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明》 1. 第 1 章 “他要带走月尊殿下。” “他在痴心妄想。月尊自诞生在天地之间,就是镇压极西之西污秽之海的仙神,天地生他就是让他固守镇压污秽之海。他带不走他,天道不允,他想都别想!” “他还在杀。” “让他杀。他杀得上月神山,他杀不尽污秽之海里的污浊魔物,他杀得尽污秽之海里的污浊魔物,他杀不绝千丈红尘里的人心幽暗。” …… 猩红的、粘稠的、汹涌而澎湃的血浪一波又一波的撞了上来。血海滔天巨浪奔腾,天空逐渐黯淡,像是有洪流般的墨水侵袭而至,整个世界昏暗发灰,血海的红变的更加妖冶。好像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恐怖! “呼…呼……呼、呼……”谢朝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他的身体像是被万吨巨石压着,哪怕全身发力,臂膀上的肌肉都鼓胀起来,也依旧无法从梦魇里拔/出来。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瞧你说的,说得好像我为你做了什么似的。” “你不应该放弃帝王尊位,更不应该横渡污秽之海,最不应该来找我。” “是吗?我有做这么多吗?我只是…”抬手轻轻的用大拇指蹭掉溅在对方脸蛋上的血,可腮边的泪似乎更多,“来见见我的心上人而已嘛。” 终于,满世界的猩红流动起来,化作汹涌的血海将一切淹没。 谢朝蓦然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全身都是汗水,雪白的衣服浆在了身上,他伸手将头发往后面薅去,头发根都是湿的。冰凉的汗粒子落进他的后脖子,冰颤颤的感觉让他越发清醒。 又是这个梦!他做这个梦已经半年了。自从这个世界的北极圈上方裂开一道黑色的口子,从那黑洞一样的口子里倒流出凛冽的寒气开始,伴随着全球变暖问题得到解决,这个有画外音的梦就像是厉鬼一样对他阴魂不散。 谢朝后背靠着冰凉的床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情。即使这个梦他都已经做过无数回了,可每次一做梦、梦一醒,他就像从水里捞出来。 谢朝打开了卧室里的床头灯,目光幽幽的落在地板上。卧室里通铺着碳化防腐木地板,在瓦数不高的柔光灯照耀下,上面的不规则木质纹理显得微微诡异,仿佛随时会有黑色烟雾从里面翻滚出来,接触空气后凝成面目狰狞且怪异的鬼物朝人扑来。 谢朝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地板,皱着眉毛短暂的闭了下眼睛,赤脚下了第,碳化防腐木地板顿时就被他脚上的汗水给印湿了,那些诡异的纹理也不再显得可怕。他走进浴室里,开了浴缸的水龙头还不够,还抡着花洒躺进了浴缸里。哗哗哗和沙沙沙的水流声让他的情绪越发平静下来。 这个梦,一做半年。而且梦境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好像自己真实经历过一样。可是,那怎么可能?他自信绝不会为了谁放弃帝王尊位,还跑去一个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见一个劳什子心上人。嗤,心上人是能吃还是能用? 只是,无论如何,这个梦还是很离奇。 毕竟,他这样的身份,重复做同一个梦,堪称不可思议! 因着这个离奇的梦,谢朝甚至会神经质的想:是不是有同僚嫉妒他长的太帅,暗地里用肮脏卑鄙的阴私手段对他下咒? 不过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毕竟他不光长的帅,还实力超强,谁不长眼会给他下咒,是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 然而,除这种可能外,还有什么会导致他重复做这个梦? 谢朝皱着眉毛思索着,却和此前一样,思索的长河干涸枯裂,没有灵感的源泉他依旧一无所获。 水终于把浴缸填满了,谢朝把自己的身躯全部沉没进浴缸里。他睁着眼睛,隔着水看着浴室的天花板。看久了,窒息、水、灯光的原因,一切都显得迷幻起来。 谢朝的脑子里全都是那一位月尊殿下,明明在梦里清晰可现的人,醒了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脸,这让他有些不愉快。而剩下的那些“画外音”刻在他脑子里,又像炸/跨海大桥的炸/药份量出了差错,摁下启炸开关之后,还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桥墩顶着一段桥面立在海上,既没有头也没有尾,这就让他更不愉快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哗啦一声水响,谢朝健硕的手臂发力,手掌攀住浴缸两边,蓦然坐起身。泡的这一会儿热水澡把身体里的寒意驱走了似的,谢朝觉得流过心脏的血液都没那么冰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死去的躯体,还阳之后到底和活人有些区别。 谢朝擦干身体之后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衣襟随意敞着,开的有点大,从胸肌到腹肌的鲜明可见。他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进衣帽间换衣服,结果闹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谢朝收回进衣帽间的脚,到床头拍了一下绿色苹果闹钟上面两瓣叶子,闹钟消停了。他看着绿色苹果闹钟忍不住勾了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对绿色情有独钟,看到绿色就心情喜悦。 绿色闹钟旁边放着一张黑色的纸,背景是诡异的符文,纸上有鲜红的字迹,上面写着—— 地狱阴差局逮捕令 经地狱阴差局核查,黄花省长枫市有亡魂非法潜逃……现勒令长枫市亡魂负责人将其缉拿送归地狱。若有违抗,斩杀不误。 谢朝微微瞟上一眼,朝衣帽间去。他今天要出席一个非常重要的场合,于是他花了十五分钟才挑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从衬衣到袜子到帽子都绿的可爱的一整套西装。当然,他的皮鞋是黑色的,虽然他更喜欢他那双绿色的靴筒短短的雨鞋,不过没有下大雨,穿雨鞋总是不合时宜。接着,他从清一色的黑色缎带花里挑了一朵带钻石花蕊的,别在了胸前。 谢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掌而笑,显然非常满意。 七点二十分,谢朝准时走出了家门,来到车库。他目光扫过车库里的奔驰、奥迪、宝马、库里南、玛莎拉蒂、劳斯莱斯……走到了法拉利前面,车钥匙就放在车库里挂着。当然,不是大咧咧的挂在墙壁上,而是挂在保险箱里,墙上有嵌入墙式的指纹、密码双重解锁保险箱。 谢朝拿钥匙启动车门之后坐进法拉利里,倒车出去,一脚油门上了公路,将半山腰上一切绿的可人的风景都抛之车后。 · “老板还没来吗?追悼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再不来,到时候女主人都要有意见了。”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安慧一边撑着一把黑色的可弹簧开关的伞,给正被化妆的死者遮着雨,一边跟化妆师柳晞言发泄她对老板的不满。 本来她不用跟个木墩子一样杵这里打伞的,可死者死之前就跟家里人要求,一定要在户外化妆、户外焚烧、户外埋葬。安慧心想,最后一点“户外埋葬”就算死者不要求,大家也一定会这么做的。除了有病的和有罪的,难道有谁会把尸体埋葬在家里? 柳晞言正抵着尸体的眼皮给他上假睫毛,闻言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手上动作格外精细,对安慧声音有些娇柔的说道:“放心放心,老板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迟到的。” 安慧抿抿嘴唇,压抑住给老板打电话的冲动,她不想听到老板说话的声音,哪怕他的声音再好听也不行。只要听到老板说话,她总会幻想把老板掐死。 她的目光扫过频繁向棺材这边看过来的女主人章熙佳,又落在满场黑白灰服装的宾客身上。这些参加追悼会的人吃着冷食喝着冷酒,小声且低调的交谈着,俨然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社交,真正哀伤的人没有几个。 又或者,其实一个都没有? 安慧的目光不经意的看到了严家小公主的手,对方趁着没人注意,飞快揩了一把帅气保镖挺翘部位的油。 安慧发散的思维之车顿时踩了急刹,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个西装革履英俊不凡气质突出的保镖,搁进电影里,能称一句“西装暴徒”。可是搁现实里,哪怕被严家小公主揩油,也是恭恭敬敬的一句话都没敢说。他甚至还低了下头,神色从冷淡变得有些恭谨和乖顺。 安慧看到这一幕又突然觉得严家小公主把持不住也微微说得过去,毕竟这样全身上下充满禁/欲气息的男子,一开始就跟高岭之花一样,谁不想将其攀折下来碾进泥里,看他无助看他哭? 安慧的思维之车飙的太快,差点翻车,赶紧转头过来,继续看柳晞言给死去的黄花省首富严大老板化妆。这一看,她忍不住暴跳如雷,“柳晞言!”她压低声音,很愤怒,“你作死啊?化成这样子!死人妆,不是虞姬妆,你当登台唱大戏吗?啊?” 自己给自己化妆之后美得跟开了十级美颜一样的柳晞言,语气娇嗔又无可奈何的翘着兰花指说:“那我也没办法呀,昨晚我梦到严老板啦,是严老板自己说要化这个妆。他还说,一下地府就找梅先生学艺去。央我给他化精细一些。为了画好这个妆容,昨晚我还深更半夜爬起来查电脑、找资料、看图片,你说我容易吗?” 安慧看着死了之后人都僵了脸皮依旧松弛的严老板,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反驳柳晞言,可又得尊重雇主意愿,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犹疑,“待会儿主人家过来,看到这副妆容不满意,说我们糊弄他们怎么办?” 柳晞言一边给尸体擦胭脂,一边说道:“怕什么?难道还怕他们不给钱?放心放心,有老板在,谁也赖不了账。” 安慧心想:说的也是。正这么想着,突然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于是她抬起头来,望眼欲穿的等了足足三分钟,只见一辆法拉利出现在视野里,接着在墓园的柏油路大道边停下来。车门打开一身绿油油的帅气男子从草坪那边走了过来,旁边牌子上写着的“花花草草,请勿踩踏”他是看都不看啊!不过这片草坪早已经被人踩得不成样子了。安慧眼角忍不住直抽抽,她已经不是第一天跟老板做事了,可是每一次看到老板穿成这样,她都觉得辣眼睛。 柳晞言感受到安慧突如其来的安静,心里猜到了什么,于是他也转过头去,都不用顺着安慧的目光去寻找,那茫茫黑白灰的人群里,双手插兜信步过来绿得发光的男人,不是他们老板谢朝又是谁? 2. 第 2 章 “谢老板,您好。真是辛苦您,还劳烦您特地来一趟。”黄花省首富严老板的妻子章熙佳走到了谢朝的跟前,良好的修养让她既没有多看谢朝的着装,也没有让脸上露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表情。她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可是眼神里的哀伤却也流露着,气质雍容哀伤而又客气有礼的孀妇形象真是十分到位。 谢朝看着这个扎了低马尾,耳朵上戴着两颗白色大东珠,黑色风衣束腰,下露蕾丝黑色裙摆,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女人,神色淡漠的点点头,“是有点辛苦,路这么远,还得起的早。过闹市的时候还堵车,尾气也重。到这里信号还不好,导航差点出了错。” 章熙佳:“……”脸上本来就很客气的笑容一时间僵的好像玻尿酸打多了。只是面对谢朝这种身份的人,她还不能黑了脸,只能勉强让自己保持淡淡的微笑,“真是抱歉,为着亡夫的事情,真是辛苦谢老板您了。”说心里话其实她也这么觉得,可是这里是严家的家族墓地,一整片的庄园、田野、山林,配备跑马场和高尔夫球场……庄园的主别墅就坐落在前面不远,和旁边几座辅建筑相得益彰。 谢朝:“嗯。” 章熙佳险些忍不住,她用手指甲戳了戳掌心。 谢朝仿佛对人的情绪感知能力为零,直接问:“有手帕吗?夫人。” 话题跳转太快,章熙佳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谢朝有些不耐烦的微微皱眉,不过还是重复一句:“有手帕吗?” 章熙佳这回反应过来了,连忙一张折叠好的、崭新的帕子递给谢朝。同时心里疑惑:谢朝要手帕干嘛? 谢朝接了手帕过来,微微弯腰,然后抬脚,用帕子擦了擦鞋子鞋边上的灰土。谢朝将两只皮鞋都擦了擦,然后才诚恳的建议:“夫人,下次家里人要是想办丧事,提出想在这种地方举行仪式,你可以劝一下。”他很假的微笑一下,就嘴角朝两边翘一下不到一秒钟的那种微笑,顺着这个微笑,他把帕子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接着就朝着棺材那边走去。 谢朝越过章熙佳往前面走了,章熙佳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深深吸气才镇静下来,转身跟上谢朝的脚步,到棺材那边去。 谢朝距离棺材不远了,安慧才面无表情的冲他喊了一声:“老板。” 谢朝嗯了一声算作答应。近前了,眼睛瞅着她,问:“安慧,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老板我?” 安慧的目光落在自家老板身上,却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她的面色保持冷漠:“没有的事,老板你想多了。”她大概这辈子也想不明白自家老板为什么会对绿色情有独钟,甚至不惜戴一顶绿帽子。 谢朝耸一下眉毛:“那你见到我怎么笑都不笑一下?” 安慧持续面无表情,突然跟劲椎断裂一样歪歪头,冲自家老板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怎么会?我最喜欢的就是老板你了。老板你又帅又多金,长眼睛都不可能不喜欢你的嘛。” 谢朝瞅着她言不由心,“……你还是别笑了,笑起来真难看。” 安慧:“哦。”脖子瞬息复原。只是她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却发了白,这一刻只想把伞收起来,再一伞头戳死她老板,真心的那种。 柳晞言倒是欢欢喜喜的像只张翅膀昂脖子的鸭子喊了一声老板,结果谢朝压根没看他,直接看向了棺材。没办法,毕竟他也不想让自己的眼睛短时间内受两次重伤。可当他看到棺材里的黄花省首富严老板严其万的妆容时,他眼角静脉都忍不住剧烈抽了抽。章熙佳这个时候终于跟上来了,她鼓起勇气去看了看棺材里自己的丈夫,待看到自己丈夫的妆容,她的脸颊肉和谢朝如出一辙的抽搐起来。 谢朝终于看向把自己化的不看喉结难分雌雄的柳晞言,问:“怎么回事儿?” 柳晞言娇俏着冲谢朝眨眨眼睛,举着化妆刷,娇嗔着跺一跺脚,“严老板昨晚上入我梦里,跟我说他一定要化这个妆啦,我也是遵照他的意愿。” 换个人见着柳晞言美人娇嗔撒娇,说不得有骨头的地方都要软,没骨头的地方也会硬。可谢朝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那脑子里就没那根筋,直接皱眉问道:“为什么不打电话跟我说?” 柳晞言眉毛轻蹙,“那时候深更半夜,您不是在睡觉吗?再说了,您自己说的,天没塌让我不要给你打电话,哼,现在又来怪我。” 谢朝、安慧、章熙佳几乎同时的仰头望望灰蒙蒙的天,是真的受不了这么一个大雕萌妹跟你嘤嘤嘤!尤其是谢朝和安慧都见过柳晞言的本来面目,他的本来面目……唉,不说也罢。 事已至此,谢朝转向章熙佳,出声询问:“你看这个妆行不行?”能不改就最好不改,毕竟化妆用的材料也是花钱的。 章熙佳看看冷漠御姐安慧,再看看给美若妖孽难分性别的柳晞言,最后看向绿的发光也的确帅气逼人的谢朝,欲言又止。 谢朝看章熙佳的神情,懂了,心疼两秒自己的钱后,对柳晞言说道:“擦了,重新化。” 章熙佳肉眼可见松一口气。可是柳晞言却非常犹豫,他看着自家老板,忍不住问道:“可是、可是老板,是严老板自己想要……”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朝的眼神看得说不出话,乖乖的低了头。好的,只能重新化了。 他作为一名给死人化妆的化妆师,唯一的追求就是给死去的人化一个能让他们心怡的妆,让他们可以美美的去死。然而老板现在剥夺了他的追求,嘤嘤嘤。 章熙佳打从心里觉得谢朝怪、安慧怪、柳晞言也怪,大概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有点怪吧,即使这么想仍旧心里遭不住,便对谢朝说:“一切就拜托给您,我还要去招待其他宾客,您要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侍应生。” 谢朝摆摆手,“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我只负责镇着你老公火化前后别起床。” 章熙佳:“……”她勉强笑着跟谢朝又寒暄了两句,就赶紧离开。她怕自己再和谢朝多说几句话,医美就白做了,回头眼角的鱼尾纹都能被他气出来。 谢朝站在棺材边守着柳晞言给黄花省首富严老板卸妆,安慧依旧站在棺材旁边打着伞,避免雨丝飘下来影响柳晞言操作,柳晞言磨磨蹭蹭委委屈屈的准备卸妆水。 就在这个时候谢朝瞟了安慧一眼,触及眼神后安慧心领神会,虽然不甘不愿心里还唾弃了一把谢朝戴着帽子还要抢伞很不道德,但还是把伞挪过去支楞在了他头上。等伞撑过去后,柳晞言被凉飕飕的雨丝无情扑面,忍不住抬头来看谢朝,委屈:“老板……” 谢朝环胸抱臂,他冷漠起来的时候比安慧还要无情:“怎么,不想卸妆?” 柳晞言:“昂。” 谢朝垂眸看他:“给死人办葬礼是给活人的体面,当然要按照章熙佳的意愿来。给钱的是章熙佳,请我们的是章熙佳,你按鬼的意愿来干嘛?你真想按他意愿来,回去可以给他多弄几张面具,想怎么画怎么画,烧给他也就是了。好了,别磨蹭,赶紧干活,早干完早收工。下次再出这种岔子,扣你工资。”他活像一个压榨员工且丝毫不留情面的黑心老板。 柳晞言委屈的瘪瘪嘴,看着妆容还是舍不得,久久不想动手,最后还是先动了头发上的装饰。 谢朝懒得看他“黛玉葬花”似的愁容,站在雨伞下,转过身去,背对棺材站着,他看看天空、看看草地、看看人群,面色越发怡然自得。可是风这个时候却越来越大,谢朝的帽子都险些被吹翻了。只不过怪异的是谢朝这里风这么大,远处的花草树木却只是微微的晃动。 谢朝一把把要吹飞的帽子压住,目光依旧不往旁边看,只专心看眼前的环境。 过了一会儿,风转变了风向,不从他耳边吹,而是面向他对脸吹,谢朝的嘴角强忍着才没抽抽,然而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瞳孔都在颤动,毕竟当一张嘴距离自己的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都快亲上的时候,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啪! 这一巴掌声音清脆极了! 棺材边撑伞的安慧和化妆的柳晞言都愣了一下,旋即目光都看向了谢朝:发生了什么? 谢朝嘴角抽搐着,然后视线向下,皱起眉毛对捂着脸哭唧唧的鬼魂严其万说道:“有完没完?” 严其万捂着脸哭的一抽一抽的,毕竟是个六十多的老人家了,这会儿看起来还是有点可怜的。“呜呜呜……你怎么打人啊?呜呜呜……你欺负老人家!” 谢朝沉默不语且视若无睹,他把自己绿色的帽子摘下来,递给了安慧。安慧干练而郑重的接过来,她这样子,接的好像不是谢朝的帽子,而是谢朝的头。这时候谢朝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面带梳子的镜子,他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重新戴上帽子后,他才微笑道:“不好意思,应激反应。” 严其万:“……我真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谢朝:“啊,不好意思,我当真了。没办法,我长得太帅了。甭管男女老少是人是鬼或多或少都会情不自禁对我产生爱慕。” 安慧、柳晞言:“……” 只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哦豁,正主在场,还没有去投胎。赶紧抹点牛眼泪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严其万委屈万分,从来没有这么受伤过,“谁还真的亲你啊?谁让你不搭理我?我才忍不住想逗逗你而已啊,你怎么可以下手这么重?”好痛啊,感觉牙都要被打掉了。 谢朝持续性皮笑肉不笑,“我没有不搭理你啊,我看你这么爱玩,也逗逗你嘛。” 严其万:“……” 看严其万啜泣着,谢朝却还笑眯眯的问他:“严老板,在阳世间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下去?”他刚才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严其万的鬼魂,还以为他去投胎了,结果没想到他还逗留在阳间。 严其万捂着脸,依旧很疼,可被谢朝问话他依旧要答。只是刚要张嘴,却只重重地叹息一声,待看了看躺在棺材里自己的尸体,便忍不住眼巴巴的看向谢朝:“大人,求求你了,就让我顶着虞姬妆火化吧,我是真的想扮虞姬,我这辈子做生意赚那么多钱,听了那么多回戏,却没有好好的唱一回戏,我可太惨啦!现在还逗留在阳间,就是想看自己扮作虞姬被火化,我只此一个心愿了,大人,求求你,成全我吧。” 谢朝向来没又太大表情的脸这会儿情绪十分复杂,半晌,他对严其万说道:“虞姬要是知道有个你这样的忠实扮演者,她会哭的。” 严其万:“额…可是这是我的葬礼啊大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就是想要化虞姬妆,大人,只要你成全我这个心愿,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说着,冲谢朝抛了一个媚眼。本意是想给谢朝看一下自己的唱戏天赋,表演一下自己的眼技,结果适得其反。 谢朝被这个媚眼恶心住了,又想起刚才严其万凑过来恶搞的嘴,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哆嗦,“说话就好好说话,不然现在就送你下去。”他现在已经后悔因为懒得搭理严其万,而假装看不到他了。 严其万被谢朝的语气吓的生生打了个哆嗦,苦巴巴的说:“那、那好吧,”又不死心问:“真不能化虞姬妆?” 谢朝:“不能。还是那句话,给死人操办葬礼是活人的体面,我拿的你夫人章熙佳的钱,自然遵照你夫人章熙佳的意愿。” 严其万痛苦的挠了挠头,然后对谢朝说道:“可是她的钱都是我留给她的啊!大人,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老婆看到我?让我来跟她说,我是真的想化虞姬妆下去。” 谢朝淡淡的说:“活人见鬼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想清楚没?” 严其万却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立马道:“我想清楚了!大人,我加钱、我加钱!你让我跟熙佳去说,让我……” 就在他很激动的时候谢朝却打断了他,再次问道:“我问你想清楚了没?”语气又沉又冷。 严其万顿时愣住,旋即蔫头耷脑。原来谢朝说的想清楚了没,是让他想清楚人见鬼不好,趁早取消这个想法。“我错了。”他低头,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谢朝面色依旧冷漠,看向柳晞言,柳晞言还没动手卸妆。柳晞言和安慧看他们说话看得入迷,感觉跟看唱戏的一样。谢朝眼神瞟过去,柳晞言顿时不敢再看了,立马要给严其万卸妆。也是真不能再耽误来,回头误了时辰要遭主家诟病的。可这个时候谢朝却近前来,旋即对他扬扬手掌,意思是让他滚蛋。 柳晞言拿着卸妆棉刚要落严其万尸身脸上,闻意立马停了下来,赶紧让开一个身位。谢朝站在棺材边,手伸进去,对着严其万的脸,打了个响指,严其万的脸就发生了变化,直接从虞姬妆变成了庄严、肃穆、安详又不失些许慈和的妆容。 柳晞言张着嘴,半晌没能合上,“老、老板,这也太厉害了!”可是下一瞬,他不由得问:“老板,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招我做员工?”这不是浪费钱吗?明明打个响指就能搞定的事情,还请人。 谢朝看傻子一样看他,“幻术,假的。” 柳晞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即使是幻术,也依旧觉得老板很厉害。 严其万见状,立时激动不已,对谢朝感激不尽。然而谢朝只对他没有语气起伏的说道:“承惠,1000冥钞。” 严其万兴奋又幸福的眼含热泪:“是是是,我下去之后就去天地冥行给您转账。” 3. 第 3 章 章熙佳再次来到棺材边,看到她亡夫严其万的妆容的时候,总算是放下心来,这样还差不多,总算体面。 时间到九点,哀乐奏响,众人观瞻遗容,送严其万最后一程,悲情的宾客们献上鲜花之后,说着让严家家属们节哀的话,场面乍一看去还是很哀伤的。观瞻遗容献花的仪式结束之后,就要进行火化了,不是柴火,是从殡仪馆运了一个焚烧炉过来。 停灵、化妆、焚化、下葬……这一系列流程凑在一天弄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全世界各地起尸严重,僵尸也增加迅速,现在全世界范围内只要有人死,基本上都是“一天流程”。 尸体被抬着推进去的时候,在场的哭声更响亮了,大家都在哀思、哀泣。而谢朝、安慧、柳晞言他们叁儿只神情麻木的看着,有道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①,他们既不是家属也不是宾客,当然都属“他人”,只要不在这里哈哈大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到下葬的时候,谢朝和安慧、柳晞言都看到了严家的小公主,她哭的站都站不稳,只能依偎在身边保镖的怀里。她看起来简直痛不欲生,手里好像要扯点什么东西才能不那么痛苦。于是保镖的西装外套在严家小公主一下又一下的抓握中扯开了,露出西装外套里面的修身衬衣。严家小女儿就在保镖的衬衣上蹭啊蹭,泪水打湿了保镖的衣服,胸肌都更加明显了。 站在谢朝身边的严其万看着为他哀悼送行的人们感动万分,看着他的小女儿更是泪流满面的说道:“呜呜呜……我的小女儿我没有白疼。大人,你看,她哭的多伤心啊。不枉费我把百分之二十的财产留给了我的小闺女。”他说着低头用袖子去擦自己的眼泪。可是,就在这擦眼泪的几秒时间里,谢朝、安慧、柳晞言同一时间看到严其万的小女儿,又飞快的揩了一把保镖的油。 谢朝、安慧、柳晞言:“……”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严其万老泪纵横,“我舍不得他们啊,舍不得我的妻子,舍不得我的孩子们,呜呜呜……康康,傻孩子,你别哭了,哭伤了眼睛,哭坏了身子,爸爸就算下去了也放不下心啊。”他又捞起自己的袖子擦着眼眶里盈出来的泪水。安慧和柳晞言都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都成了一只鬼了,还能哭的这么伤心。哭得他们心里都不好受了。反观他们的老板谢朝,就像火里的水,水里的冰,皿里的液氮似的,那叫一个冷漠无情。 严其万的小女儿严康丽,她哭的哽咽,而且站不稳,要不是保镖扶住她的腰,她只怕是要哭的晕厥过去。严其万在他们身边哀泣着:“康康,好孩子,别哭了。别为了爸爸哭伤了身子,你身子从小就不好。” 谢朝、安慧、柳晞言看着严康丽那丰腴的傲人的资本碾压着那位帅气的保镖,一时之间都在想:要是刚才没有看到严康丽揩油保镖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目睹当下情形,心中格外怪异。 章熙佳身为妻子同严其万的子女们为严其万的死,而悲哀痛哭。严其万身为死者的亡灵却在哀哭为他哀哭的人,怕他们哭坏了身子。这一家,夫妻间多么情深似海,父子父女间多么分形同气,一家子多么幸福美满,生离死别,人伦大哀。 可现在,谢朝、安慧、柳晞言只能看到严康丽的手,和严康丽丰腴而傲人的资本。谢朝给安慧还有柳晞言使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站在了严其万的视线被遮挡方。不仅谢朝怕节外生枝,他们也怕严其万一不小心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在他的葬礼上借哭泣之名行娱乐之实,到时候一气之下转变成厉鬼,投不了胎。那他们又要徒增麻烦。 隔着耐高温的玻璃,焚尸炉里的火焰熊熊燃起,跃动在眼球里,即使不靠近也能感知灼热滚烫。有些人不敢看,有些人好奇着看。谢朝心里没有忌讳,他盯着焚尸炉,心里计算着时间。火焰跃动在他的眼瞳里,像是跃动在一坨冰上。终于,尸体焚成了灰烬,里面的高温火焰也逐渐熄灭下去,只有耐燃烧的部位还有些火焰在跳动。谢朝心里暗暗的松一口气,看向还在啜泣着擦眼泪的严其万,说道:“尸体已经焚化了,你该下去了。” 严其万看着谢朝,点点头,对谢朝鞠了一躬,说道:“大人,真的辛苦您。” 谢朝:“不用客气,身为鬼差送鬼下去是职责,我干的又是收尸下葬这一行的活计,拿钱做事本分而已。记得下去之后去天地冥行给我转账。”谢朝心说前面的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话。 严其万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点头,对谢朝说道:“一定一定。”说着,他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仿佛要把家人全都记在脑海里,永远都不要忘记。他转身朝着自己生前居住的庄园别墅那边走去,走了五六步就在毛毛细雨之中消失了。 谢朝看着严其万消失的地方,右眼眉头微微的耸了一下,眼神似乎越发的深邃起来。 焚化炉里的骨灰晾凉之后,安慧和柳晞言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骨灰盒把骨灰和一些没有烧化的骨头捡进去,最后封好了骨灰盒。谢朝过来主持下葬的仪式,等仪式结束之后,女主人章熙佳款款走到谢朝的跟前,对他感激的说道:“谢老板,多谢您替亡夫主持葬礼,让他得以安息。” 谢朝并不居功,坦然且大方的说道:“我只是负责让你丈夫的尸体避免受到外界不可预估事件的影响起尸而已,你丈夫的灵魂能不能安息不在我收钱的业务范围。”比起坦然大方,他的话更多的是显得不近人情。 好在章熙佳刚才已经领教了几次谢朝的口舌,面上微笑保持的像是胶水粘上去的一样,“那也是辛苦您了。谢老板,诚请您和您的两位助手晚上留下来与我们一家人共进晚餐。”自己的丈夫顺利烧成骨灰,装进骨灰盒,葬进几米深的黄泥之下,又堆出一个米高的安分的坟堆,真是全赖这位谢老板从旁镇场。在黄花省的殡葬行业里,这位谢老板大名鼎鼎,他主持的殡葬仪式从未起尸过,甚至在收拾厉魂恶鬼上颇具本领。年纪虽然轻,却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安慧和柳晞言一人撑着伞一人单肩背着个大号的化妆箱,眼珠子瞅着谢朝,不出意料的谢朝直接拒绝了:“吃饭就不用了,非要感谢的话,折现就可以了。” 安慧和柳晞言心中不约而同的赞叹道:不愧是老板! 而章熙佳已经无力吐槽了,她面上仿佛黏上去的笑容也差点没绷住,她送谢朝他们上了车,看谢朝丝滑的倒车、加速、扬长而去,面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的有鸢尾花暗纹西装的男人这个时候走到了章熙佳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公路上越来越小的法拉利,含笑问道:“谢朝这人不好打交道吧?” 章熙佳并没有看他,转身后不紧不慢的向那些宾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好打交道又怎样?只要能把严其万送下去就好。你也知道现在这个世道,死人受到外界一点点影响都容易起尸,魂魄也容易被心中各种不甘不愿影响,从而逗留阳世间变成冤魂厉鬼。严其万能安安稳稳下地狱去投胎,我们才能安安稳稳过好以后的日子。”她说完这些话后,脚步停顿,高跟鞋稳稳的踩在鹅卵石间隙里,她抬起天鹅颈,侧看着身边丰神俊朗的男人,他是严其万生前的秘书。 王文炳眉宇舒展着,面上挂着笑容,笑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个酒窝,身上书卷气息很浓,气质又格外干练,是容易让人着迷的美男子,“夫人满意就好。黄花省殡葬行业鱼龙混杂,真正有本事的人筛选起来也难,有的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有的人声名不显却能力卓著。” 章熙佳嘴角勾起,“这个谢朝属于哪一种?” 王文炳笑着说道:“他啊,”他和章熙佳对视的眼神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身体也微微的靠近了些,“和我一样。能力一流,名副其实。” 章熙佳眼睛微微眯了些,心照不宣的和王文炳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朝着宾客们走过去。王文炳没有跟上去,他的视线落在章熙佳腰部以下,那里风情摇晃,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似乎有些发痒的摩挲了两下。 严其万的葬礼结束之后,宾客陆续开车离开。其中有一些尊贵的客人是从别的省、甚至外国前来吊唁,章熙佳这边还安排了豪车接送。宾客走完之后,佣人收拾着桌椅板凳,园丁把事先就准备好的草坪推出来,将被踩坏的草坪替换掉……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入夜时分,章熙佳吩咐佣人她晚上不用餐后就回到了卧室里,她走进卧室,刚关上房门,就被搂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章熙佳撇去白日里的矜贵,目光有些迷离的望着王文炳,伸手摸着他的脸庞,“严其万走了,公司的事情也有我儿子们在管,你辞职吧?我养你。过两天我们就去国外度假散心,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好不好?” 王文炳视线从她微微发光的脸颊移到她耳朵上的东珠上,脸颊发光是因为打了水光针,这样一颗东珠对章熙佳来说不过寻常首饰,可抵得上他几个月工资了。他笑了笑,目光对上章熙佳的眼睛,“没有事业的男人还叫男人么?” 章熙佳歪头看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是男人么?”语气是轻蔑而嘲讽的。那眼神虽然迷离,可里面却透着警告: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 王文炳仿佛没有体悟到这层意思,他笑着,蓦然弯腰抱起章熙佳,大步朝床边去,“我是不是男人,夫人试过多少次了,还不知道吗?看来以前是我不够努力。” 章熙佳脸上露出小女儿似的娇羞,五十多岁的她,保养得当,看起来三十多岁,风韵极了。 此时此刻,庄园上白色的丧仪还没有撤下,就已经有人开始做春日鸳鸯。阳台室内隔断线上的落地门上,挂着蓝白色的窗帘,用的香云纱,似烟似雾如梦似幻,正在轻轻的漾动。可是卧室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而庄园外面只有毛毛细雨洒落,花草树木纹丝不动。 庄园内主建筑别墅二楼的其中一间房门打开后又悄然关上,严其万最疼爱的小女儿在双人按摩大浴缸里享受着,台面上的圈着皮带的西装裤没放稳掉在了地上,皮带的金属搭扣发出响动。严康丽和帅气保镖都看了过去,只不过一个微微有些慌的看了一眼,一个是只淡淡的看了一眼。 帅气保镖有些紧张的对严康丽说:“我们今天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严康丽咯咯笑起来,“有什么不好啊?我觉得挺好的,多刺激。” “你父亲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么?”帅气保镖心中多少有些复杂。 “有什么好伤心的?”严康丽不以为然的说着,眼睛里是真的没有丝毫伤心。 事情结束后严康丽穿着睡衣送帅气保镖离开后,点燃了一支女士香烟,她坐在飘窗边看着外面的路灯,想着刚才的事情,脸上露出来讥讽的笑容,“严其万女儿早魂飞魄散了,我一个窃取身体还魂的人,能有什么好伤心的呢?呵呵呵…不过严其万倒是真的疼我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分的财产竟然最多哈哈哈——” 灯光像是电路不太好的滋滋两声,忽明忽暗,又很快恢复正常。这让严康丽皱了皱眉毛,嘟囔说:“真是受不了,死了要葬这种地方。交通不好、信号不好,连电路都不怎么样,除了保镖好玩儿,都没别的玩儿。” 4. 第 4 章 严其万的董事长办公室,一株盆栽桃花今晚很努力的绽放了几个花苞,格外好看。严其万死之前看着外面下春雨,想着春雨润万物就把它放到了外面,只是他死的太突然,都没有来得及把它搬回办公室。它被霏霏春雨淋湿,越发显得可爱娇媚。 严其万的大儿子坐在严其万曾经坐过的位置上,脸上满是迷醉之色。他看着窗台边的桃花盆栽,翘起二郎腿,躺在老板椅上,手指在扶手上弹钢琴似的弹动着。“老头子终于走了,终于轮到我当老大了。”他感慨着,又重重地叹一口气,唏嘘着:“老爸,不是儿子我不孝。只是皇帝不死太子永远只能是太子。老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打理你给我留下来的江山,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又长长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脸,左看右看,轻松自在,“终于不用动不动挨骂、挨打了。以后,就轮到我把别人骂的狗血淋头,再也没人敢对着我指着鼻子骂了,啧,真好!”他闭上眼睛,美滋滋的,晃动着老板椅。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茶几上的桃花盆栽,他愣了愣。他看看窗台,再看看茶几。看看茶几,又看看窗台。皱着眉毛,眼睛里惊疑不定。这桃花盆栽,刚才是在窗台上还是就在茶几上?他怎么记得好像是在窗台上? · 严其万的二儿子、三儿子正在和迪厅里和一群朋友们玩乐,大家都在恭喜他俩爸爸走了,以后就没人能对他们管三管四了。 严其万的二儿子、三儿子很开心的和大家碰杯,二儿子冲大家说:“我早受够他了,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稍微做的一点点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就对我们破口大骂。你们是不知道,我初中的时候不是欺负一个穷逼崽子吗?他不知道怎么知道的,直接闯进我们教室,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甩我两耳光,拎起凳子砸我腿上。老子腿差点没给他打断!这就算了,他竟然让老子给那傻穷逼道歉,艹,老子恨死他了!” 三儿子附和着说:“老头子脾气烂死了,真的受够他!” 朋友们纷纷靠、卧槽、这么狠……的回应着,严其万的二儿子说:“好了好了,不提他了,喝喝喝,我们不醉不归。”于是开启了新一轮的干杯。 三儿子干一杯酒之后,竹签插起一只蒜蓉碳烤生蚝往嘴里塞去,皱眉道:“这才上来的生蚝怎么是冷的?” “是吗?我尝尝…我艹,还真是冰的,这能吃?糊弄鬼了这是!” …… · 幽蓝色的火焰升腾着,金黄金黄的鱼肉快出锅装盘了,挤进去一点点柠檬汁,撒上一点点黑胡椒粉末,盛放在玲珑剔透玉青色的骨瓷盘里。刷锅之后,烧干平底锅里的残余水滴,下入黄油,黄油滋滋融化在锅底,腌制好的鲜嫩牛排放进去开始煎制。煎制过程里顺手又起了个锅子烧水,下入通心粉。牛排和通心粉出锅之后,就着煎牛排的锅子做了一个酸甜口的番茄酱,浇在通心粉上。 这是谢朝的晚餐。 煎得两面金黄的鱼肉里面肉质雪白,鲜嫩多汁鲜香味美。牛排很嫩很香,外层煎得微微有点焦了,可里面却嫩极了,他向来喜欢这一口。通心粉的味道一般般,不过国人的胃总要吃点主食才行,否则总觉得吃了晚餐也少了点什么。 谢朝一边吃着晚餐一边在脑子里计算着最近做生意赚到的钱,除去殡葬的生意,还有给人捉鬼除鬼的生意,看风水的生意……总的来说业务繁忙,钱财丰厚。想着自己的钱心里仿佛获得了某种诡异的满足感,他吃完晚餐,锅碗盘瓢丢进了洗碗机里,朝着家庭影院走去。这样惬意的夜晚就应该看上一部精彩的电影消磨睡前的两个小时。 灯光暗下来,屏幕亮起来,画面动起来——《厉鬼回魂》。 电影讲述的是一位富商的老婆在富商死后下葬当天,就迫不及待的跟富商最器重的秘书颠鸾倒凤。生的三个儿子在葬礼上痛哭流涕,看起来好不孝顺,实际上对富商全无父子情意,葬礼结束之后就在外面花天酒地庆祝富商死的好。最疼爱的小女儿,其实早就被人弄死了,还是魂飞魄散飞灰湮灭的那种。占据小女儿身体的是别人的魂魄,只因为魂魄的母亲是一位术士,不惜献祭自己的生命,也要将得了白血病不剩几天的女儿留在人间。 富商的亡魂留恋妻儿,想着陪伴他们最后一个晚上就安安心心下地狱投胎。可是,就是这一念之下做的决定,让他看到了花团景簇绸缎之下盖住的粘稠污秽,从而丧失理智,生怒、生怨、生恨——厉鬼回魂! 正在颠鸾倒凤的妻子和秘书被突然掉下来的华贵的水晶灯砸中了,一个面容损坏,一个断子绝孙。 小女儿正在吸烟,突然刮起来一阵风,风把窗纱吹到了她的脸上,烟头上明灭的火光瞬间将窗纱燃了起来,兜头盖脸的包住了小女儿。挣扎大叫间她从二楼坠落了下去,后脑正中花坛的水泥边沿,鲜血汩汩的流淌出来。 电影放到这里,谢朝打了个哈欠,摁了遥控器。没意思,不想看了,他原本还以为会死人,结果只是名字取的恐怖。他起身走到卧室,将绿色苹果闹钟边的逮捕令拿了起来,身上冰冷的黑色的阴气缭绕而出,一套黑色的西装就取代了他的浴袍。 谢朝对着穿衣镜看了看,皱了皱眉毛。他一直觉得地狱阴差局发的制服,真的很难看,也就是他长得帅,不然换个人穿这身制服就跟街边发男科医院传单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工作期间必须穿工作服,这是规定。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息一声,而后朝着镜子一步踏出,就仿佛消失在了镜子里,此刻卧室里空无一人。可门窗关闭严实的卧室里,绿色的苹果闹钟突然哒的一声,倒在了床头柜上。 严家主投资的私立医院里,“严总,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目前这种情况非常不乐观。即使伤口愈合了,恐怕……”手术的主刀医生沉重的跟严其万的大儿子说,“恐怕以后也会成为植物人。” 严其万的大儿子皱眉,植物人?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严其万的二儿子一身酒气,直接问:“活下来的几率大不大?”那语气并不担忧,仿佛还很期待。 严其万的三儿子也立马询问:“康复的可能性不大吧?” 主刀医生,也是主治医生都愣了下,差点失态。不过想着豪门恩怨多,他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他说道:“这个要看病人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们也说不好,只能靠后续观察。” 严其万的大儿子这个时候说道:“下病危吧。”百分之二十的财产留在一个植物人手里有什么用?还不如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他一年的私房钱还能再多出几个亿。 医生有些不敢置信,这时候他对上严其万大儿子的眼睛,心惊肉跳。他理解严总的心思,可他虽然在富人手下工作,为富人服务,但是他的医德告诉他,他不能违背他从医的良心。可是若是不听话,岂不是保不住自己的工作? 老二、老三也开始施压,附和老大的说词。医生身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恨不能现在就晕厥过去就不用面对这种事情。他心中再明白不过了,底线这种事情不能突破,一次都不能,突破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最后他还配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吗?可家里妻儿老小吃喝拉撒,没有工作…… 厉鬼尚且没有痛下杀手,病房外面的人却迫不及待的举起屠刀,真是讽刺啊。谢朝忍不住摇了摇头,手里拿着逮捕令明晃晃的站在病房里,隔着一道门,谁也看不到他。就算进来了,普通人也照样看不到他。 谢朝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严康丽,开口说:“姓名:姚菡,丧龄:14。身犯两罪,一为窃据他人身体之罪,二为地狱亡魂逃逸之罪。你可认罪?” 声音不怒而威,像空谷里巨兽的鸣音,病房秽气瞬间涤荡开去,一道污浊的灵魂从严康丽的身体里飘荡了出来,坐在床头,而后惊恐的看向谢朝。 “是、是你?怎么是你?”灵魂和严康丽身体长相并不一样的姚菡望着谢朝,“你不是殡葬店的老板吗?怎么会……”她万分震惊、错愕,心中的某个猜测无限趋于真相,旋即看到了病房布局,床头柜边的心电监控电脑上,心脏跳动频率的曲线被神秘的力量控制着暂停在晚九点二十八分一十七秒。恐惧让她身上阴气泄露的更为浓烈,眼球上眼白部分被黑色覆盖住更多。 “怎么会在这里?”谢朝替她把话说完,面上的笑容冰冷极了,渗人心慌,“什么年代了,兼职了解一下。当然,鬼差是主业,殡葬是副业。” 谢朝话落,姚菡从严康丽的身体里蹿出,像是一股浓烟从开到两档且风力超强的吹风机里喷出来,病房里雪亮的灯光一瞬间被墨水般浓稠的黑暗覆盖住,温度骤然下降,阴冷的气息弥漫开的地方一层白色的霜雾凝结。姚菡迅猛的朝谢朝的左边窗户冲去,滚滚黑烟阴冷、邪恶、粘稠…… 逃!必须快逃!失去严康丽的身体,她还能夺舍死去不久之人的尸体,直到尸体腐烂之后再去寻找新的寄宿体。哪怕像阴沟老鼠一样只能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也好过落到鬼差手中。姚菡心中再明白不过了,一旦被谢朝抓住,等待的她的就只能是幽牢地狱。 谢朝仿佛并不在乎姚菡的亡命奔逃,他慢条斯理的从自己西装的手巾袋里取出来一支笔,在逮捕令的最下角签署好自己的名字,表示逮捕完成。在他写完自己的名字之后,逮捕令上就浮出来一个猩红的印章,像是被血渗透了一样显现出来。 姚菡已经逃窜至玻璃处,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狂喜,只要能够逃出病房,外面大千世界,随便找个地方窝起来谢朝就抓不到她了! ——砰! 一声剧烈的响动,姚菡发出一声厉鬼独有的凄厉惨叫。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够从玻璃处逃窜出去的时候,她撞到了玻璃上。像是一个活人用尽全力撞向了装满了炭火的铜柱,撞击和烧灼的剧痛痛彻心扉。她被重重弹飞出去,摔在了墙壁上,又从墙壁摔趴在地。她的灵魂都因为这一击溃散了一部分,显得虚弱、狼狈。可是此时此刻无暇他顾,她立时又旋风般冲向了病房门口。这是医院,妇产科肯定有妇女怀胎,只要她在被谢朝抓到之前躲进孕妇肚子里,就能挟持胎儿的命,让谢朝投鼠忌器。 然而,这一次她没能碰到门。谢朝已经慢条斯理的把逮捕令折叠好塞到了手巾袋里,连同签字的笔都别在口袋上。谢朝看向姚菡,伸手、抓握,姚菡仿佛被海水中的漩涡吸住,无法摆脱,骤然朝后飞退,把脖子送进了谢朝手里。她企图挣扎、逃命,可谢朝的手掐住她脖子的瞬息,一道恐怖的威压让她如坠冰窖,仿佛一只蚂蚁面临大象的巨掌,又仿佛一只刚拥有灰毛的耗子拐角遇到了眼神幽绿饿了两餐的野猫。 谢朝像拎着一块从烤炉里拿出来的炙烤五花肉一样,凑到姚菡的耳边嗅了嗅,姚菡只觉得汗毛倒立,谢朝深深吸了吸姚菡的味道,脸上露出愉悦的有些怀念的表情,“昔日钟馗能吞万鬼,庇佑黎民,是因为那时候九幽地府的政/策允许吃恶鬼,不像现在政/策不允许了。唉,可惜我生的太晚,当鬼差的时日尚短,还从未尝过恶鬼的味道。不过据前人描述,味道非常不错,又补又香。真是可惜……”他语气里越是遗憾,姚菡越是颤抖惊恐。谢朝看着她的反应,笑了:“恭喜你,喜提地狱不得超生套餐,只能长痛,不能短痛了。” 话音一落,病房内病床之上虚空之中燃烧起猩红的烈火,烈火熊熊燃烧走成两扇门的形状,两扇门轰然被洪流般的幽绿色鬼火冲开,姚菡在无限惊恐与绝望之中被谢朝扔垃圾一样的扔进了地狱之门。 幽绿色的鬼火里伸出无数黑色的鬼手,汹涌、凶猛的将姚菡拖拽入内,幽绿色的火焰洪流退潮而去,姚菡在鬼火和鬼手间沉浮挣扎,发出绝望的哀嚎。那已经全黑的眼神看向谢朝的时候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猩红色烈火组成的大门轰然关上的瞬息,隔那门中一线,谢朝仿佛看到了姚菡嘴角咧开了讥讽而同情的笑容。 砰!虚空之中门若被黑洞吸走一般彻底消失,辉映在谢朝身上幽绿色鬼火的光也彻底消失不见。病房依旧是那个病房,灯光雪白,仪器运行,只是心电监测仪器的“滴、滴”声骤然变成了“滴——”声。 谢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姚菡在嘲笑什么?在同情什么?啧,那个女人,是吓疯了么?可是她那个眼神,就好像跃过他,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又看了看病床上的严康丽,反复两次,他哼笑了一声:自己是魔怔了,背后怎么会有东西?又怎么敢有东西在他身后?那女人一定在装神弄鬼! 谢朝舒展眉宇,看向病床上的严康丽,一脸淡漠没有语气起伏的说了句同情的话:“一路好走。”倘若严康丽没有魂飞魄散的话,此时此刻约莫也能安息了。病房的门骤然打开了,在“滴——”声之中,医生、护士、严家三子快步走了进来。 严家三子看着躺在病床上没有了呼吸的严康丽,面色看起来都沉重,可眼睛里却并没有多少悲伤。甚至还有扭曲的笑意。他们嫉妒严康丽,嫉妒严康丽夺走了爸爸所有的爱,爸爸对他们从来非打即骂,可是对严康丽永远捧在手掌心上。就连爸爸死了,遗产分得最多的还是她!走了也好,走了就不必再嫉妒了。 医生面色惨白,他全身都是冷汗。在严总说下病危的时候,他一直没有松口。他拼尽全力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不是为了亲自“下病危”的。而当他在“保不住工作”和“听命令行事”间良心煎熬挣扎之际,“滴——”的一声长音传来,破解了这场僵局。 可是他心里依旧空落落的不是滋味,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毕竟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的生命再次被死神夺走了。只是,不可避免的,他还是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这一点的医生,心里产生了羞愧。 就在医生心情沉重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安慰似的拍了一下,医生惊慌抬起头来四顾周围,他站立的地方没有人能伸手碰到他的肩膀。医生被这个认知吓的不由得一哆嗦,蓦然想起一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 医生低头垂眸看严康丽,默哀的同时眼眶不能抑制的微微红起来。刚才真要是有神明路过,那祂就拯救了自己。不管是拯救了自己的工作还是……灵魂,他都该为此深深感激。 谢朝在私立医院灯光雪白的阴冷走廊上朝前走着,在去别的科室、正好拐弯的时候,和穿着同款西装的两个人迎面碰上。对方两人停下来对谢朝让路、弯腰行礼,谢朝略点一下头,继续朝前走去。 谢朝去往美容科室的手术室看了看脸颊被水晶灯砸凹的章熙佳,又去男科那边的手术室看了看王文炳,他穿进手术室里的时候,主刀医生刚好缝合完最后一针。谢朝瞥到那一坨不锈钢托盘上的血淋淋的鸡蛋,嫌弃的咦了一声,转身离开。一步踏出,消失在了医院。 5. 第 5 章 阴雨绵绵,风动林梢,老鸹时不时从山林里发出几声嘶哑粗叫,庄园别墅里的灯虽然亮着,但是在如此空旷的场地上,灯光依旧显得熹微。别墅辅房里的佣人今夜难以安眠,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纵使三五个人挤成一团,也依旧能听到那幽幽的、充满哀怨的、严董事长的戏调传来。说句心里话,他们觉得很难听。只不过目前这种情形,害怕已经超越了心中一切其他想法。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不在调子上的调子拉的老长老长,难听是真难听,伤心也是真伤心。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幽幽的唱着,谢朝出现在严其万家族墓地群的时候,连听好几句之后,胃都有些不舒服。当他找到正坐在自己坟头哭唱的严其万的时候,看到严其万脸上还顶着柳晞言给他化的虞姬妆,一时间本就不舒服的胃部顿时就抽搐起来。 潇潇风雨里,谢朝站在坟头前面看着严其万,严其万又唱了好几遍,最后泣不成声的害怕的看着谢朝。他瑟缩在自己的墓碑前面,看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谢朝,穿着工作制服的谢朝,比白天那一套绿油油的亮色西装显得冰冷多了。看起来也可怕多了。 谢朝面色微露愁容,雨丝凉飕飕的飘在他的脸上。他把手巾袋上别着的签字笔取下来,咔哒一声弹簧响后却是“噗”的一声,签字笔化作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开在头顶。“十八层幽牢地狱,哪一层都不好受。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有点晚?” 回答他的是严其万一连串呜呜声,“大人,我是不是很失败?呜呜呜,我为什么会活的这么失败?我对我老婆那么好,她为什么要给我戴绿帽子?是我还不够爱她吗?别的有钱男人少有不在外头花天酒地的,可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她却在我下葬的这天在我们的卧室里和其他男人上床!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我恨不能亲手掐死那一对奸夫□□!” 谢朝不予置评,也不理会。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没有一个为我的死感到难过,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父亲,或许也是最糟糕的父亲。”严其万崩溃到趴在自己的坟堆上嗷嗷痛哭。“棍棒底下出孝子,我都是为了他们好,可他们全都怪我,全都怪我……” 谢朝冷漠看着,无动于衷。 “为什么我的命会这么苦?我最疼的小女儿竟然早就成了别人的躯壳,我还对杀女仇人宠爱宠溺。我这辈子修桥铺路做慈善做公益没少做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严其万哭嚎着仰头问天,结果一道炸雷直接劈了下来,坟堆上的新土立马炸的焦黑四溅。要不是严其万躲得快,顷刻就会被劈得魂飞魄散。严其万抱着自己爸爸的墓碑,瘪着嘴巴跟挨打后的两个月的狗子一样呜咽叫唤了两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严其万红着眼睛哀泣,又害怕的看着谢朝。谢朝身上来自鬼差的官威天然克制鬼魂,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害怕、忌惮。 谢朝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星空表盘手表,都快到他的睡觉时间了。谢朝垂下手,撑着伞,看着严其万,说道:“别哔哔了,你现在是想进地府投胎转世,还是想下地狱?” 严其万抱着他爸爸的墓碑不撒手,扭头看着谢朝,“我都、我都害人了!我还能投胎转世吗?!” 谢朝嘴角露出一个魔鬼引诱贪婪人类的微笑,“当然能,你又没有杀人,不过既然害了人自然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严其万犹如抱住救命稻草,冲过去抱住谢朝的腿:“大人、大人大人!你救救我。” 谢朝低下头来,笑着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这么客气,地府与时俱进开发的新业务——委托业务,了解一下吗?10万冥钞可助你更改阳间遗嘱。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折,那1千冥钞化妆幻术服务费你可以少给两块钱。” 严其万:“……不用打折了。” “真不用?” “真不用!” 谢朝微笑:“那好吧。” 不过严其万心里依旧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问谢朝:“更改遗嘱真的可以让我进地府投胎吗?” 谢朝点头道:“你既然害人了,自然要以功德来抵偿你犯下的罪孽。本身你的功德刚好够你投个还算不错的胎,是你自己不珍惜。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立遗嘱,再多捐些钱出去做做慈善。你说我说的对吗?” 严其万一听,再一想,顿时觉得谢朝说的再有道理不过,点头又问:“那我们去哪里立遗嘱?” 谢朝微笑,笑容让严其万毛骨悚然:“自然是去找你的律师团。” 十分钟之后,严氏集团严其万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坐了二十几个律师。和平时的西装革履不同,他们今天有的穿着四角裤衩、有的光着膀子露着胸毛……总之形象一言难尽。不过大家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严其万,大家都没有抱怨什么。当然,也不敢抱怨。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见鬼了、见鬼了呜呜呜呜…… 严其万做人做鬼,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内心充满愧疚,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当初就应该把律师们的年薪再提高一点。难为他们了,他都死了,还要熬夜给他修改遗嘱。 “由于婚姻存续期间,女方出轨,属于过错方……” “由于严其万先生葬礼当日,其子行为不孝不悌,遂更改遗嘱如下……” “鉴于严康丽女士死亡,依照原遗嘱……” 立遗嘱这种事情,需要耗费时间的是清点财产。而改遗嘱,就不需要那么长时间了。遗嘱另立之后,谢朝送二十几位律师回家。这些人回到家里,摸着还发烫的笔记本,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感传递全身,头皮发麻的同时,众人又觉得格外刺激。话说,有没有可能,哪一天把业务发展到阴间去? 事情尘埃落定,严其万看着他叱咤商海半生的“指挥室”,蓦然长叹,皇图霸业转成空啊!目光留恋且复杂的看过办公室之后,落在了桃花盆栽上。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一株桃努力绽放了几朵花来为自己送别。都道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命到尽头,草木有情人却无心。 谢朝靠在窗边,有淫雨霏霏飘洒下来,他一下一下咔哒咔哒的摁着签字笔,显得百无聊赖。严其万转过身来看着谢朝,问:“大人,你说我今天如果在尸体焚化后就下去,该多好啊?至少到我喝孟婆汤之前都是幸福的。” 谢朝嗯一声,“知道是“如果”就好。” 严其万:“……大人,你是不是没有心?” 谢朝:“你说的哪种?如果是良心的话,那基本没有。好心、善心什么的,就没有过。好了,闲话少叙,你该下去投胎了。” 严其万怅惘愁叹,垂头道:“怪我自己,用错了方法,没有教育好儿子。” 谢朝神色淡漠,仿佛没有听到严其万的话一般,他随手用笔在空中写个口字,中间画上一竖,猩红的火焰燃起,瞬息高涨充斥于空中,大门从外面洞开,里面云雾缭绕,远见彼岸花开,黄泉水流,奈何桥上魂灵领牌喝汤…… “进去吧。” 严其万走进去,又回身对谢朝鞠躬道:“大人,多谢。” 谢朝摆摆手,“不客气,记得投胎之前去天地冥行给我转账,一万一。” 严其万:“……”希望下辈子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不要再遇到这位鬼差大人了,真心的祈求老天爷。他感觉谢朝像个周扒皮! 门缓缓关上,火焰倏忽汇聚成一线,然后“噗”的一声熄灭,消失的无影无踪。茶几上的桃花盆栽,盛开的那几朵桃花花瓣一瓣一瓣的飘零下来,落在了桌面上。而其它的花苞像是被抽走了精气一样,枯萎了。谢朝看了好一会儿,走到茶几边,端起这盆很有灵性的桃花盆栽,一边仔细观赏着,一边身形却缓缓消失在黑暗里。 家里,谢朝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随手把绿色苹果闹钟挪到了另一边的床头柜上,也没有注意闹钟是什么时候倒在桌面上的,他把桃花盆栽放在了绿色苹果闹钟原来的位置上,伸手捏了捏枝干,笑道:“有意思,明明没有成精,也没有开启灵智,却会感恩送别。” 凌晨夜深,谢朝拉了拉海蓝色绣彼岸花的被子,阖上眼皮子睡了过去。窗外渐渐响起雨声,雨声淅淅沥沥,越下越大了。 轰! 一声骤响雷鸣,谢朝豁然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下地。浴袍胸膛敞开处隐约可见心脏前的皮肤上有幽绿色的火焰灼烧跳跃。 疾风、骤雨、雷鸣、深夜,黄花省长枫市阴阳交界的十字路口,东西对面街道,一波又一波的身穿黑色西装面容惨白冰冷的人从空气中走了出来,一把又一把黑色的伞将雨幕撑开。 这一处方圆天地,除却鬼差,万物绕行。 谢朝出现在街头,每走一步,黄花省的阳间鬼差便出现一波,跟随身后。到和阴间鬼差接头的时候,两边都是浩浩汤汤一大波人。 这场景要是让活人撞见,铁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黑/手/党电影里面,还正赶上对头间大佬会晤血拼。 6. 第 6 章 罗英上个月度过了自己249岁祭辰,明年就到250岁了,真是个操蛋的岁数。他149岁的时候,谢朝还是个人,他249岁的时候谢朝就不是人了。当然,这话没有侮辱的意思。他生前就跟谢朝打过交道,那时候的谢朝是赫赫有名的天师,天资聪颖到自创的法术足以开宗立派千古留名,法力高强到上能登天寻仙下能遨游地府。 这人年仅三十六岁就堪破天机度九劫雷霆,天地之间瑞彩纷呈鹤鹿喜鸣,只差最后一道雷劫眼看就要白日飞升,结果逢上地府百年难得一遇的动乱,数不清的恶鬼潜逃人间、猛鬼出笼,他毫不犹豫以半仙之躯将无数恶鬼杀回地狱。自己法力耗尽,最终没能扛过最后一道雷霆。魂魄归于地府,浑浑噩噩在黄泉边徘徊。 十殿阎罗先后亲至,问询一句:“吾欲以高官厚禄诚迎阁下司判官之职,虽不及仙神云端高坐,却也能脱离轮回之苦,阁下意下何如?” 谢朝浑噩看黄泉水底,并不答复。又有五方鬼帝派人前去问询,谢朝依旧不言不语,浑噩看着黄泉水底。亡魂看向黄泉的时候,有的能够看到前尘,有的能够看到欲望,不一而足。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 就在各方目光落在谢朝身上,想知道这位只差半步就能登天的天之骄子作何选择之时,他起身从黄泉边离开,返回了阳间,还魂于体苏醒过来。他返回阳间之时,连地府隔绝亡魂去往阳间的大门都主动为他洞开,此情此景前所未有。 鬼差分为阳间鬼差和阴间鬼差,阳间鬼差白日、晚上行走于阳间无虞。阴间鬼差却只能在逢魔时刻才能上来阳间,次日凌晨五点鸡鸣之前便要回归地府,多有不便。 而阳间鬼差第一等条件就是涉足地府,而后又各有机缘的还魂于体苏醒过来,其余条件另算。 自从谢朝还魂于体之后,他就在地府司职,管一省之事,辖一省阳间鬼差,至今已经有百年多的光景了。 罗英面色凝重,对谢朝十分急促的说道:“有大祸事!” 谢朝凝眉看他,“总不至于是第十八层地狱里有恶鬼逃出来了吧?” 鬼差们碰头的瞬间,阴阳两间的鬼差们三五成群消失在十字路口,朝着黄花省四面八方散去。这架势简直是要把黄花省的地都要翻过来追查。 罗英和谢朝齐头并进则走的更远,罗英声音幽幽的冲谢朝说道:“嗯。” 谢朝一愣,“嗯?” 罗英:“嗯。” 谢朝呵了一声,“关押在第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也能逃出来?开什么玩笑?” 罗英:“没有开玩笑。他不仅逃出来了,还逃到了黄花省。” 谢朝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这种难看程度相当于有重度洁癖的人被人糊了一脸牛粪。“你追那边,我追这边。”谢朝疾行一步,消失在公路上。 从第十八层地狱里出来的恶鬼,身上带着的邪恶的味道就跟鲱鱼罐头的味道差不多,隔着老远都能被闻到。虽然众人分散行动,但是追着追着基本就朝同一片街区汇聚起来。 最先到围堵住恶鬼的一批鬼差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谢朝冲上去的时候,一个鬼差倒飞撞了上来,被谢朝一把抓住了衣领甩给后面的人。 谢朝看到了巷道里的恶鬼,全身上下都是锁链、镣铐留下的痕迹,他已经看不清面容,活像一只发狂的野兽。流着涎水呲着牙齿嘶吼着,猩红的眼睛看着西装革履精致不已的谢朝,忌惮、害怕、恐惧、愤怒、仇恨! 最终怒火腾起,口鼻喷火!“又是你!”一句咆哮像是狮王在空谷里怒啸。 谢朝眉毛轻微抖动了一下,他没有认出这只恶鬼,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经上天入地跟对方打了几百回合,轰然一声巨响,半面墙壁骤然倒塌,谢朝扬手之间黑色的布满玄密符文的勾魂锁链长龙一般缠绕在恶鬼身上,将恶鬼死死箍住。恶鬼倒地挣扎,须发狰狞,骤然膨胀,砰的碎响,勾魂锁链挣断成无数节。 谢朝心里暗骂一声地府出品的法器,尤其是勾魂锁链,简直和残次品似的,人已经再度冲上去,死死坠在恶鬼身后。 恶鬼一跃而起,于楼房之间奔腾挪转。谢朝紧追其后! 恶鬼知道谢朝法力高深,他无法抗衡,只能逃跑。然而谢朝跟狗皮膏药一样,他无论如何也甩脱不掉,被追的气急败坏只能破口大骂:“革你老子嬲你娘逼我艹你大爷的,百年前阻止了老子一次,百年后又想阻止老子回人间?你做梦!老子死也不回地狱!” 谢朝怪道眼熟,一想起几十年修行功亏一篑,心中大为光火。气急之下潜力再度爆发,下一瞬已经和恶鬼齐头并进。恶鬼还要在骂骂咧咧,余光微瞥却是大惊失色,他看到了谢朝沉怒的面孔。 两人瞬间交手。谢朝新仇旧恨之下,下手毫不留情,打得恶鬼魂魄震荡。恶鬼知道和谢朝继续交手下去,等到谢朝援兵赶到,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立时就要再逃,可被谢朝死死缠住! 罗英带领一群鬼差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再次合力将恶鬼锁进包围圈,勾魂锁织就天罗地网,将恶鬼封锁其中。恶鬼被困,发出不甘的咆哮,愤恨到眼睛里血泪横流。死死的瞪着谢朝,恨不能将谢朝扒皮抽筋生吞活剥。 然而谢朝漠着脸庞,甩都不甩他一个眼神。他咔哒一声摁下签字笔,一把黑色的伞顷刻间撑开滂沱雨幕。还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珠,当真是讲究得不得了。 罗英看恶鬼已经被困,顿时大松一口气,他冲谢朝说道:“这一次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这样的恶鬼潜逃出来,还不知道要给阳间造成多大的祸端。” 谢朝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可以给我发红包。” 罗英:“……”哈、哈哈,雨声太大,不好意思没听到。 谢朝看罗英装傻,心里哼一声:穷抠!却是冲罗英问道:“这家伙是谁?三番两次能从地狱逃出来,是个厉害的角色了。”这会儿擦干净手指上的水了,才施舍般给了恶鬼一个眼神。 罗英点头称是,“是哀帝。” “哀弟?Aidi?什么哀弟?”谢朝疑惑。 恶鬼像条被关在笼子里看自己孩子被吊起来的母狗一样,抓挠不休绝望哀鸣,愤怒着嘶吼:“别喊我的谥号!别喊!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配!啊?啊?!” 谢朝眉宇微微皱起,很不乐意听到这样的噪音,他疑虑着自说自话,“谥号?哀帝。” 罗英见他明白过来,便对他继续道:“是天启王朝的第二世帝王,在位三年半,因其残暴不仁、荼毒百姓,荒淫好色、酒池肉林,弄得民不聊生,最后被一位很有正义感的太监趁夜扼死。后世记载为谢哀帝。” 恶鬼再次咆哮起来,愤怒不甘,他疯狂的抓挠着勾魂锁链,怒吼着:“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服!我不服——”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服不服谢朝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死之前只对求仙问道感兴趣,别的一概不管。他死之后只对钱感兴趣,其余的一律不关心。恶鬼的嚎叫只让他觉得聒噪。 谢朝疑问:“不称桀、纣,称哀?” 罗英:“哀其不幸,何况只在位三年。要是他哥哥天启大帝继续持政,他顶多就是个荒唐王爷,可他哥哥一统天下囊括四海之后,在位不过几年就求仙问道去了,他是被赶鸭子上架,鸡屁股插凤凰毛,野猪鼻孔插象牙。” 谢朝点点头,哼笑一声。 恶鬼一听再次怒吼哀嚎:“你怎么敢这么说我?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我才是我父皇最喜欢的儿子,谢天启他谋朝篡位他逼宫造反,他就是个为了男人不要江山的傻逼!” 罗英冲谢朝笑一笑,然后一脚踹上恶鬼的嘴,将他踹到灵魂震荡。“关太久了,大言不惭。污言秽语说太多污耳朵,我现在就带他下去交差。” 谢朝嗯了一声,再次深深看恶鬼一眼,恶鬼狠狠的瞪着谢朝,再一再二阻止他回人间,此恨他要牢记心底,将来千万倍奉还给谢朝。谢朝对此面色不改分毫,照旧冷漠。他撑着黑伞,收回目光,在楼顶上一步踏出,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阳间鬼差在谢朝散去之后,也纷纷离开。罗英带着阴间鬼差擒拿着恶鬼,打开地狱之门就要下去,可是就在这时候,恶鬼骤然自爆,散开数百缕魂魄逃窜向四面八方。罗英和手底下阴差措手不及,扑杀上去,依旧有几缕魂魄逃逸掉了,夜雨滂沱掩盖住气机和味道,再也无法追查到踪迹。 罗英和阴差们顶着滂沱大雨,气急败坏又面面相觑。 · 谢朝打了一个睡意浓浓的哈欠,出现在路灯之下。前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传出来的烤肠香味幽幽的散发在街道上。到店门走廊上的时候他收起了伞,将签字笔别在手巾袋上,走进去。便利店的员工是一男一女,二人正在打情骂俏,讨论着星期天一起去商场影视城看电影。 谢朝走进去后他们俩就收敛了,女生很客气的问:“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谢朝指了指烤肠、关东煮,还有柜台上的包装方便面。说道:“关东煮的汤泡一包红烧牛肉面,不要再放面条调料,要串牛肉、鸡翅、萝卜,还要两个茶叶蛋,两串烤肠。” 已经是凌晨五点了,谢朝打算宵夜早餐一起吃,吃完睡到下午再起床,好好补觉。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很快就把纸袋包装的烤肠以及盒装的关东煮交给谢朝。茶叶蛋被薄膜小袋子装着,勾在谢朝尾指上。 谢朝走出门去,撑起伞离开。 男生恍惚问女生:“刚才那个人,他进来的时候拿伞了吗?” 女生:“没有啊。” 男生:“那他刚才出去的时候怎么撑了伞?” 女生嗔笑着道:“大惊小怪什么呀,说明人家有教养呗,知道伞会滴水,所以搁在店外没拿进来。” 男生觉得女生说得是有道理的,只是他好像硬是记得,对方并没有做任何弯腰、停顿、取伞的动作。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微妙发寒。 女生拍男生的手臂一下,笑眯眯的,“怎么?难不成你以为人家是鬼?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这都凌晨五点过三分了,哪有鬼大白天出没的?” 男生也觉得自己神经过于紧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女生又关心的对他说要好好休息,干完这个月他俩去找个白班上…… 谢朝站在路灯下面,雨伞自己漂浮在他头上,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垃圾桶。他嫌弃便利店里的桌椅还有面汤、红油在上面,洁癖作怪,打算回去再吃。可是走着走着觉得这些东西味道太大,回去吃不太好。于是干脆在路灯下解决算了。 虽然牛排、鱼排、松露、鱼子酱、鹅肝……那些东西的味道挺好,原滋原味,食材优质,但是充满热量的食品却更让人容易感到满足,尤其是炸鸡、可乐、奶茶、汉堡、蛋糕那些食品,吃的时候更能让人获得心灵上的幸福。当然,前提是不要想起减肥、三高、脂肪肝。 谢朝解决掉盒子里的关东煮和泡面之后,又解决掉了烤肠,在吃烤肠的时候,蛋壳自己剥完了,两颗光秃秃的鸡蛋插在了烤肠竹签上,谢朝一口就吃进去一个。他一边咀嚼一边走向垃圾桶,然后把手上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里。 盒子放稳了,汤没有倒。可是他往前一步,一声窸窣响动传来,再回头看,盒子倒了,汤倒进了垃圾桶里。 谢朝不由得皱眉,想到了蚊虫和馊味。他打了个响指,轻声念叨:“清理这个垃圾桶的清洁工会买一张刮刮乐,中50元。” 他转身离开,可是才走一步,就听到了垃圾桶里传来了响动声,还有小动物的呜咽声。 谢朝脚步顿了一下。他能确定,那是一条狗,而且,绝对是一只小奶狗。他脚步加快,果断离开!呵,狗什么的,最讨嫌了,黏糊糊的,想想都让人生厌。听那声音,估计就是一只一个月不到的奶狗子,那就更讨厌了,那种跑快了还能把自己绊几跤的弱小生物,嗤,多看一眼都会嫌烦…… 十分钟后 谢朝一只手用手帕捏着鼻子,一只手提起了一只土黄土黄的胖墩墩的小奶狗。小奶狗头上顶着残碎的泡面,毛发也都是红油,身上都是汤味儿。 谢朝拎狗后脖子的这只手离自己最远距离。 他快疯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朝后退! 他发誓,他真的讨厌狗。 7. 第 7 章 小盆子、大毛巾、肥皂、刷子、热水,都自动动了起来,洗了十盆水,谢朝才心满意足的招了招吹风机,吹风机飞过来插上电,热风呼呼的吹着湿漉漉的狗毛。他甚至给狗施展了一个法术——禁听咒。这样就不会害怕吹风机的响声了。 毛发吹干了,盘靓条顺,毛发油光滑亮。胸口还有一撮白毛,两只后爪爪爪也是白色的。 谢朝拎着狗子到客厅,然后去厨房冲了一碗羊奶过来喂。狗子欢快的摇着小尾巴舔羊奶舔的飞快,显然是饿到了。谢朝环胸抱臂,冷漠的站在客厅里,看着狗子舔羊奶喝,抿成直线的薄薄嘴唇撇了撇,颇为嫌弃的呢喃一声:“好丑的土狗。” 狗子舔干净了羊奶,涓滴不剩。盆子都干干净净的。它昂着虎虎傻傻的脑袋瓜子看着谢朝,萌萌的歪了歪脑袋,然后摇着它的尾巴欢快的朝着谢朝撒欢扑过来,小小一只也试图抱谢朝的腿。 谢朝嫌弃的把它抵翻、抵翻、抵翻…它又一溜滚起来蹭谢朝的腿,乐此不疲。终于再一次被抵翻在地板上,它累了,改为咬谢朝的拖鞋。 谢朝锁着眉毛,低头看着这只丑不拉几又弱不禁风的奶狗,哼了一声,弯腰捡起它的盆,道:“你最好自己学会洗狗盆,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麻烦的狗东西。”他去厨房洗了狗盆,摆在水池边。转身的时候,狗子蹲坐在地上昂着脖子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立马站起来冲他摇尾巴。 谢朝又哼了一声,朝着卧室走去。他累了,困了,现在要开始补觉,而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谢朝拉好窗帘,躺到床上,盖上被子,戴好眼罩。 耳朵依旧能够听到狗子试图扒拉他床的声音,还发出委屈的呜咽声,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要我、你怎么不搭理我啦?谢朝听着听着侧身背对,再听着听着就猛然从床上坐起,掀起眼罩,从床边弯腰一把拎起狗子,警告:“再闹、还闹,我就把你丢…扔厕所里关着。哼!” 抓起旁边的一个羽绒枕头放在身侧,把狗放在上面。再不管了,沉沉睡去。狗子却趴在枕头上摇着尾巴看了谢朝好一会儿,然后撒欢的在床上跑来跑去,最后在床尾发现了隐藏的“宝藏”,它欢快的在谢朝的脚掌上闻来闻去、舔来舔去,然后闻着谢朝伸出被子的半只脚掌,安心睡去。 下午五点,天光黯淡,逢魔时刻。 狗子睁开眼睛,猩红色的光在它眼里一闪而过,紧接着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昨晚他自爆魂魄,险之又险逃离了追捕。自爆后的灵魂太过脆弱,一时之间又没有合适的肉身让他夺舍,慌不择路间他只能委屈自己窜进了一只奶狗的身躯里。 昨夜大雨瓢泼,春寒夜冻,进去奶狗的身躯的时候,他就在担心这条奶狗会活不到早上。只是他也别无他法,灵魂太过虚弱,他陷入沉沉睡眠之际只剩一个想法——迟早有一天,他要这些地府的鹰犬爪牙付出血的代价! 狗子是蜷缩着睡的,这会儿他抬起狗眼打量着房间,最先看到的是床头。从床上站起来,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只脚,还是一只男人的脚。看来是这个男人好心把奶狗救了回来,也间接救了他,不过—— “该死的奶狗!竟然挨着男人的脚睡觉。可恶,竟然敢用脚对着一名帝王!既然你侮辱了一名帝王,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让我看看你长的帅不帅,如果长得帅,那你的身体我就征用了。如果长得不帅,那就请你去死好了。” 黑色的阴气从奶狗的土黄色的皮毛间缭绕出来,一寸、两寸、三寸…三寸、三寸!“汪汪汪!汪汪汪!”艹,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去?怎么会出不去?不不不!他不要变成一条狗,绝不能变成一条狗。他是堂堂帝王,他怎么能变成一条狗? 他还要去找谢天启!他一定要找到谢天启!那个该死的家伙,自己为了一个男人舍弃了皇位,却害得他来当那个皇帝,最后背负千古骂名。人人都拿他跟他做对比,人人都说他不如他,他不甘!谢天启凭什么说让就让,凭什么说走就走?!可问题是变成狗了还怎么去找谢天启? 黑色的冰冷的阴气浮在皮毛上,谢哀帝发现阴气溢出体外就会消散得越快、越多,他的灵魂也会越发虚弱。赶忙把阴气收敛进体内,如果自己现在就嗝屁,别说去找谢天启了,只怕连狗都当不成。 谢朝虽然是听到了狗子的动静才睁开眼睛,但是也算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了。他把眼罩取下来,枕着枕头玩了两分钟糖果消消乐,才彻底清醒。接着他坐起来靠着床头,看向一脸肃穆呆萌的狗子。 谢哀帝在谢朝坐起来的时候骤然认清了他的脸,一时之间危机感直接爆表,身体豁然从蹲坐到站起,慌不择路立马就逃:该死的,竟然会这么倒霉,竟然会落到这个狗男人手上。 谢朝眼睁睁的看着狗子一激灵站起来,从床上助跑,一溜冲向床边,然后—— 吧唧! 谢朝伸脖子看向地板,奶狗跟摔馅饼一样摔在地上,想支楞起来,摇晃两步又一头栽在地上,跟坨糯米团子似的。 谢朝不加掩饰的嫌弃着:好蠢! 他下地,光脚走过去,把摔的晕淘淘的狗子拎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事儿之后就穿上鞋子,带它去厕所。 谢朝一边走一边对狗子说道:“既然你这么皮,以后就叫你皮皮了知道吗?看着啊,这个客卧的浴室就是你的专属浴室来,以后你上厕所记得来这个厕所蹲坑,蹲完记得冲水知道没?你要是敢忘记冲水,我就把你从这里冲下去。皮皮、皮皮、皮皮……啧,蠢狗,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哀帝心说:傻逼,老子要是搭理你老子就是狗! 不过谢朝没有发现他在狗子身体里,他就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谢朝踹着皮皮的屁股,让它撒尿。 谢哀帝也的确感受到膀胱里的尿意,于是很讲究的嘘到了蹲坑里,接着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浴室,听着谢朝给他冲厕所的声音,他心里冷笑:三番两次阻止老子上人间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给老子当铲屎官? 谢哀帝越想越是得意,越得意越嘚瑟。 谢朝目光幽幽的落在皮皮身上,看它那有些鬼畜的步伐,薄薄的嘴唇微微的抿着,眼睛显得格外的深邃。 他从浴室走出去,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皮皮懒洋洋的趴在羊毛织毯上。谢朝环胸抱臂低头看它:“怎么和早上不一样?早上还那么欢快,晚上就不搭理人了。要不要量一□□温?狗是怎么量体温的?好像是插肛来着。”他琢磨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谢哀帝:“!!” 谢朝:“既不叫唤也不摇尾巴,看来是真的生病了。也对,昨天晚上那么冷还下那么大的雨,一只还没断奶的狗生病也很正常,来,爸爸带你去插肛量体温。” 谢哀帝:“……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谢朝听着小奶狗汪汪叫,啧了一声,蹙眉又道:“叫起来气势还挺足的,看来没生病。难道是饿的?”谢朝思虑之后走向厨房,往狗盆里泡了些羊奶,也没端去客厅,就放在厨房门口,吹响口哨逗遛着狗子过来。 谢哀帝心说:我要是被你逗过去我就不是人。 “皮皮,来,喝奶。” 一股浓郁的奶香味蹿进鼻子,谢哀帝一僵。 该死的鬼差!该死的地府鹰犬!他才不叫皮皮,他叫谢天辟,开天辟地的辟! “皮皮!”逗狗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勺子敲击狗盆盆的声音传过来,谢天辟懵了。 趴耳朵biu的竖起来,鼻子闻到了浓浓的奶香味,尾巴也不受控制的摇了起来,四肢不受他控制的欢快的奔向了那个该死的鬼差。还绕着鬼差的腿蹭了蹭,然后美滋滋的摇着尾巴凑到盆子里喝奶奶。 不,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明明现在是逢魔时刻,自己已经从狗子的体内苏醒,为什么狗子还能掌控它的身体? 噢、噢!噢!该死的! 这条蠢狗为什么喝着喝着羊奶要倒下来给这个鬼差露个肚皮? 它以为它粉红粉红的肚皮很好看吗? 它以为它没毛毛的粉红粉红的还带四粒小丁丁的肚皮很好看吗? 啊?啊—— 绝无仅有的崩溃感笼罩在他的心头,晴天霹雳、原地裂开! 谢朝冷漠的脸上,嘴角似乎微妙的勾了勾,脚轻轻踹了踹皮皮,说:“快喝你的奶,凉了喝了拉肚子。” 皮皮又欢快的喝起了它的盆盆奶。等它喝完之后,谢天辟终于能够掌控这具身躯了,两弯泪水悲伤流下,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和一条狗抢身体控制权。他可是皇帝,他可是皇帝啊! 谢朝看皮皮喝的饱饱的,洗了狗盆就不再管它,他也饿了。打开厨房的四开门冰箱,看着冰箱里的食材,他挑了下眉毛,吃的差不多了,看来今晚要去冥市逛一下,补充补充自己的冰箱。他挑了五只比巴掌还大的青虾出来,又拿了两个鸡蛋,黑猪肋排两根,小油菜十根。 先蒸米饭,然后青虾剥壳去虾线切断,鸡蛋加矿泉水打散,虾肉和鸡蛋混合后放上少许的盐,送进微波炉,开启蒸煮模式。腌制好才冰封的肋排下锅炸到两面金黄,才调了一个酸甜口的酱汁浇上去。小油菜直接过了下放了橄榄油的开水,淋了少许沙拉醋汁。 月白的瓷盘上米饭雪白,蒸蛋金黄虾肉嫩红,猪排金黄酥香,小油菜碧绿碧绿。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谢朝拉开椅子坐下来,打了个响指,专门放水的恒温40℃的柜子,门自动打开,飞过来一瓶水晶瓶里装的水。他喝了一口,味道微微有点甜。这是他专门在地府忘忧山上的泉眼里接的,烧开后密封放置,一个星期要去打一次水。为了衣食住行舒心舒畅,他可没少费功夫,总算是在阳间过上了他满意的生活。 一口味道鲜香味美的菜配一口劲糯香软的饭,谢朝慢条斯理的吃着。谢天辟抑制不住自己去看着谢朝吃东西,心里暴怒着在咆哮:臭鬼差,自己吃得这么好,竟然就只给他喝羊奶!可是嘴巴却不由自主的流出了哈喇子,还打湿了地板。 谢天辟感受到脚掌有些湿乎乎的,低头看到哈喇子已经流了一地。 谢天辟:“……”他发誓,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丢脸过。 啊—— 他是皇帝55555~ 8. 第 8 章 谢朝吃完自己的晚餐之后将锅碗盘瓢塞进洗碗机里,漱口水漱口之后,进衣帽间换上了一套深绿色带彼岸花纹的西装,这套西装虽然是绿色的,但是更偏近于灰黑色,显得他的皮肤越发的苍白。整个人宛如小说中描述的极致俊美的吸血鬼一样。 他从数百万到上千万金额不等的一众手表里挑了一只镶嵌大几十颗红色圆宝石和圆钻的戴在手上,对着镜子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打算出门。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在圆圆的一块羊毛织毯上趴着的皮皮,谢朝对皮皮道:“自己去上厕所,你要是敢屙在客厅里,我就让你自己吃下去。” 谢天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毛骨悚然。直觉谢朝像个神经/病,不然怎么会跟一条奶狗说这么恶毒的话?竟然让他、啊呸、让狗……yue~ 谢朝开门关门,到车库把库里南开了出来,驶上盘山公路。往常只要十分钟就能开到城市大道上的盘山公路谢朝开了三十分钟还没有下去,而且两边的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终于,在浓密白雾间的盘山公路前面出现了一道道闸栏杆。 保安亭没有人,道闸栏杆稳稳横在前方,可谢朝并没有下车去把栏杆扳上去,他就坐在车里。不多时,本来空无一物的栏杆上骤然爬出来一只枯瘦的鬼爪,鬼爪像是一只蜘蛛一样爬动飞快,把栏杆给扳了起来。 谢朝车子车头开过栏杆处停下来,从扶手箱里取出来一包烟,降下车窗递过去。鬼爪接了烟夹在手指中间,而后像人抬脖子一样抬起手指露出掌心,掌心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齐全得很。 “谢谢大人。大人,您有些时候没来冥市了,最近忙吗?” “忙。冥市还太平吗?” “老样子。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龙庭山的道士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嘿嘿,恒一那个老东西也来了。” “恒一那个贱人?”谢朝不悦的皱眉,听到恒一的名字都觉得晦气。 “嗯。虽然他伪装的很好,但是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做派,他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他。” 谢朝皱皱眉,想不通龙庭山的道士这么频繁进冥市做什么。他微微抿一下嘴唇,对鬼手说道:“冥市这边,我会跟罗英沟通,阴阳两间的鬼差都加派些人手巡逻。” 鬼手笑着说道:“冥市是不要出什么茬子,不然影响了生意,回头又影响您年终的分红。” 谢朝嗯了一声,他也是担心这一点。“天不早了,我先走了。” 鬼手:“大人您请。” 谢朝开着车子驶过了栏杆,面前的公路顿时四通八达,一座极其繁华瑰丽的现代商城里人生沸腾。一座又一座的商场拔地而起,宽阔的中心广场上最炫民族风和小苹果正在打擂台,跳广场舞的男女老少卯足了劲儿要干赢对方。 而宽阔的八车并行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街道两边则是各色人群熙攘。彼岸花开满了脚踩不到的地方,从花圃到外墙、到天台全部都是,盛璨璨红光瑰丽。 血色的月亮高挂在苍穹之上,像是一只恶鬼的巨瞳!白云悠然飘过的时候,天空微微黯淡,整个世界显得更加诡异。 这是亡灵的世界。 谢朝把车子停在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推着购物车去往生鲜区域购物。 “大人,您来了。需要点什么?刚捞了一兜北极甜虾上来,您看看么?” 一个又一个的圆形水井密密麻麻的归置在北极生鲜区,说话的是一个渔夫,他手上提着一根线,正从井里收网。这一口井沟通的地方是北极处的海洋。 “北极甜虾?” “昂。我下的虾饵,提起来还这么重,肯定一满兜的北极甜虾。”渔夫说着这话,网兜已经提了上来。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基调。 尴尬,尴尬是今晚的旋律。 渔夫和北极熊幼崽面面相觑。 “嗷呜~” 渔夫:“……” 谢朝面色冷淡,嘴角没忍住微微勾起。 渔夫:“大大大人,这、这我也没想到啊。” 谢朝:“嗯。送回去吧,回头它妈喊它回家吃饭了。” 渔夫连忙解开网兜把北极熊幼崽抱出来,幼崽呜呜噫噫的冲谢朝叫唤,大概是闻到了谢朝给皮皮泡羊奶后遗留的味道。 渔夫看向谢朝,谢朝微微心痒,面上还是一样的冷漠,冲渔夫说道:“你重新捞一兜,把它给我。” 渔夫:“……”没听错吧?大人他要亲自送北极熊幼崽回去?怎么听上去这么不靠谱?他面上微微犹豫,说实话,他很怕谢朝不耐烦,一把把它掐死了。 毕竟从他继承他爸这些井的时候,他就没有看到大人笑过,简直就像是一位冷面君王!不过他还是把北极熊幼崽递给谢朝了,毕竟掐死北极熊幼崽总比掐死他要好。 谢朝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外人眼里跟大魔王似的,他抱住雪白雪白的大大的糯米团子,低头瞅着它,北极熊幼崽在他身上着急的拱来拱去。 渔夫看着谢朝漠着一张脸,阴沉又不耐烦的看着北极熊幼崽,唯恐谢朝把它摔墙上,跟摔馅饼似的送它“回老家”去。 谢朝抬头看渔夫:“捞虾。” 渔夫:好的好的,马上捞虾。 北极熊幼崽呜呜噫噫急切的在谢朝身上拱来拱去,谢朝一只手托着它,然后把它丢到了购物车里,推着车子去熊猫幼崽饮品区买了一瓶奶奶,交给服务员加热后塞给北极熊幼崽。北极熊幼崽横着喝、躺着喝、侧翻肚皮喝、吊在购物车边喝。 谢朝:“……” 两边嘴角似乎都微微扬起来了。 在商场购物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惊奇,他们几乎一两周就能看到谢大人过来采购食物,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推着一只软萌可爱的北极熊幼崽过来购物。 众人超小声的议论纷纷—— “那是大人的宠物吗?” “原来大人喜欢毛茸茸?” “天呐,大人竟然喜欢北极熊!大人真的不是喜欢熊皮抱枕吗?” …… 在熊猫幼崽饮品区逛了逛,谢朝又随意在其他货品区溜达,转过芝士奶酪的冰柜,迎面看到一个商品正在搞促销,牌子打得高高的——冥牌美容基础液。 促销的服务员正热情洋溢慷慨激昂的‘吼’:“想要八十岁焕发青春重返十八岁吗?想要再也不受岁月影响而衰老吗?想要永葆青春做最靓的崽吗?请认准我们的冥牌美容基础液,它将实现你永葆美貌的梦想!我们这档产品,原价99999,今天促销大放送,不要99999,不要9999,是的,你没听错,不要9999,只要999,只要999就能带回家……” 谢朝不知道这个产品好不好,不过买的人挺多的,大排长龙。他随意关注了一会儿,便推着购物车离开。溜达一圈买了些想买的东西,回到生鲜区,渔夫又在收网了。这一次渔夫成功捞了一兜北极甜虾上来,只不过只有两斤多。他拿出来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格一格的内屉,一条虾放一个冷格,足足放了三个盒子。谢朝伸手接过来,触手的瞬间三个盒子就变成了一块玄冰,被他放在了购物车里。 北极熊幼崽扑上去嗷呜嗷呜的叫唤几声,喝奶奶喝得越发欢快了。 “大人还要些什么吗?需不需要鳕鱼、帝王蟹、鱿鱼?” “……再拿一盒鳕鱼。”谢朝思虑着说道,他不爱吃螃蟹,鱿鱼又不好弄,味道也很重,只有鳕鱼煎成两面金黄,一点点黑胡椒粉和一点点盐巴就会很美味。 付钱之后从井边离开,他又在生鲜区买了几盒牛排、羊排,两盒鸡蛋,两只鸡、两只鸭。青菜挑新鲜的买了些,菜农要从地里现摘,他稍微等了一会儿。 出了商场,把东西放到车子后备箱里。他和北极熊幼崽四目相对,北极熊幼崽奶呼呼的打了个奶嗝后开始爬购物车,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翻山越岭”的架势十足。 谢朝幽幽的瞅着它看,就在它要摔出来的时候,谢朝伸手托住了它,脚爪爪扒拉扒拉又栽进了购物车里。谢朝手里出现了他的签字笔,涂鸦似的画了一道门,门上画了个门把手。他把门一拉,门瞬间开了,凛冽的寒风吹了出来,冻人心肺。 谢朝抓起北极熊幼崽,犹豫了几秒,丢了进去,正好落在它妈妈身上。他抬起头看一眼北极圈上方那个巨大的乌云漩涡,漩涡中心有白茫茫的寒气倒流而出。谢朝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梦,那个他做了半年的梦。自从北极圈上方裂开了这道口子,出现了现在这种状况,他就一直反反复复的做那个没头没尾的梦。 谢朝皱着眉毛,心说:总不能全球变暖的问题得到解决,自己却要承受夜夜‘噩梦’的后果吧? 北极圈内的风格外的大,风雪迷眼、寒气倒流,雪粒子下在雪面上、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睁大了眼睛看也看不清楚远方是什么情况,谢朝把打算把门关上,可是就在他要把门关上的时候,风雪迷雾之中似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由远及近。 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脚步声踏踏踏踏,像是一枚导弹一样冲了过来。 谢朝脸色凝重,站在门口,近在百米之内,谢朝看到了对方的眼,那双眼里闪着可怖的黑色的火光。 更近了! 对方迅猛冲来!然而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对方正撞在门上。这一道传送之门瞬间火焰高燃,立时消失。而虚空之中徒留几滴粘稠的鲜血落在了地面上,其中一滴溅在了谢朝光亮的皮鞋鞋尖上,刺目猩红。 “那是什么东西?”谢朝喃喃低语,“可是不管是什么东西,估计都是没有脑子的玩意儿。” 谢朝此时此刻眼神格外的冰冷,对方敢撞传送之门,自己把门一关,时空通道瞬息关闭,不管对方是什么,都只会被搅烂成泥。他敢保证,绝对比面糊还要细腻。可是脑子里这么想着,心里却沉甸甸的。因为这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心里像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起尸、僵尸、恶魂、厉鬼、北极圈裂开的口子、刚才冲上来的不知名的玩意儿……谢朝打开车门,抽了两张湿纸巾出来,擦了擦自己的鞋子。地面上的血渍被谢朝弹出一道火焰燎得干干净净。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谢朝坐进主驾驶座驱车离去。 出商场的地下车库时,一进一出两道道闸栏杆同时升起,谢朝看着对方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他降下了车窗,对方不约而同的降下车窗。 谢朝先声夺人:“老东西,你还没死呢?” 9. 第 9 章 “老东西,你还没死呢?” “老天厚爱叫我长寿,不比某人,早死短命。” 两人隔着栏杆升降柱子,一进一出,车窗正对,四目相瞪。 谢朝看着一身黑色改良唐装的恒一,这家伙至今两百多岁了,驻颜有术,如今看来不过三十多岁。只是板寸样式的头发霜白竖立,眉毛都是白的。他看起来格外仙风道骨,气韵盎然。即使活到这岁数了,依旧生机勃发,也不知道这腊鸡还能活上多少年。 “龙庭山最近这段时间,好几波道士来了冥市。你们来冥市做什么?要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可以送你一程。” “冥市开在这里,有本事的人都能进来。我有钱有本事,进来怎么呢?莫非还要经过你的允许?你以为你是谁?也就相当于冥市的保安队大队长而已,还以为自己是冥市老板吗?哈哈哈哈,谢朝啊谢朝,你死了这么多年了,能一直这么叼叼的,看来是以前被我耍的不够多。” 话音一落,砰然巨响。周围的人、街道上的人骤然散开,却又不肯离去。吃瓜看热闹,死了也改不了。一辆车子直接从停车场入口飞了出去,翻倒在路上。 库里南凶猛开出去,碾碎花圃里的彼岸花冲向道上,直撞上恒一那辆已经报废的车子,把车子撞向围墙。直撞到车子都扁了。 围观众人惊骇万分!死了没?死没死?肯定死了。车子都这个样子还能不死?活人称恒一一声老神仙,难道他还能真的是神仙不成? 然而车里一拳头一拳头砸门的声音传了出来,砰!车门都飞了出去。 谢朝眸光冷漠脸色阴沉,径直打开车门下车。恒一微微狼狈的从车里出来,迎向了谢朝。两人的身影瞬息之间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打上了天。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天上地下打起来,最后一击毁了小半条街。 碎石狂乱,两人气血翻腾。 恒一咳出一口血,嘲讽的笑对谢朝:“哈哈,蠢货。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恨我又能怎么样?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蠢。而且,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易怒,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现在这小半条街毁成这样,你怕是底裤都要典当给天地冥行,才能赔偿得了这些损失。” 谢朝没有说话,眼神看恒一像看个死人。他伸手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看着帕子上的血渍,他眸光越发的冷冽。 风动 身动 两人瞬息消失! 周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哪呢? 哪去呢? 然而四处张望,只有明晃晃的血色月亮高高挂在苍穹之上。 冥市,数百米双子钟楼之顶。 “毁了小半条街还不够,你还打算在这里跟我打架吗?谢朝,这样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你又打不败我。而且,就算你打败我了,就能证明你不愚蠢吗?你要是忘记了你干的蠢事儿,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说这话的恒一怡然自得的站在谢朝对面。两人一人占据一个钟楼的塔尖,高空凛冽的寒风吹动两人的衣裳,可两人的眼神远比寒风要更加凛冽。虽然同在黄花省,但是两人百年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好死不死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旧怨难忘双方一触即发。 不用恒一刻意提醒前仇旧恨,谢朝记得清清楚楚。百年前道门圣地龙庭山广招门徒,谢朝包袱款款前去求道,路上遇到为民除害身陷险境的恒一,出手相助。知道他也是前往龙庭山的时候,便高高兴兴和他结伴前往。 谢朝觉得恒一天资聪颖,引为知己惺惺相惜。可恒一却嫉妒谢朝天资比他聪颖,资质比他更高。于是在前往龙庭山的路上,他不惜设计自己被狐族大妖抓走,不出所料谢朝冒险前去救他,在谢朝为救他命悬一线之际,他不仅自顾逃走,还一剑背刺了谢朝,让他伤上加伤。险些沦为狐族大妖的口粮。 后来恒一顺利拜进龙庭山门庭,成为龙庭山掌门人清风道长的第三代首席弟子。而谢朝养伤期间听闻了这个消息,羞耻与恒一这种腊鸡同门,便不再往龙庭山求道。后面捉鬼斩妖,机缘巧合又碰上几次,不是争锋相对就是大打出手。 谢朝眼眸冰冷的看着恒一,“我愚蠢?你说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是因为我好骗吗?” 恒一微笑:“嗯哼,难道不是吗?难道你还想让人称颂你重情重义?哈哈哈哈哈——” 谢朝看着这样的恒一,脸上是沉怒的阴郁,“难道不是因为你嫉妒我吗?你个下贱的玩意儿。”这话直接打断了恒一猖狂的笑声。 恒一抿着嘴唇,脸都扭曲了起来,此时此刻看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样子。他怒而出手,“我嫉妒你?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以前一样,样样都比我强么 ?知道我为什么不死么?我怕我死了,你辖黄花省一省的鬼差特权就没了。我是为你着想啊谢朝谢大人,更何况——我可是要成仙的人。” 谢朝锁眉招架着恒一,从钟楼的塔尖之上腾挪转移着打斗,拼斗间在湛蓝的外墙玻璃上如履平地。一块又一块的巨大玻璃因为遭受巨大力量的冲击龟裂开来,数百回合之后,两人对胸擂上对方一拳,同时倒飞出去。十来层的玻璃瞬时间全部炸开,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折射着血月的光芒,沙沙如雨落下,期间攀爬生长在玻璃上的彼岸花也在风中摇曳落下。 谢朝倒退楼顶,半跪在地上,冲击让他朝后滑行了好几米才堪堪停下来,嘴角上挂着猩红的鲜血。而恒一撞在了楼房墙壁上,陷了进去,张嘴哇出一口血来,且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墙壁里拔/出来。 谢朝皱着眉毛站起来,目光警惕的看着恒一。不得不说,恒一这个垃圾是真的越来越强了。恒一本身的资质天赋就不弱于人,也就是比他差罢了。曾经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五十招必败的人,现如今已经能和他打成了平手。 两人身影再次移动、消失、出现,就要再次交锋之际,凭空出现了近百阴差。听到消息后赶来的罗英径直挡住了谢朝,冲谢朝劝道:“再这么打下去,上面要来人问责了。”他并不知道谢朝同恒一的纠葛,他只知道谢朝同恒一不对付。又转头冲恒一道:“来冥市就要守冥市的规矩,否则不管你在阳间什么身份,都要受到地府惩罚。” 恒一摆摆手,已经看不到脸上扭曲的表情了,他微笑着显得十分好说话,还很和善,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儿,我只不过进商场买点东西而已,是你们这位谢大人先动的手,我只是自保而已。而且,民不与官斗,我阳间一个小道士,哪里敢对鬼差大人不敬呢?” 罗英不知道是和谢朝共事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觉得恒一这个老不死的有点贱。他抿着嘴唇看他几眼,又看向谢朝。谢朝一双冰冷沉郁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恒一,恒一嘴角讥诮的笑着,嘲弄的意味浓烈至极。 罗英对谢朝说道:“小半条街都毁了,交通都乱了,人手不够,你得调些人过来修路。双子钟塔十几层楼的玻璃又碎成这样子,要修复都是个大工程。你再打下去,今晚冥市还做不做生意?想想你的钱。” 罗英深深知道谢朝的软肋在哪里。 谢朝被“想想你的钱”这句话刺激了一下,略微想一想要花出去的钱,顿时肉痛起来,看向恒一这个老不死的眼神就更加仇视了。他冲恒一冷声警告:“你要敢在冥市搞鬼,我不会放过你。” 恒一哈哈笑起来,简直猖狂。“我等着呢,等着你不放过我。” 谢朝狠狠握紧了拳头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才没有再冲上去,钱、想想钱、钱啊!他死死瞪了恒一一眼,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已经是在车内,他开车从破碎的街道行驶过去,车轮带动车子每往前一米,车子前面的的碎石就恢复如初,等他驱车离开了这条街道的时候,刚才还破碎的街道就已经修复完全。 黄花省冥市的街道从最开始他参与修建的时候,就是他的督工,他早考虑到“恶性事件”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不惜以祭炼法器的方法,将街道进行过祭炼,如今恢复起来再简单不过。就是十几层楼的玻璃要花上一些钱了。 至于恒一那老不死的说什么赔到底裤都不剩,那绝对不可能。 谢朝一走,罗英带着鬼差去疏通交通,也离开了楼顶,此时此刻只有恒一站在楼顶的狂风之中,头顶上血月像是恶龙的巨瞳在注视着他。 恒一看着谢朝的车扬长而去,街道恢复如初,阴沉着一张脸,眼神森冷仇恨:“谢朝,我们走着瞧。” 声音消失在风中,恒一抬起手来捂着嘴,片刻又握拳垂下手去,他看着自己手上红色的方形宝石戒指,眸光森冷发寒。掌心的黏腻温热提醒着他,即使有圣物的加持,他也依旧不是谢朝的对手。这让他面容瞬时间再度扭曲起来! 10. 第 10 章 华丽、干净、极简不失温馨的半山腰别墅里谢天辟已经把整个二层别墅探寻完毕,要不是因为大门关着,他都能出去逛一逛看看周围是个什么情况。小奶狗皮皮的身子还经不起他这样的折腾,回到客厅羊毛织毯上的时候,他不得不吐出舌头哈哈气,真累。而且累放在一边,最痛苦的是羞耻感充盈着他的心脏,越发让他喘不过气。 “该死的鬼差,该死的地府鹰犬,迟早、迟早……” 歇了一会儿好一些了,谢天辟从趴着的羊毛织毯上支棱起来,他突然感觉自己好渴,口渴到不正常。不对,不是他觉得口渴的不正常,而是皮皮这只畜牲它想喝水了。 好渴呀!皮皮心想它要喝水。它站起来在客厅里团团转,黑黑的湿乎乎的鼻子到处嗅着。终于它闻到了水汽的味道,迈着小碎步跑到了谢朝的卧室门前,谢朝的卧室门并没有关,它肥嘟嘟的身体轻而易举的从门缝里挤进去,还把门给挤得更开了。 它闻着谢朝遗留在卧室的味道,欢快的摇着自己的小尾巴。是主人的味道呀,好开心、好想念。然后它朝闻到水汽的地方继续前进。 嘿呦嘿呦、努力努力,终于爬上了马桶的脚蹬。 嘿呦嘿呦、加油加油,终于爬上了马桶的边沿。 谢天辟:“!!” 前所未有的恐慌从心底里冒出来:“你要干什么?不、不不不、你不能!”他在心中疯狂呐喊。 可是皮皮它会听吗?它只觉得聒噪。也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有个人声在自己的脑子里叨叨叨,烦死了。它摔进了马桶里,因为出不去了,嗷呜嗷呜叫唤了好几声,不过不管了,先喝水。 谢天辟:“……” 其实第十八层地狱也还不错,他想回地狱了。 要不然就让他选择魂飞魄散吧,人间不值得。 谢朝回到家的时候是直接穿门而进的,他刚要换鞋子就听到了狗子嗷呜嗷呜汪汪汪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难道说皮皮它卡在哪个地方不能动弹?谢朝皱皱眉毛,换好鞋子,皮鞋都没放到鞋架上,就穿着拖鞋踏踏踏踏的朝卧室走去。路过茶几的时候顺手把从商场买回来的东西放在上面,推开卧室的门,寻声过去,最后在马桶里看到了皮皮。 谢朝抿着嘴唇沉默不语。皮皮看到谢朝了欢快的不得了,呜呜呜委屈着不断摇着它的小尾巴。谢朝忍住了扶额的冲动,最终还是把皮皮飞了出来,法术固定住,招来它的小盆子和毛巾,然后飞到它的浴室,给它重复了捡回家时候的流程。终于洗干净吹干了,谢朝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开了一包狗粮,用羊奶泡发后放在厨房门前,又把给它买的宠物饮水机里装上一瓶刚烧开泡羊奶的白开水。 皮皮不断的绕着谢朝转圈圈,扒拉他的裤脚和拖鞋,这会儿被食物吸引,就欢快的吃羊奶泡狗粮了,谢朝则朝卧室走去。 皮皮吃饱喝足之后犯了懒,谢天辟的意识才得以占据上风,而后,终于重新占领了它的身躯。皮皮刚才去喝马桶水的举动给他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这会儿他呆呆的忧郁了好一会儿,才抬了抬眼皮子。接着他嗅了嗅,觉得空气里有点不对劲儿,好像有血腥味。他皱了皱眉毛,狗脸严肃:这个狗鬼差他受了伤?啊,好可惜。要是现在能够脱离皮皮的身躯,趁着他受伤说不定能要他的命! 谢天辟心情顿时格外沉重,他的灵魂为什么会寄居在皮皮的身体里出不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灵魂破碎的太厉害,现在太虚弱?还是说这条土狗其实有点不同寻常? 可不管他怎么想,这只该死的、愚蠢的、去马桶喝水还出不去的土狗崽子,都不像是有不同寻常地方的样子。 谢天辟迈着小碎步来到了谢朝的卧室,谢朝正在脱衣服,谢天辟看着他的后背,狗眼就忍不住瞪起、瞪大——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真是一具格外美好的肉/体啊!要不是因为他打不过他,现在还灵魂破碎只能寄居在狗的身体里,他真想夺舍这个鬼差的身体。 谢朝感受到目光,转头看来,对上狗子的目光。看着它那蠢样子,谢朝心情复杂,毕竟它给他一种“瞪瞎狗眼”的直视感。谢朝将脱下来的衬衣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打开衣柜,里面一排全都是绿色的长袖T恤,颜色、款式,一模一样。第二个衣柜是休闲式运动长裤,同款绿,也是一挂一排。 谢朝换了衣物之后,对镜自照,颇为满意。谢天辟虽然寄居在狗躯里,但是他的视野里还是五颜六色,不是只有灰色。他是能够看到谢朝衣物的颜色的,对此狗脸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谢朝仿佛完全没有察觉狗子的怪异,他走过来拎起狗子的后颈皮,说道:“正所谓狺狺小犬护篱门,你吃我的,喝我的,总得发挥点用处,对不对?” 谢天辟对着谢朝放大的脸,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被拎了起来。他全身都是僵的,想动却一动不能动。好像后脖颈上的皮被拎起来,就触发了“莫动莫叫”开关。 他心想这狗鬼差要叫他做什么?嘶~不对,他才这么小,这家伙就要他发挥用处,真是可恶啊!迟早吃掉他! 谢朝开门到车库,把狗扔到后座,接着开车下山,车子一路从繁华的霓虹璀璨的街道开到了气氛诡异且偏僻的一条街道。按道理来说,街道偏僻又没有溢彩的华光,一没吃喝二没玩乐的地儿是不会有很多人的。可是这条街道不一样,大晚上的人头攒动。寒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吹动着大片大片的白色幡布,哀乐声从音响里幽幽的传出去,殡葬一条街上的人,连开店的老板心里都经不住瑟瑟。 车子停在了“绿环殡葬礼仪服务”店的停车区,谢朝的阿斯顿马丁占据了最后一个停车位,他这间店共八个门面,停车位却有十个,说明店里现在起码有九桩生意。他拎狗出来的时候,瞥了瞥旁边停着的宾利车的车牌号,没过多关注,上了台阶进去店里。 被拎来拎去还无法反抗的谢天辟:“……” 该死的鬼差,总有一天他会把他关进球里,再一天踢他八百遍。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敢拎垃圾一样对待他,他可是皇帝! 安慧正在收钱打单,抬头把发票递给对方的时候,正好看见谢朝从门外走进来。她面无表情却很快开口喊道:“老板。” 正在冰棺边给尸体化妆的柳晞言抬起头来,看向了谢朝,欢天喜地的喊:“老板~” 谢朝敢打赌,在场几十个人,有三分之二的人因为柳晞言这声“老板”酥了腰,不分男女。有些人甚至暗暗腹诽: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来从事这样的工作?将来恐怕都不好找婆家。 谢朝点点头,把狗子放在地上,谢天辟和皮皮一起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花圈、挽联、骨灰盒、棺材……一边扭头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迈着小碎步跟在谢朝后面,然后撞在了谢朝的小腿上。谢天辟和皮皮同时望向谢朝那高大的背影,一个想咬死谢朝,一个欢天喜地的想咬尾巴,意识对撞,谁都不肯让步,结果就变成了狗子追着自己的尾巴咬,店里的人顿时觉得这狗蠢的可爱。 谢朝不关注这个,他的手拎了狗,于是在店内的自来水水龙头下面洗手。水开的不大,流得很缓,加上圆堵倾斜度不大,漏水也缓慢,古铜带青的荷叶、荷花洗手盆里积了水后倒映出两双眼睛。 他身边有只鬼张大嘴巴,露出黑洞洞的口腔,阴气森寒喷出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谢朝,冲谢朝哀嚎,“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谢朝仿佛毫无所觉,他慢条斯理的把手洗了三遍,拿出一张手帕徐徐将手上水渍擦干净,对看着狗眼睛发亮的安慧说道:“清明节快到了,这两个月怕是不会太平,店里放条狗安全些,以后皮皮晚上过来值夜班。” 安慧听到谢朝说“清明节”,又说会不太平,便仔细去瞧这只土狗,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来这只土狗它有什么“不可貌相”的能耐。“老板,你这只狗是能打僵尸还是能捉厉鬼?”清明节前后时间段的不太平,她目前只能想到这些。 店内的客人们:“……” 大家心里有些不安,而且心绪复杂,能找到这儿来办丧事的,或多或少是知道点谢朝的名头的。知道他办丧事从不起尸,还有法术在身可以镇压厉鬼。这会儿听他说这样的话,一颗心脏便悬了起来。 谢朝微笑:“打僵尸捉厉鬼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为难一只狗?” 安慧:“?” 谢朝:“甭管什么节,过节前后容易出小偷,毕竟偷东西可不分早晚。让它守夜看门难道不好吗?” 安慧:“……老板,你确定它能守门?真的不会被小偷看到之后直接炖火锅?” 谢朝笑容依旧:“狗各有命。” 谢天辟:“……” 听我说,谢谢你。 店里的客户们听谢朝这么一说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防小偷。这个时候腰上别着宾利车钥匙的男人走上前来,对谢朝客气打招呼:“谢老板,您好,鄙人章熙泉。”见谢朝用陌生眼神看他,他连忙笑着道:“谢老板才为我姐夫严其万主持了葬礼,鄙人姐姐是章熙佳。” 谢朝右边眉毛的眉头微微耸起,对章熙泉问道:“走的谁?你姐姐?”不应该啊,他去看过章熙佳,脸骨砸凹面容有损,身体却没有大碍,是能活到六七十岁数的人。 章熙泉:“……哈,不不不,不是我阿姐,是我二姑。我怕她死得怨,特意来找谢老板您,还请您来主持一下葬礼。” 谢朝点点头:“这个没问题。”有大钱赚他基本是不会拒绝的。章熙泉顿时面露喜色,刚要咨询费用,结果谢朝这个时候问他:“你二姑是被砸死的吗?” 章熙泉先是震惊后是恐惧,“您怎么知道?!” 谢朝眼神深邃脸上微笑着说道:“她一直在说她好痛。” 章熙泉顿时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11. 第 11 章 店里的人很多,章熙泉汗水从寒毛的毛根里渗出来,他膝盖发软尾椎骨发虚,冲谢朝说道:“谢老板,我们能不能进室内详谈?”他警惕的看周围的谢朝店里的客户,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而实际上,并没有人关注到他。毕竟亲人的去世,让他们眼皮红肿泪水盈眶,全身心都沉浸在痛苦里。 谢朝似笑非笑的看章熙泉一眼,转身朝休息室走去。章熙泉被他盯的心里发虚,亦步亦趋跟随他走进休息室,休息室里放着四条黑色的人造皮革沙发,沙发里的海绵密度较高,坐上去沙发凹陷程度很低。谢朝起手翻掌,说:“坐。”摁了一下茶几上的出水开关,他拿起竹夹用滚烫的热水洗着杯子,然后用茶拨拨些茶叶出来,冲上一杯香茗,推了过去。 章熙泉面色难看,他是个茶艺高手,见谢朝这么潦草的泡杯茶给他,心里堵得慌。很想自己上手给谢朝泡上一壶,他心绪缭乱,顿时上手端起冰裂纹的浅青茶杯,要一口喝下,舌尖才触到一点水,就烫的要吐出来。可是他看到谢朝就在对面坐着,滚烫的水一溜入了喉咙,喉咙根都灼痛起来。脸上神情顿时格外煎熬。 而谢朝在他喝水的时候则正好弯腰低头,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仿佛全然没有发现章熙泉被茶烫得要死。 章熙泉:“……” 真的会谢!他也想喝矿泉水。为什么有矿泉水不直接递他一瓶矿泉水,还要多此一举给他泡茶喝? 谢朝看他眼巴巴看着自己,拧上矿泉水瓶的盖子,问:“章先生要找我详谈什么?” 章熙泉神色顿时一凛,嘴唇和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谢老板,我二姑……是不是在这儿?” 谢朝微笑,目光落在章熙泉的肩头背后,沙发椅背上一个头颅凹陷满头满脸都是血的人正在反反复复的对章熙泉说:“好痛、好痛、好痛——” 章熙泉察觉到谢朝的目光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他的身边,一时之间只觉得天灵盖刮过一阵寒风。恐惧让他越发局促、瑟瑟。“谢、谢老板,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他喉咙和舌头又干又痛,狠狠的咽了咽口水缓解紧张,却没有多大效果。他请求完谢朝之后,又很突兀的说道:“谢老板,只要你出手,钱好商量、钱好商量!” 谢朝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来一个笑容,温和的对他道:“不用害怕,我看你二姑的鬼魂神志不清,逢人只能说她好痛,尸身焚烧之后下葬,亡魂超度至地府应该就没事了。不过,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二姑会被砸死吗?” 章熙泉脸上浮现出不自在,他稍作犹豫还是对谢朝说来,“我二姑、我二姑她……是被水晶吊灯砸中了脑袋,被活活砸死了。”说着他眼圈通红,搓了搓脸,沮丧难过的说道:“那天我……” 那天,章家父母在别墅种的小白菜生出来的白菜苔掐了好几篮,让章熙泉往姐姐章熙佳家里送一篮,大姑家送一篮、二姑家长也送一篮。章熙泉虽然不耐烦跑二姑家,但是父母命不敢辞。他二姑家距离他家别墅最近,他也最先送到。 到二姑家的时候,二姑正在客厅里和一众‘姊妹’打麻将。二姑见他送一篮子白菜苔过来,很是嫌弃的对他道:“我山珍海味吃惯了,你送一篮子白菜苔过来,谁吃得下?家里有土鸡土鸭你不带几只过来,光拎白菜苔过来,真是的。” “熙泉呐,你也学学你姐姐,做人呀,不能太小气。你姐上次给我送了个包包,我背着挺满意的。诶,你待会儿要不要去给你姐送白菜苔?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她最近戴的那一对珍珠钻石耳环老漂亮了,我也挺喜欢的,让她也给我买一对。哈哈,哈哈哈,胡了胡了,给钱给钱……” 章熙泉面色有点不好看,却还是忍住了,寒暄几句放下菜就要离开。可是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一阵大风吹来,他听到了头顶吊灯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皱皱眉毛,想提醒她二姑一句,让她找个工匠过来把吊灯弄一下。然而他一想,依着他二姑那个性,回头铁定把事情推给他,还不如他自己找个工匠过来弄。 只是,送完白菜苔没多久,他姐夫严其万突然离世,他帮着姐姐、外甥、外甥女处理丧葬的事情,把吊灯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结果,他二姑今天就被吊灯砸死了。 章熙泉苦痛又懊悔,他眼眶里眼球上都是红色的血丝,对谢朝说道:“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提醒了我二姑,她也不会被吊灯砸死。我那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提醒她一句?”他难过极了,双手捂着脸呜咽着痛哭起来。 谢朝看他二姑神志好像清醒了点儿,这会儿已经不说“好痛好痛”,而改为用一双逐渐全黑的眼睛盯着章熙泉,满头满脸血的面孔狰狞扭曲着伸手就要掐章熙泉。谢朝:“……”这是完全无视掉自己这个鬼差吗? “咳咳。” 章熙泉抬起头来,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脸,不好意思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章熙泉沙发靠背后面的章二姑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看向了谢朝,仿佛现在才发现了谢朝一样,她的眼神逐渐惊恐,突然尖叫一声立马逃跑。只是刚穿门而过,却发现门外面不是店内铺陈,而是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的幽绿鬼火,那鬼火一浪高过一浪,火中、火下,全是密密麻麻的鬼的肢体,起伏着朝她涌过来,她尖叫着转身要逃回去,结果她的来路——穿过的那扇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 不—— 她没有作恶,为什么要下地狱?为什么要下地狱?! 谢朝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有些嘲讽。他对章熙泉说道:“节哀。你放心,葬礼上我不会让她起尸,亡魂…我也会好好送走的。这件事虽然跟你有点关系,但是还是因为你二姑自己不修德行,命里有此一劫。不然那吊灯什么时候掉下来不好,非得你二姑经过的时候再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章熙泉心里难辞其咎,即使谢朝这么说了,他也只是好受一点点儿。 谢朝又道:“你姐姐那边知道这件事吗?” 章熙泉点点头,说道:“知道是知道,可他们现在因为遗产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事情说给谢朝听。毕竟姐姐婚姻存续期间出轨这种事怎么能说?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遗嘱和姐夫说的不一样? 在前天他姐夫下葬之前,除了律师团,没有人知道遗嘱里的内容是什么。不过他姐夫口头跟外甥女严康丽说过,他留了百分之二十的遗产给她。那时候他姐夫躺在病床上,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可是都听到了的。可是据他这两天的了解,遗嘱上的内容根本不是这样。大部分的遗产都被用去做慈善了,而姐姐、三个外甥以及外甥女能分到的遗产都少的可怜。也不知道他姐夫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他完全无法理解。 谢朝闻言,心中十分感慨:钱真是万恶之源。章熙佳脸都那样了,女儿都死了,还要身残志坚的起来闹遗产。 他对依旧难过自责的章熙泉问道:“是今天晚上举行葬礼还是明天再开始?” 章熙泉想起二姑那可怖的死状,狠狠的咽了咽口水,对谢朝道:“麻烦您谢老板,就、就今天晚上送二姑下葬吧。坑都已经联系挖掘机在挖了。”等挖掘机挖好,再人工好好修整一番,就算到位。 谢朝:“你二姑尸体运过来没有?” 章熙泉身上止不住战栗了一下,“没、没有。”不仅没有运过来,尸体连动都没动,只是用床单盖住了那可怖的尸体。 谢朝心里有了数,对章熙泉说道:“那现在就走吧。” “现在?”章熙泉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从沙发站起来,“好、好好好。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谢朝才来“绿环殡葬礼仪服务”店,这会儿就要走。安慧急忙对谢朝道:“老板,今晚有好几具尸体要焚烧,您上哪儿?什么时候回?”其中有两具尸体死的格外惨,她怕在焚烧的时候会出什么问题。 谢朝一脚把跟上来的皮皮轻轻踢翻,安慧跑过来把狗抱住,皮皮还在挣扎不休,谢天辟心里也很嫌弃安慧的胸都没他大。 谢朝目光幽幽的看着狗,对安慧道:“别抱它,它才吃了S。” 安慧:“……”差点没抱稳直接撒手扔。连忙把狗放下来,扯了条白麻布系在皮皮脖子上,往椅子上一栓。又道:“我等会儿在同城外卖上下单,买条狗链。” 皮皮呜呜委屈叫两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绑住。 谢天辟:“……”靠!你才吃S,你全家都吃S!该死的鬼差,迟早有一天他要吃了他! 谢朝拿着车钥匙遥控开了车门锁,“一两个小时内回来。”他丢下这么一句,拉开车门,上车后跟着章熙泉的宾利往前开。车子最终停在章熙泉二姑家家门口,一下车就能看到大开的铁门后边儿的院子里熙熙攘攘好多人,他在章熙泉引领下走进去,章家亲朋好友都看向了他。 章熙泉:“谢老板,我二姑她在里面。”章熙泉在前面引路,谢朝嗯了一声,走上台阶,他正迈步朝大厅走去,要去看看章二姑的尸体。结果风中传来一声话音,他顿时站住,侧身转头朝对方看过去。 “爸,您节哀。二姑走了,我知道您难过,可也要保重自己啊。”章熙佳安慰着她的父亲。 谢朝看着庭院灯旁关切的安慰着父亲、面颊无损皮肤光滑白嫩的章熙佳,不由愣住。 第 12 章 章熙佳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她亡夫严其万的葬礼上,谢朝第一次见她的。那时候她五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养尊处优和现代医美技术,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风韵妇女。可现在灯照美人,美人如玉,旁人与他看去,她的年纪顶了天也就三十岁左右。谢朝不错愕都不行。 他拿着九幽地府阴司局发的逮捕令,去严氏集团投资的私立医院里,送占领严康丽身体的鬼魂姚菡下地狱的时候,还专门去病房看了章熙佳。那时,她的脸有一边已经凹陷下去,脸部皮肤更是和肉烂成一团,眼球都过分暴露在外。可这才多久?章熙佳的脸竟然就恢复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反而越发年轻貌美光彩照人。 “谢老板、谢老板。” 谢朝听到章熙泉的呼唤,转过头来的时候目光和章熙佳对视,章熙佳还冲谢朝微笑点头。谢朝眼神深邃面无表情,一边跟着章熙泉往客厅里走,一边在心里想着章熙佳的事情。章熙佳显然不会知道他去过医院,还去看过她。只是她知道与否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她为什么会恢复的这么快、这么好?这不科学。 章熙泉越往大厅内部走,身上的冷汗就冒得越多。他还越走越慢,他们从门厅走过一排博古架的时候,快到博古架尽头转弯进正厅的时候,章熙泉停下来,对谢朝说道:“谢老板,就、就在里面。” 谢朝早看到章二姑鬼魂状态,知道她死状惨烈,不过他一向不畏惧这些。径直绕过博古架,走向正厅。正厅里一床米黄色的床单下面盖着章二姑的尸体,上面沾染着斑驳的血渍,地板上则是蔓延开去的血迹,巨大的水晶菱形吊灯依旧浸在血泊里。谢朝很敏锐的看到章二姑脑袋边的那一颗水晶灯上还黏着血肉、脑浆。 这死的也未免太过倒霉了一些,谢朝不禁摇摇头,步履轻松的走向了尸体。章熙泉听着谢朝轻快的脚步声,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没起尸?没问题?章熙泉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便偏着头,缓缓下腰一样朝着正厅看过去。 他看着谢朝越走越近,床单之下纹丝不动。又看到谢朝半蹲下去,要伸手去掀开床单。章熙泉顿时祈祷满天神佛,一定不要出任何问题。他眼睁睁看谢朝的手缓缓伸出去、抓住了床单、床单缓缓的拉开……床单全部拉开了,露出他二姑的尸体。 章熙泉站直了身体,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呼——”他如释重负。睁眼打算过去问谢朝接下来要做点什么,转身就要绕过博古架去正厅,迎面对上满头满脸血的章二姑。 章熙泉:“……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大到外面院子里的人全都听到了,众人惊恐的望着别墅,旋即纷纷退潮一般往外头去。只有一些胆子略微大点儿的站在院子的大门口上,伸长脖子观望着里头的情形。刚才还伤心的亲朋好友,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伤心了,内心被恐惧充斥着:起、起尸了吗? 谢朝正用床单干净的地方擦着自己的皮鞋,他蹙着眉毛,声音幽幽的传过去:“叫什么?” 章熙泉看一看正在擦鞋的谢朝,再看一看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死相恐怖的二姑,一时间疯狂咽了咽口水,“没、没什么、没什么。” 谢朝换了一只皮鞋擦,头都没抬,对章熙泉道:“别挡路。” 章熙泉闻言连忙让开道,他二姑就摇摇晃晃跟没骨头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头走去。章熙泉看看他二姑又看看谢朝,心里对谢朝佩服万分——果然是位得道高人! 谢朝擦掉自己鞋边和鞋面的灰之后就走了过来,对章熙泉钦佩的目光熟视无睹。在快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问:“你家里没有别的人需要办丧事吗?”比如严康丽。 章熙泉:“……没、没有。不过谢老板您放心,要是有认识的人‘老’了,我一定把您介绍给他们。”要不是这个谢老板委实能耐,换做别人说这种话,他是要翻脸的。 谢朝没做声,心里越发觉得古怪。章熙佳脸受伤严重,却短短时间内康复,年轻美貌还更甚从前,眉眼之间也丝毫没有丧女的痛苦。而章熙泉也说家里除了这个倒霉的二姑需要办丧事,并没有其他人要办丧。难道严康丽“活”了吗?那王文炳现在处境如何?鸡蛋都被割掉了,莫非他的也恢复如初甚至更加雄伟?当真怪哉! 谢朝走出大厅门口,被操控的章二姑就站在门边阴影处,并没有大咧咧的出现在院子里,避免引起大家的恐慌。谢朝往前走,打算跟众人略说一下他待会儿会操控章二姑出来,让众人有些心理准备,免得像章熙泉一样大喊大叫,刺耳又聒噪。 章熙泉见着谢朝径直下阶梯往前去,也连忙跟上,要下阶梯的时候蓦然瞥见罗马柱边有道阴影,顿时伸长脖子凑过去。章二姑凹着脑壳,满头满脸血的瞅着章熙泉。章熙泉猛地一个踉跄后退,小心肝儿直颤颤,他像只被狗撵的兔子一样,追上谢朝。 众人都在院子外面观望,见到谢朝和章熙泉好生生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谢朝跟大家略说了情况,就开始安排人准备焚尸炉。章熙泉父亲这个时候泪眼婆娑的上前来,问:“就这么直接烧吗?都不用换上寿衣,也不用给我这可怜的妹子整理仪容?我们还没有瞻仰遗容,更没有送她最后一程呜呜呜……” 谢朝面色冷淡,人都下地狱赎罪去了,还管这一具尸体。谢朝对章熙泉父亲说道:“店里忙,人手不够。要不然你们亲属自己来?我可以等你们整理遗容、瞻仰遗容了再烧。”他拍拍手掌,一阵阴风吹拂而过,章二姑就已经站在了院子的大门口台阶上。 众人看着满头满脸血的章二姑:“……”要、要不,还是马上烧了吧?实在是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秒秒钟就会起尸。 等到焚尸炉运过来的时候,谢朝发现这个焚尸炉和焚烧严其万尸体的是同一个,他怀疑这个焚尸炉已经被财大气粗的章熙佳买下来了。 章二姑“主动”躺了上去,推板“主动”滑了进去,火骤然燃起,凶猛的火焰顿时充斥了整个焚尸炉。 章熙泉的父亲老泪纵横:“妹子啊!妹子啊!你走好诶、走好诶……呜呜呜我可怜的妹子啊,哥哥舍不得你哟,舍不得你哟,妹子啊你走好啊呜呜呜……” 章熙泉的大姑也是哭得不行,拍着大腿喊:“二妹,你怎么就走了哟、你怎么就走了哟,我的妹子诶我的妹子啊……” 周围的亲戚朋友受到感染,也或多或少的红了眼眶流了眼泪。谢朝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章熙泉愧疚而自责,章熙泉父亲和大姑都很伤心,而他母亲则神色淡淡。至于他姐姐章熙佳,脸上竟然时不时浮出掩饰不住的快意。 谢朝垂了垂眼皮子,心里迷惑重重。正当他疑惑之际,突然焚尸炉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声响,尸体从焚尸炉里坐起,惨嚎声凄厉无比:“啊、啊——哥!哥!救我救我!我不要被烧!哥、姐,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啊——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已经黢黑一片的尸体疯狂的砸着焚尸炉的门,砰砰砰的声响巨大,整个焚尸炉都在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翻倒。刚才还在一口一声妹子,舍不得妹子就这么离开人世界的章熙泉父亲、大姑,这个时候和众人一样脸色一片惨白,齐刷刷的后退到湖边才停下来,哆哆嗦嗦着拥成一团,闭上眼睛看都不敢看。 世界起尸情况严重,任何外物的影响,都有可能造成尸体起尸,被火焚烧也算其中一种。这其中没有道理可讲。 现在只余下谢朝一个人站在原地,周围一片空荡,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焚尸炉里不断拍打着门、在火里哀嚎、怒吼、咆哮的章二姑的尸体。能够在鬼差的威压之下起尸,看来这具尸体潜力不是一般的大。 是因为死的不甘心,所以怨气极大?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比如,章熙佳脸上的伤被转移给了章二姑?谢朝不免多想,毕竟二者都是因为被水晶吊灯砸下来出的事。 焚尸炉里面传来的碰撞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砰然一声巨响,带着火焰的焚尸炉钢壁碎片四射周边,火焰也四散坠地,浓浓的柴油味扩散开来。焚尸炉里的主角——章二姑,已经一片黢黑宛如焦炭,她全身上下都被火焰笼罩着,焦臭味和柴油味混杂在一起。她突破焚尸炉的第一步就是朝谢朝攻击过来!速度快到像是一辆高级超跑开到了300码。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眨,尸体已经冲到了谢朝身前,一拳擂向他的心脏。 谢朝没有还手,他静默的注视着这具可怖的尸体,身体滑向湖边。章二姑砸过来的那一拳始终距离谢朝的胸膛二十厘米的距离,触及不到他的躯体。刚才还只是惊悚害怕拥成一团的章二姑的亲朋好友,这会儿早就四散逃开,惊恐尖叫、歇斯底里。 顷刻不到,谢朝已经站在湖边,再退就要到湖面上了。若是在湖面打斗,必然会弄湿衣服。谢朝顿时蹙眉,凭空出现一条黑色布满玄奥符文的勾魂锁链,锁链矫若长龙,凶猛蹿了出去。章二姑始终没来得及碰触谢朝就被勾魂锁链束缚全身,扯住脖子倒飞出去数十米。勾魂锁链将其死死的缠绕住,章二姑挣扎不休,嚎叫如同狂怒野兽。 第 13 章 谢朝静静的观察着,他发现章二姑好像和其它的尸体不太一样。更凶、更狂、更猛、更灵活、更有…智慧?死尸起尸称之为活尸,活尸体内只有怨气、煞气,吸血和啃啮血食是本能,可是基本上是没有智慧的,趋利避害的本能都没有,章二姑却好像拥有智慧。难道说,活尸在未曾晋级的情况下,也能不断进化?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呢? 为了证实一下章二姑是不是和普通活尸不一样,他伸手召回勾魂锁链,章二姑一失去束缚立马就从地上爬起来,她恶狠狠的又有些后怕的盯了谢朝一眼,张开嘴露出锐利的长牙,冲谢朝咆哮一声,而后迅猛朝着那些四散奔逃的活人而去。 谢朝看着这一幕,确定了章二姑拥有智慧。可是问题是,从焚尸炉起尸到焚尸炉炸炉这么点时间里,她就从一具活尸晋级成了僵尸,就有点离谱。这个章二姑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章二姑朝着新鲜的活人追了上去,众人一看章二姑追过来了,一时之间连滚带爬哀嚎不已,惊吓和恐惧完全占领大脑意识高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快逃!很显然她的哥哥姐姐这些近亲比其他远亲更吸引她。她像只黄鼠狼追鸡一样冲向湖边另一侧去追自己的亲人。 章熙泉扶着老母,拽着老父,章熙佳在章母另一边扶着她的手臂,一家四口跌跌撞撞的跑着。章熙佳的面色此时此刻极致惶恐,章二姑已经追了上来,如同猛虎扑食一般凶猛的扑向了她,这动作、这力量真看不出来她活着的时候都已经七十多岁了。 “姐!”章熙泉惊恐大喊,要去帮章熙佳。结果章父一把扯住了要去救章熙佳的章熙泉,章母的第一反应也是挡住章熙泉,并对他道:“我们快走!不能让你姐白白牺牲。” 章熙泉:“不、姐、姐……” 月光之下章熙佳森然的眼眸里全都是恨意和狠辣,她被章二姑扑倒在地上,烤肉的焦臭味和柴油味交织在一起,让她胃部翻滚,同时心中也升起绝望。早知道今天这老巫婆会起尸,她就不会装什么孝子贤孙,来看这场葬礼。 她死死的推拒着野兽一般的章二姑,可是力气渐小,章二姑张开腥臭的嘴巴,露出长长的獠牙,蓦然低头朝她脖子上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章二姑倒飞了出去,径直砸断了湖边的一棵绿化桂花树,桂花树的树冠和半截树干直接栽进湖里。章熙佳大口大口喘气,满身脏污的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来谢朝踩碎月光徐步过来。 谢朝弹指便射出一道幽绿的火焰落在二姑的身上,就像一根火柴丢进了汽油里,二姑瞬时间被诡异的幽绿的火焰笼罩住了,她不断哀嚎惨叫着,大声喊着:“哥!救我!姐!救我!” 然而此时此刻甭管是谁,哪怕章父和章大姑也是一样,只想章二姑快点化成灰。 章二姑惨叫不休,全身被幽绿色的火焰笼罩着,她朝湖水里跳了下去,然而没有用,火焰依旧在烧她、焚她,摆脱不掉。 谢朝走到章二姑落水的湖边,用勾魂锁链将章二姑卷上岸来,尸体上幽绿的火焰将周边照亮。章二姑歇斯底里的冲谢朝发出咆哮! 谢朝却无动于衷的仔仔细细观察尸体,他对上章二姑的森黑飘出血红戾光的眼睛,看到了章二姑眼神里的怨恨、阴毒、愤怒…… 一具活尸,啊不,一具活尸晋级的僵尸,竟然能拥有和活人无异的情绪。奇了怪哉! 幽绿色的火焰越烧越澎湃,在尸体被烧化之前的最后一瞬,章二姑的惨叫停止了,她的眼睛瞪到极大,目光越过了谢朝的肩膀,看向了谢朝的身后。烧成碳状的脸上竟然冲谢朝露出一个诡异万分的笑容。 砰的一声,尸体烧没了,灰烬都没有剩下。幽绿色的地狱之火瞬时间消失无踪。 谢朝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他的身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可是越是什么都没有,才越是让他的心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鸠占鹊巢、占据严康丽身体的恶鬼姚菡,在被打进地狱的时候也是朝他身后看去,露出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自己的身后……谢朝蓦然又转过头去,他身后依旧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谢朝恼眉疑惑,却还是半蹲下来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地面一遍又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尸体烧的干干净净,一点遗留都没有。 这时候章熙泉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姐姐章熙佳,五十多的男人哀哭着:“姐、姐,你有没有事儿?啊?你有没有事儿?” 章熙佳微笑,拍拍章熙泉的背,说:“我没事儿,没受伤。爸妈呢?他们怎么样?” 章熙泉心有余悸的说:“爸妈好好的,都没事儿。你放心,他们都没事儿。” 章熙佳点点头:“爸妈都没事就好。”她脸上笑容温和,声音充满关心,眼睛里却一片冷漠怨毒。 谢朝重新站起来,随意看看周围情况,恰然碰触到章熙佳的眼神。章熙佳原本冷漠怨毒的眼神瞬间变化,变得疏离又客气,且不敢多看谢朝。谢朝不在意这一家子有什么恩恩怨怨,这不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只不过他现在格外的疑惑—— 章熙佳的伤是怎么好的? 章熙佳的女儿严康丽呢? 章二姑的死是不是意外? 活尸为何直接晋级僵尸? …… 谢朝这次看向拥抱住自己姐姐的章熙泉,章熙泉触碰到谢朝的目光赶紧走过去,“谢老板,今晚多亏有你在,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谢朝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钱到位就好了,他淡淡说道:“你二姑灰渣都没有了,立个衣冠冢吧。下完葬我就要回去了,赶时间。” “哎,行、行,我马上去叫人弄。”章熙泉登时就去安排了。 其余的人见着章二姑渣渣都不剩了,也就松了一口气,慢慢的汇拢过来,一边唠嗑一边唏嘘。 只有章父和章大姑缓过来之后,又伤心的哀哭起来,口口声声说着:“我可怜的妹子诶,尸骨都没留下来,尸骨都留不下来诶……”哭音抑扬顿挫,简直跟唱戏似的。 章母则是殷切的照顾着章父,劝慰他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悲痛。 谢朝淡淡瞥一眼在场所有人,余光落在章熙佳的脸上,章熙佳面无表情,可眼睛里的讥讽、冷漠、怨恨却时不时的流露出来,即便心中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谢朝顿时耸了耸眉头,深觉章熙佳心中是恨透了章父章母,不然背地里不会连维持温和点的态度都做不到。 夜深露重,月光森寒。衣冠冢立好之后,谢朝上车离去。 · 绿环殡葬礼仪服务店 安慧下单的狗绳到的很快,皮皮被栓在大门口,啃咬了几下绳子发现啃不断之后就卧倒在地上,看街面上行人来来往往,汽车刷的过去掀起一阵风、刷的过去又掀起一阵风…… 谢天辟在皮皮狗躯里已经骂天骂地骂谢朝,以谢朝为中心,谢朝的家庭为半径,骂完了谢朝的祖宗十八代。 皮皮很疑惑自己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哔哔,皮皮不觉得热闹,只觉得聒噪。皮皮正觉得很烦躁,可是这个时候它发现一辆味道熟悉的车子停了下来,它立时抬起自己的狗头,看向了那辆阿斯顿马丁。尾巴犹豫着摇了两下。谢天辟则是一眼认出来那是那个该死的鬼差的车。 谢朝从车上下来,皮皮看到了谢朝、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急得不得了,尾巴疯狂摇动。谢天辟觉得格外羞耻,努力想夺取狗躯的控制权,坚决不想摇尾巴,坚决不要往腊鸡鬼差身上扑。于是谢朝就看到一条丑兮兮的土狗崽子像生锈的机器一样,尾巴一下、一下、一下艰难的摇动。 谢朝眉头耸了耸,从台阶上来,皮皮的意识蓦然占了上风,谢天辟崩溃当场无力抢夺,眼睁睁感受皮皮绕着谢朝的腿撒娇,然后往地上一躺,给谢朝露出粉红色带小豆豆的肚皮。 谢朝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鞋尖轻轻的踹一下皮皮,皮皮翻身起来又去蹭谢朝的腿,还想咬谢朝的裤脚。这就不能够了,谢朝长腿一迈走进店里去。 安慧正在给死人穿寿衣,而柳晞言正在给死人化妆容。焚尸炉也正开着,里面在火化尸体。家属们都在待客厅里坐着,哭着哭着聊着聊着就开始了茶话会,要是有瓜子,大家一晚上起码能消耗掉十斤。而待客厅的四周都放着货架,货架上有各种各样的丧葬用品,明码标价,标的也还算公道。 谢朝将将坐下来,柳晞言就冲谢朝万分难过的说道:“老板,周墨死了。” 谢朝心中疑惑周墨是谁?不过柳晞言对着自己从来都是一张笑脸来着,这会儿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好像快哭了,谢朝不由得诧异,不免觉得这个周墨是柳晞言比较重要的人,便说:“你节哀。”又特意加上一句:“他到我们店里来办丧事的话,可以给他打九五折。” 柳晞言:“……”他跺跺脚,拿着化妆刷的手翘着兰花指,冲谢朝娇嗔道:“唉呀~老板~!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周墨是个大明星。死了好可惜哟,人家超喜欢看他的综艺节目。他又帅又奶,好乖好甜,可又男友力爆棚,人家真的超喜欢他。” 谢朝:“……”看着柳晞言这个样子他真是伤脑筋,可是又不好对他动粗。毕竟他不能跟一个双重人格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一般见识。 关键柳晞言丝毫没有感觉到谢朝对他的忍耐,他眼神里流露浓浓的可惜,化妆刷朝着冰棺里的男人脸颊上轻轻的扫了扫,感慨极了:“老板,周墨的皮肤真的好好诶,好难想象一个男生的皮肤竟然会这么好,而且比我的还好诶。死了都还像活着睡着了一样,我都不想给他化妆,素颜就很好看了。” 谢朝闻言微微皱眉,他最近对“容貌”相关方面有点敏感,毕竟心里记挂着章熙佳脸蛋的事情。他从凳子上起身走过去,到冰棺边往里面一看,冰棺里躺着一个男生,睫毛长鼻梁挺,形象好气质佳,妥妥的花美男。难怪能当明星。 “老板,你看,是不是长得很好看?皮肤是不是超级好?”柳晞言说着,伸手给谢朝示范了一下,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周墨的脸颊。周墨已经死了,可伸出手指这么一点,脸颊却和护肤品广告里的主角一样——弹弹弹、润润润。 谢朝:“什么时候送来的?” “老板你跟宾利车主走的时候他刚送来。”柳晞言一边说一边用化妆刷轻轻的在他脸颊上扫些胭脂。 那就是两三个小时。谢朝蹙眉盯着周墨的脸,“人死之后一到三个小时之内尸体会逐渐僵硬,可他的脸竟然还这么有弹性。而且…弹的很不科学,他是不是动过?” 柳晞言在老板嘴里听到“科学”两个字眼,也是呆了一下,随即立马说道:“老板,你想什么呢?我保证,我用我的人格保证,周墨的脸绝对没动过,是纯纯这么好看。我给他化妆之前擦脸净面的时候,都仔仔细细看过了,什么割双眼皮、埋线啊,都没有哟,纯天然大美男。” 谢朝抿抿嘴唇,亲自上手看了看,也没有发现脸颊里有什么东西,只得皱皱眉毛,暗劝自己不要疑神疑鬼。“赶紧化吧,化完快点烧。” 柳晞言一听要烧周墨,不由觉得可惜,不过他也知道,人死之后总是要走这一步的,便叹息一声上手麻利的继续给周墨化起来。 谢朝去洗手盆处用洗手液洗了手,再用纸巾擦了擦。坐在方才坐的椅子上,他随手从收银台后面的一个书橱里拿起一本安慧的小说看起来,名字叫《王牌经纪人》。他看了一眼书名,又看看冰棺,冰棺里躺着周墨。心想真是巧了,都是娱乐圈相关。 安慧给新来的死人换好衣服之后,走过来看到老板在看她新买的小说,脸颊止不住抽了抽:老板你知道这是耽美小说吗? 十多分钟之后,店里一个焚尸炉里的骨骼残渣已经冷却,将骨骼捡进骨灰盒之后,焚尸炉就空了出来,轮到周墨进去。 周墨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尸体还是经纪人送来的。他朋友不多,流泪的人不超过三个,大家多觉得唏嘘。毕竟周墨年纪轻轻就突发脑梗走了,事业又正处在上升期,实在可惜。这些人和经纪人观瞻一番之后,周墨就被送进了焚尸炉。 谢朝正看到小说的小高C部分,男主和前世爱人今生第一次相遇,砰然一声巨响让谢朝回过神来。整个店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动静。 谢朝朝焚尸炉看过去,火焰熊熊里,周墨猛然坐起,砰砰砰的剧烈砸着焚尸炉。 第 14 章 周墨的力气显然比章二姑的力气还要大一些,章二姑在砸焚尸炉的时候,还砸了好一会儿。可是周墨却只砸了几下,焚尸炉就直接被砸爆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谢朝店里的焚尸炉质量没有章熙佳买给她老公的焚尸炉好。 周墨就跟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大圣一样蹦跳出来,他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凶猛朝着他的经纪人冲过去。周墨的经纪人和朋友们当场一愣,旋即大喊大叫大哭大闹的四散奔逃。 鬼啊、鬼啊—— 救命、救命—— 安慧和柳晞言都愣住了。毕竟开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有老板在的时候,店里从来都不会起尸。 以前他们绿环殡葬礼仪服务店没有做殡仪馆生意,只卖花圈、棺材、骨灰盒……的时候,只要老板在,别的店里都有鬼跟着亲朋好友晃荡,就他们店里没有。 后面兼做殡仪馆生意的了,别的店里或多或少三五天起尸两三具,他们店里从来不起尸。 可是,今天怎么回事儿?难道说不起就算了,一起给起个大的?焚尸炉都给炸了!这活尸有点威猛啊!不,已经是僵尸了,活尸可没有獠牙,只有僵尸才会有獠牙。 周墨的经纪人被周墨凶猛扑倒,张嘴咆哮一声,一口咬向经纪人的脖子,那狠劲儿简直像是能把经纪人那粗短的脖子咬掉一半。然而就在周墨的獠牙距离经纪人只有毫厘之距的时候,一条冰冷的锁链缠上了周墨的脖子,周墨被锁链的主人一拽,顷刻间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板上,地板直接龟裂。 谢朝眼皮子跳了跳,店里焚尸炉炸了一个,安慧和柳晞言正用灭火喷雾狂喷,防止起火。现在地面又裂了几块瓷板,再加上冥市那十几层楼的外墙玻璃……心好痛!都是割肉的感觉。 周墨像困兽一样冲谢朝怒吼、咆哮,谢朝充耳不闻,一把将他拽了过来。周墨趁势就要猛扑,势必要咬下谢朝一块肉来。当然,能咬死更好。然而才咬向他脖子,就被谢朝伸手钳住了下巴。 众人:“!!” 被狗绳系着的皮皮更是看得目瞪狗呆,它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狗绳,突然觉得狗绳是它的大宝贝。和主人的绳子一样厉害。谢天辟发现待在皮皮身躯里越久越能解读狗的心思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墨下巴被钳住,立刻挥动自己的手,他的手指甲呈现黑色,五到七厘米长,泛着金属独有的寒芒,猛然朝谢朝的身体插去。谢朝一动不动,锁链却自主动了,从脖子开始迅速缠绕住周墨全身,将他捆得跟木乃伊一样。要不是谢朝钳着他的下巴,他都能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谢谢老老老、老板,我我我、我们怎么办?”经纪人扯着湿哒哒的裤子,全身都是冷汗。也不敢靠近,哆哆嗦嗦的问。 谢朝随意瞥了经纪人一眼,经纪人就被吓住了,他怎么感觉这个谢老板的眼神比周墨这个活尸的眼神还要可怕? 谢朝没工夫搭理闲杂人等,章熙佳的脸受了重伤,恢复如初不说,还更加年轻貌美。章二姑在他鬼差的威压之下竟然能从焚尸炉里起尸。而现在这个死了之后没有出现尸僵反而跟活人没甚区别的大明星周墨,也从焚尸炉里起尸,还和章二姑一样,顷刻死尸起尸变活尸,立马活尸晋级僵尸。 这,不科学。 一个是巧合,两个是例外,三个四个还能没蹊跷? 谢朝眼神冰冷,“柳晞言,老虎钳!” 周墨:“!!” 谢朝看着周墨眼神里的惊恐,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登时呢喃:“果然智慧和活人没有多大区别。难道是变异了吗?” 柳晞言立马放下灭火喷雾器,打开工具箱,取了老虎钳出来交给谢朝。谢朝才不管周墨恐惧不恐惧,做僵尸没人权。老虎钳一上,用力,一颗獠牙就被拔了出来。 周墨:“……”他疯狂咆哮。虽然谢朝听不清楚他在咆哮什么,可是他估计周墨这是在骂骂咧咧。然而谢朝不太care。 柳晞言十分有眼力见的端过来一个不锈钢托盘,谢朝把獠牙丢进去,又把其他三颗獠牙拔掉,接着他思虑一番,又拔了周墨几颗门牙。拔牙之后就轮到了周墨的指甲,一片又一片超长的指甲也被丢进了托盘里。 众人瑟瑟发抖拥成一团。虽然知道周墨是僵尸、谢朝是能力强悍的殡仪店老板,但是还是觉得这老板好凶残。 周墨嗓子都嚎破了,都没能阻止谢朝。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被如此对待,也只能一力承受无法反抗。 终于拔完,谢朝开始徒手扯已经成了黑炭的脸皮,就跟扒红薯皮一样。周墨咆哮得更加厉害了,可这咆哮声逐渐衰弱开始颤颤,最后如同弱狗呜咽。看了脸皮下面又开始剖肚皮……整只僵尸都被他解剖了一遍,关键他还没有学过外科,掏出来看了又放不回原位,整具尸体比之从焚尸炉里出来的时候还要可怕丑陋好几倍。 店里已经没有人了,全都拥成一团在大马路牙子上瑟瑟发抖。 安慧和柳晞言都受不住,跑了出去,只感觉晚饭在胃里闹腾。 皮皮被狗绳锁着,跑不了,它只能蜷缩起来,一点都不敢看,全身发颤。狗躯里的谢天辟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心里升腾起来,逐渐绝望。他觉得自己在不能脱离狗躯的时候,一定不能让这个鬼差知道自己的存在,否则,危矣! 整只僵尸都被谢朝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然后弹了一点幽绿色的火上去,如同油里丢进去一支火把,火焰瞬息高燃。僵尸嚎叫咆哮起来,想在地上滚动却被勾魂锁链死死缠住动弹不得。直到被烧的连渣渣都不剩,大家伙儿才探头探脑陆陆续续走进店里。 柳晞言对周墨有点粉丝对偶像的特殊感情,看着周墨的身躯连渣渣都不剩,忍不住对察看托盘里指甲和牙齿的谢朝说道:“老板,你刚刚那么搞周墨,周墨他疼么?” 谢朝捏着指甲看,闻言,头也不抬,说:“一具死尸积攒怨气和煞气形成的活尸怎么会疼?” 柳晞言:“呼——”那就好,听着周墨惨嚎成那样,他都可怜他了。 谢朝闻声看他一眼,十万分微妙的翻了个白眼,然后低头继续看手指甲和獠牙、门牙,最终却是一无所获。谢朝皱皱眉毛面色有些难看,继而挥挥手将不锈钢托盘里的东西一烧而光。 谢朝走到洗手盆处用洗手液洗了整整十次手,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对柳晞言还有安慧说道:“赶紧着,剩下多少尸体,该烧的赶紧烧。”光洗手还不行,他要回去洗澡了,近距离接触了僵尸,总觉得身上都是僵尸身上的腐臭味儿。 其实要不是活人想留了死人骨灰下葬祭奠,谢朝一天烧上几百上千具尸体完全不成问题。只是他那火苗子一出,尸体就直接跟气化了似的,灰渣都不剩。为了不冲击骨灰盒这个行业,他还是遵从广大行业标准。 柳晞言忙着化妆,安慧忙着给死人换衣服,两个人都是老员工了,工作虽然忙累但是他们也没有丝毫怨言。一是因为谢朝对他们有恩,而是因为他把工资开得很高。光是基本工资就给他们开了十万一个月,提成还能提五个点。在全国范围内,还有好大一批人工资不过千的情况下,他们能拿十多万一个月,待遇已经再好不过了。 安慧带着白手套,轻轻松松的把一具又一具化妆好的尸体送进了焚尸炉里,火焰一次又一次的在焚尸炉里燃起。在这个过程里她还把刚才炸掉的焚尸炉清理了一番。柳晞言化完最后一个妆容之后就在清理化妆刷,拾掇自己的化妆品,同时心里默念着有哪些化妆品需要补充了。 忙活到凌晨四点多的样子,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而此时此刻的丧葬一条街,别的殡仪店里排烟囱里还在冒烟,生意也很不错。毕竟整个黄花省长枫市,西边儿这条殡仪街,承包了市内四分之一的死人殡葬业务,想要生意不好都难。 安慧冲已经把小说翻到结尾的谢朝说道:“老板,焚尸炉坏了一个,今天我再订一个回来?” 谢朝没有抬头,目光落在字里行间,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让安慧看着办。柳晞言把化妆箱的拉链拉上,推进黑漆漆的柜子里的时候,谢朝看完了小说的结尾,他把书重新放进橱柜里,站起来走出店外。 谢朝在店门外把狗绳解开,牵着皮皮,皮皮兴奋的一个劲儿的往谢朝腿上蹭,狗尾巴摇的特别欢快。皮皮身躯里的谢天辟是不愿意它这么谄媚的,大概是因为在同一具躯壳里,他俩意识互通、感应互享,谢天辟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掉“皮皮谄媚”=“自己谄媚”的感觉。 可是晚上看了谢朝的名场面,谢天辟再不想冲狗鬼差谄媚,也不敢跟皮皮硬抢躯壳控制权了。他怕被谢朝发觉什么不对,到时候只怕自己的下场会比那个周墨僵尸更凄惨。 谢天辟心里不断默念:我不是狗我不是狗我不是狗…… “皮皮,走,回家。” 皮皮:“汪汪~” 谢天辟:回家嗯?我是狗我是狗我是……??草!! 第 15 章 安慧和柳晞言前后脚出了店门,摁了自动开关,店里的卷帘门齐刷刷的放下来,断电之后,安慧骑上了电动小绵羊,柳晞言就坐后座上,两人动作一致的把安全帽戴上。 谢朝把阿斯顿马丁倒车出去,安慧开着车正好来到他车窗边。谢朝降下车窗皱着眉毛问他俩:“你们俩,就不能买辆四轮的车吗?狗都比你们坐的好。”他们这个样子弄得他好像压榨了他们,没给他们发工资一样。 安慧、柳晞言:“……”要不老板你还是闭嘴吧。不过往里头撇一撇,右后座上皮皮正舒服的趴坐着。看起来确实比他俩舒服多了。真人比不上狗系列。 安慧抿嘴不说话,柳晞言忙说道:“老板,我和安慧住的近,就隔了两条街,骑小绵羊方便。再说店门口车位紧张,我们骑小绵羊还能省个停车位。” 谢朝想想也是,点了下头,说:“那回去早点休息。” 安慧和柳晞言有被感动到,没想到还能从老板嘴里听到这么关心员工的话。结果还没感动两秒,就听谢朝继续说道:“记得定闹钟,别睡过头,到时候耽误晚上开店。” 安慧、柳晞言:“……”他俩瞩目着谢朝开车扬长而去。华丽丽的车身驶入空荡荡的街道,开出去很远了也依旧夺目。 此时此刻的殡葬一条街已经关店很多家了,只有几家因为业务繁忙还在做生意。整条街道显得荒凉又莫名的渗人,而且渗得人发慌。这地方阴风还一阵一阵的吹,好像有鬼就在你耳边吹气似的,诡异又邪气。 柳晞言:“安、安慧,我们也赶紧回去吧。再过一会儿五点了,活人一起床活动,阳气一多,被风吹过来,这地方受影响会有大恐怖。” 安慧:“嗯。你别抱我腰抱得这么紧,我都不好开车了。” 柳晞言牙齿咯咯咯咯响,“我没抱你腰啊。” 安慧全身僵了,一股寒意直接从安慧的尾椎骨冲上了她的天灵盖。她压抑着也要咯咯作响的牙齿,僵硬着脖子低下头看去,看到了—— 柳晞言的一双手。 安慧:“……” 柳晞言:“哈哈哈哈哈——” 安慧握紧了拳头,这一刻揍死柳晞言是她唯一的想法。 路灯这个时候还亮着,灯光照在柏油路上,一格一格的。两人骑坐电动小绵羊,身上的灯光也一下暗一下亮。谁也没有发现身后电动小绵羊驶过的地方,路灯的光却照不到地面上,柏油路上流淌着的黑暗浓稠的跟墨水一样,有别于真实的夜色。 · 半山腰的二层别墅里,花园里大朵大朵的绣球花竞相开放,粉的白的绿的紫的开的格外的繁盛。现在是春天,绣球花都是在夏季开放,可是谁让这里住了一名鬼差,而这名鬼差偏偏对绣球花情有独钟呢? 一套牛油果绿的T恤和长裤被丢进了垃圾桶里,外表平平无奇的垃圾桶里冒出猩红色的火焰,吞没了这一套衣服。 谢朝走进浴室三十五分钟后才从里面出来,打开衣柜门,拿了一套柳芽绿的睡衣穿上,往厨房走去。谢朝为了避免皮皮再次去他的马桶喝水,进卧室的洗浴室洗澡之前,特意把卧室门都关上了。这会儿他刚出现在客厅,皮皮立马支楞起耳朵,然后飞快的冲他跑过来,只是它还太小了,冲的太快、地板太滑,冲到中途就摔了个大跟头。奶肥奶肥的小狗子爬起来锲而不舍的跑向了谢朝。 谢朝觉得皮皮蠢,可是他莫名心情很好。谢朝在给皮皮冲泡羊奶浸泡幼崽狗粮,而皮皮爬了几下谢朝的裤脚,发现还是谢朝的拖鞋好玩,于是坚持不懈的啃拖鞋的鞋边。直到谢朝把它的早餐放到了自动饮水机旁边,它才被转移了注意力。 谢朝给皮皮弄好早餐,打开冰箱,取了一盒北极甜虾出来,盒子到他手上的瞬间上面的冰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先起一个煮面锅烧水,再拿一个平底锅下橄榄油,油热甜虾下锅,做了一道简简单单的油焖大虾。就着锅里的底油下入煮熟过水的面条,盐、胡椒粉、生抽、醋汁……拌好之后装进盘子里。 最近这几天事情相当的多,谢朝都没有休息好。 前天严其万下葬,鬼魂回来报复,他把他送下去了。还把占据严康丽身体的恶鬼姚菡送进了地狱。而在这件事情里,严其万的妻子章熙佳毁了脸,章熙佳的情夫王文炳没了鸡蛋。 昨天同罗英还有一众鬼差缉拿谢哀帝那只从第十八层地狱出逃的恶鬼,回来的时候捡了他家皮皮。 今天他跟恒一打了一架,损坏了冥市双子钟楼十几层楼的外墙玻璃,还碰上了章二姑和周墨起尸,且章熙佳的脸只隔了一天就恢复的完好无损,这给他带来了深深的疑惑。 谢朝很累了,于是给自己做的早餐简简单单。他坐在客厅的餐桌边吃着面条,油焖大虾旁边漂浮着一把锋锐的薄如蝉翼的刀,正在将油焖大虾的壳剥离干净,只留下鲜美多汁的一长条虾肉。谢朝吃完之后把餐具扔进了洗碗机里,漱口水漱口之后,就要去床上补觉。毕竟晚上他还有事情要去处理。 然而就在他走向床边要伸手掀开被子的时候,他顿住了,接着家里的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谢朝微微蹙眉,心想是谁这个时候上门?扰人好梦。 谢朝踩着拖鞋去开门,刚打开门就看见一张熟悉的人脸,谢朝:“吃没吃?” “哟,你还会关心人?”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当真。” 罗英:“……” 谢朝给他拿了拖鞋,罗英换鞋子进来,看了看谢朝的别墅的大客厅,唏嘘一声感慨着道:“你这里十年如一日的冷冷清清——” “呜—汪、汪汪!” “哈,多了条狗!当我说错话了,还是热闹了些的。” 谢朝没理会他,从冰箱里打开果汁瓶盖,倒了一杯果汁过来,放到罗英的身前茶几上,自己在罗英斜对角坐下,“都大白天了,你这个时候上来找我做什么?” 罗英冲谢朝无奈的笑,摇摇头,“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来,可是没办法。”说着他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份文件,文件开头是“天地冥行”。 谢朝顿时眉头皱得死紧,接过来文件,他也不看,直接问:“我一个人赔还是恒一那老畜生也一块儿赔?” 罗英:“你赔八成他赔两成。” 谢朝:“哼!” 罗英:“赔钱流程在文件附页里,直接用手机操作就可以了,不用专门去天地冥行柜台操作。” 谢朝越发不爽起来,他阴沉着一张脸,问:“总金额是多少?” 罗英咽咽口水,心说你这是在为难我,自己看看文件不好么,干嘛非得问我?可谢朝既然问了,他也只能开口回答他:“六百二十五万。” “多少?!” “六百二十五万,你赔400万,老畜生赔125万。” 谢朝沉默在那里,全身散发着低气压,罗英看着在发火边缘的谢朝都没敢开口劝慰,只能一口又一口的喝着果汁儿,还别说果汁挺好喝的,酸酸甜甜又不很酸。过了好一会儿谢朝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罗英蓦然松一口气,没有发飙就好,顿时想站起来告辞,结果谢朝这个时候压了下手,让罗英稍安勿躁,“我这里有件事拜托给你。” 罗英一愣,心里不由自主有些慌,不、不会让他去跟天地冥行砍价还价吧?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跟天地冥行那群家伙打交道。 谢朝一眼看出来罗英在想什么,直接道:“不是钱的事儿。”罗英顿时松了一口气,谢朝:“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章熙佳的家庭情况。” 罗英疑惑问:“章熙佳是谁?” 谢朝眉宇泛起愁绪,“章熙佳是黄花省首富严其万的妻子,前天她被卧室里的吊灯砸下来砸伤了脸,可是昨晚章熙佳二姑的葬礼上,我看到她面颊没有伤。科学无法摆平的事情就只能问津鬼神,我怀疑后面有蹊跷。而且章熙佳的二姑在我主持的葬礼上起尸了,她二姑又是被吊灯砸死的,我怀疑二者有所关联。” 罗英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章熙佳借鬼神之力将自己的伤害转移到了她二姑身上,她容颜无损却导致她二姑离世?” 谢朝轻点一下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不确认。” 罗英疑惑的问道:“她真要借住鬼神之力转移自己脸上的伤害,为什么不挑别人?要挑她二姑?这不合常理吧?” 谢朝:“不合常理很稀奇吗?就是因为不合常理选她二姑才合理。” 罗英:“……我下去帮你查一查,看看章熙佳和她家人的一些生平记事,回头发消息给你。”他一口喝干净了谢朝给他倒的果汁,感觉意犹未尽。 谢朝送罗英出了自家院子之后,各种颜色的绣球花摘了一束,捧回家里插到水晶瓶里。洗完罗英喝过的杯子后擦干手,往床上躺去。这一觉睡到下午5点钟,外面天色都暗了。 虽然依旧有着活人的温度、活人的行为习惯,但是身为鬼差,黑夜更让他感到舒服。其他阳间鬼差也是一样,喜欢夜班多于喜欢白班。谢朝靠在床头看着晚风徐徐吹拂着窗帘,轻轻呼出一口气,掐了掐眉心。汗水打湿了他的睡衣,黏在他的肩背上。他,又做了那个没头没尾的怪梦。 洗漱、沐浴、换衣、喂狗,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罗英给他发送的信息,发的是语音。语音时间过长,谢朝转换成文字看,结果罗英普通话差到令人发指,翻译出来的文字前言不搭后语。谢朝抿抿嘴唇,无奈之下只能一字一句听过去,听着听着不由得皱起眉毛,越皱越紧。 第 16 章 章熙佳接到谢朝的电话的时候非常诧异,她心中其实是很忌讳跟谢朝这样的人打交道的,毕竟谢朝是跟死人打交道的。不过章熙佳就算再忌讳谢朝,她也不得不答应跟谢朝见一面,毕竟谢朝这种人她就算有权有势也得罪不起。更何况严其万的遗嘱出了事情,现在她跟三个儿子还在和律师团队扯皮,以后还能不能有权有势尚未可知。 章熙佳一边暗自恼火严其万这个贱人竟然把那么多的钱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诅咒着脑壳有坑的严其万投胎成牛蛙,一边微笑着对谢朝说:“那谢老板你安排个地方?” 谢朝说:“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来一趟我的绿环殡葬礼仪服务店,我可以发导航位置给你。” 章熙佳:“……哈、哈哈,那个,谢老板,我这里距离你那里有点远。这样,我们在漱玉斋见一面吧,刚好我也能请你吃顿饭。这段时间为着我家里的事情,你受累了。”哪个正常的大活人没事儿往殡仪店跑?又不是脑子有泡。 谢朝心里估计了一下漱玉斋的位置,还好,开车十分钟就能到。于是他同意了。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对正在忙碌的安慧、柳晞言说道:“我有点事情出去一趟,尸体等我回来再烧。”他怕又发生章二姑和周墨那种炸炉事件。 安慧刚和柳晞言从善如流点点头,对僵尸炸炉的事情心有余悸。谢朝这边刚要跨出店门,突然想起,要是有尸体还没进炉子就起尸了,还直接晋级僵尸,只怕安慧和柳晞言应付不来。如果是活尸,二人可能尚有余力制服,可是是僵尸的话,那就悬了。毕竟安慧和柳晞言都是不那么普通的普通人。 安慧拥有一定的预知能力,能预知未来的一些东西。力气比较大,吃的也很多。 柳晞言患有精神分裂症,拥有双重人格。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大吊萌妹酷爱撒娇。化妆水平一流,能够梦到死人。在“一天葬”流行起来以前,他还是很有市场的,像活人问家里死者YH卡密码、还有没有私房钱没拿出来这种事,就委托的格外多。 谢朝迟疑了一下,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铜钱,这是他活着时候用来驱鬼驱邪的铜钱,跟他已经好长时间。将其放在柜台上,他对安慧和柳晞言说道:“来具尸体,嘴里就塞一个铜钱,能防止起尸。” 二人点头,谢朝这才离开。 安慧看着谢朝高大的背影,对柳晞言问道:“老板是不是要去见客户?” 柳晞言瞅了一眼谢朝身上的那套暗绿色的西装,说道:“应该是。他平时来店里只穿T恤和长裤,今天难得看他穿西装到店里。” 两人对视一眼,安慧虽然面无表情甚至很冷漠,但是眼神里笑意还是深的,她对柳晞言说道:“说不定老板谈女朋友了。你没发现吗?老板这几天好像有点温柔诶。” 柳晞言不由自主的翘起兰花指,面上笑容加深、加大,然后冲安慧眨巴眨巴眼睛,一指橱柜里夹着的书,“凌晨我瞅见咱们老板看的那本《重生之王牌经纪人》是耽美小说,你发现没有?” “那是我买的我能不知道?你的意思是老板喜欢男生?” “嗯嗯。”柳晞言娇俏着用力点头。 安慧和柳晞言同时啧啧,目光灼灼看老板把劳斯莱斯倒出去,驶入车道。 皮皮看着车子离开,汪汪叫了两声,觉得主人走了没带它,落了它,叫的格外的委屈。谢天辟听着安慧和柳晞言的话,默了一下,旋即他的意识占据了上风,毕竟皮皮这会儿懒洋洋的。于是狗头很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还yue了一下。谢天启那个杂种也喜欢男人,还为了个狗男人连皇位都不要了,这个腊鸡鬼差竟然也喜欢男人,tui!喜欢男人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谢朝驱车往漱玉斋的方向去,这个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子很快就堵在了距离十字路口有一段的国道上。谢朝不由得皱起眉毛,望了望前面的车流,又看向后视镜看看外面的车流,恰好看到后面一辆宝马车的副驾驶座有人随地吐痰,他立时便不悦的抿了抿嘴唇。 车子堵的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有车子发生剐蹭或者出了事故。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硬生生的开了三十多分钟,才来到了漱玉斋。谢朝把车子停在停车位上的时候,原本跟在他后面的那辆宝马车也在他旁边停下。谢朝下车后和对方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又同时往酒店去。双方心中都觉好巧。 谢朝没觉得好巧就跟人打招呼,他心里嫌弃那个穿蓝白衬衣人模人样却随地乱吐痰的傻逼,以至于他走的步子甚至都比平时大一些,就为了避免和对方并行。 谢朝进了酒店跟前台打听了章熙佳定下的包间,服务人员给谢朝引路。从宽阔的大厅拐角进到电梯,等电梯下来服务人员刷了工作卡,电梯门开了。可就在这等电梯的间隙里,那两个人也过来了。进去电梯,还都是63楼。 漱玉斋开在酒店里,整个63楼都是漱玉斋租地,电梯出口处有个原木雕刻漱玉斋的大牌子,掩映在藤蔓间,前台和厨房工作的地方,造景、铺设都很园林。而走廊后面一连串房间都是漱玉斋的包间。漱玉斋不仅承接酒店里客人的业务,还承接外面客人的业务。此时此刻厨房里的大师傅们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谢朝从电梯出来瞥了一眼,在服务人员的引路下,到了6312,而那两个人则继续往后走去,在6318门前停下,摁了门铃。 谢朝心说终于没和那个邋遢玩意儿同路了,门铃只响了两声门就开了,章熙佳冲谢朝客气而又礼貌的微笑:“谢老板。” 谢朝略点一下头,走了进去,径直往沙发那边去。 服务人员这个时候却很专业的微笑道:“女士,桌上有点菜的专用平板电脑,可以直接在上面点菜。如果需要人工服务,客机一键直拨即可。” 章熙佳点一点头,“好,知道了。” 服务人员退后一步,也没进门,看门关上后轻轻呼一口气。 谢朝没有半分拘束,自顾自的坐下之后,拿起平板开始点菜。漱玉斋是个中餐厅,主打的大厨出自国宴大师的关门弟子,价格最便宜的一道菜是莲子羹,98元。他划动着菜单,选了糖醋鱼、爆炒鱿鱼、香辣无骨鹅掌、八珍黄花菜炖土鸡,素菜随意来了一份清炖口蘑。他把平板转手递给已经走过来的章熙佳,说道:“你看看要吃什么?” 章熙佳接过平板却把平板扣在了桌子上,并不点菜,笑着对谢朝说道:“我晚上只吃五口米饭,菜这方面,都随意吃几口。谢老板,你不用顾及我。这家私房菜的味道还可以,希望待会儿不会让你失望。” 谢朝只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章熙佳见识过谢朝的那张嘴,并不想主动和谢朝聊天。一直到漱玉斋的服务人员过来送餐,他俩都各自拿着手机低头在看。谢朝还没有吃午餐,更没有吃晚餐,菜上来之后他盛饭开吃。 章熙佳看谢朝吃东西吃的不慢却很斯文,有点上流社会贵公子的味道,不免想到了她的亡夫严其万。严其万年轻时候还是很英俊的,行止由心贵气十足,可后面越来越胖、发福严重,又油腻秃头,让她倒尽了胃口。而自己后面喜欢的王文炳,却割了鸡蛋,如今这喜欢也是要大打折扣了,最起码要打0.1折。之所以小数点后面还能有个1,完全是因为往日的情分。 谢朝吃完这一餐饭,让人过来收拾餐桌,自己去洗浴室洗手洗脸,清洁之后再坐下来,餐桌也收拾过了。谢朝靠沙发背坐着,虽然很松散,但依旧坐的身姿笔挺。 章熙佳被谢朝这姿态迷惑住了,不知道谢朝找她有什么事情。谢朝给她感觉就好像领导要接见下属似的,这让她心里不悦。可她想着二姑的尸体是怎么处理掉的之后,心里这一点点不悦就消失殆尽了。现在这个越来越荒诞的世界,有钱有权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正了不得的是谢朝这样式的人。 吃了饭,谢朝不饿了,可以开始谈事情了。虽然罗英给他发的消息里有很多东西听起来就让人不爽,但是不能因为不爽就不解决。他对章熙佳开门见山道:“章女士,今天我找你见面,是有事想问问你。你很怨恨你的父母,还憎恨你的二姑。” 章熙佳顷刻之间愣住,脸上的微笑似乎在这句话里裂开了,她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只不过她勉强维持着笑容,说:“谢老板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谢朝目光直视她,直把章熙佳看的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眼神冰冷。谢朝丝毫不为所动,“章女士如果不愿意作答,那我换个问题问。章女士,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完好如初,甚至年轻貌美更甚从前的?是因为你把自己脸上的伤害转移给了你憎恨的二姑,顺便把你二姑还剩下的一点寿命用来抵消你的青春流逝吗?” 章熙佳蓦然变了脸色,登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第 17 章 “天方夜谭,一派胡言。谢老板,我尊敬你能力卓越,可你也不能拿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诽谤我。”章熙佳激动的说完之后,猛然反应过来,“谢老板,我能否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受伤的事情?”她进的自家的私人医院,从没有对外公布过。医护人员和家里的佣人都三缄其口,不会将这种事情暴露出去。谢朝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她受过伤的? 谢朝穿着暗绿色的西装坐在沙发上,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落在他的身上。章熙佳看着他,只觉得谢朝的眼神是那样的冰冷,不像一个活人。夕阳的光从他身上消失殆尽,谢朝才缓缓开口,声音似乎暗含一丝悲悯,“你的女儿严康丽在她5岁的时候,被术士驱逐了魂魄,魂飞魄散。术士的女儿姚菡癌症晚期,在死之前被转移到你女儿身体里。你脸部受伤在医院手术的时候,我正在缉拿恶鬼姚菡,送她下地狱之后,你女儿直接从植物人状态彻底死亡。这些本不该告诉你,可我心中着实疑惑,你女儿死了,你为何没有半点悲伤?” 章熙佳看疯子一样看谢朝,殊不知在谢朝的眼睛里,章熙佳这个样子也有些疯癫了。 章熙佳摇摇头,踉跄后退两步,看向谢朝的眼睛里全都是恐惧,“哈、哈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仗着自己是玄门中人就在这里招摇撞骗吗?我女儿活的好好的,只不过不小心从窗台摔下去摔骨折了一条腿而已。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要钱还是要什么?” “你女儿还活着?” 章熙佳:“我女儿当然还活着!” 谢朝:“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严康丽还活着,那就打电话叫她过来。你二姑葬礼上,你子女都没有出席,我没看见你女儿活生生站着,我不会相信一个在我眼皮子底下死去的人又活了。就算活了,也只会是个西贝货。” 章熙佳:“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朝:“鬼差。” 一言而出,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声音,这声音直接震荡灵魂,周围的孤魂野鬼瞬时间有所察觉,慌不择路钻进地面逃离这里。 章熙佳顿时就站不住了,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呆呆的看着谢朝。“不、不可能,我女儿活的好好的。你知道什么?!我女儿活得好好的!” 谢朝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章熙佳到底是受刺激过大,还是说她说的就是事实,她女儿真的没死。可是,她女儿怎么可能没死。分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丧失所有生机。 谢朝和章熙佳都沉默好一会儿,房间里悄然无声,气氛凝结。“你女儿的事情我会亲自去查,现在,你说说你的脸。” 章熙佳脸颊颤动,她抿着嘴唇,眼睛里带着怨恨,只是这怨恨并不针对谢朝,她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褶皱,讲究体面的重新坐在沙发上,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倔强坚持。 章熙佳冲谢朝说道:“我的脸跟我二姑没有任何关系。虽然这个遭报应不孕不育的老太婆,打从我记事起就不断唆使我父母重男轻女,说什么女儿不能养的心太大,女儿不能放太远不然赡养不了父母要拖累儿子……我是厌恶她憎恨她,但是我不会去要这个老太婆的命。我没她那么恶毒。就算我是一个坏女人,我也不会去跟一个七十多没多久好活的老太婆计较。” “我的脸之所以能好,完全是因为花了大价钱。”她说着拿起了自己放在沙发边的手包,打开之后从中间拿出来一张平平无奇的卡片,却很珍惜的递过去给谢朝。 谢朝接过来一看,这张和地上偶尔可见的足浴店印大波浪比基尼女人差不多质地的名片,上面写着——青春美容。 下面没有地址,只有联系电话。 “□□?” “□□。” 谢朝将名片递回给她,“我跟你回去,你叫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拥有这样的能耐。” 章熙佳蹙眉说道:“每次来服务的人都不一样。” 谢朝闻言顿时也皱起眉毛,问道:“那使用的美容产品一样吗?” 章熙佳仔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一样,好像叫什么美容…美容基、基础液,美容基础液。” 这个名字传进谢朝的耳朵里,炸响了惊雷。一向沉着冷静的谢朝失态了,他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谢朝深深的看了章熙佳一眼之后,径直拿起手机给罗英打电话。 罗英这个时候正在统计属下带过来的鬼魂,等凑齐一批次就一次性的送到地府,忙着了。不过他一看是谢朝的电话,立时接了起来,“怎么呢?什么事儿?” 谢朝:“去查一查冥市商场里的美容基础液,再派人做一下数据调查和用户体验的市场报告。” 罗英愣住,随即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谢朝:“怎么?收到什么门路消息,那什么美容基础液要扩大生产增加投资打算招商?你打算投这个?确保能赚钱吗?” 谢朝:“……尽快给我。”说罢,又追加一句:“别乱投资,地府发的工资不够你挥霍吗?” 罗英挠挠头,“成成成,马上给你弄。我这不是羡慕你天天换车开吗?我又不像你,老有钱了,四百万说赔就赔,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今天谢朝剜肉似的心脏这会儿再次鲜血淋漓。“闭嘴,去查。”再说他就要翻脸了!他发誓要是下次再捶横溢那个老畜生他一定选择一个不需要他赔钱的地方,免得人没有捶死反倒要赔钱! 谢朝挂断电话之后转向面色难看眼神疑惑的章熙佳,他看了章熙佳好一会儿,看的章熙佳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章熙佳只觉得他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的灵魂都看穿一样,让她浑身发毛。这个时候谢朝突然对章熙佳发问道:“你二姑,有没有和你一起做过美容?” 章熙佳面对谢朝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疑问,全身都不舒服,“……你什么意思?”一起做过美容又怎么样?没有一起做过美容又怎么样?莫名其妙只觉得诡异森寒。 谢朝:“你只要回答我有没有一起做过就是了。” 章熙佳:“做过。那天青春美容的技师□□,我正在接受护理,她恰好上门,要来拿我的高尔夫年卡去打球。看到我在做护理,很不要脸的纠缠要一起做。做一次护理十万块,我是宁愿花在狗身上也不愿意花在她身上的,可那时候没有办法,我总不能真跟她撕破脸,毕竟我是豪门太太,要讲体面。” 谢朝垂眸,默不作声。他心中还是打定主意要亲眼看一下那所谓的、科学目前都无法做到的神奇美容,到底有多么了不得。他此时此刻严重怀疑章二姑死了会起尸,直接从活尸晋级僵尸,跟那劳什子美容基础液有关系。而大明星周墨,他也很有理由怀疑他的脸也接受过青春美容的服务。不然怎么会死了脸还能那么好,甚至比护肤品广告里的特效还要好一些。 章熙佳此时此刻颤颤巍巍的开口对谢朝问道:“那个青春美容用的美容基础液有问题吗?” 谢朝只是看她,没说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章熙佳眼睛却有些惊恐骇然,又连忙发问:“是不是、是不是跟我二姑起尸有关系?是不是用过那个东西的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活尸、变成僵尸?还是说…用了那个东西的人根本活不长久?”最后一个猜测让章熙佳彻底慌了,她的一颗心脏饱受折磨。 谢朝看着章熙佳慌乱的样子,声音格外冷漠的对她说道:“世人请神,请仙神需要三牲六畜,请鬼神需要金银元宝,请魔神需要魂魄血食。你想想你的脸,是当前科学能够做到的事情吗?科学做不到必然就是玄学,你要是遇到仙神就罢了,可是你要是惹了鬼神魔神一类,你觉得他们的东西能够简简单单钱货两讫?” 章熙佳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蹿到天灵盖,膝盖都有些发软。可是她强咽下一口口水,倔强的抬一抬自己的下巴,“我这样的人死后不管是投胎转世还是会下地狱,我都认了。只要活着的时候可以青春明艳,死了之后尸体就算起尸,我也无所谓了。” 谢朝:“所以殡葬这一行的人活该承受这样的风险?本来人起尸只是很普通的活尸,力气大一点、人多一点,铁链一绑重新推进焚尸炉里烧了就是。甚至这种普通活尸都出不去焚尸炉,就会被焚化。可是你二姑这样的,炸炉、捕人,你是见识过的。怎么敢说出“无所谓”三个字?” 章熙佳被说到心虚不已,脸皮上挂不住,也只好沉默不语。 谢朝不愿意和她继续多说,现在还没有确定起因是不是在美容基础液上,他道:“走吧,喊个□□。” 两人一同出门,谢朝在前台付了钱,没有让章熙佳请客,他不差这点钱,更何况这餐饭差不多是他一个人吃的。 第 18 章 章熙佳开了一辆兰博基尼,谢朝开着劳斯莱斯跟她后面。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在一座别墅的车库里下车。章熙佳在路上就已经喊了服务,这会儿谢朝跟她进去后,坐在沙发上等人过来,而佣人倒了茶水后又端了水果过来招待他。 坐了近十分钟,□□还没有到,可是罗英那边已经发来了调查信息。罗英做事情还是非常靠谱的,直接查上了工厂的门,将美容基础液制作流程和成分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不论谢朝怎么看,这就是一款功能比较强的抗衰老、修复、去皱、祛斑、美白、保湿护肤多功能乳液。活人能用,鬼魂也能用。这产品冥市里卖的很不错,代购卖的也不错。 而这档产品的老板是一名阳间鬼差,生前就是做护肤品的。市场调查反响也还可以,就是有鬼嫌太贵了。 又过了五分钟,谢朝突然抬起头看向门。章熙佳还以为□□到了,结果门铃响响了,佣人打开门,却是一个黄衣外送员。 章熙佳怀疑是谢朝喊的外送,刚想问他,结果就看到了那黄衣外送员脚是飘起来的。章熙佳:“……” “谢大人,罗大人给您喊的外送,麻烦您签收一下可以吗?” 谢朝起身走过去,签收。外送员骑上没有声音的摩托车消失在夜色里,开门的佣人:“……” 谢朝当着章熙佳的面把快递盒打开,里面露出来一箱子美容基础液。一瓶一瓶的,有用过的,也有没用过的,冥市各个商场,甚至阳间商场里的产品也有。当然,这些不是免费的,一张张数据单被订在一起,也在里面。 谢朝看看数据单上的金额,抿抿嘴唇。平时千元万元做单位消费,他是不会肉痛的,可是架不住他今天赔了400万。现在又看到这好几万的账单,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朝缓了缓自己肉痛的感觉,然后把一瓶瓶的美容基础液倒在桌子上,问章熙佳:“是不是这种产品?” 章熙佳点点头。她都不知道谢朝是怎么搞到这些东西的,只不过想想谢朝的能耐,也就释然了。 谢朝冲依旧有些被玄幻住的佣人喊道:“麻烦,拿几个干净的盆子过来。” 谢朝的声音传进佣人耳朵的时候,对方心底里的恐惧瞬时间就消散了,莫名觉得一股暖洋洋的热流冲刷全身。她连忙跑去厨房端了几个没用过的盆过来。 谢朝拧开瓶子之后,直接把美容基础液往盆里面倒,他速度很快,力气又大,没多久一箱美容基础液被他倒在了盆子里,雪白雪白的乳液直接装了小半盆。这期间谢朝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却什么端倪都没有发现。一点让他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一时之间谢朝陷入沉默,难道说这个产品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青春美容这家连地址都没有的店? 章熙佳看谢朝垂眸不发声,忍不住问:“有、有没有问题?” 谢朝轻轻摇摇头,章熙佳就忍不住松一口气,可松到半截,就听谢朝道:“这个产品越没问题,就只能证明那个青春美容的老板越有问题。毕竟,这些美容基础液,可没有让人恢复青春的功效,更别提让你的伤都消失不见了。” 章熙佳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郁闷得不行。 谢朝正不展愁眉,这个时候外面的门铃声骤然响起,谢朝和章熙佳互视一眼,谢朝招来佣人,将盆子和瓶子还有快递盒收拾走。谢朝和章熙佳一同站起来,他给了她一个眼神之后,在章熙佳诧异的眼神中消失了。 “只是隐形,我没有走,你去开门。和平时接受服务一样就可以了。” “可是你不是怀疑美容基础液有问题吗?” “就算有问题你也做过那么多次护理了,再多做一次又能怎么样?现在才开始担惊受怕是不是有点晚?” 章熙佳:“……”指甲掐进掌心,心里有点草。 章熙佳打开门,一个穿蓝白衬衣的男人对章熙佳问好之后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夫人,您打算现在就开始吗?” 章熙佳指甲戳着掌心的力度又大了一些,说道:“就现在吧。” 谢朝看着进来的这个男人,皱起了眉头。竟然又是这个随地乱吐痰的家伙! 章熙佳有专门的护理房,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她带着这个随地乱吐痰的男人进去之后,就躺在了美容床上。对方开始给她热毛巾敷脸后净面,接着才开始进行护理流程。 谢朝就站在床边,看男人一样一样东西往章熙佳脸上招呼,还配合一定的按摩手法。谢朝并没有从那些瓶瓶罐罐里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直到男人打开另一个密码箱,箱子里只有一瓶美容基础液。 谢朝目光灼灼的盯着这瓶美容基础液。蓝白衬衣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把美容基础液取出来,然后把自己的手洗过三遍后,挤了一泵,约一个吃馄饨的汤勺那么多。谢朝都能看到他脸上的肉痛,好像这在冥市卖999一瓶200ML的美容基础液是原价99999卖给他的一样。 谢朝看着他手上的美容基础液,眉毛皱的死紧。就在这家伙要把这一泵乳液要涂上章熙佳脸的时候,谢朝伸手挡住了。 男人突然之间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无论如何也无法抽/出来。可是顾客躺的好好的,这个房间也没有第三个人。男人陡然惊悚! 男人再次用力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扯出来,牙齿开始打颤,咯咯咯的响。“章章章女士,那个、那个你家里是不是、是不是有有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不由得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章熙佳看着他不断的扯着自己的手,可是那只捧着乳液的手就是扯不出来,章熙佳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是谢朝制止了这个人往自己脸上抹东西。想必,这一泵乳液的确有问题。章熙佳对男人说道:“我老公才走,我二姑也才走,唉!我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脏东西,你的手怎么回事儿?天呐,不会是、不会是被鬼抓住手了吧?呀,怎么办怎么办?好可怕啊。” 谢朝:“……”演技太烂就不要演了。 男人:“!!”呜呜呜呜呜,他就是分到单子上门来做个护理,为什么会碰到这种事情? 章熙佳看着挣扎扯手吓的快要哭的男人,心里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觉得看人狼狈莫名苏爽。不过她不言不语,顶着护肤品看后续发展。 男人惊恐的冲章熙佳喊:“章女士章女士!你快、你快帮我请个大师,快啊、快啊!TA会不会吃掉我的手?为什么要抓我的手?为什么还不放开?我不做这单生意了、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然而就在他惊恐且哭闹不休的时候,手突然扯回来了。男人立马就想跑,只是他身躯一片僵硬,就像是一棵树长在大地上无法移动。紧接着感觉一股阴风吹在他耳边,粗嘎嘎又老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拿这个美容基础液来害我家囡囡,你想死吗?” 男人瑟瑟发抖,不敢往后看,可是越是不敢往后看越是心里恐惧,最终在这种恐惧之下他眼睛的余光还是往后面瞟了一下,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真的碰到鬼了!那声音,应该是这位章女士的二姑。 男人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我没有、我没有啊,我没有要害人,我没有害人!这个美容基础液可是我花了十万才买到的产品,200ML都只能服务10个客户,我怎么可能拿这么贵的东西来害人?这是好东西、好东西,效果一级棒!50变30,60变40……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效果?这种货成本极其高昂,制作又很困难,市场上都没有这种货卖,我怎么会拿这种好东西来害人?二姑、二姑!姑奶奶!我没有要害你家囡囡,这是好东西,真的是好东西,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谢朝继续用老婆婆的声音跟男人说道:“市场上没有这种货卖,你是去哪里拿的货?” 男人害怕之下也没有感觉到话里的任何不对劲,连忙说:“有个公众号,就在公众号里下单。”说完之后就感觉一只手从自己的裤兜里取出了手机,然后手机无需密码无需指纹,自动解锁了。 “哪个公众号?”谢朝的声音依旧很苍老。 男人不知道这只鬼要干什么,可是人在屋檐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连忙给这只看不见的鬼翻出来那个青春美容公众号,然后点进去,说:“这是下单,这是打赏。” 谢朝翻看以前的记录,发现已经“打赏”了很多次了。“你见过老板没有?” “没!没有!从来没见过老板!都是同行推给我的,成为关注公众号的内部成员之后,青春美容的老板会把客户打过去的电话转给内部成员,我们接到电话就会上门给人做服务。10万一次护理费,要分6万给老板。” 谢朝顿时错愕。青春美容老板1千买的美容基础液转手卖10万,他的下线一瓶能做10次护理就是100万,还要分他60万。成本如果忽略不计,相当于这样一瓶美容基础液,他要赚70万。简直离谱!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青春美容的老板往美容基础液里添加了一些诡异的成分。这个男人手心里的那些美容基础液,让谢朝很不舒服。虽然他暂时没有看出来多了什么东西,不过接下来只需要稍微验证一下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是对是错。只是目前还是要先了解青春美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第 19 章 谢朝语气很是淡漠,他继续问这个男人:“你现在下单,大概什么时候会到货?” “半个小时。”男人没有犹豫的说道,他已经买货多次,基本上每次都是半个小时,不会超出分秒。 “那你现在下一个单,看看半个小时后会不会到货。”谢朝理所当然似的颐指气使。 男人:“……”他没办法,他感觉自己的肉好痛,只是现在他正在被鬼挟持,所以他即使不想也得下单。其实他前天才买了一瓶,还能再做三个客户。男人一脸肉痛又分外恐惧的在公众号上下了单,身后立时就没了声音,也没了阴风刮背。 那种感觉实在过于毛骨悚然,尾椎骨好像被扎进去一根管子,管子的另一端连着冷空调,呼呼的寒气往骨头里渗。 男人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他抓起箱子就想夺门而逃,然而就在他快冲出门的时候,门砰的一声无风自动凶猛关上。要不是他刹车及时,绝对会砰的一声撞上实木大门。男人顿时汗如雨下,全身哆嗦,眼前情况真是让人越发惊恐,男人惶恐的跪在地上涕泪泗流,求爷爷告奶奶求饶命。 章熙佳说道:“不用这个美容基础液,你给我好好做个护理。说不定我姑奶奶看你乖,等会儿就让你走了。” “真的吗?”男人哆哆嗦嗦着哀哭。活了一辈子没有经受过这种刺激,太可怕了。本来这个世道人已经够可怕了,可是当人变成鬼,可怕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语。 章熙佳很同情这个男人,不过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她尽量真诚的看着他,“真的。” 于是男人战战兢兢的给章熙佳继续做护理,他手掌心里那一泵美容基础液被他擦到了自己脸上。 章熙佳:“……” 谢朝:“……”他抿抿嘴唇,并不多说什么。而且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毕竟他已经多次接触这个美容基础液,擦不擦脸都不耽误他死了变活尸、变僵尸。 男人服务过那么多的客户,没觉得美容基础液有什么问题,用过的客户百分之九十九会成为回头客。他经常接到老客户的订单。要真有问题早就出事了,他压根不相信房间里这只鬼说的美容基础液会害章女士。其实他更想把手里的美容基础液放回瓶子,只是怕污染了瓶子里还剩下的部分,才忍痛自己用掉了“一万元”。 男人在自己脸上用按摩手法好好揉搓一番,然后带上手套,开始给章熙佳做按摩护理。一边给她做脸,一边眼睛四处瞟,又怂又怕又想知道那只鬼现在在什么地方。 谢朝没在房间里了,男人下单地址填的这里,他现在就站在这座别墅的楼顶上,迎风而立,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整个别墅延伸方圆,就连一只蚂蚁掉了队都在他掌握之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突然之间在谢朝的感知世界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纸人。纸人不过大拇指和食指拉开距离长短,却能顶着一个快递盒。 黄符红纹的纸人托着快递盒飞快的遁行,很快,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紧接着这个小东西还会把快递藏到地毯下面,然后它弹跳而起,站在了门把手上面,再次向上跳了跳,终于摁响门铃。接着它跳落在地上,风一吹,红纹飘出黄符,黄符也散做黄烟,使命完成消失不见。 谢朝在当鬼差之前曾经是个道士,哪怕没有拜入龙庭山门庭,可是他依旧是个道士。他对道门的东西不可谓不熟悉。 刚才那黄符分明是力士符,还被施展了缩地成寸的法术,才得以用弱小身躯飞快送来重量不差的快递。 谢朝原本还想着要是是快递小哥过来送快递,怎么地他都要逮住对方,问出寄快递的人是谁。就算没有问出寄快递的人是谁,也能锁定一片范围。只是现在看来,希望落空了。唯一得到的线索是青春美容的老板或许是个邪道。 谢朝想着这个不由得伤脑筋,假如背后的人真的是个道士,那就麻烦了。他们鬼差最不爱跟道门、佛门的人打交道。阴阳相生相克,道门、佛门那边对他们简直是有天然的克制优势! 谢朝算得上是一无所获,身形消失在了楼顶,再次出现在章熙佳的美容室内,男人已经给章熙佳做完了护理流程,现在正在收拾东西。从刚才的护理开始到现在护理结束,男人一直没有感觉到身边有鬼存在了,心下暗暗窃喜,觉得那鬼肯定是看自己服务章女士服务的好,已经不打算再为难他了。越想越开心,干净利落的把箱子拉链拉好,打算走人。 结果拉链拉到最后一厘米的时候,老太太似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现在,转钱给你那个青春美容店的老板。” 男人:“……”呜呜呜呜呜……今天约莫是破财消灾之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男人没有办法只能拿出手机转账,章女士今天都没有给他付钱,他也没敢要,现在这会儿转的是自己的存款,顿时肉痛到无以复加。 男人转账,谢朝闭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地图亮起经纬线,一条财运红线在地图经纬线中穿梭,然后去到了境外的、不记名的账户。 谢朝:“……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用美容基础液,否则我送你下去。” 男人惊恐万分,连忙把剩下的美容基础液留下,接着忙不迭的打算跑路。结果刚到了大门门口,那道老太太似的声音又飘在耳边跟他说:“不要随地吐痰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以后他要是再随地吐痰,怎么吐出去的他怎么舔回来。呜呜呜呜……这年头的鬼连他随地吐痰都知道了吗?男人夺门而出,身上已经汗出如浆。打到车子之后,满头大汗努力咽咽口水。这时候手机消息提示音蓦然响起,他吓的直接一弹,颤颤巍巍的打开手机,发现银行卡到账6万。紧接着又到账10万。只是那个到账6万的用户名就像是刮花的玻璃一样,始终看不清。男人想着这怕不是鬼给他转的,一时之间脑门上的汗更大颗了。 谢朝和章熙佳差不多同时把手机转账页面给关掉,这个时候谢朝才显形出来,他的嘴唇已经抿成了直线,脸上散发着怒气。 章熙佳不动声色的微微扬扬眉毛,冲谢朝问道:“谢老板是一无所获?” 谢朝看她一眼,没有做声。差不多是一无所获。他对章熙佳道:“你死之后你的尸体我亲自来处置。”说罢,也不看章熙佳什么脸色,拿着那瓶美容基础液,一步踏出,就消失在了房间里。没多久,章熙佳就听到别墅车库里传来了车子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谢朝驱车离开章熙佳别墅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黑。车子开到一条河的河边,他开门下车,站在河边柳树下,蹙眉望天,天上星子寥寥,云层较厚,微风吹拂云朵,云朵都飘不动似的。看了一会儿天,谢朝将目光收回来,望着河面。 没多久水面跟开水一样沸腾起来,没多久就冒出一连串泡泡,一个洗脚盆那么大的锦鲤脑袋冒出来,瞅着谢朝,眼神敬畏。 “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您有有吩吩咐咐、吗?” “滚。” “好好好好的、的。” “等等!” “好好好好的、的。” “……”谢朝蹙眉盯着河神,问他:“你是个结巴?” 河神:“是、是是的。” 谢朝听他说话心里忧死了,就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也压不下去,再听他多说两句他觉得自己都能再死一次。谢朝手上蓦然金光缭绕,出现了一颗宝光华丽的丹珠。丹珠漂浮过去,河神看看丹珠又看看谢朝,不敢置信也不敢想,咽了咽口水。 谢朝说:“送你了。一只八哥渡劫没渡过去,他的语言天赋还是可以的,通学20种语言,你吃了他的内丹,多少能不做个结巴。”他实在不想跟结巴说话,没有鄙夷的意思,纯粹是他一听他说话,他就呼吸不顺畅。 河神得了内丹,对谢朝感激不尽,连连叩头。“大人,您有事吩咐,小的愿为您驱使。” 谢朝是真的有事,不然也不会给别人小恩小惠:“去打捞三具尸体上来。” 河神:“……好的,您稍等。” 河神蓦然消失在水面,沸腾的水面也顿时平息了起来。谢朝站在河岸边想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心里不是一般的诡异,他不怕青春美容店背后的老板拿这个美容基础液做文章,赚昧良心的钱。他怕的是这个青春美容店的老板利用美容基础液,制造活尸、僵尸。那到时候想都不用想,肯定呼吸出现大乱子。 谢朝愁眉不展。没多久河神再次出现,三具泡的肿胀、溃烂的尸体浮来出来。谢朝挥挥手,三具尸体就摆在了河滩上,那味道简直了,谢朝差点没被这味道熏的当场晕过去。只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在其位谋其政,他要是不当这个鬼差,哪怕整个黄花省长枫市沦为僵尸领土,只要超出能力范围之外,他绝对不会多管闲事。他发誓!毕竟恒一那个王八蛋可把他坑惨了。 河神也不知道这位鬼差大人想搞什么,要是其他普通的鬼差他估计不仅不会露面,估计鸟都不会鸟起,然而他在府邸酣睡,蓦然察觉岸上有动静,睁眼一看,亮瞎狗眼。金光灿灿好大一尊神,即使是鬼神也是不得了,一看就流弊哄哄。立马就游上来拜谒。果不其然殷勤一点有好处,人鬼神大人指甲缝里露点东西出来,就解决了他几百年结巴的问题。还增长了功力。 于是依旧等在这里、怕谢朝还有吩咐的河神,眼睁睁的看着谢朝拿着一个好像是护肤品的瓶瓶,往这些尸体上喷乳液。其实、如果、要不是这些尸体实在是泡的恶心、难看,这些稀稀的乳液被点点滴滴的喷在脸上,就跟他捡到的平板里看到的教育片场景莫名有点像。 河神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修成人身,完全是因为脑子里没有一心修道,还被一些不好的东西分去了心神。然而正当他脑子里胡思乱想很多东西的时候,他看到了奇迹时刻。 谢朝往那些尸体脸上喷了那些美容基础液,月光洒落在河面上,清辉荡漾。就连这些尸体好像都显得没有可怖了。可是下一秒,这些尸体猛然坐起来! 河神:吓! 谢朝:果然如此。 死尸瞬间变活尸!这些尸体猛然坐起,继而朝谢朝凶猛的冲上来,张开黑洞洞的嘴的瞬息,四颗獠牙野蛮生长。他们渴望着鲜活的血食,渴望着血管里那流动的血液。那是进食的渴望。 谢朝眼睁睁的看着死尸变活尸,活尸晋级僵尸,就在短短时间之内。也不知道青春美容店的老板往这美容基础液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尸变竟然会这么的快!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尸体已经积攒了很多阴气的原因。毕竟章二姑和周墨的尸体,还是受到了火烧的刺激之后才骤然起的变化。 这种加了东西的美容基础液可比普普通通的僵尸咬人、再把人转化成僵尸的速度快多了。毕竟僵尸咬个人,把人再转变成僵尸,有整整三到五天的治疗时间。美容基础液却是立竿见影,要是现在治疗慢性病的药也能够跟美容基础液一样立竿见影,那全世界医院起码要倒闭百分之十。 僵尸冲了上来,谢朝挥挥手,三道幽绿色的火焰迅猛的缠绕上去,顷刻之间只能听到僵尸凄厉的咆哮声。 河神在河里心惊胆战!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变成王八过,毕竟这种时候如果他是王八就意味着他有个壳,可以缩进去。这种情况之下要是跑了,肯定会给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只能顽强的挺在原地。幽绿色的鬼火给他的感觉并不烫,反而很冰寒,火光照在河面上,照出来岸上的人的影子。 河神看了看那些倒影,愣了愣,又看了看岸上。接着再看看倒影、再看看岸上……反复好几次之后,咕噜咕噜河面冒泡泡,河神心想自己如果能溺死在河里的话,说不定现在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呵、呵呵……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岸上四个“人”,河里为什么有五个影子? 没多久,僵尸就连灰渣都不剩了,火光也瞬息消失。要不是空气里那一股恶臭味儿,都不会有人想到这里在短短时间内出现过三具溺死的无人问津的尸体。河神再看河面,河面只有谢朝一个人的倒影了。可是河神还是好慌,像大人这样强大的存在,他知道自己身边跟着一个“人”吗? 第 20 章 河神不敢问河神不敢说,河神保持了沉默。谢朝没有关注河神,他掏出手机给罗英打电话,罗英接了电话破口大骂:“王八蛋再给老子跑一个试试!” “放开我呜呜呜活着赚不到钱,死了也不让人赚钱。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你跟我讲天理王法?从阴间走私违禁物品到阳间进行大规模的贩卖,你还跟我讲天理王法!” “我这是促进阴阳两界贸易大和/谐!冥市不都没有禁止能进去的活人买东西吗?我不服!” …… “呼、呼——我跟你说谢朝,现在的鬼真是不得了,都敢跟鬼差硬杠了。呼、呼——什么事儿谢朝?” 谢朝听到罗英那边闹哄哄的,举着电话离自己一臂远,这会儿罗英发声了,才把电话贴近耳朵:“有个美容店的老板,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在冥市买了美容基础液,加工了一点儿我不知道的小玩意儿。用过这种美容基础液的人,死了之后体内阴气积攒足够,或者受到外界刺激,会在短短时间之内,迅速从活尸晋级成僵尸。” “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用过加过料的美容基础液,也不知道这东西对活人的寿命、健康会不会产生影响。总而言之,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抓住幕后老板绳之以法,毁掉市面上加过料的产品。”谢朝一边说着,一边在阳间鬼差群里编辑信息了。 罗英瞠目结舌,听谢朝这么一说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在帮谢朝调查章熙佳和她家里人的生平功过的时候,按照谢朝透露给他的猜测——章熙佳有可能是转移伤害到章二姑身上,以至于章二姑身死——事情其实是很好解决的。章熙佳真要借助玄学之力做了这种事情,她死之后自然会下地狱,获得应有的惩罚。 可是谢朝现在这么一说,证明事情跟章熙佳无关,事情就麻烦起来了,而且情况会很严重。不用谢朝跟他多说,他都知道僵尸成众之后对社会的危害。 罗英:“我现在立马成立小组跟上面的鬼差接头,你尽快安排人,这件事必须扼杀在摇篮里。”一旦僵尸形成规模大范围死伤人类,他这个鬼差头头也就做到头了。 谢朝嗯了一声,挂断了手机。将编辑好的信息发了出去。每一个去前往公告确认的阳间鬼差在确认完信息之后,都不好了。突发事件意味着什么?加班。那突发紧急事件又意味着什么?玩命加班。 谢朝在群里点兵点将,“赵梓竹,你负责长枫市月涚区。熊晓涵,你负责长枫市雨禾区。莫山文,你负责长枫市凤泰区……” “收到。” “收到+1。” “加2。” …… 谢朝觉得自己手底下这一批鬼差挺活泼的,活泼点好,活泼点才像个活人。谢朝关了手机,把手机揣进兜里,看向河里的河神,“你还没有走?” 河神立马恭恭敬敬的对谢朝说道:“大人没有让小的离开,小的一直在这里听候吩咐。” 谢朝看了看河神,这么大一尾锦鲤,是有点牛逼在里头的,也不知道是品种问题还是年份问题,总之看起来就很想让人把他带回去养在水缸里。那绝对招财进宝!不知道能不能放到殡仪店里去。 河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身上蹿起一股子寒意。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他怎么感觉这位鬼差大人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对劲儿?不由得菊花一紧。 谢朝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对河神摆摆手,河神看着愁眉不展的谢朝,欲言又止,最后他张了张嘴又闭的紧紧的,而后恭恭敬敬给他行礼:“小的告退。”说罢之后,就沉没进河水里。 谢朝看着平平静静的水面,惆怅的发出一声叹息,而后朝车子走过去,坐进车里启动车子之后,往绿环殡仪店开去。 河神在谢朝的车子离开之后又缓缓的冒出头来,他神色严峻眼神微微惊恐的看看河岸,发现河岸确实没有任何东西之后,才怂怂的想要潜水进去。然而就在他要潜水进去的时候,却蓦然看到了河岸边飘起了皎洁的、透明的、发着幽微光芒的米粒大小的花朵,它们徐徐的飘在空中、轻盈的飞舞着,美不胜收。河神看的微微有点呆,一粒皎洁透明的花朵徐徐落下来,他忍不住用鼻子去碰,碰到瞬间,那朵花便化作一丝乳白色的月光调皮的溜走了。 好像是桂花呀。听老老老老老…老祖宗说过,月亮上月神殿里的桂花好像就是这个样子!老老老老…老祖宗还说过,月神殿里的月神殿下要是心情好,月宫里的桂树就会开很多很多的花,风一吹,凡间多少能得到些月神殿下的垂怜。 河神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自己这种还没化形的小妖怪,可能直到寿命终结,也见不到天上的仙神。听说月神殿下极美、极美、极美……美到让当年一统江山的天启大帝不惜放弃江山,前往极西之西横渡污秽之海登月神山,只为了见月神殿下一面。不过传说终归是传说,几千年上万年过去,谁还能考究从前的事情? 河面咕咕冒泡之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谢朝回到店里的时候,皮皮是第一个知道的,谢天辟原本还在想怎么样从皮皮的身躯里出去,殡仪店这么多的尸体,全都是刚死、身体还热乎就送过来的。现在这个世道变了,跟以前不一样,稍微耽误一点,都怕尸体起尸。谢天辟深知只要自己脱离皮皮的躯壳,就能够找到一具不错的尸体,然后逃之夭夭。然而他使劲儿、使劲儿、再加油使劲儿,都没办法从皮皮躯壳里出来。 而这个时候谢朝从停好的车里下来,谢天辟的意识立马就被皮皮的意识打败了,它欢乐的冲谢朝摇着它的小尾巴,前脚脚不断的扑棱立起,蹦跶左蹦跶右,要不是脖子拴着狗绳,它能立马蹭到谢朝的脚边疯狂撒娇。 谢朝过来了,冲皮皮喊:“皮皮。” 皮皮被这一声喊,迷晕了狗脑,更热情的绕着谢朝转圈圈,然后在谢朝脚边躺下来,四脚朝天,露出它粉红的肚皮,上面还有一粒一粒的小豆丁。 谢天辟感受着皮皮的欢乐,危险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侵袭。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现在想去舔谢朝的鞋子。 苍天!苍天啊大地啊! 谢天辟内心再度开始绝望,悔不当初!早知道今天会面临现在这样的状况,当初他就应该在第十八层地狱好好待着。出来作甚?!谢天启那王八蛋没找到,还被这个该死的鬼差给唬住了。他可是皇帝啊—— 然而他内心深处绝望的哀嚎谢朝根本听不到,他伸出脚轻轻的踹一踹皮皮肥嘟嘟的屁屁,陪它玩了一会儿紧绷的神经微微缓缓,才走进店里去。 谢朝一进店里,皮皮就不躺地上打滚了,刷地从地上起来,晃晃肥嘟嘟的身子颤颤毛毛。水汪汪黑亮亮的眼睛一直跟着谢朝的背影。嗅了嗅,恍惚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花香。谢天辟通过皮皮也闻到了,这味道似曾相识。只不过时间和记忆都太过久远,他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只觉得很熟悉。 谢朝不知道皮皮和谢天辟的想法,他看着安慧和柳晞言正在忙忙碌碌,心里出现了一秒钟的惭愧感,表示:他们这么忙自己要是玩的话会不会显得不太好? 然而下一秒他坐下来,从橱柜里拿出来一本小说开始看起来。惭愧什么的,不存在的。作为老板,还是很有钱的老板,享受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到下半夜,谢朝店里的尸体更多了。虽然生意好,但是谢朝却或多或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因为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一个百万级人口城市一天死一两百人是“正常范围”,长枫市人口1000万+,正常死的非正常死的,平均下来一天能死千把人。 长枫市四条殡葬街生意都差不多,不考虑其他因素,单从平均数来讲,西区这条殡葬街一共二十家店,他这家店一天烧20—30具尸体,才是正常的。可是他看看自己店里架子上的骨灰盒,上半夜都已经卖出去23个了。这下半夜还有很多家属亲戚在屋里坐着等。 谢朝放下书,走过去看。安慧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扣扣子,看着谢朝走过来,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谢朝:“干嘛?” 安慧:“干嘛?” 异口同声。 谢朝:“我过来看看。” 安慧:“这是个老太太,胸都瘪了,有什么好看的?” 谢朝:“……龌龊。今天尸体这么多,我觉得不对劲过来看看。你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吗?” 安慧:“噢。” 在旁边给一个出车祸死的中年男人化妆的柳晞言笑出了猪叫声。谢朝和安慧同时瞥过去,瞪他。 安慧:“回头家属投诉你,让你笑。” 柳晞言娇嗔道:“哎哟,投诉就投诉啦,大不了他们下次别来嘛。” 谢朝:“……是不是我给你发工资发太多?” 柳晞言立马闭嘴,“老板,我保证不笑了,谁再笑谁是狗。” “哈哈哈哈!谢朝!谢朝!好消息啊!” 谢朝、安慧、柳晞言顿时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一个穿这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卖保险的。不过这个人安慧和柳晞言虽然不熟,但因为老板的原因却也认识。 罗英揪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说是揪着人,实际上是揪着一只鬼。只不过因为罗英是鬼差的原因,这只鬼被他拽着,出现的时候显形了。 谢朝迎上去,看着那只鬼,然后又看着罗英,问:“什么好消息?” 罗英:“你前头刚给我打电话说那护肤品的事儿,我正在抓走私犯,我转念一想,美容基础液那玩意儿既然没有在阴间闹出乱子,反而是在阳间传开,那八/九不离十肯定跟代购有关系,毕竟走私犯看不上这种小买卖,只能是代购来赚这些蝇头小利。这家伙,就是冥市最大的代购商,手底下几十百把个小弟小妹,代购各种各样的东西,销售向全世界各地。我把他给你揪来了,好家伙,你是不知道,这家伙鼻子灵的跟狗一样,我刚要去逮他,他就闻风而逃,我还是从下水道里把他逮出来的。” 谢朝瞬间后退五米。 罗英:“……”这是不是有点不够朋友?这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啊?!他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谢朝摆摆手:“你可以出去说,说大声点儿,我能听得到。” 罗英抿抿嘴唇,后退两步,到了店门口,大声嚷嚷:“这个代购怎么办?我来的路上都问过他了,他硬是不肯承认自己的买家里有做美容行业的。我看他就是欠C!谢朝,依我之见不让他开花他是不会承认的。来,咱俩一起收拾他!” 代购鬼惊恐的看看罗英又看看谢朝,恐慌的捂住了自己的菊花。绝望的泪水流下来用控诉的眼神瞅着他们: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店里的顾客们:“……”虽然听不懂他们前面说的是什么,但是后面那句听懂了。眼神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谢朝:“……” 罗英看看满堂寂静,一时间愣住。再回味过来大家诡异的眼神,再看看手上这只鬼那控诉的眼神,蓦然松开拽住鬼后衣领的那只手,然后给了对方后脑勺狠狠一个大逼兜:“长的丑想得美!我就算了,谢老板这种天之骄子你也敢想!就你这种姿色,自荐枕席我们谢老板不看不上你。” 代购鬼看看谢朝,恍然,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谢朝:“闭嘴。”越说越离谱,回头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时候谣言这种东西传播太广之后是很恐怖的一件事,谢朝如果对一个人说自己今天洗完澡之后才想起来头没洗,穿好衣服后又去洗了个头,那么传播一千个人之后就会变成他洗了个澡,穿上衣服去照镜子,发现自己没了头。 而今天,如果有谣言传出去,最开始的谣言是黄花省长枫市的阴阳鬼差头头谢朝和罗英,抓到了一只犯事的鬼,要亲身上阵对那只鬼严刑逼供。到最后恐怕就会变成黄花省长枫市阴阳鬼差头头为了查清事实真相,竟然对犯鬼做出那等道德沦丧之事。 他谢朝不要名声的么? 罗英拉了拉链,表示闭嘴。踹了鬼一脚,“你,老老实实有一说一!我可跟你说,谢大人没我这么好的脾气,你要是敢在谢大人面前还敢隐瞒,小心送你下地狱。” 代购鬼哀嚎:“我都死了啊,我犯事死的时候没有下地狱,咋现在啥犯法事儿没干却要下地狱?我不服、我不服!我要上诉,我要告你们。” 谢朝挥了挥手,屏蔽了店里外人的感知,并且收走了他们从罗英进来时候的记忆,众人恍惚坐下,下一瞬开始继续聊天喝茶。 谢朝对代购鬼说道:“哦?我方便问一下你死的时候犯了什么事吗?” 代购鬼支支吾吾,可是想着自己已经过了阎王殿审判,不用下地狱,也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死的时候国家正在进行计划生育,别的地方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我们村那边举报一个能领八块钱。我、我……就举报了我们村一个女的,她九个月了被拉去引了产。八块钱我打牌输了六块钱,还有两块钱买了瓶好酒、买了点花生和肉,吃多了喝醉了,结果回去摔沟里摔死了。” 谢朝面色淡淡的,眼神实际上很冷漠,嘴角却有着些微笑,只不过笑也没温度,只看得代购鬼头皮发麻。谢朝似笑非笑说:“难怪。” 代购鬼莫名觉得惊恐,心里发慌,不由自主的开口问:“什、什么难怪?” “看你面相应该是可以活到80的,结果30不到就死了,二儿一女的命格也成了绝子绝孙。所以我说难怪。” 代购鬼惊恐万分,“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他也不敢去相信!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痛压垮了他的脊梁。 几十年了!他死了几十年了!身边的鬼友,逢年过节有子孙后代、亲朋好友供奉。清明、鬼节两节,还有新衣、钱钞。最重要的是那些香火蜡烛,带着子孙后代和亲朋好友的愿力,吸食之后可以增长鬼力。 可他没有,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容易被人戳脊梁骨。没有亲朋好友会祭祀供奉他,而他……也没有子孙后代。 谢朝的话让他戳中了他心底深处的一个烂疮,痛得他难受万分。甚至悔不当初,只是为时已晚。 谢朝:“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生前不报死后也一定会为做过的恶赎罪。好了,不耽误时间,我问你,你们代购一般跟阳间的什么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