,尤其是那双桃花眸跟姜肃的如出一撤,却比姜肃的眸子更明亮。 阿黎觉得此人男生女相,漂亮得不行。 男子眉目生得柔和,可就在阿黎慨叹之时,男子突然朝她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之时,阿黎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第21章 辣味一条街 “欸,我改想法了。”男子道。 他对姜肃挑挑眉,然后修长的手指指在阿黎头上,轻笑一声:“我要她。” 阿黎瞳孔骤缩:“啊?” “啊什么啊?我慕凌就欢喜你这种小矮子,要不考虑跟我试试?你那郎君我瞧了瞧,眉目阴鸷,戾气极重,与你不合适的。” 说着便弯起眼睛朝阿黎伸出手,阿黎往姜肃身后缩了几寸,水汪汪的杏眸警惕地盯着他。 “别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姜肃的话在喉咙处哽了下,他顿了顿,低下的声音又高昂起来,“我的厨娘!” 慕凌盯着姜肃,尔后笑出了声,那双桃花眼像是灌了水般,漆黑瞳孔倒映出阿黎的模样。 “啊,原来只是厨娘啊。”他故意将尾音拉长,像是挑衅般拿出一根簪子,正是云昭仪头上那支。 阿黎站在姜肃身后,瞳孔骤缩,她往后一看,却不知昨夜绑的匪徒不知何时全解开了绳子。 可她还来不及告诉姜肃,便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地抓过去,冰冷的刀面立马架在她的脖子上。 慕凌轻笑,打了个响指道:“甚好,如今有三个人质了。” 姜肃拿着剑,眼底阴鸷,慕凌却丝毫没在意,摆了摆手,剑端便又往阿黎的脖子上蹭了几寸。 “我晓得我打不过你,不过你若再往前一寸,这小厨娘便会立马身首异处。” 慕凌讪笑道:“听着,拿千两银去桑国户部李侍郎处,就说是宏国使臣团送的,我的人会在暗处观察你,若是完成我自然会放人放粮,若是没完成,那么你便只能看见这位姑娘和云治卿的尸体。” “肃郎君,我没在刁难你吧?”慕凌双手抱于胸前,眼底发冷。 姜肃眉头紧皱,他的双手死死握拳,抬头便对上阿黎的眼睛,啧了声,他咬牙切齿道:“我去便是。” — 阿黎被扔进了柴房,背部狠狠地撞在地面上,疼得眉头几乎拧成一团,她挣扎着爬起来敲门,却被外面的人吼了声“闭嘴”,随即便是锁门的声音。 走在路上的时候阿黎已经记清了整个山寨的布局,云昭仪被关在西边的厢房,她转过头捡起根棍子,念着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拆了这破山寨。 思及此,草垛后面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坐着吧,这群山匪根本不在乎我们,他们要的是宏国运往桑国的粮食。” 阿黎神经紧绷,她转头看去,双手握着木棍浑身哆嗦,脚步在地面上摩挲出声音。 她稍稍从草垛旁探出头,瞳孔立马缩成两个小圆点,只见男子华服锦缎,金冠束发,玉佩挂腰,可阿黎的目光直直落在此人两个肿得老高的五指印,一个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余郎君,您这是怎么了哈哈哈哈哈。” 话一出口,姜余立马跳起来,他横眉倒竖,阿黎昂起头,才发现对方那双狐狸眼也肿了,双目上似是挂了灯笼般。 “不准笑!老子操他妈的慕凌!” 阿黎把木棍扔掉,一脸正经:“余郎君,您是读书人,莫要这般粗俗鄙陋。” “老子就操他了怎么!抓住老子就给我两巴掌,老子的妈都没打过我,他凭什么敢!” 姜余的肿泡狐狸眼充满愠怒,可饶是他这般生气,那双眸子始终没有睁开,整张脸肿得像是猪头,火气直上颅内,脸被熏得通红。 姜余气性忒大,他捡起阿黎的木棍,狠狠地敲在木门上,门从外面打开,慕凌缓缓走进来,他比之前多裹了层兽皮,跟那俊朗白皙的面容有些格格不入。 “嚎什么嚎,当我耳聋吗?”慕凌一脚把门踢得关上,他双手插兜,瞥了眼姜余,“谁是谁老子?” 姜余如今怒目圆睁,他恶狠狠地盯着慕凌,那双狐狸眼睛投射出阴沉的目光,只听见姜余义愤填膺道—— “你是我老子,爷爷,爷爷我错了!” 阿黎:“?” “滚一边去。” “得嘞爷爷!” 阿黎缓缓看向姜余,他方才的怒发冲冠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是只焉了的河豚,灰溜溜地坐到草垛边,然后双手抱住自己的脸。 阿黎没有躲起来,她站在慕凌跟前,昂起头,那双圆圆的杏眸倒映出慕凌的模样,清秀男子突然轻笑一声。 “听治卿长公主说,你对烹饪颇有经验,今儿个做一顿给我们兄弟几个尝尝鲜?” “不要。” 阿黎盯着慕凌,虽说她觉着此人面善,可行事作风她忒是不喜,尤是绑架劫粮之事,误了桑国的救济粮,对百姓来说就是灾难。 阿黎抬起头,她双手紧握,咬咬牙道:“你让我见见娘娘,她没事儿的话,我便给你做。” “行啊。” 阿黎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她跟着慕凌去了西院处,却发现这里跟竹桂殿的构造有些相似。 碧树绿竹之间小桥流水,雨刚停,整个庭院中都弥漫了新翻泥土的气息,水珠在叶尖嘀嗒,园中亭帘摇晃。 阿黎眯起眼睛看见亭中隐隐若现的曼妙佳人,端坐在石凳之上,纤细手指端了茶杯,薄唇微抿。 “娘娘。”阿黎叫了声。 “小阿黎终于来啦!”云昭仪把帘拉开,她走过来握住阿黎的手,将她牵过去坐下。 “娘娘没被绑?”阿黎瞠目。 云昭仪咬了口桂花酥,她笑道:“那里有官府的人查办,咱们不好走那条路,我便让阿凌假意劫持引你们过来,从这座山头绕到桑国去。” “可是娘娘,宏国送往桑国的粮食都被他们抢光了!” “你以为我们不抢,那些查办的人就会给你们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么?真真是天真。”慕凌在旁边摸摸鼻子,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咱们迟早得饿死。” “那为何要支走肃郎君?” 云昭仪道:“桑国那面晓得宏国派了个王爷赈灾,但不知确切是何人,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有使臣前去,路上少不免有明枪暗箭,姜余武功不及姜肃,若是当真没了……” “只是苦了阿肃。” 阿黎听了这话有些心疼姜肃,可她亦是明白云昭仪的意思,她只能点点头默认,随即转身看向慕凌,小脸严肃道:“凌姑娘是女扮男装吧?” 慕凌愣怔,她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凌姑娘方才靠近我身上有股淡淡的春菊香,应当是常年用桃花花瓣沏茶或研末制成蜜丸食用所得,你气血空虚,月事紊乱,需用此法调理。” “加之姑娘皮囊甚是姣好,我特意观察了些,光洁面容之上五官精巧,尤其是那双桃花眸,美得不像话,能与之媲美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娘娘。” 阿黎盯着慕凌,她的杏眸里闪过一道精光,唇瓣微启,问出了连云昭仪都没想过的问题—— “凌姑娘是娘娘的什么人?” “你莫要胡说八道!”慕凌别过头去,她努力撑起自己的假笑来掩饰心虚,却被阿黎看得明明白白。 阿黎哪里是傻,她不过是反应有点慢,心底精得跟明镜似的。 云昭仪这厢亦是没说话,她面上微惊,似是在思索什么。 慕凌慌忙摆摆手,她抓住阿黎的胳膊,试图转移话题道:“治卿长公主,您不是说这个小厨娘烹饪了得么?只要能让我宅寨子里的人吃顿好的,我就帮你们去桑国皇城。” 此时慕凌似是因为惊恐唇瓣发白,又把兽皮裹得紧了些,转头瞪了眼阿黎,这厢阿黎便听见颅内的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隐藏剧情,剧情奖励五两银子——慕凌是桑国皇帝云治深的女儿,当年战乱颠沛,幼年她曾被姜余所救,占据一方山头,专门救济无家可归的农织户。 “姜余?”阿黎傻了。 【辣味系统】:在《麦国小厨娘》一书中,姜余和慕凌是官配。 “!!!” 此言一出,阿黎颅内像是被炸掉般,她突然想起慕凌给姜余扇的两耳光,正想问问系统,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小阿黎。” 阿黎猛地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云昭仪已经握住她的手,眼底闪着精光,方才脸上的严肃的表情立马变为痴笑。 “我听闻麦国夜市有小食一条街,寨里人忒多,要不咱们也照这样热热闹闹吃个小食如何?” 话音刚落,阿黎脊背发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颅内熟悉的电音又传来。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美食——担担面、钟水饺、龙抄手、钵钵鸡,辣北凉粉、肥肠酸辣粉、宜宾燃面、伤心凉粉、泡椒凤爪、辣味烤腊肠,果汁牛肉,冷锅串串、芥末凉面。对应所需材料已放入寨里粮食仓库。 “!!!” 阿黎看见眼前飘起的一长串菜品名字,还有几个字印在慕凌的脑门儿上,她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一共十三道菜! 【辣味系统】:系统正在为您计划最短时间——预计准备五个时辰,如今正是巳时,您马不停蹄地做来得及。 “……” “能行吗?” 阿黎僵硬地点点头,她看着云昭仪的眼睛,硬着头皮回答道:“娘娘,能行。” “好呢,不过阿凌不能白吃小阿黎的,她是我殿里的厨娘,绝对不能少了她的。”云昭仪看向慕凌,随后伸出纤细的手比了个数,“至少给她三十两银子。” 第22章 担担面、泡椒凤爪、伤心凉粉、钵钵鸡 慕凌登时呆住,眉头直跳:“长公主,要不然你们直接抢钱吧。” 阿黎听到云昭仪开的价笑得合不拢嘴,她捻了捻慕凌的衣袖,灌了水的杏眸眯成月牙状,她挑挑眉:“凌姑娘放心,定会物有所值。” “都说了我不是姑娘!”慕凌气得炸毛,她耳根绯红,裹起兽皮便往屋里走。 阿黎看见云昭仪对自己挑挑眉,精致的桃花眼闪动着醉人的光:“小阿黎好好做喔,我是故意把价钱抬高了。” — 夕阳渐落,华盖山寨中的小径架上了十三辆木质推车,自门口处蔓延而入,每辆推车都汩汩地冒着热气,山间微湿的风吹得面汤和鲜肉的味道氤氲开。 虽说时间急,小食还未煮熟,阿黎亦有些毛手毛脚,锅边都挂了几根面条子,被火烤得干巴在锅边。 寨子里挑了灯,光晕打在翻滚的浓汤中显得忒是迷乱,小车案板上胡乱摆了白头大脑的钟水饺和龙抄手,皮薄馅嫩,肚里的料几乎都要胀破了去。 辣味系统提供的小食全是辣味美食,酸辣香辣激发菜的原味,白汤中葱白姜蒜青花椒入味,鲜嫩多汁的剔骨泡椒凤爪用瓷盘摆得端端正正,担担面进锅瞬间白雾弥漫,细且劲道。 旁边大碗装了用辣椒面和菜油炼制的红油,金黄松花皮蛋摆在两侧,中间便是用黄豆搓成的伤心凉粉,冰凉爽滑,红油自上而下,少许溅在案板上,多数则是倒在皮蛋和透白凉粉之上,油香酥辣。 蔬菜肉食切成片用竹签串起来,每个小锅里装了炼制的热油和醋汤,红油表面浮着满满的白芝麻,沾在串串上,却不似串串香那般热汤滚动,冷锅串串的热烟飘在空中,混了山里的湿气,沉在周遭空中。 阿黎忙得不可开交,在十三辆小吃车之间来回跑,有些钟水饺浮在咕噜的热水里,白白的肚子里灌了热水,还没等阿黎来捞便泄在了锅里,成了葱花生姜那般的调味品。 “阿黎姑娘!” 阿黎摸了把头上的汗,她循声望去,却见是先前破庙的刀疤脸老大,他身后跟了一群小弟,皆是手拿大碗,背担柴火,风风火火地往阿黎这边来。 阿黎赶紧把锅里恰恰煮好的凉面捞起来过凉水,盆中倒了清油,防止嚼劲硬道的面条子坨成一团。 “还没好呢,莫慌莫慌。”阿黎手上拌着凉面,从旁边抓了把葱花蒜瓣花椒面进去,小手搅和得通红。 “嗨呀,寨主说今夜能吃顿好的,结果长公主跟我们说你一人承包咱们整个寨子的伙食,忒是辛苦,我便带弟兄们过来帮帮忙。”刀疤脸重重地把柴火扔在小推车旁边。 他探过头来,盯着阿黎正在拌的凉面惊呼了一声:“姑娘,这面闻上去真真呛人,你搁了什么进去?” “放了些芥末油,少部分人吃不来,所以我拌了两种口味,啊!”阿黎猛地叫了声,她看见辣味烤腊肠的摊子火给熄了,又跑过去加了把火。 “阿黎姑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记得只会我们一声。” 阿黎翻了翻腊肠,她抬起头,双颊被熏得绯红,揉揉眼睛道:“那可以麻烦你帮忙照看下火候吗?这些摊子的煮菜,特别是面条子米粉水饺和抄手,很容易煮糊的,若是浮在水面上,面皮变得晶莹剔透,这时候你们便帮我捞起来吧。” “得嘞!” 刀疤脸向小弟们招招手,每两人负责一个摊位,阿黎翻烤的腊肠亦是交给了旁边的山匪小兄弟,他对阿黎摆摆手道:“阿黎姑娘,膳房里是不是还有没包完的面皮,你快去吧,摊子有我们看着便是。” 阿黎乖巧地点点头,随即对他露出个笑容,杏眸弯成的月牙,真的可以让人甜进心坎里去。 “谢谢你们啦!” 小兄弟愣怔,他憨憨地摸摸头,白气熏得他的脸通红,支吾道:“我可以浅尝一丁点吗?” 他掐着小指头,怯生生地盯着阿黎。 “啊?”周围热闹,阿黎恍了半天才听清楚,她偏偏脑袋,双颊像个白乎乎的糯米团子,一颦一笑乖巧得不行。 “可以啊。” “反正有你们帮忙我做得快。” “谢谢你们喜欢我做的小食。” 话一出口,二十几个小山匪,齐齐鼓掌,寨子里点了灯,影影绰绰,炊烟袅袅,弥散的热气驱散山间的湿润,辣味飘荡四周。 — 阿黎刚到膳房,推门却看见案板上叠了工整的水饺,玲珑小巧,白白胖胖,蒸笼上冒着白气,里面亦是蒸了小笼包。 水饺是元宝样的,褶皱处面粉糊上,但阿黎确认此水饺定不是自己包的,左右顾盼之时,却见慕凌从门外走了进来。 阿黎问道:“凌姑娘为何也包了饺子?” 慕凌脸色微沉,她丢了把木材进火堆里,激起的火花让阿黎往后退了步。 “都说了别叫我凌姑娘。”慕凌端下蒸笼,“喏,拿到外头去,我瞧你全做的辣口的,担心他们吃不惯。” 话一出口,外面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阿黎姑娘是厨神!这劲道的担担面太牛了!” “辣得我舌头发麻,但是好爽,我感觉我的老寒腿都好了!” “没错,兄弟,我方才膝盖风湿痛,现在直接活蹦乱跳。”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慕凌满头黑线,端起小笼包背过身去。 “桑国空气潮湿,得吃点辣椒去火,功效虽说不似大伙儿说的那么神,但对你们是有好处的。”阿黎拍拍慕凌的肩膀,却见对方眼眸低沉,嘴角下拉,食指缓缓地抠住笼筐边缘,指尖泛白。 阿黎瞬间明白了是慕凌何意。 她伸手拿起一个小笼包放到嘴里,烫得她合不拢嘴,说话都是模糊不清。 “凌郎君,甜辣搭配的话,效果更好欸。”阿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杏眸弯成月牙,“您能让我再推个小木车放这些甜口的水饺和小笼包吗?” 阿黎亦改口没叫她”姑娘”。 “谁伤心了?”慕凌猛地转过头来,可当她对上阿黎那双泛着水的眸子时,下一句话却生生给咽了下去。 半晌,她才温暾地开口道:“成,按你说的办。” 阿黎笑着点点头,便要去柴房拿小推车,这时慕凌突然叫住她:“你是麦国人?” “现在不算了。”阿黎抱着吃得空空的蒸笼道,“凌郎君有何事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前些日子也碰到了个烹饪忒好的人,穿着贵气,我倒觉得你俩挺像的。” 阿黎愣怔,立马开口道:“哪里像?” 慕凌轻笑一声,她双手抱于胸前,缓缓说道:“一样傻兮兮的。” 阿黎正想问慕凌此人的身份,外头却传来杂乱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她眉头紧锁,以为小食车出了什么问题,刚出膳房门,却望见山间灯火通明。 周遭除了原本的香辣味亦是混了熟香和甜醋的味道,山间羊肠小道中有踩着破草履的人挑着担子走来,筐里同样是冒了白气。 慕凌站在阿黎身后,搭了句话:“华盖山不受桑国皇城的管理,大雨洪涝灾害也没蔓延到我们这儿,但我们这里大多剩的老弱病儒,他们的儿孙都去了桑国城里受罪。” “这厢我让弟兄们串信儿叫他们过来,一是尝尝你这麦国的手艺,二来嘛,便是他们想感谢你们宏国人的救济粮食。” 此时担子已经放在山寨门外,十几筐挨了小吃车放着,竹编笼方一揭开,便是鲜嫩的酱肉之味。 拇指生煎包,排骨炒年糕,酥香锅贴,阳春面,虾爆鳝面,八宝藕粉,金华酥饼,皆是分装在各自筐里。 老百姓家的食物忒是质朴,酥饼草草地用纸包住,油浸得纸发黄,酥饼的馅儿亦是有些破出,芝麻撒在其中,可饶是如此,却香得让阿黎咽了咽口水。 【辣味系统】:桑国世界补充——华盖山位于桑国边境,临海,盛产海鲜食物和清单香甜口的食物,桑国都城中的海鲜都是从华盖山旁的海域捞起的。 “时候不早了,咱们用膳去。”慕凌将蒸笼放在小推车上,阿黎便跟着她走出去。 — 山寨中闹声一片,辣味小推车旁围了好些个村民,嘴角辣得发红,眼泪一个劲儿地流,可嘴里却没停下过。 香辣劲道的担担面自舌尖触碰,牙齿咬在细长的面条上,麦香和红油相互融合,辣味刺激味蕾。 有人拿拇指生煎包蘸了些红油汤汁,咸香和辣香混合,薄皮肉嫩,色泽红亮,味醇汁浓,实乃人间至味。 云昭仪被村民们围在中间,见阿黎来,便对阿黎招招手,众人便齐刷刷地转过头去,两眼放光地盯着阿黎。 阿黎心言不妙,正打算转身躲起来,感觉身侧一阵凉风,所有人离开云昭仪四周,全部朝她奔来。 “麦国的小厨娘手艺真真绝超,你能教教我们那个辣味腊肠的做法吗?” “还有芥末凉面,奇奇怪怪的味儿,但吃一口便停不下来了!” “难道只有我觉着生煎包蘸钵钵鸡忒好吃吗?” “桑国菜和麦国菜混在一起吃,当真是止不住哈喇子。” “……”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来,阿黎忒是欢喜这么多人爱她做的菜品,正打算回话,人群中却伸出一只手,一下子将她拽了出来。 第23章 毒入真心局 从密不透风的人墙中穿出,阿黎这才缓过一口气,可正当她抬起头想感谢对方时,便对上一双阴沉的眸子。 “赵阿黎。” 冷到冰窖的声音让阿黎打了个寒颤,她懵懂地昂起头看着姜肃,颅内飞速运转,却也没觉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郎君你回来了?”阿黎试探性问道。 哪知话一出口,姜肃却冷笑了一声,他俯下身来,死死地盯着阿黎的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双颊白得可怕。 “赵阿黎,你是巴不得我回不来吧。”姜肃道,“我快马加鞭去了李侍郎处,你猜猜我看见了何物?” 阿黎心里一紧,她虽不知发生何事,可姜肃的语气让她有些害怕,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像是装了钢针般,盯得她头皮发麻。 “我……我不晓得啊……”阿黎支吾道。 “好一个不晓得。”姜肃突然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黎,眉头拧得更深。 他掏出腰包,修长的手指间捻出一张泛黄的纸,随即狠狠地扔在阿黎胸口处,尔后飘飘然掉在地上。 “你自个儿瞧瞧,看看还记不记得。” 阿黎愣怔,她弯下腰捡起那张纸,当看清纸上内容时,颅内发热,漆黑的瞳孔立马缩成两个小圆点。 宣纸上褶皱忒多,有些地方已看不清了,可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这纸条原本的意思—— 姜肃未死,已来桑国,趁机会除掉他。 而这张纸的字体,确确实实是阿黎的无疑! 可阿黎很确定,她绝对没有写过这样的纸条,而且麦国皇帝已恢复她的自由身,她完全没必要再除掉姜肃。 阿黎昂起头看了眼姜肃,对方眼底发冷,她心知自己多说无益,便又垂下长睫,缓缓地拽住自己的衣角。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原主与宿主您的字体一样,此纸条是她发给李侍郎的,当时是宏国和桑国打仗的时候,可李侍郎没来得及清理,认为是无用信息用来垫桌角,今日便被上门的姜肃逮了个正着。 “……” 阿黎纳罕:李侍郎的心可真宽,密信都能用来垫桌角。 “郎君……”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这厢姜肃却眉头紧皱,他当着阿黎的面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血花绽放在云纹长袍上,嘴唇乌得发紫,手还死死地捏着。 阿黎吓得赶紧去掰他的手,对方眉头紧锁反抗,可姜肃毕竟虚弱得很,阿黎稍加力气便将他的五根指头掰开。 这时映入阿黎瞳孔的便是手心中的老长一刀,乌黑的血已经结痂,可透过皮肉能瞧见发黑的血管。 “郎君,你中毒了?” 阿黎愣怔,她慌忙将姜肃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娇小的身躯站起来摇摇晃晃,姜肃挣扎,咳了几声道:“你还要装吗?” “您莫说话了,当心毒性攻心。”阿黎眉头紧皱,她扯下衣角的布料勒住姜肃的出血处,按得姜肃嘶得低呼一声。 “郎君,我心知您气性高,可我只能说那张纸不是我写的。”阿黎硬气道,她像是背起姜肃,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前面,“您除了误会我,就当真没旁的事情做了吗?” “这般容易让人挑拨离间,您是在学子监给学傻了吧,亏得还在军营里呆了好些年。”阿黎没好气地说。 她虽说些许心疼姜肃这般无力的模样,但黑锅扣在自己头上,阿黎无论如何还是得反驳几句,纸条毕竟是早几年写的,大可不必出如此乌龙。 阿黎招呼了声那面忙活的刀疤脸,又叫了几个山匪兄弟,几人合力将姜肃给抬到了客房解毒。 — 姜肃从李侍郎处赶来华盖山时,在途中被人暗算,箭头擦破他的手掌。 姜肃本没在意,可就在赶到山寨之时,见得众人载歌载舞,他亦在人群中寻到阿黎的踪迹,急于问清楚纸条内容,便加快了毒性在血液里的流动速度。 山里村民送了阿黎解药,说是此毒是桑国皇室之毒,他们能找些药材抑制,可却不能根治,得去趟皇宫求到解药才行。 阿黎将药熬好端给姜肃,推开门便见姜肃眉梢微皱,眼底沉得像是冰窖,双颊苍白得不像话,连额头都是细细的汗。 “里衣……” 姜肃指尖勾住自己微微敞开的里衣,里面隐隐约约透露出线条完美的肌肉,白透的里衣松松地搭在他的身体上,细汗渗得衣物贴在身侧,肌肤的颜色模糊地渗透出来。 阿黎将药放在半桌上,她瞟了眼姜肃,小脸正经:“郎君莫担心,您的衣服是我脱的。” “什么?!” 姜肃瞳孔骤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肩头几乎要掉落的衣服,连忙拉起两侧,随即慌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昂起头一脸震惊,发白的脸立马烧红起来。 “山寨里的医师说是此毒为热性,切勿穿得过多,您当时神志不清,寨子里的兄弟们帮忙脱衣服,您愣是将人打了出去。”阿黎道,“说来真是奇了,您偏偏指名点姓要我帮您。” “胡说!”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姜肃慌了,他漆黑的眸子别向旁边,又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拉紧了些,捂得汗像是开了闸的水般一个劲儿往外流。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神智不清时要阿黎帮忙,他只觉得当时看见那张纸条时根本喘不过气,颅内像是要炸掉般,愣了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 按照他以前的脾性,那定是要将阿黎赶出府的。 可他偏偏像是中了咒术,觉得那是假的,他对阿黎方才的话半信半疑,甚至荒谬地认为她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思及此,他却感觉头上突然笼罩了道阴影,转头一看,却直直对上阿黎那双闪动的杏眸。 姑娘褐色布衣沾了油烟,在呛人的味道里却夹杂了丝桃花的香气,细软的发丝微微垂下,在姜肃的脸上扫过,像是酥油饼般麻麻的,他登时头皮发麻,耳根瞬间红了起来。 “郎君,医师叫您别盖这般多被褥,若是毒性攻心,即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您。”阿黎一把扯开姜肃的被子。 “您松开被子,然后自个儿把上衣脱了喝药。” “赵阿黎!” 姜肃这声并不是愠怒,而是带了些许温墩的羞涩,他的脸红得像是个柿子,瞬间将纸条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阿黎为扯开他的被子,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他的身体上,香糯娇弱,纤细美腰,发间的香气似是勾着姜肃的神经,他的耳朵嗡嗡的,压根没再听阿黎的话。 “你给我下来。” 姜肃声音低沉,却带了略微的嘶哑,眉头几乎拧成一团,脖间青筋爆出,眼尾泛红。 姑娘香软的身体在他光洁的胸膛上摸索,细软黑发像是撩拨他的手,鼻尖隐隐约约的花香在引诱他的神经,牵动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郎君得把被褥扔在地上,然后脱掉上衣,喝掉我给您熬好的药。” “好,可以,我现在立马照办行了吧。”姜肃立马答应。 他推开阿黎,唰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拉住腰绳,雪白的衣服便像是瀑布般从肩上散开,蝴蝶骨精致完美,肌肤红润,腹肌更是紧致得很。 姜肃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粗暴地交给阿黎,将她推出去便狠狠地关上门,剧烈的响声压住了他沉重的喘息,以至于阿黎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怎么了。 “郎君,您还好吧?”阿黎轻轻敲了敲门。 “无碍。”姜肃胸脯上下起伏,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颅内不停地闪过阿黎柔和的下巴。 他觉着自己现在有种冲动,似是被毒性激发的欲望。 他想触碰她纤细的腰,口勿她樱粉的唇瓣,在一片愠浓之色中沉沦,他想在薄纱帐暖里亲咬她的耳垂,将香糯娇软的姑娘拥入怀里。 疯了吧。 姜肃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妄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赵阿黎,她给桑国李侍郎传信,想要取了他姜肃的命! “郎君,那我走了?”阿黎怯生生地开口道。 “快点滚。”姜肃隐忍道。 “遵命郎君,您有事儿便叫我。” 言罢,阿黎便提脚离开,等到姜肃听见脚步远去后,他才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 如今他黑发像是瀑布般垂在腰间,汗珠划过轮廓分明的喉结,从裸露的上半身缓缓流下,顺着胸肌一直滚落到腰部。 姜肃眉头紧皱,他双手狠狠地攥起来,突然眼底发狠,抡起手便给了自己一耳光。 “喜欢赵阿黎?你个疯子。” 姜肃扶着墙站起来,随后绕过屏风,从自己的长袍中取出那张泛黄的纸条。 他的眸底倒映出模糊的字,漆黑的瞳孔像是破碎的黑曜石,光泽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苍白的嘴唇微抿。 “她是要杀我的。” “别被骗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姑娘响亮的声音—— “郎君,我真没骗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先前不是都跟您说了吗?怎么还傻兮兮地被人挑拨离间哇!” 姜肃愣怔,他放下纸条,心中警铃大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摸索着步子往门口靠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 “你怎么还没走?方才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郎君说你自己是个疯子。” “!” “然后也听见郎君说我骗了你。” “!!” “然……然后呢?”姜肃心虚道。 “最后隐约听见郎君说您可能喜欢我?” 姜肃:“!!!” 他的大脑宕机,脸立马变得通红像是要炸开,紧接着又听见阿黎说:“郎君,您大可放心,先前我既然允诺您不会骗您,那便是说到做到,您别被旁人当枪使。” “我想跟您解释,但您可能会觉着我所说有些荒谬,如果您愿意听,就把门打开可以吗?” 第24章 麻辣龙虾,剁椒黄鱼,鲍鱼小米粥,花甲米线 “你听错了,我没说!”姜肃嘴硬道,“我不想听你说什么荒谬的话,莫打搅我歇息。” 姜肃压根没听见阿黎后面的话,他只是捂住自己的脸靠在门口,听着姑娘严肃却有些糯糯的声音,毒性似是入了脑子里,颅内一遍遍回荡方才撩拨暧昧的画面。 姜肃纳罕:这赵阿黎当真没有任何分寸之感! 良久,他听见门外没了声音,便用手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姜肃弯下腰,别扭地把目光对上迎着洞的光。 他撅起屁股,健硕有力的手臂撑在门框上,将眼睛贴在窗纸的一瞬间,突然对上一双闪亮的杏眸,吓得他直直往后踉跄了几步。 “赵阿黎!” “郎君,我在呢。”阿黎在门外道,“郎君方才说是休息,却还偷摸地戳洞往外瞧,忒是不乖,快上床去。” “赵阿黎你胆子肥了?” “是郎君说喜欢我这事儿长了我的胆子。”阿黎圆圆的杏眸闪过一道狡黠,她故意加重了“喜欢”二字,心里的坏念头越发清晰。 她哪里有听见姜肃说什么喜欢,不过是她走了半道突然想起没帮姜肃将喝完的药碗捡走,却在门口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黎觉着姜肃不对劲,从上次他喝醉酒之后说的话便觉得不对劲,便想着诓他,诈他一下,却没想到对方反应这般大。 不过阿黎心底亦是晓得,书中姜肃战场残忍易怒,他断不会让任何一人成为自己的软肋,哪会有什么喜欢的人。 反应如此之大,定是阿黎踩到他的底线了。 “行,赵阿黎,我最后问一次,你走不走?若是不走,回府后我便扣你二两银子。” 阿黎愣怔,心言自己玩笑给开大了,她往后退一步,又恢复那般乖巧的模样,双手作揖道:“遵命郎君,阿黎告退,您别扣我钱。” “走!” “得嘞郎君。” 阿黎如今精打细算,绝不被多罚一分钱。 随着脚步声音远去,姜肃烦闷地走到床边,将纸条烧得干干净净,他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做甚,暴躁之余还踢了一脚自己的床沿,疼得五官扭曲,然后将双手插在自己的黑发中。 “完了。” 姜肃心如死灰,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药碗,眉头紧锁,啧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转过身去,顺手便摘了朵花,将花瓣一片片撕下来,满脸认真地念叨—— “我喜欢她,我不喜欢她……” “……” 随着花瓣的掉落,露出鹅黄色的花蕊,姜肃扯下最后一瓣,眼底闪过一道柔色,嘴里嘟囔道—— “我喜欢她。” — 阿黎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时却看见慕凌坐在里面的圆椅上,她翘了二郎腿,嘴里叼了根草。 见阿黎来,慕凌将嘴里的草根吐出,唰地站起来:“昨夜谢谢你。” “凌郎君莫要客气,毕竟食材都是从您的寨子里拿的,旁的甜食亦是山里百姓自个儿做的,我不过仅是加工了下罢了。” 阿黎没想到慕凌会专程来感谢自己,可她注视着慕凌紧皱的眉头,却又觉得她还有事要说。 “凌郎君还有什么事情吗?” “这……”慕凌嗫嚅,她似是有些纠结。 阿黎偏头对上她的眸子,狐疑道:“凌郎君想问有关山间百姓的事情?最近桑国洪涝灾害颇为严峻,虽是没波及到华盖山,但大家都是人心惶惶,您也忒是担心?” 慕凌诧异阿黎竟会一语道破她的忧虑,她都怀疑这个姑娘并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 “正是,华盖山滨海,虽说可捕捞些海鲜,但捕获海鲜毕竟是季节性的,况且只食海鲜也并不能管饱,华盖山百姓亦是经常挨饿。” “我能教你们种田。” 阿黎目光灼灼:“华盖山地处丘林地带,滨海潮湿是茶叶的最好种植区,亦能多种水果和水稻。” “桑国主纺织经商,都城附近盛产棉花和蚕桑,但毕竟咱们气候跟都城不同,断不可用都城的种植法子,茶叶在我们麦国忒是贵重,水果麦国和宏国亦不是很多,若是你们能打通这条产业链,华盖山定能解决收入问题。” “至于温饱……这滨海天忒是好,水稻种植一年二熟,温饱完全不是问题。” 慕凌听得一愣一愣的,桑国的蔬菜都是从麦国进口,肉类是从宏国进口,他们没有自个儿的产量渠道,所以经济亦被其他两国压着。 阿黎挑挑眉,突然庆幸离开宏国时带了些粮食种子,她从自己腰包里将种子交给慕凌:“我教你们。” — 华盖山的百姓悟性极高,阿黎讲了一次他们便茅塞顿开,满是杂草的山坡在三天内改造成绿色梯田,在稍微平坦的地方种了水稻秧苗。 不过因为桑国赈灾任务严峻,还有姜肃身上的毒需要前去皇城,因此阿黎等人便一早离开,她走时叮嘱了种水稻和茶叶的法子,还收了山里百姓的好几袋海鲜。 — 在去桑国都城的路上,阿黎便用这些海鲜做了麻辣小龙虾,剁椒黄鱼,香辣海螃蟹,花甲米线,爆炒鱿鱼须和章鱼小丸子。 海鲜不像是平时的肉类,大多是带壳且肉少的,灵魂便是调料和海鲜肉汁的完美搭配。 锅中放油至热油七八分烫,便立马倒入刚洗好的海鲜,香鲜瞬间被热油激发,龙虾色泽鲜艳,花甲开颚灌汁,黄鱼肉中镶嵌了些葱白和蒜末,混合了本身的肉味,表皮被炸得脆香,用筷子戳开却是鲜嫩肥美的肉。 洋葱莴笋切成碎末,往捞起麻小的锅中倒入水,说是用更锅水做花甲米线的原汤,混了先前炸黄鱼和麻小的鲜美,汁浓韵足。 原水入锅,热气腾腾,放下蔬菜碎末的瞬间,开水四溅,花甲倒至锅中,蘸取些辣椒红油滴入,随后便是胡椒粉和孜然粉,在那一瞬间,汤的鲜美便溢了出来。 像是牵人鼻子手,可这味道还没完全扩散,雪白的米线下锅,便立马抑制了这味道,随即热汤翻滚,香气在青白红的混沌中荡漾开来。 “娘娘,陆首领,这是你们的。”阿黎将花甲米线端给云昭仪和陆帆,转头看了眼姜肃。 “郎君中毒,寨子里的医师说过您不可使用辛辣,所以我给您做了这个。” 阿黎扭过头,从身后端了碗泛黄颗粒分明的小米粥。 姜肃:“……” “赵阿黎!”姜肃面色铁青,他瞪了眼阿黎,始终没接过小米粥,他的目光落在陆帆的碗里,咬牙切齿。 姜肃突然抬起手指着陆帆的碗,抬头质问阿黎道:“他不是也受伤了吗?为何他能吃我却不能?” 阿黎乍一听竟觉着姜肃这话有些委屈。 “郎君您莫要无理取闹了,而且先前你不是也用孜然兔肉引诱过陆首领吗?”阿黎皱眉,“只允许州官放火,却不许百姓点灯,郎君,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行,我过分,你就向着他是不是!” 姜肃接过碗,他拿起瓷勺子背过身去,整个缩成一团蜷曲在马车的角落,忒是像个没人要的狼狗子。 阿黎眯起眼睛,圆圆的杏眸缓缓弯起,她挨着云昭仪坐着,目光落在姜肃的脊背上。 而与此同时,姜肃用瓷勺捣鼓小米粥,突然感觉勺子被什么硬东西磕着,他眉头微微皱起,舀起来却发现是块大鲍鱼。 他的眉头疑惑地皱起,又用勺子捣鼓了几下,这时却发现仅是上层小米粥,下面全是鲍鱼。 鱼块色泽鲜亮,混了小米的香气,鲜香不亚于花甲米线,表面浮现了颗颗分明的小米,忒是好看。 姜肃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嘴角勾起一个浅笑:“赵阿黎,这个月月银再涨一两。” “谢谢郎君。” 阿黎算是明白了,只要能把姜肃哄高兴了,他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财神爷,她自个儿在心里盘算了些,按照这个进度,不假时日,便可以解锁全部口味。 那时她就给自己赎身,重回厨神巅峰,忒好忒好。 阿黎盯着姜肃,水汪汪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她窃笑道:“郎君大可放心,阿黎绝对是向着你的。” “小米粥好吃吗?” 姑娘软糯糯的声音直接甜到姜肃心里,他吃的小米粥先是暖到胃里,然后又莫名其妙热到颅内。 姜肃闷声道:“好吃。” 他感觉自己的耳根烫得似是要炸了,始终不敢转过身来,只是自顾自地吃小米粥,耳边传来阿黎和云昭仪的交谈声。 “你俩不对劲。”云昭仪道,“阿肃挑食这事儿我晓得,但我倒从未见过他这般,小阿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呢。”阿黎笑道,“郎君本就很乖,前些天的药亦是喝了,娘娘您莫误会了他。” 姜肃越听越是高兴,眼底的笑意像是水般要溢出来,他心里甜甜的。 暗暗心言:瞧瞧,阿黎就是向着我的。 — 约莫行了五日,阿黎等人便到了桑国皇城,此地与宏国满街肉香截然不同,桑国都城四处皆是锦缎长袍的商人,丝绸布匹放置木板桌上,小推车的轮子在石板街上有节奏地响起。 “姑娘是何人,有令牌吗?”侍卫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阿黎拿上宏国使臣的令牌道:“宏国使臣前来觐见陛下。” 可这话刚出口,侍卫的笑容却凝固,进而肉眼可见地缓缓消失。 他上下打量阿黎的模样,突然嗤笑一声:“早便听说宏国使臣在华盖山被山贼拦道,丢了粮食,也不知你们来做甚,走过场的么?” 第25章 三岁盲姑娘 “我劝你们趁早离开,既然帮不了我们桑国,便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侍卫没好气,还推攘了把阿黎,“这是我们陛下的原话,从宏国来的人,一个不见。” “是连本宫也不见吗?” 阿黎循声望去,正眼便对上云昭仪的眸子,对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退下。 云昭仪如今身着月牙白锦缎对夹长袍,腰间挂了枚墨绿环扣,瀑布般的青丝被木簪松松挽起来,眉目微冷。 饶是穿得这般清雅,可话一出口,却吓得守门的侍卫噗通一声跪下来,连连在地上磕头。 “小的不知长公主大驾,怠慢了长公主,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小的知错了!” 云昭仪讪笑,她往前走了几步,故意站在侍卫的跟前,她居高临下地睥睨对方,眼神凛冽:“本宫若是不来,你们是不是还得翻了天了?还真得是云治深惯的臭毛病。” “长公主息怒,小的……” “本宫哪里在愠怒?”云昭仪打断道,“本宫行事向来护短,你方才冲撞了本宫的随身厨娘,杖责二十,领罚去吧。” “谢长公主责罚,谢长公主责罚!” 侍卫连连磕头,额头都青了块,他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便往宫里跑去。 阿黎怔怔地看着云昭仪,她对其的印象是陛下面前温和娇美,在姜肃和自己面前就是八卦吃货,却没想到云昭仪性子切换自如,在桑国境内,便成了雷厉风行的治卿长公主。 思及此,云昭仪缓缓转过身来,阿黎下意识脊背发凉,却见云昭仪原本平直的嘴角缓缓上扬,眼底的冷色瞬间被温和的笑容填满,她走过去抓住阿黎的手,扬眉笑道—— “谁都不能欺负我们小阿黎,方才我只是小惩大诫,我不能做得太过把小阿黎吓着。” 阿黎:娘娘的变脸当真是切换自如。 这时阿黎脑子里响起一阵电音。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治卿长公主曾协助桑国皇帝治国,期间监国了半年有余,若非当年姜景任因一眼定情云昭仪,她可能成为桑国的女皇帝。 话音刚落,阿黎看向云昭仪的眼底忽的闪过一道敬佩,但脑子里又想起之前姜肃所说云昭仪前世的凄凉结局,不由得心中纳罕。 “小阿黎想什么呢?进去吧。” 云昭仪桃花眸微眯,低头“咦”了一声,然后拿走阿黎手中的令牌,她的美目间掠过一道冷色,随即又重新笑道:“进我桑国便当进自个儿家,既然治深说不接待宏国使臣,这个身份咱们不要也罢。” “统一口径,皆说是来陪我探亲的。” 说完便将令牌随手扔给后面的姜余,转头露出个标准的和善笑容:“阿余,令牌好生保管着,毕竟是陛下交于你的,我仅是探亲罢了。” 姜余:“???” “娘娘很是腹黑。”阿黎低声道。 “何意?”云昭仪挑挑眉,她低下头,在阿黎耳畔细声道,“先前便听阿肃说他常常欺负你,如今皇后没在姜余身边,又到了我的地盘,还不得背地里打压下?” “小阿黎你心肠莫要太软,总是被人欺负了去。” 阿黎点点头,先前黄嫂也跟她说了这话。 世人的恶意总是很多,她其实有些分不清,包括末世亦有逃亡时牺牲弱团的事情,饶是阿黎穿书到了和平年代,但这明里暗里的恶意还是常常见得。 她没想过要装软弱让这些恶意在自己身上滋生,阿黎只是反应慢,但也不是个傻的。 “多谢娘娘。”阿黎道。 — 由云昭仪带路,进入桑国皇宫便畅通无阻,桑国人皆知当年治卿长公主管理朝政的雷厉风行,手段高明,皆是唯唯诺诺,不敢忤逆。 “我和余郎君先去拜见陛下,阿肃你陪阿黎在宫里逛逛。”云昭仪用纤细的手指打了个响指,眨巴眼睛道,“尤其得去膳房。” 姜肃点点头,在湖心亭处便和云昭仪等人分开。 — 桑国皇宫颇有江南之韵,湖边垂柳新发枝芽,浅绿随轻风荡漾,湖中似是明镜般倒映垂柳剪影。 木制亭台楼阁浮在水面,亦有处理淤泥的宫人泛舟而行,微波粼粼,轻风带了湿润泥土的气息。 阿黎抬头看了姜肃一眼,却发现他眉头紧拧,看着湖中亭若有所思。 “郎君似有心事?” 姜肃的意识忽然被阿黎的声音拉来,他下意识摸摸鼻子,心虚道:“无事。” 末了又似是缓解尴尬,补充一句道:“我最近为何发现你管得这么多了?” “郎君不愿我关心你吗?”阿黎疑惑道。 姜肃真真忒是奇怪,阿黎不理他时,他生闷气,阿黎管他多了,他还抱怨。 只能说东家太难伺候,若非见姜肃月银给得甚多,阿黎早便溜到竹桂殿当皇宫厨子去了。 阿黎圆圆的杏眸泛着水花,认真地盯着姜肃的眸子,目光灼灼的模样,让姜肃心底一悸,猛地转过头去。 他岔开话题道:“你自个儿寻御膳房去,我先去母亲那儿瞧瞧。” “行,郎君去吧。” 姜肃道:“你这般爽快?” “我不敢拦着郎君做事,也难得郎君做什么事情还要跟我报备一声,阿黎倒是受宠若惊。”阿黎道,“您快去吧,我四处转转。” “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阿黎这话原本是表面意思,可钻到姜肃耳中便成了阴阳怪气的生闷气,他瞥了阿黎一眼,眉头紧皱,眼底里生了丝愠怒,随即开口道:“成,别被人拐了就行。” 说完别扭头离开,阿黎偏偏脑袋,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走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肃真是让人搞不明白,分明前世是个残忍的将军,今生却成了个憨憨,阿黎断定他日后定是个黏人的恋爱脑。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会那般倒霉。 — 阿黎往湖心亭上走着,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姑娘奶奶的声音—— “小平子好蠢,阿诺听见你的声音啦,哈哈哈哈,是不是湖心亭,我要抓到你咯!” 阿黎循声看去,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怀里便撞来个奶团子,对方抱住她的腰,圆圆糯糯的脸在阿黎跟前蹭蹭。 “小平子,我抓到你啦!” 阿黎垂下头,便瞧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姑娘紧紧地抱住自己,睫毛黑长,唇瓣樱粉,生得粉雕玉琢,肌肤吹弹可破,两个小辫子松松挽成丸子,活脱脱的便是个洋娃娃。 “你认错人了。”阿黎蹲下来。 可正当她对上小姑娘的眸子时,却发现这黑眸中透了些浅棕,本该是星耀般闪烁的瞳孔如今却是熄灭的烛火,黯淡无光,连任何神情都看不出来。 这姑娘是个盲人。 阿黎声音一出,这位叫阿诺的小姑娘便立马松开手,她昂起头,虽说眼里看不出神态,但却是真的在看阿黎。 云诺嘴唇盯着阿黎,随即嘴角拉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出了句阿黎根本不敢相信的话—— “姐姐是穿越的!” 第26章 艾草绿糍粑,红糖千层酥,糖油果子,桂花枣糕,麦饼筒,米团 脆甜的声音让周遭都寂静下来,阿黎眉头缓缓皱起,她的手在云诺跟前晃了晃,对方却没有一丝反应。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云诺后面远远地跑来个老太监,他跌跌撞撞地飞奔而来,累得大汗淋漓。 “公公,这位是……” “这是皇后娘娘所生的九公主。”平公公道,“您可别听小公主胡说八道,她出生时发高烧,眼睛烧瞎了尚且不说,这儿也给烧坏了。” 平公公皱起眉头,朝阿黎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他向阿黎鞠躬道:“若是小公主冒犯了贵人,还请贵人莫要见怪,老奴先带小公主回去了。” 平公公牵起云诺的手,他弓着背摸摸她的头,和蔼地笑道:“阿诺,到晚膳时间了,咱们去膳房瞧瞧有何吃食?” 云诺露出个憨憨的笑容,无神的眸子眨巴得像是微弱的白矮星。 可才走了几步,云诺便捻住平公公的衣角,两人顿住脚步,随即云诺一脸正经道:“小平子,这个姐姐是穿越来的。” 平公公没在意,他敷衍地点点头,蹲下来将云诺的衣领理了理:“对,这个贵人呐,说不准是小公主穿越之前的老乡呢。” 话到此处,阿黎瞳孔骤缩,虽说宫里人将云诺所说当成个笑话,但阿黎绝不会,她在思索个严峻的事情。 云诺是胎穿。 阿黎正打算追上前去,却发现两人已不见了踪影,不过听说云诺会去膳房,阿黎便沿路打听膳房所在。 — 此时姜肃立在云治深的寝宫中,他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手几乎要将衣服捏得皱巴,额头青筋暴起,又是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云治深,解药拿来。”云昭仪扶住姜肃,她美眸泛起冷意,樱粉唇瓣微抿,瞳孔中倒映出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男子。 “长姊,朕想你该是懂的我桑国的难处,当年姜肃率兵攻打桑国之时,他便要想到会有这一日。” 云昭仪道:“他是你侄子!” “但他不是我桑国人。”云治深眸子微眯,他黄袍加身,身姿修长,精致的五官比上女子都更胜一筹,美得不像话,可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如斯,云昭仪都脊背发寒。 “此次宏国给我们救济粮,不过是处于战胜国给战败国的施舍,我桑国一向爱憎分明,感谢归感谢,仇恨归仇恨,因此我不会为难你们使臣团中的任何人,但我要姜肃的命。” “两年前宏桑边境之战,姜肃杀了我桑国足足五万人,此恶气,我怎能咽下?” 云昭仪愣道:“所以是你让李侍郎下毒……” “不,是那张纸条。”云治深缓缓眯起眸子,他抬起头,眼底闪过道精光,目光便落到姜肃身上,“肃郎君该是看到了。” 此话一出,姜肃猛地抬起头,他对上云治深的眸子,两眼相望时,他突然反应到一件事情,这厢却又听见云治深道—— “那是好多年前的纸条了,李侍郎早烧了,不过我派人考察过你身边那位厨娘,近来你对她很是信任,便找人模仿字迹塞到桌角,没想到你还真给上当了。” 姜肃啧了一声,他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硬生生地将喉咙处的血腥味给咽下去。 他一直听说云治深在桑国便是位胆小怕事的皇帝,每年的供奉亦是多交了好些两,朝中大臣架空他的权利,底下县官私吞赈灾粮,现在看上去倒像是扮猪吃老虎。 这下当真是冤枉了阿黎。 “你想如何?” 云治深挑挑眉,他侧躺在龙椅上,瀑布般的黑发少数垂在微微袒露的胸膛间,长睫微眯,桃花眸里似是灌了水,但深不可测,像是随时要让人沦陷。 “要么真的成我桑国人,要么作为宏国人拿命来赔。” 姜肃火气上头,他松开紧攥的手,就想对云治深动手,可云昭仪忽然挡在他身前,问道:“什么叫成为桑国人?” 云治深轻笑,他缓缓坐起身来,眼眸瞬间弯成了月牙状:“丞相之女秦梓言贤良淑德,朕封她为安元郡主,肃郎君可愿入赘?” — 多亏宫里人的指路,阿黎半柱香后便到了御膳房,此处与宏国和麦国的膳房大相径庭,透过诺大雕漆窗棂而往,里头便是浓浓的白烟。 膳房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好几口大缸,阿黎探头而去,才发现这其中全是装的海鲜。 空气中弥漫了黄金糯米糍的清甜炸香,连带着面食入热油滋啦滋啦的声音都融入了进去。 红豆撵成沙塞到白净的糍粑里,表面裹了层金黄蛋液,再蘸上准备好的面包糠,放下翻滚热油的瞬间,糍粑便随着滋滋的声音炸上,硬挺得浮于表面。 出锅则用铁铲摆置琉璃盏中,一旁红糖熬成汁,便像是瀑布般缓缓淋在糍粑上,绯红中透出隐隐约约的金黄,咬开便是酥脆和软糯的碰撞,绵密的喜沙从中渗出,糖油混合,颇有韵味。 桑国宫廷不乏可口的甜食,阿黎顺着琉璃盏望去,艾草绿糍粑,红糖千层酥,糖油果子,桂花枣糕,麦饼筒,米团甜薯奶,堆得老高。 个个新鲜出炉,汩汩地冒出白气,咕噜咕噜的水在翻腾,捞起来便是个个圆润透明的汤圆。 与宏国的肉食宴截然不同,桑国多了分甜和糯,油的滋啦声和剁菜的哒哒声相得益彰,倒是给膳房添了分烟火气和祥和。 “屋外有个姑娘看着呢。” “个字小小的,眼珠子都要落到咱们的糍粑上啦。” “要不让她进来坐坐?许是哪家宫里迷路的小宫女。” “……” 阿黎这才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在议论自己,她性子怕生,脸登时红了个彻底,转身就要逃走,却又想起来寻找云诺的事情,生生耐着尴尬转过头去。 “那个……请问你们见过这么高,大概三岁左右的姑娘吗?” 阿黎用手比出齐自己腰间的高度,耳根子红得像是滴血,缓缓将自己的头垂下。 “啊,姑娘说的大抵是云诺小公主,她在这儿呢,你进来吧。”里面的厨娘从窗口探出头来,见阿黎这般害羞的模样,还轻笑了声。 “谢谢!”阿黎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她跟着厨娘的指引走到门口,突然一个小糯米团子猛地冲出来抱住她的腰,小手紧紧扒拉着。 “姐姐是来找阿诺的吗?膳房好多好吃的,阿诺请姐姐吃!” 言罢,云诺便从她自己脖子间挂着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糕点,可刚掏出来就碎成渣了,小姑娘糯糯的手上全抓的糖碎。 “姐姐吃!”云诺闪着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就像个小太阳。 “姐姐,这是阿诺做的。”云诺扯扯阿黎的裙角,双颊鼓鼓的,她用食指朝阿黎勾了勾,示意阿黎将耳朵凑过来听听。 “桑国没有咱们那个时代的小饼干,我上回做的只剩这一片了,姐姐莫瞧碎成了渣,好吃的紧呢,有家乡的味道。” 云诺掰开阿黎的手,把糖渣放到阿黎手中,她偏偏脑袋,脸上立马绽放出个大大的笑容。 阿黎点点头,在云诺炙热的目光下尝了尝小碎末。 可就在此物入口的瞬间,牛奶巧克力的味道便立马通过味蕾传上胃里,她头皮发麻,随即瞳孔缩成两个小圆点,满脸震惊地看着云诺。 “公……” “阿诺,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不是?” 阿黎话还没说完,膳房外面便传来女子成熟性感的声音,她循声望去,正落入一人的丹凤眼中。 柳叶眉稍扬,精致鼻梁高挺,完美的面部轮廓衬得此人五官颇为美艳,对夹蓝袄,铃兰花禁步挂于腰间,腰姿纤细,步履端庄,颦蹙间尽是美人风骨。 桑国真真是遍地美人。 女子话一出口,云诺便立马缩到阿黎身后,小团子浑身抖得厉害,死死抓住阿黎的衣裙。 “姑娘见笑,小公主总爱胡言乱语,烦请你多担待些。”言罢便对阿黎身后的云诺伸出手,“阿诺莫要任性,随秦阿姊去见见你父君。” “秦阿姊是又要阿诺说谎话了吗?”云诺抱住阿黎的腿,小脸鼓鼓的,她吐吐舌头,“不要去,我要跟着这个姐姐。” 女子对叹口气,对阿黎行了个礼:“多有冒犯,我是桑国秦丞相之女秦梓言,阿诺缠着你,我实在没法子,你能跟我同去前殿吗?” 阿黎低头看了眼云诺,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失焦,现在对方的手移动到她的小指头上,死死地捏住,阿黎感觉她手心在发汗。 阿黎能看出云诺是排斥秦梓言的,刚想拒绝,秦梓言却捂嘴故作诧异般,她伸出手握住阿黎的另一只手道:“你是不是肃郎君随身的小厨娘?” 阿黎眉头紧皱,她警惕地看着秦梓言,对方却像没看见她的表情,笑起来继续自顾自道:“方才听长公主说过你,厨艺颇是了得,原想寻来见见,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郎君说让我来膳房瞧瞧,学学做桑国菜。” 阿黎自个儿编了个理由,毕竟按照惯例,她是不可在桑国皇宫中乱跑的,如今碰见个不熟悉的人,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断不可多说真话。 “确实你得多学学了。”秦梓言垂睫,她嘴角勾起一个浅笑,“毕竟往后你们都得在桑国呆好些会儿。” 第27章 琼浆醪糟汤 “此为何意?” “我家主子明日便要与你们肃郎君成亲了。” 秦梓言身后一直没开口的侍婢绿萝插嘴道,她双手抱于胸前,眼底的鄙夷让阿黎很是不舒服。 “成亲?”阿黎疑惑。 “就知道你不晓得。”绿萝嗤笑一声,“做好你的菜,旁的莫要问那么多,我家主子想在婚宴上尝尝宏国菜和桑国菜的结合,你今儿个好生学学,莫给额驸丢了脸,日后我丞相府自有厨子,便用不着你了。”绿萝眼底闪过不屑。 她睥睨着阿黎,傲声道:“姜额驸中毒,只有我家郡主府里的解药能解,为了活命,他便只能入赘我丞相府。” “绿萝!”秦梓言叱声道,她眉目微眯,吓得绿萝往后退了几步,尔后又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摸摸阿黎的手,“莫听她胡说,咱们现在去前殿可以吗?” “阿诺才不要姐姐跟你去!” 云诺从阿黎身后钻出来,她一巴掌打下秦梓言的手,圆圆的眼睛虽看不见,但却打得极准,下手极狠,疼得秦梓言皱起眉头闷哼一声。 “姐姐,我们走!” 云诺拉住阿黎的手,这小姑娘其实哆嗦个不停,捏住阿黎的小手都在出来冷汗,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瞪了一眼秦梓言,尔后大摇大摆从膳房出去,还偷摸顺了只豆沙包走。 —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秦梓言为桑国秦丞相之女,幼时曾被姜肃所救,从此情根深种,前世姜肃与桑国打仗时,她曾暗中偷跑去给姜肃报信,导致桑国在那次战役中失败。 阿黎纳罕:秦梓言不就纯纯是个恋爱脑吗? 难怪她总觉得秦梓言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针对自己,原来是把阿黎当成了情敌。 可是大可不必,毕竟阿黎也不喜欢姜肃。 她只要解锁了所有口味,赚到赎身的钱便立马离开,阿黎还挺怕姜肃发起疯来要了她的命。 “姐姐,你不要理秦阿姊,她不是个好人。”云诺死死拉住阿黎的手,她小脸认真,摩挲着墙走到宫殿里面。 此时阿黎进入的便是云诺的寝殿,她有些诧异这个盲姑娘竟能自个儿寻到住处。 “谢谢公主提醒。” “无事无事,都是老乡的!”云诺摆摆手,末了她又用无神的眼睛神秘兮兮地“盯”着阿黎,将一块玉佩交给阿黎。 “姐姐,桑国对宏国人不友好,若是宫里有人顶撞你,你就用此玉佩,让他们晓得你是我云诺罩着的人。” 云诺又补充一句:“包括抢你男人的人!” 话一出口,阿黎登时脊背发凉,她下意识捂住云诺的嘴巴,慌张道:“公主莫要胡说,秦姑娘从未抢过我的男人,我没喜欢肃郎君的,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喜欢他的啊。” 哪有屠夫喜欢猪肉的道理? “肃郎君那么好看你都能把持住!阿诺好佩服!”云诺摸摸脑袋。 末了,她又道:“不过肃郎君确实也配不上姐姐,姐姐做吃的那般好,尤其泡脚酸菜鱼和香辣卤猪脚,就是妥妥的宫廷御厨,呆在怀安王府倒是屈才。” “姐姐何时离开怀安王府?”云诺道。 可就在云诺说这话时,阿黎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疑惑,甚至带了些迷茫。 阿黎确确真真记得,她从未给云诺做过吃食,可云诺说得像是真切吃过般,话中细思极恐,对方似乎将她的底细了解得清清楚楚。 她不信云诺是个脑子烧坏的傻子。 “小公主,天色不早了,我还得去给郎君和娘娘准备晚膳,先行告辞了。” “姐姐把这个拿着尝尝吧。” 阿黎寻了个由头准备离开,临走时云诺从床头拿了个白瓷瓶交给阿黎,眼睛弯成月牙状,脸上绽放出朵桃花般。 “琼浆醪糟汤,桑国的特色。” — 桑国傍晚较长,火烧云像是镶嵌在天幕之上,云诺小小的身躯躺在湖心亭的凳子上,长睫覆盖住眸子,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这时她跟前出现个电子虚拟屏幕,同时脑子里传来机械的声音—— 【甜味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解锁向辣味系统共享资料的资格。 云诺翘起只腿,她的手枕在自己脑后,眉头舒展,似是心情很好,半晌,她缓缓坐起身来,小脸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笑容。 “你们系统忒是麻烦,我想同阿黎姐姐明说时身份还不成,非得阴着来,还好阿黎姐姐不傻,她大抵已经晓得我是甜味系统宿主了。” “对了,咱们最终任务进度多少了?” 【甜味系统】:男主进度百分之六十,女主进度百分之零。 云诺愣怔,尔后白皙的双颊突然浮现出红晕,她用手背托住下巴,眼底闪过一道笑意。 “算算时候,今晚是该把这百分之零刷上去了呢。” — 阿黎回到屋子已是戌时,夜幕笼罩桑国皇城,晚风拂过柳树梢,湖面微波粼粼。 明日姜肃便会身披婚服入赘丞相府,而阿黎若想做出桑国和宏国都讨喜的吃食,就得将甜味和辣味结合。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解锁甜味系统。 今日听了云诺的话,阿黎总觉得甜味系统在云诺身上,此刻她握住云诺给自己的琼浆醪糟。 她心下思索此物若是甜口,那便八九不离十,阿黎将信将疑地打开瓶子倒在嘴里。 酒气瞬间包裹味蕾,醪糟米子的甜味缓慢渗入,原本是酒的辛辣,到最后却成了甜丝丝的香气,顺着喉咙流到全身,似是在血管里奔腾,激发颅内的火。 在这刹那,阿黎确定云诺就是甜味系统宿主。 与此同时,她唰地站起身想要出去,可却感觉脑袋里像是灌了铅,挪动一步便头晕目眩。 但手旁并没有可以倚靠的器物,阿黎没站稳,脑门哐地一声狠狠撞在地上。 她颅内像是挑了火,眼前亦是被撞得眼冒金星,隐隐约约看见屋子门被推开,随即便是一人把她扶起来,手还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赵阿黎,你怎么了?” “嘶。”阿黎吃痛,她别过头躲过姜肃的手,“别碰我,冰得很。” “是你额头烫,乱吃什么东西了!”姜肃盯着阿黎这般模样,眉头紧皱,他拿又轻轻触碰了阿黎的掌心,只觉得掌心里像是捧了烈火,烧得可怕。 姜肃隐约闻到一股酒味,目光便立马落到旁边的白瓷杯上,他拿起瓶子放在鼻间,眉头更是拧巴在一块。 这瓶中所装是桑国最烈的酒! “谁给你的?”姜肃冷声道。 阿黎一把将瓶子夺走,在姜肃的面前又干了口下肚,末了她对姜肃吐吐舌头:“干嘛告诉你,醪糟米酒罢了,不醉人的。” “你脸都红成这鬼样子了,还敢说没醉?!”姜肃道,“早晓得今日就不让你乱跑了,夜宵也……” “对吼,还有郎君的夜宵,我得去做,要不然他得骂死我。”阿黎如今说话已经有些口齿不清,她扶住自己的额头,刚走两步又给栽了下去,吓得姜肃又赶紧把她捞起来。 “呜呜呜呜呜。” “你哭什么?”姜肃懵了。 “郎君明日去了丞相府,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阿黎哭得梨花带雨,鼻尖都红了块,杏眸中的泪珠止不住往外掉,带着鼻音的声音简直是我见犹怜。 其实今日白天时候她并没有特别在意绿萝说的话,可如今这桩桩件件像是借着酒精般全都一股脑涌入她的颅内,在盘旋着,牵动阿黎的神经,混乱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阿黎混乱的脑子只得将所有笼统地归结于—— 她钱还没赚够。 思及此,阿黎盯着姜肃的眸子又泛起水花,眼尾绯红,她虽皮肤发烫,可却感觉冷得像是冰窖,她用头抵在姜肃的身上,晕晕乎乎地便靠在他怀里。 “郎君莫要赶我出府,我卖身契还在您那儿,若您真入赘丞相府,陛下遣散怀安王府的奴仆,可以把卖身契还我吗?”阿黎像只小猫般蹭在他怀里。 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晓得自己说话的逻辑,阿黎只觉得肢体动作是不受大脑控制,浑身软得像是泥巴,压根不能挪动半分。 “谁跟你说我明日要入赘的?” 阿黎哽咽道:“今日……我在膳房遇见秦姑娘,她的贴身婢子绿萝说的。” “我念着郎君若当真入赘,我岂不是没……” “没钱赚”三个字还未出口,阿黎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男子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畔有节奏地响起,心脏怦怦直跳,臂弯缓缓收紧,像是抱着个不可交于旁人的珍宝。 漆黑的发丝扫在阿黎脸上,有些麻酥酥的,她下意识将眼睛闭上,耳边传来男子轻柔的声音—— “阿黎别被骗了,压根没这回事儿。” — 今日云治深威胁姜肃入赘,他料到姜肃中毒虚弱,却没料到中毒的姜肃依旧能将大殿上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宏国的不败将军虽一年未打仗,却也不是宵小能威胁的。 因此云治深被逼交出解药,至于秦梓言未去前殿,便亦不知此事,仍旧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 姜肃今日晓得李侍郎的纸条是假,晓得自己误会了阿黎,便想着今晚去她房间道歉,却看见阿黎喝醉了倒在地上。 他原是想借着阿黎的酒意跟她套套话,却没想到对方哭得涕泗横流,软糯娇美的声音几乎要浸到他的心坎去。 尤其是姑娘微微在他跟前蹭着,那软软的脸挨在他的手上,薄唇微撅,眼泪把他的衣襟打湿一片。 第28章 铁骨少年郎 姜肃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姑娘哭。 他抱住阿黎的手缓缓收紧,手轻轻摸着她的头,细软的黑发从指缝间钻出,头发虽有些毛糙,可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郎君,我难受。” 像是撒娇般的声音瞬间击溃姜肃的防线,他的手顿了顿,耳根红得像是滴血,半晌才拖着颤抖的尾音道:“方才不是都说了吗?我明日不会入赘的,你放心,睡觉去吧。” “我这里难受。”阿黎没管姜肃的话,红着眼睛盯着他,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那便乖乖睡觉去。” “被窝冷得很,没有这里暖和。” 阿黎死死地扒拉住姜肃的腰,愣是不肯挪动半分,她的脸已经红成了柿子,酒精把神经刺激得麻木。 她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凭借本能寻了个热乎处罢了。 可姜肃不这么想,姑娘温热的气息在他周遭化为无形的手,像是在引诱他,紧拽腰间纤细的手臂锁住他的理智,热流顺着指尖生生攀到颅内。 姜肃下意识地咽咽口水,这会儿阿黎却又往他怀里钻了几寸,甚至用脚勾住他的鞋,酒气扑面而来,软糯的腰姿便是致命的酒精。 “郎君的身上忒香。” 阿黎憨憨地笑起来,这桑国琼浆醪糟甚至烈,如今她的脸胀得几乎要裂开,杏眸迷离,灌水的眸子眼尾泛红,可怜兮兮中却又带了分独有的娇美。 真该死啊。 姜肃的拳头缓缓握拳,额头青筋暴起,心底暗暗发誓要把给阿黎喝酒的人干掉。 他硬着头皮把阿黎扒在他腰间的手掰开,扯动嘴角露出个笑容,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上床睡觉可以吗?” “不可以!” 阿黎醉了后好像犟得慌,她踮起脚尖,这回是直接跳起来,像是猴般挂在姜肃身上,软软的脸埋在他的脖间,肌肤贴近间,温度瞬间升高,糯叽叽在姜肃脖间蹭来蹭去,姿势暧、昧到不行。 姑娘往姜肃怀里又缩了缩,鼻尖贴在他的下巴上,若即若离的摩挲感折磨得姜肃快疯了。 “阿黎乖,听话。”姜肃哑着声音道。 他觉得自己快要炸了,他自是晓得不可趁人之危,可姑娘发丝撩拨得他脖间发痒,喷洒的热气熏得耳朵红得滴血,头皮发麻,手放在姑娘的背上一动不敢动。 “郎君明日……确定不会入赘吗?”阿黎昂起头,在距离三寸间对上姜肃的眸子,眼底闪过短暂的清明。 “不会。”姜肃轻笑道,“婚服都没送来,也没法入赘过去的。” “喔。”阿黎乖乖地挂在姜肃身上,她目光涣散,姜肃以为她困倦,便想将她放到床上,可刚挪动半分步子,阿黎却突然笑了起来。 铜铃般的笑声吓得姜肃脊背一惊,慌忙垂下头盯着阿黎。 “甚好甚好。”阿黎把头偏了偏,又将头往前凑了凑,漆黑眼瞳中似是褪去了酒精的迷茫,换了精明在其中。 “我知郎君背负颇多,打仗时候亦是得罪了许多达官贵人,如今您在宏国被人用知识折辱,用地位打压,百姓早已忘了您的赫赫战功。” “别国对您生厌,将所有错误归咎于您身上,还有……” 阿黎将姜肃前世的事情咽了下去,她醉酒虽会胡言乱语,但重生穿越这种事,她会只字不提。 “阿黎挺心疼您。” “您如今尚且为宏国怀安王,若当真入赘桑国,娶了那丞相千金,宏国百姓会斥您为叛国者,桑国百姓又会辱您为懦夫。” “我家郎君是铁骨铮铮少年郎,阿黎绝不想您受此骂名。” 姑娘晕晕乎乎的话其实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姜肃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怔怔地盯着阿黎,在不到三寸的距离间,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笑容。 姜肃用手托阿黎的头,姑娘晕乎乎地睡过去,绵长的气息缓缓徘徊在四周,将他的指尖都染成了绯红。 窗棂摇晃,月影添梢,姜肃将阿黎放在床榻边,帮她脱掉棉履,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用手轻轻量了下阿黎的脚长。 姜肃好像彻底沦陷了。 眼前姑娘长睫覆盖住眼眸,红扑扑的双颊像是柿子,鼻梁骨清秀,双颊还有隐隐约约的酒窝。 姜肃将被子盖在阿黎身上,在咫尺间热气交流,他有点留恋这般气息,故意多停留了会儿,在周遭蜡烛微光的烘托中,屏风映出两人旖旎的光影。 “不一样了。” 姜肃自言自语道,他将阿黎额间的碎发缓缓拨开,坐在床边,眼眸微眯,心里却跳个不停。 他重活一世,千防万防的赵阿黎,如今却最懂他的困境,她看起来傻傻的,却什么都晓得,成天把钱挂在嘴边,大大咧咧,心思却比任何人细腻。 姜肃从没想过自己会就此沦陷,许是自第一次心软起便注定他会落入柔情乡中,但他不后悔。 他想试试,试试喜欢她一次。 “郎君……”阿黎眯起眼睛,嘴里支支吾吾。 姜肃没听清楚她在说何事,便坐近了些,将耳朵凑在阿黎唇边,他眉头紧皱,细声道:“方才我没听清,阿黎再说说?” 话音刚落,阿黎原本舒展的眉头立马拧起,她原本是侧着睡的,可姜肃像是刺激了她的下意识反应,阿黎猛地翻过身,薄软的唇便恰恰擦过姜肃的脸。 “!” 姜肃唰地坐起来,他瞳孔骤缩,手僵硬地放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方才温软的触感还停留在上面,耳朵瞬间红成了血的颜色。 他的脸也红了个彻底,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般怔在原地,修长的手指始终按在那半边脸上,指尖颤抖。 “郎君你……吵死啦!” “……” 姜肃眼底从震惊变为迷茫,最终满眼笑意,唇角勾起个弧度,他看着阿黎横眉倒竖却嘟起小嘴的模样,别扭却透了些傻气。 他没忍住轻笑了声,无奈道:“成,我走还不行?” 临走时还顺道给阿黎紧紧被子,叮嘱宫里的婢子帮忙盯着。 — 桑国清晨亮得早,三月亦是花开水甘之季,姜肃云昭仪来桑国之前便让姜余和慕凌从小道前去灾区,避开了官府的检查,将赈灾粮及时送到灾区。 阿黎缓缓坐起身来,她按按自己的额头,却感觉脑门像是被人打了拳般疼。 她仅记得昨晚喝了云诺送的那瓶琼浆醪糟,之后的事情便忘了个干干净净。 还有姜肃不用入赘的事情。 阿黎将穿上自己的棉履下榻,可还没推开门,便听见门外传来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 “姑娘,您已经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肃郎君已拒了此门婚事,您莫要这般哭得伤身。” “我不要姜肃入赘,我嫁给他,我去宏国可以吧!” “姑娘,您莫要为难我们做奴婢的。” “我不知为何陛下变了卦,姜肃又是怎么解的毒,听闻昨夜打更的师傅讲,姜肃昨夜是从这间屋子出来的,他是不是在里面藏了人?” 听到这里,阿黎心里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暗自念着这脏盆子莫不是又要扣在自己头上? 思及此,门猛地被打开,阿黎转过头去,正对上秦梓言那双哭得发肿的双眼。 四目相对之时,秦梓言瞳孔骤缩,嘴唇微抿,手死死地拽住裙角,指尖掐得近乎泛白。 “赵阿黎。”秦梓言咬牙切齿。 “在呢在呢,今儿个天气真是忒好,秦姑娘寻我有何事?”阿黎若无其事。 可就在这时,秦梓言身后的绿萝突然上前,对阿黎抡圆了就是一个巴掌。 不过阿黎算准了绿萝会给她个下马威,提早便做好准备,侧身躲过了那个巴掌,绿萝见势不妙,只得恶狠狠地对阿黎骂道:“贱婢!” “秦姑娘大早来这里,大抵不是哭诉的。”阿黎眸光微沉压根没理绿萝,她转头看向秦梓言,“您是寻人来教训我的吧?” 话一出口,秦梓言那双美目中透出冷意,可她并未说话,丹凤眸中反而是掉出大滴泪水,柔声道:“姑娘莫要误会,是绿萝将你误会成了跟肃郎君偷、情的坏女人。” 阿黎算是明白了,这秦梓言就是拐着弯骂自己呢,她挺有趣的,自己爱慕姜肃,便提防身边所有人,非得闹个鸡犬不宁。 “阿黎姑娘晓得肃郎君为何悔婚吗?我等了他五年时间,若是他不娶我,我该如何是好?桑国没人会要我的。” 阿黎瞪了眼绿萝,绕过去走到秦梓言跟前,她向来不会主动招惹旁人,但对方都舞到她跟前了,便再不用忍。 阿黎道:“秦姑娘断不用这般恶意揣测旁人,毕竟桑国嫁娶一直遵从个你情我愿的原则,您说您等了郎君五年,是不是道德绑架郎君了?况且您对我亦是恶意颇多,方才那一巴掌,也是您授意的吧?” “秦姑娘,首先我要解释,我对郎君并非有意,您莫以为您的香饽饽就是所有人要争抢的东西,我实话告诉您,我们做奴婢的,也对女主人有所选择,您这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模样,我唯恐郎君被您糟蹋了。” 阿黎说这话时从未考虑过秦梓言会如何报复自己,她听不惯对方的阴阳怪气,亦不喜秦梓言自降身份的恋爱脑,身为姑娘家,一辈子都为男人活。 忒是悲催。 秦梓言娇柔的眼神缓缓变得凛冽,她昂起头,那双丹凤眼微挑,殷红的嘴唇勾起一个弧度,精致的五官透露出阴鸷的神色。 第29章 抄家丞相府 “赵阿黎,藏得倒是挺深的。” “原以为你是个傻子可以利用利用,我却没想到你亦是装的。” 秦梓言曼妙身姿,举止间皆是贵气,她像绿萝摆摆手,示意其退出去,此时外面聚集了一群人,可众人皆是吵吵闹闹,丝毫没听见里头阿黎和秦梓言的对话。 “肃郎君倒是被你骗得团团转。” 阿黎盯着秦梓言的眸子,像是被气笑了,她揉揉自己的额头:“秦姑娘,我想您没懂我意思,我说了,我对郎君无意,您可以别将我当假想敌么?” 话音刚落,突然外头传来孩童的声音—— “阿黎姐姐,阿诺来啦,听说秦阿姊派人欺负你!” 只见小小的躯体挤到屋子里,云诺奶奶的双颊气得绯红,她双手叉腰站在阿黎跟前,昂起头,那双无神的眼睛却准确地盯着秦梓言,显得有些诡异。 秦梓言被盯得脊背发凉,眼底的阴沉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微微吸口气,立马换了张笑脸,柔声道:“秦阿姊跟阿黎姑娘开玩笑呢,小公主莫听旁人嚼舌根,对了,您今早不去拜见陛下吗?” “阿诺要寻阿黎姐姐陪同前去!治卿姑姑和肃阿兄都等着了。” “还有肃郎君?”秦梓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秦阿姊莫惦记着肃阿兄。”云诺没好气道,她拉起阿黎的手,“肃阿兄最是护短,若晓得绿萝姐姐扇了阿黎姐姐一掌,您估计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你个傻东西,怎么跟我家姑娘说话!”绿萝横眉倒竖,她突然上前一步,单手拎起云诺的衣领,作势就想把她甩到阶梯下面。 “当年怎么没把你这个死丫头闷死!” 话音刚落,周遭瞬间安静,阿黎双眸浮现出诧异,这时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电音。 【辣味系统】:隐藏剧情加载中——桑国皇后是秦梓言的姑姑,当年诞下云诺时秦丞相为托人照顾皇后,便请了绿萝去,但绿萝心思不纯,幼时父母饿死在丞相府门前,心里暗暗恨丞相府,发誓要凭一己之力干掉整个丞相府。 作为丞相府侍女,她给秦梓言洗脑成恋爱脑,还在皇后诞下云诺时用帕子捂死云诺,幸亏平公公来得及时,救了云诺一命。 阿黎纳罕:这绿萝当真是歹毒至极! 与此同时,绿萝眼底闪过讪笑,她看准台阶的尖锐处,故意将云诺朝那处扔,云诺年龄小,根本挣扎不得,在空中似个破布娃娃,脑袋狠狠撞向台阶。 “嘶。” 随着一声闷哼,云诺大叫了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台阶上,没人晓得阿黎何时出现在那处,只见她怀中抱着云诺,手护住小姑娘的头,脊背恰恰撞在那处尖角上。 “阿黎姐姐!” “秦梓言!” 云诺翻过身,小小的身躯将阿黎扶起来,与此同时两人跟前闪过一道残影,她们还没反应过来,绿萝便直接倒飞出去,脊背狠狠撞在地面上,疼得她面目狰狞。 “阿黎。”姜肃转过头来,正对上阿黎泛着水的杏眸。 阿黎虽是很疼,但她衣服里穿了云昭仪给的厚夹袄,缓冲了尖角的磕碰,只是略微有些擦痛罢了,可她却没故作坚强站起来,反而像是赖皮般躺在台阶上,冷不丁咳了声。 这绿萝忒坏,绝不可让她逍遥快活。 况且若是真有仇,绿萝大可以去寻真正的仇人,而不是什么亲债子偿,阿黎觉得这只是给自己的罪恶找了个由头罢了。 她心生一计,眼底微沉,突然出手捂住自己的脸。 “郎君,阿黎的脸好疼。” “绿萝方才扇了阿黎姐姐一掌!”云诺也是个激灵的,跟着阿黎便附和。 阿黎顺势垂眸,杏眸含水,委屈得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痛处,嘴角轻轻抿着,还时不时往绿萝的身上瞧。 “郎君,我没躲过去。”阿黎说道,心底暗暗想着自己真过分。 可她当真是想借姜肃的手收拾收拾绿萝。 就着阿黎和云诺的一唱一和,气得绿萝脸色发青。 “你们说谎!”绿萝爬起来,她扶着自己的腰,恶狠狠的目光瞬间软下来,她看向秦梓言,对方却慢慢别过头,一脸迷恋地看着姜肃。 “……” 绿萝的双手紧紧握成拳,额头青筋爆出,可当目光对上姜肃的凛冽眼眸时,她突然头皮发麻,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肃郎君,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阿黎姑娘……” “你别说了。”阿黎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磕着的脊背,她打断绿萝的话,心里有股无名火,纵使压着,却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尚且当你不认识我,可九公主大家可都认得,你拎起九公主故意扔到台阶尖角之上,莫不是想谋杀公主?”阿黎道,“你别当周遭人的眼瞎。” 阿黎很少这般说直戳人心窝子的话,可绿萝所作所为属实过了,必须得有人惩罚。 况且阿黎并不想让自己白白受伤。 她昂起头瞟了姜肃一眼,对方眼底泛起愠怒,阿黎便立马给闭了嘴,姜肃唇瓣轻启,这回却是对秦梓言说的:“拿着。” 话音刚落,他便将一纸书信扔给秦梓言,对方满脸笑容,似是以为是郎君香笺,可当打开信封后,笑意便立马凝固在唇角,错愕席卷而来。 “姑娘……” “滚开!” 绿萝爬过来抓住秦梓言的脚,却被一脚踹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她瞳孔骤缩,惊诧间却迎面等来秦梓言的两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打得绿萝双眼迷茫,两边肿得老高,紧接着便是秦梓言颤抖的声音:“你真是……丧心病狂的白眼狼,跟你那爹娘一个德行,要整垮我们丞相府是吧,还想捂死小公主,你好大的胆子!” 秦梓言已经维持不了那张温柔假面,丹凤眼中透露出浓浓的恨意,她红唇微抿,又朝绿萝双颊狠狠地扇了两耳光,在她发气的同时,姜肃突然将她拦住。 “欸。” “秦姑娘莫把证人打坏了,她若是说不出话或者死了,陛下问责起来,那我只能将秦姑娘交上去了。” 秦梓言愣住:“她算哪门子证人?” “朝廷中丞相派系私藏赈灾粮的罪。”姜肃挑挑眉,“不过秦姑娘久居深闺,自然是不知,无妨,我现在跟你说道说道。” “先前宏国景宁王粮食分为五波送入灾区,途径丞相管辖处却不翼而飞,我顺藤摸瓜,稍稍用了些手段,地方官便立马交代。 “绿萝爹娘当年前去丞相府,便是当年流民,原该受朝廷救济粮,却活活饿死在吞食自己粮食的野兽门外。” 说到此处,绿萝看向秦梓言的眼底显现出丝丝戾气,嘴角出现个诡异的笑容,捏住裙角的指尖泛白,她僵硬地偏了偏头,喉咙处发出锯子般沙哑的声音。 反正她已坐实了罪名,死也要拉丞相府下水。 “丞相府近年来偷税漏税,向灾区征税,明里暗里偷走的粮食数目,我记了个清清楚楚,郎君自可拿去。”绿萝阴笑道,“不过您作为宏国使臣,插足桑国政治,老百姓对您的怨恨不是一时半会儿,您仔细走不出桑国。” “你大可不必担心。” 姜肃冷声道,他对身后的禁卫军招招手,两个黑色甲胄钳住绿萝的手,往地牢方向去,而剩下的则是浩浩荡荡走向丞相府,秦梓言登时脸色煞白。 她一把抓住姜肃,面部表情已经完全崩溃,娇美的丹凤眸瞬间破裂,从里面倒映出恐惧。 “姜肃,你做事别那么绝,你瞧,我爱慕你五年,当年还是我给你的军事战略图,你……” “还好这次不是你给我的证据。”姜肃打断她,眼底的冷漠像是寒窖的冰,冻得秦梓言脊背发凉。 “要不然,你便当真无药可救了。” 末了再没搭理秦梓言和绿萝两人,只是转头看向阿黎,声音柔和道:“阿黎,收拾收拾,到膳房去。” — 半日内,证据确凿,丞相府被抄家,男子充军,女子流放,绿萝便是因谋杀公主和顶撞使臣之罪被判斩立决,尔后尸首草草被扔到乱葬岗。 阿黎心惊,却没丝毫同情,丞相府家境富裕,却贪婪得榨取难民的救命粮食,锦衣玉食却没忧国忧民之心,辗转朝堂不上奏真心意见,反倒是起了贼心应付而去,把算盘打在老百姓身上,简直坏到骨子里。 从前她心软得很,被好多人欺负,当软柿子捏,如今阿黎倒觉得自己变坏了些,颅内浮现出自己方才污蔑绿萝的模样。 忒坏。 但她觉得很是解气,毕竟若是她没反应过来,那个巴掌当真落到自己脸上,那才是得不偿失,闷声憋火的事她才不要做。 坏人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辣味系统】:现在估算宿主任务进度,您靠华盖山小吃街赚了五十两银子,已达到甜味系统解锁条件。 阿黎懵了:“先前不是说一百两?” 【辣味系统】:您身上有价值五十两银子的和田玉,系统已自动为您结算入账。 【辣味系统】:现在为您计算甜味系统宿主所在,正在规划最短路线中—— 阿黎此时正在云昭仪殿外,她旁边是姜肃,此时她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双手捏住裙角,紧张个不行。 电音回荡在阿黎颅内,她等着系统的地址定位,可就在此时,系统却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第30章 排骨海鲜干锅 【辣味系统】:警告!甜味系统拒绝接入主系统,分系统任务未达成,缺乏解锁媒介,请宿主尽快寻到媒介,连线到此结束。 电音随即消失在阿黎的脑中,她悄悄瞟了眼姜肃,对方下颚分明,腰挺背直,阿黎总觉得他似是与往日不同,这几日如沐春风般,心情极好。 姜肃欣喜便挺好,毕竟对方一高兴便给她加钱。 桑国晌午并非宏国那般暖光刺眼,三月的风带了清凉的桃花香,所过之处,皆是小桥流水和垂柳润土,御膳房炊烟袅袅,颇有番人间仙境之感。 “方才演得倒是挺好。” “啊?” 姜肃停下脚步,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阿黎懵懂的脸上,眼底缓缓爬上些许捉摸不透的神色,随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还跟我装呢?那绿萝的耳光没扇你脸上,你自个儿瞧瞧,都没有五指印。”姜肃嘴角微微勾起,他弯腰盯着阿黎的眸子,挑挑眉,“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谁都敢招惹了是吧?” 阿黎被姜肃揭穿,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她将头别过去,双手互相抠着,心虚得往后挪了几步。 “赵阿黎。”姜肃厉声道。 阿黎猛地抬头,神经紧绷,杏眼微红,嗫嚅道:“郎……郎君。” “我错了。” 阿黎吸吸鼻子,许是风灌入肺部,她冷不丁地咳了几声,再抬头时,双眸中的泪便像是快要出来的模样,阿黎脸颊绯红,像是涨红的小柿子。 “求求郎君莫扣我月银。”她双手合十,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应对姜肃的愠怒,这厢却见对方轻叹一声,弯腰对上她的眸子。 “我护短的事情人尽皆知。” 姜肃顿了顿,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眼底泛起笑意:“你好歹得给我机会护短啊。” 阿黎觉得姜肃说话云里雾里,眉头紧皱地盯着他,可姜肃的笑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知缘由地轻咳一声,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立马转过身,径直朝反方向走。 背挺得笔直,可手上的动作却显得别扭至极,阿黎叫了他一声,哪知姜肃并未转过头来,倒是步子越发乱了去,最后成了个同手同脚的姿势。 阿黎噗嗤笑了出来,她站在原地,对姜肃的背影喊道:“今晚阿黎给郎君做好吃的!” — 轻风过湖,水榭名居,淅淅淋淋的雨飘在阿黎脸上,她便顺道去御膳房避避雨,正巧听见膳房中厨娘叹气的声音。 “哎,长公主的口味真真是奇了去,要桑国菜和宏国菜的结合,我便做了个糖醋排骨过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我被轰出来了!” “长公主哪里是要奇特的菜品,她分明是要咱们的命。” “谁让咱们是做下人的,每人做道菜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丢条命罢了。” 锅中白烟弥漫,案板上切了鲜红的排骨和虾,海鲜清香里面而来,活的扇贝正吐了泡泡,裸露的肉缩了缩,像是羞涩的姑娘。 青葱香菜与蒜末放在旁边当做佐料,厨娘这厢却是抓了小搓扔入翻腾的热水中,咕噜咕噜的声音瞬间淹没调料的味道,份量极小,在顷刻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虽说激发了鲜美的汤,可亦少了咸和香。 云昭仪颇喜阿黎做的吃食,缘由其一便是佐料和汤的完美混合,当食材入锅,随着扑通扑通入水的声音,鲜肉霎时间染上佐料和汤汁,灌入内部,似是在酝酿更深的香味。 “姑娘?” 阿黎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猛地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位厨娘端了一罐海鲜怔怔地瞧着自己,四目相对相看无言之际,厨娘忽地惊呼:“你是长公主的随身厨娘?” “嗯……是的。”阿黎怕生,说话的声音便有些小,她怯生生地瞟了厨娘一眼,目光落在那罐子海鲜中。 “这是?” “华盖山那面送来的海鲜,姑娘,你可不知此事愁得我们,哎。”厨娘将海鲜放在案板旁,“听九公主常常念叨过你,能在长公主身边呆这般久,应该亦不简单。” 可就在此时,阿黎脑子里响起一阵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新菜品——鲜虾排骨干锅,您成功制作此菜品后,辣味系统将尝试解码甜味系统支线任务,祝您任务愉快。 而与此同时,白气弥漫四周,隔壁蒸笼垒得忒高,浓浓面香和糯米糕香气像是牵着鼻子的手,香甜软糯似是已经置于唇旁。 “我帮你们。” 阿黎恰准时机,先入排骨后下海鲜,肥美肉沾了滚烫水瞬间激发油气,滚大的油珠便浮在水面上,当海鲜浸水时,坚硬冰凉的壳便吸住热油,将鲜活的软肉烫得发硬。 捞起熟食搁置一旁,厨娘们便搭伙学着阿黎做,五口铁锅皆置于灶台,火烤得锅底发红,红油滋啦滋啦地炸开,而葱花蒜末生姜片覆盖住海鲜排骨,翻炒至两面金黄,香气四溢。 辣椒孜然粉均匀撒在熟食上,在热油的加持下融入肉中,尽管油溅得四处皆是,阿黎的手还被烫红,可正是这红油灌入肉食中,其中的鲜美才正正好好倾泻而出,馋得人直流口水。 阿黎起锅摆盘,她个字小小的,端锅时都踮了脚,还往后面踉跄了几步。 “桑国多有甜食和海鲜,清淡雅甜,宏国便是肉食颇多,重油重盐,单单将此两物融合倒显得有些四不像,我便寻了麦国的法子,将排骨中的油扁干,加之海鲜壳的鲜香,稍加了些调味的孜然和辣椒,此菜搭上大家的甜枣糕和热糍粑,娘娘会欢喜的。” “我们也欢喜!” 可她们却并没端上吃食,而是转头看向阿黎,眼眸中溢出抹捉摸不透的光。 厨娘们目光灼灼地盯着阿黎:“瞧姑娘生得这般激灵,不知可有婚配?” “哈?”阿黎愣住,她指着旁边的排骨干锅,狐疑道,“不给娘娘端去吗?” “莫慌姑娘,我们等会儿便给长公主送去,何况半个时辰前长公主同小公主来过我们御膳房,特地叮嘱我们得个姑娘寻个好郎君。” “哈?!” 阿黎呆若木鸡,她挠挠脑袋,正想如何拒绝,这厢身后却被一阵阴影笼罩,脊背瞬间发凉,尔后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阿黎将你们的活儿做完,便开始偷懒了不是?” 阿黎猛地转过头,正对上姜肃的眸子,对方黑眸微沉,脸色极其难看,眉头几乎拧成一团,眼底泛起冷意。 “欸,肃郎君,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可知我们要帮谁说话?” 姜肃没好气道:“我管你们帮谁。” 他原本是为了缓解先前跟阿黎的尴尬暂时离开,待自己绯红的脸恢复正常后便去寻她,结果刚走到御膳房门外,便听见厨娘们的交谈声。 姜肃纳罕:挖墙脚都挖到我身上来了。 他垂眸盯着阿黎,心里像是被针扎般,脑子一股热,在不知不觉间憋憋嘴,落魄的倒像是个可怜的大狗子。 如今赵阿黎忒是受人欢喜,姜肃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甚至他在担心,阿黎当真被人拐走他又该怎样。 “谢谢大家的好心,目前我还是得跟着郎君的。”阿黎摆摆手,“毕竟郎君开的月银颇多,我还得拿来赎身。” “喂,赵阿黎。”姜肃突然叫住她,“你跟我出来下。” 末了他还不忘叮嘱厨娘将吃食送过去。 — 姜肃亦不知自己到底要去何处,手心出汗,心脏都似乎要跳出胸膛,他庆幸自己是背对着阿黎,狼狈的模样她才看不见。 “郎君。”阿黎叫了姜肃一声,她拽住对方的衣角,软软的手隐隐触碰到姜肃的手,姜肃的脸立马红了起来。 “郎君莫要跟大家生气,我……” “我哪里在生气,赵阿黎,你莫胡说八道好不好?”姜肃转过头来,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凶神恶煞,可他双颊绯红,尽 管五官拧在一起,却忒有些丑萌的别扭。 第31章 心动进行中 他恼怒般摸了把自己的鼻子,正对上阿黎凑过来的双眸。 “可是郎君脸好红。”阿黎踮起脚尖,冰凉的手正巧触碰到姜肃的下巴,吓得对方一个激灵。 “您这是上火了吗?” 姑娘微微的气息在姜肃鼻尖打转,身上带了些隐隐约约的桃花香,姜肃能感受到她的发丝徘徊在自己肌肤之上,痒的是皮肉,却让他头烧得慌。 救命啊。 “赵阿黎,你离我远点。”姜肃硬着头皮道,他用手按住阿黎的肩膀,然后轻轻把她推到离自己稍远的地方。 可他不晓得自己究竟如何想的,颅内像是灌了火,耳朵红得滴血,又鬼使神差地将阿黎拉回来。 “郎君好生怪异,您到底要说什么话啊?”阿黎皱起眉头,圆圆的杏眸盯着姜肃。 只见阿黎伸手扯了扯姜肃的衣袖,指尖不小心碰了姜肃的手,酥麻的感觉瞬间顺着筋脉传上姜肃的颅顶,他整个人像是原地爆炸般,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姜肃对上阿黎泛着水的眸子,心言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他别过脸轻轻嗓子,尽量跟阿黎保持安全距离。 真要命,他平日里怎么没见过赵阿黎这般愚钝。 她难道看不出他喜欢她吗? “欸,赵阿黎,我对你好么?” 此话一出,姜肃瞳孔立马缩成两个小圆点,他属实没想到自己开口会说出这句话,吓得脊背僵直,脸颊又红又白。 这句话深挖下去不就是要准备告白的意思么? 阿黎挠挠头,若有所思道:“郎君人忒好,月银给得多,明明是你买的手套和棉履,还不贪功劳说是李总管买的。” “来桑国时郎君还悄悄在我房前守过,绿萝姑娘打我亦回帮我撑腰。” “就是您性子太过于别扭,我总要猜测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过没关系啦,待此次回宏国后,我就不用猜了。” 姜肃问道:“为何不猜?” 他觉得姑娘声音甜甜糯糯,往日他做的小事阿黎都记得清清楚楚,说是阿黎装傻充愣,可这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有时还有些小小的坏心思。 姜肃嘴角微微上扬,漆黑的桃花眸中漂亮得不像话,似是闪动着柔光。 “那……” “因为我赚够了赎身的钱,就可以离开怀安王府。” 两人同时出口,阿黎的声音却将姜肃的掩盖得完完全全,姜肃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他的眸子中倒映出阿黎欣喜的模样,嘴角平直,原本准备抬起的手又立马垂下。 他呆呆地看着阿黎,心里突然升起种异样的窒息感,长睫颤动,唇瓣轻启,半晌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脑子里回荡着阿黎那句“我要离开怀安王府”。 “郎君,您怎么了?”阿黎皱起眉头,姜肃看见姑娘的手在眼前划过,可他却听见对方继续说道—— “我离开怀安王府您不应该高兴吗?先前郎君费尽心思要赶我走,如今我主动离开,您这样子……” “您这样子为何这般难看?” 姜肃的心似是沉到谷底,他俯下身,尽量与阿黎的目光齐平,姑娘干净的眼睛像是洁净的玉石,其中没有半分杂质。 他脸色当然难看得很,自己喜欢的姑娘,竟天天想着怎么离开怀安王府。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欸,郎君您是胃疼吗?”阿黎凑近姜肃,眨巴着眼睛,“要不我再给您去煮一碗汤去,您现在便跟我去膳房。” 姜肃猛地抬头,他盯着阿黎,心里闷得慌,他本想着直接说他自己心疼博取阿黎的同情,开口时却变了样:“对,我就是胃疼了。”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脸红得像个柿子,阿黎狐疑地笑了声,眼底闪过一道精明,只见她弯下腰,突然伸手拽住姜肃就往前走。 姜肃感觉姑娘软糯柔嫩的手握住自己的小指头,小小的虎口贴在他的指节上,冰冰凉凉,与姜肃烫成炭的气息相互交融,纤细手指摩挲他的肌肤,脑子瞬间炸开。 “郎君也会说谎了。”阿黎对姜肃挑挑眉,“我可没见过谁胃疼嘴巴还这般红的,您莫要诓我。” 她的杏眸弯成月牙状,额间碎发被风吹得当了眼睛,阿黎觉得痒痒的,便撅起嘴巴将头发吹到旁边去。 可这时,她突然感觉头顶一片阴影落下,只见姜肃缓缓伸出手,将她的碎发拨到耳旁,对方的指腹轻轻碰了她的脸颊,温热便从那处扩展开来,阿黎愣怔,猛地退后一步。 “阿黎,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姜肃道。 阿黎被姜肃突然的正经吓得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觉得姜肃的态度太奇怪,连他的动作都显得别扭非常。 若要说他放下前世仇恨,阿黎还能理解,可对方这些日子的行为,像是越界了。 阿黎昂起头看着姜肃,眉头紧皱,只见姜肃唇瓣轻启,手紧紧拽住衣角,指尖泛白。 “我……” 他顿了顿,在阿黎的注视下拖着颤抖的尾音—— “我谢谢你。” “哈?” “我谢谢你帮我做暖胃姜汤。” “???” “没什么事了,你做好送我房间吧,我就是有些想喝你做的姜汤了,快去吧,莫要我久等,膳房我就不去了,还有事。” 姜肃一口气说完,他鼓着腮帮子,转身就走,他将手背在身后,步子僵硬,阿黎疑惑地看着他,可奈何对方是自己的东家,再迷惑的行为她也不能说什么。 吓死了,阿黎还以为姜肃要跟自己表白呢。 可就在这时,阿黎脑子响起一阵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码甜味系统支线任务:获得姜肃好感,且任务达成百分百。 “!!!” 此话一出,阿黎怔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敢情甜味系统不是只能做甜食,它的真正作用是制造甜甜的爱情。 可阿黎还没开口,辣味系统便断线消失,她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握住姜肃手指时,对方快要爆炸的模样,心里登时警铃大作。 阿黎本是想着逗逗姜肃,试试他的底线,结果……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 绵延青石板路,曲折溪流,两旁垂柳轻扬,桑国近日暖阳高照,湖面波光粼粼,轻纱亭台楼阁,远看烟雾缭绕,倒是多了分神秘之感。 阿黎没敢去姜肃房间,只是让御膳房的厨娘婶子帮忙送了碗姜汤去,她盘腿坐在大理石上,缓缓叹了口气。 “为何心事重重的,我看御膳房忙得嘞,你怎么不去帮忙?” 阿黎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背,缓缓转过头去,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她揉揉眼睛,闷声闷气道:“慕凌郎君,你也来宫里了?” “过来送些华盖山的海鲜和茶叶,说到这,还多亏有你,我们的生活当真是好多了,对了,乡亲们让我带了些土特产,特意叮嘱我必须带给你。” 慕凌挑挑眉,她摸摸下巴,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然后用胳膊撑在阿黎头上,双手环住她的脖子。 “让我来猜猜,莫非是姜肃又欺负你了?” 阿黎摇摇头:“是我做错事。” “嗯?” “你个臭男人,放开阿黎姐姐!” 慕凌眼角一僵,还没问出问题,这厢便看见个奶团子气鼓鼓地站在自己身边,双手叉腰,嘟起小嘴,嗔怒得有些滑稽。 她的眼底泛起笑意,出手狠狠地摸了把云诺的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你这小家伙忒是可笑,我就抱阿黎怎么了,我不仅抱她,我还亲她呢。” 言罢,慕凌当真撅起嘴巴朝阿黎贴过去,云诺见状,直接急得大哭,张牙舞爪地往慕凌身上蹭。 “大坏蛋,你拆我cp,你是坏人呜呜呜呜——” 慕凌:“什么cp?” “你个土著,肯定不懂我跟阿黎姐姐的秘密。”云诺昂起脑袋,她扑进阿黎的怀里,然后瞪眼看着慕凌,双手张开,作出一副护崽的模样。 “反正你离她远点就行,否则,我就派人把你拖出去。” “呦,小傻子还挺凶。” “不准你叫我小傻子!” 云诺说着便亮出爪子,这时阿黎明显看见她眼底浮现出一道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色,可正当阿黎想要看清楚时,那抹眼神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公主,你来这里有何事?”阿黎将云诺抱在怀里,试图缓解云诺两人的对峙。 “我来吃阿黎姐姐和肃阿兄的糖哇。”云诺睁着漂亮的桃花眸,胖胖的小手在阿黎眼前晃动,顺势勾住阿黎的脖子。 云诺在阿黎耳畔细声道:“甜味系统跟我说了,你俩要成了,肃阿兄没给阿黎姐姐表白吗?” 话音落,阿黎的脸登时红了起来,她抱起云诺,慌忙对慕凌道了句告辞,便撒开腿往湖心亭里跑。 阿黎感觉的额头烫得发慌,可怀里的云诺咯咯地笑起来,她勾住阿黎的脖子,小脸在阿黎颈窝里蹭来蹭去。 “阿诺看见啦,阿黎姐姐就是这么逗肃阿兄的。” “你莫要胡说八道。”阿黎第一次这般慌张,她将云诺放在石凳上,气喘吁吁间猛地喝了一口茶。 “没有胡说喔。”云诺理理自己的衣襟,然后抬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阿黎姐姐亲了肃阿兄的脸。” “!” 这下阿黎彻底懵了,大脑飞速运转,她以为自己已经尽量与姜肃保持距离,虽说平日里会逗逗他,可也不至于去亲姜肃。 亲姜肃……嫌命太长了么? 第32章 酸甜辣烤冷面、甜辣棒棒鸡、酸甜辣麻辣拌、百香果柠檬虾 “阿黎姐姐,阿诺便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晚你喝了我给的琼浆醪糟,是肃阿兄将你扶到床上,此番种种,我皆在甜味系统上看得清清楚楚。” “???” 阿黎瞳孔骤缩,她愣怔地对上云诺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可先前云诺皆是傻里傻气的模样,这厢她却眉头上挑,眼底泛出凉意,漂亮的桃花眼缓缓爬上属于及笄女子的神情。 “阿黎姐姐完成系统任务不是挺好?甜味系统该解锁了吧。” 话音刚落,阿黎脑子里随之传来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成功解锁甜味系统,获得制作甜味菜品和种植淀粉类植物的资格。 云诺双手撑在石桌上,她的脚晃晃悠悠的,手掌拖着自己的下巴,唇角的笑意软软糯糯的,单纯无害,可阿黎却觉得脊背发凉。 云诺并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 “阿黎姐姐,你大可不必担忧攻略姜肃这个任务是玩弄他的感情,你要知道甜味系统的攻略任务,讲究的是双向奔赴。” “你也喜欢他,你没感觉出来吗?” 阿黎眉头紧皱,她倒吸一口凉气,云诺的眸子像是有蛊惑的酒,她有好几瞬间怀疑过自己。 阿黎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待自己脑子清晰了些,她摇摇头,满脸正经:“你莫给我洗脑了。” 此话一出,云诺脸上明显闪过一道诧异,她本是上勾的嘴角瞬间凝固,连细挑的眉毛也僵硬了片刻。 “小公主所讲漏洞百出,您前脚说是我醉酒不小心亲上,后脚又说是双向奔赴,我且问你,你是如何晓得我醉酒时候的想法的?”阿黎道。 “说实在话,连我也不晓得我醉酒时想的什么,若我当真欢喜郎君,再如何也不会忘,那晚的事情可能只是本能,并未带任何感情色彩,既然没有感情,那么又哪来的双向奔赴?” “甜……甜味系统就是这么说的!” 云诺从石凳上跳下来,她急得满脸通红,小手慌忙在空中扑棱,阿黎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不过谢谢你帮我解锁甜味系统。” 阿黎转身离去,她呼出口气,轻笑道:“桑国人都挺喜欢变脸。” — 申时二刻,皇宫中凉风拂柳,阿黎缓缓地走在石板小径上,可就在转角过花丛时,她突然加快脚步,猛地推门冲到自己的房间,看准床榻便猛地扑上去。 “救命。” 阿黎抱着方枕在床上打滚,她怔怔地望着帐子,轻纱飘摇,似是在她眼前蒙了层薄雾。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空响空响的穿入颅内,调动浑身上下的筋脉,热血都在翻滚。 姜肃……当真喜欢她。 阿黎在云诺面前假作正经,可心里却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断不敢相信此事,可系统确实这般说了。 她承认云诺洗脑很成功。 只是阿黎很会装,云诺没看出来罢了。 思及此,屋外突然传来姜肃的声音—— “赵阿黎,你在吗?” “不在!” “……” 阿黎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声音闷闷的,只听见屋外的人叹了口气,无奈道:“今晚事情解决后便要启程回宏国,你准备准备,桑帝指名点姓要你做菜。” “知……知道了。” 阿黎如今根本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姜肃,只是感觉心里慌得很,头烧得很,眼前突然浮现出姜肃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眸。 迷迷糊糊的,但却又看得很清晰。 忒是矛盾,与她如今的心情一般。 姜肃没多说话便离开,阿黎这才踮起脚尖摸索着走到门口,她靠着门松了口气,目光却猛地注视到黄嫂给的木匣,她又走过去将木匣子重新塞到自己的包裹里。 这个东西她一直随身带着,做事谨慎些倒是好点,以免被心怀不轨之人抓住小辫子。 — 御膳房忙前忙后,厨娘们急得满头大汗,云治深临时要台宴会,这倒没采买司的事儿,毕竟华盖山昨儿个才送了好些海鲜和粮食,可御膳房却没那般幸运,一时间要满足宏国口味和桑国口味。 那日阿黎也只浅浅做了一道菜,压根没法凑成宴会桌。 “陛下明明可以直接要了我们的命,却仍旧安排了菜品给我们。” “顾婶,你老家是宏国的,宏国菜有些何物?” “嗨呀,这哪儿记得住,我祖姥姥在宏国,后面子孙全回来了。” “对了,还有肃郎君家的娘子,你们快把人请来哇!” 阿黎走在门口,听见“肃郎君家的娘子”时,脚步明显顿了顿,她敲门的手悬在上空,脸颊处立马浮现绯红。 她晓得此“娘子”是另一个意思,却在刹那间没反应过来,待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成了个柿子。 “姑娘,你没事吧,脸为何红成这般?” 阿黎慌忙摆摆手,眼神飘忽,支吾道:“我……我刚来,急跑过来的,所以脸有点红。” “不碍事不碍事,咱们宴会菜品还没做好吧?” 阿黎岔开话题,她用冷水洗了把脸,碎发湿漉漉的,水珠自额头而下,从下巴处滴在地上。 海鲜腥气缓缓飘到阿黎鼻腔之中,抬头看去,海鲈鱼、黄花鱼、多宝鱼、加吉鱼鲜亮肉美地摆在琉璃盏之中,鱼腹前化了几道刀痕,洁白的鱼肉便翻出来。 料酒花椒蒜末铺在黄花鱼嫩滑的鱼皮上,顺着倾斜的弧度缓缓渗透鱼肉中,多余的佐料铺在黄花鱼下面,侧鳞处完全接触佐料,连肉都变成了略微偏亮黄的颜色。 桑国调料多用白砂糖和清糖,阿黎撅起鼻子便嗅着了浓浓的甜,可正是如此,她也看见厨娘们脸上若隐若现的泛红痘印。 “一桌菜中甜辣酸都需要包含,辣可除湿,酸可开胃,甜若做主食未免太腻了些,这样,我们这三种味道都均摊些,也不是说必须将宏国菜和桑国菜结合,而是讲究个膳食平衡。” 阿黎所说掺杂了现代语言,听得厨娘懵里懵懂的,她们连连点头。 宴会还有两个时辰,阿黎算算时间应该绰绰有余。 鱼类菜品已足够,桑国甜味菜亦是颇多,如今便只差些宏国菜。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菜品——酸甜辣烤冷面、酸甜辣麻辣拌、百香果柠檬虾、甜辣棒棒鸡、泰式甜辣鸡爪、火山熔岩土豆泥等,所需食材佐料和工具已放入华盖山菜篓中。 阿黎顺着系统的指示拿到食材,这厢铁板锅预热,烤冷面皮放在上面的刹那间,滋啦滋啦的声音便传入耳中,清脆利落。 转眼间鸡蛋打入,鲜香四溢,金黄蛋液预热形成蛋皮,调味甜辣酱刷在表面,在热火的刺激下瞬间激发香气。 红油再刷,酸甜味混入辣的熟油香,烤冷面表皮起泡,噼里啪啦的声音更是扩散出别样的气味,飘飘然混进空气中,软且有嚼劲。 撒下香菜洋葱碎和葱白,铁铲裹上,切成整整齐齐的几块,热气弥漫,放在琉璃盏上时,冰凉触碰滚烫,黄金蛋皮的鲜香便溢发而出,辣酸甜带了鸡蛋的嫩鲜,瞬间提高食物的口味。 阿黎招呼厨娘们跟着制作,不到一个半时辰便做出满灶台的吃食,虽说红油沾在铁锅上,葱白黏于菜刀面,看着倒是忒是邋遢,但旁边红艳的红烧鲈鱼,松鼠桂鱼,白芝麻点棒棒鸡,皆是牵动人的味觉。 未食却味蕾跃动,颇是馋人。 阿黎也许反应慢热,但烹饪绝不拖泥带水,她能感觉甜味系统解锁后,自己的厨艺已经渐渐达到末世厨神时候的阶段了。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完成酸甜辣综合菜品,现系统为您制定解锁麻味系统系统方案。 定位麻味系统宿主位置中—— 这回辣味系统的定位比前两次慢得不是一星半点,阿黎皱起眉头,她看着厨娘们将菜品端出去,脑子里却仍旧传来滋滋的电音声,甚至扯得她头疼欲裂。 “阿黎姑娘,门外有人寻你。” 阿黎缓缓抬起头,她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循声走出去,她摇摇晃晃地摸在门上,这厢便看见一芊芊女子倚靠在旁边,薄唇微抿,对阿黎比划道—— “阿黎厨艺进步忒多呢,真好。” — 而此时的宴会觥筹交错,载歌载舞时却突然传来破空的箭声,只见云治深满脸苍白,旁边的老太监帽子上插了根羽毛箭,吓得直打哆嗦。 “护驾,快来人护驾——” 凄厉的声音一点即破,众贵族皆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宴会场子设置于空旷院中,四周皆是红楼高墙,箭便从四面八方射来,此时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妥妥的就是一群活靶子。 “陆帆,掩护我。” 姜肃眸底微沉,他此番未带亲信军队,而姜余随身军亦不见了踪影,他与陆帆二人孤军奋战,将云昭仪和桑国贵族掩护到安全的地方。 箭羽准确地朝着姜肃的胸膛飞去,只见姜肃眼底闪过一道冷光,脚尖踩在桌上,猛地侧身,箭刃便恰巧挨着他的脸擦过。 而也就是此时,姜肃确定出敌人的位置,他突然拿弓射箭,对面亦是来了箭刃,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箭正对上对方的攻击,生生从中间破开了那个箭刃,直朝射箭处而去。 红楼高台放满了一年前的战鼓,而姜肃的箭刺穿战鼓,生生戳破了射箭人的脑袋! “都给我射箭,把姜肃弄死,桑国那些贵族也别放过!” 第33章 已定位麻味 此话既出,姜肃神经紧绷,他循声望去,目光环视,最终停留在最高楼墙的战鼓之后。 只见姜余眯着狐狸眼,眼底泛起狡黠的阴鸷,他将折扇啪地打开,冷声道:“姜肃,今日便要你死在这里。” “姜余,你疯了?”姜肃昂头看他,手死死握住弓箭,如今红墙上皆是黑衣弓弩军,锋利的箭头直直地对准他,这厢便传来姜余的笑声。 “我若干掉桑国,父君定当予我功劳头衔,我读了十年学堂,身上功名却没你征战一年多,你晓得朝廷大臣是如何讲我的吗?” 姜余长睫微微颤动,他坐在八角椅上,抬脚翘起二郎腿。 此番前往桑国,是他护送粮食的,姜肃半路截取他的任务,尔后他又被绑在山寨,姜肃便顺理成章地代替他赈灾,被桑国人感谢,获得父君的青睐。 说的好听是姜肃助他,可实际上,这分明就是抢他姜余的功劳。 早在宴会前一天,他便收到宏国的弹劾,皆说他是不务正业,纸上谈兵的愚钝小生,字里行间踩他姜余拉高姜肃,贬得他一文不值! 姜肃就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凭什么敢骑在他头上? 姜余的指甲狠狠地陷入肉里,看向姜肃的目光中多了分狠戾,他偏偏头,折扇猛地合上,随着高楼上呼啸的风,与弓弩的剑一齐指向空荡院落中的姜肃。 姜余一声令下,万千箭刃便直冲姜肃而来,宴会院落中的大门都被封死,桑国的皇亲国戚皆挤在狭小的角落里,姜肃和陆帆挡在前面,禁卫军被姜余的宏国军拦在门外,两军传来厮杀的声音。 姜肃突然踹起木桌挡在前面,可人数太多,木桌根本抵挡不住,就在弹指间,已有十多根利箭擦过姜肃,直直飞向人群。 鲜血从肩膀上溢出,姜肃转过头去,却见云昭仪背部中箭,她死死护住云诺的脑袋,皱起眉头道:“阿肃,这里有我,你且莫要分心。” 姜肃咬咬牙,他飞起一脚将木桌踹开,借着姜余军队须臾的换箭时间,他眸光微眯,抄起自己的剑。 只见锃亮凛冽的剑光划破零零散散的残箭,男子身形的残影擦过利箭,直朝红楼处的阶梯而去。 姜肃虽有一年未打仗,握剑会有些许生疏,但曾经亦是以一当千的将帅,此几百弓弩军又能耐他何? 眼瞧着姜肃消失在院落视野中,姜余慌了,他猛地站起身来,可却明显感觉脊背发寒,转头便看见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背部。 “姜余,你的心倒是挺狠,竟想灭我桑国?” 话音刚落,姜余漆黑的瞳孔瞬间缩成两个小圆点,他脸色煞白,眼眸里倒映出那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眸。 “慕凌,你之前跟我说……你与桑国有不共戴天之仇,你……” 慕凌挑挑眉,她纤细的手按在匕首上,嘴角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 “你不都说了是之前吗?现在仇解开了啊。” 慕凌眉光含水,她突然出手捏住姜余的胳膊,虎口用劲,脚立马扫过对方的腿,只听见噗通一声,姜余便摔了个仰面朝天,脖子上放着锋利的匕首。 “啊,忘了跟你说,我是桑国的嫡长女。” “未来的桑国女君。” — 慕凌从华盖山来桑国皇宫时,说是送海鲜和茶叶,其实打的是刺杀云治深的念头,她本是桑国皇后所生嫡女,却因秦姓国师谗言被扔华盖山。 破庙暴雨,不足一月大的孩童冻得瑟瑟发抖,山里皆是野兽的声音,她险些葬身兽腹。 幸得有老寨主及时赶来将她抱回山寨,慕凌才能活下来,不过一直是以男子的身份,云昭仪知晓此事,逢年过节便带着吃食探望,只是她心里对云治深的狠半分未减。 直到她前些日子来皇宫时,云治深单独召见她,将继位圣旨亲手交给她。 云治深此生共两个女儿,一个是云诺,另一个便是慕凌,膝下皇子皆死于战乱,便只能传位给慕凌。 慕凌心知姜余居心不良,便一直伪装身份跟在他身边,装作男儿身,她料姜余的智商也怀疑不上来。 “你与姜肃的恩怨莫来霍霍我桑国,你俩要打去宏国打去。” 慕凌眉间微寒,她拎起姜余的领口将其狠狠拽起来,正巧姜肃爬上城楼,慕凌脸上的冷色立马褪去,她唇角上扬,眼底又浮现出轻浮的笑意。 “来得挺慢的,姜余我抓到咯。” 但就在姜余看见姜肃的刹那,他眸中又浮现出一丝阴邪,他对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将一个木匣交给姜肃。 姜余挑挑眉,声音听起来忒是欣喜:“欸,姜肃,你晓得这里面装的是何物么?” — 此时阿黎脑子里全是滋滋的电音,她皱起眉头看着裴锦,深吸一口气:“锦阿姊为何来了?” 裴锦极其瘦弱,唇瓣似是天生的苍白,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裴锦眉头紧锁,却是答非所问,她用手比划道:“阿黎,麻味系统宿主所在你晓得吗?” 阿黎愣怔,她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发慌,而就在此时,系统的电音在她耳旁断断续续道—— 【辣味系统】:已定位麻味系统宿主所在……麦国。 【辣味系统】:检测到强力阻断系统联系因素,辣味系统开启保护模式,请宿主尽快前往麦国。 颅内的阵痛缓缓消失,阿黎昂起头看着裴锦:“麦国。” 话音刚落,裴锦瞳孔骤缩,她猛地出手按住阿黎的肩膀,两个姑娘狠狠地撞在地上,而长箭恰恰擦过裴锦的脸,白皙的脸颊上划出猩红。 “锦阿姊!” 阿黎扶起裴锦,对方脸上的血痕像是镶嵌在光滑大理石上的绛红土,忒是触目惊心。 可这时,裴锦没管脸上的伤,她拉起阿黎便往外跑,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明显。 四周无人,安静得甚是可怕,两人的脚步声混着后面人的声,如今已经分不真切。 眼看着阿黎的屋子近在咫尺,阿黎忽然刹住脚,她拉着裴锦利用拐角的视觉差,转身便进入屋子,尔后立马用圆角柜堵住门。 阿黎靠在门后,大口穿着粗气。 她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可桑国皇宫中禁卫军常常巡逻,不至于空无一人,还有那紧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魔咒。 阿黎断言那根羽毛箭,便是此人射的。 “锦阿姊,你没事吧?我这儿有药膏,你拿着涂涂,免得留疤。” 阿黎确认外头无人,这时她才走到床边,从底下拖出一个大木匣,里面都是她离开华盖山时慕凌送的药膏。 但也就是在她拿出药膏的同时,阿黎的目光怔怔的,她木讷地盯着木匣旁空了块的位置,漆黑的瞳孔立马碎成两个小圆点。 黄嫂给她的木匣不见了。 这会儿裴锦也意识到阿黎的异样,她瘦得像是木棍,走路亦是跌跌撞撞,她走过去拍拍阿黎的肩膀,却感觉对方僵硬得可怕。 裴锦焦急地跟阿黎比划:“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般白?” 阿黎缓缓转过头,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脊背发凉,连拿药膏的手都在颤抖。 这木匣上有麦帝的章印,甚至木盖上亦刻了阿黎的名字,若是有心人将里面的纸条换掉,便可随意将黑锅扣在阿黎头上。 谁也不知麦帝的笔迹,稍加撺掇,污蔑阿黎,她便百口莫辩。 因为这木匣子确实是她的。 思及此,阿黎唰地站起来,她推开抵门的圆角柜,猛地打开门,眼前却赫然出现锦缎华服,来人腰间佩剑,腰线修长,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似是冰窖的寒气。 阿黎神经紧绷,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僵硬地抬起头,正对上姜肃那双漆黑的眸子。 “赵阿黎。” 对方出口,阿黎明显打了个哆嗦,她扯扯自己的嘴角,目光从姜肃的腰间移动到对方手里的木匣上。 “……” 阿黎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郎君,你……” “这该是你的吧。” 姜肃打断阿黎的话,他眼底微沉,碎发在风中扫过,长睫微微颤动,他偏了偏头,桃花眸里倒映出阿黎惊慌的模样。 阿黎晓得是心怀不轨之人将木匣送到姜肃手上的,看姜肃这般模样,想必里面的内容早已替换,她就算辩解亦无用。 她心想着还不如大着胆子认了。 左右不过是身无分文后被赶出府,正巧她也得去麦国,这样倒是给了自己忒是不错的由头。 阿黎咽咽口水,她盯着姜肃的眸子,硬着头皮道:“是我的。” “郎君若要罚我便直说,要赶我出府也无妨,阿黎晓得错,错就该受惩罚。” 阿黎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对姜肃讲话,许是先前姜肃温和的态度给了她正面对他的硬气。 她已经有最坏的打算,也不怕姜肃如何。 思及此,她的眼底又泛起坚毅,可就在这时,她却发现姜肃的眼尾泛红,鼻头亦是红得不自然。 对方的手微微颤抖,就在阿黎疑惑的刹那,姜肃突然出手按住阿黎的头,像是护宝物般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欸?” 阿黎懵了。 男子的臂膀揽住她的肩头,怀里的檀香熏得阿黎脑子有些晕,对方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阿黎能感觉到姜肃在颤抖。 “郎君……你怎么了?”阿黎嗫嚅道,她拉了拉姜肃的衣袖,对方却像是受惊的兔子,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赵阿黎,你莫说话,你听我说。”姜肃略带颤抖的尾音似是闷在喉咙里,指尖发白。 阿黎如今脑子一片混乱,她没搞懂姜肃的意思。 姜肃看见那个木匣,若是里面的内容被换了,他不是应该提起大刀砍了她么? 现在又是闹哪样? 阿黎瞟到裴锦在旁边窃笑的神情,突然想到什么,登时神经紧绷,她感觉姜肃胳膊处的腥甜气息熏得她脑子发晕,耳畔传来对方低沉的声音—— “赵阿黎,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莫怕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 姜肃的脑子没毛病吧? 阿黎当即僵在原地,她眉头直跳,刚要解释的话生生咽到肚里去,尔后姜肃将她松开,把木匣放在阿黎手中。 男子目光灼灼,肩膀上渗出的鲜血衬得他的面色愈发苍白,他眼尾泛红,那双桃花眸中溢出潋滟的光,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木匣上摩挲,抬头便对上阿黎的眸子。 阿黎眉头紧皱,她没搞懂姜肃突如其来的变化,她把木匣缓缓打开,拿起那张褶皱得不成样子的宣纸。 第34章 情愫彼此知 此时周遭寂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捋平宣纸的呲啦声,待打开后,阿黎的瞳孔登时缩成两个小圆点,她看看姜肃,又低头再一次确认宣纸上的内容—— “阿黎已恢复自由身,她为我麦国吏部尚书之女,朕将其于奉元六年许配给宏国怀安王姜肃,以结秦晋之好。” “……” 阿黎傻了。 她哪里是什么麦国吏部尚书之女,按照原著和系统所说,她就是个麦国暗探,这改的内容也忒是离谱了些。 阿黎如今确定此纸条不是姜余所换,而该是云诺,可方才裴锦亦是窃笑,此番或许亦有她的参与。 阿黎僵硬地转头看向裴锦,只见对方挑挑眉,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而此刻在门口偷偷探出的脑袋瓜子正是云诺,阿黎这才晓得方才飞来的箭是云诺射的。 裴锦与云诺里应外合,姜余偷走阿黎的木匣想要离间姜肃与阿黎的关系,而裴云两人早看透此情况,便借机偷天换日,将纸条换成这个版本。 阿黎当真是欲哭无泪,她又转头对上姜肃的目光,声音支吾道:“郎君,若我说……这纸条被人换过……你信吗?” 姜肃摇摇头,他道:“麦帝的字迹我是认得的,跟此纸上的一模一样。” 阿黎满头黑线,她原本要解释的话立马噎在喉咙处,此时裴锦和云诺皆悄悄溜走,离开时还不忘给她加把劲儿。 “……” 真的大可不必如此啊! 安静的空间里仅剩两人,姜肃胳膊处的血迹已经凝固,可血腥味仍旧掩盖了屋中的檀香。 姜肃拖着颤抖的尾音,没发现阿黎的异常,他如今颅内都是看见内容的欢喜,寥寥几字,个个都是写出他的念头。 他没管胳膊上的伤,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她。 当真是被冲昏了脑子。 当时姜肃拿到木匣时,他看见上面麦帝的章印和阿黎的名字,呼吸似是瞬间停滞。 他前世时见过此匣子,里面是麦帝给阿黎的命令—— “杀掉姜肃。” 他原本想重活一世报仇雪恨,可却感觉中了邪,他会心疼她冻破的手,会下意识帮她买棉履,不知从何时起他总想去阿黎屋外走走,迫切地想再瞧瞧她。 前世的一切仇恨似是被他抛在脑后,姜肃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个喜欢重蹈覆辙的疯子。 但也就是在这回打开木匣看见纸条的瞬间,他才晓得重生后不一定需要报仇,许是古书上所说的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他太过于拘泥前世了。 【辣味系统】:检测到重生姜肃放下前世执念,宿主阶段目标达成,请您于两天内出发前去麦国解锁麻味系统。 滋滋的电音立马缓缓消失在阿黎脑中,她用余光瞥了眼姜肃,却又像是做贼心虚般别过头去。 “郎君,方才您的话我权当未曾听见。” 阿黎深吸一口气,她走到床榻处,俯身将药箱拿出来。 姜肃伤口处结出黑色的痂,里头渗血的肉隐隐若现,她示意姜肃坐下来,将粉末状的药倒在他的伤口上。 “嘶。” 姜肃闷哼一声,他却没管自己的伤,只是昂起头盯着阿黎,那双桃花眸几乎要渗出水来。 “怎么弄的?”阿黎横眉倒竖,方才站得远,她便没怎么看清,如今近距离瞧,才看见那伤口深得很,外围的肉都坏了。 姜肃将姜余在宴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阿黎,末了瘪瘪嘴,却又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低头笑起来。 “欸,赵阿黎,我饿了。”姜肃道,“还有就是,方才的话,你亦当我是开玩笑的吧。” 此话一出,阿黎上药的手猛地一顿,转瞬即逝的失落感让阿黎神经紧绷,她抬头对上姜肃的目光,圆圆的杏眸中渗出一丝嗔怒。 “自己做去。”她没好气道。 姜肃此人果真猜不透,变脸倒是比翻书还快。 但阿黎如今却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生气。 姜肃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他把药放回原处,随后站起身来,他此时背对着阿黎,肩膀却都个不停,阿黎纳闷,悄悄探过头去看他,却见姜肃捂住自己的嘴,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憋笑。 “郎君,你笑什么?” “笑你真真是胆大包天。”姜肃挑挑眉,“先前怕我怕得要死,怎的如今对我说话都没了耐心,瞧瞧你方才的口吻。” “自己做去。” 姜肃学着阿黎的模样双手插腰,竟然幼稚得学她说话,原本是别扭的性子,如今被那纸条内容洗脑后,竟成了这般模样。 阿黎嘴角猛抽,她叹口气道:“郎君,我是说真的,我不是什么所谓的麦国尚书之女,我仅仅是个麦国暗探。” 此言既出,姜肃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眼底暗了暗,可却又听见阿黎道:“不过麦帝已放我自由身,意味着我只需赚够怀安王府赎身的钱便可离开。” “郎君,我攒的钱已经够了。” “我真的想走。” 阿黎微抿嘴唇,她不敢抬头看姜肃的表情,只得双手互相抠着,声音愈来愈小。 周遭寂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姜肃开口道:“可以。” 男子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未带有任何拒绝的意味,阿黎没想到姜肃会这般爽快,她缓缓抬头,当对上姜肃眸子的那刻,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似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强烈的跳动声传到阿黎的耳中,再对上男子漆黑如潭水般的眸子,阿黎只觉得颅内发热,脸瞬间红了起来。 “我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挽留你,既然交了赎金,亦恢复自由身,我强迫留你,你自然不会欢喜。” “两日后我们便会启程回宏国,你何时离开,我顺道送你回去?” 姜肃的声音淡得似是平静的湖面,可阿黎却觉得他在压抑时什么,舒展的眉头下眼尾微微抽动,开口说的每句话,都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阿黎又垂下头,她轻轻拉了拉姜肃的小拇指,声音糯糯的:“郎君,我有些事情需要去麦国解决,若能成功,我便回来寻你。” “嗯。” 姜肃点点头,他将木匣交给阿黎,尔后便转身离开,男子的后背挺得笔直,腰身板正,阿黎的心跳个不停。 就在姜肃脚跨出去的瞬间,他突然听见自己身后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姜肃猛地转过头去,却迎面撞上阿黎扑过来的身子。 “谢谢郎君。” 姑娘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人心脏的跳动似是产生共振,若有若无的触感立马蹿上姜肃的颅内,他不知阿黎为何突然这般,只是任由她抱着自己,手缓缓按住阿黎的背。 发丝香软,在姜肃的下颚处若有若无地摩挲,他别开脸,心想着阿黎既然是要走了,那此番动作便只是用来表达告别,没什么别的意思。 “莫要谢我,如今我还算是你东家,若是你行为再越界,我亦会扣你银两。” “那郎君便扣吧。” 话音刚落,姜肃还没反应过来此话何意,便见姑娘忽然踮起脚尖,他只觉得肩膀被猛地往下拽,两人的目光骤然拉近,姑娘杏眸微润,姜肃像是坠入湖中渐渐沉没的石头,瞬间沉溺在那双眼睛里。 而就在咫尺间,阿黎突然贴上来,姜肃下意识握住拳头,便感觉一阵温热缓缓贴在自己的唇上,他瞳孔骤缩,脊背立马僵硬,颅内炸裂开来。 姑娘身上隐隐约约的桃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像是蛊惑他的香气,引诱他坠入温柔乡中,清风将热气吹散,姜肃却觉得脸颊愈发发烫。 他没想过阿黎会突然过来亲自己,她平日里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方才阿黎说要离开怀安王府,姜肃便已有些许心灰意冷,他晓得阿黎会有逗他的坏心思,但却丝毫没想到此番情景。 阿黎当真是踹他一脚后,又送他一颗糖。 “赵阿黎,你……” “是郎君自个儿说的,我当真了,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你,要不然为何这里会跳得这般快?” “我心直口快,受不了拐弯抹角的仪式感,一旦确认,我便要告诉你。” 阿黎的大拇指互相抠着,她低着头,其实内心在姜肃讲话时已经土崩瓦解,她思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仅仅凭借下意识便去猛然亲向姜肃。 很莽撞,但双方亦不必猜疑,省得落成个互相折磨的伤心事。 阿黎突然感觉头上阴影落下,男子修长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熟悉的温热又覆盖而来,带了桑国清爽的风,在两人暖热的呼吸中拂过。 窗棂被风吹得嘎吱响,双目相对之时,唇瓣流连,鼻尖轻触。 阿黎握住姜肃的手,大手指节分明,手心却在出汗,对方护着她的头,一手揽住阿黎的腰,轻柔得像是担心碰坏娇弱的宝物。 “我亦欢喜你。”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间隔处响起,略带沙哑却磁性,姑娘的发丝从他指尖划过,像是抓了湖水,只留下微弱的触感,但却久久未曾消散。 浅尝辄止的唇瓣相贴,温热气息缓缓扩散,屋内便弥漫了暧昧的气息,周遭安静。 — 【甜味系统】: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替辣味主系统完全解锁甜味,男女主情感进度百分之百! 云诺侧躺在床榻上,她双眸微眯,原本软糯糯的姑娘眉间却添了分不属于她的妩媚和阴鸷,漆黑的目光落在台阶之下戴着头套的男人身上,白皙脸上缓缓勾出一抹笑容,浑身上下散发出寒气。 云诺赤脚走过去,她偏偏头,将姜余的头套一把摘下来。 “这次还多亏了你把木匣偷出来,要不然也不会这般顺利。”云诺冷笑道。 她小小的身躯里住着的是末世中最是残暴的女团长,先前出任务时被人暗算,意外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丧尸撕成了碎片。 之后便穿越到桑国这傻瓜三岁姑娘身上,还绑定了个忒是邪门儿的甜味系统。 如今总算摆脱此系统的束缚,云诺感觉浑身轻松得很。 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宣纸,随即捏住姜余的嘴巴,狠狠地将纸塞进他的嘴里。 粗糙的纸憋得姜余满脸通红,他已被折磨得凌乱不堪,如今更是眼尾泛红,灰头土脸地发出唔唔的求饶声。 “叫什么?”云诺微微勾唇,“这纸是你自个儿写的,理应你自己处理掉,可余郎君手脚都被捆住,我这会儿劲儿小得很,亦没法帮你解开,便只能委屈委屈郎君您了。” 云诺说这话时是面带笑容,双颊显现出两个深陷的酒窝,可饶是如此,姜余脸上却满是惊恐,他扭动着身子往后缩,这时头发却被云诺一把揪住。 第35章 生辰水果蛋糕 “余郎君逃什么逃?东西吃干净了没?” 云诺眼底倒映出姜余恐慌的模样,她偏偏头,却像是没看见般,笑容渐渐消失,眼底渗出的寒光吓得姜余直打哆嗦。 “现在晓得害怕了。”云诺道,“先前你换纸条,让我差点功亏一篑时,你可晓得我有多怕?” 那该死的甜味系统一直禁锢她的灵魂,有时还会被原主的思维影响,成为那个脑子烧坏的九公主。 “余郎君,按照桑国律法,将你五马分尸都不为过,我装疯卖傻才将你弄过来,你莫枉费了我救你一命的好意。” “吃干净。” 云诺按住姜余的下巴,狠狠让对方把纸团吞入肚里,随着喉结滚动的动作,姜余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血丝布满眼白,他扯着沙哑的声音□□道—— “你这个魔鬼——” “啊哈,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云诺心情极好,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 伴着姜余干呕的声音,云诺才松手,心满意足地挑挑眉:“谢谢啦。” 她揪着姜余的头发准备扔出去,可就在这时,裴锦突然出现在殿门旁,云诺阴鸷的眸光立马消失,取而代之是楚楚可怜的委屈。 “呜呜呜呜,景宁王要吃我呜呜呜呜,锦阿姊救我。” 云诺扑过去抱住裴锦的腿,桃花眼饱含泪水,小脸红扑扑的,哪里有方才的压迫感。 姜余趁此机会挣扎地往裴锦那靠,却被云诺瞪了一眼,吓得乖乖缩到墙角去。 裴锦细眉撅起,薄唇微抿,对着云诺比划道:“在我这儿还装,你把姜余如何了,又没忍住折磨人去了?” 眼见着自己的伪装被戳破,云诺松开裴锦的衣裙,啧了一声:“忒是没意思,都不陪我演演。” 言罢,便又嘟起嘴道:“我对姜余哪叫折磨?在我手里能活着,他应该庆幸我今儿个心情好,没直接捏断他的脖子。” 她走过去,纤细的胳膊竟轻松地拎起姜余的衣领,对方的锦履在地上拖出条极其明显的痕迹,随即只听见剧烈的撞击声,姜余便被生生扔到了门外去。 尔后她将门嘭地关上,从始至终未正眼瞧过姜余一眼。 “云诺是装傻的,来人,我要见桑帝!”姜余哀嚎着,他双肘撑在地上,作势要站起来。 然而姜余话音刚落,周围便围了一群侍卫,他们皱起眉头,像是看疯子般向姜余投过疑惑的目光,众人安静之后,随即又个个咧嘴笑起来。 “瞧瞧,我头一回见到有人说九公主装傻。” “那可不,九公主烧得几乎人畜不分,我们都是有目共睹,我看呐,是这余郎君被摔傻了。” “他脑子本就有毛病,暗中调派军队围困桑国,敢明目张胆在合盟外交国里这般放肆,那不指定是个痴癫的大傻子。” “……” 随即便是窸窸窣窣的嗤笑声,姜余扭动着身躯在地面上打滚,发丝凌乱,忒是狼狈。 他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些侍卫,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他的不甘,对着他们便吼了出来:“我不会放过你们!” “姜余,你在找死。” 话音一出,姜余循声望去,便见锦缎华服的贵女蓦地出现在侍卫身旁,她俯下身,拎起姜余的衣领,一耳光便给他扇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将姜余的神志拉了回来,他木讷地转过头看着眼圈的女子,碎发盖住眼眸,目光中是懵懂和迷茫。 “慕凌……” 姜余怔怔地盯着她,牙关紧咬,可正对上她的目光时,心里的愤怒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之前在华盖山时,山匪都对他拳打脚踢,慕凌前来阻止,还时不时给他的饭菜里加了些肉。 虽说她亦会扇他耳光,当时姜余嘴上说的是咒骂的话,可事后不一会儿便忘了个干净。 姜余心言:忒是犯贱。 “你晓得我跟云诺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你从父皇手里弄出来,要不然搁你的罪,就算是宏国陛下亲自来,也无济于事。”慕凌扯着他的耳朵,“你还在这儿跟我作,还嫌死得不够快么?” “快滚,莫给我丢人现眼的。” 慕凌把姜余的耳朵拽得绯红,她横眉倒竖,捥了围观的侍卫们一眼,众人皆噤声,随后便转身离开。 —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完全解锁甜味系统,经过系统计算,今日便是桑帝的五十生辰,请宿主制作生辰蛋糕,系统已将低筋面粉x1,玉米淀粉x1,植物油x1,黄油x1,鲜奶油x1,鸡蛋x10,水果x若干等尽数放入膳房。 阿黎此时用被褥蒙住自己的头,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要炸裂开来,又没忍住在床上滚了几圈。 她的目光呆呆地看着横梁,脑子里又缓缓浮现出方才她与姜肃的画面,阿黎唰地坐起身来,猛地拿起旁边的凉水灌了几口。 后知后觉的惊诧让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温热似是仍旧停留在唇齿之间,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双手缓缓扎进自己的头发里。 她做梦都没想到过自己有这般勇气。 就在这时,里屋中响起了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 “阿黎,药膏还有吗?帮我哪些过来。” 此言一出,阿黎登时脸色绯红,她慌忙地应了声,然后拿起药膏便往里屋中跑。 方才阿黎太过紧张,不小心抓到了姜肃的伤口,指尖挑破结痂的疤,腥红鲜血流出,疼得姜肃闷哼一声。 “郎君,我给您放屏风处了,您自个儿来拿拿。”阿黎别过脑袋,“明日是桑帝的生辰,我得帮忙制作吃食,先……先行告退了。” 阿黎转身匆忙离开,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裙摆,耳根红得似是在滴血。 她又不傻,单是听姜肃那声音便不对劲,低沉磁性,但却带了几分蛊惑。 阿黎便留了个心眼儿,从屏风处的缝隙往里觑,轻薄衣物透出隐隐约约的颀健臂膀,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颚线看去,喉结滚动,脖间的汗从果露的上身缓缓流过。 背部生了双漂亮的蝴蝶骨,举止投足之间,皆是致命的诱惑,眉宇间的阴鸷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的柔情似是要溢出水来。 男子的目的昭然若揭。 还好阿黎反应得快,她捂住眼睛立马转身,寻了个由头便逃之夭夭,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尔后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姜肃突然轻笑一声,他转头俯身拿起药膏,轻轻抹了几分在自己的伤口处,桃花眸中像是湖水般闪动着潋滟的光。 “还挺聪明。” — 这时候阿黎飞快地跑到膳房,连路过的陆帆都没打招呼,她一把推开御膳房的门,从簸箕中拿出面粉倒入盆中,亦没管到底加水多少,甚至水没过面粉好几寸,她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搅和,结果全成了一团浆糊。 “……” 阿黎承认这是她厨娘生涯中为数不多的翻车经历。 “姑娘,你连鸡蛋都还没打呢,你忘了吗?” 这时阿黎才反应过来她还没进行蛋黄分离,她又六神无主地接过别的厨娘给的鸡蛋敲碎,可此刻卵黄卵白却正正好好落在旁边的水槽中,在厨娘的惊呼声中,阿黎把蛋壳扔在了面粉里。 “……” “嗨呀姑娘,你这是中邪了,我瞧瞧你这小脸。”旁边的厨娘皱起眉头,她把手搭在阿黎的肩膀伤,尔后轻轻捏了捏阿黎的脸颊。 “啧,面色微忒是红润,看上去亦不像是中邪的模样。”厨娘疑惑道,“阿黎姑娘莫非是被那余郎君围攻宴会给吓着了?” “梁嫂,你这话便有些明知故问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阿黎这是慌张她们家郎君了。” 话音刚落,阿黎脸更是红了,她转过身自顾自地揉面,盆子在案板上哐当哐当响个不停,似乎这样才能将御膳房中厨娘们谈论的声音压下去。 “你俩莫唠嗑了,没见阿黎姑娘都没理你们了么?明日陛下生辰,也不晓得寿桃做好了没。” 管事嬷嬷没好气道,此时御膳房便没了声音,可阿黎总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她僵硬地转过头去,才发现众人皆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阿黎头皮发麻,她别过头,故作震惊般摸了摸自己的脸,五指印便随着面粉抹在她的脸上,滑稽得不像话。 “我……我教大家做做麦国的蛋糕。” 阿黎抹在脸上抹了把冷水,将颅内的燥热冲出去,她重新取了个瓷碗放入分离的透明卵白,加入少许白砂糖和柠檬汁,鸡蛋的腥臭味便立马被压下去。 卵黄渗入面粉中,金黄包裹粉粒,随着竹筷的搅拌混为一体,纯白面粉逐渐粘稠,软糯的金色面团子便悄然出现,清新面粉味入随着面团倒入蛋清的过程中沾了奶腥味,瞬间激发面食的香甜。 阿黎将面糊倒入圆形竹筒模具中,热水咕噜咕噜翻滚,气泡由于震动消失,面糊表面平整得像块光滑的大理石,白雾弥漫,将竹筒置于上方加盖,麦香便四溢而出。 这厢倒也没闲着,分离出的鸡蛋清加上系统所给的鲜奶油,使用桑国自制手动打发器,便见那清透模样逐渐变得混浊,最终成了尖角白沫状。 其余的厨娘将水果切块,鲜嫩多汁,刀遇果皮的瞬间,便像是触破的水球,只听见“吱”的一声,清香果汁便渗入案板,均匀的果块整整齐齐地堆在旁边,苹果片削成了花。 “阿黎姑娘真真是心灵手巧,肃郎君真有福气。”一旁的厨娘说笑道。 然话一出口,阿黎手上的动作便蓦地停下,她右手悬在上空,转过身去却发现众人的目光灼灼,皆是贼兮兮地盯着她。 “你……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第36章 寿桃、黑芝麻桃酥饼、炸海蟹干锅、煎炸虾滑、鸡蛋长寿面 阿黎说话打了个磕巴,她心虚地别开脸去,强迫自己的目光落在蒸锅里的蛋糕上。 姑娘的脸像是被热气熏红,温热瞬间攀升到颅顶,羞涩与尴尬在她脑中回荡,阿黎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片刻寂静后,终于有一人开口道—— “阿黎姑娘,你的嘴是磕破的么?” 又有人附和道:“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破的,都给秃噜皮了。” 梁嫂凑近端详道:“姑娘今日唇瓣倒是忒红,平日里不像如此,苍白得紧,是用何物润过的吗?” 末了却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阿黎道:“阿黎姑娘,你……” “没有!” 阿黎打断道,她的脸胀得绯红,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礼,可耳畔回响众人絮叨的声音,她都能猜测出下一句话她们会说什么,情急之下她才开口说话。 “昨夜守屋时太黑,我没看清路,结果磕到了青石台阶上。”阿黎眼神躲闪,然后背过身去揉面,“各位姊姊们莫闲聊了,我瞧蒸笼的寿桃都要给蒸没了去,到时候又得挨骂了。” “啊。” 厨娘们惊呼后立马噤声,她们慌忙地灭了蒸笼的火,竹笼盖揭开,白雾氤氲,渐变粉白交融,面团饱满,个个都是拳头般大小,水蒸气凝结成水滴附着在寿桃表面上。 翠绿叶片面皮正中,正正好好地用红果汁印了个“福”字,绛红樱粉相互映衬,都隐隐从水滴中倾泻出热气。 “还好没蒸塌。”众人缓了口气。 而此时阿黎的奶油亦打发完成,大伙儿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上面,雪白香甜,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阿黎,此是你们麦国的?” “嗯嗯嗯。”阿黎点点头,“待蛋糕胚蒸好,咱们便可开始裱花配置水果了。” 其实阿黎也不知麦国到底有没有蛋糕,可自她穿越以来,她总觉得什么都可以用麦国的食物搪塞过去,大家亦并不会对此表示怀疑,他们似是觉得麦国本应就有这些。 奶油高温会融化,阿黎便将蒸好的蛋糕胚拿出来晾了晾,此时桑国轻风时节,开窗便是轻柔的微风,蛋奶香气缓缓飘出,像是牵人鼻子的手,与寿桃的面香混合,瞬间调动人的味蕾,热气扑面,甚是暖身。 “梁嫂,你家媳妇不是麦国的,也会做这些?”厨娘们细细交谈起来。 “嗨呀,那姑娘手艺是个巧,不过比不了阿黎,我看日常她倒欢喜做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叫甚么舒芙蕾,培根披萨,嘶……还有马什么龙,可把我家儿子逗得。” “听闻这些玩意,麦国人都会做。” “那可不,虽说咱们桑国丝绸买得好,能赚钱,可人都跑到天南海北搞生意去了,谁还往桑国境内跑,就时不时回来种个棉花,捞捞海鲜罢了。” “那麦国可不一样,个个把自家的田看得跟宝贝似的,家家男女皆会烹饪,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大堆。” 梁嫂对阿黎挑挑眉:“对吧阿黎。” 阿黎点点头。 她不清楚麦国如何,但听厨娘们的话,麦国多有穿越前时代的吃食,风俗文化亦是相似,她能断定麦国定有另一个穿越者,并且是将技艺尽数教给麦国人。 此人估摸着便是麻味系统的宿主。 “阿黎姑娘,水果便放在此处?” “嗯嗯嗯。” 只见三层蛋糕堆砌,每层都镶嵌了渐变粉红奶油花,奶油修成寿桃的模样,茎叶下方规整地摆着金黄的菠萝片,最顶上便用红果汁写了飘逸俊秀的“寿”字。 寿桃加蛋糕,还有些桌上零零散散用琉璃盘装好的大饽饽、黑芝麻桃酥饼、桂花红枣糕、莲蓉马蹄糕、炸海蟹干锅、煎炸虾滑、鸡蛋长寿面忒是丰盛。 而其中高耸的三层蛋糕格外引人入胜,在斑斓琉璃盏的映衬下愈发香甜。 案板旁还有些用剩的边角料,阿黎便涂上奶油将其炸成蛋糕片,一口咬下去酥脆奶香,直接甜进心坎里。 “陛下生辰已到,御膳房准备妥当没?” 梁嫂道:“没问题。” 她对阿黎使了个眼色,细声道:“谢谢阿黎姑娘。” 末了她又贼兮兮地挪步走到阿黎跟前,悄悄把什么药膏交给阿黎,小声道:“我们这些御膳房的姐妹们都是过来人,小阿黎莫要慌张,我们都懂,这是草药唇脂,每回都能用用,润润唇,免得夫君不懂怜花惜玉,给咱们弄疼了去。” “!” 阿黎慌忙摆手解释道:“没有,梁嫂,你莫想多了,我跟肃郎君清清白白。” 她的脸红了个彻底,说话间丝毫没想到自己早便说漏了嘴,待意识过来后,她猛地转头对上梁嫂,瞳孔骤缩。 只见对方端着菜品,对阿黎挑挑眉,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眉头都要笑飞到天上去。 阿黎心言:御膳房的姊姊们有点八卦的意思在。 她垂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唇脂,又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触到伤口的瞬间,她忽然收手,眉头紧皱,唇瓣发疼。 她抹了些唇脂在唇瓣上,清凉的感觉便渗在其中。 姜肃确实咬得挺疼的。 — 姜余大闹宴会似是仅为个插曲,云昭仪虽背部中箭,但好歹未曾伤及筋骨,只是今日桑帝的生辰去不了,她便寻了裴锦带着云诺去。 “生辰宴过后我们会便离开桑国,你的言行举止都注意些。” 裴锦对云诺比划道,可云诺像是没听见般,她摇头晃脑,似是心情极好。 云诺性子阴晴不定,裴锦听闻她前世残暴不堪,饶是如今这小孩模样,也万万不可轻视。 毕竟她也不确定云诺到底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云诺突然张开手臂,她脸上的阴沉消失得无影无踪,手舞足蹈地朝来人跑去。 “阿黎姐姐。” 云诺一把抱住阿黎的腰,小脸在阿黎手上狂蹭,软糯糯的肉好想让人捏一把。 “阿诺听说阿黎姐姐做了大蛋糕欸!是咱们那个时代的对不对,阿诺好想吃,不晓得姐姐给留了吗?” 裴锦在旁边止不住翻白眼:瞧瞧这惊人的演技。 阿黎俯下身递给云诺一块炸蛋糕片,瞧着云诺放光的眼神,阿黎道:“蛋糕送到陛下宴会厅里了,小公主若是想吃,便现在去宴会上瞧瞧?” “那不要了,我就想跟阿黎姐姐呆在一处。” 云诺扯扯自己的脸,她断定阿黎不会识破她的伪装,毕竟在末世时,她听闻过赵阿黎厨□□号。 大伙皆说,赵阿黎厨艺娴熟,但脑子却转不过弯,妥妥是个反应慢的憨姑娘,她才不担心在阿黎面前暴露。 “肃阿兄!” 云诺又叫了声,此刻阿黎头皮发麻,她没敢转过身去,只是傻傻地杵在那里,手心里汗涔涔的,她听见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为何不进殿里去?” 这话显然是问阿黎的。 可阿黎压根动弹不得,她脑中升起一阵羞涩,脸唰地红成了柿子,云诺大声道:“阿黎姐姐,你的脸好红,是不是生病了?” 此为何牛马队友! 阿黎错愕,下意识想弯腰捂住云诺的嘴,可还未出手,姜肃便走到她跟前,男子稍微别过头去,细长的碎发有些遮住精致的下颚线,可饶是如此,阿黎还是从余光中瞟到姜肃红得滴血的耳垂。 “欸,待会儿跟我进去?” 姜肃说完深吸一口气,他左顾右盼,但却始终没敢正看阿黎的眼睛,两人便愣愣地站在原地,姑娘垂头抠手浅笑,男子摸鼻子憨笑,保持着安全距离,都不敢靠近对方一寸。 云诺眯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她瞅准时机,准备扑向阿黎。 只听见身躯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云诺狠狠地摔到地上,她揉了揉绊麻了的屁股,圆圆的桃花眼立马渗出泪花。 “肃阿兄欺负人!” “那你莫故意撞阿黎。” 云诺气鼓鼓地盯着姜肃,只见对方满脸绯红地抱着阿黎,眉头直跳,明明是怒不可遏的模样,却像是为了维护形象般刻意收敛了些,五官憋得拧巴起来。 姜肃承认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不知为何,他确定阿黎心意后总是想要时时刻刻看着她,方才他在宴会里,耳畔突然传来阿黎的声音,虽很轻,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转过身去,便立马看见她。 他似是中邪了,从他看见信纸的一刻便丧失了理智,去他妈的前世债,滚他娘的郎君矜持,姜肃就要喜欢阿黎了怎么着! “肃阿兄,你怎么同我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云诺委屈道。 “小孩子也不许欺负阿黎。” 姜肃脱口而出,怀里的姑娘猛地一惊,姜肃又僵硬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处,脸已经快要炸掉。 “我……我们进去了,云诺,注意……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姜肃转身离去,却丝毫没有松开阿黎的手,他感觉自己颅内快要炸了,光是瞧一眼便喜欢得不得了,软乎乎的手被大手包裹,温热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姜肃的头皮。 要疯了。 眼看着姜肃与阿黎进殿,云诺的傻笑才渐渐消失,她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即使双眼无神,却亦从中透露了丝丝得意,她对裴锦挑挑眉,欣然道—— “如何?我若不花点心思点破他俩的关系,咱们还得等他们磨叽多久?” 第37章 泼辣桑皇后 裴锦点点头,她比划道:“别适得其反便可。” “分寸我自是晓得。” — 阿黎的手被姜肃握着,四周甚是热闹,觥筹交错,灯亮堂喧,黄金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端详着中间圆桌上的蛋糕,原本冷着的眸子都慢慢弯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姜肃两人寻了宏国使臣的位置坐下,此时旁边的位置还空着,姜余因为上回宴会派兵的事情关在地牢中,必须得宏国亲自接人并赔礼道歉,桑国才会将姜余放出来。 “郎君。” 阿黎怯生生地开口,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姜肃的胳膊,圆圆的杏眸泛水,随后又指了指姜肃的手。 “您可以把我松开吗?” 姜肃猛地回过神来,他放开阿黎的手,眼神躲闪,尔后抓了一把花生米,自顾自地缩在坐榻上,似是缓解尴尬般狠命吃着花生米。 他从前生到今世,从未娶妻生子,亦不晓得如何是欢喜一人,他只能用自己别扭的法子护着她,连一句喜欢都要琢磨好久才敢说出口。 姜肃其实纳闷,为何自己在战场上能做得那般游刃有余,如今却在赵阿黎这儿给吃了瘪。 思及此,姜肃默默地垂下头,眉宇间添了丝委屈,男子浓密眉毛下方长睫覆盖眼眸,漂亮的桃花眼像是潭水般泛起涟漪,咀嚼之间,他突然看见白皙的手朝放在他膝盖上。 “给桑帝做蛋糕时剩了面粉,我便做了传统的小蛋糕,郎君尝尝?” 姜肃猛地抬头,他的眼底倒映出阿黎对他笑的模样,软软的双颊两边酒窝深陷,弯成月牙状的眼眸呆呆的,可姜肃就是喜欢。 喜欢极了。 “特地给郎君留了个,御膳房的姊姊们说,好东西要懂得分享,我心里念着郎君,所以必须得给您尝尝的。” “心里念着我?”姜肃明知故问。 他就是想再听听阿黎说喜欢。 “啊,我想着李总管说郎君喜欢甜口,我便牢牢记着呢。”阿黎笑着,可这时姜肃的脸色明显有些往下沉,他把蛋糕放在嘴里嚼了几口,软糯奶香味便立马浸入他的五脏六腑,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甜。 姜肃生气,但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其妙。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阿黎贴了过来,姑娘素衣薄对襟,衣物有意无意地摩挲姜肃的手,淡淡的花香随风在他鼻尖徘徊,姑娘软软的手搭在他的腿部两边,姿势极其暧昧。 “郎君,您嘴角挂了些东西,我帮您拿下来。” 话音刚落,姜肃与阿黎四目相对,只见对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指腹与唇角的蛋糕碎相互摩挲,眼前人垂眸认真,姜肃的耳朵却红得滴血,他下意识别过头去,却被阿黎给掰回来。 “您莫动,要不然就不准了。” “什么不准?” 姜肃迷茫,可就在他说此话的时候,阿黎突然靠近,随即便是唇角覆上的温热和蛋糕碎离开的感觉,姜肃颅内瞬间爆炸,他怔怔地盯着阿黎,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郎君且宽心,方才我找了个视角盲区,大伙儿看不出来的。” 阿黎握住姜肃的手,笑意浓浓的:“我晓得郎君的意思,我又不是真傻,能懂得看人脸色行事,您当真不会将心思藏着掖着,全写在脸上,瞧这脸臭得。” 她戳戳姜肃的脸,示意对方往角落挪挪,桑帝生辰宴给宏国使臣安排在龙椅台阶下右侧,阿黎一早便算清楚,那旁边有道屏风,恰好可以遮住他们。 待姜肃完全挪到屏风处时,阿黎猛地环住他的胳膊,她像是猴般挂在姜肃身上,看着姜肃僵硬的五官,混着苍白又发红的脸,像是奸计得逞般咯咯笑起来。 “笑什么?” 姜肃自认脑子清晰,可却在阿黎这儿给扰乱,他盯着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的人儿,脸上又添了层红晕。 “郎君不过是想听听一句话,一点儿也不贪心,性子还别扭得紧,愣是不肯说,行吧,我便亦不拐弯抹角了。” 阿黎往姜肃怀里钻去,姑娘柔软的发丝蹭得姜肃脖间发痒,温热的唇瓣缓缓贴上他的耳廓,姜肃脊背僵硬,耳畔便传来阿黎的声音—— “郎君莫胡思乱想,我既是亲了你,便就是喜欢你的,心心念念着你,什么细节都记着在。” 阿黎确实遇事会瞻前顾后,亦害怕生人,可当她一旦确定自己感情的时候,便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卸下伪装。 众人皆说她乖巧懂事,却不知她亦有坏心思。 逗姜肃时候,对方的反应忒是有趣了些,她忒是喜欢。 加之姜肃对她袒露心思,阿黎便愈发大胆起来。 她的手从姜肃的脖间缓缓移动到耳后,同时身体前倾,鼻尖与对方的唇近在咫尺,她听见姜肃飞快的心跳声,肌肤的触感攀升到颅内,她的脸也变得绯红。 阿黎缓缓抬头,她的鼻尖便贴在姜肃的唇上,男子愣怔,手猛地抓住衣襟,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姜肃在期待阿黎的下一步。 “怎么没瞧见姜肃和阿黎,他俩不是一早便进来了么?” “我们先入座,他们估计一会儿便来。” 说话的正是慕凌和陆帆,从屏风缝隙看去,两人已经走到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阿黎登时慌了,原本逗趣的神情立马消失不见。 她唰地从姜肃身上站起来,心虚地弯下腰恭敬道:“桑帝陛下生辰宴快开始了,郎君莫要胡闹,缩到这屏风后面做甚,若是被旁人瞧见,不会落人口实吗?” 姜肃看着走来的两位旁人:“……” 真想把这两人轰走。 其实落人口实也未必糟糕。 慕凌二人亦是瞧见阿黎,他们走过来问道:“长公主伤势如何?” “涂了些药已经睡下了。”姜肃答道,他缓缓站起身来,“你俩坐这吧,阿黎站在我后面。” 姜肃其实想让阿黎坐下来,可她如今的身份毕竟是厨娘,在这般大场面下,于情于理都不该有所僭越,姜肃倒是心疼她,阿黎却像是没心没肺般一个劲儿地帮他捶肩,做好侍婢和厨娘的本分。 竹弦声起,觥杯交错,色泽鲜艳的琉璃盏在桌上折射出苍穹云彩的颜色,然饶是如此,众人的目光却齐刷刷地聚焦在中间垒的三层生辰蛋糕上,台下赞不绝口,笑声不断。 桑帝便想要这般气氛,他坐在龙椅上,嘴角缓缓勾出抹浅笑,他本不拘小节,光着脚侧躺在龙椅上,而立之年依旧肌肤白皙,颧骨分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泛起涟漪,多看一眼都能被蛊惑。 桑国人天生便有种充满诱惑的娇柔美。 就在生辰宴即将结束时,阿黎扶起姜肃准备商量回宏国的事宜,这厢便传来女子颇为尖利的声音,阿黎转头看去,便瞧见位锦缎华服头戴凤冠的女子。 女子柳叶眉向上挑,丹凤眼眼尾略微扬起,鼻梁高挺,抹了口脂的唇瓣红透了唇,她双手抱于胸前,随着腰间禁步流苏碰撞的声音,她脚下似是带风,没管众人错愕的眼光,径直走向云治深。 声音瞬间传遍整个大殿—— “云治深,你听不懂何为春捂秋冻么?生辰宴上都敢不穿鞋,冻坏了怎么办,你还跟我笑,好啊,如今我的话都不听了,胆肥了你。” “……” 宴会上瞬间寂静,桑国众人立马收起笑容,没敢再动筷子,他们皆是皱起眉头,颤颤巍巍,同情地往云治深那边看。 来人便是桑国皇后,是云治深当年与麦国建立和平关系时被迫娶的和亲公主。 当年皇后来时清甜可人,肌肤滑嫩,眉眼憨萌,颇是个乖乖姑娘,为人举止适宜,态度谦和,众人皆是欢喜。 然而,麦国是个女尊国,新婚夜当晚皇后便立马变脸惩治云治深,乖乖女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听见云治深的惨叫。 这厢看见皇后,云治深立马弹起来,他慌忙地站起身,双脚在地下胡乱捣鼓寻找自己的鞋子,然后在皇后走上台阶的瞬间穿好。 云治深额头冒冷汗,正襟危坐:“皇后姗姗来迟,朕甚是想念,两个时辰不见,如隔……”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方才又脱鞋了是不?” 皇后缓缓凑近,那双丹凤眸极具压迫感,云治深吓得脸色苍白,他深吸一口气,念着还是得在各位大臣的面前保持点仅存的帝王风范。 他摆摆手道:“感谢众爱卿为朕祝寿,这会儿便退下吧,朕有些私事要处理。” 众人像是看破什么,皆是双手互抠,弯腰俯身,乖乖垂头离开,踏出大殿门口时依旧是唯唯诺诺的模样,直到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把额间的细汗。 “我天,皇后那疯子为何来了,陛下不是说皇后外出游玩了吗?” “要是晓得皇后会过来,我就算冒着忤逆君王的罪,都不会来这里。” “如今只能瞧瞧陛下一人能否力挽狂澜,否则皇后一生气,咱们估计都得完蛋。” “当年为何要同意收了麦国这个瘟神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连尾音都在颤抖,他们又揩了把自己额头的汗,却又像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跟着出来的姜肃和阿黎二人。 “若我没记错,你家厨娘也是麦国人?” 第38章 归来嫁于君 姜肃点点头:“嗯。” “麦国人当厨娘是最好的,但可千万莫让她成为你媳妇,否则,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有人附和道:“我瞧肃郎君生得这般秀气,得是麦国人欢喜的那款郎君,您得要小心些,麦国媳妇婚前倒是乖巧懂事,婚后……直接打得你屁滚尿流。” “……” 小心也没用了。 姜肃下意识看了眼阿黎,两人对视时,姜肃竟觉得阿黎那双眸子闪动的光变得与以往不同,里面倒像是掺杂了些许奇怪的杂色。 阿黎抬头嘴角微扬,姜肃突然感觉脊背发凉。 他轻咳一声,对说话的众人笑道:“多谢。” 尔后便示意阿黎跟着离开,待走到无人处,姜肃眼底微沉,他猛然刹住车拐身转入暗角,狭小幽暗的空间里,他的手臂撑在姑娘两侧,呼吸声逐渐沉重。 “方才他们的话我权当没听见,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也没用了。” 他才不管麦国人如何,什么狗屁女尊男卑,他根本不在意,世人对麦国皆有偏见,但他姜肃就是喜欢阿黎。 一旦认定便再不会改,前世仇恨今生偏见,全他妈见鬼去吧! 姜肃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的手掌心渗出汗水,姑娘的脸便贴在他的胸口处,隔着衣衫的几乎微微发热,乌黑的发丝摩挲他的脖间,发痒却又像是有种若即若离的诱惑。 他垂下眸子盯着阿黎闪动水光的杏眸,其中透露出丝丝懵懂和迷茫,高挺鼻梁之下,唇瓣水润,脖颈纤细,白皙几乎吹弹可破,虽嘴角处仍有些因干裂的破皮,但完全不影响阿黎这副姣好的乖巧容貌。 “郎君,咱们躲在此处做甚?” 阿黎往姜肃怀里缩了缩,杏眸含春,手臂有意无意地环在他的腰间,两人本就穿得单薄,彼此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像是弥漫的烟雾,瞬间攀升到脑袋中。 姜肃没敢说话,他其实是贪婪阿黎在宴会厅里的撩拨他的动作,樱粉唇贴在他的嘴角,姑娘的心跳听得清清楚楚。 思及此,他没忍住,低下头亲了亲阿黎的耳垂。 阿黎猛地一怔,她面露佯嗔般抬起头,眉头微皱,转过脸便与姜肃四目相对,但对方的眸子忒是漂亮,像是清晨的潭水般泛起涟漪,潋滟得让人沉醉。 姜肃撑着墙面的手缓缓移动到阿黎的后脑勺,他本就是弓着背,才能勉强与阿黎平视,如今手上稍微用了些力量,便又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鼻尖相互摩擦,姜肃怔怔地盯着阿黎泛红的眼尾,指指尖勾住阿黎的发丝,他嗫嚅道:“可以再亲亲我吗?就像生辰宴上你逗我那般,现在可以也逗逗我吗?” 他眨眨眼睛,眸子像是灌了水,嘴巴微微憋起来,连鼻尖都在发红,阿黎不晓得是他委屈还是如何,只觉得他这要求有些难以理解。 为何现在还有人想要被挑逗啊? 可姜肃的手得更紧,男子微微喘息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阿黎突然意识到姜肃此为何意,杏眸弯成月亮,清脆地笑起来。 “郎君忒像是个小孩子,讨亲亲也不该是这样啊,得给点好处。” 话一出口,姜肃愣怔,他的心思被阿黎一猜就中,双颊绯红,尔后靠在墙上,眼神飘忽得不敢再看阿黎一眼。 阿黎挑挑眉,此番她仅是开玩笑罢了,哪敢真的要什么好处,可此刻姜肃的眼眸沉了沉,当真开始思索起来,他偏偏头,横眉皱起,半晌后细声道:“从麦国回来之后我娶你?” “啊?” “不够吗?”姜肃道,“那之后怀安王府的钱都归你管,我瞧你挺爱财的,要不然我连人带财一起送你?” “但是你不能只要钱不要人。” “???” 什么霸道将军发言。 大可不必为一个亲亲牺牲到如此境地。 阿黎听着这命令式语气差点又笑出声来,她朝姜肃那靠近,唇瓣几乎要贴到对方的嘴上,只留下一寸不到的距离,两人身上带了相似的檀香,在微微暧昧的空气中酝酿。 她的双手搭在姜肃的肩膀上,软乎乎的身体几乎要趴在他身上,姜肃耳垂红得快要滴血,他想要转过头去,却听见阿黎闷闷的声音。 “是啊郎君,我其实挺贪心的,人和钱我都要。” 话音刚落,只见阿黎猛地上前,幽暗的角落里散发出微醺的气息,鼻尖摩挲,唇齿相依,这回并非是上次那般浅尝辄止,原本是温热的唇,到后面却变得愈发滚烫起来。 唇瓣紧贴,姜肃感觉对方轻轻撬开他的牙齿,随即便是舌尖流连,隐隐发出奇怪的声音。 姜肃的脸胀得通红,他从未与人接吻,此番阿黎攻势忒猛烈,他根本来不及做反应,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她的引导,眼尾泛红,有些喘不过气来。 姑娘环着他的脖子,纤细的指腹轻轻在他的头脑勺上揉动,挑逗撩拨的动作让姜肃颅内轰地炸开,他眉头缓缓皱起,突然紧紧地抱住阿黎,手按在她的头上,加深这个吻。 她为何那般懂他想要什么,生得懵懂单纯,却像是什么都晓得的模样,赵阿黎本身便是诱惑姜肃的毒。 随着亲吻的渐渐失控,□□占据两人的意识,似有似无的喘息加剧了眼底的情谊,阿黎眸光含水,看着楚楚动人,一声声闷哼从暗角里传来,虽说没任何之后的动作,但氛围当真是暧昧得紧。 舌尖滚烫,指腹摩挲后颈的肌肤,姜肃轻按住阿黎的头,唇间熏染了女子的口脂,微淡花香变得浓郁,开始侵蚀他的理智。 他好喜欢她,喜欢得紧,这是前世从未有过的情感,他想把她捧在心尖上,送给她自己拥有的一切。 暗角中无人经过,便没人打扰两人,攀升的热浪暧昧让阿黎没喘过气来,她这厢勾住姜肃的胳膊,脸颊绯红,缓缓睁开眸子,泪眼汪汪,唇瓣轻抿,泪珠都被闷得快要滚落出来。 “郎君。” 她在间隙时弱弱地嘤咛了声,姜肃立马停下来,他哑声道:“咬疼了吗?” 阿黎摇摇头,她靠在姜肃的胸前,对方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空响空响的,她的胸口亦是跟着他的节奏上下起伏。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榨干了水,颅内盘旋着方才羞耻的声音,她不晓得是喘气过大引起的不适,亦或是本身体弱的原因,竟觉得姜肃戾力气好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般。 “明日便要回麦国了吗?”姜肃问道。 “嗯。”阿黎点点头。 “成,我寻时间送送你。”姜肃在她额头亲了下,“莫在那儿招惹了旁人。” “郎君莫还担心我跑了不成?”阿黎笑起来。 姜肃红着眼睛点点头,他松开阿黎,眼底微沉:“跑了也把你追回来,大不了发发癫疯,攻打下麦国,说不定你就出来了。” “哈?” 阿黎瘪瘪嘴道:“和平年代,别打打杀杀了,我答应你还不成,毕竟放眼宏桑麦三国,哪儿还找得到郎君这般的冤大头?还主动买一送一的。” 阿黎环住他的腰间,手放在姜肃强健挺直的背部之上,她觉得很是有安全感,又往姜肃的怀里缩了几寸。 “郎君抱抱。” 似是撒娇的声音传到姜肃耳朵中,他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收紧拳头,僵硬地将阿黎揽在怀里,心脏都要跳出来。 “……好。” 暗角里灌了风,姑娘的青丝便随风拂过姜肃的鼻尖,方才温热的吻似是仍旧停留在唇间,她身上有蜂蜜和桃花的香气,像是牵人思绪的手,缓缓消弭姜肃的理智。 他妈的,要疯了。 — 云昭仪的伤势已经痊愈,云治深为了安抚皇后,便连夜启程带她游山玩水,此时桑国监国的是慕凌,她给宏国使臣派了好几辆马车,拉的都是华盖山的茶叶和海鲜。 阿黎还听说慕凌监国这几日颁布试行政令,麦国上下皆开始农耕务茶,建立的小型粮仓没花多少钱,但日后收益该是大大的多。 “阿黎姐姐!” 云诺扑到阿黎怀里,红扑扑的脸狠命地蹭阿黎的手,她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盯着阿黎,随即张嘴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你走了会来看我吗?” 此时裴锦站在阿黎跟前,她看见云诺娴熟的演技,已经面无表情。 这家伙太能演,装小孩儿上瘾了是吧。 “小公主莫缠着阿黎了,你看那面人的脸黑成什么样了?” 慕凌此刻打了个圆场,她前几日将姜余送回宏国后连夜赶过来,毕竟桑国恢复生机,但仍有些奸商在太岁头上动土。 “仔细你肃阿兄逼急了跟你抢人。”慕凌细声道。 “呜呜呜,那我打不过他。”云诺垂下头松开手,她往后退了几步,对阿黎摆摆手,满脸不舍。 “阿黎姐姐常来看我。” “好。”阿黎点点头。 — 宏国车队行至华盖山岔路口,却从队尾溜了辆马车行至反方向,如今却逢此地阴云,泥泞沾得到处都是,空荡山间回荡着马车车轮滚动的哐哐声,混着林间乌鸦叫声,忒是有些诡异。 阿黎与裴锦坐在马车中,姜肃需回宏国上报桑国国情,实在抽不出身送阿黎,便打点好路线,派陆帆护送,应当是万无一失。 林间寂静,下山丘陵,路更是不好走,而就在车轮滚过的痕迹处,一双黑履蓦地出现。 “赵阿黎。”他咯咯地笑起来。 第39章 馓子麻花、醪糟冰粉、桂花打糕 魅影在山间闪过,阿黎总感觉头皮发麻,她撩起马车帘往外瞧了好几次,没有看见何物,但心里越发慌张。 桑国与麦国距离不远,约莫六日左右便可抵达,不过好在沿途未发生任何意外,几人还是顺利进入麦国境内。 — 麦国都城甚是繁华,听闻闻名三国的坊间小食肆主店皆在城中六道口处,纵横排布,青石板街道两旁人头济济,莫说马车难进,行人亦得排好久的队才能出去。 三人从马车走下,城中白烟袅袅,六道口处的胡记麻花铺吆喝着白芝麻甜辣麻和咸海苔的各味馓子麻花,旁边拧好的面团放在油锅中,“滋啦”的声音激起酥香的油气,出锅热气弥漫,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尽数倾倒在大篮中。 小店铺前皆是提篮百姓,一吊钱便可买好些馓子麻花油茶。 抬眼看去,隔壁便是姜记醪糟冰粉,麦国天热得早,此时正是吃冰粉的季节。 小食车与胡记麻花车并排着,那边热得恼火,这头却铲上一勺冰,红糖汁与醪糟汤倒入其中,配上红豆小汤圆芝麻葡萄干和山楂片,最是晌午百姓爱吃的平价甜点。 而里头围得更是水泄不通,远远便飘来各种吃食的香味,洒满辣椒面的豆角烤苕皮,葱香与芥末融合的红油凉面,外酥里嫩刚从油锅中捞出的脆皮鸡尖,奶香咸甜的芝士玉子烧,靠近便能听见熟悉的崩裂声,便是爆米花。 不过这家与六道口的别家不同,它是正正经经挂了牌匾,贴了经营执照的,听闻是麦国皇帝亲自督导开办,算是皇家小食肆给老百姓的福利。 【辣味系统】补充剧情加载中——麦国五年前便舍弃了原有的农耕制度,当年姜肃领军攻打麦国时,麦国皇帝压根没怎么派过军队防守,她以百姓为重,便主动与宏国签署附属协议。 电音在阿黎脑中渐渐消失,可就在这时,旁边的陆帆突然大叫一声,她猛地转头看去,却见陆帆捂住鼻子,耳朵红得滴血,指缝中缓缓渗出腥红。 “陆帆,你被人打了?”阿黎疑惑道。 此话一出,陆帆愈发激动,他的脸涨得通红,鼻血流得欢快。 “不是,你们麦国人都是这般穿着的么?这……” 陆帆憋了半天,周遭人来人往,小食气味弥漫,他往近处瞥了眼,又捏住自己的鼻子,细声道:“这成何体统?” 阿黎顺着陆帆的目光瞧去,便见围堵皇家小食肆的人群中,女子皆是短衣裙薄衣衫,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纤细蛮腰,颦蹙间皆是妩媚性感。 白皙光亮的肌肤在空气中暴露无遗,胸脯衣襟忒低,呼吸时便是上下起伏,长腿笔直,漂亮得不像话。 “这般暴露,要未来夫君如何作想。” “就像是被旁人看光身子,那不就是不洁之人,往后又如何取悦夫君!” 陆帆没忍住,声音下意识提高,他旁边的人脚步顿了顿,美眉紧皱,光滑白净的肩膀让陆帆又别过头去。 “这位郎君怕是脑子有些毛病,谁在麦国需要取悦夫君的?” 又有人附和道:“要是不洁也该算在你们男子身上,谁让你们技术不好,取悦不了妻主。” “况且我们麦国本就是这般穿着打扮,我瞧郎君该是外地来的,莫拿你们外面迂腐陈旧的思想来看我们。” “怎么,允许你们男子逛青楼露膀子,还不允许我们女子穿短衣了?忒是没道理了些。” 许是这些人说话太过难听,陆帆瞬间没了言语,只能干巴巴地反驳道:“你们夫君过的真真是凄惨!” “……” 话音刚落,众人眼底渗透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这人哪儿来的,不知她们麦国是女子为尊么?情况都没搞明白便开始指责,脑子有病吧。 瞧周围人没再说话,陆帆这心里才算是舒坦,他正想转过头离开,这厢却被好几只胳膊给拦下来。 “这位郎君,您说话忒是恶毒了些,我家妻主不欢喜,还请您道歉。” 说话的正是旁边横眉倒竖女子的夫君,他挽着自家夫人的胳膊,漆黑的眸子中倒映出陆帆的模样,声音细腻,软柔却有带了些愠怒。 陆帆颅内犯火,暗自在心里骂道,麦国简直盛产这些没志气的男人。 阿黎实在看不下去,她拍拍陆帆的肩膀,摇摇头,细声道:“行事莫要冲动,这时麦国不是宏国,郎君先前便跟我说陆将军您性子冲,但尽量别在麦国起冲突,可以吗?” 陆帆这才晓得自己差点耽误阿黎的事情,他眸光淡了淡,撕下小块布料堵住流血的鼻子,脸上染得到处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滑稽样。 女子在旁边叹口气,示意自己的夫君退下,她亦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你俩算是外地来,我们不多纠缠,仅是善意提醒下,若是碰着说话冲的,没那么好脱身。” “多谢。”阿黎点点头,陆帆亦对两人道了歉。 现在算是将近申时,坊间常说,麦国都城的夜市算是其最有特色的,阿黎打算去看看。 不过此前得先找家客栈歇息。 阿黎正打算离开,可这厢却听见女子在她身后道—— “你们夫妇俩亦仔细些,麦国风俗与外头差别甚多,莫要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 夫妇俩? 陆帆登时脸色煞白,他慌忙解释道:“我们不是,她是……她是我家郎君的厨娘!” 这话要是搁在姜肃的耳边,陆帆绝对是死无葬生之地。 他哪里敢不要命地跟姜肃抢媳妇? “这位郎君莫要紧张,在麦国一妻多夫制忒是正常,小姑娘外头有个相好,家里有个正室也实属正常。” “……” 这麦国是什么牛马规定。 见解释不清,陆帆只得跟着阿黎离开,他搞不懂麦国的女尊体制,虽说宏国是男子当家,不过制度亦没麦国这般奇怪。 【辣味系统】:剧情加载中——在《麦国小厨娘》一书中,麦国五年后便以农业服务业和国内交通业形成闭合产业链,国家自给自足,因此身处于盆地丘陵地带仍旧富裕,麦国女帝推行新型小食,促进民间餐饮业的发展,并风靡三国。 系统电音在阿黎脑子中回响,可她越听越觉着不对劲,她总觉得麦国发展过□□速,像是她先前在末世中看到的基建种田文般。 三人好容易挤到六道口尽头,途中还遇到徐记糖糕铺开业酬宾,各送了三种口味的糖糕。 此糖糕甜而不腻,天然的糯米打糕,虽说皮面碎屑颗粒忒躲,但却软糯松香,揉糕时加了桂花,清新的味道与甜相互交融,好吃得紧。 【辣味系统】:已定位麻味宿主,正在规划前去麻味系统宿主所在地的最短路线,现阶段目的地,麦国皇宫。 “赵阿黎,可算是让我寻到你了。” 阿黎猛地转过头去,却见位身着云纹长衫对襟,头戴琉璃珠绢花的女子,对方漆黑的眼眸微微弯成月牙状,素雅淡然,颦蹙之间都是贵族之气。 女子上前握住她的手,细眉紧撅,声音娇滴滴的:“阿娘说你去了宏国那怀安王府里,我忒是担心,你如今回麦国,怎的在六道口徘徊不回赵府,还在怪阿姊吗?” “赵府?” 阿黎没有原主的记忆,她亦不知自个儿在麦国的身份,单晓得自己是个麦国暗探,留在怀安王府里当厨娘的。 她偏偏头,正想回答,裴锦却猛地上前,狠狠地拍下女子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尔后将阿黎挡在身后。 阿黎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但女子看见裴锦的瞬间,眼底却闪过一丝讪笑。 “在这儿等挺久的吧,谁告诉你的消息?”裴锦比划道。 可女子却当没看见裴锦,她意兴阑珊踱步到阿黎跟前,又露出个和气的笑容:“五年未见,阿黎把玉宣阿姊忘干净了吧?无妨,如今陛下已恢复你的自由身,那身世便不必再瞒着了。” 阿黎怔怔地看着赵玉宣,眉头微微皱起。 她总觉得这位姑娘话里带着刺。 【辣味系统】:触发暗线剧情——原主幼时于麦桑两国交界处失踪,尔后被麦帝收养培养成暗探,实际她为麦国赵尚书之嫡女,赵玉宣为其庶姐,就是她当年带原主外出游玩的。 “……” 这不是明摆着说是赵玉宣下的黑手么? 而且云诺和裴锦竟然误打误撞把阿黎的身世撞对了。 阿黎抬抬杏眸,正想要说话,只见赵玉宣身后却来了约莫四五个男人,个个狠命地往她身上贴,其中一人甚至直接抱住她的腰,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赵玉宣的脖颈。 “妻主,我找你找得好苦,您瞧,我脚都走麻了。” “阿碧哥说的是,没你我们孤枕难眠,如今亦是申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能跟妻主……” 陆帆见此场景,几个妖孽的男子像开屏的花孔雀胃里一阵倒腾,没忍住便扬声道:“大庭广众之下,甚是不知廉耻。” “就是不知廉耻又如何,我们跟妻主感情好,不像郎君您,鼻血流得这般欢,估计您还是个处吧~” 此话一出,几个男子捂嘴咯咯笑起来,陆帆的脸憋得青红交替,他的手紧紧握拳,却被阿黎拦下来。 第40章 鸡蛋灌饼、煎饼果子、拇指生煎包 阿黎与陆帆好歹是宏国来的客人,理应尽待客之道,可赵玉宣家的侍君所说却皆是挑衅,赵玉宣脸色有些难看。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瞪了那些男子一眼,赔笑道:“闺中男眷不知事,冒犯了郎君和阿黎,让你们见笑了,我先带他们回去,对了阿黎,你若是寻不到赵府,我便让阿碧留在此处带你前去,我必须得离开了。” 她面皮薄,才不想在这落人笑柄。 赵玉宣提起裙子匆忙离开,阿黎警惕地看着那位换作阿碧的男子,小脸鼓鼓的。 阿黎方才瞧得仔细,从侍君与赵玉宣的举止投足间,她便看出这位阿碧郎君最受赵玉宣的欢喜。 “赵玉宣那女人总算走了,这回多亏了三位兄弟的牺牲。” 阿黎:? 她不应该是你们敬重和爱戴的妻主吗? 见阿黎这般错愕的模样,徐碧君抿嘴笑起来,可含笑的眼底却闪过道冷色,他道:“赵玉宣这女人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坏到心眼儿里去,咱们府中的人都晓得。” “长得亦不是麦国最漂亮的女郎,对外却偏偏要称自己忒是美,倒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和那三位苦命的兄弟,便是她从大街上强行拖回府里的。” “昨日我与赵玉宣行床第之事时,春宵片刻隐隐约约听见她要寻赵阿黎,我先前在族谱中看到过这个名儿,想着她准保不会干什么好事,今日便偷摸跟着出来。” 阿黎倒吸一口凉气:夫妻之事公然这般说出来真的好吗? 阿黎还没回话,徐碧君又道:“姑娘千万莫听赵玉宣的话,她准保给你使绊子。” 他皱起眉头,“赵府如今不太平,姑娘便先别着急去,可以先去皇宫避避风头。” 徐碧君从腰包里掏出个翡翠扳指,色泽样式皆是上层,阿黎又看了他一眼,眼前人素衣木簪,不像是有钱的贵族官僚家,哪儿来的这成色的扳指? 阿黎还没开口,旁边的陆帆突然拽住徐碧君的手,他的力气极大,把对方捏得满脸通红。 “扳指哪儿来的?” 陆帆胸膛上下起伏,他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徐碧君的模样,眼尾有些泛红,连说话的强调都在颤抖。 这扳指与他家中阿爹所留是成对的。 徐碧君挣扎着,将手从中挣脱出来,他愠怒道:“此为宫中一故人赠予我的,紧急时候能派上用途,如今我转借给你们,还像是好心办坏事,这位郎君性子忒冲,莫把阿黎姑娘的气运都给冲走。” 陆帆愣怔,意识到自己急了,他缓缓松手,对徐碧君恭敬道:“抱歉。” 阿黎眉头微撅,她盯着陆帆的眸子,却见从中闪过一道委屈,她深吸一口气,对徐碧君笑道:“多谢阿碧郎君。” 徐碧君别过头去,他是气的,但转过头去,却见阿黎双颊泛红,两个深陷的酒窝圆溜溜的,樱粉薄唇上勾,尤其是那双圆圆的漆黑杏眸,眨眨眼便从里面透出清澈的水光。 “……” 姑娘矮矮的,却乖巧得很,双手互相抠着,奶糯白皙的肌肤忒是让人想捏一把。 徐碧君哪里还对阿黎生得了气,他轻咳了一声,漂亮的眸子又弯成月牙状,对阿黎客气道:“姑娘万事当心,赵玉宣还会来寻你,莫要中她的计。” 阿黎点点头,这厢徐碧君将她们送到皇宫门前便离开,可麦国皇宫开门时间忒是奇怪,单日时白天开放,双日却又成了夜里,而今日恰逢四月初六,得等到晚上才行。 — 盆地丘陵难看见星辰,抬头便是云层覆盖,连暖阳光都透不进来,夜里黑云翻滚,苍穹漆黑,但整个麦国却灯火通明。 不像是白日里六道口处仅有的热闹,麦国夜市遍布都城的各个角落,城门大街两旁皆是小食车和支摊饮酒撸串之地,转角传来阵阵香辣孜然烤肉味,漂浮的美味从巷口小食肆中溢出。 都城大街分为六条岔路,起初都没名儿,百姓为了记得清楚,便读顺嘴叫几道口,不过到了晚上并无区别,白烟中人头济济,谁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三道口附近以面食为主,姜记面食铺前木凳方桌,个个都挤在一处,煎饼果子鸡蛋灌饼放在跟前,拇指生煎包摆于正中,三三两两围成一桌,饮茶推牌九,赌些小钱,又喝些小酒。 “话说当年麦帝亲征,二十来岁女儿郎长枪在手,杀得宏国是那个片甲不留。” 食物烹煮的滋啦声中,隐隐传来声音,循声看去,道口尽头的茶庄中已坐镇了说书的白胡老人,他醒木敲响,众人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宏国那个姜肃,大伙儿都晓得吧,当年陛下红缨枪直冲战场,与他大战五十回合,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是咱们陛下念及百姓,才签署了停战协议,否则,咱们百姓得受多大的苦!” “再听闻,五年前陛下送了几个暗探前去宏国,现在亦杳无音讯,如今是和平年代,暗探亦恢复自由身,却没再回麦国。” “老朽有幸走遍三国,听多了俗世奇闻,暗探中一位赵姓女子,如今已下嫁宏国怀安王姜肃,婚姻美满,孕有一男一女。” “……” 远处打算过来吃瓜的阿黎:“???”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嫁给姜肃了? 这不是纯纯胡扯吗。 可众人只当这是个故事,末了便拍手叫好,未曾深究,手边清茶饮下,桂花糖糕吃上,桌前谈天八卦,屋后热气袅袅,呼呼的风轻柔,带走了糖渍碎末,在灯红酒绿中渐渐消失。 烧烤摊和火锅局开在五道口处,阿黎估摸着开皇宫门还有段时间,便想去尝尝麦国正宗的麻辣牛油火锅。 陈记牛油火锅忒是有名,阿黎在宏国看见的火锅底料都是此铺子熬制,可刚到五道口,却听见有人在争执什么。 “陈婶,您听我说,这顿咱们真就先欠着,待我入宫拿到钱,我双倍,啊不,我三倍给您成不?” “臭小子,回回都吃霸王餐,你当真我傻的么?没得商量,给钱,要不然把你送衙门去!” “我宫里有人,真的,我皇姑母……” “我管你什么红姑母蓝姑母,必须给钱,瞧给你这家伙惯的,来人,叉出去让军爷瞧瞧!” 只听见剧烈的声响,阿黎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扔了出来,两人不过仅隔两三米的距离,正当阿黎准备绕过去时,男子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之际,他突然拽住阿黎的鞋。 “赵阿黎,你可算来了,救救我啊——” 男子哭得涕泗横流,他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屁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陈婶,这是我家阿妹,你去跟她要钱,我真真是一点儿都无了。” 阿黎:“……” 阿黎压根不晓得她是谁。 这年头为何大家都想找她当冤大头? 长得面善么? “这位郎君,我当真不认得你。”阿黎皱起眉头,她承认自己生得软,但不代表人人皆能把她当软柿子捏。 此人她压根没见过,虽说那能叫出她的名字,但没有印象便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吃霸王餐忒是不对,郎君您应该自个儿反省反省。” “赵阿黎。”男子猛地抬起头来,“我是肖韩!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先前在怀安王府酒窖的时候,咱俩见过面的,明明说好你决定回麦国时知会我一声,结果我浪荡几天回来,怀安王府都空了。” 肖韩眼窝深陷,他方才吃了火锅辣得满脸通红,憔悴和精力旺盛的模样相互交替,忒是滑稽了些。 阿黎皱起眉头看了他半天,颅内飞速运转,这厢才隐隐记起貌似真有这个事情。 “欸,姑娘,这是不是你家阿兄啊?” 阿黎跟姜肃呆久了,如今扯谎愈发的出神入化,她面不改心不跳地轻笑道:“啊,抱歉陈婶,是我家阿兄,不过他脑子不好使,我家爹爹也拿他没法子,让您见笑了。” 阿黎拿出钱交给陈婶,对方倒竖的横眉微微平缓,陈婶语重心长道:“我就说这小伙子脑子看上去不灵光,原来是害了脑子里的病,甚是可怜了些,不过姑娘你们也得好生管教管教他,免得弄臭了你们家的名声。” “我哪里脑子……” “嗯知道了,谢谢陈婶。”阿黎打断道,她点点头,拽起肖韩的手就往皇宫门口走,这厢肖韩还不乐意,待到人少处,他甩开阿黎的手,脸颊气得绯红。 “赵阿黎,你敢说我脑子有问题。” “啊,不是吗?”阿黎道,“确实,肖郎君精明得很,吃霸王餐都想着从旁人腰包里掏钱,自个儿倒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银票在兜里揣了一路都不肯拿出来。” 阿黎的眸光落在肖韩的腰包里,肖韩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兜。 姑娘的目光像是钢针般,盯得肖韩很不自在,他别过脸去,竟然有种愈来愈强烈的羞耻感,半晌后,他缓缓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交给阿黎,唇瓣微抿,委屈得不行。 “还你行了吧。”肖韩嘟嘴道,“好歹也认识,你都不帮我结下账。” “莫想道德绑架我。”阿黎收下银票,一眼便看出了肖韩的心思,“对了,你也要去皇宫?” “嗯,我俩都得去。” 阿黎愣怔,她突然头皮发麻,这时便听见辣味系统的声音—— 第41章 地震之麦都 【辣味系统】:获得解锁麻味的条件,获得一千两银子,解开麻味系统隐藏任务。 一……一千两。 这比前两次加起来都多将近九倍。 “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肖韩双手抱于胸前,他偏头看向皇宫,眉头紧皱。 阿黎摇摇头,她正准备往前走,肖韩却抬起手拦住她,厉声道:“你忘了陛下的规矩了吗?” “啊?” 阿黎懵了,她确实不知麦国的规矩,可自从进入麦国后,穿着吃食包括社会制度皆与传统古代大相径庭,古怪得紧,虽说地处偏僻,但依旧繁荣。 思及此,周遭忽然响起剧烈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宫门中蓦地出现两位身着白衣和黑衣的男子,空荡飘然如同催命之声,将外面的烟火气淹得干干净净。 “赵阿黎肖韩,我等恭候多时。” 两人气若游丝,脸色苍白,漆黑的眸子深陷,身躯纤细像是干枯的树枝,抬手时指关节分明可见,手提灯盏,却是幽幽地发出冷绿光色,诡异得紧。 宫门直通皇宫,潮湿阴冷的风呼呼地灌入阿黎的衣衫,她头皮发麻,当对上那两人的眼眸时,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若非是宫门之上的红漆牌匾上写了“麦国皇宫”四个大字,阿黎都怀疑自个儿进了阴曹地府。 “愣着干嘛,信物呢?” 肖韩推推阿黎,她猛地回过神来,将徐碧君给的扳指交给左旁的黑衣人。 “走吧。” 没等黑白两人说话,肖韩便示意阿黎跟上,阿黎怯生生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却发现他们拿着扳指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那枚扳指,风吹得他俩的衣服翻滚,冷飕飕的。 皇宫门似是隔开了阴阳两间,都城夜市繁华热闹,皇宫中却空无一人,夜里长廊无打更人,灯盏未点,唯有最高处的城楼泛着微弱冷调的光。 “那两人是陛下的侍童,脑子和身子都有些毛病,夜里宫中无人时,此二人便会在宫里巡逻。” 阿黎跟在肖韩身后,此时虽说陆帆裴锦都在,可她总觉得背后发凉,麦国宫中潮湿得很,青石板缺了几块,前日的积水未干,棉履踩在上面发出啪嗒的声音,乌鸦扑棱,羽毛缓缓飘落。 “今日我瞧陛下没在宫里,明儿咱们再去拜见她,你的屋子在西角,自个儿歇息去吧,我找酒窖喝口酒先。” “欸,你小子往哪儿去,西角是女子住处,仔细被轰出来。” 肖韩拽住陆帆的衣袖便提脚离去,哒哒的脚步让阿黎哆嗦,她往角落处缩了几寸,可又想起什么,提起裙子便往麦国御膳房跑。 先前在宏国桑国时,她皆去过御膳房,那时候便能接收任务,而此时在麦国,阿黎想着大抵应该也是此步骤,还好麦国皇宫地图先前看过,不至于迷路。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麻辣豆花,请立即前往御膳房,系统正在为您规划路线—— 脑子中的电音响起,阿黎愈发觉着自己做的没错,她沿着皇宫青石板路跑,无人的环境中阴森森的,她没忍住打了好些个喷嚏。 麦国皇宫当真是诡异得紧,沿途草木虫鱼皆少得可怜,缺了亭台楼阁,湖泊藻荇,死气沉沉,待跟着系统路线去到御膳房时,阿黎才听见女子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该死的豆花忒是难吃!” “真他娘的想把碗砸了。” 微亮的光中,阿黎隐隐看见女子身着金黄锦缎龙袍,头戴金冠步摇,鼻梁高挺,眉间艳丽,丹凤眼戾气颇重。 只见她狠狠地盖住铁锅,剧烈的声音在静谧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阿黎被吓了大跳,无意间踩到门口木柴,嘎吱声响,阿黎便感觉自己脖间架上了冰凉的剑刃。 “何人在此?” 不知何时女子已站在阿黎身后,她的声音极冷,剑刃距离阿黎仅不到两寸,凛冽的剑气吓得阿黎瞳孔缩成两个小圆点,可这厢颅内却传来系统的声音—— 【辣味系统】:已寻到麻味系统宿主,麦国女帝李岳贞。 “!” 阿黎愣怔,她用余光瞟了李岳贞,对方凤眸微挑,红唇平直,颦蹙间带了原来的愠怒和威严,指尖胭脂亦是赤色,与龙袍交相辉映,压迫感让阿黎的话哽在喉咙,根本不敢动弹半分。 难怪麦国发展与曾经的现代社会发展如此之像,麦国女帝为穿越的麻味系统宿主,那么一切便可说得通了。 “今儿个开了夜市,你不去夜市,来皇宫做甚?不要命了?”李岳贞厉声道。 “陛下,我此番……” 可阿黎话还没说完,御膳房的窗棂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锅碗瓢盆互相碰撞,有些甚至直接掉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李岳贞脸色突变,她立马收剑,抓住阿黎的胳膊便按在墙角,与此同时,地面剧烈震动,轰隆隆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刺鼻的味道狠狠钻入鼻腔。 灰尘扑面,鸟雀腾飞,御膳房外的粮仓为麦秆搭成,随着激烈的摇晃轰然倒下,蓬蒿满天,漆黑的天空中爬上殷红的颜色,麦国皇宫中混乱一片。 不过好在无人,石狮子和大殿倒坍亦没伤到几个人。 阿黎惊了—— 这是地震。 【辣味系统】:麦国背景补充中——麦国地处地壳板块活跃之地,皇宫更是地震中心,李岳贞所绑定的麻味系统可帮其预测地震来临时间,因此这时她便开放夜市,用个合适的理由将宫里人疏散出去,待地震过后再回宫。 夜市地带会有微微震感,但没皇宫剧烈,《麦国小厨娘》世界设定地震范围极小,因此仅有皇宫震感强。 电音渐渐消失,阿黎缓缓睁开眼睛,便听见李岳贞喘着粗气,胳膊处被房檐上落下的石块划破好大个口子。 而此时李岳贞狠狠护住阿黎的头,龙袍上沾了灰,她眉头紧撅,待到地震停止时才拿出蜡烛,看清阿黎的脸。 “赵阿黎,你为何回来了?” “陛下,您受伤了,我这儿有随身药膏。”阿黎慌忙拿出药膏,可李岳贞却皱起眉头,开口的话让阿黎整个人懵在原处。 “宏国那面我已听闻了,你与怀安王已成亲有子,我便托黄嫂恢复你自由之身,此番你大可不必回麦国,如今竟还擅自入宫,此罪当罚!” 阿黎:“???” 她哪里成亲有子了? 第42章 麻辣豆花 阿黎五官几乎拧成一团,她左思右想这前后的因果关系,却是觉着有些奇怪了些,三国之中,除了宏国外,都认为她与姜肃早已婚配。 倒像是有意为之。 瞧着阿黎这般模样,李岳贞似是意识到不对劲:“你俩莫不是还没关系?” “嗯。”阿黎闷声点点头,可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离开桑国时姜肃说要娶她的话,蓦地脸色发红,羞怯别过头去。 “行,朕晓得了。”李岳贞道,她没再过多询问阿黎,走到门槛处见外面狼藉一片,茅草粮食仓库倒坍在地,她美目微眯,似有沉思,而这厢又唇瓣下拉,轻轻叹口气。 御膳房中窗棂被吹得嘎吱响,外头黑夜弥漫,似是方才的地震根本未曾发生,锅中水溅了些在外面,白嫩的豆花缓缓散发出清甜的味道,填满青花椒的酱料放在旁边,两种味道混在一起,颇是难闻了些。 阿黎打开调料木柜,却见孜然粉辣椒面,味精盐巴和奥尔良酱料皆在其中,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即使没有加入食物中去,闻着呛人,可辛辣与孜然黑椒等味道混合,却有种特有的味道。 宏国豆花为咸口,其中加入现成腌制的脆咸菜丝,滚烫豆花进口,咸度便立马拉到峰值,磨成的豆花带了颗粒的感觉,吃着没麦国这边的嫩,缺了鸡蛋羹般的鲜滑细腻。 眼前的豆花质地倒是不错,阿黎瞧那蘸料也该是麻辣豆花的方子,可当她靠近浅浅闻了下,便立刻满头黑线,胃里一阵倒腾。 “……” 这浓浓的黑酱油青花椒是要闹哪样? 阿黎又转头悄悄看了李岳贞一眼,对方却轻咳一声,眉尾略微颤动,手指像是捣蒜般在裙摆间不停地点碰,动作神色忒是不自然了些。 意识到阿黎正在看向这边,李岳贞慌忙别过头去,手肘撑着墙壁,耳朵尴尬得有些发红。 阿黎猜测这该是麦国女帝做翻车的一次麻辣豆花。 不过她知自己的本分,便没说多余的话,她端出水嫩的豆花,葱白切细,红油熬得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葱白蒜末入锅,只听见滋啦的声音便白烟肆起,激发的调料香味瞬间冲往空气,舀起一汤勺酱汁淋在豆花上,原本白嫩的表层立马覆盖一层红油,辣味忒是鲜香,李岳贞猛地转过头去,大步流星便往阿黎身边走。 “做出来了?” 李岳贞眼底闪着精光,充满戾气的眉间微微舒展,凤眸欣然,细长的指尖搭在阿黎肩膀上。 “陛下……” “赏,必须得赏,赵阿黎,瞧你这成色便是绝品,若是推广出去,我麦国子民该得多欢喜。” 她柳叶眉稍弯,抬起眼眸睥睨道:“说吧,你要几个男人?” 阿黎愣了:“哈?” 这可不兴要啊。 李岳贞转头看向阿黎,凤眸中的欣喜被一丝怀疑代替,她生来警觉,此刻姣好的面容上爬了层阴沉的神情,阿黎登时脊背发凉,将喉咙处的话生生咽下去。 “没……没有,我的意思是说,此本就是分内之事,要不得陛下赏赐,我……” “行,反正如今你回了麦国,不如帮朕画画皇宫地基图,如今地动之事四日便有一回,皇宫经不起折腾,你进宫时该瞧不到人,那便是朕将他们先行迁出去了,不过这成本属实过大,若长期下去,国库便会空虚。” 李岳贞指尖轻触豆花的碗壁,她眉眼低垂,愣了半晌,尔后却又对阿黎摆摆手:“四日后皇宫将再地动一次,届时朕要瞧见地基雏形,赵阿黎,你为赵尚书之女,打小便聪明得紧,此事该难不倒你?” “对了,朕画了些构思,你可以瞧瞧能不能派上用场。” 看似询问,可实则确实态度强硬的逼迫,阿黎断不敢拒绝,只得闷声答应。 阿黎盯着李岳贞那双凛冽的凤眸,浑身有些不自在,她放下麻辣豆花,尔后接过李岳贞的图卷退下去,脑子中飞速运转思索皇宫地基的建设。 虽说她不擅建筑结构,但先前好歹建过粮仓,阿黎盘算着改日去集市上寻个建屋子的好手,再齐齐讨论即可。 — 夜莺低鸣,月上柳梢头,清脆的步子在空荡皇宫中响起,四处狼藉,护门石兽倾倒,红漆宫墙倒坍,可推开门却又是繁华的夜市,众人谈笑风生,灯火通明。 行至赵府时已是卯时,集市却依旧人头济济,卖吃食和首饰的吆喝声回荡在整个都城,又被称之为不夜城。 天蒙蒙亮之际,恰逢赵府中老奴出门采购,老人瞧见阿黎,原本睡眼惺忪的模样登时变了个彻底,他瞳孔骤缩,连滚带爬地折返回去。 “老爷,老爷——” “姑娘回来了——” 拉长的声音在赵府上下盘旋,阿黎等人愣在原处,便看见赵玉宣远远走来。 曼妙身姿,白皙长腿,赵玉宣似是极其得意自己的身姿,恰巧麦国民风开放,她便有了展现自己美貌和身子的机会。 风襦裙微微往下拉,露出上下起伏的胸脯,她脸颊绯红,目光妖媚,红唇扬起一个极其完美的弧度,左拥右抱的男眷挽着她的胳膊,当着阿黎的面左亲右抱。 “阿黎回来了?宣阿姊好些时候都没瞧见你了,大抵有五六年了吧。” “昨日才见过,阿姊记性真差。”阿黎没好气道。 “啊,那大抵是我给忘了,抱歉阿黎,我这儿心里啊,都装着你那四个侍君阿兄。” 赵玉宣说这话时明显带了挑衅的口吻,她眉头扬起,眼底皆是不屑,先前在路上遇见阿黎时她倒装了下好姐姐,如今是装都懒得装了。 在麦国对女子最大的侮辱,无非是用所拥有的男人数量去讽刺未婚女子,阿黎不喜此制度,不管男女,都没有给予应有的尊重。 “阿黎快快进来,不过你好些年没回府,闺房便被改成了阁楼,只能委屈你去东厢客房住住了。” 赵玉宣此番是故意说的,闺房被改成阁楼是她提议,她就是要阿黎回府没地儿住,是嫡女又如何,都给她滚去客房。 她赵玉宣才是赵府受人爱戴和尊重的贵女。 赵阿黎在外头流浪了五六年,恐怕早就将麦国的规矩忘了个干干净净。 “阿黎忒是可怜了些,不过宣阿姊也爱莫能助。” “啊,客房好啊。” 正打算继续打压阿黎的赵玉宣:“???” 赵阿黎何时成了个软柿子了? “客房隔音效果挺好,亦跟西侧宣阿姊的房间离得远,这样宣阿姊便不必担心阿黎打扰,可安心行那房第之事了。” 此话一出,赵玉宣脸色大变,要晓得在麦国提女子的房中事为大忌,跟把她的头按到屎盆子里去没任何区别,先前赵阿黎面对赵玉宣的打压只是冷笑,尔后便不了了之,赵玉宣便愈发变本加厉。 可这厢赵玉宣却呆住,她实在没想到赵阿黎竟会直接用这粗俗鄙陋的语言来攻击她。 出去一趟,脑子也不好使了。 “阿黎五六年没回赵府,没有规矩,跟外头的流氓混多了,说话自然也难听了些,望宣阿姊莫要介意才是。” 阿黎听系统说过赵府的隐藏剧情线,原主离开赵府,被选为暗探送往宏国,多半皆是赵玉宣的手笔,原主本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实际上却是对方的蹬鼻子上脸。 那就怼她,任阿黎有再高的素质,她不会让赵玉宣胡作非为。 阿黎言罢便准备入府,可这厢赵玉宣突然拦在她跟前,一把抢过阿黎手中的图纸,动作粗鲁,可面容上却是假惺惺的微笑。 她将图纸唰地展开,殷红指尖按在弯弯扭扭的线条上,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见阿黎护得跟宝贝似的,我还以为是何世界仅有的奇物,原来就是张乱七八糟的画,线条生硬,构造极丑。” 赵玉宣嗤笑道:“这般模样还比不了我孩童时期的画,阿黎啊,你若是需要画图,大可让宣阿姊帮帮,没必要难为自己,如今这般鬼画桃符模样,说句不好听的,倒是丢了咱们赵府的颜面。” “阿黎画的是何物呢?我瞧着倒像是个没长出来的蘑菇。” 女子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清晨湿气重,可依旧掩盖不了赵玉宣的嚣张跋扈,她对阿黎挑挑眉,可这时两个瞳孔却突然缩成两个小圆点,只听见阿黎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是朕画的,你有意见?” 阿黎猛地转头,正瞧见身着皇袍龙金纹对襟的女子,李岳贞眉头微撅,凤眸上挑,她双手抱于胸前,颦蹙间皆是威严戾气,吓得赵玉宣肩膀发抖,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 “赵玉宣,你倒是忒会寻朕的毛病,不错不错。”李岳贞拍手道,“来,你再跟朕说说,这图还有何问题啊?” 轻浮的语调让赵玉宣浑身僵硬,她根本不敢动,女帝的压迫感像是只无形的手,活生生地压断她的脊背,上扬的尾音带了戏谑,可赵玉宣能明显感觉到李岳贞的不快。 “怎么,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瞧那嘴皮子溜得叭叭的,说的在理,朕忒是欢喜,要不让你改改?” 第43章 自缢之人 “陛下,臣女错了!”赵玉宣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带着她左右的两位侍君,皆是被吓得嘴皮发白。 要晓得当年陛下改革麦国时,那些忤逆她的人都被拖出去斩了,她的手段极其凶狠,性子亦诡异难猜,若是李岳贞没听真切见这忤逆的话,她或许还能用谎圆回来。 然而这番她相当于公然嘲讽陛下的图画,此与在太岁头上动土并无两样,她赵玉宣必将小命不保。 “呵。”李岳贞嘴角微微上扬,她悠哉悠哉地走上台阶,示意阿黎跟上,末了便弯腰捡起那副画卷,声音极冷。 “也是,你算什么档次,也配对朕的画评头论足。” “整日就会给旁人使绊子,朕也没见你有多大能耐,赵府好歹供你入学堂了四五年,出学堂时也没给朕提出治理地动的法子。” “所作所为不像有担当的女子,倒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李岳贞说话句句直戳人心,虽没给赵玉宣罪责,可打心眼里便也不欢喜她,先前赵府打算送赵玉宣前来当女官,第一场答辩便将她怼得哑口无言。 要口才没口才,论能力没能力,李岳贞真不晓得这人哪儿来的自信。 “不过你有句话说的没错,朕这画确实是鬼画符,丑得很。”李岳贞道,“所以皇宫地基打得不好亦有朕的责任。” 说到此处,李岳贞长睫微微颤动,眼底闪过一瞬间的低迷,尔后又瞬间亮起来,红唇轻启,招呼阿黎一同入府。 眼瞧着阿黎两人入府,赵玉宣双手死死地捏住裙摆,她指尖泛白,指甲似乎要陷进肉里去,姣好五官拧成一团,尔后实在忍不了,唰地站起身,对着旁边男子便扇了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空气中飘散,赵玉宣看见男子直接倒在地上,嘴角血迹染红衣衫,男子眼尾泛红抽泣,可赵玉宣若无其事,她走到男子跟前,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方才陛下来府上,怎么不跟我说?啊,你是不是也看上赵阿黎那个死东西了?去你妈的。” 赵玉宣横眉倒竖,她如今气得颅内发热,所做皆下死手,每脚都朝着男子的腹部和胸前踢出,疼得对方嘶叫着打滚。 “妻主息怒,我错了,你不要打我,我真的错了!” “妖艳贱货,若非你们勾/引我,我何至于被陛下批成这般模样,学堂白读……我呸,好歹我琴棋书画武打皆能摸一遍,那赵阿黎能干什么?五年没上学堂的东西,陛下竟然还指望她画出地基图。” 赵玉宣讪笑道:“陛下老糊涂,当真被赵阿黎给糊弄了。” 她揪起地上男子的耳朵,对方无助地发出呜咽,眸中含水,哭得我见犹怜,脸上的五指印肿得老高。 “疼吗?”赵玉宣的指尖触碰他的脸,眉眼的狠戾缓缓消失,可男子下意识别过脸去的动作让她瞬间恼怒。 赵玉宣一把掐住对方的脸,尖利的指甲狠狠戳进娇嫩的皮肤,原本红肿的脸上多了五个指甲印,腥红的血渗到赵玉宣指甲盖里。 她又给了男子一耳光,大骂道:“腌臜的东西!” 赵玉宣平日里性子极端,高兴时候把各个侍君捧得跟个心尖上的宝贝样,在别人处吃了瘪便立马变了嘴脸,像只疯狗般逮着谁就咬,打得这些侍君叫苦连天。 先前亦打死过一人。 赵玉宣打得累了,她看着眼前神志不清的男子和一旁瑟瑟发抖的另一侍君,喘着大气的同时,突然笑了起来。 舒服,果然必须得找个出气筒出气才行。 要不然她憋坏了,气得容貌变丑了该怎么办。 赵玉宣挑挑眉,方才的阴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眉眼弯弯的温柔之色,她摸了摸一旁抖得厉害的侍君的头,勾唇道:“莫怕,好好照顾阿川。” “你们该是晓得我最是疼爱你们,若是没有赵阿黎和那李岳贞,我何至于打你们啊,屋中有药膏,寻些来给阿川涂涂,莫留了疤才好。” 她每回打完便会把锅扔给旁人,自个儿塑造个不得已才打人的委屈形象,众郎君就算是有苦亦不敢说,这女人阴晴不定,坏透了。 “我去前厅瞧瞧阿黎和陛下,不过若是你俩走了的话,我没侍君陪着呢。”赵玉宣沉思,“叫阿碧来。” 赵玉宣对徐碧君最是疼爱,先前一度想娶回来当正夫的,其为青楼男子,赵府看不上,便只给了个侍君之位。 赵玉宣言罢便离开,那位叫作阿川的侍君缓缓睁开眼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看着眼前吓得脸色发青的人,一下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赵玉宣这个毒妇怎么还不死。” “糟蹋我们的身子,不高兴便打我们,明明陛下已说过女子理应爱护男子,可赵玉宣她死性不改,她是个魔鬼!” 说到这里便掩面痛哭,吊梢眉下的双眸泛红,唇瓣狠狠地抿着,想忍却完全制止不了这般痛苦,哭得累了,他又似乎想到什么,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便往外头跑。 “你做什么去?” “赵玉宣不是要面子吗?我就把她的面子给撕得稀巴烂,反正横竖都是死,被她折磨死,倒不如我自己了断!” 阿川没管阻拦,直接冲到人群密集的街上,他发丝凌乱,活脱脱像个疯子,人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便淹没在人山人海中。 另一头,阿黎已与李岳贞进入赵府前厅,李岳贞路上亦没说图纸的问题,直到在前厅瞧见赵尚书赵纤,微撅的眉头才缓缓舒展。 她红唇微扬,双手抱于胸前,当赵纤走到她们跟前时,李岳贞猛地把手搭在赵纤胳膊上,她挑挑眉,贼兮兮地看向阿黎—— “我叫你家姑娘帮我画画地基图纸,你该是没意见吧?” 赵纤拿下李岳贞的手,她像是早便看透对方的盘算,恭敬道:“陛下既然已决定,还来问臣做甚,就跟当年你把臣家阿黎派去做暗探,尔后才跟臣说,陛下向来欢喜先斩后奏,臣早便习惯了。” 赵纤说话软,但句句都是在抵触李岳贞的话,阿黎在旁边听得捏了把汗,纳罕道—— 尚书阿娘当真是颇有一番魄力,竟然敢同陛下阴阳怪气。 她生得不算是明艳美人,有种小家碧玉的懵懂样,可这气势却丝毫不熟李岳贞,圆圆杏眸微眯,没好气地轻笑一声。 可李岳贞竟丝毫没生气,她摊摊手道:“这儿我还没正式下旨呢,不就想着来问问你,阿纤啊,不是朕说你,整天这般愁眉苦脸的,不晓得的还以为谁欠你钱了。” “这回的活儿不会叫阿黎送命了吧?”赵纤问道,她瞟了眼阿黎。 “你的宝贝姑娘朕现在哪敢再动,画个图纸罢了,阿纤你放心。” 李岳贞眼底泛起丝丝冷意,她突然眉头紧锁,缓缓靠近赵纤,在她耳畔细声道:“整个麦国朕最是信你,在外人面前给朕留些情分,朕晓得阿黎是个好姑娘,我亦视如己出,自然不会亏待她,不过你家里庶出的宣姑娘,你得给我管紧咯。” 话音刚落,却见赵玉宣大步流星地过来,她擦过阿黎的肩膀,像是挑衅般眉头稍弯,一把抱住赵纤的手臂,用满是胭脂的脸蹭蹭她的衣衫,粉落了赵纤一身。 “阿娘阿娘,阿黎从宏国回来,咱们得给她接风洗尘啊,她都替陛下做了五年的事情了,陛下如今还要她做事,忒是有点不厚道了些,我虽懂陛下意思,可也心疼阿黎……” 论挑拨离间,赵玉宣倒是个好把手,她记着了李岳贞方才给她的下马威,此番句句是往对方心头扎。 她说的话让人找不出破绽降罪于她,赵玉宣断定李岳贞不会找她麻烦,找不到错处,自然罚不了她。 退一万步来说,若对方当真要罚她的罪,她卖卖惨,磕磕头,也许就过去了。 好歹是一国之帝,亦不会这般小肚鸡肠。 至于赵阿黎,不过是怀安王府的小小厨娘罢了,五年没回麦国,还指望着帮陛下做事打翻身仗,她赵玉宣才不允许有人骑在自己脑袋上。 那赵阿黎算什么货色? 暗探这种活儿,脏得不行,估计早就…… 赵玉宣眼底闪过一道阴毒,她挽着赵纤的手臂,亦没管李岳贞的眼神,沾沾自喜中,却见徐碧君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他脸色惨白,纤细的指尖全是鲜血,腥红沾了他雪白的衣衫,男子害怕吓哭时,眼泪便从娇嫩的下巴滚落在地,他噗通一声跪下来,将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妻主——” “阿川他没了——” 声嘶力竭的声音伴随着赵玉宣片刻的惊恐,她瞳孔骤缩,尔后却又恢复原本的神情。 此处这般多人,她断不可失了方寸。 “阿川脑子本就没你们聪慧,该是赶集时候迷路了,阿碧你莫着急,我立马派人去寻他,你……” “妻主,他在咱们府外自缢了!” “!!!”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愣怔,可这还没完,只见徐碧君满手是血,掩面哭了起来—— “他的死相极惨,衣衫皆被解下,赤身裸/体,浑身都是乌青的疤和新添的伤,妻主,我也不知他何时受的伤,我只是瞧血迹未干,估摸着是不久前被人打的。” 徐碧君指尖狠狠地插在泥土中,他眼睛微眯,又狠狠地给她磕了个头:“请妻主为阿川做主!” 第44章 将伪装撕碎 做什么主?! 赵玉宣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瞟了眼赵纤,却见对方眸底发寒,赵玉宣愣怔,缓缓低下头去。 纪元川这个疯子,要死就死远些去,脱光在那儿府门上挂着,明摆着就是要给她下马威。 不就是轻轻打了他一耳光罢了,报复心这般强,还偏偏死在赵府外头,街坊邻居都晓得他是她的侍君,□□地吊在那里,丢的还不是她赵玉宣的脸面。 晦气死了。 “阿碧快莫磕了,看得我心疼得紧,别把这漂亮的脸蛋弄花了。”赵玉宣将徐碧君扶起来,“我同你去瞧瞧,阿川身世凄惨,我亦属实看不下去,我定要杀他之人血债血偿。” 徐碧君如今额头青一块紫一块,他唇瓣微抿,含水的桃花眸楚楚动人,他生得极美,纤细腰姿,乌发如墨,眉眼间皆是柔弱多情,看一眼便能让人沦陷。 可就在赵玉宣扶起徐碧君的同时,阿黎清清楚楚看见他的眼眸微沉,嘴角勾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但瞬间又消失不见,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阿川忒是惨,平日里我瞧他亦有伤痕,恐怕被人欺负了许久。” 赵玉宣敷衍地点点头:“我会抓出幕后真凶的。” 赵玉宣已经盘算好了,此番纪元川虽是拼死要干掉她,不过死人无法开口,只要她屋里那些侍君嘴巴严实些,尔后再寻个替罪羊,这事儿便能不了了之。 阿碧她最是信任,这侍君生得美艳不说,还乖巧得不行,性子软,定不会讲此事乱说,倒是方才纪元川旁边的华侍君,嘴巴忒是不严实。 她得寻个时间做掉他。 — 待阿黎等人出了府,外头早已围满了人,指指点点,声音窸窸窣窣,说的都是难听的话。 “赵尚书为人挺好,怎的她府里的侍君还落得这般田地?” “这人哪儿是赵尚书的侍君,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该是她家庶出姑娘,赵玉宣的侍君。” “被打得这般凄凄惨惨,不晓得是男人在外面找了野女人,还是宣姑娘发泄打的呐……” “死前在赵府风光,死后便这般凄惨,全部裸露在外,被人看光失了贞洁,估摸着下辈子亦是个腌臜的东西。” “宣姑娘下手挺毒的。” “……” 男子赤条条地挂在横梁上,脖子被勒得乌青,嘴巴张开,眼珠凸出,颇有些骇人,身子僵硬发青,每个部位都是旧伤叠加新伤,死状极惨。 华侍君则跪在一旁,他靠着红漆柱子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头向上仰着,瞳孔倒映着纪元川的尸体。 这厢李岳贞将阿黎的眼睛挡住,她道:“莫看。” 而赵玉宣却眸光低沉,她甩开徐碧君的手,冲过去一把揪住华侍君的衣领,姣好的容貌拧成一团。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阿川,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是不是嫉妒阿川?!” 赵玉宣恶人先告状,直接把锅扣在华侍君头上,但当着众人的面,她并不能动手,她便将华侍君拉起来:“跟我回府,看我如何教训你!” 女子怒目圆睁,她将华侍君的手拽得发红,对方却死死咬牙,眼眸低沉,待到跨进门槛时,他像是突然爆发,狠狠甩开赵玉宣的手,朝人群里跑去—— “赵玉宣你是个恶女,阿川是你逼死的!” 疯癫的声音在周遭扩散开来,他推攘着,大声叫唤,头发凌乱,他原本没疯,先前看见纪元川跑出去时便赶忙寻他,但回来却看见自缢的尸体,瞳孔骤缩,直接给吓疯了去。 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众人像是躲避瘟神般给让了一条路,赵玉宣眉头紧拧,她已经顾不着对外的形象,慌忙跑过去,揪起华侍君的耳朵大骂道—— “丢人现眼的东西,跟我回府!” 一声呵斥,众人齐齐转过头去,他们看着赵玉宣的眸光中渗出狠戾的目光,其中男子吓得环住自家妻主的手,脸色苍白。 “宣姑娘平日里温柔得很,如今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先前总是羡慕进入赵府的男子,荣华富贵皆在手,结果都是用命换的。” “还好我家妻主从不打我,把我当成捧在手心的宝,要是遇见宣姑娘,早被打死了。” “这年头竟然还有女子打男子,真够歹毒的。” 一缕缕目光在赵玉宣身上停留,多数带了恐惧,极个别便是厌恶。 麦国女子打男子,只能说明女子无能窝囊,心思恶毒。 赵玉宣气得眉头直跳,她几乎要将华侍君的耳朵拧下来,目光环顾四周,尔后没忍住,大骂道:“都给我闭嘴!” 她控制情绪的能力太糟糕,心思被人一眼看穿,阿黎此时被李岳贞挡在身后,她瞧了眼死去的纪元川,转过头却与徐碧君的目光对上。 徐碧君唇瓣轻启,眼睛弯弯的,他对阿黎挑眉道:“谢谢。” 阿黎神经蓦地紧绷,突然觉得细思极恐。 徐碧君那日让她拿着扳指去寻李岳贞,可李岳贞却说让她回赵府,这本就是矛盾的事情,她那时没细想,如今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李岳贞瞧见那枚扳指,晓得是徐碧君请她入赵府,因此借画图纸之意前来赵府,与此同时徐碧君料到赵玉宣会前来打击阿黎,便任由其发展,而华侍君与纪元川原本就对赵玉宣不满,他便在前几日添了把火。 阿黎目光落在徐碧君手上泛红的伤疤上。 作为赵玉宣最宠爱的侍君,他用自己的伤激起那两位侍君的恐惧,这厢赵玉宣殴打纪元川后,两人恐惧更深,一人自缢,一人癫疯。 以此来激起民愤,亦把赵玉宣的伪装撕得干干净净。 徐碧君就是要让麦国所有人都看透赵玉宣的嘴脸。 死两个人罢了,又不是他叫他们去死的,此又干他何事? 阿黎脊背发凉,她下意识抓住李岳贞的衣袖。 这个男子太可怕了。 赵玉宣将华侍君拽到府中,赵纤亦派人将纪元川的尸体以正夫之尊厚葬,才让民愤得以平复,疯了的华侍君被送回故里,马车却在路上坠入山崖,尸骨无存。 两条人命让赵玉宣成为人人议论的毒妇,她躲在屋中好些日子,阿黎再没见过她。 — 与李岳贞的四日之约,如今已是第三日,夜里阿黎屋中微光闪烁,墨台上铺满了各种屋梁搭建图纸,灯芯燃烧的味道熏得阿黎昏昏欲睡。 窗棂摇晃,旁边放着的红糖热糍粑已凝成粘稠的块状,阿黎打了个哈欠,沾了墨的毛笔在宣纸上点了几个小点,随即随着她意识的逐渐消失,直接拉了一大笔下去。 “啊!” 阿黎猛地惊醒,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眉头紧皱,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男子轻柔的声音—— “已是三更天了,我在外头瞧姑娘的屋子还亮着,想着要不来看看你?” 说话的正是徐碧君,说来亦奇怪,这是阿黎在此三天内第一次见到他,可阿黎突然想到那日他的笑容,就觉得头皮发麻,困意全无。 她摸索着走到门口,试探道:“多谢碧阿兄关心,我这厢在画陛下给的图纸,明日便要上交了,得赶赶。” 阿黎原以为说清缘尾徐碧君便会离开,可对方依旧站在她门外,柔声道:“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试试。” 信不过。 阿黎想回答,可对方语言诚恳,却亦没听出有何坏心思,她也拗不过他,只得将门留开一道缝,警惕道:“碧阿兄好歹是宣阿姊的侍君,半夜三更来我住处忒是不合适,你莫进来,若你当真想帮我,我便将图纸拿来给你瞧瞧。” 阿黎昂起脑袋,她又把门关上,从桌上拿了图纸交给门外的徐碧君:“碧阿兄就在这里看看吧,当真不是阿黎招待不周,属实是不合适。” “行,黎姑娘注意些是对的。”徐碧君笑道,他看上去心情极好,指腹在图纸上摸索。 此张图是阿黎照着麦国现如今的构建画的,可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建筑师,在一些斗拱的作画和丈量中存在极大的问题,地基打不好,亦缺了稳固性。 “这里得加个横梁。”徐碧君用手指点了点平面图,“姑娘作图其实不错,但在稳固性和架构上有所欠缺,都是些细节问题,我帮你改改。” 阿黎将笔交给徐碧君,只见他在房梁交汇处又画了根线,这线的作用便是连接了横竖两根梁,形成个稳定的三角区域,同时缩减占用空间,让整个建筑空间显得更广。 短短一画,似是神来之笔,将废料多,工程量大的毛病全部解决,在保留原有架构的同时,亦优化了环境面貌,可谓是一举多得。 阿黎拿着图纸,抬头怔怔地看着徐碧君,她知徐碧君是青楼花魁出身,想着他也许琴棋书画精通,却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点破建筑缺漏。 “黎姑娘想何事这般出神?”徐碧君用手在阿黎面前晃了晃,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可这厢阿黎眼睛却死死盯着徐碧君,她抱着图纸往后退一步,在昏黄烛火中,她看见徐碧君眉眼稍弯,眼底缓缓渗出冷意,倒像是皮笑肉不笑,高挑鼻梁之下唇瓣勾起,目光饶有兴趣地落在阿黎身上。 阿黎又想到前些天他利用川侍君和华侍君之死,将赵玉宣声名毁于一旦的事情,下意识出口道—— “你究竟是谁?” 第45章 麻味隐藏线 轻飘飘的声音在空荡的环境中回荡,银色月光缓缓爬上墙角,屋外刮起风,树梢乌鸦腾飞,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音。 徐碧君的脸被烛火映照出一丝诡异的色彩,他挑挑眉,轻笑声道:“黎姑娘莫不是傻了?” 他那张脸完美得无可挑剔,漂亮的眸子中似是灌了水,一颦一笑都是婉约风骨,可阿黎却觉得害怕,她猛地往后退,却像是被人绊了一跤,踉踉跄跄,不小心坐在地上。 “黎姑娘……” 徐碧君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只手拦在他跟前,只见裴锦挡在阿黎跟前,她眉头紧皱,昂头狠狠地盯着徐碧君。 “离阿黎远点。”裴锦比划道。 她本在睡觉,今日阿黎说要将图纸画完,裴锦才没催她,只不过裴锦睡眠浅方才隐隐约约听见有交谈声,出来一看,却见这个男子将阿黎吓得满脸苍白。 “我晓得你,不跟你家妻主过,反倒来寻阿黎,到底安的是个什么心思?”裴锦比划道。 可徐碧君却像是没看见般,他偏头轻笑,越过裴锦对阿黎道:“你这般聪明,应该晓得我是谁了,或者说,姜肃该比你更清楚。” 徐碧君转过头,他将阿黎的门关上:“若还想不通,明日交完图纸后便来找我。” 随着门咔哒一声关上,阿黎与裴锦四目相对,一种不好的预感侵袭了她的神经,阿黎紧紧地拽着衣襟。 她的目光落到徐碧君作画的那一笔,眉头紧皱,阿黎很确定麦国男子仅会琴棋书画,尤其是青楼男子。 可徐碧君生了张漂亮的脸,心思深沉尚且不说,连工艺建筑亦是出神入化。 这时窗棂发出咔哒的声音,阿黎一怔,裴锦则去将窗棂锁住,她比划道:“麦国夜里潮湿有风,经常也此声音,阿黎莫担心。” “没有……” 阿黎摇摇头,裴锦原以为她说的是没有被吓着,松了口气,可这厢阿黎却抬起头,她道:“徐碧君是重生的。” 话音刚落,阿黎颅内便传来熟悉的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麻味系统隐藏剧情任务线,现对您进行剧情补充:在《麦国小厨娘》一书中,徐碧君作为唯一的男子工部侍郎死得凄惨,此皆是被赵玉宣所害,赵玉宣因其漂亮的容貌将他强行掳回府里□□,尔后徐碧君上告陛下,却在前去途中被赵玉宣劫持所杀害。 他重生归来,就是为了向赵玉宣复仇,入青楼勾/引她,包括引导两位侍君自缢发疯,皆是他复仇的手笔。 话音落,阿黎眉头紧皱。 难怪徐碧君说姜肃知晓,他俩都是重生复仇之人,该是惺惺相惜才对。 “他也是重生?” 阿黎将来龙去脉讲给裴锦听,裴锦眉头越皱越深,俯下身摸摸阿黎的头,她比划道:“方才没事吧?” 阿黎摇摇头:“多谢锦阿姊,没事了,我想将此事想通,明日便跟陛下说说去。” 她念着李岳贞是麻味系统的宿主,既然徐碧君复仇是麻味系统的隐藏线,那她该是晓得的。 两人在一起想想如何处理,该是事半功倍。 — 与此同时,宏国怀安王府却闹得个鸡犬不宁,如今膳房中男子跟前摆满了酒壶,他的面色通红,唰地站起身来,将眼前的酒壶全扫在地上,发出剧烈的碎裂声。 “郎君息怒,您快歇息吧,莫这般糟蹋自个儿。” 李忠良在旁边吓得直打哆嗦,他弯腰捡起碎片,却见姜肃摇摇晃晃地朝外面走,他杵着烧火棍,在地上滑处老长一截痕迹。 “郎君您去哪儿?” “去麦国。”姜肃晕乎乎地说,他满脸通红,直朝马厩走去,可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似是酒精上头般,猛地干呕出来。 李忠良慌忙扶起他,却见姜肃眼尾泛红,嘴唇微瘪,那双桃花眸恍恍惚惚,鼻尖微微发红。 “我不想娶什么麦国的公主,我就要我的阿黎,麦帝明明都把她许配给我了,我好想她。” 在姜肃回宏国的时候便被紧急召入宫中,说是麦国愿与宏国建立姻亲,希望怀安王能入赘麦国,作为永宁公主的正夫。 什么狗屁正夫,他姜肃只想做阿黎的夫君! 可姜景任根本不给姜肃拒绝的机会,诏书已下,姜肃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前些日子姜肃本念着胃好些了,便小酌了几口宏国烈酒,又把胃给伤了,黄嫂已竭力调整他的饮食,但却没之前阿黎的方子有用。 真是头倔驴。 姜肃蹲在地上,他用烧火棍画圈圈,浑浑噩噩亦不晓得自己在做何事,李忠良看见黄嫂过来,便主动让了路。 “郎君。” “黄嫂你莫劝我了。”姜肃红着脸道。 “我哪里劝得动郎君您,您这牛脾气我又不是不晓得,不过先前我怎么没瞧出来,你感情上头之后,脑子也不好使了。” 黄嫂空荡荡的衣袖在风中飘荡,她用另一只手将姜肃扶起,眉头紧皱,她示意李忠良拿来木椅放在姜肃是说身后,男子便像一滩烂泥般软塌塌地倒在上面。 姜肃眼圈红红的,原本英气的剑眉变得软下来,他双手扣着木椅的把手,咬咬牙齿。 “何时动身入赘麦国?” “按照圣旨,该是明儿午时,六七日便可到麦国。” 姜肃眸光微沉,他的眸中闪过一道清明,心里盘算着什么,就在这时他唰地起身,大步流星去到屋里去,拿起笔便别扭地写了封信。 “黄嫂,帮我寄给阿黎去。” “好的郎君。” — 图纸四日之期已到,阿黎叫上陆帆前去皇宫交那张地基图,李岳贞一眼便瞧上,对徐碧君添的那一笔赞不绝口,阿黎亦如实将徐碧君帮忙的事情尽数告知她,李岳贞便有些疑惑地将眉头拧起。 “徐碧君此人我有印象,你说是他给你的扳指,但朕明显记得那扳指是十多年前朕送给工部尚书的生辰礼。” 李岳贞招呼人上了一盘糖油果子,示意阿黎一边吃一边唠。 “不过工部尚书过世得早,但姓许,膝下也仅有个女儿,那年朕怜惜许家,便招了许尚书家的姑娘来当工部侍郎。” 话一出口,阿黎便瞳孔骤缩,她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高调:“对,就是工部侍郎,徐碧君前世就是做工部侍郎时候被赵玉宣强行抢回府里□□的,他……” “他男扮女装!”陆帆在一旁道。 这时李岳贞似是亦想到什么,她看着阿黎的眸子,柳叶眉轻皱,又咬了口糖油果子:“那么这样一来便能说得通了。” “不过阿黎,想必你都晓得麻味系统支线任务打地基的事情,其实系统进度已到百分之九十了,麻味系统完全可以配合你做各类美食。” “但是徐碧君的身份,朕欠他一个交代。” 话到此处,阿黎内心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头皮发麻,怔怔地盯着李岳贞。 “你是吏部赵尚书嫡女,朕当年亲封的永宁郡主,当年许尚书与赵尚书情同姐妹,早已定下婚约,按照道理。” “徐碧君该是你的夫君。” ?! 阿黎登时懵了,可这厢她又听着李岳贞紧接着道:“不过在你四日前,我已与宏国皇帝协定,送一位宏国郎君来入赘和亲,以结秦晋之好,而对方要入赘的,正是赵府。” “朕念着你如今一个也没有,一次性娶两个应该也不打紧吧?” “……” 陛下,你要不要听听自个儿在说什么? 阿黎摇摇头,她正想说什么,这时李岳贞却脸色大变,她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侧身按住阿黎的头,大吼一声—— “所有人都给朕躲到墙角!” 与此同时,阿黎的系统受到麻味系统的电波影响,将麻味系统的话传递到她耳中。 【麻味系统】:警报,检测到68级地震,将与十秒后到达震皇宫中心地带,请宿主做好准备。 电音缓缓消失,紧接着便是剧烈的摇晃,殿内的白瓷花瓶个个全部摔再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房梁被摇得哐当响,阿黎能看见珠帘交错纠缠在一起,红漆柱身狠狠颤抖。 外面混乱的脚步声淹没了人群的叫唤,大殿算是稳当的,可外头的凉亭却遭了殃,李岳贞没来得及改造庭院楼阁,钢筋不稳,如今地动,全给震垮了去。 还有些宫人路过,被轰然坍塌的亭子砸中,当即便被埋了进去。 此次地震来势汹汹,李岳贞以为是晚上,于是开通夜市让宫里人出去避避,却没想到系统抽了风,通告竟成了白日。 “该死的。” 此次足足震动了十来秒,戛然而止,一片狼藉,李岳贞看着大殿中满地的碎瓷片,外头宫人哭喊道—— “陛下,此次地动伤亡惨重。” “朕晓得!”李岳贞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速速将他们转移至太医署。” 她必须得把皇宫地基打好了,这地动愈发频繁,如今连系统都预测不准确,照这样发展下去,算上灾情重建耗费,国库全要完蛋。 可就在这时,外头宫人又道:“陛下,赵家碧侍君不知何时到了皇宫里来,他走到皇宫外,被砸伤了条腿。” “送太医署去。” “陛下,这郎君脾气倔,非说要瞧见阿黎姑娘才肯去,您看看,要不让阿黎姑娘跟着老奴,不然的话那郎君会血流过多而死的。” 第46章 本就腌臜 阿黎皱起眉头,徐碧君好歹帮了她,如今他受了伤,不去倒是显得太不留情面,她便对李岳贞道:“我去瞧瞧。” — 此时太医院皆是伤重者,系统预测出现偏差,宫里人皆是遭殃,阿黎穿过太医署前厅,便看见徐碧君躺在里屋的床榻上。 他眉头紧皱,精致白皙的脸沾了灰,唇瓣微抿,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衫,腿上已包扎完毕,但木质夹板和绷带之前,仍能看见腥红的鲜血渗出。 见阿黎来,徐碧君双手撑在床榻上,可剧烈的移动扯动他的血肉,疼痛霎时间冲向脑袋,疼得他五官拧成一团。 阿黎连忙过去将他扶起,对方大口喘着粗气,眼尾微微泛红,精致的轮廓衬托得他更为虚弱,倒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等到徐碧君缓过气来,阿黎才细声问道:“碧阿兄今日不该陪着宣阿姊,来宫里做甚?” 徐碧君轻轻摇头,他腿上挺疼,可眼底却渗出笑意,眉头轻挑,却没回答阿黎的问题,反倒是另起话题道:“方才我去了陛下大殿外,听见你们的谈话了。” 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像是早便晓得这件事,阿黎见他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索性打算站起身离开。 这厢徐碧君却突然出手拉住阿黎的手,尔后用他的食指有意无意地勾了勾阿黎的小指头,吓得阿黎唰地站起身来,她神经紧绷,直接将对方的手拍落。 阿黎皱起眉头,愠怒道:“碧阿兄,请您自重,我尊您一声阿兄,不代表您便能对我动手动脚。” 许是阿黎反应过于激动,周遭的人都转头看过来,阿黎没法子,只得偃旗息鼓,又缓缓坐回原位,她跟徐碧君离得老远,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阿黎莫这般看我,你往这边坐坐,我这个伤员能对你做什么呢?”徐碧君轻笑道,似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眉眼弯弯极具有诱惑力,可阿黎却脊背发凉,总觉得他猜不透。 “说说你们谈话的事情吧。”徐碧君道,“我晓得陛下要你娶我,虽说赵玉宣未曾真的娶我过门,不过我这身子已经脏了,做不得正夫和侧夫之位,你若不嫌弃,我愿以侍君身份服侍你。” 话到此处,周围人的目光更是热切,齐刷刷地落在阿黎身上,她登时颅内发热,又窜起身来,老太医见阿黎这般模样,捂嘴笑起来,然后递给她一把钥匙。 “你俩去最里面那间药浴房里谈谈吧,在这儿仔细房中事被人听了去,这位郎君脚受伤,亦顺道可以去泡泡。” 老太医人极好,还寻了两位眉清目秀的小生将徐碧君扶过去,阿黎本想一走了之,可老太医却说徐碧君无人照顾,得留个家里人在此处看着。 “……” 她现在去赵府寻赵玉宣还来得及吗? “嘶。” 徐碧君闷哼,他的脚处又渗出鲜血,想来该是落下石块伤到了里面的骨头,漂亮的五官拧成一团,阿黎环顾四周,却都是伤员,根本来不及照顾徐碧君,她实在没法子,只得跟着前去。 太医署药浴房如今到处亦是碎掉的药罐,两位小生将他的绷带脱掉后便寻了个木盆帮其泡脚。 腥红的鲜血在水中瞬间扩散开来,药汁渗入破了的口子,撕裂的感觉瞬间传入头皮,徐碧君的手死死握住圆椅扶手,额头细汗缓缓渗出。 “碧阿兄便在此处泡着吧,我不能在此处久呆,先行……” “阿黎。” 阿黎话还没说完,徐碧君便打断她,男子轻咬自己樱粉的唇瓣,眉目潋滟传情,像是娇艳欲滴的海棠,一步步诱惑对方坠入柔情。 他在青楼呆得忒久,对于如何把控女子的事情懂得太多了,那些俗女人,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叫她们沉沦。 可阿黎却被盯得发慌,掀起旁边的药篮便叩在徐碧君脑门上,尔后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一步。 她又不傻,当然晓得徐碧君究竟在做甚。 这不活脱脱的勾/引吗?! 阿黎看着顶着药篮子的徐碧君,脊背抵在门旁,她别过头去,嗫嚅道:“碧阿兄,我欢喜肃郎君,来麦国之前答应过他的,不能食言,也请您莫要让我为难了。” “陛下的婚约我会想办法让她收回,我心知前世你受尽宣阿姊的侮辱,这回你若是想离开赵府,我寻遍法子都会帮你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糟蹋自己。” 阿黎眉头紧皱,可这厢却见徐碧君眉头舒展,眼底闪过一道琢磨不透的神情,他唇瓣微扬,不轻不重地说了一个字—— “哦。” 这个字轻飘飘的,就像他脸上的笑一样,阿黎见他根本没打算要听自己说话,分明就是在调/戏她,登时火上颅内,论她再好的素养都忍不了。 “您自己弄吧,我照顾不了碧阿兄。” 阿黎直接给将绷带扔给徐碧君,转身就往出走,可正跨过门槛,却正面迎上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阿黎低呼一声,却听见此人咂嘴的声音。 “啧啧,还好我留在这太医署当帮手,否则还不晓得碧侍君这般能耐,那边跟了宣姑娘,这边又来勾搭黎姑娘。” “你要不要脸啊?” 肖韩提着一壶酒靠在门框边,他懒懒散散地又闷了口酒,尽管满脸胡渣都能看出他醉红的脸。 徐碧君并没生气,依旧客气地笑道:“陛下那面已经准备拟旨将我和宏国来的那位郎君一并许配给阿黎,哪里来的勾搭一说?” “喔,那就是还没嫁嘛。”肖韩拖长的尾音带了不屑,他勾起小指头扣了扣自己的牙齿。 “还没嫁就这般着急摆脱赵玉宣,如今迫不及待开始诱惑赵阿黎了,当真是青楼出来的男子,不知羞耻。” 徐碧君原本是笑盈盈的,这厢眼底却闪过一道危险的光,阿黎立马示意肖韩离开,可对方却像是没看见阿黎,拎起酒壶走到徐碧君跟前。 一人穿得腌臜不堪,头发凌乱得像是鸡窝,浑身散发酒气,一人却干干净净,白皙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眼底寒意溢出,倒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这厢阿黎听见肖韩醉醺醺道—— “你早就不干净了,不止是身子,还有这里,也脏得很。” 肖韩拿食指指着徐碧君的胸口处,他偏偏头,与徐碧君四目相对之时,突然噗嗤地笑了出来。 “欸,碧侍君,你做了多少脏事,我可是一清二楚,你快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的了,你与那赵玉宣本就是一丘之貉,装什么清高啊?” “被你害死的人还少么?” 话音刚落,阿黎下意识看向徐碧君,对方面色阴沉,方才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肖韩的模样,手紧紧握成拳,阿黎看见他青筋爆出,似是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到肖韩头上。 阿黎亦不晓得肖韩是何时到的这里,她自从上次与肖韩分开时便再也没看见过他,本以为他是个痞里痞气的二吊子,却没想他说话竟这般冲。 “赵阿黎,跟我来,莫跟这人呆在一处,仔细给你卖了。”肖韩对阿黎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走出去。 待出了太医署,肖韩才又灌了口酒,似是想让自己清醒些,他将壶里的酒尽数倒在自己的脸上,破烂的衣襟被彻底浸湿,薄衣紧贴上身,胸膛上下起伏,阿黎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后劲窝处有道刀痕。 “别看了。”肖韩没好气地说,他转过身去,指着阿黎的鼻子道,“你说你跟谁呆在一起不好,偏偏要跟徐碧君那只狐狸混在一处,方才若不是我路过太医署听见他们的交谈,仔细你被那狐狸精给吃咯。” 阿黎慢慢垂下头,她晓得徐碧君心思深沉,只是还是过于心软,她当时想着对方跟姜肃都是重生的,又似是认识姜肃,她便念着情分没戳破,却不想徐碧君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阿黎也没想到李岳贞会把徐碧君许配给她。 况且系统只是补充了隐藏背景,并未说明确切要完成的任务线,她这厢也无从下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晓得了。”阿黎怯生生道,她又昂起头,“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里,肖韩明显顿了顿,他下意识拿手捂住自己脖间的刀痕,满脸胡渣抖动,眼神飘忽:“啊,之前当暗探不小心被敌人抓住弄的,没事,过了好久,早忘了这事儿了。” “对了,这儿有怀安王府的信,今早加急送来的,我瞧连个信封都没有,还以为是什么垃圾。” 肖韩把一个皱巴巴的小纸团交到阿黎手上,他摸摸鼻子:“那人神秘兮兮的,说是必须得你亲自打开,我倒是有些好奇这里面到底写了何事。” 肖韩贱兮兮地探出头,阿黎这厢却背过身去,满脸绯红,耳根子都在滴血。 就在肖韩说话的时候,阿黎悄悄将纸团打开,揉得忒皱的宣纸有些地方已经破损,边缘泛黄,但展开的那瞬间,阿黎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熟悉的落款—— 姜肃。 阿黎紧接着继续打开,从头开始看:“见信如吾,绽信书言……” “……?” 阿黎笑意凝固在了唇边。 郎君你要不要看看你自个儿写了多少个错别字? 第47章 艾草叶青团 阿黎的脸几乎黑成了炭,肖韩凑过头来,眼睛微眯,好奇地往纸上瞧,阿黎背过身,将信藏在自己身后,耳朵红得就要滴血。 “哎呦,还不要我看了,简直宝贝得,也不晓得是哪位郎君写的,瞧你羞得那样。”肖韩咂咂嘴,他抱着酒坛,眉头微挑,却像是想到什么,眼睛放光,“该不会是姜肃写的?” “没有!” 阿黎立马回绝,她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极烫,手心发热,压根没想着自己的反应这般激烈,只得捂住自己的脸,将宣纸攥得紧紧的,慌忙往外跑。 阿黎承认第一眼瞧见那些错别字差点没忍住笑,可后面却猛地发现—— 这是她第一次见姜肃写字来着。 写得丑不拉几的,鬼画符般歪歪扭扭,还满篇错别字,可阿黎竟觉着心里甜甜的,她平日里怎么没发现,姜肃虽是凶巴巴的,对她其实也没有特别苛刻。 这些日子没见他,倒还真有些想他了。 — 麦国皇宫外并未受到地动影响,白日集市吆喝声起,面摊皆是氤氲的白气,面香飘摇,咸香多汁的灌汤包放在位客官的桌上,清茶一旁,捏起一只灌汤包放入口中,热油和汤汁便立马如爆浆般浸到嘴里,尔后渗入味蕾。 几道口皆是往日那般人头济济,不过白日里大伙皆是寻了蔬菜和调料买回去,娘子与夫君挽着胳膊买着配饰,走饿了便随意停在一侧的小食肆旁,与老板寒暄几句,顺道吃些个酥香白芝麻麻花和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 今日是麦国的祭祖节,家家户户都挂了艾草,巷子里飘荡着艾草的清香,听闻宏国那位入赘的郎君亦是今日前来,倒是能讨得口青团来吃。 阿黎慌忙逃回赵府时,城门处被围得水泄不通,她亦没多想,只是穿过四道口朝赵府跑去。 百姓在城门口叽叽喳喳,阿黎听见他们谈论的什么宏国郎君,嫁于赵府,登时寒毛直竖,她加快脚步,眼皮直跳。 “宏国郎君真真是生得细皮嫩肉,别说,我当真以为他是个糙皮汉子,啧啧,是我眼拙。” “赵家娘子真真是运气忒好,听闻刚回麦国没几日,直接给封了郡主,择日便能抱得美男归。” “那可不,一抱抱一双。” “前工部尚书之子和宏国郎君,她估计脸都得笑烂。” “忒是羡慕这福气。” ”……” 阿黎脚步骤停,她僵硬地转过头去,手里紧紧攥着宣纸。 这福气她赵阿黎才不要,谁爱娶谁去! — 当阿黎冲进赵府时,恰巧碰上赵纤,对方正打算出门,喊了阿黎一声道:“陛下已下旨,今日恰逢祭祖节,明日是个好日子,她说要将你和两位郎君的事儿办了。” 话一出口,阿黎脚步顿了顿,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漆黑的瞳孔倒映出赵纤的模样,半晌才颤巍巍开口道:“纤阿娘,我觉着……” “赵阿黎,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阿黎话还没说完,这厢便被女子尖锐的声音打断,循声望去,却见赵玉宣横眉倒竖,美目间尽是狠戾,她快步走到阿黎跟前,气得胸口急剧地上下起伏。 “你给阿碧灌什么迷魂汤了?如今他连我都不要,就跑去寻你,今儿个我还听说陛下要将他许配给你,凭什么?”赵玉宣拉住赵纤的手,“阿娘,您晓得阿碧是我的侍君。” 前些天赵玉宣声名尽毁,屋中侍君皆顺势离去,当真是树倒猢狲散,她本以为徐碧君对她最是忠心耿耿,整日爱着捧着,却没想陛下直接将徐碧君送给了赵阿黎。 她赵阿黎是个什么玩意? “我最是疼爱阿碧,若非赵阿黎挑拨离间,阿碧又怎会离我远去,阿娘,您最是疼我,劝劝赵阿黎吧。” 阿黎眉头直跳,这本不是她的错,赵玉宣却将屎盆子狠狠按在她的头上,阿黎性子软,可也由不得旁人欺负了去,她眉头紧皱,就觉得赵玉宣无理取闹。 “宣阿姊莫要咄咄逼人,你不看好自家的侍君,反而来找我的错,莫以为所有人都觉得你那侍君是个香饽饽,都要为其争抢,忒是自以为是。” “那两个男人,我一个都不会娶!” 阿黎好难得发这般大的火,把旁边的赵纤都吓了大跳,她死死攥着姜肃给的信,紧咬唇瓣,杏眸像是灌了水般发光,气得眼尾泛红。 哪知赵玉宣却轻笑一声,压根不吃阿黎这套,她若无其事地上前,女子身姿纤细,比阿黎高了半个脑袋,稍微垫脚便瞧见阿黎手中的宣纸,她嘴角上扬,拖长尾音道—— “喔,原来阿黎是有了野男人才不愿应了陛下的旨意,忒是用情至深了,爱之深情之切,忒是不错。” “就不晓得你那野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话音刚落,赵玉宣眸底微沉,她迅速出手抢过阿黎的信,丹凤眼上挑,颇有挑衅的意味。 “这是那野男人写的吧,我倒要瞧瞧给你写了什么。” 赵玉宣缓缓捻起一角,同时抬起眸子,她瞳孔中倒映出阿黎泛红的鼻尖,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这模样真真令人心疼。 可赵玉宣就喜欢这样,赵阿黎有的,赵阿黎珍视的,她偏要夺过去。 “见信……” “这位姑娘,我家郎君身份之尊贵,写的信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瞧的,仔细他一不高兴,把你脑子拎起给砍了。” “毕竟你们麦国人都晓得,宏国姜肃那年,可是宰了你们的五万大军。” 赵玉宣身后猛然出现一人,对方眸子低垂,将她手中的信抽出来,与此同时阿黎大叫一声:“黄嫂!” 对方绕过赵玉宣,将信封交到阿黎手上,皱起眉头道:“为何到了麦国还是被人欺负?” 黄嫂语气有些硬,阿黎便立马垂下头去,她握着信封,指腹在粗糙的宣纸上摩挲,鼻尖酸酸的,尔后她觉得自己不能这般软,便吸吸鼻子看着黄嫂,眼眶红红的,委屈得不行。 “别哭别哭,没骂你呢。”黄嫂摸摸阿黎的头,这厢她又转过身去,却是在跟赵纤说话。 “怎么,阿黎入了你们赵府受委屈,你赵纤不管是吧?”黄嫂的长衣袖空荡荡的。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纤,尔后见对方没反应,愣是火了:“先前你不是能跟李岳贞刚吗?怎的,如今萎靡不振的还是成了朝廷的地头蛇了?当年气势哪儿去了?” “嘴上倒是说想阿黎得紧,为何我却没见她回来后有多高兴,听闻你还要她跟工部尚书之子结亲,合着阿黎成了你权利联姻的工具了?” “忒是不厚道。” 黄嫂挡在阿黎面前,赵纤此时亦没敢作声,黄嫂转身拉着阿黎的手,又瞪了赵玉宣一眼,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干的好事。” “早晚跟你算算总账。” 末了黄嫂便拉着阿黎轻车熟路地拐到膳房中,她紧拧的眉头缓缓舒展,这会儿却听见阿黎怯生生道:“黄嫂为何到麦国来了?” “你那信是我送的。” 黄嫂将姜肃在宏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阿黎说道,直至说道姜肃要嫁于麦国永安公主之事,阿黎才惊呼一声:“永安公主?” “听闻是最近册封的,姜肃念着你是最近册封的郡主,便觉着不是你,闹着要来麦国找你,我实在是拗不过他。” 说到此处,阿黎捂住嘴,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肃是个文盲无疑,连麦国的风俗都不知,李岳贞早在麦国改革时,就已将郡主和公主并为一词,并无区别。 也就是说,那个傻郎君要入赘的妻主,是阿黎。 可这厢阿黎却没直说,她打算新婚当天给姜肃个惊喜,转过身便寻了青团粉倒在瓷碗中,哼着小曲开始和面。 黄嫂给懵了。 淅淅淋淋的小雨缓缓落下,自房檐滴落,湿润的空气在周遭缓缓扩散,亦卷走阿黎散发的热气。 她揉揉自己的脑袋,随着弥漫的湿气,阿黎嗅到微微的艾草香。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解锁艾草青团,请您及时制作。 不得不说,李岳贞将整个麦国的吃食都提升到了现代人的阶段,若非是频繁的地动,麦国说不定当真能统治三国。 “黄嫂且先去客房歇息歇息,今日是麦国祭祖节,我给你们做些青团。” 她晓得之前在城门处看见的马车便是姜肃的。 阿黎的脸软乎乎的,她如今忒是高兴,嘴角扯出个完美的弧度,连圆圆的杏眸都弯成月牙状,手里的动作更加流畅。 清香与甜味瞬间扑面而来,碗边有水分,些许青团粉便蘸在碗沿处,颜色逐渐变为翡翠的颜色,透光粘稠。 红豆沙,咸蛋黄,金黄肉松各个组成青团的内馅儿,黏软的青团皮包裹在外,将圆乎乎的生团子放在蒸笼上,白气便缓缓溢出,氤氲在空气中,忒是清香怡人。 蒸青团期间,阿黎试探性地问黄嫂:“黄嫂,郎君是已经来麦国了吗?” 此话一出,黄嫂眼底突然闪过一道捉摸不透的光,她倚靠在门框上,随后笑出了声—— “阿黎现在学着说谎,但技术还是这般别扭。” “真当黄嫂不会算时间呢?” 第48章 重生黑化值 黄嫂眯着眼睛,她帮着阿黎把剩下的肉松塞到青团里面,眼底倒映出阿黎吃瘪满脸通红的模样,嘴角微扬,对阿黎细声道:“不过我也想知道郎君知道真相后作何反应。” “阿黎这番算盘打得挺好,有时候逗逗郎君也挺有意思。” 言罢,阿黎猛地转头看向黄嫂,她见对方捂嘴笑着,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对了黄嫂,郎君如今是在何处?” “客栈里闹别扭呢。”黄嫂将青团放入新的蒸笼里,这厢阿黎走到蒸好的青团跟前,挑了十个放在食盒中交给黄嫂。 圆鼓鼓的青团冒着热气,翡翠般地闪着光,周遭皆是艾叶清香,红豆沙进入青皮中,就像是甜浸入味蕾,汩汩冒出的热烟缭绕,熏得白气都从食盒缝隙里给溜了出来。 阿黎对黄嫂道:“今日祭祖节,方才下了雨潮湿得很,你们都注意些保暖,别害了风寒去,浅浅吃些青团,亦可以解解湿气。” “好嘞。” 黄嫂接了过去,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小阿黎如今也学着拐弯抹角了,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担心得姜肃得紧,也想要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好难看到他俩感情这般好,倒也是不错。 — 地动时候徐碧君砸伤了腿,如今阿黎被他气走,只得杵着拐杖自个儿走回赵府,他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每走一步皆是钻心的疼痛。 美艳佳人脸上却无血色,唇瓣紧咬的模样我见犹怜,尤其是那双泛着泪花微微发红的眼睛,里面像是湖水般潋滟,漂亮得不像话。 “小崽子站住。” 命令般的口气在徐碧君身后响起,他缓缓转过头去,却见李岳贞双手抱拳站在自己身后,对方红唇轻抿,眼眸低沉,强烈的压迫感瞬间袭来,震得徐碧君喘不过气。 “你打的何主意?” “回陛下,奴不过一介草民哪儿敢打甚么主意,您的话,我没弄懂。” 徐碧君眼睛缓缓弯成月牙的模样,他眼底充满捉摸不透的光,但这厢李岳贞却横眉倒竖,她往前走了一步,竟直接拎起了他的衣领。 “许配你给阿黎单还是看的你娘的面子上,别太过分了,阿黎没惹你,你要报复找赵玉宣去,敢把阿黎拖下水,我要你命。” “黎姑娘往日都要是我的妻主了,陛下此话说得真真有些让我心寒了,既然是嫁给她,心自然是要向着她的,贤良淑德这事,我也知晓。” “陛下无事了吧,那奴便先行告退了。” 徐碧君浅笑,他艰难地撑起拐杖,拇指上的扳指格外引人注目,李岳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响起系统的电音。 【麻味系统】:检测到徐碧君黑化程度降低百分之五,其黑化率还剩百分之六十五。 声音渐弱,李岳贞缓了口气。 麻味系统任务是连环性的,虽说阿黎解决了皇宫地基的问题,但便出现新问题,便是重生的徐碧君黑化任务。 李岳贞先前苦于降不下他的黑化值,可阿黎来后偏是奇了,只要徐碧君跟阿黎有交集便会降些黑化值,而当她决定将徐碧君许配给阿黎时,此人黑化值直接降了二十。 她便想着徐碧君该对阿黎有别样的意思。 “陛下,吃青团吗?” 李岳贞缓缓转过头去,她捻起一只青团,这是只咸蛋黄馅儿的,一口咬下去,金黄肉松混着咸蛋黄瞬间进入口中,激发的鲜香浸入味蕾,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在嘴里打转,黏糊糊的,却带着清香,钻入口腔,清爽得很。 不过李岳贞却皱起眉头,嘴里清爽过后却泛起一阵麻味。 未解锁麻味系统忒是恼火,只要是她触碰的食物,在最后都会变成麻酥酥的味道。 “给肖韩送点去。” “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 阿黎此时将信封放在自己荷包里,便打算去集市里买些东西回来,而在门口时,正巧见得送往赵府的婚服,华服锦缎,金边镶嵌,流苏步摇与玉簪交相辉映,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她算着时间,想着要不然去姜肃所在客栈瞧瞧,毕竟今日是祭祖节,几道口处亦有杂耍和街头火锅,姜肃在宏国哪里见得了这般趣事,她便盘算着带他去长长见识。 姜肃客栈在三道口附近,恰巧有个皇室小茶楼,接街道处皆是吆喝声,吵得姜肃烦躁得很,他便穿了身便衣出客栈,去茶楼小憩会儿。 “就说这永安公主娶的便是宏国怀安王,想当年那姜肃骁勇善战,咱们陛下吃了好多亏。” “如今和平年代,却没想到肃郎君竟也入了咱麦国,陛下手段当真是高明。” “听闻他生得俊朗美貌,麦国男子都不及其妖娆风骨,尤其是他后背的蝴蝶骨,啧啧……漂亮得不像话。” “抛开肃郎君领兵打仗的问题,真真太适合来当麦国女婿了。” “……” 来茶楼的皆是些姑娘,每桌都有盘青团,姜肃亦点了盘,他本无意四周,却猛地感觉脊背发凉,转头看去,正对上后面几个女子直勾勾的神情。 “那郎君生得好是俊美,你们想去搭讪么?” 姜肃咬了口青团冷哼,他翘起二郎腿,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猴看,心情烦躁之际,抬眼却瞳孔骤缩。 只见庄前的姑娘递了块银子,身后跟了个穿得邋里邋遢的胡子男子,男子似是尾随着她进来,手里佯装拿了壶酒,可依旧在姑娘四周徘徊。 而那姑娘,姜肃看得很清楚,就是阿黎。 “掌柜的,对面客栈也是您茶庄的生意,不知您晓得里面有位姜姓郎君去了何处么?” “今日祭祖节,那位郎君估摸着去集市逛了吧,欸姑娘,你身后那人是跟你一块的吗?” 话音刚落,阿黎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包裹起来,手心的温热瞬间传递到她的颅内,她猛地转头看去,正对上姜肃的眸子。 桃花眼泛起圈圈涟漪,男子嘴角仍沾着青团的豆沙,唇瓣微抿,剑眉拧成一团,精致的下颚线衬得他的面部极其立体,鼻梁高挑,颧骨分明。 “郎君!” 第49章 巷中暧昧 这厢声音出,姜肃脸上却多了分阴沉,他握住阿黎的手,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茶馆门口那个邋遢的男子。 他方才在喝茶时便注意到此人鬼鬼祟祟,衣衫褴褛跟在阿黎身后,浑身酒气不说,那脸上的笑意便透露出浓浓的不怀好意。 阿黎在麦国果真不会让他放心,自己被人跟踪都不晓得。 “郎君?”阿黎扯了扯姜肃的衣袖,她循着姜肃的目光看去,却见他死死盯着肖韩,眼底杀气愈来愈浓。 “欸,那是肖韩,不是坏人,郎君莫紧盯着他看,你那眼睛若是能杀人,他早便浑身窟窿了。” 阿黎反抓住姜肃的手,圆圆的眸子成了月牙,糯糯的路上酒窝深陷,她摇摇姜肃的手,乖巧得不行:“我收到郎君的信,晓得你要来麦国,便想着得寻你去逛逛集市,正巧今日祭祖节,外头忒是热闹。” “啊,是呢。” 姜肃还没说话,肖韩在那边便挑挑眉,他被碎发遮住的黑眸透露出捉摸不透的目光,末了又灌了口酒,看向姜肃,语气颇是调侃:“肃郎君毕竟要入赘到别家去,明日便要跟黎姑娘划清界线了,今日若不去行乐,日后便没机会了。” 言罢他亦对阿黎笑了笑,散漫道:“你说是吧?黎姑娘。” 阿黎没想到肖韩会帮着自己诓姜肃,不过现在不好说,她便点点头,可这厢,她却听见旁边姜肃吸了吸鼻子的声音。 转过头去,却见姜肃眉头紧皱,漂亮的桃花眸像是灌了水般,眼尾泛红,姜肃努力扯出个笑容,他抓住阿黎的手缓缓收紧,瞳孔中倒映出阿黎的模样,水汪汪的,忒是委屈。 阿黎心里一紧:不是吧,姜肃不会要哭了吧? “郎……郎君,其实……” “我明日就把那个永安公主杀了。” 阿黎:??? 这可不兴杀啊。 姜肃被刺激得不行,他胸膛上下起伏,拉住阿黎的手便朝外走,肖韩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姜肃已经走出茶馆,他探出脑袋嚷嚷道:“果真是肃郎君,这魄力我忒是佩服,明儿个我便去等着给永安公主收尸!” 阿黎听得冷汗涔涔,她本就不会诓人,肖韩这番话彻底激起了姜肃的怒气,阿黎当真害怕明日他会提刀杀进赵府。 她这厢抬头瞧见姜肃眼眶红红的,忒是心生自责,她咽了咽口水,刚想跟姜肃解释,却感觉自己手腕一紧,随即整个人被扔在了一个巷口中。 她的手被对方按在墙上,外头人来来往往,巷中堆积杂物的地方,亦无人进入,阿黎脊背贴在冰凉的墙面上,抬头便对上姜肃的眸子。 男子长睫低垂,高挺的鼻梁之下,唇瓣紧抿,他喉结滚动,手臂结实有力,恰恰从侧面挡住阿黎的脸,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阿黎瞬间神经紧绷。 “郎君,我听黄嫂说,你在宏国胃有些不适,要不我给你熬些养胃汤喝喝?” “赵阿黎。” 姜肃声音冷下来,他的黑发微微被灌堂风吹起,恰恰挡住那双充满戾气的眸子,从中隐隐渗出丝丝阴沉,他叫阿黎的那声像是冻在冰窖的水,凉得发寒,吓得阿黎头皮发麻。 “你是不是诓我了?”姜肃道。 阿黎当头一棒,她瞳孔骤缩,怔怔地看着姜肃。 瞧姜肃这般愠怒的模样,阿黎想着要不便坦白从宽,不过便是被姜肃说一顿,她发觉自己忒是胆小,她也怕姜肃真的生气。 “是……” “你来麦国压根不是为什么任务,就是要永安公主娶我对吧?” “……哈?”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姜肃紧接着道:“你是麦国暗探,离开桑国时,云诺已跟我说了那张纸条并非真的,那位永安公主才是赵府嫡女,你仅是她身旁的侍女,当年为赵尚书的表妹所生的姑娘,来宏国便是帮永安公主挑选夫婿的。” “沿途我听闻明儿个她要娶两位郎君,想必都是你给她挑的吧?”姜肃的眼睛淡了淡,他抓住阿黎的手微微放松,“你俩都姓赵,你该是向着她的,毕竟我仅是你的东家,那永安公主,却是你的亲戚。” 阿黎的眉头僵硬地挑了挑:这是什么牛马逻辑。 阿黎皱起眉头,她总觉得自从姜肃确认心意之后便变得愈发奇怪,就连脑回路亦变得混乱不堪,什么东家亲戚的,两者压根没任何关系,阿黎没搞懂他到底在为何物懊恼。 她看着姜肃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诓他了。 “郎君,您听我说。”阿黎道,“我是永安公主。” 此话一出,姜肃愣怔,阿黎见他木讷的模样,嘴角微微下拉,她觉着自己做得是有些过分,伸手拉了拉姜肃的衣角,刚想道歉,这厢却听见姜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子捂住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尔后直接按着腹部坐在旁边的草垛上笑起来,看得阿黎一脸懵逼。 她皱起眉头看着姜肃,生怕他被刺激得不正常了。 “郎君,我说的是真的。”阿黎有些怕了,“您莫被气傻了。” 姜肃见她这般模样,直接给笑喷了去。 “我晓得,本来还想跟你装装,但是阿黎忒是呆傻,我当真不愿再跟你演戏了。”姜肃笑得眼睛都泛起泪花,他拉住阿黎的手,头恰恰齐着阿黎的胸膛,他一把抱住阿黎的腰,声音缓慢低沉。 “头一回见阿黎这般诓我,想要瞧瞧我的反应,我可不能让你计划落空,必须得跟你演演,没想到你却自个儿说了,甚好甚好。”姜肃嘴角上扬,“阿黎果真是心软,见不得我伤心。” 末了他将阿黎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发丝微微拂过阿黎的脸,修长手指按在她的颈部,阿黎脊背发麻,她昂头盯着姜肃,圆圆的杏眸倒映出对方溢出的笑意。 “郎君好会演。” 姜肃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却带了丝蛊惑的意味:“阿黎喜欢,我亦没法子,陪你演演该不是什么错事吧?” 姜肃漆黑的桃花眸里似是湖泊水,潋滟春光般漂亮,一看便让人坠落,柔情似水中,又有分刚硬的英气。 “入乡随俗,明儿个便要入赘赵府,阿黎听听我说的对吗?” “什么?” “妻主。” “!” 男子的声音磁性沙哑,不似麦国男子含情脉脉的阴柔,倒是英朗清爽,干净利落,他颦蹙间皆是刚强硬气,可生得张俊朗的面容,声音一出便直戳阿黎的心。 她感觉自己心脏跳个不停,热血直冲头颅,脸瞬间红成了个番茄,而这厢姜肃突然低头,在阴暗的巷子角落,凉风拂过的同时,轻轻咬了咬阿黎的耳垂。 温热的触感让阿黎脊背紧绷,她本就颅内发热,姜肃这一撩拨硬是让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可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姜肃又在他耳畔道—— “好听吗?要不要我再叫一声?” “妻主。” “!!” 救命,真该死啊。 男子的呼吸声在她耳畔响起,前面的堆起的干草垛恰巧挡住两人。 巷外车水马龙,而在暧昧气息攀升的角落,姜肃的手缓缓移动到阿黎的后脑勺,修长指尖摩挲头皮,鼻梁亦轻轻在阿黎脸上触碰,深邃眸光闪动,其中隐隐的诱/惑模糊视线。 “亲亲我,阿黎。” “我好想你。” 两人四目相对,唇瓣仅有不到一寸距离,阿黎能感觉到姜肃手上紧绷的指节,男子眼尾泛红,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阿黎深吸一口气,她突然出手勾住姜肃的脖子,咫尺距离瞬间缩短,直至两人唇瓣紧贴。 阿黎原以为姜肃会跟之前那般缓慢轻柔,可就在挨上的瞬间,姜肃按在她后脑勺的手突然收紧,他唇瓣微张,含住阿黎的唇,热气相交之时,吻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若说姜肃先前是个生涩羞赫的纯情郎君,如今他却像是只熟练的狼狗,唇齿流连之际,气息切换自如,微微的喘息声在阿黎耳畔响起,她看见姜肃耳垂发红,手不小心碰了下,忒是烫人。 “别动。” 姜肃声音沙哑,他含住阿黎的唇瓣,吻慢慢加深,腥红的舌撬开阿黎的牙齿,没有给她任何呼吸的机会,眼中含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阿黎死死抓住姜肃的衣袖,她本就坐在他的腿上,能够感受到对方逐渐发烫的全身。 麦国四月天已有些微微热,虽说油风,但是亦带不走两人的燥/热,反倒是吹得脑子更加不清醒,随着热流引导全身,姜肃的吻逐渐移动到阿黎的脖间。 酥麻的感觉像是电流般瞬间传递到阿黎的颅内,她瞬间清醒过来,迷茫的眼睛里灌满了水,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嗫嚅道:“郎君,你只说亲亲来的。” 此话一出,姜肃瞬间停住,他将额头贴在阿黎鼻尖,尔后缓缓滑上去,变成了鼻尖相对的模样,他眸中含情,将阿黎抱在自己怀里。 姜肃脸涨的通红,他其实也只会亲亲。 先前回宏国后看了些新婚夫妇该看的那些书,可他亦看不出甚么所以然,大字不识几个,倒是那些个图画觉得挺懂的,却没想到将阿黎吓到了。 果然是些迂腐老儿编的,一点实践作用也没有。 姜肃缓缓别过头,可当他看见阿黎迷离涣散的眼眸,脖间衣领缓缓散开,白皙的皮肤上有些隐隐的绯红,他登时颅内爆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对不起。” 姜肃抬手将阿黎额间的碎发扫到耳后,他像是捧着心尖的宝物般,动作轻柔,生怕磕着碰着,尔后反思道—— “下回我再去实践下,一定不会再把你吓到了。” “怎么实践?” 第50章 祭祖红糖饼 “去亲亲猪舌头。” “……” 姜肃满脸认真,阿黎却眉头直跳,她圆圆的杏眸慢慢弯成月牙状,她勾住姜肃的脖子,埋头在他脖间蹭了蹭。 女子柔软的发丝将姜肃肌肤弄得发痒,他的脸颊上又浮现出一道绯红,下意识别过头去,却被阿黎轻轻转过来。 姜肃眸光微沉,他的耳朵红得滴血,语气别扭道:“我其实不会,在宏国亦问了府里人,但他们总是跟我笑,实在没法子,我只得用膳房里的猪舌头……” “哈哈哈哈。” 阿黎没忍住,咯咯地笑起来。 先前她怕姜肃得很,他严肃起来总是喜欢板起脸,眉目间皆是阴冷和戾气,如今他那双桃花眼微微泛起泪花,温柔地抱着她,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阿黎其实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前世的赵阿黎为何要将姜肃害得那般惨。 “你莫笑。”姜肃细声道,他似是有些难以为情,只得摸摸鼻子,“我也是有些下不去嘴,就……你放心,我亲完之后用水漱了半个时辰的嘴。” 姜肃说这话时脸已经烧成了个柿子,阿黎实在不忍心让他再去回想,她索性岔开话题道:“郎君牺牲颇大,今儿个是祭祖节,要不咱们去集市上玩玩?” “我不熟悉麦国。” “我熟,我带你。”阿黎挑挑眉,又缩到姜肃怀里,女子的声音似乎戳到姜肃心坎儿里去,他深吸一口气,又垂下头亲了亲她的脸。 有力坚实的肩膀圈住阿黎,她小小的一只,头贴在对方的胸膛之上,双脚悬空,脚弯处能感受到姜肃发烫的肌肤。 男子发丝在她脸上摩挲,阿黎痒得突然打了个喷嚏,姜肃立马停住动作,四目相对之时,姜肃似是想到什么,他唰地站起身,尔后转身靠在墙角处,头埋得忒深。 该死的。 姜肃的手按在墙上,手背青筋爆出,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颅内混乱,但亦因羞耻惹得满脸绯红,根本不敢转过去看阿黎。 “咳咳。”他沙哑的声音极具磁性,咳嗽似是在压抑何物。 “逛集市忒好,阿黎先出去等我,我整理下衣襟便立马出来。” “啊?”阿黎有些云里雾里,“郎君你没事吧?” “无碍。”姜肃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的手抵在墙上,几乎要给墙凿出个洞,胸口上下起伏,半晌才缓过气对阿黎道,“乖,先出去吧。” 阿黎偏偏头,她眉头紧撅,瞧姜肃这模样奇奇怪怪,可也没多想,提起裙子便乖巧地走出去了。 姜肃忒是奇怪,阿黎方才转头瞧时,见他的脸红得几乎要炸掉,阿黎心想着黄嫂先前说过,姜肃在宏国期间又将胃给吃坏了去,该是胃病给犯了。 阿黎暗暗想着,得先去集市给姜肃买碗养胃汤喝喝。 — 没过多会儿,姜肃才从巷子处走出,阿黎亦没多问,两人在三道口处的徐记粥铺要了碗暖胃粥,姜肃喝了几口便没要了,说是并无大碍。 阿黎便只当他是不喜徐记铺子的味道,暗暗念着明儿个得给他亲自做着吃。 皇城外的几道口皆是蒸了青团与艾草红糖饼,清香棉花草与艾草切成碎末揉在面里,青色便立马浸入雪白的面团子,红糖为烧好的浓汁,团子在上面滚过一圈,擀面杖将其压成圆饼。 饼入油锅,酥香四溢,鲜香与热气瞬间攀升,艾草红糖饼表面立马泛起层金色酥皮,噼啦啪啦的声音调动人的嗅觉,待捞起时,油似金,饼若月,放入竹篓中,飘起鲜香和清甜。 茶馆前面空了老大的空地,阿黎拉着姜肃前去,挤入热闹的人群,便见小推车四角皆挂了绿织花篮,草编圆帽,刻刀在旁,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定睛一看,才晓得那人正在刻竹签。 麦国祭祖节时候,青团和艾草红糖饼用以祛湿,清甜小甜点搭配麻辣火锅和香辣串串,颇有种吃食的神奇交融,苦荞茶置于火锅处,消弭了燥热,亦加深了清香。 “欸这位姑娘,我瞧你家郎君真真俊俏,要不考虑给他买条艾草编的抹额?” 阿黎循声看去,却见艾叶手工小推车的老板在叫自己,她跟姜肃往那儿走近,老板便笑呵呵地将手里的艾叶抹额交给阿黎。 “咱们麦国的风俗,祭祖节当日给欢喜的郎君买条抹额,便会把他捆在身边,幸福长长久久。” “郎君像是外乡人,第一回过咱们祭祖节,要不考虑买一条?” 抹额是纯手工编织,丝绸中夹杂了些艾草筋,麦国潮湿,这东西放不久,不过家里的姑娘却忒爱送自家郎君抹额,漂亮修饰颧骨,更有丝清冷的气息。 阿黎眯起眼睛瞟了姜肃一眼,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他掏出银子道:“买。” 可话音刚落,老板却明显沉了沉眸子,并没有接过银子,她狐疑地看了阿黎一眼,细声道:“姑娘,您家郎君是俊俏英朗,可您莫要亏待人家,在集市上买饰品,哪有男子掏钱的道理?” 对吼,麦国得是女子当家。 阿黎瞟了姜肃一眼,她深吸口气,故意装作严肃愠怒的模样,她一把抓住姜肃的手,尔后自己从腰包里拿出钱交给老板。 “收着。”阿黎压低声音,想要说出霸道富婆的语气,却别扭得紧。 “欸,你干嘛?”姜肃糊里糊涂。 “入乡随俗啊郎君,麦国里你就是我的准小娇夫,要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小心爱着的。”阿黎挑挑眉。 姜肃愣怔,他的小拇指被阿黎紧紧握着,姑娘此时背对着她,站直了却只齐他的胸口,姜肃嘴角微微上扬。 好矮。 “郎君,您莫在这呆住了,咱们再去旁边瞧瞧。” 祭祖节皇城中蹴鞠、斗蛐蛐、摆条喝茶的人皆是,麦国闲暇时间忒多,推牌九和投壶之戏亦是到处皆是。 游街年画娃娃,飞天神女踩高跷,城中铜锣敲响,城外便是夫妇踏青,都在麦国中吃好玩好,没有战乱,亦不用担心流民肆起。 姜肃突然晓得当年李岳贞为何不愿打仗,只是签订协议。 麦国确实忒惬意。 “郎君要去尝尝麻辣火锅吗?” 姜肃回过神来,他的手被姑娘紧紧牵住,温热的气息通过肌肤传递到他的头颅,热气熏得姜肃耳垂绯红。 可正准备答应时,姜肃突然瞳孔骤缩,他上前一步立马按住阿黎的头,与此同时天摇地晃,灰尘飞扬,轰隆隆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城。 而阿黎颅内亦响起急促的电音—— 【辣味系统】:警报,检测到70级地震,震源为五道口。 阿黎的手死死抓住的衣服,两人如今正在五道口,原本聚集的人群瞬间像是无头苍蝇般乱蹿,然而皇城建筑还没来得及修缮,在这天摇地动时,建筑轰然倒塌。 尖叫声传到阿黎耳中,可就在这时,阿黎抬头便看见姜肃正上方的牌匾摇摇欲坠,隆隆声掩盖了牌匾的嘎吱声,姜肃压根没有听见,他紧紧护住阿黎的头,自己却暴露在即将掉落的牌匾下。 “郎君!”阿黎大叫一声。 牌匾落地的声音传入阿黎耳中,她感觉姜肃的手臂在发抖,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这厢却看见肖韩一脚将牌匾踹飞,他将两人分开,酒气喷在阿黎脸上。 “你俩亲亲我我可以挑个好时机吗?都要被砸死了还在这儿抱着,还不快跑?” 肖韩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简直叫人操碎了心。” 他提起酒壶便走,此时地动已经停止,周遭皆是坍塌的房屋,肖韩走到路中间时突然停下来,他眉头紧皱,转头对阿黎道:“你俩先回赵府,陛下有要事商议。” 言罢便转到巷子角落去,阿黎看姜肃无碍,松了口气,肖韩应李岳贞之意守在阿黎身边,生怕有人对她下手,这回若不是肖韩及时出手,恐怕她与姜肃或多或少都会被砸死。 阿黎打心里感谢肖韩,亦听他话与姜肃一同回了赵府。 与此同时,肖韩将酒壶扔到角落,扒开巷中掉落的碎瓦片,低骂了声该死的。 “我是赵府赵玉宣,来人救我,都耳聋死了吗?!我被砸在这里了!” “死贱/人,给我闭嘴。” 肖韩双手被瓦片割得满是伤痕,腥红的口子像是镶嵌在他的手背上,他看上去邋里邋遢,可那双手却漂亮得不行,白皙纤细,指节分明,如今染了血,竟有些触目惊心。 “哈哈哈哈,我就晓得有人救命,男人你是谁,这回你救了我,我可以纳你入赵府,赵阿黎明儿结亲,我也可以顺道娶了你。” “聒噪。” 肖韩冷哼,他将瓦片扒开,此时的赵玉宣已快要晕厥过去,她灰头土脸,头发凌乱地黏在脸上,迷迷糊糊之间,赵玉宣抓住肖韩。 她好容易解了禁足,原本想趁着今日的祭祖节在皇城寻几个漂亮的郎君,却看见阿黎和姜肃的身影,跟踪了好远,她便看见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 姜肃还没过门呢,这赵阿黎便急着跟他混在一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那赵阿黎不要脸硬贴上去的。 毕竟宏国怀安王那坏脾气人尽皆知,他怎么可能任由赵阿黎乱来。 思及此,赵玉宣拍拍手,还好只是被埋在底下,并未受太多伤,她缓缓抬起头来,可当对上肖韩的眸子时,登时瞳孔骤缩,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你……你怎么活了?” 第51章 终有恶报 肖韩偏偏头,被碎发挡住的眸子微微沉下,他有些好笑,提起酒壶又闷了一口。 “欸,赵玉宣,那日你对我拳打脚踢,最后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那老长的口子是你给我划的,这般糟蹋我,我怎么可能活得了?” “其实我也觉得我要死了,你为了掩人耳目,便将我连夜扔到乱葬岗,那日的雨真冷啊,血腥味太难闻了。” 话说到此处,肖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吓得赵玉宣猛地哆嗦,尔后嘴角微扬,将她逼退到墙角里。 “得亏陛下仁慈,在我快要一命呜呼的时候救了我,要不然我真就没法找你了。”肖韩道,“你以为你瞒得了所有人?” “你闭嘴!” 对方字里行间皆是充满讽刺和嘲笑,赵玉宣发觉到不对,缓缓挪动步子靠到墙壁上,她的手按在上面,指甲都扣在缝隙里,嘴唇发白,惊恐和脸上的灰混在一起,瞳孔中倒映出肖韩讪笑的模样。 肖韩曾是李岳贞的侄子,皇亲国戚,李岳贞本说让他入赘于赵府过好日子,却没想到嫁给的是赵玉宣这个毒妇。 赵玉宣爱慕徐碧君,求娶不得便将气全部撒在肖韩身上,身上乌青,肋骨皆断,连那张好看的脸都被划得血肉翻飞。 他肖韩亦想过跟妻主安安稳稳,清闲得很,闲来喝些小酒,聊些小话,可赵玉宣哪会让他如意。 她打他,骂他,让他去吃狗吃不了的饭,甚至让那青楼徐碧君羞辱他,将他全身扒光了扔在街上,然后让全麦国人瞧瞧,那尊贵的皇帝侄子,麦国的清宁郎君,到底是个什么骚/货。 “妻主如今倒是没有昔日风流了,身边连一个侍君都没了。”肖韩挑挑眉,“死绝了是吧?” 刚地震后的断壁残垣皆是飞灰,呛得赵玉宣睁不开眼,可就在这时,肖韩突然出手捏住她的脖子,窒息感瞬间传上她的大脑。 “肖韩,你既然要杀我,方才为何要救我?” “怎么可能让你死得这般轻松?”肖韩道,他捏住赵玉宣的嘴巴,将酒壶里的酒尽数倒在她的嘴里。 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赵玉宣的口腔,顺着喉咙快速地流入胃里,排山倒海的燥热侵袭她的意识。 由于肖韩的酒是宏国带来的烈酒,稍微多喝些便会神志不清,甚至有催/情的效果,这厢赵玉宣几乎灌了整整半壶下去,早已眼尾泛红,酒顺着她的下巴流在胸口处,冰凉的感觉让她眼前迷离。 热流已经将她的清醒侵袭得干干净净,女子妖媚的腰姿忸怩着,双颊绯红,微眯的丹凤眼透出隐隐的诱惑和渴望,双腿加紧,背抵在墙角处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该死……!”赵玉宣拽住肖韩的衣袖,可她浑身发软,捏得没一会儿便自己滑落,光洁的肩膀泛着粉红,她缓缓地向肖韩靠近,却被一把推出去。 “我就是该死,可不也死过了吗?”肖韩将酒壶盖上,他看向赵玉宣的眼底泛起一阵恶心,“你不是喜欢侍君吗?你不是想要快活吗?” “在大街上衣服一脱,你那娇俏的身子不晓得能吸引多少漂亮郎君投怀送抱。” “我这是在帮你啊。” 赵玉宣仅有的神智让她神经紧绷,漆黑的凤眸瞪着肖韩,恐惧已经占据瞳孔。 …… “肖韩,我是在帮你啊。” “帮你认识认识自个儿的地位,莫成天想着翻身做主人。” “你哪里算得上是我的夫君?连下人都比不上。” “乖,给我跪下来。” 在新婚当天,赵玉宣抽掉肖韩的腰绳,抄起旁边的荆条便劈在他光洁的背上,白皙肌肤瞬间鲜血腾飞。 只见肖韩蜷缩在角落里,全身被泼了狗血,粘腻的血液将他的发丝搅成一团,眼白在腥红中格外引人入胜,他浑身发抖,眉宇间早没了皇族的贵气。 “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跟那青楼男子有何区别?你还敢看不起阿碧?”赵玉宣又是一荆条给肖韩抽过去。 这次她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藤条狠狠地在肖韩脸上划过,精致的容貌瞬间多了道鲜血淋漓的伤痕,痛若蚁食,牵动着全身筋脉,皮肤翻飞,同时伴随着赵玉宣丧心病狂的笑声。 “瞪什么瞪?”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啊呀,脏死了,丢了我的面子,要不这样吧,扒干净扔出去,在那街上让大家瞧瞧,清宁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肖韩从始至终未曾叫疼过一句,亦未曾委屈哭过,可就在他被拖出去的瞬间,目光聚焦到徐碧君与赵玉宣欢愉时,涣散的瞳孔才紧缩了起来。 他从未瞧不起徐碧君,肖韩甚至天真地当徐碧君为知己,可饶是如此,徐碧君却去赵玉宣那头颠倒是非,忒是坏种! 肖韩曾经也想过赵玉宣是个好姑娘,能给他想要的生活,所以对于此门婚事他并未拒绝,他亦从未愠怒于她纳侍君,只当是妻主贪玩便没在意。 他不善刺绣弹琴,便专门为她学去,乖乖地守着赵府,谁见了不夸他一句贤良淑德。 可赵玉宣只要不高兴,便回回辱骂他,用鞭子抽他,末了还用那徐碧君来气他。 这人啊,越软弱越听话,施暴的人便会愈发猖狂。 “看到你脏了我的眼了,我也懒得再打你。” 肖韩在八月酷热的麦国大街上,整整晒了五个时辰,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似乎要炸裂开来,陛下亲封的清宁郎君如同一条恶臭的鱼置在街上,没人来管他。 肖韩眯起眼睛,却感觉头发被人狠狠地拽在手里,头皮的疼痛扯得他眼睛变形,随着模糊的意识,他感觉自己被拖到郊外。 那草好硬,像是钻入他的肌肤,长时间的刺痛已经让他麻木,直至感觉到脖间冰冷的刀刃。 “清宁郎君被麦国人看光了,怎么还配当我的夫君?” “还得是阿碧啊,手段虽是残忍了些,不过一劳永逸,再也不用看见你这个假惺惺装乖的贱人了。” 肖韩死命逃生后时常在想,若非赵玉宣习武不得,若非那日天黑得可怕,若非他靠着下意识躲过致命一刀,让刀划在了肩膀上,他估计早成了一抔黄土。 徐碧君与赵玉宣两人狼狈为奸,心思歹毒得很,肖韩这些年在暗处,已经发现徐碧君害死了好些赵玉宣的郎君。 而这赵玉宣亦是死性不改,鞭打侍君,折辱他们,如今赵阿黎回来她才收敛些。 事情过了好些年了,肖韩全都记得。 明面当的是麦国暗探,实则是寻了个由头藏匿在宏国,换个身份寻那赵玉宣和徐碧君的把柄。 思及此,肖韩眼睛微眯,他拽住赵玉宣的胳膊便将她从巷子中拖出来,直接将她扔在地上。 女子浑身凌乱,酒精上头让她下意识脱掉外袍,肩膀与大腿裸露在外,眼神迷离,胸脯上下起伏,唇瓣发干,她抓住肖韩的脚,用最后一丝理智咬牙切齿道—— “肖韩,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这般对我!” 肖韩摸摸鼻子,像是被气笑了:“当年你辱我欺我时,可想过这个下场?原本我都放下了,可你与那徐碧君死性不改,还敢将算盘打在赵阿黎身上。” “今日全是你咎由自取,但凡你不跟踪赵阿黎,我还寻不到这般好时机来报仇。” “你大可放心,解决你之后,徐碧君也不远了。” 肖韩挣脱赵玉宣的手,远远的来了些收拾废墟的人,他提起酒壶,踩在废墟脚尖点地,便消失不见。 身体的燥热让赵玉宣似乎要死了,她在地上忸怩着,丝绸制的衣服被碎瓦片撕得尽数破碎,肤若凝脂却沾了尘土,傲人的凤眸充满春水。 她急促地喘息着,眼前隐隐约约看见一双鞋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原始的兽/欲被激发,她狠命地扑过去,将那人按在地上便狠狠地撕吻。 徐碧君双眸淡然,他垂头看见在他怀里撕咬的女子,纤细的手抓住对方的头发,尔后扯到角落中。 他像是碰到多脏的东西,嫌弃地甩甩手,赵玉宣如今已经没了理智,徐碧君眼底阴沉,他弯腰捡起碎瓦片便塞到赵玉宣嘴里。 尖锐的物体刺破赵玉宣的口腔,她呜呜地发出哭声,徐碧君轻笑一声,俯下身来,面不改色地往她嘴里塞瓦片。 待到凌乱燥热的女子再没有动弹,徐碧君才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他歪了歪头,像是欣赏艺术品般,最后摸摸下巴笑了出来,似是心情极好。 “赵玉宣,你也有今天啊。” 【麻味系统】:检测到隐藏任务线人物徐碧君黑化改变,提升了五个百分点。 — 此时阿黎与姜肃两人已经到了赵府,姜肃受了擦伤,黄嫂便带着他先去擦药,阿黎便跟着李岳贞去里屋,对方一脸沉重,阿黎便晓得她要说何事。 “麻味系统不准了。”李岳贞开口直言道,“此次五道口的地动麻味系统根本没有提醒,我来不及疏散百姓。” 阿黎皱起眉头,她正要开口,这厢李岳贞才道:“徐碧君在建筑方面上确实独有见解,当年他们家还剩得有工匠巧手,修缮速度极快,可他跟我说,得他嫁人之后才能让他们动工。” “阿黎不傻,陛下有话可直说。”阿黎道。 李岳贞有些难以启齿,她眼底微沉,唇瓣抿住,最终开口道:“只得委屈你了。” 可话一出口,房门却被人猛地踹开,只见黄嫂靠在门口,她的胳膊空空荡荡,眉宇间满是戾气,她朝李岳贞走过去,冷声道—— “李岳贞,你莫要太过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肃郎君与阿黎两情相悦,你做甚硬要加个徐碧君?再说,整个麦国你叫谁娶碧侍君不好,非要找阿黎。” “你是当她看起来好欺负,当她是冤大头么?” 阿黎愣怔,她连忙拉住黄嫂,此时毕竟在麦国,不比宏国对她有宽恕,若是李岳贞愠怒,当真会将黄嫂治个不敬之罪。 第52章 前世的痛楚 “黄丽娟,你可晓得你在跟谁说话?”李岳贞声音微沉,眉宇间的冷意像是冰窖,冻得阿黎一个哆嗦。 可这边黄嫂并没示弱,她唇角微扬,深陷的眼窝中透露出隐隐的阴沉,不过又像是看透了何事,在她开口的瞬间,外头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 “陛下,不好了,宣……宣姑娘死啦!” 阿黎愣怔,这厢黄嫂与李岳贞两人亦是同时推门,阿黎跟在两人身后,快步走到赵府门外。 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鲜血还未凝固,尽数都给染在白布上,像是绽放的血腥红梅。 听小厮说,这赵玉宣死相极惨,禁卫军清理地动废墟时,在小巷中的瓦砖片底下找到的人,当时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 许是地动让那巷子轰然坍塌,赵玉宣还没来得及反应,开口想要求救,却倒霉透顶,砖瓦碎片直接飞入口腔,割破喉咙,一命呜呼。 可阿黎总觉得这理由过于牵强。 “死都死了,就让赵纤处理后事吧,好歹是她家的姑娘,该有的规矩不能没有。” 李岳贞叹口气:“但家中和皇城发生了这般事情,忒是有些晦气,明日大婚往后推一月吧,待城中修缮完毕再另作商讨。” 她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作为麦国女帝要担心臣民,还要操心那个该死的系统,她早已有些力不从心,原本想着赵阿黎回来能轻松些,结果还出了这档子事。 李岳贞自然考虑过黄嫂所说的事情,她做事虽是雷厉风行,可换在人情世故上却总是徘徊不定,让赵阿黎娶徐碧君,确实有点道德绑架了。 “陛下。” 李岳贞的意识被这个声音拉了回来,却不知何时徐碧君已跪在她脚下,男子乌发如墨,长睫覆盖眼睑,漆黑的眸子似潭水般,唇瓣微启。 “修缮一月忒是久了,地动随时会再来,我想将我娘先前的工匠师傅带来帮忙,节约些时间。” “可你不是必须得嫁人,才……” “请陛下恩准。”徐碧君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我愿与赵玉宣冥婚,入赘赵家,替麦国冲喜。”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赵府人皆知赵玉宣生前最宠的便是徐碧君,也算此人重情重义,就算是赵玉宣死了,他也要嫁给她。 忒是场动人的佳话。 是吗? 阿黎明显看见徐碧君嘴角一闪而过的嗤笑,他似是故意做戏给阿黎看的,徐碧君眼尾泛红,哭得梨花带雨。 “宣姑娘平日里带我极好,如今死得这般凄惨,我见不得,我……” “陛下啊!” 正在清理赵玉宣尸体的仵作突然开口,他颤颤巍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宣姑娘已怀胎三月有余,此是一尸两命呐!” 阿黎瞳孔骤缩,她脊背发凉,转头看时,却发现徐碧君正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男子颧骨分明,五官忒是精致,颦蹙间都是柔情眉骨。 可这厢阿黎却发现徐碧君眼底冷得像是冰窖,没有任何情感。 阿黎颅内突然浮现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 赵玉宣该不会是他杀掉的吧? 赵玉宣虽说到处风流,可唯一有过春宵帐暖的便是徐碧君,那腹中胎儿必是徐碧君的亲生骨肉。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竟然狠到对自己的骨肉都能痛下杀手。 阿黎脸色煞白,脊背发凉,可这时徐碧君转过头来,他若无其事,平淡得似是一汪湖泊。 徐碧君对她挑挑眉,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唇瓣轻启,用只有阿黎能看出的口型道—— “是我杀的呢。” — 徐碧君所说既解决了李岳贞和黄嫂的争吵,又能够入赘赵家成功调动工部老修缮家,皇城修缮工作时间明显缩短,徐碧君亦因此恢复工部侍郎的职位。 这半月以来并未发生什么大事,房屋加固得忒是成功,一连好几次地动都没将屋子震垮,麦国夜市发展迅猛,有多了好些吃食和玩乐之事。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协助麻味系统宿主完成皇城修缮线,麻味系统解锁进度达百分之五十。 可阿黎颅内却始终回荡着那日徐碧君的模样,她在想,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杀人后这般若无其事,是因为成功报仇了吗? 而与此同时,姜肃在赵家膳房给阿黎端了碗热姜汤,他算了算日子,今日得是阿黎的月事,听茶馆的说书先生道,麦国妻主月事之时,夫君得给她做一碗暖宫汤。 “肃郎君且莫慌,要不咱俩聊聊?” 姜肃的脚步蓦地停住,他转过头去,却正对上徐碧君那双漆黑的眸子,对方柔若扶风杨柳,长衫坠地,黑发微微用玉簪束上,碎发修饰了颧骨,显得他的轮廓愈发温婉。 姜肃偏了偏头,压根没带理他。 此人先前还要跟他抢阿黎,姜肃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况且姜肃一眼见徐碧君便觉着此人心机颇深,绝非眼前看上去那般柔弱无害。 男人总是更了解男人。 “与你没什么可聊。”姜肃没好气地说,“莫来套近乎,咱们没那么熟。” 言罢便要离开,麦国湿气重,热姜汤温了凉了便会没有效果,姜肃转头离开,可这厢徐碧君却上前拦了他的去路。 “让开,没看见我忙着吗?”姜肃道,“要不是看在你是阿黎的姐夫,我早一剑砍了你。” 姜肃懒得给他好脸色,他不屑于装模作样的礼仪,虽说在麦国,但他依旧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傲气压下去,何况徐碧君此人他本就看着不舒服。 “肃郎君脾气忒是暴躁,阿碧自是晓得的,只不过是想前来与你说道说道,毕竟你与阿黎过几日便要成亲,我作为兄长,理应跟你说说。” 徐碧君笑道:“肃郎君先前不是说要入乡随俗吗?怎的如今有人愿意来跟你讲,你反倒是不愿意了。” 姜肃手里一顿,徐碧君确实说着了他心中所想,姜肃其实觉着入赘和娶阿黎并无本质区别,他喜欢她就行,没必要囿于过多世俗礼节。 “那你说说?” 徐碧君眼底泛起笑意,他朝姜肃走近,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幽兰香,似能蛊惑人的心智。 末了只见徐碧君唇瓣轻启,在姜肃耳畔细声道—— “此生之痛,莫过于那碗致死的毒药。” “她是看着你死的啊,她还羞辱你啊,肃郎君,你怎的就忘了?” 姜肃愣怔,他手里的碗直接落在地上,碎得个彻彻底底,滚烫的汤撒得到处都是,热气弥漫在周遭。 姜肃的手被滚水烫得绯红,可他却没有反应,整个像是呆住般瞳孔骤缩,手缓缓捏紧。 “你我皆重活一世,誓要毒妇血债血偿。” “如今我大仇得报,你怎的还要跟仇人成亲了?” 徐碧君轻笑:“还想再死一次么?” 喉咙处的血腥味瞬间如同海浪般涌来,胸口发闷,脊背发凉,姜肃本将前世之死忘得干干净净,可徐碧君如今这话将之前的所有尽数抛出,疼痛撕扯着早已愈合的伤口。 …… “亏得你骁勇善战,却笨得很,死在我手上也活该。” “给你汤你便喝么?我是麦国人啊,就是来杀你的。” “真当我们陛下软弱无能,当真跟你们签订和平协议吗?做什么白日梦,我麦国只要想,天下都是我们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 赵阿黎睥睨着姜肃,他此刻已经五脏欲裂,毒药是下足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鲜血从姜肃的喉咙处不断涌出,腥甜的味道刺激鼻腔,想开口说话却像是被堵住般,只得发出沙哑的呜咽。 “所有挡我们麦国的人都得死。” “我管你救了我多少次,那是你自个儿心甘情愿的,你要做那冤大头,我有何办法呢?” 赵阿黎的心肠太狠了,也太冷血了,她好像一直奉行着麦国暗探的职责,将其作为自己的首要之事。 她不会对任何人动情,演得也忒是逼真,若非是急着杀掉姜肃,她估计还会再演演,说不定大伙儿都会称赞她忠心护主。 姜肃眉头紧锁,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赵阿黎的棉履,双目赤红,那双桃花眼充溢着血丝和毒药刺激的泪水。 他好疼啊。 五脏六腑被撕扯,身子头颅被撕裂,那毒药像是针般刺破他所有的筋脉,劈断所有的肋骨,滚烫的血猛地涌上来,他趴在地上,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赵……赵阿黎。”姜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浑身被撕扯着,血脉倒流。 好疼啊。 赵阿黎,我真的好疼啊—— 可就在这时,赵阿黎俯下身来,她捏住姜肃的脸颊,尔后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在姜肃看来极其扭曲的笑容:“姜肃,我终于把你杀了,你晓得我好恨你吗?” “毒药好像不太够呢。”赵阿黎从包里掏出毒药瓶子,捏住姜肃的嘴巴便尽数跟他灌下去。 后来姜肃亦记不清了,他只晓得自己意识即将消弭时,听见赵阿黎的轻笑,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但那句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姜肃,你怎么还不死啊。” 可姜肃临死都不明白,赵阿黎为何非要寻他算账,他不晓得自己与她有何深仇大恨,她要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麦国暗探只负责打探情报,可赵阿黎却拼命地要杀他。 姜肃手都捏得发抖,他缓缓转过头看见徐碧君的眼睛,唇瓣发白。 他明明都忘了。 忘得干干净净,就只记得阿黎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捧着辣椒酱拌饭唤他郎君。 今生阿黎跟先前大相径庭,姜肃又心软得很,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试试,曾经想着倘若阿黎真变了,当个陌路人也未尝不可,可是他陷进去了。 阿黎似是牵人心弦的手,让他愈陷愈深。 徐碧君的目光落在姜肃紧攥的手上,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当真需要人提醒,肃郎君真真是贵人多忘事,欸,要一起干掉赵阿黎吗?” 第53章 挑拨离间计 姜肃眉头皱起,他并没看徐碧君,心悸得像是快死了,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徐碧君却挑挑眉,轻笑一声。 “去找赵阿黎么?” “肃郎君先前是宏国前线将军,怎的如今还被一个女人绊住脚了?” “还是说你想通了,要去一刀砍了赵阿黎?” “……闭嘴!” 姜肃猛地出手,他掐住徐碧君的喉咙,剧烈的变数让徐碧君的脊背狠狠撞在红漆柱上,瘦弱的脊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徐碧君却并未愠怒,漆黑的眸子微眯,嘴角微扬,疼痛让他眉头紧皱,可看见姜肃的反应时,片刻后又缓缓舒展开来。 他若无其事道:“肃郎君大可不必如此气急败坏,若是我不经意间说错了话得罪你,那我便向您道歉,不过那赵阿黎,你对她交心,她就当真把你放在心里么?” “莫跟之前那样般死得不明不白,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啊。” 姜肃的手愈发手紧,直至掐得徐碧君几乎说不出话,眼瞧着徐碧君好看的黑眸骤然收紧,姜肃突然松开手,剑眉弩张,对倒地咳嗽的徐碧君大吼一声—— “滚!” 徐碧君是什么人,他姜肃的事还需要他提醒? 重生后阿黎所做姜肃皆看在眼里,他将自己的膳食全权交由阿黎,若她当真要杀自己,姜肃早就死了成千上万次,他始终相信古书中所讲的蝴蝶效应,阿黎大抵亦变了。 他才不会管旁人的话。 “姜肃,莫怪我没告诉你。”徐碧君道,“我也曾以为赵玉宣会变,但直到她依旧将我掳到赵府□□时,我便晓得一切皆是我太过于天真。” “哪有什么变没变?” 徐碧君冷笑:“重蹈覆辙的方式不同罢了。” 麦国的风吹得很大,姜肃感觉自己的耳中嗡嗡作响,手上烫伤的疼痛顺着筋脉蔓延到他的全身,他有些莫名的发冷,颅内回荡着徐碧君的话。 他本是没在意的,可他又很怕,他当真是忒喜欢阿黎,他好怕她是骗他的,姜肃晓得自己有时脑子一条筋,面对感情宁愿一条独木桥走到黑,也不愿怀疑,他可以摒弃前世的仇恨,却不想被欺骗。 他就是个矛盾的傻子。 思及此,姜肃唰地转过身去,踩着皮履便往阿黎屋中走去,此时徐碧君眼底闪过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红痕,眼眸低垂。 徐碧君若无其事地将乌发重新挽起,垂下的发丝挡住脖间的红色,他摸摸鼻子,意兴阑珊地便朝反方向走去。 麦国五月的天气忒是闷热,刺眼的光照在徐碧君身上,他眯起眼睛,姣好的五官渐渐皱起,待走到长廊尽头时,他长舒一口气。 “真羡慕啊。” — 阿黎前些天吃了些冰东西,还因为修缮之时忙得几乎要死掉,如今她犯了葵水,腹部痉挛,疼得她蜷缩在床榻上,几乎要晕死过去。 早晓得就在先前算算时间,在月事前些天收敛些。 思及此,她又将头往被子里埋了些,可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只见姜肃面色阴沉地走近屋里,冷风猛地灌入,阿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姜肃便立马将门关得紧紧的。 末了他便端着姜汤在阿黎床榻边坐下,之前因徐碧君摔了的姜汤他又重新盛了一碗,他走时见阿黎疼得面色发白,心里念着先前都是阿黎照顾自己,再怎么说也应给阿黎喝热的。 “拿着,把这汤喝了应该会好些。” “郎君。” 姜肃猛地回神:“嗯?” 阿黎皱起眉头,她却并没有接过姜肃的姜汤,目光直直盯着姜肃手上的烫伤,尔后抬起头与姜肃四目相对,圆圆的杏眸像是湖面般泛起涟漪,似是灌了水般,嘴唇微瘪。 “郎君的手怎么了?” 阿黎伸手摸了摸姜肃的伤,冰冷指尖的温度瞬间浸入姜肃的皮肤,他手明显抖了抖,眼神瞥到一旁去。 他紧接着听阿黎软软的声音:“郎君鲜少入膳房,凡事都得注意着些,你受伤我亦会心疼的。” “平常烫伤罢了,我又不是你们麦国细皮嫩肉的小侍君。” 姜肃下意识转过头去,他说话语调有些不耐烦,心里似是堵了一块,胸闷气短喘不上气,眉头皱得愈来愈深。 赵阿黎万一是演的该怎么办…… 这个想法猛地在姜肃脑海里出现,他瞳孔骤缩,端碗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可这厢转头对上阿黎的眸子时,那双水汪汪闪着光的眼睛却如大理石般干干净净。 阿黎总觉得姜肃这般模样有些奇怪,她疑惑道:“郎君似是有心事?” 此话一出,姜肃立马摇头,他把姜汤递给阿黎,尔后唰地站起身来,男子的眼眶因胡思乱想变得红红的,脑子里几乎是一团乱麻,桃花眸泛起涟漪,高挺的鼻梁衬得颧骨分明。 阿黎觉得姜肃很平日里不一样,她忍着烫把姜汤喝光,舌头都烫麻了,额头直冒细汗。 不过姜肃忒是会熬汤,生姜片与红糖混合的恰合时宜,辛辣中不乏清香,咽下之后留在口中的只有清甜。 “阿黎,你不怕我在里面放毒吗?” “啊?”阿黎懵了,她没反应过来姜肃问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她捧着碗,像是被逗笑了:“郎君好歹是先前宏国的将军,就算要杀我也用不着这般拙劣的手段吧?你若是想杀我,估计早就拎着剑砍过来了,又怎会在这里跟我演什么忒是奇怪的戏码?” 阿黎将碗放在旁边,腹部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些,她在床榻上坐起身来,伸出手勾住姜肃的小指头。 “郎君有何事要跟我说,莫要闷在心里。” 姑娘暖暖的手指摩挲着姜肃的指关节,她的手好小,姜肃能够完完全全地包住,声音糯糯的,忒是有种撒娇的意味,细软的发丝在姜肃手上扫过,他便没忍住心里的话。 “阿黎,你不要骗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 姜肃的心跳极快,在胸腔中空响空响的,眉头忒是皱得拧巴,耳垂红得滴血,他这般模样,阿黎算是晓得了。 徐碧君当是跟姜肃说了什么。 阿黎眸光微沉,随即眼睛又弯成月牙状,此刻姜肃站在她的床榻旁,只见阿黎从床榻上爬起来,站直恰恰与姜肃视线齐平,她用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侧脸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暖流怔得姜肃瞳孔骤缩,他脊背绷直,瞳孔中蓦地映照出阿黎的模样,女子圆圆的杏眸干净得像是镜子,但随着温热唇瓣的摩挲和气息的缓慢交流,姜肃觉得眼前似是升起一层水雾。 麦国湿热的风在屋中回荡,五月已是入了夏,额头汗涔涔,两人衣物穿得极薄,像是肌肤相贴般,姜肃能够感觉到姑娘柔软的臂弯在自己脖间磨蹭,略带湿气的发丝扰得他乱了。 以至于后来暧昧攀升,姜肃唇瓣微张,姑娘温热的舌便探了进去。 姜肃颅内快要爆炸,前世赵阿黎心狠手辣,让他死得那般凄惨,而今生他却与她唇齿相依,互诉情思。 他承认自己爱得她死去活来,仅仅因为他见不得她哭,这赵阿黎哭起来是真该死啊,眼圈红红的,尤其是那双杏眸泛起水花,委屈得不行。 他晓得自己是要去复仇的,可赵阿黎那般乖巧听话,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却敢站出来帮他对峙姜余,他想让赵阿黎尝尝前世之仇,却始终下不了手。 到最后,变成了他受不了旁的男子靠近阿黎,他像是只护食的狗,想要紧紧把阿黎圈在怀里,他好喜欢她。 这爱来得好奇怪,可他就是喜欢。 但他又想到赵阿黎也骗过他,行军打仗之时,姜肃带着赵阿黎,敌军入营时,赵阿黎那时候正拿着边境布防图。 “我就是看它掉了,捡起来罢了。” 可姜肃后来才知晓,若是他当时去晚一步,赵阿黎便会立马将布防图交给敌军。 她骗他了啊。 燥热缓缓浸入颅内,理智渐渐被吻淹没,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床榻之上,姜肃手臂撑在阿黎的两侧,隔着薄纱的肌肤滚烫,脖间被勒得发红,可他却并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暖意侵袭而来,鼻尖摩擦,舌触唇瓣,可就在阿黎反手要抱住姜肃时,她却听见姜肃哽咽的声音。 “别是假的,阿黎……” 在喘息间隙,姜肃沙哑着声音,他的吻落在阿黎的额头,却浑身颤抖,滚烫的热泪划过男子精致的下颚,顺着喉结掉落下来。 那双桃花眸脆弱得像是凋零的花,泛红眼尾处似是镶嵌了宝石,滴落都心疼得紧。 “郎君莫怕,我真真是将您放在心底的,别信旁人的话,您不是都说了吗?阿黎傻得很,怎么会跟郎君演戏呢?” “我演技拙劣,您一眼便能看穿,不是吗?” 阿黎用手摸了摸姜肃的脸,男子眼尾湿润,生得漂亮却亦让他哭起来梨花带雨,阿黎心疼,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咫尺之间,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此生阿黎就跟着郎君了,您在宏国家大业大,我还指望着郎君给我好日子呢。” “郎君对我很好,我亦欢喜您。” 阿黎又凑上去,她撬开姜肃的牙齿,小手捧住对方的脸,火热的气息喷洒而来,眼前似是挂了层纱。 第54章 春宵帐暖 阿黎晓得姜肃在怕什么,前世被全心全意所信任之人毒死得彻彻底底,今生他就算装作再坚强阿黎亦能看出来。 姜肃就是浑身是刺,脾气忒是暴躁,可内心却柔软得紧,单纯得很,阿黎舍不得骗他,他那么好,她舍不得他受一丁点伤害。 她亦不是前世的赵阿黎。 “阿黎,我好痛……”姜肃说得迷迷糊糊,他的眸子中泛起水花,沙哑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哭腔。 许是前世不堪重负的回忆与现如今的躁动一齐涌入脑海,他愈想着喜欢阿黎,前世被毒性攻心的痛苦便愈发狠戾地撕扯他的灵魂,一魂二世,有时亦分不清假与真。 五脏六腑被腥甜填满,身体埋入土里的感觉他现在都能记得,致命毒药要将他撕碎,要他粉身碎骨。 姜肃浑身抖得厉害,上身轻薄的衣物已经褪去,阿黎看见他背部精致的蝴蝶骨上布满的褐色伤痕,像是刻在白皙肌肤上的纹身,健硕的肩膀上有老长一道刀伤。 这是姜肃当年替赵阿黎挡刀的。 血肉翻飞,鲜红血色浸入衣衫中,锃亮的钢刀落下,他舍命救的却是之后无情要了他命的人。 他该多疼啊。 阿黎眉头紧皱,她吸吸鼻子,杏眸倒映出姜肃的模样,尔后缓缓开口:“我不是你前世认识的赵阿黎,我真的是喜欢你的郎君。” “我不会要你的命,我不会骗你,我晓得你所有的一切。” “你不要哭好不好,我们明日就要成亲了,你这般很不吉利的欸。” 阿黎抱住姜肃,男子坚硬的胸膛上下起伏,急促的呼吸在阿黎耳畔旁响起,她改变不了姜肃前世的遭遇,只能听系统机械地阐述他的苦痛,可今生不一样了,阿黎不是原主,她喜欢姜肃,想要用真情换回他疮痍满目的心。 她憋不住事情,她想要跟他说。 男子颤抖的身躯缓缓平静,四目相对之际,红红的桃花眸格外让人心疼,姜肃方才朦胧中似是听见了什么。 阿黎说,她不是他前世认识的赵阿黎。 姜肃猛地回过神来,他瞳孔中倒映出姑娘绯红的脸,漆黑眸子似是掉入石子的湖泊,所有的理智都碎成了渣。 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变了,赵阿黎亦变了。 姜肃没必要再将前世的仇加在这个什么都不晓得的阿黎身上,一切都变了,他亦不可再被困于先前的恨。 过好当下比何事都重要。 “郎君?” 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传到姜肃耳中,他轻笑一声,垂下头对上阿黎圆圆的眸子,里面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姑娘呆呆地看着他,姜肃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低头吻上去。 此次他却没任何顾忌,胸腔空响空响的,健硕的胳膊搂住阿黎,坚硬胸膛之上皆是刀痕,他生得那般好看,身上却尽是旧伤,姜肃从小受苦,哪里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阿黎迎合着对方的吻,滚烫热烈,从缓缓亲吻到逐渐加深,最终成了口齿间不自觉的嘤咛。 阿黎手抓在姜肃的背上,她感觉浑身上下皆烧了起来,男子的手按在她的头上,急促的喘息声让阿黎脸颊绯红。 瀑布般的青丝交缠,十指紧扣,不同于先前的小心翼翼,姜肃猛烈的吻从阿黎唇瓣游离到脖间,酥麻的感觉像是电流般瞬间传到头皮,阿黎没忍住叫了一声。 “阿黎。”姜肃在间隙时哑声道,他换了个姿势,让阿黎趴在自己身上,姑娘柔发扫过姜肃的胸膛,他冷不丁绷直脊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如今两人衣衫凌乱,湿热的空气中仅是暧昧的气息,五月的风很热,滚烫的肌肤相贴,阿黎还没回话,姜肃的吻便又凑了过来。 阿黎被吻得颅内发热,眼前似是挂了层雾,姜肃喘着粗气,磁性的声音回绕在她的耳畔。 前世他恨极了她,恨她无情无义,恨她自私自利。 可如今姜肃亦像是中了毒,他爱她得无可救药,闭眼后皆是阿黎的模样,他陷进去了,却不同于前世单纯的情谊。 姜肃觉得自己贪心得很,也很坏。 这回他竟想要得到她。 姜肃低头看见姑娘被吻得迷离的眼神,脖间隐隐显现出红印,眸中含情,连呼吸声似乎都要诱惑他,散乱的外袍掉落在地上,帐子不知何时已垂下来。 攀升的爱意混着汗浸透的衣衫,姜肃揽住阿黎的腰,一手勾住她的下巴,舌尖纠缠,唇齿相依。 放下前世仇恨的束缚,姜肃的动作便愈发大胆,他像是拧开了水闸的浪,手渐渐触碰阿黎的衣衫。 “……!” 阿黎猛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抓住姜肃的手,对上那双浸了水般的桃花眸,她整个人像是快炸掉了般,耳垂红得滴血。 “郎君……我,我今日葵水,你……你该是晓得的。” “您忍忍,就,咱们还不能……” 阿黎喘着气,她被姜肃亲得脑子混沌,此时小腹又开始疼得痉挛,她的脸涨得通红,手死死抓住姜肃的胳膊。 这话有些难以启齿,阿黎憋得双眸泛红,水汪汪的杏眸里倒映出姜肃的模样,男子赤/裸着上身,歪头盯着她,漆黑眼睛里散发出浓浓的诱惑,而就在阿黎开口说话的时候,姜肃眼底的情/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没弄疼你吧?”姜肃慌张地将被褥裹在阿黎身上,其实两人只是吻得激烈了些,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可这厢姜肃盯着阿黎,脸蓦地红成了个番茄,他立马站起身来,还僵硬地背过身去,声音沙哑又别扭羞涩。 “抱歉,我没控制住,我我我,我再给你煮汤去。” 言罢姜肃便抓起衣服往外跑,他耳廓全红,头发早就凌乱不堪,阿黎看见姜肃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八尺男儿落荒而逃,不晓得还以为阿黎把他怎么了。 阿黎咯咯地笑起来,她又重新缩到被褥里,悄悄把脖间的红痕盖住,而就在这时,黄嫂疑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郎君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地跑膳房去做甚?” 阿黎挑挑眉,她见黄嫂进来后,笑道:“郎君要学麦国的小娇夫,给我煮汤去了。” “郎君煮汤?”黄嫂错愕,“我从小带他,怎的还不晓得他会煮汤?” “阿黎你喝的时候注意着些,莫被这小崽子给祸害了。” 阿黎乖乖点点头,她望着房梁,又想起方才姜肃亲她时候的场景,唰地满脸通红,虽然四周忒是热,但她还是将头埋在被窝里,尽量让黄嫂别发现她的异样。 羞死啦。 — 这天夜里麦国地动,不过好在徐碧君和工部那面修缮已完成,除了城郊的小破屋塌了几座并无任何损失。 麦国夜市热闹,徐碧君恢复工部尚书之职后深受百姓爱戴,如今他带着斗笠转角进入清花楼,那是他被赵玉宣掳走的地方。 “呦,今儿个倒是稀客,让我瞧瞧是哪位贵人来了?” 约莫三十多岁的鸨爹爹忸怩着身子过来,他看见徐碧君时,那双眸子笑得更诱人。 “阿碧如今飞黄腾达了,竟还能想着来咱们这清花楼逛逛,不过上层的包厢已经没了,你若是来得早些,还能跟那些达官贵族聊聊。” 徐碧君笑了:“我如今不也算达官贵族吗?” “啊,那是,侍郎大人坐坐坐。” 话是这么说着,鸨爹爹眉目间却尽是不屑,他安排徐碧君坐在角落,舞台载歌载舞之际,他送了徐碧君一壶白茶。 “这是咱们楼里忒好的茶,您且先喝喝,若非咱们楼里没女花魁,我这儿怎么着也得给您找一个。” 徐碧君漂亮的眸子中倒映出老鸨的模样,他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那便劳烦爹爹了。” 而在鸨爹爹转身离开招待其他客官时,徐碧君眼底变得阴沉,他缓缓收敛笑容,指尖在桌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真当他没在清花楼里混过呢,这茶一闻便是泡过很多次的劣质玩意,说得倒是好听,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跟以前一般恶心。 思及此,徐碧君眼底微沉,他缓缓起身,在嘈杂的人声中转到后院去,他身着白衣薄衫,青丝只用了根木簪挽住,麦国都说碧侍君清尘脱俗,宛如谪仙。 可这厢徐碧君弯腰捡起一根棍子,他走到后院门口,将门栓堵得彻彻底底,夜里极黑,他的身影便极其显眼,就在这时,徐碧君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阿碧,你到这儿来做甚?”说话的正是方才的鸨爹爹。 但徐碧君却没回答他,男子漂亮的眼睛似乎摄人心魂,他轻笑,语调极其轻松。 “啊,爹爹,咱们的白茶还是泡了好多次呢。” 此话一出,老鸨的瞳孔骤缩,他似是想到什么,转身就要跑,可徐碧君突然出手捂住他的嘴巴,冰冷的匕首便架在他的脖间。 “爹爹跑什么跑?这回那茶我闻了闻,不错欸,没跟之前下般下了烈药,爹爹待我还是极好的。” 老鸨这下彻底慌了,他呜呜叫个不停,徐碧君却偏了偏头,他眼底冷得像是冰窖,声音温柔,可却字字透露出渗人的意味。 “赵玉宣那日给了你多少钱啊,我跟了你十年,你就那样把我卖了,嗯?” 第55章 来自地狱的人 上扬的尾音吓得老鸨直打哆嗦,锃亮的匕首映照出冷青色的月光,徐碧君纤细的手指勾住老鸨的发丝,嗓子里发出细细的笑声。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干的那些勾当,先前不跟你计较主要是还没弄死赵玉宣,如今她没了,我倒要瞧瞧还有哪位给您来撑腰。” “爹爹不如告诉我你想要何种死法?” 徐碧君眼底渗出冰冷的笑意,他捏了捏对方的脖子,吓得老鸨立马跪在地上,刀尖在老鸨肩膀上划出道口子,登时血肉翻飞,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 “阿碧啊,当时是赵玉宣威胁我的,我清花楼能盘到这个地段多亏了她,若是我不按赵玉宣说的,我这生意也会没了啊!我觉得你会理解的,对吧?” 此时老鸨额头已经磕得乌青,他断定徐碧君不敢杀自己,这人虽说心狠,但却胆小得紧,他哪里敢杀人,顶多用那刀吓吓人罢了,只要自己示弱下,道个歉,徐碧君肯定会原谅他的。 正这么想着,徐碧君缓缓弯下腰,他眉头微挑,伸出的手指节分明,突然他掐住老鸨的脖子,猛地收紧,对方的眼珠子便几乎要瞪出来。 “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啊,我凭什么要理解你?” “你把我送去赵玉宣床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如何对我,你有理解过我吗?” “她威胁你?那我怎么迷迷糊糊看见你数钱时候激动到颤抖的手,眼珠子都要掉到钱眼里,这些年被你卖出去死了的男子还少吗?” 徐碧君眉宇间添上阴鸷,他死死握住匕首,像是没有听见对方濒死的呜咽,月光爬上他精致的脸上,像是坠入湖中般,被死亡和冷意吞噬得完完全全。 清花楼人声鼎沸,楼上包厢皆是暧昧灯火,清脆的欢愉声传入徐碧君的耳中,他眉头紧皱,颅内浮现出前世被赵玉宣在此夺走身子的怨恨。 那女子趁着他中了□□,亦是于这般氛围中要了他,当羞耻和悔恨化为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时,徐碧君便发誓要所有辱他害他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他才不管复仇过程中死多少人。 徐碧君帮他们从赵玉宣手里解脱,他们还该谢谢他呢。 “啧。” 徐碧君阖上眼眸,他按住老鸨的手缓缓松开,而就在这瞬间,匕首闪现,直接生生割破对方的喉咙。 鲜红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一身白衣被染成绯红,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息,上头玩得忒是火热,下面却是鲜血淋漓。 徐碧君皱起眉头,眼底泛起嫌弃的模样,他将匕首扔到一旁,用水将手清洗得干干净净。 哗啦啦的水声混着闷热的空气,徐碧君猛地呕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那血花飞溅到自己脸上,滚烫血液沾在白皙肌肤上,他竟这般厌恶自己。 他自重生而来便安慰自己,只要报仇了就好了,可以放下一切,但现在他才晓得,就算放下一切也没法回去了。 他杀人了啊。 “呵呵。” 徐碧君轻笑,他按住太阳穴,漂亮的眸子像是破碎的宝石,唇瓣微抿,鼻头发酸的瞬间,晶莹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最终滴在地上。 他屈身于仇人身下,带着前世的记忆拼命演着温柔似水的徐碧君,麦国人都讲他知书达礼,漂亮得不像话,可只有他自己晓得,他心狠得很,跟豺狼虎豹没有任何区别。 从地狱爬出来的人,那还能叫人吗? 徐碧君白履踩在血泊中,手上不知何时拿了火把,刺眼的光闪得他眯起眸子,清花楼后院皆是枯草,酒窖亦在此处,他在这里呆了好些年,所有都摸了个透彻。 随着燃烧火把被扔入草堆,刺鼻的味道便立马弥散在空中,翻飞的灰尘扬在天空中,颗粒般四处飘荡,滚滚熊火瞬间烧了起来。 徐碧君浑身是血,竟直接穿过清花楼大殿走出去,众人嬉笑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看见徐碧君的时候尽数成了错愕,尔后变为恐惧。 而徐碧君已走到大门口,他歪了歪头,男子面容善良,肤白若脂,嘴角微扬便荡平世间所有阴霾,可这时他双手撑在门上,眼睛弯成月牙状,随即咯咯地笑了出来。 “欸,后院着火了,你们要不要逃啊?”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男子青丝微扬,白衣上像是点了鲜艳的红梅,他站在三道口处深吸一口气,纵使清花楼中乱成一团,无数人从他身边跑过,徐碧君亦没在意。 徐碧君本来是想着把大门关上,让清花楼里面的腌臜玩意全死个干干净净,可在最后他竟然心软了。 “你竟没全把人杀光。” 肖韩侧躺在房檐上,他的腰间照例挂了壶酒,发丝凌乱地垂在腰间,邋里邋遢,满脸胡渣。 “他们又跟我没仇,我懒得杀。” “喔——” 肖韩将尾音拉得很长,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尖点地便从房檐处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徐碧君旁边。 “我跟你的账什么时候算?” “明日吧。”徐碧君道,“今儿个心里高兴,一起去喝一个?” “喝你大爷。”肖韩骂道,顺势给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震得徐碧君耳朵嗡嗡的,但他却没在意,半边脸肿得老高,眸光微敛,声音极细:“抱歉。” 肖韩懵了:“你说什么?” 他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徐碧君此人心思深沉,压根猜不透,肖韩与他交谈时一直都是神经紧绷,草木皆兵。 可这厢他看见徐碧君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便滴落下来。 男子哭得梨花带雨,嘴角的笑意却愈来愈深,徐碧君像是癫狂般又哭又笑,这场景看得肖韩呆若木鸡。 “你……” “喝个酒吧,我请你。”徐碧君红着眼睛,“韩阿兄,好久都没这般唤你了。” — 夜里下了场大雨,及时止住清花楼迅猛的火势,虽有人员伤亡,但死的只有老鸨一个,徐碧君被禁卫军带走时在四道口处小食摊前醉得不省人事。 他浑身的血都干了,李岳贞原本想保他,可他杀人放火之事众人皆有看见,她便再保他不得了。 第56章 麻辣兔丁 麦国刑法严苛,徐碧君如今被捕入狱,清花楼中的老郎官皆骂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牲,可那些新进去的小男倌们却私底下给他送了吃食。 他们才晓得清花楼到底做的何种勾当。 徐碧君杀人放火证据确凿,当秋后问斩,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他蜷缩在角落处,那些罪犯对他的指指点点异常平静,黑眸中如同湖水般,安静得泛不起半分涟漪。 “瞧瞧,这便是前些日子刚封上的工部侍郎,修缮费了老大劲儿,结果一把火将自个儿给送了进来。” “那可不,听说还把人给杀了。” “啊?竟然还有这事儿,我瞧他那弱胳膊细腿的,怎的还能举起刀哇?” “欸,你可莫要乱说话,这工部侍郎可不简单,都把耳朵凑来听听……” “晓得之前死得忒惨的那个赵玉宣么?听说就是他给杀掉的。” “徐碧君真真是个坏种,也亏得宣姑娘对他那么好。” 此话一出,徐碧君的眸中便泛起一丝冷色,他本如木雕般坐着一动不动,这厢却歪了歪头,唇瓣轻启—— “忒恶心。” 牢狱中本就没几个好人,听到徐碧君这话后,有人狠戾道:“你说谁恶心?” 徐碧君面不改色:“你们。” “臭小子,找打!” 随着犯人的拳打脚踢,徐碧君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被打得耳鸣,腹部被踢了好些次,喉咙处的腥甜从嘴角缓缓涌出,眼前似是挂了层雾。 仇是报完了,但他却感觉少了什么。 少了的东西,让他连死亡都不怕。 闷热的风在周遭回荡,许是打得累了,众人呼呼喘着大气坐下来,指节处皆是血迹,他们看着奄奄一息的徐碧君窃笑起来,尔后便叉着腰,嚣张地离去。 徐碧君的肋骨被打断了几根,他顺着墙壁软塌塌地坐下来,姣好的容貌如今已然看不真切,他像是一团烂泥般靠在角落,干草落在细软的乌发上,嘴里不断涌出鲜血。 可就在这时,牢外却来了戴着斗篷的两人。 徐碧君眯起眼睛,可方才他的眼睛已经被戳瞎了一只,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是个男子,对方拿着食盒,爆炒麻辣兔丁的味道便传到他鼻尖,这味道他许久没闻裹,甚是想念。 “那个扳指是跟我阿爹配套的,我自幼丧父,爹在宏国临终前跟我说,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来人正是陆帆,他将食盒放在徐碧君脚边,他眉头紧皱,见眼前人早就没了光鲜亮丽,湿漉漉的头发将眼睛挡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都是斑驳血迹。 而就在陆帆说话时,徐碧君眼底突然闪过一道清明。 “幼时我跟阿爹来过麦国,他去了家宅子,却没寻到要找的人,回来便郁郁而终。” “我隐隐记得那时清花楼里有个小孩儿,那应该是你吧。” “碧阿兄。” 徐碧君登时神经紧绷,他下意识将头垂得更深,五官几乎拧成一块,他突然轻笑,漆黑的眸子倒映出陆帆的模样。 “啊,是我呢,真没想到咱们还能以此种方式见面,如今众人对我皆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想来趟这浑水,怎的,今儿个赵阿黎和姜肃的大婚不去了?” “郎君给我休了半日假,我记得先前你说想吃麻辣兔丁,所以就麻烦黎姑娘帮忙做了份。” …… 十多年前陆老爷带陆帆前来麦国时,工部尚书徐枝已因病过世,偌大徐府中仅留下不足六岁的徐碧君。 这小孩儿生得眉目含水,娇若云月,眨眼便颠倒众生,不过漂亮亦有人打了算盘,在徐枝死后不久,徐碧君便被拐卖入清花楼,导致陆老爷没能将他救回去。 而当时三岁的陆帆因贪玩意外跑到清花楼里去,遇到在柴房饿得瘦骨嶙峋的徐碧君。 小小的身躯爬在干草垛上,几乎都给瘦脱了相,徐碧君呜咽着,浑身上下疼得他意识模糊,腹部的咕咕声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好饿。 清花楼的鸨爹爹说,他不听话便不会给饭吃。 徐碧君的奶爹亦被迫转入清花楼,原本奶爹会给他悄悄带些吃的,但前些日子便没了音讯,听扫地的人说,奶爹已经死了。 “大哥哥,你没事吧?”陆帆眨巴着眼睛,他用手戳了戳徐碧君的脸。 “滚开。” 可这声并未吓到陆帆,他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然后挑挑眉:“我听见哥哥肚子叫的声音了。” 这下徐碧君愣住,他猛地按住自己的腹部,脸涨得通红:“胡言乱语!” “哥哥就是饿了,要不这样,阿帆将这个给你吃。”陆帆咧嘴笑起来,他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牛皮袋装的麻辣兔丁,用肉嘟嘟的双手捧着。 “阿爹说要懂得分享,小哥哥生得面善,阿帆便送给你啦。”陆帆给徐碧君扮了个鬼脸,“阿爹要叫我走啦,小哥哥你也早点回家。” 那日徐碧君捧着麻辣兔丁,似是想到什么慌忙从柴房里冲出去,他的视线穿过人群,最终落在陆老爷的扳指上。 扳指的颜色显眼得很,徐碧君一眼便能认出来,但他身负仇恨,不想牵连任何人,原本他叫一声陆老爷,对方便能转过身来认出他,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徐碧君的手里死死攥着牛皮袋,眼底变得猩红。 他们过得好便行了,他注定是地狱中的魔鬼,贪婪不得那一束纯白的光。 就让他们好好回家吧。 他已脚踏歧途,回头不得。 …… 食盒中辛辣的味道从缝隙中缓缓传来,染上闷热的空气在四周回荡,徐碧君将食盒打开,便见白瓷盘中鲜红与嫩白混合,香与辣像是牵着鼻尖的手,飘荡入他的鼻腔,最终牵动味蕾。 鲜滑爽嫩的白兔肉,辣麻劲道的干辣椒碎,爆炒激发了两者的鲜香,青花椒少许镶嵌在了辣椒中,辣麻混合,可却又不似干瘪油腻。 徐碧君尝了一口,他本是没食欲的,可就在兔丁入口的瞬间,劲道的香辣便直冲舌尖,浸入味蕾,浑身上下登时给辣出了汗。 狱窗中飘荡进来湿热的空气,更是添了番热,汗将衣物浸湿,颅内辣得放空,舌尖发麻,可徐碧君却感觉异常轻松。 自从十多年前吃了回麻辣兔丁,他便再没尝过。 觉得不敢,会让自己回想到陆老爷和弟弟陆帆,亦担心生出过多感情,妨碍他的复仇大计。 重来一次,活着的意义便是复仇,徐碧君要让前世的仇人全付出代价,但麻辣兔丁牵起幼时那片刻的动容,他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鼻头发酸,想着若是当年跟着陆老爷走,现在会不会亦活得跟陆帆般没心没肺。 “忒是好吃,谢谢啊。” 徐碧君嘴角微微上扬,他庆幸额间碎发挡住了自己泛红的眼尾,庆幸自己的演技掩盖了自己哽咽的哭腔,他这两生过得都很苦。 一世被人伤,落成惨命孤魂。 一世去复仇,背了一身人命。 徐碧君拿着竹筷继续吃,每一口下去,辛辣鲜香便直冲味蕾,软弹兔肉虽不像牛肉般有嚼劲,但却忒是嫩滑,温度从指尖传递到颅内,不消片刻他便吃了个干干净净。 陆帆将瓷盘装入食盒,他站起身来,徐碧君这厢却伸手抓住他。 “你要回赵府么?帮我给姜肃阿黎道声喜。” “晓得了。” 陆帆咬咬牙,他其实对于徐碧君这个哥哥没有太多感情,但可能是冥冥中的血脉牵引,他总归是不愿看到他落到这般田地的。 他不理解,为何徐碧君能言善道,亦才华横溢,为何要这般疯魔地杀掉那么多人。 “欸,陆帆,我想起来个事情。” 徐碧君这时碎发已拨到耳后,俊朗的面容显现出来,虽是沾了血污,但却有种脆弱苍白的美感。 陆帆转过头去,可就在这时,他却见徐碧君眸光微沉,男子唇瓣轻启,随后眼睛随性地弯成了月牙状。 “你把我杀了吧,就现在。” — 赵府中红绸锦缎,酒席在露天大院中摆得满满当当,赵纤为麦国最负盛名的女官,百姓缘极好,家中嫡女成亲不仅安排了达官贵人的席位,平常老百姓亦能进来坐坐。 阿黎此时头戴流苏步摇,及腰乌发用金簪挽起来,她本生得秀丽,如今略施粉黛便衬得愈发温婉动人,圆圆杏眸含水,手拿揭盖头的玉如意。 按照麦国的风俗,凡事入赘的男子都得头戴盖头,在洞房前由妻主亲自揭开。 先前姜肃忒是不愿这般,说是有违纲常,可在阿黎软磨硬泡之下,只得乖乖进轿子戴盖头。 阿黎威胁姜肃说他若是不听话,就在新婚当天把他休了。 可就在这时,阿黎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电音—— 【辣味系统】:检测到徐碧君黑化值降为零,麻味系统支线任务完成,现需宿主赚取一千两银子解锁麻味系统,您所使用的麻味技能已到期。 阿黎眉头紧皱,她摸摸鼻子,这徐碧君的黑化值前些天不是还百分之六十左右来着吗?怎的今天瞬间就降没了,阿黎估摸着也仅是帮陆帆做了盘麻辣兔丁来着。 思及此,她提起裙子往外瞧了瞧,这时候送亲队伍还没赖,不过远远能听见唢呐和腰鼓的声音。 阿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她双颊绯红靠在墙壁上,激动得大拇指互相抠着。 然而门却突然打开,阿黎猛地转过头对上裴锦的眸子,对方慌忙地比划—— “阿黎,徐碧君死了。” 第57章 火树银花合 话一出口,阿黎这才晓得方才系统提醒是何意,人没了,黑化值自然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阿黎突然想到今日陆帆心事重重地让自己帮忙做一盘麻辣兔丁,她当时没多想,做好后交给陆帆,却发现他手有些颤抖,想来那盘麻辣兔丁该是送去给徐碧君的。 裴锦皱眉:“你莫要想多,今儿个好好跟郎君成婚,此事我跟黄嫂会帮忙解决。” 阿黎点点头,她听说这事的时候确实心揪了下,徐碧君与姜肃都是重生之人,带了前世的仇,她很难想象若是姜肃将报仇当成了执念,那该多可怕。 她估计早死了上千次。 这时外头传来鞭炮的声音,裴锦将阿黎的领口理了理,偏头比划道:“肃郎君的轿子到门外了,阿黎快去吧。” 徐碧君终究是过客,坏事做尽,害了忒多人的性命,最终得了牢狱之灾,落得这般下场阿黎自是能明白。 哪有什么世道不公,有人拘泥于执念,钻牛角尖,此生注定是无法去过平平淡淡好日子。 阿黎晓得徐碧君自个儿亦是知晓,仅是希望他来生能遇见个真心疼他爱他之人,在田园山水间,获得两世从未有过的生活。 — 麦国五月的风带了微微湿气,攀升的热气似是渲染了赵府中的大红绸缎,红纱飞飘,酒席上皆坐满了客人,红毯蔓延至府外,轿子便稳稳停在那里。 撩开轿帘,便是身着嫁衣的男子端坐其中,修长指尖搭在绣球之上,指节分明,纵使周遭皆是众人的欢呼声,阿黎却能清清楚楚听见姜肃的呼吸。 急促却又故意压轻般,阿黎感觉自己胸腔空响空响的,捏着红绸带的手又紧了紧。 “莫怕。” 阿黎耳畔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对方说让她别怕,可阿黎却实实在在听到姜肃颤抖的尾音,姜肃步子僵硬,每挪动一步便像是拖着称托,鞋底摩挲的声音传到耳中。 他分明怕得不行,却还硬着头皮安慰阿黎,阿黎嘴角微扬,圆圆的杏眸弯成月牙状。 倒是个喜欢逞能的。 “嗯。”她点点头。 爆竹声响,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流程过得忒快。 空气中飘荡着卤味的香气,每桌都是大鱼大肉,红烧排骨,清蒸驴鱼,辣子鸡丁,盐焗鸡翅,粉面米子蒸肉,腌菜烧白,松鼠鳜鱼和爆炒鸡杂,混着凉菜酸辣蕨根粉,小米椒拌木耳,青花椒蘸乳浆菜,酸辣青椒土豆丝,忒是丰盛。 麦国风俗与宏国大体相似,不过少了女方敬酒的过程,送新人入洞房后,妻夫之间的事儿便由不得客人管了。 此时外头热火朝天,摆条和推牌九的声音传到阿黎耳中,赵纤亦是请了说书先生,整个赵府如今像是茶馆般热闹,甚至架起烤肉架子。 可这时,阿黎却坐在圆凳上,她手上死死握着玉如意,圆圆的眼底倒映出眼前人的被五花大绑的模样。 此人正是肖韩。 阿黎将肖韩嘴上的封条撕开,对方便破口大骂:“他妈天杀的黄丽娟,天杀的姜肃,赵阿黎,你个瓜娃子被骗了!” 阿黎没管肖韩说什么,先帮他把绳子解了:“郎君呢?” 她很确定走下轿子的就是姜肃,但中途她去了趟膳房忙活,如今眼前的便成了肖韩,只能说明那会儿有人将姜肃掉包了。 可姜肃好歹是行军打仗的,怎的这般警惕性都没了? 肖韩唰地站起身来,他头发凌乱,抓住阿黎的手道:“姜肃早进皇宫去了,哎呦我真的是,我就在赵府偷吃个鸡腿都能听见机密,怪不得之前李岳贞要我当暗探。” “什么机密?” “你以为宏国和麦国矛盾一纸文书就能消除么?最近修缮后麦国财力愈发强大,宏国那头怕了,明面上是让姜肃过来入赘,实则是要他来烧咱们麦国的粮仓啊!” 阿黎错愕,她心里咯噔一声,肖韩紧接着道:“我估摸着如今他们已入了皇宫,今儿个你大婚,皇宫守卫没几个,陛下都给他们旬假了,姜肃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快想想怎么办吧!” 肖韩记得跺脚,他嘴角还沾了褐色的卤水,像是浅色泥土焊在嘴上般,忒是滑稽,可阿黎没心思在意肖韩何种模样,她眉头紧皱,放下玉如意便往外跑。 “我立马动身去皇宫,郎君晓得麦国倡导和平,他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阿黎还是信姜肃的,他若当真要来烧粮仓,便不会等到大婚当日,早在修缮完成那日便把粮仓烧个干干净净,也没必要再陪她来演这情投意合的盛世绝爱戏码。 三国战役已结束了两年,大家都相安无事,互相扶持,宏国亦不会因无理由的猜疑和嫉妒便毁掉麦国的根基,如此行径跟劫匪有何区别? 街道依旧热闹,夜幕降临,灯红酒绿。 阿黎一身红衣在人群中穿行,用来束发的簪子她早扔在路上,如今青丝如同瀑布般垂在腰间,闷热的风吹得发丝飘扬,额间细汗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领口处染了些湿意。 今日是开夜市的日子,皇宫处一片漆黑,而就在这时,阿黎突然看见远处闪动着金色的光,似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整个天幕照出了亮色。 阿黎心里咯噔一声,姜肃把粮仓给烧了。 完了。 红漆瓦砖上映照着橘红色,微光火焰逐渐扩大,阿黎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火光,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裙,内心的懊悔像是海浪般冲入颅内,她咬着嘴唇,酸涩瞬间涌到头皮,鼻尖发涩。 她好笨啊,旁人施舍一颗糖便能让她全心相信,姜肃再怎么说也是宏国将军,睚眦必报,怎么可能对她心软。 徐碧君前世亦是软性子的人,此生执念如此之深,姜肃同样,他怎么可能放过阿黎? 他是要报仇的,手段比徐碧君更加高明,他是不是要得到她的心,然后再一寸一寸地掰成碎片,灭了她的国家,要她生不如死。 可粮仓是麦国百姓的命根子,若是没了,姜肃要麦国人如何活? 思及此,阿黎眼尾泛红,她狠命地把眼泪咽下去,她向来是想得开的,毕竟她还有一手厨艺和系统提供的种子,在一年内应该也能恢复麦国经济的。 但是姜肃她不要喜欢了。 他跟自己本就不是同路人,他身负前世之仇,只会想尽法子向她讨回,姜肃很会演,演到最后阿黎才晓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眼前似是蒙了层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欸,姑娘,你哭什么呢?” “被骗了。”阿黎吸吸鼻子,软软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瞧你穿的喜服,今儿个该是要成亲的吧,怎的还给跑出来了?” “我没有要成亲,我就喜欢穿红色,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就是要努力赚钱,我要努力种地,我——” 阿黎说得忒是激动,讲话愈发没有逻辑,她始终闭着眼睛,不敢看粮仓烧得飞烟弥漫的样子。 火舌缭绕,烟尘四起,她很懦弱,又责骂是自己惹的祸。 若是她再聪明些,再多揣摩些,是不是姜肃就不会骗到她了? 阿黎哽咽道:“我没有要喜欢姜肃!” 此话一出,眼前人突然轻笑了声,阿黎感觉对方将她额间的碎发别到耳边,熟悉的声音传到耳中。 “阿黎,你当真傻了啊。” “你自个儿睁开眼睛瞧瞧那是什么?” 随着眸子缓缓睁开,远处黑云层拉起直直的金线,光点蹿入云中,瞬间在四周给其镶了条金边,橘红色的点瞬间炸开,在空中散成五彩的颜色。 烟花缭绕,火光四溢,黄金璀璨缠绕着天幕,自炸裂处往外延伸,像是生长的藤蔓,瞬间灌满整个天空。 后知后觉的隆隆响传到阿黎耳中,夜市中人皆抬头。 麦国已经好久没看见过烟花了。 阿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对方偏了偏头,瞳孔中倒映出阿黎满脸泪痕的样子。 姜肃皱起眉头:“怎么还给哭了?” 他本来和黄嫂商量着要给阿黎准备个她没见过的东西,听说麦国从未放过天上的那种烟花,他便从宏国带了,想要给阿黎个惊喜。 结果布置时碰见肖韩,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姜肃担心他给坏了事,便把他捆了扔婚房里了。 阿黎该不会是因为在婚房里没看见他,以为他是逃婚给急哭了吧? 姜肃最是看不得阿黎哭,他摸摸阿黎的头,心疼得不行:“莫哭莫哭,我没有逃婚,是不是麦国这么习俗不准许这般做?行行行,我们回家再补一个可以吗?” 话这么说着,阿黎却哭得愈发梨花带雨,她眼睛红红的,手抓住姜肃的衣领,肩膀因抽泣发抖。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如同星桥银河,笼罩整个麦国,姜肃却听见阿黎说:“肖韩跟我说你利用我,你要烧掉粮仓,让麦国的所有百姓吃不上饭,你要跟我复仇,欺骗我的感情,从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我。” 姜肃:“……” 肖韩这搅屎棍真该死啊。 第58章 为夫沐发 看着阿黎眼尾泛红的模样,姜肃将她搂在怀里,姑娘小小的一只爬在他的胸口上,还用他的衣服擦了擦鼻涕。 可这回姜肃没像先前那般骂阿黎,他眼底泛起柔色,叹了口气:“莫听他胡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烟花盛开在麦国上空,耳畔的隆隆声压过了姜肃的声音,可阿黎还是听见姜肃的话,她圆圆的眼睛盯着姜肃,里面泪眼花花。 “那你前世的仇?” “不报了。”姜肃摸摸阿黎的脑袋,“过好今生才最重要,做甚拘泥于执念,阿黎,你都说了你和前世不一样,我都那般欢喜你了,心疼你爱护你,怎的还会要你的命?” 姜肃眉头紧皱,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肖韩那厮胡言乱语,待我寻到他必要撕烂他的嘴。” 此话一出,姜肃感觉怀里的姑娘停止抽泣,反而咯咯地笑起来,阿黎抬起头,杏眸中倒映出天空中璀璨烟花的模样,像是镶嵌了星辰,让姜肃瞬间失了神。 “郎君没诓我?”阿黎揉揉眼睛,她矮得只齐姜肃的胸口,软软的手握住姜肃的小指头,温热从指尖传递到头皮,细细的声音像是糯米般软,听得姜肃心都要化了。 他别开脸,耳廓绯红,一时间竟结巴了:“骗……骗你是小狗。” “那郎君从婚房里溜出来放烟花,陛下晓得吗?” 姜肃懵了:“告诉李岳贞做甚?” “因为麦国明令禁止不允许放烟花啊。” 阿黎挑挑眉,眼睛完成月牙状,她似是坏心思报复姜肃般,不紧不慢道:“会被抓进牢里去的。” 话音刚落,热闹人群中便出现三三两两黑色的甲胄,此为夜市的禁卫军,姜肃登时脸色大变,随即传来响亮的声音—— “何人大胆,竟敢在此燃放烟花爆竹!” 人群被冲散,天空中绚丽的烟火之下,姜肃抓起阿黎的手,在人头济济的街道上逃蹿。 鲜红婚服扫过街道,湿热的空气中两人细汗涔涔,阿黎感觉姜肃的手好大,指节分明,但却留了些力气,没将阿黎捏得疼了去。 麦国的夜市从未这般热闹过,烟花的燃放是十多年前禁止的,麦国地处盆地,四面环山,空中飘的云亦忒是厚重,烟火尘埃飘荡,恰恰嵌入云中,使云层愈发厚重。 本就热得慌的六七月,云便像薄纱般笼罩整个麦国,热气散不出去,便闷得更慌。 然气候使然,李岳贞实在没法子,只得明令禁止烟火燃放。 自此麦国夜里仅有地上灯火通明,却无天空璀璨斑斓。 — 此时姜肃与阿黎顺利拐入一家酒楼避开禁卫军,但今日因姜肃放了场烟花,惹得麦国城内忒是人多,水泄不通,两人没法回去,只得在酒楼里要了间包厢。 阿黎去厨房要了碗姜汤,可正当推开门,她却看见屏风后模糊的人影,随即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 姜肃不会在沐浴吧。 熏香弥漫,烛火跳跃,流动的水声混着摩挲步子的声音,周遭忒是安静,袅袅白烟升起,自屏风缝隙溢出。 薄纱屏风处男子颀长的身影若隐若现,坚实的肩胛衬得他背后的蝴蝶骨精致得很,男子面部轮廓格外清晰,饶是阿黎如今隔了屏风,却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厢却听见姜肃低沉的声音—— “阿黎,你在这里吗?” “嗯……嗯。” 阿黎本想转过身逃走,可脑子里却说他俩已成亲,共处一室并未不妥,于是她又怯生生地将迈开的步子收回来,但也就在同时,姜肃在水流声中道: “你进来。” “进来?!”阿黎懵了,她试探地问道,“郎君要做甚?” 谁知里面却发出一声轻笑:“今儿个不是咱们大婚吗?按照麦国的习俗,妻主得是要给夫君沐发的。” “如今我已准备妥当,阿黎怎的反而还不敢进了呢?” 姜肃这话听起来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可他却死死抓住浴桶的边缘,温热水流连在他肌肤之上,热气攀升最终浸入颅内,耳垂红得滴血,只听见姑娘摩挲步子的声音愈来愈进。 “郎君,我过来了。” “嗯。” 姜肃将皂角递给阿黎,可姑娘却没接,姜肃正纳闷,这厢阿黎的手却落在他的眼角处,还死命地抠了下。 “嘶。” 姜肃猛地转过头,却见阿黎把眼睛死死闭着,姑娘软软糯糯的脸被热气熏得绯红,她到处乱抓,还把姜肃顺滑的青丝薅了几根下来。 “……” “阿黎,好疼啊。” 姜肃皱起眉头,他学着麦国男子柔软的声音,然后用食指轻轻碰了碰阿黎的虎口,酥麻的感觉瞬间传到她的头皮。 阿黎低呼一声,娇羞和愠怒瞬间冲到全身,虎口处湿润的感觉还在,她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姜肃一脸笑意地趴在浴桶处看着她。 男子漂亮的桃花眸中像是灌了水般潋滟,乌黑青丝及腰,尽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散开,飘荡的水汽迷了阿黎的眼睛,像是给眼前人蒙了层纱。 紧实胳膊沾了水,隐隐泛出粉红,熏香受了湿气味更浓,浸入阿黎的脑中,让她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知何时,阿黎已拿起牺杓,青丝自指缝中滑过,带走温热,氤氲的白雾缓缓升起。 她看见姜肃脖间褐色的伤疤,漂亮的蝴蝶骨上老长的刀伤像是玉石上的裂缝,修复不了只能刻在那处成为忘不了的痛。 “郎君。”阿黎的指尖按在伤疤上。 “疼吗?” 姜肃转过头,看见阿黎眼眸低沉,细长眉头紧皱,他叹口气,用手捏捏阿黎的脸。 “不疼。”姜肃道,“阿黎莫伤心。” 姜肃不识几个大字,因此说不出特别好听的话,他不晓得如何去安慰阿黎,那伤受了便受了,他不在意,也不想她自责。 “愁眉苦脸的做甚?你瞧瞧这么久了,头发还没洗好呢。” 阿黎猛地回过神来,才晓得已经过了半柱香,姜肃的发丝刚刚打湿,水珠顺着他的眉间而下,性感的喉结稍稍滚动,眸中像是渲染了什么,空气中瞬间荡漾起暧昧的氛围。 而当阿黎正准备涂皂角时,姜肃突然转过头,准确无误地对上她的唇。 第59章 周公之礼 男子湿润的手按住她的头,脖间清香的皂角味逐渐徘徊在空气中,晶莹水珠从他额间碎发滴落,顺着鼻梁滚落到唇角,最终滑过完美的喉结,往胸口流去。 阿黎被姜肃这突然的吻惊得瞳孔骤缩,她圆圆的杏眸中倒映出男子微眯的桃花眼,他浑身赤/裸,脊背紧致,修长的手勾住阿黎的头发,眼前蒙了雾。 滚烫的舌探入,唇齿间的呼吸声混着四周的暧昧,阿黎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摆,但她想着自己已与姜肃拜堂成亲,自是应该如此。 可对方吻得她措不及防,沉重的声音在阿黎耳畔响起,像是牵动她神经的手,在蛊惑着她沉沦,说不出话,眼前的男子眉目低垂,漂亮的桃花眸似是深情得能滴出水来。 彼此交换气息,含住唇瓣微微舔舐。 湿答答的发丝交缠,姜肃反扣住阿黎的双手,将其按在浴桶边缘,白气弥漫两人之间,微微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许是姜肃浑身被泡得发烫,阿黎感觉他今日吻得格外急促,根本没给她任何呼吸的机会,大脑快要宕机,极度缺氧的感觉让她眼尾泛红。 “郎君……”阿黎叫了声。 但姜肃力气极大,压根没有给他任何动弹的机会,先前温柔小心的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像是忍了许久的狼,看见肉便忍不住啃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便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他似是晓得如何亲得阿黎难以呼吸,但却想往更深处进行,双眸含泪,脸颊通红。 “你咬到我的嘴了。”阿黎在间隙时说道。 姜肃觉得水已变得凉下去,可身体却愈发燥热,他暗自压抑自己,在阿黎进来却生生说话时便控制住自己,但直到姑娘触碰他的发丝,指尖有意无意摩挲自己的颈窝时,姜肃便晓得自己躲不了了。 真该死啊。 明明就是赵阿黎摸他了! 借着麦国的热天,夜晚的风压根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愈发刺激姜肃,他的吻从缓慢变得急促,最终则是不受控制的激烈吻,他听见唇齿间触碰激荡的声音,可不想停。 就算阿黎叫自己,他也不想停。 因为阿黎的声音真的很软,很细,他好想再听听,再仔细深入地听听。 可是他怕把她弄疼了。 然颅内是这么想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先进行动作。 他像是激发了欲望,浑身的燥热冲得他已清醒不得,水明明只齐他的胸口,但姜肃却感觉自己溺在了一片湖泊之中,逐年下坠,沉入湖底,心乱如麻,意识全无。 而待姜肃反应过来时,他已穿着明衣抱着阿黎往床边走去。 赤脚踩在地面上,冰凉瞬间传递到他的头皮,短暂清明之后却是更深的坠落,他陷入温柔乡中,爱得死去活来。 这时脑子里浮现出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圆房。 他想索求她的吻。 他想占据她的所有,要她彻底属于自己。 许是欲望占据理智的原因,姜肃抱着阿黎的手微微颤抖,他漂亮的桃花眸像是细雨落入湖泊般,平静的镜子碎成了粉末,在顷刻间理智尽毁。 胸脯上下起伏,明衣松松系在身上,粉红的肩膀慢慢显露出来,姜肃一直脚跪在床榻边,一只脚踩在地上,他对上阿黎泛红的杏眸,似乎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我们……”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可圆房两字依旧无法说出,他考虑得忒多,今日洞房本该在赵府,如今因躲避禁卫军来了包厢,会不会多阿黎不太尊重。 要不今晚还是算…… “郎君,我们圆房吧。” 姜肃愣怔,他瞳孔骤缩,而就在这时,阿黎突然坐起身抱住他的腰,纤纤玉手探入明衣中,牵着腰绳顺势倒在床榻上。 明衣散开,飘飘然落到床榻旁,男子健硕的身子猛然出现在阿黎眼前,紧致的腹肌看得阿黎愣怔,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 “你干嘛?!”姜肃吓得猛地脊背僵硬。 “我……”阿黎直愣愣地看着他,圆圆的眼睛清澈又有些呆萌,“我看看手感好不好。” 此时姜肃脑袋已经要炸掉,他毕竟是两世以来第一回做这事儿,生涩得不行,连脱掉自己的衣服都羞涩得热血几乎倒流,可这厢阿黎竟然摸他。 还红着脸,一本正经地摸! 姜肃眉头直跳,他咬牙道:“那你觉得手感好不好?” “啧。”阿黎皱起眉头,似是在认真思考,在姜肃脑子要烧糊的时候,她突然出手,又在姜肃身上摸了一把。 “……!” “方才没感觉到,这回摸出来啦,郎君的身子很好!” “赵阿黎……” 姜肃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他突然上前把阿黎按在床上,手肘撑在她的两侧,强烈的羞耻心让姜肃耳根子绯红,他低头狠狠咬了口阿黎的耳朵,磁性的声音压抑着,眉头直跳。 姜肃总觉得阿黎在装傻充愣,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她怎么还能脸不红心不跳说这种话,做这种事。 圆房之前还要挑逗他,生得那般人畜无害,可姜肃却认为这丫头心思坏得很。 她好像能一眼看出他想要什么。 阿黎挑挑眉,她看着姜肃咯咯地笑起来:“郎君,你怎么不接着来了啊?” 末了,阿黎说出了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吓得姜肃当即愣住。 “郎君。” “您是不是不行啊?” “???” 话一出口,阿黎才猛地发现自己过火了,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却看见姜肃的脸黑得像是块炭,他眉间阴鸷,唇瓣几乎咬出血来。 姜肃气得青筋暴起,肩膀颤抖,他蓦地抬起头,朝阿黎颈窝处靠近,发丝上的水还未干,轻轻摩挲过阿黎的臂弯,酥麻的感觉瞬间传到头皮,可还没反应过来,迎面便对上姜肃的唇。 暴戾的吻像是雨滴般落在阿黎脸上,姜肃含住阿黎的唇瓣,滚烫舌尖探入口中,湿热空气瞬间弥漫在两人四周。 姜肃哑声道:“你看我行不行。” 男子的愠怒像是冲动的野兽,阿黎心中警铃大作,可就在这时,她才感觉男子的大手已经放在自己的腰上,随着烛火摇晃,对方修长的手指把婚服轻轻解开。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阿黎的肌肤,然而两人火热的吻并未停下,在冰火两重天中,男子缓缓将踩在地上的腿抬在床榻上,阿黎已完完全全被他按在身下。 薄纱落地,帐暖灯摇,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男子的影子将姑娘罩在其中,麦国五月忒是热,屋中亦是如此,汗涔涔其中,嘤咛声不断。 屏风处浴桶中仍缓缓冒着白气,熏香飘来像是牵人神智的手,火光微醺,让两人都醉了,所有都沉寂了下来,直到朦胧帘中的人影突然停住。 阿黎和姜肃对视,两人扯了扯嘴角,脸上爬上捉摸不透的尴尬。 阿黎道:“第一次?” “嗯。”姜肃轻咳,他别过头,然后将被褥披在自己身上,漂亮的桃花眸里几乎要溢出水,忒像是只落魄的狗狗。 “我不会这个……” 话音未落,阿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圆圆的眼睛几乎弯成月牙状,声音糯糯的:“我就说郎君这般生涩,忒是奇了,真可爱!” 阿黎戳了戳姜肃的脸,男子肤若凝脂,白皙的脸爬上绯红,阿黎见他别过脸,耳垂红得要滴血。 “对不起。” “这有何好道歉的?”阿黎道,“郎君把书拿出来瞧瞧,咱俩好好学学。” “我亦是第一次。” 姜肃点点头,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明衣穿上,酒店老板说包厢里配了那种书,似是放在木柜里面,因为来的客人都会,所以也没怎么用。 姜肃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干这事的时候竟还要看书。 “郎君,找到了吗?” “马上。” 说是马上,可如今姜肃捧着那本泛黄的册子面部僵硬,他瞳孔中倒映出书中图画,男女所做的各种姿势,又用余光瞟了眼床榻上的阿黎,突然感觉热流猛地上头。 “郎君?” 帐子缓缓打开,阿黎已穿上衣衫,可就在她瞧见姜肃的刹那间,她立马从床榻上跳起来,拿出手帕眼疾手快地放在姜肃鼻尖。 “郎君你流鼻血了。” “?!” 姜肃瞳孔骤缩,像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拿起手帕狠狠在自己鼻尖擦了两把,可像是想到什么,转头披上外袍就往外跑。 丢死人了啊! 姜肃当时脑子里想的全是阿黎赤/裸着身子被自己压在身下,可还没想到下一步,他便感觉鼻尖热流划过。 为什么意淫都要这般上头,那若是当真做到那步,他又该怎么办。 夜里呼呼的风声在姜肃耳畔响过,他靠在墙角呼呼喘着大气,垂在腰间的青丝被灌巷风吹得飘飞,他按住自己的唇,仿佛方才的温热仍停留在那处。 姜肃委屈极了,他蹲在角落,可怜兮兮的像个没人要的小狗,皂角的味道飘在鼻尖,姜肃吸吸鼻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郎君跑这么远,我差点都找不到了。” 姜肃猛地抬起头,他循声看去,正巧对上阿黎那双圆圆的杏眸。 阿黎咯咯笑起来:“没想到郎君这般纯情呢,您刚洗了早,莫要在这儿着了凉,跟阿黎回去吧。” “我们继续试试。” 第60章 情到深处 姜肃垂下头,他从未这般羞耻,明衣松松挂在身上,颅内升起燥火,但他没有任何经验,面对泛黄册子有些手足无措,忒是没面子了些。 他似是纠结了许久,半晌总算顶着红透的脸抬起头,声音极细,像是硬着头皮答道:“我再去研究研究。” “没关系,我们一起学。” 姜肃觉得信了阿黎的邪,当他乖乖听话回房间时,只见阿黎突然拽住他的手,猝不及防之间,竟将他狠狠推倒在床榻上。 话是说着一起学,可姜肃没想到阿黎的学习能力极强,泛黄册子翻过,画面映入阿黎脑海中,她眼底闪过道捉摸不透的神情,对着姜肃的唇亲了下去。 姑娘娇柔的身子紧紧贴在姜肃的肌肤上,虽说隔着衣物,但姜肃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正在他回想接下来该做什么时,阿黎突然用手勾住他的脖子。 滚烫的吻而又泛起欲望,帐子缓缓落下,薄纱与蜡烛笼罩着暧昧的气息。 姜肃感觉自己方才是满脑子的羞耻的燥热,而在阿黎亲吻他嘴唇的那一瞬间,他便像是入了绵软温柔乡中,飘飘欲仙,醉生梦死。 他似是溺水的小孩,浑身紧绷,逐渐沉入水底,呼吸苦难。 但阿黎就像是救命的手,将他从深海中捞出来,在破土的瞬间,感觉像是电流般传遍全身,他一下子没忍住,紧抿的唇似是松了匣,竟直接给喘了出来。 然而这一声却没让阿黎停下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如蛊惑人心的手,牵动阿黎愈发大胆。 这姑娘表面看着人畜无害,但动手实践能力极强,姜肃觉得是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案板上的生肉,忒是娴熟,她触碰的每个穴位,姜肃都感觉愈发燥热,浑身几乎要燃起来,但对方压根没打算停。 姑娘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郎君,你放轻松些。” “我已经很” 姜肃感觉自己眼前蒙了层雾,他亦不晓得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发出了什么声音,他被阿黎引导得几乎要死去,从未有过的感觉攀上头颅,他猛地抱住阿黎,迷迷糊糊中听见她在嘤咛闷哼。 烛火跳跃,夜风袭来,自屏风处所看,影影绰绰,温热的气息攀升在整个房间,轻薄的帐子缓缓飘动,带着激烈的吻,间隙时候的喘息声让姜肃几乎要失去理智。 他好爱她。 爱得违背前世仇恨,爱得把自己的灵魂都给赔了进去。 她明明那般傻愣,有些事情却聪明得很。 她懂得如何矜持,懂事乖巧得紧,姜肃根本不愿伤她,他对阿黎于心不忍,以至于到后来都忘了前世之仇。 而如今晓得阿黎彻底属于自己,她身穿红衣与他拜堂成亲,他好高兴。 像是一场美丽的梦。 月过柳梢头,夜市依旧热闹,烟花似乎没散,成了众人聊天的闲事,茶馆说书人讲的是阿黎与姜肃之事,那场烟火便是他对她的告白。 愿做火树燃烧,星桥铁索,银河轨迹,为麦国云层镶上金边,送她一幅惊世骇俗之盛景。 “阿黎。” 情到深处,姜肃亦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开口说话,他捧住阿黎的脸,桃花眸深情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我爱你。” 舌尖探入,烧得像是炭的舌互相交融,他舔舐着她的唇瓣,像是坠入深渊,堕入泥潭。 她像是致命的毒药,侵蚀着姜肃的防线。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浴池中的水冷了,尔后便是对方勾住自己的脖子,热气喷洒在他的脖间。 “郎君,我亦爱你。” 一夜无梦,笙歌四起,春宵帐暖。 — 与此同时,裴锦靠在地牢门外,她眼睛微眯,盯着走来人手上的食盒。 她比划道:“你杀的徐碧君?” 陆帆却没回答,他眼眶有些泛红,嘴唇微抿,提起食盒就要绕过裴锦。 “我没有。”陆帆道,“他自个儿撞在墙上死的。” 裴锦眯眯眼,她向来是谨慎的,陆帆这般模样有些过于奇怪,可就在她思考的同时,陆帆突然出手拉住她,将她按在角落处。 剧烈的撞击让裴锦脊背发疼,这时候才发现陆帆眉头紧皱,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 “这里的人都不简单。” “方才徐碧君跟我说,李岳贞远远不是这般看上去与世无争,咱们得赶紧回去给陛下报信。” 裴锦比划:“徐碧君骗了咱们这么几次,这会儿谁晓得他不是骗人的?” 陆帆愣怔,可半晌后,他眸光微沉,声音极细:“我信他。” 裴锦叹口气,她环视四周,确定无人后才比划:“真怕你这傻小子被人诓,那便这样,我跟你一块先回去,黄嫂到时候会想办法让阿黎跟郎君回宏国。” 陆帆点点头:“好。” — 经过昨夜的春宵帐暖后,姜肃和阿黎两人面色红润,红果的人儿从床榻上微微转醒,阿黎整个人腰酸背疼,尔后都是迷迷糊糊地任由姜肃摆弄,这才将衣服穿上。 两人趁着早市时辰出了酒楼,原本想着得赶快回赵府,可这厢城墙外却围得水泄不通,五道口处几乎全是人,阿黎隐隐约约听见百姓的交谈声—— “这桑国的水产真真是价廉物美,今儿个又到了通商的日子里。” “那可不,就说前几个月桑国那儿兴起的茶叶海鲜,啧啧,赚得是盆满钵满啊。” “老难得在麦国里碰见海鲜,得赶紧买些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讲的皆是桑国海鲜和茶叶通商,阿黎晓得这是慕凌继位之后的成果,好久未曾去桑国,倒还有些想她了。 “阿黎姐姐。” 软糯糯的声音在阿黎身后响起,她登时脊背发寒,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对上四岁孩童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睛。 “……” 云诺! 阿黎仍然记得当时在桑国时候,云诺到底是怎么给自己洗脑的,这家伙变脸比翻书快,简直是个十足的戏精,顶着天真无辜的面容,这心眼却有成千上百个。 阿黎倒吸一口凉气,希望她不要再口出惊人之语了。 思及此,阿黎俯下身,见云诺唇瓣轻启,响亮纯真的话便直接传到阿黎的耳中—— “阿黎姐姐,昨夜我本来想去赵府做客来着,但是看见你跟肃阿兄跑了,你俩是不是私奔去啦?” “有没有……” “云诺,休要污言秽语。” 只见一眉目清秀的女子挽了高马尾,眉宇间英气俊朗,漂亮白皙脸上五官微皱,她腰身纤细,但别了把锃亮长剑。 慕凌敲了敲云诺的脑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阿黎一眼,凑到阿黎耳边道:“你与姜肃的婚事我们都晓得,路上因下雨耽误了些时间,我们没来晚吧?” “没有。”阿黎摇摇头。 “那就好,对了,我从桑国捎了特产送到了你们赵府,还有就是先前华盖山的小食街爆了,赚了不少钱,大家都想谢谢你,便凑了些小钱给你。” “一千五百两银子,不晓得够不够。”慕凌把手搭在阿黎肩膀上,痞里痞气地轻笑,“不够再跟我要哈。” 尔后慕凌又转头看向姜肃,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捉摸不透的神情,她故意挑衅道:“肃郎君入赘忒好,彩礼钱都不用给,唉,还得让娘家人来掏这笔钱给你挣点颜面。” 话说得轻浮,姜肃眸间微沉,他攥着阿黎的手逐渐收紧,然后把阿黎拉到身后,像是护食的狗狗般,眼中出现危险的神情。 “不会讲话没人当你是傻子。” 他早就在宏国置办了套大价钱的宅子,就等着以后送给阿黎。 这事儿他自是懂的,哪里要旁人来提醒? 姜肃满头黑线,可阿黎颅内却传来一阵熟悉的电音。 【辣味系统】:恭喜宿主达到解锁银两,完成麻味系统主线任务,您已成功解锁麻味系统,现为您定位苦味系统宿主所在地。 已定位苦味系统宿主所在地宏国,请宿主尽快前去。 阿黎愣怔,此次麻味系统主要便是徐碧君那事儿,她其实并没有太刻意去做食物赚银子,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给达到解锁条件,如今只差苦味系统,她便能重回厨神之巅。 可既然当时苦味系统是在宏国,为何不跟酸味系统一起解锁了? “阿黎,你在想何事?” 男子的声音一下将阿黎的神志拉回来,她木讷地抬起头对上姜肃的眸子,像是根本没听见姜肃与慕凌的谈话,呆呆地笑了一声。 慕凌挑挑眉:“你这笑容有些把咱俩整迷糊了,欸说真的阿黎,你还要去宏国吗?” 她与姜肃争论了有些时候,慕凌觉得阿黎好容易回了麦国,怎么还可能去宏国,水土不服尚且不说,她也没见宏国人对阿黎有多好。 阿黎抬起头又怯生生地瞧了眼姜肃,他眉头紧拧,漂亮的桃花眸不似平静的湖面,他唇瓣微抿,眼神飘忽,极力在忍着何事。 “回啊。” 苦味系统宿主在那里,她必须得去解锁系统。 不过阿黎此番多了个小心思,她勾住姜肃的小拇指,轻柔酥麻感立马像是电流般传递到对方的头颅。 姜肃猛地转过头来,却见阿黎眼睛弯成月牙状,软软糯糯的双颊浮现出绯红,姑娘唇瓣轻启,清脆的声音传到姜肃耳中。 “宏国忒好,跟郎君一样,而且我想吃宏国的烤羊腿、铁锅焖面、土豆泥莜面和酸菜猪骨烩菜。” “郎君先前不是说要服侍我吗?便把我带回怀安王府,我想尝尝郎君亲自做的菜。” 第61章 海鲜麻辣祸 慕凌说:“姜肃不会做菜。” 姜肃满头黑线:“你能别说话了吗?” 慕凌此人自打认识以来便对他敌意颇重,好巧不巧云昭仪又忒是喜欢她,总是把姜肃的事情跟她说,久而久之这家伙便抓住了姜肃的把柄。 还藏不住秘密,偏是要给阿黎说。 他姜肃不要面子的嘛。 姜肃摸摸鼻子,他有些心虚地跟阿黎说:“我可以学。” 这回慕凌没说话,云诺却笑得一脸贼兮兮:“昨晚肃阿兄那册子里的东西还没学通透,这厢便要学做菜了,一山更比一山难,肃阿兄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能力。” “???” “你如何晓得的?”姜肃瞳孔骤缩,他看向云诺的目光充满诧异。 “看肃阿兄面色红润,举止投足之间却有些稍显别扭,没想到竟一猜一个准儿。” “……” 姜肃有种想死的冲动,他背过身去,似乎捂住眼睛就能将方才之事忘得干干净净,阿黎看他这般吃瘪的模样,直接笑得合不拢嘴。 敢情姜肃娘家人是专程来拆他台子的吗? 一个损他没钱给彩礼,一个说他床上功夫有待学习,忒是有些惨了去。 阿黎柔声道:“没关系的郎君,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姜肃转过头,漂亮的桃花眼中似是灌了水,他吸吸鼻子,但想着外人在跟前,断不能没了面子去,便又硬生生地将嗓子眼处的委屈咽下去,五官别扭地拧在一起,忒是丑了些。 “寻个合适的时间我们便回去宏国。”阿黎道。 “嗯。” 若非是有个憨甜的夫人,他早就寻了个洞钻进去了。 — 赵府忙着赵玉宣和徐碧君的丧事已一月有余,阿黎期间帮李岳贞盘了盘户部的账本,除去修缮的钱,夜市已赚得盆满钵满,麦国地震时有发生,但房屋不倒,也就没太大影响。 别国前来游玩之人颇多,都说想尝尝麦国夜市热腾腾的麻辣牛油火锅。 尤其是六月忒热之时,火锅下肚,热得大汗淋漓之时回家沐浴,温水浸入肌肤的瞬间,像是即将羽化登仙。 阿黎与慕凌合资在麦国三道口开了家茶叶海鲜店,将麦国火锅融入海鲜炖的鲜汤,辣中带香,鲜美中多了分麻。 末了在后面来一盏苦荞茶,解腻去油,飘香四溢,完美融合了麦桑两国特色。 海鲜火锅登时风靡三国,就连守旧的宏国亦在集市上开了家连锁店,回到宏国不足一月,阿黎便将皇城中地理位置忒好的座宅子买了下来。 “陛下,女子本该呆在府中,这赵阿黎倒好,仗着怀安王的宠爱便无法无天,如今咱们宏国自家的东西还怎么卖出去?” “这不正是扰乱市场吗?女子抛头露面尚且不说,光是站在门前吆喝便有失风化。” “咱们宏国向来喜大鱼大肉,历史悠久,如今外来东西冲击,老百姓全奔她那儿去了,我们的历史风俗该如何是好?” 最近朝廷上关于阿黎的弹劾愈来愈多,姜肃身在其中,眼眸微眯,他晓得这群老东西打的是何种算盘。 说来说去,不就是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给急了,阿黎这店开了不到一个月,已经有好几家贵族酒楼倒了,官员赔了不少钱。 宏国百姓倒忒是乐意去海鲜火锅,价廉物美,还吃得个新奇,加之先前李忠良帮阿黎卖出去的秘制辣椒酱,宏国普遍已经接受了别国的口味。 只有这群老顽固在朝廷上煽风点火,说的为国为民,结果还不是自己的私欲。 甚至坚持不吃海鲜牛油火锅,更有甚者不愿府中出现旁的吃食。 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姜肃耳朵疼,他便索性装病给敷衍了过去,直到退朝后在宫门外被一只手拦住。 此人正是从牢里放出几日的姜余。 “欸姜肃,怎么不继续听了哇?你这可是早退啊。” 姜余说话一向阴阳怪气,姜肃不喜听,这厢头都没抬,准备从对方身边走过去。 “你忒是没礼貌了些。”姜余将折扇啪地打开,他嘴角微扬,狐狸眼几乎要眯成一条缝。 “这些天谈的皆是赵阿黎的事儿,她可是你从麦国娶的夫人,得好好管管,莫到最后成了红颜祸水,害你落得不忠不义的下场。” 姜余拍拍姜肃的肩膀,先前看赵阿黎还以为就是个厨娘,姜肃喜欢她也不会威胁得到他姜余半分。 可如今看来,赵阿黎是麦国的永安郡主,姜肃身后多了麦国撑腰,他姜余势力薄弱,又该如何跟姜肃争那皇位? 赵阿黎这厮藏得倒深,也就姜肃会被她蛊惑,姜余才不信赵阿黎人畜无害,这女人心思深沉得很。 不在麦国好好待着,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捞钱,也就姜肃这无脑的家伙才会被骗。 姜余面上和善,衣袖下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见姜肃并无反应,他又讥笑道:“姜肃,你怎的也得给各位朝廷大臣一个说法啊。” 姜余晓得,若是赵阿黎海鲜火锅店扩张下去,那些大臣贵族定会按捺不住,届时姜余便能笼络人脉,打他姜肃个措手不及。 姜肃背靠麦国又如何?只要他姜余有宏国支持,姜肃依旧斗不过他。 如今已到退朝时候,贵族皆从大殿走下,姜余算好时间给姜肃下套,只要那些贵族听到姜肃支持赵阿黎的言论,便会立马倒戈跟他姜余。 他好期待看见姜肃吃瘪的模样。 姜余摇摇折扇,额头的碎发缓缓飘起:“姜肃,你可得赶紧管管你家夫人,莫叫她毁了你的前途。” 退朝的众人已走到两人附近,听到姜余这番话,亦是跟风附和道—— “肃郎君啊,不是我们自私,实在是咱们必须为宏国的未来考虑啊。” “您家夫人毕竟是麦国人,先前还当过奸细,我们难以相信。” “如今陛下已下旨,要赵阿黎关了那家店,上缴一月来全部的银两,她这擅自在宏国开麦国店,本就是不合规矩的,您体谅体谅。” “我们本是支持您,请您莫要叫我们寒心。” 姜余嘴角的笑容愈发狡黠,他扇动折扇的动作缓缓放轻,看似心情极好。 众人一字一句明里暗里都表达了同种意思,只要赵阿黎不关店交出钱,那么姜肃你的皇位也别想要了。 这正是姜余想要的效果,他美滋滋地看着姜肃,狐狸眼中闪过一道捉摸不透的目光。 按照姜肃的性子,战场上倒是杀伐果断,不过在朝堂之上姜肃哪里斗得过他姜余,如今仅有两个选择,要么姜肃得罪大臣失去政支持,要么便是他劝阿黎关店,不过这样一来,得罪麦国,他亦别想好混。 姜余看着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姜肃,谁叫姜肃在桑国抢他的功劳,越俎代庖不说,还让他吃了半年牢,这回他要全部讨回来。 一盘棋已经下好,就等姜肃落入进退维谷之际。 “姜肃,你给朕过来。” 姜肃猛地抬起头,便见姜景任站在大殿门前,一身黄袍威严,他双手抱于胸前,睥睨众生般让周遭寂静。 众人方才据理力争的模样消失得干干净净,皆是垂下头,若无其事地踏上各自的马车回府。 待所有人走后,姜景任才开口道:“朕斟酌了些许,赵阿黎确实对我宏国酒楼生意有所影响,朕念着她是你的夫人,这话你便去同她说吧。” “关了店铺,银子便不用还了,好生回怀安王府,踏踏实实服侍你即可。” 姜景任此话说得苦口婆心,字字都是为大局考虑,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的心思。 他觉得姜肃能晓得自己的意思,姜肃这孩子打小便听话得紧,从来不会忤逆自己,这回他已经退让不要赵阿黎交银子,姜肃应该能理解的。 毕竟考虑到姜肃还是喜欢赵阿黎,该有的情面也该留些。 “父君,恕难从命。” 姜景任错愕,他转过头正巧对上姜肃的眸子,对方双手紧紧握拳,额头青筋暴起。 姜肃是从不忤逆,他始终将宏国的安危放在首要位置,但他更晓得何事是真对宏国好,始终排外的结果只是止步不前,宏国不喜别的两国,以唯我独尊的姿态贬低别国,可殊不知自己早比它们落后好些年。 阿黎开店之前跟他说过,想要把麦国和桑国的食物跟宏国的有机结合,她已考察过宏国的经济,由于长期不接受外来食物,早就到瓶颈了。 她想得很简单,融合三国食物,提高宏国经济。 可姜景任竟觉得这是在圈钱,还想给阿黎安个罪名去。 理所应当地让姜肃去劝阿黎收手。 怎么可能去? “阿肃,你再说一次?”姜景任沉声道。 “父君,您该是晓得的,阿黎开这家店调动了整个宏国的吃食融合,多种新菜品您不是亦尝过吗?做甚一定要关掉它?” “那是麦国和桑国的菜。”姜景任道,“以为火锅里放点羊蝎子便是我宏国菜?可笑至极!” 姜景任眼底闪过一道冷色,他皇袍挥起,厉声道:“姜肃,朕想你该是在麦国时被那女子蛊惑了,无妨,你便在怀安王府里禁足半月吧。” “至于赵阿黎的店铺,朕亲自让她关。” 第62章 烤羊腿子、猪骨焖面烩菜、土豆泥莜面、烧卖 言罢便挥袍离去,姜肃眉头紧皱,这厢姜余却跟在姜景任身后,那双狐狸眸子透露出阴邪的目光,他的折扇挡在自己的唇角,像是在跟姜肃挑衅。 姜肃清楚地看见对方亲启的唇瓣,虽没有任何声音,但他还是晓得姜余的得意。 “姜肃,你蠢得很。” — 阿黎答应慕凌在宏国开家海鲜火锅店这件事已做了一月,宏国百姓忒喜好此种吃法,隔三差五便会来尝尝鲜,店里挤得忒满,尔后大伙儿不愿等空桌,便将自己的桌子摆到大街上。 不过宏国人礼貌得紧,摆的桌子亦不会影响正常道路半分。 火锅店所处位置便是皇城老旧城区最不起眼的角落,土平瓦房,与城东那处贵族王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饶是如此,却每日炊烟袅袅,白气弥漫,蒸笼处的烧卖皮薄肉多,鲜香四溢,甄一杯小酒坐于草棚之下,烧卖入口,汤汁溢出,便能闲适好久。 宏国多有草原,春季风沙时候已过,碧空如洗。 城中立夏时候便会家家户户烤羊腿子,椒香脆嫩的外皮包裹白滑流油的羊肉,徒手撕下一块放在口中,肉感便直直侵入味蕾,咸香过后再来碗热茶,家里人齐聚一桌,热热闹闹地过个立夏。 而今儿个这边的鲍家羊腿的婶子请了阿黎到家里做客,说是忒喜欢那个海鲜麻辣锅。 “欸,那个猪骨焖面烩菜该上了哇,羊肉烧卖也整上,莫要畏手畏脚的,今儿个赵娘子来了咱这儿,得给她弄好些。” “烤羊腿也差不多了,土豆泥莜面小家伙们欢喜,还有那个青菜饭包,黑米薄饼,薄脆煎饼放上来。” “赵娘子您且先坐着,咱们马上便可开席啦!” 鲍婶在城西区这面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儿,家里的烤羊腿和焖面烩菜算是一绝,量多还便宜。 宏国的吃食虽然挺胀肚子,但鲍婶子这儿却依旧有好些人点很多。 吃不下便带回家里热热继续吃。 陈旧的木桌上皆是吃食,海鲜麻辣火锅便置于中间,翻滚的热油激起辣椒的香气,先倒入难煮熟的排骨,待肉香浸入汤中,捞出备用。 宏国人吃辣能力较弱,阿黎便少取了火锅料进去,虽说不想麦国铺满的辣椒和青花椒,但泛红的油锅是鲜辣之味,再入虾滑毛肚和血旺,捞起便是爽滑冒着白气的美味佳肴。 一月以来阿黎已发现宏国老百姓的饮食习惯,他们吃火锅前总会先吃些咸口的烙饼亦或是甜口的糯米糍垫垫胃,麦国用油碟提味降火,宏国人不能吃辣,阿黎便用麻酱去辣调味。 芝麻香带了些辣椒,排骨裹上麻酱,虽不及麦国有味道,但却有宏国的独特味道。 “赵娘子,菜上齐了,快快动筷子尝尝。” “你俩小子莫动,客人还没吃呢你们急什么,忒是没有礼数。” “无妨,鲍婶咱们一块动吧。” 鲍婶皱起眉头,摸了摸方才训斥的两小儿的头,尔后道:“好嘞。” 徒手撕烤羊腿,表皮金黄酥香,实则内有乾坤,鲍婶家中有祖传的秘制腌酱,腌制过程中直接激发羊肉的鲜美,架上大火翻转烤过,更是鲜嫩肥美。 先前一直呆在怀安王府中,阿黎还没真正瞧过宏国的正宗吃食,鲍婶家的是左邻右舍公认的宏国经典铺子,如今来做客,阿黎亦忒是被惊艳到得呆住。 “好吃吗?”鲍婶道。 “嗯嗯嗯!” 阿黎点头如捣蒜,羊肉入口即化,薄脆口感酥香,黑米薄饼糯叽叽的,再配上一口蘸了麻酱的千层肚,各种味道登时浸入味蕾,蹿上头皮,在如梦似幻的人间烟火气中沉沦。 麻酱与油碟口感皆是不同,宏国此时便更适合麻酱。 阿黎吃得脸颊圆鼓鼓的,她用帕子擦擦嘴,声音含糊不清:“鲍婶,宏国这边的羊肉和薄饼好卖吗?” 鲍婶吃了一口毛血旺,她被辣得直冒汗,但还是没忍住又夹了一块。 “好卖得很,陛下颁布政令解了宵禁,夜里咱们这儿会卖点小食,赶路的客人能歇上一脚,顺道买点吃食填填肚子,不过没白日里的客人多。” 鲍婶饶有兴趣地看着阿黎:“欸,听说你们麦国那边还有夜市呢,忒好,热闹得很,小笼包水饺麻花都很多,怪不得能把你们养得这般水灵灵的。” “谢谢鲍婶。” 鲍婶瞧阿黎生得这般灵气,圆圆的杏眼忒是漂亮,肤若凝脂,肃郎君攒了八辈子福气才能把阿黎娶到手。 她捏了捏阿黎的脸,这姑娘乖巧得紧,简直都要把她的心给化开,鲍婶笑道:“海鲜麻辣锅忒是好吃得紧,我们来日……” 鲍婶话未说完,门口却传来敲门声,阿黎挨门比较近,她赶紧去开门,却看见个侏儒老妇撑着神算子的牌子站在那处。 老妇眼窝深陷,瘦骨嶙峋,她拄着拐杖,尖嘴猴腮,衣物破烂,手上都是褶皱和泛黑的老年斑。 阿黎对上她眸子的瞬间便吓得浑身一激灵,声音堵在嗓子眼,脊背发凉。 “兰神算,你可算是来了,今儿个要吃什么啊?” 老妇褶皱的肌肤微微松弛,她抬起手来,干枯得像是树枝的手指便直愣愣地指着冒着烟的火锅,她颤颤巍巍道—— “吃这个。” 她的声音像是锯子,沙哑得不行,面皮像是腌菜般皱巴在一起,侏儒般的身子不及圆桌高,都是鲍婶抱她上桌上坐着的。 “赵娘子,过来吃啊。”鲍婶疑惑道。 这姑娘脸色煞白,估计是被兰神算给吓到了,也是,兰神算神出鬼没不说,前些年不晓得犯了什么事儿,还给进了几次地牢,前几天刚被放出来,阴气确实重了些。 “赵娘子莫怕,兰姥姥人忒好,过来坐着吧。” 阿黎听鲍婶的话走过去,老妇坐在她的位置旁边,她不晓得为何总是很怕此人,就绕了一圈打算坐在另外一个空位上。 “坐这里。” 老妇突然开口,她的瞳孔中倒映出阿黎的模样,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干枯皮糙的手指在碗上有节奏地敲打,诡异的模样让阿黎寒毛倒竖。 “啊……好。” 阿黎答应道,人毕竟是老人,她断不可没了礼数,便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可就在用膳的时间里,她一直感觉旁边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像是森林里狩猎的豺狼,似乎只要她一动弹,便会立马要了她的命。 嘴里的肉越嚼越拧巴,就算换了油碟阿黎也没吃得多好,她始终注意到旁边老妇的动作。 她只吃了火锅。 枯树般的肌肤每个动作都似乎在撕扯她,忒瘦的身子骨头几乎要突出来,阿黎有点怕她,正想着离开,可这老妇似是看出她的心思,竟猛地抓住阿黎的手腕。 此人看似皮包骨头,可力气却大得出奇,骨头膈得阿黎手腕绯红,她小脸憋得通红,神经紧绷,这厢却看见老妇缓缓抬起头来。 对方睁着那双眼睛,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她皲裂的唇瓣微张,说出了句让所有人都木讷的话—— “方才我看你面相给你算了一卦。” “近日你将有大凶。” 话一出口,鲍婶立马站起身来,她提起裙子赶紧把阿黎拉到自己这边,脸色逐渐发白:“兰姥姥,您这话可不兴说啊,她……阿黎好好的,您……” 鲍婶紧张到说不出话来,要晓得兰姥姥算卦甚准,前些年她一直在城西区算卦,说的亦是一个比一个准儿。 尤其是凶卦。 八年前这儿有个养猪的屠户,兰姥姥仅是看了一眼,便说他有小凶,当晚屠户便同他的内人吵了一架,第二天还被人打了一顿。 中凶便是五年前,一个进皇城赶考的书生,当晚他的行囊被人偷去,盘缠全没了不说,自个儿追出去还摔断一条腿。 这大凶…… 鲍婶看了眼阿黎,她咽了咽口水,又转头对上老妇的眼睛:“您没算错吧,大凶……是会死人的。” “就是会死。”老妇哑着声音道,她又吃了块虾滑,喉咙处发出嘎吱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小姑娘我看了许久,进门刚对上便是厄运缠身的模样,而坐在我身边用膳时那印堂便愈是发黑。” “你近来小心些。” “那有无破解的法子?”鲍婶问道。 “有倒是有,就是不晓得小姑娘愿不愿意。” “您但说无妨。” 老妇眼底闪过一道捉摸不透的神情,她跳下凳子拿起自己的神算牌匾,尔后佝偻着身子抬起头,跟阿黎打了个照面。 “把隔壁铺子关了。” “或者换个地方。” “但是千万不要开在这附近了,西面生鬼,对你最是不利,现在所有的繁荣皆是表象,你今生过得如意,尔后便会尽数归还。” “马上便到了你要偿还的时候了。” 鲍婶对老妇的话有些懵里懵懂,她皱起眉头,压根不晓得兰姥姥在说什么,可转头看向阿黎,姑娘却脸色煞白,连手指都在发抖。 阿黎听懂老妇的话了,她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她为穿越过来之人,改变了赵阿黎和姜肃的命运,但天意难违,所有都必须有个正常的轨迹。 她必须为穿越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是这代价不一定就是死啊。 而就在阿黎震惊之余,她的颅内突然响起熟悉的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