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鸟过境》 第1章 楔子 这就像花一样。 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 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 —选自《小王子》 四月气候宜人,夜色如墨的窗外是青绿色的爬山虎,一路蔓延着像是要缠绕天边的月色。 那一片片绿叶上闪烁着淡淡地光芒,在柔和的晚风中肆意飞舞。 花房中连成片汇成海的玫瑰像是都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散发出沁人心扉的香气。房间的玻璃窗户只开了半扇,月光夹着温柔又和煦的风扑进来。 月光下,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闭着眼,有光在睫毛上跳跃,那张有些稚嫩带着婴儿肥的脸格外清冷,她把红棕色的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右手拿着琴弦在琴弦上缓缓拉动,左手按在上面拔弦,背脊挺直,像一把弓。 琴声缓缓地荡漾开来,十分动听,在花房门被推开的瞬间,轻柔的音乐瞬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变成了欢快的一首生日歌。 当手里的小提琴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她睁开眼,那双凤眼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软绵绵的声音十分喜悦:“哥哥,生日快乐。” “明天是芭蕾舞的决赛,舞蹈老师说你今天没去上课。”隽秀的少年此刻板着脸,十分严肃。 一双安静的眼眸有些无助地看着他,她把小提琴放在脚边说:“我下午上完音乐课已经很晚了,没来得及去。” 少年问:“你的每一个课程都是安排好的,怎么会来不及?” “我去给你做蛋糕了呀。”她脚步轻快地跑到花房的木架旁,从一排排的花花草草旁拿出一个用透明盒子包装系着蝴蝶结的蛋糕,“十八岁,很重要的生日哦。”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远处候鸟北迁的声音。 月光映照在她的周围,那一瞬间,她是整个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走到他面前,挺秀的鼻子在他深蓝色的连帽衫上嗅了嗅,眉头皱的很紧,“哥哥,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你受伤了吗?” 少年回过神,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没,学校解剖实验室沾上的味道。我先去洗个澡,再来陪你吃蛋糕。” “好。”少女不疑有它,清冷的眉眼弯了起来,惊艳了时光。 城堡里的水晶灯下,坐在餐桌前依偎着的两个人拿走了蛋糕上的十八根蜡烛。 “哥哥,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少女捧着下巴看他。 少年切开蛋糕,把第一块装在盘子里,放在她面前,“你不是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小气。”她小声嘟囔一句,见少年吃了一口蛋糕,立刻讨好:“蛋糕好吃吗?不生气了吧?” “我只想让你多学点东西,多个一技之长不是坏处,至少以后能养活自己。” 少女掰着手指数到:“可是我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哥哥,你们可以养我一辈子啊。” 他放下手上的叉子,神情认真:“万一呢?万一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了?” 客厅的水晶灯光落在她的头顶,仿佛铺上了一层暖黄色的边,她专注的吃蛋糕,垂着头自信地说:“你放心,我就是一块牛皮糖,你别想甩掉我。” 蛋糕吃到一半,她拿出三张入场券放在桌上,“哥哥,下周我在维也纳大剧院的演奏,爸妈会来看吗?” 少年揉了揉她的头,叹息道:“他们工作很忙。” “我知道,治病医人才是池家的第一件大事,可我跟你来e国都三年了,我很想他们,也想让他们尝尝我做的蛋糕。” “他们也想你,等你下次钢琴过了十级我带你回家一趟。” “那是我的弱项。”她垂头丧气继续吃蛋糕,又突然问:“哥哥,我是不是捡来的?” 他呼吸一窒,“胡说什么?”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少年嘴角边的皮肤,“你跟爸妈都有酒窝,就我没有。以前在国内,旁得人也总说我的长相不像池家人。而且你们三个都很瘦,舞蹈老师上次还说我是只灵活的胖天鹅。”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 少女安静下来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这句诗。 池家人出众的长相更为鲜明,像是太阳。而她的漂亮,是跟月亮一样皎洁却冷清的美,好在脸上的婴儿肥让她笑起来的时候颇为可爱。 他介于少年和男人变声期的嗓音打破了这几乎僵硬的沉默,:“大概是你的五官结合了父母的全部缺点。” “你在说我丑。” 在她怒睁着眼睛正欲发飙时,他眉宇微动,淡淡勾唇:“池家人都优秀,你亦如此。所以不必多想。” 对方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天边“轰隆”一声,吓得她扑进了带着淡淡沉香的抱里。 月亮隐在乌云后,电闪雷鸣,走廊尽头的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骤然而至,雾气弥漫在整座郊外城堡。 她自小最怕雷雨天,此刻躲在他的怀里一刻都不敢动,“打雷了,晚上我们睡一个房间吧。” “马上夏至,你又要长大一岁了。” 她理直气壮道:“可是我害怕。而且我还没成年,不是大人。” 对她的强词夺理,他好笑又无奈,但怀里害怕到微颤的娇小身体不似作假,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十三岁的话,打算要什么生日礼物?” “水晶球。”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又是水晶球,你也不嫌腻。” “哥哥,你听到金屋藏娇吗?”她带着憧憬说:“我想给自己建个很大的房子,把我跟你还有爸妈都藏在里面。四季更替,唯我的世界不变。” 听着她充满稚气的话,少年失笑:“明天得跟导师出国参加封闭式学习,我会在你生日前赶回来。” 眼眸中闪现出一丝丝失落,她依旧很懂事很乖巧的点头:“嗯,那我明天的芭蕾舞决赛拿个第一名等你回家。” 他眼眸微动,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很晚了,回房睡觉吧。” 她收紧抱着他腰的手,在他怀里仰头,眼神狡黠,“哥哥,要不我退一步,你晚上给我讲故事吧,上次那本书才讲到开头。”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认命妥协。 床头开着一台暖黄色的灯,他的声音像是多瑙河畔温暖舒适的风:“小王子还把剩下的最后几颗猴面包树苗全拔了。他有点忧伤。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天,这些家常活使他感到特别亲切。当他最后一次浇花时,准备把她好好珍藏起来。他发觉自己要哭出来。 “再见了。”他对花儿说道。可是花儿没有回答他。 “再见了。”他又说了一遍……” 十分钟后,池靳白伸手熄了灯,房间瞬间暗了下来,他说:“好了,你该睡了。” 她在黑暗中问:“哥哥,你说小王子最后还会回到他的星球,陪伴他的花吗?” “不知道。”他帮她盖好被她嫌热踢开的被子,说:“快睡,不然身高永远长不到一米六。” 她哼哧哼哧片刻,“等我十八岁了,我肯定能长到一米七。到时候你还是一米七八,大家都是一米八以下的人,谁也不许嘲笑谁。” 他刮了下她的鼻子,说:“可是我还会长的啊,一米五的小矮子。” 她强调:“哥哥,我现在一米五六。” 他又刮了下她的鼻子,“知道了,一米五六的小矮子。再不睡,小心还得横着长。” 她昏昏欲睡,不再计较,临睡前还惦记着那本书:“哥哥,明天继续给我讲后面的故事,要讲完结局哦。” “嗯,晚安。” “晚安。” 五官俊美得无人能及的少年把书放回远处,书封面后的空白处写着正楷小巧的“池倾妍”,这三个字后面紧跟着“池靳白”这个名字。 这是她从小的习惯,她的所有物只能跟他分享,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少年摩挲着两人紧靠的名字,无声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本以为只是一场来去匆匆的春雨,却不曾想这一夜的雷雨下了许久,没有停歇没有尽头。 第2章 雨夜死神 日出将现未现,天空仍然呈现着黎明时期的苍白,无名岛静静停留在海面之上,像是一座圣杯状的巍峨要塞。阳光逐渐上移,将危崖高耸和森林都渐渐镀上了一层金光,似乎是从漫无边际的晨雾中一跃而起的屏障。 密林深处训练场上的一队人均穿着黑色战斗服,场外是穿着整齐的武装人员,端着□□在四周把守。 初夏气候多变,刚才还是烈日当头,当十个少年各自扛着一根圆木负重十公里到达射击场,天空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么慢,你们早上都没吃饱饭吗?”教官掐着秒表,怒吼声中还夹杂着天边的惊雷,震耳欲聋。 累得气喘吁吁地的新人们不敢倒地休息,稍息立正,任由呼啸的风吹散脸颊上的汗水。 训练场上的尘土混合着雨水使路面变得更加泥泞,只见一双黑色的军靴踩在上面溅起水花,狂风暴雨中迎面走来一个装着同样黑色战斗服的瘦长身影,步伐沉静,气质冷漠,走近了才露出帽檐下一张清丽的脸。 如果不是碍于这是基地,几个青春萌动的少年肯定要吹声口哨以示欢迎。 教官介绍道:“这是你们的副教官,射击将由她指导。” 眼前的女人虽然白皙漂亮,但是能进狙击队的新人都是万中挑一的能人,让他们跟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学习射击,心里不仅不服还不舒坦。 沉默半响,十个人里终于跳出一个刺头,“报告。” “讲。” “我觉得我的枪法还可以,不用一个小女人指导。” 教官小心谨慎的瞅了眼一言不发的副教官,赶紧踹了刺头一脚,“放你娘的狗屁。” “那就比比。”刺头站起来,往狙击枪的方向走去。 教官正欲阻止,被副教官抬手拦下了。 “砰”的一声,一枪擦边十环,正中向外9环,对于新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水平了。 在其他人叽叽喳喳喝彩的时候,副教官已经从他手里接过枪,毫不犹豫向前开出了一枪,动作标准又利落,“砰”的一声,直中靶心。 又一枪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皆是一惊,眨眼间就看见正对面前一百米外的那个靶子中间右侧被打出个窟窿,顺带着将向外9环的子弹一并打了下去。 场外响起来笑声:“十七的枪法真是越来越出色了。” 一前一后走来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是刚才说话的,他戴着一副中规中矩的黑色边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穿着军绿色的衬衫和同色裤子,跟场地的十几个帐篷是同一个色系,看起来很是沉闷,只是他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活像心怀鬼胎的反派。 她把狙击枪随意扔在一旁,平静地对他陈述:“教不了。” “这是给你们配的新副教官。”他示意一直跟在身后的男人走进来,随后拍了拍十七的肩膀,低声道:“让神枪手来教一群新人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老大找你,在书房。” 空无一人的地下旋转阶梯里,每走一段路,头顶的灯都会亮起一盏。 她在门口站定,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明亮灯光,抬手敲门。 三声敲门声在静谧的地下三层格外突兀。 书房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进。” 推开门,首先进入视线的是排满四面墙的装满各类书籍的三层楼高的书架,她看着倚靠在书架上看书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人,喊了声:“老大。” 宇文战抬头,那张俊朗的脸露出了笑容:“老九和十三那边的任务遇到了点麻烦,你去接应一下。” “是。” 他合上书,隔着一张书桌看着她:“十七啊,再过半个月就十八岁了吧。” “是。” “三天后高考,你准时去考场,身份资料我会让人交给你。” “是。” 对于他的安排,她没有一点疑问,也没有丝毫犹豫,言听计从,服从命令。他本该高兴有这种百依百顺的下属,却不知为何心里的烦闷却更深。 “十七,就没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耳边是金丝檀木欧式落地钟的摇摆声,没有得到回答,他仿佛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只侧眸淡看着她:“去吧,直升机已经在等你了。记住,不留活口。” 回复他的依旧是一声:“是。” 海峡西南部的一处庄园上方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凤凰木在黑夜中红的刺目,仿佛是在发出生命的呐喊,猛烈的雨点毫无怜惜地打落在它身上。 砰砰砰三声枪声,被围困在中间单打独斗的女人得到了解救。 看着同伴们倒在血泊里,蓄着胡子的男人急忙用英文喊道:“对方有狙击手。” 此刻伤痕累累的老九忍痛靠在二楼拐角处,正警惕的注视着朝这边走来的敌人。右手做枪状向前一指,未开刃的匕首向前用力一划,一名保镖的脖颈上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倒地而亡。收到手势的十三自楼下,掏出□□直射蓄着胡子的男人额头,一击而中。 他们没有片刻停留,十三连忙上楼跟老九汇合,没来得及顾忌手臂上的伤口直接撞开老九身后的门,门内藏着毒贩和他的妻子。 毒贩眉骨上有道深深的刀痕,他举着炸弹引爆器,威胁道:“放了我们,不然我们大家一块死。” 老九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说:“你孩子刚出生,你冷静点。” “没想到你这个女人真是奸细。” “不甘心吧,你没想到一生留恋花丛,最后却毁在一个女人手上。”现在她跟十三都没什么体力能抢走他手上的引爆器,只能暂时拖延时间。 毒贩明显知道了她的意图,阴沉的脸格外狠厉,“你们有句古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我没机会碰你这个贱人,那就现在一起死吧。” 话音刚落,穿过窗户玻璃的子弹直接射穿了他的心脏。 毒贩倒在抱着孩子蜷缩在沙发后面的妻子身边,她是一个很瘦的女人,一张很普通的脸,嘴唇紧绷成一条窄窄的线,因为身体长期摄入毒品,她的皮肤紧紧包着骨头。 “求求你们,放过我孩子,求求你们。”她深陷的眼窝里蓄满泪水,知道自己活不了,又怕眼前的一男一女拒绝她的乞求,她拿出藏起来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只希望能用自己的死换来女儿的命。 老九和十三看着她的尸体和躺在父母尸体中间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面面相觑。 这时,木质地板上响起了皮靴的声音,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孩儿,一脸冷漠,像是黑夜中的死神。 老九见她拿出□□,心生不忍:“算了,放过这个婴儿吧。” “命令,不留活口。”她毫无情绪的声音比窗外的雷鸣更加骇人。 “十七。” 话音刚落,一枪毙命。 沾着水滴和雾气的镜子里露出女孩儿朦胧又美丽的脸庞,五官立体,眉眼清冷,干净利落的短发贴着莹白的耳廓,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脸廓。 十七在唯一没有尸体满地鲜血的卫生间里一遍又一遍的洗手,直到手指从泛白到泛红,她透过镜子似乎看到了那个在睡梦中去世的婴儿,刚刚那一枪的位置,人体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已经去世了。 无父无母无亲又胎体带毒,活着一生孤苦,长大知道真相一世复仇,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还不如从未来过这世界。 她低垂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有些泛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上一个“正”字。 看到十七走出来,院子里的十三刚倒完汽油,他扔下手上泛着深蓝色幽光的打火机,一把火毁尸灭迹,深锁起了这里的全部秘密。 雨势逐渐变小,绵绵细雨中的街头人头躜动,人潮拥挤。街边的灯光长夜不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欢快的微笑,带着凉意的海风里带着每一种乐器发出的动人声音。 “街边可真热闹啊。”在红灯前,老九扒在车窗边感慨道,她红棕色的大波浪卷被风吹起,格外妩媚。 十三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说:“听说这几天是巴斯音乐节。” “那个男人在拉小提琴诶,真好听,他拉的什么曲子?” “没听过。” “十七知道吗?” “听不懂。”女孩儿戴着黑色鸭舌帽,面无表情地背靠在副驾驶座上阖眼休息。 拉小提琴的人旁边突然有个游客晕倒在地,刚从身后医院门口走出来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跑了过去,蹲在他身边用力的按压着。 听到人们的鼓掌欢呼声,人应该是救回来了。 老九叹息道:“你看,别人是救死扶伤自带光芒的救世主,我们是杀人如麻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十三打趣着:“放心吧,你这么多年来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死后不会进十八层地狱的。” 老九敲了下他头,叉着腰气势很足的说:“小弟弟,你这想法很危险诶。你居然盼着你九姐姐死。” “第一,最小的是十七,不要称呼我为小弟弟。第二,我只是好心打消你多愁善感的顾虑。”十□□唇相讥。 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驶出十字路口,刚跑来接走患者的棕发医生对着刚救了一条命同样穿着白大褂的黑发男人问道:“池医生,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男人的视线从前方路口绿灯处收回。 棕发医生看着他深邃好看的侧脸,问道:“这次学术研讨会刚结束,你就要回国,不能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吗?” 对方对这个问题没做任何回复,而是绅士的弯腰往放在地面上的琴盒里放了100欧元,用他们本地的语言对这个街头艺术家称赞道:“这首《rewritethestars》是我今晚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 棕发医生惊异地看着眼前容貌出众的黑发男人,“你竟然还懂音乐,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他回道:“我有一个妹妹在小提琴方面很出色。” “就像你在医学上天赋异禀吗?” “不,她是天才。”男人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望着天边黑沉沉的乌云,他真的很不喜欢雷雨天。 下了私人飞机,三人行中少了一个人,刚转醒的老九问道:“十七去哪儿了?” “她有别的任务。”身后跟着几个医务人员的男人抬了抬鼻梁上黑框眼镜。 “别总压榨小十七。365天任务不断,她是机器吗?” 对方听着她受了重伤还中气十足的声音,但笑不语。 老九被医务人员抬到担架上,侧目问道:“老四,听说老大要订婚了啊?”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 “跟那位曲家大小姐?啧,我们十七可怎么办啊,你是没瞧见小姑娘这一路上不吭声不出气的样子,肯定是在暗自神伤。” 跟在后面的十三翻了个白眼,“十七从小到大都是死人脸,况且你什么时候听过她一句话能吐出十个字的?” “十三啊,你不懂青春少女的心。” “你别以大龄剩女的心态胡乱揣测未成年人的感情。” “唉,可怜的小十七好不容易动了次少女心。”老九摸着下巴,依旧沉溺在自己的天马行空里。 老四说:“你有这功夫担心没影的私事,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这次任务伤亡严重,如果不是老大及时让十七去接应,怕是要同归于尽全军覆没了。” 闻言,老九立即噤若寒蝉,连嬉皮笑脸的十三脸色都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陆地的一个城市,监考人员看着眼前女孩儿穿着黑色连帽衫黑裤,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近视眼镜。把刚从她手上接过的准考证和身份信息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因为她平静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来参加高考的,只见她白得发光的纤细手指拿着一支铅笔和一支黑色中性笔,再无其他学习用品。 监考员再次确认:“夏稚?” “是。” 监考员把准考证还给了她,“再过一分钟就是发卷时间了,赶紧进考场对号入座。” “嗯。”近视眼镜大得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的下巴如同一个精美的小酒盅,在阳光下透出白瓷的质地。 众考生看着一个短发女孩儿姗姗而来,心里的紧张感顿时都消散不少,看人家多实在,成绩不好就是不好,多带一支笔都觉得碍事。 高考也不过是一场考试,有啥了不起的,人生总有出路。 只有坐在短发女孩儿四周的考生顿时崩溃了,本满怀期待都以为最后出场的会是个王者,没想到竟是个比他们还菜的学生,差生都知道带齐2b铅笔、05毫米黑色签字笔、尺子、橡皮、圆规、三角板、美工刀和文具袋。 笔这种东西,大家甚至至少准备了双倍的数量,结果人家倒好,两袖清风,甚至连个橡皮擦都不带,这是落笔无悔,准备乱写一通啊。 处于短暂舆论中心的女孩儿一眼就找到了考场的唯一空位,她无视大部分学生探究的目光,在她的位置上坐直身子闭眼小憩,直到考试铃声响起,她才睁开布满血丝疲惫的双眼,拿起笔,在空白的答题卡写上“夏稚”这个陌生又久远的名字。 第3章 遵守命令 炙热而又喧闹的夏季即将接近尾声,炎炎碧空下刺目的阳光在旋转移动。 站在空调出风口年过半百的男人看着信步走来的医学院院长,急忙问道:“人来了没有?” 院长摇了摇头,“还没有。” “这都什么时候了?”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把他沾满汗水的头发吹干了。 “今天是报到的最后一天,她应该会来吧。”说得最后,院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万一被别的学校截胡了呢?”校长很瘦,个子不高,花白的头发被剪得短短的,此刻正背着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一脸焦虑,“从高考成绩出来就没有一家学校能联系不上本人,也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到现在除了知道她选了我们学校,其他的一无所知。” 院长说:“她档案都调过来了,专业也选了,应该不会不来京大的。” 京大跟中大被誉为京州双璧,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但是这两个大学历年来因为人才争得头破血流,今年高考好不容易出现了一匹黑马,高考差一分就满分的全国状元简直是每个学校不会放弃的瑰宝。 全国排名靠前的十几个大学打了几十个电话都联系不上这个全国状元,准备齐全的奖金和预备许诺的资源,统统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得知人家有主见有眼光的选了京大,京大校长不仅很开心还十分扬眉吐气,这两年中大得到了不少投资更与国外世界第一名校合作交换生,抢走了京大不少新生资源,今年这个全国状元简直能成为京大的活招牌。可惜的就是这个全国状元不知道在想什么,全校专业可以说是任她挑,结果她偏偏选了一个冷门的专业。 校长思及此,更加焦躁:“你说她选哪个专业不好,非要选中药学?这不是在埋没人才嘛。” 院长略微思索,就明白了校长的用意,“您是想让她换个专业?” 校长负手而立,空调吹出来的冷风吹动着他的白色中式棉麻衬衫的衣角,有几分仙风道骨深不可测的意思。 “来了来了。”门外辅导员敲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拉着黑色行李箱的短发姑娘。 校长眼前一亮,主动走过去和蔼的笑着:“夏稚。” “嗯。”她放下行李箱,抬了抬鼻梁上镜框大到遮住半张脸的眼镜,站得笔直,周身气质清冷。 看着她一副孤傲的样子,院长有些不满地蹙眉,“怎么今天才来?校长一直在等你了。” 夏稚问:“有事?” “你志愿上填的专业是中药学,不考虑下临床医学吗?”校长推开院长,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不整齐的白牙齿,“夏稚同学啊,你可能不了解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可是临床医学。临床医学在京大已经有将近一百年的历史了。” “没兴趣。” 校长说:“你先试试。先去上几堂课,说不定就感兴趣了。” “不去。” “如果你实在喜欢中药学,那你就再选一个专业同时学着。”校长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临床医学,生物,化学,物理,数学,计算机随你挑,成不成?” 为了尽早结束耳边的聒噪,夏稚立刻做了选择:“生物学。” 校长为了彻底达到惜才用才的目的,继续说:“那以后课程生物学为主,中药学为辅?” 夏稚再次冷淡的一口否决:“不行。” “好吧,不勉强。舟车劳顿,让辅导员带你去宿舍休息吧。” 至少目的成功了一半,后面且看她个人在学术上的造化吧。 见人走后,院长不解地问:“校长,她就是个新生,何至于此?而且她太自负了点吧,连您的建议都不听。” “你高考能考749分?而且这不是听取了我的话多修了一个生物学嘛,再说了爱因斯坦,牛顿,达芬奇,高斯哪个天才脾气是好的?就算自负,也是普通人没有的自负资本。” “也许只是勤奋好学,算不上天才,您看往年的竞赛项目可从未听到过夏稚这个名字。” 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君子盛德,深藏若虚。” 百年名校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占地几千亩,围湖建立的树木四季常青,绿树成荫,每走过的地方都保留着古典建筑独特的韵味。 哪怕在这待了十年,辅导员看着四周熟悉的风景也颇为惊赞,更何况是第一次来这的新生。结果他看着毫无波澜的夏稚,心想不愧是刚拒绝了校长三次的高考状元。 辅导员把她领到女生宿舍门口,说:“宿舍是四人间,我们中药学就9个女生。之前校长一直以为能说服你去临床医学,所以把你提前分到了临床医学的女生宿舍3楼306,也没想到你最后一天才来报道,所以现在临时更换宿舍来不及了。” “没关系。” 辅导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加个微信,拉你进班级群,晚上有个迎新会,记得准时过来。” 手上只拿着行李箱的夏稚没任何动作,声音依旧淡淡地回他:“没微信。” 辅导员瞬间愣在原地,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年代了还能有人会没有微信,但看人一身朴素的黑衣黑裤,不由联想到她的家庭,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弟弟。 这是天妒英才啊,他叹息一声:“有手机吗?” “有。” “那号码给我,我把地址时间用短信发你。”等把她报完的11个数字输入手机后,辅导员才摆摆手说:“行,那你上去吧。” “谢谢。” 夏稚毫无感情的说完这两个字就提着行李箱上楼了,她毫不费力到了306门口,门敞开着,有两个女生在看书,有一个女生在捣鼓桌上的化妆品。 正准备化妆的邓佳佳是第一个注意到门口站着个子很高的新人,她坐在凳子上打招呼:“你好,我是邓佳佳。计算机系的,我高考考了720分,以后学习上你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夏稚一言不发,提着行李箱走到她对面的唯一空床位。 邓佳佳一边往脸上抹粉底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是我们计算机系的还是和赵文箐一样是临床医学的啊?” 想起来京州之前命令中的第一条是要与同学好好相处,她才回道:“夏稚,中药学。” 邓佳佳背对着她得意的笑了一下,“冷门专业录取分数不高吧。” 床铺对面看书的人立刻瞪大眼睛看她,“夏天的夏,童稚的稚?你就是那个高考考了749变态分数上了热搜的夏稚。” “我是临床医学的赵文箐,天下医学院是一家。”她自顾自地的扔掉书,激动的说:“天哪,我要告诉我妈妈,我竟然跟活着的全国状元住在一个宿舍。” 另一个看书的女孩儿摘下耳机,一脸无害的问道:“你考得那么好,为什么还选中药学啊?” 邓佳佳清了清嗓子,找回了场子,“就是啊,你选的专业可真不怎么样嘛,以后也不好就业呢。” 话太多声调太大,嘈杂的声音让本就不大的宿舍空间更加逼仄。 夏稚安静的放好行李箱,准备出门。 赵文箐见她要出门,赶紧跟上去说:“你来的太晚了,我带你去领床上用品和军训服吧。” 邓佳佳画着眉毛说:“顺便带份晚饭回来给我呗。” 赵文箐翻了个白眼,“没空,自己去。” 倒是刚摘下耳机的女生老好人般应承下来:“佳佳,等会儿我下去吃饭帮你打包回来。” “还是胡心芮小美女最好了。”邓佳佳立刻眉开眼笑,抛个飞吻过去。 赵文箐带着夏稚去学校南区领完东西又去超市买了一些基础的洗漱用品。 虽然自己就比走在前面的人矮了大概两公分的样子,但夏稚实在是太瘦了,赵文箐都害怕她细白的手腕会被被褥军训服这些叠得很高的东西压骨折。 赵文箐再次说道:“状元,我还是帮你拿一点吧。” 夏稚摇头回复,步伐平稳,没有丝毫停顿。 “那你要不要去修下头发啊?我看你这个齐刘海剪得”理科出生的赵文箐斟酌出四个字:“蛮仓促的。” “没关系。”眼镜上的刘海除了有些厚重,倒也没有其他不适。 赵文箐继续找话题:“黑色吸热诶,你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不热吗?” 夏稚再次摇头回复。 赵文箐丝毫没有被她的冷漠击退,甚至觉得这样的状元很酷,她小迷妹似的问:“我们要不要先去食堂吃饭啊?快六点了,等会儿每个班还有迎新会呢,别来不及吃饭。” “不饿。” 赵文箐有些气馁地说:“那我先去吃饭了。” 夏稚在她转身的时候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赵文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客气啦,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夏稚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没人了,她单手拿出刚刚赵文箐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少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很适应。铺好床后开始打开行李箱收拾衣物,二十寸行李箱里面三分之二空间放着装着笔记本电脑的电脑包和几本书,三分之一空间全是黑色的衣服,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叠成四角的衣服被她放进床铺下的衣柜,书籍也按照顺序摆放在书桌上。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她看着笔记本眼神有些茫然,但也只是眨眼间就把它塞回电脑包里,连带电脑一起放进衣柜上了锁。 随后她把手机开机,瞬间手机发出一连串短信提示音,她忽略其他的,从中精准的找到一条标记了时间地址的短信,拿着手机往外走。 命令第二条,在京大修满学分顺利毕业。 炽热的太阳高高的挂在苍穹之上,白杨树的影子长长地拖在操场上。 大一新生们穿着一身迷彩服像是在蒸桑拿,汗水沿着脸廓从下颌滴落,后背也出了汗湿透了衣服。 “向右转。”教官的声音太大,几只麻雀被吓得撤离栖身的树枝,振翅逃窜。 将近一天的军训哪怕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几个军姿,但从小生在温室没吃过身体苦的学生们早就受不住了。 除了一个短发女生站姿动作都标准,其他几十人依旧拉垮的站姿让教官简直没眼看,“原地休息二十分钟。” 大家立刻在心底欢呼起来,作鸟兽散,分别躲到了四面八方的树荫下。 夏稚被教官单独留下,站在原地听教官说话,没有丝毫不耐。 同班同学于露在树荫下喝着水说:“你看咱们的高考状元,连头发丝都是干的,她不累也不热吗?” 四个女生半围着树干坐着,其中一人用手扇风半开玩笑:“可能是她人太冷了,连烈日都融化不了。” 于露说:“别这样说人家,每个人性格不一样。” 坐在她身边,长相上乘的张艺茜不服气地说:“我看她就是想表现自己,教官准在跟她说标兵的事情。” “这才军训第一天,不至于。” “你看今天除了她,班上哪个人没挨训?” “那她能力强,也没办法。” “不收敛,也不知道低调,估计巴不得全校都知道她是高考状元呢。” 之前开玩笑的女同学插了句嘴:“不会吧,昨天迎新会辅导员让她当团支书或者学习委员,都被她拒绝了。” 张艺茜冷哼一声:“明明长得一副很土的模样非要故作清高喽。” 于露看不惯她背后说人坏话的作风,“我看她五官也算清秀吧,个子高皮肤也很好。” “被那狗啃的刘海和丑到无敌的眼镜遮住大半张脸,也难为你还能看得出她的五官长什么样啊。” 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于露懒得理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坐到了隔壁女生宿舍四人组的树干下面。 她们口中的当事人跟着教官走到白杨树下。 “小姑娘,我看你体力挺好的。”三十岁出头的教官很是欣赏的看着她:“练过?” 夏稚问:“有事?” 教官笑眯眯地问:“要不要考虑下我们军校的特招啊?每年我们军校会从很多大学挑一批体质好的学生入伍,我看你很适合当兵啊。” “不用。” “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是个进我们部队的好苗子,你再好好考虑下。当然以后当个医生也挺好的,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 刚从男厕出来路过的男同学本来走的好好的,听到教官的话,打了个趔趄,摔在干燥的泥土上,碰了一鼻子的灰。 教官冲他吼道:“干嘛呢?还没让你们去踢正步,现在走路都走不稳了?一个个大老爷们都娘们儿唧唧的,一点儿阳刚之气都没有。” 男同学立刻被奔跑而来的室友搀扶起来,他们赶紧连滚带爬的离开。 张艺茜看着从教官身边跑回来的男同学,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问道:“同学,刚刚教官在跟夏稚说什么?” 疑似被美女搭讪,对方脸一红,“挖我们京大的墙角,问她去不去当兵。” “这样啊。”虽然当兵没什么好的,但张艺茜心里就是嫉妒的发狂。 如果中药学没有夏稚,那凭她的长相和成绩定是万众瞩目的,可成绩上却被高考状元狠狠的碾压。好好的高考状元非要来冷门的中药学,夏稚简直是她人生中的克星。 有些同学甚至私底下说她这个团支书是夏稚让给她的,根本名不副实。 这口气,她始终咽不下去。现在军训,夏稚又受到了教官的青睐,凭什么? 一周后,从教务处走出来张艺茜手上拿着几张申请表,看到依旧独自站在树荫下背靠树干闭眼休憩的夏稚,她阴鸷的笑了声,终于找到了让高考状元跌落神坛的办法。 张艺茜走过去把申请表拿出来,语气亲和:“夏稚,辅导员说这个贫困生申请让你填一下。” 夏稚没有睁开眼,只说了三个字:“不需要。” “你家里不是挺贫困的吗?这个你还是申请下吧。” “不用。” “你是在意面子吗?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而且这个名额是辅导员特意留给你的。” “给别人。”夏稚被吵得睁开眼,看着眼前惺惺作态连续一周给她使小绊子都没成功的人,不欲继续理会,径直离开。 “你本来就是个孤儿,承认自己是穷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不要贫困生补助,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张艺茜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在偌大宽阔的操场上吸引了不少等着教官喊集合的同学们的关注。 夏稚转身冷冷的看着她,硬生生的收回了要往前迈一步的右腿。 原因无他,只是想起了命令第三条:与普通人发生冲突时,不能动武。 张艺茜已经被她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吓得立刻闭了嘴,不敢再继续作下去。 第4章 命运齿轮 军训结束的那个上午,辽阔的天空甚至没有一朵浮云,天空很蓝,蓝得透彻。 每个班级的学生们经过为期半个月的军训,都不再是霜打茄子般的模样,而是热情澎湃的举行着队列表演,都为班级的荣耀而斗志昂扬。 仪式结束后,由新生代表上台演讲,为这届军训画上完美的句号。 大家站在操场仰望着台上演讲绑着马尾的女生,气质优雅,。哪怕穿着同款丑爆的迷彩服,照样遮掩不住她的美,美得像是天边的骄阳。 临床医学专业的人刚好站在中药学的隔壁,赵文箐悄悄的跟同学换了个位置,站在夏稚身边。 她看着夏稚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女孩儿的模样,介绍道:“那是我们临床医学的池烟,人很漂亮家境也好,而且人家成绩仅次于你。按照惯例本来每年的新生代表演讲应该由第一名去的,听说你拒绝了。你以后不要这么闷了,在学校可得珍惜每一次机会锻炼自己的机会。” 赵文箐絮絮叨叨的说完,然后她听到了她的室友说了这半个月来最长的一句话,“这一切本就该属于她。” 演讲结束后,在如雷贯耳的掌声中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磅礴大雨,大家在雨中狂欢。 唯有夏稚像是操场外的白杨,站得笔挺,立在风雨中,隔着雨帘,她的目光望着正撑着雨伞从台上逐步走下来的池烟。 她终于在今天,看到了多年前的正确答案。 地球是一个圆,事物的循环也犹如一个圆。命运齿轮哪怕会有偏航的时候,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正确的轨迹中。 “同学,对不起啊。” 一时失神的夏稚被某个跳脱的学生无意从背后撞了一下,人没摔倒,倒是鼻梁上的眼镜因为惯性掉在了地上,对方弯下腰帮她捡起眼镜递给她。 抬头的那瞬间看清女孩儿露出来的脸,刘海被雨淋湿,从中间分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冷如月的凤眼,挺直的鼻梁下面是有些泛白的薄唇和精致的尖下巴。雨水沿着她精美的轮廓顺着发梢落了下来,滴在塑胶跑道上,泛起柔柔的涟漪。 对方直接看呆了,回过神的夏稚依旧是冷漠的模样,从他手上接过眼镜,重新戴上,转身离开,雨中的背影很纤瘦,背挺得很直,清冷伶仃的蝴蝶骨,孤寂而冷漠。 另一边,赵文菁为了躲雨,赶紧凑到同学伞下,“池烟,你在看什么?” 池烟眨了眨眼,模糊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她压下心底的那股熟悉感,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继上次学校传大一新生状元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穷人后,又开始盛传新生状元的美貌了,但大部分有意无意见过夏稚模样的人都表示怀疑,除了发型和那副很土的眼镜,还有每日一成不变的黑衣黑裤,看不出美在哪里,甚至有些丑。 对于这些好的坏的传言,当事人丝毫不在意,她只专注学习,学生会和社团一律不参加,每天除了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这四个地方以外,她根本不去其他地方。 确认是书呆子无误,大家就渐渐不再关注这个高考状元,甚至忘记了这个隐形人的存在。 只有张艺茜耿耿于怀,自从上次在被夏稚眼神吓破胆以后,安分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听班上男同学口中谈论的人从自己变成了夏稚,她心里的嫉妒达到了顶峰。 这天她打排球的时候,算准夏稚会从图书馆出来经过这个地方,手上的排球直接偏离轨迹狠狠的砸向某个黑色的身影。 夏稚左手拿着两本药理书,微微侧身,排球即将从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被她单手抓住球身。 排球场上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轻飘飘的把排球扔了回来,精准的砸在张艺茜的脚边,排球一直在原地急速转动着,只有始作俑者看到脚下排球停下来的时候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 从此,张艺茜学乖了,不再招惹夏稚。 当然,不识趣的人永远不止一个。 从收发室拿了快递回到宿舍,胡心芮再次装模作样的劝道:“夏稚,我看贫困生补助金额蛮高的,你能拿奖学金,这个钱去申请也没什么的,大家不会嘲笑你,你不要想那么多。” “怎么就你话多?你想去申请就去申请好了,总想着拉上夏稚干什么。”赵文菁听的耳朵都起茧了,怼她一脸。 胡心芮立刻委委屈屈的咬唇红了眼眶,同班的室友邓佳佳看不下去了,反驳道:“心芮是好心。再说了,夏稚穿的用的比心芮还寒酸,心芮都不担心大家的冷嘲热讽,告诉我们她申请了贫困生的事情就是照顾到了夏稚的自尊心,怎么就夏稚事儿那么多,还好心当做驴肝肺。” 赵文箐被气笑了:“夏稚早就说了不需要。你们一个个是聋子还是圣母下凡啊,非要劝别人去申请贫困生补助就算了,需要一遍遍强调人家穷吗?” 在她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当事人平静的问了句:“有刀吗?” “有是有,但是状元你冷静点,杀人是犯法的。”赵文箐一边提醒一边给她递刀。 邓佳佳一张脸瞬间焉儿吧唧的,瑟瑟发抖的脑补着社会与法里面室友杀人事件。 结果,夏稚只是拿着那把铮亮的刀划开了快递包裹,她盯着里面印着星形、菱形、圆形和两个字母的棕色书包有些发愣。 赵文箐惊呼一声:“这是l&v最新款双肩背包。” 夏稚转头看她:“你喜欢?” “这只要是个女性就没不喜欢的吧。”她双眼发亮得看着皮面上精致耐看的图案。 “送你。” “你不喜欢吗?” “花哨。” “不用不用,太贵了。”赵文箐举着手机给她看上面的同款背包,“官网上25200人民币呢。” “仿品。”夏稚把新书包放在赵文箐桌上,背上自己中规中矩的黑书包出了门。 “那这做的也太真的了吧。”赵文箐放心的摸了摸上面的皮质,爱不释手,“高手在民间啊,这以假乱真的技术真好。” 只有邓佳佳一脸惊愕,这个背包她也有一个,所以她看一眼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仿品。当初她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磨了父母好久才买下来的,她甚至放在家里都舍不得背出来,结果夏稚就这么轻而易举随便的送给了相识不到两个月的室友。 一辆艳红色的跑车待保安放行后,疾速驶入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内,那醒目的颜色和震耳欲聋的车声响划亮了校园的寂静,也吸引了路过每一个学生的目光。 急刹后,跑车以嚣张的姿势停在了图书馆门口。 在一片静谧中,跑车副驾驶座的门弹开,走下来的女人穿着酒红色开叉旗袍,甩了下落在肩膀上的栗色长卷发,妩媚又明艳。 她目光锁定目标,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脚步如飞的跑过去,正要抱住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短发女孩儿,却被对方及时躲闪。 “夏稚妹妹,让姐姐看看黑了没有?” 封久久退而求其次摘下她的眼镜,略带遗憾地说:“一点都没黑啊,怎么感觉还更白了点。也是,这岛上的太阳都晒不黑你,那京州的水肯定更养人。” 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身穿花里胡哨衬衫戴着墨镜的男人,他往跑车门上一倚,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臂抬起来,冲不远处的一红一黑挥了下手,“再白的话,就成透明人了。” 等两人走近了,毕沉才把耳边的手机递给夏稚,“宇文打来的电话。” 夏稚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还未开口,就听到对方低沉又无奈的声音:“我是不让你跟普通人动武,但没说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不能揍她。” “嗯。” “夏稚,收到新书包了吗?” “嗯。” “喜欢吗?是封久久挑的。”电话那头,他极具耐心的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复,耳边只有她轻微的呼吸,他换了个问法:“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夏稚没有表露丝毫情绪,只说:“不用送我。” 对方笑道:“是生气了吗?生气我让你离开这里,去参加高考上大学。” “不是。” 对于这两个字的答复,对方似乎不太满意,直接切断了通话。 夏稚抿着唇,把手机还给站在一旁的毕沉。 封久久看着夏稚额头上风都吹不动的刘海,终究忍不住问道:“你这刘海,该不会是他用手术刀给你切得吧?” “不是。”毕沉回想了几秒钟,说道:“用的是手术剪刀。” 封久久瞪大眼睛,恶狠狠地锤了他一下,“你一个好好的外科医生,临时起意当个理发师干嘛?” “宇文让我临时给她换个更适合学生的发型。” “你看看,看看身边路过的女学生,谁还留着七八十年代的女学生头啊。”封久久简直想戳瞎他的双眼。 毕沉看着她钻进驾驶座,问道:“跑车只有两个位置,你去驾驶座,我怎么办?” “毕医生自己打车喽。”封久久一边给自己换鞋,一边招呼夏稚上车,随后毫不留情的关上车门,扬尘而去。 等毕沉好不容易打车到了订好的餐厅,就被刚巧来吃饭的顶头上司抓了个正形。 前方玻璃旋转门口并肩而立着两个男人,一个俊美温雅一个英隽刚毅,身高腿长气质出众的帅哥无疑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毕沉无心欣赏,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打招呼:“池医生回国啦。” 对方单手插在裤袋里微微颔首回应,明亮而清澈的眼眸毫无波澜。 站在他身边的季昀然笑道:“今天不是毕医生值班吗?怎么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从大老远跑到这边来吃饭了?” 毕沉叹息一声:“季警官就别开我玩笑了。是我祖宗带了个小祖宗过来吃饭,让我过来结账的。” 季昀然调侃一声:“人肉pos机啊。” “毕医生,你先进去吧。”顶头上司清冷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嗯,池医生医院见啊。”毕沉如蒙大赦,挥了挥手就往餐厅内跑去。 “哥,季昀然。” 看到刚下计程车就飞奔而来的明媚女孩儿,季昀然刚毅俊朗的脸庞瞬间沉了下来,“池大小姐,你能不能别没大没小的连名带姓称呼我?” “不然呢,要叫你未婚夫吗?”池烟笑了,狡黠的意味,清泉一般的容颜,酒窝深深的,“亲爱的未婚夫。” “这还没吃饭呢,别搁这儿恶心我。”季昀然习惯了一般,戳了戳她的额头,长腿开始往餐厅内迈去。 这边毕沉刚进包厢,就听到封久久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安慰着正安静小口喝汤的夏稚。 “夏稚啊,你别难过。宇文大boss虽然订婚了,但是外面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这番言论让毕沉额头上布满了黑线,“她为什么要难过?” 封久久支棱着艳丽的脸庞,“你离开我们这么久,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比如?”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吃完赶紧走,我去卫生间补个妆。”封久久惆怅地把餐巾随意扔在桌边,撩着头发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了包厢。 “你喜欢宇文?”毕沉抬头观察着夏稚,刀叉下的牛排被他切得纹理清晰,“看着不像啊,毕竟你只喜欢钱。” 修长白皙的手指扶着汤碗的边缘,她抬眸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半年。他知道你在京州,他想见你。” “没必要。” 毕沉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严谨的问她:“夏稚,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我跟你说过,就算药研究出来了,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命。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跟流水一样,他小小年纪一直在接受治疗也很痛苦。” “至少还活着。”那双凤眼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更没有悲伤,她似乎只是在陈诉一个跟她毫不相关的事实。 当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两人心照不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封久久像阵风一样跑回来,她手撑在餐桌上,绘声绘色地说:“我刚瞄了一眼隔壁包厢,两个极品帅哥一个天然美女,跟我们刚好能配个对,吃完饭我们去联个谊?” 毕沉放下刀叉,对她笑道:“你刚接好的左手和右腿,是想被宇文打断吗?” 想比这边的热火朝天,隔壁包厢的气氛安静又沉闷。 “哥,问你个事儿?”池烟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看坐在首位上的男人:“就是,你还在找池倾妍吗?” 这个名字说出来,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石块,溅起水花,波纹也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水光潋滟。 在这静默的气氛中,一首悦耳的小提琴曲适时的响了起来。 “我出去接个电话。”池靳白拿上手机走出包厢,他垂着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见人走了,池烟松了口气,而后又瞪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季昀然,你一直踹我干嘛?” 季昀然把切好的牛排递给她,“少说话多吃饭。” “知道了。”池烟懊恼地咬了下唇。 “嘴上没把门儿的,他一个从小只相信科学的医生为了那个人参神拜佛五年,这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意思就是他还在找,对不对?”在找一个多年前就被警方出具死亡证明的人。 女孩儿低着眸吃着牛排,看不清神色,但她缓慢地动作中透着几分心不在焉。 季昀然手指微顿,语气低下来:“他从未放弃过。” 走廊边有风拂过,挂断电话的池靳白站在窗台前,压下眸中的疲惫,望着天边染红一层流云的落日,黑夜即将到来,月亮也将升起。 “他一个大男人是不是肾虚?吃完饭就上厕所。” 耳边传来的女高音,让他蓦然回神拿起手机,月季飘落在手机屏上,他动作轻轻地随手拂落在手机上的花瓣,正准备迈腿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女孩儿清冷的嗓音: “我先回。” 这个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记忆中传来,他站得很挺,背对着窗户,手指猛地攥紧,心跳每分钟达到了一百九十下。 池靳白捂着不可控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几乎是出于本能往声音的方向跑去,刚要靠近,餐厅的警报声响起,烟雾四处流窜。 他隐约看见弥漫的烟雾中渐行渐远的朦胧身影,像是无数次梦里他抓不到的影子。 手腕上传来的清脆声响,让他想起了那年去霖华寺取她的寄存物,他问主持,“她还活着吗?” “她说她的哥哥不信佛,但她还是想保哥哥平安。”主持递给了他一串开过光的佛珠,双手合十:“只要你没有放下,这一切就不会结束。缘起缘灭,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第5章 火灾调查 火势不大,加上发现的及时,餐厅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起火的包厢和二楼大堂被浓烟熏坏了墙壁。 警局的人来的很快,其中一个警察调查取证出来后就看到站在酒店门口的队长,身边还站着一个矮他半个头的姑娘,稀罕的不是这个姑娘漂亮,而是姑娘身上披着的是队长的外套。 结合刚刚的火灾,看起来肯定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季队,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吃饭。”季昀然问:“查到什么了?” “有个服务员说是看到一个喝醉了的客人走错了包厢,然后抽烟的时候把窗帘烧着了。”小李冲着坐在台阶上的美女方向抬了抬下巴,眼里闪着八卦之光,“季队,不介绍下?” 季昀然眼睫半睨,抡圆了巴掌,快准狠往他的后脑勺招呼。 池烟站起来,把身上的男士冲锋衣顺好搭在手上,“我哥还没出来。” 季昀然一脸淡定地开口:“火都灭了,他可能在里面瞎溜达。” “可我今天刺激到他了,起火地点就在我们隔壁包厢,他会不会一不留神受伤了?” 他轻笑一声,嗓音有点哑:“他可是池靳白。” 池烟越想越担心,把手臂上的外套扔在他头上,正欲开口斥责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就看到穿着一件咖色风衣的池靳白,身形挺拔,五官精致冷峻,气质沉稳,从旋转门内迈着两条长腿阔步往外走, 池烟松了一口气,问道:“哥,你去哪儿了?” 季昀然双手叉着腰啧了声,“大少爷,刚火灾啊,你这是在逛宅子呢。” “池烟,你先上车,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池靳白吩咐了声,见人走远,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对季昀然说:“餐厅线路恢复后,把今天的监控调一份给我。” 季昀然义正言辞地拒绝道:“这可不合规矩。” “这场火不是意外。”池靳白随手扔了个小型金属器给他,“查查最近那边的人出入境记录。” “行。”季昀然摸了摸冲锋衣口袋,猛然抬头看着前方已经打开车门的姑娘,咆哮道:“池烟,我的烟跟打火机呢?” 她转身,粉嫩的唇化开,扬着一脸的笑,是春日的温和气息,“垃圾桶里。” 说罢,又朝他吐了下舌头,做了个极其难看的鬼脸。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在一片虚幻的灯火中。 强烈地灯光席卷了夜空中繁星的光芒,抬头也只能看见一颗星在薄云层间若隐若现,旁边的残月也变得更加冷清寡淡。 夏稚从校门口到宿舍的这一路,收到了不少探究的目光,不用想就知道是今天封久久帮她出的风头太甚了。 “你回来了。”赵文箐的视线从书上挪开,指了指放在她床铺下的包裹,说道:“我吃晚饭的时候去拿快递,刚好看到有你的,就一起带回来了。” “谢谢。”夏稚一眼就看到了包裹上空白的寄件地址。 邓佳佳接收到坐在对面人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问道:“夏稚,今天来学校接你的是你亲戚吗?” 胡心芮温和地说:“听说你的家人只剩下一个弟弟了,没想到你还有开豪车的亲戚啊。抱歉啊,没想到你真的不需要这个贫困补助,但是如果你早点解释我们也不会误会了。” “不想说废话。”夏稚坐在椅子上,头都没抬,她此刻犹豫着这个包裹要怎么处理。 状元终于知道怼人了,赵文箐十分欣慰地说:“夏稚,你给我的那个包太贵重了,我放回你桌上了。” “嗯。”夏稚把桌上花哨的双肩包跟未拆开的包裹一起打包放进了行李箱里,打算下次回去直接还给寄件人。 赵文箐看了眼微信群消息,激动地说:“听说你们班临时调了课,明天要跟我们临床医学一起上解剖课诶。夏稚,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吧。” “几点?” “下午一点。没跟你生物学的课程撞上吧?如果撞上了,你最好还是请个假,听说这次中药学最严厉的袁教授会过来指导。” 夏稚皱着眉思量片刻,才想起来这个熟悉的姓,“袁宏山?” “对啊。听说他是个超凶的小老头。”说完,她害怕的拍了拍胸口,以示安抚自己脆弱的小心脏。 夏稚把行李箱塞回原处,脸颊因为过于白净而在宿舍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有着自带的光,镜片下的一双凤眼也似乎有了一点点明艳的亮色。 次日下午,学生们坐在冰冷的解剖室内,看着摆放在讲台上的男性尸体,害怕的瑟瑟发抖。同时又在懊悔中午的时候多吃了一碗饭,万一解剖的场面太过血腥,到时候把午饭全吐出来会被教授揍一顿吧。 教授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响了起来:“怕什么?我们应该对捐赠遗体的人抱着最崇高的敬意,而不是畏怯。” 看到抱成几团几个男同学,袁宏山简直没眼再看,“来个学生上来操作,由我指导。” 在一片死寂的讲台下,一只纤细的手臂举了起来。 他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看见坐在一群安静如鸡男同学中间的女孩子,“就你吧。” 池烟看清走上讲台的短发女孩儿,立刻自告奋勇的上去帮忙记录数据。 夏稚专心致志的拿着手术刀,黑发柔软地沿着额角自然垂落,恰恰遮住了侧颜,只露出黑色镜框下高挺秀气的鼻梁, 明明清楚得可以看到每一根黑细发和她精细的下巴,她的面容却完全是一片空白,池烟努力的回想着年幼时的唯一一次相见,记忆中的身影却始终无法与身边的人影重叠。 夏稚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窥探,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那双清冷的凤眼对着她,表情严肃,“认真记录。” “好,好的。”池烟结结巴巴地应着,实在看不清她眼镜下的面孔,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手术刀下。 不得不说,夏稚的手很好看,骨骼匀称,洁白无瑕,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纯净。但是这一对纤细又毫无杂质的手,拿着手术刀微泛着冷意,似是没有温度一般,却又十分有魔力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解剖的每一步操作都严格按照教授的指导来做,完美避开大动脉,找到旁边的穴位位置,一分不差,刀划落下的线条都极其规律平整,甚至没有血迹四溅的情况。 整个解剖课下来,都像是精雕细琢某件工艺品似的,让人全神贯注目不转睛。 下课后,袁宏山留下夏稚,问道:“你就是今年的那个高考状元?” “我叫夏稚。”她的态度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袁宏山捋了把下巴上的一小撮白胡子,“看你解剖操作很稳当,数据记录也严谨,今天之所以给你们班调课,就是想看看校长天天口中念叨的暴殄天物。我突然也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不去临床医学而来中药学。” 夏稚言简意赅地说出目的:“我想进您的实验室。” “小姑娘口气不小啊。” “我会努力。” “你大一就修了两个专业,不一定能有精力进我的实验室。” “生物学对制药有帮助。” 袁宏山收拾教案,笑道:“还挺实诚,那我就期待着你的期末成绩。” “好。”夏稚双手放在实验服口袋里,神色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 下午的太阳远远地悬挂在空中,热情地向万物抛洒着万丈光芒。 从解剖室出来,夏稚适应了下刺眼的阳光,就看到等在门口的赵文箐,她身边站着一个笑起来活色生香的女孩儿,酒窝深深,比阳光还明媚。 赵文箐拉着池烟朝她走过来,“夏稚,这是我同学池烟。刚刚就是她在台上做数据记录的。” 夏稚点点头,没说话。 池烟伸出右手跟她打招呼:“夏稚,你好。我还有一些问题不太懂,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请教一下?” 夏稚问:“哪些?” 池烟脸上挂着笑,说:“我们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吧,我想再系统的全面了解一遍。” “我还有课。” “那我晚上再来问你。”池烟面对着她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招手对她说:“晚自习我在你们班上等你哦,夏稚。” 像是怕她拒绝,池烟说完后,拉着赵文箐立刻跑没影了,像一阵风一样。 夏稚手上拿着书,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寂冷漠。 下午没课的池烟跟赵文箐在路口告别后,立刻打车回了家。 依湖泊而建的别墅区此刻十分安静,她从大门口下车一路上都没碰到熟人。浓密葱郁的竹子沿着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错路有致地站成两排,翠绿的竹叶在顶端逐渐合拢,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天然走廊。 池烟穿过它,绕过形态各异的花木盆景,走到一栋白色的三层楼房前,她轻车熟路的用一秒钟按完了密码,门很快就开了。 她四处张望,蹑手蹑脚的上了二楼,她先在父母的房间逛了一圈,又去储物室找了一圈,后面把每个房间都翻遍了,最后连地下室都没放过,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泄气的从阁楼下来,跑到一楼厨房,她不动声色扶着门框,眼睛在里面忙碌的老人身上扫了一圈,轻声喊道:“张奶奶,您来一下。” 张奶奶手上揉着面团,笑道:“你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回家的?也不吱个声儿,想吓死我这个老太婆啊。” “我可舍不得吓着你,不然都没人做饭给我吃了。”池烟靠近她,小声附耳问道:“您知不知道池倾妍的照片放哪儿了?” 张奶奶也顾不上把手擦干净,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哎呦,你这张小嘴可紧着点儿,等会儿被你妈听到这个名字又得难过了。” 池烟拉下她的手,擦了擦脸上的面粉,“我妈不在家,今天是她去咨询室的日子。” “你偷偷摸摸找照片想干嘛?”张奶奶点了下她的额头,她白皙的眉间印上了一个白色圆点。 她的十根手指绞在一起,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我有一同学。长得,长得好像有点像她。” “这种事千万别胡说。” “所以我想找照片对比一下,我都不太记得她的样子。” 张奶奶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手上的面粉,水流声中夹杂着她沙哑迟缓的声音:“家里没有她的照片了,当年你爸怕刺激到你妈,把照片都给烧了。” “全烧了?” “应该还剩下几张。那时候,你哥突然回家撞见了,跟你爸吵了一架,把照片都带走了。” 池烟抿了抿唇:“那找我哥肯定不行。” “人死不能复生,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很多,再像也不是她。”张奶奶用干净的毛巾擦拭着她脸上残留的面粉,透过她像是看到了曾经某个学蛋糕的小姑娘。 “万一人没死呢?我哥这五年来也一直在找她。” “她和你一样是个善良漂亮温暖又爱笑的姑娘,但没你这么鬼机灵。她温柔文静,好到近乎完美。就是因为她太好了,但凡她坏一点,你爸妈也不会那么心痛。”张奶奶抹了下眼角的水光,叹了口气:“唉,你哥是根本不敢面对她已经去世了这个事实,他只有不停的寻找她,才能让自己相信她还活着啊。” 池烟垂下眼睑,咬唇说道:“如果我当年不回来,是不是” 未说出口的话被张奶奶出声打断:“别胡思乱想。这个家不能再散一次了,你妈的身体可再受不了任何变故了。” “知道了。” 张奶奶掐了下她沮丧的脸,和蔼认真地说::“小烟虽然爱哭,但确实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池烟别过头,说:“张奶奶你快别取笑我了,我先走了。” “晚上不在家吃饭啊?” “不了。我哥晚上要回来,季昀然肯定会从隔壁过来蹭饭,我上次扔掉了他的烟,等会儿逮到我肯定要收拾我。” “你们啊,可真是一对欢喜冤家。般配的很。” “冤家我认,其他的我一律不认。” “婚约可摆在那儿。”张奶奶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笑道:“再说了,你以前可跟他最亲了,天天跟着他屁股后头昀然哥哥长昀然哥哥短的。” 池烟反驳:“那时候我才十岁,不懂事。” “十岁也是个不小的小姑娘了。” 池烟妥协:“说不过您,我回学校了。” 看着池烟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窈窕背影,她重重叹息一声,这世上有些人走了,却永远活在了每个人的记忆中。这个家在那件事上都选择避而不谈,却又深刻的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挥之不去。 第6章 无声警告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穿透树叶罅隙落在地上,光线昏暗细碎,光圈斑驳绮丽折射出暖橘色的光芒;树叶葱茏随风摇摆,地上的影子开始摇曳。 池烟回学校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如果夏稚不是她要找的人,也没关系,就当交了一个好朋友,也很好。 去往中药学阶梯教室的小石子路上,赵文箐迎面跑过来,递给她一个笔记本,“这是夏稚让我交给你的,她晚自习被生物学的教授叫走了。你别白跑一趟了。” “好吧。”池烟随手打开笔记,看到上面认真严谨的标注和字迹,心里的失落被惊喜取而代之:“她的笔记好仔细啊,这个人体构造图画的好清晰。” “当然,这可是状元的笔记。”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赵文箐瞬间与荣有焉。 “文箐,夏稚这么优秀的人,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聪明话少有点冷。虽然大家觉得她不好相处,但我觉得她挺善良的。”赵文箐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校门口夜市有个摆摊的老婆婆,她经常推着小推车在很角落的地方摆摊,老婆婆只会蛋炒饭,而且味道也不是很好。但夏稚几乎每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都要去她那里打包一份饭回来吃。一开始宿舍其他人都以为是因为她穷,不过后面都知道她其实挺有钱的。” 池烟笑:“万一她只是单纯喜欢吃蛋炒饭呢?” “怎么可能?她每次都要把蛋炒饭里面的鸡蛋全挑出来,只吃米饭。” “她不吃鸡蛋吗?” “是啊。” 池烟记得刚回池家的时候,张奶奶总会多备一份煎鸡蛋,而后又懊恼的端回厨房,后来她才知道,早上吃煎鸡蛋是池倾妍的习惯。 她有些失落的眺望天际,此时漫天的云彩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天际间,有几只灵巧的说不上名的飞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形,掠过树梢,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本笔记借了半个月都没还上,本来可以让赵文箐代为转交,但池烟还是想亲自还给夏稚以便接近她,但夏稚实在太忙了,同住宿舍的赵文箐都很少有机会看到她。 只知道每天天还未亮她就去了图书馆,晚上大家都睡了她才从实验室回来。 下了晚自习,赵文箐终于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今天夏稚不用去实验室了,她的生物学课题好像已经完成了。她现在应该在校门口买晚饭。” 看着池烟收拾好课本开心的往校门口跑,赵文箐不免感慨道:成绩好的人果然都惺惺相惜,志同道合。 一场秋雨来的突然,枫叶刚刚泛黄,顶着雨水,落入泥土里。 一辆锃亮的黑色suv融入夜色中,在雨水冲刷下急速行驶。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高瘦女孩儿站在校门口处的斑马线中间,她没有趁着绿灯快跑向前,而是在雨中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那辆车,眼神冷冽。 “夏稚,小心。”池烟撑着伞向她跑来。 丝毫没意识到原本冲着夏稚方向去的suv已经偏离了直行道,也完全没发现她这个突然闯入者。 车灯刺眼,在池烟刚反应过来,还没得及躲避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就被一股大力飞速带走,透明的雨伞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落在一个打包好的白色泡沫饭盒上。 她趴在夏稚身上,急切问道:“夏稚,你还好吗?” 夏稚睁开眼摇了下头,躺在地面上提醒道:“你起来。” 池烟立刻从她身上爬起来,蹲在地上扶着她坐起来,手指上沾染了她手臂上的血迹,“夏稚,你流血了。” “没事。” “不行,你得跟我去医院。” “不去。” “你为了救我受伤了,夏稚,你这么瘦,万一失血过多怎么办?你那么聪明,万一撞到头受了内伤怎么办?”她一边哭一边用手帕捂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呜呜呜,你手上的血止不住啊。” 耳边的哭声太吵,夏稚冷声说:“别哭。” 池烟吸了吸鼻子,倔强地哽咽:“你跟我去医院我就不哭。” 哭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她从未见过这么能哭的人,只好妥协。 雨天易出事故,环城路因为一辆小车司机酒驾撞上了大巴,大巴为了躲避失控打滑侧翻倒地,车内三十三名乘客受伤,十名乘客被抛到人行道上。 池烟带着夏稚打车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大厅已经陷入了一团混乱。 护士忙的不可开交,所有的急诊检查间都被占满,四面八方都有人跑来跑去,伤势最严重的伤员等着被轮流推进手术室,满地的血污和纱布。 根本挂不上号的池烟咬了咬牙,让夏稚坐在急诊室等她,一口气跑到了六楼,凭着记忆焦急的推开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哥,我同学为了救我受伤了,在急诊,但是人太多了。你能不能先跟我下去看看?” 穿着白大褂的池靳白正在跟一个医生谈论工作,白大褂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衬衫,扣子每一颗都扣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样子十分肃穆。 手术方案的探讨被突如其来的池烟打断,他低沉的声音十分严肃:“按规矩来。先来后到,别的病人也很急。” 池烟有点怂,小声地开口:“哥,她止不住血,可能是伤到血管了。” “身体外表的毛细血管出血轻微不会致命。下面急诊的车祸病人随便哪一个人都比她严重,况且你应该帮她找个外科医生,而不是来内科。” “哥,你内科外科都在行,找你正合适。求求你了。” 池靳白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闭嘴,出去。” 池烟自知理亏,走了出去,重新关上门,可怜兮兮的蹲在门口等他忙完工作。 手术最终方案确认后,池靳白对坐在对面的男人问道:“听说刚转院来的二十床肾功能衰竭的病人是你亲戚?” “朋友的弟弟。” “毕医生,你应该清楚他才12岁,不可能用血液透析维持一辈子的生命。尽快跟你朋友沟通,找家人来匹配□□。” 毕沉合上病例,“好。那池医生,我先走了。” 池靳白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下班了?” “嗯。”不知怎地,心里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到对方毫不客气的平静地吩咐了一声:“那跟门口的人下去看看她救命恩人的伤口。” 毕沉轻哂:“好。” 楼下的夏稚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把玩着手上的手机,直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红点,才抬起眼眸。 这时刚好一名胫骨从小腿肚垂直叉出男人躺在担架上被抬进来,他身边的家人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却围着他哭的撕心裂肺,夏稚再也受不了医院里的嘈杂,起身迈步走了出去。 毕沉跟着池烟乘电梯来到一楼的时候,他刚好看到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人呢?怎么不见了?”池烟绕着急诊室大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毕沉说:“池烟小姐,既然你朋友已经走了,那我先走了。” 池烟背着手,不好意思的说:“好,谢谢你啊,毕医生。” “不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毕沉微笑的摆手,接了个电话,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脚步急促的离开。 担心夏稚因为是失血过多而在哪个地方晕了过去。池烟也没有停留,直接转身进了电梯,再次回到办公室。 “我同学不见了。”池烟语气商量。“我想调个监控。” 池靳白低沉的声音震在耳边:“就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怀疑你将来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 “病人的命是命,难道朋友受伤就要不管不顾了吗?” “轻重缓急的道理,需要我代你老师教你?” 兄妹两人各持己见,池烟从小就怕他也不敢反驳,在这僵持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池烟,这是到医院来偷师了?”季昀然本想继续调侃一声,眼睛注意到她身上沾了污渍的衣裙,剑眉微皱:“你身上的衣服怎么湿了?有人欺负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池烟心底奇怪的升起了一股委屈,她又不想表露出来,于是矢口否认:“没有。” “你要的东西。”他扔了一个u盘给池靳白,歪了歪身体靠近了她,“赶紧去换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她拍掉他伸过来的手,“不用你管。” 手背明显红了一块,季昀然却没收回手。他穿着警服,剥削利落的短发,硬朗清俊的五官,笔挺的站在那里面色沉冷的看着她,看上去有种暗藏不动的力量感,让人无法拒绝。 池烟这才慢吞吞的把手伸过去,任由他带着自己离开这里。 混杂的空气中布满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 强烈的鼓点,喧嚷的人群,疯狂痴迷的舞步,妖娆性感的女子和年轻疯狂的男人即便是坐在角落也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及失控的嚎笑。 在几眼不辨的幽暗灯光下,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女孩儿穿梭在走廊中,她用托盘端着昂贵的洋酒蓦然转身,用没受伤的左手,五指并力,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地切在包厢门口的保镖颈上。 对方一翻白眼,晕了过去。夏稚动作迅疾地抬起脚,踹上了包厢的门,随后把人扔了进去。 包厢内正在抽雪茄的刀疤男人立马察觉到动静,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在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就在黑暗中被人攥住了手臂。 夏稚把反关节拧了一圈直接推到背后,随后肘击对方后项压着这人重重往墙上一撞。 豆大的汗珠从男人的额头上滴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手上一用力,握着的关节被拧得像是要碎了一般,对方闷嚎了一嗓子,在光影中看着女孩儿眼里的狠厉嗜血,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大声求饶道:“求你放过我吧,我也是受人指使。有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吓唬吓唬你。” 在静默的包厢里,他能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dj声,他想呼救,却被她单手卡住了喉咙,窒息感让他脸色逐渐变得青紫。 她另外一只手掏出他藏在沙发缝隙里的□□,指着他的脑门,“安静点。” 他眼睁睁得看着她的食指贴于扳机上,耳边响起机械上膛的声音,他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毕沉挂断电话后,脱下白大褂,甚至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一件短袖火急火燎赶到酒吧,等他找到手机定位上的包厢号的时候,神色慌张的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正在一口接着一口喝酒的夏稚。 此刻,她身上还穿着服务员的黑色polo衫肚脐装,格子短裙下的一双长腿又细又直,在灯光下白得发亮,那露出来的一截小蛮腰也随着喝酒的动作十分晃眼。 从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穿裙装,还是这种露骨的打扮,虽然依旧冷漠,但光一个侧颜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冰山美人再吸引人,他也忽略不了包厢内的地上仰面躺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察觉不到了呼吸。 毕沉咽了下口水:“你把人给杀了?” 夏稚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晕了。” “你吓死我了,基地和这儿有条约,不能在国内动手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他刚松了一口气,在看到她顺着握着酒瓶的手指滴落下来的血痕,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你手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手臂。” “你手臂受伤了还敢喝酒?”毕沉坐在她身边,试图抢走她手上的酒瓶,奈何武力值不够。 看着摆在桌上的空酒瓶,他更是头疼,“是哪王八蛋干的?这千金手要是废了,宇文得杀人。” 见夏稚不说话,只专注的喝酒。 他只好强硬的拉住她的右臂,卷起她的袖子,看了一眼她的伤口,确认只是撞上尖锐物体留下的痕迹,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跟上次餐厅火灾有关系?有人想要你的命?” “是警告。” “谁的警告?” 夏稚没告诉他答案,只是把一瓶白酒倒在手臂上,顺便清洗了下上面的血迹。 这样粗鲁的处理伤口,他看着都疼,结果小姑娘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等会儿跟我回去包扎,不能拒绝,不然我就找人告状。”毕沉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拿着纸巾帮她把手臂上擦干净,“你今天去了医院,是想去看夏童?” “不是。” “还是去看看他吧,上次血液透析后出现了呕吐反应,他最近食欲也不好,人更瘦了。” 夏稚突然问:“还能呼吸吗?” 他一愣,答道:“能。” “那就够了。”她放下袖子,起身离开。 毕沉跟着站起来,指着地上依旧处在昏迷不醒的人,问道:“这两人怎么办?” 夏稚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直接说:“他会处理的。” 这个他是谁,毕沉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十分钟前打电话给他,让他立刻滚来夜店的宇文战。 第7章 无数错过 半夜十二点,京州这座繁华的都市没有一点儿沉睡的迹象,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一百多层的大厦,越是往上,灯光亮起的窗子越是密集。哪怕是隐在身后的公寓楼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餐厅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包厢都没有安置监控的。门口包括走廊只出现过一个男人,所以这个监控一些部分应该是被黑客删掉了。”季昀然喝着速溶咖啡,见不知疲倦的池靳白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池靳白挑了挑眉:“应该?” “技术人员无法恢复,也查不到任何删除的痕迹。”季昀然指着电脑屏幕上的身影,说道:“但是这个男人你跟我认识,毕沉当天就在我们隔壁包厢,他说是他两个朋友在那吃饭,监控能拍到他的身影,不可能拍不到他朋友的,除非他朋友会遁地。” 季昀然扭头看他:“你给我的东西研究出来了,是最新研发出来的新型消音子弹。看样子他两个朋友不简单啊。那场火肯定也是冲着他们来的,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这个视频已经前后看了三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证明那天那个声音的存在,他关掉了电脑,沉声反问:“想要无名岛杀手命的人还少吗?” “也是。要不要去对面审审毕沉?” “从他嘴里是套不出那边的人和事的。” 季昀然舌尖抵着下颚低笑一声:“你费劲心思把他给赎回来,他却时刻维护那边的人,扎心吗?” “他是个好医生,就够了。”池靳白站起来,走到料理台前,把咖啡豆放入磨豆机里,磨成粉后装在咖啡机的漏勺里,用自带的压板压了一下。预热后,倒掉了前一杯水,又把漏勺装上,按启动键。 几分钟后,醇香浓郁的咖啡香味在空中飘散开,手上的速溶咖啡突然不香了,抱着浪费食物可耻的心态,季昀然一口闷掉,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能不能不要经常厚此薄彼?”他走到池靳白身边,郑重地说:“都是妹妹,你对池烟好点。”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冷睇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我一视同仁的话,你怕是连池家的门都进不了。” 季昀然用拳头虚虚抵着嘴唇,咳嗽一声,“倒也不必对她那么好。” 季昀然从池靳白家里出来,迎面撞上了住对门的毕沉。 “毕医生,现在才回来?” 毕沉抬了抬手臂,“买宵夜去了。” 季昀然透过包装袋看出精准的分量,推断出:“两份宵夜,毕医生有女朋友了?” “只是一个朋友在这儿住两天。” “所有男女朋友关系都是从朋友关系开始发展的。” 毕沉失笑:“季警官,你当律师的话肯定比当警察还要出色。” “别说,的确是屈才了。”季昀然啧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进电梯。 见人走后,毕沉松了口气,按下指纹走进房间,客厅灯亮着,却没有人。 阳台上的玻璃门开着,雨夜中的寒风吹了进来。 “明后天周末,你直接住毕沉那里。” “不需要。”夏稚一手拿着空酒瓶一手接着电话。 “你应该清楚你的手有多值钱。养好了伤再回学校。” “知道了。” 对方的语气低了下来:“以后不要擅自动手,这类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嗯。” “听毕沉说,你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他温和的声音里面夹杂着熟悉的号角声:“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或者想对我说的?” 夏稚思索片刻,说出八个字:“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对方呼吸一窒,“你既然知道是曲若悠做的。那你是不是也能猜得到她为什么针对你?” “碍眼。” “为什么让她觉得碍眼?”他耐心地一步步询问,期待着她说出他无法言于口的答案。 “能力太强。” “夏稚,你大概总有气死我的本事。”他再次咬牙,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 她一脸懵的看着手机,心想封久久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果然有道理。婚姻是坟墓,这不即将步入婚姻的宇文战都情绪善变了。 夏稚坐回阳台的地板上,曲着一条腿,又开了一瓶啤酒。 毕沉认命的把她身边排成一排的空酒瓶收拾走,头疼的喊道:“吃饭了。” “不饿。” “宇文让你住校的决定果然很正确。你这酒什么时候能戒掉?” 果然又是一阵沉默,他硬着头皮问:“夏稚,你有没有想过去咨询心理医生?” 话音刚落,她偏头看他,那眼神简直是死亡的凝视,他求生欲很强的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下,“我只是给个小小的建议。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然我会觉得小命不保。” 毕沉不敢再管这个小祖宗,悻悻而去。 最后一瓶啤酒喝完,夏稚呆滞的坐在原处看着天际的黑幕,风吹动着她身上大了好几码崭新的黑t恤,她不为所动,像是一具空壳。 一夜雨后,迎来了一轮旭日,天空犹如被冲洗过一般,一片蔚蓝透彻。 毕沉顶着鸡窝头起床,揉了揉还闭着的眼睛,拉开客厅的窗帘,一道金黄的阳光照耀进来,明亮的光芒刚好映在门口的人影上。 看着她汗涔涔的样子,毕沉瞬间清醒,“你是早上出去跑步的还是一晚上没睡?” “没睡。”夏稚把手上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极度疲惫的往浴室方向走。 他提醒道:“你伤口不能碰水,不然恢复慢还容易留疤。” “嗯。” 看着她对医嘱极度敷衍的态度,毕沉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回卧室洗漱换衣服后,随手在餐桌上拿了一根油条咬着,又顺手带走了一杯豆浆。 毕沉换好鞋,打开门就看到从对门走出来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衫,里面是一件纯白色圆领t恤,下面是黑色的九分休闲裤和一双白色板鞋,明明打扮的普普通通,连一丝耀眼的颜色都没有,却五官精致,神情沉静,面目俊美得如同耀眼的晨光。 嘴里的油条还没完全咽下去,毕沉只好口齿不清的打招呼:“池医生,早啊。” 他淡淡点头,“早。” 毕沉关上房门,随口问了声:“喝豆浆吗?” 在本能的拒绝前,他看着半根油条和那杯豆浆,脑海中划过某个人偷吃的惬意表情,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谢谢。” 毕沉万万没想到,他原本只是客气的问了声,没想到在吃住行上一贯极度讲究的池靳白居然会不客气的从他手上拿走了豆浆。 池靳白拎着手上的豆浆到医院的时候,池烟已经站在他办公室门口准备守株待兔了。 她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穷追不舍:“哥,昨晚我同学都没有回学校,说不定出事了。你让我看看监控吧,行不行?” “你可以报警。”池靳白换下外套,穿上白大褂。 池烟酝酿了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渐渐有了湿意,她挤了挤两滴眼泪,正欲痛哭流涕。 一名护士及时敲门,在门外有些急切地说:“池医生,有个病人闹着说昨天在急诊室丢了条钻石项链,非冤枉是急诊室的医生偷走了,差点打起来。” 池靳白绕过杵在面前的人,打开门,问了声:“监控查了吗?” “还没,保卫室说没有上面的指示不能随意调取监控。” 这一层层的请示上去,得拖到人家报警处理。 “知道了,跟我来。”池靳白往前走,又顿住脚步,朝着池烟无奈的说了声:“你跟着。” “谢谢哥。”一时没控制好力道,那两滴眼泪像极了喜极而泣。 保卫室内,看了半个小时的监控后,总算是找到了那条钻石项链掉在了什么地方。 池靳白刚吩咐完护士和保安去寻,正要开口催促旁边的女孩儿离开,偏头时无意瞥到监控中人来人往中的某个侧脸,高大的身形在狭隘的室内猛然顿住。 池烟伸出手指,指着他的目光所在处,惊呼一声:“在这里。原来夏稚是自己走出去的啊,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 “她是谁?” “就我找的那个同学啊。” “跟你一个班?” “是一个学校的,但她是中药学的。”池烟语气兴奋,尾调上扬,毫不吝啬的夸赞自己发现的宝藏女孩儿:“她很厉害的,十分聪明,是今年的高考状元呢。暑假那会儿新闻上全是她的名字啊,你上网搜索夏稚,就知道了。” “你说她叫什么?”他掌心渐渐收拢,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池烟被他的反应吓得怔了一下,只好重复了一遍:“夏稚。夏天的夏,稚童的稚。” “她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话,也不会来查监控了。” 一种类似于心慌的情绪疯狂的在心底蔓延,无限扩张。 池靳白快步走出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现在立刻马上找个人。京大中药学大一新生,夏稚。” 一个小时后,池靳白查完一间间病房,才把情绪缓住。 回到办公室,接到了回复电话:“靳少,抱歉,暂时还没查到她的踪迹。但我已经把她的资料发你邮箱了。” 他已经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池靳白一言不发的挂断电话后,迅速的在电脑上登入了邮箱,接收了文件。 文件里资料一栏的身高体重变了,身份不一样,爱好也不一样,证件照上的那双凤眼再也没有了浅浅的笑意,五官精致却带着明显的冷意。 姓夏,南方海市人,父母车祸双亡后,亲人仅剩一个弟弟名叫夏童。 哪怕现在有无数的证据摆在面前告诉他这不会是池倾烟,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这个叫夏稚的人就是她本该长大后的模样。 一直到下班,手机都没有再响起,更没有他想听到的消息。 夕阳的余辉给这座城市洒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天色慢慢转暗,夜晚华灯初上,伴着一点点星光。 恰逢下班时间,路边行人众多,除去下班的工作者和刚放学的学生们,还有刚买完菜准备回家做晚饭的老人家,他们都站在人行道旁边,等待着绿灯,好穿过马路,抵达对面。 在红绿灯路口,他看着满街的人潮涌动,恰好红灯转成绿灯的时候,等在人行道前纤瘦的身影直直的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中。 他的方向盘突然打偏,紧急刹车,发生一声划破天际尖锐的声音,他神色一凛,顾不上交通规则,把车停在了路边,没有分毫迟疑,直接下车跑了回去,他避开拥挤的行人,穿过人行道,在黄昏下追逐着,来到她身边。 “倾妍。” 见面前的人置若罔闻,步伐依旧稳步向前,他拉住她的手腕,气喘的呼吸微颤:“池倾妍。” 她眨了下眼睛,镜片下藏在眼底的情绪褪得一干二净,她的眼神平静,语气冷淡:“你认错人了。” 耳边的嗓音没了熟悉的小奶音,却又能跟记忆中的字一个个重叠,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试图在她沉静的脸上看到一丝波澜。 夏稚皱着眉不耐烦的挣脱开右手腕上的桎梏,继续往前走。 空气中飘散着很浓的牛肉汤的味道,夏稚闻香来到街边的一家很普通的牛肉面小摊前点了一碗面。 刚刚见到的人,似乎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直到男人长身玉立的身型已经站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他停顿了一瞬,朝着店主点了一碗不放香菜的牛肉面,迈开长腿,走到她对面,坐下。 “抱歉,你长得很像我妹妹。是我唐突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消毒纸巾,擦了擦小方桌上的油渍,明明有洁癖的人此刻却丝毫不嫌弃坐在这种路边摊,他曲着一双长腿,坐在她对面,夏稚觉得这拥挤狭小又嘈杂的地方忽然变得格外安静。 她没有抬头,专注得吃着碗里的牛肉面,夹到香菜也面不改色的全部吃掉了。 池靳白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的吃着面,不得不说,他不仅生了一副好皮相,吃相还极其优雅。哪怕此刻穿着普通的衣服,吃着普通不过的路边摊,像是在品尝什么佳肴美馔,更给人一种在高级餐厅吃意大利面的感觉,引得邻桌的人频频侧目看他。 这些对夏稚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哪怕面条上不断升起的热气让她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也没在意,她吃得很快,一碗见底,直接付钱离开。 明明是她先人一步走了,结果在公寓楼下再次碰到了池靳白。 夏稚一开始视若无睹,直到两人相继上了同一部电梯。 电梯里很安静,池靳白转眼看着电梯中镜面墙上的自己,和旁边始终清冷淡薄的女孩儿,再又看着电梯里不断变换的数字,似乎有些出神。 来到同个楼层后,女孩儿终于侧目看着眼前面容英俊的男人,他立体完美的五官里最好看的就是那一双桃花眼。 此刻他勾唇一笑,那双眼睛也格外迷人。 “别误会,我不是要跟着你。”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立刻按下指纹,对面的房门应声开了,他接着说:“我住这里。” 夏稚没追究,而是极快的按了一遍密码,闪身而入。 一种失而复得的心绪冒了出来,本该雀跃万分,他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却无比怅然痛楚。 这五年来,我们分明没有见过,却好像有无数次机会重逢,又无数次的错过。 所幸,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某个特定的地方,我们总会相遇。 无论你现在是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第8章 他的名字 下班刚到家门口的毕沉,还没得及开门,身后对面的房门反而开了,光线下露出池靳白冷峻的脸,他倚靠在门口,双手环臂,古井不波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毕沉莫名感觉背上似乎被戳了两个洞,拔凉拔凉的,他转身莫名心虚:“池医生。” “你今天不是值夜班吗?怎么回来了?”他幽深的双眼像是沾了夜色里的凉意。 毕沉干笑着:“跟王医生换了个班。” “你先来我家。” “有事吗?” “后天十七号床的病人手术有些细节再跟你对一下。”池靳白神情淡漠,五官冷然清隽,俨然一副要谈公事的样子。 “昨天不是对过了吗?” “有些新想法,不行吗?”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 “那我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过来。” “不用,现在就进来。”男人俊挺的背影优雅冷贵,不容拒绝。 那句“你不是有洁癖吗?”被毕沉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他跟着池靳白进屋,套上鞋套,小心翼翼的避免身体碰触到里面的东西。 结果刚坐到沙发上,某人站在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呵的笑了声,“你这么急着回家,该不会是交女朋友了?” “不是。” 他的嗓音沉冷而缓缓:“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姑娘按下密码进了你家。看起来年纪不大。” 为什么要用这种看着丧心病狂人渣的眼神看自己?毕沉立刻解释道:“那是我朋友,手臂受伤了,回学校没人照顾,就在我家住两天。” 他的眉宇皱了起来,“手臂受伤了?严重吗?” “擦伤的,没事,只是需要按时上药包扎。”毕沉回答的战战兢兢。 他的手在手机上慢慢的摩挲了下,抬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他,“那你换班只是为了回来给她换药?” 如果说这个时候毕沉还没意识出来,那就十分迟钝了,谈工作不一定是真,主要好奇他家里的朋友身份。 上次餐厅火灾池靳白就在,他不确定池靳白发现了什么,综合考虑权衡利弊下,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说:“嗯。我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她就是二十床病人的姐姐。” 池靳白站在通透的落地窗前,身后是高耸的楼层,璀璨的万家灯火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世间苦难何其多,唯她遇见千万种。 两人相顾无言,手机铃声在宽阔静谧的客厅内响了起来,毕沉接完电话,对他说:“王医生说他老婆要生了,我得赶紧回去值夜班。” 在毕沉起身的时候,他突然问:“需要我去帮你朋友换药吗?” 毕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的笑了笑:“不用了,她脾气可不太好。” “医者仁心,我不在意。” “行吧,到时候被赶出来可别殃及鱼池迁怒我。”毕沉打开门,站在玄关处,回头对他说:“密码锁上你的指纹我没删。我朋友她叫夏稚。” “嗯。” 他知道,是夏天的夏,稚童的稚。他今日第二次庆幸,当初把对面的空房子让给了刚回国的毕沉居住。 毕沉前脚刚走,池靳白就拿上医药箱去了对面,密码锁识别了他的指纹自动开门。 客厅里窗帘紧闭,遮住了外面全部的光芒,只剩玄关处一盏声控灯的光线。 阳台处连续传来几声玻璃瓶倒地的声音,这个房子的格局跟对面的套房一模一样,他很快适应了黑暗,走到了声源处。 阳台昏暗的光线下,照着她干净的脸蛋,只是这张脸尤为苍白,唇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血色。此刻她没戴眼镜,睫毛很长,在瘦小苍白的脸上落下浅浅的阴翳,格外让人心疼。 他长睫低垂着,静静的打量着她。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她猛然睁开眼,抬起眼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冷艳不悦。 他低沉的嗓音打破这几乎僵硬的沉默:“毕沉去值夜班了,让我过来帮你换药。” “不用。”她清透的嗓音微哑,听着就应该是喝了不少的酒。 四周浓烈刺鼻的酒味让他面露不虞:“你受伤了还喝酒?” 她没说话,冷着脸避开他的视线。在各种酒类的瓶瓶罐罐中站起来,高挑的身材在玻璃上也有着欣长的倒影,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结果触手的就是一片冰凉。他瞥了眼夏稚在地板上蜷缩起来的嫩白脚趾,眸色深然的看了她一会儿。 夏稚脸上的表情更冷了:“松手。” 他淡色的薄唇微启,声音温温淡淡的:“我帮你换药。” 面对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夏稚很想动手揍他,甚至把他给扔出去,但实在不想给毕沉添麻烦,还是要尽快回学校才好。 别人好心帮忙换个药而已,按照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反应都不该用暴力拒绝。 客厅的灯很亮,光仿佛一支笔,沿着他的桃花眼,鼻梁一侧在勾画,眼眸深些,描得重,鼻梁旁的侧影也深,最后勾出他双颊两侧浅浅的酒窝。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轻,腔调又有些不忍:“还未结痂,所以有点疼,忍一忍。” 她依旧没吭声,只是闭上了眼睛。 换完药和干净纱布后,池靳白把她挽在手臂上的袖子放下来,看着她,几乎是无意识的抬起手,食指微曲,即将贴上她的鼻子的时候,被她睁眼避开。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皱了眉头,平静的眼睛里也终于带了明显的恼意,他收回手指,声音带了几分笑:“你鼻子上沾了灰。” 大概是他神情太坦荡,夏稚有些懵,她只好将信将疑的用衣袖擦了擦鼻子。 在她发现真相前,他及时的说:“是我看错了,好像是灯光下的一圈影子,抱歉。” 夏稚从沙发上站起来,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目不斜视直接回到客房,也不担心他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会在这里留宿。 池靳白坐在右侧角落,无奈的抚了抚身旁她刚坐过的位置,没有任何余温,她的体温跟她的人一样冷。 次日一早,毕沉值完夜班回来,发现客房的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房间的陈设跟夏稚住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里面甚至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正当他出神时,门口响起了门铃声。 他抹了把脸去开门,看到神清气爽穿着运动装的池靳白拎着早餐站在他家门口,他狐疑地问:“有我的份?” 他说:“听说昨晚急诊室太忙,晨跑的时候路过早餐店,多买了两份,另外一份给你朋友。” “唉,王医生老婆没生,炸胡。”毕沉从他手上接过各种丰富的早餐,“谢谢了。可惜夏稚没口福,她已经回学校了。” “这么早?” “嗯。” 池靳白没再多问,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急切把人给吓跑了,那得换个战术,循循善诱才行。 北方的季节似乎更替的分外快,夏天的炎热还未完全褪尽,一阵又一阵的秋风将夏天无情驱逐,天旋地转间,一切都变了模样。 寒风瑟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黏腻的薄薄水雾。 图书管理员用机器扫描了几本书递给这个眼熟的学生,“你这孩子开门第一个进来,关门前卡着点最后一个走。你不饿吗?” 夏稚摇了摇头,道了谢,刷完卡借了几本书往图书馆外走。 “夏稚,我给你带的晚饭。”池烟拎着饭盒出现在她面前,有些愧疚地说:“你那天流血太多了,猪肝和红枣都是补血的,你多吃点。” 她语气淡漠:“你吃吧。” “你多少吃点嘛。我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池烟跟在她身后。 “不用。” “让你跟我去医院,你又走了,现在我为了感谢请你吃个饭,你都不肯。”池烟趋步向前,委屈地问:“夏稚,你讨厌我吗?” 眼前长发飘飘的女孩儿很快红了眼眶,眼泪在那双微阔的眼眸中转来转去要掉不掉,格外惹人怜惜。 她无奈的停下脚步,“我吃。” “外面好冷啊,你穿得太少了,我们去那儿吧。”池烟拉着她身上单薄的黑色罩衫,指着前面的一家奶茶店。 “嗯。” 没有被拒绝的池烟背对着她露出得逞的笑容,侧脸的酒窝快要溢了出来。 就这样,她在池烟每日的眼泪攻势下,吃了整整半个月的猪肝和阿胶红枣乌鸡汤。 “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各位兄弟姐妹们,下周的运动会请大家踊跃报名啊。” 在班长的一声吼下,今天下午的课程宣告结束。 “班长,运动会咋搞啊?” “我们不争第一,只求不是倒数第一。” 班长拍了下泄气包的头:“能不能有点志气?” “女子项目那么多,我们班就九个女生诶,这就是现实。” “那你们男生那么厉害,每项随随便便拿个第一回来,奖牌那么多的话,班级第一名不是势在必得吗?”于露低语反驳,不甘落下风。 张艺茜瞥了眼刚上课被教授夸奖的优秀学生,不长记性阴阳怪气地说:“别忘了,我们女生里有个很厉害的夏稚,她一个人报名好几项运动不成问题吧。” 在大家的注视下,张艺茜款款地朝着教室最角落位置走去,“夏稚,运动会这关乎集体荣誉感,你不会拒绝参加吧?” “随便。” “那我给你报名了。” 随后,于露亲眼看见张艺茜在女子5000米、100米跨栏、铁饼、标枪五个单人项目上都写上了夏稚的名字,摆明了在欺负人。她还没得及提醒夏稚,就听到身后室友花痴的声音。 “门口的那个男人好帅啊。” “哪个学院的?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可能是哪个学长吧。” “去要个微信或者手机号?” “我去要微信,你去要手机号。” “成交。” 夏稚收拾好课本,戴上耳机,自动屏蔽这些聒噪的声音。门口终于没有池烟的窈窕身影,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结果她刚出教室,高大的身影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就看到一张能让所有女人魂牵梦绕的脸,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尖细的下颚,一双明亮得像钻石般的眼眸闪着睥睨万物的神彩。 池靳白手上拿着她熟悉的饭盒,表情略显意外:“池烟让我送来的。本以为是同名,没想到你们真是同学。” 她面无表情的接过饭盒,低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他一直注意着她的步伐,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身后漫步走着,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阶梯教室楼前面就是一片湖泊,此刻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蔚蓝与橘红交相辉映,点点跳动的光晕仿佛坠落的繁星,宁静又美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石子路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落日的余晖落在两人的身后,拉长他们逐渐重叠的背影。 校门口跟女生宿舍楼不是同一个方向,在三岔路口分开前,身后人叫住她:“夏稚。” 她停在路口,没有转身。 他看着她的背影极其温柔,用极其流淌的声线对她说:“我叫池靳白,希望你不会忘了这个名字。” 夏稚手上拿着书,手指在扣划着封面。风偶尔吹过,黑色的衣摆被吹得晃了晃,她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没有回头,往另外一个路口走去。 层林尽染,丹枫似火,一面面迎风飘动的彩旗在操场上像随风逐波的麦浪。 运动会上人头攒动,开幕式结束后整个学校沸腾起来了,每个人都很兴奋,只有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夏稚格格不入,坐在台阶上安静的看书。 池烟身上还穿着开幕式主持人的专属礼服,她在人群外一眼就看到了夏稚,她跑过去打气:“听说你报了五项运动,加油。” 夏稚的视线从书上移到眼前晃来晃去若隐若现的腰肢上,她把书放在台阶上,把自己身上的运动外套脱下来给池烟,“穿上。” 池烟一阵感动的套上她的衣服,又瞥了眼她上身仅剩的黑色长袖卫衣,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把衣服给我,你穿什么?” “比赛了。” “夏稚,尽力就好。”她这样说着,却伸出右手小手臂诚实的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一声枪响,大家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如同脱缰的小马争先恐后地追逐着。同学们在操场上拼命的呐喊,个个面红耳赤,参赛选手也争先恐后的跑着。 赛场外,毕沉坐在临时搭建的医疗点的蓝色雨棚下翘着二郎腿,“这种小场面至于找我们京州一院的医护人员来吗?” 随行护士抬了抬下巴:“没看到警察叔叔都来了呀。” 他环顾四周的民警,啧了声:“果然是祖国的花朵啊。” “不,这里的每一位学子都是国家的栋梁,祖国的希望。”护士整理完医疗用品,指着前方的障碍赛道,惊呼一声:“毕医生,你看前面100米跨栏那个女同学,又稳又快。是不是体育生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是他眼花了,还是她疯了,她参加校运动会是要欺负这群花骨朵儿还是在刺激他脆弱的小心脏? 第9章 校运动会 女子100米跨栏结束了好一会儿后,毕沉在人山人海中找了一大圈终于在铁饼比赛开始的时候找到了夏稚。 他看着精准落在投掷圈内边际白线上的铁饼,把她从人群中拉出来,“小祖宗,你克制点。” 对方沉默,好在他也不指望她能给什么回应,只好叉着腰问:“你后面还有几项比赛?” “三项。” “不能再拿第一名,听到没?否则你得被国家队盯上当运动员了。” 铅球比赛开始后,好在比赛抽签顺序夏稚抽到了最后一个,她持着球,背对投掷方向,站在圈内靠近后沿处,两脚前后站立,相距20厘米左右,右脚尖靠近投掷圈内沿,左腿在后并自然弯曲以前脚掌着地,上体正直放松,左臂自然上举。 她就这样随手一扔,扔了一个最高分。 全场静默片刻沸腾了,只有毕沉无语望天:“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标枪。” “能不能弃权?” “扣学分。” “那请您控制好力道和方向。” “尽量。” 池靳白分配完工作,来到医疗点巡视,看到只有女护士在给一个学生擦伤的膝盖消毒,他问:“毕医生呢?” 护士说:“池医生,毕医生说去找个朋友。” “真没想到他一个三十岁的人还认识才上大学的小朋友啊。”站在一旁穿着警服的季昀然戏谑一声,看着操场上成群结伴的学生们都往一个方向跑去靠拢在一起围成一个圈:“那边什么项目,怎么人那么多?” 膝盖受伤的同学解释:“我们学校新生状元连拿了三个项目第一,现在同学们都跑去见证奇迹了。” 人群的中心,一脸淡漠的夏稚将标枪斜放在掌心上,大拇指和中指握在标枪把手末端第一圈上沿,食指自然弯曲斜握在标枪上,无名指和小指握在把手上,五根手指又白又细。 其他参赛选手都猛烈的向前冲,只有她五步投掷步尤为缓慢像是快步走,卡着时间点投掷标枪。标枪即将脱手之际,她看到了站在赛场外围一脸兴奋的池烟,池烟换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手上拿着她的黑色外套,在人群中雀跃得跳起来为她加油。 “夏稚,加油加油。夏稚加油。” 听到操场上唯一属于她的激动呐喊声,手腕微微一抬,本偏离轨迹的标枪稳稳的立在草坪上,成绩遥遥领先。 站在她身后原本志在必得的强壮体育生,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医学院女同学,在瑟瑟秋风中怀疑人生。 “都说了要克制克制,小心我打电话去告状。”毕沉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仰天长啸。 夏稚冷睇他一眼:“没用力。” 毕沉幽幽开口:“咱下午5000米走完可以吗?” “嗯。” 夏稚刚点头应和完,池烟十分开心的跑到她面前,“夏稚夏稚,你好棒啊。你一上午连续拿了4个第一名诶,下午5000米直接来个大满贯吧。” 她身后跟着身高相似的两个高大男人,英俊的脸庞上也挂着善意的微笑。 “不行,我家夏稚最不擅长的就是跑步。”说罢,毕沉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对吧?” 池靳白走到跟前,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你家的?” 被他这么一问,毕沉强颜欢笑着。 “不擅长也没事,反正你已经很厉害了。”在操场热烈的气氛下,池烟高兴的跳出来就要伸手抱她,却被夏稚闪身躲过。 如果不是身后的季昀然手疾眼快的扶住了,池烟就要蒙头摔了个嘴啃泥。 夏稚依旧冷冷的站在那儿,场面一度尴尬,毕沉咳嗽一声,出声解释:“抱歉啊。夏稚不喜别人碰触。” 池烟提议:“已经中午了。夏稚,毕医生,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夏稚拒绝:“有事。” “对对对,我们有点事,你们去吃吧。”毕沉说完,连忙小跑追上夏稚,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 池烟半眯着眼摸着下巴说:“毕医生,该不会是在追夏稚吧?” 季昀然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一上午都跟着夏稚啊。”池烟耸耸肩,又问身侧的男人:“哥,你跟毕医生熟,你觉得呢?” 池靳白斜眼看她,不置可否。如玉的手指微曲,转着手腕上的佛珠。 正值饭点,食堂人多,夏稚带着毕沉去了她常去的蛋炒饭摊位处。 “你果然是什么都吃得下去啊。”毕沉看着坐在对面面不改色吃饭的人,用筷子嫌弃的挑了挑自己盘子里毫无食欲的米粒,心累极致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写满英文字的药瓶:“喏,你要的东西,昨天空运刚到的。” “谢谢。” “少量服用,不要过分依赖。” 她像是没听到般,把药瓶放进卫衣口袋里,准备继续吃饭。 百无聊赖玩手机的毕沉突然抬手挥了挥:“池医生。” 夏稚拿着一次性筷子的手一滞,身后的阳光别人挡住,眼前留下一片阴影。 池靳白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有磁性:“王医生老婆要生产了,下午你回医院接他的班。” “好。不过这次该不会又是炸胡吧?” “已经入院待产了。” “行,那我先去医院了。”毕沉站起来准备离开,又转身敲了敲桌子,端着操心的命说:“夏稚,下午的比赛尽心就好。”求你可别尽力了。 夏稚仍旧没搭理他,低着头,甚至连吃饭的动作都未减。 “池烟让我还你的外套。”池靳白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盯着她盘子里挑出来的鸡蛋,眸色沉了沉。 片刻后,他敛了敛眼眸,把眼底的思绪都给遮挡住,用消毒纸巾擦干净毕沉刚坐过的位置,坐在她对面,抬眸笑道:“没想到学习好的人,运动也很好。” 她没说话,他也便没再找话题,只是坐在那儿安静的看着她的轮廓和动作。 五分钟后,夏稚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把披在身上的外套穿好,结账离开,把他忽视的彻底。 下午的5000米跑步,夏稚谢绝了池烟的陪跑建议。 但是没想到躲得过池烟,逃不掉池靳白。 考虑到还有其他运动项目,5000米跑步拉时长又费地方,学校干脆把林荫道用彩旗一路规划了5000米路线。 夏稚慢跑了一会儿,正打算趁着这条小路没人,慢慢走拖延时间,结果就看到了白杨树尽头处的池靳白。 下午的阳光正好,透着枝叶渗透下来,斑驳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微风拂过,能听到白杨树树叶飒飒作响,还能看到他身上被风带起的白大褂衣角。 他含笑地向她步来,成了她眼里的第三种绝色。 他拎着医药箱对她说,“听说你上午还参加了铅球、铁饼两个运动项目,我来看看你上次的手伤。” “不用。” “难道你想我把毕医生从医院叫回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看向她的眸子里的情绪竟有点清寒得让人发凉。 她微垂的眼睫轻抖了下,下意识的挪开目光,脱口而出一句:“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还在上学,最好不要早恋。”无论语调还是声音都出其的寡淡清冷。 夏稚一愣,趁她不备,他拉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袖子一圈圈的卷上去。 卷起袖子的小臂白皙修长,只是上面有一条很长的已经结痂的伤口,很是碍眼。 池靳白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罐透明色的药膏给她:“每天睡前涂一遍。” 刚想拒绝,夏稚撞上他露出的漆黑眼眸,转念问道:“多少钱?” “你跟毕医生也这么见外吗?还是除了他,对所有医生都见外?”池靳白背对着她,心里忽然间涌上了克制不住的燥意,用力的合上医药箱。 夏稚:“?” 他忽然间扭头,绷住了下巴,认真的看向她:“你不觉得毕沉太老了吗?” 夏稚再次满脸问号。 他担心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又转过身面对着她缓缓说道:“休息会儿吧,这里人少。” “在比赛。” “你又不想赢。龟兔赛跑的故事听过吗?”他突然凑近,一张俊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现在你可以当那只小兔子。” 她匆忙收回视线,不欲再搭理他,迈步向前跑去。 他也不急,站在她身后,慢悠悠的开口:“我这里有一本绝版的中医书,可以借你看看。” 坐在小山丘上,泛红的枫叶尽收眼底,有些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飘落在两人的身边,格外和谐。 枝叶下细碎的光线,正好落在她侧脸的轮廓上面,勾着完美的弧度,黑发有了一层光晕毛绒绒的,看上去整个人温和了不少,让人想摸一摸。 池靳白低眸,手指颤了颤,最终压下自己犹豫着的那点小心思。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瓶牛奶给她:“喝牛奶。” 夏稚冷淡拒绝:“不要。” “那要不要吃个苹果?”随后,他下巴略微一抬,真的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个洗干净了的苹果。 所以医药箱还有百宝箱的功能? 夏稚终于抬眸看他,他眼里含着笑,像是只藏着她一人的身影。她身躯一僵,立刻垂下头继续看书。 四周一片幽静,落在脚边的树叶又被风一吹,缓缓地飘上了天空。 半个小时后,在她看的意犹未尽的时候,池靳白抽走了她手上刚看到一半的医书,提醒道:“时间到了,你该回去跑步了。” 说完,他立刻把书放回了医药箱,甚至没有客气的提一句让她把书带回去看完。 许是她眼里的情绪波动太大,池靳白不免失笑:“等你比赛结束后再来找我拿书。” 夏稚平静的收回视线,起身回到跑道上重新开始跑步。 池靳白依旧坐在草坪上,目光跟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在一幕幕的风景中逐渐变成了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等夏稚到达终点,毫无疑问是最后一名。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所以天才也是有不擅长的东西的,所以他们这群人也不算是废物了,只是恰好天才擅长的东西他们平常人不擅长而已。 “辛苦了辛苦了。”扎着马尾的池烟挤开人群,递给她一瓶水。 夏稚在她满眼的期待下接过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站在池烟身边的赵文箐脸上也挂着善意真诚的笑容:“听说你上午拿了四个第一,要不是我上午也有比赛,我早过来观瞻下你的英姿了。” 同宿舍的胡心芮挽着邓佳佳的手臂走过来,低语安慰道:“这次倒数第一,夏稚你可别太难过啊。” 池烟拉住赵文箐冲动的手臂:“文箐。” “嗯?” “你有没有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绿茶味?” 赵文箐冷哼一声:“有,而且还是参了醋的绿茶。” 胡心芮气红了眼,狠狠地咬住了嘴唇,非常委屈的跑走了,邓佳佳为她打抱不平:“赵文箐,都是一个宿舍的,你别总把心芮的好心当做驴肝肺,而且夏稚都没说话,你们凭什么在这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怼人。” 池烟猛地抬起头,犀利反问:“你能在这维护你朋友,我们为什么就不行?” 夏稚愣神之际,一个戴着眼镜的高年级男同学手上拿着一叠试验数据匆匆跑了过来,脸色不似气喘造成的晕红,“师妹,教授找你。” “好。” 池靳白等在5000米终点不远处的医疗点,夏稚并没有来找他拿书,反而跟别的男同学离开了。 所以,现在的她对于喜欢的东西,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池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叹道:“这么看,江师兄跟夏稚站在一起好般配啊。” 赵文箐赞同的点点头:“对吧对吧,贴吧上有人以他们为原型yy了双学霸的爱情故事,很好磕哦。” 她挽着赵文箐的手,八卦道:“给我看看。” 赵文箐挑了挑眉:“链接发你微信了。” 池烟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手机上的照片文字,不知不觉来到了医疗点,许是里面的气氛太逼仄,她抬眸,只见池靳白沉着脸坐在那儿。 池靳白冰冷的眸子扫向她,气势逼人,手一抬,指尖平展,修长分明:“拿来。” 池烟本能发怵,三缄其口,毕恭毕敬的把手机放在他手里。 “学霸学长的冷学妹”—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面的八个大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面亲密靠在一起的卡通人物图头部还p上了夏稚和刚刚找她男同学的证件照,越往下看故事越加离奇狗血,池靳白紧紧攥住了拳头,像是要把手机给捏碎。 “你们在高等学府居然看这种编撰的弱智文学,不觉得羞愧吗?”池靳白语气虽平淡,面部线条却越来越凌厉。 池烟讪讪地挠了挠额角,好声好气附和道:“羞愧羞愧。” 池靳白眼神冷冽,从白大褂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的点了点。 半响,他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把手机还给池烟。 池烟拿回手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心惊胆战的再次悄悄点开链接想收藏,结果整个网页上只剩下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八个字。 第10章 有借有还 十一月的银杏树整齐地排列在行人道路的两侧,枝叶茂密的树形高大又粗壮,大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子在湛蓝的天空下铺开,绵延数百米,在纵横交错着的高耸整齐楼层和四方精妙的四合院之间构成了秋天最美丽的风景。 京大图书馆藏书丰富,但是夏稚找了一个多星期都没找到她想要的中药书,只好在周末的时候出校门去周边的书店看看。 满地金色的银杏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连续找了三家书店无果,她确信了那本书真的是绝版。 “夏稚。”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带着浓重生活气息的京话中,池靳白的声音十分有识别度。 消失了一个月的人就这样突然又出现了,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线在变化着,落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像是裹上了一层光圈,说不出来跟之前哪里不一样了。 他在光影中慢慢的向她走近,对她笑着:“好巧啊。” 夏稚轻轻的嗯了声,冷若冰霜的转身踏上台阶,走进前面的书店,书店门口挂着银色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跟在她身后,说明来意:“上次运动会结束,你没来找我。我今天路过京大,顺便给你送书。” 她几乎是立刻扭头问道:“书呢?” 池靳白哑然失笑,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心上面赫然是那本让她念念不忘未读完的中药书。 书店书籍的摆放很随意,但书名整整齐齐地朝着一个方向。擦得锃亮的深棕色地板分为光滑,夏稚找个角落席地而坐,他在书店选了一本文学读物坐在她身边。 夏稚垂着脑袋看书,半晌后侧目看到的是他清隽的侧脸,阳光将木棍的影子投射到他的四周,自然而且温暖,还会有木头的香气氤氲开来。 她盯着他的侧脸思忖片刻,在他转头之前别开视线。 他风衣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领口下的喉结性感而又撩人,他的喉结微滚,低沉清哑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心头一跳,“有事吗?” “我可以带走吗?”夏稚抬了抬手腕,把书摆在他面前,隔绝了他幽深的桃花眼。 他大大方方地同意:“看完后记得还我。” “嗯。”夏稚拿着书站起来,顺便在书架上挑了三本医书到门口的收银台结账。 扫描声响了三声,面前出现一截手臂,手腕上有一串散发着沉香的佛珠,池靳白把刚一直看的一本书递给收银员,有礼貌地说:“麻烦一起结账。” 收银员的工作效率很快,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的三本医书上面多了一本封面上是最新插画的书籍,上面写着—《小王子》。 这本书怎么看都跟它的新主人不搭,十分违和。 在手机刷新付款二维码的时候,池靳白已经付了现金给收银员,收银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一直盯着他看,不知道是因为他长得帅,还是因为这个年代,随身带着钱包,钱包里还有现金的人真的不常见。 出了书店,夏稚对他说:“我把钱转你。” 他略微思索,便掏出手机对她说:“那加个微信。” 夏稚眸色沉了沉,抿了抿唇,对他说了这么久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你可以直接给我收款账号。” 声音虽平淡,但语气却不难听出她有些恼了。 池靳白倒是心情颇好的弯了弯唇角,展颜一笑:“中午了,要不你请我吃饭吧?” 夏稚挪开视线,不再看他,默认的往小吃街的方向走去。 周末,校园外的小吃街热闹非凡,到处挤满了人。 夏稚和池靳白一前一后的走着,池靳白偶尔跟她说几句想引诱她说更多的话,夏稚都只单纯的回复一个嗯。 每家店的人都很多,夏稚讨厌热闹的地方,最终还是带他去了路边摊吃蛋炒饭。 池靳白没有像毕沉那样流露出嫌弃,只是一如既往的把桌子和凳子用消毒湿巾擦干净,吃相依旧很优雅,除了吃第一口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后面面色如常的吃完了一盘子蛋炒饭。 一个不爱说话,一个有着食不言的习惯,所以这顿饭下来,两人没有交流一句,异常安静。 吃完饭后,夏稚拿着书往校门口走,无情的连句道别的话都不说。 池靳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夏稚,有借有还。记得还书啊。” 她疏淡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被她硬生生拉开两米距离的男人此刻站在那儿。 远方的天空蓝得有点不真实,他身后的高楼大厦那边甚至飘着积雨云,像是大片蓝色的颜色中的留白,似乎在天空上方张开着双臂正要拥抱什么人。 夏稚转身继续往校园内走,只是那双含着冰霜的凤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天之后,池靳白没再主动去找她,他一直等夏稚看完那本书,看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 但很可惜,半个月过去了,他的手机从来没因为未知号码而响过一次。 查房之前,池靳白在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护士敲门的声音:“毕医生,二十床账户没钱了,该缴费了。” 毕沉从隔壁休息室出来,顶着值了一个夜班的鸡窝头,回她:“好,我等会儿去交。” 他回休息室收拾了自己,换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才走出去,跟同样刚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池靳白碰了个照面。 “池医生。” 池靳白应了声,与他并行的同时随口提了句:“夏童治病的费用,都是你在出钱?” 毕沉揉了揉太阳穴,“不是,是他家的钱,只是夏稚把钱都放在我这儿。” “她为什么会把那么多钱给你?” 他刚想脱口而出“方便”,又转念一想,夏稚现在在京州上学,转口说道:“信任我吧。” 话音刚落,他感觉池靳白看他的目光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他们走到一间病房内,先给一个病人检查身体询问完身体情况后,来到靠窗的病床前。 坐在病床上的是个漂亮少年,他的皮肤过分白皙,黑发下是一双大大的杏眼,看上去很无辜。 池靳白给他检查了身体各项指标,为温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依旧垂着头正在折纸飞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说话。 护工端着一碗粥在旁边说道:“已经没有出现呕吐反应,但是胃口还是不好,不怎么吃东西。” 毕沉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夏童,你得多吃点东西啊。” 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爱说话的性格跟某人一模一样,只是看上去乖巧很多。 池靳白蹲着与他对视:“你喜欢飞机?” 少年点了点头。 “我有个很酷的飞机模型。”他一边说一边在空气中比划着大小,“如果你喝完这碗粥,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真的吗?”少年的声音很柔软。 他点头:“当然。” 得到了他的肯定答复,夏童放下手里的纸飞机,从护工手里端过那碗粥,用勺子大口喝着,很快一碗粥见了底。 喝完粥,怕对方反悔,立刻把空碗伸到池靳白面前给他看。 见他比某人好哄的多,池靳白笑道:“等查完房,我就把模型送过来。” 夏童点点头,又重新拿了一张白纸,开始叠纸飞机。 等毕沉准备跟池靳白离开去别的病房时,夏童突然伸手拉住了毕沉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她来吗?” 毕沉低声说:“她一直很忙,但是她很关心你。” 小小的少年不再说话,垂眸沉默着把手上叠成一半的纸飞机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而后侧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身体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 在他旁边床铺的另外一个病人是个小女孩儿,她身边围绕着父母和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和他的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出了病房,随行护士感慨道:“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真可怜,他家人也是狠心,一次都没来过。” “宋护士。”毕沉停下脚步叫住她。 “嗯?” “不知道情况就别胡说。”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平时十分熟悉又随和的人突然沉下了脸,看上去有些吓人。 护士抿着唇,小声开口:“抱歉。” 看着对方煞白了脸,毕沉立刻缓了脸色,弯了弯唇:“毕竟在医院随意讨论病人家庭的行为很不好,我只是提醒下宋护士,别生我的气。” 宋护士松了口气:“没有的事,是我管不住嘴,还得谢谢毕医生提醒。” 一小段插曲就此告落,倒是站在护士站的池靳白若有所思的看着毕沉,毕竟一开始毕沉语气中明目张胆的维护,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查完房后,池靳白十分言而有信地把放在办公室的飞机模型送去给夏童。 他还是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池靳白敲了敲桌子,把飞机模型放在了他的床边柜子上。 夏童露出一双眼睛,在看到飞机模型的时候,双眼发亮,十分欣喜。 椭圆宽大的白色机身上有两个扁扁却立体的三角机翼,飞机头部有飞快旋转的螺旋桨,飞机尾部保持平衡的尾巴惟妙惟肖。 “谢谢。” “以后也要好好吃饭,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池医生。” “嗯。” 他犹豫了很久,才出声:“我还能活多久?” 池靳白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飞机明明是个封闭的空间,却能载人吗?” “不知道。” “因为它有个空气滤网。飞机的发动机将外界的空气吸入飞机,在通过过滤器后有效的去除空气中各种污染物、病毒和细菌,然后在相应的系统下将其调节到适合乘客的空气压力和温度之后供应到客舱,乘客才能正常呼吸。而现在你的过滤器坏掉了,所以只要我们修好它,你就能起航。在检修合格的情况下,你能一直飞。” “那能修好吗?”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池靳白一如既往的自信:“能,但是前提是你得保证你的发动机没问题。所以你得好好吃饭。” “嗯。”他用力的点头,眉眼弯弯,那张好看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欢喜表情。 “哥,晚上回家吃饭吗?” 快下班正埋头写病历的池靳白接到了池烟的电话。 他冷淡拒绝:“不回。” 她遗憾的叹息一声:“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把书还你。” “什么书?” “夏稚让我还你的。” 轻快的声音透着窸窸窣窣的电流的声传在耳畔,他手上蓦一失力,黑色的笔尖在文件上劈了个叉,一个未写完的字直接在白纸上晕染开。 池靳白却未顾忌,只是拿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了凌厉的弧度,他沉声说:“我晚点回去。” 不等对方回答,他直接挂断电话,把笔迹已经不清晰的病例单撕掉,重新写了一张。 月亮在天边悬挂着,映衬着一大半的天空,光芒折射下来,透过疏密的竹叶,落在地面。 圆月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晶莹的光影,竹竿挺拔,被风吹着,只有枝叶的倒影会随着风轻轻摇摆着。 微风拂过脸面,有些许的凉意, 池靳白倚靠在二楼阳台边,拿着书问道:“她为什么让你把书还我?” 池烟说:“顺便啊。而且她很忙,下个月要考试了。” “复习?” “那没有,上次在图书馆我看她已经在预习大三课程的相关书籍了。” “她想跳级?” “是上次运动会生物学的齐文教授找她,想破格让她进实验室,但是被夏稚拒绝了。他又担心夏稚会去别的教授实验室,就让她修完大学四年的课程,否则不放人,” “那你这个小同学很优秀啊。” 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两人侧目,看着穿着素色旗袍的中年女人从走廊处走来,走廊尽头挂着一幅颇有年代的山水画,她像是从那浓墨中走出来的美人。 池烟略显生疏的唤了声:“妈。” 柳筱应了声,拉着池烟的手,微微笑着,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好看的梨涡。 她对神色淡淡的池靳白说道:“饭做好了,下楼吃饭吧。” “嗯。” 三人相继下楼,刚好下班的池振霖推门而入。 他戴着一副眼镜,看到池靳白的出现,沉声说:“难得今天一家人都在。” 柳筱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说:“洗手吃饭。” 餐桌上摆着五菜一汤,荤素搭配,既有营养也不会铺张浪费。整个晚饭过程,都规规矩矩的,无人开口说话。 吃完饭,柳筱才问道:“你那个同学跟你同班吗?也是临床医学?” 池烟回答:“不是,她学中药的。” “那可惜了。我所知道的上一个这么有天赋的学生还是你哥。”她柳叶眉一挑,嗔怪的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中年男人:“但你爸下手太早了,让你哥接班跟着当了外科医生。” “你还想过让我哥当妇产科医生啊?”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想象。 柳筱说:“要是你同学毕业后有意向去妇产科,到时候我可以一起教你们。” “好啊。她要是想学的话,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的。她可比我聪明多了。”本打算继续说下去,小腿突然被人踢了一下,她抬眼委屈的看着坐在对面神态自若的池靳白,不再言语。 坐在主位上的池振霖抬了抬眼镜,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儿子,说道:“医院有个患者要做心脏移植手术,病情复杂,手术难度系数有些大。如果是你主刀的话” 池靳白直接出声打断他:“我不做手术。” 空气陡然沉默下来。 看着眼前那张跟自己有些相似的脸,池振霖绷住脾气,“池靳白,已经三年了。别忘了你是个外科医生。” “当初你让我救那个杀人犯的时候,你说身为医生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责任是义务。但现在拿不拿手术刀,是我个人的事情。” 他说完便站了起来,拿上外套和那本中药书,大步流星的踏进门外的月色中。 饶是修养再高的池振霖也被气得拍桌子,被他搁在桌上的红酒杯惯性地晃出来几滴,猩红的酒浆落在洁白的餐布上,煞是显眼。 第11章 拒绝手术 一月份,北方的雨毫不吝惜的落下,没有任何点缀,转瞬大雨倾盆,哗啦啦的雨声踩在门槛上,肆虐的雨幕在呼啸的寒风中不曾断绝,所幸已经早早的供了暖气,宿舍内暖洋洋的,跟室外完全是两个天地。 “外面真的太冷了。”刚吃完早餐回宿舍的赵文箐哈着气搓着手进屋,手脚瞬间涌进一股热流。 她拉了张椅子过来,对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女孩儿说:“池烟,你先坐会儿。我找找笔记。” “好。”池烟看着唯一一个没叠被子的床铺,问了声:“夏稚还没起床吗?” 刚找到笔记本的赵文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还有人在的床铺,“咦?她怎么还在睡。夏稚平时起得最早啊。” “夏稚,起床了。等会儿要考试了。” 闻声,夏稚几乎是下一秒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她正准备戴上眼镜,结果伸手一摸,除了平整的床单什么都没有。她平时睡前放在床头枕头边的眼镜、手机、药都不见了。 昨晚服药剂量多了一些,睡得有些沉,本来用手机设置了闹钟,没想到手机不见了。 她只微皱了下眉,套了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在身上,从床上下来去卫生间。结果两个人尾随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 夏稚扭头看着她们,声音有些哑:“我要洗漱。” 赵文箐脸一红,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咳嗽:“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实在太美了。” 对方面无表情的拉上了卫生间的门,把她们隔绝在门外。 两人在门外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池烟摸了摸鼻子,“住同个宿舍一学期了,你之前就没见过她不戴眼镜的样子?” “没有啊,以前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出门去图书馆了。她只有晚上睡觉才会摘下眼镜的。” 夏稚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问道:“几点了?” “八点三十五分。”赵文箐看着她把笔和学生卡放进卫衣兜里,说出心里的疑惑:“你平时起的最早。怎么今天考试,睡这么晚?” 她回道:“手机不见了。” 池烟问:“夏稚,你不戴眼镜能看的清吗?” “眼镜不见了。” 赵文箐瞪大眼睛:“你这是丢东西了?宿舍招贼了?你还丢了什么?” 而后,她翻了翻自己的铺床和衣柜,“我的笔记本电脑都还在,我看邓佳佳桌上那些没开封的化妆品都没人拿,胡心芮的床铺也很整齐。所以只偷了你的东西?要不要告诉宿管阿姨还是得报警?” “先考试。” “要不你戴一下我的备用眼镜吧,虽然度数低一点,但至少有一点点作用。” “没事。”她声音淡淡的,目光清冽。 在教学楼分开的时候,池烟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未拆封的国外进口饼干给夏稚,“你垫垫肚子,不然考试会饿的。” 她盯着包装上的一连串英文字和卡通人物,冷声拒绝:“不用。” 夏稚进考场的时候,着实惊艳了在座相处半年的同学一场,大家实在想不到摘下眼镜的女孩儿跟平时戴眼镜的新生状元是同一个人。 所以当初军训后称赞新生状元美貌的贴子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实至名归。 考完今天最后一场,夏稚在图书馆看完书,才回到宿舍。她的书桌上放在一个碎掉的眼镜,和完全黑屏的手机。 胡心芮走过来,对她说:“夏稚,不好意思啊。早上看你的手机和眼镜从床上掉下来,我捡起来本来打算等你起床后还给你的,结果去吃早餐就忘了。这个眼镜和手机好像都摔坏了。” “药呢?”夏稚在她面前,把眼前的眼镜和手机残骸扔进了垃圾桶。 胡心芮咬了下唇,无辜地说:“你说的是维生素a吗?抱歉啊,我没看见。” 夏稚抬头看她,目光冷冽,吓得她不自觉的想往后退一步。 可惜已经晚了,夏稚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脖子,毫不费力的把她提了起来。 一旁的邓佳佳和刚进门的赵文箐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赵文箐率先反应过来,从屋内关上了门。 脚尖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胡心芮不知道是因为呼吸不畅还是恐吓得脸都白了,双手急急的摆动着,却怎么也抓不住卡住自己喉咙的手。 邓佳佳跑过去,试图拉动夏稚的手,“不就是维生素a吗?我们到时候买来赔给你就是了,你放开她啊。” “药呢?”夏稚微微松开手指,让她有了正常喘气的机会。 眼前的那双凤眼明明很平静,但求生欲很强的胡心芮知道如果这次不说实话恐怕就没命了,她害怕的颤抖,哭着把真相吐了出来:“被我倒进马桶了,对不起。眼镜和手机也是我拿走,被我摔坏的。” 夏稚五指张开,她顿时摔坐在地上,满眼恐惧地仰头看着刚刚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转身开门离开宿舍,外面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那股寒意冷到骨血。 赵文箐气愤地质问胡心芮:“你为什么这么做?” 胡心芮从地上爬起来,不甘心地哑着嗓子吼道:“我就是不想她顺利考试,怎么了?我这么做杀人犯法了吗?可她差点就杀了我,我要告诉辅导员,夏稚就等着受处分吧。” “可你脖子上连伤痕都没有。”邓佳佳失望地看着平时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室友,虽然她天真,但是她又不傻也不坏,总不会到现在也分不清对错。 胡心芮冲到镜子前,摸了摸脖子,脖子上的皮肤肤色正常完好无缺,可刚刚的那种要命的窒息感确是真真切切的,她赶紧回到自己的床铺前收拾自己的衣物,嘴里嚷着:“她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大雨过后,残叶皆落,四周一片狼藉。 毕沉趁着值班的空闲中,跑到医院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寒冷夜色中的女孩儿,虽然身材高挑却十分的瘦,她穿着黑色卫衣和黑裤,戴着黑色棒球帽,站在光秃秃的银杏树下,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夏稚。” 她侧身轻声问道:“还有药吗?” 毕沉神色变了变,眉头紧皱:“你别告诉我那么多药被你两个月吃完了?” “不是。” “那药呢?” “被人扔了。” 这个答案根本无法让他信服,毕沉呵了一声,试图拆穿她:“以你的警觉性,没人能拿你的东西。” “睡太熟。”她的脸很小,低着头时以至于帽檐直接遮住了她嘴巴以上的部分。 毕沉看不清她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担忧地问:“睡太熟是吃了几片?” “五片。” 毕沉瞬间抓狂:“那是新型特效药,一次只能吃一片。你疯了吗?” “没了,就那一瓶。有我也不会再给你了。”他压低声音,气愤地在她耳旁说:“到时候你没死在别人抢下,反而死在了自己手上。” “明天考试,得清醒。”她抬头看他,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就在毕沉即将妥协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字正腔圆的声音。 “毕医生。” 毕沉转身就看到越走越近的人影,干笑道:“池医生,你从d国回来了啊。” “十床家属找你。” 池靳白眼瞳幽深的看了他一眼,毕沉瞬间只感觉像是被冰箭给射穿了一样,如芒刺在背,他也就偷偷在空闲的时候出来了几分钟,不至于吧。 “好,我现在过去。” 毕沉麻溜的离开后,池靳白却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夏稚,他静默许久,俊美的面容上透出不悦,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冷不冷?” 夏稚摇了摇头,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被他抓住手腕。 “你跟毕沉刚刚在做什么?” 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帽檐下的眉毛皱了皱,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上灼热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 她的沉默让他心里难以克制地涌起躁郁的戾意,艰难地问道:“他刚是想亲你吗?” 夏稚猛地抬头,只见他未垂着眼,眼眸黑得发沉,薄唇抿着,利落的下颌至颈线条绷的很紧,也很冷漠。 她瞧着他,摇了下头。 他的面色依旧沉冷沉冷的,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一下后,尽量声音轻慢地说:“难道是你想亲他?” 夏稚怔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执着于“亲”这个问题,她茫然的眼中恢复了几分焦距,手腕挣脱开他的手掌,回答:“不是。” 他勉强松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女孩子,平时别跟异性凑得那么近,要保持距离。” 夏稚微微侧过身子,密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眨动了下,眉眼冷淡。 池靳白这才发现她今天没戴眼镜,短发也变长了一些,黑发乖巧的垂在锁骨处,原本的齐刘海变成中分被她别在耳后,帽檐下露出一张完整清晰漂亮的脸蛋,五官精致,只是双眼有些红。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是个修路路段,有个很深的水洼。 池靳白伸手把她拉回来,棒球帽由于惯性掉在了地上,他单手托住她的腰,垂眸莞尔:“你躲什么?” 路灯下,女孩儿带着血丝的凤眼里水色一般潋滟的微光轻晃了晃,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保持距离。” 她躲闪的目光还是没能逃过池靳白的眼睛,对于她的现学现用,他无奈地指了指她的眼睛,“你最近是不是看书太过疲劳了?” 怕她不耐烦,他又说:“跟我去办公室,我帮你检查下眼睛。” “不用。” “不想检查的话,你也得给我去趟办公室。”他轻轻勾了勾唇角直言道:“我在d国找到了合适的□□,跟夏童完全匹配,你得作为家属跟我商讨下手术细节。” “先不做。” 她眸色暗了暗,转而抬眸看向对方,目光尚未触及,她的身上被披上了充满沉香味的外套。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脸,嗓音磁性低沉:“是因为手术费?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不是。”她倏地跟他保持距离,脱下外套还给他,转身离开。 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似乎再次冻结住,十分冰凉。 池靳白只愣了一瞬,正准备追上去,医院的紧急电话就响了起来。 等他挂断电话,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棒球帽,蹙着眉拍了拍上面的污渍,把它拿在手上。 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离得越近越像是有看不见摸不着解不开的谜团阻隔在两人中间。 病房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昏暗的光芒,透着玻璃窗落在病床上。 夏童躺在被褥间,睡得沉,眼眸闭合着,睡得很沉,病服里的手臂搭在棉被外,手背上打点滴留下的淤青还未褪去。 他还活生生的躺在这里。 夏稚坐在他的床边,借着淡色的灯光看了他许久,漂亮的少年一副很乖巧的模样。而后她拿起空白的折纸,低着头全神贯注机械式的重复着同样的折纸步骤。 隔壁床铺的小姑娘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一个姐姐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她身后是一片黑幕,而她漂亮得就像是黑夜中的月亮。看了一眼后,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天亮时,等她彻底从睡梦中醒过来,窗边已经没人了,正当她挠头思考昨晚是不是一个美丽的梦境时,夏童开心地喊道:“姐姐来过了。” 正过来查房的毕沉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童捧着满手的纸飞机,眉眼弯弯:“这是她折的飞机,我认得出来。” 毕沉笑道:“这可是很普通的飞机。” “只有她知道我的梦想是当飞行员。” 他看着床边更多的纸飞机,压抑不住唇角的笑意,在微微上扬着,眉梢里都藏着笑。 坐在旁边病床上的小女孩看着他的笑看呆了,流着口水拍着小手掌说:“是真的,是真的!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一个姐姐。” 夏童扬着眉,跟她说了第一句话:“我姐姐漂亮吧?” 小女孩受宠若惊猛地点头,稚气地说:“很漂亮,夏童哥哥也漂亮,但是你们的好看好像不一样。” 池靳白眸色沉了沉,刚给她检查完身体,收起听诊器转身问道:“为什么想当飞行员?” 夏童侧目看了池靳白一眼,正好与他对视着:“飞上天空,才能离家人更近一点。” 池靳白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之后,才挪开视线,垂头给他检查身体。 查完房,毕沉忧心忡忡地来到副院长办公室,总觉得某人要秋后算账。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垂着眼睫看英文医学文献,毕沉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意,原本嬉皮笑脸打招呼的脸也淡了下去。 察觉到有人进来,池靳白连眼皮都没抬,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在德国找到了□□,但是夏稚拒绝手术。” 毕沉先是一惊,张了张嘴,听到后半句又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哦。” “你似乎并不意外。” 毕沉沉吟了须臾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这对夏稚来说并不是个很好的消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找到匹配的□□了。每找到一次就相当于又错过了一次。” “什么意思?”他抬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幽深的让人看不清楚眼底的思绪。 “夏童十岁的时候,本来是要手术的,但术前检查发现现有的所有免疫抑制剂在他的身体中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当时取消了手术。后面两年也遇到过一次合适的□□,但也只能干等着。” “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哪知道你去d国一个月是为了夏童□□的事情。” “我是主治医生。”池靳白站起来与他对视,目光似刃,漆黑凛冽。 毕沉别开视线,只敢小声嘀咕着:“可主刀的人是我。” 看着眼前俊美得无人能及的男人阴沉着一张脸,毕沉很有眼色的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池靳白推开窗,他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在风口处站了许久,寒风吹散了周身的戾气,内疚和心疼在心底肆无忌惮的蔓延开。 第12章 争抢学霸 清晨逐渐升起曙光,茫茫白雾逐渐褪去,露出校园建筑清晰的轮廓。 成绩出来后,本到寒假准备离校的学生们纷纷放下了手上的行李,路上碰到同班同学都不可避免的宣传一句:“袁宏山教授和齐文教授在抢人。” “抢谁?” “夏稚啊。新生状元这次考试考了全满分,除了中药学,生物学的齐文教授扔给她大二大三的试题也被她考了满分。” “卧槽。” “听说两个教授在校长办公室吵起来了,赶紧去看看热闹。” 办公室内的暖气很足,没有开窗,甚至有些闷热。 平时德高望重的两位教授吵得面红耳赤,额头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校长被吵得脑壳疼,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打断他们,问一旁事不关己的当事人:“你去谁的实验室?” 夏稚毫不犹豫地回答:“袁教授。” 听到满意的答案,袁宏山摸了摸下巴上的一小撮白胡子,老花镜下的眼睛带着畅快的笑意。 齐文见不得他一副得意的样子,转头对夏稚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老袁的实验室可不赚钱。他目前的那个研究项目已经研究六年了,毫无进展。” 袁宏山气得吹胡子瞪眼:“谁说毫无进展?我已经研究到最后一步了,这个实验马上就成功了。” 齐文冷哼一声:“你一年前已经这样说过了,结果都一年了,你跟你的团队还是停留在最后一步。” 袁宏山撸起袖子喊道:“齐文。” 一上午都过去了,他们还在争论不休,夹在中间的校长直接拍案定板,“既然夏稚同学选择了老袁的实验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袁宏山瞥了眼愤懑离去的齐文,收起脸上的笑,一脸严肃的看着夏稚,“寒假你要回家吗?” 夏稚沉默的摇了下头, “正好,下午直接来我实验室报到。” “嗯。” 她的冷淡在袁宏山眼里通过滤镜变成了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好脾性。袁宏山对这个学生是越看越满意。 直到主角出来,躲在走廊偷听偷看的大家伙儿才作鸟兽散。 “师妹。”江谦见前面的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喊了声:“夏稚。” 夏稚走到一楼大厅门口,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叫自己,她站在原处侧身看他。 冬日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窗落在她身上,她依旧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黑色长筒靴让她看起来更加高挑。她不喜化妆打扮,素面朝天,但少了一副眼镜就像是蒙上灰尘的珍珠终于完整的露了出来,怎么也掩不住美丽的华光。 江谦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走到她跟前,拧眉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去齐文教授的实验室?” “没精力。”夏稚的话依旧是言简意赅。 “可袁教授是出了名的严厉,在他实验室恐怕不轻松。”江谦跟在她身边思忖了一会儿,双手紧握跨步往前直接挡在她面前,鼓起勇气问:“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 夏稚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是不是谣言影响到你了?” “什么?” “就是大家一直在传我们之间是男女朋友关系。”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夏稚从不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从他话中理出前因后果,才缓缓开口:“假的而已。” “但我希望是真的。”他抿起的唇角渐渐上扬:“因为我喜欢你是真的啊。” 此时,夏稚正对面大厅内的电子屏幕闪着微弱的光,上面滚动着的校通知都不见了,此时只定格住四个大字“我喜欢你。” 刚看热闹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学生们此刻起哄的更加厉害。 江谦跟她保持着一步距离,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衬得有些模糊。 在夏稚记忆中没有他的完整样子,只记得之前生物学实验齐文教授叫他来帮忙指导,两人不算多熟,只是因为实验多说了几句话。 这个喜欢,对她来说,十分莫名其妙。 然而旁观者只觉得屋外寒风刺骨,大厅内却像是已经穿暖花开,室内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感情温度似乎正是灼热的时候。 身边气压太低,毕沉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下巴下面,他与池靳白的冷脸不同,正一脸兴奋地朝着正被告白的女孩儿背影喊道,“夏稚。” 听到某人的声音,夏稚直接忽略江谦,转身离开。她回头看到他身边站着的男人,有一瞬间步伐都变慢了。 见人走出来,毕沉问:“那是你即将上任还是已经上任的男朋友?” “不是。” 听到她否认,两个男人异口同声:“最好不是。” 毕沉微眯着眼盯着池靳白,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池靳白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似乎漫不经心的对夏稚说:“上次那本书我找到了下册,要看吗?” 夏稚抬头刚好能看到他清隽的侧脸以及认真的神色,她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无声的弯了弯唇, 毕沉怔愣回神,硬生生地挤到两人中间,笑眯眯地说:“池医生不是来接人的吗?赶紧去吧。” “不急。” 池靳白比他高了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看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冷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渗人。 毕沉默默地落后两人半步,避免c位。 夏稚问:“书在哪?” “车上。” “你去拿,我在这等你。” 这句话让池靳白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应道:“好。” 把人支走后,夏稚跟毕沉走到无人经过的偏僻地方,问他:“有事?” 毕沉说:“打你电话没人接。” “手机坏了。” “上次连药一起被人偷走了?” “嗯。” 毕沉满脸诧异地看她:“你这该不会遭受了校园暴力了吧?” 夏稚冷睇他一眼:“没。” “这几天是不是都没睡?”毕沉环顾四周,做贼心虚似地拿出一瓶药给她,“这个药效弱,你先将就一下。一次最多服用三片,千万不能过量,知道吗?” “嗯。” 也不知道这是回答上一句,还是下一句。 这么多年也了解她的脾性,毕沉懒得计较,微眯着眼用探究的眼神看她:“你对池靳白好像不太一样啊。以前认识?” “不认识。” 毕沉自知无趣,清了清嗓子,望着天问:“某人问你放假回去吗?” “某人?” “宇文。” “在实验室。” 他噎了噎,摆了摆手:“行吧,我回医院了,谨遵医嘱啊。” 这边人很少,路很宽,放眼望去,两边新栽植的行道树矮矮的,沿路的树枝也还是光秃秃,四周空无人烟。 “你哥是往这边来的吧,怎么不见人?” 池烟挽着女人的手臂,回答道:“可能有点事吧。” “如果不是司机请假回老家,你爸又有台手术,我也不会拉着他来。” “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你东西多,一个女孩子怎么回家?当初让你不住校,你非要住校。” 池烟笑笑没说话,她眉眼弯弯,颊边的酒窝却浅浅的。住校的原因也不过只是想离那个家远一点罢了。 “夏稚。”看到前方熟悉的人影,池烟一扫阴霾,语气也欢快了许多。 本等池靳白回来的夏稚闻声转身,她平稳有序的心脏在见到穿着白色大衣女人的时候,忘记了跳动,有那么几秒钟她忘记了呼吸。 两人隔着一段路的距离,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柳筱看着突然出现自己视线内的女孩儿,那股熟悉感让眼睛变得无比酸涩。 “妈,这就是我上次提到的那个很优秀的同学。她叫夏稚。”池烟站在两人中间位置,相互介绍着:“夏稚,这是我妈。” 她的声音让夏稚回归现实,她立刻转身低下头,细白的手指被她紧紧的攥在掌心里,倾泻在沥青道路上的阳光,好似一根根金黄色的针,格外刺眼。 柳筱错愣的朝她的方向走去,眼睛里竟在不知不觉间挂着眼泪,摇摇欲坠。 “请问,能让我看一看你的脸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长得太像一个人了。” 哭得瑟瑟发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落在地面上的影子也越来越近,夏稚依旧低着头,她想离开这里,两条腿却像是被定住般动不了。 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她的身影被人及时挡住。 匆匆赶来的池靳白盯着她泛白的手指看了眼,把她的拳头包裹在手里,抬眸对面前的人沉声道:“池烟,你先带妈去车里等我。” “好。”池烟扶着情绪崩溃近乎要晕过去的柳筱离开。 池靳白换了个方位,站在她的正前方,看了她良久,轻声问:“她吓到你了吗?” 她沉默着,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他有些担心,凝眉又喊了声:“夏稚。” 她从他温热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喊了声:“池靳白。”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哑,却酥酥麻麻的。 “嗯?” “我不是你妹妹。” 他心里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伸手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他的声音磁性又温柔,像是重力的吸引:“我知道。” 她抬眸,撞进那双灼灼晶亮桃花眼,眼波流转间有瑰丽清华,似冬日暖阳印着结冰的湖面。 耳边的风停了,只剩下他有些无能为力,也有些无措的低叹:“我一直都知道啊。” 镜头里的女孩儿在笑,她的小脸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她扎着丸子头,两边夹着羽毛头饰。穿着白色的芭蕾舞服装,像只小白天鹅,只是动作还有些笨拙,同一个舞蹈动作,她毫不厌倦的做了好几遍。没事的,这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几年,她就会成为出色的天鹅舞演员。 音频里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女孩儿脸上的婴儿肥让她生气的时候像只可爱的小河豚。 “爸爸,你别笑。” “宝宝,要不咱们还是学医吧。” 顷刻间,6岁的她五官就跟包子的褶子似的挤在一起,眼珠滴溜溜地转向右边,看着逐渐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 然后捏着小拳头咬着唇使劲地憋住眼泪,镜头跟着晃了一下。 俊朗的男人把她抱在怀里,笨拙地给她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哄着:“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再练一练,不学医不学医啊。” “池倾妍,你要是敢哭吵到我做题,我就把你扔出去。” 听到清冽的声音,小声抽泣的小女孩儿从父亲的怀抱溜下来,跑到镜头外,委屈巴巴地喊:“哥哥。” 拿着摄像机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宝宝,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移动的镜头里,小小的她紧紧地抱着清俊少年的腿,仰着头声音软糯:“我最喜欢哥哥了。明天周末,哥哥要来看我六一儿童节的表演啊。” “知道了。”少年嫌弃的用手帕擦掉她即将蹭到自己裤腿上的鼻涕。 小女孩对着镜头笑了:“妈妈也一定要来哦。” “嗯,一定去。”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爸爸也一起来吧。” “好。” 突然,观影室的灯亮了起来,刚下班的池振霖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正在看老式摄像机拍的录像,特别是看到上面出现的小女孩,像是心里结痂的伤口又被人撕开一样疼。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遥控器,关掉了投影仪,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底的寂静。 池振霖把落在沙发下面的披肩捡起来,围在柳筱身上,温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她朝他竖起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姿势,轻轻地说:“声音小点,我今天去学校把池烟和倾妍都接回来了,她们才刚睡,别把她们吵醒了。” “筱筱。”他把她搂在怀里,声音颤抖。 “振霖,我得赶紧睡了,明天还要送倾妍去维也纳大剧院演奏呢。”她手忙脚乱的起身,手边的水晶球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摔碎了。 柳筱蹲在地上,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伸手捡玻璃碎片,她喃喃道:“倾妍会伤心的,怎么办啊?” 他把她重新拉到怀里,避免一地的碎片刺伤她,像是哄孩子般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也带着哭腔:“我们再买一个新的给她。” 池烟拿着药和水杯从门外跑进来,池振霖熟练的接过,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柳筱喂药。一分钟后,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池振霖问:“她今天有经过你们学校的音乐学院吗?” “没有,我特意绕了路。” “明天联系她的心理医生过来一趟,你去睡吧。”他把她抱起来,往卧室方向走去。 池烟看着一地的碎片黯然失神,水晶球虽然碎了,但里面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芭蕾舞女孩儿还在转圈,小提琴音乐也没有就此停止。 第13章 不速之客 实验室,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每日昼夜难分,时间过得飞快。 夏稚今天的实验部分刚收尾,就有人敲了敲玻璃窗,“师妹,有人找。” 她淡淡地点了下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玻璃试剂上面,记录完数据,才摘下硅胶手套,往外面走。 京州下了一场大雪,现在室外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 男人站在实验室外面,侧着头,鼻梁很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的眼眸,他站在月光下,四周有零碎的月光洒下,落在他身上,月光倾城,他也倾城。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偏头看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温暖的笑意。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的时候,夏稚想到了一首诗: 若逢新雪初霁, 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池靳白见她穿的单薄,走了几步便直接跑到她面前,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温和的声音伴着深夜的雾气,“我猜你还没吃晚饭。” 大概是做了几天几夜的实验,深更半夜头脑还不够清醒,亦或是美色误人,夏稚回过神后立刻挣脱着要把衣服拿下来,他的双手却先一步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不让她动弹。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他说:“你放心,我今天没带饭过来。” 自从上次之后,池烟又跟着了魔一般每天晚上都要送饭过来,如果她没空,就让池靳白代劳走这一趟。 夏稚挑眉:“有事?” 他笑:“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吧。” 夏稚抿了抿唇,不明白这两兄妹究竟是对她过不去,还是对饭过不去。 她平时的穿着除了黑色就是白色实验服,此刻身上披着他的蓝色羽绒服,衬得皮肤精细如美瓷,但她实在太瘦了,以至于细长脖颈上能清晰的看到淡青色血管。 连措辞都不愿意去想,她果断拒绝:“不去。” 像是早有预料,池靳白正欲说出他想了半个月的借口理由,医院专属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有了上次教训,他也不急,一手接起电话,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池靳白连续嗯了几声挂断电话,而后眸色沉沉的看了夏稚一眼,手上的力道微微放轻,手腕上的触碰更像是安抚。 他薄唇微启,没有丝毫隐瞒:“夏童进抢救室了。” 夏稚出奇的冷静,她把外套还他,回到实验室收拾好实验器具,把脏乱的药物残渣扔进医用垃圾桶,交上教授需要的实验数据后才随他去医院。 月影婆娑于朦胧,四周的夜空像被墨水涂抹得一样浓黑起来,在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更加深邃,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一会儿,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 呼啸的寒风,似乎可以透过皮肤上细小的毛孔,钻入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夏稚,这边。”毕沉穿着无菌服迎面走向她:“夏童情况不太好,这是病危通知书,你签一下。” 她平静的签完字,坐在抢救室门口的走廊上,手上还拿着一本药理书在看。 手指纤细,毫无杂质,犹如凝脂的纤纤玉指,裹着冷意。 与坐在她对面掩面哭泣的家属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格外的冷漠无情。 池靳白再次把羽绒服披在她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实验服上,随后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安静的陪在她身边一起等待着。 直到天空泛白,抢救室门外的红灯才熄灭,毕沉走出来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抬。 只有买早餐回来的池靳白发现这五个小时里她的脚后跟一直没有着地,脚趾头肯定蜷缩在靴子里,这是她一直以来情绪紧绷的表现。 毕沉走过来,摘下口罩,拍了拍她的肩膀,松了口气:“没事了。” “能撑多久?”一夜未眠,有些沙哑声音带着倦意。 “半年。” 夏稚站起来,披在身上的羽绒服滑落在地上。 毕沉站在她身后,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问:“你去哪儿?” “实验室。”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池靳白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看着她:“先吃点东西。” “不饿。” “我这里有一本专门研究免疫抑制剂的外文书籍,或许对实验有帮助。”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声音带着蛊惑:“要看吗?” 夏稚终于抬眸看他,旭日初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在他身上镶上一道金边,在冬日里看起来格外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上班时间,刚换好制服的准备换班的实习护士趴在护士台问道:“昨天半夜坐在抢救室外的女孩子是夏童的姐姐吗?” 上夜班准备下班的护士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答:“是啊。” “果然是一家人,长得都好看。” “但是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昨天17床的病人也在抢救,他家人哭了一夜。凌晨三点推出来后,他家人围着他寸步不离,但夏童的姐姐都没有去看他一眼,就走了。” 护士长走进护士台,说:“没走。” “你怎么知道?” “我早上来上班,看到她被池医生领到他休息室去了。” 实习护士捧着脸,看着穿着白大褂的男神走进旁边病房查房,一脸花痴:“没想到池医生对病人家属这么好。” 护士长把几支笔别在上衣口袋里,残忍打断少女怀春的幻想:“池医生是出了名的洁癖,他最讨厌别人进他的休息室,连办公室没得到他的允许也只能站在门外说话。” 窗外依旧寒意未散,夏稚坐在窗边静望着窗外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跳来跳去,街道两侧挂满了红灯笼,鲜红的存在给这冬日清冷的早晨带来了灵动的生机。 夏稚看着餐盒里热气腾腾的饺子,才恍然想起原来昨天是大年三十。 她低头夹住一个,沾上旁边的酱料咬了一口,咽下去后索然无味。 迎面的寒风似乎让她清醒过来,她微眯着眼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突然又想喝酒了。 夏稚放下手上的一次性筷子,离开前顺手把书带走了。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殡仪馆的车,工作人员抬着盖着白布的人上了车,车子启动后,尾随的亲人哭着跑着跟着那辆车。 她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又折返,来到夏童的病房,此刻他躺在病床上,白皙的脸上戴着氧气罩,看上去毫无生机,她只有捏着他手上跳动的脉搏才安心下来。 旁边柜子上放着的黑色女士围巾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低头才看见放在一起的卡片,上面印着稚嫩的字迹—“姐姐,新年快乐。”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被拉住,夏童半眯着眼,声音很轻很轻,但是耳力极好的她还是听清了他断断续续说的话:“姐姐,你很累吧。” 她弯下腰,揉了揉他的头,附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会好的,会好的,会好的” 池靳白查完房回到休息室,人已经走了,窗台前放在桌子上的饺子已经凉透了,他垂眸甚至不用数,就知道她只吃了半个。 他拿起她用过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夹起里面唯一半个的酸菜饺子,放进嘴里,有些冰但味道还不错。 大年初一吃饺子是习俗,早知道现在的她不喜欢这口味就换成别的了。 一夜未眠也未进食,也不知道她现在饿不饿,累不累。 天亮归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毕沉听到门铃声选择性忽略,把被子蒙在头上在黑暗中阻隔一切声音。 还未再次陷入沉睡,突然屋内传来一声巨响“砰”,好像是大门从外面被强制撞开的声音,他从浅眠中醒来,猛地在床上坐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跑出卧室。 客厅没拉窗帘,窗外温暖的阳光铺满地板,温润如玉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朝他阴沉沉地笑着,全身散发着冷意。 毕沉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又瞅了眼被踹坏的大门,不免头皮发麻。 男人拿了一根烟放在唇边,神色慵懒:“夏稚呢?” 毕沉打了个哈欠:“不在学校吗?” “实验室放七天年假。” 毕沉摊了摊手:“那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啊。” “她不是有个人放在你医院吗?” “啊?” 男人摩挲着打火机,轻微的“咔嚓”声,幽蓝色的火苗窜出来,他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强硬的话:“翅膀长硬了啊。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她来见我。” 前面一句,毕沉分不清他口中的人指得是自己还是夏稚,抬眸撞上他倒映着火光的眸子里寒光毕现,想反驳的话硬生生的憋住,缩了缩脖子又点了点头。 他满意的笑了,站起来,往他客房的方向走去。 毕沉看出他的意图,小心翼翼开口:“宇文,你住在这里不太好。” 宇文战转身打量他:“怎么?交女朋友了?” “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跟我一个男人同住一室,说出去不太好,我怕曲若悠会派人暗杀我。”毕沉还顺便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宇文战神色自然的把未点燃的烟扔在他身上,淡淡的烟雾中他轻描淡说道:“不想我把这烧了,就赶紧给我去找人。” 他认真的表情不似开玩笑,宇文战也从来不开玩笑,毕沉麻溜的换上鞋出门去找人。 午夜时分,京州这个不夜城的街道上,依旧车来车往,忙忙碌碌,仿佛一刻都不停歇。城市中闪烁的霓虹灯,将原本宁静的夜晚点缀地光彩夺目。 在胡同深处,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建筑,墙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酒瓶子,池靳白推开这家酒吧那扇半掩的门,里面透出来扑朔迷离的灯光和富有感染力的音乐。 混杂的空气中布满着烟酒的味道,里面有人在推杯换盏,意在不醉不休。 化着浓妆衣着妖艳的女人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酒,吧台上已经一字排着十几只空酒瓶。 她眼神迷离,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清楚的看见了男人俊美如斯的样子。 像是终于找到了猎物,她把本就低领的上衣往下一扯,露出若隐若现的两团肉,她晃荡着走过去,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帅哥,请你喝酒啊。”她舔了舔酒杯上的酒渍,极具诱惑。 对方往后退了一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帕捂着自己的口鼻,眼眸中的嫌恶之色十分明显。 女人知趣的走了,但更多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楼上倚靠在栏杆前的池烟挥舞着手臂,朝着下面快被女人包围的池靳白喊了声:“哥,我们在这里。” 池靳白微微抬眸,捂着口鼻往楼上走,途径的地方难免碰到人,等他跟着池烟来到包厢,他才拿出医用酒精开始往身上喷。 在座的人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其中一人搓麻将的手一停,笑道:“池烟,你哥不喝酒不抽烟不好美色,迟早得遁入空门啊。以后池家的传宗接代可全靠你跟咱哥了。” 坐在他对面的季昀然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就你话多。” 季往吃痛的捂着自己腿,嚷嚷道:“不玩了不玩了,腿疼。” 坐在他上家的萧崇白了他一眼:“出息,每次输钱每次都找借口离席。” “滚一边儿去。”季昀然又踹了季往一脚,朝着门口喊道:“池少爷,消完毒了没?快来陪我们玩几圈啊。” 萧崇单手撑着左脸,看着池靳白说道:“这里没有烟味没有酒味更没有香水味,你来之前我已经让人把这儿地毯式打扫十遍了。” 池靳白把手帕扔进垃圾桶后才走过去,入座才发现包厢内有一个生面孔。 萧崇介绍道:“这是我的酒吧合伙人,夏衍川。土生土长的江港人。” 麻将桌上唯一戴着金丝边框眼镜面容清隽的男人,朝他礼貌的笑着:“池医生,好久不见。” 池靳白洗着牌,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认识第三个姓夏的人。 夏衍川解释道:“三年前,我爷爷的手术是您给他做的,他现在恢复的很好。” 除了池靳白,其他人手上洗牌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恰好池靳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神色不耐的走出包厢,来到僻静处接起电话:“喂。” 毕沉说明来意:“我请个假。” “你请假做什么?” “找夏稚。” “你为什么找她?” “商量一下夏童的病情。”他似乎在外面,声音中喘着粗气。 池靳白哦了声,“那我这个主治医生怎么不知道我的病人最近出现了什么情况,需要你去找家属?” 毕沉啧了声:“是私事,私事。” “你们能有什么私事。” “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有点私事很正常吧。” 听着这不顺耳的话,池靳白冷笑着:“多少年?” 毕沉支支吾吾:“你别管了,总之我先请两天假,找到人再说。” 他明显愣了一下,又随口问道:“夏稚不见了?” “也不是。只是没有手机联系不到人,只能去找了。池医生,我就请两天假啊,就这么说好了,再见啦。” 怕对方拒绝,毕沉立刻挂断了电话。 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池靳白用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头电话刚接通,他还来不及开口,就传来对方颤颤巍巍地声音:“靳少,我们把人跟丢了。” 心里的慌张被无限放大,池靳白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似乎要将手机捏碎,手背上的青痕十分明显。 第14章 无名墓碑 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只有四面墙和一扇铁门。 铁门被推开,犹如地震时的地面发出的声音。刺眼的光亮照了进来,地下室的三个男人挡住了眼睛。当声音消失之后,仓库气氛骤变,特别是他们看到门口背着光走进来的人,仿佛打来了地狱之门,死神降临,吓得人每个人连呼吸的都停止了。 角落里一个男人狼狈开口:“你们用私刑,是犯法的。” 齐绍站在门口嗤笑道:“她可不是警察。” 他们三个人都是从监狱逃出来的死刑犯,当初重见天日的庆幸原来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陷阱。警局和监狱都是不能用私刑逼打成招的,他们苦心谋划了三年,结果逃出来没到一刻就被人逮到了这个地下室。 把他们抓到地下室的人是什么身份,是什么目的,大家心知肚明。这一周,对方想尽了办法让他们三个开口说出幕后老大的下落,结果都撬不开他们的嘴。 但是每日待在这个小黑屋里,精神上□□上遭受的伤害还是让他们感到恐惧。 皮靴踩踏地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恐怖的气浪汹涌而来,里面的人双膝开始颤抖。 适应了光线后,他们才看清出现在眼前的是个新面孔,甚至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这是打算用美人计了?”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没看清对方动作,舌头就剩下了一半,很恐怖。 他捂着血淋淋的嘴,被粘稠的汗水濡湿了头发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向地面沉下去,疼得蜷缩成一团。 剩下的两个同伴都吓呆了,这一周虽然受到了刑罚,但为了送他们回监狱的时候好向上头交代,他们还未见过血。 清瘦高挑的女人把玩着手上的匕首,铮亮的匕首上甚至没有沾到血迹,就把人舌头割断了。 齐绍的目光随着刀光晃动着,他站在门口心惊胆战地看着,幽幽开口:“可千万别死人啊。” 她把匕首随意一扔,匕首穿过男人的小腿插进地面,让他因为口中的疼痛而无法动弹,发出厌烦的摩擦声。 另外两个人见她没有了匕首,对视一眼,准备反击。 还未靠近,其中一个人就被她踢了一脚,然后狭窄又空荡的小黑屋里出现了整个人被砸在墙上的声音以及人骨在□□中的破碎声,所有的血管全都膨胀起来,从几乎破裂的心脏里挤压出来的血液,在身体里剧烈循环,震撼着每一根汗毛。 痛不欲生却又死不了,一点点清晰的感受着身体上的摧残。 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感受到她的目光,猛烈的恐惧袭击着他的小腹,很快□□变得湿哒哒的,恶臭味都难以盖住此刻的血腥味,还有将未消化的食物和胃液呕出来的异味。 “他在哪?” 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要把他的眼珠子从眼窝中挖出来一般。 他跪地求饶:“缅甸,在缅甸。两个月后他会找人要私人飞行许可证。我要回监狱,任昌年,求你让我回监狱吧。” 得到答案后,皮靴声响起又消失,她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地下室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白上和白下此刻惶恐不安的坐在车内,跟着人小姑娘三个月了,那个叫夏稚的除了成绩好,也没啥过人之处,怎么就被靳少看上了,难不成就因为长得好看? 似乎知道对方所想,两人又齐齐摇头。 不对不对,他们的靳少怎么可能是这么肤浅的人? 想当初老爷子锁上门,把衣不蔽体的美人给他扔床上,共处一室一夜,他都能清心寡欲到天亮等门开了,把人扔出去。 兄弟两安静如鸡的等待着,凌迟中车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 “人在哪里不见的?”绝色的一张脸此刻阴沉的可怕。 坐在副驾驶的白下害怕地咽了下口水,忐忑地开口:“医院。” “人昨天就不见了?” “我们以为她一直在医院,结果进去后发现人不在,又绕着京州找了一圈” 池靳白没有时间在这听他们解释,坐在后座说道:“找到人后,自己去领罚。” “是。” “联系白左,让他去查。” 坐在驾驶座上的白上接收到白下为难的视线,看了眼时间,才小声提醒:“靳少,你派白左跟白前去了中东,他现在正在” “让白左中断谈判。”池靳白冷睇他一眼,特别是那双眼眸,明显是动怒了,“必须立刻找到她,我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多等。” 白上心里一抖,下意识的挪开了目光:“是。” 不到半个小时,手机上就收到了一个定位,白上战战兢兢的把手机递给后座明显已经丧失所有耐心的男人。 池靳白看着手机屏幕的地址,未抬眸,声音低沉:“停车。” “好的。”白上把车稳稳的停在应急车道上。 池靳白从后座下来,拉开驾驶座上的车门:“下来。” 白上依言解开安全带,刚下车,池靳白就坐上了驾驶座。 池靳白卷起袖子的手臂白皙修长,肌肉线条紧绷,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搭在上面屈起的手指是他们许久未见的凌厉弧度。 夜色中,这辆无比低调的红旗车横穿整个京州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云县,这是一个临近京州的小镇,人口不到一万,一直延伸到河畔山脚下,有一块平地,平地上的住宅和商店一家挨着一家。 白上和白下尾随着池靳白下车,双腿打颤,四目相对,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毕竟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黎明破晓,躺在地板上的人从宿醉中醒来,她神志清明地看了眼挂在白墙上的时钟,才睡了三个小时。 夏稚拉开窗帘推开窗,山间的风吹在身上,室内浓烈的酒味逐渐散去。她望着对面的墓园许久,灰色的雾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收拾了下地板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才转身去浴室。 见旅馆唯一的客人从楼上走下来,站在收银台前的老板娘含笑打招呼:“起了啊。” 对方没有回应,依旧一副清冷的样子,老板娘自顾自地开着玩笑:“你终于白天出门了。大家都说我这是鬼屋,你这两天白天不出门,晚上又出来跑步的,害我以为真招了一个漂亮的酒鬼进来呢。” 夏稚走过去,声音淡淡的:“有花吗?” 老板娘意会,弯下腰从收银台下拿出一捆素淡的白菊,一边用剪刀剪开花茎上的绳子一边问:“要几枝?” 夏稚垂眸把全部的白菊拿过来,捧在怀里,任由花瓣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黑衣。 她又要了几瓶酒,空出一只手把银行卡递过去:“一起结。” 老板娘没接,胖乎乎的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不急,退房的时候再一起结账。” 从旅馆出来,穿过一条马路,就是通往墓园的台阶,夏稚曾经数过,这条路一共有七十七个台阶。 墓园深处,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树枝,打破一片沉寂。 夏稚把白菊分成七份,分别放在眼前的一排墓碑前,这些墓碑与墓园其他的墓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上面没有照片也没有刻上任何字。 她熟练的把七瓶酒一瓶瓶打开,依次倒在墓碑前,而后她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把无名墓碑上沉甸甸的灰尘擦干净。 做完这些事,她一直站在七个无名墓碑前直到天黑,在离去前,她紧紧攥着手上的黑色围巾,才对着这些无名墓碑缓缓开口:“至少留下一个人。”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山间的冷风和几声乌鸦的啼叫。 找了一天的人,一无所获。白上拿着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按照老人的方向,来到唯一没找过的地方。 山上的旅馆是白色建筑,五层自建房,挂着红灯笼,红灯笼里昏暗的灯光看上去阴森森的。 门口拴着的一条狼狗明显听到了脚步声,正卖力的叫唤着。 他跟白下绕过它,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厅里只有一个略胖成了年纪的女人正在拖地。 白上拿着夏稚的照片去问:“请问你有见过这个女孩子吗?” “哎呦,这是招了个色鬼啊。”老板娘一手拿着拖把一手掐着腰,目光越过白上,看着后面正吃着肉饼的胖子,呵了声:“后面还跟着一个饿鬼。” 白下把最后一口肉饼塞进嘴里,咽下去后,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她?” “没有。”老板娘把拖把甩出去,继续拖地,拖把上的水渍溅了他们一身,“大半夜的到酒店找什么姑娘。” 池靳白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进来,从容地的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跟女朋友来度假,意见不合让她生气了,我正在寻她回家。” 老板娘直直的看着他:“咦,电影里的吸血鬼走出来了啊。” 白下低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老板娘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白上瞥了眼身上的污水:“正常人就不会把旅馆开在坟墓对面了。” “也是。” 老板娘指着正在交头接耳的两个男人,问池靳白:“你说照片上的女孩子是你女朋友?那他们又是谁?” “雇来找人的。” “行吧,既然是你女朋友,那你把这两天她的房钱和酒钱一起结了吧。”说着,老板娘去收银台拿上了计算器。 白下皱着眉头说:“你别是在骗钱吧。” “老娘从不骗钱。”老板娘瞪着他,阴测测笑着:“偶尔只骗人。” 池靳白不疑有它,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老板娘,“她的房间也多留一晚,另外再开一间房。” “好的。”老板娘立刻摆出一张正常的笑脸。 池靳白转身吩咐:“你们出去。” “是。” 白上白下刚出门口,还能听到老板娘不大不小的嘀咕声:“雇来的人还挺听话。” 池靳白刷完卡,瞥了眼账单上面的酒水数量,蹙眉问道:“我能去她房间看看吗?” “当然,三楼。你的房间在她隔壁。” 池靳白接过两张房卡,温声道了声谢,往楼梯方向走去。 直到人影消失,老板娘才移开目光,垂眸看着摆在收银台无人窥见角落的遗相,露出柔和的笑,“年轻真好啊。” 黑白遗相上的男人穿着警服,露出一口白牙,成熟面容上挂着憨憨的笑。 到了三楼,池靳白只在两个门前犹豫了一秒,便果断的先进了夏稚的房间。 他之所以没有怀疑老板娘,是因为他在楼下的时候看到了挂在三楼窗口那件熟悉的白色实验服。 房间内有淡淡的酒味,床铺干净整洁,似乎没人睡过,倒是地板上放着两个枕头。 门口垃圾听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空酒瓶,他下意识的用手捂着口鼻,他不喜烟和酒。 上次看到她在毕沉家喝酒,原来不是一时兴起,她可能是对酒上了瘾。 夏稚是跑完步才回来的,老板娘已经去睡了,大厅里留了一盏灯,收银台上写着联系电话,是为了以防晚上有客人要住宿。 夏稚轻车熟路的绕过收银台,从后面柜子里拿了好几瓶酒才上楼。 她单手拿着房卡打开门,光线下坐在沙发上男人英俊到极致的脸因为背着光而模糊。 下一秒,她的视线里,那人抬头,漆黑的眸子里隐熠起星河似的微光。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夏稚。” 她懵了两秒,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她被他抱在怀里,才徒然回神。 耳畔是他如释重负的声音:“找到你了。” 夏稚心跳的那根弦,被重重地拨动了下,在胸腔里无声地轻颤。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很快被她自己压回去,几乎下一秒她就冷静的推开了他,干净透彻的眼睛平静犹如深潭。 她拎着酒进去,听着他的脚步声跟在身后,才问了句:“有事?”” 脚步声停了,池靳白笑了笑:“毕沉联系不到你,让我帮忙找你。” 夏稚低头拿着开瓶器开了一瓶酒,对他说:“打电话给他。” “我手机没电了。”池靳白神色自若的把自己已经黑屏的手机往她面前晃了晃。 夏稚喝了口酒,拿着酒瓶,随意的坐在放着座机的桌上,样子有些痞。 看着她没有任何停顿拨着号码的手指,那根手指很自然的垂着,骨节分明,冷白匀称,很好看的手。 池靳白却敛了敛眸,只觉得沉闷,当初他写在中药书最后一页的手机号码是他的私人手机,从未因她响起。结果现在别的男人的那11位数字是记在她的脑海里还是印在了心里? 第15章 烈士遗孀 山里的夜晚格外的安静,她喝着酒,他看着她,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间里只有电话里“嘟嘟”的声响。 电话接通后,夏稚难得的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冷不热的应了声:“是我。” 毕沉刚松了口气,又急切地说:“宇文来了,要见你。” 夏稚拿着酒瓶的手顿了一下,又不紧不慢换了个姿势喝了口酒,听着他的废话:“不过他刚回去了,好像曲小姐出了点儿事。但是他留了东西给你,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报完地址挂断电话,单手撑着桌子边侧站起来,黑色的卫衣袖口卷了几道,露出莹白的半截手腕。 夏稚看了池靳白一眼,收回散漫的目光,“你不走吗?” “我住隔壁。”他又走近了些,看着被她随意放在地板上的几瓶酒,温声问道:“介不介意分我一杯?” 她愣了愣,思索片刻才说:“随意。” 池靳白开了一瓶白酒,倒进杯子里,浅酌一口,入口的辛辣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然后他又开了一瓶红酒,口中的甘甜盖住了白酒的烈。似乎太甜了,他又开了一瓶酒,像是要把剩下的酒都尝个遍。 等他开到最后一瓶的时候,夏稚手中的一瓶酒也已经见了底,她冷眼看着他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五、四、三、二、一 前一秒还看上去十分清醒的人,已经倒在了沙发上。 她心疼地看着那些被一杯倒的他浪费的酒,拿着毯子带着怒气扔在他身上,然后毫不避讳拿着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出来,看着他被毯子蒙住了头,又有些不忍心走过去,把毯子捋顺了,整整齐齐的盖在他身上。 房间各种汇合的酒味中夹杂着淡淡的沉香味,夏稚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再次从抽屉里摸出维生素瓶子,从里面倒出五粒药,没有喝水,直接吞了下去。 直到快天明时分,她才睡着。 听到她清浅有规律的呼吸声,黑暗中的池靳白才睁开了眼睛,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看她一眼,生怕他细微的转头动作会吵醒她。 可惜天刚亮,楼下就传来的嘈杂声音。 “还钱,赶紧还钱。” “这还到还款的日子吧。” “就你开了个破旅馆在这里,晚几天你也还不上钱,赶紧的,不然拿你这房子抵债。” “休想。” “这退役的军犬怎么还不死啊,你别牵它出来吓人了,这老狗牙齿都快掉光了。” 池靳白听到她翻了个身,他知道她是醒了,先她一步起身,回了隔壁房间。 听到楼下越来越激烈的争执声,夏稚伸手不耐烦地扯掉盖在身上的被子,从床上起来,她推开窗,扔了个酒瓶下去,刚好砸在伸手要打老板娘的男人肚子上。 “闭嘴。”因为刚睡醒,她的声音还带着点困倦的沙哑。 楼下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善类,虽然没见血,却捂着疼痛的肚子气冲冲的带着人准备去算账。 混混们不顾老板娘的阻拦冲了进去,还未到三楼,就看到了楼梯口站着穿着浴袍的男人,他黑发上的水还未来得及擦干,顺着他狭长的桃花眼和完美的轮廓落下去,隐在他的浴袍中。 “你们吵到她睡觉了。”池靳白微抿的薄唇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们生在小镇长在小镇的人,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他慵懒的靠着身后的栏杆,出众的容貌衬得整个大厅黯淡无光,所有人渺小如尘埃。 众人从惊艳中晃过神,才想起他们是来要钱打架的。 眼前的男人不过是样貌好看了些,弱不禁风得应该不经打。 他们这样想着,才往台阶上走了几步,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上挡在他们面前,把他们揍了一顿。 白下站在二楼拿着池靳白干净的衣物,开始给他计时。 混混头子没想到白上一个人那么能打,俗话说的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看着站在三楼俯视着他们高高在上的池靳白,让其他人缠着白上。自己趁其不备,跑到最后一层台阶上,想抓了池靳白撒气。 结果还没碰到人衣角,直接让人踢了下去,他的身子快到二楼的时候,白下立刻跳开让了路,让他继续像个皮球一样圆润的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池靳白收回准备发力的手,往身边看,只见夏稚身上穿着黑色棉t恤,松松垮垮的,露出精致的锁骨,黑色更衬得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她刚伸出去踢人的腿还没来得及收回,短裤下白晃晃的一条腿又长又直。 大家也纷纷看向那个把混混头子一脚踹到一楼的女孩,眼神冷、表情冷、气质冷、身上的穿着看着也冷。 池靳白从刚上楼的白下那儿接过干净衣服,他从防尘袋中拿出一件大衣套在她身上,他的大衣很大也很宽大,穿在她一米七却不到九十斤体重的身上,能把整个人从脖子到脚踝整个裹住,单薄的身子让人无法窥见分毫。 混混们哀嚎着,白上白下想着怎么善后,又担心一楼的混混头子断了气,他们还没走下去,一楼就传来了整齐的步伐声。 楼下迎面走来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蹲在地上看着痛得快晕过去的混混头子,“王二,我看你局子还没蹲够啊。跑来欺负烈士遗孀。” 王二看清了眼前的人,头也不晕了,脑子瞬间清醒了,摆手道:“任局长,我没有,我不敢。” 任昌年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下令:“一个不落,给我全部扣走。” “是。” “小李,一楼的三个人带去警局做笔录。” “是。”小李实在想不通这一件小事怎么就惊动了局长,为了不出纰漏,他硬着头皮问:“楼上的那两个人需要带去吗?” 任昌年抬头,看似无意地瞥了眼三楼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算了,就是个看热闹的。” 临走前,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儿已经脱下了大衣,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只留给他一个十分清瘦的背影。 白上白下见双手扶着栏杆的池靳白没发话,乖乖地跟去警局。 老板娘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眼神,说道:“没事的,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会跟高利贷扯上关系?”白下跟着上了警车,此刻十分后悔前一分钟跟着白上一起下了楼。 老板娘牵着退役军犬,笑而不语。这一胖一瘦,看上去也是个好人。 夏稚回到房间,已经毫无睡意,她拉开床边的抽屉,拿出维生素瓶子,但是里面已经空了。 她又瞥了眼昨晚被池靳白全部打开并且尝过的酒,烦躁的取出行李包,摸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同时拿出了那台从来到京州就没打开过的笔记本电脑,她开了机,桌面壁纸是一张候鸟迁徙的图片。 她点了点鼠标,进入许久未登入的邮箱,整整一百封未读消息,她甚至连翻都懒得翻,直接点开最后一封: 再不回复,我就飞去跳黄河。 大神,请问您最近都不缺钱吗? 隔着这两句简短的文字,似乎都能听到对方明明悲愤家交加却又谨小卑微的语气。 夏稚把烟放在唇角,手指熟练的用打火机点燃了烟。烟雾中冷冰冰的一张脸变得有些模糊,她想了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和账户余额,敲了个“缺”字。 邮箱刚发出去,门外就有人在敲门,是池靳白的声音:“夏稚,吃了饭再睡。” 她只愣了一秒并不打算理会,想着没人回应他,他自然也就走了。结果等她抽完了一根烟,他还在坚持不懈的敲门。 夏稚不耐烦的合上笔记本电脑,把烟蒂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内,打开门就看到换好衣服的池净白拎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早餐站在门口,手上还维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 “虽然吵醒你不太好,但你饿着肚子,对胃不好。”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淡淡烟草味。 夏稚本想说出拒绝的话,但转念一想,池靳白是个很固执的人,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因为一顿早餐陪他在这儿耗着。 她伸出一只手把早餐拿过来,另外一只手正准备关门就被他的胳膊抵住。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想他想干什么,池靳白就弯腰凑近她。 他的发梢拂过她的耳畔,痒痒的,让她心跳如麻。 池靳白在她的肩膀处闻了闻,在她伸手推开他之前很快退开了,他站直身体,瞬间高出她许多。 他垂下眼睑看着她,语气笃定:“你抽烟了。” 夏稚莫名有些心虚,但她把表情控制得很好,依旧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面对他会生出那么多陌生的情绪? 他的手臂依旧抵在门上,她关不了门,也就随他去了。 她把早餐随手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把笔记本放在自己的腿上,似乎完完全全忽视了还在门口的男人。 甚至在他眼前,毫不在意的又点了一根烟,香烟被她夹在手指间,她的手指又细又长,犹如白玉,莹润的指尖烟雾缭绕。 t恤领口很大,头发乖顺得垂在露出的一大片雪白肌肤的肩膀上。 她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回复过来的英文邮件,她抽烟的姿势十分慵懒随意甚至十分熟练。 池靳白也不恼,反而很平静地走进她的房间,坐在她身边抽走她夹在食指和中指上的香烟,他看着上面淡淡升起的烟雾,问了声:“比早餐的味道还好吗?” 夏稚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在他把她未抽完的烟毫不犹豫地放在自己薄唇上的时候,她觉得他估计是疯了。 “啪”的一声,她合上电脑,转身抓住他的手腕,因为惯性,他直接被她压倒。 “你别太过分。”她咬着唇瞪他。 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突然笑了,缓缓地吐出烟雾,她的面前弥漫着不太明显的薄荷味,她微眯着烟隔着烟雾看他,准备松开手。 “这就过分了?” 池靳白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翻了个身,把她压在下面,两个人位置互换,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的眼睫毛。 夏稚很想踹开他,但是又担心直接把人踢飞了踹坏了,只好将微微抬起的腿放了下去,偏过头,不去看他。 窗外阳光拨开晨雾,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因为她身上白到透明的皮肤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晕,正因为她冷冰冰的样子,美得更像是一副静止的画。 在这狭小房间暧昧的氛围中,他什么都没做,本来也没想过做什么。但是这样近距离看着她,也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最后,他只是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带着无奈的口吻似乎在与她商量:“夏稚,听话点,好不好?” 她转过头看到阳光披洒在他的肩头,空气中有无数尘埃在飞舞,她看到他微微拧起的浓眉,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还有脸部皮肤上小小的绒毛,以及v领针织衫中露出的修长又优美的脖子。 无疑,他很好看,但是在夏稚眼里少了许多色彩。她甚至想不起他的五官跟记忆中对应的颜色,她轻缓地眨动着眼睛,掩饰眼中的黯然。 门口响起轻微的声音,两人同时望过去,只见从警局回来的老板娘站在门口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抱歉,门没关。我以为招贼了,就进来看看。你们继续继续。” 然后又故意露出什么都懂的恍然,走之前还贴心的帮两人关上了门。 夏稚这才察觉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奇怪,一男一女一上一下躺在沙发上,是个人看到都会想入非非。 这次,她毫不犹豫的一脚把池靳白踹开,他直接摔在了离沙发不远的门外地板上。 看着眼前被关上的门,他“嘶”了声,有气无力地笑了:“力气还挺大。” 蹬蹬跑上楼的白下看到的画面就是他们心中神圣的靳少坐在门口傻笑的模样,他胖乎乎的脸皱成一团,小心谨慎地开口:“您坐这儿干嘛呢?” 池靳白站起来,斜眼看他:“看不出来吗?” “啊?” “我被人赶出来了。” 看着池靳白说完这句话后淡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白下才后知后觉害怕有一天会被灭口。 毕竟他刚说得太过直白,白下以后想装傻充愣都不行啊。 第16章 同床共枕 为了答谢大家今天的帮助,老板娘晚上准备了丰富的晚餐,感谢他们。 白下是有好吃的就万事好商量,他摒弃前嫌,咬着鸡翅,满嘴的油:“老板娘,你为什么把店开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人气的地方?” 除了一桌子好菜,老板娘也把陈年好酒拿出来招待他们,她把酒倒满五个杯子,才说道:“这个旅馆是我丈夫准备结婚的新房,他是个刑警。他当初说等他退休了我们就住在这儿,可以陪他的战友。” “那他人呢?”白下刚没心没肺地问完,就被白上推了一把,他手上没有啃完的鸡翅掉在了地上,他狠狠的刮了白上一眼。 老板娘坐在他们对面,神色自然,“婚礼那天,他临时被派去出任务,被歹徒刺了十一刀,当场去世了。” 白上偷瞄了一眼池靳白的神色,见他没有皱眉也没有不悦,才敢起身接过老板娘手上的酒杯,问道:“为了开旅馆借得钱?” “不是。我丈夫的父亲是个消防员,在他很小的时候在火场救援中失去了生命。他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他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犯了心脏病,可我没钱给她治病啊,只能去借高利贷。” 她把手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环顾四周,黯然伤神继续苦笑道:“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台阶,甚至每一块地板都是他亲自设计的。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会怕,我不是怕鬼,我是怕鬼都不来,这样我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后面我就把这改成了旅馆,总会有祭奠亲人的人来留宿,这样至少就不是我一个人在这儿守着已故的人了。” 白下突然觉得嘴上的鸡腿不香了,白上心里也不痛快,一口闷了杯中酒。 饭桌上安静下来,夏稚专注的喝酒没动筷子,坐在她身边只吃刀削面的池靳白看着她倒了一杯又一杯,也没阻止。 晚餐结束,大家跟老板娘道了谢,白上白下帮忙收拾后拿着门卡准备住进二楼的房间,就看到早就跟夏稚一起上楼的池靳白匆匆跑了下来。 白下被他紧张的神色吓得打了个饱嗝。 老板娘一边给退役军犬喂狗粮,一边看着外面的天色说道:“找她吧。她每天晚上都去跑步,很晚才会回来。” “带把伞吧,这个天看样子要下雨了。”老板娘把伞给他,然后望着男人快步离去的背影,摸了摸军犬身上已经开始脱落的棕毛,笑道:“这辈子我没当成新娘,却当了回红娘。” 夜色浓郁,绵绵细雨不知在何时悄然来临,夹杂着寒风。 雨落在河面,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河面,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好象一块灰幕遮住了视线,灰蒙蒙一片,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河边的槐树梢儿和一个不断奔跑的人影。 她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和运动裤,戴着帽子,脸上早已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 池靳白撑着一把雨伞独自站在桥上,看着她沿着河畔跑了一圈又一圈。 随后他联想到她昨天晚上的入睡情况,拨通了毕沉的电话,“夏稚是不是有失眠症?” 毕沉似乎在开车,声音含糊其辞:“嗯?这个嘛?” 他也不废话,直接问:“失眠多久了?” “我不知道啊。她怎么了?睡不着吗?不对,你们现在是在一起吗?” 知道在他嘴里得不到关于她的更多消息,池靳白有些无力的垂下手,掐了电话。 在她跑了快两个小时后,雨势有了越来越大的趋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撑着伞走到她的必经之地,挡住她继续往前跑,“夏稚。” 听到声音,她才停了下来,垂着眼眸盯着落在石板上的雨滴看着,一滴一滴打落着,落在地板上的那一刹那,雨珠刹那间散开,像是绽放的花朵一样,又悄然消失,仿佛昙花一现。 池靳白把伞撑到她的头顶,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甚至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最终都化为一句:“下雨了,回去吧。” 头发又长长了,她把掉落下来的湿发别在耳后,抬头看他,第二次叫了他的名字:“池靳白。” “嗯。” 他刚应她,天边突然响起了一道闷雷,他下意识的想把她抱进怀里,却看到她狭长的眼里毫无惧意,甚至连声音都是平静的:“别再跟着我。” 池靳白笑了笑:“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啊。” 一个医生? 无事可做? 开什么玩笑? 夏稚不悦的看着他,皱眉后又发现他似乎总有一种让她生闷气的能力。 雨声中响起刺耳的紧急刹车声,远光灯突然打在两人身上,风尘仆仆地毕沉从车内探出头来,雨雾中嬉皮笑脸的样子十分欠揍:“好巧啊。” 回到旅馆,已是深夜。 “哎呀,老板不在吗?那我晚上住哪儿?夏稚,我跟你一间房吧,我睡沙发好了。” 毕沉声音十分聒噪,池靳白简直想用手术缝合的线把他的嘴缝起来。 白上见人回来了,连忙跑过去,“您回来了。” 见他神色着急,池靳白走到一旁,低声问:“什么事?” “白左遇到了点麻烦。” “先上楼。”池靳白脚步又顿住,瞥了眼一直跟着夏稚的毕沉,说道:“晚上你去白下房间睡,你的房间给毕医生住。” “是。” 看着凭空出现的毕沉笑着跟他招招手打招呼,他愣了一下,才跟着池靳白上楼。 房间内,池靳白用私人手机直接拨通了视频通话,屏幕上面很快就出现一个年轻男人顶着鸡窝头着急的神色:“靳少,昨天刚查到那个女孩儿的下落后一秒,我们的安全系统就被人黑了。” 他问:“查到是谁了吗?” “没有,一点网络痕迹都没留下。但我们怀疑是黑客组织kg的人做的。”然后又说出依据:“毕竟能悄无声息进入我们安全系统的人,这世上除了他们,找不出第二个了。” “怀疑就是猜测。我需要的是证据,不是猜测。”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本该住去二楼的毕沉的声音,池靳白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下达指令:“先修复防线。” “我们已经修复了十几个小时了,每次到最后一步都功亏一篑。”对方不敢正视他,为难开口:“靳少,这安全系统是您做的,现在修复如果您亲自来肯定事半功倍。” “白左,我看你在那里适应的不错。” “啊?” “一天内修复不好安全系统,你就留在中东一辈子守着白前刚谈下来的东西。” 这鬼地方太阳实在太烈又干燥,已经晒黑一圈的白左再不情愿也只能苦哈哈地应了下来。熬夜加班不过加一晚,但是在这儿待一辈子,可能就完全变成跟当地人一样的肤色了。 夏稚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毕沉依旧杵在那里。她一手拿着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喏,这是宇文让我给你的,实验室行研发出来的安眠药。”毕沉在她手伸过来的时候,又把自己拿着药瓶的手收了回去,说道:“你得把之前的安眠药还我。” “吃完了。”她毫不费力的把白色的药瓶拿了过来,甚至不用抢。 “夏稚啊,吃太多安眠药是有副作用的。”他正打算一一举例各项副作用,门外响起了了敲门声。 毕沉一边叹气一边去开门,直到看到站在门外的男人,才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池医生,有事吗?” 池靳白一本正经地说:“找你讨论下周十三号床病人的手术方案。” “现在?”他抬起手腕,指了指上面的时间:“已经很晚了诶。” 池靳白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地说:“我看你一点都不困,很精神。” “池医生说笑了,我现在马上立刻下楼睡觉。”十分惜命的毕沉立刻滚了。 没有了挡门神,池靳白一眼就能看到夏稚站在窗户前从头到脚完整的模样,她的黑发半干,落在她的锁骨上。 随着她喝完酒的动作,池靳白的视线下移,看到她握在另外一只手心瓶罐上的一个英文字,瞳孔微缩,深邃的眼眸又很快归于平静,他站在门口问:“缺酒友吗?” 见她没反应,他又指了指放在她桌上的两本书,笑道:“那缺翻译吗?” 一本是从他那里拿来的研究免疫抑制剂的德文原著,另外一本很厚的是德文字典。 池靳白在她点头后,才走进去。 他屈着一双大长腿跟她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靠的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红酒的香甜。 她拿笔的时候,发梢不小心地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挠进他的心底。她把不懂的地方在书上用横线标注出来,让他翻译。 他翻译出来的句子娓娓动听,带着慵懒的沙哑,却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只仿佛在那声音响起一瞬间,便见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半个小时后,夏稚已经没仔细听他又说了哪些化学反应,而是在想这次安眠药的药效果然好,才吃了两粒,就困倦了。 池靳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知道她是睡着了。他微微侧目,发现她的坐姿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睛闭上了,似乎连睡着都难以让她放松下来。 怕吵醒她,他不敢触碰到她,只是在她微微偏头的时候把肩膀凑了过去,让她靠着,睡得舒服些。 池靳白低头就能看到她的侧脸,灯光下平静柔和,跟醒着时候的冷漠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他维持这个姿势坐了很久,直到后半夜她开始梦靥。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眼泪,只是皱着眉头,呼吸急促。池靳白一开始以为是新型安眠药的不良反应,后面检查了下她的脉搏,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但渐渐的她又开始冒冷汗,也没有醒过来。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正打算去浴室拿热毛巾给她擦汗,却抽不开手。 戴着佛珠的那只手腕被她握得紧紧的,她的手指十分冰冷,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池靳白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攥住,很疼。 他再也没有了顾及,躺在她身边,用干净的手帕擦干她额头上密集的冷汗。 “别怕,我在这里,会一直陪着你。”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消瘦到几乎没有肉感的背脊,唇瓣贴在她的耳廓,声音隐忍又克制:“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天色渐亮,光芒透过云缝,洒向大地。 睡梦中的夏稚被一股温热包裹着,这一觉睡了很久,也没有从梦中的窒息感中惊醒,甚至睡了整整八个小时,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除了此刻温暖的温度。 冬季,如果室内温度经常保持在25c以上,人会神疲力乏、头晕脑涨、思维迟钝、记忆力差。为了保持清醒,记住记忆里的彻骨的寒,她从来不多穿衣服。 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她渐渐转醒,一眼看到池靳白长得近乎妖艳的脸,五官精致,唇薄鼻挺,皮肤细腻,看着就像个古世纪城堡里的富家公子。 离得这么近,夏稚甚至还看到了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她好奇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刺刺地。 那双桃花眼缓慢地睁开眼,他用比女人还好看的剪水双瞳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揶揄,“这不仅睡过了,现在还摸过了。” 他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身上的衬衫睡了一晚上有些褶皱,甚至松了三粒扣子,露着锁骨和胸膛,十分晃眼。 她没有害羞,也没有气恼,甚至都没有回避,依旧摩挲着他下巴上的青茬,眼睛甚至都没眨一下,直白得像个逛窑子的嫖客:“一晚上多少钱?” “夏稚。”池靳白瞪大眼睛,哪怕是恼着,却仍然是惯用温柔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听得她觉得脸上似乎有微风拂过,和煦又温暖。 阳光在他身体周围晕上了一层金色,他黑色的眼珠子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两颗墨玉。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两个人离得近,夏稚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或许是外面的风雨停了,或者是窗外的阳光正好,或许是昨晚睡了个好觉,或许是眼里的惺忪还未散去,更或许是他此刻无可奈何的表情不仅好欺负还很好看。 夏稚冷清的双瞳微微弯起,宛如冰雪消融,阳光初绽,十分让人惊艳。 第17章 天生一对 清晨的时候阳光丰沛,让冬日里寒冷的天气都多了一丝丝暖意。 池靳白回自己房间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此刻他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领口露出一截白的过分的脖子,脖子以上脸上的嘴唇泛着红,他站在夏稚门口,微微抿唇,唇色瞬间变得殷红。 他深呼吸一次,抬手去敲了敲面前的房门,但是无人回应。 老板娘正好拿着清洁用品来到二楼打扫房间,打了个哈欠,看着他:“她已经退房走了。” 池靳白一愣,甚至忘记收回敲门的手,皱眉问道:“什么时候?” 老板娘看了一眼挂在走廊处的挂钟,眨了眨眼:“大概十分钟前。” 看着匆匆下楼的池靳白,老板娘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感慨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穿件外套。果然是有情饮水饱,,无情金屋寒啊。 到楼下,池靳白没找到想看到的人,却看到坐在一楼餐厅吃早餐的三个人,他沉下脸走过去问道:“夏稚呢?” 毕沉嘴里刚喝了一口粥,有些口齿不清:“回京州了吧。” 他挑眉:“没等你?” “池医生,其实你对我不必有这么大的敌意,你真正该防备的人另有其人。”毕沉一副了然的笑道:“池医生,你喜欢夏稚吧?” 他微微勾唇,也不否认:“这么明显吗?” 毕沉一噎,说道:“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坐在对面吃小笼包的白上白下表示有被内涵到。 池靳白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你说夏稚看出来了吗?” 毕沉顶着他的目光,十分自信地回答:“她是个例外,她眼里心里都只有钱,没有情和爱。” “她缺钱吗?” “夏童一天的治疗费,你不是最清楚吗?” 池靳白低喃一声:“那我们还挺般配的。” “什么意思?” “毕医生不知道吗?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池靳白笑得真心实意:“她刚好缺钱,我又恰好有钱,天生一对啊。” 毕沉沉吟片刻,问了声:“那你可以给我涨工资吗?” “可以。多给你安排几台手术不就行了。” “还是算了吧,我觉得现在包吃包住,底薪五千的工作待遇挺好的。”他把嘴里的煎饼果子咬得“嘎吱”响。 “知足就好。”池靳白心情很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等人走后,毕沉才敢跟对面两人哔哔叨叨的抱怨:“这种老板值得吗?” 白上极其认真甚至很郑重的点头:“值得。” 白下吃完餐桌上的最后一个煎饼果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满足地说:“我们工资比你高。” 毕沉愤然离席。 鱼塘落下大片的阳光,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湖面上,有斑斑驳驳的剪影。冬日的风很冷,吹着鱼线都开始晃动了。 “缅甸那件事,我们会处理,你不要擅自行动。”拿着鱼竿的任昌年戴着帽檐很大的帽子,问道:“夏童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 “那就是不好。我的调任下来了,年后我就去京州了,到时候我去医院看看他。”他看着她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方便吗?” 夏稚微微点了下头。 他开心的笑了笑,然后又清了清嗓子,问道:“听说宇文订婚,你很伤心?” 她只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的眼睫毛很长,阴影盖住了眼瞳的颜色。 任昌年身体立刻坐直,一板一眼地说:“我跟你说啊,宇文可不是良人,他配不上你。你觉得齐绍怎么样?高富帅又阳光,现在你们年轻小姑娘不就喜欢这类男人吗?叫啥来着,小炒肉,还是小什么肉?” 恰好身后晨跑的两个女人,频频回头,指着站在一旁跟根柱子一样的齐绍,说道:“这个警察小哥哥是个小鲜肉诶。” 任昌年恍然大悟:“哦,对,是小鲜肉。” 然后,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宇文都三十岁了,已经是老腊肉了,嚼着都嗑牙。你太小,可别被他一个老男人迷惑了。” 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夏稚提醒道:“他是老大。” 任昌年冷哼一声:“那又怎样?你是我的接班人,迟早要离开那里的。” “我没答应。” “这样吧,你在接班人和女儿中,选一个身份。”他循循善诱,这两个身份其实没什么区别,无论夏稚选择哪一个,都是接班人的存在。当然,他的私心肯定是希望她选择后者,喊他一声爹。 结果她丝毫不上当,一边收起鱼钩,一边回复:“不选。” 他美滋滋地说:“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我认齐绍当干儿子,你给我做儿媳妇,怎么样?我看那小子对你挺有意思的,每次你一来,他跟你打招呼都变成小结巴了,甚至脸红到不敢抬头看你。” 坐在他身边的夏稚把收好的鱼竿往渔具里一丢,给他分析:“那是怕我。” 任昌年笑出声来:“不至于不至于,毕竟你那天把人舌头割下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鱼钩一沉,这是有鱼上钩了,任昌年立刻噤声,脸上露出喜色。结果还没等他把收线,嗖的一声,似乎有风吹过,铜丝做的鱼线就断了。 任昌年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夏稚,只能忍气吞声,见她要走,又开始做起来了月老的工作,“回京州吗?让齐绍送你吧。” “不用。”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任何腔调和语气词。齐绍闻声看过去,警服肩头上的红梅落下,只见她的头顶是大片大片的梅花,红粉浅白,交杂在一处,连清冷的风里都带着一丝丝香甜的气息。 元宵后才开学,但初八的时候,学校实验室的门已经开了。 王槿语打着哈欠,一副懒散的样子,跟前面穿着实验服的人打招呼:“师姐,新年好。你从d国交流学习回来了啊。” “嗯,昨晚刚回来,想早点回实验室。”陈敏岚精神奕奕的,戴着一副眼镜,干劲十足。 “师姐,你可太拼了。这次收获大吗?” “当然,等我做完我出国前的那部分实验,我再把学到的知识点整理一下笔记,跟你们分享。” “好啊,谢谢师姐。” 见陈敏岚走去的方向,待在一旁的董祺有些为难的开口:“师姐,你不用过去了,你那部分实验已经完成了。” 陈敏岚停下脚步,不做它想,扭头问道:“教授亲自做的吗?” 董祺挠了挠头,“不是,袁教授去年年底的时候收了一个大一小师妹。” “大一新生?” “嗯。不过她很优秀,是高考状元。” “高中知识就能做实验吗?而且这里多少中药,她才大一能认全吗?”陈敏岚在发脾气的边缘又迅速冷静下来,“她那份数据我不会认可,我会重新做一遍交给袁教授。”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推门进去了。 只见里面有个女孩儿,她背对着门口,正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玻璃容器里的试剂变化。看不到脸,穿着实验服也看不出身材,只是被实验服遮住的臀部以下的一双腿被黑色的牛仔裤包裹着,又长又细又直。 陈敏岚厉声呵斥:“谁允许你动我的实验器材的?” 夏稚缓缓的转过头,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继续手上的实验。 本以为对方会是个书呆子,没想到相貌如此出众,陈敏岚只愣了一下,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怒火中烧,“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里面传出来的女高音,让董祺身躯一震,他和王槿语都放下手上的事情,急忙跑进去准备劝架。 结果等他们冲进去,才发现是陈敏岚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无论她说什么,夏稚都毫无反应,只专注手上的实验。 “你年纪不大,还挺傲啊。”从未被人无视过的陈敏岚开始口不择言:“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王槿语小跑过去,轻轻地拉了拉夏稚的实验服衣角,说道:“夏稚,这是大四的陈敏岚师姐。” 夏稚手上的笔别在实验服白大褂的口袋上,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之前你的实验部分是由师姐负责的,你来之前师姐和她的团队刚取得ibe竞赛的安慰奖,去了d国理工大学交流学术两个月。” ibe,英文全称为ternationalbiodiceengeeredpetition,即国际生物医学工程竞赛,由世界名校共同创办,并发展成为国际性学术竞赛,是生物医学领域的最高国际性学术竞赛。 生物医学是一直最受关注且最热门的研究领域,受到了学术界和工业界的广泛关注,ibec队伍的相关研究成果也常年发表于世界顶尖学术期刊,同时受到很多传统媒体的关注和专题报道。 生物医学是综合医学、生命科学和生物学的理论和方法而发展起来的前沿交叉学科,基本任务是运用生物学及工程技术手段研究和解决生命科学,特别是医学中的有关问题。 生物医学是生物医学信息、医学影像技术、基因芯片、纳米技术、新材料等技术的学术研究和创新的基地,随着社会-心理-生物医学模式的提出、系统生物学的发展,形成了现代系统生物医学,是与21世纪生物技术科业的形成和发展密切相关领域,是关系到提高医疗诊断水平和人类自身健康的重要工程领域。 其理念在于鼓励大学生积极创新不断探索,用科研去抗击病毒,敬畏生命。 这么多年来,这三年一次的竞赛,国内的大学生团队只进过两次前五名,这一次能拿仅次于第三名的安慰奖,已经很厉害了。 夏稚敬重每一个为国家争光和未国家奉献的人,结果她刚看那个盛气凌人的师姐顺眼一点。 王槿语见她没有丝毫反应,怕她得罪人,只好刻意压低声音,提醒道:“夏稚,陈敏岚师姐正准备考袁教授的研究生,而且她爸爸是局长。” 夏稚情商不高,但好在她逻辑思维很强,结合上面的句子,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和她作为一个新生还是一个后来者应该有的姿态。 陈敏岚抬了抬下巴,指着她刚完成的实验,哼了一声,“还以为多厉害,你没发现你的溶剂里面的液体颜色有问题吗?” 夏稚低眸,挡住了眼中流露出来的不平静的神色,虚心问道:“什么问题?” 陈敏岚嗤笑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又凭什么告诉你?” 夏稚没回她,而是去翻了实验记录和资料,里面的主要中药材是赤红色。那提炼出来的液体应该也是红色才对,至少应该是接近红色的颜色,难道是因为她实验最后一步擅自加了别的药材,导致了颜色发生了变化。 不对,她加的最后一种药材无色酸味,不可能影响本身的颜色。 “连中药都能拿错,还好意思在实验室待着。”陈敏岚嘲讽一句,踩着她的高跟鞋离开了。 虽然这个漂亮的小师妹不爱说话,但王槿语对这个智商高又认真努力学习的小师妹很有好感,她安慰道:“不要在意师姐的话,我们再重新做一遍。” “不用。” 夏稚拒绝了她的好意,药物肯定没有出错,实验也没有出错。 只是因为中药所含蛋白质的氨基酸与还原糖作用,生成大分子棕色化合物,有的因中药所含糖及糖酸类的物质,受温湿度影响而分解,产生糖醛或类似化合物,因其中含有羰基等活泼基因,能与含氮化合物经缩合,环合等化学反应,形成棕色素或其他色素,导致变色。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自己现在根本不知道这试剂里是什么颜色,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沉重的无力感渐渐地在心头生出。 夏稚眨了眨眼,直接拿起试管,用滴管取出一滴试剂放在手指上,她毫不犹豫地把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上面的液体逐渐润湿了她的唇瓣,进入口中。 王槿语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师妹,你就算再伤心也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啊。” 你疯了,不怕有毒啊?”董祺手疾眼快地抢走她手上的试管,生怕她突然冲动会把整瓶试剂喝下去。 夏稚的眼眸难得变得柔和,她用纸巾把手指擦干净,说道:“联系袁教授。” 董祺问:“联系教授做什么?” “药物反应成功了。” “你确定吗?” “嗯。” 她的眼神宁静,犹然如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却能让人感受到目光里的无穷力量。 如果这个实验成功了,就意味着新项目这么久一直卡着的环节终于要结束了,那距离成功研发新药物只剩下最后几步了。 董祺握了握拳,又很快松开,跑出去给教授打电话。 虽然这个小师妹冷冷清清的,但他觉得此刻她似乎给了定心丸,莫名的值得让人信服。 第18章 始乱终弃 结束一台连续五个小时的手术后,毕沉有气无力的趴在护士台前,叹了今天第103次气,“池医生怎么还不回来?” 护士长说:“反正咱们科室有毕医生在,池医生放心得很。” “虽然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我这个牌面也快劳累猝死了。”他单手支撑着下巴,思索着:“话说,现在的心灵创伤算工伤吗?” 王医生走到护士台给文件签字,说道:“毕医生,你要实在困,就去睡一觉。不要白日做梦。” 毕沉呵呵一笑:“对了,上次换班你一直没跟我调班。” 王医生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回想着“我老婆生孩子那次?不是你上次请假的时候,我就帮你顶班了吗?” “是上上次,我刚下班你说你老婆要生了,我又跑回来值了一个夜班,结果第二天你告诉我你老婆没生。” “哦,那次啊,你找池医生去。” “我找他干嘛?” 王医生咳嗽一声,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是池医生叫我想办法把你叫回来值班的。我也没辙啊,我又不擅长说谎,这不当时只能说我老婆快生了。” “池、靳、白。”毕沉咬牙切齿,越想越气,开始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嚷嚷着:“我不干了,这工作没法干了。” 王医生拉住他敞开的衣领,阻止他装腔作势的行为,顺便补上一刀:“毕医生,要脱回休息室脱去。在这儿影响不好。” “毕医生,王医生。”池烟急匆匆地跑过来,额头上刘海被汗水打湿,她问:“我哥在吗?” 王医生回道:“不在,他年后一直没来医院上班。” “这样啊。”池烟犹豫了一会儿,朝着毕沉问道:“我有个朋友出了车祸,毕医生能帮我去急症室看看吗?” 毕沉啧了声:“池烟小姐的朋友还都挺特别的。” “怎么特别了?” “都喜欢往急症室跑。” 池烟恍然大悟:“啊,你指得是夏稚那次啊,巧合巧合。” 毕沉没再继续调侃,一路跟着她来到一楼急诊室,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一手拿着金丝边框眼镜,一手揉着眉心。 听到脚步声,他才微微抬头,可能是有些近视看不太清,他又重新戴上了眼镜,遮住了凤眼尾处的一颗不明显的极小的泪痣。 等眼前一片清晰,他才微微一笑,轻声喊着:“池烟。” 他的声音带着南方的温润,周身温文儒雅的气质跟宇文战刻意装出来的不一样,那似乎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加上他一张俊逸的脸庞,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明明十分陌生,却总感觉他的五官给人一种熟悉感,特别是他不笑的时候。 池烟见毕沉对对方血淋漓的腿伤视而不见,反而一直盯着人家脸看,问道:“毕医生,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毕沉收回视线,半蹲着低头专心的帮他检查伤口。 池烟问:“毕医生会看财经杂志吗?” “空闲的时候会看看。” “他是出现过在福布斯榜上的年轻企业家,夏衍川先生。” 毕沉只是哦了声,似乎对他是谁并没有什么兴趣,检查完伤口后,开了个单子对他说:“先拍个x光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没伤到骨头就没事,伤到骨头了恐怕要住院。” “谢谢毕医生。”夏衍川似乎也不疼,脸上还挂着和煦的微笑。 “不用谢。”根据毕沉多年的行医经验,他的小腿怕是都骨折了,10级疼痛居然还笑得出来。 毕沉舌尖抵了下上颚,这该死的熟悉感竟然更明显了。 四合院外面,并排矗立着十多棵黑色粗大的柿子树,新年伊始,这些梧桐树长出片片浅绿的嫩叶来,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在新的一年里会逐渐开花结果。 季昀然连警服都没来得及换,推开红棕色的大门,穿过门洞。看到正在庭院中吃烤鸭的白下,问道:“池靳白呢?” “唉。” “你叹什么气?” “唉。”白下满嘴油光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这样让我,有点慌。”季昀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浓郁的味道,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味?” “酒香味。”白上从里面屋子里走出来,问道:“季队,你怎么过来了?” 季昀然说:“我找池靳白。” “靳少在忙,现在恐怕不方便。” “他不是最讨厌烟酒味吗?这酒味都飘到庭院来了,他在里面受得了?”季昀然大摇大摆地往里屋走去,“我管他忙什么,现在都必须有空。” 穿过门廊和前院,后面有一个后院,衔接处有一个方形水池,缠枝藤萝紫花盛开,吹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地撒进池子里,飘在水面,随着水波起起伏伏,被送回池边。 池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海马毛毛衣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很悠闲的打扮,但那张脸实在过分好看,比春日里的繁花更耀眼夺目。 他弯着腰,正在把蒸馏过的液体从缸里弄出来,勾兑、过滤再老熟。然后不厌其烦的继续过滤。 季昀然闻着浓郁的酒香味,开始怀疑人生,“是我眼花了还是我眼瞎了?他是在酿酒吗?” 跟着他进来吃完整只烤鸭的白下背着手继续叹气:“唉。” 季昀然斜眼看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白下。” 听到池靳白的声音,白下的愁眉苦脸瞬间变得委屈巴巴的。 白下走过去,自觉又熟练的拿起杯子去接住最后一次过滤出来的果酒。然后一脸豁出去的模样,闷口喝了下去。 还没等池靳白问口感,他苦着一张脸抱着垃圾桶吐了,一只烤鸭被尽数吐完,胃里那股又酸又苦又辣的奇怪味道,才渐渐被胃酸取代。 季昀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白上解释道:“靳少最近在研究国酒,白下又是个吃货,刚好让他试试味道。但是酿出来的酒香是香,就是味道有点差强人意。” 看白下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这哪是差强人意啊,这简直就是难喝的要人命啊。 池靳白拿着木勺看着季昀然,“你要不来尝尝?” “不了。”季昀然立刻摆手拒绝,想到正事,才说道:“池烟出车祸了。” “你既然站在这里,说明她没受伤。” 季昀然蹙眉:“她是跟夏衍川在一起出的车祸,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你派人去查一下夏衍川的底细。” “根红苗正有什么好查的。”池靳白一边清洗酒具一边说:“你有这时间吃醋还不如帮我品酒。” 能从池靳白嘴里用这四个字评价一个人,可见夏衍川是可信的。 季昀然放下心来,也不反驳自己的情绪,十分嫌弃地问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喝?” “我又不喜欢酒。” “那你学酿酒做什么?” 池靳白伸手捻去落在肩头的紫色花瓣,笑了笑:“有人喜欢。” 实验室的办公室内,袁宏山已经无数次翻阅了手上记录的实验数据和操作步骤,简直是爱不释手。 他摘下老花镜,抬眸看着站在对面双手插在实验服口袋里的女孩,眼里的欣赏怎么都藏不住,“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虽然之前这部分的实验是陈敏岚负责的,但是她并没有得到任何成果,虽然这个功劳一定是记在你身上的。” 夏稚毫不在意地开口:“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这对于你以后的学业和工作都有多大的帮助。” 她语气坚定:“我只想研制出抑制剂。” “之前就觉得你口气不小,现在发现你挺实在。”袁宏山拿着老花镜敲了敲桌面,目光如炬:“你一开始打定主意进我的实验室是不是就是为了想参与研发免疫抑制剂?” “是。” “我能问为什么吗?” “私事。” 袁宏山忍了忍,没再继续问下去,戴上老花镜,说道:“行吧。陈敏岚向上面反应的事情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件事我会看着处理,已经开学了,你先回教室上课,晚上再来实验室。” 夏稚离开教授办公室,直接往教学楼走去,还未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到站在前面冲她笑着的男人。 倒春寒的天气又有些冷,他穿着很厚的羽绒服,帽子上有密密柔软的毛,衬得他皮肤极白,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温柔又多情的看着她迎面而来,“夏稚。” 见她没搭理,他抱着一个深棕色小坛子跟在她身后。 听着他的脚步声,夏稚有些不耐烦地回头,问道:“有事?” 池靳白弯下腰和她平视着,声音极轻:“某人睡了就跑,你说我有事没事?” 她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别胡说。” 他无奈的叹气:“夏稚,你这个样子,很像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啊。” 她微微皱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池净白又凑近了些,眯着眼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哪种关系?” 他认真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见好就收,往后退到安全距离,说道:“好了,跟你开玩笑。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尝尝。” 夏稚还是不理他,他笑着把坛子上面的封口揭开,好脾气地哄着:“你看一眼,或者闻一下?” 酒香四溢,阳光浮动着,映在她的侧脸,将她的轮廓映在湖面,眼睫被拉长,随着她抬眼的动作,眼睫如蝶翼轻颤,“酒?” “你还太小了,那些白酒和红酒不适合你这种小姑娘,这果酒有安眠的功效,而且我猜这种果酒的口感你应该会喜欢。” 他用坛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勺,舀了一小勺果酒递在她的唇边。 夏稚没有多想,低头就着他的手上的勺子浅尝一口,而后推开他的手臂,中肯地评价道:“太甜。” “那我回去改良改良。”他唇边挂着浅浅的笑,酒窝一深一浅。 刚入口的酒好像有些醉人,夏稚别开视线说:“要去上课了。” “好,我下次再带酒给你。”池靳白双手捧着酒坛,侧着身子,对她说:“对了,我还带了一本医书给你,在我衣服口袋里,你自己拿一下。” 见她没动作,他又拖长语调说:“《神农本草》原著哦。” 一只细白的手往他身上羽绒服口袋的方向伸过去,纸质有些泛黄了,但字体还算清晰,真的是手记原著,应该被收藏在博物馆的绝版书被他这样随意放在口袋里,夏稚都有些心疼。 也没见他多珍视这本书,此刻却对她说:“这本书有点珍贵,池烟做事太毛躁了,你看完后还是亲手还给我吧。” “嗯。” “那你记下我的手机号码,等你看完了书打电话告诉我,我来取书。” 池靳白刚报开头的两个数字,就被夏稚打断:“我记得。” “你记得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说:“写在书上的号码。” 他压下心里突然而至的窃喜,一本正经皱眉地问道:“那你怎么不联系我?上次那本书封面都被池烟弄皱了。” 远在宿舍收拾东西无辜的池烟打了个喷嚏。 “赔你。”夏稚这么说着,真的拉开书包的拉链,打算从里面拿出钱来照价赔偿。 池靳白帮她把古董书毫不怜惜地扔进书包里,然后又把拉链拉回去,他手上的酒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放在了旁边的草坪上。 他皱着双眉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坏的是书,而且我又不喜欢钱。” 她顺着他的话直接问:“那你喜欢什么?” 池靳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想摸了摸她的脸,在抬手的瞬间又极快地收了回去,夏稚甚至没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 只见他勾了勾唇,缓声低语:“我喜欢的太珍重了,等你准备好了,再赔我吧。” 夏稚没深究他话里的意思,默默计算了下自己的存款,现在贵重的东西她的确买不起,还是再存点钱,有底气才好谈赔偿。 池靳白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望着她向教学楼走去的背影。 身边的湖面温柔波澜不惊,微风拂过他耳边的黑发。他身后是蔚蓝色的天空和金黄色的太阳,万丈光芒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抹狭长的光影,那光影随着浅浅的波纹颤动着,一闪一闪地犹如金色的鱼鳞。 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第19章 仗势欺人 新学期伊始,又刚过新年,坐在阶梯教室的每个学生都是装点一新,一切都是新气象。 只是他们口中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两个人,十分聒噪。 夏稚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塞上耳机,也不急着进去。 “听说夏稚投机取巧,把陈敏岚师姐做了一年快的实验成果占为己有。” “也不一定吧,夏稚很厉害啊。上学期期末考,门门满分呢。” “陈敏岚师姐可是通过了ibe竞赛,进了世界前四名,那么优秀的人都没完成的实验怎么被会被大一的新生先一步完成。” “听说袁教授一直维护着夏稚,陈敏岚师姐已经告到校长那里去了。” 一直看夏稚不顺眼的张艺茜幸灾乐祸道:“陈敏岚师姐的爸爸是局长呢,学校不给个交代这件事估计没完,听说袁教授的整个实验项目都要停了。” “这么严重啊。” 张艺茜冷哼一声:“京州局长的权利很大的,夏稚这次是惹了不改惹的人,我劝你们平时别跟她走得太近了,免得被她无辜牵连。” 于露不赞同的回头瞪她一眼,余光瞥见窗外倚靠在栏杆前的身影,女孩儿塞着耳机,看着书,白净的侧脸在阳光下格外柔和,看上去一点儿都没受到周遭一些恶意的影响。 她站在那儿,画面美好得就像是一副画。 世混浊丽不分兮,好蔽美而妒忌。 这世上总有人比你更优秀,比你更富有,比你更美丽。享受自己所拥有的,不妒忌自己所没有的。人活一世,不可能拥有所有的东西。与其让那些自己所没有的东两来诱惑自己,败坏自己的生活,不如安于自己已经拥有的一点快乐和平静。再者,你努力的时候,别人在努力,你懈怠的时候,别人依旧在努力,成功与付出永远是成正比的。 从小到大,于露真的没有见过比夏稚还要努力的人了,她一点都不怀疑夏稚回去占用师姐的劳动成果。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在学校里除了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实验楼,夏稚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的愉乐场所过,她甚至连奶茶店都不去。 如果她这么聪明又努力的人都不配拥有成功,那她们这些只知道在这儿评头论足的废柴岂不是注定就要失败了 在一个人再次说道夏稚傲的时候,于露站起来直接气愤地怼了回去,“傲什么了?运动会叫她参加那么多项目,她不仅没有拒绝还全力以赴拿了奖。再说了,你们有不会的题目问她,她是教到你们狗肚子去了吗?” 大家心虚的哑口无言,也不再交头接耳,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准备上课。 正在看书的夏稚,没有抬眸,只是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平静又小心地翻了一页那本古董医书。 长得好看的人,在哪儿都引人瞩目。 白下蹲在一棵树下,刚抬头,不用四处寻找,顺着走在路上那些女孩子羞涩的目光,就看了翩翩然而来的池靳白。 “靳少。”白下站起来,小跑过去的时候身上得肥肉都跟着晃动起来,“白上刚来电话,说新任的厅长已经到京州了。” 池靳白捧着手上的酒坛,微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此刻天边被乌云遮住的太阳。 看着他沉重的神色,白下突然有些紧张的搓着手跟在他身后,问道:“靳少,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去酿酒。” “啊?已经很好喝了呀。”要知道他可是亲身试验啊,前半个月难喝的酒都还没进到他肚子里,就被他吐出来了。这最后一次的酿酒可是相当成功的,他喝了整整一坛酒都意犹未尽。 所以说靳少就是靳少,人生永远没有短板,做什么都出色到极致。 池靳白幽幽开口:“她说太甜了。” “不会啊,我喝着觉得味道正好,难道这后面一坛有区别?我再尝尝。””白下砸吧下嘴,正要从池靳白手上接过那坛酒,就被对方避开。 白下顿住,不敢再打那坛酒主意。 “哥。你怎么在这儿?”池烟拉着行李箱兴奋地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身边的风卷起她的头发和大衣衣角,看上去就像个小疯子。 池靳白朝着她手上的行李箱抬了抬下巴,“你在做什么?” 她叉着腰气喘吁吁地回答:“搬宿舍啊。” “搬去哪里?”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到她回道:“夏稚宿舍啊。” “别去打扰她学习。” “才不会,我这是怕有人欺负她。” 池靳白眉梢一扬,一双剑眉轻轻皱起,“怎么了?” 池烟叹息一声:“说来话长。” 他眼神不耐地沉声说道:“那你就长话短说。” “袁宏山教授这几年的一个实验项目遇到了瓶颈,刚好这个瓶颈中的关键一步是陈局长的女儿陈敏岚负责的,她去年跟团队参加了ibe竞赛,获得第四名出国交流学习,这个时候袁教授让夏稚接替了她在实验室的工作,前段时间那部分实验成果了。陈敏岚说是夏稚捡便宜盗取了她的劳动成果,要求学校到时候整个实验成功后学术论文发表上不能出现夏稚的名字。” 池烟越说越气愤,而后气势冲冲地说:“夏稚又不喜欢说话,更不会去解释这件事,所以我得住进去帮她吵架。” 局长的女儿? 池靳白搞懂了来龙去脉,甚至抓到了关键点,就吩咐道:“白下,你去帮她搬东西。” “是。” 池烟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站着的一个腼腆老实的胖子,她好奇地问道:“哥,这是你同事吗?以前都没见过。” 池靳白没回答她,只问道:“还要不要帮忙?” “当然,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池烟冲着白下灿烂一笑:“白大哥,就辛苦你了啊。” “客气了客气了。”白下挠挠头,笑得像个小傻子一样。 上了一天课,晚上从实验室披着月色回到宿舍,夏稚就看到扶着面膜穿着睡衣的女孩子盘腿坐在原本的空床铺上面看书。 对方不敢抬头,怕面膜掉下来,只好抬了抬眼看她,语气轻快:“你回来了啊。” 看着面膜下的两侧酒窝,夏稚认出了她是谁。 “有人到处造谣说你欺负陈敏岚诶,就她那大小姐脾气,谁能欺负得了她。”敷着面膜说话不利索,池烟干脆把面膜扯下来,继续吐槽道:“她就是仗着她爸是局长,仗势欺人。夏稚,你别担心,我相信你,学校也会为你做主的。” 夏稚放好书包,才反应过来,池烟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回应,就淡淡的“嗯”了声,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池烟对她冷淡的态度已经习惯了,歪着头对赵文箐说:“我发现夏稚越来越漂亮了。” “我觉得她本来就漂亮,以前戴眼镜气质就很出众。” “真可惜,除了实验室的白大褂,我还没见过夏稚穿黑色以外的衣服呢。她穿蓝色的衣服肯定好看。” 池烟似乎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她穿着蓝色衣服的模样,捂着脸笑着,颊边的酒窝都陷进去了。 胡心芮不过脑子的插了一句嘴:“那你这校花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那校花是我朋友,不也很荣幸吗?一荣俱荣,不分彼此。”池烟一副理所应当的豁达样子,倒让胡心芮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虚感受。 夜深了,整个宿舍楼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刚住在陌生的环境,池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的床铺在夏稚斜对面,她可以看到夏稚厚重床帘缝隙中透露出来的微弱灯光。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了,夏稚居然还在看书没休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在心底漫延。 池烟突然想起来了一出生就与自己有所牵绊的池倾妍,那个哪怕受了委屈,难过到极致哭泣的时候还会露出笑容十二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哽咽颤抖的声音穿过六年的时光传到自己的耳畔,“她是妈妈的女儿,那我又是谁啊?” 直至天色渐亮,眼前微弱的灯光熄灭,眼眸模糊的池烟才睡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夏稚已经起床去图书馆了。 朝阳升起,驱散清晨的薄雾。 审了一晚上家长里短的案子,大家都有些疲惫,特别是其中一个原配跟小三从家里一路打到警局,没完没了,去劝架的警察都无不幸免被波及到,手背上的皮肤都被女人的指甲挠破了皮。 拎着早餐进来的小杜一屁股坐在季昀然对面,神秘兮兮地说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季队,听说缉毒大队空降了一个队长。” 季昀然咬着一根烟从早餐里拿了一杯豆浆,说道:“人家刑警大队的队长关我们刑侦大队什么事儿?吃饱了撑的啊。” “这还不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 “你当初是从刑警大队被扔到我们刑侦大队来着,这不是想着你总有一天可能回去吗?” 季昀然呵了一声:“我在这儿管着你们这群兔崽子挺好。” 门卫员怕跑进来说:“季队,外面有人找。” “谁?” “他说他是齐绍。” 季昀然喝着豆浆的动作一顿,皱着眉,似乎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小杜提醒道:“齐绍好像就是现在的刑警大队队长。” 季昀然扬了扬眉,就这样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悠闲地往外走,院子里站在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警帽下是一张清秀帅气的脸。 季昀然懒洋洋的打了声招呼:“齐队,找我有事儿?” 明明一副年轻呆萌的样子,却把手背在身后一副十分老成的做派,说话也很直接:“叫我齐绍就好,我看过你之前在刑警大队处理的案子,不可否认你很优秀,我希望你能回刑警大队帮我。” “还是别了。”季昀然讪笑:“我现在惜命。” “我了解过,之前调你来刑侦大队也是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现在罪犯入狱,危险解除。”他语气诚恳,眼神认真:“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我先回去,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齐绍身上留下的清爽柠檬味逐渐消散,季昀然看着对方消失在警局的背影,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纸杯扔进垃圾桶,才转身回到办公区。 夕阳西下,一抹淡淡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京城那些幽深的小胡同里。 精致的四合院,黝黑的宅门,锃亮的门钹,一色的青砖黑布瓦。院里的那棵槐树下有一块水泥柱支起的青石板,悠悠地泛着光。 四四方方的院落刻满风蚀的残痕,古朴却又生生不息地沿着中轴线延展开去。它宛如香奁宝匣一般散发着馥郁的历史气息,在砖缝瓦隙里留住了旧日的光阴。 季昀然站在宽敞的庭院内,看着眼前的不急不慢酿酒的男人,叙述完事情经过,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池靳白闭着眼,闻了闻酒香味,说道:“齐绍是任昌年的人。” “新任厅长?” “惜才是真的,想拉拢你们季家也是真的。”他透过身后高高的槐树,看见晚霞染透了天空,一群黑鹳排成一个“大”字形,朝天边飞去,“看来京州要变天了。” 季昀然还未开口,大衣口袋里手机就跟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立刻接了起来。 “季昀然,恶意诽谤,聚众挑事,你们警察管不管?” 池烟的声音太大,站在季昀然对面的池靳白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季昀然无奈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有人欺负我,你快来学校。” 话刚说完,就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今天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陈敏岚的同学在校门口碰到拎着蛋炒饭的夏稚,占着高年级的姿态对她冷嘲热讽的几句。 夏稚向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只是她们一直挡着她的去路,她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想忍,正在她打算动手的时候。 池烟出现了,甚至很仗义相助,打了对方一耳光,“师姐这么不会说话,到时候工作了,恐怕是要得罪领导的。” 对方知道池烟的身份,也没还手,只说到:“池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管的不是闲事,管的是你们这些闲人。袁教授都发了声明,说实验各个程序和对应人员都是公平公正的,怎么你们是耳聋还是眼瞎?”平时走淑女路线的池烟此刻怼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 对方一个大四师姐说话越来越难听:“一个大一新生恐怕连中药都分不清,谁会信难以攻略的课题就被她这个来了实验室不到两个月的新生攻克了。长得人模人样的,说不定是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骗了教授。” 赵文箐听懂了她的言外之外,吼道:“什么手段?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是恼羞成怒了?”对方笑得十分欠揍。 池烟反讽道:“只有思想龌龊的人才想得到这么肮脏的事情。师姐恐怕是自己经历多了,才会以己度人吧。” 对方明明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得意的笑着:“她得罪了陈敏岚,就相当于惹怒了局长。你们确定还要维护她吗?” 池烟冷笑一声:“那你这么维护局长女儿,是想当局长夫人?”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一触即发。 第20章 珠玉在前 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刚稳稳地停在学校门口,另外一辆白色的大众车紧跟其后停在了它旁边。 从驾驶座下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季昀然看着手上拎着一个新款手机包装盒的男人,先开了口:“齐队,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京大找个朋友。”穿着便装的齐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更加年轻了,跟此刻在校门口出入的大学生相差无几。 “那还挺巧。” 齐绍还没得及回他,听到前方的喧闹声,转身一眼看到前面有两批人似乎准备动手,当他看到站在中间的女孩儿,他瞬间跟一阵风一样就冲过去呵斥道:“你们干嘛呢?” 齐绍见夏稚没受伤,松了口气又恢复冷静,他挡在她前面,向对方好言相劝。 还留在原地的季昀然一脸懵逼地看着那个沉稳的刑警大队队长去给一群女学生劝架。 从后座刚下车的池靳白微眯着眼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问道:“他就是齐绍?” “嗯。”季昀然食指微曲,抵着下巴:“那姑娘有点眼熟啊,他那么紧张,那该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池靳白冷睇他一眼,让他有些莫名。 “根据刑法”齐绍冲着那几个女学生科普了一段法律后,也不知道是被吓唬住了还是害羞了,总之最后她们都是红着脸离开了。 池烟和赵文箐朝他道了谢,只有夏稚平静的看着他,让他心里有点发毛,刚刚口若悬河的人此刻说话都磕磕绊绊了:“夏,夏,夏稚。” “过来。” 她只是平淡的开口,齐绍却连一秒都不敢停留,抬起一双大长腿就跟着她走了,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哪里像个刑警队长,分明是只小奶狗。 池烟正看着远去的两个人身影出神,就被身后附在自己耳侧喊了声“啊”的人吓了一跳。 “季昀然,怎么才来?”池烟原本盛气凌人的气焰在看到季昀然身后男人的时候立刻熄了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哥,你怎么也来了?” “看你又闯了什么祸。”池靳白回着她话,视线却看着不远处站在柳树下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 毕沉是老了点,这个看上去倒是年纪和外貌都般配。 他这么一想,又冷笑一声:呵,去他的般配。 不像池靳白看到的那么和谐,此刻当事人齐绍绷直了身体,战战兢兢地开口:“我不是想管你的事情,只是怕你下手太重,把人打伤了。” 夏稚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明来意:“他联系不上你,买了个手机让我送过来,手机号也还是你之前的那个。” “嗯。”夏稚伸手接过他手上的手机包装盒,直接拆开,从里面拿出手机,把放在盒子里的手机卡直接插进去,开机的瞬间,一声接着一声跳出短信提示音。 齐绍又说:“后天有个晚宴。他希望你能去,你去的话,我到时候来学校接你?” “不去。”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齐绍却还是有些失落,他一直低头盯着她手上的快餐盒,鼓起勇气说道:“你手上打包的饭估计都凉了,我带你去吃晚饭?” 夏稚看完最前面的几条短信,把手机随意的放进卫衣口袋,说道:“我请你。” 一米八的小伙子突然腼腆的笑了:“好,好啊。” 天边的云朵红得像火,与落日一起纠缠,天空最终被燎成了一片火海。 池烟一边送他们走出校门,一边打折小算盘:“哥,既然你都来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请我们吃个晚饭吧。” “好啊。”池靳白随意的应着,朝着校门口的路边摊抬了抬下巴,“就蛋炒饭好了。” 池烟小声问道:“哥,你最近不去上班,是不是都缺钱了?” “吃不吃?”语气中明显是已经不耐烦了。 她点头如蒜:“吃吃吃。” 快到上晚自习的时间,路边吃东西的人也很少,池烟一眼就看到了前面面对面坐着安静吃着蛋炒饭的夏稚和之前给她们解围的男人。 八卦驱动着她快步跑过去打招呼:“夏稚,好巧。” 她淡淡地应了声:“嗯。” 对上池烟求知若渴的目光,齐绍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夏稚的朋友,齐绍。” “你好你好。我是她室友,池烟。”她见自家哥哥已经入座了,也跟着坐下了。 被使唤着去买奶茶的季昀然恰好拎着一杯奶茶走了过来,哟了声:“齐队也在这儿吃饭啊。” 齐绍也愣了下,“季队,今天第三次见面了。” “这无处可逃的缘分。”季昀然拉了一个凳子坐在池烟身边,一个小方桌此刻坐了五个人,变得十分拥挤。 他无比自然地把奶茶插上一根吸管递给池烟,结果池烟想都没想直接推给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夏稚,“这是我最喜欢喝的口味,你尝尝看。” 夏稚手上的一次性筷子顿住,齐绍替她开口:“她不喜欢甜食。” “这样啊。”池烟讪讪的把奶茶拿回来,放在自己嘴边猛吸了一口,目光在夏稚和齐绍之间来回打量着。 没多久,三份蛋炒蛋就被阿婆端了上来,池烟甜甜地道了谢,接过季昀然刚拆开的一次勺子,从在那满满的饭粒中见挖了一勺,放进口中,惬意的表情中带着惊讶:“这个蛋炒饭好像变得很好吃了啊。” “是吗?” “对啊,以前超级难吃的。” “好吃你就多吃点。” “季昀然,你当我是猪吗?” 季昀然挑眉:“难道你不是?” 两人的打打闹闹跟在座的另外三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特别是池靳白和夏稚,两耳不闻窗外事,均面无表情专注的吃着饭。 直到齐绍吃完了饭,对着夏稚说了声:“那我回去了。” 她才“嗯”了声。 离开前,他又不死心的问了句:“我后天来接你?” 夏稚放下筷子,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作罢,屏住呼吸立刻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齐绍刚走,夏稚就站起来,正准备迈开步子的时候,似乎才想到还有另外三个人,侧目对池烟说道:“我先回去。” “好。”池烟嘴里塞了一口饭,吐字有些不清晰,只好摆摆手示意再见。 夏稚刚转身,手腕就被坐在左侧的池靳白握住,他目光深邃,说话用的是陈述句:“我送你。” 她刚想说不用,就看到他已经把她放在旁边空凳子上的书包拿在手上站了起来,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 池烟看着动作似乎有些亲昵的两人,脑袋像是绽开了一样,醍醐灌顶,颤抖的指尖都压抑不住激动,她偷摸地靠在季昀然的肩膀上,小声嘀咕:“我哥不会是在追夏稚吧?” “好像是要给你找个嫂子。”季昀然也没推开她,甚至压低了肩膀,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夜幕渐深,夕阳从地平线逐渐消失,路灯逐一亮起。 两个人长短不一的影子随着男人停下的步伐在灯光下交错又重叠,交缠在一起。 池靳白挺拔地站着,低着头看她,“夏稚,你觉得我怎么样?” 夏稚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如同迷离的流彩,温暖又耀眼。 “我想我比毕沉年轻有钱,比齐绍成熟好看,我会比他们任何人都还要对你好。”而后压着声音,循循诱人:“珠玉在前,你能看得上石头?” 风像是三月的春柳,一路无声,带着春季花卉的清香缓缓飘来,吹过幽深的湖面,划出一道浅浅的涟漪。 得不到任何回应,在池靳白忐忑不安甚至在想要不要直接告白的时候,夏稚极度认真的回答他:“我喜欢金子。” 原本沉重的心情霎时变得无比颓败,他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走到实验室门口,夏稚的手放在玻璃门把上,转头对他说:“谢谢你的蛋炒饭。” 即使在朦胧的月光下,池靳白依旧看清了平时冷清的眼睛此刻却是灿若星辰。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见夏稚明明一副拒人千里之外懒得处理人情世故,却又偏偏会对他有所波动的模样,池靳白知足了,嘴角无意识的向上勾了勾。 她是发现了蛋炒饭变好吃的原因了吧。 这段时间花钱让阿婆去跟大厨学蛋炒饭,这个钱果然花得值。 以后还要赚更多的钱买金子才是,最好能造个金屋。 她的身影已经钻进实验室,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池靳白还是看着那扇玻璃门很久,大大的笑容在殷红的唇边绽放,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让人向往。 风波还未平息,又出了幺蛾子。 校长看着此刻在自己办公室背着手转圈留着一小撮白胡须的老教授就头疼。 “他竟然公报私仇,实在是过分。” 校长说:“老袁,实验先停一下,接受调查吧。” “不可能,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他一个局长是要藐视王法吗?说我实验不合规就不合规了?凭什么让卫生局的人过来调查?万一数据泄露了,我找谁说理去。” 校长摊了摊手:“那只能找厅长说理啊。” “您是什么意思?” “新任厅长任职,有个欢迎宴。我托人弄了张邀请函,你的一腔热血可以过去发挥一下。” 袁弘山哼了一声:“行,别以为我不敢去。” “那去吧,我不拦着。”见他真的拿着邀请函气愤奔走,连忙拨动了实验室的电话:“叫夏稚赶紧跟着袁教授。” 夏稚听到董祺的转述,正在做实验。等实验做完后,她才脱下实验服,往外走。 跟着手机上的定位,夏稚来到位于郊区的一处豪宅,她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迎面碰到坐着豪车而来的陈敏岚和她的两个小姐妹。 “夏稚。”陈敏岚下车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此刻却觉得晦气,拿着手上烫金的邀请函晃了晃:“就你,也配来这里。你有邀请函吗?” 她的小姐妹直接为她出头,指着夏稚说:“敏岚,她就是那个在实验室夺走你功劳的贱人?” “是啊。”陈敏岚穿着枚红色的晚礼服,此刻没戴眼镜,露出一双刻薄的眼睛:“来这里是想找我爸求情吧?毕竟整个实验室都要接受调查了。” 面对对方的冷嘲热讽,夏稚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门口没有熟悉的身影,袁教授应该已经进入宴会了。 见夏稚不说话,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陈敏岚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你别在这里碍眼了,信不信我叫人把你赶走?” 她的小姐妹挽着她的手,一副讨好的模样,“敏岚,你别生气,这种人也就是占着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自以为是。穿得跟个叫花子一样站在厅长家门口,看着就惹人讨厌。” “我去找人来把她赶走。”另一个穿着镶这几根毛的蓝绿色晚礼服的女孩子直接走到别墅门口,喊了人过来。 管家当时正在跟来宾说话,还未来得及招待,穿着跟掉了毛的孔雀一样的小姑娘就连喊带叫着:“那边有个意图不轨的人打算闯进来。” 池振霖手上还拿着邀请函,见对方很焦急,也不着急,就站在门口等着。 管家朝着池振霖微微欠身,有些不悦的跟着这个不知礼数的姑娘往身后走,结果还未走近,他一眼认出微弱灯光下穿着普通卫衣牛仔裤,却在刻意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姑娘中格外出众的人,十分激动地喊道:“是小姐啊。” 见管家跑过来,陈敏岚和她的小姐妹都懵逼了,不知道他口中的小姐是谁,也没听说厅长有个女儿啊。 管家站在夏稚面前,毕恭毕敬地说:“厅长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怎么在这儿不进去啊?” 夏稚实话实说:“没邀请函。” “回自己家需要什么邀请函。” 这句话让陈敏岚直接心慌,涂了腮红也遮掩不住此刻苍白的脸。 风偶尔的吹过,黑色的衣摆被吹得晃了晃,同时吹起女孩儿的长发,夏稚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人的视线。 那瞬间,池振霖莫名的鼻尖一酸,心里抽搐般的颤动着,眼底甚至渐渐浮起了热意,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夏稚心里那根平衡的弦,像是被人重重地拨动了下,控制着心脏,在胸腔里不停的起伏着,她和他中间隔着三个人对视几秒,她率先收回视线,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跟着管家进入宴会大厅。 池振霖闭了闭眼,遮住眼里的水光,缓了缓情绪。 不可能的,尸体是他当年亲自去认领了,那个清瘦的女孩儿绝不可能是妍妍。 第21章 宴会认亲 大厅人声鼎沸,喧闹声不绝于耳,晚宴还未正式开始,顶上的水晶灯格外明亮。 夏稚的视线随意的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正雄赳赳气昂昂跟一个中年男人据理力争的袁弘山。 对方黝黑的一张脸已经被他气得面红耳赤,眼见他已经忍无可忍拿起手上的红酒就要往袁弘山脸上泼。 夏稚快步跑了过去,把袁弘山及时拉开,自己的裤脚和鞋子却不可幸免的被已经落在地板上的红酒溅湿了。 袁弘山十分意外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得意门生:“你怎么来了?” 夏稚说:“校长让我看着你。” “我能解决。”袁弘山哼了声:“他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过来能做什么?来受欺负吗?” “这就是那个抢走我女儿功劳的夏稚吧。”陈局长越发轻视:“年纪不小,心思倒挺多。”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嘲讽,袁弘山吹胡子瞪眼,“我再强调一遍,你女儿什么本事你不清楚,我清楚的很。在学习正途上没有成就,背地里占着你是局长的身份满口谎言随意诬陷。” “我就是有本事给我女儿撑腰。”陈局长摆出一副你又能奈我如何的样子。 刚进门的男人听到这句话,冷笑着,一双桃花眼酝酿着风暴。 察觉到身边的温度骤降,白上劝道:“靳少,你已经暗地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现在为夏稚小姐出头就是明面上不给他面子了。” “他值得我给他面子吗?”男人哪怕再生气,也仍旧是俊美而克制的样子。 白上看到穿着正装迈着一双大长腿走过去的池靳白,只觉得这英雄救美的场面太过废属下了。 这个夏稚除了好看点,但是也好看不过靳少自己啊,就算聪明,也没靳少聪明啊。这还是谁都能欺负的沉默性子,哪里配的上靳少了。 唉!唉!唉!白上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顺便连叹三口气。 此时,关注那边动静的人太多,哪怕池靳白走得再快,也被人群耽搁了一些时间。 距离夏稚还差三步的时候,穿着中山装戴着一副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了夏稚身边,含笑问道:“你在这儿是欺负人了还是被人欺负了啊?” 四周的人纷纷喊了声:“任厅长。” 任昌年颔首,知道夏稚不会搭理自己,就对眼前的陈局长说道:“我女儿平时不爱说话,容易得罪人。陈局长没放心上去啊。” 陈局长睁大眼睛,不由的声量都提高了:“这是你女儿?” 任昌年赶紧在夏稚欲开口否认前,自导自演:“嗯,夏稚是我义女。” 陈局长整个人都懵住了,但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年早就是人精,立刻露出讨好的笑:“我当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心上。难怪年纪轻轻就这么聪慧,原来是任厅长养大的孩子。” “每次听别人夸我女儿我都很高兴。”眼角收敛笑纹,任昌年正言厉色:“但是如若有人欺负她不爱说话就瞎造谣,我定然是会放在心上锱铢必较的。” 陈局长害怕的咽了下口水,忙道:“不敢不敢。” 察觉到夏稚不满的目光,生怕她当众拆穿他的强行认亲,咳嗽一声,朝着带自己过来的管家吩咐道:“带大小姐上楼换套衣服吧。” 管家应道:“好的。” 任昌年见夏稚没有动作,压低声音强颜欢笑道:“你先把衣服换了,晚点宴会结束再找我这个义父算账也不迟。” 夏稚抬眸看他,他心虚的补充道:“我在这儿会护着袁教授的。你放心吧。” 她这才抬脚跟着管家离开。 管家直接带夏稚到了楼上的主卧,房子是新装修的,房间的布置也很简单。但是地板上都铺满了柔软的白色地毯,看着就不是男主人的房间。 管家说道:“和以前一样,厅长准备了您的房间,衣服还没来得及买,已经通知人送过来了,您先在这儿等等,我先下楼了。” “嗯。” 夏稚看着靠在墙面上比衣柜还大的酒柜,有些出神。 管家刚走,齐绍后脚就拎着穿着两个礼盒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衣,衣服和鞋子是店里刚送来的。”齐绍强忍着自己的结巴,怕夏稚没有耐心了,赶紧把礼盒放在门口,“我先放这儿,你先,先换,我在,在楼下等你。” 还未消化完刚才新信息的池靳白被池振霖叫住,两个人坐在一处,看上去都有心事。 池振霖打破沉闷,突然开口:“你认识任昌年的义女吗?” 池靳白挑眉:“怎么?” “没事。”池振霖猛喝了一口红酒,才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种熟悉感,你说她是不是” 池靳白打断他并坚定地回答:“不是。” 池振霖心上一颤又失落,“你是最熟悉她的人,既然你觉得不是那自然就不是了。是我老眼昏花了。” “后悔了吗?” “什么?” 池靳白轻嗤:“当初你把她的东西烧完了,现在恐怕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吧。” “池靳白。”池振霖把杯中酒喝完,放下酒杯无措地说:“你妈当时的情况,你应该明白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倾妍呢?你当年又让她有什么选择了?” “我当初根本不知道她回国了啊,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挂断那个电话的。”他一双眼变得猩红猩红的,眼角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是你先不要她的,现在就不要后悔更不要去想念。” 池靳白不再与他对视,起身离开,为这次父子之间的针锋相对画上句点。 齐绍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站在人群外,十分亮眼。 池靳白的视线停留在齐绍身上,对白上说:“拖住他,不要让他上楼。” “可是这是人家家里。”白上有些为难。 “齐绍难道姓任吗?” “是,我知道了。” 齐绍站在楼梯口徘徊许久,都不见夏稚下来,正准备上楼看看,就被几个熟悉的政客寒暄拉走了。 夏稚站在露台上,风从四面八方扑来,却感受到不到寒冷,听到脚步声,她从漆黑的角落看向灯光通明的长廊。 穿着一套白色西装的男人手上拿着一杯热牛奶逐步向她走来,干净又深邃的眼睛,在茫茫夜色中格外明亮温暖。 女孩儿穿着一件黑色小礼裙,黑色领口虽然中规中矩,却还是露出了冷白如玉的锁骨和修长的天鹅颈。裙摆只到膝盖上方,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腿,脚下踩着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她的身材偏瘦,但此刻在黑色裙子的包裹下,显得格外窈窕。 虽然未施粉黛,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池靳白不免有些失神。 她的眼角微微带点翘,勾出冷淡又漂亮的眼型,那双浅亮平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在夜雾中泛着水色,十分勾人。 池靳白被盯了几秒,修长的颈线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他把热牛奶放在她手上,有些情不自禁的转开了目光。 “任昌年真是你的义父?” 此刻他单手撑着露台上的栏杆,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如玉的光辉,眉心微皱,目光深沉,似乎是认真思索的模样,带着一种禁欲的美感。 夏稚本来只是淡淡的瞥他一眼,但终究美色误人,竟一时愣住了。 没有听到声音,池靳白转过头来,看见她愣神的模样,觉得她此刻样子十分可爱,唇边不觉含笑:“如果是的话,那我得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表现?”夏稚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他低着头看着她,墨玉一般的眼里全是她,他们站在一起,挨得很近,风吹吹过来的时候,卷着月色轻抚在她脸上,他拖长了语调:“因为……” “咳咳咳。” 身后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余下的四个字,池靳白转过身看到任昌年一副防备的样子看着他,活像是一只猪在拱他家的白菜。 池靳白不以为意,甚至很有礼貌的朝他笑了笑。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任昌年还是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长相过于妖孽的后辈,只好清了清嗓子温声对夏稚说:“袁教授在找你。” “嗯。”夏稚淡淡地应了声,似乎并没有受到刚刚暧昧气氛的任何影响,只是手上的杯子都忘记放下来,拿着它直接快步离开了这个充满沉香气息的地方。 知道夏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任昌年特意让袁弘山在会客室等着,好在袁弘山也不喜欢楼下宴会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乐得在这个会客室讨清闲。 夏稚走进来后,他没有刻意在意她现在的身份,更没有注意她身上的穿着,像往常一样直接交代道:“这件事也算是解决了,明天不会有人来检查,照常去实验室。” “嗯。” 见对方依旧淡淡的,甚至有些清冷的样子,袁弘山双手负在身后,叹息一声:“唉,你这个小姑娘,明明有背景,也不知道该说你太低调还是太忍气吞声了。” 夏稚倒是十分难得的说了一句很长的话:“我是我,厅长是厅长。我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实验成功算谁的,一旦免疫抑制剂研究出来,我会退出实验室。” “什么?”袁弘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有件事您有知道的必要。” “是什么事?” 心里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在听到她简短的回答后,直接变成了震惊,恼怒,惊叹,直至最后都成了心底的惋惜。 送走袁弘山,任昌年怕夏稚对于他擅自在众人面前说她是他义女这件事秋后算账,讨好道:“现在天色还早,跟我一起去看看夏童?” “不行。” “为什么?”任昌年心上一紧。 夏稚身上还穿着那条黑色礼服,她站在寒风中看着消失在影影绰绰树叶下的车尾灯,缓缓开口:“我去,他会有麻烦。” 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的蝴蝶骨和十分消瘦的后背,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任昌年嗓子突然有些哑:“你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在我在京州,可以保护你们。” “护不住的。”女孩儿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苍凉。 “夏稚。”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他心下一痛。 “但你要护住夏童。”她转身看他,一双凤眼格外认真的等着他的承诺。 任昌年有些气愤地扭过头不去看她,说:“一日为弟,终生为弟。既然他是你的弟弟,就该由你自己来护着,不要想拿我当退路。” 夏稚眼尾上挑,似笑非笑:“你不是我义父吗?” 他最是受不了她这个终于带点活人气息的表情,任昌年败下阵来,“我会护他一生,但你必须要活着。” 许久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固执地盯着她:“夏稚。” 夏稚无视他的目光,遥望着天边的残月,低喃一声:“这条命不属于我。” 这条命是偷来的,它属于早已逝去的小女孩,它属于以命换命的七个人,它属于十七的无数个仇家,唯独不属于现在这个叫夏稚的人啊。 月亮被乌云遮住,像是无声的沉默。 “你是真的不怕冷啊。” 耳边低沉的声音刚消失,整个单薄的身体就被充满沉香味的白色西装包裹着。 夏稚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池靳白,他把外套给她,自己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衬衫,因为没有系领带,看上去一点也不沉闷严肃,穿在他身上俊朗挺拔浑然天成。 只是此刻他的脸上收敛了往日的笑意,看上去有些冷漠,微微蹙眉的样子更是让人有些触不可及的距离感。 夏稚觉得她还是更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薄唇微勾,酒窝深深,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 因为穿了高跟鞋,所以她不用踮脚,就能轻而易举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抵住他的唇角,她把他的唇角往上提了提,露出了一个完美弧度,她才满意的收回手。 她的举动看上去有些亲密,让身后的任昌年为之一窒。 池靳白任她为所欲为,他的视线从她的头顶往下,注意到她微微波动的双眸,目光不自觉的继续向下,白净的脸此刻被衬托得比往日的清冷稍显愠色,最后停顿在她未着一色却依旧红得诱人的唇瓣上。 眼眸暗了暗,喉结微滚,池靳白不太自然的挪开视线,定了定心神,冷静下来后心情也变得很好。 他含笑问了声:“送你回学校?” 见他真心实意的笑了,夏稚点了点头。 看着跟池靳白一同离开的夏稚,任昌年才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失踪许久此刻才出现的呆萌齐绍,气急败坏道:“你就不能争气点,爱恋方式有千万种,你非要暗恋。” “那我又能怎么办?” “告白啊。” 齐绍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再松开,他说:“我有这个资格吗?我没有她强,如何保护她?师傅,你不是最清楚吗?能与她在一起的人,必定有能成为她羽翼的能力。”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对着我这么能说,平时见着夏稚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任昌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了曾经年少的自己,他又反问道:“你就没有想过,即使出现了跟宇文战一样的人,但是他们都不愿护着她呢?” “总会出现的。” 她那么好,所以总会出现那样一个人的。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扫清障碍。 如果最后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他哪怕无法保护她,却还是能当她最锋利的一把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要她命的那些人,此生,他也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第22章 酒香醉人 银灰色流畅的车身穿梭在各种车辆中,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变得越来越幽静。 车开了许久,夏稚才忍不住开口:“这不是回学校的路。” “天色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池靳白轻笑了声,声音酥酥麻麻的落在她的耳侧,让她情不自禁地捏了捏耳朵。 四合院环境不错,古色古香,香庭水榭,庭院种满了春季时分的各种花卉,花香淡雅,让人心旷神怡。 与其格格不入的是,庭院空旷的地方摆放着好些酿酒的器皿。 走近了,花香中夹杂着酒香,有些醉人。 他带她绕过庭院,来到正厅。 正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历史悠久的山水画,周边放着的也是古董级的花瓶,感觉一碰就碎,碎了就要倾家荡产的那种。 穿过正厅和长廊,他站在通往阁楼处的木制楼梯上,面对着她朝她伸出了手,“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清澈,如涓涓泉水,语调上扬,含笑如初。 那一刻,透过辗转流年,光阴变化,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哪怕穿着简单白t却依旧俊美如斯的少年。 两个人之间只有三十厘米的距离,人分明就站在她眼前,却似乎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这一刻夏稚退缩了,她没有把手给他,而是直接上了楼梯,跟在他身后。 每一步踩上去的时候,还有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台阶之间都有缝隙,往上走的时候,光影斑驳的在缝隙中落了下去,她能听见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和不够平静的脚步声。 阁楼上摆满了各种样式,各种大小,各种颜色的多肉。它们被整齐的摆放在花架上,另外一个木质架子上摆放着一个个陶瓷坛。 闻到浓郁的酒香味,夏稚难得的提起好奇心,眼眸微亮的看着他,甚至有些期待。 阁楼里的灯光偏暗,呈现出暖橘色的状态,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暖色的光线下,微微侧低着头,从夏稚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微垂着的眼眸和细长的睫毛,上扬的嘴角和浅浅的酒窝,每一处都无意识的在吸引着人。 他从中终于挑出了想要的东西,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一坛酒,浅笑道:“这是桃花酿,你尝尝。应该不会像上次的果酒那么甜了。” 夏稚倒也没跟他客气,接过后,打开封口,低头闻了闻。 “这酒比果酒度数高,有些” 见她已经坐在旁边的藤椅上,大口喝着,十足嗜酒的模样,他喉结微滚,把“烈”字咽了下去。 池靳白倒了一杯清茶,坐在她身边,品品茶,时不时的偏头去看她。 夏稚神色平静,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得她的发丝有些凌乱拍打在她脸上,月光下的侧颜娴静又美好。 月黑风高,海风呼啸着吹着,血腥味盖过了海水的咸味。 男人站在轮船甲板上,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看着满地的血迹被手下清理干净,才招了下手,让身后的人开口。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上前一步,把刚到手的资料递过去,说:“任昌年在宴会上说夏稚是他义女,这等于在宣布十七的身份。” 他挑眉:“那又怎么样?” 另外一个身上肌肉横生的男人说道:“任昌年和曲嘉豪关系密切,可见当初也就是他把十七送到无名岛来的。其用心致深啊。” “这个男人是谁?”宇文战看着照片上的人,迷了眯眼。 “啊?” “我问站在她身边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是谁?” 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四数斯瞥了眼照片,才答道:“池靳白,出生医学世家,身家清白。” 宇文战把照片从中间对折,撕成两半,把照片上有女孩儿的一半放进口袋里,另外一半直接扔进了大海。 他说:“再去查查,十七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情。” 老二鬼车咳嗽一声,小声嘀咕:“万一是她动心了呢?” 宇文战冷笑一声:“十七可没有心,她连血都是冷的。” 数斯说:“老大,之前曲若悠派人暗杀十七两次不成,您设法让她取消了她对夏稚就是十七的怀疑,最近她联系了kg的人。” “连曲若悠都不知道十七的真实身份?你们为什么还总要去怀疑十七是曲家派来的人呢?” “老大,因为您变了。”鬼车越说声音变得越小:“您以前说过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万一。现在您对十七” “老二。”数斯阻止鬼车继续说下去,朝宇文战解释道:“老大,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候,我们只是不希望十七是个意外。” 宇文战望着波涛汹涌的海边,温和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她不会是意外,十七是我手上威力最强的一把枪。” 他这句话说出来就意味着,不能动手了。 海风吹动他身上沾了敌人血迹的白色衬衫,数斯和鬼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隐隐的担忧。 这把枪用得好就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用得不好就是反受其害的软肋。 脚边摆了好几个空酒坛,坐在藤椅上的女孩儿已经睡着了。 池靳白关上窗,半蹲着,专注的看着她,鼻尖几乎贴上她的眉间,温热的鼻息直扑她的脸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可见是真的睡熟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池靳白低头的动作未曾停过,殷红的唇瓣落在了她的额头。 虽然是一触既离,却被刚到阁楼的季昀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明显被呛了一下,轻咳着,一脸诧异:“你在做什么?我看阁楼上有灯,就上来了。” 池靳白没看他,直起身子,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在夏稚身上盖上了柔软的毛毯,才带着他下楼。 “有事?” 季昀然说起正事,一脸严肃的样子:“听说缅甸那边找人来靳家求飞行通行证。” “嗯。” “约了什么时候见面?” “五天后。” 季昀然明显有些意外,挑了挑眉:“这么急?” “临时改了时间,据说那批货十分着急。”池靳白站在正厅,心情愉快的欣赏着眼前的山水画。 “你也去?” “嗯。” “行吧,我有底了。春宵苦短,就不打扰你好事将近了。”季昀然又突然顿住步子,郑重地说了句:“但是作为人民警察,我得提醒你一句,未婚先孕是违法的。” 池靳白难得的掀了掀眼皮,云淡风轻的觑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都没办法合法?” 很好,居然用他跟池烟的婚事威胁他。 太过分!太无情了!太不是人了!!! 不过管用。 季昀然咬牙含恨,对着未来的大舅子,说了声:“再见。” 他沉重的脚步声似乎要把四合院的地板和门栏给踩烂了,池靳白也不在意,站在山水画前许久,直到黑暗中几乎微不可察的轻浅脚步声消失,他才折返去阁楼。 阁楼里开了暖气,温度刚好好。 夏稚依旧安静的睡在藤椅上,身上盖着的毛毯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几乎连睡着时被压出来的褶皱都没有,只是露在毛毯外面的手背似乎还带着室外的寒意,指尖甚至有些泛白。 池靳白上楼前去书房拿了一本书,他把酒坛子收拾好,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平整的铺在藤椅下方的地板上,就这样席地而坐,背靠着藤椅念起了书中的故事。 他的声音像是水敲打在石头上的声音一样,温柔又有磁性,如玉石之声。 念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人翻了个身,呼吸声离他远了点,此刻应该也是用背朝着他。 池靳白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翻页,直到整本书念完,他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才关了阁楼处的灯离开。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花架上,一排排多肉似乎都变得透明了,却又真实存在。 夏稚一觉睡醒,有些迷糊,她忘了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睁开眼,看着那些精致青花瓷盆里的多肉,一个细细的茎支撑着整个花,叶子繁多,每片叶子的边缘都是深绿色的,清脆欲滴,里面却是淡淡的绿色,叶子和茎紧紧相连,密不可分,同生共死。 她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故事,但人生如浮萍,也不是每个故事都是好的结局。 “醒了。”在她出神的时候,池靳白已经敲门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他拿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两碗豆汁、几个糖油饼,几根油条、几个肉包以及两碗炸酱面两杯豆浆,他坐在桌前,穿着黑色毛衣和休闲裤,满身的烟火气。 他把早餐摆放在空置出来的桌子,看着她说道:“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 他的笑容在灿烂的眼光下格外温暖。 夏稚不太自然的挪开视线,看着那些放在明显是家用的盘子里的早点,问道:“你做的?” 池靳白皱眉,有些为难地开口:“买的。我目前只会酿酒,但是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去学做饭。你先尝尝看,哪种合你胃口?” “我还没洗漱。” “没事,肚子饿了可以先吃。” 夏稚愣愣地看着他,她突然觉得现在的池靳白不仅没脾气,还没原则。 在夏稚洗漱后吃完早餐,池靳白开车送她回了学校。一路无言,只有窗外的鸣笛声,脚步声,以及行人的交谈声 直到夏稚拿着书包准备下车时,池靳白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灼灼的落在她的眉眼上面,他眼底的情绪太多,夏稚看不太明白。 “你如果有事,可以找我帮忙。”他又强调一遍:“任何事都可以。” 夏稚神色淡漠的看着他。 池靳白松开手,说道:“我今天回医院上班,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夏童吗?或者在医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用总找毕沉。” 夏稚看着他几秒,摇了摇头。 池靳白有气无力的叹息一声:“好吧。” 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她打开车门,在下车前问了声:“你酿的酒,还会给我喝吗?” 看来他得不到她的心,酒倒是留住了她的人。 他不免失笑:“当然,本来也是为了你才酿酒的。” 夏稚认真思考他的话,说道:“我不会白喝,我会给钱的。” 说完,她当真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他,不仅把密码告诉了他还贴心的补充了一句:“不够再告诉我。” 看着她走进校门口的背影,池靳白拿着她的卡,被气笑了。 银灰色的车身停在京大校门口,久久没有移动。 夏稚回到学校没有去实验室,上午宿舍其他人都有课,只有她没有课,她回到宿舍打开了尘封了一段时间的电脑。 她点开邮箱刚把数据传送过去,电脑页面上就出现了语音通话,夏稚调好变声器才接听。 对方激动异常:“大神,终于联系上你了。大半年了,你去哪儿了?” “有事?” “你跟无名岛的人有点交情,之前你不是一直免费为他们掩盖行踪吗?这次有人花了一千万美金发布任务,买无名岛一个人的消息。” 夏稚沉了脸色,问道:“谁?” “代号候鸟,据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人。”对方得意地笑道:“哥们,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拒了这个任务。” “哦。” 虽然听不到对方的语气,但是一个语气词实在太过淡漠了,对方言辞激烈:“你都不感动吗?在你和一千万美金之间,我选择了你啊。” 夏稚说出实情:“因为我能带来更多。” “大兄弟,你别这么现实嘛,咱们也是讲感情的。”对方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这六个老光棍在一起真没意思,要不新的一年招个小姑娘进来?” “随便。” “对女人没欲望是病得治。没事,现在医疗先进,相信哥哥,哪怕你是个七十岁的性无能,只要有钱一切都能治。” 夏稚懒得听他啰嗦,说道:“没事挂了。” “等等,别挂。”对方抱着一分的怀疑的去问:“你上次是不是黑了鑫焱的安全系统?” “嗯。” 对方哀嚎一声:“为啥?他们现在每天都追着我们不放。只要一发现我们的网络痕迹,就穷追猛打。” 夏稚想了想,轻飘飘说出三个字:“不顺眼。” 对方梗住,好言相劝道:“你也不能这么任性啊,鑫焱一分钟的收益就是几百万,你黑了人家安全系统,让人家系统瘫痪了两天,这不是要人命吗?” 夏稚揉了揉眉心,说出实话:“他们查我行踪。” “什么?什么?这群混账是想挖我们墙脚吗?这可不行,我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们凭什么都能查到你的行踪了?这不是在打我们脸吗?老子现在就让他们的交易网瘫痪。” 听着他磨刀霍霍的气势,夏稚掏了掏耳朵:“不行。” “为什么?你居然护着他们?” “不能跟财神爷结仇。” 他思索了一秒,就放下了屠刀,“有道理,不能跟钱过不去,这次就先放过他们。” 夏稚说:“最近不要找我。” 对方瞬间紧张起来:“这一单做完就不干了?” “忙完,会联系你。” 说完这句话,夏稚不想再听他啰嗦直接挂断了通话,电脑重新切换到候鸟迁徙的桌面,她盯着电脑桌面上的候鸟许久,才按下关机键,去实验室。 已经没有家了,候鸟如何归巢? 第23章 贪官下马 三月,风和日丽,盛开的梅花持续到月底,美得让人叹息。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卷了起来,一股梅香飘进病房内。 病房内的两张床铺上都不见了人影,池靳白手上拿着飞机模型站在门口,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稚嫩声音。 “哥哥,要出院了吗” 室外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落在穿着病服的男人身上。 “是啊。” “真羡慕你能回家了。” 一米八的男人蹲下来,低头与她平视:“因为我是大人啊,大人身体恢复的快。你跟夏童听医生的话,肯定也能早点回家的。” 小女孩纠结了许久,才不舍地问道:“那到时候,我可以找哥哥玩吗?” 夏衍川温和的应着:“可以啊。” “哥哥家远吗?” 他不忍心说远,只告诉她:“我家在江港。” 站在小女孩身边的夏童倒是看到地图,他知道江港离京州很远,但是看小女孩难过的样子,别扭地开口:“等我好了,可以开飞机带你去江港。” 小女孩破涕为笑:“谢谢夏童哥哥。” 夏衍川掏出两张名片分别给他们,说道:“这上面有我电话。你们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 护士走进来找他们,看到夏衍川,虽然面对这张神颜一周了,还是再次忍不住红了脸,她朝着小女孩说道:“明天要手术了,要在病房好好休息。” 小女孩跟着夏童和护士走到门口,又依依不舍地回头:“哥哥再见。” “再见。”夏衍川站起来与站在对面的池靳白对视,微微颔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整个人像是温润的美玉,淡然若君子。 夏衍川换下病服,穿戴整齐后,助理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病房内未拆开的水果篮,问道:“先生,我们要走了,用不用告诉池烟小姐一声?” “不用了。” 助理又递了一份文件过去给他:“结果出来了。” 夏衍川看到封面上的亲子鉴定四个字,没接过,而是直接用粤语问:“她不是我要找的人,对不对?” “对。” 他望着窗外,无声叹息,他的粤语说出来带着一丝低沉和倦意,格外好听:“你相信吗?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不是。” 助理问:“那您为什么还要舍命去救她?” 夏衍川戴上眼镜,说道:“我怕万一。爷爷身体不好,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至少在爷爷在世的时候,让她认祖归宗。” “先生,我们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查到池家。如果池烟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的话,那会不会是池家另外一个女儿?” “你指的是池倾妍?”夏衍川沉吟片刻,呼吸一重,喝了口水才缓过来:“可她已经死了。” 助理垂下头,微微弯腰:“是我失言,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小姐的。” 夏衍川放下水杯,吩咐一声:“留个人在这儿继续调查,我们先回江港。” “是。” 窗外起风了,梅花花瓣从窗子随风飘进来,落进水杯里打湿了。 小女孩被带去做最后的术前检查了,夏童一个人回到病房,看到池靳白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把玩着那些纸飞机。 夏童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这个医生很有好感,就喊了声:“池医生。” 池靳白对于他的亲近,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一个全新还未拆封的飞机模型,“你姐姐让我带给你的新年礼物。” 夏童没有伸手去接,遥遥望着,肯定道:“不是姐姐买的。” “怎么不是?”池靳白面上不露,心里很奇怪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姐姐就算很有钱,也不会花钱买这种贵重的东西。” 池靳白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们穷怕了。”小小的少年偏瘦,说出来的话带着人情冷暖十分苍凉,惹人心疼。 想问出口的话还是被自己咽了下去,少年已经有一米六了,比十二岁的夏稚高出许多,池靳白走过去,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以后池医生罩着你。” “池医生。” “怎么了?” “明天尖尖手术,会成功吗?” 尖尖是他隔壁床的小女孩儿,才八岁。因为她之前夸夏童姐姐漂亮,夏童才敞开了心扉跟她在一起玩。 夏童从记事起的每一天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因为不爱说话,尖尖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他很珍惜,也很害怕会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池靳白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会的。” 他身形欣长,白大褂工整干净一尘不染,眉目隽秀的俊朗模样,周身的气质在这充满药味和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让人无端心安。 次日,尖尖果然成功的从手术台上下来,转到了普通病房,夏童偷偷下楼去看过一次,门缝里面充满欢声笑语。 原来未来可期是这种感觉。 他第一次相信,自己的病也会好的,池医生肯定能把他的过滤网修好的。 实验室这几天的实验进程十分顺利,在大家纷纷猜测陈敏岚是不是憋着大招准备收拾夏稚的时候,各大网络爆出陈局长贪污受贿的事情。 夜幕下的京州,看似平静的官场霎时间阴云密布。 事情闹得很大,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直接在他家墙壁里砸出了大量现金,十个工作人员当晚耗费半个晚上点钞,共计三亿五千万九百九十八万余元。 不爱上网的夏稚是从实验出来,听到董祺的嚎叫,才知道这件事的。 “天哪,我这辈子都可能见不到这么多钱。” 王槿语跟他一起凑在电脑上看着新闻,感慨道:“这下陈局长得下马了吧。” “不仅得下马还得蹲监狱。”董祺用鼠标继续往下翻,还能看到陈局长被捕戴上手铐的高清照片,“听说陈家世代为官,说不定上面会有人保他。” 王槿语啧了声:“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谁还敢保他。” 夏稚站在他们身后,就一步的距离,视力极好的她看清了电脑屏幕上的每个字和每张图。 此刻网络上一片骂声,“贪官”“腐败”“贿赂”的字眼,怎么都压不住。 知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夏稚走出实验室,把许久不用的手机开机,没管跳出来的信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几乎在电话接通的同时,她跟对方异口同声问道:“是你做的?” 安静了几秒,任昌年先开口了:“虽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这么高调的动作不可能是我。我还以为是你查出来,举报了他。毕竟他最近只得罪了你。” “怎么判?” “法院还在处理。不过他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资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肯定是要被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想到新闻上的九位数字,夏稚幽幽开口:“挺多钱。” “谁能想到这人会把钱藏在墙壁里。对啊,如果是被你发现了他的脏款在哪里,你肯定直接洗劫一空了啊。既然这件事不是你做的,我得好好调查,看是谁这么狠,一出手就干掉了长居高位的局长。”而后任昌年又感慨一声:“网络上的言论我们技术部门的人怎么都压不下去,看来这人不简单啊。你最近也小心点,别让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夏稚“嗯”了声,就挂断电话,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夜空中弥漫着水汽,似乎是要下雨的征兆。 半道上,一个人影直接扑了过来,跪在她面前,“夏稚,我求你了,你让任厅长救救我爸爸吧。” 人来人往的道路上瞬间挤满了人,有人认出跪在地上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女人就是一直高高在上的陈敏岚。 “任厅长不是你义父吗?你帮帮我们陈家吧。”陈敏岚直接跪着给她磕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求你了,求你了,夏稚。我以后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 夏稚站在原地,冷冷地开口:“与我无关。” “我爸被抓的时候打了我一巴掌,说如果不是我招惹了你,我们陈家不会落得这个下场。”陈敏岚抬头,半张脸都是红肿的,此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跪着的人让人觉得悲怜,站着的人让人觉得无情。陈敏岚成功的利用自己此刻可怜的模样让大家同情,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这是一场蓄意报复。 夏稚始终平静理智,她准确的说出金额:“三亿五千万九百九十八万余元,这里面可没有我的一毛钱。” 大家瞬间从同情心里清醒过来,是啊,这可是贪污案啊,又不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查出来的白花花的现金总不会是夏稚放进陈家墙里面的。 本想着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她从云端上掉落,自然也不想夏稚好过。 陈敏岚的算盘落空,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急促,口中不停的念道:“我等着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夏稚突然弯腰直视她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一直在地狱。” 夏稚的声音很轻很轻,周遭同学们嘈杂的声音直接盖过了她的声音,所以她的这句没有任何语气词的陈述句只有陈敏岚和在众人外围耳力极好的池靳白听见了。 没有达到目的的陈敏岚落荒而逃,人潮也逐渐散去。 视野变得空旷,一缕风吹来,“沙沙”地树叶声打破了沉寂,她一眼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男人。 路灯透过斑驳的树叶间隙落下,叶影的层层叠叠和光影的星星点点交错又渐渐融合,笼罩在他身上,他只身站在那里就似一副色彩艳丽的生动画卷。 听到白上说陈局的女儿跑来学校,,池靳白担心她会找夏稚的麻烦,就立刻赶了过来。他站在人群之外,见她看到了自己,瞬间展颜一笑,俊美夺目又虚幻。 他没有上前,自顾自地以为她既然看见了他肯定会主动走过来,结果夏稚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几秒,就移开了目光,向着原来的路线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因为他做片刻停留。 饶是自信满满的天之骄子此刻也忍不住感到挫败,池靳白没有生气更没有迟疑,大步走了过去,跟上她的步伐。 “夏稚。”池靳白脾气很好地问道:“你刚看到我了吗?” 这一路看他的女孩子挺多的吧,她又不是瞎子,她想了想,点头道:“嗯。” 池靳白以为她还会委婉的说没有,没想到这么坦白,他被气笑了:“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直白地说:“你也没打招呼。” 他有一瞬间的呆愣,突然说:“是我不好。” 夏稚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这话她更没法接。 话题似乎到这里终止了,谁也没说话,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突然而至滴答滴答落在地面的雨滴声。 路边的同学都跑了起来,恰好前面迎面而来的是一对情侣,只见男同学直接把外套脱下来,双臂举高,外套挡住了雨滴,他跟怀里的女朋友相似一笑,继续往前跑。 池靳白想了想,正准备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就听到旁边传来雨伞被撑开的声音。 他动作一顿,不太自然的转头看去,只见夏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雨伞,雨伞撑开了,黑色的伞背立刻沾上了不少雨珠,当雨伞遮在他头顶的时候,雨珠顺着伞背的弧度,滴落下去。 两个人站在被雨水遮挡的模糊不清的夜色中,池靳白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在思索着怎么开口,开口后该说什么。 夏稚在心里测量完这里到宿舍的距离和跑步配速,把伞放在他手上,两个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又很快分开,她的指尖泛着春天的清凉。 他的嘴角刚挂上一抹浅笑,就听到她用一板一眼的语气对他说:“出门记得看天气。” 下一秒,在她闪身进入雨幕的时候,他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的手腕,没有刻意靠近,而是把伞往她的方向移了移,说道:“我送你。” 夏稚惊讶他的反应速度,把手腕从他温热的掌心里抽出来,说道:“不用,很近。” “女孩子淋雨不好。我车停在那边,也是顺路。而且这把伞是你的,要不我还给你,我自己可以淋雨去车边。”他又幽幽补充一句:“我身体抵抗力还不错,淋点雨,应该不至于感冒发烧引起肺炎。” 他刚说完,突然很应景的咳嗽了一声。 夏稚抿着唇,看着整个雨伞都在她的头顶上方,他整个人完全站在雨里,她几乎出于本能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池靳白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笑意,他撑着伞,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她没有一秒停顿,头也没回的刷卡准备进宿舍楼。 “晚安。” 他浅浅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像是含着缱绻的尾音一样,柔和又温情。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撩人心弦。 第24章 我想见你 五辆黑色的轿车在荒郊上极速的行驶着,两辆在前,两辆在后,护着中间的一辆黑色红旗。特质的大功效引擎发出流畅的声响,车身完全由高性能铝合金所造,挡风玻璃上隐隐可看到呈螺旋状的防弹图痕,每一辆看上去都坚不可摧。 白下通过后视镜,一直偷偷地观察着后座男人的神色。 遇到红灯的时候,他才敢凑到坐在副驾驶座的白上耳边小声问道:“靳少一直盯着手机看什么呢?该不会是计划有变吧。” 白上伸手把他的头拍刚回去,“不知道,好好开你的车。”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也许是太过静谧,手机震动的声音像是被无限放大了。 池靳白瞥到手机屏幕上面熟记于心的一串号码,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喂。”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电话这么快就被接通了,她缓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夏稚。” “我知道。”这是池靳白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此刻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书看完了。”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他听懂了,温声说道:“我今天可能不方便,明天去你们学校取,可以吗?” “我可以送去。”她似乎有些坚持。 “不急,先放你那儿吧。” 她没有说话,手机里除了电流声,没有任何声音,池靳白舍不得挂断电话,又忍了忍才没出声,耐心的等着她的下文。 过了好久,她才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池靳白。” “嗯?” “你在哪儿?” “怎么了?” 像是憋了好久,她才又说出四个字:“我想见你。” 他眉心一跳,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笑意,只能看见浓密又细长的黑色眼睫,他声音低沉:“等我回来,我去找你。” 过了好几秒,她心不在焉的“哦”了声,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的忙音,池靳白放下手机,扭头看向窗外,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倒映着他无奈的笑容。 这边,夏稚又拨打了电话,没有多余的客道和寒暄,她直接说:“地点发你了。” 对方明显愣了一会儿,看到信息上的码头地址,才反应过来她查到的是什么,他叹息一声:“不是说了这件事你先别管吗?” 夏稚问:“那你们能找到人吗?” 任昌年一哽,说道:“行,我会派人过去。” 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影,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也去。” “抓缅甸这几个小喽啰,齐绍出马还是搓搓有余的。” 她强调了一遍:“我要去。” 任昌年知道多说无益,她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只好妥协:“行行行,我让齐绍去接你,你们一起出发吧?” 夏稚拒绝了他的提议,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说:“码头会和。” 靠近长京码头的江面,在岸上灯火的照耀下,映射着繁华的篇章。在夜色笼罩下,长京仿佛带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岸边的风很大,冰凉冰凉的,水的寒气渐渐地向全身蔓延而去。 池靳白的手机经过了特殊处理,夏稚攻破线路,也只能在通话的时间里锁定他的位置,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当时所处的位置正在眼前的码头,并且一直没有移动。 夏稚拿着望远镜看向四周,除了灯光和几艘货船,看不到任何人影和车辆。 在她的目光锁定在码头对面的几个黑漆漆成一片的仓库,齐绍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到她的耳边:“没有发现人。” 夏稚找他要了几样东西,他没有迟疑,直接让下属把东西给她。 看着身穿黑衣黑裤,黑色鸭舌帽盖住了所有的头发,看身影似一个瘦弱的少年。 见人单枪匹马的走向仓库,似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下属想着刚递给对方的炸药和□□,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声:“队长,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没问题吗?” 齐绍一愣,也没解释,只说:“我们这么多人,包括我,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她。” 随后,又引以为傲的笑了笑,拍了拍明显不服的下属的肩膀,开始部署。 不眠之夜正式拉开序幕。 仓库分为abcdef区,夏稚身手很快,暗自查探了三个区,看到一名穿着灰色迷彩服的男人探出头来,他很机警,似乎听到了靠近仓库门边的动静,但是他的反应很慢,此刻探出身来,向夏稚的方向看了过来。 迎接他的是一把蹭亮的匕首,夏稚手疾眼快的捂上他的嘴,男人的瞳孔顿时睁大,夏稚没有丝毫犹豫,当锋利的刀身划破男人的喉咙,他的脉搏停止跳动,夏稚才松开他。 她观察了下周边的仓库环境,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来的的人至少有三个,夏稚藏在仓库拐角处。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9毫米9□□,那是一种单发射击的枪管短后坐式武器,更是爆头神器。 匆匆赶来的同伴看到地上的血迹,皆是一惊。他们还未来得及从仲怔中反应过来,就被,近距离的射击,□□装了□□,003秒的秒杀让四个人连一声惨叫都无法发出,直接被爆掉了脑袋,脑浆迸溅。 黑暗中,刮起了一丝血腥味。 她没有时间收拾尸体,争分夺秒顺着之前四个人脚步的痕迹,来到门外已经无人把手的e区的仓库。 夏稚没有轻举妄动,从脚边拾起一个石子扔在窗口的地面,又弹到门口。 果然,里面的人有了动静。一个矮个子扎着辫子的男人拿着□□从里面警惕的走了出来,见四处无人,正回头打算回去。 迈步的一刹那,就被人揪住了头发,刀锋从他的脖子侧面划过,刺目的红沿着脖子流下去,痛感还没来得及没到大脑,就没了呼吸。 夏稚及时扶住他接住□□,丝毫没有惊动仓库里面的人。 狭小的仓库里,灯光阴暗,一身结实肌肉的男人看着门外没有动静,去的同伴都没有回来,他有些慌张。 一阵风吹来,仓库的木板门被吹开,唯一的灯泡碎了,灯光熄灭,巨大的杀气平地而起。 他还没适应眼前的黑暗,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身形迅速的向着自己迫进。 对方明显出手的狠辣,上臂剧痛袭来,腰部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托着,他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扔了出去,撞到了门边。 在他昏过去之前,被夏稚踩断了手。 夏稚看着躲闪的男人,用英语问道:“他们在哪里谈判?” “我不知道。”男人退无可退,身体极度扭曲的贴在门边。 他粗重喘息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猛抽出一把别在腰间的□□,直接对准夏稚的脑门。他这一枪格外的快狠准,可惜子弹没出来。 他猛地低头,检查□□。 夏稚摊开刚刚托着他腰部的右手,上面正是她刚刚从他□□里卸下来的子弹。 “在找这个?” 空荡荡的仓库里响起的冰冷英文刺激着他的神经,男人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动,“人在船上。” 夏稚似乎不急着走,突然问道:“那货呢?” 男人震惊地看着她,又很快一口否认:“没货。”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夏稚直接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杀人是比学习要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杀得是这种毒贩,杀得更是顺手。 她从口袋里拿出对讲机说了声:“三分钟后,引爆f仓库炸药。” 齐绍神色凝重的说了声“好”,准备派人去收网。 下属问道:“队长,你确定?” 齐绍说:“谈判是个幌子,交易才是真的。” 下属一头雾水:“什么交易?” “毒品。”齐绍解释道:“他们来京州找靳家谈通行证是欲盖弥彰,贩毒才是主要目的。” 下属十分吃惊的张大嘴巴:“跟谁交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齐绍牵了牵嘴角,这次看来要满载而归了。 风卷江浪,飞溅起的水花,洒在脚边。 身体很壮的高个子男人站在甲板上问道:“靳少呢?”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翻译成中文,白上听完,笑道:“这件事由我来跟你谈。” 高个子男人握住拳头,哼了声:“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 翻译迟疑了一下,没敢直接翻译出来,但是白上听懂了,说道:“大家都是上面派来的人,就不用谁都看不起谁吧。” “这次我们是很有诚意的合作,千里迢迢而来,就是希望能见靳少一面。” “你说你的,我自会告诉我们少爷。” 突然,整个大地顿时猛烈的震动了起来,一阵巨大的爆破声轰然传来,冲击耳鼓。 刺眼的火光上一朵漆黑的蘑菇云在仓库处升腾开来,直冲云霄。守在仓库边的人被火药的威力击中,弹身而起,奄奄一息的趴在了地上。 浓烟滚滚,火光崩现。 瞬间,高个子男人身边出现了十名隐身在黑暗中手持柯尔特16a2733型突击□□的属下,他们把男人围在中间,警惕着四周的动静,神情戒备,如临大敌。 高个子男人双眼圆瞪,额头青筋甭现,“你们什么意思?” 白上身边的人训练有素的拿起了武器,淡定的用缅甸语回道:“不是我们的人。” 对方明显不信,“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你们也别想离开。” 浓烟下,装着挺括利落作战服的几个男人冲着一个方向跑过去,夜里的军靴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靳少,我们的人晚了一步。” 池靳白靠在一棵树下,火光下映着他硬朗分明的轮廓,低声问:“货被劫走了?” “炸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被劫走了。” “谁干的?” “警方。” “那我们就不用越俎代庖了,撤吧。” “是。” 夏稚稳稳驾着狙击枪,,眼睛微眯,眼神冰冷,枪口瞄准了即将靠近池靳白的一名藏在树丛上的男子,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顿时响起,子弹迅速的冲出枪口,在他的心口上炸开一个大大的血洞, 池靳白身边的人听到声音,身躯陡然一震,转身看去只见从树上掉下来的男人已经死透了。 恰好仓库窗口有红点亮起,池靳白身边的人喊了一声:“小心,有狙击手。” 夏稚对准那个亮点,直接开了一枪。在对方手刚瞄准目标的时候,额头血洞洞开,白红迸溅,空气里霎时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这人,是敌是友?” “很明显,她在提醒我们也在救我们。” 黑夜中只能看到随风摇摆的灌木丛叶子和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久久未开口的池靳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子弹射出的方向,辨不出情绪,“去码头。” “是。” 甲板上,冰冷的江风像是掺了刀子,刮得脸上生疼。 就在双方僵持着,准备动手的时候,四周响起整齐又沉重的步伐声,整个甲板都被警察包围了。 齐绍举起□□对着高个子男人,眼神犀利:“放下武器。” 保镖试图反抗,被高个子男人用眼神制止了,冷静笑道:“我们都是合法的公民,在谈生意而已,怎么就惊动警察了?” 齐绍说:“再说一遍,放下武器。” 高个子男人后侧的保镖食指微微曲着,趁人不备的时候,刚扣到柯尔特16a2733型突击□□的扳机,手腕就被远距离射击击中手腕,突击□□掉到地上,手腕被子弹射穿,疼痛钻心,捂着伤口趴在地上打滚。 寡不敌众,很明显暗中的人已经被警方收拾了。这次不用齐绍开口,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被警察戴上了手铐带离甲板。 白上只带了三个人,看着齐绍拿着手铐越走越近,正欲解释,就听到他铁面无私地说道:“你有权保持沉默,你对任何一个警察所说的一切都将可能被作为法庭对你不利的证据。” “齐队长。”顺着声源,穿着黑色风衣和黑色西装裤身量欣长的男人大步跨过通往甲板的最后几级台阶。 晚风肆意,黑色风衣被风吹起衣角,露出里面简单赶紧的白衬衫,眉眼俊美非凡,码头不同色调的灯光在他周身拉出几道模糊的光影。 齐绍皱眉:“池医生?” 池靳白坦坦荡荡的站在他对面,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你要抓到的人也都抓到了,靳家这些诱饵可以回去了吧。” 他的语气温和,却不似在询问,而像是在通知。 齐绍还未想到拒绝他的话,就接到了任昌年的电话。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挂了电话后,一张白嫩的脸阴沉的跟黑炭一样,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装作没看见,一声不吭把白上他们四个人给放了。 空中乌云云卷云舒,留下爆炸黑烟的浅淡痕迹,被风一吹,逐渐散开,似过眼云烟。 第25章 男女朋友 已近凌晨,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远。 白上看了一眼坐在后座阖眼休憩的男人,拿着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像是个烫手山芋,转身小声说:“老爷子电话。” 池靳白挥了挥手,无声拒绝。 快离开郊区的时候,周边的四辆车相继在路口消失,进入城市的道路上只剩下了一辆红旗车。 正在开车的白下问:“靳少,去老宅吗?” 池靳白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声音低哑:“先去京大。” 白下明显愣了下,双手紧紧的握住方向盘又很快松开,应了声:“是。” 一直理智稳重的白上此刻也猜不到这位少爷的想法了,这是自从池靳白接手靳家大小事务以来,从未有过的,偏离轨迹之内的意外。 池靳白没让他们把车子开进学校,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确定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在上车前,车内被喷了雪松味的香水,所以此刻身上也没有任何腥臭味。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脱了风衣,只穿着一件衬衫,独自下车走了进去,让白上白下在车里等着。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几颗星星镶嵌在旁边。 柔和的光芒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校园内清风徐徐,树叶沙沙作响,落下斑驳的黑影。 池靳白双手插兜,仰头望着一个黑漆漆的窗户,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很久,像是在思考什么。 身后响起浅浅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黑色卫衣背着书包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的姑娘。 她头发又长了,已经到了胸口位置,此刻安静的垂着,偶尔被风拂动。 夏稚看到池靳白的时候有一瞬间的仲怔,以为又是幻影。直到他喊了一声“夏稚”而不是别的名字,才渐渐回神。 他逐步靠近,声音带着笑:“我还以为你睡了。” 她说:“实验室忙。” 池靳白嗯了声,说道:“我来拿书。” 夏稚放下书包,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古董书递给他,他却迟迟不接,只是看着她。 她想了想,想到上次他说池烟把书弄坏的事情,便提了句:“没有损伤。” 池靳白从她衣服上传来的柠檬味中回过神,才把书接过来,像是为了要验证她的话,还随意的翻了几下。 夏稚见他合上书,刚走了一步,想回宿舍,就被池靳白拉住了手腕。 他问:“去哪儿?” “宿舍。” “不是想见我吗?”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摩挲着冷白却柔软的皮肤,声音带着磁性:“我来了。” “书已经还了。” 声音冰冷,人也冰冷,像是还了这本书,两个人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一样。 池靳白手臂一用力,单手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喃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猝不及防靠在他胸口的时候,夏稚闻到了他身上不同以往沉香的雪松香水味。她一时间忘记了推开他。 “门口那对小情侣,别搂搂抱抱了。宿舍要锁门了,还要不要进来?” 宿管阿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声若洪钟,大家都是夜猫子,此刻还未睡觉的同学纷纷凑到窗口探头看热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平时冷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学神红着一张脸直接推开了抱着自己的男人,许是力气太大,穿着白色衬衫大长腿的男人直接被她推倒了,坐在地上有些错愣有些委屈地抬头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 学神急匆匆地跑进宿舍,头都没回,哪里还有平时一心只读圣贤书高不可攀的模样,活像是落入凡间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女。 坐在地上的男人,手上拿着一本书,试图撑着地站起来,吃痛的嘶了声,已经站在门口台阶上的学神停顿几秒,似不忍心又转身走回去,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在月光上格外白皙,甚至能看清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池靳白握住她的手轻轻松松的站了起来,抬手似乎想揉一揉她脑袋,却被夏稚及时躲开。 学神虽然还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脸上的红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生动,是一种漂亮到极致的美。 他垂下手,浅浅一笑,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我没事,你进去吧,好好休息。晚安。” 夏稚进去后,还能听到宿管阿姨用铁链锁门的声音和宿舍楼上纷纷关窗的声音。 男主角前脚刚走,后脚学校各个群在夜晚中炸了,这是属于吃饱了狗粮的单身狗的不眠之夜。 池烟她们昨晚睡得早,一大早被微信信息轰醒。 宿舍网络不太好,微信刷了半天,只看到了文字,图片一直加载不出来,看完各个群里的各色各样的讨论,只有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她的朋友夏稚谈恋爱!还抱在一起了!!她的女神竟然被凡夫俗子染指了!!! 池烟跟赵文箐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还有八卦的气焰。 出了邓佳佳上午有课,她们三个人今天上午都没课,夏稚也没去图书馆,甚至一改常态此刻还在宿舍卫生间洗澡。 池烟一边加载图片一边站在卫生间门口刷牙准备守株待兔,空气中传来有些熟悉的淡淡柠檬味,她眼尖的看到一个塑料桶里夏稚换下的卫衣。 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刚好夏稚推门走出来。 池烟站起来问道:“夏稚,你换了洗衣液吗?” 夏稚用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很轻的摇了下头。 “你那件衣服上的味道是柠檬味诶。”池烟又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突然饶有兴致的笑了:“这个味道跟齐绍队长身上的一样啊,昨天那个抱你的男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穿上干净外套的夏稚没有回答她,看对方一副了然又兴奋的样子,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在喝牛奶的赵文箐突然很大声的连续咳嗽,似乎被呛到了,一边盯着池烟一边指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池烟咬着牙刷,疑惑的看了赵文箐一眼,走到洗手盆旁边打开手龙头准备接水。 恰好微信群里的照片都加载出来了,各种角度各种光线下拍摄出来的照片不够清晰甚至有些模糊,但不得不说上面的一男一女站在一起格外登对。 只是池烟看着这男人的身影只觉得十分熟悉,再往下翻,一张男人独自站在楼下抬头看着宿舍楼的照片,那张俊朗的面孔清晰到能看到颊边浅浅的酒窝。 池烟手一抖,手机掉进了已经装满水的洗手盆里,她依旧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甚至忘记把手机捞起来。 水龙头还在开着,哗啦啦的流到洗手盆里,水很快溢了出来,洒在池烟的拖鞋上,她才后知后觉关了水龙头,赶紧把手机从水里捞起来,好在国产手机很顽强,此刻还坚强的运作着,没关机,微信也没退,她哥哥的那张高清大图还停留在屏幕上,清晰可见。 池烟急忙忙出了卫生间,没看到夏稚,直接脱口而出:“我嫂子呢?” 看着赵文箐一脸懵的样子,池烟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刚要继续开口又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吃痛的皱着眉,捂着嘴改口道:“夏稚呢?” 赵文箐恍然大悟,笑眯眯地说:“被王槿语师姐叫去实验室了。” 池烟退出页面,刚要拨通电话,坚持到极限的手机自动关机了。 赵文箐转着一支笔,挑了挑眉:“夏稚真的跟你哥谈恋爱了吗?” “不知道,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拿到赵文箐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她突然发现好像除了季昀然的号码,别人的号码她根本想不起来。 池烟别扭的把手机还给她,求证这件事情,决定等手机开机后再说。 夏稚不喜人亲近,她哥有洁癖,这都抱上了。 可见,朋友成嫂子指日可待了。 实验再次有了重大的进展,离中药免疫抑制剂的研制成功只差最后一步。 袁宏山教授在实验室临时召开了会议,在鼓励大家的同时,因为实验器材的有限,剩下的实验得去国家实验室,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但是他只能带一个学生过去当助理。这唯一一个名额,大家都觉得非夏稚不可了。 但会议结束的时候,袁宏山教授却点了王槿语的名字,让她把现有的实验项目跟夏稚交接,下周随他去国家实验室。 这个信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王槿语本人。夏稚是大家公认的厉害学神,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她跟着去国家实验室,大家心服口服。 现在却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能力还不如退学的陈敏岚。 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王槿语主动问道:“教授,为什么是我?” 袁宏山瞥了眼坐那儿跟雕塑一样的夏稚,扶了扶眼镜对王槿语说道:“你操作实验记录数据细心,而且你的药物分辨能力也强。” 她说:“但是夏稚比我优秀。” “优秀不代表合适。”袁宏山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你们也没必要打抱不平或者心生不服,王槿语每次的实验项目都能拿a+,你们的成绩就不用我来多说了吧?” 他摆摆手,示意大家散会。 大家零零散散的离开,他看了一眼站起来的夏稚,沉声道:“夏稚留下。” 其他人都觉得夏稚这是失宠了,只有同组的董祺和王槿语有些担心地一步三回头看着会议室,教授直接把门关上,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袁宏山坐在她对面,见她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既觉得可惜又心梗,连叹三口气:“唉!唉!唉!”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袁宏山才重新开口:“夏稚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老朋友,他是很有权威的眼科医生,你要不要” 夏稚瞥了眼趴在门外耳朵贴在玻璃上偷听的几个人,打断了他想继续劝导的话:“不用。” 袁宏山摘下眼镜,用眼镜敲了敲桌面,“可是你还年轻。先不说实验研究,这对你的日常生活也不方便啊。” “已经习惯了。”她语气平淡,是真的不在意。 “这问题是天生的?”袁宏山皱着眉,还是想多了解一点以便咨询后对症治疗,虽然知道任厅长能为她请到不少有名气又有实力的眼科医生,但毕竟不是亲爹,谁知道有没有上心。 夏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坚定道:“治不好的。” 袁宏山不明白她才十几岁的年纪为什么说话这么决绝,“万事没有绝对,年轻人不要轻易放弃。” 夏稚合上手上的笔记本,“我去找师姐交接。” 知道她这是不打算继续谈这个话题了,也怕自己在不经意间揭了人家的伤疤,便放行了:“行,你去吧。” 虽然她是个感情薄凉的人,但夏稚知道教授是好意,出门前,还是真诚地对他说了声:“谢谢您。” 老花镜一下又一下有节奏敲桌面的声音停止了,袁宏山听了她的道谢,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天妒英才啊! 在实验交接过程中,王槿语频频走神,在董祺n次提醒后,她看着眼前等着她说下文的夏稚,没忍住也没底气的喊了声:“师妹。” 片刻的停顿后,她说:“我想了想,虽然去国家实验室的机会很好,但是你明显比我更合适。我等会儿就告诉教授我不去了,你把握住机会。你平时多说说话,别老是当个闷葫芦。” 夏稚观察着眼前的实验项目进程,一边记录数据一边说:“就算你不去,我也不会去。” “为什么?” “我不适合。” 王槿语发自肺腑地肯定:“你足够优秀啊,哪里不适合了。” 夏稚放下笔,看着她说道:“世人皆有缺点,我也不例外。” “师妹,你话变多了诶。你第一次跟我说话,超过十个字了。”王槿语掰着手指算完,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你刚说的这句话整整有十一个字诶。” 夏稚: 王槿语捏着空气说:“师妹,我觉得你有点小小的变化,是不是因为你男朋友?” 夏稚:? “就昨晚和你在宿舍这样”她声情并茂的抱了下空气,眼冒爱心:“去年总是给你带晚饭的帅哥啊,是你男朋友吧?” 夏稚刚要否认,王槿语惊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热恋期哦。” 顺着她的目光,夏稚望过去,只见实验室玻璃门外站着一个人,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毛衣和黑色长裤,欣长挺拔的身影帅气出众,斑驳的光影落在他平直流畅的肩头,整个人丰神俊朗,气宇不凡。 第26章 恋爱关系 下午的阳光热烈而刺眼,夏天似乎提前来临,连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每一寸呼吸都变得十分灼热,夏稚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似乎是有感应,在她刚要转身的时候,池靳白微微偏头一眼就看到了她,原本严肃的样子此刻却因她而温和的笑着。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身边的王槿语推着她往前,“交接的东西也不多,你先去约会吧。” 实验室是感应门,夏稚来不及退后,门就开了。 “妹夫好啊。”王槿语朝着池靳白打了声招呼,就立刻跑回去了。 留在的两个人对视几秒,谁也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消化完“妹夫”两个字的池靳白斟酌着说:“我看到了你们的校园网,有关你跟我的关系。” 夏稚像是不怎么在意,也不说话,只是十分冷静地看着他, 池靳白垂着眸,神情若有所思,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你跟我的恋爱关系。” 夏稚以为他是想道歉,便直接说:“谣言对我没影响。” “但是对我有关系。”池靳白挣扎着,直接上手拉住人,“夏稚,那不该是谣言。” 她心一提,被迫对上他的目光。 他唇角慢慢勾了起来,煞有其事道:“我是个传统的男人,我们抱都抱了,睡也睡了,我得对你负责啊。” “不用。” 他颇为遗憾的啊了声,“既然这样” 池靳白刻意拖着腔,夏稚莫名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他俯身靠近,漫不经心道:“你对我负责也可以。” 两个人靠得太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紊乱的呼吸声,近到夏稚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桃花眼里的流光溢彩和自己的倒影。 那里面的夏稚面颊微红,甚至有了点人气,就像个正常的普通青春少女一样。 心里有了某个认知,夏稚慌忙的伸手推了他一把,似乎觉得距离还不够远,她急促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台阶。 稳住身形的池靳白来不及提醒她,在她摔下去之前直接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稳稳的抱在了怀里,声音温柔的像是这四月的风:“小心点。” 为了防止她又后退,池靳白在她腰间的臂膀收得更紧,夏稚被迫地靠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鼻尖满是他身上清淡的沉香味,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她一时忘记了思考,甚至忘记了推开他。 感应门开了,董祺进退两难,只好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抬头望天,眼睛也不敢乱瞟,假咳提醒:“咳咳咳。师妹,注意影响啊。” 闻声,夏稚才推开他,转身走进实验室的速度很快,甚至没有回头,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 池靳白无奈的笑了笑,见董祺还站在对面尴尬不已的样子,便收敛了眼底的笑意,淡然自若的跟他打了声招呼才离开。 靠近海岸线的地方,并排矗立着三十多棵黑色粗大的山樱树。它们已经长出了片片褐色的嫩叶,在蓝色海洋的映衬下,绽放出灿烂的花朵。 风一吹,像是下了一场樱花雨,落在海面。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花瓣被波浪带到了轮船底下。 数斯站在甲板上看着前面垂钓的男人,说道:“十七帮任昌年把毒枭派到京州的手下全给抓了。” “嗯。”宇文战低声应了下,像是怕吓到了鱼饵周边的鱼。 数斯继续说道最新获取的信息:“池靳白不仅是个医生,他在帮靳家做事。当年靳家人跟我们抢老三,也是为了给池靳白找个能帮他操刀的外科医生。” “是抢吗?”宇文战垂眸看着鱼线,眸沉如潭,深不可测,“我记得是我们拱手相让。” 他周身气压极低,是发火的前兆。 数斯求生欲很强的说道:“十七应该是为了获取毒枭手下的情报才接近的池靳白。” 宇文战沉默不语,只是神情缓和了,摆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咚咚咚” 鬼车大步跑过来,脚上的军靴声音很大,把海里的聚在鱼饵处的鱼都吓跑了。 宇文战背对着他,声音低沉:“你想我把你扔下去喂鱼吗?” 鬼车局促的迈着小步子,慢动作前进,声若蚊蝇:“曲小姐来了。” 见人没动静,他又不想成为鱼饵,只能压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曲小姐来了。” 海浪声有些大,宇文战没听清,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阿战。” 听到靠近甲板娇滴滴的声音,宇文战侧头看着鬼车,虽然他戴着墨镜,但鬼车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死亡凝视。 数斯走到心里苦哈哈的鬼车身边,幸灾乐祸道:“老二,等着去喂鱼吧。” 曲若悠穿着艳丽的吊带裙,赤脚走在甲板上,让人很难察觉到靠近甲板处的脚步声。她戴着帽檐很宽的沙滩帽,看上去像是来旅游的。 宇文战坐在甲板上拿着鱼竿钓鱼,他的白色衬衫衣袖都微微卷起,露出古铜色劲瘦的小臂。 她摘下墨镜,站在他身后又喊了声:“阿战。” 宇文战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站在甲板上,海风吹动她的裙边,裙摆开叉处露出小腿和她的脚背,她的脚趾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是他最讨厌的颜色。 她轻声蹲在他身边,问道:“钓到鱼了吗?” 他抿唇道:“没有。” “你这鱼饵用的是红肉,难道你想把鲨鱼钓上来吗?”曲若悠看着放在旁边的一筐子血淋漓的肉,好奇心驱使让她凑了过去。 “别动。”他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落在她的脸上,“那是人肉。” 曲若悠捂住口鼻,吓得脸煞白。 “老四,把这个肉清理干净。”宇文战吩咐完,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副深情的样子,“别吓着我未婚妻,我可是会心疼的。” 见她笑了,宇文战没有了钓鱼的兴致,把鱼竿扔在一边站了起来。 曲若悠顺势挽住他的臂弯,笑逐颜开:“晚上一起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宇文战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动声色的隔开点距离,让身体不碰触到她。 曲若悠说:“吃素吧,刚刚的肉实在太恶心了。” 她身上的香水味可比血腥味浓多了,他忍下反胃感,温和的笑道:“你开心就好。” 放在手提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曲若悠脚步一顿,宇文战看了她一眼,抽出自己的手臂,贴心的说道:“我去下面等你。” 她甜甜一笑:“好。” 等他带着人进了船舱,她接起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她直接变了脸色,眼里全是嫉恨。 对方说:“派去京州的人都被宇文战杀了。” 曲若悠定定站着,双手紧握在身侧,海风并不冷,此刻吹在身上确实入骨的寒,疼痛难耐。 她冷笑一声:“那就让他暂时护着那个贱人好了,那么多雇佣兵出马,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护得住?” 对方问:“发布的任务要求里,要留性命吗?” “当然不。”曲若悠撕开温柔的伪装,声音低哑得像是淬了毒:“这次我要她死。猫抓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海面上掀起了汹涌澎拜的浪潮,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狂潮拍石,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白的泡沫 微明的天空中慢慢垂下了一条条雨丝,层层的雨云遮住了东升的太阳。 摇摇曳曳的竹叶在春雨中舒展着枝叶,贪婪地吮吸着雨水。蒙蒙的湿气蕴染了每个角落,像一幅丹青,浓抹淡描,勾画着眼前的大片牡丹。 问东城春色,正谷雨,牡丹期。 想前日芳苞,近来绛艳,红烂灯枝。 坐在院子里,欣赏着自家夫人种得牡丹的池振霖,对着许久不见的儿子问道:“听说你最近在拍卖会上拍了不少绝版医书?” 池靳白看着廊下的雨,应了声:“嗯。” 池振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让我看看。” “不外借。” 池振霖直接被茶水噎住,“我是你老子,看你几本书怎么了?” 他扬眉反问:“弄坏你赔钱吗?” “池靳白。”池振霖把茶杯重重的搁在玻璃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吃饭了。”在两人吵起来之前,池烟适时的出现了。 池振霖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摆摆手,“算了,今天这个日子,我不跟你计较。” 站在大片一片牡丹前的池靳白,一张比花还灼粲的脸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欠揍模样,池烟特意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跟着池振霖先回了屋内。 柳筱自从上次犯病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整个人每天都昏昏沉沉的睡着。 此刻能坐在餐厅吃午餐,也是为了池靳白强撑着。 柳筱看着最后一个入座的池靳白,笑着问道:“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 “那就好,也别太累了。有事找你爸,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好。” “又大一岁了,可以找个女朋友了。你可不要像我跟你爸,拖到三十岁才结婚。”她也不过是全天下的母亲之一,年纪大了,也开始操心子女的婚事了。 池靳白没有敷衍的迎合,而是难得说了一句:“我在努力。” 池烟猛然转头,心领神会的看着他,感觉自己吃了一个真实的瓜。 池家父母默契的对视一眼,虽然有震惊有好奇有喜悦,但在婚姻大事上还是决定给孩子自己空间,没有多问。 最后一个汤端上来,结束了这短暂的对话。 四个人坐在一起沉默的吃完这顿午餐,柳筱就又去睡了,池振霖陪着她一起回了卧室。 眼见池靳白站起来也要离开,池烟鼓起勇气说:“哥,季昀然和季往说晚上帮你过个生日,萧崇也从江港回来了。” 话音落下,正在收拾餐桌的张奶奶停下手上的动作,怜爱的看了池烟一眼,带着其他佣人来了。 谷雨除了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更是池靳白的生日,但是他从十八岁以后就不再过生日了。 只是池振霖规定家里的每个人每一年的生日都必须回家,为了哄柳筱开心,更是为了一家人能够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尽可能多的团圆。 四周寂静,池烟屏着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挂在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的转动着,池靳白只留给她一个上楼的背影,是无声的拒绝,但也没生气。 池烟不死心的跟上去,到了他的书房,碎碎念道:“哥,你已经二十四岁了。大好的年纪,只知道看书治病有什么用。你六根不净,这佛经你也看不下去了吧。” 正在练毛笔字抄写佛经的池靳白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抬眸看了她一眼。 池烟咳嗽一声,帮他研磨开始套话:“你跟夏稚真的在谈恋爱,还是你在单恋啊?” 研磨的动作太大,墨汁溅了出来,落在抄了一半的佛经上。 池靳白扔掉这张已经废掉的宣纸,下逐客令:“出去。” 自知闯祸的池烟也不敢逗留,只是出去的时候,在书房门口随手取了一把伞就要走出去,就听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池靳白说:“换一把伞。” “怎么了?”池烟看着手上这把校门口十块钱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雨伞,想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沉声道:“这把伞是我的。” 池烟调侃一声:“难道你买来不用而是要用来收藏?” “不是给你用的。”他把伞拿回来,十分珍视的折叠整齐,锁进了柜子里。 池烟见走廊无人,压低声音威胁道:“哥,你信不信我去夏稚面前说你坏话?还是一箩筐的那种。” 他重新拿了一张宣纸铺在书桌上,大方的说:“去吧,我正愁天天见不到她,怕她把我这个人给忘了。有个你,在她面前提醒下我的存在,也挺好。” “哥,你现在好不要” 正在重新抄佛经的池靳白抬头冷睇了她一眼,惜命的她立刻把“脸”这个字咽了下去,又转身出去,甚至还贴心的从外面帮他关上了书房的门。 下楼经过观影室的时候,里面的人似乎忘了关门,透过门缝露出灰暗的光芒。 池烟看见池振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即将握住门把的手僵在冰冷的空气中,烟雾中屏幕上穿着芭蕾舞裙子的人影有些模糊,但她能听清里面传来的笑声:“爸爸。” 似乎是为了再听一遍这两个字,池振霖弯腰拿起遥控器往回倒了一些,并稍稍调大了音量,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逐渐离去的匆匆脚步声。 家里实在不过沉闷,池烟坐在门口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只觉得心里生出了一团漆黑混沌的负面情绪,她忘了拿伞,直接开车出门回了学校。 第27章 心有所属 池烟开着车,直奔通向京大的山道。在穿过国道拐角处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一辆疾驰的越野车。 两辆车并行的时候,通过敞开的车窗,她看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人都戴着墨镜和帽子,看模样像是外国人。 那辆车开的很快,很快车尾就对着池烟的车头,她这才看清车牌不是京州本地的牌照。而京州限行,这辆车完全不怕违规,行驶的方向明显也是去往京大。 越野车混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视线,她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 很少开车的池烟在进入京大的停车场以后才安下心来,在数次倒车把车子停进停车位的时候,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下车的时候,她意外的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在路口碰到的越野车上的人。等她扭头去看他们身边的那辆越野车,发现并不是他们一开始使用的外地牌照。 空旷的停车场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轿车,但空无一人。那两人手上拿着探测器一样的东西,似乎正在研究上面的红点,为了把地标看的更清楚,他们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不要多管闲事。 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一边四处观察,一边慢慢的往出口处走。 但她运气不太好,他们很警惕,在她慢慢挪了几步之后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对危险十分敏感,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池烟迅速的回头,加大步子没有直接往出口处冲,还是弯弯绕绕想要把他们甩开。 她躲在一个柱子后面,悄悄的探头谨慎得看着他们距离自己的方位,见那两个人越来越近,她心里的不安变成了恐惧。 池烟正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脑子里拼命的回想一个人教过她的防身术和寻找最佳藏身处的方法,她想的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个人,在那两个外国人突然加速跑到她方位的时候,把她拽到了一辆suv车后面。 夏稚在池烟即将尖叫的时候,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她不要出声。 发现面前的人是夏稚时,池烟有意外有惊喜,但是后面都被担忧取而代之。虽然现在是二比二,但夏稚比她还瘦,很明显她们两个女爱孩子的战斗力不如那两个长得跟熊一样高大的外国男人。 池烟双手握紧夏稚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只好用唇形慢慢拼凑出她能看懂的四个字“我保护你。” 夏稚直愣愣的看着池烟,发现她掌心的温度跟池靳白是一样的温暖。 脚步声渐渐远去,池烟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她不顾形象瘫坐在地上,依旧不敢说话,只冲着夏稚傻笑,那是绝处逢生的欣喜。 夏稚站着伸手她拉起来,说道:“回宿舍。” 池烟小声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报警?” 夏稚目光锁定着那辆越野车,反问道:“你能证明他们是坏人吗?” 池烟想了想,对方只是追着自己跑,什么动机都不清楚,也没人受伤,报警的话的确不现实,她只好泄气的摇了摇头。 她跟在夏稚身后,走出停车场的时候,突然拉住她的黑色卫衣衣角,说道:“夏稚,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还下着雨,她两手空空的站在自己旁边,夏稚依旧面无表情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把崭新的黑色雨伞,撑开后伞面的边缘成圆形。 夏稚把一半的伞遮在她头顶,伞上的雨滴沿着伞沿切线飞出。 池烟站在伞下时不时偷看夏稚的侧脸,在停车场的所有恐惧顷刻间消散了。虽然夏稚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她觉得夏稚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 夏稚比她的身高要高一点,她每次因为偷看而仰头的动作实在太过明显,却不自知。夏稚话不多,也懒得拆穿。 但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夏稚只能加快步伐,尽快结束这段路程。 两人一起回到宿舍的时候,邓佳佳还躺在床上睡觉,赵文箐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背英语单词。 夏稚受不了今天实验室内一种中药的刺鼻味道,一回到宿舍就拿着衣服去卫生间洗澡了。 “池烟,你怎么回来了?”回到宿舍的赵文箐把从路边摊买回来的烤肠分她一根,问道:“你不是说今天是你哥生日得回家吗?” 池烟咬了一口烤肠,说道:“回一趟家就行了。反正他从来都不过生日的。” “为什么?” 她吃着烤肠,含糊不清地回答:“可能成年后觉得过生日有点幼稚吧。” 赵文箐认可的点点头:“你哥一看就是有颜有才的成熟理想型。” 池烟啧了声:“你评价还挺高。” 赵文箐意有所指,“拿下学神的人能是普通男人吗?” “还没拿下呢。” “啊?” “听他口气应该还在追。” “那江谦师兄是不是还有希望?” “当然没有。”池烟微微一笑,眼神犀利。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夏稚洗完澡走出来,赵文箐拿着一根烤肠问道:“夏稚,你吃吗?” 夏稚摇了下头:“还有课。” “生物学的教授还不肯放你走吗?” “要修完全部课程。” “那你是不是得一直在学校学两门专业,直到毕业?” 她想到那辆越野车,回道:“不一定。” 夏稚背着书包拿着手机出门,趁着走路的时间,她才有空打了个电话:“帮我租个房子。” 毕沉接到她的电话有些意外,现在听到她的话更加震惊:“你要从学校搬出来?” 她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应了声:“嗯。” “你前两年不是在京州买了两套房吗?” “那是给夏童的。” 他小声问:“宇文知道你不住校吗?” 想到那几条命令,夏稚脚步一顿,平静地说:“你先找。” “行吧。那你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毕沉站在走廊上,正准备招呼服务员拿纸和笔。 结果她只说了六个字:“学校一千米内。” 毕沉默默地把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 夏稚正准备挂断电话,微眯着眼看着穿着年轻混在学校广场人群中身手矫健的三个人,低声道:“最近看好夏童。” “怎么了?这是不是跟你不住校有关?” 多年的合作关系让毕沉知道有事要发生了,如果牵扯到夏童,那事情肯定十分严重。 “京州出现了雇佣兵。”她语气淡淡的,就像是个看客,似乎这些人并不是冲着她来的一样。 倒是真正的局外人手忙脚乱的撞倒了旁边的垃圾桶,惊慌失措地问道:“宇文知道吗?” “不清楚。” “你不准备告诉他?” “我能处理。”在那三个人即将把视线转到她的方位的时候,她抬手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 毕沉说:“行,我今天就去找房子,让你尽快从学校搬出去。” 夏稚挂断电话后,把手机放进兜里,放慢脚步背着书包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身影和普通的大学生别无二致。 拎着蛋糕的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女人,站在某个包厢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脸上挂着最完美的笑容敲门走了进去。 这个包厢里不同别的包厢烟雾缭绕,里面甚至还有淡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摆在桌上的也都不是酒,而是各种饮品和各样水果。 萧崇打牌突然感慨道:“我去江港一趟,发现夏衍川家很有实力。” 季往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爷爷战友的孙子婚礼晚宴上认识的。” 季昀然嗤笑一声:“这么远的关系都让你攀上了。” “季昀然,你好像对我那合伙人有点儿意见啊。” “呵。” “你可别乱吃飞醋。人家只是恰好路过用自己的车帮池烟拦住了货车,池烟那个马路杀手你可千万别再让她开车上路了,毕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好心人搭救的。再说人夏衍川早就结婚了。” 季往想起那人年轻英俊的样貌,匪夷所思道:“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了吧?” “跟我们同岁,人家是英年早婚。”萧崇说着又出了一张牌,“据说他家每一代都是家族联姻。” 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女人目光从进门开始就自动屏蔽了其他人,满心满眼的只能看到一言不发的池靳白身上。 而后她刻意掐着嗓子问道:“老板,蛋糕放哪儿?” 萧崇没回头,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直到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池靳白把手上的扑克扔在一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好暇以整的看着他。 他后知后觉道:“别别别,我可没订蛋糕。” 恰好接完电话的毕沉从门外走进来,池靳白的目光幽深得越发深不可测,萧崇头皮发麻的力证清白:“是昀然让毕医生把你骗过来的,没一件跟我有关系的。” 没人搭理他,季家兄弟更是摆出一副看戏的样子。 “你这蛋糕哪儿来的?”萧崇看着眼前的服务员越看越觉得不对,他店里哪有身材饱满到连制服都撑不住的女人,他嚷道:“不对,你谁啊?” “池医生。”女人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池靳白。 除了毕沉,其他三个人齐刷刷的看着池靳白,只见当事人面不改色的对萧崇说道:“不认识,把人请出去。” 听他这么说,女人立刻慌了:“毕医生,你帮我说句话啊。” 毕沉看着自己花痴的病人,十分头痛道:“王小姐,你不会是从医院跟着我出来的吧?” 女人没否认:“池医生最近都不在医院,我听护士说今天是他生日,想着跟着你或许能看到他。” 毕沉付了扶额:“你是模特,你就不怕被人拍到?” “拍到就拍到吧。我喜欢池医生啊。”说完,她又看着池靳白,目光深情。 毕沉对池靳白解释道:“是三号床病人。” “三号床?”池靳白对应上她的病例,语气稍稍变得缓和:“王小姐是吧?你所剩的时间不多,最好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她红着眼眶问道:“池医生,难道一个将死之人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身为医者,池靳白耐着性子回答她:“你没有失去任何权利,只是你应该让你的喜欢变得值得,因为时间短暂才更加珍贵。” “池医生值得我喜欢。” “但我心有所属。” 女人声音哽咽:“那个人比我健康吧?可她有我漂亮有我有钱有我身材好吗?” 他像是想到了心中之人,唇角微勾:“无论她是好是坏,都是我的心之所向。”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被池靳白的两句话吓得瞪大眼睛久久不能回神,除了毕沉,其他三个男人都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发小。 也深知池靳白对待感情的态度,他从不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当成拒绝别人的借口。所以他真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有了喜欢的人了。 而且眼睛里的感情是不会骗人的。 王小姐的经纪人来得很快,他一直徘徊在附近找她,接到毕沉的电话便马不停蹄的过来把人带回医院了。 季往凑在毕沉身边问:“她得了什么病?” “胃癌晚期。”毕沉眉心紧蹙,对大家说了声:“我先走了,去找房子。” 池靳白问:“你要搬家?” “不是。”在新主和旧主中间,毕沉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他特意没说夏稚的名字,只说:“我帮朋友找。” 听到“朋友”两个字,池靳白眯了眯眼,“需要帮忙吗?” 毕沉没底气地说:“不需要吧。” 池靳白却还是拉开椅子站了起来,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对京州地形比你熟,我下午正好有空,和你一起吧。” 就这样,大家都还来不及拷问他心上人的名字,他就跟着毕沉离开了。 没了寿星,三个大男人在包厢里大眼瞪小眼,都凑不齐一桌麻将,只好也散场了。 毕沉很意外,池靳白是真的很认真很仔细的帮他一起找房子。 一开始他怕泄露出是夏稚要找房子的信息。只好市中心转了一圈,然后去京大周边找了一圈,最后还去郊区逛了一圈。 池靳白很有耐心的跟着他,甚至还给了他十分中肯的建议,综合对比下来,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和一套京大附近的房子,性价比高一些,最终选择哪套房就看他朋友的需求了。 最后毕沉很不好意思的想要请他吃饭,但是被他拒绝了。 所以他真的只是帮自己找房子而已,毕沉羞愧的想: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28章 生日快乐 人声渐息,车辆启动,再见像是皮球一样别人踢来踢去。 池靳白跟毕沉分开后,开车辗转,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大。 或许是上天眷顾,他刚停好车,就看到了夏稚从学校走出来,他没有去打扰她,而是就这样坐在车内静静的看着她。 看她抬头跟人说话的样子,看她坐在路边摊看书的样子,看她低头认真吃着蛋炒饭的样子 她的每一个样子都被他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可他还是想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夏稚吃完饭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走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蛋糕。在池靳白自信的相信她会冷脸拒绝时,她却伸手接了过来,还跟人说了好几句话,甚至拿出手机扫了下人家的手机屏幕。 这是微信都加上了? 想到自己至今只有夏稚手机号码的唯一一个联系方式,池靳白就觉得气闷。 在夏稚跟那个男孩分开走的时候,池靳白看了眼时间,平时话不多的人竟然跟一个异性聊了整整十分钟。 心里的烦躁达到了顶峰,在她面不改色眼不斜视的往前走,跟自己的车擦肩而过后,池靳白放下顾虑直接开门下车追了上去。 “夏稚。”他的声音闷闷的。 夏稚听到他的声音,脚步一顿,还是转身朝他走了过去。 雨后空气清新,傍晚时分,大家都喜欢成群结伴的在黄昏下散步。 “那是学神和她男朋友吗?” “是吧,之前学校论坛说的那么火,结果后面男女主角一直没有出现,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我们现在亲眼所见了。” “她男朋友好帅啊。” “这么帅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不然就这颜值早就被扒出来了。” “两个人好般配啊。” “没想到学神谈恋爱的时候,还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是啊,不过她男朋友也不苟言笑,两个人约会跟会晤一样。” 夏稚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听着其他人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只觉得如坐针毡。 路边交错的光影投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表情。 池靳白的视线从手机屏幕处移开,落在她脸上,“夏稚,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名分?” 他扬了扬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他们之前抱在一起的照片和一个学校脑洞大开的无名人士编撰的爱情故事。 夏稚侧眸对上他炙热的视线,立马如同火烧般地离开。 他没再逗她,而是指着一直没被她遗忘的蛋糕,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嗯。” “那你还拿人家蛋糕啊。” 夏稚抿着唇,自然而然地说道:“我给钱了。” “” 所以之前那只是在扫付款二维码? 郁气消散,醋味也在空气中挥发掉,他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 “池靳白。”她连名带姓的喊他,把包装精致的蛋糕推到他面前,声音里带了一丝温度:“生日快乐。” 心头为之一颤,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路灯恰好依次亮起,落在她精致的侧脸,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光彩夺人。 晚风袭人,夜幕下的湖面像是沉睡了般的毫无动静,嫩绿色树叶上的水珠落在水面,打破平静,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谷雨过后再无寒,人间芳菲已向暖。 一场微雨过后,天空如洗,万物更显葱茏。 毕沉的效率很快,第二天一早就来学校帮她搬家了。 他来的时候,池烟和赵文箐有课都不在,宿舍里只有邓佳佳一个人。 夏稚的行李不多,主要还是一些书籍和资料,收拾起来很快,便让他在宿舍楼下等着。 邓佳佳涂着指甲油看着夏稚收拾完最后一本书,在她合上行李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这是要搬走吗?” 夏稚确定没有落下任何一本书,朝她很轻的点了下头。 邓佳佳咬着唇,一连三问:“池烟赵文箐知道这件事吗?你不用告诉她们一声吗?你就这样搬走了吗?” 面对这些问题夏稚细细的想了会儿,结果在她想好完美的措辞后,她直接愣在原地片刻,这将近一年的生活,好像多了一些让她牵挂的人和很多不可控的事。 子弹无眼,生死由命。 以前出任何任务时,只要命令下来,从未需要跟人交代一声自己的离开。 现在只是从宿舍搬走,她为什么开始顾虑起她人的感受了? 感情果然是比生死还可怕的东西啊。 夏稚的眼神从清明变得冷冽,但她还是在出门前留下了一张字条和一本随堂笔记放在池烟的书桌上,然后头也不回的拉着两个行李箱出了门。 毕沉倚靠在一棵树下,在女生宿舍门口进进出出的女同学们总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他,他无视有几个胆大的意欲过来搭讪的女孩子,只专注的看着手上手机里对方发来的微信表情包,唇角勾着笑,端着一副翩翩公子的风流样子。 眼角余光瞥到黑色棒球服衣角,他收起手机,抬头往前走,“我帮你拿。” 夏稚说:“你提不动。” “看不起我?”毕沉冷哼一声,提起她其中一个行李箱力证自己的实力,结果行李箱刚偏离地面一公分就又掉了下去。 他直接放弃,问道:“你这里面都是什么玩意儿?石头?” “书。” “你这个样子让我有种你其实是个书呆子大学生的错觉。” 察觉到四周同学八卦的眼神,夏稚没理他,压了压帽檐,拉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走去。 低调的白色国产轿车从校园开了出去,也不过行驶了五分钟就到达终点。 小区的建筑错落有致,让人感到很舒服,环境也很好,绿化优美。 京州的花期似乎比其他地方晚了许多,四月下旬小区里的梅花才开到正好,快五月了樱花本该快凋谢了却也开得娇滴滴的,现在刚刚到月季的花期,路边却已经都是花海。 夏稚推开阳台的窗户,入眼的就是大片大片绽放的樱花,散发着香气,风一吹,花瓣凌空划过无数道孤线,随风旋转、飞舞,将芬芳婉约在季节里和她的眸里。 “喜欢这个房子吗?”毕沉打开一扇扇门,邀功道:“一开始屋主还不同意出租,说是急着出国,只让出售。为了给你省点钱,我可以废了不少口舌才让他同意把房子租给我的。这里面的家具都是新的,你可以随意使用,不弄坏就成。” “能住就行。”夏稚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阳台上的多肉上收回来。 毕沉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心情愉悦地说道:“久久回来了,她刚发消息跟我说一周后会来京州。” “嗯。”夏稚脱下棒球服,换上了一件轻便的黑色贴身运动服,她重新戴上鸭舌帽,朝他伸出一只手:“钥匙给我。” “你要出去?”毕沉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钥匙。”她又重复了一遍,脸上全是不耐。 毕沉微叹,取下钥匙给她,虽然明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却又不能阻止。 在她开门后,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声:“夏稚,你别忘了,这里是京州。” 回应他的只有平静的关门声。 黑色机车在路边飞速的行驶着,机车上的人带着安全帽,虽然看不清脸,但一套贴身的运动服把她的身材玲珑有致的凸显出来,那细腰那长腿,无一不吸引男人视线。 “那女的好正点啊,就是胸有点小。”萧崇看着车窗外翻飞的黑色发丝,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 池靳白阖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去。” 哪怕他看不见,萧崇还是伸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动作。 红绿灯前,机车被一辆保时捷和一辆迈巴赫夹在中间。不想错过天赐良机的萧崇连忙降下车窗正想仔细的打量着左侧机车上的美女,降到一半的车窗又自动升了回去。 白下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座微微皱眉的池靳白,干咳一声,朝着萧崇解释道:“开窗空气不好。” 恰时,黄色保时捷跑车驾驶座降下车窗,朝美女吹了声口哨,“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呗。” 夏稚冷着一张脸,没理他,绿灯亮起,机车迅速的消失在十字路口,与本同行的迈巴赫分道扬镳。 机车最终停在一辆越野车旁边,她来到手机上显示的红点地标,毫不费力的用一根银针打开了眼前公寓的门。 公寓很小,空气混浊,憋闷。 男人女人的外衣和内衣都杂乱的扔在沙发上,沙发对面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有几个空的威士忌酒瓶、几瓶未开封的苏打水、三个酒杯和一个塞满烟头的玻璃烟灰缸,有些烟头上甚至沾着口红印。 夏稚步伐轻缓,打开卧室的门,一男一女全身□□的躺在床上睡觉,看到这一幕,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羞怯,一步一步的靠近,目标明确。 在男人睁开灰褐色眼睛的时候,脖子上已经被银丝线缠绕,只要她轻轻一扯,脖子就会断掉。 男人惊恐的瞪着眼睛,他甚至不敢反抗,生怕一动,脖子上的动脉就会被割开。昨晚跟他□□的女人已经不见了,似乎已经被身后的人处理干净了。 眼珠子一转,他看到了站在床边拉着银丝线穿着白色运动装的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是男是女,脖子上肉被银丝线扯动,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嘭的一声,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男人的同伴是为了把公寓让给他跟一个□□昨晚才出去住了一晚,结果此刻看着床上的鲜血和“尸体”,瞪着夏稚的眼神能刺穿她在从背后戳出一个洞来,然而并不足以让夏稚动摇。 夏稚放下手上沾染了血丝的银丝线,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的一双眼睛此刻正蔑视的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后足微侧,双手前推,然后对着男人轻轻的招了下手。 这是准备单挑的意思了。 胳膊比她两条腿还粗的男人嗤笑一声,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结果不过一分钟,他就被她踩在脚底下,之前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手腕也脱臼了,在看她把玩着那把匕首的时候,他用蹩脚的中文出声求饶:“你不想知道是谁要你的命吗?你放了我,我告诉你。” “不想。” 在匕首再次落在掌心的时候,夏稚毫不犹豫的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弄脏了她的口罩。 夏稚摘下口罩,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抽出纸巾把指尖上的水擦干后,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电话接通后,她报了一遍公寓的地址,又补充了一句:“把人送到重型监狱。” 齐绍惊讶的声音从电流声中传来:“人没死?” 她瞥了眼躺在地上和床上在昏迷中依旧疼得在抽搐两个男人,淡淡开腔:“吊着一口气。” “夏稚。”齐绍在她挂电话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问道:“你自己有没有受伤?” “没。”她低头的时候像是完全没看到小臂上被匕首划伤的伤口,听到柜子里的动静,她对着电话那头说:“有个女人,你们看着办。” 齐绍说:“知道了,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夏稚挂断电话,冷眼看着沾了粘稠血迹的口罩,红色变成了在黑色口罩上变成了褐色,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火焰渐渐吞噬着熔喷无纺布。 保龄球私厅,是独立划分且私密性很强的区域。哪怕还是白天,球馆内也依旧灯火通明。 这种高级会所每个私厅都配有经理,他们站在休息外的区域,一动不动,站如松,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随时准备着为这些有钱有权的人群服务。 保龄球投掷对象是10个瓶子,你如果每次砸倒9个瓶子,最终得分90分;而你如果每次能砸倒10个瓶子,最终得分240分。 社会记分规则就是这样:只要你每次比别人稍微努力一点,能再多坚持一会,就可能赢得更多机会,变得更加优秀。这种机会叠加就是人生效应的逐级放大,最终造成人与人之间巨大的落差。 你看得到眼前这群人光鲜亮丽,殊不知人家背后又付出了多少。 池烟推开门的刹那,坐在休息区的三个男人同时侧目,经理正欲过去处理,就被季昀然摆手阻止了。 季昀然起身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关你什么事?”她说的话里带刺。 萧崇和季往的视线在他两身上来回穿梭,而后接收到季昀然冷然的视线,萧崇摸了摸鼻子继续对季往讲着今天上午看见的机车美人。 池烟看着站在保龄球跑道前欣长昂藏的身影,径直走过去,问道:“哥,夏稚从宿舍搬出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保龄球刚好顺着跑道滚落,随后响起12个球瓶依次倒地的声音。 第29章 重型监狱 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的池靳白接过经理递过来的干净毛巾,擦了擦手,缓步走到休息区,单手拉开椅子,直接落座。 池烟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平静的反应,目光闪了闪,“你知道她现在住哪儿吗?我也想搬过去。” 池靳白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看着她:“你很闲?” 池烟用脚尖勾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他旁边,啧了声:“我挺喜欢她的。” “噗”正抿着咖啡的季往听到这句话,口中的咖啡直接喷了出来,一旁的经理动作迅速,立刻过来把地面清理干净了。 收到其他人的嫌弃视线,季往才小心翼翼地紧靠着杯子拿住托碟,瞥了眼神色如常的季昀然,十分佩服。 这未婚妻都不知道是出轨了还是出柜了,结果正主都不带丝毫紧张的。 明知夏稚是谁的季昀然冷不丁的站起来去打保龄球,只是那同手同脚的步伐太过协调了。 气氛莫名僵了下来,经理从门外的服务员手上接过酒水,弯腰放在休息区的咖啡桌上。 “哪儿来的酒?”季往端着咖啡杯,身体反射性的往后仰着。 萧崇说:“我点的啊。” 季往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脑子坏了还是失忆了,池大少爷还坐在这里,你居然敢点酒?” 萧崇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跟前问道:“你知道我今早去找他,他在四合院干嘛吗?” 季往挑眉:“干嘛?” “他在酿酒。” “哐当”一声,手上的咖啡杯直接摔在了地上,好在质量过硬,只是咖啡洒了一地,杯子没碎。 萧崇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看吧,没见过世面的可不止自己,上午去四合院看见不喜烟酒的池靳白在酿酒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没睡醒在做梦或者是进门的方式不对,甚至都打算转身走出大门,重新再进一次四合院。 经理面不改色蹲在地上收拾,直到地板再次干净到放亮,他才退出休息区。 萧崇打量着不称手的开瓶器,招呼他一声:“换一个开瓶器来。” “是。”经理毕恭毕敬的颔首,正准备出门拿一个新的开瓶器进来,就听到男人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要喝出去喝。”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经理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而是立刻站回了原处。 萧崇朝着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不是现在不讨厌这个味儿了吗?” 池靳白睨他一眼,“分地点,也分人。” 萧崇挑挑眉撞了下季往的胳膊,季往收到暗示,咳嗽一声,问道:“话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啊?该不会是那个明恋你多年的钢琴公主上官嫣然吧?除了她,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多看一眼过。” 池烟冷笑一声:“我不是女人吗?” 季往嬉皮笑脸道:“嫂子啊,对你哥而言,你跟其他异性能一样吗?” “别乱喊,谁是你嫂子。” “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嘛。早叫晚叫,这一声嫂子都少不了,虽然你比我小,但是这个亏我还是愿意吃的。” 池烟说:“不用你吃亏,我只是池烟,跟你们季家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在撇清关系? 季往面露尴尬的转头看着前方的季昀然,只见他的球已经打偏了,正拿着手机匆匆走过来。 本以为是追妻,没想到是来找大舅子的。 季昀然面色沉重的对池靳白说:“有点事儿跟你说。” “去露台。”池靳白屈膝收回长腿,站了起来,季昀然也跟了上去。 初夏将至,下午阳光灼热,气候闷热。 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露台上,季昀然压低声音对他说:“刑警大队抓了九个人,但奇怪的是他们都还未进警局接受审查就被直升机送去盐塔重型监狱了。而且我的人怀疑那些人身上都受了重伤,他亲眼看见那些人是一个个被担架抬上直升机的,而且里面还有医护人员待命。” 池靳白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说道:“之前传来消息,说边境的雇佣军有动静,看样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陆续来了京州。”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雇佣军?” “十之八九,不然也没必要直接转送到盐塔去,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他们来京州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发布悬赏令,花一亿美金买无名岛候鸟的命。” 季昀然咂舌攒眉:“那个传闻中不男不女的杀手,一条命那么值钱?” “四年前,烛龙能为了救候鸟而舍弃了毕方。以烛龙重视程度,候鸟的价值恐怕不可估量。”池靳白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看着露台上的花坛。 蚂蚁倾巢出动,看来又要下雨了。 白下来到保龄球私厅内,只看到池靳白的手机被随意的放在休息区的咖啡桌上。经理明显认识他,朝他耳语一声,他便步伐匆匆的往露台方向走去。 季往注意到他的身影,问道:“那是谁?” 萧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胖得跟球一样的身影刚好消失在拐角处,他说:“靳白的新司机。” “他什么时候用上司机了?” “工作忙吧,开车辛苦。”萧崇跟池烟打了声招呼,带着季往一起去打保龄球。 在他们前脚刚离开休息区,兴致缺缺的池烟后脚就离开了这个保龄球私厅。 得到允许的白下走到露台,站在一旁,不明显的喉结滚了滚,艰难地说道:“靳少,四合院的酒,酒没了。” “没了?”池靳白咀嚼着这两个字,眼露寒光。 白下两条腿直打颤,“都没了,白上已经去查了,但是监控已经被人黑了。” 池靳白抿了抿唇:“那阁楼上的酒呢?” “也没了。” 季昀然还记得白下上次喝酒喝到吐的样子,调侃一声:“这小偷眼光挺独到。” 听闻阁楼上的酒也被洗劫一空的池靳白非但没生气,反而神色缓和下来,勾唇笑了笑:“胆子也挺大。” 日落时分,浓云密布,电闪雷鸣渐渐频繁起来,闪电一个比一个疾,雷声一声比一声响。 充耳不闻的三个人蹲在墙角下,分析着刚刚从公示栏里撕来的学生名单:“你看,身为一个顶级的杀手肯定不可能成绩好。有那么高的智商,做什么亡命之徒。” 同伴毫不留情的拍了下他的头,“他跟我们能比吗?你是不知道无名岛的人都有多厉害吧?” “有多厉害?” “无名岛的这任老大烛龙,之所以能成为一把手,是因为他手下一共有十六个得力干将,他们都是从众多优秀□□中挑选出来的。他们分别是鬼车,毕方,数斯,重明,胜遇,鸾鸟,瞿如,火凤,鲲鹏,夜枭,长鹰,金乌,鵸鵌,蛊雕,朱雀,候鸟。 鬼车、鲲鹏、鵸鵌、蛊雕善武力;毕方、重明、瞿如、金乌善医毒;数斯、胜遇、火凤、朱雀善计谋;鸾鸟、夜枭、长鹰、候鸟善射击。但是据说鸾鸟、朱雀、重明、鵸鵌已经死了,医术最厉害的毕方也离开了无名岛。” “那这个候鸟只是善射击而已,在京州又不能使用枪支,我们抓他不是易如反掌。” 同伴又重重地敲了下他的头:“你头脑还真是简单,烛龙手上的人都是全能,只是他们在全能里有一项格外出色而已。就候鸟的武力值,肯定在你我之上。” “那他这么厉害,我们还凑这个热闹干嘛?送命吗?” “那可是一亿美金啊,值得我们拿命一搏。”说罢,他看向坐在墙脚一脸凶相的男人,“再说,我们这不是请到了一个顶级高手嘛。” “一亿美金,跟他五五开吗?” “他不要钱,他要的是候鸟的命。候鸟去年在欧洲杀了他哥哥一家三口。”同伴言简意赅的说完,肩膀被人很大力的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皱着眉说:“你说话就说话,拍我做什么?” 他摊摊手说:“我没拍你啊。” 话落刹那,他的脖子就被人抓住,像是被扭断般晕死过去。 一脸凶相的男人眼里透着几分狠绝,看着从雨夜中走出来的人,她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戴着同样色系的帽子和口罩,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一根,身材高瘦,一时分不清男女。 此刻,同伴脆弱的脖子上贴着冰凉的匕首,锋利的刀刃甚至割破了同伴的皮肤,男人毫不怜惜,反而笑着:“要杀便杀,他同我可没什么关系。” 她直视对方阴翳的眸子,一记手刀把手上的人敲晕。 趁着这个空隙,男人出手,虎虎生风的拳头直逼黑衣人的面门。 她微微侧身,突然抬腿,朝着他的小腹就踢了过去。而后抬手拢了拢落下来的发丝,直接一个转身回旋踢,踹在他脸上。力道重到,他的门牙直接飞了出来。 男人脑子嗡嗡的,只能捂着脸打碎门牙和血吞。 本以为至少可以重拳出击伤她一分,没想到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候鸟,要你命的人都在陆续赶来京州,你杀不完的。困兽之斗,这次你注定要输。”他口齿不清的说着,笑意逐渐猖獗:“你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我那未满月就死在你手上的小侄女正在地狱喊你的名字呢。” 太吵了,她最讨厌聒噪的声音。 手上的匕首被她随意一扔,直接割断了他的舌头,他又疼又惊恐的蜷缩在墙角下。 脚底下是上学期的专业分数排名单,最前面的“夏稚”两个字沾染了血迹,字迹逐渐变得模糊。 帽檐下,她盯着那两个字,挑了挑眉梢,只一秒,脚上的靴子就直接踩了上去,分数排名单瞬间烂在了泥泞不堪的水洼里。 深夜时分,毕沉提着医药箱匆匆来到云景府,按开密码锁,里面的酒气冲天,却不难闻,带着淡淡的果香。 他站在玄关处打开灯,顺着走廊来到客厅,望着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的夏稚,那张脸比往日还要白皙,透着点病态的白。 毕沉绕过脚底下的空酒坛子,咂舌:“你哪来的这么多酒?” “买的。”夏稚目不斜视,浓密的睫毛下,覆盖着淡淡的阴影,声音沙哑低听起来有点烟酒腔。 毕沉放下医药箱,蹲在她身边,“你这才刚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就打算过回以前醉生梦死的日子了?” 夏稚喝了一口酒,不冷不热的说:“这才是我该过的日子。” 毕沉皱眉说道:“伤口让我看看。” 她身上还穿着下午换上的黑色作战服,肉眼根本看不到伤口,但他一开始靠近她的时候,就闻到了血腥味。 夏稚没说话,依旧闷头喝着酒。 哪怕见惯了她从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做派,但她这么不配合的态度,让医者仁心的毕沉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要我现在打电话联系宇文吗?让他亲口来问你?” 夏稚抬眸,冷冷的看着他,毕沉被她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用严肃又成熟的视线与她对抗着。 三秒后,他装不下去了,败下阵来,低声细语地说:“小祖宗,我求你了,行吧。” “药箱留下。”夏稚抬了抬下巴,指了下门。 这是在赶他走了。 “那你好好上药包扎,记得先消毒。”毕沉起身往门口走,一步三回头,像是有操不完的心,“吃了消炎药后不要吃安眠药,我明天会来检查的。” 夏稚不耐烦看了他一眼,危险警告让他立刻闪身消失在门内。 毕沉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门,直叹气。对门突然传来一声很大的沉重声,像是在搬东西,吓了他一跳。 云景府小区每层楼都是两梯三户,他记得前两天来看这套房子的时候,除了夏稚住的603号房,另外的601和602都住人了呀,中间的602住了一家六口,祖孙三代。对门的601住了一家三口,小孩出生没多久,哭声却十分洪亮。 当时他还担心人多吵到夏稚,特意去找物业问了小区的隔音设施。现在这层楼好像变得格外的安静。 电梯刚好停在6楼,他没有多想,捂着脆弱的小心脏进电梯离开。 电梯门刚合上,601的门就开了,入眼的全是打包好的纸箱。 正在用瑞士刀拆开纸箱,拿出珍藏书籍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的人问道:“人走了?” “走了。”站在门口的人确认无误后,再次把门关上。 男人又问:“现在几点了?” 今天傍晚才刚搬过来,墙上还没挂上挂钟,他只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精准的回复道:“十一点零五分。” “这么晚还跑来这里,看样子他的工作还不够忙。” 暖橘色的灯光下,男人把书页有些泛黄的书籍逐一放在书柜上,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略显紧绷,微微上扬的薄唇和深不见底的眼眸,写满了冰冷。 也许是夜晚气温太低,站在他身后收拾着从纸箱里拿出酒具的人,腿抖了抖,默默地在心里为毕医生点了一根蜡。 他把酒具一件件拿出来,抚摸着上面的完美无缺的纹理,十分庆幸,这么贵的东西没被摔坏。 刚某个人透过猫眼看到毕沉出现在门口迟迟不走时,故意把装着酒具的箱子扔在地上,砸在毕沉心里的“咣当”一声砸的可都是钱啊。 第30章 缓缓图之 云景府小区设施完善,最主要的是安静,每栋楼的间距不算近,都设置了绿化带。 夏稚每天披着月色从实验室回来的时候,已经灯火熄灭,万籁俱寂。 在她喝完最后一坛酒的时候,小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她坐在地板上有些烦躁的看着垃圾桶内的空酒坛,喝的不尽兴,口中的酒香总让人回味无穷。 夏稚收回视线,穿着黑色休闲运动服,在门口换上运动鞋,拎着垃圾袋出门。 六楼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两盆郁郁葱葱的发财树摆在电梯门口,另外两户没什么声音,看上去像是没住人。但是夏稚每天出门和回家的时候,耳力极好的她都能听到对门靠近门口轻微的脚步声。 乘着电梯来到一楼外面的垃圾分类站,夏稚把空酒坛放进干垃圾存放桶内,打开手龙头洗了下手,转身的时候,一阵清风拂过她的额前的碎发,落在她的眉梢。 门口路灯下,杵着一道人影,落了清光的挺直身躯,似是这黑夜中的唯一色彩。 “夏稚,你怎么在这儿?”对方先发制人,演技可谓十分精湛。 他一手放在运动裤兜里,一手拎着干瘪的垃圾袋,可真是玉树临风。夏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池靳白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挡了她的路,反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跑步吗?一起吧。” “不顺路。” “上周我四合院的酒全被一个小偷给搬空了。”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脸,煞有其事道:“她招呼都不打一声,我挺难过的。” 沉香味越来越清晰,夏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付过钱。” “那老板,你还要酒吗?” 他勾着唇,酒窝深深,脸上的笑容在黯淡的月光下明朗又诱人。 完全不需要斟酌,因为酒肯定比夜跑要吸引人。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住对门的人是池靳白,但是夏稚完全没有想到,对门是他的,隔壁中间的房子也是他的。 加上毕沉那边的两套房,他就一个人是打算每天换一个地方住吗? 池靳白见她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自己,手放在门把上,半掩着门,转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熟悉的果酒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夏稚直接伸手想推开门,结果伸手的时候手臂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池靳白的手臂,两个人的运动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池靳白眸色幽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任她推开了门。 夏稚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进去,站在玄关处正考虑要不要拖鞋,站在她身后高出她一个头的池靳白按开满室灯光,蹲在她的脚边,打开旁边的鞋柜,从里面拿出两双全新的不是黑色的拖鞋,夏稚看尺码只知道一双是男士拖鞋一双是女士拖鞋。 他把女士拖鞋放在她脚前,夏稚真准备弯腰换鞋,池靳白半蹲着已经伸手帮她解开了鞋带,这个动作他做的丝毫不生疏不尴尬,甚至毫无违和感,就像是在给自己脱鞋一样。 当时当事人不可能真的厚脸皮让他换鞋,夏稚把脚往后缩了缩,没有背对着他,而是侧着身子,弯着腰脱鞋换鞋。 客厅很干净也很整齐,摆在客厅的沙发和桌子,明显是搬来不久的新家具。 夏稚闻着酒香味,来到最靠近客厅的一扇门前。卧室涉及个人隐私,她没有直接推开门,反倒是池靳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站在她身后,帮她推开了那扇门。 里面是两个房间打通并成了一个房间,一面墙跟四合院的阁楼上一样摆着很多多肉,其它的三面墙都放着玻璃面酒柜,上了柜的酒柜里面摆满了各种酒。 有些酒是用玻璃瓶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瓶,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只是夏稚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夏稚看着酒柜上的密码锁,倒是难得的挑了挑眉。 池靳白当着她的面,也不遮掩,动作缓慢的按下密码,打开了玻璃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瓶酒打开盖子给她,“这是桃花酒,你尝尝看。” 夏稚拿着酒,直接喝了一口。 池靳白瞥见她抬手时,露出手腕上方的皮肤,瞳孔一缩,直接拉住她的手,把她的袖子往上拉了拉,白皙的皮肤上黑红色的痂皮格外明显又刺眼。 “你这只手怎么又受伤了?上次是上臂,这次是小臂。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池靳白垂着头,皱着眉专注的看着她手臂上结痂的地方,目测伤口有十公分的长度。 他抬眸问:“疼不疼?” 那双眼睛像是一个漩涡,能把人卷起去。 夏稚不动声色的收回手,他没阻止,而是态度强硬的把她手上的酒拿走,锁回了柜子里。 夏稚:? 池靳白神情严肃甚至有点冷漠,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转身出去,甚至离开客厅出了门。 仰头望着酒柜上的锁,夏稚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正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又很快回来了,手上提着医药箱。 池靳白站在客厅,声音低哑:“过来。” 见对方不为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想不想喝酒了?” 夏稚这才挪开步子,走到他身边,被他按着坐在沙发上,他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棉签和一个有些熟悉的绿色药膏。 他半蹲着给她涂着碘伏,开口说医嘱:“伤口周边泛红。不要再碰水了,落痂皮之前也不能再喝酒。” 碘伏干了以后,他才打开绿色的药膏,给她涂在伤口处,他动作轻缓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药膏渗进皮肤里,有轻微的刺痛感,像是怕她疼,他低着头,轻轻的对着上了药的伤口吹着气。 手上凉凉的很舒服,夏稚抬眸借着灯光低头看着温柔成熟的男人,心跳有些絮乱。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把手收了回来,匆忙把袖子放了下去站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池靳白仰着头看她,微微皱眉的样子也好看的要命。 “太晚,我回去了。”夏稚偏头不去看他。 池靳白站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对她说:“是挺晚了,回去早点睡。” 他正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看她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的样子,只好作罢,开始收拾医药箱。 夏稚走到门口玄关处刚换完鞋,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明天记得过来消毒上药。”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房门关上的声音,他知道她明天不会再来。 暖光下的精致侧脸线条紧绷着,池靳白合上医药箱,半响后只能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拿上纸笔把碘伏和药膏的用量已经每日使用次数标注清楚,需要注意的事项也都写在一张纸上,又打开医药箱,把纸条放了进去。 他提着医药箱出门,站在603门口好一会儿,最后把医药箱放在门口直接转身离开了。 有些事不能急,得缓缓图之。 转眼,半个月过去。 夏稚连日来都泡在实验室里,除了必要的课程,基本没离开过。 袁教授那边的实验项目有了很大的进展,带有中药成分的免疫抑制剂已经进入了临床实验中。 在教授回来之前,她需要把手头上的所有实验做个收尾。 晚上九点,夏稚仰头枕着椅背闭目养神,毫无睡意,甚至更加烦躁,因为有个人似乎开始在她的世界里无处不在,只要她稍微有一点点闲暇的时刻,只要她卸下一点点防备,那个身影和那张脸就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睁开眼,眼眶中布满血丝,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实验服,继续埋头试验。 待在外面工作室的董祺正翻阅着手上的资料,沉思道:“这个化合物反应应该是错的吧。” “不会吧,师兄,我已经推导了二十次了。”站在他对面的学弟用左手比了个二,右手比了个零。 董祺说:“这个公式看上去是没有问题,但是结论很明显是错的。” “那怎么办啊?课题完不成的话,教授明天回来得骂死我。”学弟烦躁的拉了拉头发,让看上去本就不整洁的头发更加凌乱。 他指了指身后的玻璃门,“进去问问夏稚师妹。” 学弟看着玻璃门内纤瘦的身影,说道:“她行吗?不是我质疑她的能力,毕竟她才大一,上面的有很多是我们大三的知识点。”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上周看她好像已经自修完了大四的课程。” “自修的成果能有什么用。” 董祺一脸鄙夷,用资料敲了敲他的脑袋:“你以为她是你啊,没人教就学不会。我们这位小师妹可聪明的厉害,而且自律又努力。你王槿语师姐留下的实验都要被她全部收尾了。” 正常一个实验,哪怕只是一个小实验都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完成,因为各项化学反应还需要去计算推导,然后才能操作。王槿语当时手上未完成的实验可有五个,而距离教授去国家实验室还不到一个月,而且他记得夏稚自己手上还有两个实验任务。 学弟看着比自己小两届的师妹,咽了下口水:“这么恐怖!她果然不是我等凡人。” 董祺把资料还给他,“别贫了,赶紧去问。” 想到师妹冷冰冰一天下来都不说话的样子,他发虚地问:“她会理我吗?” 董祺笑道:“放心吧,她很随和的。” 学弟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师兄,觉得他这个理科男似乎对随和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在董祺的催促下,学弟鼓起勇气敲了敲玻璃门,推开门透过门缝,有些紧张又有些郑重地问道:“师妹,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下您。” 尊称都用上了,站在他身后的董祺和其他两个同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回头瞪了眼他们,又对夏稚说道:“您现在方便吗?” 夏稚摘下实验手套,看着他:“你说。” 他第一次被美女这么正面看着,不免有些面红耳赤,说话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就,就是我,我有个课题,公式推导出来是错的。但是,找,找不到错误的原因。” “我看看。”夏稚伸出一只手,手指纤细,十分得白。 他忐忑的把资料放她摊开的手掌心里,夏稚接过来,扫了一眼后,从实验服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在上面的空白页面迅速演算起来。 他还未来得及看完她写的第一个公式,满满的一页纸就被她写完了,她把资料还给他,一针见血:“分子的排列顺序错了。” 空白纸上她写上了详细的排列演算,最终引起的化学反应终于跟教授理论成果一样了。 他盯着上面的公式,如获珍宝,喜极而泣道:“师妹,您简直是我的救星,文曲星下凡,学神本神” 夏稚打断他的吹捧,戴上实验手套,淡淡道:“我继续试验了。” “行行行,您忙您忙。”他捧着那堆宝贝的资料兴高采烈就差没一蹦一跳走出去了。 实验服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夏稚掏出手机,看了下来电号码,滑动接听。 “夏稚,一起吃晚饭吧。”池烟佯装气愤的声音传来:“你别拒绝啊,你搬出宿舍只留给我跟赵文箐“我搬出去了”五个大字。别错过这和好的机会。” 她揉了揉了眉心,问道:“在哪?” “校门夜市那家最大的烧烤摊。” “嗯。” “拜拜。”像是怕她会临时改变主意,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在这儿等你啊,不见不散。” “嗯。”夏稚挂断电话,单手脱下身上的白色实验服,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拿着手机往外走。 夏稚来到一家烧烤摊内,一眼就看到了冲着她挥手的池烟,她脸上明艳的笑容有些晃眼。 坐在她旁边的赵文箐喊道:“夏稚,这里这里。” 她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去,坐在红色的塑料凳上,邻桌还坐着几位女同学正在就餐。 池烟把菜单移在她面前,说道:“我们随便点了点,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夏稚随意扫了眼菜单,瞥见打勾的地方全是肉类,只点了份生菜,就把菜单递给了老板。 身后传来酒瓶摔碎的声音,老板小声抱怨着那桌人都喝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夏稚听到格外沉重的脚步声,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桌全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上去都是醉鬼,但眼底却都是清明的。 当其中一个男人路过她们这一桌,拿着钱要去结账的时候,她瞥见他虎口处因为长期握枪才长出的老茧,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 第31章 见义勇为 五月,天气转热了,加上吃烧烤有些热,邻桌其中一个女孩脱下了身上的格子衬衫,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 那个看样子喝了不少酒的男人结账回来,路过的时候,摸了一把女孩的背部,她迅速躲开后,骂了声“神经病啊。” 结果谁也没想到会遭到了这个男人的殴打,半张脸被这个陌生男人连续掌掴三次。 她的脸部直接红肿,坐在她身边的同学纷纷起身,想把这个男人拉开,但是这个男人不依不饶,甚至他的同伴都过来了,对女子和劝阻者拳打脚踢,恶语相向,甚至用凳子、酒瓶砸。 场面一片混乱,老板直接吓呆了,不敢动。现在晚饭的时间过了,又不到夜宵时间,所以整个烧烤摊只有三桌人。 路人看到后也不敢过来劝阻,迅速离开。 池烟正要冲过去帮忙,却被赵文箐拦住,她的声音颤抖着甚至带着哭腔:“醉鬼没有理智可言,我们去也打不过他们的。先报警。” 只有夏稚沉着又冷静,安静坐着喝了一杯水后又倒了一杯水,事不关己甚至十分冷漠。 当其他女同学均被打伤,穿着背心的女孩儿被男人拽头发拖行,并被其他人多次猛踹头部,持续殴打。 池烟再也忍不下去了,挣脱了赵文箐的怀抱,直接冲了上去想救下那个女孩子。 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是一群杀人不见血的雇佣军,见池烟被一个男人推倒了,夏稚才终于有了反应,她放下水杯,里面的水溅湿了桌布。 赵文箐只觉得眼前出现一道黑影,然后她看到夏稚踩在凳子上,轻盈的跳起身,单腿踩住男人的右膝,并顺势抬起另外一条长腿,用膝盖狠狠的砸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对方嘴里直接喷出了血,他的同伴见了,似乎瞬间酒醒了,眼神凶狠,脚步沉稳,直接把夏稚围在了中间,准备围攻。 被赵文箐和老板扶走的池烟心惊胆战的看着眼前的处境,害怕的哭出声,大声寻求帮助:“救命啊,帮帮忙啊。” 结果身边的路人全都视而不见,避如蛇蝎。 夏稚冷冷的望着四周的五个男人,右拳出击,狠狠的砸在对面的男人胸口,左脚随之引上,重重的踢在过来帮忙的男人下身,她一出手,势如破竹,打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五个人很快被她打趴在地上惨叫着。 警车鸣笛声响起,警察过来,把人全都带走了。 正在警察夸奖夏稚见义勇为的时候,被打的背心女孩其中一个同学,指着夏稚指责道:“你身手那么好,为什么不早点帮忙?” 她的同伴捂着被酒瓶砸伤还在流血的额头,同仇敌忾道:“你就这样看我们被打,然后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以为我们就会感恩戴德吗?” “你最后出手教训他们,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吧。” “你其实就是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她们的话越说越难听,毫无感激之心, 池烟直接跟她们呛了起来,“你们这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是吧。除了她,你看还有人出手救你们吗?不感谢就算了,怎么还猪八戒倒打一耙了。” 赵文箐也说道:“刚刚她一个弱女子,对抗那么多人,你们是眼瞎看不见吗?” 双方吵起来,对方人多,池烟和赵文箐逐渐出于弱势,怕她们动手打起来,警察只好出面调解。 调解无果,夹在中间的警察脸上甚至被挠出指甲痕,除了上了救护车的两个人,其余人都带去了派出所。 池烟坐在观察室,见夏稚神情严肃,以为她因为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而不开心,便说道:“夏稚,你别管她们,你都救了她们,怎么还能这样说你,她们简直活该。” 夏稚从思绪中回神:“她们说的没错。” “什么?” 夏稚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救任何人。” 池烟一愣:“为什么?” “因为以前也没人帮过我。”夏稚看着她,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相顾无言,观察室的门被推开,警察喊了声:“夏稚。” 夏稚走出去之前,池烟上前一步,雄赳赳气昂昂的把她护在身后,张开双臂像是母鸡护着小鸡崽一样,“吵架起争执的人是我,跟夏稚没关系。” 警察无语的看着她,“她家人来了。” 池烟尴尬的放下手,摸了摸鼻子,让开了路。 观察室外,站着一个人,戒烟很久的任昌年正在抽烟,他身上还穿着制服,应该是从某个会议匆忙赶来。 带着夏稚出来的警察敬礼喊了声“厅长。” 任昌年把烟蒂扔进垃圾桶,点了下头:“嗯,手续都办过了,我先把人带走了。” “好的。” 夏稚跟着任昌年离开派出所,他的助理把车停在门口。 任昌年抬了抬下巴,对夏稚说:“你先上车,我抽根烟。” 夏稚依言开门上车,他的背影在一棵松树下面消失后,她才开始阖眼休憩。 在车上坐了十五分钟后,他还没回来,夏稚直接开门下车去找他。 任昌年此刻正蹲在松树下面的台阶上,脚边已经有好几根烟蒂了,夏稚走过去的时候朝他伸手拿了一根烟和打火机,她熟稔的把烟放在嘴边,银质的打火机发出“咔嚓”的声音,蹲在他身边一起抽烟。 他咬着烟,说:“你就不该出手,等着警察来处理就好了。现在,你救了她们,把自己暴露了。” 夏稚吐出一圈白色烟雾,淡淡说道:“帮夏童申请中药免疫抑制剂的临床实验,让他尽快做手术,然后送他出国。” 任昌年转头看她:“那你怎么办,回无名岛?” 夏稚抖落烟灰,说道:“没有命令不能回去。” “你要继续留在这里?你疯了吗?你是在拿自己命开玩笑。”任昌年捏紧拳头,说道:“我不知道宇文战在搞什么鬼,竟然让曲家那个疯女人找到雇佣军来杀你,他难道是放弃你了?” 她望着松树上方的星空,平静地说道:“在夏童手术前,我会活着。” “来这里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我该怎么救你,可是我想不出任何一条路能让你全身而退。”任昌年又猛吸了一口烟,嗓音带着很重的烟腔:“五年前,你就不该继续做夏稚,我把你救出来的时候就该把你送回池家的。” “可我从出生就是夏稚。” 她仰着头,微微勾唇,脸上不明显的笑容比这漫长的黑夜还要苍凉。 穿着警服刚出警回来的季昀然瞥见院子里蹲在松树下抽烟的两个背影,只觉得有些眼熟,没有多想更没有逗留,直接走进警局。 “队长,你回来了。” “嗯。”季昀然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细长的指尖捻了捻烟屁股,低头咬着烟,恰好观察室的门开了,赵文箐被人带了出来,他透过门缝看见了池烟,便问道:“里面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小李说:“她们见义勇为来着,结果又跟被救的人吵了起来,还误伤了警察。” “真有出息。”季昀然把烟扔会抽屉,大步流星的往观察室走去。 里面一个中年女警察正对池烟说道:“你的同学都回家了,你赶紧打电话叫你家人把你带回去。” 池烟巧言令色道:“我又没犯错,警察叔叔,我打电话回去的话,我家人指不定以为我做了穷凶极恶的事情。拜托你了,就让我回学校吧。” 季昀然推开门,朝着她说道:“不打电话,晚上是打算住在这里?” 女警官看到他立刻喊了声:“季队。” “她是我家小姑娘,我来带她走。”季昀然倚靠在门口,欣长的影子落在池烟身上,像是把她整个人都保护在他的羽翼中。 女警官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好的。” 一开始池烟还十分乖巧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办手续。他还以为士别三日,她改了性子,结果手续刚办好,出了派出所大门,她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甚至瞪着他:“谁是你家小姑娘。” 季昀然看着她炸毛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我说你最近到底在跟我闹什么别扭?” 池烟冷哼一声:“谁在跟你闹别扭。” 季昀然逼近一步,弯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都不想当季往嫂子,那就是不想嫁给我了,这还不是跟我闹别扭啊。” 池烟脱口而出:“明明是你不想娶我。” “谁说的?” “你自己亲口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口是心非的话?” 池烟不想跟他纠缠下去,不再理他,径直往右边走。派出所门口正在修路,她走的太急,一不下心踩到了坑里,扭到了脚踝。 饶是疼的钻心,她也没回头,甚至很倔的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季昀然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叉着腰深呼吸,看到她受伤了,又忍不住心疼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拦腰抱起,他身上的烟草味明显,凛冽的气息让人动弹不得。 池烟稳定心跳,语气刻意疏离:“季昀然,你放我下来。” 季昀然垂下眼睫睨了她一眼,沉声道:“老实点。” 池烟挣扎了好几下,依然被他紧紧的抱着,抬眸撞上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面似乎酝酿着什么风暴。 季昀然抱着她往上颠了颠,下颌线利落且刚硬,他沉默半响,才说道:“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是我一直以为你心里应该清楚的。虽然没有挑明,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我对你,跟池靳白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我从未把你当做妹妹,我们的亲属关系只能是夫妻。” 池烟被他说的话怔住了,手肘还抵在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紧张的心跳声。 他继续说道:“池烟,我没有你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也没有他那么有耐心,所以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生气要告诉我,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池烟委屈地控诉道:“那天我去你家找你,你爸刚好在你房间,听到他让你结婚。但是你说区区一纸婚约而已,以前你不会喜欢池倾妍,现在更不会被迫娶池烟。” 季昀然突然笑了,气息温热,声音低沉:“因为他说,如果我想继续当警察,就要立刻把你娶回家,不然就别在警局干了,早点回家接他的班。我不想,也不愿意让利益夹在我们以后的婚姻中,我娶你只能是因为爱你,而不是让我的梦想来委屈你。” 她还没消化完他的一堆道理,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季昀然被她看得心里有些痒,有件事情等不及了,或者说是终于到了时候。 他低头吻了下去。 先是温柔的碰了碰,而后不知餍足,得寸进尺的伸出舌尖撬开了她的唇齿,急促的吮着她的唇瓣,像是要把她吞入腹中。 直到池烟头仰着都酸了,他才停止了这个吻。 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呢喃,温柔又郑重:“池烟,我喜欢你。” 她的一颗心再也不受控制,像是快要跳出胸膛,就连刚刚因为疼痛而发白的小脸都变得滚烫无比。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亲密的贴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微风都能感受到这简短却深情的告白。 夏稚跟任昌年分开后,她在实验室熬了个通宵才回到云景府,看到门口没有变化只是落了灰的医药箱,才想起毕沉说到过池靳白出国的这件事。 习惯真的是件很可怕也很难戒掉的东西,她不敢碰触,所以从那次后再也没有踏进那个装满酒柜的602房间,甚至刻意躲着池靳白。 她没有多想他,因为现在没有感春伤秋这个时间,她回到房间立刻换上作战服,拎着电脑包和车钥匙,就离开了这里。 关门的瞬间,她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603的门,而后往601旁边的安全出口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大洋彼岸的一家私立医院内,穿着白大卦的东方男人依窗而立,身材修长,微弱的路灯落在他的黑发上,有淡淡的光泽,长相俊美,优雅贵气。 长长的欧式走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同样装着白大卦的医生走过来,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用英文对他说道:“池医生,那家人同意签字了。这是骨髓捐献书。” 池靳白确认了上面的英文签名,说道:“谢谢。” 西方男人与他握手道:“这次你来指导我们的手术,我们十分感激。我看你这半年多一直为骨髓的事情联络了全球数百家医院,这个需要骨髓移植的病人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嗯。”对很重要的人来说很重要的人。 “那提前预祝他手术成功,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谢谢。” “轰隆”一声,两人均望着窗外。 夜色中黑暗一片,窗外刺目的闪电和昏暗的路灯影影绰绰,大雨突然将至,像是要淹没整座城市。 白皙修长的手上拿着骨髓捐献书,封面被微微蹙眉的池靳白捏出了手印,也不知道国内是什么天气,她最怕雷雨天了。 第32章 夏童消失 法式落地窗关着,房间里很憋闷,百叶窗也被放了下来,只留着书桌上的一盏琉璃瓦台灯,光线十分昏暗。 数斯敲门而入,“老大,京州传来消息,十七遭到了截杀。” 坐在书桌前阖眼休憩的男人掀了掀眼皮,“所以她是有危险了是吗?” “是。”数斯侧耳倾听,几分钟后,没有收到任何指示,数斯抬起头问道:“老大,需要派留人去救援吗?” 宇文战半眯着眸,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不用,她长大了,也改长点记性了。” 他拿着烟和打火机,单手点燃,一簇幽蓝的火苗,灭掉后暗中是忽明忽暗的烟火,室内寂静沉重得令人害怕。 河岸公路是双行道,中间没有交通护栏,一辆机车被四辆轿车左右夹击,而其中一辆轿车疾驰而过,速度最少超过180码,横侧挡在机车前面,卷起一阵呼啸的烈风,直接逼停机车。 月色下,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车轮在公路上蹭出一片黑色的车辙印,一辆黑色的机车被五辆改装过的黑色轿车夹在中间。 机车上的人已经下了车,摘下头盔,斜倚在车身,眼神淡漠的看着陆续从轿车内走来的十几个人,面对这么多亡命之徒她没有丝毫的胆怯,姿态甚至有点狂。 一群人看着眼前过分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实在难以想象她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候鸟。 为首的男人脱掉了外衣,袖子挽到肩膀的位置,肌肉结实,粗壮双手的手背上汗毛浓密,他哼了声,大鼻子上的毛细血管纵横交错着。 看清候鸟的样貌,他发出短促而沙哑的笑声:“原来传闻中冷血的候鸟居然是个小美人,折了这么多雇佣军也是值了。烛龙艳福不浅啊。” 话音落下,九个孔武有力的狂徒,开始发动攻势,不间断的对她发起攻击,她依旧是平静的,似乎是不知累,哪怕身上受了伤,也没有咬紧牙关甚至皱一下眉头,永远的冷漠脸。 她像个机器一般,动作迅速,出手狠厉,原本气势汹汹来杀她的人一个个双目圆瞪躺在初夏炽热的柏油路上。 微风从她身上缓缓吹过,身上沾满了血迹,一滴一滴的向下滴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对面还站在三个人,候鸟不动声色,推开手上刚被她扭断脖子的男人,目光冷冷的望着他们。身上的伤痛似乎不能伤她分毫,但体力透支和失血过多而导致的眩晕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脸色十分苍白。 三个人对视一眼,长期战斗的默契,让两个人朝着已经精疲力竭的候鸟奔去,为首的男人伺机而动,拿着一把刀准备偷袭。 他们三个人缠着她,不正面交锋,似乎在拖着她。但是候鸟没有给他们机会,她逐个抓取,出手,攻破。 再最后一个人闪身被她一脚踹飞的同时,为首的男人不知不觉靠近了她的身后,候鸟哪怕躲闪的及时,刀身还是划破了她的黑色作战服,白皙的脊背被鲜血染红。 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受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反应极快的出拳,这一拳只挥动了10公分的距离,拳头打在他脖子侧面,胆汁涌进他的嘴里,里面还有鲜血的味道,脑袋嗡嗡作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候鸟弯腰捡起被他掉在地上的弯刀,还在滴血的手指正拿着刀柄,刀尖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像个死神一样拖着刀一步一步逐渐走向他。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他的眼睛是死鱼的那种灰色,此刻躺在地上正阴森森地看着她:“上次在码头你帮警方劫的那批货,你知道买家是谁吗?候鸟,我十分期待你到时候见到他的表情呢?” 他的喉咙里刚要发出一声笑,刀起刀落,四周安静了,再也没了聒噪的声音,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久久未散的血腥味。 天色将亮,还未破晓,本安静的住院楼乱成一片,走廊四周都是急促的脚步声。 值了好几晚夜班还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毕沉看着眼前的护士,沉下脸色:“你说什么?” 护士重复道:“夏童不见了。” “怎么回事?” 护士回忆道:“两点钟去给他量体温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结果等四点钟再去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毕沉连白大褂都来不及套上去,穿着松了两颗扣子皱巴巴的衬衫边望病房走边问道:“四处找了吗?” 护士小跑的跟在他身后,回答道:“已经找了半个小时了。” 毕沉又问:“查监控了吗?” 护士忐忑不安道:“查了,病房门口没有人出入过。” 脚步一顿,毕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总不会凭空消失的,去报警。” 护士提醒一句:“还不到48个小时。” “等48个小时?病人出现生命危险谁负责?”毕沉吼完后,护士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连忙去报警。 毕沉站在夏童的病房里,之前住在他旁边的小姑娘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现在一眼望过去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东西都还在,并且整理的干净整齐,只有床铺上的纸飞机皱的不堪入目。 他走过去,拿起纸飞机,上面甚至有被撕扯过的痕迹。他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夏童最珍视他的纸飞机,所以他不会是自愿离开的。 毕沉拿着纸飞机,跑回休息室,掏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被接通,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慌张:“夏稚,夏童不见了。” “消失多久了?”她平静的问,只是说话的语气有些粗。 毕沉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间,说道:“两点钟的时候还在病床睡觉,四点钟护士查房发现人不在,现在五点了,还没找到人。” “知道了。”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毕沉担忧地问道:“夏稚,你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自两人相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我会把他带回医院,无论生死,尽快给他做手术。” 像是叮嘱又像是托付。 挂断电话后,毕沉仰着头望着窗外没有露出一丝阳光痕迹的天空,只觉得胸口沉闷又疼痛。 池靳白站在登机口,正准备登机的时候,接到了白下的电话。 “靳少,夏童在医院消失了。”白下冒着冷汗,咬着下唇继续说道:“另外,夏稚小姐也不见了,昨晚我跟着她到云景府后,她一直没出来。” 他捏紧手机,冷声道:“找白左。” 白下说:“联系过了,白左说自从上次安全系统恢复后,夏稚小姐的定位就出现了乱码。” 池靳白直接切断电话,把手上一等座的飞机票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吩咐跟在他身后的白上:“联系京州空中管控,我们坐私人飞机回去。” 仅身为医生的池靳白很少使用特权,这是第一次他在异国处于一个医生的身份行驶靳家的权利。 白上一怔,点头:“是。” 私人停机坪上,飞机的螺旋桨已在缓缓转动,不过速度只够预热引擎,舷梯已经推到了舱门口,但没有人登机。 身穿灰色制服的机长和副机长走下舷梯,一个身穿西装套装的高个子男人拎着一个机械箱站在他们身边,他们毕恭毕敬的站在那儿似乎在等一个很尊贵的人。 一辆改装过黑色的大轿车飞速行驶而来,在飞机不远处停下,穿着黑色风衣的池靳白从车上下来,踩着尘土飞扬的砾石走了过去。 高个子男人立刻迎上去,“靳少,您要的东西。” 池靳白接过机械箱,直接上了飞机,白上和机长副机长随即跟了上去。 私人飞机逐渐驶离地面,池靳白坐在机舱内,在经过特殊组装过的笔记本上敲打着代码,在经过一堆乱码后,他面色凝重的盯着屏幕上的红色圆点。 池靳白拨了个电话给白下,说道:“她在河岸公路郊外的一家酒店,你先等在外面,不要惊动她,等我回来。” “是。”正在开车的白下直接掉头,立刻前往那家酒店。 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郊外的住宿环境不是很好,牌子上挂着酒店两个字,从外面看就像一家小宾馆。 他听话的坐在车内,没有出去也没有进酒店询问。 直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车窗外时,他还吓了一跳,看清帽檐下冷清的脸,他马上换上一张笑脸,打开车窗,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夏稚小姐,好巧啊。” “不巧。”夏稚伸手进车窗,从里面把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说道:“下车。” 白下挣扎道:“这不好吧。这不是我的车。” “借用。” 夏稚从酒店出来,便看到了停在树下的红旗车,虽然被灌木丛遮挡了大部分的车身,但这辆车跟了她将近一年时间,几乎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谁的车。 那辆改装过的机车昨天晚上报废了,她现在急着去救夏童,摆在眼前一辆性能极好的车,不用简直是浪费时间。 白下不敢与她对视,忐忑地问了一声:“那我坐在副驾驶?” 如果被拒绝了,他就车在人在车亡人亡,死皮赖脸扒拉着车门不下来,想她一个弱女子也拽不动他吧。 不过好在夏稚并没有拒绝,他轻轻松松的换到副驾驶后,夏稚坐在驾驶座,面无表情的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简直跟飞出去一样,他甚至还没坐稳,身子一歪,额头直接磕到了车门玻璃上。 他不敢言更不敢怒,双手紧握着车顶前扶手,正襟危坐着,只能心里喊着老天保佑。 一刻钟后,黑色红旗车在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墙面甚至还印着红色的“拆”字。 白下捂着嘴从车上爬下来,不顾形象的蹲在杂草中干呕着,他万万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学生,飙起车赖跟不要命一样。 胃部舒服了点,他回头看了一眼,四处都是危楼,地面泥泞不堪,又在下雨,然而车身却没有沾到一丁点儿泥土。 他第一反应不是夏稚小姐车技好也不是她为什么来这里,而是想着她竟然能顾忌到靳少有洁癖。 白下整理下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走到夏稚身边,只见她正在买菜。卖菜的老婆婆衣衫褴褛年纪也大,她很大方的给了老婆婆一叠现金,直接拿走了所有的菜。 老婆婆很感激,连说了好几声感谢,正准备走,却又折返回来,拿出一把有些旧的雨伞给夏稚,和蔼地说道:“小姑娘,要下大雨了,早点回家吧。” 夏稚拿着伞却没有撑起来,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等人走远,夏稚把菜全给了白下,“回去吧。” “啊?”白下拎着菜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夏稚从一次性塑料袋里掏出一把红豆,问他:“你听过一句话吗?” 白下问:“什么话?” “红豆生南国。”这句话,她没有冷言冷语,甚至有些温和,像是清风的呢喃。 几乎文盲的白下完全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以为她是在说红豆本该生在南方,怎么会出现在北方,所以他直接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其实东北不仅有大米,而且也能种植红豆的。” 后来,白下把她说的这最后一句话告诉了池靳白,看到他的反应,才隐约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白下把菜一一放进后备箱,还未来得及关上后备箱,就被夏稚拉到车前,塞进了驾驶座。关上门的那瞬间,还未反应过来,耳边来的枪声震动着他的耳膜。 好在红旗车有防弹装置,除了车身留下的子弹凹纹,车内的人毫发无伤。想到夏稚还在车外,白下埋着的头立刻抬了起来,眼睛贴着车窗四周张望。但是车外除了断断续续的几声枪响,半个人影都没有。 白下急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电话给靳少,因为太紧张手机中途还掉了一次,他紧紧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打着电话,结果对方一直占线中。 看到楼顶上被绑着悬挂在六楼摇摇欲坠穿着病服的夏童,他瞳孔紧缩,打了个电话给毕沉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开车门,不顾危险的跑了过去。 第33章 困兽之斗 天台的风很大,飘洒的雨很冰冷。 “候鸟,好久不见啊。”九头蛇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看着推开铁门走过来的女孩子,毫无不意外,甚至阴森森的笑道:“看到我出狱坐在这里,是不是很奇怪?” 候鸟解决完守着门的两个手下,黑色的靴子踩在坑坑洼洼的天台地面上,溅起水花,她一身黑衣站在他的正前方,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像是只在审视。 九头蛇掏出一支烟塞进嘴里,咧咧嘴:“你还是跟哑巴一样。真可惜,你当初豁出命都没杀了我,现在心里是不是后悔的要命?就算你当年把我进去监狱又怎么样?我还不是毫发无伤出来了,我照样能把那些缉毒警察一个个杀了,如果他们不幸死了,我就只好拿他们的家人开刀了。” “我很念旧情的。”他对着手下打了个响指,手下提着一个很大的笼子走了过来。 他揭开盖在笼子上的黑布,说着游戏规则:“这里有100只白鸽,它们的腿上分别绑着红色和蓝色的彩带。听闻你的枪法百步穿杨,如果你能在一分钟□□下所有蓝色彩带的白鸽,我就让人把你弟弟拉上来,但是只要少了一只那就是你亲手杀了他。我知道你身上有枪,反正他也不是你的亲弟弟,你自便。” 笼子被打开,白鸽展翅高飞,根本没给她一秒思考的时间,她掏出□□□□,神情专注地望着一片灰白的天空。 尝试了很多种方法,衣服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的白下根本救不下奄奄一息的夏童。他只好顺着那根蔓延到天台的绳子上楼,他毫不费力的来到天台路口,因为之前守着这栋楼的人都已经被解决了,看上去跟死了一样,但是好像还有微弱的呼吸。 白下找到一个身形跟自己差不多晕死过去的人,把人身上的藏青色衣服拔干净,套在自己身上。 他挺胸阔步的靠近天台,“砰砰砰”连续十几下的枪声越加清晰,白鸽从半空中直接落在天台上。 当天空上只剩下最后三只白鸽的时候,刚好剩下了最后03秒,他看到穿着黑衣的夏稚似乎犹豫了01秒才开枪,一枪直接毙掉了两只白鸽。 一地的白鸽,雪白的翅膀上沾染了醒目的血迹。 九头蛇站起来鼓掌道:“一分钟不到杀了99只白鸽,但是还剩下最后一只却飞走了,是没子弹了吧。” 候鸟扔掉手上没有子弹的□□,看着他得意的嘴脸说着最后的结果:“你输了,最后那只白鸽腿上绑着的是蓝色的彩带啊。” 然后,他的手下拿着刀把绳子割断,那根绑着夏童性命的绳子拖着地面的水渍逐渐消失在天台。 夏稚纵身一跃,紧紧的拉住即将落下天台的绳子,她的手腕被地上的石子和粗绳磨得红肿一片。 “我突然想起他的亲生父亲,那个老实巴交的刑警,他是走投无路之下抱着我的手下,跳下悬崖同归于尽的。现在我把他儿子从这天台扔下去不过分吧。而且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枪法不好,漏掉一只白鸽,可不能怪我啊。” 九头蛇棕色的眼睛里漫过层层的冷意和嘲弄,他接过下属手上的□□,一枪打在夏稚的手臂上,她还是纹丝不动,死死的不肯松开手里的那根绳子。 又是一枪打在了她的另一只手臂上,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疼的发白,却像是麻木了一样,只知道拉着手上那根维系着夏童生命的那根绳子。 在九头蛇的枪口对准她的手腕时,白下冲了过来,不管不顾像个肉球一样撞开了他,让那一枪打偏了,但子弹划过了绳子,那根绳子终究还是断了。 一楼地面响起沉重的坠物声,天台上响起一声声讽刺又刺耳的笑声。 白下被人按在天台的栏杆上,眼睛涨的通红,拳头攥的太紧,指尖陷入了掌心,隐藏在厚厚一层肉下的骨节泛起青白。 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这里的混蛋,可惜他平时没有用功,三脚猫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枪又一枪对准夏稚,她的肩膀,胸口,手臂,以及腿上都添了新伤。 她就像困兽之斗,被众人围攻着。 云层密集,一架飞机在乌云里急速穿梭着。 在池靳白拨打电话数次无果后,虽然明知原因,但是副机长还是亲自过来解释道:“靳少,现在是雷雨天气,信号受阻。” “那就飞快点。”他声音温淡,英俊的容颜在昼夜交错的光线里有些模糊,目光深沉。 “是。”副机长身子挪出客舱,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白上把刚泡好的黑咖啡端给他,“靳少,夏稚小姐有白下跟着,不会出事的。” 漫长的沉默,直到咖啡冷却了,池靳白也没有伸手接过咖啡,而是无规律的甚至有些烦躁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 一下又一下拨动着自己絮乱的心弦,一种莫名而来的无端恐慌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吞噬着一切。 10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缩短到了五个多小时,机长和副机长下飞机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有信号后,只剩下来自白下两个小时前的好几个未接电话,再拔过去的时候对方关机了,怎么也联系不上白下。 池靳白通过定位找到白下的位置,并不在酒店,而是在一个已经动工拆迁的老式化工厂和居民楼。 白上吩咐人开来一辆的跑车已经停在私人停机坪,他刻不容缓的上了驾驶座,踩下油门的瞬间接到了毕沉的电话。 他皱着眉犹豫了一秒,还是按下了通话。 “你回京州了是吗?” “是。” “那你快回医院。” “我没空。” 毕沉呼吸急促道:“夏童有生命危险,你不来主刀,这个手术我没有把握。” 下雨天,这偏僻地路上没有行人也没多余的车辆,池靳白无视眼前的红灯,降油门踩到底,声音淡漠:“我不做手术。” 毕沉心一横,咬牙道:“池靳白,先不提你身为医生的职责,难道你也不在乎夏稚的命了吗?如果你不救夏童,夏稚也活不了的。” “你知道夏稚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 “是。” 池靳白隐忍道:“她现在在做的事情是不是跟无名岛的候鸟有关?” 毕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是。” 池靳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别人的命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可是夏童才是夏稚的命啊。”毕沉的一声叹息像是触动到了他的心底。 跑车紧急刹车,四周安静的只有自动雨刮器摆动的声音和雨水撞击玻璃声,桃花眼里掀起涟漪波浪,他闭上眼睑,在幽暗的雨幕下沉默良久,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准备无菌室。” 雨越下越大,夏稚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她被人一脚提到腿上的伤口处,明明疼痛钻心,却没有出声,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变一下,冷得吓人。 白下一开始觉得夏稚只是单纯的躲闪着,认为她是没有还手之力。直到一个男人那条当空挥来的手臂被夏稚轻飘飘的截住,稍一用力对方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夏稚抢走他的□□,甩开他的手,像是甩开垃圾一样,轻飘飘的把他直接从天台上扔了下去。 九头蛇恶狠狠的盯着她,“这是在京州,昨晚那些人你都留了他们一口气,现在你敢杀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吗?” 瘦弱身体的多处伤口还在流血,她的声音冷如冰块:“我现在属于正当防卫。” 一根虽小但一场寒冷的手指顺着他的脊梁从头摸到底,就像一只冰冻的小虫在爬,他扔掉嘴里的烟,他憎恨的看着她:“我这里有20个人,你杀不完的。” 一双凤眼带着病态的猩红,她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慢慢杀。” 白下一瞥之间,只见女孩儿瘦小的身体十分敏捷,似是竭力闪避,躲过了无数发子弹。她手上拿着一把抢过来的□□,在二十个人之间来回穿梭,趋退如电,没半分败象,从她抢里射出来的每一发子弹也都见了血。 九头蛇见一个个倒下的弟兄们,慌了神,手上的枪只剩下一颗子弹了,他见夏稚也没了子弹,干脆收起□□,打算用武力解决,既然不能生擒那就在此要了她的命。 他自信又自负,身形魁伟,手长脚长,趁着夏稚背对着他与人搏斗,握紧拳头一拳击在她的受了枪伤还在流血的右肩膀上,夏稚单膝跪在地上,腰板一挺,抹去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 她用手肘打在身侧的人下巴上,对方下巴脱臼甚至喷出了血。 只一瞬,白下便觉得气息窒滞,他看到夏稚旋转侧身,跃起,一脚踹向一直站在她身手准备偷袭的九头蛇身上,九头蛇将手一拦,想与之隔开,却来不及了,自己的身体直接飞出了出去,“砰”的一声,一头撞在墙上,背脊着地,头破血流,狼狈不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压着白下的人大概觉得他这个胖子起不了什么气候,放开他,连忙去搭救九头蛇。 结果他还未靠近,就被杀红了眼的夏稚身子往他的身边凑将过去,噗的一声响,一根不大的生了锈的钢筋从他左肩后直插了进去,她又向前一扑,直接将他钉在地下。 一刻钟的时间,像是修罗场一样,夏稚不要命的杀光了剩下的人,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刮破了,甚至能看到里面一件单薄的t恤都湿透了,分不清黑色的布料上是冰冷的雨水还是腥热的血水。 垂在额间的发丝上在滴血,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她独自站在天台上垂眸看着一地的尸体,像是蔑视又像是解脱。 白下看着她冰冷的目光,都缩着身子害怕起来。 察觉到地上的九头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手上握着一把枪,夏稚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凤眼里没有任何生机,她已经累到了极致疼到了极致,无力反抗也不想躲避。 枪声响起的那瞬间,警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天空。 白下的行动第一次快过了他的脑子,他没有多想,直接跑过去,帮夏稚挡住了那致命的一枪。 夏稚躺在全是血水的地面,望着灰白的天空,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小小的夏童和年少的自己以及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说:“夜梦白发亲,欢笑携稚童。你们现在都需要一个新名字新身份,以后就叫夏稚和夏童好了。我前半生没有实现前面一句话,希望后半生可以陪你们一起笑着过每一天。” 这飘零的世界啊,这么微渺的小小愿望都成了奢侈。 台阶上的脚步声匆忙而又整齐,当齐绍和季昀然带着其他刑警来到天台口,举着枪准备按照之前指定的计划出击,但是上面实在太过安静,齐绍首当其冲推开了天台的铁门。 哪怕大雨冲淡着一切,浓重的血腥味还是扑鼻而来,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惨烈的画面震惊到发不出声音。 齐绍的目光落在那破碎的黑衣上,瞳孔紧缩,他跑过去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跑下楼,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和冰凉的体温。 被临时拉过来救援的季昀然看到他怀里的人也为之一震,她脸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一张精致却异常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脸。 他拉住齐绍的手臂,问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齐绍没理他,而是一边跑下楼一边吩咐跟在身后的下属:“小孙,你留下协助季队办案,看其他人还有没有生命体征。” “是,齐队。” 任昌年站在救护车和警车之间,他看着齐绍趔趔趄趄抱着一个人下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心下一沉,不顾下属注意安全的劝阻,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齐绍看着他,微喘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昨晚沿河公路的九个人处理起来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得到夏童的消息后,他们就调集人手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你留下善后。”任昌年的手颤抖着伸过去,探了下她微弱的脉搏,然后从他怀里把夏稚抱了过来,布满老茧的双手立刻被她身上未干还有从伤口处新流出的血侵湿。 白上带着池靳白指定的几个手下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任昌年抱着一个人上了救护车扬长而去的背影,雨势太大,他看不清他怀里的人是谁。 他来不及多想,跟守在下面的刑警沟通了几句,就匆忙的带着人上楼找白下。 第34章 失而复得 冰冷的无菌手术室内,浓重的血腥味完全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灯光惨白得晃眼,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术器械在耳边发出清脆又寒凉的声音。 护士清洗祛除伤者身上的污迹、血迹,小声问道:“这是谁啊?居然能请动院长来做手术。院长好久没有接诊动手术了吧。” 一旁的麻醉师说道:“是厅长送来的人。” 护士小心的撕开伤者身上的黑色衣服,哪怕在医院见惯了死亡,也被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吓了一跳,她不忍地嘀咕道:“这,救不活了吧。” 主任医生帮她处理着简单的伤口,训斥道:“闭嘴。” 手术室的自动门打开,看到穿着无菌手术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主任医生主动开口道:“伤者,女,十八岁,rh阴性血。肩部,胸口,手臂,大腿均有枪伤。右臂和左腿有不同程度的骨裂,身上最致命的伤口是卡在胸口的子弹,止不住血同时子弹也很难取出来。好在她的心脏位于横膈之上,两肺间而偏右,所以还有时间把子弹取出来。” 池振霖听到最后,猛然转头借着手术灯光仔细打量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儿,瞳孔紧缩:“你说她的心脏偏右?” 主任医生回道:“是。大多数正常人是偏左的位置,她好幸运子弹没有伤及心脏,为我们争取了手术时间。” 池振霖带着无菌手术硅胶手套的手紧握成拳,声音颤动着:“她是不是rh阴性ab型?” 护士翻了一遍刚检测出来不久的报告,疑惑道:“院长,你怎么会知道?” 池振霖的视线从她苍白的脸移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具死气沉沉被海水泡腐烂而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的尸体。 他背过身,眼眶泛红:“我做不了这个手术。” “院长。”主任医生皱着眉,不解的看着他踉跄地走出了手术室。 任昌年一直站在手术室外,他看着走出来摘下口罩手扶着墙面极力深呼吸的池振霖,盯着他问道:“六年前你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了,这次还是要见死不救吗?” “她真的是”池振霖扭头看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在心底尘封多年的名字。 任昌年给了他萦绕在心的答案:“是,她就是那个刚过十三岁就被宣判死亡的池倾妍。”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质问,他眼底一片通红却又异常平静离开,他重新换上一套无菌服和医用外科口罩重新走进手术室。 这是他的女儿,这次他会守护好她,不会再允许任何人取走她的命,哪怕是死神。 明明窗外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薄薄的青雾浮在夜色中。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在走廊处。 任昌年身上的警服满是血迹,助理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他身后,他没去换也没理会。只蹲在吸烟区抽了一包又一包的烟。 听到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地问道:“夏童的手术结束了吗?” 齐绍一怔,他本以为他会问案件处理的情况或者说些夏稚的情况,却没想到是关于夏童的。 他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 任昌年看了他一眼,瞥见他凌乱的头发和污秽的警服,终是没忍心斥责,他叹了口气:“现在就去夏童手术室门口等着,医院加派人手。” 齐绍望着手术室门外亮着的红灯,说道:“夏稚还在这里,我不想” 任昌年猛吸了一口烟,捻灭烟蒂,嗓子沙哑:“夏童安然无恙,她才能活下去。夏童是现在支撑她的唯一意念了。” 齐绍抿着唇没有说话,沉默地往电梯口走去,进电梯前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手术室门。 电梯内,一个中年医生问同行的医生:“听说池院长在六楼做手术,池医生在十三楼做手术,你知道这件事吗?” 同行医生露出很诧异的表情,说道:“池医生不是从来不进手术室的吗?” 中年医生说:“嗯。池医生以前是国际顶级的外科医生,从他手术台上下来的人都必定是活人,哪怕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都能被他拉回来。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池医生就不肯接手术了,他哪怕是病人的主治医生也是让毕医生负责主刀。” 同行医生感慨道:“池院长除了关系特别亲密的人拜托他,他基本都不做手术了吧。那今天这两个做手术的人来头不小啊。一个能请动院长,一个能让池医生主刀。” “不清楚,听急诊室的护士说那两个人情况一个比一个严重,下午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室颤,所以他们是在跟死神抢人。” “依你看,这两台手术会成功吗?” “不知道。全院没有手术的医生都已经候在办公室等消息了,这是一场硬战。” 到了十三楼,齐绍率先走了出去,这时还在交谈的两个医生才注意到这个浑身狼狈看起来却异常镇定穿着警服的男人。 拂晓时分,备受关注的两台手术几乎在同一时间结束。 最后的缝线完成后,毕沉看着池靳白修长的手指握着剪刀剪断手术缝合线,终于松了一口,从昨天下午到晚上再到今天早上,整整十六个小时,手术总算是成功了。 夏童由护士送到了icu后,池靳白只简单清洗了双手,就拿着手机拨号过去:“找到人了吗?” 电话那天白上说道:“靳少,白下中枪了还在昏迷中,目前没有夏稚小姐的消息。” “其他人呢?” “无一活口。” “警方那边有候鸟的消息吗?” “没有。”白上顿了一下,才问道:“您是怀疑夏稚小姐被候鸟劫走了吗?” 池靳白薄唇紧抿,唇线绷直,一言不发皱着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又问道:“白下现在情况怎么样?” 白上回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昏迷,还在靳家的军事医院。” “我现在过来。” 池靳白换下无菌手术服,有洁癖的他连澡都没冲,直接套上黑色衬衫和同色系裤子走出办公室。 同科室的医生护士一窝蜂的堵在他办公室门口,兴高采烈道:“池医生,恭喜你手术成功。” 池靳白挑眉:“有事?” 王医生说道:“听闻你跟池院长同时主刀,大家太激动了,都等着来取取经。” “关于手术的细节找毕沉医生。” 池靳白留下这句话迈着长腿离开,乘着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刚出电梯口又被人叫住:“靳白。” 他听到声音转身,默了默才问道:“您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医院?” 柳筱温和地说道:“昨天下午你爸被人叫来医院,好像有个很重要的手术,他晚饭没吃,胃又不好,我早上熬了点粥送过来,你要不要也喝一碗?” “不了,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说罢,他已经按下车钥匙的开关。 “好,记得准时吃饭啊。” 直到车尾灯停车场内消失,柳筱才进电梯,按下六楼去找池振霖。 院长办公室空无一人,见清洁工要进来打扫,柳筱把保温桶放在办公桌上走了出去,结果迎面撞上进来送文件的护士长。 在文件夹里的a4纸一页一页的飘落在地面上,护士长看清面前的女人,连忙道歉:“院长夫人,对不起。” “没关系。”柳筱弯腰帮她一起收拾掉在地上的病患资料。 护士长一边道谢一边说道:“您来找院长吗?院长还在icu。” 柳筱手上拿着一张a4纸,看着上面的照片,问道:“这个女孩儿是谁?” “是昨天下午送来医院,让院长主刀的病人,叫做夏稚。” “夏稚。”柳筱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睛瞥到血型那一栏,变得有些激动:“她是rh阴性ab型血?” 护士长说道:“是的,她的血型特殊,还好医院有惯例,一旦发现rh阴性血的人就留下联系方式,不然找不到人献血,她昨天失血过多都撑不到手术结束。” 从血型到年龄,以及柳筱想起在京大的那次失控,女孩儿的刻意躲避和隐忍的目光。 世上事哪有这么多巧合,所有巧合回头望去,皆有迹可循。 “你刚说院长在哪儿?”她用瑟瑟发抖的手指捏紧手上的个人资料,生怕风一吹就散了。 “icu。” “带我过去。” “好的。” 快到夏至了,气朗风清,初升的阳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病床上。 确认夏稚的生命体征完全正常,池振霖坐在icu久久未动,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全是她现在长大的模样,很瘦很瘦,挂着点滴的手背可以清晰的看见每一根淡青色的血管,她此刻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的医疗仪器,她身上满是伤痕,她从小就怕痛,现在该有多疼啊。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满满当当的心疼。 那一年,池倾妍九岁,她还在换牙阶段。 池振霖趁着新年假期,带着全家去瑞士度假,也是记忆中最后一次举家出游。 有点肉呼呼的池倾妍穿着棕色的滑雪衫,松松垮垮的,让她看上去更胖了。在学习了半个月的滑雪,她还是必须让池振霖牵着才敢上路,她脚上套着滑雪板,戴着手套的手牢牢的抓着池振霖的手,满满的依赖。 池靳白跟在他们身后嗤之以鼻:“池倾妍,你这样好像一只熊。” 她的门牙掉了一颗还没长出来,说话有些漏风:“哥哥,你以前明明说我可爱得像多肉。” “我说你像多肉,可没说你可爱。””池靳白把手举到头边,慵懒地摆了摆,越过他们滑下去,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池倾妍远眺山下,两眼放光:“爸爸,爸爸,追上哥哥。” 滑雪场的蓝天下,池振霖一只手牵着她,一手操控着雪仗追了上去,柳筱在后面喊着“小心点,慢一点,别摔着了。” 话音刚落,由于速度太快了,池倾妍害怕的缩了缩手,手指与大大的手套分离,池振霖拉着毛绒绒的手套,而她单独飞了下去,摔了个脸朝地。 三个人都停了下来,纷纷脱下脚上的滑雪板,一致地往她的方向跑了过去。 池倾妍从小就很乖,很少哭也从来都不会大声哭,在家人赶到身边的时候,她还趴在雪地里小声抽泣着。 “宝宝,摔哪儿了?”池振霖把她抱起来,柳筱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干脸上的雪花。 池倾妍双手捂着嘴巴,一双凤眼红红的,可怜兮兮的模样。 池靳白盯着雪地里的血迹,待看清白白的跟石头一样的东西,眉头才舒展开,大声笑道:“池倾妍,你另一颗门牙掉了啊。” 她委屈巴巴地开口:“我疼。” 柳筱关切道:“哪里疼?” “牙龈还有膝盖。”她说着,眼泪跟珠子一样无声的掉下来。 见她哭了,池靳白的语气不由地变得温柔起来:“你穿这么厚的裤子,膝盖顶多就红了一点,不会破皮,也不会流血。你长得像多肉,就不能跟多肉一样坚强点吗?” 她一边倔强地擦着眼泪一边为难地说道:“我也想,但是我就是疼得忍不住。” 池振霖背对着她,把她背在背上站起来,心疼道:“对不起,是爸爸太不小心了。我们回去,爸爸给你看看膝盖。牙齿掉了,还会长出来的,等会儿敷一下,就不疼了。” “嗯。”她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哭得丢人,只好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等回到酒店,池倾妍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池靳白小心的把她抱下来,放在床上。 柳筱拿来医药箱,轻轻地把她裤腿挽上去,看到白皙的膝盖只是有些微红,三个人哭笑不得。 柳筱帮她盖好被子,抚摸着她的脸,感慨道:“这么怕痛,等以后长大嫁人生孩子的时候可怎么办呀?” 闻言,父子两异口同声道:“不嫁人。” 柳筱转头看着他们笑道:“那你们养她一辈子啊。” 池振霖得意地开口:“养她两辈子都行,池家又不缺钱。” 壁炉里的火苗一跳一跳,哪怕是在严寒的冬日里火焰也不曾减缓半刻,浓郁强烈的奔腾着,温暖着每一个人。 假期结束后,一家四口回国。 柳筱带着两个孩子直接去了南方乌墩的娘家拜年,因为工作原因先一步回京州到家的池振霖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年那一天,京州下了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留着寸头古铜色皮肤却十分英俊刚毅的男人牵着一个几乎跟池倾妍同岁的小姑娘站在池家门口的雪地里。 四目相对,池振霖突然止步不敢上前,他看着小姑娘与自己相似的五官,和与柳筱几乎一模一样出自南方雅致小巧的轮廓。 半响,心里的某根弦好像断了,眼前只剩下了一世界的白。 第35章 过往记忆 青松的针叶上,凝着厚厚的白霜,像是一片片凝结的雪花;那落叶乔木的枝条上裹着雪,宛如一株株白玉琢的树;竹叶银丝飘洒,灌木丛也都变成了洁白的珊瑚丛,姿态万千,令人扑朔迷离,分不清原本的颜色和模样。 这么冷的天气,男人只穿了一件不算厚的黑色夹克,里面浅蓝色的格子图案淡得几乎看不清。 他从容地坐在池振霖对面,简单得介绍了下自己:“您好,我叫迟重。九年前的夏至,您妻子是在南方乌墩一所小医院生下您女儿的,对吗?” 池振霖看着坐在他身边,小手紧紧攥着他夹克的小姑娘,喉结滚了滚:“嗯。” “很抱歉,我才得知我们的孩子抱错了。”他的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流利,甚至带着一点点粤语腔,迟重怕他听不清楚,所以刻意把语速放的很慢:“我妻子当年独自在乌墩生下了孩子。由于我跟她工作性质特殊,她不希望我们的女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她在去世前把您的女儿抱走了,让两个孩子交换了人生。因为我们姓氏同音,所以医院当年也没发现。对不起!” 虽然他知道池振霖知道真相会很生气甚至很愤怒,但是他也没有丝毫隐瞒。 池振霖听到前因后果,下巴紧绷,极力的控制自己,他摘下眼镜,一言不发的闭上了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 迟重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说道:“我很感激这九年您对倾妍的照顾。这件事是我们的错,过段时间,我会让人把她接走。” 听到最后一句话,池振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把手上的眼镜狠狠地扔在了地上,镜片瞬间四分五裂。 他怒视着迟重:“你知道她的名字,是来之前就调查过了。所以现在是来通知我的吗?” 迟重依旧一副诚恳的模样:“对不起,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法。小烟不能再继续跟着我,所以我必须把她送回来。” 池振霖说:“她留下,但是倾妍你也别想带走。”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迟重缓缓起身,站直后又弯了下腰:“那就麻烦您继续照顾她。” 在迟重刚要抬腿走出池家的大门时,就被奔跑而来的迟烟一把抱住他的长腿。 他叹息一声:“小烟。” 迟烟固执地不肯松手,嘴里说着十分流畅的英文:“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吗?” 迟重蹲下来与她对视着,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的时候想起她现在的身份,又把手收了回去:“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带你一起离开。” “你还会来看我吗?” “你心里有答案。” “那我不要留在这里。” 迟重温和地说道:“可是这才是小烟的家,是你一直渴望中的家啊。不用居无定所,有dady和oy。” “可是这里没有迟重啊。”她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是说过,有你和我的地方就是家吗?” 他不忍的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他掰开她小小的手指,说道:“抱歉,我要食言了。” 迟重走进风雪里没有回头,挺直的背影十分决绝。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很快把他的脚印层层盖住,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迟烟变成了池烟,她住进池家客房的第一晚就生病了,发烧到39度,一晚上梦呓喊着“dady”。 池振霖守在她身边,知道她喊的是另外一个人。 孩子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她念念不忘说明迟重对她很好,哪怕生活得并不富裕,却从未亏待过她。 好在她身体底子好,反反复复烧了一整晚,第二天就退烧了。 还未到元旦,家里的佣人都还没回来,池振霖需要上班。虽然他还很难跟池烟生出父女之情,但是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他还是无法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偌大的屋子里。 他把她带到很久之前买的一套距离医院很近的公寓里,方便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几天接触下来,他发现池烟很会照顾自己,生活完全能自理,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池振霖话不多,池烟也不爱说话或者是不愿意跟他说话,两个人往往很安静的面对面吃饭,然后他继续上班。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柳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特别是看到池倾妍甜甜地笑着喊自己“爸爸”的时候,他更加不想说出真相以及池烟的存在。 但是因为他经常以加班为借口吃了晚饭就离开家后,终于被柳筱发现了住在公寓里的池烟。 柳筱看着与自己丈夫眉眼相似的小姑娘,连质问都是温柔的:“你这是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在外面生的孩子?” “不是。”池振霖知道瞒不住了,让池烟回到卧室后,对着自己的妻子和盘托出。 柳筱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是倾妍?” “这两份亲子鉴定书你看看。”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摊在茶几上。 上面的数据刺痛了她的眼,她拿起文件,用力撕扯起来。封面是皮质的,她意识到整本一起撕是撕不动的,便一页一页的撕下来,揉成团,往垃圾桶那边扔,一边扔一边喊着:“我不信。那个男人在哪儿?我要找他问清楚。” “监狱。”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的看他。 “我后面找过他一次,但是找不到,只能让在警局的朋友帮忙找。结果才知道他犯罪,被判刑了。”他把她手心里剩下的碎纸扯了出来,扔进垃圾桶。 她问:“什么罪?” 池振霖缓缓吐出两个字:“贩毒。” 她眼眶微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所以池烟从小跟着一个毒贩长大?” 虽然池振霖觉得迟重一身正气不像个毒贩,但事实又摆在面前,他无力辩解。他把她抱在怀里,无声安抚着。 柳筱靠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身上的胸口衣襟,歇斯底里道:“你知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妇产科医生,我治好了很多人却医不好我自己。我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我打了多少排卵针。现在你告诉我,我一直宠爱着的女儿不是我吃尽苦头生下的那个孩子,而我的亲生女儿却被一个毒贩养大。” 池烟打开卧室的门,颤抖的手还放在门把上,她来到京州后说了第一句话中文:“谁是毒贩?” 池振霖冷声说:“池烟,你先进去。” 池烟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谁是毒贩?” 看到眼前情绪明显激动的小女孩,柳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泪眼模糊地看着池烟,从地上站起来,跑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那个女人把池烟带回去后就去世了,所以池烟从出生就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她是迟重一个人带大的。 柳筱身上有兰花的清香,像极了边境丛林的那片花海,带给人熟悉的安全感。她在柳筱的怀里安静下来后,随即又哭了起来,一遍又一遍机械式地重复道:“他不是坏人,他不是坏人” 在春天来临之前,池倾妍的门牙终于长出来,说话也不漏风了。 “哥哥,你看我牙齿长好了。”说完,她还特意咬了两下牙齿。 池靳白评价道:“嗯,很坚固。” 她笑着说:“爸爸妈妈出差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要给他们看看。” 池靳白一愣,想到了公寓里的那个家以及“妹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收到了e国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为什么?” “那里有一家音乐学院很好,你不是很喜欢小提琴吗?” “可是妈妈希望我做一个医生,接她的班啊。” 他温和地说道:“不用,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反正加上我,家里已经有三个医生了。” “可我舍不得爸爸妈妈。”她肉肉的小脸皱成一团。 他循循善诱:“那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 她抿唇道:“我再考虑考虑。” 池靳白习惯性的刮了下她的鼻子,“池倾妍,他们在国内我们在国外,二比二才公平。” 她两只手都比了个二,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松了口:“那爸爸妈妈会同意吗?” “会的。”这场僵局就由他来打破吧,他也可以养她一辈子,两辈子,甚至更长。 池倾妍心思单纯,整整三年跟哥哥两个人待在奥利地,哪怕是新年也会被池靳白以学业繁重为推辞不回国,她也从未怀疑过什么。 每一次比赛每一场演出,她都拼尽全力,可是没有家人看到她的优秀为她喝彩。她每次看到同学都有父母送上鲜花和拥抱的时候,她也会落寞,也会想家。 在得知池靳白要出国封闭式学习时,她心里是窃喜的,她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哥哥一个人在e国孤孤单单了。 芭蕾舞决赛结束后,她不负所望拿着第一名的奖杯,偷偷回了国。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只是想给即将过生日的妈妈一个惊喜,结果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残酷的真相以及“死亡”。 深夜,一架从e国起驶的飞机稳稳的停在京州机场。 池倾妍回来的太过匆忙,航班时间与比赛结束时间太过接近,所以她只来得及换衣服,连脸上的舞台妆都没来得及卸。此刻乘客纷纷对她投来的目光,她都以微笑回应,在人们眼里是个漂亮可爱又不是礼貌的少女。 四月底的京州上空,因为地面的灯光太过耀眼,所以夜空中只有零散的几颗星星。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但车窗外周遭的环境都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连空气都带着熟悉感。 池倾妍在池家门口下了计程车,佣人已经都去睡了,她没有吵醒任何人,拿着钥匙自己开了门。 她把行李放在玄关处,没有开灯,借着屋外微弱的路灯以及月光蹑手捏脚的上楼,她甚至都没注意到与以前不同的客厅摆设,心心念念的全是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父母了。 “surprise!”池倾妍轻车熟路的推开父母的房间,打开里面卧室的灯光。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床上依偎在自己妈妈怀里的女孩儿时消失了。 没有给她拥抱甚至连一个微笑都没有给她,从睡梦中惊醒的柳筱冷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她憋住呼吸看着那个比自己更像妈妈的女孩儿,抱着一丝期望问道:“妈妈,她是你的学生吗?” 柳筱看了一眼刚退烧的池烟,说道:“池烟是我的亲生女儿。” 池倾妍哽咽颤抖地问道:“她是妈妈的女儿,那我又是谁啊?” 柳筱避开真相,简单的解释道:“你们同时出生,医院搞错了。我跟你,你的亲生妈妈抱错了孩子。但是你是池倾妍这一点不会变,可也只能是池倾妍。我现在让司机送你去机场,你立刻回e国。” 看着她下床时给池烟温柔的掖着被角,看着她连鞋子都没穿却迫切的打电话给司机要送走自己,池倾妍的胸口像是被几百根针扎着,密密麻麻的全是细小的伤口,明明看不见却又疼的像是无法呼吸了。 那双凤眼泛红,却忍着没哭,池倾妍颤抖地问道:“哥哥知道吗?” 柳筱一顿,终是不忍,选择说了谎:“他不知道。司机在门口等你。” “好。”在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她背过身,落荒而逃。 下楼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好在地板上有地毯,没有多疼。可是起身的瞬间,她瞥见客厅中央的全家福已经换了,不是一家四口的照片,而是一家三口,中间的女孩子再也不是池倾妍,而是与他们长相十分相似的池烟。 心里的疼痛被无限扩大,蔓延至全身,她好想逃离这里,走出这个梦啊。 她趴在地上,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来。 大门被她急切的推开,外面居然也下起了雨,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咳嗽声:“池倾妍。” 她回头迫切的寻找,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只有池烟一个人站在客厅朝她走过来,塞了一张纸条给她:“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是他说过我在池家过得不好的话,可以去这个地方找他。他是个好人,很好的人,你不要怕他。” 池倾妍紧握着那张纸条,这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她根本不敢看,她拉着行李打开半掩的大门,独自“飞”进了雨夜中,然后,她真的飞走了。 初夏的某一个早晨,这扇门是被池靳白踢开的,他风尘仆仆,冷眼看着每一个人:“倾妍呢?” 正在客厅看报纸的池振霖一脸迷茫地看他:“她不是一直跟你在国外吗?” 他说:“她一个多月前就回国了,我在d国封闭式学习40天,学习结束后就没联系到她。” “砰”的一声,柳筱手上端着的水果盘被她失手打翻在地,“她没回e国吗?不对啊,司机说亲眼看到她进了机场检票口。” 池振霖像是想起来什么,猛地站起来,神色凝重:“你生日那天,我从海城赶回来的路上,接到了个电话。” “什么电话?” “有人让我带钱去赎人,说我女儿在他手上。当时池烟在家,我不知道倾妍回国了,我以为是诈骗就把电话挂了。” 柳筱哭着喊着:“报警,快报警。” 池烟无措的站在那里,说道:“她离开时候,我给了她一个地址。” 池靳白盯着她:“什么地址?” “迟重的地址。”她害怕的哭了起来。 “啪”,池振霖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警方出动,池家也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最后在半个月后还是在新闻上得知了池倾妍的下落。 16个被犯罪团伙偷渡运往边境的少女以及组织救援的7名刑警,全部死亡。犯罪团伙死伤27,另外3人正在潜逃。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柳筱在接到警方通知认领尸体的电话时直接晕倒了,醒来后心理受到重创,重度抑郁症导致神志不清。 池振霖当时站在停尸房里,看着被白布蒙着这女孩儿,久久未动,还是池靳白揭开了那层白布。 她腐烂的身体上还能看到烧伤的伤口,那张脸也被海水泡得完全分辨不出原本的样子,只剩下那长期跳芭蕾舞的脚掌以及那张dna鉴定书可以证明她是池倾妍。 警方带来的遗物只有一个破烂不堪的礼盒,上面雕刻的娟秀字迹上满是风干的血迹,“妈妈,生日快乐,每个明天都比今天更爱你。” 哪怕池靳白亲眼看到了尸体,但他还是一直不相信池倾妍已经死了,他奔波各地独自寻找着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最后,那场简单的葬礼参加的只有三个人,池振霖和池烟,以及难得清醒过来的柳筱。国内认识池倾妍的人都以为她早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家庭,所以到最后连同她的“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 第36章 调虎离山 “嘟” 直到内线电话响起,池振霖才从灰色记忆中回过神,他后知后觉移开的目光,他转头看到icu外的人影,沉下脸迈步走出了icu。 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的任昌年负手而立,他看见穿着白色无菌服的池振霖从icu自动门内走出来,问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你可以去咨询我的副手。”镜片下的眼眸十分幽深,池振霖说:“但是任厅长,你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当年那张死亡证明是怎么回事?我的女儿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却没有她的消息?” “你的女儿?”任昌年嗤笑一声:“池院长,你我心知肚明,无论是血缘上还是名义上,夏稚都不是你的女儿。” “不,她是我池振霖的女儿,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六年前,她身陷囹圄生命垂危也一直在等池家去救她,结果你这位自称为父亲的人又在哪里呢?妻女在旁又家庭美满,你哪里还能想起她呢?” 池振霖伸手拉着他的衣领质问道:“你知道这一切,所以你当年是故意骗我们的,你怎么敢。” “当年的案子负责的人可不是我,而且这种严重的刑事案件不公开的细节可不止一个。” 他的意思是:他只是隐瞒了许多细节里最重要的一个。 想到那具真实的尸体,池振霖问道:“死去的十六个人里,你们居然敢用无辜的人替代?” 他拍掉池振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冷漠地说道:“不,那件案子里被拐卖的女孩实际是十七个。死去的十六个里,有十个是在运输途中的卡车集装箱里活生生热死的,有两个是被奸杀的,另外四个是在船上最后那场大火里被烧死的,而夏稚是第十七个唯一的幸存者。” “幸存者”这个词从来都是沉重的,她是那件轰动全国刑事案件中的唯一幸存者,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从那黑暗深渊中逃出来的人,那种刻进骨子里的伤痛就像不可磨灭的阴影一样永远伴随一生。 “夫人,夫人。” 听到身后的急切呼唤,池振霖为之一怔,他转头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柳筱已经晕了过去。 军事医院处处透着严谨和肃穆,每一个医生的大白褂内穿着整齐统一的军装。 “靳少。” 池靳白微微颔首,站在白下的病床前,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军医回道:“得等到麻药的药效过去。” 池靳白看着手上的病例,挥了挥手,军医便带着护士离开病房。 确认了白下身体无恙,他才放下病例,问道:“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活着?” 白上说:“是,另外的20个境外不法分子全被杀了。” “候鸟做的?”池靳白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面色平静。 “线索上看来是这样。”白上继续说道:“之前签过协议,无名岛的人不能在内陆杀人。如果是候鸟下的手,那他们就是明知故犯,要接受制裁的。” “季昀然呢?” “暂时联系不上季队长,他被刑警队的这件案子拖住了。” 话音刚落,一个训练有素装着军装的男人推开病房的门,见到池靳白,立刻汇报道:“靳少,刚接到消息,烛龙出现在了南方。今早铁路那边传来消息,疑似无名岛的一个女人买了一张高铁票,终点站是乌墩。我们怀疑烛龙现在的藏身地点就在乌墩。” “女人?”池靳白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似乎酝酿着风暴。 男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伴随着他看似不经意的目光倾泻下来,额间瞬间划过一抹冷汗,点了下头:“对,身份也可能是假的。会不会是候鸟?” “用的名字是什么?” “封久久。” 池靳白琢磨了下这个名字,说道:“现在组建一支车队,穿私服,立刻出发乌墩。” 对方为难道:“可是所有的队长都被外派出去执行任务了,这支车队让谁领头?” 一夜未眠而导致的低哑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我亲自过去。” 白上劝阻道:“不行。靳少你不能去,如果烛龙真的在那里就危险了。” “他都大摇大摆来了内陆也不怕成为活靶子,我又畏惧什么。”一张原本温和俊朗的脸此刻冷冽逼人的厉害,笔挺黑色休闲裤包裹着的长腿迈着均匀的大步走了出去, 白上看着擦得发亮的地板上男人逐渐远去的欣长身影,想着:其实靳少是为了夏稚小姐吧,毕竟现在候鸟是找到夏稚小姐的唯一线索了。 高速上,七辆黑色轿车前后整齐一排飞速行驶着。 池靳白靠坐在中间一辆车的后座上,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头微微向后靠着,闭着眼睛,神色疲倦,高挺鼻梁下的紧抿着的唇角带着不易接近的冷漠。 这件事太过蹊跷,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个重要的部分,候鸟杀光了所有人却独留了一个白下这个活口,完全不符合候鸟一出现必定满门灭口的传闻。烛龙来到南面都没有及时收到消息,候鸟来京州这么久都找不到踪迹,怎么任务完成后独自前往寻找烛龙的车票就出现了?女人?雌雄莫辩的候鸟这次不仅暴露了行踪还泄露了真实性别? 封久久是无名岛的人,但也仅仅是个烟雾弹,她不是候鸟,候鸟还在京州。 上次码头截获毒品,夏稚明显是警方的人,但夏稚失踪后,警方没有任何动作,任昌年甚至私底下都没有派人去找,所以夏稚也还在京州。 还有夏童手术时身体上的人为伤痕 意识到不对,他突然睁开眼,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吩咐道:“掉头回去。” 坐在副驾驶的白上转头问道:“靳少,怎么了?” “烛龙故意让我们离开京州。” “调虎离山?他想做什么?” “说明有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还在京州。”他语气淡淡地,只有佛珠摩挲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显是已经失去任何耐心的状态了,“查任昌年现在在哪儿?” 越来越接近真相,他的目光冷得简直让人发寒,白上完全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压力山大,坐在车上的人都缩着脑袋,连大气的都不敢出。 柳筱从病床上醒来,眼角挂着泪,她看到池振霖,情绪激动地猛地坐起来,却感到一阵昏眩又倒在了病床上。 池振霖扶着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柳筱声音颤抖,甚至带着小心翼翼:“她是吗?” 他知道瞒不住,只好承认了:“是,是我们的另一个女儿回来了。” 柳筱盯着天花板,眼泪扑簌而下,她再次坐起来,准备光着脚就下床,“我要去看看她。” “你别急。”池振霖帮她找到鞋,弯着腰给她穿上,像是无声的安抚。 鞋刚穿好,护士长从外面推门进来,甚至连门都来不及敲,神色慌张地说:“院长,icu的病人不见了。” 池烟一上午都没有联系到父母,她担心柳筱去医院送早餐出了什么事,便急忙得赶来医院。 电梯上升到一半停了下来,三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医用外科口罩的男人推着一张病床走了进来,病床上躺着的人被盖上了一层很薄的白布,为首的男人似乎没想到电梯会有人,看到池烟的时候,明显目光不善。 池烟没在意,往角落里靠了靠,给他们让出了位置。 他们对视一眼,身材较魁梧的男人抬手,正准备动手,被站在旁边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制止住,“瞿如刚给她注射的药物,只能支撑到汇合地,不要节外生枝。” 鬼车这才听话的收手,忍住眼底的杀意跟他们一起推着病床往电梯内走去。 不大的空间占了一张病房,加上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显得更加逼仄,气氛很凝重,中途也没有人再上电梯。 到了院长办公室那层楼,池烟出电梯的时候才看清他们挂在胸口的工作牌,她对医院很熟,所以基本上这里的每个医生她都能对上号,这三个人明显不是工作牌上印着名字的人,她目光如炬:“你们好像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就在三个男人眼底同时闪过一丝狠厉,身后传来清冽的声音:“池烟小姐。” 池烟这才回头看着身后的同样穿着大白褂的男人:“毕医生。” 毕沉瞟了那三人一眼,伸手掩唇轻咳一声:“池烟小姐来找池院长吗?” “嗯。” “池院长不在办公室,在楼下的住院部。” 就在这说话的间隙,电梯内的门再次被合上。 池烟这才后知后觉,但她现在按电梯已经来不及了,只急忙跟毕沉道别,打电话通知安保处。 车队下了高速就分开了,得知任昌年在医院,池靳白换到驾驶座上,开车直奔医院。 一辆120救护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刹车的声音短促的响起,尖锐的摩擦声后车子便猛然的停了下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白上十分庆幸这世上有安全带这种保命的东西,不然他此刻肯定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惯性抛出车外。 池靳白瞥了眼身后那辆救护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揪着。 正准备掉头追上去的时候,单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白上看到医院的来电显示,立刻接起来了电话,对方说了几句,他神色凝重地双手把手机递给了池靳白,“靳少,是白下打来的电话,他醒了。” “靳少。”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还很虚弱。 “在天台发生了什么事?”池靳白把车停在路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白下忍着胸口的伤痛,断断续续地说:“那群人绑架了夏童来威胁夏稚小姐,夏童被那群人从楼顶扔了下去,我提前通知了毕医生,他带来一个女人应该救下了夏童,但是夏稚小姐不知道。她受了很严重的伤,然后杀光了所有人。” 池靳白的脸色越来越沉,心底不敢深想的怀疑在他的最后一句话里得到了证实:“靳少,夏稚小姐好像就是候鸟。” 挂断电话之后,池靳白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是柳筱的来电,他生平第二次感受到了六年前同样的恐慌。 他坐在驾驶座上接通电话,在柳筱的哭声中拼凑出了来龙去脉,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影洒落在他变得清冷而疏离的眉眼上,黑色衬衫的袖子往上面卷了几道,手腕上的佛珠岿然不动,但手背上的青筋却格外明显。 京州突然开始了全城检查,海陆空每个关卡都有人守着。 天已经黑了,路边还是整整齐齐的路灯,橘色的光线在初夏的晚风里,却显得十分萧瑟。 池靳白站在任家别墅外先礼后兵,在十分钟后任昌年还是避而不见,他直接领着十几个人当着管家的面踹开了任家的大门,毫无往日的绅士形象。 听到“砰”的一声,半扇门都坏了,倒在地上。 任昌年坐在沙发上,身躯一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池医生这是要带着人拆我家的房子?” 他淡色的薄唇噙着冷静的弧度:“你们把夏稚从医院带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倒是想问,池医生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兴师问罪的?在她姓夏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跟你们池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现在不是以池家的身份站在这里,而是在以靳家家主的身份在问你,候鸟到底在哪儿?”池靳白站在大厅水晶灯下,身形欣长,细碎的灯光落在他手腕的佛珠上,却并不让人觉得心安,反而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任昌年这才站起来,微眯着眼打量他:“靳家家主卸任之时,那个横空出现的靳少是你?” 靳家是从祖上就建立了军功,世代积累,靳家的军事地位在京州根本没人可以撼动。上一任家主是靳远平,是开国将军的独子,他有两个儿子-靳阳和靳峰,以及一个女儿-靳溪。两个儿子还未到而立之年便相继去世,独剩一女,好在他的女儿十分争气,在政绩上有所建树。所有人都以为靳远平的位置是留给这个女儿的,但在靳远平卸任的时候,却只给自己亲生女儿挂了一个闲职,而把实际军权给了一个闻所未闻的靳少,没人知道这个靳少多大年纪,是什么来历。 但是他的能力却不容置喙,从他接手靳家后,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掌控了靳家的所有权利,多年任劳任怨的靳溪连杯汤都没分到,可见其手段和野心,都不是旁人能比的。 池靳白没有否认:“现在可以说了吗?” 任昌年说:“人不是我带走的。” “可你知道她的下落。” “既然你知道她就是候鸟,自然也能猜的到是烛龙把她带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回了无名岛,但你现在肯定是追不上也拦不下的。” “是用你的身份给的通行证?”池靳白的眼尾渐渐泛红,眸底是深不可见的怒意。 “不错,是我。”任昌年直接坐回去,甚至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茶,徐徐开口:“你是个医生,应该能看懂她的病例。不让烛龙带走她,难道让她留在这里等死吗?当然,你们也可以医好她,但是你们护不住她,只有无名岛才能半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完美的侧脸似乎缓和下来,温和的轮廓十分英俊,池靳白缓缓开口道:“感谢您这些年对她的照顾。” 说罢,池靳白便带着人沉默地离开了,只特意留下一个人给他修门。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任昌年才放下茶杯,抬手擦了擦额角密密麻麻的汗。暗叹一声:这年纪不大,长相俊美,脾气也好,怎么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这么吓人呢。 第37章 交错人生 机舱的窗外已经透出刺眼的光,说明至少已经飞过了大半个地球。 直升机上,她瘦的跟纸片上一样的身体安静的躺在白色的床上,一年不见,短发变成了长发,黑色柔顺的头发铺满了白色的枕头,她昏睡的很沉,面容平静,手放在被子两侧,手背上还有被上药处理过的针孔。 淡色的灯光落在十分苍白的小脸上,比离开前还要消瘦的下巴边上还有紫色的淤痕,受伤的额角还贴着医用纱布,耳后还有未结痂的血痕。 宇文战靠在机舱里的窗子旁,俯身摸了摸她脸上未受伤的皮肤,镜片下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十七啊,你现在像极了四年前你第一次执行任务杀人,把九头蛇扔进监狱后伤痕累累的模样。” 昏睡中的夏稚细长的睫毛动了动,昏昏沉沉中她能感觉到耳边有螺旋桨的声音,以及让人胆寒的声音。 “我早就来京州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出现也不让人帮你吗?”他凑在她的耳畔,嘴角带着笑,声音却格外的冷:“因为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课,一个顶级的杀手不能有弱点,那个叫夏童的男孩也不该成为你的软肋。” 飞机穿过云层,男人的面色一半在机舱的灯光下一半在阴影里,那双镜片后凉如月色的眼眸沾染着寒意,沉得如同几万英尺下的深海,“恨吗?记住现在的恨也不要忘记现在的痛,以后你杀人的时候才能更加心狠。别忘了,你还没资格死,六年前逃走的三个人可只死了一个人啊。” 说不出是浑身的伤口疼还是心口疼,随着耳边的字字句句,夏稚混沌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零碎的片段,有些模糊,有些清晰。她本微弱的呼吸突然频率急速增快。 听到呼吸仪不稳定的声音传来,那是休克的征兆,瞿如直接带着医疗团队冲了进来。 得知身世真相的小女孩儿坐在深夜依旧人来人往的机场内,捏着手上的纸条手足无措。前五分钟,走进检票口的她最终决定返回,没有踏上那架飞往e国的航班。 她有什么资格呢?有什么资格走向池家安排的道路,她已经不是池家人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纸条上没有电话号码,只写着迟重两个字和一个靠近京州的小镇地址,云县对她而言那完全是个陌生而又未知的世界。 广播声、脚步声和交谈声她好像都无法听清,周边的人也似乎变成了虚影。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瞬,她看清来电人似乎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比赛怎么样?”他的声音像是大提琴一般悦耳低沉,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池倾妍。” “哥哥,是不是我不乖,是不是我不够听话,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她用力的捂着手机听筒,压抑着哭声。 池靳白心上一紧,问道:“怎么了?” 到嘴的许多问题被她咽了下去,妈妈说哥哥不知道,那至少这个时候她在他心里还是亲妹妹的存在,她捂着嘴第一次对他撒了谎:“比赛输了,对不起,我没有拿到第一名。” 虽然有些意外,但他还是放低语气,温声安慰道:“傻瓜,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还小,现在没能进入皇家舞蹈团也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嗯。”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快速对她说了一句:“我不能把手机带进实验室,你等我回家。” “好。” 池倾妍挂断电话,蹲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和漆黑的夜,终于没忍住埋首哭了起来。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此刻委屈的模样令人格外心疼,路边的乘客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对她投去善意关切的目光。 天际泛白之初,她抹干眼泪,强忍着小腿处传来的发麻的痛感,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离开了京州这座从小长大的熟悉城市。 那时候交通还没有现在发达,池倾妍一路辗转换了好几趟车,才来到云县。她问了好几个当地人,才站在一处庭院前,她不敢敲门更不敢进去。 下巴满是胡渣的高大男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里检查雨棚,耳力极好的他听到门口的动静,回头看去。 缠绕着院子门口栅栏上的牵牛花还带着雨珠,小女孩儿脸上的舞台妆早就花了,身上的外套也因为淋雨湿透了,此刻的模样滑稽又狼狈。 他放下手上的工具,大步走过去,又不确定地开口:“倾妍?” 池倾妍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就倒了下去。一天一夜的奔波早就让她体力透支,加上伤心过度又淋了好几个小时的雨,她发起了高烧。 在这个落后的小镇,医疗条件很差,迟重拿着她的行李,单手把她抱进卧室单人床上,给她喂了点退烧药就出去准备早饭了,直到出门办事也没有去看过她一眼的身体情况。 池倾妍是在晚上才醒过来的,木屋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台灯亮着,她一时分不清时间也忘了身在何处,恍恍惚惚的,凭着本能习惯性地喊了声“哥哥”。 “你醒了。” 听到声音,她的眼前才一片清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坐在她床边学字。见她醒了,他迈着小腿跑出去,从外面端进来一碗已经凉透的粥。 “叔叔说,等你醒了,让你吃点东西。”小男孩小小的手端着一碗粥有些费力,他把手举得高高的。 池倾妍接过他手上的粥,却没有喝,而是放在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小桌子上。木屋内没有任何装饰,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小板凳,已经是所有,狭小又贫瘠。 门口传来声音,男人脱下身上的雨衣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像是长期没有打理过,有点长甚至很凌乱,哪怕看上去有些邋遢,但是还是能看出五官长的极好,脸部的轮廓十分刚毅。 “这里条件不好。”男人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语速很慢:“你要不要联系池家人,让他们接你回去?” 池倾妍没有接过手机,咬着唇角,忍着泪水问道:“我是谁?” 他没把手机收回去,对她说道:“虽然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你的确是我的女儿。” 她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名字,问道:“我问路的时候,这里的人说没有叫迟重的人,那你是谁?” 他沉吟片刻,说道:“迟重是我曾经的一个身份,我现在的名字是夏秉天。” 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被子,她问道:“那我的,我的亲生母亲呢?” “生下你后不久就去世了。她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发现跟池家孩子交换的事情。” “她,知道?”一双跟他相似的凤眼此刻是满眼的惊愕。 他并没想过柳筱会选择刻意隐瞒,便直接说道:“嗯,是她亲手把你们换掉的。” “她为什么不要我?” “不是,她只是想保护你。”额前的发丝还在滴水,夏秉天顿了顿,蹙眉说道:“我们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不想你过上危险的生活。” “所以她就让池家无辜的孩子代替我受罪吗?”没想到这十二年的一切居然是刻意偷来的,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唇瓣被她咬出血丝,她依旧固执地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夏秉天把手机放回口袋,问了声:“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回池家?” 她扭头看着窗外,声音哽咽:“回不去了。” “那就好好在这儿待着,不要乱跑。”夏秉天丢下这句话,便冷漠地转身离开。 小男孩儿从破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给她:“你别哭,给你吃糖。我爸爸说过,糖是甜的,吃完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她一动不动,依旧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双眸十分空洞,再也没有一点星光。 接下来的两天她没有进食,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哭。夏秉天每次都会把饭菜放在她床边的小桌上,工作回来后又端走,换成一份刚做的食物。 小男孩也不在乎她的冷淡,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进她的房间,趴在床前跟她说话,说的话哪怕毫无逻辑,也不会让自己冷场,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讨好她。 肚子“咕噜”的声音比他自己说话的声音还要响,池倾妍才意识到这一整天夏秉天都没有出现。 她翻身坐起来,三天来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她的嗓子又干又哑:“你饿了?” 小男孩朝她,腼腆笑着点了点头。 “他呢?” “叔叔出门找我爸爸了。” “你爸爸是谁?” 小男孩骄傲地说:“我爸爸是一名非常厉害的警察。” 小孩子不会撒谎的,所以池倾妍有些意外,她从床上下来,找到鞋子的时候才发现她那双穿来时满是污泥和水渍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洗干净了。 她穿好鞋子,对他说道:“我煮面给你吃吧。” “好,谢谢姐姐。” 乡下的灶台,池倾妍都没见过,更别说使用了。她在简陋的厨房里硬着头皮,摸索着用旁边的火柴点火,结果还是失败了很多次。 夏秉天带着盒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满脸都是黑色灶灰,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十分认真研究着手上的火柴。 连日来不知队友是生是死的高压情绪此刻得到了缓解,他笑了笑,冲他们喊道:“吃饭了。” 池倾妍和小男孩齐齐抬头,看到彼此小花猫的脸,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这是她来这里,第一次感到了放松以及真实。 是了,她再也不是池倾妍了,眼前的男人才是自己的父亲,眼前的小木屋才是自己的家,这些才是原本的属于自己的一切啊。 夏秉天吃完饭,蹲在门口抽烟,他隔着烟雾看着坐在饭桌上吃饭慢吞吞的两个小孩,说话没有刻意隐藏,用很明显的粤语腔,带着感慨带着期望说道:“夜梦白发亲,欢笑携稚童。你们现在都需要一个新名字新身份,以后就叫夏稚和夏童好了。我前半生没有实现前面一句话,希望后半生可以陪你们一起笑着过每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三个人相处的还算融洽,池倾妍才知道夏秉天每天出去并不是工作,而是在找几个警察,这几个人里就有夏童的亲生父亲。 初夏的风翻动着墙上的日历,那个被池倾妍隐藏的日子也被风吹出心底。 柳筱生日那天,她还是没能控制自己,趁着夏秉天天不亮就出门的习惯,她交代夏童自己会马上回来,抱着礼物盒便上了开完京州的客车。 连续晴了一周,那天下午破天荒的又下起了雨,她抱着礼物站在池家别墅门前的树底下,远远望着曾经的家,不敢进去。 正在附近捡废品的老人家见她孤零零,好心给了她一把骨架坏了却能勉强用的雨伞,“小孩儿,下雨了,这附近最近不安全,早点回家吧,不然家人会担心的。” 池倾妍乖巧的道了谢,老人踩着三轮车离开后,她撑着伞依旧望着别墅的方向,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手上的这把雨伞会是她余生收到过来自陌生人的最后一份善意。 时间随着下着雨一点点的流逝,她担心赶不上最后一班回云县的车,才下定决心往前走了几步,打算把礼物放在门口就走。 她紧紧的抱着手上的礼物盒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水花溅湿了裤脚,她丝毫不在意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面包车。 刹车声响起,池倾妍刚转头看到面包车的车窗外伸出一根铁棒就失去了意识,她松开了手上的雨伞,却不忘牢牢的抱着手上的礼物盒。 落在地上本就坏了的雨伞,被快速驶离的面包车毫无不留情的碾压而过,里面的骨架彻底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她醒来的时候,脑后被铁棒敲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她被扔在车内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中听到开车的人说道:“池院长,你女儿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想要她的命,就准备一百万过来赎她。” 电话听筒里传来欢声笑语以及她无比熟悉的男人声音:“我女儿正在家。” 断线后的“嘟嘟嘟”声,像是在宣判她的死亡。 第38章 黑色深渊 “她真的不是池家的女儿?脸跟照片上的人长得挺像的啊。”面包车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拿着照片对比着女孩儿白皙的脸蛋。 “应该是抓错了,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便宜货。” “那现在怎么办?” “卖掉啊,看这模样生的不错。” “行吧,守了一天抓了个假货,我肚子都饿了,下车去吃点东西。” “你去买,你留下守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踩着刹车,把车停靠在加油站边上。 “我下手很重,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你确定?” “把车门锁起来不就得了,放心吧。” “行。” 车门关闭的声音很响,知道脚步声消失,早就醒过来的池倾妍才敢睁开了眼睛。 车内破旧放着很多作案工具,她此刻十分庆幸没有被旁边带着血迹的绳子绑住手脚。 天边雷声滚滚,黑云像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越聚越厚,一层层漫过整个天际。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浑身还是颤抖着,一边观察着车窗外一边翻找着工具可以敲开车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越加慌张,在快放弃的时候,终于在座椅缝隙中找到了一把锤子,她咽了咽口水,观察着窗外的闪电,当雷声响起的时候,她才拿着锤子用力的敲一下,雷声越密集,她手上的动作就更快。 最后,终于破窗而出,池倾妍从满是玻璃片的车窗口逃了出去,身上被划伤了很多道口子,伤口在流血,明明很疼却没有哭。 四下无人,又在下雨,真巧一辆旅游大巴停在附近,她拼命的往前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了在慌乱中别落下的那个小礼盒,她捏紧拳头没有犹豫又往回跑。 她站在车边探进半个身体才把礼盒拿出来,这时候加油站便利店的自动门开了,那两个绑匪隔着雨幕盯着她。 池倾妍紧紧抱着礼盒,往大巴的方向跑去,身后的两个男人已经扔掉了烟凶神恶煞的追了上来。 大巴的车门开着,她跑上车的时候,刚好最后一个去加油站上厕所的乘客也上车了,司机立刻关上了车门。 “开门。”两个绑匪站在车门外,眼露凶光,不停的拍门。 沉闷的撞击声,就像从头顶到脖颈挂着一根冻硬了的铁丝,恐惧传遍全身,池倾妍躲在椅背瑟瑟发抖。 她带着哭腔喊道:“司机叔叔,麻烦你快点开车。” 乘客们一言不发,甚至有些责怪这个突然闯上来的小姑娘,哪怕她此刻看上去很可怜,却依旧无法引起他们的同情心,只觉得是个不速之客,恨不得立刻赶下车,不要耽误他们的行程。 还未来得及动恻隐之心的司机,看见站在车窗外的男人已经亮出了刀,连忙打开了车门。 男人轻而易举地找到她,露出毒蛇般的笑容:“妹妹啊,叫你不要网恋,你还想私奔。” “我不认识他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我。”池倾妍拼命拉着座椅,眼神求助着客车内的每一人。 结果大家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有丝毫回应,有几个于心不忍的也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施予援手的意思。 “抱歉啊,我妹妹精神状况不好,打扰各位了。”男人一把拽住池倾妍的头发把她往车门的方向拖过去。 被拖下车后,司机重新关上了车门,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直接发动大巴扬长而去。 池倾妍绝望的趴在地上,在剧烈的耳鸣中,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两个绑匪的声音。 “想跑啊。能跑得掉吗?” “啊呸。不挨顿打,我看你都不会老实。” 她的背后受到了男人的拳打脚踢,身上被玻璃刮破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她拼命的吞咽着唾液,力图使自己恢复失去的呼吸,但实在是太疼了,她也失去了所有力气,两眼一黑,脸直接埋在了水洼中。 绑匪见她一动不动,才发现对方快没气了,他们赶紧把人抬进车里,趁人还活着,尽快去人贩子那里把人给卖了。 池倾妍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白色集装箱内的笼子里,迷迷糊糊中似乎身处地狱才看到了一幅宛若但丁地狱一般的惨烈场景。 几个女人身上未着一缕,面色潮红,拼命的拍打着集装箱,发出的声音却十分微弱。其中有几个女人已经浑身抽搐,逐渐没了呼吸。 货柜已经有了好几具尸体,最靠近门的那些尸体口吐着泡沫,似乎刚去世不久,在货车门的里面到处都是血手印,似乎在临死前,她们一定是一直在拼命敲打以寻求帮助,充满了求生欲。 每一具遗体身上要么裸露,要么只有极少的衣物遮身,身上都有被虐待过得痕迹。 如果不是集装箱的热度灼烧着身上的皮肤,她都怀疑自己和这群人是不是都已经死人了。 卡车终于停了下来,货柜的铁门被打开,灼热的阳光寸寸移动,附在门口的几具尸体和几个活人都掉了下去。 海风带着男人尖锐的声音传入耳畔:“这次死了这么多人,真晦气。” “让你在卡车里放冰。冰呢?” “我抽了根烟就忘记了。” 光头男人急忙地数了数尸体,踹了身旁抽烟的男人一脚:“艹你大爷的。这死了整整十个,到时候交货怎么交代?” “这些反正是卖去夜总会的便宜货。反正有个值钱的在,这趟就不亏。” 站在码头接应的九头蛇用一双锋利的眼看着他:“什么意思?” “南非有几个老头子是□□。”说罢,他捻灭手上的烟头,指了指里边的笼子,“一个处女的起拍价就是五十万。” 九头蛇走过来看了一眼,而后背过身对光头男人说道:“给她们喂点水,降降温。然后把这七个人送到船上去。” “是。” 另外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拉着一根水管走过来,强大的水压下,水柱喷涌而出,活着的人就像蝼蚁一般任其摆布,哪怕只有一个人看着,她们也不敢逃跑,甚至跪着张着嘴巴只为接住一口水。 车厢里的所有血迹也都被冲刷干净,却冲不散里面尸体的腐臭味。 七个人挤在狭小的船舱底下,池倾妍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小小的一个缩在角落里唯一透过甲板缝隙有微弱光芒的地方。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拿着刚分来的一块饼干来到她身边,关切道:“小妹妹,吃点东西吧。” 池倾妍没有理会她,依旧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上。 女人继续说道:“你会跳芭蕾吧?我们这也有一个十六岁跟你身高一般高的小姑娘也是学芭蕾舞的,你们的脚趾头很像。” 她这才抬起了头,眼睛却没有任何焦距,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上还有污泥,只是周身的气质和那张清丽的小脸,还是会让人挪不开眼。 女人指着躺在干草上的女生,“那就是小林,不过她还昏迷着,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她已经缺水到干燥起皮泛血丝的唇瓣微微分开:“这是哪?” 女人走回去倒了一杯水走过来,关切道:“你先喝点水。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被骗来的,到时候会被运到边境,然后再被卖出去。” 池倾妍卸下防备喝下水,又接过她手上的饼干,入口时又干又硬。 女人见她吃东西了,握着她的手恳求道:“大家已经被折磨的没有精神气了,只有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逃出去,报警让人来救我们。” 她蹙眉问道:“怎么逃出去?” “我会帮你。”女人态度十分真挚,道出计划:“我已经跟另一个妹妹说好了,到时候她会去引诱守门的人,我会给你望风,你趁机逃出去。” 毫无心机的池倾妍认真的听着,眼底重新升起了希望。 豪华船舱内,手下说道:“大哥,二哥。今晚有暴风雨,恐怕没办法起航了。” 光头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根烟,说道:“那再等等,反正毒枭的货还没到。” “什么人?”九头蛇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耳朵都竖起来,手下得到他的暗示,拿着枪支去开门。 之间披头散发的女人赤脚站在门外,喊道:“有人跑了。” 池倾妍一边跑一边躲,耳边似乎还有那个少女被好几个人侮辱的叫声,天真如她,怎么也想不到所谓的引诱,竟然是以色献身。 “自己出来,不然被老子抓到了,有你受的。” 她听到声音,咽了下口水,看着船边的码头,拼命的呼吸。 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那刚刚那个姐姐的牺牲就白费了。如果她回不去,那夏童怎么办,夏童还一直等着自己回去,说好了给他带京州的糖葫芦的。如果她被人抓回去,那就是黑色深渊,一辈子都见不到光了,还会连累其她人。 身后是魔鬼,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大海,前面是希望,她闭着眼睛不顾死活隔着4米的距离,跃起身子向码头跳去,在下坠的那刻她伸手牢牢抓紧一根铁链,顺着它爬了上去,手上被铁链上面的铁锈磨出血痕,手心里是火辣辣的疼痛。 “在那!” 在她爬上码头时,强烈的照明灯落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她眯着眼,看到了跟两个头目站在一起的女人,心口像是被人扎满了针孔,密密麻麻的疼。 池倾妍转身继续跑,码头上没有任何可以避身的遮挡物,只有几家商铺,她一边跑一边敲门:“老板,开开门啊。” 其中有三家明明是开着门的,结果里面的老板看到她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什么瘟疫,急匆匆地拉下卷帘门。 “求求你,开开门。开开门啊。”她眼睁睁地看着求生的门一扇扇的在自己面前被无情的关上,声音越来越小,脚下被石头绊住,她摔在地上看着身后的影子越来越近。 光头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跑啊,怎么不跑了?” “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吗?这里的人可不敢跟我作对。”九头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既然不听话,那就在这办了吧。” 光头说道:“大哥,把她赏给我吧,我也尝尝那些老头喜欢的味道。” “行,别跟刚刚那个一样被弄死了。” 那个?指的是也同样被女人欺骗了的姐姐吗?本以为是生的希望,结果却是被信任的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好。”话音落下,光头蹲在地上开始撕开她身上破旧的衣服。 池倾妍血肉模糊的手连拉住衣襟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反抗,她忍着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地面上摸索着一个足够尖锐的小石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猛地刺向扑在自己身上的光头右眼。 “不要命的小婊子。” 光头方反应很快,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伸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太过用力,嘴角溢出血,她也晕了过去。 “呦,哪来的小丫头?”穿着灰袍戴着白脸面具,佝偻着背的男人出现在黑夜中。 九头蛇喊了声:“周爷。” “你们这是想在我面前演一出活的春宫图吗?”男人发出的声音像是被烟熏过的嗓子。 “还不给我起来。”九头蛇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光头的屁股,光头从池倾妍身上滚了下去,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脱。 “听说你们这次买卖不顺利。怎么,这是要把最值钱的这个也败坏掉?”面具下的眸子变得十分狠厉,“地下卖场可已经放出了消息,说是这次拍卖会上有一个玉女。你们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爷教训的是。” “上点药,好好照顾,别糟蹋了玉女的身体。” “是。”九头蛇立马吩咐一名老实的手下把已经死气沉沉的池倾妍抱了回去。 见周爷跟着离开,光头面露难色:“哥,那我这?” 九头蛇瞥了眼他硬邦邦的□□,恨不得把他扔进海里清醒清醒,“精虫上脑,刚刚那个自以为聪明来报信想攀附我们的女人就给你了,玩死也没关系。” “好。” 池倾妍被单独关在了一个小仓库里面,这里连一点微弱的灯光都不再有了。她能感受到有人在给她注射了某种药物,然后又给她的手心手背上药,上药的动作十分粗鲁,昏迷中的她是被火辣辣的伤口疼醒的。 隔壁似乎又有女人被折磨,那求饶的声音很熟悉,男人的污言秽语以及奸笑声让她恶心,胃里太空了,她只能干呕着,却连水都吐不出来。 整整一晚,女人的尖叫声如梦魇一般久久徘徊在耳侧,四周黑漆漆得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卷在其中,一只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觉得自己明明是个死人了,却又还活着。 第39章 人间炼狱 狭小的仓库里没有日夜之分,但是明显能感受到船一直在海上漂泊,海水的咸味和海底生物的腥味也一天比一天浓厚。 每天会有固定的人按时进来给她送食物并且注射药物,一开始饭菜端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第二天换走的时候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池倾妍分豪未动一直没有进食。 看守她的人没强制性地让她吃东西,不担心她会死,只是每天必定用各种方式给她注射药物,每次注射完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反常的越来越精神。 池倾妍怀疑是那个药物的问题,所以她开始吃东西,保存体力抗拒让他们给自己注射药物,哪怕遭来是一次又一次的打骂,她每一次都固执得不要命式地去反抗、 看守的人本来还顾忌会伤害她,但是后来也失去了耐心,除了顾忌到她的脸,身体的其它地方都遭到他们的毒打。 在她再一次被两个人用武力按跪在地上,正准备给她注射药物时,响起了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两个人脑浆四溅,应声倒地。 仓库的门被推开,外面的焦味和浓烟开始往里面蹿,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船舱的火光里跑了过来。 池倾妍反射性地抱着头躲在角落里,身上破旧的衣服露出布满淤青和新伤痕的皮肤,夏秉天看着她瘦的只剩下骨架的身体,蹲在地上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却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害怕,甚至连颤抖都没有,随后手臂被狠狠的咬了一口,甚至流出了血。 “夏稚,是我。”他没有推开她,反而把她抱的更紧,安抚着:“是爸爸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陌生的名字,池倾妍的眼瞳才渐渐恢复了焦距,借着火光她才看清眼前的人。 以前邋里邋遢的胡子被他剃干净了,露出一张上了年纪却依旧英俊的脸庞,身上军绿色的上衣和工装裤满是血迹,鞋子上满是尘土。 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好味,带着血腥味和汗味,但格外让人有安全感。 “我们得赶紧离开。”夏秉天看了眼她赤着的脚,那跳芭蕾舞白嫩的双脚有好几处正在结痂的伤口,不忍地别过眼,问道:“还能走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漫天的火光正在吞噬着这条船,两人从小仓库出去,一路上全是血迹和尸体,一开始夏秉天还担心她会害怕,结果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喊,出其的冷静。 接应他们的人站在另一艘船上,他手上拿着枪,先把池倾妍拉了上来,而后沉痛地对夏秉天说:“015、078还有137都死了,这是他们的铭牌,让我们带回家。” 夏秉天捏着那三个代表身份的铭牌,问道:“003和113呢?” 对方回道:“他们去救那些被困的女人了,113把九头蛇引开了,003还在船上。” “你看着我女儿,我去找003。”夏秉天把铭牌和池倾妍交给他,头也不回的返回船上。 察觉到池倾妍的防备,他轻声道:“别害怕,你应该认识我儿子,五六岁,皮肤很白,蘑菇头,很好看的小娃娃。” 她立刻想到了夏童,用怀疑地目光看着他。 他爽朗地笑着,晒得很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他随他妈妈,我老婆以前是校花,长得可漂亮了。” “轰隆”一声巨响,海面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殷红的血光四处飞溅,溅到了水面,流淌到了海底,仿佛盛开的彼岸花,妖艳夺目。 她的一双凤眼闪过一朵漂亮的烟火,紧接着,又轰的一声巨响过后爆炸的冲击波让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一样,被拍倒在甲板上。 出于职业习惯,他立刻把池倾妍护在身下,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成片的木块接连不断地坍塌,那艘大船摇摇欲坠,瞬间变成了残骸,碎裂的残骸如同流星雨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大海。 爆炸声消失后,池倾妍冲向甲板,四处张望着,结果哪有什么人影,海面除了漂浮着船只的残骸只有刚沉入海底又渐渐浮现海面的几具尸体。 海面十分安静,安静得只剩下死亡的气息。她软弱无力的跪在甲板上,双手攀着栏杆,压下心底的恐惧,强迫自己用双眼去看,逐一去分辨那些尸体。 “老夏。”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到了全身湿漉漉腿上正在流血的夏秉天。 刚从海里游上来的他脸上还在滴水,他皱眉对她说道:“夏稚,别怕。” 她站起来,用尽力气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面前,这么久以来,她终于叫了第一声:“爸爸。” 池倾妍抱住夏秉天,咬着自己的下唇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 他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此刻,夏童生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便问道:“003呢?” “在这,我们带他回家。”夏秉□□他摊开手掌,露出已经残缺的铭牌,“九头蛇在船舱里埋下了陷阱,他被113引开只是将计就计。” “113岂不是有危险?” “是,所以我们要尽快靠岸去救他。” 夏童生父看着因体力不支又虚弱刚昏睡过去的池倾妍,问道:“那你女儿怎么办?” 夏秉天把她打横抱起,望着海面未消散的浓烟,说道:“生死有命,我不能为了她就放弃自己的兄弟。” 船靠岸后,他们找来一辆车,按照追踪器的位置,一路开下公路,通向丛林底部。 丛林深处有两根方形黄色门柱,一根门柱上挂着一扇五条铁栏杆的大门,进入大门,顺着环绕山间坑坑洼洼的小路向前开,爬上一段缓坡,穿过一道桉树林,驶下又一段缓坡,开进一条转盘路,就看到了一座红衫木建筑物。 夏秉天把车停在隐秘的地方,熄灭引擎,他四块铭牌穿进自己铭牌的绳子上,随后绑了个结,挂在池倾妍的脖子上,说道:“他们都是为了救你而来的,已经牺牲太多人了,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再牺牲任何一个人了。” 趁其不备,夏秉天又抢走了夏童生父的□□:“看在我照顾了你儿子一段时间的份上,请保护好我女儿。” “不行,我们一起去,要死也要一起死。”夏童生父跟着他一起下了车。 “如果我们都死了,谁会知道我们牺牲了,又有谁会记得我们的姓名?”夏秉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夏斌,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除了编号,我们不该一无所有。” 夏秉天留下他们,孤身走进了那栋有木瓦屋顶的房子,里面很快响起来枪声,池倾妍坐在车里没有刻意捂着耳朵,她在数第几声枪声结束后,夏秉天会出来。 可是,直到枪声结束很久,也没有任何人出来。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见夏斌直接打开了车门,池倾妍拉住他,语气坚定:“我也去。” 见对方犹豫,她理智的分析道:“如果你们出事了,我一人留在这里,也活不了。” 两人穿过宽阔的门廊,能看到一个废弃的游泳池,池边是长期无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的草坪,旁边的休闲躺椅也都已经褪色了,椅垫包边的地方已经开线了,里面有蛀虫从里面爬了出来,支撑椅子的铁架到处都是斑驳的锈迹。 早已经干枯的泳池内,里面流淌着的全是血。分辨出其中的一具尸体,夏斌顾不上别的,直接跳了下去。 血水淹没他的脚背,他用手拨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把已经面目全非的男人抱出来,一米八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平安。” 池倾妍看着那具尸体脸上的见骨刀痕以及身上的子弹窟窿,只觉得这世上的恶比地狱还可怕。 夏斌把他从泳池里抱上来,池倾妍弯腰捡起掉落在草地上带血的铭牌,铭牌上刻着三个数字:113。 房子内又有断断续续的枪声传来,猜到夏秉天还活着,池倾妍立刻跑了过去。 大门关着,她直接从窗口爬了进去,只见大厅穿着灰袍的男人背对着她,此刻没有佝偻着腰,因为没有戴灰袍上的帽子而露出满头黑发。 他如同老人一般只剩下一层满是皱纹的皮的左手摘下白脸面具,对面的夏秉天手上拿着枪,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在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的时候,夏秉天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枪打中了心脏的位置。 池倾妍刚想叫出声,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夏斌用带着血迹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后面楼上三面同时响起了枪声,射击的目标是已经倒地嘴里正不断涌出血的夏秉天,直到他躺在地上没了气,一动不动了,躲在暗处的人才停止了开枪。 楼上的九头蛇悠闲地走出来,手扶着扶梯,笑道:“周哥,这次迟重死了,你可立大功了。” 灰袍男人的耳尖一动,声音嘶哑:“什么人?” 夏斌把池倾妍拉起来,往走廊逃走,身后的人越追越近,两人来不及去往车子的地点,他只能把夏稚藏在草堆里,把自己的铭牌从脖子上扯下来,交给她:“活着回去,告诉夏童,他爸爸和叔叔们都是英雄。” 他说完这句简短的遗言,就跑向丛林的悬崖边,以身引开九头蛇和他的手下们,以一敌十完全是自杀行为,他的腹部和右手臂都中了枪,血流不止。手上的□□也没了子弹,这种情况下,再和对方硬拼胜算不大,到了最后,他抱住九头蛇心腹的腰部,狠狠地跳下了悬崖,同归于尽。 这一天是夏至,本该是她的生日,此刻却成了这么多人的忌日。 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哭的,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躲在草堆里双手握着七个铭牌,她的手摩挲这上面的数字,分明是003、017、045、069、078、113、137。 身体里像是有几千只几万只蚂蚁在咬,但心里的疼完全盖过了那种对药物的依赖。 直到天渐渐黑了,她都不敢动一下,她怕被人发现,她怕自己死了,没人知道这七个人的下落,还有夏童,他爸爸的遗言她还没告诉他,他爸爸不仅是个警察更是个英雄。 警车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任昌年把她从草堆里救了出来,他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藏青色警服,对她说:“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强撑着精神,把脖子上带血的铭牌一一交给他,并说出他们遗体的位置。 坐在回京州的警车上,他问夏稚:“池家报了案,寻找被绑匪劫走的池倾妍,你要现在回去吗?” 池倾妍那个名字好像变得十分遥远了,池倾妍这个人生于十三年前的夏至,死于十三年后的夏至。 她眼底一片灰色,带着淤青的唇角动了动:“我不是池倾妍,我是夏稚。” 云县的葬礼举办的十分低调,没有家人撕心裂肺的呐喊也没有朋友嚎啕不止的哭声。除了夏稚和夏童,来的都是警察,七个骨灰盒下葬的时候他们整齐又庄重的敬了个礼,他们眼角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进了这片泥土里。 一只只皆漆黑如墨如夜的乌鸦鼓动着翅膀,从头顶飞过,没有啼叫声,只有发出一阵阵翅膀搏击气流而发出的刷刷声,它们在树枝上落脚,像是硕大的黑色曼陀罗。 夏童小小的手牵着她满是伤疤的手,仰着头问道:“姐姐,这里为什么跟妈妈的不一样,石头上面为什么没有爸爸和叔叔的名字?” 夏稚牵着夏童,看着眼前一整排的七个无名墓碑,十三岁的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英雄,却不能拥有姓名? 一阵阴影忽地袭来,一切亮光从眼前消逝,夏稚像是陷入一种无尽的黑暗之中,浑身上下冷飕飕的,手臂上起了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像是去毛后的鸡皮一样明显,接着奇痒难受,她恨不得立刻拿手去抓,她咬牙拼命忍着,一直忍到葬礼结束。 下山的时候,已经疼得像是浑身上下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她才一头栽了下去,顺着阶梯滚了下去。 第40章 红豆相思 盛夏炎炎,烈日当空,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池烟气势汹汹地拿着手上被她捏皱的校刊跑到袁教授的办公室,她平复喘息声,问道:“这上面为什么没有夏稚的名字?” 刚从国家实验室回来汇报完工作的袁宏山刚想训斥这个擅自闯入自己办公室的学生,听到她提起的人以及她手上从国际医学刊物截图的校刊上有“免疫抑制剂”五个字,心中了然。 他想喝茶来平息内心的火气,却发现杯子里是热茶,只好又放下茶杯,说道:“这是她自己的要求。” 池烟举着校刊说道:“这么重要的论文,她明明有贡献,而且夏稚每天那么辛苦日日夜夜待在实验室,怎么可能会要求不加上她的名字?” 袁宏山知道她这是在为朋友打抱不平,想到她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便叹了口气问道:“她去留学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留学?” 池烟眼眶微阔,她没想到夏稚只是几天没来学校居然是因为是去留学。 “我早上回来的时候,任厅长已经在校长室帮她办好转学手续了。” “夏稚去了哪个学校?” “国弗大。” 话音刚落,池烟便像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穿着军绿色汗衫的男人拿着文件站在房间里,看着坐在三面酒柜中间喝酒的男人,有些意外的挑眉后,喉结滚动:“这是六年前叛卖妇女案的所有资料了。与四年前我们最初调查的并无出入,这场案件里,我们依旧没有发现任昌年参与过这场任务的痕迹。不过我们解密刑警档案的时候,找到了当初牺牲的七名警察的资料。他们当时隶属刑警十三队,而营救被叛卖妇女的任务他们并没有跟上级报备过,属于擅自行动,最后寡不敌众导致全军覆没。编号003李伟殁年50岁、编号017夏秉天殁年42岁、编号045张志殁年37岁、编号069夏斌殁年33岁、编号078孙忠明殁年28岁、编号113尧平安殁年26岁、编号137楚鑫云殁年22岁。” 白右流利的回答后,也不免有些欷吁,为这些还年轻就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 “查到封久久的下落了吗?”池靳白放下酒杯,往日温润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他蹙眉说道:“她很狡猾,中途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目前查到的大致位置还在京州。” 池靳白把资料放在桌上,未发一言,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白右看着他手边已经空掉的酒瓶和他此刻的样子,刚想劝解两句,接收到他冰冷的目光,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他唉声叹气的走出门,看到白上,刻意压低声音问道:“靳少以前滴酒不沾的啊,这是怎么了?” 白上扭头小心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敢开口:“就你看到的样子,靳少已经把自己关在这房间里五天了。” 白右问:“靳少找他妹妹都六年了,怎么突然又这么失魂落魄的?” 白上趁其不备,敲了下他的头:“多做事少说话。” “白下胖子呢?” “还在医院,今天出院。” “反正也不急着回去,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接他,顺便嘲笑一下。” “别再打击他了,他已经很自闭了。” 两人前脚进电梯,电梯门刚合上,右边的电梯们便开了,神色匆匆的池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站在601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喊着“夏稚”的名字。 窗户开着,一缕白云像轻纱一样,被夏风徐徐送来,低回留恋片刻,又忽然散开,缓缓上升,融入一望无际的天空中。 文件里的每个细节和每个口供都跟五年前查到的一模一样,池靳白还是一字不落的全部看完,她六年前经历的一切似乎历历在目。 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就不该配合她装作不认识,应该问问她的,问她身上还疼不疼?问她是不是还很委屈?问她这些年有没有受欺负?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 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出口,什么都没做,她再次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什么循循善诱?什么徐徐图之? 他跟她从以前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通通都是来不及。 他用力挥开手边的空酒瓶,剧烈的破碎声传到门外。 猛地听到声音,池烟身体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她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到602门口,整个人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却是一片安静。 池靳白打开隔壁602的门正准备出门,结果看到池烟整个人扑了过来,他微微闪身,让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揉着眉心,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池烟看到冷漠无情的亲哥哥,忍气吞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袁教授说夏稚要出国留学,我过来看看。” “她不在家。”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又凑到他身边嗅了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居然喝酒了?” “我住这里。” “这里是你新买的房子?”见他没否认,池烟推测道:“你喜欢清静,往往买房都是直接买一层楼,所以601也被你买下来了?” “嗯。” “那你算是房东,你能不能开下601的门让我进去看看?” “不行。” 池烟解释道:“我想去找找她之前的实验数据,证明她的实验成果对中药免疫抑制剂起了重大的作用。” “袁宏山心里有数。” “他才没数,夏稚都被文献除名了。”她从手机里搜出已经登上热搜的头条新闻,指着上面的英文文献说道:“你看这篇发表的文刊,上面有董祺和王槿语以及一些师兄师姐的名字,就是没有夏稚的名字。” 池靳白扫了一眼,皱眉问道:“理由呢?” 池烟义愤填膺地说道:“袁教授说这是夏稚自己的要求,但是我不相信,就算她要出国留学,这次的实验成果对她的未来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他藏起眼底的厉色,说道:“我来解决。我要去趟医院,你先回家。” 池烟跟他一起走进电梯里,想起一件事情,便说道:“对了,上次我在医院看到几个很奇怪的人穿着我们医院的制服,然后我告诉保安了,但是一直没查出来。”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爸妈。” “嗯。这两天妈情绪不太好,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她一直仰头看着他,却没有得到回应,便识趣的不再开口。 两人一路沉默到电梯到达一楼开门,池烟率先走了出去, 池靳白看着她的背影,喊了声:“池烟。” “嗯?”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看着这个同样无辜的女孩儿,语气放软:“有件事你要清楚,你是池家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你也是爸妈包含所有期待生下的孩子,他们其实很爱你。” 池烟突然对他的体贴有些不习惯,便反问道:“难道你出生的时候,他们不期待吗?” 他无奈地勾唇:“那是跟你不一样的期待,你是独一无二的。” 像是他的话给了自己勇气,她忍不住说道:“哥,有件事我想问你,但是一直不敢问。” “什么事?” “夏稚是池倾烟吗?” “是。”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但是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 “哥,你要尽快把夏稚找回来。我很喜欢她,不管她是池倾妍还是夏稚,对我而言,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可不能一直做你朋友。” “为什么?” “她得做你嫂子。” 她笑道:“那你到时候跟她在一起,会不会挨揍啊?池院长身体硬朗,拳头还很硬呢。” “反正我前面还有个季昀然顶着。”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池烟再没心没肺也忍不住脸红了。 池靳白开车来到医院,连衣服都没换,先去病房看了一眼夏童的状态。而后直接在休息室走廊内堵住了正换好休闲服带着女人一起出来的毕沉。 毕沉看着走廊尽头倚靠在墙边的修长身影,硬着头皮走过去,牵着女人的手,说道:“池医生,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还未介绍完,就被池靳白打断:“封小姐对吧?或许应该叫火凤?” 封久久栗色卷发此刻被绑成了一个马尾,她戴着口罩一双狐狸眼微微仰头打量眼前的男人,发尾微动,正准备将手从毕沉手里挣脱开准备动手,又被他紧紧地握住,他深深地看着她喊了声:“久久。” 她这才收敛起身上的暴戾,乖乖地任由他牵着。 毕沉挡在她身前,说道:“池医生,她这次只是误打误撞,并没有参与无名岛的任务。” “那天夏童是你找她救下的?” “对。” “我不会为难她。我只想知道夏稚现在是不是在无名岛。” 封久久撩了下额前的发丝,嗤笑道:“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池靳白耐心地说道:“我不想威胁她身边的人,但是如果你想尽快离开京州的话,我能帮你。” 她打量着眼前气度非凡又英俊如斯的男人,饶有兴趣,支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要找她?难道也是为了那一亿美金吗?” “她无价。我弄丢了她,当然要把她找回来。”池靳白背对着窗口,站在昏暗的余晖中,一双桃花眼全是细碎的橙光。 封久久压了压唇角,很浅的笑了声:“她不在无名岛,但是她还活着。” “你可以亲自跟烛龙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对吗?靳少。”后面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池靳白接过她手上的手机,听筒里传来那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想不到堂堂靳少还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他没时间跟他寒暄,直入主题道:“夏稚在哪儿?” 宇文战阴森森地笑着:“我的人何德何能劳你费心?” 他冷声道:“她只属于她自己。” “可是这六年,是我陪她长大,嫉妒吗?” “你培养了她六年又怎样?我和她在一起了十三年,你的六年不到我们的一半,我又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还记得四年前,把毕沉生死契要回去的那天吗?”宇文战停顿片刻,帮他回忆道:“你当时说让我用毕沉的命跟你换海上另一人的命,那另一个人就是夏稚。那次是她第一次出任务,当时她身上种了三枪,腿上受了两刀,同时断了一根肋骨,生命垂危。她的命是我向你用毕沉换来的,所以现在你凭什么又来要走我的十七呢。” 蛇打七寸,他无视对方的挑衅,抓住痛点道:“宇文家现在的势力还不如曲家吧,你确定要在夺权的关键时刻与我为敌吗?” 宇文战沉默片刻,不怒反笑:“既然你说她属于自己,那就等她身体恢复,让她自己选择还要不要做回夏稚好了。” 电话挂断后,他让毕沉带着封久久离开了,独自站在窗口许久。 明月追赶着晚霞,逐渐爬上了夜空,月光似乎带着一股冰冷,笼罩着他整个人,他望着挂在中天的残月,心如刀割。 我本来可以早点把你找回来的,就差一点,如果我当时往车窗外看一眼或者多停留一分钟。 对不起,我带走了毕沉,却把你丢在了那里。 深夜的天空在霓虹灯的映衬夏变得十分幽蓝,月亮和星星都变得寡淡了。 季昀然拿着资料过来找池靳白的时候,他正对着电脑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目不转睛,睫毛不眨,诡异的是他面前还放着一个落灰的医药箱,这可不像一个有洁癖的人。 季昀然说:“我查到了当时刑警十三队的资料,他们队长夏秉天化名迟重,一直潜伏在毒枭身边多年。十年前差点暴露卧底身份,警方干脆将计就计把他抓进了监狱以让毒枭信服,后面在毒枭多次援手以及警方刻意的情况下,迟重提前出狱。直到六年前的一次重大毒品走私案中,他带着刑警十三队的人端了他们好几个据点,任务成功了但是死伤多人同时也暴露了身份。而后他们中有人不甘心,便跟着毒枭的心腹周亚君准备为死去的战友报仇,结果意外发现了专门贩卖妇女的九头蛇组织,并擅自展开了营救。他们牺牲后,警方怕毒枭会恶意报复他们的家人,葬礼举行的很低调。” 池靳白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问:“他们是不是葬在云县的一个墓园里?” “对,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反而叮嘱道:“这件事不要被池烟知道。” “怎么了?”很多事情两人都默契地从来不会对池烟说起,但池靳白特意嘱咐,说明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夏秉天是夏稚生父,也是池烟养父。” 季昀然心情复杂的走后,刚出院的白下拎着一个米袋敲门进来。 “靳少,你之前问我夏稚小姐都说过什么,除了她跟那些雇佣军的对话,我今天上车前打开后备箱的时候,想起来我忘记了一件事。” 池靳白一遍又一遍重复看着监控里的夏稚站在601门口望着603的样子,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 他问:“什么事?” 白下低头打开米袋,里面全是红豆:“这是夏稚小姐买的,她还突然问我听没听过,红豆生南国。” 白下再抬头时,池靳白已经站在他面前,用手紧紧抓住一把红豆,眼底一片猩红,他缓缓念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明明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笑,可是再迟钝的白下也能感觉得他的语气格外悲伤。 第41章 海洋之心 一年后。 位于三角区的丛林上空,巨大的飞机在蓝色的天空翱翔,炽热的阳光从云层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夺目璀璨的光柱。 飞机降到130000英尺左右的位置,机舱门打开,刺骨的寒风吹进机舱,穿着黑色作战服的10个人以一个年轻短发女孩儿为首,从舱门处背着降落伞陆续纵身跃下。 耳边全是风声,飞机的轰鸣声渐渐离去,整个下落的过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冷静,他们各自拨弄降落伞,精准地控制方向和速度。 到达着陆点后,他们站在平地之上,快速去除身上的降落伞和障碍物,拿着□□往丛林深处跑去。 “砰”的一声枪响,丛林鸟兽纷纷掠过树梢,飞向空中。 “目标位于东北方向三点位置。” “我去,他们手上什么时候有人质了?” “落地的时候,我看到这里有一处木屋,应该是住在里面的人家。” “这群狗娘养的。作战计划” 对讲机里传来新的枪声打断了他要改变计划的话,很快,大家耳麦里传来新的声音,“目标已被击毙。” 鲲鹏在芭蕉叶下探出身来,对着耳麦说道:“谁开的枪?” 一片死寂后,传来笑声:“一枪爆头两个,这么精准的枪法除了十七,还能有谁?” 鲲鹏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十七,你得确保人质安全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数不清的震耳欲聋的枪声。 “队长,狙击队的教练带着人杀过去了。” 鲲鹏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声音,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十七疯了吗?她是来支援我们的,还是只为了来杀人的。还剩下一口气的都给我上,我们围剿了他们那么久都没成功,狙击队只有十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应付那几十个不要命的人渣。” 鲲鹏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藏在丛林中的山洞口已经叠满了尸体,他看到那三个已经死透的人质,心凉了半截。 他让人守在洞口,只身走了进去。 山洞内狭小黑暗又封闭,里面的血腥味比外面还要浓重,他单手扶着石壁往里走,很快适应了里面的黑暗。 毫无光亮的空间里,她一脸冷漠手上拿着军事刀,一刀落下,划开了躺在地上唯一完整尸体的腹部,鲜血直流,露出里面清晰的血肉,饶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也忍不住作呕。 她手上戴着塑胶手套,从尸体的腹部准确拿出一个被人造皮包裹住的物品,她快速去除血淋淋的人造皮,顿时让人眼前一亮,项链上面的蓝色钻石闪闪发光,让山洞内也有了一丝光亮。 短发女孩儿面不改色,对着对讲机公式化地汇报道:“拿到海洋之心。” 鲲鹏见她掐断通话,才走过去,无奈地问道:“外面的人质都死了,你回去怎么交代?” 她把钻石项链装进学员递过来的保险内,上了锁后,声音没有温度地回他:“没有保护人质的任务。” “十七,那可都是活生生无辜的人命。”鲲鹏气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与我无关,狙击队撤离。”说罢,她领着带来的十个学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山洞。 鲲鹏被她只顾邀功而罔顾生命的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便只想跟她打一架。 然后,他这么想着,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厉风逼近,夏稚推开跟在身后的一名学员,一脚踢开鲲鹏的拳头。 她冷声提醒道:“你在违纪。” 无名岛首条铁令就是除非打擂台,否则内部不能私自争斗。 “不打到你认错,老子浑身不痛快。”鲲鹏扔掉耳麦,把拳头捏的咯咯响,不顾自己队员的劝阻,一个闪身,就朝着无论比自己年龄还是身高都要小很多的女孩儿出手。 夏稚拎着保险箱,处处避让,完全没有要跟他正面交锋的意思。 站在周围的学员俨然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但是他们担心的并不是他们的教练会受伤,而是鲲鹏队长已经受伤了,担心她下手的时候太重了,让鲲鹏队长直接一命呜呼了。他们这些小菜鸡因为一开始不服一个女人来管束他们,而在擂台被血虐半年的惨痛经历,简直是这一生无法忘记的噩梦。 两人一进一退了半个小时,眼见日落西山,夏稚也失去了耐心,在一次翻身躲避后,开始跟他交手。 鲲鹏武力一绝,但是他身上受的枪声还未被处理过,体力已经跟不上了。十七点地,一个侧旋踢,直接踢中了他的脑门,让他避之不及,一阵晕眩后,才堪堪稳住有些凌乱的脚步。 身后想起队员的声音:“咦,这些人的鞋子跟他们盗窃犯穿的一样啊,所以所谓的人质其实跟他们是一伙的啊。” 听到这么一句,正欲再战四肢发达的鲲鹏直直地倒在地上,庞大又体重的身躯让地面上的落叶都飘浮了起来。 假装晕倒的鲲鹏躺在地上想着,瞿如那半年给她治疗,是不是偷偷给她打了什么加强针啊?她的战斗力怎么变得更强杀人也更变态了?” 星空璀璨下的海面风平浪静,却幽深地又像无尽的黑洞。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狙击队的这批新成员也该出师了。”宇文战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依旧冷清的女孩儿,摘下眼镜,掩唇咳嗽一声:“我已经把老十关禁闭了。” 夏稚只是略微点了下头,却没有说话。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线条细腻流畅的侧颜,挺直的鼻梁,这一年来,她的五官也张开了,头发虽然剪回了以前的长度,却再不会让人误以为是个清俊的男孩子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又美又冷的女人。 他从柔软的沙发上站起来,身形高挑,被灯光勾勒出轮廓,他走到她身边,问道:“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宇文战正要伸手去拉她的手臂,结果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白色衬衫的袖口上好像反了层虚淡的光。 他看上去也不恼,毕竟了解她不喜欢旁人的碰触,他抬手拿了一份文件给她,“半年多前,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那个光头的下落。他在边境的地下拍卖会。” 她微微低头看了片刻,才缓缓伸手接了过来。 “地下拍卖会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而且大多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权贵,安保系统很难突破,你要混进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宇文战语速很慢,明明是在陈诉却又像是在暗示什么,奈何对方却毫无反应,他加重语气道:“我可以让你去,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帮你。”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抬头的瞬间,干净利落的短发拂过她精致的侧脸,那双凤眼里像是被冰冻住,没有任何情绪和感情,更何况是求助。 “我能解决私人事情。”夏稚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微微朝他弯腰,便推门离开了。 自动门上锁的声音落下后,宇文战面色平常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只是杯壁还未碰至唇瓣,就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水渍上倒映着他卸下伪装面具的脸,十分阴鸷,“怎么就学不会低头服软呢?” 他看着地面上的逐渐蔓延开的咖啡,不过一秒,便戴上眼镜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刚刚的一切似乎是错觉。 夜晚的海风有些冷意,夏稚单手拿着文件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迎面撞上穿着珠光宝气像是刚从某个酒会赶回来的曲若悠。 “这次任务辛苦了,爱德华家的祖传项链海洋之心价值连城,失踪了两个月被你找了回来,又立了一件大功。” 曲若悠穿着一件金灿灿的晚礼服,脚上穿着尖细钻款高跟鞋,整个人站在黑幕中像个发光体一样闪闪发亮。 夏稚本来就不爱说话,更讨厌应付这种场面话,所以她理都没理,继续径直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时,曲若悠凑近一些,低声道:“你怎么还不死呢?不过我一亿美金一分没花出去,却要了那个小男孩的命,也挺让人愉悦的。” 她偏头看着她,双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眼里似乎能看到森森白骨,曲若悠吓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寒风阵阵中,出现了如铃铛一般的清脆声音:“好巧啊,曲小姐,老大刚刚让我叫你过去呢。” 曲若悠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应该是找我商量下个月婚礼的事情,那小九,我就先走一步了。” “曲小姐慢走。”封久久露出完全不走心的笑容,给她让了路。 待人走后,封久久跟在夏稚身后,见她要走,急忙伸手想拉住她身上的作战服,却被她避开,封久久气馁地笑道:“你别急着回去,我有好东西给你。” 然后回应她的只有加快的步伐以及关门声。 封久久并不气馁,趁她没来得及关窗户,趴在她房间窗口,结果里面飘来很浓重的烟草味,她深呼吸适应了下掏出藏在上衣口袋的红酒,“铛铛,□□年份的,你一定会喜欢。” 夏稚听到声音,才掐灭了烟头,把视线从手上的资料上转移,透过将散未散的朦胧烟雾看着她。 那瓶红酒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封久久还未来得及献宝,就被人抢了去。 封久久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手欠,她气势汹汹地说:“十三,你想打架吗?赶紧把酒给我还回来。” 金乌明晃晃大赤赤地站在她跟前,说道:“十七早就不喝酒了,给她也是浪费,何况她现在受伤了,更不宜喝酒。” “她哪里受伤了?” “手臂上有枪伤。” “你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得出来?” 他无奈地翻了下白眼,“她现在是瞿如的重点保护对象,所以这半年来她每次出任务回来,瞿如都要给她检查一遍,她今天在医疗室包扎的时候,我刚好在。” “那我把酒留着等她伤好。” “她从回无名岛后,就没碰过酒了吧?” “小十七,你戒酒了?”封久久刚转头去问,结果就发现前一分钟还好好待在里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十七呢?”她拉着金乌一起翻身进屋。 屋内是一室一厅的小标间,里面的东西一尘不染,十分的干净整洁,唯一的垃圾桶内除了几根烟蒂,没有其它垃圾,完全不像是有人长期住着的样子。 封久久从卧室转到浴室,都没找到人,一个大活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金乌摇晃了下手上的地下拍卖会资料,猜测道:“她可能又出任务了。” “她刚从三角区回来,又受了伤,还跟老十那个头脑简单的大块头打了一架,都没休息过。”封久久无奈的扶额,说出心里疑惑:“你有没有觉得,她现在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是一直都是一幅死人脸吗?” “不会说话建议你把嘴闭上。” 金乌乖巧地闭嘴后,把红酒往后藏了藏,学着瞿如在医疗室口吻说道:“她以前出任务是不要命,现在完全是不想活着了。” 玫瑰红的朝霞之下,富有色彩的山峦,像正在开屏的孔雀那艳丽迷人的尾巴环绕着一座古老的寺庙。 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周围的树木花草为这座雄伟壮丽的古寺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霖华寺”三个字在朦胧晨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时间尚早,香客无几,穿着朴素灰色僧衣的僧人正在大门口清扫落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遥遥一望,只见松树下的台阶处出现几个男人的身影,西装革履,不像是来礼佛的样子。 大殿内香烟缭绕,穿着黑色长衫的绝色男人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手腕上的佛珠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身正装的男人从寺外走进来,站在大殿门口,喊了声:“靳少。” 池靳白没理会身后的人和事,而是跪在蒲团上,朝着慈悲的金身佛像弯腰磕了三个头后,才直起身子站起来。 白上见他出了大殿,才松开手,上前小声说道:“桑秘书带人过来了。他们得到消息,在清末年间消失的龙头会在三天后出现在边境的地下拍卖会。” 桑河开口道:“靳少,老爷子解了您的禁足,希望您能把龙头带回来。” 太阳初升,晨曦慢慢移动到通往大殿的台阶上,池靳白站在台阶上,神色慵懒,负手而立,望着阵阵薄雾在空中飘散,淡蓝色得天空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院子里,方丈坐在石桌的棋盘前等他,无视他身边的众人,与寻常每一日的清晨一样邀他对弈:“棋盘摆好,还开始吗?” 池靳白收回视线,微微勾唇,坐在他对面执起白棋,不疾不徐地说道:“当然。” 第42章 面具舞会 华灯初上,夜色撩人。 地下拍卖会是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违法交易,无论是这里的卖家还是来这里的买家都不是什么善类。 戴着假发的夏稚穿着舞女的衣服跟着其她舞女从化妆间鱼贯而出,她们身上混杂低俗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十分呛人。 门口站着一个黑人保镖见这么多穿着露背小黑裙的美女走出来,视线夏稚身上停留片刻,火辣的目光从她精致的五官和细白的长腿上撤退,又落在她前面,十分色情的抓了一把金色长卷发美女的翘臀,“今晚你们可真勾人。” 对方明显是他的老相好,抓着他的手,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可比不上今晚拍出一百万美金的玉女。” 保镖跟她继续调情,大笑道:“那我可不喜欢亚洲女人寡淡的长相。” “我该上场了。” “晚上去你家。” 金色美女给他抛了一个媚眼以示回应,完全没人注意到队伍中多出来的一个人又悄无声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与此同时,大厅内,除了台上跳钢管舞的女人和台下的保镖,其他人均戴着面具。 东南角处,一个气质卓然的男人站在自助区的餐桌前,低头似在品着手上的红酒,却没有喝一口,哪怕他戴着面具,肩宽腰窄,单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装裤的模样就吸引了在场所有女性的目光,更何况那双大长腿硬是把那普普通通的黑色裤子穿出了t台走秀的姿态。 而且他刚刚在拍卖会上以五千万美金拍下了龙头,年轻有钱又有颜的男人在这个地方可不多见。 他身边两侧分别站着的两个男人已经帮他赶走了一波又一波的搭讪者。 看到又一个戴着面具穿着晚礼服的女人款款而来,白上和白右对视一眼,幅度很轻地皱了下眉。 但是这次并没有给他们挡桃花的机会,池靳白已经放下酒杯,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他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女洗手间内。 戴着面具的夏稚关上水龙头,随意地看了一眼摄像头方向,极其自然的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头上的假发。 洗水间的灯光有些昏暗,但是镜中的女孩儿皮肤仍旧白皙,无暇得像块美玉。 她优雅地擦了擦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内后,从容地走了出去,一点也不像刚杀过人的样子。 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他戴着面具,所以只能看到他淡红色的薄唇以及收拢于线条如锋的下颌。 三步的距离,他突然停下来看着她,望过来的那双桃花眼深邃瞳眸,在长廊暧昧的灯光下,十分吸引人。 她几乎下意识的低下头看着他的手腕处,莫名紧绷的情绪在看到那里只有平整的黑色衬衫袖口时,渐渐消散。 她转身避开他目光的同时,大厅的音乐响了起来,他突然上前一步,十分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舞池。 夏稚扫了一眼相隔一个舞池的楼梯口和大厅各处的监控,正想要怎么避开人群去楼梯口,此时正是一个好时机,便没有直接给他一个过肩摔,仍由他拉着自己进入了舞池。 白右正端着餐盘站在舞池附近吃蛋糕,当他视线里出现池靳白正搂着一个女人跳舞的身影,不仅忘记了咽下口中的蛋糕,下巴都要吓掉了。 如果不是脸上戴着面具,他一定要揉揉眼睛。 舞池上方吊着水晶灯,光影闪烁,迷离的灯光交相辉映地游走在舞池的每个角落,旋转着变化着诱人的色彩。 随着音乐,夏稚被男人轻轻拥着,舒缓地漫步在舞池中,明明是陌生人,却出奇的配合,甚至没有陌生感和隔阂。 身边混合在一起的女士香水味并不好闻,她微微仰头看着他露在面具下的眼睛,明明没有任何弧度,甚至很平静,却莫名让她感觉他似乎在笑。 在舞曲快结束的时候,她瞥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摄像头,从他的手臂下面自然旋转至舞池边缘。 舞池中央的人群渐渐散开了,别人微笑着说了什么,而他们隔着人群颔首作礼,夏稚率先一步退离了舞池的边缘。 池靳白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她的背影,绸缎般的黑色裙摆像是深夜海上的波浪在地面摇曳着,最终消失在视线。 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夏稚随手拿了一瓶酒,摇摇晃晃地上了二楼,在二楼监控死角处进了电梯,上了七楼。 一个房间门外站着六个保镖,他们看着台阶上出现一个穿着泡泡袖黑色晚礼服的女孩儿,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跟雪一样,又像月光一样朦胧,勾得路过的每个男人都移不开目光。 走道狭长,灯光昏暗,她明显是喝醉了,步伐不稳,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英文。 保镖咽了下口水,色眯眯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赶她下楼,她仰头喝着酒,露出白皙的天鹅颈和精致的锁骨,让人遐想,她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其中一个保镖咳嗽一声,把手上的枪放进口袋,俯身想扶住她,刻意装作温柔的样子对她说道:“小姐,麻烦下楼,这里不能你能来的地方。” 夏稚身子一偏,躲过了他的咸猪手,正准备下手时,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光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什么人?” 保镖为她解释道:“一个喝醉了酒的女人走错了路。” 光头色眯眯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扯了扯领带,饥渴难耐开着黄腔:“身材不错,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 “那试试?”夏稚扔掉酒瓶,单手拉着光头的领带往房间内走,低软的女声在这灯光暧昧的长廊微荡,更让他几乎找不着北了,他腆脸笑着往女孩儿往里面走,还随手锁上了门。 灯光自动亮起,落在她银色的面具上和晚礼服开叉处若隐若现的腿上,分外迷人。房间内的熏香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光头被她拽到床上,目光贪婪地在她的身上游离,哪怕在万花丛中走过,他也没见过身材皮肤气质都这么好的女人,一幅洁白无瑕无暇又神圣地让人不敢侵犯的样子,他一幅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享受得看着她:“让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也美到极致?” 话音刚落,他就被她狠狠地踩了一脚,位置正好在他的□□位置。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夏稚,他喘着粗气:“你这个臭婊子是不是找死?” 夏稚神色淡漠,置身这明显处于劣势的要命情况下,看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冷冷地看着他,在他手指扣下扳机前猝然出手。 随后,“咔嚓”一声错骨的声音响起。 光头刚要惨叫了一声,便被她及时的掐住了脖子,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近乎窒息得瘫软在床上,同时强迫地给他喂了一粒药,他扭曲着脸惊恐地瞪大眼看着上方,只见被她拆得零碎的枪和子弹哗啦啦地洒了一脸。 随后,她把晚礼服的拖地裙摆一把撕了下来,裙子到了膝盖位置,她才松手,用黑色绸缎把他的双手绑在床头。 夏稚做完这些,目标明确地找到隐形摄像头,逐一销毁。 光头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里的恐惧更深了,她转头看他,那张脸上依旧戴着面具,却看起来格外骇人,他想发声向门外的保镖求助,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火辣辣的疼,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他看着夏稚越走越近,拼命挣脱着手腕上的布料,看似很简单的结,却怎么都解不开,“你想怎么样?” 夏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瞳里的煞气渗人:“七年前的灰袍男人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他的声音很小又沙哑,十分的难听。 “杀死迟重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他恶毒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矢口否认道:“我不认识。” 须臾之间,刀削肉的声音响起,光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块就这样被她一刀割了下来,惨叫一声却又声若蚊蝇。 他额头上冒着冷汗,笃定她不敢少了自己,便放话道:“这里是七楼,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 “他是谁?” 又是一刀落下,他的手不停地抖着,因为被束缚着疼痛感更加明显。 “九头蛇。” “撒谎。” 第三刀落下,他差点疼晕过去,疼痛难忍道:“我说我说,他是周亚君,是毒枭的人。” “他在哪?” “我不知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七年前他杀了迟重后就消失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有仇可以找毒枭,放了我,我跟迟重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他求饶道:“求求你放了我,就算你抓了我,周亚君也不会出现,而且地下拍卖会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唇线微微抿起:“那就毁了地下拍卖会。” “你做不到的,但是我可以帮你。” “你喜欢爆炸声吗?” “什么?” “我记得你喜欢。” 她摘下面具的瞬间,不远处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不知道是因为她那张令人垂涎的脸,还是因为剧烈的爆炸声,光头的身躯为之一震,惊呼出声:“候鸟。” “他果然联系了你。”她得到想要的所有消息,一刀落下快速地终结了他的生命。 门外闹哄哄地,拍门声不绝于耳,在第二声爆炸声传来的时候,似乎让保镖们心里慌了神,见里面的人毫无动静后,直接踹开了门闯了进去。 屋内只有从浴室处传来的水滴声,卧室床上的白色床单已经被血染红了,光头毫无生息地被人反手绑住,悬挂着的双手还在滴血,手臂上大面积的伤口深到可见里面的白骨,尸体十分可怖。 他们举着□□小心翼翼地往浴室方向走去,带头的男人推开浴室门的瞬间,还未来得及退开,里面的水管直接被炸开,巨大的水花从里面猛地爆裂开来,细微的火光从下水管的管道里冲击而出,距离门口最近的两个人都被水花击中,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剩下的四个人顿时慌了手脚,最快恢复理智的人手持对讲器准备汇报情况,但是只能听到不明的沙沙声,很明显他们的信息传送遭到了破坏。 乌黑的蘑菇云不断的腾空升起,爆炸声一声又一声的传入大厅,大厅内的摆件也跟着震动起来,原本叠得很高的香槟塔全部倒在了地上,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无论是权贵还是富人都不再摆出一幅人上人的模样,不顾形象地拼命往外冲,场面一片混乱。 “快跑。” “爆炸了。” 白右倚靠在车边,看着不远处的火焰,感慨道:“这是哪路神仙要把整个地下拍卖会铲平?” 白上在后备箱放好东西,问道:“靳少呢?” “他让我们先把龙头带走,去酒店等他。”他又啧了声:“靳少难道去找那个女人了?” “什么女人?” “你跟工作人员去取龙头的时候,靳少在跟一个女人跳舞。”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靳少不是那种为了女人忘记正事的人。”白上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孩儿的身影,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栗色大卷发,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是身材很好。”说完,他手脚并用,摆了一个极其妖娆的s形。 白上简直没眼看,绕过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恨不得立刻跟他划开界限。 他真要发动车子,看着门口穿着地下拍卖会制服的保镖泰然自若地护着重要客户离开,疑惑道:“奇怪,地下拍卖会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安排买家的撤离?” 刚坐上副驾驶的白右分析道:“这可能就是个局,他们可能想来个瓮中捉鳖抓住这个要炸了地下拍卖会的人。” 整个七楼被穿着地下拍卖会制服的打手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没办法飞出去,七楼房间刚买下女人的客人,都还未来得及逃走,身上只来得及穿上一条裤衩就被保镖拎了出来。 “候鸟,出来吧。” 一头白发的亚洲男人站在走廊,拖着十分悠闲的步子一间间地打开七楼房间的门,说道:“我们赔上整个拍卖会跟你玩,你也该露一露脸吧。七楼所有房间只有浴室有半封闭的窗户,你把水管炸了不仅是为了伤人也是为了炸开窗户逃出去,我派人守在这里,你无法逃。更何况,你还吸入了沾染浓重血气就形成迷药的熏香,更加无法全身而退。” 渐渐清晰的脚步回声传入每一个房间,夏稚软弱无力地背靠着其中的一个房间门后,她是趁着当时水管破裂震懵那些保镖的时候,脱身来到这个空房间的。 现在她手上只有一把刚从光头房间拿来的□□,幸好里面的子弹是满的,她在计算正面交锋门口众人胜算的概率,可惜脑袋越来越昏沉,她怕自己无法保持清醒,拿起放在每个房间桌上的水果刀,正准备往自己手背上划上一刀时,手腕猝不及防被人制住。 第43章 多管闲事 水果刀落在了铺满地毯的地面,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黑漆漆地房间内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不过一秒之间,夏稚就把枪口对准了男人的胸口,冷声道:“别出声。” 银色面具下的薄唇缓缓分开,轻缓地声音在静谧地黑暗中犹如情人之间的低喃:“真是无情。” 迷药的作用开始影响了她的感官,此刻的她并不能从声音中就能分辨出眼前的男人是谁。 夏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要晕过去了,她想着自己必须尽快解决这个不怕死又多管闲事的男人,食指碰到扳机的时候,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重心不稳地扑在了男人的怀里,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不明显的沉香味,在他抱起自己的瞬间,她甚至都分不清了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时,敲门的声音和白发男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这个房间还有人?” 助理思索道:“爆炸不久前是有一位客人上楼开了一间房间休息。” “我不管他是谁,现在把门给我打开。” “是。” “咔嚓”一声,是电子锁打开的声音,白发男人站在门口只迈进半步,便轻车熟路地按下了门后打开灯光的开关。 房间里并没有人,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淋浴的水声顿时让大家都警戒起来。 白发男人让助理带着一个保镖先进去,他跟其余的人守在外面,以免全都种了拳套。 保镖拉开浴室的门,只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半蹲着,俯身亲吻着浴缸里的女孩儿,他身上黑色的衬衫几乎半湿,贴在身上,可以看出上身的肌肉纹理。 从这个角度,他们只能看到女人细长的脖子以及露在浴缸外肩膀和右手,那冷白的皮肤上正在滴水,让人忍不住咽下口水。 似乎意识到有人打扰到了自己的好事,男人一把扯下旁边的浴巾盖在女人身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突然出现的旁观者,怒声道:“滚。” 他脸上还戴着银色面具,但是那双眼睛过于骇人,让人忍不住地后退几步,直到看清他脸上的面具,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今天拍下龙头的大佬,这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所以他们走的时候不仅安静如鸡甚至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泡在水里的短暂时间,让夏稚清醒了几分,唇瓣上传来的酥麻感让她意识到了刚才那个男人对自己做什么。 身上的晚礼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袖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那个人扯了下来,胸口上方没有一丝遮挡,她攒足力气,在保镖离开后,才把浴巾披在身上,伸手就想掐住男人的脖子,让他立刻消失在这世间。 结果,手刚伸到半空中就被男人发现意图,他的力气比此刻还未完全恢复的自己大上许多,擒住她的时候毫不费力,她也根本无力挣脱。 她仰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短发贴在脸侧,勾勒出完美的轮廓,那双凤眼依旧冷冷的,在他看来不是不近人情而是倔得要命,此刻怕是在找准时机准备把他碎尸万段,他简直又气又无奈。 “是我。”他的y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摘掉了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让她十分熟悉的脸。 看着面前逐渐放大的脸,夏稚仲怔片刻,才放下准备破水而出踢爆对方头的右腿。 “这次还想装作不认识我吗?”池靳白微微勾唇,露出浅浅的酒窝。 夏稚: 明明她什么也没想,却莫名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随着外面的门被关上,又传来白发男人咋咋呼呼的声音:“谁在里面?” “拍走龙头的客人”助理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和他的女人。” “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了吗?” “没有。” 白发男人直接甩了他一巴掌,骂道:“废物,给我把门重新打开。” 同行的保镖为难地回道:“二爷,这不太好。再把他惹生气了,我们拍卖会可能会有麻烦。” “一个京州人抵得上候鸟的命吗?给我打开。” 僵持不下的时候,从楼下跑来一个手下,他身上带着枪伤,冲着白发男人喊道:“二爷,人在楼下。” “谁在楼下?” “候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我们的地下室,把看守的人都杀了。” “你确定是她?”白发男人怒气中烧,吼道:“她难道是长了翅膀飞下去的吗?” 手下说道:“身手和枪法那么好的短发女人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吧?” “留三个人在这儿给我守着,把客人送回房后安全送到其他酒店。”安顿好买家后,他眼眸变得异常凶狠,“其他人现在都跟我下去,抓不住的话,就直接杀了。” “是。” 一阵脚步声急促地离开后,刚刚关上的门被从里面重新打开。 “帮我拿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听到声音,刚安抚完客人的三个保镖齐齐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浴袍,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十分慵懒地倚靠在门口,身材和气质简直跟在拍杂志封面一样。 保镖反应过来他就是助理口中拍下龙头的男人,自然不敢怠慢,便问道:“一套男装一套女装还是” 池靳白直接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不是看到了吗?” 保镖汗颜:“我们立刻送过来。” 池靳白“嗯”了声便折回了房间并用力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让站在门外的保镖们战战兢兢地,他们不知道怎么又惹恼了这位有钱有势的少爷,还是他本来就是在出之前的气?反正他们此刻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引火烧身。 门内的池靳白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用力关门的原因是因为回房的时候,差点就让眼前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娘跑出去了。 四目相对下,夏稚看着挡在门口毫无避让之的男人,率先开口:“让开。” 池靳白漫不经心地从上到下扫了眼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问道:“你打算就这样出去?” 夏稚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晚礼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往的每一次身上带着污渍或者身上带着血迹都不妨碍执行任务,更何况这衣服上已经干了大半的水。 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无奈又认真地说道:“你可以不在意,但是我很介意,夏稚。” 夏稚:? 池靳白继续说道:“你不能披着这么一块破布就出去,虽然也很漂亮,但是太露了,我会吃醋的。” 这么长的一句话,夏稚在脑海里连续重复了两遍,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懵了片刻后她觉得她也应该把他扔进浴缸里,让他清醒清醒。 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突然靠近,薄唇微勾,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你怎么脸红了?” 面对他的调侃,她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沉默不语,只是双颊越来越红,在她晕过去的时候,他手疾眼快迅速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浑身滚烫,池靳白手里像是抱着一个火球,不用抬手触摸额头,就能知道她已经开始高烧了。 但是看着她的症状,摸着她的脉搏,不像是感冒引起的,看来是之前门外男人说的迷药作用。 他把她拦腰抱起,一米七的人一点重量都没有,轻飘飘得跟羽毛一样,他皱着眉把她放在了床上,看了眼她穿在身上还未干的衣服,犹豫了10秒,直接帮她盖上了被子。被子盖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了脖子以上的一张脸,他拿起吹风机帮她把半干的头发吹干。 橘色的灯光下,她的短发被热风吹得飘散开,绕在他的指尖,他看着她的脸,还是找不到真实感。 直到手缝间的每一根头发都干了,他才放下吹风机,把手伸进被子里,找到她的手并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这次是他费尽心机的重逢,分开的这一年时间,却像是过了半生一样长。 敲门声响了三下,池靳白去开门,门口的保镖拿着两袋子衣服站在门口,不敢问尺码,只好把所有尺码的男装和女装都拿了一套过来。 隔壁房间的客人似乎在闹,骂骂咧咧地想要离开。 这时,保镖说道:“人抓到了,你们放心,危险已经解除了。” 池靳白挑眉问道:“抓到了?” “是,她把其他的爆炸点供了出来,我们也已经把炸弹拆了,所以现在地下拍卖会十分安全。” “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随时可以。” “嗯。” 池靳白拎着衣服回到房间,对于被误抓的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只要夏稚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换好衣服,从女装袋子里挑出一条比较符合夏稚身材的裙子,然后瞥到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小袋子,他打开发现是整套的女士内衣,他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直接用另外一件衣服盖住了。 夏稚还昏睡着,除了体温有点烫,身体没有其他症状,他试着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 他担心迷药的药效太强又有什么副作用,只想尽快带她离开,但是她身上单薄的晚礼服实在不合适,而且很有可能会被眼尖的保镖发现。 池靳白掀开她身上被子,蓝色的晚礼服裙边已经被扯断了,露出又长又细的白腿,蓝色布料都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脸上的潮红让她看起来没有往日那么冰冷难以接近,此刻睡着的样子实在过于乖巧,会让人忍不住想去欺负,更何况他本来对她的心思就不纯粹。 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后,他闭上眼睛想给她换衣服,结果手指刚碰到她的锁骨,自己心跳又开始变得絮乱了。 深吸一口气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认命地在男装衣服里挑出一件长款衬衫直接套在她身上,长度刚好到她膝盖下面。 穿一件衣服,用了整整十分钟,他把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粒,遮住她脖子以下的位置,包括那让他差点心猿意马的锁骨。 池靳白把她拦腰抱在怀里,开门前,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了一个吻,“总有一天得让你还我。” 夏夜,天上缀满了耀眼的星光,漫天星辰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黑夜的上空。月光照在微波粼粼的海面上,海面上映托着石头的倒影。 而他,找回了他的女孩儿。 次日清晨,海面升起了缥缈的雾气。幽静的紫丁香丛,花还没开,沉浸在晨曦当中。所有的花,被露水沾湿了的,在光与影混在一起,闪现出一种朦胧而温暖的光环。 夏稚醒来的时候,能听到了窗外的海浪声,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无名岛,但是周围的气息完全是陌生的,她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了日出。 她无暇欣赏美景,谨慎地观察了下所在的环境,身上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应该是迷药的效果还未完全褪去,她刚想用手借力坐起来,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注意到床头挂着的药水。 没有犹豫,夏稚直接拔掉了针头下了床,靠近门,能隐隐约约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 “靳少,我们听说昨天地下拍卖会抓到了候鸟。” “不清楚。” 酒店套房客厅内,池靳白正坐在窗口翻杂志,身上难得的穿着一套蓝灰色的正装,上面浅蓝色的格子图案淡得几乎看不见,胸口口袋里的白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得,容貌很英俊,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坐在那儿懒懒散散地,却莫名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他对面,十分有压力地开口:“老爷子希望你在这里再多待一段时间,他担心无名岛的人会有所动作,影响到我们这次的合作。” 他不慌不忙地嗯了声,随口问了声:“那龙头呢?” “我们会先带走。” “知道了。” “靳少,还有一件事”男人犹犹豫豫半响,欲言又止。 池靳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既然觉得为难,就不要说更不要问。” 男人提醒道:“可是您昨天带回来的女人身份不明,到时候老爷子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池靳白扔下杂志,单手支着下巴看他,不缓不急地说道:“那就直接告诉他,我给他找了个孙媳妇。” “咳咳咳”对方被他这句话吓得差点当场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第44章 男女之情 深蓝色的天空,像是作画的人一时地疏忽让墨水在宣纸上泛开了,肆无忌惮地蔓延向远方,随着太阳半遮半掩地露出在层云之外,远处颜色逐渐变淡。 池靳白打开卧室的门,就见夏稚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窗前,像是在眺望远方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着。淡金色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空间,落在她身上,变成一道淡淡的光晕,成了一抹深不可测得孤清而飘逸的影子。 “是在想怎么跑出去吗?” 听到身后的声音和脚步声,夏稚并没有回头,因为她不觉得自己要离开这里的话,他能拦得住,所以这种问题根本不值得去想,所以她直接否认道:“不是。” 他低笑道:“那是在想我吗?” 夏稚酝酿了很久,才转头看他说道:“我们谈谈吧。” 池靳白一口答应:“好,不过等吃完早饭再谈吧。” 餐桌中央,放着一束新鲜的花束。 边上除了西餐,还放着完全不搭的豆浆油条。 阳光渐渐笼罩下来,室内温暖明亮,玻璃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而外面就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明明到处弥漫着浪漫又享受的气息。 但是夏稚只专注的吃早饭,且速度很快。她吃完早餐以后,托着腮一直盯着池靳白。 虽然明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快点吃完,他放下刀叉的时候还是镇定自若道:“你是觉得我格外秀色可餐吗?” 没理会他的厚脸皮,夏稚坐直了上半身,直接进入主题:“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你指的是你的哪个身份?”池靳白把她没有碰过一口的一杯豆浆推到她面前,“无名岛候鸟,池家池倾妍,有什么区别吗?对我而言,你只是夏稚而已。” 夏稚皱眉,“没有区别?” 一个杀人魔,一个假妹妹,怎么会没有区别? 他随意而慵懒地坐在她面前,突然伸手,宽大的手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中指微曲,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下,“是候鸟也好,是池倾妍也罢,我都喜欢你啊。”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动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把脸偏到一边,“我不是七年前的池倾妍,也不是你妹妹。” “嗯,你已经二十岁了,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他收回手,像是不喜欢西装的束缚,把外套脱下,随手挂在身后的椅背上。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夏稚沉声喊他的名字:“池靳白。” “嗯,我在。” “你什么意思?” “不明显吗?喜欢有很多种,我对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亲人之间的喜欢,而是男女之情。我已经跟你告白很多次了,我对你的喜欢是要先告白,后追求,然后谈恋爱,再结婚生子,一件不落。我对你是想同床共眠白头偕老死后同穴的那种喜欢。” 像是怕她还听不明白,他深沉的眸光静静地看着她,继续补充:“夏稚,我现在是以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份在追求你。” 阳光暖暖地透过偌大的落地窗洒落,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着一片暖色和她这个人,如同温暖的海水一般包裹着她,简直足以将她淹没。 饶是情商再低,夏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仲怔片刻,没有娇羞但也没有排斥,只说了三个字:“你疯了?” 他磁性的声音变得低哑:“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喜欢你合情合理合法合规,任何人都管不了。” “我管不了,但我可以拒绝。”夏稚说完,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池靳白也不急,只是把衬衫袖口解开,袖子往上随意的卷了一道,双手放在餐桌上平静地看着她:“那你不管我,也不想管封久久了吗?”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她假扮你被地下拍卖会的人抓走了。” “她在哪儿?” 池靳白苦笑道:“看来你长大了,我也不是你最喜欢的人了。一个夏童在前,一个封久久居后,完全没有我的位置。” 夏稚觉得已经完全没办法跟他正常沟通了,气恼得说了很长的一句话:“你都不把我当妹妹,我为什么还要把你当哥哥?” “是哥哥的话,就还是你最喜欢的人吗?”他面露难色思索片刻,眸底的笑意如同涟漪一般一圈圈荡漾开来:“那还是不要当哥哥了,我再努力努力,争取让你早点喜欢上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回到第一位。” 眼见要把人惹毛了,池靳白起身说道:“封久久被地下拍卖会的人带去了江港。我知道你想救她,但是你没有通行证,你去不了江港。” “我会想办法。” “半个地下拍卖会都被你们毁了,如果这不是无名岛的任务,那无名岛就不会派人出手。但是我能帮你救她。” “条件?” “待在我身边吧,直到救出她。”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而且你不想见夏童吗?” 夏稚眼眶微阔,“他还活着?” “你不知道?”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心里有了答案,便继续问道:“宇文战他是不是都没问过你要不要回京州,放弃候鸟的身份?” “问过。” “所以你不愿意?” “嗯。” 他眸色深沉,蹙眉问道:“为什么?” 阳光还未上移,她站在他距离一步的阴影里,未发一言,转身回了卧室。 京州军属大院,暮色沉沉,到处透着庄重又严肃的气息。 “你说,他抱着个女人回酒店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杵着一根拐杖绕着四方红木桌转圈,他拿着放大镜查看着放在上面刚运回来的龙头。 风尘仆仆的秘书回道:“是。” “长什么样?” 秘书仔细回忆道:“短发,很高很瘦。躺在靳少怀里,所以没看清脸。” “短发?多短?” “目测跟您差不多。” 靳远平放下放大镜,抬手摸了下自己位于耳朵上方的短发,震惊道:“那该不会是个男人吧。” 与管家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秘书汗颜,“应当不是,靳少还特意吩咐白上买几套女装送到酒店。” 靳远平让管家把龙头收走,杵着一根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坐在檀木椅子上,抿了口茶,润了润喉:“这么些年,他身边除了他妹妹池烟,他也就只跟上官家的嫣然丫头多说过几句话,也没见出现了哪个异性。我还一直以为他喜欢男人,担心靳家会在他手里绝后呢。” “呵,你老人家是觉得我这辈子都结不了婚了吗?”留着干净利落明显打理过的短发女人冷笑着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靳远平听到声音都懒得去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了,整天跟一群政客打交道,男朋友都没有一个,我还能指望你生孩子?” 靳溪把挂在臂弯里的白色西装外套递给管家,说道:“我纠正一下,我才35岁,四舍五入也不是你这样入的。嘴这么毒,桑秘书这些年跟着你可真受委屈。” 桑秘书朝她微微颔首:“大小姐。” 靳溪坐在靳远平旁边,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问道:“刚从地下拍卖会回来?” “是。” “靳白没跟着一起回去?” “靳少还有事情要处理。” “刚听你们说起什么异性,他是交女朋友了吗?”她抿了一口茶,不像是在关心晚辈,更像是秉公查询。 “不太清楚是不是女朋友。” “他的原话是什么?” 桑秘书看了一眼靳远平,才转述道:“给老爷子找了个孙媳妇。” 她敲着杯壁,沉思道:“暗中查一查那女人的身份。” 桑秘书没有自作主张回话,倒是靳远平用拐杖敲了敲木质地板,“你是见不得人家成双成对吗?” “我是怕有人居心叵测害了你的宝贝孙子,毕竟传宗接代可全靠他了。” “你刚不是还说我对你有偏见?” 靳溪放下茶杯,说道:“那你可以继续保持你的偏见,毕竟我可能会结婚,但不可能生孩子。” 靳远平闷哼揶揄:“不仅当了回剩女,以后还想当个丁克?” 靳溪认真地回视他,极度诚恳地评价一声:“你还挺潮的。” “我不跟你评,你就说什么时候领个男人回来?别侄子都结婚了,你还是个剩女。” “你这眼前不就有一个青年才俊吗?” “谁?” 她故意气靳远平,漫不经心地说道:“桑秘书啊,我看桑秘书挺好的,桑秘书有女朋友了吗?没有的话,我们处处看?” “胡闹,你比他大,桑秘书才32岁。” “那不正好。老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桑秘书考虑下哦。”她朝桑秘书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方落下一片温和的剪影。 “我看你现在的位置是太闲了是吧?给我赶紧上楼去,别出现在我面前。”靳远平气得直瞪胡子,直接把拐杖朝着不孝女手侧的方向扔去。 按照他的准头不可能真的砸到她,靳溪也清楚老爷子不会真的砸伤自己便不为所动,依旧一副挑衅的模样,倒是站在一旁直挺挺得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的桑秘书出人意料地动了动,拉了她一把,拐杖倒是砸中了他的黑色皮鞋脚背位置,本光滑的皮面受力后直接凹下去一点。 靳溪率先打破尴尬得气氛,像是顺口问道:“对了,桑秘书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这才抬头看她,声音低沉:“桑河。” “和我名字挺配,靳溪和桑河,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老爷子拿着青瓷茶杯又放下,抓住手旁的古董花瓶又放下,这是又准备操家伙了,她赶紧转身上楼,远离自己挑起的战火之中。 桑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幽深,与每日新闻跟众多宴会中的优雅干练女政客的身影不同,在家中的她,也不过是个爱跟父亲说笑的普普通通的姑娘。 一家银色的飞机在大海上空飞行,空中的一朵朵白絮似的云团从飞机舷窗外飘过,机舱窗外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落进来,洒在夏稚身上,她的呼吸均匀轻微,乌黑的短发垂在耳侧,露出整张白皙的脸,睡着的模样,看上去安静又乖巧。 坐在她旁边的池靳白找空姐拿来一条毛毯,盖在夏稚身上,而后侧眸仔细看着她。 看了许久,直到她的一根碎发落了下来,他抬手撩开落在她鼻梁旁的头发,纤长的睫毛被碰到轻轻一动,在眼睑留下错落有致的阴影。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目光有些警惕,“我又睡着了?” “嗯。看来他们给你下的不是普通的迷药。到了江港,我们先去医院检查血样。”池靳白帮她把随着她起身而滑落下去的毛毯捡起来,叠整好放在一旁。 夏稚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路无声,两人之间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的态度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冷冷淡淡,但是池靳白还是感觉到了她的疏远之意。 出了飞机场,上了车没过多久,同坐在后座一排的池靳白能明显感觉到她又陷入了沉睡中。 这个样子不像是后遗症,倒像是中毒了。 十字路口拐弯的时候,她的小脑袋一偏,压在了他的右肩上,他手上依旧拿着手机回复消息却不动声色地把坐直的上半身往她那边靠过去并轻轻放低,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一直到私人医院,她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池靳白阻止白上开口叫醒她,自行下车后绕过车尾,打开她那边的车门,把她从车内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他丝毫不在意旁人频频投来的目光,把她牢牢抱在怀里,进入医院大门,直奔实验室。 还未观摩完顶尖私人实验室就让出去的实习医生们站在门口,见院长助理毕恭毕敬领带着一位容貌极其出色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怀里明明抱着一个人,却丝毫不喘,甚至走得很快,院长助理要小跑才跟得上。 走近了,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个极瘦的女人,闭着眼睛,清丽的面容带着一丝病态的疲倦。 人还未进去,院长便带着几个医院重量级别的主任站在门口等候了,等人进去后,助理便自动退了出来,守在门口等候吩咐。 还未离开的实习医生好奇问道:“冯助理,刚刚那人是谁啊?我们医院这么大阵仗。” 冯助理说:“实验室的出资人。” “可是我怎么看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实习医生挠挠头。 他旁边的同事反复确认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说道:“他长得好像我的偶像池靳白医生啊。” “他就是池靳白。” 冯助理话一说完,所有实习医生各种姿势趴在玻璃墙上,试图再看一眼手术从无败绩的活生生的神刀手。 第45章 她很怕疼 无菌实验室内到处都是化合物的气味,院长带着血液科的主任从里面走出来,脱下身上的无菌服,走到一间休息室内,拿着一堆化验数据和实验数据,说道:“如您所料,血液成分里的确含有类似安眠成分的不明物质,最主要的是随着时间的增长,这安眠的成分会逐渐扩张,所以夏稚小姐嗜睡的情况会越来越多,沉睡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现在还是初始阶段,只有研制出解药,才能不让她最后彻底陷入沉睡中。” 池靳白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对外界已经毫无感知的夏稚,问道:“她身上还有其他病症吗?” 院长翻了翻体检结果,谨慎回道:“没有。只是她才20岁,目前看来身体亏空的很厉害,身上还有好几处旧伤,需要好好调养。” “嗯。把剩下的血液送去总实验室,让他们尽快研发出解药。” 血液科主任争取了下:“为了保险起见,可能还需要再抽一管血。” 池靳白感知到手掌中的手指微动,一口拒绝:“不行,她快醒了,她很怕疼。”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眼色的离开了休息室。 夏稚疲倦地睁开眼,扫视了一眼周边环境,问道:“这是哪?” “医院。” “迷药问题?” “嗯,我已经让他们去研发解药了。”看着她现在还算迟钝的样子只觉得难得的可爱,他忍不住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开着玩笑:“医生说你看起来只有十八岁,但是身体检查出来已经亏损得像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了。需要好好休养。” 夏稚坐起来,双目清冷地看着他,“所以我快死了吗?” 他用温热的手掌直接捂住她泛着凉意的唇瓣,“别胡说。” 她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平静地喊了声他的名字:“池靳白,换个人喜欢吧。” 他反握住她的手,一副没得商量的意思:“不换。” 夏稚把自己的手从他温暖的手心里抽出来,认真道:“我不是能白头的人。” 从第一次杀人,她就知道这双手沾满了鲜血,或早或迟,这条命也迟早是要还的。 池靳白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抚摸着她的短发,“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你要考虑的只是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接受我而已。” 大概是刚醒过来没有力气,她没有挣扎更没有推开他,第一次在醒着的情况下安静得让他抱着。 这次来江港,他们并没有在酒店办理入住,经过十几分钟的行驶,车子渐渐驶入一片安静的别墅区域,穿过两排的梧桐树,池靳白直接把她带到了最里面的一处别墅。 月朗星稀下,铁门缓缓打开,刚下车的夏稚看着眼前的建筑有些恍惚,这套别墅跟在七年前的租住在e国的房子一般无二。 他牵着她的手,温柔地对她说道:“回家吧。” 夏稚转头看他,清冷的月色落在他的肩头都变得温暖了,心底所有迟疑的魔障像是要被冲破了。 “靳少,夏衍川先生等了您许久。”白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夏稚,甚至还偷偷摸摸地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手心里再次变得空落落的,池靳白看到夏稚已经放进衣服口袋的手,十分不满白下的出现,他领着夏稚继续往前走。 白下没有眼色地跟上去,凑到夏稚身边,小声问道:“夏稚小姐,你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吗?” “夏稚小姐,对不起,是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 “夏稚小姐,你枪法真好。” “夏稚小姐,你功夫也好厉害。” “” 哪怕对方一句都没回他,还是丝毫不灭他的热情。 池靳白回头冷睇他一眼:“你怎么那么聒噪?” 白下这才捏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立刻噤声。 客厅在水晶灯的照射下十分的明亮,那些恍惚的光影,像是没有带走时光,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夏衍川见人进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了声招呼:“池医生。” 池靳白朝他微微颔首,便很快的转回头,对夏稚说道:“你先回房间休息。” 他没有说房间在哪,她亦没有问,屋内的陈设已说明了一切。 之前她一直背对着夏衍川,所以夏衍川并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只是她上楼时把短发随手撩到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那一瞬间让他莫名有种熟悉感,便不免看得出了神。 池靳白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夏稚,便走过去开口道:“夏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衍川收回视线,礼貌一笑:“听说池医生来了江港,我爷爷特意让我过来一趟,邀请你参加明日他的寿宴。” 说罢,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金色的请帖,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池靳白接过请柬,“有空我一定会去。” “那我就不打扰了。”夏衍川跟着送客的白下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回头问道:“池医生,请问刚刚那位女士是你女朋友吗?” “追求中。” 池靳白毫不避讳的态度让他一愣,便笑着说道:“明日可以带她一起过来。” 看到池靳白点头,他才继续跟着白下往门外走。 夜色漫漫,夏日微凉,院子里繁花似锦,空气中飘散着并不刺鼻的幽香。 夏衍川上车前回头遥望,只见三楼一个窗口亮着灯光,身上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女孩儿安静的趴在窗口,指尖上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烟,似在沉思,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微风吹动她的短发发梢,露出光影下完整的一张脸。 因为离得远,他也看不真切,只觉得那股熟悉感越发清晰,像是即将抓到了心里被忽略掉的真相。 她微微抬手,指间的烟刚要放在唇边,就被突然出现的俊美男人拿走了。 司机见他愣在原处,咳了声:“先生,现在是去公司还是先回家?夫人已经打了两通电话过来了。” “去公司。”他收回视线和思绪,上了车。 池靳白往外瞥了一眼后伸手关上了窗户,对她说道:“你是在找那个暗门吗?” 夏稚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笑道:“你以前总喜欢从那个门偷跑出去,所以当初建造这栋别墅的时候我特意没留下那个暗门。” “我困了。” 懒得跟他在这件事情上计较,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尽快找到封久久,然后离开这里。 “那晚安。”走到门口时,他视线碰触到挂在门口的捕梦网,说道:“对了,你以前的那个捕梦网被我留在了京州,我只好找这个新的代替了。” 夏稚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反正长得一样。” 心中为之一怔,池靳白盯着眼前的粉色问道:“没区别吗?我看你当初对那个旧的挺有感情的。” 夏稚不耐烦得皱眉,那双凤眼里面明明有各种各样各色各彩的倒影,却又像是一片灰白的。 他顿了顿,揉了揉她的短发,面色平静,眼神却十分宠溺,“也对,夏稚长大了。” 池靳白下楼后,直接把正蹲在门口吃汉堡的白下叫进了书房,“当年九头蛇让夏稚一分钟□□下蓝色彩带的白鸽,结果最后只剩下一只白鸽飞走了,但那只白鸽腿上绑着蓝色彩带,你确定看清了吗?” 白下抬着袖子擦了擦嘴角,回道:“看清了啊,最后一枪她射下来了两只白鸽,一蓝一红,我当时还奇怪,明明是两只蓝色的白鸽离得更近。” 得到回复,池靳白就让他离开了。 书房门关上后,他独自看着窗外的月色许久,才拨通了电话:“袁教授,当年您说是夏稚不肯在中药免疫抑制剂上加上自己的名字,是因为她不打算留在实验室。她要离开实验室的原因您也不清楚,是在骗我对不对?” 对方被人惊扰了睡梦,却还是忍住破口大骂,支支吾吾道:“这个时间太长了,我年纪大了,记不清。” 池靳白说出闷在胸口的答案:“她眼睛分辨不了颜色,是这个原因吗?” 袁教授拔高声音:“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当初如何对您说的?”证实了心底的答案,心尖还是忍不住发颤。 袁教授沉默半响才说道:“任厅长接任那次晚宴上,她主动跟我坦白她有色觉障碍。实验中的功劳苦劳她一概不要,只是希望我能让她待到中药免疫抑制剂研制成功再让她离开。” 说罢,又叹息道:“真的可惜了,她天赋极好,造诣很高,继续在医药方面深造的话,未来可期。” 池靳白捏紧手机,放低声音,态度诚恳:“袁教授,有件事我想拜托您” 窗外微风阵阵,吹动树梢,月光下的残影在窗帘上晃动着。 夏稚坐在床上拿着自己的另外一部手机,手指快速的按着数字,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定位。 那是郊外的一处庄园的位置。 她微眯着眼,细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好看的剪影,只是眼眸太过冰冷。 次日天刚亮,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的白下站在别墅门外按了一次门铃后,安静的等着门自动打开,结果迎面撞见刚结束晨跑的夏稚。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像是没看清眼前的人一样,愣了愣,而后问道:“夏稚小姐,你是怎么出来的?” 夏稚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径直推开了眼前的铁门,那指纹锁像是自动失效一般,在她手上毫无作用。里面通往客厅的自动门,她一摸就开了。 白下傻傻的站在屋外,分不清状况。要知道,这个别墅的安全系统是最高级别的,里三层外三层没有靳少的指纹都是开不了门的。 结果夏稚小姐就这么容易进进出出?靳少也不怕她跑了。 别墅里除了每天定时定点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并没有其他佣人,所以厨房形同虚设。 等白下把买回来的早餐一一放在餐桌上时,还贴心的拿了个古董花瓶插了一束还带着晨露的鲜花放在餐桌中央。 奈何不知情趣的二人辜负了他的美意,分别坐在餐桌的一头,中间隔着整个餐桌。 夏稚喝了一口粥,扫了眼男人手边烫金的字体,难得主动打破安静的氛围,问道:“你会去?” 池靳白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被他昨晚随意放在餐桌旁的请柬,疑惑地问道:“你对这个请柬,有兴趣?” 夏稚不假思索,直接说出目的:“我想去。” 他把请柬放下,拉开旁边的餐椅,似笑非笑:“坐过来,我就带你去。”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她眉头微皱也只是看了他一分钟,便起身走过去,如他所愿坐在了他身边。 池靳白打开一份全新的豆浆,插上吸管,移到她面前,说道:“不要离我太远,不然我会没有安全感。” 夏稚忍无可忍,冷声道:“你正常一点。” “你看不出来吗?”他看着她脸上微小的绒毛想摸一摸,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一眨不眨,好听的声音带着哑然:“我已经很克制了。”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夏稚并不打算再理会他,转身低头喝着豆浆。 饭后不久,便有人送来了各式各样的最新款礼服,裙子居多,很明显他原本就打算带着她去参加晚宴。 礼服送来后,工作人员很规矩地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帽间,简单的,奢华的,现代的,复古的,款式样样俱到,只是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 礼服挂好,池靳白就让人离开了,对夏稚问道:“喜欢哪件?” 习惯随时使用武力的夏稚对这些裙子无感,便道:“不用了。” “那我帮你选?”说罢,他真的站在那一排衣服面前极其认真的帮她挑选合适的晚礼服。眼睛掠过一件件裙摆上,视线最后停在隐藏在中间的一款裙摆最长的黑色晚礼服上。 “试试。”他单手拎出来,像是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中规中矩甚至有些保守的衣领,眼底的满意之色更加明显。 看到对方没有反应,他沉吟道:“你是改变主意,不打算去了吗?” 夏稚这才接过他手上的晚礼服,面无表情地走进里间。 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池靳白压下心底的挫败感,随手的拿了一套黑色正装走出衣帽间,回到自己的卧室换衣服。 等池靳白换好衬衫,单手扣着袖扣时,耳尖一动,似乎听到有开窗的声音,而那声音是从衣帽间传来的。 他连外套都来不及穿,黑色衬衫衣领处的最后一粒扣子也没扣,着急出门又皱着眉站在衣帽间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他看着里间紧闭的门,却没有尝试推开,而是极力隐忍着从喉间发出了低哑的声音:“夏稚。” 里面还是依旧安静,像是没有人一般。 果然还是跑了吗? 第46章 杀人递刀 明明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漫长,正在他思索着要怎么把逃跑的她重新找回来的时候。 里面传来她清冷又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拉链卡住了。” 恰如冬日暖阳照亮冰冷幽深的江面,他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她站在落地镜前,身上的黑色晚礼服已经穿在身上,只是背部的拉链拉到一半就卡住了,露出来大片肌肤白得惊人,池靳白一愣,喉结微动,缓步上前。 听到楼下传来的门铃声,夏稚催促道:“有人来了。” “里面不开门,没人进的来。” 她突然想起早上白下傻愣的表情,问道:“那我?” 池靳白慢悠悠地把她身后的礼服拉链拉上,温热的指尖不免碰到她的背脊,皮肤像是都变得灼热起来,但是他的声音却淡淡地:“原本我是打算关你一辈子的,让你哪儿都去不了。但是又不忍心,所以把你的指纹加进了系统里面。” 他看着镜子里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儿,白净的小脸此时被衬托得比往日的冷漠显得温婉,礼服上半身是盘扣设计,脖子以下都没有露出来,是新中式的晚礼服,十分挑身材,却把女孩儿纤细的曲线完好的展现出来,腰身恰到好处的收紧,勾勒出了盈盈一握的细腰,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池靳白站在她身后,黑色的西裤微微宽松,把腿型修饰的格外的笔直修长,他还未穿上西装外套,黑色衬衫让他更加肩宽挺拔,领口露出的锁骨精致又十分骨感。 那张轮廓深邃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眼睫浓密,眼瞳色彩浓郁,他温热的手掌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像是郑重承诺道:“反正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不再分开。” 那双好看的眼睛,眸色漆黑如墨,灼灼如桃华。 时间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般,那些曾经隔开的距离,在这么一瞬,忽然就被拉得不能再近。 近得她只需稍稍伸手,便可以摸到他的脸。 夏稚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指尖微动,但是她没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他,听着他动情的话也没有给任何回应,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冷淡的。 庄园占地面积很大,前院带着温泉,后院有一处高尔夫球场,绿化做的很好,建筑带着十分有年代感的港式风格,是真正的资本家。 正位于三楼露台抿着咖啡的夏衍川在众多豪车中一眼就看到刚到的容貌出众的男人牵着一个清丽的女人下车。 他的食指摩挲着咖啡杯,随后放下咖啡,对佣人说道:“告诉夫人一声,我先下楼招待客人。” 佣人一愣,心想等会儿夫人换好衣服出来却独自下楼应该又要难过了吧,只是她不敢反驳,只能应声道:“好的。” 还未踏进大门的池靳白就被管家十分热情的领着去见夏家老爷子,走到一半,夏稚松开了手,似乎不打算继续跟他往前走。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眸色漆黑如墨,灼灼如桃华,过了片刻才温声说道:“不要跑太远,我怕找不到你。” 这次,她倒是尤为听话的点了下头,随后转身背对着他往后花园走去。 管家也是人精,看出两人关系匪浅,在这种场合甚至可以说对女伴格外的纵容,便说道:“池医生对女朋友很好。” 池靳白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而是在她背影消失在长廊处,才跟着管家继续往前走。 大厅内,身为寿星的主人家夏文光被众人簇拥着,一声声喜庆的道贺声不绝于耳。 那双经过岁月洗礼的沧桑双眸扫过众人,落在管家身后的年轻人身上,大步走过去,转而含笑道:“池医生。” 池靳白把寿礼送过去,“夏老先生,福寿绵长” 夏文光摆摆手:“别整这些虚的,想当年要不是我没个女儿和孙女,准把你拉进我们夏家门。几年不见了,我们去茶室聊,这里人太多了。” 池靳白说:“我得先去找个小姑娘,我怕她迷路了。” 夏文光还来不及反应,两人中插进一个声音:“池医生,爷爷念叨了你许久,早起就盼着你来了。我去帮你找人。” 池靳白看着漫步而来的谦谦君子夏衍川,婉拒道:“不必了,我家小姑娘怕生。” 夏文光恍然大悟:“池医生这是交女朋友了?” “追求中。” “想必这是势在必得啊。”夏文光调侃了几句,便放人了,一直嚷嚷着要见见这个能让池医生动心还要放下身段的追求的女人到底长得多美若天仙。 三楼,刚盘好发的女人穿着淡青色的旗袍走出更衣室,温婉如玉,只是一脸的悦色在看到空无一人的露台,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佣人开口道:“夫人,先生先去招待客人了。” 沈绾露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得体的笑容,柔声说道:“等会儿吧,我忘记戴发簪了,你先下去。” 佣人抬头看了一眼她发髻上的翡翠发簪,又迅速低下头,回道:“是。” 等佣人走后,沈绾才颓然的坐下来,她跟夏衍川是商业联姻,夏衍川年少有为,又有一副在江港出了名的好皮囊,如果当年不是他爷爷病重夏家几乎四分五裂,想必也不会轮到她嫁进夏家。 这么多年,他待她也是极好的,只是太相敬如冰了。 她经常忍不住的想,或许换个人做夏太太,他那样的性子也会待人极好的,他需要的好像不是沈绾这个人,而是顶着夏太太身份的女人。 当初定亲,沈家其她姐妹便冷嘲热讽过,夏衍川这个人以后定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只是太过完美了,让人会觉得不真实,加之他对谁都一副温柔体贴的绅士模样,哪怕作为他的太太拥有的恐怕也不会比旁人多一分不同。 男女之情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份不同,否则再深的感情也迟早会在单方面中被时光消磨,所以他绝不会是良配。 那时候她大学还未毕业,大概年少时的人总是奋不顾身而又孤勇向前的,从定亲的两年到结婚的三年,她努力成为了合格的夏太太,却好像弄丢了那个勇敢的沈绾。 本来应该知足的,毕竟年少时的暗恋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得偿所愿。 可是当她知道他在京州不要命的救下一个姑娘,才发现原来那么理智的他也是会对人有所不同的,只是很可惜这份“不同”,她用了五年的时间都没有得到过哪怕一次。 突然觉得屋内有些闷,沈绾推开门走出去,听到楼下的欢声笑语,她脚步一顿,现在不想必须挂着得体的笑容下楼跟他假装夫妻情深,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她转身往另一边通往后花园的电梯口走去。 明明已经到了秋季,花园内却是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但穿梭在花丛中的夏稚无暇观赏,她凭着昨晚的地图记忆找方位。 后花园建地面积太广了,绕来绕去跟偌大的迷宫一样,好在她方向感极好,不然早就迷路了。 缠绕在枝头的蔓藤形成一个通道,夏稚顺着这个通道走过去,她微眯着眼,隐隐看到尽头有一个铁门。 找到了! 只是四周太静了,静的能听到落叶落地的轻微声音,以及已经出现在身后用枪对准自己后背的男人。 果然迷药的作用除了让她嗜睡,连警觉度都下降了。 正在夏稚打算转身直接扼住对方手腕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又不失力量的声音:“放肆,这是我请来的客人。” 男人执着的不肯放下□□,提醒道:“这里是夏家禁地。” “她第一次来,迷路不是很正常吗?”沈绾笔直的站在鹅卵石路上,娉婷玉立,从容不迫:“再说今天是爷爷寿宴,堂叔是想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闹事吗?” “那就请侄媳尽快带她离开。”男人这才放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到这边来吧。”沈绾笑着朝夏稚招招手,声音如二月的春风一般温和。 夏稚看着她身上的月牙色旗袍,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中有个女人也爱穿旗袍,给了她满满十年的母爱。 两人一路无声,过了片刻,确认四周没人,沈绾才认真的打量她,说道:“从未见过你,你是哪家带来的女伴?” 原以为她是认出了自己是跟着池靳白来的才出手帮忙的,毕竟看夏家管家对池靳白的神情明明是对待座上宾的态度,没想到对方压根不认识自己。 夏稚一愣,“为什么帮我?” “大概是因为你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眼前是一双极其熟悉的相似凤眼,是爱屋及乌吧。夏衍川整日戴着眼镜,旁人并不太能看得出眼睛的具体形状,她总是趁着他闲暇或者睡觉摘下眼镜的时候,忍不住的看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描绘着那双深邃的眼眸。 理由很牵强,但是夏稚不疑有他,大概是沈绾一看就是那种善良而又温柔的存在。 前面是绿意迭生的树丛,池靳白和另一个男人同时出现在前方,长身玉立,气定神闲。只是池靳白看到夏稚的第一眼,就直接迈开那双大长腿,跑了过来。 他伸手拂去落在她短发上的树叶,问道:“迷路了?” 夏稚看出他脸上隐藏很深的紧张神色,动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冷静:“嗯。” 之前跟他站在的男人缓缓走过来,很自然的揽住了沈绾的腰肢,开口介绍道:“你好,我是夏衍川,这是我太太沈绾。” 而后又偏头对着沈绾笑道:“你们已经认识了?” 沈绾看着夏稚,莞尔一笑:“认识是认识了,只是还不知道名字呢。” “夏稚。”她的声音几乎跟她的人一样清冷。 “也是夏天的夏吗?”夏衍川像是随口一问。 夏稚沉默地点了下头。 他礼貌一笑:“那可真巧,我们是本家。看来你跟我太太也很投缘,以后有空可以常来家里玩。” 被他半搂在怀里的沈绾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她了解他虽然待人亲和,却不是会对刚认识的人表现的如此熟稔。 夏稚不懂得应对他人的热情,所以只是依旧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没有回答,看起来有些冷漠。 手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她听到池靳白为她解围的声音:“我们很快就回京州了,可能以后没什么时间。” 毕竟彼此亲密这么久,沈绾对他的身体十分熟悉,所以明显感受到了夏衍川一顿,但是他的声音却依旧温和有礼只是带着些许遗憾开口道:“那真是可惜了。我太太的朋友极少,看来又要少一个朋友了。” 沈绾露出优雅的笑容:“外面有点凉了,进去吧。” 池靳白说道:“她不喜欢热闹,我陪她在外面走一会儿。” 夏衍川笑着点点头,牵着沈绾的手离开了。 走出花园,沈绾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对依旧站在原地的璧人,男人低头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张清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起伏,看起来虽然是恼怒,却十分富有生机和活力。 沈绾问了声:“他是那个池医生吗?” “嗯。” “他看起来很喜欢夏稚。”她感慨一声,柔和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丝羡慕。 夏衍川没听出来她的语气,只是也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专注,像是在透过她看着某个人一样,清明的眼睛似乎有迷雾蔓延开。 “进去吧,爷爷在等。”他收回目光后,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她的手。 看着他高挺的背影,沈绾十根葱白的手指捏在一起,指尖泛白,心里像是缺了一块,而那缺失的一块似乎越来越大了。 “你再说一遍?”夏稚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听力,微眯着眼,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此刻亲密无间的距离。 池靳白重复道:“人不在那栋小木屋里。” “你怎么知道?”夏稚愣住了。 “你这个小小的脑袋里装的什么,我都知道。”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收起脸上的笑,说道:“放弃你来夏家的目的,你想救的人我帮你救,别心急。” “不用你帮。”夏稚想也没想的拒绝,她从未想过要把他一起拉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中来。 池靳白沉默半响,淡淡道:“既然这样,那就等会儿你杀人,我递刀好了。” 夏稚一怔,直到这一刻,她才察觉到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第47章 他的身世 月上枝头,月光穿过交错的枝桠,闪动着成串的光辉,微风又起,花瓣摇曳。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夜的宁静,花瓣和树叶落在青石板上,萧索无声,逐渐枯萎。 池靳白冷瞥着枪声的方向,低语一声:“看来已经得手了。” 站在他对面的女孩子紧紧皱着眉,似乎在看一个陌生男人一般。 来往的宾客们吓了一跳,面露恐惧的看着主人家。 晚宴刚要开始,长桌中央堆满了世界各地运来的鲜花,成套的奢侈品餐具泛着银色的光泽,灯光摇曳,佣人们端着盘子来来往往,上面的菜品都是来自世界各地五星级酒店的厨师严格挑选和亲自下厨的。 此刻正坐在主位上的夏文光和夏衍川倒是不慌不乱,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似乎刚刚的声响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不是让他们八点才放烟火吗?现在是怎么回事?”温婉的沈绾第一次如此严肃的对管家说着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座的宾客都听的一清二楚。 在众人困惑不已的时候,相继的烟火只蹿天际,“砰砰砰”的声音更是响彻云霄。大厅内的人的视线纷纷被窗外耀眼而美丽的烟火吸引住了。 刚刚沈绾的说辞变得格外有信服力。 后院的小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在池靳白的眼神示意下,夏稚才伸手推开车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面无血色的封久久,她身上的外套还不断的渗出殷红的血迹。 见她缓缓睁开眼,夏稚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伤哪儿?” 明明浑身都是伤,此刻对方却还能懒散的倚靠在后座上打量着她身旁的男人,开着玩笑:“祸害遗千年,死不了。倒是你,艳福不浅呀。” 夏稚懒得搭理她,刚要上车,准备带她离开。 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气急败坏男高音:“我看你们今晚跑得了吗?” 只见男人吐掉嘴里的烟头,紧紧咬着牙关,缓缓的将枪上膛,神色狰狞。 在他动手之前,池靳白已经侧身抬腿,朝着对方的手腕直接踢了过去,他速度快的让旁人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随着骨裂的声音一同响起的便是枪支落地的声音。 男人疼的额头上全是汗,弯下腰,用另外一只手捂着受伤的手腕。 池靳白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扬起唇角,向前探身道:“夏老爷子知道你跟地下拍卖会的人合作吗?” 在灯光下,夏稚靠近一点,才看清这个男人就是刚刚在木屋前试图对自己动手的人。 男人面部肌肉疯狂抽动,喘着粗气说道:“你一个医生这是要跟整个夏家为敌吗?” “我不在乎站在任何人的对立面。”池靳白风清卓越的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漫天烟火,明明浅笑着,说出的话却格外骇人:“只是你既然认出了我,你猜你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 他大声叫道:“你敢。” 池靳白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我能在夏家抢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男人镇定的神情终于一寸寸裂开,只是还未来得及求饶,就被身后匆忙赶来的白上捂住了嘴巴,“靳少,对不起。我们被几个尾巴拖住了,已经处理干净了。” “我不想再看到他。”他俯视着跪在地上面色铁青的男人,声线偏冷,是夏稚从未听到过的冷漠。 而后,池靳白便让白上送她和封久久回去,自己孤身留在了宴会上,毕竟是邀请而来的宾客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不仅不礼貌也不合礼数。 回去的一路畅通无阻,夏家甚至没有任何人露面。想必是池靳白从中做了什么动作。 封久久伤势很重,强撑了许久,还未到达别墅就体力透支的晕倒了。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白上坐在驾驶座不由的抖了抖身子,才敢开口道:“夏稚小姐,别太担心。靳少已经把毕医生叫来了,他现在就在别墅。” “靳少”这个称呼她已经听了不少遍了,从前并未在意,只有这次才明白这两个字里面的份量。 那是完全与她记忆中的“池靳白”完全不同的人。 入秋的夜月明风清,总能带给人一种娴静却又孤寂的感觉。 毕沉稳住了封久久的伤势,有他寸步不离的照顾,几乎不需要夏稚。 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清光流泻,意蕴宁融,月色柔和而透明,轻盈而飘逸。换了一件宽松黑t的她趴在窗口,任月色静静流泻在领口的肌肤上。 冷白的指尖点燃了一支烟,明明烟瘾不大,却成了戒酒后唯一的爱好。 夏稚刚想把烟放在唇边,就看到池靳白踏着如水的月色,缓步走进院子里,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她。 接触到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像是追贼心虚般,行动比想法更快,她几乎是立刻摁灭了烟头,关上了窗户。 大约过了两刻钟,屋内响起了敲门声。耳尖一动,听到脚步声,夏稚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合上笔记本,走过去打开门,就看见已经洗过澡穿着一套黑色居家服拎着打包好的点心站在门口的男人。 池靳白淡笑问:“晚饭没吃,现在吃点东西?” 她盯着他明显洗得泛白的手指,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他喊了声“夏稚”,她才回过神,让他进来。 港式点心十分丰富,他坐在她对面,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个虾饺放在她碗里,“客厅血腥味还没有散,所以才把点心带来你房间。” 那是之前封久久身上留下来的血迹,夏稚手一顿,看着他的眼睛,字正腔圆地喊了声:“池靳白。” “嗯。”他一边打开手边的双皮炖奶一边回应她。 她问:“你把他杀了吗?” 池靳白满不在乎的把骨节分明的双手摊放在她面前,声音低沉:“怎么?这双手只能拿刀救人却不能杀人吗?” 她垂着眸,盯着眼前干净纤长漂亮的手,很轻地问道:“你想做个坏人?” 那双手越过小桌子,慢慢地抚上她的脸,池靳白帮她把落在脸颊上的短发拨开,看着她白净的小脸,认真的问:“如果我做一个坏人,会离你近一点吗?” 他的话在她心中荡起片片涟漪。 夏稚看着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干净俊美,低头垂眸,纤长的睫毛低垂,卷翘出柔和的弧度。 那半垂着的桃花眼,明明像是装满了夜空中的所有星星,格外明亮而耀眼,却又像是突如其来的乌云逐渐遮住了。 她猛地站起来,淡薄如水的声音,仔细听便会发现有一丝颤抖,“你疯了吗?” 他自嘲道:“以前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人,可还是失去了你。现在还能跟你站在一起,做个坏人也无妨。” “你考虑过”她顿了顿,咬着下唇继续道:“你爸妈吗?” 池靳白沉默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在她身边说道:“有件事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本来想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的,现在看来不需要等了。” 夏稚疑惑着看他,等着下文。 他突然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一只手就能禁锢她纤细的腰,在她推开他之前,他才低头附在她耳旁微微叹息一声:“他们的亲生孩子其实只有一个。”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震撼,夏稚在他怀里停住了挣扎的动作,整个人怔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池靳白口中的“他们”是谁,她很清楚,如果池振霖和柳筱只有一个亲生孩子,那这个孩子必定是当年已经做过dna鉴定跟她调换十年人生的池烟。 “我跟你一样,只是他们养大的而已。”他的嗓音很淡,微微泛着低哑的声线。 耳边平静到默然的声音穿过耳膜落进她颤动的心里。 “还记得小时候每年清明节都要去池家的墓地上香,其中有个叫池婉琳的姑姑吗?那是我生母。我的生父叫做靳阳,他们很相爱,希望能携手到白头,所以才给我取了池靳白这个名字。只是很可惜,他们生前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在我还不足月的时候,就双双车祸去世了。靳家太复杂,池振霖不希望我回去,就把我记在了他名下。” 故事很短,却又是别人实实在在的一生。 夏稚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淡淡地回忆道:“我们刚去e国的第一年,靳家人就来找我了。不过池家人至今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现在回想起来,明明一切可循。 夏稚想起了小时候在e国有时候他会带伤回来,但她也不会揭穿他去了实验室的谎话。 她不说话,他就这样抱着她,闻着她发间的薄荷味,明明是很单调又清冷的味道,却格外得让人觉得安心。 窗外,深蓝色的天空里悬着无数半明半昧的星,风在动,星也在动,它们似乎低得摇摇欲坠,触手可及。 渐渐地,夏稚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好像看见无数萤火虫在周围飞舞。 “夏稚,宇文电话。”门口传来很细微很谨慎甚至有些偷偷摸摸的声音。 她这才清醒了几分,推开了他,去开门。 “手机拿去,我还要看着久久。”毕沉神色有些急,眼睛频频望着封久久房间的方向,所以压根没注意到房间里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等感受到气温降了十几度,他才看到了浑身杀气的池靳白。比起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让他感到更震惊的是,夏稚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池靳白,两个人自然地像是暗度陈仓了许久。 “喂。” “嗯。” “是。” 她一共说了三个字,就将手机还给了毕沉。结果毕沉一动不动的,她想到他忙到现在也没吃饭,便问了句:“你吃点心吗?” “不了,我去守着久久。”虽然很八卦,但孰轻孰重,谁对自己而言才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他还是很清楚的。 毕沉走后,两人安静的吃完了所有点心,池靳白没有问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她也没有主动坦白。 临走的时候,他收拾好餐盒后,顺手去帮她泡了一杯热牛奶,温热的水倒进杯中,热气氤氲,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在杯子的倒影里可以看到她小小的模糊身影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池靳白一顿,热水从杯口漫延出来,洒了一地。 他放下玻璃杯,回头看了一眼,夏稚呼吸匀称,长了一点点的发梢落在了半边侧脸,橘色的暖光灯下乖巧又安静。 轻声走过去,拦腰把她抱在怀里,动作温柔,很小心的把她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她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眉头紧锁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池靳白打开床边的抽屉拿了一本书,书面有些陈旧了,上面的书名《小王子》三个字倒是清晰可见。 他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她旁边,打开封面,写在第一页的“池倾妍池靳白”笔迹像是别人摩挲了无数遍,逐渐褪色,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看到了,还是会忍不住用大拇指从第一个字抚摸到最后一个字。 池靳白压下心底的酸涩,翻开多年前尘封的那一页,缓缓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响起:“在附近的宇宙中,还有325、326、327、328、329、330等几颗小行星。他就开始访问这几颗星球,想在那里找点事干,并且学习学习。 第一颗星球上住着一个国王。国王穿着用紫红色和白底黑花的毛皮做成的大礼服,坐在一个很简单却又十分威严的宝座上第二个行星上住着一个爱虚荣的人小王子所访问的下一个星球上住着一个酒鬼。访问时间非常短,可是它却使小王子非常忧伤第四个行星是一个实业家的星球。这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小王子到来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第五颗行星非常奇怪,是这些星星中最小的一颗第六颗行星则要大十倍第七个行星,于是就是地球了你知道我的花,我是要对她负责的!而她又是那么弱小!她又是那么天真。她只有四根微不足道的刺,保护自己,抵抗外敌……” 明明很简短的故事,却用了七年的时间才讲完。 他把书放回去,关掉了台灯。 窗外洒落进来的月亮成为屋内唯一的亮色,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轻喟一声:“玫瑰花在等小王子回来,而我在等你。” 落叶被风带进窗台,黑暗中细长的睫毛微颤,下一秒窗外的风停了,又归于平静。 第48章 我喜欢他 次日封久久醒了,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毕沉熬了一夜,到江港之前也没好好休息过,眼底的乌青和下巴的胡渣明显的吓人。 夏稚让毕沉去休息后,一直杵在封久久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封久久被她看着背脊发凉,咳嗽一声主动坦白:“那天在你房间里看到了地下拍卖会资料,你救了我很多次,我不放心你,就跟着去了呗。” “他让你回去领罚。” “老大?” 夏稚点头,“你不该帮我。” 封久久想到宇文战当时严格命令大家没有得到任务不许联系十七,后面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自己离开的时候,放下心来,笑道:“我年纪比你大,也算是个姐姐了,再无情无义也不能让你只身犯陷啊。” 夏稚张嘴正欲说什么,楼下传来一声十分兴奋十分激动的软糯女高音:“靳白哥哥。” 一楼,池靳白用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似乎没有让门口的长相清纯漂亮的年轻小姑娘进屋的意思。 上官嫣然抿了抿嘴,丝毫没在意,反而热切地问道:“你来江港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这边演奏呢。” 他问:“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萧崇告诉我的。”她笑笑,突然弯腰,从他的臂弯下钻进屋。 池靳白冷声道:“出去。” “我还没来过这里呢,没想到你在江港还有一套这么漂亮的房子呀。”上官嫣然无视他的冷淡,继续厚脸皮得参观起他的房子。 视线刚瞟到二楼,就看见一个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穿着宽松睡衣却难掩姿色的女人站在走廊处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上官嫣然立刻升起敌意,怒视着她:“你是谁?” 八卦的封久久朝她抛了个媚眼,“看热闹的人呀。” 绕是涵养再好的上官嫣然也被她气得微微发抖,她转身问依旧站在门口等她出去的男人,接二连三地问道:“靳白哥哥,你跟她什么关系?你带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靳爷爷知道吗?溪姨知道吗?” 池靳白依旧只给了她两个字:“出去。” 上官嫣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池靳白,里面的妾意隔着一层楼封久久都能感受到,奈何当事人却毫不怜香惜玉。 夏稚从毕沉那找来药,结果去客房却空无一人,绕了一圈,才找到正在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封久久。 “吃药。”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伸手把药丸和水杯递给封久久,余光扫到楼下上官嫣然手腕上的佛珠,眼神一滞,直接离开。 “夏稚,你去哪儿?”封久久倒是对她看似在逃避的反应有些意外。 听到她的名字,站在门口的池靳白才抬眼看过去,但是连一个熟悉背影一片黑色衣角都没有捕抓到。 他失去了耐心,冲着外面喊了声:“白下。” “在。”一个肉球飞速的滚过来。 “送她回去。”留下这句话,他看都没看眼前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转身离开,想着夏稚还没吃过早餐,便去往厨房方向打算把早上白下买回来的早点热一热。 上官嫣然站在原地,哽咽着,委屈地说:“我们迟早都是要结婚的,如果结局是这样,过程我不在意。” 池靳白脚步一顿,转身看她,用手指指了下自己和她,声音更冷了:“谁告诉你,我会跟你结婚?” “靳爷爷很早之前就说过认定我这个孙媳妇了。”她含泪瞪了一眼正在吞药的封久久,“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靳家的大门的。” 看戏的封久久差点没被嘴巴的几个药丸呛死。 池靳白说:“那让他再去生个儿子,再让儿子生个孙子好了。” 封久久觉得自己在呛死之前可能会男主角的话被笑死。 上官嫣然攥着拳头,大概不想在“情敌”面前失了气势,便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说道:“我不相信你没有喜欢过我。” 池靳白挑眉:“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个误会?” “当初我遇到强劲对手想放弃钢琴大赛的时候,明明是你鼓励我坚持下去的。你那么温柔地说失败了也没有关系,考不上十级也没有关系,随心一点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就行。虽然那时候我已经过了十级,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站在现在的巅峰。” 他皱着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当年那场比赛池倾妍也报名了,只是那时候全世界都找不到她。 当时看到一个小姑娘蹲在后台哭泣的背影只觉得像极了她,才忍不住开口说出了藏在心底一直没说口的话。 “那些话原本不是对你说的。” 他说完这句话,上官嫣然直接哭着跑了出去。 戏中的女二离开了,封久久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懒懒的跟池靳白打招呼:“嗨,帅哥。” 然而,对方那一副好看的皮囊依旧不动声色,像是没看到她这个大活人似的,真是无趣,。 封久久回房的时候,意外得看见了靠在最接近走廊处的一件房间门口的夏稚,不知道是刚才压根没离开还是又折回来了。 封久久调侃一声:“你这是在听墙角吗?” 那双好看的凤眼逐渐有了焦距,夏稚看了她一眼,便回房了。 封久久看着她的背影,支着下巴感慨道:“这两人还真是夫妻相十足。” 后面连续几日,上官嫣然日日都来报到,只是每次都被一道铁门挡在门外。大多数都是在午餐时间准时在铁门外喊着“靳白哥哥”。 一开始毕沉还会调侃池靳白两句,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每次她喊一嗓子,就跟闹钟一样,提醒大家该吃饭了。 最近夏稚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次数也越来越多。旁人不觉得没什么,只有封久久注意到每次上官嫣然出现的时候,夏稚都会在房间里不出来,总不会次次都这么巧合。 在封久久的身体好得七七八八了,反正最近池靳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不在。她开始跟逛园子一样把这里的别墅都逛了一遍。 一日晚上,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瓶好酒,敲响夏稚的房门:“我发现一个很好看的玻璃花房诶,里面全是玫瑰花。十七,去看看。” 夏稚打开门,闻着酒瓶里溢出来的味道,就知道这是池靳白酿的酒。 她跟着封久久下楼,穿过一条小径,来到别墅后面的白色花房。 夜晚的月光透过玻璃直达内部,细碎的撒了一地的银色。光线宛如花叶间的精灵不停的在花间追逐嘻闹,尘埃仿佛被度上一层光芒,在空中灵动的跳跃着。 里面的玫瑰花身上带着刺,在这个初秋盛开得十分璀璨。 最让人一眼就注意到是,玫瑰花的中央空出了一个位置,放着一把小提琴。 封久久把酒放下,感慨道:“看来你男人以前喜欢的姑娘挺文艺的嘛,还会拉小提琴,听说那个上官小姐就是钢琴大师,他好音乐这口又是怎么喜欢你的?这里虽然好看,不过这是余情未了还是啥意思?要不我还是帮你把这里炸了吧?”封久久指着下巴,神情认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夏稚摇了摇头,闷头喝酒。 封久久思索片刻,唏嘘道:“我以前还一直认为你喜欢老大呢。” “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出任务吗?浑身都是伤,明明只剩下一口气了,还硬撑着不让任何人碰,结果老大来了你拉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潜意识不会骗人的,所以我们一直觉得你暗恋老大。老大订婚那会儿,我们还以为你会伤心欲绝,结果跟没事人一样。反正你是冷性子,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是我看你对池医生的态度,好像是不同的。你在池医生面前情绪很分明,生气会皱眉,开心的时候哪怕脸上不显也会让人感觉到你心情愉悦。” “嗯?” “之前曲若悠好几次挑衅你,你都当她在放屁一样。但是你现在看到上官小姐,都会刻意避开。这可是曲若悠都没有过的待遇。” 咽下嘴里的酒,口中泛着醇厚的果香味,她诚恳地点点头:“嗯,我喜欢他。” 依旧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带着坚定,夜间的风透过玻璃缝隙吹进来,玫瑰花瓣轻轻的落在地上,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十七。”她惊呼一声,她只是想试探一下,但是真没想到夏稚会眼都不眨下直接承认了,“那你喜欢他就上呀,我看他挺喜欢你的。只要你在,他的眼睛就不会看着第二个人。” 夏稚继续喝着酒,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让他看我怎么死吗?”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无名岛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命早就身不由己了。 封久久看着地上的空酒瓶问:“你喝酒怎么还是这么快,你之前不是戒酒了吗?” “不是。”她看着手上精致的酒瓶,闻着酒香味,都是她所熟悉的一切。 分开的一年里,她闻到酒味就会更想池靳白,很想很想到连呼吸都变得很艰难,所以才不敢碰酒。 “告诉你一个秘密。”封久久朝她招了招手,并不见她靠过来,实在没忍住大声宣布:“我跟毕沉在一起了。” 夏稚拿着酒瓶的手一顿,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封久久撩了下卷发,明艳的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以前在基地的时候我很喜欢撩他,可自从他成了单纯的毕沉医生,那股无尽的勇气似乎也消失了。我怕啊,怕好不容易清清白白的他又拉进这无尽的沼泽里。当我这次醒来睁眼就能看到他时,总觉得此生知足了。我想跟这个男人同生共死,所以就在一起吧,这辈子万一哪天我先死了,就在坟墓里等等他,死后同穴也不会遗憾了。” 夏稚用酒瓶碰了一下她的酒瓶,难得的露出了一个微笑:“祝福你们。” 颜控的封久久花痴地看着她,十分夸张地说道:“十七,你居然会笑诶。老十前段时间关禁闭出来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你肯定是整过容才导致面瘫的。不过你笑起来样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还要更好看。” 面对夸赞,她还是往日的冷漠模样,刚才的笑容像是昙花一现,又仿佛是封久久自己眼花。 跟夏稚坐在一起的封久久,刚喝完手上的酒,打算再重新拿一瓶,结果发现四周的酒瓶全空了。没想到明明一年没有喝酒还以为已经戒酒的人还是这么能喝。 封久久悻悻地放下酒瓶,眨了下眼睛,问道:“你担心未知的死亡,就不担心池医生到时候跟那个弹钢琴的在一起吗?” 夏稚沉默半响,直到一口接着一口喝完手上的酒,才说道:“那是他的人生轨迹。” 她早就是个死人了,如果不是自己的重新出现,池靳白肯定会遇见一个体面又出色、美丽又温柔的女人,然后与之相恋、结婚、生子,安稳的过完这圆满地一生。 这被临时打破的轨迹,在她消失后,他肯定会回到自己该过的生活中去。就像当初她跟池烟的错位人生,最终各自还是走上了最初的道路。 看着曾经自己最热爱的小提琴,眼眶莫名有些发热,夏稚靠着玻璃窗闭上了眼睛,虽然理智,但胸口那里好像还是会痛。 总实验室那边毫无进展,池靳白便自己去了实验室,每天带着各大顶尖的专家一起研究解药,忙了几日,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只是这点进展并不够,他必须尽快的解了夏稚身上的毒。 他习惯性的回来第一时间就去夏稚的房间看一眼,虽然几乎每次看到的都是她已经睡着的模样,但是哪怕不说一句话,也是心安的。 真的是怕了,怕极了她又会突然消失不见。就算天涯海角他现在都有能力把她找回来,可是这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一天又一天的时间,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错过了。 到了夏稚房间门口,他又停了下来,秋日的夜晚有些凉,总感觉自己身上带着寒气,他干脆把外套脱下放在臂弯里然后才推门走进去。 房间的灯依旧跟前几日一样是关着的,只是人不见了。心慌到握在门把上的手都忘记放下,修长的手指逐渐泛白。 多日来的担忧终是成了真,却没有想象中的冷静和理性,甚至忘记了看监控和打开定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找毕沉。 正在睡梦中的毕沉是被冻醒的,他睁开眼,第一时间看了眼冷气传来的方向,暗自想着这个空调是不是坏了,睡前他明明调的温度是26c恒温模式,现在怎么成了16c的制冷模式。 “醒了?” 听到比温度还低的声音,毕沉转头看到了不知道站在旁边多久的池靳白。 只见他手上拿着空调遥控器,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莫名感觉危险来临的毕沉咽了下口水:“怎么了?” 池靳白皱眉问:“夏稚和封久久呢?” “她们不是去花房喝酒了吗?”他抹了把脸坐起来,抱着被子,用惺忪的眼睛控诉道:“你该不会都没去找,直接来虐待我了吧?”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不太沉稳的脚步声以及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第49章 鲲鹏蛊雕 毕沉重新躺下,盖好被子,却发现已经没了睡意。他干脆起床,跟着池靳白去找那两个让人操碎心的祖宗。 但是出了门,连池靳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这点时间,为了那点小距离,难道见喜欢的人都要用跑的? 医院的护士都说池医生比毕医生靠谱,现在一对比自己明明就沉稳得多,他边走边暗自窃喜,这就是坐实男朋友身份和还没有名份男人的区别。这辈子总算是在感情方面,终于赢了池靳白一次。 毕沉脸上得意的笑容在到玻璃花房门口的时候立刻消失了,看到花房内的一片狼藉,他几乎是冲过去的。 残花落叶间除了浑身泛着冷意的池靳白,再也没有任何活的气息了。 毕沉也沉下脸,他蹲在地上,仔细辨别其中一个打碎花盆的泥土上的不明显脚印,等他看清那是什么时,心跳突然加速,血气倒涌,意识瞬间空白一片,神经紧张地快要炸裂, 他皱着眉站起来说道:“是无名岛的人。” 池靳白这才有了些许反应,看着他似乎等着他的下文。 “无名岛的军靴都是统一的,这上面的脚印很明显是无名岛的军靴留下的,而且来的人恐怕收到的是紧急任务,不然不会到了江港连衣服和鞋子都没来得及换。”他焦躁的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手机,完全没有往日的小心谨慎,当着池靳白的面拨打无名岛那边人的电话。 然而电话“嘟”了几声过后,很明显是被对方直接挂断了。 毕沉不死心重新拨打了好几次,结果都是正在通话中,他气得直曝粗口,慰问宇文家的祖宗十八代。 等他转头,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影,池靳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别墅很大,没人的时候会更加空阔,窗户上树枝的影子都显得寂寥落寞。 毕沉站在大厅内烦躁的踱步,封久久的手机放在他这里都没带走,一声不吭地离开不是她的作风,那只剩下了被宇文战派来的人以野蛮的方式带回无名岛了。 无名岛人才济济,强者为尊,毕沉见惯了生死所以很多时候很庆幸自己不会被卷入那些战场中,但是现在看来其实最没用的就是学医的,他拿着手术刀的双手现在连自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无名岛的人对宇文家十分忠诚,哪怕他早就已经不属于无名岛了,但是多年的情谊,让他依旧相信宇文,并且不做任何对他有害的事情。 从他对夏稚封久久见死不救的默认,以及现在蛮横的态度,他突然意识到他所认识的宇文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会把追随者性命放在第一位的少年了。 从宇文战决定订婚,跟曲家虚与委蛇,就说明他早已经是个追求权力的上位者了。 毕沉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嗡嗡作响,想被抽干了氧气一般,混沌一片。 恰到这时,响起了嘹亮的声音:“老十这个傻逼,害我躲在外面一个小时,冷死了。” 毕沉瞬间站起来,机械般的转头看过去,只见封久久和夏稚毫发无伤的从门口走进去。 他跑过去,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声音还有些颤抖:“久久。” 封久久一愣:“干嘛突然这么热情?刚恋爱都这么黏人吗?” 毕沉解释道:“我以为你被宇文那个大傻逼抓回去了。” 封久久从他怀里伸出头,昂着脖子笑着:“出息了啊,居然敢骂老大了。” 夏稚环顾四周,突然出声:“池靳白呢?” “他最先发现你们不见的,去过花房后,我说无名岛的人来过了,他就不见了,应该是去找你们了。”毕沉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松开封久久,皱眉问道:“是谁来了?” “老十和十五。” “鲲鹏和蛊雕可是武力值最强的,池靳白那两个保镖对付半个鲲鹏都困难。我打电话叫他回来。”刚拨出号码,毕沉又放下了手机,一脸凝重道:“手机关机了。” 话音刚落,身边刮过一阵风,封久久冲着夏稚背影喊道:“十七,你去哪儿?” 然而,回应她的只剩下带着冷意的风声。 时钟指向凌晨十二点,这座繁华的城市似乎不眠不休,依旧热闹非凡。酒吧的dj正在忘情的弹奏摇滚音乐,纷纷扬扬的彩色纸片和干冰发出的白雾同时冲击,随着音乐的高潮声响起酒吧的气氛也到达了极点。 五光十色的旋转灯光,让整个酒吧建筑都似乎变得天旋地转起来,舞池里的红男绿女疯狂地晃动着,醉生梦死,一醉方休。 穿过人群,一个包厢内,烈酒和香烟味盖住了浓浓的血腥味。 鲲鹏处理掉最后一个人,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右手带着皮手套正在抽烟的灰发年轻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十五,我是你保镖吗?啊?全都让我一个人处理。” 蛊雕端起酒杯,晃动一下杯子里的冰块,喝了一口面前的威士忌,啧了声:“杀鸡焉用牛刀。” 鲲鹏瞪着牛眼:“你在内涵我?” “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又想关禁闭?” “抓不到老九和十七回去,你也别想跑。” “有老九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在,我们两个人的脑子加起来,也暂时抓不到人家两个人。”他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还是休息一下,保存体力吧,别到时候又打不过十七。” 鲲鹏抡起拳头,扭了扭脖子,说道:“十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找不着爹妈。” “我本来就没有爹妈?难道你有吗?”蛊雕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关门的时候又讥笑一声:“无名岛上的人,除了曲家,谁有爹妈这种东西啊。” 鲲鹏愣了愣,没有说话,“无名岛”之所以叫“无名岛”,并不是因为这个岛没有名字,而是无名岛上的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进入无名岛之后,他们每个人只有代号,再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完整姓名。 还没来得及感慨完,身后一阵冷风,几乎在一瞬间就感受到冰凉的圆形物体正抵着后脑勺。 鲲鹏透过镜面墙壁,镇定地看着里面倒映着的人:“十七,你现在拿枪指着谁?” 夏稚站在他身后,手上的动作不减,面无表情地问:“池靳白呢?” 鲲鹏眯着眼吼道:“我在问你,你他妈拿着枪指着谁?” 她的眼睛迅速扫过躺在地上的尸体,不耐烦地问道:“人呢?” 从洗手间出来的蛊雕懒懒地倚在门口,吹了声口哨,“最听命令行事的十七,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违规用枪指着自己人?十七,你也想试试被关禁闭的滋味了?” 夏稚不为所动,就像一块木头,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他一丝一毫。 听到扣扳机的声音,鲲鹏气得额头冒起了青筋,他一个弯腰侧身,想扣住身后人的手腕,结果却被先一步制住手腕,她手上力度大到让他觉得对方似乎想把自己的骨头捏碎,鲲鹏嘶了声:“你干什么?想打架啊,来啊,谁怕谁?有本事放下枪,上次是我故意让着你。” 夏稚直接把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说出来的话还是两个字:“人呢?” 鲲鹏刚想用另外一只手扼住她精细的脖子,来个伤敌一百自损三千的鱼死网破,但是他的念头很快被蛊雕看穿,他对鲲鹏使了个眼色,两人共事多年,鲲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鲲鹏干巴巴地说道:“你放下枪,打赢我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夏稚没有废话,直接放开他,也扔掉了□□。 两人对立站着,鲲鹏一个跨步,来到了她的左边,打算一脚踢向她的腰侧,夏稚速度极快,身形一闪,一把将块头比两个自己还要大的鲲鹏拉到刚才自己站的位置上,抓住他的手臂的同时,突然产生一阵晕眩感,手上的力度也减轻了。 鲲鹏抓住这个空档,踢开她的手,随后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坚硬的拳头直直的落在了夏稚的腹部,她被迫后退,撞在身后的玻璃酒柜上,玻璃碎了一地,她倒在玻璃碎片上,地面上的红色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时分不清是红酒还是她身上的血。 鲲鹏直接愣在原地,他完全没想到她连躲都不躲,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拳。 蛊雕也十分意外,却还是调侃道:“所以说智者不如爱河,十七啊,我看你不行了啊。” “十五,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还不来帮我?”鲲鹏知道刚刚夏稚是完全没有使劲才会被自己有机可乘。他现在只想早点带着她回去复命,抓一个回去是一个。 “十七最小,我们身为长辈,还是不要合伙欺负她了,说出去不光彩。”蛊雕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鲲鹏被他气得牙痒痒。 只见夏稚已经从那一地的碎片中站了起来,她用指腹擦去嘴角的血迹,布满血丝的凤眼冷漠地看着鲲鹏。 鲲鹏被她看得,喉结滚动,莫名的咽了下口水。 就在他愣神的间隙,明明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女人好似敏捷的豹子,陡然原地跃起,探手前推,变腕,成爪,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之前,再次一把扣住了鲲鹏的手臂,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肩关节已经脱臼。 随后她继续挥拳、拿肘、推掌,顿时打在他的肩头,侧腿、弹臂、下压,动作行云流水,手肘狠狠的撞在他的小腹,随即身子一侧,一脚踢向他坚硬的下巴。 鲲鹏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双黑色的皮靴停在他面前,顺着那双又长又细的腿看上去,明明看起来清清瘦瘦的小姑娘,打起人来可是真狠。 晕眩感再次袭来,夏稚稳住身形,握紧手心里之前在地上捡起来的玻璃碎片,尖锐的碎片没入层层皮肉的刹那,眼睛瞬间清明了些,她垂眸看着鲲鹏:“人在哪?” 蛊雕已经注意到她体力不支了,缓步走过来,揉了揉肉手腕,笑道:“十七,何必呢?有没有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鲲鹏呸了一声,口水混着血吐了出来,“十五,你丫的真是不要脸啊。前面还言之凿凿,说不能合伙欺负小辈。现在倒是会来捡便宜。” “这不叫欺负,这叫单挑。”蛊雕一边对着夏稚出手,一边露出无害的笑容,“十七啊,乖乖的跟哥哥们回去不好吗?非要我们教你做人?” 蛊雕招招狠辣,夏稚出手的速度虽然明显在减弱,但也让蛊雕脸上也挂了彩,只是逐渐不清醒的夏稚后面避无可避被他出腿踢到小腿,半跪在地上。 “这颗子弹还给你?”蛊雕顺手拿起之前被夏稚扔掉的□□,面露兴奋之色的对准她没有受伤的那条腿,扣下扳机,结果发现里面并没有子弹,所以一开始她就是扮猪吃老虎。 在他震惊的时候,夏稚捡起地上的玻璃,朝他扔过去,在半空中飞速滑落的碎片,很精准的割破了蛊雕的右手手腕。 “你是故意的?”蛊雕舔了舔右手上的血,摘下沾染鲜血的手套,那只手能很明显的看出有六根手指,他目露凶光,“我都是用这只畸形的手杀人的,你也试试看?” 每个人都有不可碰触的秘密,而蛊雕的右手就是他的禁忌。 鲲鹏看出他是已经动真格了,开始有了杀意,便从地上坐起来,连忙喊道:“诶诶诶,十五,别发疯啊。” 蛊雕理都没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巧又锋利的军事刀,直接向夏稚进攻。 手掌心的碎片已经完全嵌入血肉之中,夏稚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距离和动作。只能察觉到一个黑影逐渐逼近,而自己毫无还手以及躲避之力。 蛊雕杀人速度第一,他想让人死在下一分钟,就不会多留一秒。 夏稚从进入无名岛开始,一直都在漠视死亡。可是这等待的时间里,她似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有点害怕也似乎有点不甘心,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以及声音还有那淡淡的沉香味。 沉香味逐渐比记忆中的要变得浓烈了一些,她整个人被卷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畔传来剧烈又清晰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