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第1章 第一章调解 哗啦~哗啦~乓~ 骰盅碰撞,黑夜中的酒客、食客玩儿的热火朝天。灯下聚集着飞蛾,一次次向灯泡撞去,像姑娘小伙们手里斗酒的玩具。觥筹交错,酒桌上充满欢声笑语,如果拍成段视频放在网上,一定有人说:这就是人间烟火气。 这里是阳城的城中村,它用有限的占地面积,为九成的打工人、加班狗、社畜……提供了挡风遮雨的栖息地。这里租金很低,低到让你怀疑,这不像是传说中人均收入2w+的超大城市。 “五个六” “六个一” “哇,搞这么大,加一个!” “加一” “劈!” “反劈!” “噢!搞嘢!” “够毋够胆!劈回他!劈回他……” “港嘞滴!我毋够胆咩!反劈!” …… “劈劈劈!我劈你老母!” 程伟从被子里露出鸡窝头,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楼下的大排档依然火爆,食客们玩的兴高采烈,丝毫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别人休息 程伟拿起手机,按下三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喂,我报警,有人噪声扰民……” 其实,这儿挺好的,对浮萍式的异乡人充满善意。15条地铁线,足够让你到达城市中任何一个地方。当然,除了家。 约莫半个小时后,阿sir到了,程伟下楼,老板依旧在营业,骰盅比春节的鞭炮还响亮 “老板,咩事?”一个刚劈了不知多少回,欠了两瓶酒,额头上文着天眼的精神小伙问 “没事没事,大家继续吃,我去招呼一下”老板是个流里流气的中年人,虽然不油腻,但眼神中总是透露着几抹狡黠,让人瞧着不踏实 “不是吧林sir,这么晚还不休息,坐下食碗粥,抽烟抽烟” “烟就不用,粥也不吃了,我是来办案的,有邻居举报,说你噪声扰民” “哪里有扰民哦~我在这里三四年了,一直都这样啦,哪个报警啊” “我报的” 程伟,典型的东北汉子,肩宽背阔,身高腿长,嗓音洪亮,掷地有声。他来阳城已经有段日子了,与排挡老板,也不是第一次交锋了。 “又嘿你” “上次我和你沟通过,希望22:00以后禁止喧哗,您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一直不改,没办法,我只能报警” “靓仔,养家糊口,别逼我嘛” “谁不要养家糊口?被这些夜猫子吵的睡不着觉,我不要赚钱?我不要上班?” “我知,我做的就是夜宵档,你叫我十点以后关门,干脆关店算了” “我没叫你关门,只要不影响我休息,你24小时营业也与我无关,我还恭祝你生意兴隆呢” “嘴长在客人身上,我总不能叫人家不说话喽” “那是你的问题,我的要求就一个,别影响我休息” “靓仔,多担待点喽,呐,我送一副耳塞给你,以后你来吃饭我请客,你带人过来吃,我给八折你。咱们交个朋友嘛。” “我是馋你那口饭,还是缺你那副耳塞啊?” “你港咩?” “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要折扣,更不要钱,我就是想好好睡个整觉” “那你就是不讲理喽!”老板拍桌喊,把食客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二郎神更是带着几个兄弟围了过来 “看什么?跟你们有关系吗?没吃完继续吃,吃完就走”林sir站起来,摸着腰间带链子的银手镯说 “我敢露面,就不怕你们这些”程伟甩出一根手指头,横指一群,拉把椅子,大敞四开的坐下,继续说: “从道德上来讲,为了自己的利益,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无耻、缺德” “林sir,这算不算人身攻击?” “我也正要问,警官,从法律上说,十点以后,噪声扰民,违反《社会治安管理法》,是不是?” “没错” “那就行了”程伟翘起二郎腿,双臂环抱 “你是拿法律吓唬我喽” “法律只能让违法犯罪的人害怕” “全家铲!你再讲多一句!” “你现在才是人身攻击,阿sir在场你都敢骂我,阿sir不在你还不把我做成生滚粥” “别吵,我是来调解的,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都是邻居,各让一步” “好啦好啦,打开门做生意,我是和气生财的。这样啦,以后,只要我晚上营业超过十点,就给你5块钱做补偿,前面说的免费、打折也都作数,好不好”老板依旧不在乎的样子,言语间满是轻佻 “不好,我的条件不会变,也请你尊重法律” “那就是没得谈了!” “你答应我的条件就有的谈” “随你便!我还就不跟你谈了!受得住就受,受不住就搬走,外省仔,我怕你?丢!”老板说完,转身就走 “靓仔,干嘛啦,这不是把事情搞僵了?这样,我让他在钱数上加一些,咱们各退一步,好不好?” “呵~我就知道。既然他不想谈就算了,他一天不收摊,我会一直报警的。不仅会报警,我还要找城管,举报他占道经营” 程伟没有刻意收声,老板听的一清二楚,拎着炒菜的勺子跑了过来 “给你脸不要脸!你吓唬我!” “我不信你大的过法律,我不信邪能胜正。我还想问你,你有营业执照吗?从哪个渠道办的?经谁的手?从业人员有健康证吗?油烟排到后边小巷子里环保部门同意吗?把买菜的面包车停在消防通道,考虑过后果吗?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更不怕” 程伟转身就要走。老板却急了,换上笑脸拉住他说: “靓仔,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喝多了。这样,每个月的房租我给你出了,你看怎么样?” “这是我第三次强调,不要钱” “坐下谈,再聊聊嘛,你的条件我不是不能满足,实在是耽误生意,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找货车,找工人,选一个安静的小区,你搬走,好不好” 程伟没说话,而是看着林sir “差多少房租我给你补还不行吗?” 程伟依旧无言 “林sir啊,我可是做了最大的让步,没得可让” “行了,见好就收吧” “本来很简单的事儿,至于这么复杂吗?听二位的意思,是我错了?” “都没错,都是为了生活嘛,差不多就行了” “我只要一个正常的处理结果” “老板……” “林sir不要说了,我晚上是不可能不营业的,谁来也不行” 程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那这样吧,明天,不,今天,下午三点,两位到所里来,我们在调解一次,如果三次不成,您可以起诉,走法律程序,我们这边会给开出警证明” “据我所知,不需要这么麻烦”程伟看着林sir说 林sir挠挠头,板着脸说: “老板,早点下班吧” “啊?”老板的表情有些惊讶,明显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林sir的嘴里说出来,而且是对自己说的 “要不跟我走一趟?”林sir撇了下嘴角,似乎也对自己的态度产生了怀疑 “算了算了,打烊了~”老板拍着巴掌说着,路过程伟的身边小声嘟囔: “靓仔,咱们走着瞧” 这种口头上的狠话,连威胁都算不上,所以程伟并未放在心上。食客们意兴阑珊的散去,夜,终于安静了,程伟的睡意也被彻底搅散了 调解的结果是‘正义’获胜,但这场获胜,却换不回他难得的安睡,想把睡虫找回来,或许,只能依靠酒精 第2章 热血街头 程伟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医生给他开的药片早就彻底失效,所以他经常用土法子——喝酒。经过长久的‘自我治疗’,症状没有减轻,酒量是越来越好 因为长期的睡眠不佳,程伟变得易怒。生气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深知这一点的他,依旧有自己的排解方式 阳城作为一个南方城市,穿城而过的水系很多,程伟每当心情烦躁的时候,都会去看看江水。 程伟坐在石质的围栏上喝干最后一口芝华士,晕晕乎乎的感觉使精神舒缓不少,江风吹动,被捏扁的易拉罐也在提醒他: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不远处就有几辆出租车,正围着一对儿‘黑白无常’叽哩哇啦说着鸟语,那对无常鬼架着一名瘫软如泥的都市丽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似乎急于脱离这里 走近两步,就听其中一名的哥,用流利的中式英语说: “noidcardhotel,e,cheap!cheap!” 那黑无常说:“yhoisnearby,idon\''''ttakeataxi” 说完,重新搀起烂醉女子的左半边身子 “谁,别动我,你好臭啊~” 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挣脱,但显然,她这小胳膊小腿儿的,绝对不是“二鬼”的对手。白无常人高马大,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束缚的她动也不能动 “别拦我,我还能喝~”醉卧‘英雄’怀的女孩呢喃呓语 “don\''''tove,ylittlesweetheart”白无常一脸猥琐的说完,还在怀中女子的脸上舔了一口,舔掉了不少化妆品,比卸妆油还管用 在街对面的人行路上,零散着三男一女,红扑扑的脸蛋宣示着,体内的酒精含量不低 “哕~”其中一名脸盘较大的男子,已经扶着树,用消化中的食物,为其施肥了 “吐吧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我说大雄啊,你酒量差就别喝这么多嘛~”阿豪一边帮他拍后背,又把脸扭向一边,正好看见“黑白无常,勾魂索命” “唉~” 阿豪是一家小酒吧的老板,工作性质使然,阿豪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件数见不鲜,叹了口气,满脸鄙夷。不是他不能管,而是不想。为何啊?套用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况且见得多了,难免变得麻木、变得有抗体 当然了,只是阿豪这么想 “喂!你们两个想带她去哪!” 喊话的是那名唯一的女生,叫陶筱画,看着年龄不大。两腮圆鼓鼓的,更显得稚嫩,如果忽略她170的身高,只看脸,说她是高中生,也不过分。 “别管闲事儿”一只手拉住了想跑过去的陶筱画,不是别人,是她的男朋友,胡鹏。他带着金丝眼镜,再配上淡蓝色的衬衫,说他是推销保险的,一点也不冤枉他。 “女孩帮助女孩,松手!” 陶筱画虽然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但她大概能猜到眼前这二“鬼”正在干什么。联想即将发生的一切,同为女人的她,不能坐视不理。甩开胡鹏,拎着帆布包,一路小跑过去 “黑白无常”见事不好,忙交换眼色,白无常急急的把醉酒女子塞进出租车里 “坐我的车就对了,一定给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的哥的眼角揪成一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开心成这样 “不许走,把她留下!”陶筱画穿越马路,紧赶慢赶,总算在白无常关车门前,扥住了他的胳膊。只是她筋骨纤弱,即便再来四五个她,也未必是‘白无常’的对手,可这,并不影响她的坚定 “fk!”白无常被她的不自量力激怒了,自认为拥有特权的他们,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用母语骂了一声,手臂一甩,陶筱画趔趄连连。黑白无常一左一右,死死地把醉酒女孩夹在中间 “站住!不准走!”陶筱画一边呵斥,一边踉跄的稳住身形。 眨眼的功夫,出租车已经发动。她急的咬人的心都有了,此时,‘友军’出现,与她同行的三名男生赶了过来 陶筱画被一双大手扶住,回头看正是男朋友胡鹏。她心中一喜,手指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跺着脚道: “快!追上去!” 没想到的是,胡鹏微微摇头,意思依旧是:不要多管闲事儿 “你拉我干什么,再不拦就没机会了!”陶筱画顿生诧异,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胡鹏,仿佛二人从未相熟。时间不等人,就这短短的瞬间,出租车已经开出去十多米了 陶筱画挣脱,在车后追跑,但双腿和四个轱辘的速度差距还是很大的,就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出租车一个急刹,倏地停住 “喂!你不要命了!”司机抻出半个身子,指着距前保险杠不足二十公分的程伟喊 “熄火!”程伟拎着空酒瓶指回去,大有一言不合就砸车的气势 司机顿时收住脾气,俗话说得好:宁惹疯汉,不惹醉汉。他可不想惹来血光之灾 陶筱画也在同一时间赶了上来,一把拉开车门,双手扯着白无常的衣领,喊: “还想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下来!” “疯女人,放手!”白无常红了脖子,长满绒毛的大手一推,陶筱画根本招架不住,双手一松,后脚跟被路边石上绊了一下,仰面就要摔,多亏了程伟,左臂环抱,稳稳地搂住了她 右手的空酒瓶在车门框上嘭的敲了一下 “能听懂中国话,跟我甩什么鸟语,我你other的!滚下来!” 伟大的领袖曾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对付这两位,必须藐视之! 与陶筱画同行的人也围了上来,黑白无常的态度比刚才好了很多,双手老老实实的与肩平行,边说着ok,边老老实实的下车 程伟鹰视着白无常,用手背碰了下陶筱画的手臂,说: “看看人怎么样了” “哦~” 陶筱画钻进车里,试着唤醒醉酒女孩儿。胡鹏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关心的问: “筱画,你刚才没吃亏吧” 陶筱画白了他一眼,说: “还不扶她出来!” 白无常用余光跟同伙打了个暗号,趁程伟不备,撒丫子就跑 “哪跑!” 程伟,在这件事儿上遵循了一个原则:能动手尽量不吵架。 飞起一脚,正踹在白无常的后腰上。别说,这厮的屁股挺翘,脚感真不错。白无常一个趔趄往前赶了几步,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 白无常调整好了战斗姿态,轮着外国王八拳,向程伟打了回来 “fk!”黑无常见同伴被打,顿时怒火中烧,热血上涌,当时脸就红了(也可能是酱紫色)。轮着拳头,嚎叫着冲过来,似乎受了极大地不公平待遇一般 郝大雄早就想动手了,看着‘二鬼’的丑恶嘴脸,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龟孙儿!”郝大雄方言都气出来了,借着酒劲儿,三两步跑,冲着黑无常抡起就是一拳 黑无常也不是吃素的,仗着比郝大雄高一头,尽管失了先手,肩膀挨了一拳,却并未影响战斗力,反肘就是一击 郝大雄的身高体量明显跟他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连退两步,嘣的一声撞在了车门上 “小心!”胡鹏一个箭步窜上来,挡住突然砸向筱画的车门 “你别管我了,快帮大雄打他!” 陶筱画被眼前的热血场面所感染,要不是得搀着醉酒女,豁出去新做的美甲不要,也挠他们个满脸花 几人混战在一起,刚才还在这揽客的的哥们驾车就跑,远离这是非之地。可‘苦了’那位揽客成功的师傅,双方四人围着车游斗,车门、前机盖、倒车镜……短短几个呼吸,变得坑坑洼洼、破破烂烂。 他有心想跑,又不敢,但凡刮碰到哪个,半年的收入怕都不够赔偿的。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他躲在车里,悄咪咪的拿出电话: “喂,我报警,fdlivehoe的路口有人打架……” 阿豪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可不是怂了,正四下扫看,找趁手的武器。扣人行道的地砖显然是来不及了,镶嵌得太紧密。一回头,旁边是刚植的行道树,几根木杆子支撑着树苗。阿豪一脚一个,就听咔嚓一声,木棒成了趁手的家伙 “死鬼佬!扑街!” 阿豪拎着武器,也不管是头是脚,冲着最近的黑无常就是一下。黑无常被打蒙了,下意识回头,这机会郝大雄哪能错过,一记断子绝孙脚毫不留情,就听一声哭嚎: “oh!shi~ft!” “顶你个肺啊!” “让他清醒清醒,这可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白无常见同伴倒下了,一点儿义气也不讲,更不想着报仇,双臂护头往前冲。程伟一闪,飞出酒瓶子,正中后脑 “哪跑!” 程伟紧追而去,刚跑两步,就听警笛声响起…… 第3章 不用客气 “姓名、国籍” 差馆内,黑白无常被单独审讯,可不管阿sir怎么问,他们始终一言不发 “na、nationality” 换成英语,‘二鬼’依旧不开口 “别他妈跟我装哑巴,你们这样的垃圾,老子他妈见得多了!” “于sir,注意素质,他们可是国际友人~” “少跟老子说这种屁话,漂洋过海的洋垃圾也配称人?我看他们像是非法入境的,再拿不出护照,全他妈给我拘起来!”于sir气的直拍桌子 “于哥于哥,我来对付他们,您消消气,啊~消消气~” 于sir头也不回地离开审讯室,多看一眼,血压都能爆表。于sir做这行几十年了,因为性格原因,一直在做一线工作。 再加上管区特殊,是洋人出没最频繁的酒吧一条街,少不了和外国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来,他见过太多被‘特殊’照顾的事件,包括今晚这件。但是,也正因见多了‘特殊’事件,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于sir长出一口气,在心底打定主意:既然叫我碰上,那就是天意,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家人吃亏 “小张,那几个年轻人呢?” “在大厅,阿龙正在做笔录” “好,我去看看” 郝大雄手里攥着一根碎布条,衣领松垮的不像样,左边脸颊还带着淤青;程伟嘴角有些残血,浅色的短袖衫上蹭有零星血迹;阿豪脚上少了一只人字拖,只剩鞋底拎在手里 陶筱画气呼呼的抱着肩膀坐着,胡鹏轻轻触碰她的手肘,陶筱画如触电一般弹开,胡鹏表情尴尬,却限于场合,不敢有大动作,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于sir斜靠在门框上,看见这五名年轻人,心里的火气,奇妙的消了下去 “阿龙,问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他们说的,基本没有出入” 于sir拿过记录簿,挑重点看了几眼,点点头说: “签了字就放他们走吧” 五人同时抬头看向于sir,心中觉得诧异,都想:这就完事儿了?不仅是他们诧异,阿龙也怔了一下: “于sir,这不合规矩吧,毕竟~” “毕什么竟?口供详实且一致,已经很明显了,这属于在制止犯罪的扭送过程中,发生的合理冲突” “啊?这~” “上头问起来让他找我,你们几个走吧” “等等~”这时,门外走进来一名穿便装的男子,满面沧桑,一头灰白色的发 “陈sir!”阿龙立正敬礼 “陈sir,今晚你休息啊,怎么还跑过来了?” “怕你给我捅娄子” “嗨~你就对我这么不放心?” “我快退休了,你就让我安稳几天,再等等吧” “这大晚上的,让这几名年轻人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事情也弄清楚了,还留着人家干嘛~”于sir掐着腰,一脸无所谓的说 “再等等,其中一个外国人说,当事人是他女朋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所以,再等等吧” “还等?那姑娘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正在旁边的社区医院挂解酒针呢,好家伙,那睡得叫一个香” “没办法,她身上一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所以,无从判断那外国人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等她醒了,有当事人口供,才好把这起案件定性。我先进去看看,这交给你了”陈sir路过于sir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嗯”于sir点点头,拉过椅子坐下 “喂,你们五个!”于sir表情严肃,语气严厉,着实把五个年轻人吓了一跳,不过紧接着他又换了颜色,笑呵呵的问: “抽烟吗?来根华子~” “于sir,我们不会有事儿吧?”胡鹏问 “那要问你们自己啦,都是实话实说吗?” “当然是实话” “既然你们说的是实话,就没什么可怕的,等着吧,当事人醒了,一切就清楚了” 话音落下,一名内勤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她说: “于sir,这是事发路段的监控,我刚看过,过程与口供描述一致” “嗯,这二位是?” “是当事人的父亲和律师。当事人已经醒了,阿妹给她录了口供,不过,她说自己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您好,我姓雷,是当事人李雨彤女士的律师,希望能给您破案提供帮助,同时,也全权代表李雨彤女士发言” “于sir,我叫李开明,是李雨彤的父亲,请问我女儿怎么样了?我能不能见见她?” “在旁边挂水,我带你过去” “多谢了” “你们五个一起来,顺利的话,见过面就能走了。阿龙,去把那两个人渣一起带着” 社区医院离差馆不远,五分钟不到,主要人员呼呼啦啦的都到齐了。通过输液室敞开的大门可见,一长发女子,正盘坐在输液床上,用输着液的手拿着镜子,另一只手拿着口红补妆 程伟心头暗道:巧了,她用的也是豆沙色的口红 “女儿,你怎么样了?”李开明向床上女子走去,雷律师紧随其后 “你们先在这等着”于sir去找那名叫阿妹的差人询问情况 “李雨彤小姐,你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对,哪不舒服跟雷律师说,爸爸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李雨彤收起镜子和口红,一脸无所谓的说: “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多喝了几杯酒,有点儿断片。嗨~我都习惯了,一周总要断那么天嘛~不过老爸”李雨彤抱住父亲的手臂,小猫似的依偎在他怀里 “怎么了乖女儿?哪不舒服?爸爸这就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 “没有啦,只是,人家的信用卡刷爆了啦~” “我当什么事儿呢,呐,这个给你,里边有二十万,密码是你生日” “爸爸最好了,~ua!” 于sir确认了李雨彤现在是清醒的,示意阿龙带着‘黑白无常’进来 “李小姐,这两个人认识吗?” “他们谁呀?” “你男朋友啊” “大叔,别搞笑了,我眼光怎么会这么差劲,啧啧啧~体味儿这么重,太恶心了” “所以你不认识他们?” “见都没见过” “带回去,继续审” “于sir,这就是那两个?”李开明问 “嗯~给你看个东西”于sir将手机里,事发地的监控视频给李氏父女和雷律师看 “瞧清楚了,想怎么做,我们会提供证据”于sir暗有所指,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我于威” 电话那边说: “于sir,出入境和户政那边来消息,证实那两名外国人是‘三非人员’,陈sir让你马上带他们回来” “好”于威挂断电话,笑容再次出现,对门外的五人说: “五个年轻人,进来吧” 程伟等五人进入输液室 “这就是见义勇为,把我女儿救下来的五位吧” “就是他们,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现在敢这么做的,除了小说和电视剧,现实中不多见了” “哎呀~我可得好好谢谢五位啊~” “你们先聊,我还有公务。你们五个没事儿了,早点儿回家休息” “谢谢于sir”胡鹏满脸喜色的说 “不用客气” 从程伟进门开始,李雨彤就盯着他看,不仅不停地上下打量,并在努力的回忆一些什么 “古话说得好,少年出英雄啊,咱们这个社会,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一定越来越和谐。乖女儿,还不谢谢大家” “我想起来了!是你!对不对!”李雨彤一惊一乍的,把李开明吓了一跳 程伟微微一笑,说道:“可能,这就叫缘分吧” 第4章 臭虫,哪都有 第四章 “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说话怎么跟老头子似的,比我爸爸还老气” “彤彤,怎么跟恩人说话呢?还不谢谢人家” “他都说了是缘分的,我还谢什么谢” “小伙子,不好意思,我这女儿被惯坏了,刁蛮的不行,多多见谅啊” “您客气了,我没做什么” “刚才你和彤彤都说什么缘分,这是怎么回事儿?以前认识?” 不仅李开明纳闷,在场的人都一头雾水 “算是吧。时候也不早了,您和她好好休息,我也该回家了” “哎呦,对对对,眼看着太阳都快出来了。这样,五位年轻人,今晚我请客,好好地答谢你们。你们可别推辞,就这么定了,我先让司机送你们回家,有什么话晚上再说”李开明说一不二的作风,极其符合他出手的阔绰程度 “不麻烦了,我就住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不行不行,那太失礼了,车已经在外面了,千万别再推辞了”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程伟转身要走之际,李雨彤坐在床上喊: “喂,你叫程伟是吧” “是”程伟背对着她回答 “别觉得自己很帅,我是在玩儿大冒险” “哦,休息吧”程伟不咸不淡的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点个性嘛” “乖女儿,什么大冒险?” “就是大冒险呗~”李雨彤躺在床上,玩起了自己的脚指头,脑子里全是程伟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背影:有个性,我喜欢 三小时前,某酒吧 “哇哦!彤彤,终于指到你了!大冒险!大冒险!” “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怕你们不成” “玩个刺激的,找个不认识的男的,kiss一个” “这个好,这个好”同坐者起哄 “嘁~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呢,等着~” 李雨彤的双眼在攒动的人群里寻觅,由于灯光不甚明朗,没法细致到五官,一个身高一米九,背影看上去还不错的宽肩男子,映入眼帘 “彤彤,再找下去dj都下班了” “就是,也不是挑孩子他爸,你还想拖回床上去呀?” “那也不能太寒碜,看好了” 舞池里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这里的人或是在散发快乐,或是在发泄压力,不管是为了什么,至少都在笑 闪烁的灯光和震撼的音乐让人血液澎湃,从踏入其中的一刻起,所以的一切就都烟消云散,这也许是暂时的逃离,也许是短暂的雀跃,但不论如何,这是卸下自我防护的时刻 程伟正沉浸在自己散乱的舞姿中,突然被人抓住肩膀,扳过身子,激光灯闪过他的双眼,下意识合上眼皮,一双有些微凉的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重量使然,程伟不由得低下头 紧接着,香风袭来,面颊湿润。灯光移走,恢复视力,眼前留下一个长发过肩的潇洒背影,伸手一摸,右脸上留下一个豆沙色口红印 嘭~气氛枪喷洒着二氧化碳,那个背影在雾气里变得隐约,气氛纸狂撒,如乱花迷人眼,彻底覆盖了那‘采花贼’的踪迹 程伟懵了,呆若木鸡,城里人都这么好客的吗? “哇哦!”李雨彤回到卡座,迎来一片欢呼 “来来来,继续大冒险” …… 程伟躺在床上回忆,心说:今晚还真是精彩。疲惫带来困倦,程伟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也有一片迷雾,迷雾里,也有一个身影,任凭程伟如何追赶,还是看不清,摸不到…… 哒哒哒~哒哒哒~这不是冒蓝火的加特林声音,而是破碎锤砸地的声音。极响,感觉床都在跟着一起震 阳城,一个包容性极强的一线城市。国家中心城市、超大城市、副省级市……一系列骇人的名头下,无不凸显着它的繁华 是的。阳城的银河区,有着国家级的中央商务区,金融人士和海归更喜欢称之为cbd。这里是我国300米以上摩天建筑最密集的地方,没有之一 当然,繁华之下也免不了历史和陈旧,江珠区就是其中很好的代表。阳城本地年轻人流传着一句话:每天叫醒我的不是闹钟,是江珠区的施工 还有,江珠区不是在挖地,就是在挖地的路上。挖掘机技术哪家强咱不敢下定论,但挖掘机的型号,江珠区一定最全 程伟就租住在江珠区一城中村内,租金便宜,下楼就能吃到现拉的肠粉,新鲜出炉的叉烧包、奶黄包、虾饺、烧麦、牛肉丸、糯米鸡…… “吧唧~吧唧~”程伟吧嗒吧嗒嘴儿,腹中顿感饥饿 他被施工的噪声吵醒,看了看时间,自己睡了整整两个小时,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了 这心情一好啊,口腹之欲更佳,被子一掀,打开窗户,淡淡的酱油味儿扑鼻而来,一边揉着眼,一边穿上人字拖,几乎是飘着,出门下楼 “蛋肠一份,艇仔粥一碗,凤爪、牛肉丸、虾饺各一笼,多谢~”程伟熟练地点完了餐,茶楼伙计也冲好了杯中的茶 “哇~今早这么丰盛,发达了”一看着有七十多岁的光头大爷拎着报纸,趿拉着拖鞋慢慢悠悠的走进来 “鸡哥早啊,我要是发达了,说什么也把你孙女儿娶了” “我有三个孙女儿,你想娶哪一个啊?”鸡哥的普通话有些蹩脚,但为了照顾外地来的程伟,从始至终都很努力的说着普通话 “那要看你把房产给谁,你给谁我娶谁” “哈~靓仔,我就知道你不老实”鸡哥用力的揉了揉程伟的肩膀 “哎~错了错了”程伟告饶,鸡哥也是玩闹,又拍了他一巴掌,拉过凳子坐在临桌。男人嘛,不管多成熟,都有幼稚的一面,尤其是和关系好的人 “我的手法可是远近闻名,这次不收费,算赠送给你的”鸡哥不仅是包租公,更是个手艺人,祖传正骨推拿,在他们村子无人不知 “难得鸡哥这么大方,我也不小气,请你吃牛肉丸” “心意领了,最近热气,牛肉太燥,我要清下火。小弟,来碗凉茶” “来啦~”茶楼的伙计换了短嘴儿的茶壶,满满斟上 “不过说真的,你今天心情不错嘛,有什么好事,说来开心下啦”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和排挡林吵了一架……” “哎呦,你真是的,这么好的场面干嘛不打电话叫我一起呢” “我这一高兴就忘了嘛,下次,下次一定叫你”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混过几年江湖,对谁都一副蛮横的样子。法治社会了,还搞那一套,丢人现眼。不过也是没办法,谁让他和我一样都姓林呢,劝不听他,希望经过昨晚他能收敛一些” 这个村子都姓林,昨晚那个排挡的老板,若按照辈分,还要叫鸡哥一声大叔公。俗话说得好,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这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鸡哥如此和气,那厮却……唉,臭虫啊,哪都有 正聊着,程伟的老板打来电话 “喂~” 程伟表情一变 “哦” 程伟坐直身体,微微仰头,浅浅皱眉 “那~” 电话那边不等他说什么,匆匆挂断电话…… 第5章 昨日重现 程伟来阳城是没有提前计划的,好在这里的工作并不难找,租好房子后,就近找到了一个扦裤脚的活计。阳城的服装产业遍地开花,程伟工作的地方就是一个家庭式的作坊,一个月下来,有六七千块 要说工资也不算低,但程伟还背着债,家里也背着债,欠的还不少,只靠这个,十年八年也还不完。程伟也没指着这个还债,骑驴找马吧,先生存下去,再慢慢找中意的工作,或者说,再琢磨做什么、怎么做。 想法很好,但现实总是不可控的。老板通知他不用来了,人手够了,可是最近的订单都爆仓了,怎么会不缺人手呢?很好解释,一定是那个排挡林在背后搞了动作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总经理的活不好找,卖力气的活大把,再找就是了。程伟回到家里,打开招聘网页,浏览招聘信息,不经意间,被右下角弹出的一条新闻吸引了注意力——新晋影后白洛瑶与圈中大佬在夏威夷秘密登记 白洛瑶,一个尘封在记忆暗格里的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她只是一个当红的影视明星,对程伟来说,那是自己想要遗忘,却又无法遗忘的过去 程伟高中时,便开始网文创作,小有名气,每月佣金可供零花。大学时,时间更自由,创作更勤奋。在室友无意间一句话的启发下,有了在这方面从业的想法,由于父亲的强烈反对,这个想法夭折了。 并且在父亲的规划下,着手考编制,在老家做了一年公务员后,毅然辞职,25岁踏上北漂之路。 北漂的三年,他晚上去酒吧驻唱,白天窝在地下室创作。在北漂期间,他在酒吧认识了还是dancer的赵莹,也就是现在的白洛瑶。两人曾经一见如故,曾经无话不谈,曾经如胶似漆……数不尽的曾经,数不尽的第一次,在一起时有多美好,分开后就有多刻骨 程伟逐渐陷入回忆…… “莹莹,我又一无所有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赚回来的”程伟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房子,抱歉的对赵莹说 “不必了!”声音从门口传来,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更加响亮 “王仲书,你什么意思?你来干什么?” “来看我的新房啊,对,还有我的新娘。洛瑶,等我等的急了吧?我去定制了全屋的家具,这才来晚了。都进来吧,可以装了。” 随着王仲书的一声号令,装修工们或搬或抬,鱼贯似的往屋子里进。而程伟还没反应过来,就像是大家都看了剧本,唯独自己两眼一抹黑,像个局外人 “莹莹” 程伟急需一个答案,于是,他向现场唯一能帮到他的人求助,可这个人却…… “别叫我莹莹了,叫我白洛瑶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王仲书身边,一点也不生疏的挽住他的胳膊 程伟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仿似眼前若梦若幻 “程伟,你能写出全天下最好的剧本,你是当今圈内最炙手可热的金牌编剧,可惜呀,那都是今天之前的事儿了。从现在开始,你是个穷光蛋了,你在圈内会臭名昭著,你写的东西,连废纸篓都进不去,就连你的女人!” 王仲书顿了一下,不缓不慢的两步,走到程伟面前,半弯着身子,靠近程伟的耳边说: “都是我的胯~下~之~宠~” 当当当~当当当~急促的敲门声,将程伟从过去的意识里拉回现实。 “程生,我敲了半天门了,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哈哈哈~” “哦~房东太太,有什么事儿吗?”程伟还在过往中流连,只下意识的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邻居反映,你的房间有异味儿,想让你搬走,你不搬,他们就搬。嗨~他们也真是的,不就是……” “啊~让他们搬吧”程伟不听她说完,就要关门回房 “喂喂喂~我没说完呢,你关什么门啊。再说了,你凭什么让人家搬走?是你臭,该搬走的是你才对啊!我告诉你,我好好跟你说,你不要不识抬举啊!” 房东太太是个五十几岁的小个子女人,平时虽没有浓妆艳抹,但发色倒是常看常新。她老公平时不太在家,听说在东莞某工厂做车间主任,也间接地培养了她热情好客的性格。 听鸡哥说,这个女人擅长交朋友,可能和她的工作性质有关系吧,是个保险推销员。方圆十里的本地人,她都认得,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异性,更是熟络。 本来程伟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但他租住的房间正对二楼的梯口,加上隔音不太好,自己睡觉又轻,平时楼道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能听得到,想不感兴趣都不行。 排挡林就是房东太太众多好友之一,说什么自己房间有异味儿,又说什么邻居反映的,纯粹胡扯。程伟不抽烟、不养宠物,家里没有外人来,每天都洗澡洗衣服,怎么会有臭味呢?无非又是为了排挡林,就像那服装作坊的老板一样。 “我和你签的租房合同是半年的,这才一个月,你让我搬,可得给我赔偿啊” 程伟喜欢讲规矩,不论是昨晚报警排挡扰民,还是拿出合同与房东谈,他都是按照规矩说、规矩做。曾经有人说他,事儿太多,但他不这么觉得。既然有规矩,按照规矩来怎么能说是事儿多呢?如果不按规矩来,那制定它做什么? “合同里可没写这个,你影响其他租户,我让你搬,你就得搬,押金不退的啊” “懒得理你~” 程伟无心跟她费唾沫,强行把门关上。房东太太不依不饶,拍着门大喊: “我的房子我说了算,你不搬我就把你的行李扔出去,把你扫地出门,让你变成流浪狗一样……” 流浪狗?好像在哪听过,在哪呢?房东太太没有章法的叫喊,触动了程伟的记忆开关。在记忆中,王仲书这个昔日的贵人、好兄弟,正搂着自己的女朋友,满脸鄙夷的,一口老痰吐在自己脸上,然后说: “丧家犬,还想咬我不成?凭你这没根基的泥腿子,拿什么跟我斗!不识抬举的家伙,还想跟我平起平坐?赚这么多钱,你的贱命压不住,滚!” 说罢,一脚,狠狠踢在程伟的屁股上。 程伟只觉得自己的脸变得火热、滚烫,仿佛被抽了几百个巴掌,灼热之后,又变得冰凉、麻木。这一脚,踢得不是屁股,而是他的脸面、他的尊严。 嗡的一声响~不是耳朵听见的声响,而是从脑子里炸开的,炸的人眼前一黑,炸的人恍恍惚惚,无数个鲜活,如梦魇般的画面,收不住的迸发。无数的声音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吵的人头疼,吵的人喘不上气 程伟不住地捶头,倒在地上打滚,他无法呼吸,胸腔中憋闷着看不见的火,就要把自己焚化了 “啊~啊!滚!” 压抑在暗格里的不堪回首,如同易燃易爆的气体,在容纳它们的空间没有一丝缝隙之后,终于炸裂开来 “欧呦!”房东太太被吓了一跳,双手揉了揉心脏的位置,定了定神,隔着门喊道: “给你两天时间,抓紧搬走”仗着胆子说完,急忙忙跑上楼 程伟根本没听她说话,他现在已经满头大汗,双目赤红,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努力的爬向床头,哆嗦着手,拿起一瓶都是外文的药,胡乱倒几颗在嘴里,硬生生吞下去。他紧闭着双目,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第6章 少弯一次腰 阳城的夜生活从交通拥堵开始,至太阳升起结束。说他是不夜城,一点儿也不夸张。晚上八点,阳城最有名的老派酒楼——粤府脍,李开明派专车把大家接过来,设宴款待 “我倚老卖老,先提三杯,这第一杯呀,很高兴,认知五位才俊,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李开明,千万别客气,干了,啊~” “这第二杯呀,正式向五位表示感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出半点儿差池,相当于要了我的命啊,你们不仅救了我女儿,还救了我的命,我干了” “第三杯……” “第三杯我替您提。由于家父公务繁忙,待会儿还有个酒局,就先失陪了,请大家见谅,干了” “哎~彤彤啊,我今天特地把应酬都推了,哪有~” “我说有就有,您话密的我们都插不上嘴,况且您又是长辈,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断。待会儿你聊的我们未必接得住,我们聊的您也听不懂,中间差着二十多年呢,代沟在这横着,我们怎么畅所欲言啊,您就快点儿走吧,赶紧去多给我赚点儿嫁妆,亲闺女在这谢谢您了” “我这个女儿啊,就是被我宠坏了。好好好,爸爸再多说两句,马上就走”李开明说着,从身边的椅子上拿起五个纸袋,继续说: “要说这事儿呢,李某无以为报,小小礼物,一定收下”说着,开始分发 “叔叔又请客又送礼物,搞得我们不好意思啊”胡鹏说 “哪里话,以后就是自己人了,算是叔叔给大家的见面礼。好了,不耽误你们小的增进友谊了,再不走,彤彤就该把我推出门” “老爸,你好啰嗦啊” “好好好,走了走了~” 李雨彤推着李开明的后背把他‘送’出包间 “老爸慢走,爱你呦,拜拜~” “你和李叔叔的关系真好”胡鹏说 “哪里看出来的好?我演技好而已”李雨彤挑着下巴说 胡鹏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众目睽睽的,有一种被马蹄踢了脑袋的尴尬 “这是~”陶筱画好奇纸袋里的礼物,率先打开,入目鲜红,入手踏实,一沓厚度可观的钞票,目测是一万块 胡鹏、阿豪、郝大雄三人,也几乎同时,把礼物打开,无一例外,全是百元大钞 “这礼太重了,我不能要”陶筱画双手捧着钱,递到李雨彤面前 “筱画说的对。李小姐,这钱,我们不能要,还是还给你吧”胡鹏虽然附和着,但语气上满是摇摆 “我老爸给的,要还你们自己还去,可别给我。再说了,我还不值这个价吗?都收好了,别跟我炫富啊” 阿豪狠狠的闻了闻手里的钞票,感叹着说: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现金了,真香~我不管你们啊,反正我收下了。彤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姐,ua!”阿豪隔空送去飞吻 “ua!”李雨彤热情回应,仿似老友一般。又说: “这叫好人有好报,虽说给钱俗气了点儿,嗐~谁让我爸是个土大款呢?这是他表示感激之情最含蓄的手段了,你们就当他是淳朴过了头吧” “既然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推辞,筱画,收起来”胡鹏借坡下驴,催促着陶筱画打开书包,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这不禁让人想起,过年时收红包,只消客人说一句“给孩子的”,家长们就有理由撕扯不过,败下阵来,勉为其难的收下 非要走这么个程序,才显得有家教,说他虚假吧,似乎不中肯,说他真实呢,也确实口是心非。像阿豪这么直接的人,实在不多 郝大雄就比较聪明,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瞧见大家都拿了,自己也顺理成章的收钱入怀。这种随波逐流,倒也舒服惬意 和他一样一言未发的还有程伟。今晚的宴请,他本是不打算来的,只是经历了白天那场‘昨日重现’,让他急需一种场面,能冲淡回忆、覆盖回忆的场面。或者一次麻醉,也就是一场宿醉,希望醒来之后,能把那些残碎又格外清晰地画面,再次封进暗格 所以他虽一言不发,但嘴一直没停下,一口一片北极贝,喝上一口酒;两口一个溏心鲍,再饮上一杯;三口一只烤乳鸽,半斤下去了;四口一碗鱼翅汤,白的喝光换洋的……那吃的,叫一个风卷残云,那喝的,叫一个气冲斗牛 显然,李雨彤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早到,比今天这顿饭更早一些。 现在,她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见李雨彤走到程伟身边,一手搭着他肩膀,一只手扶着桌子,俯身问: “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吧?” 她呼出的气,扑到程伟耳朵上,滑过去,痒痒的。这种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程伟的笔下,不过时机不对,如今的程伟没这些心思 “嗯嗯,真不错” “听你口音,北方人吧”李雨彤拉过椅子,坐下问 程伟自顾自的喝着,点头,算是回答了 “来多久了?你女朋友怎么没来?”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程伟明显又想起了不舒服的事,猛地喝掉一满杯 “别自己喝啊,咱俩喝一杯” “好,干” 此刻的程伟,不仅是美食终结者,也成了话题终结者。 李雨彤也觉得尴尬了,站起来说: “我在晚装订了台,待会儿蹦迪去” “去什么晚装啊,我fd不配吗?”阿豪说 “呦,fd是你的店?不过,那不是家livehoe吗?有dj?” “好说啦,重新认识一下,鄙人阿豪,是fd的店长,兼职dj。钱难赚啊,总得想办法拓宽经营项目不是?我也不想卷,钱不好赚啊,真不好赚”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好” 程伟醉了,但没有完全醉。他只是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下降了,思维还是清晰的。他以前很喜欢泡吧,现在不了。 “喂,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唉~我喝多了” “那我也不去了”陶筱画拽了拽胡鹏,意思是,让他跟自己一起回家 “嚯~看来我还挺不受待见的” “李小姐别误会,筱画酒量不行,她去了也是睡大觉”胡鹏解释道 “对对对,我去了反而扫兴” “不如这样,这次咱们几个先去,下次再一起,恁看中不中?”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郝大雄适时圆场 “彤姐,一起玩儿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差这一天”阿豪也跟着解围 “先走一步”程伟转身,刚走到门口,就被李雨彤喊住 “等等,你东西忘拿了” 李雨彤两步上前,拉起程伟的手,把钱袋子拍在他手里 “我不要,走了”程伟反手把钱袋子拍回去 “站住!程伟,你这个人很讨厌啊” “大家都这么说” “你什么意思?我的钱咬手吗?” “我不是为了钱” 李雨彤仰视着程伟,前进一步,这次,她把钱袋子塞进程伟怀里,道: “大家都拿了,你装什么清高?” 程伟要生活,白天又丢了工作,这个月还要往家里寄钱还债,他处处都需要钱。更何况,一万块,普通人要省吃俭用两三个月才能攒的下,现在白送给他,甚至是强塞进他手里,为什么不要啊? 程伟看着李雨彤,今天的场面大概在梦里见过,只是梦里,他对面站的是个男人,也不如李雨彤这么客气…… 梦里那男的说: “你现在不是缺钱吗?不是在四处借钱吗?连房子都卖了,还装什么清高啊?干了这瓶酒,都是你的” 是什么酒,程伟记不清了,是什么味道,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酒很辣,辣的自己直咳嗽,辣的双眼模糊。他那时候酒量远不如现在,可还是一口气干了 “你不是有骨气吗?骨气就值这几个钱啊?啊?哈哈哈~” 红彤彤的票子飞满了房间,他一张一张的捡起来,塞满了衬衫口袋、裤子口袋,还有一张粘在了脸上,粘的很牢,因为对方甩过来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挺好的,至少可以少弯一次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