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不谈三角恋》 1. 第 1 章 南淮的夏夜格外浓重,不时划过几道银电,透明的玻璃窗上流下连串的雨痕,这场雨来得急,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夜,却还没有停止的趋势。 病房的窗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额发有些凌乱,剑眉凤眼,驼峰鼻,薄唇略白,整个人几乎要与窗外的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手机屏幕亮起,是两条短信提醒,叶岱山扫了一眼,薄唇抿得更紧。 过了一会儿,又拨进一个电话提醒,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转头看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这间顶楼病房是南淮三院的VIP区,设施齐备,隔音极好,却只入住了一位病人。 正是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女孩。 病床旁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精密仪器,无论是心跳值还是血压值,都显示女孩并无异常,可她却像格林童话中的睡美人,迟迟不醒。 一如窗外的雨,冷而急。 许青洛确实醒不过来,因为这场噩梦才刚露出冰山一角,脑中突然涌入许多还没发生的画面记忆,搅得人头昏脑胀。 许青洛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本都市狗血言情文《总裁他爱我如命》,可是作为男主叶岱山未婚妻的她并不是女主,而是书里的恶毒女配。 今晚她去参加同学聚会,开车回家时却差点撞到一辆电瓶车,躲避不及撞上了路旁的护栏,而后就失去了意识。 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正是这本书的开头,也是一切情节的转折点。 外卖骑手竟是叶岱山的高中暗恋对象,那个叫言菁的白月光,她平时靠送外卖兼职赚钱,而自己不过是叶家青睐,为叶岱山物色的未婚妻。 原本叶许两家正要订亲,可白月光言菁的出现,却打破了平稳行进的一切。 许青洛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白月光怨怼不已,被几个狐朋狗友一激,竟然想了个馊主意,决定雇几个打手把言菁卖到山区。 绑架不成,反被叶岱山救下白月光,二人多年隔阂一朝消解,许青洛怒火中烧,多次陷害言菁,却都被自己的未婚夫拦下。 在这本书中,她就像个人设扁平而毫无逻辑的工具人,放着好好的千金生活不过,屡屡作死,上赶着给男女主制造困难,最后反而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青洛约出言菁,本想用钱让她离开,二人却都被绑架,可匆匆赶来的叶岱山却毫不犹豫地选择先救言菁,导致绑匪恼羞成怒,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抢救无效,众叛亲离,不治而亡。 许青洛旁观着一切的发生,看着自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妒忌男女主至死不渝的爱意,宛如被人夺舍,千方百计地做坏事。 男女主确实拿的甜宠剧本,她不过是用来推动二人剧情的无脑炮灰罢了。 可是这像话吗?这简直太荒唐了。 且不说,她是南淮龙头企业许家的大小姐,还是中北大学的文院高材生,诚然叶岱山是个不错的联姻人选,但她完全没必要和他拉扯。 花一般的年纪,有钱有颜有身材,许青洛有感情洁癖,更容忍不了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行为,怎么可能还会跟别的女人去争抢未婚夫?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两条腿的男人。 晦气,躲都来不及。 越想越气,许青洛胸腔中只觉得哽住一口气,竟将自己从这场荒唐的梦中呛醒。 剧烈的咳嗽声在安静的病房内响起,心跳检测仪上的线也不断波动起伏,女孩挣扎着拽掉了面上的呼吸仪,深吸一口气。 新鲜的空气灌入喉中,这下舒服多了。 检测仪的金属音响起,这个呼吸机连接着护士站,如今发出声响,证明病人有状况。 许青洛偏头看了看,她刚醒过来,身上还没有多大力气,刚才一挣,整个人又脱了力,安静地躺在床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病房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房间宽阔整洁,看来她昏迷后被送到了医院。 走廊上走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到在门口打电话的叶岱山后一怔,点点头走进病房。 叶岱山脸上也带着疑惑的神色,俊美皱起,嘱咐两句后,匆匆挂掉了电话,也转身走进病房。 为首的医生看着年纪不大,戴着口罩,银边眼镜下是一双沉静如水的黑眸,整个人气质温润,让人无端产生信任之感。 他把病床调到了合适的高度,对姗姗来迟的叶岱山说道:“叶先生,请您把许小姐搀起来。” 声音倒是意料之外的清冽悦耳,许青洛看着毫无动作的叶岱山,心头嗤笑,她到底中了什么蛊,怎么会看上这种人的。 叶岱山却有些走神,好像没有听到这些话,他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受了惊吓的言菁。 年轻医生见状,黑眸沉了沉,似乎要说什么,却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转身低头对上一双黑亮的杏眼。 “顾医生,我难受……”许青洛没有说谎,这个高度半倚着是很舒服,但她现在躺着,腰背处反而硌得不舒服。 顾予州撇了眼依旧神游天外的叶岱山,把记录本递给身后的医生,伸出双臂将许青洛抱了起来。 许青洛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腰,顾予州的脊背一僵,她很轻,太瘦了。 许青洛能感觉到环抱自己的那双手,她学过美术,敏锐地勾勒出了形状,手掌纤薄,但修长有力,她虽然与叶岱山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但实则二人之间的接触十分有限。 罔论未婚夫心里还装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一旁的叶岱山终于反应过来,见状只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调整着病床的高度,直到顾予州低声说了句:“可以了。”才停下动作。 顾予州将少女放在病床上,力道轻柔,彷佛对待的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接过身后助手的听诊器,将仪器的一端放在耳中,利落地把另一端的带子系在少女的手腕上。 一双纤细白嫩的手,可手腕上却带着擦伤,虽然经过处理,但伤口处的血还在丝丝缕缕地渗出纱布。 有碍观瞻。 顾予州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面色沉静,听着仪器传到耳蜗的心跳声,慢慢地,两个人的心跳声融合在一起,他彷佛也听到了自己的那部分。 三分钟,他听了两次,好在心率整齐,血压计显示值也在正常范围内。 年轻的医生摘下耳中的仪器,抬眼便看见许青洛微仰着头看他。 少女长得很漂亮,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角下垂中和了那股妖媚的气质,反而添了几分天真娇俏,只是现在大病初愈,面色苍白,显得有些虚弱。 顾予州是叶青洛的主治医生,又见到了她被送到医院时的惨状,对她苏醒的速度也有些疑惑,不过好在她现在没事。 挺好的,皆大欢喜。 他抽出白大褂上的笔,将检查结果写在了病历上,温声道:“许小姐恢复得很好,已经没事了,只是现在还有些虚弱,还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 听他说完,许青洛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眼睛也弯了起来,笑着说:“谢谢顾医生!” 看着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轻快模样,顾予州沉静的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大褂上的工牌,还是那样清冽的嗓音。 “我叫顾予州,是南淮三院急诊外科的主任医师,许小姐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直接让护士站转接我的电话就好。” 叶岱山看着两人的互动,皱了皱眉,又想到刚才接的那通电话,开口提醒道:“顾医生,病人需要休息。” 顾予州的笑稍纵即逝,他看着站在原地的叶岱山,缓缓将笔放回口袋,并没有再看病床上的许青洛,点点头转身离开。 医生们陆续离开,很快偌大的病房里就剩了两个人。 许青洛倚在身后的靠枕上,静静等着面前人开口,别人可能不清楚,她却清楚,扯病人需要休息那是借口,他根本就是想把顾医生支走,好替他的白月光解释。 事实上,叶岱山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想开口替言菁解释,但看着许青洛那张苍白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出车祸的是许青洛,差点死了的也是她,如果真的要深究这件事的话,错确实在言菁。 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叶岱山面色纠结,但也下定了主意,走过去倒了一杯水,似乎想到什么,又贴心地在水杯中加了点热水,递给许青洛。 许青洛正好口渴,见状也不客气,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呦,叶大总裁这次怎么知道倒温水了?我还以为叶总就喜欢让人喝凉水呢。” 少女挑眉,扁了扁嘴,一副高傲的姿态,但她说的话又都是事实,叫人反驳也无处下手。 许青洛确实为这事发过脾气,自从他们俩被两家长辈撺掇着相处,这个叶总裁对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出去约会每次都要点杯冰美式。 半年如一日,导致许青洛现在看到冷饮就生气。 她也不是没有试着跟叶岱山沟通,可这人商场上雷厉风行,对感情就像个不开窍的死木头,一问就是“好,抱歉,知道了。” 敷衍着知道了,可哪一次改过? 如果不是秉记这只是商业联姻,让她真和这样的钢铁直男谈恋爱,还要过一辈子,恐怕她都熬不过七年之痒,顶多三年,夫妻俩就要商量着去民政局办离婚了。 叶大总裁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眉头皱得更紧,终于还是沉声道:“对不起,以前是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 他絮絮叨叨说了两句,没等他说完,许青洛就喝完了玻璃杯里的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解释。 少女颐指气使地说道:“我渴,劳驾叶大总裁再倒一杯。” 2. 第 2 章 叶岱山那张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怔怔地看着许青洛递过来的杯子,一时没有动作。 许青洛也皱了皱眉,她能理解和白月光久别重逢的人会很欣喜,但还会因此影响到脑子吗?白月光出现一次,他就连杯水都不愿意帮忙倒了? 什么人啊! 倒霉,她怎么摊上这么个未婚夫。 在许青洛更不高兴之前,叶岱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这位大小姐的情绪变化,急忙起身接过水杯,动作利索地倒了一杯水,依旧是温的。 许青洛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身体里那股口渴的冲动终于消散,她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叶岱山,恍若不在意地提醒道:“叶总刚才还要说什么?” 叶岱山看她喝水,也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只是声音明显有些低,“今晚的事,是言菁不对,但她也是怕外卖超时,才......”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突然跟你说这些不合适,但是自从你被送到医院,言菁她也一晚上没睡着,青洛,你能原谅她吗?” 许青洛垂下眼,并未答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杯中的水。 夏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窗外的雨已经慢慢停了下来,没有了之前那样狂风暴雨的可怕阵仗,只是外面的夜依旧漆黑一片,也越来越显出这间病房的明亮。 许青洛觉得《总裁他爱我如命》是本盗文,不然怎么会把她一个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塑造成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譬如现在,她就对叶岱山对言菁的维护毫无触动,连感情基础都没有的未婚夫妻,哪来的嫉妒? 诚然她心里确实有些闷,沉闷中还带着一丝羡慕。是,她有点羡慕言菁,毕竟叶岱山是真的尊重她,也喜欢她。 明明自己也算是向往爱情的人,可偏偏从小到大桃花运稀薄得可怜,就好像,她的那根红线被月老“咔擦”给剪了。 不过这件事言菁虽然有错,但现在她人没事,所以也没必要过分苛责,何况这位白月光家境清贫,还要供自己读书,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不然也不会晚上出来兼职送外卖。 许青洛抬起头,语气还带着点郁结,“我差点死了,这是叶总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揭过的事吗?” 叶岱山果然露出一副“我猜就是这样”的表情,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少女云淡风轻地说:“但是呢,想让我不追究也可以,有个条件,明天你让她当面来给我道个歉。” 看着少女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叶岱山连忙答应了下来,温声说道:“好,我明天就带她过来。” 说完他拿了椅背上挂着的西装外套,就要转身离开,脸上还挂着一抹笑。 许青洛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看着他,张口喊道:“叶总。” 叶岱山心头漫过不妙的猜测,难道是她又改主意了? 不过很快叶总裁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听见许青洛又在使唤他,“帮我把杯子放回去。” 因着愧疚的缘故,叶岱山又迅速给她剥了两个橙子,削了一个苹果,做完这些后眼巴巴地看着她。 许青洛拿牙签叉了块苹果,清甜爽口,露出满意的笑,这才大发慈悲道:“叶总走吧,还在这儿呆着干嘛?我要休息了。” 叶岱山如释重负,感激地看着她,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谢谢你。” 许青洛觉得自己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实在是因为从前叶大总裁可没说过这种话,叶氏集团的少东家,整个南淮最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性格坚毅,哪会对人这样道谢。 白月光不愧是白月光。 看着走到门口的男人,许青洛又出声喊道:“诶,叶总。” 叶岱山的心再次绷紧,短短一个晚上,他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变故,和她相处半年,他自认也算了解这位许大小姐的性情。 她十分有个性,当然与个性对应的,是大小姐算不上好的暴脾气。 心地善良,但又天马行空。 这就是南淮叶家千宠万爱长大的大小姐。 理亏在前,叶岱山还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转身看着病床上伸手又叉了块苹果的女孩。 她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才慷慨激昂地说:“叶总,我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原谅言菁的,你可别迫不及待地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是因为顾医生说让我静养,我才不追究的。” 叶岱山眼皮一跳,看着义正言辞的少女,有些无奈,点头说道:“我会跟小菁说,是你宽容大量,你才是真正的好人,不会抢你的风头的。” 许青洛吃完苹果,随手将牙签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这才满意地说:“叶岱山你可不要误会,什么好名声我可不稀罕,我只是在为自己行善积德,你俩都得记着我的好才行。” 可别让我再被绑匪抹脖子了,那死相真是不好看。许大小姐腹谤,却并未说出心里吐槽的话。 叶岱山见她已经躺在了床上,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走时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应当是要给言菁打电话。 脚步声越来越远,雨声也渐渐地听不到,整间病房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他们真幸福啊。”许青洛感叹一声,关了病房的灯,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医师办公室里,顾予州还没有休息,他又仔细看了一遍病人的生命体征值,揉了揉额角,突然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顾予州打开小程序,显示VIP病房灯已经熄灭,他嘴角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向后仰倒在转椅上,修长的手指轻敲椅背,放松地长呼了一口气。 他留学后又回到了南淮,被三院重金聘请,做了一名外科医师。 他也曾打听过许青洛的消息,但就在半年前,院长无意中提到了叶许两家要联姻了。 所有人的说辞都是“般配”。 是啊,豪门世家、龙头企业,两家联姻自然是天作之合,而他,只是个外科医师而已。 哪怕再优秀,也阻挡不了他家境贫寒的事实,他是穷山恶水里长出来的一株草,不管怎么努力,似乎还是触碰不到那轮高悬天上的骄阳。 不然许青洛怎么会永远注意不到他呢? 两个人都在南淮一中上高中,后来又都考上了中北大学,顾予州是比她高两级的学长,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他都是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绝大多数的人都听过13级的顾予州。 但顾予州并不开心,因为绝大多数里并不包括许青洛。 明明见到了,她身边却出现了个十分“般配”的未婚夫,实在让人不爽。 顾予州非常不喜欢叶岱山,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许青洛的未婚夫,更因为他对许青洛十分敷衍。 他在南淮商厦见过他们,那时的他们应该是在谈恋爱,可叶岱山却给许青洛买了杯冰美式。 那种饮料又苦又凉,根本不适合逛商场的时候喝,何况许青洛的胃一向不好,更不能常喝这些冷饮。 顾予州只偶然见过他们两次,看到叶岱山面无表情的脸,暗暗握紧了拳,几乎忍不住上前斥责他的冲动,好在许青洛并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性格,大小姐的不高兴总会挂在脸上。 女孩接过冰美式,当着叶岱山的面将冷饮扔进了垃圾桶,抱臂不知说了些什么,转身就走,叶岱山见怪不怪,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顾予州只在不远处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 未婚妻不开心,未婚夫连忙去哄,这只是小情侣增进感情的互动,他算什么呢? 哦,一个路人。 再可耻点来说,就是一个觊觎叶氏总裁未婚妻的路人。 本以为他和许青洛之间的联系已经断的彻底,他将自己整个人泡在了工作里,拼了命的努力工作,晚上也会歇在员工宿舍,却没想到正是如此,他才又见到了许青洛。 但这并不是他想看见的人。 那个女孩,应该生机勃勃、鲜活热烈,怼起人来眼睛瞪得微圆,一张嘴宛如一把顶级机关枪,整个人透着让人艳羡的生命力,让人不自觉的想靠近她。 而不是现在这样,浑身是血地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面色灰败。 跟在救护车上的人他认识,就是许青洛的未婚夫,叶岱山。 叶岱山额发微乱,眼中带着一丝担忧,见到他时皱了皱眉,还是嘱咐道:“医生,请您务必将她救醒,出多少钱我都愿意,您尽管用最好的药。” 顾予州戴着厚厚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的黑眸,如今眼底却冰凉一片,他拂开叶岱山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冷冷地说:“叶先生,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解决。” 走进手术室前,他还是没忍住,转过身讥讽道:“叶岱山,你就是那么对待自己的未婚妻的么?叶总最好祈祷许青洛没事,你不珍惜她,有人会等她。” 叶岱山一向冷静自持的脑中也停顿一瞬,蔓延而来的依旧是担忧,不过他的担忧更多的是因为肇事者是言菁,而不是因为受害者是他的未婚妻,所以他对主刀医生的嘲讽也没有细究。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顾予州的心也吊了五个小时,旁边的助手不断地给顾予州擦着额头上的汗,换班的医生劝道:“顾医生,休息一下吧,你在这儿呆得太久了。” 顾予州却彷佛听不见,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过了很久,才抬了抬头转转脖子,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他压抑着内心的怒气,不容置疑地坚持着,嗓音嘶哑,“我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予州的脊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每一个瞬间他都以为自己会倒下,可他又看到了手术台上的那张脸。 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过她的样子。 强撑着一口气,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嘀”的一声,手术终于结束,仪器上也终于开始显示病人的生命体征。 顾予州笑了笑,终于放下心,转身将手中的手术刀放在了托盘上。 而后眼前一黑,只听到身旁的助手急促地喊了句:“顾医生!” 3. 第 3 章 顾予州因为神经高度紧张、供血不足晕倒,而等他醒过来时先问的是,“许小姐醒了吗?” 助手叫王知漾,是个年轻女医助,此刻担心地看着他,递了一支葡萄糖,见他喝了才摇了摇头说:“许小姐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但是意识还处于模糊状态。” 助手的话并没有说完,顾予州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他怔了怔,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她,现在是植物人状态?” 资历尚浅的王知漾低下头,并未接话。 顾予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强撑着站起来,取下衣架上的白大褂,动作并不如以前利索。 王知漾见状,忙扯住他的另一只衣袖,劝道:“顾医生,你再这样不要命,身体会撑不住的,许小姐她......作为医生,你已经尽力了。” 以往十分温柔的顾医生却罕见地展露出棱角,抽出那只衣袖,冷声说:“我不是作为医生才对她那么拼命,而是因为我是顾予州。” 我是顾予州。 哪怕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世界,哪怕这些年她从不记得我。 但没关系,我只想让她活着。 只有许青洛好好的,顾予州才会是顾予州。 王知漾并不知道二人又怎样的过往,但以前就算病人的情况再严重棘手,顾医生都不会这样偏执,他深知只有作为主刀医生的自己没事,才能以最好的状态救助病人。 可是现在,顾医生却轻易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顾予州迅速穿上衣服,转身离开休息室,只是并没有先去病房,而是推门走进药房。 药房今晚值班的只有一个男医生,见他走进来,连忙问道:“顾医生,您怎么过来了?” 顾予州闻言停下脚步,神色淡淡,语气平缓地说:“我来拿两支葡萄糖,还要一盒维生素。” 值班医生疑惑地看着他,“是您服用吗?刚才小王已经过来一趟了,顾医生您还是少喝这些药吧,回去休息一晚上,明天应该就好了。” 顾予州听他说完,轻声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病人,这几天都要守着,恐怕是休息不了了,麻烦郑医生找找我刚才说的药吧,我会注意的。” 主任医师都这么说了,郑医生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好去架子上找药,他将找出的药递给顾予州,还是没忍住,出声劝道:“顾医生,就算你年轻也不是铁打的。” 顾予州接过药,只是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病房在顶楼,诚如叶岱山所说,他确实舍得花钱,从急诊室出来就给许青洛订下了全院只有一间的VIP病房,自己也在病房里守着。 门上有块透明的玻璃,顾予州透过那块玻璃看着病房内的情景,叶岱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的女孩,似乎有些焦虑不安。 似乎察觉到门外的目光,叶岱山抬头看过来,正巧跟门外的顾予州对上目光,他觉得有些眼熟,猛然想起这正是刚才在手术室外讽刺他的那位年轻主任。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确实挺招人恨的,医生做的就是从死神手里抢命的事,他却昏了头用钱来概括,是他说得不对。 顾予州侧身看了看床上的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并没有看站起来的叶岱山,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走到护士站,找到值班护士嘱咐道:“我是8108许青洛的主任医师,麻烦开一下8108病房的权限,直接连到我手机上就好。” 值班护士本来困得眼皮耷拉,忽而听见服务台前站着一个帅气的年轻医生,突然想到这是医院里最受欢迎的潜力股,来了精神,忙热情地说:“好的,顾医生!” 顾予州拿出手机,屏幕上很快弹出一条权限申请,他点了同意后,温声对值班护士说:“今天晚上辛苦你了,8108的病人情况不稳定,她要是醒了请先联系我。” 他长相帅气,为人处世亦如春风拂面,值班护士也听得高兴,连忙应下这个要求。 本以为8108那个植物人女孩肯定醒不过来了,这是一件轻松还能博顾医生好感的差事,却没想到顾医生走后还没一个小时,护士站上的警铃就响了起来。 那个植物人,醒了。 值班护士正要赶过去,猛然想起顾予州的请求,打通了电话,“喂,顾医生,8108的病人醒了,您看您什么时候......” 有空过来一趟。 还没等她说完,电话就被那边的人挂断,只剩一串“嘟嘟”的空响。 值班护士震惊地放下电话,心里却盛满了对这位顾医生的赞叹,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外科主任,这么爱岗敬业,对病人耐心又负责,她要是院长,也会重用这位顾医生的。 顾予州挂了电话,另外联系了几个换班的医生,匆匆赶去了器械室,拿上了便携的检测仪器,向8108病房走去。 身后跟着他的医生们却苦不堪言,他们现在年纪都大了,常年呆在科室里,更别提跟这经常锻炼的年轻人拼体力了。 眼看顾予州越走越快,大家只好努力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小声吐槽,“这以前也没见过小顾这么着急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予州也算空降医生,当初被重金聘请成主任医师的时候,多的是人暗地里冷嘲热讽,说他是关系户,更离谱的还有他是院长私生子的传言。 不过很快,顾予州亲手打破了这些质疑,因为他展露出了与年纪不相符的能力,连续一个月,他整天都泡在医院里,接的全是情况严重的棘手手术,在手术台上一站,动辄就是两三个小时。 最长的一次是有关爆炸案的手术,顾予州和另外两批换班的医生在手术台上站了18个小时,病人的家属和其他的医生都对此不抱希望,可他硬是救回了病人的一条命。 传言不攻自破,他们甚至开始觉得,院长开出的工资也不算高,这样的人才,无论走到哪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陪同的医生们脚下速度也渐渐加快,却看见顾医生站在病房门口并没有进去,他瞥了眼不远处专心打电话的叶总,又对走廊另一边的医生们招了招手,才推开门。 然后便是常规的检查,可朝夕相处的同事们却察觉到,顾医生似乎对这个病人很不一样,不仅不一样,甚至还能称得上有些,小心翼翼? 平常的顾医生从来不会这么过分关注一个病人的状况,更不会主动告知名字和职务,他总觉得那样的做法是多余的,可是今晚他却一反常态的温柔热情,甚至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最重要的是,顾医生似乎对叶总不太友好。 众人大眼瞪小眼,在医院摸鱼追狗血爱情剧的社畜们,瞬间脑部出了一部琼瑶大剧,他爱她,她爱他,他爱她...... 简直,精彩极了! 不得不说VIP病房的配置很对得起它的价格,就连病床都走的高奢路线,许青洛昨晚支使叶岱山做了不少事,可算出了口气,又没有像书中的那样去找言菁的麻烦,心里并没有负担,所以睡眠质量也十分可观。 除了她睡回笼觉时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她挡在一个男孩面前,对着那些小混混说:“告诉你们,我已经报警了!” 小混混们年纪也不大,是标准的不良学生打扮,染着一头五颜六色的毛,嘴里夹着根烟,装模做样地把烟圈吐在空气中,呵呵地笑。 “呦,小妹妹还挺勇敢,不会也是看上这小兔崽子的脸了吧,也是,咱们州哥长得就是做鸭的样。” 被她挡在身后的男孩似乎十分恼怒,喘着气斥责道:“闭嘴,有什么事冲我来,当着一个小姑娘说这些算什么本事!” 许青洛回过头,男孩的刘海很长,遮住了眼睛,她看不清脸,他的衬衫扣子被撕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可上面却是被打出来的红痕,再往上就是下巴上的淤青。 小混混哄然大笑,几乎笑出眼泪,为首的将烟头扔在地上,握着拳就要打上男孩的脸,骂道:“以为老子三岁小孩呢?警察呢,吓唬谁呢?” 许青洛越看越生气,皱了皱眉,她伸手攥住了黄毛的拳头,却比小混混的力道更狠,拧着他的手腕往下用力一拽。 小混混握着自己脱臼的手往后踉跄几步,疼得嘶气,恶狠狠地盯着许青洛,不断用污言秽语骂着她,还威胁道:“挺有能耐的啊,看老子打了你爸妈,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许青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群人,突然这群人的声音变得模糊,她疑惑地想转头,却听见少年清冽的声音,“别听。” 少年的双手修长,是他捂住了她的耳朵。 许青洛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悸动,她并没有拂下身后少年的双手,反而是冷冷地看着面前还在骂人的小混混,无所谓地说道:“那你可得记住了,我爸是许氏集团董事长许谓峤,我妈是南淮省金牌飞行员宋桦青,你要先打哪个?” 小混混们震惊地看着她,但还是强硬地反驳道:“假的吧,谁信啊!” 许青洛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摆摆手道:“随你们咯,说实话你们不信,还偏要说我造假,你们这样泼脏水,我有什么办法?想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啊?”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群已经有些站不稳的小混混们,义愤填膺地出主意,“这很简单啊,你们去找许先生和宋女士,问问许青洛是不是他们女儿不就得了,自己没本事求证,反过来污蔑我,你们可真够不要脸的。” 小混混们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恨地看着她,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可不能冒险去惹许家的大小姐,万一真把这个女孩惹急了,去找她爸妈诉苦,到时候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但是这群人又不想被一个小丫头压制,只好恶狠狠地威胁她身后的男孩,“州哥,你可真有福气啊!”说完就想离开。 “喂,”许青洛出声喊住了他们,笑盈盈地说:“怎么,你们还想找麻烦是吗?刚才没被打够是吗?怎么一天天的精神头那么足啊?要不,我送你去公安局蹲两天醒醒脑?” 小混混揉了揉自己脱臼的手,不耐烦地说:“老子没有欺负小姑娘的爱好,小妹妹,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许青洛拂开少年放在自己耳朵上的手,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头发很乱,但皮肤冷白,黑眸沉静,虽然看着很狼狈,但是也能依稀辨认出这张脸长得不错。 少女轻笑一声,语气清脆地说道:“我喜欢他,就见不得他受欺负,我管自己暗恋对象的事情,也算闲事吗?” 4. 第 4 章 小巷子里鸦雀无声,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安静。 小混混们互相对视几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为首的似乎要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小弟拦住。 许青洛抱着胳膊,微仰下巴,显露出睥睨的姿态,她与身后的少年挨得极近,隐隐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 少女不动声色地勾住他的手指,这个时候可不能露馅,她低声安慰道:“别怕。” 她又拔高音调,对不远处的小混混喊道:“你们要是再敢欺负他,我一定让你们换个地方醒醒神,不信的话,尽管试试。” 还没等小混混们表态,巷子外就有人印证了她的话。 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疾步向这边走来,远远看到许青洛,喊了一声:“大小姐!”说着还挽起衣服,露出一双健硕的胳膊。 许青洛挥了挥手,“盛伯,我在这儿呢。”说完伸手护住身后的少年,恶狠狠地看向那群小混混,说道:“还不滚!” 小混混也不过是一群不良学生,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眼里露出惊恐,连忙冲出了巷子,许青洛喊着盛伯的中年男人见状也没有阻拦,只是抬起拳头以示恐吓。 许青洛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盛洵面前,又原地转了一圈,笑盈盈地说:“伯伯看,我没事吧!” 盛洵哭笑不得,今天下午他只不过迟到了一会,大小姐就跑得不见人影,虽然她提前告诉了大概的位置,但这条街毕竟是个旧居民楼,鱼龙混杂,这条小巷子还真不好找。 许青洛自知理亏,言简意赅地将这件事告诉了盛洵,还抬着张小脸,眼睛亮亮的,盛洵知道,这是想让他多夸夸,别追究这件事。 顾予州站在墙角听他们说话,却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凑上前。 盛洵看了一眼顾予州,蹲下身轻声对许青洛说:“小姐做得很好,也知道跟盛伯提前发消息,还拖了坏人那么久;可是再有下次,小姐要记得不能这样冒险,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其他的可以交给专业人士。” 许青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坚定地说:“伯伯说的对也不对;比如现在,我明明给警察叔叔打了电话,可他们到现在也没赶来,还不如伯伯你来得快;如果我不站出来的话,这个同学就要被他们打死了,等别人来之前,我们得先自救,不是吗伯伯?” 盛洵不禁失笑,还是欣慰地看着她,挑了挑眉赞同道:“大小姐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但是呢,既然小姐那么坚持,回去以后是不是该多练几节散打课呢?” 许青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到刚才那个小混混的力道,便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盛洵取下许青洛肩上的书包,牵着她走到顾予州面前,温和地问道:“小同学,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少女的眼神里满含期待,仿佛揉碎的星辰,但顾予州却似乎被烧了一下,那是一种名为“自卑”的情感在滋生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予州摇头拒绝了盛洵的邀请,默默攥住了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果然看见了许青洛失望不解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出声解释道:“我,我一会还有事。” 盛洵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许青洛离开。 看着那两个越走越远的背影,顾予州突然生出一种孤绝的勇气,追了几步喊道:“许同学,谢谢你。” 许青洛一边走一边转过身,不在意地回答道:“不客气,州哥!” 顾予州一怔,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听到了小混混说“州哥”,就也只记住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州哥”。 追上去才发现女孩已经上了车,顾予州突然停步,只是看着那辆豪车起步。 少女摇下车窗,伸出半个脑袋,对跑到巷子口的他喊道:“你还有事吗?” 顾予州摇了摇头,将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回道:“谢谢你!” 许青洛。 少年在心里说。 少女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冲他摆了摆手,车子启程,她也摇上了车窗。 雨过天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和煦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病房,透过窗子还能看见巍巍蓝天,以及那大团大团的洁白云朵。 许青洛此刻就欣赏着这样的美景,她咂摸着那个短暂的梦境,心情却很舒畅,毕竟在梦里她可是真的当了一次大好人,做好事的感觉确实很让人愉悦。 伸了个懒腰,休息了一晚上,她现在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精神奕奕。 是以顾予州在门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女孩汲着拖鞋,站在落地窗前练了一套广播体操,他噙着笑耐心地等在门外。 医助王知漾好奇地踮脚去看,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蹦蹦跳跳的人影,震惊地说:“这许小姐,劲头还真是大!” 顾予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附和道:“很可爱,不是吗?” 王知漾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从昨天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的上司怪怪的,今天更奇怪,竟然说广播体操可爱! 广播体操难道不是学生时代的噩梦吗? 怪不得顾医生没有女朋友,看来这个奇葩审美要占一大半的原因。 一直到屋里的少女停下动作,顾予州才推门走进病房,这次却没有先拿出血压仪,而是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许青洛从善如流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笑眯眯地看着他,“顾医生。” 说完还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女护士,看清工牌上的名字之后才喊了一声,“王医助好。” 顾予州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容。 王之漾看着面前的病人,被叫得有些脸红,心里赞叹着她的漂亮,昨天被送过来的时候死气沉沉,只过了一个晚上就眉眼飞扬,这旺盛的生命力是医院里最珍贵也最缺乏的东西。 怪不得顾医生夸许小姐可爱呢! 等她喝完水又缓了一会,顾予州才将仪器绑在她的胳膊上,维持着和昨天一样的操作,全部检查完后才在病历上写下情况,走之前又叮嘱道:“明天上午有个检查,到时候等我来接你。” 许青洛轻松地回答道:“顾医生那么忙,不用麻烦你啦,您跟我说科室,我让护士带路就行。” 顾予州听到拒绝,眼眸沉了沉,说道:“你是我的病人,我得对你负责,而且许小姐的病情复杂,我不放心让别人接手。” 许青洛垂眸想了想,听说很多人车祸后都会有后遗症,乍一听到顾予州的话她还有些后怕,而后点头轻嗯了一声。 顾予州见她答应了,又恢复了之前轻松的样子,叮嘱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刚走出病房,就见到了提着一个果篮的叶岱山,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捧花的年轻女孩。 叶岱山见到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在病房门口劝慰着捧花的女孩,说完还揉了揉她的头。 顾予州本来都走到了护士站,回过头正巧看见叶岱山抱了一下捧花的女孩,他的心里越来越闷,那不是许青洛的未婚夫吗?为什么会跟别的女人在医院拉拉扯扯? 这人也太过分了,玩弄别人的感情么? 顾予州将仪器递给身边的王知漾,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你先把东西放回去,我回去拿病历本。”说完转身就走。 王知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一头雾水,懵在原地,良久她才想起来,小跑了几句说:“顾医生,你病历本就在这儿呢!” 她正要去追,旁边的几个女护士就叫住了她,一脸探究地看了看那个已经不见人影的男人,笑嘻嘻地说,“漾漾,你知不知道咱们科有个主任要铁树开花了啊?” 王知漾疑惑不解,但八卦的本心驱使着她走过去,也好奇地问道:“哪个铁树?开什么花啊?” 女护士们推着王之漾坐在护士站后的中间座位上,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 “哎呀我都看见啦,就是顾医生没错,他站0818病房外面看了好久嘞,那还能认错?” “就是就是,昨天我值班,顾医生还特地开了0818的权限呢!还专门连到自己手机上了。” “我们家那口子昨天就说了,从来没见过哪个病人能让小顾急成这样呢!昨天可是在手术台上站了五个小时,这个漾漾应该晓得吧!” 突然被点到名的王知漾脑中一惊,恍然想通了这些事,她心里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那个号称“急诊科无情卷王”的上司也会有喜欢的人,喜的是她磕到了真人cp,正主还就在她身边! 活泼可爱千金小姐x清冷温润外科医师。 王之漾喜上眉梢,不自觉地提供了另一个爆料,“我们顾医生今天早上还夸许小姐做广播体操可爱呢!” 护士站响起一阵小小的哄笑声,众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种热闹还没持续一会,王之漾就用手势示意大家停下,她皱着眉,抿了抿唇,一脸凝重地问道:“可是许小姐好像有未婚夫了啊,那顾医生怎么办?” 刚才还在讨论感情进展的护士们面面相觑,资历最深的护士长严肃地说:“这个嘛,让咱们小顾撬个墙角,也不是不行?” 5. 第 5 章 整个护士站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才有人开口赞同,“我看着许小姐那个未婚夫不怎么好,除了有钱他还有什么啊?女朋友出事他连陪床都不愿意!” “就是,叶先生刚才又带了个女仔来医院咯,我看他俩那个样子比许小姐还像女朋友咯。” “是嘛,再说咱们院长那个消息,啧啧......谁知道这有钱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噻!说不定人家可能就是露出个苗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不一会又恢复了那个热闹的八卦氛围。 此时豪华的病房里却十分凝重。 这是许青洛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言菁,那个白月光,其实她在梦中已经跟言菁相处了很久,但是那跟见到真人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梦里的一切就好像是在放电影,而许青洛是唯一的观众。 现在一个鲜活的人顶着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脸站在面前,许青洛突然有点恍惚,就好像她被人从虚空拉回了现实,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白月光。 女孩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纯白的连衣裙,黑长直的头发,鹅蛋脸,眸光水润,唇瓣有些泛白,气质内敛,长相秀美。 真好看,许青洛不由得赞叹。 言菁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摩挲着手中的花,似乎下定了主意,将那束花放在了许青洛怀里,声音还有些颤,“对不起,许小姐,昨晚是我的错!我......” 许青洛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经过主人精心搭配的,鲜花还散发着清新的幽香,沁满鼻端,让人心神放松。 她转头看向一旁还在愧疚的言菁,轻咳了两声,说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叶总应该也跟你说了吧,我想要的只是一个道歉,我没怪你。” 昨晚叶岱山确实将这个简单的有些过分的要求告诉了言菁,但言菁也确实不敢相信。 她见过很多人,像许青洛这样的富二代,很少能做到这样宽和,相反她们大多数会拿人寻开心。 言菁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卡,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放在了桌子上,郑重地说:“不追究是许小姐善良,可是我确实做错了,这里面的钱不多,还请许小姐收下。” 许青洛挑眉看了她一眼,啧,怪不得能成为叶岱山的白月光,处事圆滑周到,有大格局。 她看了一眼时刻站在女孩身后的男人,笑道:“你人不错,叶总的眼光挺好的。” 言菁一怔,耳朵尖染上一点奇异的红,似乎想到什么,她认真地反驳道:“许小姐不用误会,我和叶总只是普通朋友,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许青洛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容,肩膀一颤一颤,言菁对她的笑不明所以,疑惑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叶岱山,叶岱山皱眉,也摇了摇头。 等许青洛再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中还带着轻快的笑意,她朝言菁解释道:“是言小姐误会了吧,我和叶岱山才是普通朋友。” 捕捉到言菁脸上的震惊,她又说道:“我们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应付两家长辈,省得天天被催婚,合作伙伴,言小姐明白吗?” 似乎怕她不信,许青洛又瞥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叶岱山,朝言菁吐槽道:“切,我才不喜欢他呢,我跟叶大总裁八字不合,怎么可能是真的在谈恋爱!” 叶岱山听着许大小姐义愤填膺的吐槽,有些挂不住面子,但也无处反驳。 他看到身边的女孩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也点头肯定,“许小姐说的是事实。” 言菁却猛地低下头,不发一言,许青洛判断着她的模样,连忙对叶岱山说:“愣着干嘛,快拿纸巾擦擦呀!” 叶岱山会意,从纸抽里抽出一张卫生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还贴心地揽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慰着,“对不起小菁,是我不好,没有提前告诉你。” 许青洛抱着花的手顿了顿,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倒吸一口凉气,蹙眉说:“叶大总裁,你想安慰白月光好歹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吧,你当着我这个假未婚妻的面深情脉脉,不太好吧。” 还在抽泣的言菁似乎反应过来,顶着一双哭得有些微红的眼睛,朝许青洛道歉,“打扰许小姐了,我们这就出去,就不打扰许小姐休息了。” 说完鞠了个躬,转身离开,正碰见推门进来的年轻医生,顾予州没带口罩,站在长相俊朗的叶岱山旁边,也不显得逊色,他甚至比叶岱山还要高一些,更显得清俊挺拔。 顾予州刚才在门外看见许青洛蹙眉吐槽,还以为是里面闹不愉快,连忙进屋,却看见红着眼睛的女孩和揽着她的叶岱山。 顾予州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眸光锐利,沉声道:“病人需要静养,叶先生,你是故意不遵医嘱吗?还是觉得医生的话不用听也行呢?” 叶岱山被冷不丁嘲讽了一顿,脑子还有点懵,他还维持着最基本的风度,转头看了看许青洛,解释道:“确实是静养啊。” 顾予州藏在口袋里的手莫名攥紧,冷声说:“刚才明明......” 还没等他说完,病床上的人就开口了,“那个,顾医生,我确实是在静养,他们都是我朋友,是我实在太无聊了,才让他们来看我的。” 说着还伸了个懒腰,看着顾予州道:“顾医生,你看,我没事吧?” 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和面前的人重合,很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站在小巷子里转了一圈,对来接她的中年人说:“您看,我没事吧?” 顾予州心头的郁气悄然散去,侧身让开一条路,低声对叶岱山说了句:“抱歉,是我误会了。” 叶岱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而是牵着言菁走了出去。 顾予州愣在原地,有些神游天外。 许青洛还以为他是担心病情,于是率先出声打破沉寂,岔开话题问:“顾医生怎么又回来了?” 男人的思绪被拽回现实,大脑飞速运转,脱口而出道:“我来找病历本。” 许青洛不疑有他地点点头,还大大方方地说:“这可不是小事,那顾医生快找找吧,是不是掉到哪了?” 顾予州硬着头皮走上前,找着那根本不在这儿的病历本,突然他想到刚才许青洛口中的“朋友”,试探着问道:“许小姐和叶先生闹矛盾了吗?” 许青洛将那束花放在床头,伸手捏了瓣橙子,一边吃一边问道:“顾医生怎么那么问?” 顾予州停下动作,看着她认真地说:“刚才,你说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许青洛失笑,点头道:“确实是我的朋友啊。” 顾予州更加不解,一颗心被面前的女孩狠狠揪了起来,他似乎十分难为情,一字一句地反问道:“可是我听说叶先生是你的未婚夫,你们已经快要订婚了。” 许青洛面不改色地将橙子塞到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她波澜不惊地吐槽道:“那都是两家长辈说出来闹着玩的,我俩八字不合,五行相冲,跟他在一起我会夭寿的。” 不仅夭寿,还死得凄凄惨惨。 顾予州的心“砰砰”地跳动着,他能感觉出来自己的心率现在肯定很快。 因为激动,因为惊喜,因为意料之外。 他低声问道:“可是既然是两家长辈都说过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吧。” 许青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摸了一瓣橙子,无所谓地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顾医生,你看着年轻又聪明,怎么也那么封建啊?” 顾予州垂下眼,不生气也不反驳,反而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应和道:“你批评得对,我确实太封建了,以后一定改正。” 说完他又看到桌子上一张薄薄的银行卡,上面还用一张小纸条贴着密码,于是递给许青洛问:“这张卡是你的吗?” 许青洛接过那张卡,粗略地打量了一遍,又把卡随手放到抽屉里,轻快地解释道:“也算是我的精神损失费吧。” 顾予州心中了然,说道:“那刚才送花来的应该就是撞倒许小姐的人了吧,如果我没猜错,许小姐其实不想要这张卡,但肇事者又很愧疚,所以?” 许青洛挑眉看着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猜对了一半,但我还挺想要这张卡的,等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就拿这张卡去随礼金,不更好吗?” 说着自己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顾予州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认真地说:“你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但我能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吗?” 许青洛慷慨地点头,“当然可以,本人说话做事一向是很有道理的。” 说完她又一脸神秘地朝顾予州补充,“我今天早上还梦见自己见义勇为,救了一个被小混混欺负的男生呢!” 顾予州的心猛地一震,看着明媚的少女,怔怔地问道:“你怎么觉得那是梦,而不是事实呢?” 6. 第 6 章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滞,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两个人,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和穿着病号服的少女,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显而易见的不解。 许青洛张了张口,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也被这个问题困扰,她垂眸轻声道:“我不确定,但应该是梦吧,从昨晚我失去意识后就总是做这种梦。” 她不敢肯定,因为这个梦确实跟昨晚的梦境不同,如果说昨晚放映的是二倍速影片,那这段短暂的记忆与之相比就要真实鲜活很多,像她曾经真的经历过一般。 潜意识中觉得存在,但又不敢触碰、不敢相信。 顾予州身为医生,对病情的直觉自然十分敏锐,他走上前,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问道:“许小姐,作为病人,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跟我们说?” 许青洛依旧垂着眸子,并未看身旁的男人,脑中的梦境也逐渐变得虚幻起来,就像一团浆糊,理不清头绪。 暗暗调整着呼吸,她才讷讷地解释,“顾医生,从车祸后我的脑海中就涌入了很多杂乱的记忆,这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像做梦了,所以你问我,我也不敢确定究竟该怎么回答。” 顾予州看到她绞成一团的手指,她在紧张不安。 男人转身给她倒了一杯微热的水,贴心地递给她,许青洛说完那些之后,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并没有说话, 这是人不可避免的对未知的恐惧,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而在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后,她比任何人都更想活着。 人有千万种死法,可她本来有着幸福开明的家庭,死时却不被父母理解,许先生和宋女士甚至没来看她一眼,毕竟他们以这样恶毒的女儿为耻。 是啊,没有人会明白,那个在爱里长大、从小万众瞩目的小姑娘为何偏偏要走上那条不归路?又为什么非要和另一个女孩去争抢一个男人呢? 许青洛觉得,世界的崩塌只在一瞬间。 顾予州看到她一眨一眨的睫毛,心里闪过许多猜测,只是不知道出了车祸后的她究竟是哪一种,他也很担心她,比任何人都更担心。 但他不能说,对病人来说,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潜台词,说对了就是生,说错了就代表着死,医生就像披着白大褂的阴司鬼差。 青年抿了抿唇,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劝慰道:“许小姐不用担心,你的各项身体指标都显示正常,只要明天做了检查就能知道是哪里的不足了。” 顿了顿,他的动作更加轻柔,“别怕,有我。” 许青洛怔了怔,从下往上微抬着下巴看他,竟鬼使神差地觉得面前的年轻医生和梦里的那个小男孩长相有些相似,很快她扼杀了自己的猜测,顾医生怎么看都不像能遭遇那种事的人。 不过听完顾予州的安慰,许青洛胡思乱想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她露出一抹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使劲点了点头。 顾予州走到护士站,正看见被一群女护士围在中间说得正欢的小医助,众人见到他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那样子似乎在打量货物的价值。 王知漾缓缓地站起身,意味深长地问道:“怎么样顾主任,找到病历本了没?” 顾予州无奈地看着她,只是伸出手。 王知漾见状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熟悉的本子,放到他手上才撇了撇嘴,小声吐槽,“你都听见我喊了,还巴巴的跑去见许小姐,生怕她受委屈吧?” 后面早竖起耳朵听的护士们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挤眉弄眼地互相暗示。 众人灼热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顾予州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他轻咳了两声,这才对王知漾摆出了领导架子,“别胡说,快来查房,还有好几个病人呢。” 王知漾无可奈何地朝同事们摆了摆手,做口型说:“现在想起来还有别的病人了?” 病房里,许青洛将手机放在支架上,恭恭敬敬地坐好,又整了整自己的头发,面色红润有神,这才放心地摁下屏幕上的接听键。 许谓峤先生在东曲市谈合作,宋桦青女士一周前已经出飞行任务,故而现在许家并没有人,叶岱山赶去许家能联系到的也就一个盛伯,正给她打视频的就是盛伯。 这些年过去,他鬓角已经添了许多白发,好在许青洛每年都会督促他去体检,故而身子骨也还算硬朗,但是老人家这几天崴了脚,出不了门。 许青洛招了招手,笑道:“盛伯,你别担心啦,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吗?叶岱山还算仗义,订的是三院的VIP病房,服务好着呢!” 说着还切换镜头,给盛洵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盛洵的眼中依旧带着担忧,昨天明明出了那么大的事,听说最后一秒还在跟医生强调,别给家里打电话,硬是让叶家的那个儿子在这守到半夜。 直到中午叶家小子才过来,将所有事说了一遍,他才知道小姐昨晚上被送到了急诊,怎么能叫他不着急!更可气的是叶家那个还带了另一个女孩,明里暗里那个意思他当然看得出来。 要是先生太太在家,估计也得生气,这叶家的兔崽子真是,骂也没道理,不骂又觉得憋屈。 盛洵看着屏幕那边还笑着的许青洛,这才咳了一声,问道:“今天叶先生来家里,小姐知道吗?” 许青洛支着下巴面不改色地回答,“猜到了。” 盛洵更加不满,皱眉说:“他还带了个我没见过的姑娘来,这个小姐也知道吗?” 许青洛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应该是言菁,点头道:“知道啊。” 盛洵突然卡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许青洛还无所谓地补充道:“不仅知道,我们还见过面了呢。” 屏幕那头的盛洵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提醒道:“小姐,叶先生是你的未婚夫。” 别提还好,一提这事许青洛就火大,到现在已经有多少人误会她和叶岱山了,她简直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当即反驳道:“盛伯,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再说了,你们一开始怎么说的?” 盛洵愣住,许青洛眨了眨眼,复刻着当时的情景,她义正言辞地说道:“是你们一开始非觉得我好不容易读完博应该稳定下来了,又觉得我没谈过恋爱,所以跟叶叔叔叶阿姨提前商量好,要我和叶岱山试着接触接触。”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可是你们当时也说了啊,哪怕就当个普通朋友也可以,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现在就当个普通朋友,不行吗?” 女孩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语气轻快,“盛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和叶岱山结婚了,那我的一辈子从此就真的和一潭死水没什么两样了,我要天天看着他那张木头脸,还要日夜忍受着他心里没我的可怕事实。” “我想成为宋女士那样的人,哪怕结婚呢,也一定是和自己心爱的人过一辈子,他会理解我的想法,尊重我的事业,支持我的人生,而不是相看两厌、同床异梦。”女孩的眼里带着憧憬和坚定。 盛洵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好,大小姐从小就有主意,等先生和太太回来,听到小姐这番话,肯定很欣慰。” “但是小姐,我们越来越老,也并不是非要强迫你去和另一个人结婚,希望小姐也能理解先生太太的想法,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他们也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应付不了;我们小姐的能力很强,哪怕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这点盛伯也很放心。” “但让你尝试着去接受另一个人,只是为了能多一条路,吃到好吃的有人陪你一起感叹,想去的地方他会和你一起去,你的所有情绪、所有经历,有一个人愿意坐下来说一句‘我想听你讲讲从前的路’,人不是孤岛,洛洛。” 这是盛伯为数不多地直接叫她的小名,许青洛若有所悟,她咀嚼着刚才盛洵说出的话,默默点了点头,她从不排斥去接纳另一个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和叶岱山相处。 只是,她依旧不想将就。 如果属于她的那份幸福来的很慢,她也愿意等。 正当她这边要挂电话时,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正是早上来查房的王医助。 王知漾拿笔在表格上写了两句话,并没有看见她支起来的手机,温声细语地嘱咐道:“检查时间定在明天早上十点,因为还要抽血,所以许小姐明早要空腹哦。” 走到近前说完才看到支架上的手机,忙捂住了嘴,许青洛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将口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轻声开口。 “顾医生说您刚好,精气神不足还得注意补养,这是他特地让我带来的维生素,您睡前喝一支,是甜的。” 说完笑眯眯地离开了。 许青洛有些心虚地看着屏幕那头的盛伯,又绞起了手指。 “你啊你,不是说好了吗?我都听到了,明天可还有检查呢!”盛洵语调微微拔高,责怪中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许青洛小声解释,“真的没事,就是一个小检查,这个检查没事我就可以出院了。” 盛洵揉了揉额头,坚定地说:“我明天过去一趟,我在外面等小姐,这次我必须得亲眼见到检查结果才放心,不然先生太太回来我都交代不了。” 许青洛觑了眼他的神色,知道盛伯这是下定主意了,她左右不了,只好关心地说:“那您让小刘开车,下来的时候再让他给您找个轮椅,推您上来。” 盛洵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突然想到刚才小医助提到的名字,他又问了一句:“刚才说到的那个顾医生,是谁?” 7. 第 7 章 话题被岔开,看见对面盛伯的语气有了松动,许青洛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是我的主治医生,叫顾予州,人特别好。” 盛洵重复了她的话,又问了一遍,“顾予州?是个男医生?” 许青洛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屏幕那头的盛洵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院是南淮的金牌医院,急诊科又是政府点名筹办的金牌科室,以前只听过急诊科的周浦南是科室的老大夫,却从来没听过有个姓顾的医生。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盛洵疑惑地看着许青洛,问道:“这个顾医生,应该是三院的新人吧。小姐,你怎么能答应让他做你的主治医生呢?” 不等许青洛反驳,他又不满地说:“不管病情严不严重,以小姐的身份,他们难道不应该让周浦南来负责吗?让一个毛头小子来主刀,你和小叶总也太心大了!” “就算没在一起,小叶总也应该把这件事负责好,平常能处理好商务合作,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你们还瞒着我,伯伯昨晚要是跟着你们,绝对不会叫那个什么顾医生来负责!” 盛洵越说越生气,刚缓和的脸色又渐渐涨红,说着还咳嗽起来。 许青洛趁他停下,连忙解释,“盛伯您先喝杯水缓缓,您别动气,听我跟您讲。” 盛洵闻言瞪了她一眼,拿过手边放着的水,喝了半杯,果然耐下性子,做出听她解释的样子。 “叶岱山跟我说了,昨晚出事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科只有顾医生的职称最高,而且他的能力很强的,整个三院有目共睹,不然叶岱山也不会同意手术由他负责。” 许青洛嗓音清脆,又将那支维生素放在手机屏幕前晃了晃,说道:“您看,这就是刚才顾医生送来的药,他对工作认真负责,现在医学界更新发展的速度也很快,您就放心吧。” 盛洵见她还真的拿出一支药,心中的疑虑也消散了一部分,但还是没有完全静下来,看着女孩十分维护这位顾医生的模样,他还是开口提醒。 “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小姐还是应该充分了解一下这位顾医生,昨晚上出了那么严重的事,一旦这位顾医生能力不足,那怎么行!” 虽然是责怪的话,但语气相较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缓和,许青洛乖巧地点了点头,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随后挂掉了电话。 关掉手机后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眼看向床头的那束花,刚才顾医生找了一会儿病历本,问了几句和叶岱山的事情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病历本在王医助手里,这才匆匆离开。 而盛伯说的调查背景这件事,她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她确实对这位顾医生知之甚少。 片刻后,浏览器上已经显示了顾予州的基本信息。 许青洛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暗暗赞叹,这人还真是个隐藏的大佬,其实他的经历很简单,但组合起来就是王炸的效果。 他似乎不是南淮本市人,求学经历也是从高中记起,但许青洛却被屏幕上的“南淮一中13级优秀毕业生代表”一行字吸引了目光。 浏览器上还带着一个链接,点开后,是顾医生作为学生代表在礼堂发言的一张图片。 照片是张远景,像素不高,但少年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他身量修长,穿着黑白校服,戴着一副半框眼镜,手握话筒,眼睛却聚焦远处。 许青洛鬼使神差地被这张照片吸引,一颗波澜不惊的心也随之跳动得快了些。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缺席学校活动,那时正赶上宋女士身体不舒服,她跟班主任请了一周的假,专门留在家照顾宋女士。 再回学校的时候毕业生已经走光了,同桌兴致盎然地告诉她这次表彰大会上有个姓顾的学长,不仅长得帅,还是个理科学神,学费全免,保送进了中北大学医学部。 同桌对她的缺席深表遗憾,曾经很多次跟她提起那个被神化的学长,“洛洛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顾学长真的!好帅好帅!这辈子我要是能再听到他发一次言,死而无憾!而且他也太厉害了吧,免试诶洛洛,听说是中北特招的学神!” 许青洛一开始还有些好奇,后来不只是同桌这样说,连整个高中部的主任都对这位“顾同学”赞不绝口,她渐渐地生出了强烈的胜负欲,干脆直接把这个没见过面的顾学长定成了竞争对手。 在同桌第N次跟她讲起这位顾学长时,正转着笔的少女悠悠然地放狠话,“他很厉害,但我只会比他更厉害;他能保送进中北,我就能当南淮市的文科状元;他被医学部录走,那我就要进文院,考南淮的王牌专业。” 后来她也确实实现了那天定下的所有目标,她入学后加了社团,又进了导师的文研社,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将打听这位顾学长的心思抛在了脑后。 那个保送中北的顾学长,原来就是他。 她继续往下看,心里默默算着顾予州履历上的时间线,不禁更加钦佩这位年轻医生。 怪不得她后来在学校很少听到有顾姓学长的消息,因为顾予州大三已经参加了约普金大学的交换项目,并且以中北总排名第一的成绩获得了免推名额。 太优秀了,许青洛提了一口气。 后面照例放着一条链接,是中北公众号上的宣传图,这张照片似乎是不经意间抓拍到的,照片上的人拿着一沓文件,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 他已经从少年蜕变成了一个青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天真,展露出青年仗剑在手、眺望远方的锐气,与镜头相对,眸光澄澈而坚定。 和今天一样,顾医生身上的那股温润而坚韧的气质从来没变过,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抑或是参加了工作,他始终以温和的外表包容着自己外衣下的棱角。 看到顾予州的留学院校时,许青洛心里就只剩下了震惊和钦佩,想到自己曾经以这样优秀的人作目标,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感油然而生,不愧是她的学长。 女孩抱起床头开得正盛的花,放在怀里狠狠嗅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笑了。 许家大宅里,盛洵正在和另一个人打电话。 “老周啊,我想问问你,你们科室里是不是有个姓顾的年轻医生啊?好像是叫什么顾予州?”盛洵郑重地问着这件事,他并没有去三院官网查询,而是直接打给了周浦南。 一听这个人,周浦南语气都激动起来,热情地问:“你说小顾啊,是是是,是我们科室来的新人,来了有半年了。” “什么?才半年!”盛洵的语调也随之拔高。 周浦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听到他惊讶的话,疑惑地肯定道:“是啊,怎么了?” 盛洵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哎呀!我们小姐昨晚出车祸了,主治医生就是这位新来的顾予州,毛头小子这不是开玩笑吗?听说明天还有检查,不行!老周,明天的检查必须得换成你,不然我不放心!” 听完他的吐槽,周浦南却笑出声,“哈哈哈,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就为这事啊!老盛!你听我一句劝,没必要换人,我这把老骨头啊,早就赶不上人家毛头小子了!” 似乎怕盛洵不相信,他又强调道:“我说老盛,你可别小瞧了这位小顾医生,别看他年轻,那可是正儿八经在国外进修了五年的博士,这可是天才,这样的人愿意来我们急诊科,我开心都来不及!”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挖他呢!这小子的名声还没打出去,你没听过他也正常,但是我说的话,你还有信不过的?” “不出三年,他顾予州绝对名满南淮,到时候,三院急诊科金牌医生就是这个毛头小子了,我啊,就该退位让贤、转居幕后咯!” 周浦南的话说得笃定,他从前也从来没在盛洵面前这样夸赞过一个后生,盛洵现在听了,之前的担忧才终于放下,但想到小姐,他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老周,你没骗我?可别是你自己不想接这个检查,才推给小顾医生的!” 电话那头的周浦南一听这话卖起了关子,笑道:“你啊,爱信不信。” 他听到盛洵着急地催促之后才肯定地说:“把洛洛交给小顾,你就放心吧,保准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说完后笑眯眯地挂断了电话。 转眼已经到了晚上,许青洛站在落地窗前。 夏夜天黑得晚,现在的天是浓郁的墨蓝色,外面的路灯也亮了起来,楼下有几个小孩在玩皮球,有行色匆匆的病人家属,也有护士推着病人遛弯,给这座冰冷的医院带来几分鲜活的气息。 偌大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难免显得冷清,身上只有一身病号服,还不能脱,衣架上挂着她前天晚上同学聚会时穿着的米色风衣,只是出事后衣服被刮破了,前襟和下摆划了一道口子。 许青洛支着下巴想了想,还是穿上了那件风衣,推开了病房门。 8. 第 8 章 晚上的气温还有些凉,昨夜的雨浸湿了地面,三院的绿化做得很好,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许青洛的长发,她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残品的风衣,悠悠地散着步。 草坪上放了供病人休息的长椅,如今围了几个年轻护士,一会说一会笑,讨论得热火朝天。 许青洛路过正好听见她们说了“顾医生”三个字,一时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凑了过去,说道:“是急诊科的顾予州,顾医生吗?” 小护士们看见她下身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也认识顾医生吗?” 许青洛故作神秘地点点头,“认识呢,他是我学长。” 小护士们又激动起来,直接拉上了她的手,神秘地问:“那你认不认识顾医生喜欢的人啊?” 许青洛闻言一头雾水,诚恳地看着等她回答的女孩子们,摇了摇头,“我没听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啊,上学的时候他是出了名的学神,能喜欢谁?” 小护士们对视一眼,笑了出来,悄咪咪地跟许青洛说:“听说是刚住进VIP病房里的小姐呢,好像是姓许?” 旁边一个圆脸护士应和道:“是姓许,听昨天值班的吴姐姐说,长得可好看了!” 话说完,圆脸护士又惋惜地看了许青洛一眼,真诚的夸赞道;“我觉得这位小姐长得就很漂亮了,不知道0818的许小姐长得怎么样,也难怪我们顾院草会喜欢那位。” 许青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没想到这一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她又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顾医生喜欢0818的病人啊?万一只是顾医生工作认真,这是一场误会呢?” 先前说话的小护士意料之中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是顾医生的学妹,接受不了高岭之花为爱折腰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告诉你啊妹妹,这回咱们顾医生可是真心喜欢的。” “是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前就算急诊送来病情多严重的病人,顾医生也淡定得很,这回可是一个人在手术台上盯了五个小时,硬是没让换班的医生插手。”圆脸护士感叹道。 “对了,王医助也说了,顾医生做完手术后都晕过去了,我听说那场车祸其实也不算太棘手,咱们院里的医生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不都是因为顾医生担心,才亲自照顾吗?”另外一个戴眼镜的小护士有理有据地说。 许青洛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一时间有些怔愣。 这些事她从来没打听过,现在想想顾予州对她确实很用心,但她也只是以为这是分内之事。 “可是他跟那位病人才认识,怎么可能突然喜欢上呢?”许青洛声音很低,喃喃低语。 圆脸护士积极地替她解惑,猜测道:“可能是一见钟情?也可能顾医生早就和这位许小姐认识了,这是久别重逢、暗恋成真?我听漾漾说许小姐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这样的人不被喜欢才奇怪吧?” 小护士话还没说完,就噤声不再言语,眼睛往许青洛身后望去,低声提醒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顾医生来了。” 许青洛闻言转过头。 路的那边迎面走来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他肩颈舒展,脊背笔直。 是顾予州。 顾予州应该是刚从外面回医院,他没穿白大褂,上身是一件卡其色的夹克外套,内搭一件白色长袖,下身是一条中规中矩的直筒裤,但这样简单的衣着穿在他身上,也展示出了超模的效果。 看到许青洛,顾予州也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桶,又看到她身上的风衣,他皱了皱眉,先开了口,“外面风大,你怎么突然下楼了?” 语气十分熟稔,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寒暄,但更像是丈夫关怀自己不懂事的小妻子。 许青洛却对这自然舒适的聊天氛围十分适用,她笑盈盈地解释道:“我在病房里呆了一天,实在是闷得慌,所以出来透口气,顾医生怎么也刚回来?” 顾予州看向她身后站着的护士们,示意她边走边说,他温声说:“医院食堂做的味道不好,所以出去买了饭。” 又走了几步,才停下脚步,他将保温桶递给身边的女孩,脱下夹克外套,披在少女单薄的肩上。 许青洛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脑中似乎停止思考,怔愣地由他动作,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贴心地拉好了外套的拉链。 顾予州从她手里接过保温桶,澄澈的眼眸温柔似水,他不经常做这种事,或者说可能还没做过这种事,耳尖有些泛红。 被用心照顾的许青洛微仰起头,他的衣服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女孩嘴角微微勾起,一双杏眼熠熠生辉。 “顾医生对别人也那么体贴吗?”她将手揣进外套口袋,试探着问。 顾予州气息有些乱,音调低沉悦耳,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睛,认真地解释道:“没有,只有这一次。” 许青洛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反而觉得可爱,想起刚才护士们说的那些事,她还是郑重地道了个谢,“我听人说,顾医生为着我这个手术,昨天一晚上没合眼,谢谢你呀!” 顾予州对她知道这件事有些惊讶,摇了摇头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二人并肩而行,越走越远,身后的小护士们却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圆脸的小护士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看着两个人无比般配的背影,问道:“你们见过顾院草主动给人披衣服吗?” 众人摇头否定,“顾医生有洁癖,我们都知道。” 小护士又问:“那你们看见了吗?顾医生他刚才那个笑得不值钱的样子。” 众人痛心疾首,重重点头。 天呐!难道传言有误,顾医生喜欢的是这个学妹?不是0818的许小姐? 同时喜欢两个人,顾医生他怎么能这样呢? 正在众人惋惜之时,戴眼镜的小护士却疑惑地说出了另一个可能,“万一这个学妹,就是0818的许小姐呢?” 众人眼中重新燃起八卦之光,兴致盎然地看着离开的两人,纷纷应和道:“也是啊,我们又没见过这位许小姐,万一正好碰到本人了呢?” 回到病房,许青洛脱下身上的夹克外套后,搭在了椅子上,正要随便削个苹果应付一下时,后脚进来的顾予州已经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保温桶。 满屋子鲜美的浓汤味道。 许青洛咽了咽口水,不免有些生气,话里已经开始赶人,“顾予州!你就算要吃饭,也该回自己办公室,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吗?” 闻言,顾予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支上了病床的小桌子,这才说:“你在想什么?我已经吃过了,这份是给你带的。” 许青洛惊讶地抬起头扫了一眼,保温桶里放了玉米排骨汤,上面还做了滑蛋虾仁和素小炒,色香味俱全,她随口问道:“这是哪个饭店做的?好香啊!” 顾予州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解释道:“就,门口随便买的。” 许青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筷子放在一边,突然猜测道:“顾医生,这些菜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不是。”顾予州迅速否定,但是许青洛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不自然,神色更加凝重,一股他不说这顿饭自己也不会吃的坚决态度。 顾予州垂眸,低声解释:“是我做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别吃了,我再去给你买一份。” 看着这人难得吃瘪的样子,许青洛失笑,拿起筷子夹了块虾仁,虾仁处理得很干净,入口鲜爽滑嫩,口感极佳。 顾予州紧张地看着她,许青洛咽下虾仁,又喝了勺排骨汤,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真诚地夸赞道:“你的厨艺真好!” 年轻医生这才放下心,脸上露出抹温柔的笑容,转身替她削起了苹果。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握起刀来更是得心应手,就连削苹果的动作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彷佛一件艺术品。 削完后,他又贴心地把苹果切成了方便吃的小块,从抽屉里拿出牙签插好后,才放在小饭桌上。 许青洛吃饭的习惯很好,顾予州也十分有耐心,始终用手机查询着病人的记录,安静地等在一边,并不催促。 顾予州做的饭出乎意料地合胃口,份量也十分合适,许青洛破天荒地胃口不错。 她看着光了的保温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确实好吃!我一会把食盒刷干净再还给你吧。” 顾予州看着空盒,心情也不错,直接接过保温桶,拒绝了她的请求,语调轻柔。 “不用,你现在还是病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你的任务,食盒我来刷就好。” 男人的面庞与许青洛在手机上点开的图片重合在一起,那是同样的一张脸。 他的长相并不硬朗,相反很俊秀,眉骨与凤眼的衔接恰到好处,鼻梁高挺,嘴唇厚薄合宜,唇色微白。 这是一张淡如山水的脸,没有攻击性却拥有着与之相悖的吸引力。 彷佛他天生就是主角,无论是穿着不起眼的校服,还是穿着最普通的衬衫西裤,抑或是穿着一身白大褂,他都是足够耀眼的存在。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与之融合的,还有骨子里的慕强性,作为在高中时代已经将未曾谋面的青年作为超越目标的许青洛来说,更是这样。 哪怕她才刚刚认识他,但这之前其实已经有了七年的时间作基础。 她不可避免的,又被顾予州吸引。 许青洛眉眼舒展,清脆的语调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谢谢你,顾学长!” 9. 第 9 章 病房里十分安静,白炽灯的光打在青年身上,更显得他肤白如玉,一向沉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霎那间风起云涌、波涛翻滚,几乎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 顾予州的大脑突然宕机,看着眼前浅笑嫣然的女孩,心脏跳得愈来愈快,也愈发不受控制。 病房的背景渐渐虚化,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面前的女孩,从来也只有她。 青年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音调有些低,他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许青洛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笑眯眯地重复道:“学长啊,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刚落,她突然反应过来顾予州应该并不知道她的就读院校,于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解释说:“对了,顾医生还不知道吧,我小你两级,和你是校友。” 顾予州怔愣一下,低声说了句,“我知道。” 许青洛并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笑得眉眼弯弯。 “那重新认识一下吧。学长你好,我是南淮一中15级的许青洛,是中北大学比较和世界文学专业的学生。” 顾予州喉头微动,手指颤了颤,脑中似乎绽开一束绚烂的烟花,他缓缓开口。 “学妹你好,我是南淮一中13级的顾予州,是中北大学医学部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 许青洛朝他歪歪头,青年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女孩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就这样毫无阻碍地碰撞在了一起。 宛如两颗毫无交集的行星,突然靠近,难舍难分。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罕见又奇妙,顾予州几乎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颤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心动。 哪怕过了那么久,可还是好喜欢她啊。 顾医生突然感叹。 许青洛也感受到了那细微的颤动,心头冒过几分疑惑,忽而闪过一丝南辕北辙的猜测。 她看着落在自己手掌上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指骨修长白皙,她忍不住赞叹。 真是一双神似工艺品的手。 二人只是短暂地握了一下手,顾予州并没有坐到椅子上,反而站在病床边发呆。 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先后砸在许青洛脑子里,火花蹦颤,她试探性地问道:“学长,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顾予州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着她回答道:“没有。” 许青洛眸光一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伸手拿过他刚才削好的苹果。 吃了一块,她的思绪也越来越混乱,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紧张,顾予州的视线专注而温和,她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作为一个早期甜宠文的忠实读者之一,许青洛隐隐感觉出了她对顾予州那份不一样的情绪。 那是一份和别人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和叶岱山在一起相处了半年,却比谁都清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将就。 现在却完全不同,许青洛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快,尤其是和顾予州在一起时,似乎变成了以秒来计算,她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两个人相处的每一个上一秒,期待每一个下一秒。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似乎只要身边是这个人,就会无比地安心,没有紧绷着的情绪,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他总会体贴地考虑好一切。 有时候人的心动只在一瞬间,“喜欢”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上一秒还互相嫌弃的两个人,下一秒就可能步入婚姻殿堂,但凡与情感拉扯上的事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在他说“别怕,有我”的时候;在看到作为优秀毕业生的他站在礼堂上发言时;在他从路的那边走过来时;在他拉上外套拉链的最后一刻;在他安静地等她吃饭时...... 每一刻,在每一个无法定义的瞬间里,在每一个无法预知的下一秒里。 其实很多次她都心动了,许青洛想。 苹果的甜味溢满整个口腔,顺着食道点点下滑,她的心里似乎也涌上一丝甜意。 青年见她若有所思地吃着苹果,拿起保温桶,就要离开。 咽下苹果块,许青洛出声叫住了他,提醒道:“顾医生,外套。” 顾予州恍然想起椅子上的外套,又看了眼她那身已经破了的风衣,说道:“留在这儿吧,这几天天气反复无常,你想出门的话可以先穿着。”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放心,衣服是才买的,没穿过,是干净的。” 许青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有表现出很注重这方面的意思吗?她还是有些做法让这人产生误会了呢? 明明顾予州是有理的一方,可是在她面前,却总是任君玩闹的样子,从不咄咄逼人,也不斤斤计较,就像南淮的海港,包容而沉静。 此刻更是这样,他站在那久久没动,又解释了句:“你介意的话,我明天给你买一件其他款式的。” 许青洛看了眼那件椅子上已经被主人嫌弃的夹克外套,平心而论,这人的审美一直很在线。 偏爱简约的经典款,那件衣服无论是面料还是做工质感都很不错,她实在没理由介意这件衣服。 不过现在她想说的是另一件事,另一个如果她不问出来,今晚可能会失眠的事情。 如果说她刚才还有点纠结,现在那股紧张已经悄然散去,许青洛直直地看向站在原地的年轻医生,轻缓而坚定地开口询问。 “顾予州,你有喜欢的人吗?” “嘭!” 青年觉得虚空中似乎有人朝他开了一枪。 话落在耳边,好像在平地炸了一颗手/雷;子弹无形,却精准无比地射进他的心里。 “砰砰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愈来愈剧烈的心跳声。 女孩还在等着他的回答,模样十分乖巧,却不显弱势和令人反感的好奇。 她一直都是这样,像只十分倨傲的贵族猫咪,热爱在午后收起爪子掀着肚皮晒太阳。 顾予州暗暗调整平稳呼吸,认真地说道:“有。” 似乎觉得这一个字还不能表达出他的感情,他看向女孩,又强调道:“是很喜欢的人,是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许青洛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垂眸试探着问道:“你喜欢她什么?也是因为她漂亮吗?” “不是。”顾予州不假思索地否定,又说:“漂亮只是她最不值得夸耀的优点。” 结合着之前在护士那里听到的话,许青洛对顾予州的心意也有所猜测,她不是木头,更不是冰块,不会在知道了他付出的这些后,依旧无动于衷。 更何况,她在很多年前其实就已经对他有不一样的情感了,不是吗? 那人是她学生时代里唯一的目标,哪怕他只在别人的传言中出现,虽然素未谋面,但少女就从没有过好奇吗? 不是的,她有过,她想象过他的样子,也曾在无数个挑灯备考的日子里想到过他。 那是藏在少女心底的一点点绮思和喜欢。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如藤蔓一般滋生蔓延,落地生根。 许青洛低下头,低声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呢?或许她除了漂亮,本就一无所有,她脾气急,又毒舌,一点也不完美,你根本没见过真实的她。” 顾予州看着少女低垂的眸子,语调轻缓,却有着让人心安的坚定。 “可我本来也不喜欢完美的人,除了漂亮,她善良、勇敢,就像一轮太阳,始终照耀着身边的人,她是鲜活的,我见过这样的她,也喜欢这样的她。” 病床上的女孩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 顾予州望进她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强调道:“喜欢,是非常喜欢。” 青年郑重的陈述一字一句落在许青洛眼里,她心里的那根幼苗也像浇了瓢水,茁壮生长。 但她并没有回应,他说错了,她没有勇气,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稳定,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她虽然是个乐观主义者,但人在疾病面前似乎总是无计可施的,总是这样坚强而脆弱。 如果自己真的查出有什么后遗症,也实在不应该扯上本来跟自己没关系的顾予州。 他能有更广阔的生活,两个人在一起应当是共同进步、互相成就,就像叶先生和宋女士那样。 而不是把喜欢的人绑在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病秧子身边。 哪怕他愿意,她也做不到。 许青洛扯了扯被子,又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她要是知道顾医生那么喜欢她,一定会很开心的。顾医生很忙吧,不用在这儿等着了,工作重要。” 顾予州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突然的转变也有些不适应,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转身离开。 青年站在门口,手停留在门把上,在推开前的一秒,还是转过身看着同样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孩。 “她真的知道吗?就算知道了,又会真的开心吗?毕竟这都是我一厢情愿,不是么?” 语调低沉,整个人似乎十分失望,说完后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许青洛一个人,她抱膝坐着,喃喃开口。 “她真的知道了,也很开心,她也喜欢你,非常喜欢。” 10. 第 10 章 清晨的一缕缕阳光洒进病房,天光大亮。 今天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女孩站在窗边,突然这样感叹,她还穿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服,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和纤白的脚踝,愈发显得像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 照例检查前需要空腹,她不能吃东西,当然,这次也没人会那么贴心地给她准备好饭,更不会耐心地等她吃完。 许青洛突然觉得有点饿。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她乱成一团的思绪,看着来电显示,许青洛这才回过神,想起昨天商量好的事情,连忙接起电话。 “盛伯?” 盛洵听出她的心不在焉,直截了当地说:“小刘马上到你们医院,大小姐你是不是还没开始检查呢?伯伯没来晚吧!” 许青洛一听这话,连忙答道:“还没到时间呢,您别急,您脚上还带着伤呢,一定要注意。” 盛洵轻嗯一声,又跟她说起另一件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伯伯没到之前,你可千万别随便跟着那个小顾医生去检查,虽然你周叔也夸他稳重,但是伯伯还是不放心,我得亲眼看看。” 许青洛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阻拦,也点了点头,轻声说:“知道了,都听您的。” 如果她百般阻挠,反而会让盛伯更担心,老人家现在年纪渐长,还是少操心的好,与其因为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争执,不如顺着长辈的意思。 两个人寒暄了两句,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后就挂了电话。 许青洛刚挂掉电话,将手机拿在手里,转过身却正好对上一个人的目光。 顾予州站在病房外,并没有进门,隔着玻璃窗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谁都没有避开,时间彷佛停止在这一秒。 然而下一刻,年轻医生对她微微颌首,便转身离开。 那是许青洛从没见到过的表情,他的眼眸淡漠沉静,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就算被她看见自己,也波澜不惊,那是他对局外人的态度。 许青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她明明穿着鞋子,也站在清晨和煦的阳光里,此时此刻却好像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刚变出双腿的美人鱼小公主。 脚下踩着刀尖,一步步走在血花上,痛得眼角酸涩、心底发麻。 但正如踩刀跳舞的小美人鱼,必须死守着秘密去爱自己的王子一样,她也不能去找顾予州说出自己的顾虑。 有些事一旦开口,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当事人更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原来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真的,对自己的生死尚且没有把握的人,是没有勇气接纳任何一份感情的,像是美丽的泡沫,谁也不知道这样漂亮的泡泡能持续多久。 一旦破裂,伤害的就是两个人。 顾予州并没如表面上表现得那样平静,他也没有离开,而是靠墙站在了病房边,微仰着头,思绪繁乱。 总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 哪怕她只是说了两句话,他依旧被其牵引。 因为他一直都是一厢情愿,所以她才这样的吗? 明明昨天她一直都好好的,情绪也没有什么反常,可是就在顾予州差点以为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的时候,她偏偏两句话将这件事揭了过去,敷衍着回答他。 是因为他还不够优秀吗?他可以再努力的。无论是什么要求,只要她说出来,他就愿意去做、去达到,可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却已经对他判了死刑。 他喜欢了许青洛很多很多年,本来也只打算守着这份不为人知的隐秘爱恋度过一生,可她现在明明知道了,却只差对他说出“我不喜欢你”。 顾予州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原来人真的是有贪心的,跟那人绝无可能的时候,就想着能不能跟她认识;那人有未婚夫的时候,就想着祝福她,她幸福就好。 可当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时,她也认识他时,他突然生出一阵如海潮翻涌的喜悦与贪/欲,他贪心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想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和她在一起。 想照顾她,以一个合理的身份。 他的爱慕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就被她瞥了一眼后,匆匆地合上。 没道理。 王知漾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失魂落魄的上司,不免有些奇怪,停下脚步问道:“顾医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顾予州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知漾又扭头看了眼病房,试探着问道:“那,是许小姐不舒服吗?” 顾予州淡淡道:“我们都没事,对了,你不是在登记病人信息吗?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哦!”王知漾一拍脑袋,提醒道:“是周老让我跟你说一声,今天给许小姐的检查要比往常更用心才行,周老还说让你提前过去安排下今天的手术时间。” 顾予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离开时叫上了还在脑补八卦的王知漾,“别愣着了,帮我把下午的时间表排出来。” 王知漾疾步走到他身边,连忙应了一声。 顾予州又絮絮叨叨地嘱咐道:“以后不许胡乱猜测我和病人的关系,影响不好;作为医院的一份子,做好手头上的工作才是正事。” 又来了又来了,王知漾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附和,“收到!卷王主任。” 等顾予州回来时,周浦南已经坐在办公室里等他了,这位前辈正拿着一份病历在阅读。 见他进来,鬓角斑白的周主任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招呼道:“小顾来了,坐吧!” 顾予州并不推辞,入座后问道:“老师,您叫我来是要说许小姐的检查吗?如果是这个的话,您放心,无论病人是谁,我都会认真对待的。” 周浦南轻笑一声,“你大学导师和我是同门,你实习的时候对接老师就是我,小顾,你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我对你的实力还有什么不放心?” 顾予州听到这话,疑惑地抬起了头,既然放心,又何必专门叫过来一趟,难道是还有别的事吗? 他正这样猜测着,对面的周主任果然又慢悠悠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叫你来呀,是提前告诉你一声,今天许小姐的家人也要过来,这个人脾气直,要是跟你说些不客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予州悬起的一颗心落了地,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没事,既然穿上了这件衣服,这种事情经历的还少吗?” 周主任对他淡然的态度十分欣赏,听完他的话也有些唏嘘,感叹道:“其实也是因为你年轻,病人家属有介意的也是正常。” 说完顿了顿,鼓励地看了他一眼,又安慰道:“只要你不骄不躁,保持这个工作态度,等再过两年,名声打出来,以后的路也就好走了。” 顾予州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还是那句话,不管他有多优秀,在她眼里,这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许青洛不喜欢他,他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可以,他只想要她一个人的喜欢。 盛洵脚伤还没好,听了许青洛的话,让小刘推着轮椅上了八楼,在这种事情上,两个人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 许青洛等在电梯口,看见盛洵时,眼里还带着愧疚,她上前推着轮椅,说道:“其实伯伯何必来这一趟,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盛洵气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看了她一眼,“我能不来?这还不算大事吗?” 许青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又福至心灵地问道:“盛伯,您没跟我爸我妈说这件事吧?” 轮椅上的人闻言,有些不高兴地扭过了头,“没,但是等先生太太回来,我还是要说的!大小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让人不放心了,也难怪先生太太急着想找个人照顾你。” 许青洛愣了愣,并没有说话。 来到病房里,盛洵打量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小叶总虽然感情迟钝,但是布置安排上还是可圈可点的。” 说完又看了一旁的许青洛一眼,女孩神游天外,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 这边两个人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个人推了门进来,正是去而复返的顾予州。 医助王知漾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跟在他身后,先开口说道:“许小姐,检查时间快到了。” 许青洛看着顾予州,点了点头,那人依旧是那样淡漠的气质,低垂着眸子,长睫遮掩,看不到情绪。 果然如周浦南所说,盛洵确实不放心,他打量着顾予州,开口发难:“你就是老周口里的好苗子?这岁数看着也忒小了!” 顾予州并没有反驳,反而应和道:“跟周老师相比,我确实还有许多有待进步的空间,但请您放心,我对病人一定负责。” 一旁的王知漾倒是笑盈盈地接了话,“前辈您放心,我们顾医生也是主任医师,给许小姐做个检查不在话下,保证让您放心!” 许青洛也伸出手,悄悄拽了拽盛洵的胳膊,用眼神示意盛洵放心,只是心里却好像缺了一块。 因为是病人,所以才负责吗? 检查室在三楼,一行人从天桥处走过,只有王医助偶尔和许青洛搭两句话,气氛诡异的安静。 看着这位年轻医生的侧脸,盛洵心里也有些惴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倒像是之前见过一面。 顾予州察觉到一束探究的目光,转头正对上盛洵凌厉的眼神,心中一顿,忙低下头微微颌首。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盛洵心中一凛,脑中思绪猛地衔接上了多年前的一幅场景。 他想起来了,确实是见过一面,虽然只有那一次,但盛洵早年跟在许董事身边,走南闯北,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记忆力远超常人。 更何况,当年那个小男孩因为长得好,身上又带着股拧劲儿,也确实是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 盛洵示意许青洛将轮椅往前推了推,离顾予州更近,说道:“我见过你,我家小姐也救过你。” 听到这话的两个人都愣了愣。 顾予州倒从没想过最先能把他认出来的是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前辈,他以为许青洛能因为当年那件事对他有一点点印象,却终究是事与愿违。 不仅对他没印象,还把当年发生的那件事当成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如今由盛洵点出来,顾予州心里反而轻快许多,那是压在他心头的一桩秘密,如今得见天光,也好。 许青洛整个人却好像原地石化,“救”,她这辈子没救过人,要是非得扯,只有那场梦境里的人,能称得上是“救”。 但那,不就是一场梦吗? 果然,盛洵看见她狐疑的神情,耐心解释道:“小姐忘了?就是在老筒子街、旧居民楼的那件事,您当时还反驳我人贵在自救。” 许青洛脑中的弦“啪”的一声断裂开,那段梦境中的记忆又涌进她的脑海,盛伯没有说谎,她确实说了这些话。 也确实救了一个人,原来是他。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想到她的身体状况,顾予州先打断了盛洵的话,提醒道:“前辈,她的记忆有点错乱,要检查之后看看结果才行。” 盛洵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问这又是怎么回事时,看到许青洛的神情,也忍住了担忧,赞同道:“是,是,都听小顾医生安排。” 一个小时,两次检查,顾予州接过血检中心送过来的检查单,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是车祸压迫了神经系统,导致的暂时性记忆紊乱。”他把单子交给许青洛,又下意识地安慰她。 “别害怕,只是暂时性的,你回去以后注意静养,我一会去给你开药,半个月之后再来做一次检查就好。” 一旁听着的盛洵这才放下了心,见二人还有话说,便退到一边给小刘打了个电话。 许青洛接过单子,看着上面的诊断结果,这才堪堪放心,只觉得自己这几天都像踩在云朵上不着边际,现在才终于安安稳稳地回到了人间。 现实与梦境交杂,就连最初做的那场梦或许也是虚假的,只是她潜意识中的臆想,但眼前人却是真实的。 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顾予州先开口,青年的表情真挚自然,温声道:“当年的事,谢谢你。” 许青洛绽出一抹笑,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顾虑,心情舒畅,杏眼微弯,宛如一枚月牙。 “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顾医生,你打算怎么谢我。” 顾予州愣了愣,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我,我请你吃顿饭吧?” 许青洛轻笑出声,又一次觉得这人没表面上那么聪明,反而有些呆,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要请我吃饭,但不是一顿,是每一顿,而且,我只想吃你做的饭,顾予州,你明白吗?” 女孩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此刻却展露出了鲜活的生命力,就像是一株带刺的玫瑰,活得热烈而漂亮,哪怕让人明知有被刺扎到的风险,还会不自觉地向她靠近。 顾予州的心跳“砰砰砰”,好像被人从寒泉里捞出来,晒在和煦的阳光下,身上的冰以光速融化。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也笑了,收敛了身上那样淡漠的气质,反而更加温和包容。 许多年前种下的一颗种子,这时终于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他说:“一日三餐,以你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