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珍贵的》 第1章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旧稿新文,日更,每天晚上七点半,看文愉快。 2021年9月 那天去拿婚戒,车里在放张远的《嘉宾》。 许念平静的听完,将车缓缓停靠在江城的老街道上,沉默了很久,脑子里像是过电影一般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然后拨了一个电话。 对方过了一会儿接起。 是朋友姜荷的声音:“念念?” 许念很轻的“嗯”了一声。 姜荷像是刻意压低了声,吸了口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只听到电话里那边有人在起哄。 “我说姓陆的,这酒你不喝就是不给兄弟面子,明天我跟姜荷的婚礼,说什么你这伴郎都得上台讲几句话,不能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口才。” 那人笑了笑:“对不住。” “别玩这套,喝了再说。” 电话里的声音很快听不到了。 姜荷走到外面去,欲言又止,又叫了一声念念。许念不知道为什么,分别多年后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泪流满面,像歌里唱的那句“你突如其来的简讯,让我措手不及。”包厢里不知道是谁,提起了高中时候。 有人忽然道:“好像许念回来了。” 男人点烟的目光一顿。 那人起哄道:“你和许念什么情况?” 他像是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出一阵烟圈,轻声笑了一下,随意往后一靠,只是淡淡道:“过去的事了。” 第2章 第一章 2008年秋,许念遇见陆巡。 那是一年之中比较热闹的9月,到处都是开学的迹象,校门口的文具店挤满了高一新生,贴着分班名单的公告栏也被围堵。姜荷好不容易挤进去,气喘吁吁挤出来。 许念拿着两根香肠等在外面:“找到了吗?” 姜荷举起两根手指,叉着腰缓了缓才道:“虽然近视五百度,但还是看的清清楚楚,你说咱俩怎么这么有缘呢?” 许念一笑:“真在一个班?!” 姜荷从她手里拿过一根撒了很多辣椒粉的香肠,笑哼道:“江城高中的奥赛班就俩,也就是说我们分在一个班的几率是二分之一,概率很大的好吗。” 许念:“知道你数学好。” 姜荷一点也不谦虚,开玩笑道:“姐这么多年在江城初中的光荣榜上叱诧风云的日子你忘啦?” 许念:“…………” 姜荷笑嘻嘻的挽着她的胳膊,咬了一口香肠,说:“而且呢,照咱俩的成绩,那不横扫江高,都对不起庄严的教导。” 提起庄严,许念道:“他分在哪个班?” 姜荷慢悠悠答:“(1)班,咱隔壁。” 许念恍然一笑。 “你笑什么?” 许念:“有吗。” 姜荷掐了她一下:“不许乱想。” 许念:“你知道我想什么?” 姜荷:“…………” 许念吃完一根香肠,擦了擦嘴,看见前面的高一教学楼,忙正色道:“好了不玩了,你知道(2)班是哪层楼啊?” 姜荷抬头看了一眼:“四楼吧。” 许念正要上前,又被姜荷一把拉住,她回过头,看见姜荷捂着肚子:“不行,我得去趟厕所,你先去教室给我占个位子。” 说完转身就跑。 许念只好一个人上楼,她没多想,一口气上到四楼。教学楼是u字形,每层楼有六个教室,过道两侧都有楼梯,她只随意瞟了一眼教室门上的班牌,刚好是在左边拐角处第一个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大半学生,没什么好位置。 许念站在门口看了一圈,走到第一组倒数第二排坐下,又朝两侧看过去,都在三三两两的交谈,几个女生穿着短裙,卷发及腰,互相在摆弄唇膏。 江高的风气这么开放吗? 许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白t,还是初三的蓝白条的校服裤子,总觉得哪里格格不入似的。 后门这时候进来了一个女生。 “梁冰,过来这儿坐,还以为你在新班级都不过来了。”刚才的几个女生里,有一个高声喊,“怎么一个人,陆巡呢?” 你有没有因为一个名字心动过? 好像,就在此刻。 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纤瘦细长,皮肤白皙,穿着及膝碎花裙,从许念身边经过的时候,留下一道香水味。 “他应该和李寒他们打球去了。”是这样回答的。 许念默然。 她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想,有这样漂亮的女朋友,那个男生得长成什么样子才配得上。少年时代的恋爱,好像都是郎才女貌。 再一抬头,教室顿时安静。 一个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的男教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历史书,先是拿书轻拍了拍讲桌上的灰尘,也没说话,只是朝下面看了一眼。 然后问了句:“初中的时候谁做过班长?” 很快有个男生站起来。 “你拿着这个名单,找几个同学去一楼教务处搬书,顺便去一趟后勤的储藏室,找一下那里的老师给咱重新拿个班牌。还有我姓陈,以后就是高一(22)班的班主任。”说罢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大家可以叫我老陈。” 许念本来一切正常,忽然一懵。 她微微侧头,教室门上的班牌上掉了个2,这样一看确实是(2)班,只好轻轻拉了拉前面同学的衣服,正要小声问一句,讲台上的目光看过来,带有疑问,许念只好尴尬的站了起来。 “对不起陈老师,我好像走错教室了。”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许念。 “你是哪个班?” 许念犹豫了一下:“高一(2)班。” 班里一阵唏嘘声。 还好这个老教师比较温和,只是笑笑给她指路:“你的教室在二楼。” 许念心口一松,微微颔首,立刻就往外走。或许是走的急的缘故,后门又是楼梯拐角,刚好撞到了门口的人,脸颊蹭到了他胸膛上柔软的绵绸短袖,还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和汗味。 她捂着额头,匆忙道歉。 男生低头看了她一眼,给她让了个位置,许念下意识的抬头,他已经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留下了一个挺拔的背影。 许念恍了一下神,很快下了楼。 不过隔了两层楼,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班风。高一(2)班的学生大都穿着普通,不那么扎眼暴露。老师好像不在,但也都比较安静。 许念停在门口,看见姜荷向她摇手。 她微微弯着腰走进去,坐在了姜荷的旁边,还没坐下,姜荷就着急地小声问她:“你去哪儿了?” 许念的话从牙缝里往外挤:“走错教室了。” 姜荷:“………………” “我就说等你半天不见人来,还以为你怎么了。”许念说,“原来是我的问题。” 姜荷忍着笑:“你可真行,2都不认识。还有啊刚老师过来了一趟,找同学去领书了,班主任是个女的,四十来岁吧,复姓上官。” 许念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解出来,刚好姜荷占的位置在四组靠窗方向,可以看得见后面的操场,她望了一眼,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姜荷也凑过来:“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念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道,“高一总共多少个班?” “大概…………22个吧。” “2个奥赛,5个火箭,实验班几个,普通班呢?” 姜荷想了想:“实验班好像也是5个,剩下的应该就全都是普通班了,倒是还有两个特殊班,21和22班,成绩倒数低分过线的那种。” 许念听完,“哦”了一声。 “问这个干吗?” 许念只是说:“好奇。” 姜荷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每年的期末考成绩很重要的,低分就分出去了,可能是普通班,或者就去了21和22班。” “还能这样?” “你以为呢,唯成绩论。” 许念一手撑着下巴,说:“那之前都考的不错,期末没发挥好,这种情况也算?” “一视同仁。” 许念叹了口气。 姜荷:“就好比你要是一直考得不错,但是高考发挥失常,这是一个道理。” 许念一乐:“挺会讲的。” “那当然了。”姜荷笑道,“虽然这种政策呢有那么点不太地道,但也是学校为了培养你高考前的平常心。” 许念:“………………” “我还听说,期中和期末考按照成绩排名,学校会推荐参加各种竞赛,如果拿了奖,高考能加分的。” 许念对那个兴趣不大,她又看向操场。 听见姜荷还在说:“一会儿发完书就放学了,下午就开始正式上晚自习,中午我们和庄严去吃个饭吧。” 许念转过脸:“是你想吃吧。” 姜荷莞尔,笑盈盈的看着她。 许念:“好吧好吧输给你了。” 姜荷嘟了个嘴。 许念:“………………”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班主任回来了,身后跟着十几个抱着一摞新书的男同学,很快就开始发教科书,完了又讲了一堆话,等到结束已经是十一点。 姜荷听的眼皮打卷:“饿晕了都。” 上官老师一走,教室里瞬间沸腾。姜荷拉着她就往外走,许念拎着书包跟上。 刚走到门口,姜荷说:“你在楼下等我,我去叫他。” 许念心领神会。 这会儿下楼的学生有点多,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一楼,站在冬青旁边等,慢慢的,学生就少了。她抬头往二楼看,姜荷他们还没下来。她正想上楼。楼梯上传来说话声,淡淡的,低低的,还有声轻笑,是一个男生的声音,说话的却是女生。 “我们去吃肯德基吧。” 那声音很甜。 “嗯。”男生就答了一个字。 “顺便在那洗一下,你打球一身的汗味。”说这话的时候,女生多了一些娇嗔,“也就只我受得了。” 许念仰望的视线慢慢放平。 那是一道男生的身影,简单干净,瘦高,颀长,白t黑裤,微微侧着脸,轻笑了一声。 女生加重语气提醒:“陆巡。” 许念一愣。 听到他懒懒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许念的目光定定的,心里潮潮的,直到他们走远。那时候许念怎么都想不通,她最开始喜欢上陆巡,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好听,然后是他这个人。 第3章 第二章 于是等姜荷和庄严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庄严问想去吃什么,许念鬼使神差地说:“要不肯德基?” 姜荷看向庄严。 庄严说:“我没问题,你们定。” 他们三个人是从江城初级中学一个班升上来的,庄严也是个比较活泼的男生,很能逗趣,难得和她们玩的好,成绩都不相上下,基本没掉出过全校前十名,读江高也是学费全免。 姜荷说:“我听说学校后门有一家肯德基,是那个地方吗,再远一点就到北什字大街了。” 庄严说:“记性不错啊老姜。” 许念走在最前面。 姜荷也不甘示弱:“比你强一点吧,小庄。” 许念回头笑:“你俩别贫了。” 姜荷拉起许念的手腕走的很快,嘴里还念叨着:“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还,以为去了(1)班我就治不了他啦?” 许念说:“那你可得注意着点,像庄严这种中央空调,女生都很喜欢的,那时候里一圈外一圈的围着,哪有你下手的机会。” 姜荷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回头瞪了一眼庄严。 庄严一脸无辜:“哎,我怎么你俩了。” 许念只好忍着笑。 他们到肯德基店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一路上边走边聊,眼看着快到了,却发现里面很多学生,队伍排的也长。 姜荷望了一眼:“这么多人。” 庄严说:“你们先去占位子,我去排队。” 其实能坐的地方不多,许念却不那么在意,她先是朝里慢慢的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人。旁边刚好有一桌男生起身,姜荷迅速占领高地。 又拉了拉许念:“看什么呢?” 许念耷拉着肩膀,坐了下来。 姜荷忽然喊了声庄严,还叫了两遍:“我要一杯热橙汁,念念是奶茶不加糖。” 庄严从一堆人里回头,看向她们,抬起一只手,对着姜荷,一副想要揍人的样子,姜荷调皮摆头笑。 很简单的动作,却惹来一阵目光。 事实上庄严一米七八,有点像三浦春马,笑起来温温润润,又有点毒舌,不过仅限于姜荷,这一点许念旁观者清,但他俩好像也就止步于此,谁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许念偏头,看向姜荷。 姜荷被她看的脸颊发热,很多余的解释道:“中央空调当然要物尽其用,为人民服务嘛。” 许念笑而不语。 “又这么笑?”姜荷急了。 许念笑的更厉害。 姜荷忍不住,直接去挠她痒,许念四处闪躲,余光里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猝不及防的抬头,再见到陆巡的时候,有过片刻的犹豫,很快目不斜视的坐好,余光里却万分紧张, “等等等等。”姜荷停了下来,“庄严和谁说话呢。” 许念故意“啊”了一声,抬眼。 他就站在庄严对面,两个人好像认识,说了两句话,互锤了一下,他一手抄着兜,笑着别过头。 庄严指了指她们的方向。 陆巡只瞟了一眼过来。 许念立刻收回目光,移向另一侧,再悄悄抬起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姜荷:“那是庄严的发小。” 许念的兴趣瞬间被提起来。 “你认识?” “知道一点。” 许念没有立刻问,尽量显得不是那么想知道,但她的心情又很迫切,一直在琢磨怎么开口不留痕迹。 幸好姜荷太能说了,很快又道:“听说初中的时候逃课打架记大过,来这读高中还是找的关系,那种男生我们还是少打交道。” 许念没说话。 庄严端着盘子过来:“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姜荷:“你管呢。” 庄严哼了一声。 姜荷就喜欢看庄严这么吃瘪,往嘴里塞了一个薯条,又递给许念一个,含糊着说:“没话说了吧。” 庄严叹息:“真是拿你没办法。” 许念低着头。 姜荷的话题来的快也转的快:“第一次模拟考试是在两个礼拜以后吧?整个暑假我都没怎么复习。” 庄严:“大家都差不多。” 姜荷用胳膊碰了碰许念,说:“那就比比看这回谁掉出全校前十,最后一名请客啊。” 庄严笑:“这可是你说的。” 许念静静的吃着,耳边的声音好像慢慢的都听不见了,她只记得刚才陆巡随意看过来的时候,眼底深处的散漫,不觉之间轻轻笑了。 “还有个小道消息。”庄严说。 “什么?” “今年来了个新的校长,听说很严格,而且好像这次的摸底考试不是普通的考试,会甄别一部分学生,重新进行分班,大概会有一些稍微的调整。” 许念忽然抬眼。 “这和我们没关系,吃饭吃饭。”姜荷说。 吃过午饭他们回了学校。 姜荷跟着庄严去参观高一(1)班,许念一个人留在教室,她闲来无事,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挂历纸,一边听p3,一边给书包封皮。 这是开学第一天,天很蓝,风很轻。 正是晌午,窗外的阳光落在桌面上,暖暖的,金灿灿的,操场上还有人打球,偶尔能听到呐喊声。许念确定,这是很好的一天。 或许是奥赛班的缘故,学校抓的很紧。 每天的正课都有一张四页纸的试题练习作业,还有新课复习,直到一周结束,许念才慢慢适应这种节奏。 副课是第二周才开始上的。 那天中午有一节历史课,姜荷还在和前桌讨论,历史老师什么样子,许念无聊的翻着书,紧接着铃声响起,新老师走了进来,全班的女生都小声的“唔”了一声。 姜荷拉扯着她的衣角。 许念抬头,楞了一下。 新老师先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好像这是新生见面的第一个标志性动作,然后才转过身面向他们:“你们可以叫我陈老师或者老陈,从今天开始,由我来带你们班的历史课。” 有男生在后面起哄:“老陈好。” “现在我是高一(22)班的班主任,有什么课堂问题不能理解,也可以来四楼找我。” “什么时候都行吗?”还是那个男生。 “下班了不算。”老陈直接笑道,“而且我刚看了一眼你们班上的名单,27个男生,28个女生,那么以后就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大家有意见吗?” 全班哄堂大笑。 姜荷:“这陈老师挺好玩的。” 许念也笑了。 老陈又道:“这节课我们不谈书本,就单纯聊聊天,这样,先问你们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 全班瞬间安静。 老陈清清嗓子:“请问下面哪个成语典故与项羽有关?举手回答。a、隔岸观火;b、暗度陈仓;c、背水一战;d、破釜沉舟。想清楚再举手,我还需要你的解释。” 说完在黑板上写下四个选项。 许念听见姜荷长吸了一口气。 她微微偏头看向旁边,居然没有人举手,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难,难的是每一个选项的错误理由。而且这种问题居然被定性为简单?! 老陈忽然道:“那位同学。” 许念没有意识到说的是自己。 姜荷在桌底下碰了碰她,将头压低,贴着桌子偏向脸,咬着牙小声道:“叫你呢。” 许念心里一抽,慢慢抬头,愣怔了一下,站了起来。老陈正笑着看她,似乎她是这个班级,曾经见过面的第一个熟人。 “你来说一下。” 许念沉吟片刻:“d、破釜沉舟。” “你的理由呢?” 许念站直了,慢慢放松:“a是隔岸观火,出自战国时期,与名将白起有关。暗度陈仓出自……西汉,主要人物是……刘邦,还有……背水一战,说的是韩信,嗯…………破釜沉舟出自《史记》,讲的是巨鹿之战。” 这段话出口,全班哗然。 姜荷无言,带头鼓起掌。 老陈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等掌声停了,随即表扬道:“说的很正确,也很全面,请坐。” 随后又开始问了几个问题。 许念以为这节课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忽然听见老陈拿起书看向她:“那位同学,你叫什么?” 许念迟疑地站了起来。 还是姜荷帮她回答:“老师她叫许念一,许多的许,念经的念,一二三四的一。”说完有同学笑了。 许念暗自掐了姜荷一把。 姜荷一笑:“不好意思啊老师,她叫许念。” 至于许念一这个名字,还是姜荷开她的玩笑。有时候正经起来叫她念念,无事发生叫她许念,中二的时候就喊她许念一。 只听老陈接着道:“从今天开始,许念做(2)班的历史课代表,一会儿我会布置一些题目,带作业本的就可以先写了,晚自习前抱到(22)班来。” (22)班。 许念一怔。 她随即点头,坐了下来,还有点懵,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外欣喜,脑袋也嗡嗡的,姜荷后来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后半节课,老陈在黑板写了几个题。 姜荷苦恼道:“还以为这个陈老师会比较有趣,结果第一节课就布置作业,愁死我了。” 许念一笑:“赶紧写吧你。” 姜荷“哎”了一声叹气。 这几道题,一个选择,一个填空,一个简答,一个议论。看着简单,也并不好答,虽然都是初中学过的历史知识。大概这个陈老师是要考他们的融会贯通。 姜荷:“选择和填空还好说,这简答和议论,要是全班都是一样的答案,你说陈老师会不会气晕?” 后来她的历史作业本,在班上飘洋过海,答案也被改写成各个版本,最后姜荷帮她一起收了上来,今天能交的也不过三十来本。 许念在晚自习前收齐,抱去了四楼。 (22)班有些吵闹,同学都在面对面聊天。许念先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下意识地没有找见那个身影,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落,这才走进去,将作业本放在课桌上。 正要转身离开。 听见门口有人喊:“陆巡?” 第4章 第三章 许念刻意放慢了脚步。 她微微低头,走到门口的栏杆旁,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往下看,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陆巡一手插兜走上楼。 一个男生说:“去哪儿了你?” 他从兜里摸出支烟,背靠在栏杆上,低头点燃,随意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 那个男生明目张胆的往他□□看了一眼:“别是解决那什么去了吧。” 陆巡一笑:“去你个锤子。” “说正事儿,晚上?” “晚上有事。” “什么事儿啊真是,这就剩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告诉你啊梁冰和周有山也去。” 陆巡吸了口烟。 “话说到这,人家梁冰都追你到这个份上了,动不动就跑来咱班,你这含含糊糊不点头,几个意思?” 陆巡没有出声。 许念当时就站在距离他两米外的地方,扶着栏杆,余光里他一手夹着烟,烟味呛得她轻咳,不由得转头。 “别是有看上的?” 陆巡抬眼,一脚踢了上去。 那个男生连连后退,嘴上还揶揄着笑,吊儿郎当的说:“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梁冰看着温温柔柔的,但那姑奶奶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 陆巡轻嗤。 “给句话,到底去不去?” 他撂下两个字:“不去。” 话音刚落,楼道尽头一道声音震耳欲聋,像是教务处主任:“那几个男生,给我站在那儿,不许动。” 许念也吓了一跳。 陆巡直接用手掐了烟,揉碎在掌心,随手往楼下一扔,微微别过头,抬眼,目光刚好和许念撞上,漫不经心,又带着点警告。 他声音压得很低:“一会儿别乱说话。” 这是陆巡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许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睛微微颤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看向陆巡,他已经看向别处。 教务处主任已经走了过来。 “刚刚是谁在抽烟?”很严厉。 四周围了一堆人看热闹。 “老师你肯定是看错了。”说这话还是那个男生,“我们可都是好学生。” “你哪个班的,叫什么?” 男生犹豫道:“(22)班,李寒。” 许念看了一眼。 教导主任忽然看向她:“这个同学你说,刚才看见是谁抽的烟?” 陆巡倚在栏杆上,慢慢抬眼。 许念抿了抿唇。 教导主任:“你别怕。” 说罢,把许念叫到一边,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距离,让许念小声回答。 许念偏了偏头:“老师,我真没看见。” 教导主任沉默片刻,挥了挥手。 许念松了口气一样,从楼梯边往下走,又回头看了一眼四楼,陆巡嘴角还带着笑,在和那个叫李寒的男生说什么,目光一抬,看向她这边,许念被他这一眼,弄得心虚,迅速转身下楼。 回到教室,姜荷凑过来:“干吗去了?” 许念摇头。 那个晚自习,她一直心不在焉,数学练习题,错了好几道,直到放学铃响,好似才回过神来。 她和姜荷一起走出教室。 刚走到一楼拐角,就看到一堆学生走走停停,时时回头,嘴里在说着话。姜荷还在纳闷,下一秒就看见教导处门口站着两个男生。 许念也看到了。 陆巡还穿着那件白色的短袖,站的不端不正,不以为然的别过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姜荷一惊:“怎么是他。” 许念也一怔。 姜荷随即哼了一声道:“我没说错吧,这才开学第一天,就闯了祸被罚站,庄严这什么狐朋狗友。” 许念心情复杂。 “赶紧走吧。”姜荷催促。 她们很快离开教学楼,许念最后回过一次头,说不出口为什么,哪怕是他不修边幅站在那儿,她都会心跳加速。还有他今天看向她的时候,即使那个眼神并不是那么善意。 夜里许念睡得很晚,起了个大早。 家里静悄悄的,老许还睡着。许念拎着书包去学校,昨天晚自习临时通知这周上早操,好像有检查。他们才刚入学,人都没人齐全,排队乱七八糟,也就应付着上了。 许念最初是走着去学校,要经过网吧一条街,还有一个巷子,从街道走过的时候,刚好看到网吧出来几个男生,她眼神只是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他。 许念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 几个男生站在网吧门口,他点了一支烟,独自沿着街边往学校的方向去。许念就这样静悄悄的跟着,生怕脚步声音太大弄出响动,只是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就那样一直跟着走。 天际还未大亮,学校的路灯昏黄。 许念跟着他进了学校,沿着教学楼到操场,(22)班的做操位置在最后面,她看着他走过去,随意蹲在地上,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有男生过去和他说话,她想听的更清楚一些,假装在找班级位置,靠近了一些。 听到他说:“老子困得慌。” 许念低头,心跳加快。 身边走过来的学生越来越多,许念趁着人群混乱,从旁边走开,回到了自己班的位置。他们做的操还是江初的第八套广播体操,许念和姜荷站在一起,随意提起昨天在教导处门口看到他的事情。 姜荷说:“好像会被通报。” 但是那个人还是明目张胆抽烟。 后来几天,她没再去过四楼,也不再听到过陆巡的消息。许念偶尔会看向操场,总是失望。班上最近在传着一本青春杂志,好不容易传到姜荷手里,拉着她一起看,许念兴趣不大。 姜荷苦口婆心:“这篇真的好看。” 许念“你怎么也看起小说了?” “我这么青春貌美,怎么不能看了,哎呀你就看一眼,这个短篇好像是作者现实里的一个朋友的故事,不过现实里呢,那个男生喜欢别人。” 许念顿了几秒,瞥了一眼。 “我想不通,她喜欢那个男生什么呢。”姜荷说,“抽烟喝酒流连网吧,说几句操话,你不觉得反感吗?” 许念也想不通。 她时而对自己的想法觉得荒谬,又还是会抑制不住的去想,哪怕最开始只是因为一个名字,一个眼神,一句低低的话,你就会不由自主地陷进去,然后想见到他。 少年时代的喜欢,好像都很简单。 那一阵子,时间似乎过得也很快。 许念每天正常上下学,运气好的话会在操场看见陆巡,他的短袖揭在肩膀上,满头是汗。还会在学校食堂碰见,他和几个同学坐在一处,嬉笑怒骂,手里还夹着烟。有时候抱历史作业去办公室,偶尔会遇见去(22)班玩的那个叫梁冰的女生,站在一边,对陈练保证:“陈老师,我就是喜欢去你们班听课。” 然后走出办公室。 有女生在外面等,看见梁冰出来,眼角还湿湿的,会愤慨道:“那个陆巡简直就是混蛋,你喜欢他什么?” 许念站在后面,听的不是滋味。 她有时候晚自习会走的很晚,等这栋楼都安静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和朋友才会慢悠悠下楼,插科打诨,留下一地烟头。 有过那样好几个夜晚,总会听到寂静的楼道里,出现他的声音,当然有时也听不到。当你去刻意寻找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能打听到蛛丝马迹。 许念好像慢慢习惯了这种存在。 那一年的高一摸底考试,像庄严说的那样,每个班的名单确实会有稍微的调整。考前那个中午,她在教室里看书。等到阳光落进来,陆巡就这么出现在教室外面,穿了件黑色短袖,从她们班经过,去了(1)班的方向。 许念很快低下头去。 等他走了才抬起头。 那一个瞬间,许念在想什么呢?她说不清楚,只是慢慢合上了复习的课本,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后面的两天考试,江城下起大雨。 高一的第一次分班摸底,考场打乱,许念被分在了(17)考场,还遇见了一个见过一面的不算友好的熟人。 李寒也认出了许念。 他们就坐在前后排。 李寒似乎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传卷子的时候,也不好好传,放到自己桌上,等到许念回头问,口气也不好:“自己拿。” 许念没搞懂,这是哪一出。 考试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事故。李寒藏了个小抄在卷子下面,刚好老师看到,走了过来检查,没有查到。 许念看了一眼。 李寒冷声:“别他妈找事。” 许念懒得计较。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许念收拾东西往外走,刚好碰见在隔壁班监考的班主任,被临时叫去办公室整理卷子,等她从办公室出来,迎面撞上李寒。李寒眼睛暗沉沉的,从上到下瞧了她一眼,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 许念:“………………” 直到星期一的升旗例会上,校长严厉批评作弊,点名了高一(22)班的李寒,许念才晃神,当时那个态度,这个男生不会以为是自己告的密吧。 9月的清晨,依然有零星冷意。 许念站在队伍里,看向升旗台。 听见身边有些随言碎语道:“好像是让劝退,家长都在校长办公室哭跪下了,就只好记了个过,让在家反省,一个月后再回校。” “这么严重?” “新官上任三把火。” 许念心里五味杂陈。 那一周后来是怎么过的,许念想不起来。她只是在一天天算着日子,直到成绩和名次公布。姜荷看着成绩单,简直不敢置信:“你这都…………不及格?!还缺考两门,平时作业都很好啊,你那天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可以和老师申请重考。” 许念心里笃定了似的坚决:“不用。” “不用?!会把你分出去的。” 许念“哦”了一声。 “你都不担心吗?” 许念抿唇一笑:“怕我走了你无聊啊?” 姜荷都气的不行了:“还在这开玩笑,我认真的,你忘了庄严怎么说的吗?” 许念沉默。 姜荷真的是担心:“怎么回事啊你这?” 许念想了想说:“可能那两天有点发烧呕吐,作文也没写,很多题目都没法思考,随便猜的。庄严考的怎么样,年级第几?” “你还有空想这个?” 许念笑了笑。 姜荷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凳子上,表情丧丧的,要哭出来一样。 许念歪头:“我们初中三年一个班,你不腻啊,正好这次分出去,就当换换环境,你还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姜荷:“这哪儿能一样。” 许念:“我觉得还好。” 回答姜荷的那个理由,许念给大家都那么说,包括她爸许志宜和老师。许志宜工作很忙,虽说衣食无忧,但很少顾得上她。至于班主任,大概以为她真的是凭借关系进来的奥赛班。 开玩笑,这分数她可是算过的。 对于这件事,姜荷无法理解,许念只好在周末请吃饭,作为离别餐,姜荷吃的一脸悲催:“真想和你一块过去。” “你妈那关能过?” 姜荷:“………………” “话说回来,这次你和庄严不是打赌了吗,人家可是赢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客?” 姜荷:“你这还请着我呢,就开始惦记上了?” 许念笑。 “也不知道他那个年级第一怎么考的,都念高中了还这样,真是头疼。”姜荷说,“虽然差了六个名次,但他的分数高了我三十分呢。” 许念:“好说,你找他取取经。” 姜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许念知道这是因为她要被分走,姜荷有些难过,她拧开了一瓶可乐递过去,安慰道:“没事的,我们照样还可以打赌。” 姜荷:“真的?” 许念:“骗你小狗。” 第二次根据成绩重新分班的名单是在周一的早晨,贴在学校公告栏的。许念那天去的很早,天还没亮,走的时候许志宜已经上班去了。 她在校门口买了包子豆浆,去看名单。 高一(1)班和(2)班的同学几乎没什么变化,各个班也只是做了稍微的调动。她其实特别紧张,按照分数来讲,低于平均值的成绩一般都会分到(21)和(22)班。但是(22)班的班主任是历史老师老陈,而她的赌注是历史拿了高分。所以当在(22)班的名单上找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许念并不意外。 她甚至轻松的垂下肩头。 2008年9月,她十六岁,第一次自己选择要走的人生,不计后果和前程,只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第5章 第四章 那天走进(22)班,许念就觉得哪不对。 班上的气氛很是奇怪,她问话也没人理会,还会有人小声议论,许念只好先坐到靠教室走廊那一组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 余光里看了一眼左边,他还没来。 许念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刚读了两页,就有个女生走过来,对她道:“不好意思啊,你的语文书能不能借我用用?” 她到底新来,想着处好关系,便同意了。 整个早读,许念拿的是之前的笔记本在看和写,也一直没有看见陆巡。教室里读书的学生不多,三三两两。 她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 “那个女生是(2)班分过来的,听说考了班级倒数,你说当初怎么进的奥赛班,还不是找的关系,要不是新校长严格,都筛选不出来。” “肯定是,李寒的事儿你知道吧?” 这话说到后面声音更轻了。 “就她告的密。” 这次许念听清了。 她放下笔记本,看过去,那两个女生迅速噤了声,各自拿了本书,走出了教室,一时心里有些沉重。她起的太早,这会儿心里又不得劲,便趴在桌子上,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 还是被预备铃声吵醒的。 许念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个陌生女教师站在前门,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左侧,清晨的光线里,陆巡慢悠悠从后门进了教室。 梁冰:“都要上课了你才来。” 陆巡:“管那么宽。” “我要不管,你就该和李寒一个下场。”梁冰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许念,“我们班前两节课是作文,老师不在,我过来你不欢迎吗?” 陆巡没搭话。 上课铃声响了。女教师慢慢走上讲台,手里夹着语文课本,班长喊了声“全体起立”,许念跟在后面说了声老师好,便坐了下来。 她这一坐,才发现语文书不在。 四周望了一眼,借她书的女生根本不在这个教室。女教师开始讲话:“我上周说过了,以后你们班要是谁上课不带课本,就给我站着听课。” 许念心里一个冷激灵。 “今天谁没带课本,自己站起来。” 许念垂眼,踟蹰片刻。 这个时候,陆巡就坐在她左后方,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低着头在玩什么,手里转着圆珠笔。 许念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 女教师自顾自的开始讲课,写起板书,讲的是《战国策》荆轲刺秦王。她没有想到第一节课就这么丢脸。 许念脸颊微红,但是站的很直。 那一节课拖堂了五分钟,教室里抱怨声四起,许念站的腿都僵了,刚坐下来,就有个女生走近,装作不经意撞到了她的桌子,笔和本子掉在地上。 “对不起啊,我赶时间。”说完就跑了。 许念无奈的叹气,弯腰去捡。手指刚碰上笔,就被跑过来的女生踢到一边去,刚好落在陆巡的座位底下。许念愣愣看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走到陆巡身边。 他还是低着头,用p4在玩游戏。她觉得手指发麻,声音似乎还有些紧张,:“能让让吗,我捡一下笔。” 陆巡像是没听见似的。 有几个女生像是看热闹,目光都汇聚过来,打趣道:“陆巡,没听见人家新同学说话呀?” 许念有一些尴尬。 陆巡仍低着头,手指时而拨弄按键,没有半点想要搭理许念的意思。 许念皱眉:“同学?” 陆巡忽然冷嗤了一声,将p4往抽屉里一扔,说了声“我操”,右脚向后踢开凳子站了起来,刚好踩到那支笔上,只听到嘎嘣脆裂一声。 许念看他。 陆巡眼神淡淡的,轻飘飘的睨了她一眼,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然后擦肩,离开了教室。 许念一个人站在那儿,有些僵硬。周围的目光都转了回去,几个女生又嘻嘻笑开。许念稳了稳心态,慢慢弯腰,将笔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她假装若无其事,手却轻颤。 第二节数学上课前,有人从窗户把她的语文课本扔了进来,刚好砸在她的手上,干涩涩的疼,她都来不及看清是谁。(22)班的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刚上课就出了两道题,叫了学生上黑板去做。 许念心里烦躁,听的不在状态。 黑板上的两道题都做错了,老师气的敲了敲讲桌:“这是上周才讲的新内容,要是这么学习,我看你们干脆别念了。” 后排一个女生幽幽的出声:“老师,这题我们班有人会,(2)班转来了个才女,不信你问问。” “连小雨,你说哪个才女?” 这一闹哄,班里嚷起来。 许念坐直了,回头去看。 陆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低着头又在玩游戏,头也不抬,只是嘴角在那句“哪个才女”的时候,轻蔑的笑了一声。 “都给我安静。”老师拍拍黑板,“准备上课。” 许念轻轻收回目光。 课堂内容她上周已经复习过了,听到一半就开始刷题,只是下课铃还没响,老师就走了,教室里一片欢呼。 许念还在做题,本子忽然被人抽走。 “这么勤奋,写的什么呀?”是那个被叫“连小雨”的女生。 许念想把本子拿回来,连小雨往后退一步。 “许……………什么来着?谁给你起的。”连小雨笑了两声,“吃斋念佛的念啊,难怪从(2)班转过来。” 许念冷冷的看着。 连小雨无聊的翻了翻,把本子扔去桌上,差了一毫,掉在地上,“哎呀”了一声:“对不起,没扔好。” 许念沉默。 “听说你这次考的不怎么好,哎新来的,从(2)班转过来什么感觉?”连小雨道,“我们班可容不得那种告密的,还他妈两次。” 许念倏然抬眼。 连小雨:“呦,干吗?” 许念一字一句:“我没有。” 她说完话,低头捡起作业本,拍了拍灰尘,若无其事的装到书包里,掏出下一节课的书。 “现在你怎么说都行了。”连小雨冷笑,“走着瞧呗。” 许念像是没听见,不想搭理。 上午的最后两节课都是作文课,语文老师有事请假,全班上自习。英语课代表从办公室抱了一堆卷子发下来,让晚自习前交。前几排还好,后几排嚷的像菜市场,梁冰过来这边上自习课。 还是连小雨的声音:“梁冰,你这个唇膏是不是门口那家饰品店买的?我去的时候老板说没货了。” “借你用。” “送我得了。” “什么牌子?”问这话的是后座一个男生,坐在陆巡旁边,李寒不在,便往过挪了一个位置,平时也很能和女生玩到一起,“我给你买。” 连小雨:“周有山你给我滚。” 梁冰莞尔。 “笑什么笑。”连小雨道,“让陆巡再给你买好了。” 梁冰:“他那什么眼光。” 连小雨:“呦。” 梁冰向后看去,陆巡还在低头玩游戏,又把脸转回来,说:“他打游戏的时候,就没人敢说话。” “你可真为他着想。”连小雨又叫了前边一个女生,“齐玲,中午放学一起去逛逛。” “饰品店?行啊。” 她们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许念听的很清楚。她那时候特别想念姜荷,因为一念之差和那些冲动,甚至有过一瞬间的后悔,但如果再来一次,她也许还会这么做,所以也不值得同情。 陆巡打完游戏,放学铃响了。 梁冰从前排转过来:“一起出去吗?” “不去。” “那你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陆巡打了个哈欠:“随便。” “给我也带一份。”周有山靠过来,“一定感激涕零,五体投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陆巡笑了一声。 连小雨一个巴掌拍过来:“边儿去。” 周有山:“………………疼。” 齐玲补充:“活该。” 周有山:“………………………” 等这一堆女生走了,周有山揉揉刚被打疼的胳膊,对陆巡道:“你说她们怎么这么狠,尤其是那个连小雨。” 陆巡两腿往前一伸,拿了外套盖在脸上。 又被周有山拿下来:“干吗?说睡就睡,打会儿球去。” 陆巡:“懒得去。” 周有山:“别是李寒不在,你这精神头都没了吧?医院待两个月就回来了,正好静静心。他也真是,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哎我说,真是那个女生做的?” 陆巡目光一沉。 周有山叹气:“得,冤家路窄。” 陆巡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支出来,往后一靠,把玩着打火机,问周有山:“来一支?” 周有山接过,放在鼻肩闻了闻。 陆巡已经点燃一支,放在嘴边抽了两口,随手将空烟盒往前一扔,刚好砸在许念的脚边。 周有山:“…………” 许念坐着没动。 陆巡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漫不经意的用手拧了拧脖子,咬着烟,拎起外套往出走。 周有山在后面喊:“干吗去?” “打球。” “不睡了?” 他说:“没劲。” 等到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许念垂眸,看向地上的香烟盒,无情的被揉成一团,她想去摸,才发现手已经麻了。 第6章 第五章 许念盯着那个烟盒,咬了咬牙。 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便一直刷题。中午姜荷过来找她一起回家,许念懒得回去,在教室待着,那时候就剩她一个人在,她打扫了桌下的卫生,整理课本和笔记,做完这些,趴在桌上,看着窗外发呆,慢慢地就睡了过去。 她是被踢凳子的声音弄醒的。 许念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微微朝后看了一眼。陆巡穿着第一次见面那天,她触摸到的白色棉线短袖,拉开凳子,往那一坐,随手点了支烟。 察觉到她的视线,陆巡看过来。 许念愣了一下,他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些许挑衅和不以为然,她很快收回目光,只是听到身后,他重重扒拉着桌子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趴在桌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过了会儿,有个男生进来了,坐在陆巡对面,嬉笑怒骂,和他要了根烟抽,听声音是周有山。 “还以为你回家了。”周有山说,“原来一个人躲这。” 陆巡抽了口烟。 周有山:“晚上网吧去吗,好像有联赛。” 陆巡:“我知道。” 周有山:“那说一个你不知道的,连小雨她们打算今天放学去医院看李寒,咱就别凑热闹了,打个赢局让这货开开眼。” 陆巡笑了一声。 “他那伤至少还得一个月养吧。”周有山说。 陆巡:“嗯。” “他爸打的也忒狠了。” 陆巡没说话。 周有山:“你都不知道连小雨心疼那样子,谁看不出来她喜欢李寒,还有你和梁冰现在怎么回事?” 陆巡:“什么怎么回事?” 周有山:“别跟我打忽悠,咱都一个班上来的,当年梁冰为了你,她爸安排出国留学都放弃了,别说你不感动。” 陆巡:“两码事。” “嘿你这个陆地巡洋舰。”周有山笑,“眼光够高的。” 陆巡咬着烟说:“滚。” 周有山无声大笑:“她爸多有钱呢,人闺女喜欢你,说不准给她爸一说,你俩一起出国留学。” 陆巡直接抬脚踢了周有山的椅子,周有山摇晃着往后倒,差点推翻背靠的书桌,却还是嬉皮笑脸的:“对不起,我错了。她三天两头往这跑,这不明摆着吗。” 陆巡从嘴里拿下烟。 许念听到动静,没有抬头。原来李寒作弊被校长强制停学一月反省,结果被他爸打伤住院了,难怪他们这样针对她。她平静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练习题册开始做,等到下午上课前已经做完了今天的课堂内容。再偏头去看,陆巡已经将衣服盖在脸上睡着了。 梁冰和连小雨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手里都拎着一个饰品店的小袋子,有说有笑,经过许念座位的时候,连小雨睨了她一眼。 齐玲跟在后面进来:“停这干吗?” 连小雨说:“等你呗。” 许念没有抬头。 连小雨拉过齐玲的衣服,嬉笑道:“我和梁冰买了两个味道的护手霜,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味道?” “回座位说。” 她们刚坐下来,教室瞬间安静了。班主任老陈此刻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新课标的历史书,随手看了两页,走了进来。 “老师,我们下午是生物课。”有同学喊。 老陈直接道:“你们生物老师有事请假,今天下午我坐班,统一自习课,刚好有时间一会儿开个班会。” 同学们窃窃私语:“不会排座位吧?” 老陈走上讲台:“第一次开学摸底考试已经全部结束,我们班需要一次重新调整,现在所有人整理书包,去外面排队。” 又是一阵声音此起彼伏:“真排座位啊。” 许念收拾书包往外走。 “桌上都是历史习题啊,我是咱班的历史课代表,有什么要你可以问我。”连小雨趁机拦着她的路,“对了,你多高?” 许念没理。 连小雨干脆堵在门口:“问你话呢,多高?” 周有山抱着书包走到跟前来,拍了一下连小雨的肩膀:“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排队去。” 连小雨:“要你管。” 周有山:“嘿你这九月连绵小雨,别没完没了,陈老师一会儿看见了,再说你这路挡上了,我们怎么过去?” 说罢,看向身后的陆巡。 这人此刻还正睡着,一把扯下脸上的衣服,脸色不太好看,骂了句:“都他妈吵什么吵。” 梁冰见他醒了,赶紧道:“外面站队。” 陆巡:“不回你们班吗?” 梁冰不情不愿的走了。 连小雨深吸了一口气,抛了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陆巡拎着书包,将外套随手搭在肩膀上,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 许念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跟上去。 老陈是根据身高排的座位,也是一眼就看见许念,让她去前面。许念一米六三,体重只有85斤,很瘦,看着自然也娇小,但身高在那放着,也不会坐到前几排去。 等许念进教室,夕阳刚好落在靠墙那一组。 她直接走到光照的那个地方,是一组四排。 刚坐下,便听见老陈道:“齐玲,你坐到许念旁边。” 齐玲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大大咧咧又有点神经大条,直接坐到许念的里面,嘴上像是对她在念叨:“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俩居然成为同桌。” 许念只是微微笑了笑。 齐玲说:“连小雨就那脾气,多让让就过去了,往心里去的话一天那得被她刺多少次。不过李寒那事儿,真是你告诉老师的?” 许念沉默,摇头。 齐玲点头:“回头我帮你解释。” 许念掏出一本习题集,从布袋的文具盒里拿出一支笔,拔了笔帽,开始做题,一边低下头道:“没关系。” 很久老陈才叫到陆巡的名字。 许念拿笔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个子高,一般都是后排。果不其然,陆巡直接被安排到一组最后一排,周有山讨了个巧溜进去坐在陆巡里边。 等安排好座位,老陈说:“现在开个小班会。” 班会开了二十分钟,几个临时的课代表也转了正,提到历史课代表,老陈叫了许念的名字。 许念目光一抬。 老陈说:“还是你继续做吧。” 齐玲表情一变,朝连小雨的方向看过去,后者的脸色很是难堪,即便是接下来重新安排连小雨担任政治课代表,那个表情都没有缓解。 老陈又安排了班长,说了几句有关纪律的事情,又看向一组角落:“陆巡,你还是做劳动委员。” 陆巡手里正转着笔。 老陈:“回头你排一下值日生。” 班会结束,已经是第二节课。 老陈叫了许念上去,给了她一张历史卷子,划了几个题目,让她抄写在黑板上,明天早上收上去,吩咐完就离开了。 许念先是看了一会儿卷子。 她微微侧身,可以看得到陆巡低着头在玩游戏,却还是有些紧张,写的时候很是谨慎,一笔一划,生怕写得不好看,不过几道题,多磨蹭了十分钟。 回到座位上,齐玲说:“字写得真漂亮,练过吧?” 许念:“练过钢笔字。” 齐玲羡慕的看着黑板,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小声道:“你在(2)班就是历史课代表,现在又恢复原职,看来老陈很器重你。” 许念目光一侧。 忽然二组有个声音问:“历史课代表同学,第三行第七个字念什么?” 许念意识到问自己,看向黑板,不过是很简单的“脸“字,而且写的很工整,不难认出来,过了两秒说:“脸颊的脸。” “呦,原来是脸字儿。” 接下来是连小雨略带些冷嘲热讽的话:“脸都不认识啊,那你还真是白活这么大,今天出门没洗脸啊?” 这话看似玩笑,却也一语双关。 好像是看她怎么都不接腔,连小雨最后也偃旗息鼓。但这事儿似乎没完了,晚自习前休息的那一个小时,许念去找了姜荷去食堂吃饭,回来就看到黑板上被擦得连七八糟,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有同学说:“我题还没抄完呢。” 许念无奈,又去写了一遍。 星期一的晚修是自习课,一部分同学在做题,一部分玩闹,(22)班真像是凑数进来的,没有什么学习气氛,还有的在后面打牌,换着座位玩,说话声越来越大。 连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后面,拿笔戳了戳许念的后背,很不礼貌的声调问道:“哎,那个字念什么?” 许念装作没听见。 连小雨又戳了一下。 齐玲见状,回头看连小雨:“哪个字,我给你说。” 连小雨:“我就要问课代表。” 齐玲赶紧转移话题道:“许念在做题呢,再说马上就下晚自习了,你写多少了,明天能交作业吗?” 连小雨一笑:“这就护上了?” “吃枪药了你。” 连小雨冷哼:“齐玲,这没你的事。” 齐玲撇撇嘴。 连小雨继续道:“课代表的责任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不过是问个字而已,你要不说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明天找陈老师了。” 许念静了片刻,转过身:“哪个字?” “就那个字呗。”连小雨朝着黑板努努下巴,“那个。” 许念:“哪个?“ 连小雨眼睛一眯:“看不太清,要不你上去,重写一遍,最好写大一点,我近视眼。” 许念的余光里是陆巡。 他就坐在她后面三排,还是低着头的样子,周有山也换了座位坐在他身边,时而说一两句话,他浅浅一笑。哪怕是听到她这的动静,也没有抬头。 连小雨继续嘴不饶人:“行么课代表?” 许念低眉,沉吟片刻:“那个字不认识就空出来吧,明天我去找陈老师和你说,行么同学?” 话音刚落,晚自习下课铃响了。 齐玲赶紧打圆场:“好了放学了,算了算了。” 如果说(22)班做什么最积极,一定是放学铃响回家的事。不过短短一分钟,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梁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径直走到陆巡身边,看他玩游戏。 连小雨这会儿更明目张胆了:“不行。” 许念没有理会,收拾了书包,直接就往出走,却被连小雨挡住了去路,今晚像是一定要找她茬。 “不说清楚就别走。”连小雨放狠话。 许念忍了一天,又看见梁冰坐在陆巡身边,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天到晚都在玩游戏,未曾有半分在意。 连小雨:“怂了?” 许念咬牙,抬头轻道:“你那个同学叫李寒是吧,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告密,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那天的监考老师,这么简单的查证你不会不懂吧?” 这话里颇有几分硬气。 连小雨一时哑口无言。 许念并没有停止话匣子,鼓起勇气,又看向陆巡:“还有那天你和李寒在走廊抽烟的事情。” 忽然扯到自己身上,陆巡一笑。 许念说:“我什么都没说。” 陆巡从手机里淡淡抬眼。 许念:“要是有一句瞎话,我自己退学。” 说完没有给他们机会,直接推开连小雨,走了出去。齐玲都看傻了,跟在后面跑了上去。 周有山目瞪口呆:“可以啊。” 陆巡嗤笑。 第7章 第六章 许念走出去才发觉,腿都软了。 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但在陆巡面前,他对她也是视而不见的。今晚这个情况,她不确定会给陆巡留下什么印象,或者,不算太好。 齐玲打后面追了上来:“许念,你没事吧?” 许念放慢脚步,摇头。 齐玲也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道:“我都不敢这么跟他们说话,你挺勇敢的,真的很厉害。” 许念苦笑:“你这是夸我吗?” 齐玲偏头:“算是吧,不过可能…………连小雨的性格很外向,一般都是牙呲必报,班里没女生敢惹她。” 许念沉默。 她们刚走到教学楼下,就看见姜荷站在一棵树下,对许念招手,齐玲见状就先回家了。 姜荷朝许念走过去:“怎么下来这么晚?” 许念没想说今天的状况,只是道:“有点小事耽搁了,你一个人啊,庄严呢,怎么不跟你一起?” 姜荷:“说是有事。” “这么晚了还有事?” 姜荷:“谁知道呢,说不定有被他爸喊办公室去了。” “他爸今年带高三吗?” “高三奥赛(1)班。” 许念“哇哦”了一声。 姜荷说:“有这么个老爸,真是不错。” 她俩家都在一个街道,距离不算很远,一起从学校走回家也不过十五分钟,边走边聊的话,说话的时间也不够。只是经过那条街道前,转角有一些夜市摊和一个网吧。网吧比较气派,还经常组织赛事,江城的中学生大都会来这。 那天真是诸事不顺。 姜荷正说着话呢,看到街道边的烧烤摊,问许念:“你要不要来一串…………嗯…………那不会是庄严吧?” 许念随意一眼,陆巡居然也在。 两个男生站在路边,陆巡抽了支烟,要笑不笑的,偏头在说话,身上还穿着白色短袖,由着冷风吹过。 姜荷提议:“要不要打个招呼?” 许念下意识地往后退。 “怎么了?”姜荷说,“庄严旁边那个男生不是和你说过吗,就当认识新朋友了呗,庄严自己出来玩也不叫我们,真是不够意思。” 许念摇头:“我还是先回家了。” 没人作陪,姜荷也放弃了。 到了另一个街道,俩人分开。许念快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书包上的钥匙链不见了,又折回去找,回到刚才的转角。 还是庄严一眼看到她:“许念?” 她诧异的抬头,陆巡也看过来。 庄严走近:“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大老远就看见你弯着个腰,找什么呢?” 许念如实答道:“钥匙链掉了。” 庄严说:“你妈送你那个钥匙链吧?是掉这了么,我帮你找。”说罢去喊陆巡,“你们先上去等我。” 陆巡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 许念有些失落的看着那个背影,慢慢偏过头去。那串钥匙连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庄严一脸抱歉。 “没事儿。”许念还安慰道,“我回家了。” 庄严:“要不要送你?” 许念笑:“我又不是姜荷,走了。” 庄严站了一会儿,进了网吧。 陆巡正站在二楼窗口抽烟,打趣道:“女朋友?” 庄严锤了他一拳,倒是也没更正:“别胡说八道,我们初中一起玩上来的,她现在你们班,照顾着点儿啊。” 陆巡笑了一下。 庄严:“你就真打算这么玩下去吗,别回头陆姨又收拾你。还有啊我爸周末办了个补课班,要不要一起去?” 陆巡:“庄叔不得骂死我。” “你还知道?” 陆巡:“就这么着吧。” 庄严:“就这么着怎么上大学,还真打算混日子,以后出去打工吗?别到时候哥们我西装革履高管俸禄,你羡慕嫉妒。” 陆巡:“那倒不会。” “那会怎么样?” 陆巡:“要是看得起,我他妈伺候你都行。” “滚蛋。” 陆巡笑大了,烟灰烫着手,他直接“我操”了一声,甩了甩手,手碰到裤兜口袋,又被里面坚硬的物件弄疼了手,“嘶”了一声。 庄严歪过头:“装的什么当啷响?” 陆巡淡淡道:“没什么。” 庄严:“我说真的,一起补课。” 陆巡:“不去。” “你都不考虑考虑?” 陆巡:“用脚想都不去。” 庄严:“………………” 江城的深夜冷风潇潇,很快落了一地秋叶。男生们这么晚聚集在网吧,自然便是一夜通宵。 许念也是一夜没睡。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边想着钥匙链,一边想起陆巡,便是一团乱麻。那时候并没有想到她来(22)会遇到这些情况,包括被他误解。 第二天去学校,许念趴在桌上打盹。 她还有昨天的《荆轲刺秦》要背,硬是爬了起来,拿着语文课本去外面。早读的一个小时,大家都随意找地方度过,许念就在教学楼前走来走去背书。 她一直低着头往前走。 校门口的教导主任声音很大,在训斥迟到的学生。学校最近严查,违反校风校纪的学生都要站在那儿,等班主任过来领。 许念站在风口有些冷,往过挪了一下。 她抬手动了一下肩膀,碰到身边的人,下意识地就去道歉,一抬头,看到是谁,愣在那儿。 陆巡也没注意到是许念,往后看了一眼。 学校围墙不是很高,他是从侧面不显眼的那块地方翻墙进来的,教导主任并没有发现,走过来的时候俩人碰上了,许念瞬间就清醒了。 陆巡往后退了一步,没怎么看她就走了。 许念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好像在他心里,她并没有留下一个好印象,刚才那个眼神,像是都不想碰到她。《荆轲刺秦》的最后一句是:“左右既前,斩荆柯。秦王目眩良久。” 许念也是,目眩良久。 她又不太那么专心的背了一会儿,等到预备铃响才回了教室。后门一进去,陆巡还是那个习惯性动作,盖着衣服睡觉。 齐玲拿着拖把拖地。 许念一看地上:“怎么全是水?” 齐玲叹气:“有人不小心把水杯倒这了。” 许念一秒就反应过来。 她没说话,从齐玲手里拿过拖把,说:“我来吧。” 连小雨看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呦,历史课代表这么爱干净啊,今天好像不是你值日吧?” 许念当作没听见,放了拖把回座位。 第一节课是英语,年轻的女教师,听齐玲说姓李。班长喊了声“standup”,他们刚坐下,老师就放了一段听力,叫人回答听到了什么。 齐玲:“好难啊,我听力最差了。” 结果李老师正好叫到齐玲回答,这姑娘都呆了,很慢很慢的起身站好,手指僵硬的都不知道怎么放。 许念低头轻道:“张华去超市买了零食和恐龙抱枕。” 齐玲一听,原话回答。 李老师用赞许的眼光看过来:“good,sitdownplease。我们上一节课学了一些单词,现在叫几个人上来听写,其他人在下面写,一会儿检查。” 这话一出,满教室的学生都叹气。 李老师:“叹什么气。” 然后随手指了四个人黑板听写。 齐玲坐下来,对许念道:“你英语真不错。” 许念笑笑:“还好。” 那一天总体过的还算顺利,除了连小雨偶尔找她麻烦,嘲讽几句,其他还好。只是全班同学除了齐玲,没有女生愿意跟她说话,许念一般也就独来独往,倒也不用交际,自得其乐。 事实上齐玲还是听连小雨话的。 有一次连小雨警告不让齐玲和她太亲近,有几天时间她们也很少说话。她偶尔一回头,从自己班过来的梁冰坐在陆巡身边,声音软糯,像是说什么好玩的事。 陆巡往后一靠,轻笑。 许念总会笔下停顿一会儿,等静下来再继续做题。幸好姜荷经常过来找她,心情也能得到一些舒缓。 只是后来有一件事,发生的实在突然。 那是她分班过来的两周后,放国庆假的那个下午。老陈正在说大秦王朝的历史,许念也正在听课,身边的齐玲忽然颤动了一下。 许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齐玲全身都开始抖,双臂不由自主地在桌上乱颤,嘴里吐着泡沫,许念当时一脸懵,全班同学大概都懵了。 老陈迅速走了过来:“陆巡。” 陆巡距离近,动作也很快,直接从桌上跨过来。许念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开位置。他和老陈一人一个胳膊固定住齐玲,周有山和班长抓住齐玲的腿脚,不让她乱动。 还是连小雨喊了句:“拿东西塞她嘴里,别让她咬舌头。” 许念拿下自己的围巾,让齐玲咬着。 全班同学都像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惊魂未定,大家都很安静,看着齐玲慢慢的平静下来。 许念站的近,看得最清楚。 等大家放开手,齐玲缓慢的趴在桌上,像是短暂的睡了过去。陆巡从座位上出来,看了许念一眼。 他说:“你拿纸给她擦一下。” 许念轻轻点头。 陆巡擦肩而过。 许念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慢慢的擦干净齐玲身上的白沫。这一场忽如其来的事件扰乱了整个班级的心神,老陈也重新回到讲台。 底下有学生私语:“什么病啊?” 老陈拿起板擦拍了拍讲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才道:“我们班齐玲同学身体不太舒服,算是旧疾,需要情绪稳定才不会发作,大家以后要多照顾她,不要随意谈论,我要是听见有人拿这个说事,请你离开(22)班。” 这段话虽然温和,却也严厉。 后半节课,老陈继续上课,这个小插曲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大家的心情是震撼的。齐玲也很快就醒了,而且显然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自己的病心里有数,知道做了什么,很是愧疚又感激的对许念笑了笑。 许念低声:“好点了吗?” 齐玲点头。 许念也不再问,转头听课。 等下了课,齐玲坐着没动,许念以为还不舒服,关心了一句,齐玲眼睛湿湿的,看着她抽屉里的围巾:“把你围巾弄脏了。” 许念低头看了一眼:“没事。” 齐玲迟疑了片刻道:“刚才没吓到你吧?” 许念知道齐玲在乎什么,摇了摇头。 齐玲低了低头:“我这老毛病了。” 许念其实也是第一次见。 齐玲:“我们班只有初中几个念上来的同学知道,本来暑假去医院看,医生说恢复还可以,没想到今天就犯病了,我都习惯了。” 许念也不敢多说,怕伤人自尊。 齐玲:“谢谢你啊许念。” 许念抬手拨了拨齐玲脸颊上掉下来的碎发,笑了笑,实话实说:“你要谢谢连小雨,她说让我拿东西给你咬的。” 齐玲腼腆一笑:“她其实人挺好,后面和你熟了就不会那样了,有机会我帮你说说话。” 许念抿唇淡,不置可否。 还有最后一节自习课就放国庆假了,班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许念揉了揉脖子,偏头看窗外,从玻璃窗的投影上看到了陆巡。 他抬眼看向这边。 许念心里一惊,微微侧头。 听到周有山说:“终于放假了。” 他已经别过脸去。 第8章 第七章 2008年国庆假期,对许念来说不过平常。许志宜去了外地开会,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听着复读机里的歌,做英语报纸。 姜荷电话打进来:“要不要一起逛街?” 许念将座机电话放在耳边,坐在沙发上,犹豫了一会儿说:“算了吧,还有一套英语试卷要改呢。” “这么爱学习吗?” 许念笑:“我现在是虎落平阳,没办法和你们比了,您看得起赏个铜板,我也会感激不尽。” 姜荷:“滚蛋吧你。” “这么说话庄严可不喜欢。” 姜荷声音很快低了:“他喜不喜欢干我什么事,还有你啊,不逛就算了,说这么多?!再见许大姐。” 还真挂了。 许念独自发了一会儿呆,把剩下的英语题做完,已经是中午。她不太想出去吃,便拎了菜篮子去买菜。 去菜市场要经过那条网吧街的。 她没有把握会遇见陆巡,却还是在网吧门口多绕了一会儿,走的很慢,穿过巷子的时候,看见有一只大橘猫趴在地上,一时不敢动了。 许念喜欢猫,又害怕被抓。 她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只是想防身,但慢慢走过的时候,那只橘猫还是缓缓爬起来,挺起背,凶狠的看着她,许念吓得不敢动,等到橘猫跑过来,她赶紧侧身,用棍子挡了一下,橘猫从她身边冲了过去。 有一道声音:“慧珍,过来。” 许念惊魂未定的看过去,还以为是眼花了,只见巷子的尽头,陆巡蹲在地上,抚摸着那只橘猫,这么细细一看,猫的身上有伤,还是新鲜的伤口,眼睛里充满忧伤,可能之前刚被人打过,所以充满敌意。 陆巡抬眼,看过来。 许念倏的丢掉树枝。 陆巡的目光落在地面的那根棍上,又冷漠的看她。许念意识到他误会了,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慢吞吞的问了句:“这是你的猫吗?” 他没有说话。 许念心里像被火烧了似的:“你别误会,那伤不是我弄的,我只是路过。”却也知道这话现在说出口被相信的概率大概也不多。 陆巡抱着猫,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充满嘲讽轻蔑。 许念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她近乎手足无措的样子已经处于下风,等待他说话的时候,她实在狼狈。 陆巡只是笑了:“装什么呢?” 那笑意让她觉得很冷,像是今天大雪,她穿了一身夏天的短袖出来,全身被风雪裹挟,手脚都要颤抖,冰凉刺骨。 陆巡说完走了。 许念愣愣的站在那儿,恍惚间感觉到手背疼的厉害,低头一看,有几道抓痕,已经慢慢渗出血来。 她轻轻一动,伤口开始疼了。 这种伤属于二级暴露,要打狂犬疫苗。她平静了一会儿,很快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挂的急诊,医生检查她的伤口,问:“是家养的吗?” 许念摇头。 “什么时候抓的?” “半个小时前吧。” 医生说:“你先去买个肥皂,洗上二十分钟,再擦上消毒酒精,洗手间那边就有,然后去狂犬注射室打针,顺序听懂了吗?” 许念点头。 她沿着医院门口走了快一条街,才找到肥皂,又匆匆赶回去,找了个洗手间擦洗,也不知道洗了多久,左手的皮都撮的发白。 狂犬疫苗要打五针,还得按时过来。 或许是看见许念有点低落不在状态,还以为她是害怕,打针的医生安慰道:“别担心,打了针就没事了,但疫苗只能防,不能治,还是要注意,这个只保半年,要是期间再有一次很严重的话,还得过来打,记清楚了啊。” 伤的左手,要打右臂。 许念打完,一直发疼。 医生说:“这几天少用力气,观察半小时再走。” 许念拿着棉签捂着针眼,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左手背的抓伤还挺明显,医生贴着纱布,右臂一动就疼,幸亏许志宜出差了,要不然真是瞒不住。 那天的后来怎么过的? 许念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那个晚上,一个人在家,整个人都很沮丧,蜷缩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拨了妈妈生前的手机号码,原来以为听到的还会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好像那样,妈妈就还在。 江城的夜晚,家里显得寂寥。 许念的心情慢慢地也缓解了很多,她呆愣的看着桌上的橘色台灯,好像房子里一直温暖不起来。 许父是收假后回来的,又转机去了杭州。 国庆后去学校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有一点被孤立,全班同学除了齐玲,没什么人和她说话。连小雨还是会给她找茬,总是能让她焦头烂额,你再一转身,偶尔也会看到梁冰坐在陆巡身边,一脸柔软笑意。 许念一般都是低头做题,很少离开座位。 那天下午第二节课,她正在看一道完形填空,连小雨从她身边走过,把她的书撞在地上,但并没有要给她捡起来的意思,只是说:“呦,没看到,不好意思。”说完就走了。 故技重施的把戏,连小雨乐此不疲。 许念静坐了一会儿,齐玲刚好从外面回来,顺便帮她捡了起来,却听到连小雨回头道:“齐玲,干吗呢?” 齐玲愣在那,进退两难。 “人家没长手吗,要你捡?”连小雨又道。 这话一出,班里一堆人看起热闹来,大家都在等着一出好戏上演,想知道许念接下来会怎么做。 梁冰推了推陆巡,他从游戏里抬眼。 只见许念从齐玲手里接过书,不以为然的翻开到刚才的那一页,又继续低头做题,一句话没有说。 梁冰见状,道:“她挺能忍。” 陆巡又低下头去。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次连小雨并不想这么快善罢甘休,很快又走到许念桌前,推开齐玲,故意撞了一下许念的胳膊,导致她写字的时候一失手,黑色的笔墨划拉了一道长长的线条。 齐玲不忍道:“连小雨你干吗?” 连小雨冷哼:“又不是故意的。” 许念头也没抬,一点一点的用修正液涂掉,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重新做起下一道题。 这种做法似乎更是激怒对方。 连小雨直接和许念后面的同学换了座位,第三节课四十五分钟,是自习课,一边拉着齐玲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许念的凳子,诺大的教室里,她们这边偶尔又持续的响动着咚咚咚的声音。 还有最后一排的说话声。 梁冰娇气道:“我也想玩。” 陆巡退出游戏。 “你教教我。” 陆巡:“你不是会?” “但是我玩的没你好。” 许念听的很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气,刚好连小雨又踢了一下她的凳子,她平静了一会儿,做完英语,搁下了笔。 然后慢慢转身,声音很冷静:“踢够了吗?” 这句话,短,轻,慢,稳。 教室里的骚动忽然消失了,变得无比的安静,似乎迫不及待地等着一场喧哗。她说的实在轻描淡写,陆巡下意识地抬头。 连小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受不了了的话就走人呗,哦我忘了,您是被奥赛班刷出来的,怎么会呢,中考作弊了?!” 这与人吵嘴,主动权一定要拿捏在自己手里,不能由着对方问什么你答什么,而是简单忽略对方的话,问你自己想问的。 许念淡淡一笑:“看来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连小雨抿紧了嘴唇。 许念看了一眼连小雨桌上的书,拨弄了两页,似是很随意的样子,目光低垂着:“这句话我最后再说一遍,李寒是咎由自取。还有这个历史课代表,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连小雨的耳朵根都红了。 许念:“还是不想要?” 连小雨避过班上的目光:“谁他妈要了。” 许念:“没关系,想要的话说一声,别搞小动作,这么大人了总能管得住自己的腿吧。” 连小雨:“…………” 眼看着形势不太对,老陈忽然进了教室,所有人瞬间看过去,她们这边很快偃旗息鼓。老陈主要宣布了一件事,晚自习要考英语,英语老师有事,老陈监考。 说完这些,老陈看向第一组:“连小雨,那是你座位吗?” 连小雨慌乱的站了起来,想了一下,又朝两边看了一眼解释道:“老师,我过来问同学题目。” “回你座位。” 这话也提醒了梁冰,趁着老陈不注意,悄悄地离开回了自己班,这场闹剧便这样匆匆结束了,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许念慢慢趴在桌上,玩弄着手里的笔,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晚自习的时候,她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做完了英语试卷,去讲台上和老陈请了假,收拾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教室底下一时之间有些骚动。 周有山戳了戳陆巡,好奇道:“她怎么走了?” 陆巡沉默不言。 第9章 第八章 许念请了一天假,她要去打狂犬疫苗。 那天早上她不用去学校,一觉醒来太阳落在了床上,窗外的大树随风摇晃,她原谅了一切。只是站在阳台晒被子的时候,看着楼下街道上走过的少年,她想起陆巡。 赶到医院已经是九点钟了。 打狂犬疫苗的科室,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她到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正在打针,便等了一会儿,打完针又要观察半个小时,她就在科室门口坐着,百无聊赖。 还是李寒先看到的她。 许念抬起头四处张望,李寒立刻躲在了楼梯间,像是窃取到什么重要的信息一样幸灾乐祸,给陆巡打电话。 第一句就掩饰不住高兴道:“你猜我在医院看见谁了?” 正是课间十分钟,陆巡在睡觉,不耐烦道:“你他妈真是闲得慌,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李寒一笑,只顾着说自己的话:“我看见打我小报告的人了。” 陆巡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寒又道:“就是那个许念。” 陆巡依旧闭着眼睛。 李寒说:“你猜她来医院干吗?打狂犬疫苗啊,说明什么,不是被狗咬了就是被猫抓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陆巡瞬间清醒,睁开眼。 李寒得意道:“你说我要怎么整她?” 陆巡想起国庆假期的时候,在那个巷子里遇见她,保不齐真的是慧珍抓的,只是当时他脾气上来哪里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李寒:“给哥们出个主意,怎么收拾她。” 陆巡沉吟了一会儿,正要说话,李寒忽然哎呦了一声,说我知道怎么做了,很快便挂了电话。 教室里周有山凑过来:“怎么了?” 陆巡神色微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外套盖在脸上,头往后一仰,双脚伸进抽屉里,声音清淡:“没事,睡觉。” 他不知道的是,李寒已经开始预谋。 狂犬疫苗的观察时间已经到了,许念站起来离开。这个科室在二楼,暂时没什么人,她坐的久了有点迷糊,没仔细看脚下的路,刚要下楼,左边忽然冲过来一个没有刹车的轮椅,她下意识地躲开下楼梯,楼梯上却全是水,人直接就滑了下去,楼梯有些长,滚了好几圈,重重的撞在墙上,疼的许念一时失声。 李寒躲在后面看,才发觉玩的大了。 很快有护士闻声而来,一边查看许念的情况,一边扶她起来道:“谁这么缺德,弄得全是水,你怎么样?” 许念疼的说不出话,一直抽气。 后来叫来了医生,刚好扶着她坐在轮椅上去拍片子,左脚红肿,没有骨折,但是肿痛太严重走不了路。许念就在医院一直折腾到下午,傍晚接到姜荷的电话,对方二话不说赶了过来。 许念:“你请假了?” 姜荷一脸担忧道:“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安心上课吗,许叔叔又不在家,你一个人怎么生活?还是去我家住吧。” 许念看着自己打上石膏的脚:“我一个人能行,最多这些天要辛苦你接我上下学了,其实也没骨折,不算很严重,医生说最多一个月就能好,轮椅也不方便,可以用拐杖。” 姜荷推着轮椅,无奈道:“那就先去买拐杖好了,过两天等你好一些,我再把轮椅还回去。” 许念轻轻一笑。 她们走出了医院,姜荷道:“我来的路上给庄严说了,他应该晚点就到了,你想吃什么,我们宰他一顿。” 许念:“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许念叹气:“我哪有什么胃口,今天真的是很倒霉,还要再请几天假,想想就很头疼。” “这么爱上学吗?” 许念低头莞尔,没说。 医院附近有很多卖医疗器械的地方和药店,姜荷很快就看到了一家店,门口挂着几根拐杖,她让许念在门口等,进去买了一只比较小巧的腋下单拐出来。 “这个怎么样?”姜荷放在自己腋下尝试走了几步,“还挺舒服。” 许念点头同意。 姜荷长长叹息道:“我也想坐轮椅,这样就可以明目张胆的不用去学校了,还有人伺候。” 许念:“………………” 她们刚走进巷子,就看到庄严从远处小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书包,看到许念坐着轮椅的样子,大吃了一惊道:“伤得很严重吗?” 姜荷先开了口:“从楼梯上滚下来,你觉得呢。” 庄严没有很快说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许念那只打着石膏的脚,将书包单肩背在身上,接过轮椅:“还是我来推许念,你前面带路。” 姜荷自然而然地让开:“说的好像我是狗。” 庄严睨了一眼:“别说,还挺像。” 姜荷:“臭庄严。” 许念无奈:“大哥大姐,我真的很饿,你们俩一会儿再吵?” 这话一出,姜荷乖了。 许念家在巷子最里头,是个小独院,两层。她爸是设计师,家里的装修都是她妈很喜欢的英式乡村风格,像曼斯菲尔德庄园。 回到许家,姜荷跑前跑后倒水:“你一个人能行吗?” 庄严在削苹果,长长的苹果皮随着他手掌的旋转,一直没有掉落,削好一个,递给许念。 许念咬了一口,才道:“可以。” 庄严问:“许叔什么时候回来?” 她妈两年前生病去世之后,许志宜就变成了一个工作狂,早出晚归的忙,偶尔出差,有时候问几句许念学校的情况,生活费都是放在客厅的抽屉里,父女一起出去旅行也少了。 庄严的话,许念没有正面回答。 厨房里传来姜荷的声音:“庄严,你去外面超市买点速冻饺子吧,这些不够我们吃。” 庄严起身:“等会回来说。” 等到走出院子,庄严点了一支烟,边走边抽,在两个女生面前,庄严是不抽烟的。他们从初中玩到现在,许念的家庭情况他多少知道,终归有些不落忍。庄严抽了几口烟,去了街道尽头拐角那处的超市,买了些速冻的食品。 对面就是网吧,此刻走出一个人来。 庄严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陆巡。” 陆巡没上晚自习,与周有山逃课来网吧打联赛,也是下楼抽支烟的功夫,没有想到会遇见庄严,索性直接道:“你怎么在这?” 庄严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说:“一个朋友摔了腿,她家里没人在,过来看看她,顺便买点吃的。对了,就是你们班许念,过两天她去学校,你多照顾着点。” 陆巡目光微微停顿。 庄严:“改天再和你聊。” 说着就走了。 周有山从网吧里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看什么呢,联赛要开始了,这把打输了你请客,赶紧的。” 陆巡咬着烟,别过脸看向黑夜。 后来大概有两三天的时间,江城一直在下雨。上周的晚自习英语考试成绩也出来了,课代表发了卷子,全班平均成绩665。齐玲拿着自己70分的英语试卷,沮丧的一句话也不说。旁边的位置空着,许念迟迟不来。 许念的父亲许志宜那天回来了。 轮椅被姜荷送回了医院,租了几天已经不需要了。许念拄着单拐倒了杯水,左脚搭在茶几上,靠着沙发在看习题集,在补这几天落下的作业,没有注意到许志宜已经站在外面。或许是为了弥补,那两天许志宜没有回单位,在家里给许念做饭。 问及去学校的情况,便道:“我开车送你?” 许念摇了摇头:“姜荷说她过来接我。” 许志宜“嗯”了一声:“要是还不舒服,晚几天去也没关系,我给你老师打个电话,再请几天假的事。” 许念说:“我觉得不要紧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许念去学校了。她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走路还是需要拄着拐杖。姜荷会骑着自行车来接她,她坐在后座,抱着拐杖,几乎有些迫切的要回到班级里去。 早读的时候,教室里没什么人在。 姜荷送她到座位上,拎着校门口买的包子豆浆,坐在对面和她一起吃,顺便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许念想了想说:“你看着随便买吧。” “你现在呢要补身体,要多吃肉,白白胖胖好得快。”姜荷说,“我也得多吃,要不都带不动你了。” 许念笑了。 她的余光落在身后那个空空的座位上,桌上只放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好似还有他的气息,许念慢慢的收回目光。 姜荷陪了她一会儿,预备铃响前离开了。 许念拿出语文课本开始看前几天落下的文言文,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喧闹,最先听到的是齐玲的声音:“许念?!” 齐玲飞快地跑过来,问前问后。 连小雨回了自己座位,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打小报告的回来了。” 有些解释呢,白瞎。 不信的人永远不信。 齐玲说:“别听她讲,腿还好吗?” 许念指了一下墙边放着的单拐。 齐玲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这做什么都不方便。对了,昨天发了英语试卷,没有你的,我问了课代表都没见到,第一节课是英语,一会儿问问老师。” 正说着呢,预备铃响了。 门口是周有山的声音:“刚才那个球进的真是没话说。” 许念低了低头,微微偏移目光。 十月的天气已经冷了,陆巡还穿着白色的短袖,随意的走了进来,视线有意无意的抬起,从许念身边掠了过去。 他们一坐下来,英语李老师走进教室。 “这节课我们来讲一下上周的卷子,每个班的成绩昨天已经全部都出来了,我们班是倒数第三,但是有一个比较好的消息,全校第一在我们班。” 全班哗然。 李老师手里拿着一张卷子:“谁是许念?”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许念撑着桌子要站起来。 齐玲举手抢答道:“老师,许念腿摔了。” 李老师抬手示意她坐下,又对着全班同学道:“差三分就是满分。”说罢走到许念身边,把卷子放在她桌上,随即说起如何学习英语的事情。 周有山张大嘴巴:“哇哦。” 陆巡抬头看了一眼。 周有山好奇道:“她怎么念的?” 这个时候,班里有一处声音很小,话是这样说的:“人家原来奥赛班的好吗,听我同学说分班考试,生病缺考才来了我们班。” 连小雨紧接着说了句:“那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不大不小,陆巡听得很清楚。 那一天如往常一样,一切都井然有序。但有点不巧的是,刚好那天是许念值日,每节课后的黑板都是齐玲帮忙擦。到了中午放学,齐玲便回家了。 教室里的人很快都走光了。 许念一个人晒着太阳做数学题,一直到姜荷拎着饭盒过来,才停下手里的笔,闻到菜香才发觉是真的饿了。 姜荷说:“今天我们英语老师说上次的英语考试,全校第一在(22)班,我就知道是你,再一听说还是从(2)班分出去的,别提多可惜了。” 许念咬着茼蒿:“我那是运气。” 姜荷说:“庄严还比你低两分呢。” 许念:“做人还是要谦虚。” 姜荷笑:“别顺竿爬啊,还有,庄严这周班里事情不少,他爸布置的任务实在太多了,从下周开始,晚上他送你回家。” 许念心里一个咯噔:“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我们仨还是一起走。” 许念又放下心:“那还行,你不在身边的话,我都没什么话说,庄严和我都会闷坏的。” “他会闷坏?蔫坏还差不多。” 许念看了一眼最后一节课还没有擦干净的黑板,对姜荷说:“你一会儿再帮我值个日呗。” 姜荷回头一看:“………………” 许念谄媚一笑。 姜荷:“要不要再去趟厕所?” 许念重重点头。 姜荷:“………………” 这姑娘麻利果断,收拾的很利落,不一会儿教室便扫了干净,黑板也擦得很明亮,阳光落在黑板上,一切都变得平静缓慢。 收拾完这些,姜荷扶着许念下楼。 厕所在操场那边,许念拄着拐走的很慢,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姜荷也很有耐心,经过操场的时候,有人在那边打球,许念第一眼就看到了陆巡,他刚好投进了一个球。 远远望过去,陆巡好像看了过来。 许念立刻移开视线,和姜荷从边上走了过去。她们在外面多呆了一会儿,姜荷想让许念多晒晒太阳,路过一个(2)班的同学,对姜荷喊:“班主任找你有事呢,在她办公室。” 姜荷面上应了一句,道:“大中午的能有什么事。” 许念催促:“你快去吧。” 姜荷边走边担心道:“那你慢点,不行就等我回来。” 许念说知道了。 她其实不太敢回过头去看陆巡,只听得到他们打球的声音,但她也不想过度停留,拄着拐走得很慢。(22)班在四楼,意味着她要走上很久,确实也花费了很多时间才上楼,甚至这段时间,要少喝水。她心里想着,正要踩上最后一个台阶,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倒了,胳膊却被人稳稳地拽住。 许念惊魂未定,抬头发现是陆巡。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确定她站好了,才将手掌收回去。 许念一时语塞:“谢…………” 刚说个字,他已经转身回了教室。 许念愣了一会儿,才跟着走进去。 那个午后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都在第一组,一个第四排,一个第七排,一个在做题,一个在睡觉。后来回忆起来,许念觉得那是一个非常平静温和的初秋午后,平静到像是度过了一个温和缓慢的一生。 第10章 第九章 许念做完习题抬头,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她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的操场,有几个别班的男生在打球,不见陆巡。紧接着后门走进来好几个人,教室里一下子就热闹了。 她一看时间,已经快要打预备铃了。 齐玲从外面小跑进来,看着许念说:“语文老师在后面呢。” 周有山听到这话:“来这么早?!” 话音刚落,老师就走了进来。 齐玲回到座位小喘道:“(21)班早上是语文课,听说半个班都站起来了,随机抽查课文背诵,我好多都忘了。” 许念没认真听,目光一直落在后门。 齐玲:“一会儿叫到我,就靠你了。” 许念微微偏过头。 “想什么呢?”齐玲道。 然后许念的余光里有一个身影出现了,周有山激动的喊道:“干吗去了你,都半天了不见人,也没打球,也不给我留个话。” 陆巡闲淡道:“你他妈又不是我女朋友。” 周有山:“…………” 第二组的连小雨接话道:“这是点梁冰呢?” 陆巡眼皮子轻轻一抬,连小雨闭了嘴。他们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梁冰跟在陆巡身边跟得紧,但他一直没表态,梁冰有时候过界了,他只是淡淡拉开距离,也不说破,全当是玩得来。 等陆巡坐下来,周有山道:“这两节作文课要痛苦了。” 陆巡眼神询问。 周有山:“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语文老师姓严,名副其实的严格。预备铃一响,就已经开始上课。先是复习了上一节课的内容,随意点了几个学生回答问题,叫起来三个,站了两个。 老严气的声音都重了:“这就是你们学的样子,打算这么混一学期,混上三年,随便考个分数吗?第一组这一列全部站起来。” 刚好是许念这一组。 齐玲小声道:“你行吗?” 许念点头,撑着桌子。 老严:“从《沁园春》开始,到我们现在学到的《小狗包弟》,每个人背诵要求的段落,一人一段,背过的可以坐下。” 许念算了算,自己背的是艾青的《大堰河》,挺长一篇。上周刚复习过,有的片段还不是那么熟悉。轮到她的时候,已经站了一会儿,脚脖子开始隐隐作痛。 她背的很认真,教室里很安静。 许念的普通话说的特别标准,声音温和,听起来像是大雨滂沱的天气,有人点了一盏灯,低着声和你说话。背了几段,她换了个手撑着身体。自从被猫咪抓了之后,这些天还要按时去打狂犬,有时候一针下去,整个胳膊半天抬不起来,手肘都开始疼。 老严似乎注意到了,直接打断道:“好了,下一个。” 许念恍然呼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下来,轻轻的揉着脚腕,冷不丁的碰到肿了的地方,疼的抽了一口凉气。 背诵还在继续,终于到陆巡这。 他和许念中间隔了两排,对她刚才揉脚的动作一目了然,随意低了低头,就看见她脚上那只蓝色条纹的袜子。 直到周有山提醒:“《鸿门宴》,快背。” 陆巡缓缓回神:“第一句是什么?”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周有山声音很小,又重复了一遍,“听清了吗?” 陆巡皱眉,直接放弃:“老师,忘了。” 他说的这么义正言辞,像是理所应当毫不在乎的样子,就那么笔直的站着,坦荡的让人难以捉摸。 老严拿他没办法:“下一个。” 陆巡站了一节语文课。 课间十分钟,老严终于松口让休息一会儿,第二节上作文。周有山哀嚎一声,对陆巡道:“刚给你提醒,至少背两句。” 陆巡:“还有脸说。” 周有山不服气道:“老严就在跟前,我说话声太大,她要是来一句,同桌接着背诵,那我不就惨了。” 陆巡往椅子后一靠,懒得回嘴。 他得趁机偷个懒,下节接着站。 老严还是一贯作风,提前几分钟进教室,黑板上洋洋洒洒几个大字,是个半命题作文:我和的距离。不限风格,不少于八百字。 许念还在审题,齐玲已经开始写了。 她的右手娴熟的将圆珠笔在五指之间转来转去,没转好,笔掉在地上,弯腰去捡,目光里,陆巡的视线落在右边后门。许念好奇了一下,跟着看了过去。 陆巡忽然转过脸,看她。 许念一个愣神,偏过头。 齐玲:“赶紧写。” 许念过了好一会儿,心里才安静下来,她重新看向黑板上,那个作文题目。彼时傍晚的夕阳落在课桌一角,许念的笔唰唰动了起来。 作文下午要交,那天也是语文晚自习。 许念写了很久,久到第三节自习都快下课。直到铃响,全班同学在两分钟内都跑了个没影,赶着去食堂排队,很快教室里剩下没几个人了。 齐玲被连小雨叫走了,走的时候问她:“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 她忙着写作文结尾,想都没想摇了摇头。那个下午,姜荷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直没有过来。许念写完,教室空了。教学楼下有班级在组织拔河,一溜儿的起哄声。 二楼的楼道里,奥赛班没几个人出来看热闹,大都是趴在桌上做试题,也不是他们不想玩,而是(1)班的班主任庄桦下课前发了一份试卷,晚自习前要讲。庄桦的名声,整个江城高中大概都听说过,出了名的严格。为此姜荷没少对庄严提起,每次都是:“你爸又给你加任务了吧。” 庄严一脸无奈,耸了耸肩的样子。 那个下午,也是和从前一样。姜荷被数学老师叫去帮忙,便将许念托付给了庄严。庄严飞快去食堂买了饭,上到二楼便遇见了陆巡。 陆巡刚抽完一支烟。 庄严将塑料饭盒递给他,说:“你帮我把这个给许念,我那边还有好多事就不上去了。” 陆巡瞟了一眼饭盒,问:“上个楼的功夫都没有?” “你不知道老庄布置了多少作业。” 陆巡笑了。 庄严叹气:“你什么时候来补课?” 陆巡后退三尺:“别。” 庄严:“总有一天你会求我的。” 陆巡转过脸笑。 庄严急着回教室,最后又叮嘱道:“多罩着点许念啊,她胆子小,还有她好像今天值日,你帮她一弄,走了啊。” 陆巡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了四楼,楼层很是安静。(22)班一拐角就到,只有一个身影在里边坐着。陆巡倚着教室门框,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后门这会儿走进两个女生,是连小雨和齐玲。 连小雨一进门,看见许念还在做题,走了过去,说着拨弄了两下许念的课本:“呦,还学习着呢。” 许念低着头,没有理会。 连小雨见状,将书拨到了地上,用脚去摆弄,哎呀一声:“真对不起啊,把你的书弄脏了。” 齐玲正要捡,被连小雨拦住。 “做好人没什么前途的齐玲,别什么忙都帮。”连小雨说,“许念不是有手有脚吗,哦差点忘了,脚残了,真是可怜。” 许念还在写,声音很轻很慢:“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吗?” 连小雨轻蔑一笑。 许念搁下笔,弯腰捡起自己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在桌上,又继续做题,好似没发生过什么。连小雨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又把她的书拨到地上去了,这次声音更尖细:“对不起呀。” 齐玲忍不住小声道:“连小雨。” “我又不是故意的,手太滑了。”连小雨踢了两下许念的桌子,“这么点事你不会和我计较吧?” 齐玲又一次去捡书。 被许念冷声叫住:“齐玲。” 齐玲动作一停,只见许念将书拿起来,放在桌角,一点一点的摩擦着书面上的污渍,声音很轻很慢:“我来这是念书的,不是和你玩,没兴趣也没工夫,也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挺幼稚的,你不觉得吗?” 连小雨听的苦笑,正要回嘴。 教室门口,陆巡低声喊了句:“连小雨。” 许念一个愣神,瞬间看过去。 连小雨似乎还是忿忿不平的样子,又很快偃旗息鼓,被齐玲拉着出了教室。忽而之间,空气安静极了。 陆巡没事人一样,走过来,将饭盒放在她的桌子上,说:“庄严带给你的。” 等他走开,她才回神。 门口周有山走进来,哼着歌,一脸八卦:“连小雨怎么了,谁惹她生气了,哭的那是梨花带雨。” 陆巡走到后面角落,拿起扫帚往周有山身上一扔,对方毫无准备的接住,一脸意外:“干吗?” 陆巡:“今天你值日。” 周有山更意外了:“今天才周几,不该我呀,你从第一排数数,不应该是那谁………………吗?”瞬间清醒又疑惑。 陆巡拾起一把扫帚,砸了过去。 周有山:“………………” 陆巡拎着桶往外走:“我去打水。” 许念当时目光落在他拿过来的饭盒上,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等到回神的时候,陆巡已经出去了,然后便是周有山哼哧哼哧的擦黑板和扫地,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周有山倒是大方道:“歇着吧啊,今儿我来。” 许念征住:“谢谢你啊。” 周有山嘿嘿一笑:“不谢不谢,应该的。” 刚好齐玲回来,陪她去了厕所。 过了一会儿,陆巡拎着半桶水进来,默不作声的开始洒水,拖地。一通干完,俩人出去吹风。陆巡点了支烟,站在风口,他出了一身的汗,风吹过来整个人清爽了不少,再吸一口烟,浑身的汗气随风而散。 周有山终于可以问了:“怎么回事?” 陆巡抽了两口烟道:“你指什么。” “别明知故问啊,当然是许念了。” 陆巡:“吃饱撑的。” 周有山一口气憋到嗓子眼,又给咽了回去:“李寒过几天就回来了,我觉(jiao)的她不会有好日子过了,那可是个混不吝。” 陆巡缓缓地吐了一口烟圈。 许念的腿不就是李寒弄的。 周有山:“还有连小雨,她有些过了。” 陆巡没说话。 楼下有人喊他们打球,周有山问他去不去,陆巡咬着烟,说:“为什么不去。” “快上课了。” 陆巡压根不在乎。 那一场球后来打到晚自习铃响,教导主任视察,他们才回了教室。老严在和隔壁班老师站在门口说话,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自习是语文测试,老严发卷:“再过两周就要进行期中考试,现在就可以复习起来了,该背诵的巩固的,我每天都会提问,你们随时做好准备。” 有人小声在底下哀嚎:“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严哼笑了一声:“这些规则是学校制定的,等你们谁有一天做了校长,取消考试我觉得都行,重要的是你得先走到那个位置去,达尔文的弱肉强食你们应该学了吧,规则并不是原来就是这样,规则是强者制定的。谁是强者,往小了说,高一的这(22)个班,谁有机会成为强者,你们应该都心里有数。我看改天得让你们班主任好好和你们聊聊了。开始考试,一个小时交卷。” 齐玲:“老师说的话好难懂。” 许念拿到卷子,一边审题一边小声随意道:“简单来说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齐玲扑哧一声笑了:“我爸说了,现在找工作都不看学历,我表姐高考没考好,工作找的保险销售,一个月一万多。” 许念已经在试卷上写完了名字。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前后两排大都可以听到,后面有人戳了戳齐玲的背,说:“我爸也这么说过。” 还有人直接接话:“成绩好坏没什么用。” “我一个哥高考没考上,人家学的汽车修理,现在北京,一个月两万起步,和学历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说的正热闹,老严咳嗽了一声。 许念轻飘飘道:“所以他们只能给别人打工。” 大家:“………………” 陆巡抬头看了一眼。 老严:“别交头接耳,赶紧答题。” 全班安静了。 第11章 第十章 晚自习两个小时,从七点到九点。 一个小时后试卷答完,老严当堂就讲了题。第一道是生僻词听写,叫了几个同学上黑板。后面的每道题一直都叫学生回答,又经历了一堂心跳加快的语文课。 距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老严走了。 教室里传出一片松了口气的声音,大家都有气无力的样子。许念因为脚踝的疼痛,趴在桌上。周围说话的声音很大,此起彼伏。 连小雨的目光落在一组,下意识地看着许念,脸色有些轻微的变化,忽然喊了一句:“齐玲,坐过来玩。” 这一声喊,齐玲进退两难。 许念沉默地趴在那,没话。 齐玲看向连小雨,犹豫道:“快放学了,我就不过去了。” 连小雨:“那一会儿一起走。” 齐玲停顿了一下,点头。 这种孤立她的惯用小技俩,许念已经感同身受过很多次,她懒得计较。很多时候对待这种事情,必须等待一个很好的时机,才能掘地而起。 晚自习下,全班一哄而散。 许念总是会最后一个走,她的余光里永远注视着陆巡的身影,直到他拎着外套和周有山离开教室,他们去了操场打球。 晚自习前的那场球没打过瘾,他们约了接着打。 许念坐在窗边看球,等到姜荷来接她才收回视线,收拾书桌,有一搭没一搭的假装随意提起:“下午给我带饭,你和庄严说的?” 姜荷拎着她的书包,说:“对啊,我们班主任找我过去整理名单,我让他给你送过来了,怎么了?” 许念说:“没事。” 姜荷:“他没来?让别人稍的?” 许念轻轻道:“就是上次我们在肯德基见过,他那个朋友,就在我们班,不过没怎么说过话。” 姜荷想了想:“陆巡吧。” 许念:“嗯。” 姜荷也哦了一声,似乎没太大兴趣,扶起许念,说:“脚今天怎么样,一会儿我骑慢点。” 许念想问的又噎回了嗓子眼。 她们下楼很慢很慢,出现在教学楼下的时候,陆巡已经打了几圈球了,梁冰过来找他,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漫不经心的偏过脸,看见许念拄着拐,又毫无声息的微微低头,答着梁冰的话:“你先回吧。” 后来操场就剩下他和周有山。 周有山无聊的很,挑明道:“我说梁冰对你的心思都到这份上了,你真看不出来假看不出来?” 陆巡没答,喝了两口水。 周有山急了:“给句话。” 陆巡:“你想追?” 周有山:“呸,谁不知道她喜欢你,我找抽呢吧闲着没事干?!就多嘴问问,都是初中一起玩上来的,别这么对人家。” 陆巡弯腰将矿泉水瓶放在地上,慢慢站直了,一只脚向后踩着篮球架,身体微微向后一靠,道:“不能早恋知道吗。” 周有山差点没当场晕厥。 陆巡又道:“我妈说的。” “我可是记得初二,你追一个女生,谈了一个月就分了,好像当时梁冰就对你有意思了。”周有山一时无言以对,拿出从前的旧账,晾在他面前,接着又道,“哎对了陆阿姨什么时候在她们旅行社给咱搞一个套票,一起出去玩玩,把你姐陆然也叫上,给咱结账。” 陆巡嗤笑:“滚。” 说罢转身走开。 周有山:“干什么去?” 陆巡:“撒泡尿。” 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这么晚了,附近还有人,还没有走近,就看到操场家里角落的梧桐树后边,站了两个男生。陆巡本来不予理会,却听到他们的谈话,提及到李寒。 一个压低了声:“那个李寒听说下周就回学校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给了他一点教训,只是可惜,没退成学。” 另一个附和道:“以后再找机会。” “哪有那么好找,上次他作弊,我才能逮到机会告老师,这次回来肯定学了乖,没有那么好对付。” “我就不信他不抽烟,上次一抓一个准。” 话听到这,陆巡脸色难看极了。他微微侧过脸去,看清楚了那两个人的样子,像是隔壁(21)班的,平日里和李寒玩的不错。但他没有声张,从隐蔽处原路返回。 周有山远远看见他过来:“回家?” 陆巡只是“嗯”了一声。 他第一时间想起许念。 周有山还在啰嗦:“时间真是过的快,这才刚分班考没多久,就要期中考试了,天也越来越冷了,咱开学一个月都没怎么上过几次早操,往年什么时候来着,应该就是国庆假期后开始吧,好像还是第八套广播体操,到时候得冻的手都伸不开,还有校服,钱都交了多久了,怎么还没下来?” 陆巡:“………………” 那一个礼拜的天气预报说,这两日有雨,但第二天就是星期六,依旧是朝霞满天艳阳高照的日子。周有山的嘴像是开过光一样,一大早到校,就听见有小道消息,要发校服,要上早操。 第二节是自习课,班主任老陈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直接站在教室门口,喊了声:“班长,你和陆巡找几个男生去我办公室搬东西。” 许念这才从书里抬头。 齐玲小声说:“要发校服,全中国百年不变的蓝白相间。” 许念看着陆巡走远,慢慢笑了:“总比江初(江城初级中学)的蓝黑好吧,起码明亮。” “你那时候在哪个班?” 许念说:“(8)班。” 齐玲一脸遗憾:“我(17)班,咱都不在一栋楼,怪不得没见过你,你不知道咱班连小雨,我们初一开始一个班的,还有陆巡和周有山,梁冰当时是连小雨的朋友,经常来我们班玩,还有李寒。” 许念:“难怪你们关系那么好。” 齐玲一笑,想问又不好意思,过了几秒钟还是道:“你每次测试成绩都很高,怎么会从(2)班分过来?” 许念撒谎了:“那就没考好呗。” 齐玲一脸不信的样子,像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忽然道:“就是觉得你挺眼熟,我记得江初的百名红榜上,有个许念一…………和你什么关系?” 许念没想到齐玲会有印象,一般来说每学期的前一百名都会贴照片放在学校门口的玻璃展览柜里,但很少有人去看,没考前百名的几乎不会看。说起来也有意思,当时的老师把她的名字写错了报上去,只是不重要,后来也没再改过来。 齐玲听罢,惊讶至极。 门口这时候吵吵嚷嚷,他们几个男生抱着一大纸箱的校服回来了,大家都忍不住探头看,想知道什么样子,有没有去年的校服难看。班长拿着一张登记过的尺码单子,点到谁,谁上来领。 许念静静的看着讲台。 陆巡拆开一个又一个箱子,校服厚厚的一摞系在一起,他低头在拆结,下意识地抬了一眼,与许念四目相对。 班长在喊人名:“张小佳。” 许念默默的移开目光。 班长:“齐玲。” 齐玲走上讲台,拿回校服,开始端详,款式简单,比去年好看很多,带了一点厚度,毕竟是冬季校服。 班长还在念名字。 齐玲问她:“你多大码?” 许念:“160的。” “那咱俩一样大。”齐玲说,“一会儿叫到你,我去给你拿。” 许念:“嗯。” “还挺合适的这个季节穿。” 班长:“许念——” 听到叫她的名字,还没等齐玲站起来,许念的身边已经走过来一个身影,她一抬头,陆巡拿着两包校服,像是顺路捎的,给她的往桌上一放,回到自己座位上。 许念:“………………” 她怔了一下,回头去看他。 陆巡低着头,将自己的校服塞进抽屉里,打了个哈欠,和周有山说话,眼神都没给她一个,这让许念觉得刚才那个瞬间像是错觉。但她心里热热的,有一股暖意流下。 只是她目光一偏,连小雨望着她。 星期六的下午总是笼罩着一点快乐,第三节课下就放假了。老陈在班会上说了重要的几点,都被周有山说准了,从下周开始,每天穿校服,开始做操,星期天晚上依旧要上晚自习。 许念还是最后一个走,那次是庄严骑车。 学生的自行车都放在学校统一的车棚里,刚好是高一教学楼的斜对角,当时已经走的没几个人了,很清楚就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周有山和陆巡在四楼角落抽烟。 周有山扬了扬下巴:“那不是你哥们和许念吗?” 陆巡抬眼。 “他们什么关系?!” 陆巡皱眉:“关我什么事。” 周有山:“庄严这大才子,你就不想问问?” 陆巡:“不想。” 周有山嬉皮一笑:“就是好奇。” 陆巡掐灭了烟,回了教室,刚走进去就看到桌上有一个秀气的,蓝色绒面材质的长方形窄盒,放在周有山的书上。他本来没有多想,但是盒子上有一张便签,那字体过于熟悉,愣了一会儿。 周有山随后进来:“干吗呢?” 陆巡微微侧头,神色犹豫。 周有山吹起口哨:“呦。” 陆巡将锦盒递给周有山。 “谁给你送的这是?” 陆巡:“人家给你的。” “给我的?!真的假的。”周有山抽过钢笔,来回转了几圈,一连啧啧两声,连忙评价道,“质量上乘,有点小贵,谁啊这么有钱,还暗恋我?!” 陆巡已经走了。 “哎等等我,你说这人谁啊?“周有山跑过来,两个人一起下楼往外走,”咱班的女生么,漂亮的就那么几个,会是谁?” 陆巡哼笑:“你想的还挺好。” 周有山:“这不明摆着喜欢我吗?” 他们走得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庄严和许念还没有走远,自行车停在一旁,许念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关东煮,庄严站在一边,俩人笑着说话。 庄严最先看到他们:“陆巡。” 许念被这一声弄得一惊,差点被鱼丸烫了嘴,下意识地拉了拉庄严的袖子,庄严却以为她不好意思,说道:“没事儿。” 陆巡和周有山已经走近了。 庄严道:“干什么去。” 许念一直低着头吃,像不认识似的。 庄严又道:“怎么出来这么晚?” 陆巡没解释:“嗯。” “一会儿什么打算?” 陆巡:“打台球,去不去?” “几点?” 陆巡:“再说吧。” 庄严把话题扯到许念身上:“我们许念一,多照顾着点儿上点心,你好歹也是个劳动委员,要发挥发挥余热。” 陆巡目光一顿,从许念身上掠过:“没点报酬?” “去庄桦同志那儿补课,又不要钱。” 陆巡偏过头:“当我没说。” 刚好许念吃完。 庄严说:“行,那我们走了。” 许念紧张的脸朝一边偏着,拄着拐站起来,走了一小步,坐上庄严的自行车后座,全程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直到车子走远,周有山问:“打台球?” 陆巡撂了句:“打个锤子。” 江城的街道又是一片车水马龙。 回去的路上,许念不知道想了多少遍陆巡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心里重复,许志宜在家看电视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发愣一样,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端着花茶上楼。 楼上可以看到傍晚的夕阳,一片通红。 许念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试卷开始做题。她摸了摸卷子纸,想起陆巡从她桌前路过,把校服放在她桌上的样子,又笑了一下。 还是许志宜敲了敲门:“许念。” 她一个愣神,抬头。 许志宜:“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许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在楼下看电视。”许志宜叹气道,“脚还疼吗?” 许念羞赧一笑,摇头。 许志宜看了许念一会儿,迟迟没有说话,许念犹豫的问了一句,然后听见许志宜缓缓开口:“明天我们出趟门吧。” 第12章 十一章 他们父女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只有一天的假期,许念以为去的会是附近的山水景区,没想到许志宜开车,带她去了江北,不知道从哪搞到一辆轮椅,放在后备箱,一大早就出发了。 那天的天空很漂亮,太阳很大。 许念打开车窗,吹着过路的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看向许志宜,顿了一下,问:“爸,我们去江北吗?” 许志宜说:“到了就知道了。” 从江城到江北,开的快的话不到两个小时。车里放着歌,父女俩偶尔说两句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许念一个没留神,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 她把头一抬:“江城大学?” 许志宜这才道:“进去看看。” 许念的脚还是有些疼,动作很慢的从车上下来,坐上轮椅,许志宜在后面推着,给她介绍江城大学门外的建筑来历。 许志宜说:“我当年读大学时候,江大还很破旧,你知道门口这个建筑怎么来的吗?当时我们的设计院有一个团队,毕业前做的设计模型,就是这个建筑的原型。” 许念惊讶感叹。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说了很多。许志宜推着许念走到图书馆门口,像是回忆一般,沉吟了片刻才道:“当年你妈来江大找朋友,我们就在这遇见的。” 她妈去世后,这是他们第一次提起。 许志宜道:“后来她从香港中文毕业之后就回了江城,我们在一个设计院碰上,还是她来找朋友,再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专门来等我的。” 许念听的会心一笑。 许志宜:“我们再往前走走。” 许念坐在轮椅上,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成双结对,有的形单影只,抱着书本,与教授用英语交流,一个个的都昂头挺胸充满自信。 许志宜:“有什么感想?” 许念:“很大。” 许志宜笑。 许念说:“漂亮。” 许志宜说:“还有比江大更大更漂亮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今天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微不足道,但你此刻在这,就会觉得很大。” 许念歪着头,没说话。 许志宜推着她走向前面的山坡,迎面太阳照在身上和脸上,一切都暖洋洋的,等到山坡下,许志宜道:“想来这吗?” 许念想了想,摇头。 许志宜:“那我们许念志向很大。” 许念一笑。 许志宜说:“当年遇见你妈的时候,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但是追你妈的人很多,我很担心。后来………………”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志宜。”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许志宜笑道:“钟烈,这是我女儿许念。” 这个叫钟烈的男人随即一笑,微微俯身:“你就是念念,总是听你爸提起你,长得和你妈一样漂亮。” 许念微微一笑:“钟叔叔好。” “你爸电话里说你的脚受伤,要注意养,留下病根可不好。”钟烈揉了揉许念的头发,抬头看向许志宜,“总算等你来这,设计方案我已经准备好。” 许志宜来这也是有事要办的。 许念不禁撇嘴:“切。” 许志宜听到许念的嘟囔,不由得低头笑了:“一会儿给你点自由时间,就算老爸赔罪。” 后来许念一个人在山坡那呆了很久。 回江城已经是午后,车子行驶在高速路上。许志宜时而看一眼许念,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路很长很远,风很大很软,似乎一切都很好。许念坐在车里,想起上午说到一半的话,还没听够的故事,便问许志宜后来怎么样了。 许志宜开着车,想了想说:“后来设计拿了国际大奖,也重新遇见了你妈,从她身边经过都一身底气,就开始追了。” “我妈答应了?” 许志宜:“虽然你妈很优秀,有着漂亮的脸蛋和学历,但是你老爸这么帅,还有钱,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拒绝。” 许念调皮一笑:“我妈拒绝了?” 许志宜沮丧的“嗯”了一声。 许念:“那后来呢,怎么追到的?” 许志宜像是看向很远的地方,目光变得温软:“那一年的年底,我拿下了一个国内很重要的设计合作,去了香港中文做讲谈,你妈也来听了,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功成名就之后有想过成家立业吗?我当时就笑了。所以说许念,如果决心追求想要的东西,你自己得先变得越来越好,如果一味求全,就算得到也会失去,还会被人轻慢。” 夕阳西下,落霞漫天。 许念靠着车窗,脸色慢慢地淡了下来,窗户半开着,可以听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听了很久,听到耳朵很吵,才慢慢摇上车窗,过了一会儿,便若有所思的睡了过去。 那个周末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周一。 可能是临近期中考试,学校里的气氛再一次的凝重起来。新的一周,已经很少有人课间出去玩了。大家都穿上了新的校服,星期一的早上举行了升旗仪式。学生代表讲话的是姜荷,许念坐在教室里,一听声音就知道。 原来上周忙的是这个,难怪说给她惊喜。 许念看着窗外,操场黑压压一片人,安静肃穆,她一边听姜荷讲话,一边低头做模拟试题。 有人走了进来。 她一时没有注意到,写完一道题,转身看了一眼,正对上陆巡抬过来的目光,许念一愣,硬生生的无声转了回去。 陆巡垂眼,趴在桌上睡觉。 星期一上午的课都是正课,一节课下来,一个个都打哈欠,听天书一样,这个不会,那个不懂。齐玲被连小雨拉过去坐,座位上只剩下许念一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班里其他女生都没有和她说话的了。 只有姜荷,课间跑过来找她:“我讲的怎么样?” 许念大方夸赞。 姜荷:“还是你最好了,庄严一点面子都不给,就想听听他的意见,结果他来了俩字:凑合,你说气不气人?” “他那是怕你骄傲。” 姜荷嗤笑:“真想打他。” “那还不如撮他一顿。” 姜荷狡黠一笑:“你等着看我怎么引他上钩。” 说了几句,快到上课姜荷才走。 许念趴在桌上,无聊的转着笔。听到后门有声音,最先是周有山的欢呼声,紧接着是连小雨,许念没什么兴趣的看了一眼。 陆巡背对她站着,面前的人是李寒。 连小雨此刻的声音变大了:“这一个月过得还好吧,我瞅瞅伤长好了没?现在就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李寒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周有山笑道:“这叫荣归故里。” 李寒有意的往许念的脚上瞥了一眼,整了整脸上的表情,小声对陆巡道:“伤的不轻吧?”这话意有所指,只有他俩清楚。 陆巡没说话,转身回了座位。 李寒凑上来:“也算是解了哥们一恨。” 陆巡居然点了一支烟。 周有山:“疯了你?!” 陆巡吸了一口,被周有山拿走。后门这时候有两个男生出现在门口,李寒兴致颇高,道:“找我的,出去一趟。” 周有山:“是他以前的同学吧?” 陆巡认识,正是玩阴的那俩。他默不作声的移开目光,像是在思衬什么,转而从周有山手里拿回香烟,放在嘴里:“就抽几口。” 周有山:“…………” 老陈的课在上午最后一节,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李寒安排了一个讲台旁边的座位,周有山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后面就笑不出来了。 老陈说:“下午第一节课你们是体育课,我和你们张老师商量了,进行历史测评,晚自习我们讲卷子。” 周有山:“苍天啊大地。” 那一天算是过得比较平静,所有的副课都变成了各种测评,大家都是既来之则安之。英语老师直接一组一组的往上叫,听写单词和短语,等到下午大课间,都已经疲惫不堪。 齐玲也终于回到自己座位,累趴。 许念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齐玲说:“连小雨让我教了她一天的彩线,她要编一个荷包,平时挺伶俐的一个人,怎么这事儿一窍不通。” 许念笑:“谁让你是织女。” “你要不要学?我教你。” 许念本来是要拒绝的,忽而心里一动:“你都会编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会。”齐玲不是吹,确实手巧。这段时间忽然时兴这个,班里的女生一下课都各编各的玩,“不过彩线要自己买。” 许念说:“你让我想想。” 大课间的时候,齐玲还在给连小雨编荷包,许念重新又做了一遍英语试卷。教室里空了一大半,陆巡出去了。过了会儿,齐玲也吃饭去了。 许念喝了口水,无聊发呆。 李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讽刺的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见呀许同学,您这脚还没好呢?” 许念忽略掉话里的嘲讽,眉头轻皱。 “那可说不准,听说这爱打小报告的人运气都不怎么样。”李寒道,“有事吆喝一声,一个班的同学嘛别客气。” 陆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许念的侧脸映照在夕阳的余晖里,居然温暖的不像话,他再看向李寒那张不怀好意的脸,直接道:“李寒,出来。” 他们站在栏杆边上,李寒抱怨:“你不让我多说两句。” 陆巡将校服外套脱了,搭在肩上,半边脸隐匿在暗淡的光照里,声音清淡:“那个事,过了。” “过了?!哥们一个月的耻辱。” 陆巡没说话。 李寒:“说过就过?” 陆巡压低了声:“我说,过了。” 李寒气的叉着腰,原地转了半圈,憋着一股气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啊我说,都没梁冰长得好看。” 陆巡冷冷抬眼。 李寒:“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陆巡:“她有脚伤,你别忘了。” 李寒收住话,气的撂下一句:“我操。” 总之那次对话之后,李寒消停了一段时间,但偶尔也会拿话揶揄陆巡,年少时候的兄弟情似乎总是更深沉一些,没多大事真就过去了。江城高一的学生也很快迎来了他们这一学年的第一次期中考试。 那是个周五下午,老陈拿过来一沓考号,在讲复习要点和考场的注意事项,发了准考证号,又安排了两个学生,一会儿放学留下贴座位号。他们班的学生名单列表安排好座位,每个名字被裁成了一条一条发下来,就是准考证号了。 这次考试高一打乱考,分在一起的几率很小。 连小雨负责发准考证号,发到许念的时候,那条窄窄的纸被撕烂了,一个角直接被蹭掉,a4纸本来就薄,再一摩挲,刚好模糊了考场那一栏。 齐玲哎呀一声:“都看不清了。” 连小雨赔着一脸笑意:“真对不起啊许念,我帮你看看,你应该在第十七考场,就是高三(22)班,你知道吧,四楼那个。” 齐玲拿过来仔细一看:“你小心点。” 连小雨:“手滑呗,不好意思啊。” 许念拿过准考证号,随意夹在书里,心底不由得叹息一声,想一想还要爬四楼,她就有些头疼,还好脚伤恢复得快,这一个礼拜已经不用拐杖,只是走路跛脚。 最后一排,周有山声音很大:“你哪个考场?” 这话问的是陆巡。 他没有出声,由着周有山自己看,说道:“十六考场在哪儿,高三那栋楼吧,还挺远的,我在你楼下。一会儿放学,打会球再回去?” 陆巡:“行啊。” 齐玲还在感慨自己的考场很远,许念已经默默记下周有山的话,原来他们的考场很近,还有他一会儿打球。 到了傍晚,依然是庄严过来接她。 他们在门口碰见折返的陆巡,他忘了拿校服外套,与庄严寒暄了几句话,便离开了。每次这种时候,许念都把脸转向一边,不靠近,不搭话。 于是下楼的时候,庄严问她:“你和陆巡好像不太熟。” 许念点头:“没什么话。”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熟了就知道他人不错。” 许念:“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庄严说:“小时候穿破裆裤就认识了,后来一直都在一个学校,他妈是做导游的,每年寒假都会给他报班出去玩,有时候我也会蹭一次。” “每年寒假?” “差不多吧。” 他们说完话,刚好到楼下。姜荷从窗口探出头来,说要布置考场还得很久,让他们先走。 许念说:“我们还是等你好了。” 庄严仰头喊:“一会儿请你吃饭。” 姜荷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的力量,不到十分钟,就拎着书包从二楼一路跑下来,边走边问:“想好去哪儿吃了吗?” 庄严:“你这速度够快的。” 许念看着他们俩一来一往的顶嘴,笑着也不说破,想了想道:“这顿还是我请吧,要不是两位好汉,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姜荷扭捏作态:“人家只是个姑娘。” 许念:“…………” 庄严揉了揉姜荷的头:“老姜。” 姜荷瞬间火气往上冒:“你个高老庄。”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去学校门口找地方吃饭。路口有家大排档,点了一些串儿,姜荷要了一瓶啤酒。 庄严:“你能喝酒?” 姜荷:“不能喝吗?” 许念无奈道:“老姜同学,明天考试。” 庄严从姜荷手里拿过啤酒,也不管姜荷的脸色变成什么样子,对前台道:“老板,换成百事。” 姜荷撇嘴:“管那么宽。” “别人我还不管。” 许念:“你俩别在我跟前打情骂俏啊,搞得我像个电灯泡,要不我先走一步,你俩慢慢吃。” 姜荷嗔怒:“许念一?!” 庄严笑:“好了我错了行吗。” 老板很快上了一些羊肉串和小菜,许念简单吃了几口,道:“我同桌那天还问我,江初的许念一我认不认识。” 提起这个,姜荷大笑。 “明天的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庄严问。 姜荷:“吃的正热闹,你真扫兴。” 庄严咬着羊肉串说:“江高现在换了新校长,好像是每学期的考试平均分排名都涉及分班,最后名次会调出去,考的好的会调到奥赛班来,许念,你要好好准备,上次缺考没办法,这次争取下学期调回来。” 许念低着头咬肉,含糊的“嗯”了几声。 “你和你爸越来越像了。”姜荷说。 “这不废话。” 吃了一会儿,天就暗了。第二天还有期中考试,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庄严和姜荷骑着车,送了许念回家。 许念坐在姜荷的后座上,吹着秋天的晚风,听着他俩调侃大笑,她看着路边过去的人和树,快到路口了,巷子里忽然钻出一只猫咪,她差点惊呼了一声,忽而想起,好像是陆巡一直喂养的那只猫。 “姜荷停车。” 庄严:“怎么了?” 许念从姜荷的自行车上慢慢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我去那边超市买点东西,老许晚上回来。” 姜荷说:“要不要我和你去?” “都快到家了,你们先走吧。” 他们拗不过许念,骑车先行离开。许念跛着脚,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根香肠,一瘸一拐的朝巷子口走去。或许是闻到了香肠的味道,那只猫咪朝她走了过来。 许念慢慢蹲下身子,递过香肠。 小猫咪真的很听话的凑过来,先是警惕的闻了闻,确保安全,才慢慢的舔了上去,越舔越近,都快抵到许念的腿上去,她很轻的抬起手去摸它,它顾着吃,也不反抗,对许念没了戒心。 许念道:“真乖。” 猫咪吃到一半,对她叫。 这个时候庄严骑着自行车和姜荷又回来了,兜了一圈吹风,姜荷老远喊着:“许念一,赶紧回家。” 许念背着身子抬高了手,摇了一下。 等他们走了,许念把香肠外面的塑料膜往外拉开一层,让猫咪舔的更舒服。她慢慢地平静下来,静的四周只有她的呼吸。 她叹气呢喃:“许念一啊。” 她不知道刚才姜荷喊她的时候,陆巡就站在几米开外的阴影处,嘴里叼着烟,低低的看着她,过了半晌,目光深邃下来。 又听她问:“你是他养的猫吗?” 风声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许念说:“就那个陆地巡洋舰。” 听到这句,陆巡淡淡笑了一声。 第13章 十二章 第二天的期中考试九点开考,许念出门已经八点,天上下着蒙蒙小雨,空气灰沉沉的,雾气也很大。许志宜那天不是很忙,开车送她去学校。 许念坐在副驾驶,复习语文。 听见许志宜道:“紧张了?” “昨天这篇没有背过。”许念犹豫了片刻,像是做了很久的决定一样,郑重其事地开口道,“爸你放心。” 许志宜眉目之间温和了不少。 许念说:“我会好好考的。” “你知道考试的意义是什么吗,为了排名,或者成绩的高低。”许志宜道,“还是同学之间的比较?” 他们父女之间,很少聊到学习这些话题,许志宜也很少担心许念的成绩。也许是今天的天气比较宁静,容易打开一个人心底诉说的欲望,许志宜也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许念偏过头听。 许志宜说:“我个人认为,它的意义存在于,让你知道自己哪里薄弱,然后想办法去应对下一次的考试。上一次没有考好的话,它也许只会影响你人生的一小段路,但并不是整个一生,所以也没那么重要,沉下心才能走得远。” 这段话是针对上一次摸底分班考试。 许念了然:“知道。” 车缓缓停在学校后门,许志宜最后说:“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许念的脚踝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走路慢了一点。她从车上下来,从后门沿着操场去高三的考场近一些。 这一场景刚好被周有山看到。 周有山吸着豆浆,碰了碰陆巡,说:“那是许念吧?好车。” 陆巡目光一抬,看见许念撑开雨伞,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站在雨里,很快又不动声色的看向别处,一手拎着校服,咬着香肠,往前面走去。 许念则找了个地方,继续背书。 临近考试二十分钟的时候,她才去考场。高三的四楼是最后一栋楼,她走了很久才上去,上到四楼,下意识地看向隔壁(16)考场,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近(17)考场。 监考老师已经站在门口提醒:“检查一下自己的文具,抽屉里有书的拿到讲台上,考试期间不允许走动。” 许念却还在找自己的座位,原来的座位已经有人坐了,桌子上的考号也不是她的名字,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她不是(17)考场,她是第(7)考场,高一(22)班,那个(1)被连小雨撕烂模糊掉了。 监考老师见她还站着:“怎么不坐呀?” 许念匆忙往外走:“对不起老师,我走错了。” “走错了?!都这个点快开考了,你赶紧的。” 许念即使走的再快,也比正常步行速度慢,她的脚踝隐隐作痛,刚下了一层楼,就累的靠在围栏上,她弯腰揉了揉脚,刚站直了,就看见陆巡。 他懒散的走上楼。 许念紧张的看他一眼,别过脸去,抓着扶手,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经过他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沉默。 走了两步,听到陆巡叫她:“许念。” 她整个人一愣,尴尬的回头。 陆巡的话音刚落,楼上两个老师声音有些大的闲聊天,一个说她们班有学生走错教室了,还瘸着脚。 许念正不知道怎么回他。 陆巡又问:“你在哪个考场?” 许念抿唇:“咱班。” 陆巡一看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就她现在这个走路速度,下个四楼,再穿过几栋楼,上个四楼,都开考十分钟了。于是犹豫了片刻,走到她身侧。 他半蹲下身子:“上来。” 许念当时就心漏了一拍:“不用——” 话还没说完,陆巡打断她。 他皱眉:“你再推辞,都别考了。” 他目光坚定,也不担心和她耗着。 许念一时无话可说,却也没有动。 考试的预备铃声响起,像是一个提醒。陆巡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微微偏过头,也不和她再商量,直接就抬手,将她的膝盖搭在自己的后背上,脚下一撑,直接将她背了起来,许念下意识就抓着他的肩膀。 陆巡身上还有烟味,她紧张的只剩呼吸。 他微微直起身,将她往背上送了送,随即就飞快地下楼。那该是许念最难忘的时刻吧,这样的靠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透过他的肩,去看世界万物,好像和两个月前的疏离不太一样了。 她能听到他的粗喘。 快到高一(22)班的时候,许念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了声谢谢,以为会有些不同的期待,他却轻笑了一声,说:“庄严的朋友,举手之劳。” 许念一下子平静下来。 陆巡将她放在教室门口,没说话就走了。他穿着校服,转过身的时候,空气中灌进来的冷风吹起他的外套,单是那个背影,让许念记了很久很久。她也永远记得,那个清冷的,下着蒙蒙小雨的清晨,少年背着她跑了很多路,然后沉默的离开。许念依然咬咬牙,在心里与他做了告别。 期中考试持续了两天,周一正常到校。 又是升旗讲话,一日复一日的做操,老师们都叫了课代表去批卷,说着“我们已经落了别的班几节课”的话,自习课也被占用,讲着英语的各种时态的被动语态,数学抛物线和生物必修一的蛋白质供能与脱氧核苷酸,还有历史年代表。。 老陈还是那句话:“我们要加把劲了。” 早操的时候,许念总是一个人待在教室看书,也有同学偷懒不想做操,会陪她一起待在教室。连小雨收敛多了,她甚至有些感谢对方,那件事的后果让她再一次的接近了陆巡。只是很奇怪的,她和陆巡再没说过话,有时候走廊遇见了,少年会对她偶尔点个头。 还是会经常看到他朋友过来找他玩,男生女生都有,梁冰经常课间就跑过来,坐在周有山的座位上,几个人谈天说笑,陆巡总是漫不经心的回一句,有时候许念回头,他好几个晚自习都不在。 考后的礼拜四,开始慢慢发卷子了。 那个晚自习是数学,还没上课,许念上了趟厕所的功夫,卷子已经发了下来,放在桌上。她估算过自己的分数,再次看到打满对号的试卷,随意的掀开到第一页,145分。 老陈忽然拿着一沓试卷出现在教室门口,喊了班长不在,刚好叫住回教室的陆巡,把试卷都递给他,一个是英语,一个是历史。 有人凑近,有人紧张。 陆巡本来是让别人发的,但他注意到最上面的那份英语试卷,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分数,他不由得抬头看了许念一眼,很自然的拿了几张,剩下的给了别人发,自己则走向靠窗那边第一组,经过许念的课桌,将她的英语试卷放在她桌上。 表情漠不关心,动作流畅娴熟。 许念一时看不透他了:“………” 齐玲最先看到那个分数,人都惊了:“你怎么考的?!” 这声音一出来,好几个人目光递过来,都看清了那个数字,147分,差三分就是满分,这对于高一垫底的(22)班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那一瞬间,很多人都开始相信,许念来这个班,真的是缺考,不是没考好。 特别是齐玲,整个晚自习都在感慨。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年少读书交到的朋友,或者想被尊重,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你的学习成绩,或者你的兄弟义气,这两者总有一个站得住脚。于是那天晚自习数学老师讲题,经常会让许念说说自己的答案,甚至去黑板叫她把自己的做题过程写下来,当作标准答案。 课间休息,会有女生过来问许念题目:“这道你能给我讲讲吗?”当然,偶尔也有男生。 很多事情,从那一天慢慢发生变化。 星期五的一天,几乎发完了所有的考试卷子。齐玲闭着眼都能算完许念的分数,是这么算的,直接满分总分减去每一科扣掉的分数,算完自己先吓一跳。还没到下午放学,整个高一楼就传出来说,全校第一居然不在奥赛班。 许念照常看书,齐玲用她的试卷改错题。 教室气氛异常热闹,自习课没老师,三三两两,前前后后凑在一起说话。许念无意看向四周,连小雨的目光碰到她的,很快低下头去。 周有山隔着三排座位,喊:“许念。” 她回过头。 周有山说:“你的英语卷子借我用用。” 许念大方给过去。 周有山一边欣赏一边感慨:“你瞅瞅这对号,这红色儿,整齐划一的太好看了,要是我的卷子该多好。” 陆巡从桌子上抬起脸。 周有山拿给他看:“羡慕不?” 陆巡:“………………” 结果不到二十分钟,许念的卷子都被借走了。大家都拿来修改错题,毕竟下周一开始讲试卷,被叫起来总能说个两句。 李寒从讲台边上走过来,往周有山边上一挤:“你坐我那儿去,我和陆巡有话说。” “啥话还背着我?” 李寒:“完了再和你说。” 周有山不情愿的走了。 陆巡懒懒往后一靠:“怎么了?” 李寒将自己的卷子撂给他看:“这么低分我爸得狠揍我一顿,你多少分?”眼神一瞅,“得,比我还高了十多分。” 陆巡一笑:“你怕什么。” “谁怕了,我是生气。”李寒恨恨的盯了许念一眼,“她干啥考那么高,真是怎么都让人来气。” 陆巡眼神询问。 李寒这才道:“我爸说了,以后考试,和班里第一名差多少分就扣多少零花钱,我一想这有啥,咱这班能考多高,及格就不错了,结果你看这事闹的。” 陆巡笑了。 “你他妈还笑?” 陆巡别过脸。 李寒憋屈道:“看着她就来气。” 陆巡收了笑,眼尾瞧见李寒眼底的怒气,沉吟了片刻,低声警告了一句:“你别乱来。” 李寒没说话,走了。 周有山一点都不喜欢讲台旁边那位置,几乎是盯着这边,瞬间就回来了,对陆巡道:“可把我难受的。” 陆巡两手抄兜,有些凝重。 周有山问:“他说啥了?” 陆巡看了许念一眼,她正在给齐玲讲题,讲的时候转而一笑,刘海微微偏向一侧,露出光洁的额头,原本就宽大的校服衬得她很瘦小。他忽而觉得,还他妈挺好看。 第14章 十三章 那个傍晚的夕阳特别好看,落霞满天。 许念的脚伤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需要姜荷骑自行车送她。那天姜荷却迟迟不来,等到已经放学二十分钟了,整个人出现的时候蔫蔫的。 教室里没其他人,姜荷眼睛都湿了。 许念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姜荷的眼泪很快下来了,也不去擦,由着它淌进嘴里,过了半天才道:“好像没有考好。” 许念轻轻抬手,擦了擦姜荷的脸。 “这次可能都进不了前五十。” 许念沉默片刻,说:“没事。” “从来还没有考过这个成绩,就算我爸妈不说,我自己都不敢面对他们了。还有庄严,他总分很高,不是全年级第一就是第二。” 许念还是说:“没关系。” “你说的这么轻松。” 许念笑了笑:“这才开学几个月,后面的考试还有很多,再说了你这段时间不是忙演讲就是去老师办公室帮忙,落了课也不是你的错。” “你还给我找借口。” 许念说:“没那么可怕。” “但就是没考好,我心里难受。”姜荷还在哭,不停的吸着鼻子,“庄严考那么好,他一定会嘲笑我。” 许念:“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许念没说话,将脸转向一边,再转回来的时候,姜荷才发现,许念的眼睛湿了,不禁“哎呀”了一声。 “没考好的是我。”姜荷心疼的又去给许念擦眼泪,“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 许念缓缓摇了摇头。 姜荷:“我们真是难姐难妹。” 许念很快冷静下来,还是接着上一句的话题:“我摸底分班的时候考那么差,都被分到这了,庄严不也和以前一样,你也和以前一样。” “你那是缺考。” 许念:“但名次是真的,被分出来也是真的,可能会被嘲笑也是真的,我记得当时是全校1027名。” 姜荷扑哧一声笑了:“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难忘了。” 姜荷笑着又叹气:“就对自己挺失望的。” 许念想起许志宜那天送她考试的路上,和她说的话,在脑子里重新组合,对姜荷说:“你觉得期中考试很重要?” 姜荷当即点头。 许念:“为什么?” 姜荷说:“就挺骄傲的吧。” “还有什么你觉得重要?” 姜荷这次想了很久,看着窗外笔直挺拔的梧桐树,风吹过后,落在斑驳的墙壁上,才慢慢道:“我的理想是外交官,去中国最好的大学读书,可以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还想有一场全世界旅行。” 许念歪了歪头,说:“所以姜荷同学,你现在觉得很多年前的一次期中考试,会决定你说的这些,很多年后就有可能实现的人生愿望吗?” 姜荷:“………………” 许念拍了拍姜荷的肩:“没关系的啦。” 姜荷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笑了,想起什么又道:“你可真会安慰人,都能做心理老师了,不过听你说这些心里好多了,还没有问你,这次你考得怎么样?” 许念:“马马虎虎。” “那是多少,有算分数吗?” 许念摇头。 “下周出来记得告诉我。” 许念点头:“赶紧回家吧,好饿。” 她们一起往车棚走,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操场上零星几个身影。许念站在路边,姜荷去推车。只是俩人刚坐上车还好,姜荷开始使劲大,操场长长的一条路,没人,路又平整,便骑得快了一点。 “你慢些。”许念说。 “带你感受感受风。” 姜荷骑得更快了。 还没有两分钟,车子就有些不太稳固,姜荷往前蹬了几下,直接摇晃起来,因为速度过快,车头乱拧,径直撞到了前面的电线杆上,俩人一起摔了下来,车倒在地上,车轱辘还在随风旋转。 姜荷疼的呲牙咧嘴:“你没事吧?” 许念坐在后座,受到的冲击力没那么大,只是脚腕的伤没好彻底,有些轻微的刺痛,但姜荷就难讲了,好像崴到脚了。 姜荷往地上一坐:“咱俩真是风水轮流转。” 这话说完,俩人都笑了。 原来以为是车子骑得速度过快,后来一检查,才发现车链子断了,有被切割过的痕迹,车头的螺丝也松了,像是有人动了手脚。 姜荷又气又恨:“谁这么缺德啊。” 许念还在笑。 姜荷:“你还笑?快想是谁干的。” 她们俩此刻的形象真是一言难尽,坐在地上灰头土脸,操场上的尘埃扑了满脸,头发乱舞,何况操场还有人在。 姜荷瞬间糗了。 她们俩一瘸一拐的推着自行车,找汽修店,又去药店买药,折腾一通才总算回了家。只是那天晚上姜荷的脚就肿了,周一直接请假。 周一还发生了一件事情,齐玲没来。 许念还是听前排的女同学说的,齐玲在路上骑自行车的时候,癫痫发作,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差点被车撞了,但也伤得不轻,需要在家修养。 这个事儿成了(22)班最大的谈资。 周有山像是班里的八卦委员,一直打听后续:“那得伤成什么样子,班长是不是得代表去慰问一下?” “几个班委都去呗。”语文课代表提议,“晚自习请个假,我们出去买点东西,班费先放我这。” 周有山想逃课,看向陆巡:“带哥们一起。” 陆巡将校服从脸上拉下。 “晚上还有个比赛打。”周有山说。 陆巡:“想都别想。” 许念听着他们说话,一边看书做题。 一直到下午体育课,所有人都去上课,她一个人因为脚伤留在教室。过了会儿,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教室外面站着一个男生,戴着帽子,鬼鬼祟祟往里面看。 像是给教室里的人打掩护:“好了吗?” 很快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沿着走廊右边跑了。等他们走远,许念才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这个事儿她没有声张,只是想等等看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体育课回来,大家都满头大汗。 连小雨喊:“李寒,你上午买的可乐给我扔过来,渴死了,老师今天怎么了,让我们跑那么多圈。” 周有山笑着接茬:“肯定是没考好,老师通了气的。” 没想到老陈这会儿就站在门口。 周有山赶紧住口,低头:“怎么都没个声。” 陆巡此刻站在教室后门,像是刚洗过脸,脸上还有水在往下落,白色短袖撸在肩上,看见老陈,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预备铃还没响,老陈就站在讲台上。 周有山说:“这么严肃。” 老陈忽然道:“历史没及格的站起来。” 这话一落,过了会儿,二十几个人断断续续的踢开板凳,站直了,这里头就有周有山。 周有山忍不住问陆巡:“你多少分?” 陆巡嘴角一弯,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卷子拿出来,周有山瞥了一眼,61分,刚好及格,难怪这么淡定。 “把你们的卷子都放在桌上。”老陈说完,从第一组开始检查,“没有修改的自己站,别让我一会儿叫你名字。” 只是老陈出师未捷,李寒就把路拦住了。 老陈:“你的卷子呢?” 李寒已经找半天了。 老陈:“外面站着去。” 李寒支支吾吾半天。 周有山吸了一口气,小声对陆巡道:“他不是带着呢吗,早上还拿我的改错题了。” 陆巡皱眉,没说话。 ‘教室里原本静的呼吸都能听见,忽然一道声音,是从语文课代表那儿传出来的,很着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说出来的样子:“老师,班费好像被人拿走了。” 老陈掉头一转,走过去:“怎么回事?” “我上体育课的时候放在书包,现在不见了。” 老陈:“丢了多少?” “三十五块二毛。” 那时候丢了班费可是大事,教室还没有监控,恰巧当天学校电力维修,停了会儿电,就是他们在上体育课的时间。 老陈真的算是个合格的老师,因为说的下一句话便是:“如果谁拿了,可以悄悄放在我办公室,咱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只是说了不过几分钟,就听见有人指着李寒的书包,看见有几张钱掉了出来,激动的都站了起来,有同学顺势弯腰一捡,三张五块,四张两块,九张一块,两张一毛,证据确凿。 而李寒本人,已经走到教室门口。 周有山跟着站起来看:“怎么回事儿这是。” 许念当即就明白过来了。 班里就跟炸了一样,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李寒,任凭这个男生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当天老陈的课比较满,只是将李寒带去了办公室询问。不过原本就还是留校查看的时间,这事儿要是上报给教导主任,别说李寒留校察看都难说,他爸那暴脾气还不得又打一顿。 陆巡沉默,眉头紧蹙。 连小雨跑到他们面前,着急的不像话:“李寒不是那种人,你们赶紧想办法,会不会被退学?” 陆巡视线一偏,对上许念。 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说过话了,上次背着她去考场的事情像是一笔划过没有发生一样,还是路过都很少打招呼,像是就那么一点可怜的热心和交情,也不过是到此为止。但陆巡这次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她好像眼里有话却不想说。 后来李寒回来,气愤极了,一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就嚷:“我他妈怎么知道谁做的,一起上的体育课,回来就到我书包了,谁想栽赃站出来啊,老子缺这点钱么?!” 周有山上去好言相劝带下来:“这不还在查吗?” “就算查出来是清白的又怎么样,被冤枉什么感觉你知道吗周有山,别让我知道是谁,老子锤死他。” 陆巡抬头:“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李寒一肚子气,咽了回去。 那个傍晚,教室里的气氛一阵低迷。班委去看齐玲的事儿拖后了,一直到晚自习下,李寒二话没说,拉着一张脸就走了。 周有山喊陆巡:“再打会儿球?” 陆巡说:“我有点事,你先走吧。” 教室里慢慢的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就剩下许念。她那天走得很晚,做完了一套题,才收拾书包走出教室,顺手关了灯,锁了门。 忽而一道低声:“许念。” 她惊了一跳,才发现是陆巡。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侧身站着,一只胳膊肘搭在栏杆上,走廊的光照在他的侧脸,或明或暗,眼角有些微抬,脸色淡淡的看她。 许念压下心里的紧张。 陆巡轻声道:“走这么晚?” 许念没话。 陆巡笑了:“你好像总装作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