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已成王座,获得成神系统?》 第1章 我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一片虚无混沌之中,传来了一道破碎的声音。 仿佛是蛋壳碎裂的咔擦声响,只是刹那,整片黑暗便宛若涌起了雷鸣风暴,无数的能量和元素力在破碎,在呼啸! “法涅斯,我日你哥!” 这道声音夹杂着愤怒和解脱,终于,在蛋碎后,一道身影成功破蛋而出。 苏悯感受着自己身体不断舒展,发现自己还是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没想到我竟然沉睡了万年,我这是出来了,还是没出来?”他抓起一把混沌能量,喃喃道。 时间之力在他的手中如同流沙,让他回忆起记忆里这万年,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作为一名穿越者,苏悯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穿越到了鸽子衔枝时期,还亲眼见证了法涅斯的到来。 提瓦特的原初之神,第一王座法涅斯,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存在。 然后二话不说,用那个隔绝宇宙与世界的蛋壳,将苏悯锁了起来。 什么意思? 二次元敌视三次元是吧! 在随后的漫长岁月里,苏悯就在这一个混沌的蛋壳之中,沉睡了万年。 而此时,终于破壳而出的他,能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宛如第二个法涅斯!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神力! 足以...足以撕开眼前的这一片混沌! 他捏揉着自己的指尖,点点星芒在他的手中迸发,下一秒,他的身体如同混沌黑暗中最亮的那颗星辰。 只是轻轻一动,便凭空打开了一道次元裂隙。 而那道裂隙之后,就是自己向往了万年的提瓦特大陆! 天空岛上。 风暴将整座岛笼罩,就在裂隙之外,一道身影正在凝聚力量,不断地尝试修补眼前的那一条撕开的缝隙。 一头金发猛烈地飞舞着,无数的混沌能量甚至能够腐蚀她的神力,将她身上的袍子透出几个大洞,露出里面洁白无瑕的皮肤。 她原本肃穆的容颜,此刻也有几分失神与惶恐。 这股力量,已经远超她天理维系者的认知,更像是...那位无上王座。 天理赤红的双瞳开始颤抖,一股难以克制的威压将她浑身的神力击溃,在她身形暴退之时,她看到了一张俊秀的少年脸庞,从那道缝隙后探出。 而半个身子卡在裂隙里的苏悯,正掰弄着自己的肩膀,有些囧道:“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动手,门开得有点挤。” 将自己的身子从缝隙之门中硬生生挤出来,刹那间,凝聚在天空岛之上的能量风暴停歇下来,重新变得风淡云清。 “空——” “空空空——” 无数个血红色的方块在苏悯的眼前凝聚,缔结,天空中大开的空间之门散发着逼人的气息。 苏悯无奈摇摇头,眼前的这个家伙,看起来脾气真的不太好。 “啪。”他随手打了个响指,原本朝着他不断凝聚而来的能量方块,顿时在空中凝滞,无法再向前靠近一步。 苏悯轻轻一踏,瞬间出现到了天理的身边,肩并着肩,淡淡道:“你应该能感觉到吧,你那点空间神力,在我这里,不堪一击。” 他抬手一挥,那原本血红色的能量方块化作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将天理牢牢锁在其中。 “我没有恶意。”他摊开手道。“你甚至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来提瓦特旅行的旅者,我不做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 蓝色囚笼中,天理那身长袍开始在神力下愈合,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只是有那么一秒钟,还是让苏悯看到了那一双绷带后嫩白光滑的玉足。 似乎是感受到了苏悯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侧了侧,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而后又被强行压下。 她打不过,这是事实。 天理皱着眉头,想要理解苏悯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你不用做那么多的考虑,你打不过我,但是我也不想和你打。” 苏悯举目远眺,天近云清,微风和鸣,这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真是无法比拟。 他突然就理解了,能够当一个摸鱼遛鸟的大爷,是一件多难得的美事。 苏悯只是略微松懈,本就不够凝实的神力便坠落下云端,在天空中垂落出一片星雨。 他长舒口气,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接轨这个世界,提瓦特正在包容他这个外来者。 而蓝色牢笼中的天理,已经心中惴惴,她知道眼前之人说的是实话,自己作为一个阶下囚,好像确实没什么好考虑的事了。 只不过就在她出声之前,苏悯又再次靠近,这一次,他的语气有一股无法触犯的威严。 “我不会去干涉大陆之间的任何事情,不管是王座,还是执政,这些都与我无关。等我从这里离去,我自然会抹除掉一切时间、空间上的痕迹。作为要求,我要你的权限,至少是与你相等的权限。我可不希望哪天在哪里喝茶的时候,天空猛劈几道雷下来。我不是和你们来作对的,也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你,懂?” 不用质疑苏悯此刻的实力,他的神力作为法涅斯第二,此刻的他,约等于五个天理。 而掌握着空间神力的他,和同样使用空间力量的天理维系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力。 正当天理打算点头答应的时候,苏悯却突然一笑,“别紧张,我只是通知你,不是与你打个商量。” 爽朗的笑容不由得让天理一愣,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从她的心中升起,让她的心底微颤。 紧接着,天理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抽离,和眼前的这个少年连接在一起。 与天理缔结权限后,苏悯伸出手掌,眼睛中猛然爆发出神光,他捏住空气中的万千丝线,覆手间,将它们碾得粉碎。 将这痕迹消除后,他心念微动,便消失在了天空岛之上。 天理只感觉自己的心底猛地一空,那双赤红的眼瞳抬眼四顾,眼中只剩一片茫然之色。 “是你吗...王座大人?”她喃喃道。 从头至尾,她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 苏悯如同羽毛般飘荡在空中,俯瞰整个提瓦特,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与整片大陆愈来愈贴近。 也就在这时,脑海中传出一道冰冷的机械声。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成神系统正在绑定。” 【姓名:苏悯】 【年龄:一万零一岁】 【身份:未知的神秘】 【实力:王座】 【本系统为宿主量身打造,希望宿主好好修炼,早日成神!】 “叮——新手大礼包已经成功发放,请宿主领取。” 待他听完,苏悯欣喜的脸色顿时凝固,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回道:“领取。” 话音落下,他的身边顿时出现了许多东西。 苏悯随手打出一道神力,将自己身边的空间凝固,开始清点起了物品。 摩拉*5000,元素突破碎屑*10,两星圣遗物一套,两星银剑一把,流浪者的经验*10...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苏悯的脸色一黑! 我特么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第2章 帝君大爷? 苏悯看着这一大堆东西,有些无语。 这对于一个王座来说,是否过于新手了些? “系统,我的等级实力是什么?” 冰冷的声音回道。 【王座。】 “那你这些东西,是不是给萌新用的,这和我一个王座有什么关系,你给错了?”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经检验,无错。】 “我的实力是什么?” 【王座。】 “你给的大礼包适合给谁用?” 【初级萌新。】 “是不是给错了?” 【经检验,无错。】 “我的实力是......” 【王座,经检验,无错。】 “行。”苏悯无语,“都特么会抢答了。” 系统却完全不予理会,自顾自道。 【已经为宿主发布第一个新手任务,此任务不可回避,不能拒绝。】 【失败惩罚:抹杀。】 【任务内容:旧秩序已经陨落,崭新的未来正在冉冉升起,你选择进入无名荒原,去追求神明的注视。】 【任务奖励:三星圣遗物一套,冒险家的经验书*10,三星武器一把。】 “抹...抹杀?!”苏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旧秩序不会是法涅斯挂了的时候吧?! 你这系统错乱了吗,任务系统和奖励系统是分家了? 奖励就那么点,还要直接抹杀,我可是好不容易成为的王座,我一觉睡了上万年! “系统,现在是什么时期?” 【七神执政时期。】 “可旧秩序已经逝去数千年!”苏悯看着脚下无垠的大陆,上面星罗点点,人口遍布,气急道。 他可以确定,这个系统的任务版块确实有点错乱。 按照系统任务的时间来算,魔神大战都还没开始打呢! 【请以系统认定的时间为主!】 “我要求变更任务!” 苏悯气得浑身发抖,这什么鬼任务,几千年前的的无名荒原是哪个旮旯,自己怎么找得到? “我现在是王座,我已经不需要变强,更不需要获得神明的注视!” 神明的注视,神之眼那玩意儿于苏悯而言,有什么用? 真就从零开始成神呗。 【是否放弃新手任务,自动进入惩罚仲裁!】 “重启系统。” 【是否放弃新手任务,自动进入惩罚仲裁!】 “卸载系统。” 【是否放弃...】 苏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你这是要我死?! 我苏悯堂堂一个王座,还成神系统,自己明明刚拿捏住天理,系统反倒要求自己倒退一步,成哪门子的神? 他才被放出来不到半小时,美好的生活还没开始一分钟,就要面对系统的背刺! 【是否放弃新手任务,自动进入惩罚仲裁?】 苏悯咬咬牙,无奈道:“我接受。” 他真的还不想死! 【任务接取成功,完成期限一个月,失败将接受惩罚。】 我一个王座,我还要怎么变强?苏悯仰天长叹。 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大陆,手中时间神力迸发,划出一条光阴长河。 万千的景象在他的眼中闪过,他最后一指,点中了其中一条纽带。 随后一道时空之门打开,他踱入门中。 若不是他掌握着时间与空间的神力,万万避免不了被系统抹杀的命运。 再次睁开眼时,苏悯看到的是一片无垠的荒原。 天上挂着一轮炽烈的太阳,脚下是皲裂的大地,坚硬厚实的石块从地表凸起,如同在地面刺出一把把巨大的长剑。 视野里出现了两股自北向南的黄沙龙卷,风声硕大,将一辆卡车般大的岩石从地面上卷起,场景骇人。 双手打出一片又一片的空间能量方块,苏悯将自己包裹在其中,自身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 但是感觉到自己发干的喉咙,他又开始麻爪。 这特么的无名荒原,自己得去哪里找? “那些上古时代的老怪物,我就认识一个法涅斯,他人早就挂了,我还能找谁问路去。”苏悯喃喃道。 他脚步一跨,随意出现到了某个方位。 站在天空之上,他俯瞰着大地,却发现这块荒芜之地大得吓人,一眼望不到边。 苏悯随意地倾泻着自己的空间神力,一直迁跃到了月亮高悬时分,还是没能发现人烟的痕迹。 “按照历史,法涅斯创造了草木、人类和走兽,为什么我却什么都看不到,在失去确切坐标的情况下,跃迁的距离也有限...” 苏悯低声喃喃道,抬头遥望月亮:“不知道现在的月亮上,还没有女神的存在。” 就在他凝望月光之时,他好像看到了月亮上亮起一点光芒。 苏悯紧盯住那道光芒,惊讶道:“难不成三月女神还没死?” 而后那点光芒越来越大,逐渐覆盖了他整个视野,让他脸色大变。 “焯!是颗陨石!” 如火般通透的陨石点亮了星空,苏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脚下这块大陆上,有着数十道乃至上百道强大的气息苏醒! “轰——”陨石落地,掀起的沙尘高达数十丈! 地面上的魔神气息瞬间暴动,从四面八方冲着苏悯...不,冲着那颗陨石而来。 苏悯离那颗陨石最近,毫无顾忌地靠近后,发现陨石中竟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约莫两三岁的模样,黑棕色的头发,耳侧发尾渐红,最为独特的是那一双眼睛。 金色的眸子中,瞳孔隐隐呈现菱形,眼底与微翘的眼角上,丹霞橙又颇具柔美,让这一双眼充满神性。 哪怕只是小小年纪,眸间却仿若有金龙而出,散发着帝王威严。 特别是脸上的婴儿肥,可爱至极! 饶是苏悯再不敢相信,他的嘴里却已经吐出了一句话。 “卧槽,帝君大爷!” 第3章 我名摩拉克斯 这个模样,自己万万不会认错。 再加上有关帝君的猜测和考据,钟离确确实实是天外来物。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未来的岩王爷! 但这也太小一只了吧! 和自己心目中的帝君形象,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 苏悯正想跟小帝君打个招呼的时候,眉头一皱,看向不远处。 皎洁月光之下,四面八方竟然涌起了阵阵的黑雾,那是沙尘在空中飞舞。 大地的震动宛若要把整个地面给撕裂开,有莫名的凶兽嘶吼声开始从远处传来。 苏悯低下头,看着那个小小帝君,问道:“帝君大人,要不你先起来,它们好像都是冲着你来的,想必作为武神的你,杀个几十个魔神应该不成问题的吧。” 他的语气也不免有些紧张,虽然自己现在能够运用时间和空间神力,但是面对这么多的魔神到来,下意识地还是有些害怕。 他好像除了跑路贼快,暂时还没领悟出什么强大的杀招。 狂风已经呼啸到了眼前,苏悯抱头大叫道:“快起来,帝君,天动万象!” 在陨石中的钟离终于也有了动静,他伸出了一双小手,隐隐咧开了小嘴,嘴里发出了一道音节。 “抱...抱。” “焯!”苏悯猛地探手,将钟离从陨石中捞出,脚下神力凝聚,直接迁跃到了天空之中。 他往下俯瞰,地面上的沙尘中,出现了无数个猩红的小点,那是它们的眼睛,散发着无尽的凶威。 沙尘渐熄,露出了它们枯黄坚硬的鳞甲,四肢踩地,巨大的尾巴拍打在地,如同雷鸣。 “嘶——”苏悯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脚下的这些怪物,不就是古岩龙蜥的放大版吗? 这些都是某位龙王的后裔,血脉纯正,战力也极强! “吼——!!”龙蜥口中发出咆哮,凶牙凸显,最后目光放在了地面上的那颗陨石之上,纷纷上前撕咬。 将陨石碎块吞入腹中,它们的小腹便散发出光彩,逐渐遍布全身,金光大放! “它们把...天动万象给吃了?”苏悯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怀中的小钟离。 小钟离目光紧锁下方,眼中已经有了怒意,怒目而睁,似有龙吟。 苏悯掂了掂他的小屁股,突然笑着看向他:“看着,叔叔给你报仇。” 他伸手虚握,手指轻轻在空气中捻动,再次拨开一条时间长河,牵住一缕丝线,将时间拨回它们到来之前。 而就在下面大口吞咽的数十只龙王后裔,突然就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换。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大地还是那个大地,只是肚子空空,饿得两眼愈发鲜红。 我那么大个陨石呢? 苏悯看着自己的脚下一空,那原本被啃了个稀巴烂的陨石也恢复了原样。 “还真好用...”他还是第一次将时间神力的对象施展给其它目标,没想到竟然能成功。 只是施展神力后的双手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有一瞬间的透明。 苏悯眯了眯眼睛,手指并拢在一起,喃喃道:“应该是错觉。” 重新回到地面之上,苏悯这才发现,怀里的小钟离正仰着小脸,瞪大着眼睛看他。 他故意装作高手风范,微笑道:“想学啊,我教你啊?” 小钟离认真地点点头,奶声奶气道:“想学!” 这下说话倒是这么利索了? 他再次掂了掂小家伙的屁股,才发现帝君大爷浑身竟然如磐石般坚硬,而且也越来越重。 这才刚出世多久,难道这就是帝君之威吗? 将小小只放回地上,苏悯示意他重新回到那块陨石边。 他就站在小钟离身后,目光紧盯着他的屁股... 作为魔神,自然不能和凡人相比,钟离那小小的身躯之上,开始浮现出一点一点的纹路。 随着钟离将从天而降“婴儿车”吸收,他身上的纹路愈发明显,高贵的黑金之色,在他身上蔓延。 苏悯能感觉到,就在自己的眼前,一股蓬勃的神力正在迸发,一位未来高高在上的魔神,正在迅速成长。 贵金之神摩拉克斯,自降临尘世起,也许便是无敌之姿,倒是自己,刚才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只不过下一刻,那个重新蹦蹦跳跳回来的小家伙,正举着自己手上一颗小小的封锁天星,喊道:“教我教我,快教我怎么做!” 苏悯扶额:好吧,是自己想多了。 不管怎么说,能够认识一个刚刚诞生的岩王爷,还是一件十分让人惊喜的事。 除了法涅斯和天理二神,面前的这个小家伙,可是自己沉睡数万年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啊。 小钟离回到了苏悯的身边,手中的小小封锁天星,正围绕着他不断旋转。 短短的几分钟,苏悯感觉他已经高了好几公分。 他昂着头,问道:“你是何人?” 苏悯扯了扯嘴角,这转变的速度也太快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钟离吸取了陨石中的神力后,神智已经开始突飞猛进地增长。 再也不是刚才初见时,那个说“抱抱”二字都会卡壳的婴儿了。 苏悯仰头展望月空,没来由的,心中突然有一丝恶搞之意。 他低头看着小家伙,嘴角微微勾起:“我名钟离。钟鸣鼎食,离去之离。” “什么叫钟鸣鼎食?”小钟离歪着脑袋,看他。 苏悯默默扶额,无奈地摸摸他的小脑袋,“钟鸣鼎食的意思就是呢,吃饭之前要击鼓列鼎,形容豪华大餐的意思。” 小钟离求知欲很强,继续问道:“那什么是鼓,什么是鼎,什么是吃饭?” 苏悯低头,看着那颗小脑袋瓜,对上那双金色的眸子,嘀咕道:“要是我告诉别人岩王爷以前是这样,想必也没人会信吧。” 身边的小家伙用他坚硬的双手牵动着苏悯,希望他快点回答自己的问题。 苏悯轻叹一声,打起精神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帝君大人。” “什么是帝君大人?” “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 一大一小二人,就这样互相扒拉着,在这荒漠之上行走。 远处的沙尘重新滚滚而来,大地震颤,无数的凶光在此中乍现。 就当苏悯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旁边的小钟离出声道:“莫要惊慌。” 他手上的封锁天星在黑夜中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如同骄阳在世,照耀在天地之间! 苏悯清楚得看到,有十几只龙王后裔直接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 无数的岩元素里蜂拥而来,汇聚成一道能量风暴,而这风暴的中心,就是他身边的小钟离。 等风暴散去,石荡尘清后,那一群龙蜥早已经不见踪影,天星重新回到小钟离的身边,让他眸间的神采更甚。 小钟离看向苏悯,说道:“还未向你介绍过我自己,我名摩拉克斯。” 苏悯摸着自己惴惴的小心脏,帝君大人,你这转换也太快了,实在是有些吓人! 第4章 天动万象 太快了,太快了。 苏悯能感觉到,比起刚才,小钟离的神力又得到了显著的增长。 以至于让他怀疑,也许下一秒,那个熟悉的帝君大人就要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也许他还能喊出那一句:“魈爹!” 趁着没人,苏悯把手重新探到了小钟离的脑袋上,美滋滋地揉了两把。 而小钟离只是歪着脑袋,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在开心些什么。 他问道:“什么,是普遍理性?” 卧槽! 苏悯脸上的笑容凝固住,眼睛瞪大,问道:“我啥时候说过这句话?” “你说了。” “我没有!” “你小声说的,我听见了。” “我明明是在心里说的,我真的说出来了吗?” 天地可鉴,苏悯真的就只是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帝君的口头禅,万万没想到会被小钟离听了去。 他无奈地摊摊手,回道:“好吧,以普遍理性而论,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它只是一个人的口头禅。” “那什么是口头禅?”小钟离好像又回到了求知欲爆棚的时候,用那双坚硬的小手,紧紧地牵住苏悯。 苏悯回道:“就是一个人经常挂在嘴边说的话。” 小钟离点头应允,金色的眸子有神采闪过:“所以钟离的口头禅,是‘以普遍理性而言’,对吗?” 他昂着头,看向苏悯。 苏悯愣了半晌,这才想起来自己在他面前叫做“钟离”,哑然失笑道:“确实,确实如此。” “不仅如此,钟离还是一个极为遵守契约的人。”他接着开口道。 果然,小钟离立马将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什么是契约?” 苏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就要从很久远很久远的时候开始说起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贫瘠的荒原上行走着,一直从晚上,聊到了早晨。 哪怕是苏悯,精神上也感觉到了疲惫。 但是那个身边那个小家伙,不,已经不能算是小家伙了。 小钟离一晚上足足高了一个头,身高已经长到了苏悯的腰间。 那双金瞳之中好像有金龙遨游,他浑身神力丰厚,与大地共鸣。 太阳升起,火光衔接天际。 苏悯点开系统面板,完成任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对,哪怕他撕碎了时间长河,但是系统计算时间的方式,是直接计量在他自己身上。 也就是说,只要时间一到,要是他还没有找到无名荒原和神明的注视,就意味着任务失败。 而失败,就是被抹杀。 小钟离看着苏悯紧皱着眉,出声道:“钟离,我想喝茶。” 他和苏悯聊了一晚上的闲天,对茶燃起了浓厚的兴趣。 苏悯扯了扯嘴角:“别搞,我这上哪里去给你整茶去。别说茶了,但凡能在这鬼地方找到一颗树,我都能给你摘两片树叶解解馋。” 但是这里真的鸟不拉屎,除了无数的石头和石头,就只剩那些龙族后裔! 对啊,那些龙蜥! 苏悯猛地一拍脑袋,想到了最好的问路办法。 没有本地人,我直接找本地蜥蜴不成吗? 只需要有一只龙蜥能吐出一个坐标地名或者能告诉他脚下是哪里,他马上就能传送出去。 想到此,他看向身边的小钟离,目光变得有些“不善”... 崇高的贵金之神摩拉克斯,一定有什么特质吸引着它们。 比如——他身边环飞的那颗天星。 “摩拉克斯,你这个玩意儿,能不能取下来?”苏悯盯着那颗旋转的封锁,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 小钟离摇了摇头,回道:“其中神力还未消散,若是贸然取下,想必会有凶险来临。” 苏悯:“哦~” 我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苏悯的眼睛洞察如火,这个天星,就是连接钟离和大地之间的纽带,无时无刻不在蕴养着钟离的躯体,无穷无尽的岩元素力不断反哺。 不愧是你,岩王爷,强大如斯! “想不想喝茶?”苏悯抛出了一个小钟离无法拒绝的诱惑。 昨晚上光是听他胡吹茶的品种和效果,就已经让小钟离无法忘怀。 自大地而生长出的茶叶,结合天降甘霖,凡间露水,一品香茗。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什么龙井普洱碧螺春,人间第一流。 只要是有关这片大地上的事情,小钟离总是饶有兴趣, 这是天性,也是神性。 所以小钟离毫不犹豫地点头,哪怕苏悯提出要取下天星,他也满口答应。 以普遍理性而言:钟离...钟离先生是他最亲近之人。 君子之交,以德报德;投之桃李,报以琼瑶。 这些都是钟离先生教给他的道理。 苏悯自然不知道小钟离此刻的心中在想些什么,看着那个重新脱离纽带的天星,他心中倒是有些不安。 帝君大爷,你这也太单纯啦。 他只好说道:“那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做什么。” 小钟离偏头思考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我们可以...缔结契约?” “自然。”苏悯微笑点头。 “但是钟离先生与我已经足够亲近,契约是否有些多余?”小钟离毫不犹豫地讲了出来。 苏悯看着自己眼前的身高直到腰间的少年,不禁愕然。 原来,我竟然已经是足够亲近之人... 他最后哄道:“那我们口头契约一下就行,你看那里,已经有不速之客来咯。” 他指着边界处,红日之下,有沙尘从天际滚滚而来,天星的神力让它们控制不住地癫狂! “什么是不速之客?”小钟离歪着脑袋,又求问道。 “打完架再告诉你。”苏悯咧开嘴笑道,重新摸了摸他的脑袋。 只是这次下手,他感觉到了自己掌间的刺痛,锐利的岩元素力扎人得很。 毕竟是最强的魔神呐... 苏悯悄咪咪收回了自己的手,眯着眼看向那滚滚而来的沙土,朗声道:“摩拉克斯,看好了,这次由我出手。” 他手中涌现的空间神力灌入天星之中,原本那颗环绕在小钟离身边拳头大小的天星由此不见。 而是在天空之上,猛地出现了一颗巨大的陨石,晃晃如大日,荫庇世间! 根根缔结,盘盘交错的封锁,直直地砸向地面。 那些想跑的龙族后裔,已经傻在了当场。 往哪儿跑? 那颗巨大的封锁遮天蔽日,覆盖了他们的所有视野和逃跑路线。 天星下落,砸入地面,大地仿佛被倾覆,漫天的尘土呼啸,无数碎石纷飞。 苏悯双手抱胸,实则是在暗暗运力。 他选定了眼前的一大片区域,眼前撕扯出一片时间长河,在万千条丝缕中,选中了其中一条。 也就是在这时,那一片被天星砸下的区域,所有龙蜥蒙着尘土,却保持一动不动。 时间和空间在他们这一片区域已经停转,而始作俑者,正是苏悯! 站在苏悯身边的小钟离被这手段震惊得无以复加,金色的瞳孔微微颤抖,良久后出声问道:“钟离先生,此招何名。” 凹造型都快凹累的苏悯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有风扬起苏悯的发梢,他轻声回道:“天动万象。” 第5章 神明已逝 就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某人的双手再次变得透明。 苏悯的心中长舒口气。 他知道,他的出现对于钟离来说,绝对是最大的意外。 随意撕开时间长河的代价绝对巨大,利用时间神力随意穿梭时间确实方便,但是一旦篡改历史,也必然遭到反噬。 只不过苏悯现在还不知晓,反噬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他首先想到的,还是要对眼前的事情负责。 比如钟离。 原本作为神力最为强大之人的苏悯,他原本可以只在乎自己的事,在昨晚,他甚至可以直接和钟离认亲。 虽然说这是对帝君的大不敬,但是在彼时彼刻,他真的可以有这样的选择。 但是苏悯不仅没有想过,直到现在,他还在时刻引导着钟离,就像这个“天动万象”。 苏悯可以随意撕裂时间长河不假,但是他没有消除他人记忆的能力,直到现在,他身上仍然有一条跨越时空的丝线,来自于七神执政时期的天理。 他想负责的人,是钟离,是那个未来的武神,是未来的帝君大人,未来的归离原主人,璃月港缔造者,是无数个由摩拉克斯庇护的芸芸众生。 从他们相见起,便注定这是一场孽缘。 “我...想学。”小钟离向往道。 苏悯点头,“我教你,但你要记住我昨晚上说的话...” 小钟离坚定点头,复述道:“君子生于天地间,当一个善良之人,不恃强凌弱,不厚此薄彼,不失信于人,不...” “好了好了...”苏悯打断道。 他奶奶的,记忆力怎么这么好,看这架势,小钟离是打算从他开头讲的第一句开始复述。 但是眼下还是正事要紧,他得抓紧时间。 神力迸现,他直接穿行到了其中一只龙蜥的身边,解开了他的双重禁锢。 龙蜥眼中的凶光早已消失不见,反而垂下了尾巴,将头低下,似有悲鸣之声。 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正当苏悯疑惑怎么和这只龙蜥沟通的时候,小钟离在一旁开口道:“它说,它选择放弃争夺神明的注视,请饶它一命。” “你听得懂?”苏悯惊喜道,而且最关键之事,是他得到了“神明的注视”这个关键的信息。 这就是他一半的任务目标! 小钟离点头,“它们是大地的产物,与岩石相共鸣之音,我都听得清楚。” 苏悯看着眼前俊朗威严的少年,暗自点头,不愧是你,帝君大人。 “那你问它,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神明的注视又是什么意思?” 小钟离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龙王后裔,那股威压施加之下,让它的四肢瑟瑟发抖。 “它说,这里是罪民的领域,神明的注视高高在上,若谁能够得到神明的青睐,便可以划分领地,统御疆土。” 苏悯颔首,再次问道:“那你再问它,知不知道无名荒原是什么地方?” 这是另一半的关键。 只是这次问话的小钟离摇摇头,示意它们也未听过这是个什么地方。 得知这个消息后,苏悯拧着眉头,正打算继续问出更多信息,却突然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正在颤抖。 “嗡——” 低沉的声音仿若来自地底的虚空深处,听得直让人头晕目眩。 地面的沙土开始陷落,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干燥得让苏悯差点作呕。 这股大地沙土的神力,很强! 只是这一分神,苏悯便集中注意力控制那一根时间的丝线,那些原本被封印在原地的龙族后裔们,重新舒展开自己的肢体,仰天咆哮! 而苏悯和小钟离,正处于沙土陷落的正中间,饶是少年魔神本人,此刻也面色凝重。 小钟离说道:“钟离先生,有很强的不速之客来犯。” 他学新词这一块一向很可以的。 苏悯稳住心神,看向自己身边虎视眈眈的龙族后裔们,就连刚才被他们吓得瑟瑟发抖的那一只,都已经重新目露凶光。 苏悯知道,为他们撑腰的老家伙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老家伙的实力够不够硬! 他抬脚虚踏,将脚下的土地抽离出一块,将自己和小钟离送上空中,脱离脚底下的漩涡。 而此时苏悯终于看见,在坚硬的荒原土地里,有一根黑色的长条正在翻滚。 自远而近,那条黑色长龙般的身躯仿若长到了天际,赤日之下,庞大的鳞片翻滚之时还反光,如同带血的红色盔甲。 有一头颅从泥土里抬起,无数的沙土从它头顶上掉落,形成一道巨大的沙土瀑布。 头有凸起,颈有薄翼,鼻吻带白,眸现凶光,口吐人言。 它扫过一眼小钟离,眼睛里的贪婪无处掩藏:“我闻到了,神性的味道,神明的眷顾终临我身!” 呲出的牙齿雪白雪白,摄人得很,至于苏悯,下意识被它扔到了一边。 但当它的眼神转过来看向苏悯后,不禁眉头一皱,身躯都下意识抬远了些。 苏悯浅笑,将自己的神力往外催动,每催动一分,大蛇的眉头就紧皱一分。 它终于按耐不住,急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今日来我领地做客。” 眼前的这股威压,甚至让他想起了某些传说中禁忌的存在,让它愈发忌惮。 苏悯只管问自己的问题:“你的领地?你又是何物,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嗤——”大蛇鼻息喷出,似乎是对苏悯的称呼有些不满,眼中隐隐有着凶光闪现。 “大人,我名为‘螭’,乃是尊贵的魔神之一,并不是您口中所言的‘何物’,这一片广阔的地域,是龙王的领土,受神明的注视,请您放尊重些。” 就你那劳什子不知名神明,你以为我真看得上吗? 苏悯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无名荒原在哪里?” 螭的眼神有些奇怪,回道:“如果不是重名的话,这里便是。” “这里?” “这里!” 苏悯大松口气,原来自己阴差阳错划出的道儿,竟然就是完成任务的地方。 只要自己在这里获得“神明的注视”,那就意味着自己小命无事,未来可期! 但是,眼前这只大蛇嘴里的涎液,已经开始如同瀑布般泄落。 螭直勾勾地盯着小钟离,眼里的欲望再也无法掩盖。 这对于它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苏悯再次发问:“那怎么才能获得神明的注视?” 是自己的愿望强烈,然后获得神之眼?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按照成神系统的路数,自己好像要一步一步从获得神之眼开始。 但让苏悯没想到的是,螭竟然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清楚...神明早已逝去,如今那天上,又是谁在注视着我们。” 神明...已经逝去?! 苏悯睁大了眼睛,那我的任务,怎么完成! 第6章 被篡改的结局 苏悯直接开始头脑风暴。 现在首先要确定的是,螭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知道,螭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因为这个时间段,正是法涅斯陨落后,第二王座上位之时,尘世间的动乱,最后开启了魔神战争。 战争结束,最强的七神,成为了尘世七执政。 但是在这之前,法涅斯的逝去,让第二王座接手天空岛,这段历史,在他了解的米忽悠剧情里,暂时还是完全缺失的一部分。 如果自己要去探寻真假,就意味着...他将直接暴露自己身上天理的权限,直面第二王座。 而且魔神战争结束,还有特么的几千年! 苏悯倒吸口凉气,先将这个念头放下。 还有办法! 自己完全可以再次捏开时间裂隙,穿梭到无名荒原有神的时候,再去争取到神明的注视,获得神之眼。 甚至还有办法! 我自己给自己发一个神之眼! 我好歹是一个王座,我还有天理的权限,怎么就做不到? 苏悯豁然开朗。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知道发个屁的神之眼。 在一天之前,苏悯的存在于提瓦特而言,还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苏悯打定主意,看向大蛇“螭”,问道:“为什么这里毫无人迹,只有你们的存在?” “人?”螭喷出一口鼻息,有些疑惑道:“像那些只会对着神明乞讨的家伙,他们,早就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也许在某个地方苟且偷生罢。” 在上古年间,提瓦特开启了祭祀时代。 法涅斯创造的人类向天上祈福,天上便会降下火种,甘霖,知识和粮食。 但他们所求的一切,都随着王座之间的大战而逝去,被迫堕入深渊。 时间和螭所说的话确实都对上了,那苏悯现在只能考虑撕碎时间缝隙,去找到无名荒原有神明的时候。 而这片土地上未来的神明,不正在自己的眼前? 岩王帝君,摩拉克斯。 他双手直接抓紧小钟离的肩膀,直视那双金色的双眸。 “摩拉克斯,记住我,拜托了!” 说罢,他直接随手一挥,就打算抹去这里的痕迹,重新捏开一道时空缝隙。 只是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双手的手指...原本应该好好呆在自己手上的手指,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只光秃秃的巴掌。 “我...”苏悯有些迷茫的抬头,将自己的手畏缩到身后。 “钟离先生,怎么了?”小钟离问道。 苏悯心底也有些惶恐,双手搓揉,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确确实实还存在着。 他有些后怕地低头看去,发现手指已经重新出现,完好无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可是苏悯可以肯定,刚才发生的事确确实实不是错觉! 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着他自己都不了解的事情在发生着! 他马上召唤出系统,希望能得到一些答案。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滋——宿主正在遭受双重磨损,对神力消耗极大。” “双重磨损?”苏悯猛然一惊。 他举手撕开一道缝隙,浩瀚的神力迸发,将身后的螭吓得远退百米。 原本缠绕在身上的时间丝线,变成了双倍,一条名为现在,一条名为未来。 与他产生交集的人越多,被他改变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所有的泥沙都将累积在苏悯一人身上,由他承担后果。 而现在,横跨数千年的负担,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已经开始锈蚀他的身体。 苏悯惨然一笑道:“那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消除?” 他想试图用自己的神力卡系统的bug,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很难让他继续高兴下去。 系统答道:“旧时代的残党,也能等来新时代的船,抹除掉宿主的痕迹,以最小的代价抵消磨损,静待新的浪潮,得以蕴养。” 冰冷的声音竟然拽了回文,文绉绉的回答中,已经告诉了苏悯解决办法。 抹除痕迹,回到时间线的起点,随着未来的到来,便能蕴养自身。 要知道,苏悯的神力可是堪比法涅斯,数千年的磨损强加在身,仅仅是一天的时间,付出的代价就如此巨大。 但苏悯也能猜到,肯定也和遇见的人有关系,比如天理,还有钟离,这两神牵扯太大,被他改变了某些轨迹,足以牵动整个提瓦特。 他正扛着整个世界时间线的磨损,走在与整个大陆相悖的道路上。 有解决办法就好,只是完成任务的时间又被缩短了些。 妈的,为什么他的王座生活过得这么凶险。 与天斗与系统斗还得和自己的神力斗。 苏悯毫不客气地在心中吐槽了一句,然后接着问系统:“那我现在穿越回去,得到钟离的注视,是不是就可以完成任务。” 似乎是担忧宿主的安危,这次的系统十分好说话,冰冷的机械音听起来都有些温度。 “宿主可以自行尝试。” 好像系统除了任务版块...其它时候真的挺正常的啊。 苏悯长舒口气,好歹情况没有变得更糟。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自己的眼前,看着个头还在自己腰间的小钟离。 少年的脸庞逐渐变得俊秀,一身紧致的黑色长袍,神光流转;眉眼间有着一股凌然于上的出尘之意,顾盼颔首时,尽显睥睨。 这是一位年轻的王者,也注定是未来的王者。 苏悯长舒口气,只是自己眼中的神态,早已被敏锐的小钟离发现。 “钟离先生,您好像有些烦忧之事。” 苏悯咧嘴笑道:“能被摩拉克斯称作一声您,来这一趟倒也值得,只不过到时候,你一定记住,要注视着我。” 一个人的存在,如果被时间和空间抹除,哪怕出现在记忆之中,也就好像一场模糊不清的梦里,出现的一个无法考据的路人甲。 而这个人到底是谁,饶是天理,都只能产生疑问,而无法确定真假。 这就是苏悯抵抗磨损的手段,只要无人记住,那自己便与整个世界相安无事。 这也是作为王座的悲哀。 苏悯重新撕开一道时间裂缝,身上无数的丝线开始归还,他抬手牵动丝线,就要消除掉自己的痕迹。 只不过在他动手的一瞬间,他的目光看到了缝隙里的景象,脸色惊变! 魔神战场上,有一道白袍持枪的身影,浑身染血,自天际坠落,薨于大地之上! 钟离,战死?! 第7章 请你喝茶 出现这种情况,唯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苏悯这个意外,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让钟离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而其他的魔神上位成为岩神,那自己又将怎样去得到神明的注视。 毕竟提瓦特大陆那么多人,获得神之眼的人也只是寥寥无几啊喂! “焯!” 苏悯那抬起的手又放下,取消抹除自己的痕迹。 空气中凝重的氛围顿时一松,远处的螭也暗自舒了口气。 那股空间波动,它是真害怕,感觉随时能将自己抹去。 苏悯看着眼前的小钟离,微微皱眉,知道自己完成任务的唯一希望,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就像曾经一样,帝君永远是他队伍不会放下的角色。 未来的摩拉克斯,必须成为岩神,自己才能在那无数的可能之中,紧紧地抓住其中一个。 不然就是一个死。 钟老爷子哪怕尚且年幼,在此刻又担当起了救世主的角色。 苏悯拍了拍小钟离的肩膀,略显亲昵的态度,让小钟离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你过来。”苏悯一指百米外的螭。 “我在,大人。”此刻的大蛇低眉顺眼,哪敢不从。 “我问你,知不知道最近的银白古树和地脉移涌在哪里?” 要想在有限的时间内让小钟离得到最快的成长,无疑需要这片大地上最为珍贵的东西之一。 雪山上的国度芬德尼尔,也就是苏悯用卢姥爷刷到吐的冰本,便是因为有着一棵银白古树,才得以快速发展。 直到引起了天理的注意,直接降下了寒天之钉,芬德尼尔一夕覆灭。 一棵银白古树足以撑起一个国度的高速发展,珍稀程度可想而知。 而与地脉连结的移涌......当然不是爆出金币和摩拉的那种。 在提瓦特的地底之下,有地脉记录着大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它们凝结着各种元素的精华,奇妙无比。 苏悯不取地脉,但是移涌管够。 只要钟离成神! 钟离必须成神! 螭的鼻息猛地急促了几分,只是面对苏悯的眼神,不敢造次道:“在下以前只是听闻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没想到在大人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苏悯的眉头挑了挑,回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螭突然抬起了头,正视苏悯:“大人,在下心中有些许猜测,但是...” 苏悯冷笑道:“不用和我谈条件,你没有这个资格,要是再多废话几句,我们之间可就不是现在这个相处的状态了。” 螭重新垂下头颅,强行将心中的不理智想法忍下,地下庞大的身躯重新翻涌起来,速度竟然极快。 苏悯抓住小钟离,跟上螭的步伐。 螭边蠕动边说道:“百年来,罪民的领域从未出现过外来者,三大魔神各自瓜分区域,汲取大地之力,渴望成神。” 它眼中愈发热切:“谁都想成神,直视天空,执掌一方,我也不例外。但是在我之上,那三位魔神更为强大,占据着领域的中央地盘,那里名为,层岩。” “每到特定时分,层岩便会爆发出极大的波动,大地震颤,神力绽放,让我为之向往。” 螭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到了小钟离的身上,在它的眼里,小钟离身上的神力,和那边地区的神力几乎一模一样。 实力强大...苏悯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这一去,能不能保住它们。 杂念只是转瞬即逝,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人可以出事,但是钟离必须成神! “再快点!” 苏悯几乎将身边的空间给捏碎,让如同蚯蚓钻土的螭傻了眼。 捏吗,怎么这么快! 越朝里前进,小钟离的天星环绕得愈发欢快,这里的岩元素力深得它欢喜。 就连小钟离,神力也得到了精进。 “要到了...”螭突然冒出一句话,便将头颅埋下地底,只剩半截身子还在地上翻滚,竟然直接当起了缩头乌龟。 天际边出现了一片群山。 直到再近些,苏悯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山。 四座山为腿,一山为身,和这只魔神比起来,小钟离的婴儿车都只是它身上的一个小石块。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从苏悯发现这只魔神时,足足再位移了半刻钟,才接近到它的身边。 脚下的土壤早已经变换,银白色的神力如水般荡漾,自内朝外,像温柔的浪潮。 而那只魔神自然已经发现了苏悯的到来,移动身子,无数的巨石仿佛从云端落下,磅礴的岩元素力散发出巨大的威压,直接将螭的身体震出去百米远。 苏悯连魔神的眼睛都看不到,只是感受着它愤怒的情绪波动,然后问道:“怕么?” 小钟离摇头:“有钟离先生在,自然是不怕的。” 他抬起手,触摸着身边一层薄膜似的护盾。 无数的巨石砸在这块护盾上,小钟离却完全毫发无伤。 这一层蓝色的护盾由苏悯的空间神力凝结而成,有着复杂晦涩的元素之力和图案。 苏悯已经尽量朝着钟老爷子的盾复刻了。 听得小钟离的话,苏悯也忍不住掀起一抹微笑,接着说道:“敌若强,浑然一体,看似破无可破,其实破解之法何其简单。” 小钟离眼眸微颤,“先生,愿闻其详。” 苏悯抬手,无数的空间方块开始凝结,其形状好似一把破军长矛,迅猛如箭,直插入魔神的山体之中!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苏悯轻声道,紧接着,传来了魔神震耳欲聋的悲鸣。 “吼!” 大地在震颤,在开裂,无数的沟壑形成,巨大的身躯开始崩碎,形成一座座小山包从地上隆起。 小钟离看着天空中无数的岩石落下,宛若岩雨,心中牢牢记住苏悯的话。 这幅景象,足以在他心中刻上烙印。 “受教了,钟离先生。” 那柄由空间神力组成的长矛,几乎直射到天际,也就是那么一刻,苏悯感觉到天空之上,有一道熟悉的视线投下。 只是那道目光转瞬即逝,好像没有发现什么。 既然无事发生,苏悯将已经透明的双手归拢袖中,看着眼前的山崩地裂,而潜伏在其后的大蛇螭,终于抓住机会,在地下迅速翻滚。 等它再出现时,巨大的头颅从地面抬起,叼住了那位魔神的神力精华,直接吞入腹中,头也不敢回地遁地离去。 小钟离正欲出手拦截,被苏悯挡下。 “没事的,他在别处有坟头,正事要紧。” 苏悯在刚刚才想起来,这条名为螭的大蛇,后来死的地方土地肥沃,山清水秀。 镇压于摩拉克斯的岩枪之下。 那地方叫做轻策庄。 苏悯带着小钟离继续前行,沿途中有两道暗中窥伺的目光,紧盯着他们不放。 直到它们发现苏悯只是让小钟离在银白古树之前盘坐修炼,便将目光撤去。:魰斈叁4 只是换了个人而已,对于它们没有任何损失和差别。 感受到其它两位魔神将目光撤去,苏悯直接挥手动用神力,摘下了两片银色的叶子。 小钟离端坐在地,目光有些不解。 而后在苏悯的话语中惊喜不已。 “请你喝茶。” 第8章 老子杀的就是精锐 苏悯也没想到,自己请钟离喝的第一顿茶的茶叶,来自于银白古树。 晶莹剔透的树叶极为神异,煮出来阵阵清香,不是茶香,甚似茶香。 小钟离捧杯,却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他看清楚了苏悯的一系列流程,也学着先闻再品,清香留唇齿,入肺腑,整个人都心旷神怡。 只是钟离先生的神力有些过于浓厚,让他觉得有些烫嘴。 银白古树的神力涤荡着小钟离的身躯,那双金色的眸子愈发神亮,一身黑色长袍如同绸缎般光滑。 苏悯做完了品茶的样子,然后将自己手中神力凝结的茶水和茶杯一饮而尽,端坐在地。 银白古树就在身前,和自己前世打副本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仿佛现在的自己上前互动,还会掉落一些材料出来。 小钟离一口一口地将自己手里的茶抿完,看得苏悯直感叹。 茶品这种东西确实就是天生的,在他的手里,喝茶就是个粗人解渴用,可这个年纪的钟离,喝茶已经有了那股神韵。 系统:“有没有想过是气质的问题?” 苏悯被呛得闭上了眼,在脑海里低声骂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睁开眼时,却看到小钟离正皱着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了?”苏悯出声道。“茶不好喝?” 小钟离摇头,“茶极好喝,只是初次品尝,便知道是一辈子都会喜欢的味道,只是钟离先生眉头紧皱,似乎有烦忧之事。” 在这之前,他已经问过了一次,现在还念念不忘,对于苏悯,他是真的上心。 苏悯意动,感受着眼前少年的神力波动,知道他的实力又上涨了几分,连自己的神力不稳都能察觉到。 “无事,只是想起了我的先生。” 小钟离眸子微微瞪大,好奇道:“钟离先生的先生?” 苏悯笑着答道:“是,我的先生。” 只是“我”的先生而已。 小钟离坐直了身子,心生神往道:“想必他一定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君子吧。” 苏悯回想起钟老爷子的行事作风,嘴角勾起:“是啊,除了没钱,真是哪哪儿都是极为优秀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礼数,晓规矩,无时不刻在谈礼节;喜欢遛鸟,喜欢宝石、喝茶、听戏、美食...我甚至会觉得,他是一个完美的先生。” 小钟离的眸子轻颤,看着苏悯复杂的眼神,却又低眉。 他低声道:“钟离先生,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苏悯居然直接了当地反驳了他。 “不,摩拉克斯,你就是你,你不需要成为别人,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 “我自己...?”小钟离的眼神中有些迷茫。 我自己,又到底是谁,这世界上了解我的人,不过只有钟离先生罢了。 苏悯看着有些低落的小钟离,心中也有些不忍,便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了,我给你讲个苏东坡怒斩五花肉的故事。” 哪怕他直打着哈哈,但是小钟离的神色却毫无变化,依旧是那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还未等他查看情况,跟前的银白古树竟然猛然迸发出阵阵神辉,那光芒极致到竟然散发出七彩之色。 而与之相呼应的,自然是眉头紧锁的小钟离,一个外来神物,一个本土秘宝,竟然在此刻开始交融。 “吼——!!!!” 两道震天般的嘶吼声响起,那原本继续沉睡的两大魔神发现银白古树的神力竟然开始流逝后,瞬间暴动! 苏悯看着沉思的小钟离,感觉应该是自己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又或许,其实是自己起了作用。 他举起自己的手,又想摸摸小钟离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早已消失不见,两道空荡荡的袖子垂落。 果然没保住啊。 苏悯惨然一笑,抿了抿嘴角,眸子温柔,看向那盘坐的少年,轻声道:“摩拉克斯,你要成神。若是成不了,那我只希望你安然无恙。” 后面半句,弱如低喃。 银白古树下,有一道身影腾空而去,两袖飞舞,在空中宛若翩飞的蝴蝶。 尘雾漫天,世界仿佛堕入黑暗。 两头凶物在尘雾中若隐若现,猩红的眸子如同黑暗中的幽火,口吐人言:“外来者,逾矩了!” 声音大如万千洪钟齐鸣,震得苏悯脑袋嗡嗡响。 而另一个声音却阴恻恻的,如同来自九幽地狱,透着一股彻骨寒意。 “无需多言,此物身上的养分十足,我已经忍不住要实施惩戒了!” “等解决了这个,再去吃那个小东西也不迟。” 抽冷气的“嘶嘶”声响起,苏悯一听就知道是条长虫。 他回首看了一眼盘坐在银白古树下的那道少年身影,看到那边没有受到波及,重新放下心来。 苏悯讥讽道:“你们看起来比那个大个子厉害一些,至少人话说得蛮顺溜,有点精锐魔神的样子了。” “嗤——不知死活的外来者,如此不懂尊卑!” “其言,该诛!” 连骂人都不会,还搁这拽什么文! 时间扭曲,两双手臂重新回到自己的袖间,澎湃的空间神力从苏悯的手中迸发,天际垂落无数的空间之门。 千万条蔚蓝色的空间神力如同在舞动的长龙,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天地之间,瞬间布满了苏悯的神力枷锁! 时间缓速!空间凝滞!撕裂!重组! 全力催动神力的苏悯,这才发现自己的实力到底有多可怕,哪怕是两头实力超绝的魔神,也只是他股掌中的玩具罢了! 在苏悯掌控的区域中,漫天的沙尘如同被冻结,蔽日的尘土中,一条长有双翼的长蛇浮现出来,还有一只头生巨角的犀牛。 哪怕它们之前的凶威再盛,此刻也只剩眼中的惶恐。 苏悯张开双手,两道掌中再次浮现一道道汇聚的能量,长枪如龙,龙首吟啸。 “老子杀的就是精锐!” 老子一个王座,杀你们两个魔神,不是轻而易举! 苏悯双眸中杀意尽显,两柄长枪瞬间递出! 管它什么磨损,管它什么天理,去踏马的第二王座,老子只要钟离成神! 若以我身死,换他无恙,那就换踏马的! 空间长枪刺入两只魔神的皮肤,发出了一阵“吱嘎吱嘎”异响。 那原本一枪便能杀一只魔神的长枪,在此刻竟然如同泥牛入海,无法寸进。 而原本心中悲鸣的两只魔神,突然同时挣脱了枷锁的双重束缚,重新口吐人言:“震怒!” “必诛!” “吱——!!!” 肉体的疼痛让它们害怕,而害怕,才是愤怒之源。 苏悯看着已经半透明的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悲怆。 再杀,自己的因果就牵涉得太多了,以现在的状态,完全背负不起。 他死死地催动着仅剩的神力,禁锢住一片空间,试图给钟离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但是那两只魔神不是吃素的,剧烈挣扎之下,噼里啪啦的空间碎裂之声在苏悯耳边响起,一如自己破壳而出时,那片片碎裂的蛋壳。 那声音代表着新生,代表着希望,代表着...很多事情。 跨越数千年的时间洪流轰砸在他的身上,砸得苏悯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只是那垂落的头颅之下,仍在喃喃自语道:“我说了,老子杀的就是精锐。” 漫天的沙土重新弥漫,遮天蔽日的威压传来,两只魔神的心中一喜,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即将完全解除束缚! 时间和空间的轨道正在崩坏,有蛇欲舞,有兽欲动。 只是在这时,无数的神力汇聚成点点星芒,两只魔神发现自己的肉体,竟然变得如同幼时一般软弱瘦小。 而那道刺破天际的寒芒,穿透了它们的身躯,刺出一片湮灭。 遮天蔽日的沙土垂落,从天际洒落下一道黄沙瀑布,倾泻在地面之上,如同幕布降下,宣告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两道庞大的身躯化为飞灰,融于宣泄的沙土之中。 有一袭长袍似蝴蝶飞舞,自天空坠落,轻飘飘落在大地上。 不发出一点声响。 第9章 你们可曾见过?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银白古树下,有一个少年睁开了双眼。 小钟离从地上坐起,稍稍微捏拳,便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力翻涌。 他的个头又高了些,身上的岩元素力逐渐内敛,头发重新柔顺,行走间不再会发出岩石摩擦的“嘎吱”异响。 我...好强。 也许我能追上钟离先生的步伐? 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喃喃道:“钟离先生,摩拉克斯想明白了,到底想成为怎么样的人。” 小钟离对着已经失去大半神异的银白古树执礼,言道:“多谢阁下赠予,我摩拉克斯与你签订契约,愿护你一片栖息之地,不受他人侵犯。” 银白古树的树枝微微摇晃,那原本茂密的树叶,只剩下了最后两片。 那两片叶子轻轻飘落,落入小钟离的手中。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拱手执礼:“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盐之罚。” 冥冥之中,有秩序规则融入他的身体,宛若丝线穿入他的袖口,凝结成一道金色的浅浅纹路。 只是下一秒,他立刻将那两片叶子收入怀中,然后四处张望,口中大声道:“钟离先生,我会签订契约了!我会了!” 少年绕着银白古树飞奔,心中的喜色溢于言表。 可是...他的脚步缓缓停下,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魔神的尸体矗立成山,黄沙褪去,成为肥沃的土壤,陌生的绿色映入眼帘,群山环绕,树木荫蔽。 银白古树的波动滋养着这片土地,有水流潺潺,长长的小溪蜿蜒,在古树边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死寂的荒原蜕变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水天一色,绿野长林,他第一次真实感觉到,钟离先生描述的那个世界,到底有多美。 “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 少年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而后高声呼唤了起来。 他的神念拓展进入大地,探查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借助它们的眼睛,去寻找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 “你们可曾见过?他面容俊朗,眼神灿如天星,温和如璞玉,气度非凡。” “你们可曾见过?他笑容和煦,言辞谈吐有礼,眉目如作山河,白衣身形如山间风松。” “你们可曾见过?他出口成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若是你们见过,一眼便无法忘记。” “你们可曾见过...” 小钟离在山林中穿行,只是迈步,便如同游龙出世。 他看到了钟离先生口中所说的一切。 茶树、林松、繁花、山风、霞云...... 每一项事物得以印证,他身上的纹路就愈发清晰一分,金色的线条在他的衣服上勾勒,他的神性逐渐与大地接连,宛若一体。 小钟离就这么不眠不休地,奔波了三天三夜。 在第四天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那群人看到脚踏虚空的小钟离,纷纷跪拜,口中惊呼道:“神明大人在上,神明大人在上!” 小钟离再次发出了他的询问,他在寻找一个身穿白袍的人,已经奔赴万千里。 为首之人忙不迭地搭话:“神明大人在上,我们可以替您寻找,只要让我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得到一个居所。” “可!” “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盐之罚!” 那群流离失所之人,竟然感动地流下了泪水:“天福之!竟然让我等无家可归之人遇到了人族神明!此地必然是神明大人的领地,我们就在此定居,繁衍生息; 记住那位大人的模样,时刻谨记,我们就是他们的子民。还有大人的吩咐,我们必须竭力完成!” 未来璃月的第一批子民,就这样进入了天衡山以南区域。 似乎是因为失去了什么,历史的车轮重新转动,时间的洪流没有了巨石的阻挡,再次轰然流逝。 ...... “捏吗,好痛!” 苏悯感觉自己的眼皮沉重无比,用尽力气才能睁开。 刚一睁开眼,他的冷汗就濡湿了身子。 那种躯体飞散的感觉,那种被空间肢解的感觉! 让他心悸! 苏悯慌忙扫视自己的身子,却发现四肢依然健全,正躺在一块干净整洁的地板上。 而在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道红白色袍子的女人,正注视着他。 精致的面容,赤红的瞳孔,金黄色的头发无风自动,袍子下的身材凹凸有致,还有那一双绷带缠绕下的玉足,苏悯仿佛又看到了那小小玲珑的足趾。 除了脸上的冷冽之色愈发明显,和数千年后没什么区别。 “我没事?”苏悯出声问道。 天理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蹙一下,“你好像并不惧怕我,外来者。” 苏悯看着那张清冷的脸,微笑道:“没必要,咱俩都老熟人了。” “熟人?” “你先告诉我,我是不是没事。”苏悯打断道。 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我这任务时间只剩下一礼拜了! 也就是说,他再次沉睡了足足二十多天。 我的小钟离可咋办啊! 天理的眉头越蹙越紧,这般逾矩冒犯之人,还是第一次出现。 最为重要的是,她心中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之意,伴随着她心中的阵阵悸动。 就好像此人所说,也许,他们真的是老熟人? 天理的红唇轻启道:“你经历了一番极为严重的磨损,导致神格缺失。” “很严重吗?”苏悯尝试催动自己的神力,发现自己现在虚得好像那个没带圣遗物打深渊的大怨种。 连一个空间能量方块都捏不出来。 天理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说道:“擅自扰乱秩序,破坏规则,你可知罪?” 苏悯却浑然不理她的问责,在大殿之上踱步,和系统沟通:“系统系统,我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系统也有些无奈:“差点挂了,是那女人暂时封印了磨损,救了你。” 苏悯抬眼看了看殿堂之上的天理,挥了挥手:“谢谢啊。” 还好现在执权的还是天理,而不是那素未谋面的第二王座,那不然就惨了,以现在这个状态,是真的打不过。 而殿堂之上的天理,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在隐隐松动,一股叫做怒气的东西开始在她的心底浮现。 “只要还活着,那就还有机会,现在只需要抹除掉痕迹,重新回到开始的时间点,养精蓄锐面对磨损。” 还好没死! 想到这,苏悯心中再次心悸,要不是自己突发奇想和天理留下了羁绊,指不定已经被她当成沙土随意扬了。 磨损重新开始松动,苏悯强行打开封印。 这番景象,将堂上的天理给吓了一跳,那股熟悉的感觉愈发明显。 只是下一刻,苏悯抬手,抹除了此片痕迹。 他的手臂再次透明,却满不在乎。 重新陷入迷茫的天理看着空荡荡的殿堂,嘴里好像想说什么,却只是紧蹙着眉头,不发一言。 天际坠落出一道星芒,在那其中,似乎有人朗声大笑。 这次,换我从天上来见你。 第10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 昔日的无名荒原有了新的名字,天衡山脉。 由照拂此地的魔神亲自命名。 此魔神名为摩拉克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执君子之道,博爱众生。 那些迁徙来此地的流民,听习神明大人的指导,在此聚集繁衍,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 筑造、礼仪、花鸟、矿石、天文、耕种... 据他本人所说,皆来自于某位先生的传承。 最为主要的是,这位魔神极为公正严明,无论是谁,都可以与他签订契约。 不论是求物,还是求赐名,求那人间的火种,又或者是求来天上的甘霖。 只要按照契约之上的内容交换,便能求有所得。 他们用的最多的契约,便是世世代代愿意成为神明大人的子民。 三大魔神的阵亡,以及银白古树的神力催衍,让这片地区愈发的肥沃。 而钟灵毓秀之地拥有了人气,便是摩拉克斯神力的最大来源。 也许不会有人知道,这位来自天外的魔神,天性使然,其实一开始并不是那么的亲近人类。 只不过在他睁眼时分,与他对视的,是一双温柔的眼睛。 就和现在山脚下不辞辛劳耕种的人们一样。 摩拉克斯举起手中的石碗,片片绿叶点缀其上,散发阵阵清香。 微抿一口,被烫得皱眉,却又觉得甚是满意。 “虽然没有先生煮得好喝,温度倒是刚好。” 有的茶一喝,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经历了一番仔细的寻找后,摩拉克斯并没有找到先生的踪迹,唯让他心安的是,他与“钟离”先生的契约,还未散去。 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印痕,却让他不再那么慌张,而是选择在原地留守。 他相信,先生会回来的。 晚霞天欲火,正是人间景。 身后的树林中一阵梭梭响,踱步声传来。 摩拉克斯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正从荫蔽中走出,在阳光抛洒之下,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熟悉的声音传来:“摩拉克斯,你长大了。” 苏悯没有说错,如今的帝君大人,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要和他一般高了。 再称呼为小钟离,倒是完全不贴切了。 那一身黑色的长袍之上金光流转,有着淡淡的金色纹路,昔日少年早已不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展露峥嵘的王者。 山风拂过两人的发梢,轻轻扬起一角。 摩拉克斯只是站在原处,良久后,轻轻躬身拘礼。 “摩拉克斯久等了,钟离先生。” 苏悯上前两步,抬起了他的双手,回道:“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那先生还会走吗?”摩拉克斯与他平视,语气不免急促了些。 那双金色的眸子深处,有着藏不住的担忧。 哪怕他的神力再强大,在苏悯的面前,也只是那个初见世界的小孩罢了。 苏悯摆摆手,笑道:“不走了,我一直陪你。” 就像你当初陪我一样,你是我队伍里,永远不会撤下的那一个角色。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都去他妈的,苏悯现在只想坐下,和他一起喝顿茶。 让苏悯没想到的是,摩拉克斯竟然祭出了天星,郑重说道:“请先生和我缔结契约,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可能还不够和苏悯缔结契约,所以直接祭出了天星,甚至是自己的一身神力。 他对苏悯这个“钟离”先生,看得极重要。 可是苏悯却深知少年的期盼后,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于是他轻轻推开了摩拉克斯的手,说道:“教你个新的缔结契约的办法,适用于亲密之人,比如我们。” 天地间凝重的神力顿时一泄,摩拉克斯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那个熟悉的钟离先生确实回来了。 “先生您说。” “你看啊,伸出你的手,再伸出我的手...” 两根手指勾到一起,苏悯微笑着:“我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会不辞而别;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要和我一起念!” 摩拉克斯感受着指尖的温度,改口道:“钟离先生,一百年太短,一万年或许更合适些。” “多久都行,多久都行。” 苏悯将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契约已成!” “还满意不?” 摩拉克斯看着自己收回的手,良久道:“摩拉克斯,谨记于心。” 苏悯在旁边的树下摘下一颗果子,擦了擦上面未褪净的绒毛,张口就咬。 饱满鲜嫩的果肉在他的唇齿间绽开,香甜可口,不仅纯天然,而且蕴含灵气,乃是大补。 摩拉克斯看着一脸享受的苏悯,同样采下了一颗果子,学着他的模样,品尝了起来。 “之前都没吃过?”苏悯大咧咧地坐在悬崖边,一条腿屈膝踏地,一条腿在晃荡。 “回先生的话,还未曾尝过。”摩拉克斯回道。 只不过看他脸上满足的神情,明显有被惊艳到。 远处荡来的山风能寻到轨迹,吹动天上的霞云,吹平二人的眉眼。 苏悯感慨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秋天到了。”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提瓦特,在他的眼前缓缓重合。 心态的变化,让他身上本就松动的磨损略微愈合了一些。 摩拉克斯站在他的身边,“先生,短短两句话,说得很美。” “这叫七言诗,你也可以,我教你啊。” “好。” 苏悯又指着那些山脚下耕种的人们,说道:“都是你教的?” “是先生教的好。” 苏悯嗤笑一声,摆了摆手:“这可都是你摩拉克斯的功劳,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摩拉克斯的事,其实要是没有他的话,本来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他是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将最后一块果肉吞下,“多采点日落果,以前只能看着,现在尝过以后,真是人间美味。” 摩拉克斯看着自己手上的半个果实,喃喃道:“日落果?先生倒是会取名字。” 夜色逐渐蔓延,二人面对面端坐,手中各自端茶。 大多时候,都是苏悯一个人叨叨不停,在他的口中,讲述着一个国度的故事。 而摩拉克斯只是安静聆听,偶尔发出自己的疑问。 直到茶尽桌凉。 苏悯看着眼前的家伙,最后吐出一句:“摩拉克斯,你真的长大了。” 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心中有了自己的考量,神性贴合,实力越发强大。 也许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熟悉的那个帝君大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摩拉克斯脸上有几分愕然,只当是先生的感慨。 孩子长大了,做家长的总是会操心些。 “只不过你那头上的角是咋回事,让我看看。”苏悯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出自己的手。 再让我摸一次吧,也许就是最后一次... 只是在这时,天空突然划出了几道火光,刚一出现,就夺走了二人的目光。 巨大的陨石点燃了黑夜,二人瞬间起身,紧盯着不放。 似乎有破空之声响起,那陨石最后散落成好几份,落入山脉深处,将大地砸得一阵震动。 苏悯的脑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摩拉克斯,你的老伙计来了。 第11章 意外收获 二人不断迁跃,很快便来到了陨石落下的地方。 巨大的陨石砸穿了地面,直接在地上开了个大洞。 这一大片区域,堪堪和层岩接轨,无数的岩块凸起,陷落,形成一个深渊。 便是日后的层岩巨渊。 苏悯没有出声,是心中隐隐有着猜测。 而摩拉克斯却皱着眉,感受着那股来自地底的暴虐波动。 那股气息,非常的不友好! “吼!!!!” 震天的咆哮声响起,摩拉克斯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岩元素力瞬间被抽走了大半。 对方的实力也很强。 “隆隆——!!” 大地震颤,岩石开始掉落,在那地底深处,有一股气息正在疯狂上窜,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地面。 一个肥硕圆滚滚的身子映入他们的眼帘。 它有着高达数十丈的身躯,坚硬的岩色皮肤,体表有金光流转,耳朵硕大。 月光照耀在它的额头上,圆圆的眉毛下,勾勒成一道弯弯的月牙白,浸染出它的白色鼻子。 粗短的四肢抬起,它口中发出人言:“马科——修斯!马科修斯!” 这只刚刚出世的魔神,一直重复着嘴里的四个字,就这样在地上打起了滚,岩石和水花被荡起,像条在地面上撒欢的鱼。 苏悯默默扶额:你好像本来就不太聪明啊,锅巴! 没错,这只在地上打滚的憨憨熊,自然就是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 在一番尽情“破坏”后,马科修斯终于发现了飘在天空之上的二人,让苏悯没想到的是,它毫不客气地朝着他们发动了攻击。 马科修斯的嘴张开,一颗巨大的火球便喷吐而出,这只火土齐鸣的魔神,直接将摩拉克斯和苏悯当做了敌人。 魔神的领域性极强,脚下的领土是它们的力量根源。 苏悯正要出手阻挡,那火球来势极快,火光刺破了夜空。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安如磐石。” 早说了,学新词这块,他一直很可以的。 岩元素凝聚在苏悯的周围,汇成金黄色的屏障,安全感,熟悉的安全感,回来了。 昔日那位帝君大人,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马科修斯那巨大的火球砸在护盾之上,一点涟漪都不带动的。 它的眉头马上拧巴到了一块,那颗圆滚滚的鼻子马上皱成了一团。 “马科修斯!” 这个穿着黑衣服的家伙,好强! 天星在摩拉克斯的手中盘旋,岩元素力催动之下,马上就要砸落。 “别下死手。”苏悯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摩拉克斯此刻的实力,要是全力出手,那便是顶尖魔神战力,生怕砸出个什么意外。 听闻此言,一颗半大不大的天星落下,直愣愣地落在马科修斯身上。 只听见一声惊呼,“马科修斯!” 锅巴的一条腿被岩元素力凝结,动弹不得。 “壁立千仞!” 几根石柱从地面升起,岩元素力在石柱中互相连结,将这头灵慧未开的魔神封在中间。 “马科修斯~马科修斯!”惊慌失措的锅巴直接在禁锢之中转起了圈圈,身子一缩再缩,直接变成了矮矮的一小只。 它挥起自己的熊掌,拍打在屏障之上,嘴里一直念叨着那四个字。 这边拍拍这边打打,在禁锢中兜起了圈子,慌不迭地摔了几跤,看起来极为憨态可掬。 最后的最后,马科修斯终于跑累了,瘫倒在地上,圆滚滚的肚皮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饶是苏悯在外面喊它,它也只是抬起一只肥硕的熊掌,表示自己没力气再动了。 看着挺强,憨也是真的憨。 苏悯对着摩拉克斯打了个招呼:“带回去养着吧,一只初生魔神诶,让它给你生火种地。” 他也没想到,锅巴原来是这样出生在这片土地之上,也难怪会成为摩拉克斯的伙伴之一。 方圆千里的疆土,早已经和这位未来岩神息息相关。 摩拉克斯拖着下巴,金色的眸子中有一些思考,沉吟道:“还未知其秉性,不知是否有所不妥。” 天衡山脚下还有那么多普通的百姓子民,若是锅巴突然折腾,后果可是十分严重的。 苏悯笑道:“没事,我来替你管教它。” 看到“钟离先生”竟然对这个家伙这么有兴趣,摩拉克斯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两人的对话间,苏悯自然是把眼前这人当做了昔日的岩王帝君,而摩拉克斯从始至终,也并未觉得有所不对。 有的人,生而为神明。 摩拉克斯将禁制撤离,再次打出四道岩元素力,分别将锅巴的四肢给束缚住。 “马科修斯!” 一道火光从锅巴嘴里吐出,它的眉头皱起,眼睛浑圆,看起来很是生气。 这样一来,他甚至连变大都做不到,只能保持一个矮小的状态。 “没事没事。”苏悯笑呵呵地,摸了摸锅巴的脑袋,“马科修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原本躁动的锅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马科修斯...马科修斯!”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点点的眉毛笑成一团,锅巴用耳朵蹭了蹭苏悯的手掌,很是受用。 哪怕它不知道好孩子是什么意思。 摩拉克斯看着牵起锅巴手的苏悯,感觉到万分的熟悉。 就好像在不久之前,钟离先生也是这样牵起了他的手。 那张冷峻帅气的连胜,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微笑。 苏悯拉着锅巴一只坚硬的脚掌,回头对摩拉克斯说道:“偶尔多一些信任和善意,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就像先生对我一样,摩拉克斯受教了。” “呜哇——” 一口火吐出,锅巴抬起头,看着苏悯。 苏悯探出手掌,在它的脑袋上再次rua了几下,“马科修斯也听懂了,真棒。” “呜哇,呜哇...” 锅巴开心地眯着眼,一道一道火光从口中喷吐而出,一路上喷个不停。 回到天衡山后,苏悯摆出柴堆,拍了拍锅巴的脑袋。 “呜哇——!” 柴堆马上被点燃。 他又招了招手,说道:“摩拉克斯,教你煎茶。” 完成任务得到夸奖后的锅巴,开心地绕着苏悯转了一圈又一圈。 摩拉克斯站在一边,嘴角忍不住抽动。 钟离先生指的意外收获,应该不是找了个生火工具吧? 第12章 我叫锅巴,喜欢生火 锅巴的到来,当然不是作为一个简单的生火工具。 虽然苏悯是这么对摩拉克斯解释的,但是很显然,苏悯对于锅巴有些过于乐观。 比如第二天,摩拉克斯就在山下的灶头里,逮到了一只浑身黑不溜秋的小熊。 它被提拉着一只耳朵,在摩拉克斯的怀里张牙舞爪。 直到看到苏悯的到来,才委屈巴巴地呜咽了两声。 摩拉克斯扶额:“它昨晚偷偷跑到了山下的屋子里,将一家人吓了一大跳,被迫在屋外守了一夜。” “它干嘛了?”苏悯抱着怀里的锅巴,有些哭笑不得。 “马科修斯~马科修斯!” “给人家搭了一个灶台,还生了一晚上的火。” 火种这种东西,只有向摩拉克斯求来,才能得到能够燃尽几天的火源。 山下的那户人家生怕是自己逾矩,才第一时间告知了魔神大人。 苏悯掂了掂自己怀中的马科修斯,笑骂道:“是不是把人家吓了一大跳?” 虽然锅巴此刻不懂人言,但是看苏悯的表情,顿时硬气了起来,跳出他的怀里,三下五除二地生起了一堆火,脸上满满的都是讨好。 生火,就能得到夸奖。 造灶台,是为了更好地生火。 在锅巴的小脑袋里,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 苏悯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嘉奖,然后对着摩拉克斯说道:“它并无恶意,便由着他去吧,与其埋怨它昨晚不懂事的举动,不如趁这个机会,多多造福山下的居民。” 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本来就是极为爱人的魔神,它神性如此。 而且等它灵智再开,很快便能成为掌勺大厨,教会人们众多烹饪之法。 以普遍理性而论,我苏悯也是人,难道就不能尝上一口锅巴大厨的菜了? “这...”摩拉克斯只是略微沉思,马上便找到了关键之处,“那便与我签订契约。” “马科修斯!”苏悯叫道。 那一只憨憨熊马上屁颠屁颠地跑来,眨巴着眼睛看他。 “伸出你的手掌。” 一只粗短的熊掌伸出。 “马科修斯,我摩拉克斯愿与你签订契约,给予你一片栖息之所,而你的职责,便是为这方百姓,照顾他们的民生。” 将粗短的熊掌收回,马科修斯蹙着自己的粗眉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摩拉克斯开口道:“去吧,只要你不擅自伤人,封印并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可是这边的岩王爷还在走签约仪式,另一边的苏悯和锅巴早已经跑路离开。 苏悯蹲在地上,手里举起一棵灵芝,问道:“你闻闻,好吃不?” 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出现什么都不离谱,那些稀有的药材,也逐渐在破土而出。 锅巴的圆鼻子嗅了嗅,眼睛顿时闪亮。 锅巴:()! “啊呜。”一口吞掉,开心地拍起了肚皮。 苏悯无语:我不是让你吃啊,喂! 他再次捡起了一个,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锅巴的嘴。 这次锅巴终于看懂了,“呜哇”一口火焰喷出,纯天然烧烤的香气,顿时让锅巴呆住了。 “马科~~修斯...” 这个东西,一定超好吃的吧。 苏悯递了递手,示意道:“你再尝尝,看看味道咋样。” 只不过这次,锅巴却往后退了一步,用自己那笨拙的小熊掌,将烤灵芝推回了苏悯的手边。 苏悯愕然:“我吃?” 锅巴点点头,期待地看着苏悯,嘴里却忍不住流口水。 这个...好吃,但是更好吃的,想让你吃。 “马科修斯,你好像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苏悯揉了两把它毛茸茸的脑袋,脸上的笑容万分和煦。 锅巴的眼睛眨巴啊眨巴,嘴里还是嘟囔着那两几个字:“马科修斯,马科修斯。” 只是刚品尝到烤灵芝,苏悯那原本安然无事的磨损,再次裂开了几条缝隙。 但他依然装作没事人一般,满足地品尝着口中的美味。 只有在山顶坐着喝茶的摩拉克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一直到中午时分,苏悯和锅巴大包带小包的,采回了一堆珍稀食材和药材。 已经开始展露天赋的锅巴很快便发挥出了自己的实力,各种食物搭配着下锅,色香味几乎飘满了整个山头。 就连一本正经的岩王爷,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拿起一串火红硕大的红色果实扔下,苏悯嘴里一边还念叨着它们的名字。 “这个呢就叫绝云椒椒,吃了可以喷火。” 锅巴的眼睛一亮,直接塞了两个进嘴里。 果不其然,被辣得一直“呜哇,呜哇...” 苏悯一边大笑,一边往锅巴的嘴里塞进去一朵青杆白花的植物。 “这个呢,就叫清心好了,清凉止火哦。” 还有类似于琉璃百合、霓裳花、琉璃袋这种特产,都在锅巴的鼻子之下过了一遍,然后再搭配到一起。 没有任何的添加剂,完全是靠着植物本身的味道,绝对的纯天然料理。 帝君大人全程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苏悯嘴里吐出的一个个名字。 每一个都很称他的心意。 另一个锅里的少许稻米烧得很香很香,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锅巴。 马科修斯啃地正欢,被苏悯看在眼里。 “不愧是你马科修斯,竟然喜欢啃锅巴。” 将最后一撮松茸扔进锅里,苏悯看到锅巴正期待地站在他的面前。 站得极为端正。 它指了指锅里的食物,又指了指自己,两条小短腿已经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 “马科修斯也喜欢这些,所以你也想要一个新名字?” 锅巴点点头。 但苏悯只是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说道:“还没到时候呢。” 还没到时候呢,给你取新名字的人,还没有出现。 等到以后啊,会有一个喜欢做菜的小姑娘,亲手把你领回家。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那些结果的稻穗,对它说道:“马科修斯,刚才能吃的都记住了吗?将那些都普及到山下去,这是你的职责。” “马科修斯!” 锅巴站直了身子,一副得令的样子,然后就屁颠屁颠下山去了。 而后苏悯再次回到桌前,端起了一杯茶,慢慢品尝。 “它是个好孩子。”摩拉克斯说道。 苏悯笑了笑,看了看他头上的两个浅浅的犄角,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 “你的实力越来越强了。” 帝君的强大,苏悯自然十分欣慰,这意味着摩拉克斯成神的概率正在无限增大,最后的结局也并不会被更改,而自己的任务,自然是理所当然地完成。 摩拉克斯道:“这片土地都在变强,远处山涧里孕育着不少强大的气息,在山脉之外,新的魔神也正在苏醒...” 语气中有着微微的担忧,但是更多的,还是王者的自信。 苏悯一口将手里的茶干了,说道:“那我们便加速发展,要告诉整个大陆,有一片土地正在冉冉升起,不可阻挡!” 第13章 好长的梦 苏悯有不得不加速的理由。 那就是,他的任务时间只剩下了五天。 而他所说的加速发展也很简单,等同于一种填鸭式学习。 而学习之人,自然便是未来的帝君大人,摩拉克斯。 “为山下的人口普及文字,让马科修斯时刻盯紧他们的收成,不出三年,这里便可以成为一方大部落。” “人口的增速和生育率的提高...额听不懂没关系,就是人多了,我们就可以再干点别的,当社会秩序逐渐形成的时候,商业的发展自然就十分紧要。” “钱币的流通,人均财富的提高,便会带来一系列的精神需求...” ...... 苏悯算是抠空了自己的脑袋瓜子,回想着自己昔日初中老师的课程内容,几乎讲了一天的各种例子事迹。 但他不能直接告诉摩拉克斯怎么做,不然磨损就会更加厉害。 他只能靠着讲述一些大道理,希望这位未来的璃月主人能够记在心里。 哪怕最后苏悯抹除掉了自己的痕迹,这些如同在梦里模模糊糊出现的知识点,也能够为摩拉克斯指明一些方向。 而此刻的摩拉克斯,正蹙着眉头,盯着自己眼前的茶桌,试图理解先生口中的深意。 所幸苏悯没有坚持一直讲下去。 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就是,摩拉克斯的事,少管。 第一,牵扯太大,磨损就差没把他给撕得鲜血淋漓。 第二,苏悯相信他。 最后的最后,苏悯低声叹了一句:“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先生,好诗!”激动之下,摩拉克斯甚至撞翻了桌上的茶杯。 “嗤。”看到那一听到咏诗便积极得两眼发光的未来帝君,苏悯也无奈地笑出了声。 不学就不学吧。 谁让他是帝君大人呢。 “走吧,出去逛逛。叫一下马科修斯,让它晚上不要在别人家的灶台里打盹了。” 月明星稀,云荡秋山。 苏悯挑了个好地方。 魔神级别的实力,自然是不需要睡觉的。 苏悯伸着一根简陋的钓竿,看着湖里那一条几乎数丈长的大鱼,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条鱼比他一整个人都大,鱼鳞闪闪,鱼身扭动间荡起水花。 另一边的摩拉克斯正在山崖边散步,偶尔捡起几块特别的石头,揣入兜里。 锅巴正撅着屁股给苏悯搓鱼饵,之前它三番两次试图直接跳下去游泳,被苏悯捏住耳朵给提回来了。 “呐~” 锅巴伸出掌,团子里掺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据尊贵的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拍胸脯担保,它这个鱼饵,很强。 到底有多强苏悯不知道,反正直到锅巴趴在他的腿上睡着,都没能在湖里看到一条鱼。 摩拉克斯坐在他的身边,一边说着自己给几座山峰给取了名字,让苏悯给点参考建议。 “都听你的便好了。”苏悯微笑道。 他又从怀里取出了几块品相极好的石头,让岩元素力在自己的手中爆发,雕刻成其它模样。 有小船,花灯,古榭... 都是苏悯给他讲过的,一个叫做璃月的国家里的事物。 那是继成为钟离先生这样的人后,出现的第二件让他念念不忘的事。 “民主,平等,和谐,法治...” 摩拉克斯大胆猜测,这是属于钟离先生的理想国。 而他想要做的,便是和先生一起,将这个理想国给具现化,那个国家的名字,就叫做璃月! 心驰神往间,摩拉克斯睥睨的王者气质又浮现出来。 苏悯手里拿着一朵石刻花灯,盯着那漂浮不动的钓竿,心里除了欣慰,还是欣慰。 ...... 未知年,月夜。 在不知名峡谷钓鱼,看摩拉克斯舞枪,取其招式名为岩雨,灵感来源于钟离先生大战山岳魔神波刚。 未知年,晴,早上。 看摩拉克斯学习煎茶,因为没有吃马科修斯的新菜品,被马科修斯在茶杯里放了绝云椒椒。 未知年,晴,中午。 马科修斯负责监督山下人民的吃食,因为偷吃了几块锅巴,再加上昨天煎茶加料一事,被摩拉克斯加固封印一天。 为了安慰小熊,苏悯为他的熊掌上的封印画了几道纹路,黑色的打底和金色的结状丝线,很好看。 “马科修斯~马科修斯~”某熊很高兴。 未知年,晴,傍晚。 和摩拉克斯吟诗作对,某人学诗的速度很快,但是终究比不上某个不要脸抄诗的家伙。 摩拉克斯说,最喜欢的还是那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苏悯笑他,明明这么年轻,心态却那么老成。 未知年,晴,雨夜。 这是摩拉克斯第一次看见下雨,所以他很安静,安静地执枪,开盾,召唤天星。 杀死了一只躁动的深渊魔物。 它们在层岩巨渊里肆无忌惮地游荡,攻击性很强,影响到了山间采石的子民。 未知年,晴,早上。 今天煎茶的是马科修斯,手艺比摩拉克斯强太多了,以至于帝君大人面子有些挂不住,暗自发誓再也不自己煎茶。wenxueзч.net 苏悯与他辩论,从孔、老子,诸子百家讲到了秦王扫六合,盛世大唐。 摩拉克斯对这些虚拟的命题很有兴趣,每次思考都能安静很久。 未知年,雨,中午。 和摩拉克斯一起临摹字帖,唱戏词,谈论山间的花鸟,设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科技。 将有实用性的设想整理好,写进册子里,其中内容包括民生,科学,医药,制度,商业,教育,文化... 苏悯制定了一系列的大框架,剩下的内容,交由摩拉克斯自己填写。 未知年,晴,傍晚。 马科修斯在山里找到了一个新伙伴,是一只模样神俊的白色小鸟。 摩拉克斯请苏悯赐名,被苏悯给婉拒了。 “小名叫啾啾,大名日后再取。” 未知年,晴,早上。 摩拉克斯在地脉中找到一块石头,神性不凡,并将其归引到地面,打算用心雕琢一番。 “先生,只需再等些时日。” 未知年,多云,傍晚。 摩拉克斯对自己的先生说,山脉的另一边,有一位魔神的实力几乎与他相等,还在不断变强,可能双方很快就要进入交涉阶段。 只是能感受到,那魔神生性温和,像是安静温婉的细细沙土。 未知年,雨。 今天格外安静,摩拉克斯发问道:“钟离先生,近日怎么话少,是否又有了烦心事?” “这是一束刚刚盛开的琉璃百合,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心情。” 未知年,某天某时。 摩拉克斯睁开眸子,眼前的茶桌上,摆放着一束白净的琉璃百合,花朵朝他,像是有人相赠。 山间的小路边,出现了一道蹒跚的矮小身影,一张小脸黑漆漆,粗长的眉毛蹙在一起。 “马科修斯,你今天起晚了。” 那只小熊挥了挥自己的小粗腿,回道:“昨夜睡得不好,晚上惊醒,上山的时候还磕到了膝盖。” 它讲话的声音闷声闷气,倒是极为憨厚,腿上的伤口也很明显。 马科修斯习惯性地吐火煎茶,只是看着自己眼前的茶香袅袅,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这个位置,是给我的,可是...难道我真的喜欢喝茶? 它挠了挠脑袋,犹豫着,憨憨地开口道:“我感觉...我好像...” 身前的摩拉克斯抿了一口茶,情不自禁地接口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也一样。 第14章 终不似,少年游 那个梦,感觉很长,其实很短。 就像桌上的琉璃百合一样,花瓣上有着点点露水,花朵依然干净白嫩,只是短暂地过了一夜而已。 桌上的册子,是他自己昨天思虑良久写下的天衡山脉发展手册,其中的字迹,自然熟悉万分。 煎茶的小熊,是自己手下第一位签订契约的魔神,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司掌炉火和民生,还有一手好厨艺,亲近人类,是不可多得的得力干将。 摩拉克斯环顾四周,一口茶却迟迟没有咽下。 亭子是自己一根一根木头搭起来的,只是在那并不对称的一角上,好像有人说道:“对称虽美,但是偶尔的不对称,同样也是极为美妙的图案。”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那人还特地将他身后的衣服纹路,改了几道路线。 他很满意。 这般想着,摩拉克斯的嘴角竟然不自觉地扬起了几分笑意,那一口茶也得以咽下。 只是温度不够,称不上好喝。 他又倒了一杯热茶,滚烫的茶水淌过喉咙,让他的眉头舒展,不禁叹出了一口长气, 这才是喝茶的感觉。 自第一口茶起,便知道,这是自己会喜欢一辈子的事情。 刚舒展的眉头又蹙起,这句话,好熟悉。 但是容不得他仔细思考,北方突然漫起了无尽的沙尘,魔神之力弥漫。 有客人上门了。 那沙尘虽然卷起尘雾,却未伤植物分毫,看起来并无恶意。 摩拉克斯自然不会由此生气,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嘴里咀嚼着这一句话,感觉是在自己脑海里某个角落里,吹开尘土发现的宝藏。 山脉之上,一身黑袍的摩拉克斯,与漫天的沙土对立。 那沙土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只是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壁障,在那壁障之后,传来了一道羞怯的声音:“你...我,我这次前来,是要与你结盟,化为盟友。” 话到最后,竟然有些哆哆嗦嗦。 摩拉克斯的眉头蹙起又落下,脸上的高冷解冻,变得温和。 一只神力茁壮的新生魔神而已,心智尚且简单,既然要结盟,君子博爱,自然可以接受。 君子博爱...君子博爱... 那些熟悉又摸不着思路的句子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一个蹿出,摩拉克斯苦思冥想,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像是一身白袍,像是眸若天星... 摩拉克斯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袋,以普遍理性而言,太虚幻的东西,没有必要去思考存在的必要性。 身后那个怯懦的新生魔神愣了愣,立刻跟上了摩拉克斯的步伐。 虽然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位来自山脉之后的魔神,长相竟然如此英俊,特别是身上的气质,如此吸引人。 挺拔的身姿,高贵的黑金之色服饰,昂首阔步之间,如同潜龙在林,王者之气尽显。 这位身形掩于尘土的魔神,跟在那道身影后,忘记了自己的领土被群神环伺的危机感,心里只有淡淡的悸动,和羞怯。 二人步入山上的小亭子,那一方小小的茶桌和特殊的香味,吸引了这位魔神的目光。 摩拉克斯坐在桌前,探手一拂,微笑道:“请你喝茶。” 他下意识咀嚼着这几个字,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只觉得好生耳熟。 一双素净白洁的纤手捧上了茶杯,再送入口中,而后一边用手捂嘴,一边说道:“好奇特的味道。” 捂嘴是因为,属实是有些烫了。 尘土撤去,露出一副姣好的容颜,宽大的衣袖抬起,遮住了几分灵动和雀跃。 摩拉克斯也没有想到,这位心智简单的新生魔神,是一位长得极为好看的女子。 他下意识地喃喃道:“佳人如玉,倾国倾城。” 被那桌前的女子听了去,而后,白净的脸上便浮现出淡淡的绯红。 她又捡起桌上的一块石刻,是一个小小的封锁,极为精巧。 摩拉克斯又说道:“送给你。” “诶?”那女子呆愣了几分,将那石刻放下,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我没有要的意思。” “我知道,但它放在这里,本来就是用来送人的。” 只是要送给谁,却想不起来了。 “那...好吧。”那女子将封锁收起,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开心。 这位魔神,真的很好客呢。 她指着桌上的小册子,询问道:“我能看看这个吗?” 品茶的摩拉克斯微眯着眼,回道:“自然可以,只是一旦看了,便必须成为盟友,履行盟友职责。” 山绿水清,天色弥新。 天衡山脉上的一隅,粗糙的茶桌前,两位魔神对坐。 “尘之魔神,归终。” “摩拉克斯。” “双方结为盟友,领土互通,子民互利,共御外敌,共守疆土......” “这么正式啊,感觉好麻烦...摩拉克斯,倒是未曾见过的奇特名字。” “那你也可以称呼我的别名。” “是什么?” “钟离。” 一只纯白带蓝的小鸟飞到了归终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背着一袋新食材的小熊也在此时出现,嘴里嘟囔着:“啾啾慢点,别惊扰了客人。” 未知年,晴。 摩拉克斯将一块天生神石雕琢成一条山岳之龙,并为其点睛,赐名若陀,与其签订契约,约法三章。 未知年,雨。 尘之魔神身边有一灵鸟,灵智大开,修习魔神之道,得位真君,赐名留云借风,与其共同打造归终机。 未知年,晴。 天衡山以南快速发展,魔神归终与摩拉克斯将其子民迁入新领土,并在某人的强烈建议下,命名为归离集。 当名字落定,少女的脸上有着无数的欣喜。 直到往昔逝去,尘王归终战死。 在漫天的尘土落幕之时,在琉璃百合丛中,好像昔日,那张茶桌上的所有干净白嫩的琉璃百合,都躺在了她的身下。 她躺在摩拉克斯的怀里,手中举起了那颗初次见面时,那颗小小的封锁。 “我以为,归离集只是我们的开始,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会叫‘钟离’这个名字。” “现在我知道了...” “终有一日,离去之离。” 她最后有些落寞的笑了笑,慢慢化作了无比细微的尘埃。 摩拉克斯仔细回想着,山洪带走了这位没有与他签订契约的盟友,带来了无数的疾病和灾祸。 他又想起来,那位突然转身离去的另一位盟友。 “马科修斯~马科修斯!” 好像那副憨厚的模样,才是它原本的样子。 ...... 无数的往昔浮现心头,摩拉克斯端起眼前的茶杯,茶香袅袅,清绿怡人。 面前的说书人正开嗓说道:“上回书说道,彼时的璃月,海中有大魔侵扰,山间有恶螭盘踞...” 茶水入口,滚烫至极,他很满意。 “欲买桂花同载酒...”他低声吟道。 “终不似,少年游。” 有些耳熟... 摩拉克斯往一旁看去,只见隔壁桌上,坐着一位白衣白袍的少年。 温其如玉,眸若天星,端坐如松的身姿... 腰上,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神之眼。 第15章 我与一位少年有约 此时的璃月港,早已蜕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从低洼的海边部落,农耕文明,成为了高屋建瓴,鳞次栉比的繁荣港口。 这个在提瓦特大陆上昂首的国家,使其诞生之人,就坐在宽阔街道一边的茶馆,安静地听书喝茶。 只不过此刻,在说书人的激情演说中,在万民堂门前喧闹的排队队伍前,在街道上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群里。 钟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隔壁桌,那位自酌自饮的少年身上。 年轻俊朗的模样,穿着气度皆为不俗,特别是腰上的那颗神之眼... 澄黄闪耀,晶莹剔透,是岩系没错。 作为尘世七执政之一的岩神摩拉克斯,钟离却有些惊奇的发现,他看不透那颗神之眼里蕴含的愿景。 但是...以他的记忆力,几千年的岁月中,还从未遗漏过任何事情,更别提忘记注视过某人。 旁边的小二来上新茶,有意无意说道:“钟离先生,您还未付账。” “记往生堂账上。” “好嘞先生。” 小二提着茶壶,兜转到了那位少年的桌上,一样添了新茶。 然后再次回到钟离的桌前:“钟离先生,那桌的客人为您结了今天下午的茶钱,您的账单上还有赊款,是一并发给往生堂么?” “分两份,北国银行也发一份,达达利亚收。” “好嘞先生。” 小二离去后,钟离举起手中的茶杯,对着那桌少年抬礼。 在下摩拉克斯,广交好友,特别是兜里有摩拉的好友。 那少年同样回礼,那嘴角含笑的模样,让钟离心神有些恍惚。 好像是,某个旧相识? 港口的天气忽晴忽雨,下一瞬,天色一黑,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了起来。 听书的客人逐渐走了大半,钟离喝尽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 有些凉了,但不要紧。 而后苏悯便看到,那位熟悉的帝君大人,坐到了自己的桌前。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嘴角含笑。 “在下钟离,往生堂客卿,谢小友品茗不忘相赠。” 苏悯垂下眼眸,回道:“茶人之交醇,好茶赠君子。”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帝君大人,这位璃月的主人,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几千年的岁月沉浮里,终于还是成为了自己最熟悉的模样。 钟离只是咀嚼着少年的话语,有些愣住,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之人脸上的表情,像是经历了无数的时间沉淀,怔怔地落在他的脸上。 苏悯的手微微颤动着,似乎有着一股冲动,还想探出手,去摸一摸那满头的黑发。 好像只要自己一摸,便能再看到那个昔日招着手要抱抱的小帝君,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好像又重新沉睡了一遍,直至在混沌中醒来,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神之眼,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成功了。 在那个名为星落湖的湖上,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他没有耽搁,风尘仆仆地去往某个地方,去寻找自己想要看见的某人。 所幸在那个熟悉的茶馆前,看到了那个黑衣的身影。 一人喝茶听书,一人喝茶看人。 钟离仔细回味后,说道:“小友颇有文采,是璃月人氏?” 小友? 小友。 苏悯喟然一叹,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终归是一去不回。 “在下苏悯,确实是璃月人氏。” 钟离:“一见如故。” 苏悯:“神交已久。” 客套完了,钟离略有犹豫,却还是问道:“苏小友的神之眼,是否有什么故事?”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并且此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过于熟悉。 “如若冒犯...” 苏悯直接取下了自己腰间的神之眼,用行动打断了钟离,将其拿在手中。 神之眼用一根系带系住,带上绑着一个木刻的琉璃百合,晶莹剔透的神之眼就这样随风摆动着。 偶尔有几滴调皮的雨水飘进茶棚,落在神之眼上,就好像琉璃百合的花朵上,沾染着几颗干净的露水。 在古早时期的璃月人会说,这种花承载着大地中的美好记忆与祈愿而盛开,便以此为传统,继承了下来。 其实一切的源头,是某个叫归终的女子,经常看到钟离对着一大片盛开的琉璃百合沉思良久,于是对此花格外偏爱些。 茶桌,琉璃百合... 钟离的思绪又不知道飘往了何处,他只听见眼前的那个少年摇着手里的神之眼,轻声说道: “这个啊,没什么故事,只是我和一位少年的约定罢了。” 钟离看着那根红色的系带,就好像一对连接在一起的指尖,轻轻摇晃。 “我要与你签订契约...” “你看啊,伸出你的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太短...至少要一万年。” ... “咳哼——!” 天边亮起一道闪电,遮住了两人煞白的脸色。 钟离感觉到自己的磨损又有松动,连连止住自己的思绪。 而反观对面的苏悯,脸上表情毫无变化,心里却已经疼得龇牙咧嘴。 你磨损动了? 好巧,我也是。 钟离将那些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记忆抛出脑海,也许是磨损厉害,才会出现这种模糊不清的记忆。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确实越看越顺眼,当下邀请道:“苏小友,现在雨大,不妨和我一起去和裕茶馆二楼听戏。” 苏悯点头,欣然应约。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看来以后的日子,还能和帝君做朋友。 这样一想,也未尝不是不可以。 二人起身离开田铁嘴的露天说书台,并肩走向茶馆。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肩头,却怎么也凉不下二人心中的淡淡暖意。 去茶馆的路程不算近,钟老爷子的步伐也极为悠闲,越与苏悯搭话,便越觉得像是老友相见。 说是一见如故,却真的如同一见如故。 苏悯搭着话,说道:“钟离先生,你说帝君大人建设璃月港至今,征战四方,守卫疆土,百姓安居乐业,和谐稳定...真是从未让人失望过。” 他嘴里猛吹一通帝君,却也是真心实意。 但是等他走过木桥,这才发现钟离却还停在原地,一人在桥的这头,一人在那头。 “也许没有让世人失望吧...”钟离开口道,“但我却知道,其实帝君大人,最失望的人,是他自己。” 苏悯愣住,眼皮猛跳。 钟离此刻嘴里说的帝君大人,可不就是自己吗,那他现在所言,是胡乱讲给他听的未闻之秘,还是他自己的心声。 木桥的那头,钟离继续说道:“传言帝君在出征前,曾言道:此世群魔诸神并起,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只愿荡涤四方,护得浮世一隅。” “这是说书人里的说辞,却也正是璃月这个国度最初最古早的契约之一。” “签订契约者为,钟离。” “钟鸣鼎食,离去之离。” 苏悯站在桥的一边,有些手足无措,他好像不敢继续再听下去了。 接下来关于帝君对自己失望的秘闻,不听也罢!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帝君大人,在下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而钟离就站在桥的这边,一丛盛开的琉璃百合前,看着那位白衣少年遁入人群,却也未加阻拦。 一柄油纸伞撑到,一道清新悦耳的声音响起:“帝君大人,那人是谁,看起来与你很是熟络。” 雨水在伞沿汇聚成雨线,钟离抬头注目着,低声吟道:“欲买桂花同载酒...昔日故人,得以相见。” “故人?” “是啊,只可惜我还是未认清楚,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刚才他那一声‘帝君’大人,便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钟离低头看去,撑伞的女子怔怔无言地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颊上竟然划过了两道热泪。 “甘雨,你...?” “啊?” 头上长着麟角的女子抬头,连忙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只是看到那人以后,我的心好痛。” 第16章 垃圾系统!无限背刺 在遁入人群后的苏悯快速催动神力,视野一变,来到了山林之中。 只是刚一落地沉思,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我刚才是不是喊了帝君大人?” 我喊了? 我没有! 可我确实好像喊了... “不——!!”苏悯仰头哀叹。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不对! 只不过下一秒,他又回过神来。 确确实实喊了,但是自己好像没什么变化,尽管磨损还是偶尔阵痛,但是并没有松动的迹象。 自己的神力虽然还在磨损状态,但是来两个天理,自己还是打得过的。 那说明,钟离依然没有认出自己是谁? 这好像是唯一的答案。 得到此答案后,苏悯又长舒口气,没认出来就好。 只要没认出来,大家都相安无事。 自己明天还是能去找帝君喝茶,听戏,享受在璃月的美好生活。 淡淡的雨丝落在苏悯的发间,洗去了几分眉间的忧愁。 也许是真的...无所谓吧。 算了,苏悯摇头,将杂乱的思绪甩出脑海,然后打开系统。 走得急,还没结算任务奖励呢。 “叮——恭喜宿主成功获得神明的注视,并超额完成任务获得【神之眼】,额外奖励已经发放,请注意查收。” 什么叫...超额完成任务? 苏悯感觉自己有点懵。 意思是,这个任务,真的只是获得神明的“注视”而已? 这个判定标准是不是有点太延迟了,系统! 苏悯猛地一翻白眼,这个系统的任务版块,总是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给自己来一下背刺! “呼——行,还是看看奖励先吧。” “三星圣遗物一套【坚固的磐岩】(元素力运转速度加5%),冒险家的经验书*10,三星武器【冷锋】(精铁打造,锐利无匹)。” 什么锐利无匹? 怎么看着还不如前面的圣遗物套装,人家至少还有实打实的效果,这把铁剑完全就像靠噱头文案做买卖。 这文案也就是个装饰作用... 苏悯扯着嘴角,这么点稀薄的奖励,倒是符合系统抠门的一贯路数。 随意将这几件东西扔进仓库,我特么可是王座,用这些玩意儿? 我随便捏个能量方块都比这剑锋利万倍。 苏悯嘟囔着,心中自然是有些不满,这个任务版块,真是处处都和自己作对。 “还有个额外奖励...” 一片小小的雕花出现在苏悯的手里,小巧精致,是一朵完整的琉璃百合,极为栩栩如生。 “这又是个什么?” “注入元素力,打开看看。”机械的声音传来,是系统发话了。 苏悯催动着自己腰间的神之眼,淡淡金光闪过后,那片雕花里传来了声音。 “抱...抱。” 那稚嫩又熟悉的声音,直接让苏悯愣在了当场。 那个娇小的,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的帝君大人,好像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苏悯惊愕:“这...” 系统回道:“有些东西不得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抹除,但是我可以代为记录。” 苏悯皱着眉,显然不信这个说法:“你别扯淡,给我说实话。” 系统:...... 系统:“这是任务记录仪,在你进行任务的时候,会自动进行记录。虽然但是,宿主你的态度太让我心寒了!哪怕这记录仪不归我管,但是这雕花的款式可是我自己选的,我可是一心一意为宿主服务的,可不是任务版块的那个家伙!还有...” 剩下的话,苏悯完全心没思去听,只是催动着神力,听着里面的淡淡话语,回忆往昔。 “我名摩拉克斯!” “我名钟离,钟鸣鼎食,离去之离。” “钟离先生,快教我快教我,教教我怎么做...” “钟离先生是极为亲近之人...” “我要与钟离先生签订契约!” “欲买桂花同载酒...” 那些熟悉的话语从耳朵传入,然后在苏悯的脑海里翻涌,构成一幅一幅画面,他嘴角掀起的弧度,就没有松懈过。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钟离先生在何处,今晚的夜色很美。” “今日有雨,晚风阵凉,想必明日的朝露一定极为适合煎茶,只是,想邀请钟离先生对坐。”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先生教导,谨记于心,若是还能面对面说话,再好不过。” “钟离先生,秋天要来了,风却温柔...” 苏悯怔住,这些...虽然都是自己与摩拉克斯说过的话,但是自己却从未耳闻过啊? 好像当时自己在天理那里昏迷...想必那个时候,尚且还未长大的小钟离,应该极为想他吧。 今晚夜色很美,风也温柔... 苏悯有些啼笑皆非,这倒是蛮适合帝君大人的含蓄美。 雕花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钟离先生,今日煎茶。” “钟离先生,请你对诗。” “钟离先生,我有一问。” ...... “钟离先生,我很想你。” 雕花上的光芒黯然下去,停留在这一句话上。 剩下的苏悯没有继续听下去,就好像醇酒佳酿,总要留点余酒,随着时间推移,等到酒香愈发浓郁时,再品尝。 他站起身来,对着璃月港的万家灯火,用力地挥了挥拳。 从明天开始,老子还能是帝君大人的好朋友,吃饭喝茶听戏逛楼船,还能一起过海灯节,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垃圾系统终于没有背刺我了! 苏悯:“谢谢你系统,这个额外奖励,我很喜欢。” 垃圾系统:“其实我听得见你的心声...” 苏悯:咳咳。 下一刻,苏悯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那我和钟离去吃饭,不得我自己付钱? 那按照自己的腰包状况...摩拉:4396。 一顿茶钱都这个价格,那要是多吃几顿,自己不得马上被吃空啊? 系统:“宿主好像是要主动当别人的饭票?” 苏悯:“我乐意!” 想要靠系统给自己赚钱的话,是万万不可能的,就那一个任务5000摩拉的抠门尿性,想“包养”帝君,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 突然,苏悯的脑海中灵光一现,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说道:“来人,给我上任务!” 系统:......(他好像有点那个大病,算了我还是上任务吧) 【叮——正在匹配宿主信息...新的任务内容已经发布,此任务不可回避,不可拒绝。】 【失败惩罚:抹杀。】 【任务内容:成神之路第二步,获得神之眼的你,身边正缺少一个可靠的战斗伙伴,于是你决定前往灵气最浓厚之地——天衡山脉,契约一只战斗宠物。】 【任务奖励:契约之术,岩元素战技*1/2/3,元素突破材料*20,摩拉*10000。(以上奖励,视任务完成程度发放)】 【任务期限:一个月。】 天衡山脉? 苏悯打了个哆嗦。 他下意识地垂死挣扎道:“那个...这个任务好像不能取消,也不能更改来着?” 系统:“是的!” 那自己不是又要直面帝君大人? 这才没安稳多久,怎么又背刺我! 苏悯仰天悲叹:不——!!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第17章 这么巧,都采药啊? 任务期限是一个月,但是倒计时还未开始,依然处于冻结状态。 类似于直接给他放了个假。 既然任务倒计时还未开始,苏悯自然不会主动去当做任务的大怨种。 而且按照任务版块的时间推算,上古年间的天衡山脉,因为人口尚且稀少,并未过度开发,那个时候确确实实可能是灵气最浓郁的地区。 更何况还有苏悯亲手往里添的一把肥沃土壤。 抹除痕迹,不代表那些魔神就会复活。 所以那个时候的天衡山脉,绝对遍地都是宝藏。 而苏悯要做的,就是在做任务的时候,狠狠地赚它一笔! 我苏悯,王座的实力,不招人不犯人,我自己带点宝石,带点名贵药材,古董文献回来,不算磨损吧? 没错,这就是苏悯的打算,做一个穿越时空的宝藏猎人! 听着就很酷炫好不好。 苏悯一边想着,一边就咧开了嘴角。 “包养”帝君的日子,指日可待! 要做就做帝君身后第一厚实的钱包! 什么北国银行达达利亚,往生堂,通通都往后站。 以后帝君大人的所有消费,由我苏悯一人买单。 “哈哈哈哈哈...” 倒不是苏悯真的一心只想当钱包,回想往昔,自己的背包里,那摩拉好歹也是八位数起步。 总不能成了王座,反而落魄了吧?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个道理苏悯自然懂。 比如下午的一顿茶钱,就几乎用掉了他总财富的百分之十。 这要是和钟离吃饭喝茶听戏逛楼船一条龙,岂不是又得让胡堂主结账了?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白嫖才是最爽的...... 哎呀不想了! 苏悯摇头,将自己脑袋里聒噪的“财富相对论”丢掉。 反正都是要去一趟的,到时候自己再酌情发点小财,就这么定了。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任务上,这次的任务奖励,很明显就有说法,比之前的破烂奖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契约之术】这种东西,听着就很牛逼的好不好。 关于战斗宠物,应该就是系统换了个称呼,比如香菱的锅巴,安柏的兔兔伯爵,菲谢尔的奥兹,应该都算在此类里。 那说明后面的岩元素战技*1/2/3,很有可能和宠物的品秩有关。 若是宠物的战斗力足够强劲,潜力巨大,获得的战技品秩和数量也会随着发生变化。 苏悯仔细思考一番,默默点头。 这次的奖励终于有点符合系统的名字了,成神系统,有点东西! 苏悯开口问道:“你说,要是我去抓个魔神当宠物,咋样,奖励是不是直接拉满了?” 系统:“宿主可以自行尝试。” 苏悯振奋地一挥拳:“懂了,就知道你个废物不知道还喜欢卖关子,等着,看我给你找只魔神战宠回来。” 系统:......(行吧) 紧接着苏悯又转念一想,要是抓一个魔神当战宠,磨损肯定会是很大的问题,那么抓哪一只,就得仔细考虑了。 比如会不会在某个深山老林里,有只强大又不知名的魔神,默默无闻修炼数千年,那种将会是苏悯的首选。 但是这玩意儿......听着就挺不靠谱的。 苏悯一边挠头皮想着,一边从山林重新走入璃月港。 雨势渐歇,港口有商船归港,号声和橹声,工人的吆喝声,在淡薄的云雾之下,很是喧闹。 搭着雨棚的小摊前,总有几个衣衫湿了大半的躲雨人,看着雨势变小,脸上重新有了喜色。 小摊贩的幼孩宛若出笼,三五成群,顶着细雨,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偶然溅起一滩水花,还能传来一阵顽皮的笑声。 光是港口的一条行街,苏悯都足足走了半个钟头。 用惯了空间迁跃,再次脚踏实地地踱步在人群之中,那种感觉,让苏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璃月很大,足以将他整个人都包容,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几番转折后,走过拱门和池塘,苏悯踏着台阶往上,来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不卜庐。 柜台后的伙计正低着头打算盘,瞥到有人上门,已经开口道:“先生是要买药还是问诊,抓药的话,请自带药包,凭药方取药即可;若是问诊,得先在旁边等上一会。” 苏悯扫了一眼安静的屋内,有几位问诊的人正坐在一侧的凳子上,一位医师正在问话,低声附耳,很是温柔。 还有从侧屋出来拿着一提药包的伙计,歉意地看了一眼苏悯,示意马上就来。 墙壁上的每个抽屉前,都贴着药草的名字,许多耳熟能详的名字也蕴含其中。 清心,琉璃百合,琉璃袋,马尾...还有干湿之分。 最重要的是,这特么不卜庐大得很,比起游戏里不知道要大多少个平方。 侧屋,里屋,伙计都得有五六个。 米忽悠,偷工减料是吧! 苏悯踱步上前,往柜台里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个贴着符咒的矮小身影,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七七呢?”他问道。 柜台伙计抬起头,微笑道:“七七进山采药去了,还未回来。” 可是外面还在下雨啊...苏悯有些担忧地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在山里有没有淋湿。 “先生是七七的朋友?” “倒也不是,只是单纯觉得她可爱,想来看看。” 伙计讶然,干笑了两声:“可爱...嗯,是挺可爱的。” 苏悯又问道:“店里的药材生意怎么做,我是商会成员,有笔大单子要谈。” 伙计扫了一眼苏悯的装束,转身掀开了帘子,叫来了一名药师。 “我是药师阿桂,有什么事就和我谈吧。”一位精瘦青年说道,脸上很是和气。 “是这样的...” ...... 从不卜庐出来的苏悯,手中多了一张报价单子。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来商会成员的名头竟然这么好用。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株成熟的清心成本价便能卖到500摩拉,放不卜庐的柜台里,标价是600摩拉。 而成熟年份的人参,灵芝等,这些有着强药性的奇物,随着年份的提升,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一株满一年份的人参,已经能卖到5000摩拉,上不封顶! 歪日...苏悯有些咋舌,已经开始期待自己的天衡山...不!宝藏猎人之旅了。 嗯? 苏悯抬眼一看,原来不自觉间,已经来到了往生堂门口。 向门口的仪倌打了个招呼,问道:“今日堂主可在,有业务上门。” 仪倌回道:“不巧,堂主刚好出门采药去了,先生要是有需求,与我交流就好。” 这么巧,胡桃也去采药啊... 没见到胡堂主,苏悯倒也不气馁,日子还长着呢。 雨停了,黑夜逐渐笼罩整座璃月港,点点黄灯照亮街道,天气凉爽,出来散步的人络绎不绝。 苏悯毫不起眼地混入人流中,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澎湃人气。 我向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第18章 嘿,你好哇,小羊 在有名的吃虎岩街饱餐一顿后,给苏悯吃得有些不太真实。 太久没好好吃顿饭了,以至于有些模模糊糊。 好吃...是真他娘的好吃。 “嗝——” 毫不顾忌地打了个嗝,苏悯又在夜市上转悠了会儿,看到喜欢的小物件便掏钱买下来。 而后便在璃月港瞎逛了起来,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这里看看这里摸摸,跑来跑去。 看到楼船上的烟火点燃,还会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让路人纷纷侧目。 直到夜深,系统传来了吧嗒一声响。 任务倒计时开始了。 苏悯最后站在一栋宅子前,紧盯着那大门不放。 “等着,等我回来,高低也买一套。” 心神一转,苏悯签约到空旷的山林中,直接捏开了一道时间裂缝,开始挑选其中某条涓流。 他需要谨慎一点,挑出其中的最合适的一条。 他的磨损可再禁不起折腾了,光是打开一条缝隙,便已经疼得他龇牙咧嘴。 要是再和帝君大人那种级别的产生点瓜葛,指不定得噶在哪里。 只要自己安然无恙完成任务,赚点小钱,回来一样能和钟离喝茶听书,岂不美哉。 可以规避的风险,那就尽量不去触犯。 最后看得眼花缭乱的苏悯,挑中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点,而后踱步其中。 天地瞬间变换。 刚才还是深夜空旷的山林,转眼便来到了一处阳光明媚的平野。 【叮——宿主位置信息读取成功,任务所需——契约之术(残缺)已经成功发放,请注意查收。】 划掉系统通知,苏悯抬眼望去,前方绿草如茵,一条小河延伸向远方,两边是高耸的山峰,坚硬的石壁。 而身后...苏悯转身看去。 身后是——挖槽! 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直接撞入苏悯的怀里,苏悯只是受到了惊吓,而怀里的那个家伙,却疼得直叫唤。 “咩——!!咩——!!” 一阵又一阵的绵羊音响起,吵得苏悯脑袋瓜子生疼。 苏悯连忙扶住它的脑袋,轻柔地rua了起来,嘴里哄道:“不痛不痛,我给你吹吹,呼呼——没事了没事了...” 他边rua边将它的脑袋抬起,眼中不禁大放神采。 “嘿,你好哇,小羊!” 这只小羊长得可真是俊俏好看,一个鼻子两张嘴的,还沾着水润的大眼睛布灵布灵,不由得让他心生喜爱。 那一头的卷毛,手感极为柔软,细腻间还带着点点清新的馨香,越摸越不想撒手。 而此时,终于感觉到陌生气息的小羊,急切地蹬着小短腿,从苏悯的怀里挣脱,向后蹦跳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哦不,别这样,我又没有什么恶意。” 苏悯有些懊恼地摊手,柔软的手感在他的指缝间转瞬即逝。 他扫了一眼身后,这才发现,原来竟是一道宽大的斜坡,在斜坡碧绿的草地上,还点缀一个又一个小白点。 好家伙,全是羊。 苏悯把头转回来,发现刚才的那只小羊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再仔细确认一下周围的情况,应该是山脉的某处河谷地带。 在山脚处,有一只看起来体型更为壮硕的白羊,角上还系着红色的丝带,头羊无疑。 没想到天衡山脉已经发展到了畜牧业,真快啊。 感慨完毕后,苏悯感觉自己的手又痒了,目光再次瞄向了山坡上的小白点...... “诶,别急别急,你别抢啊。” “你看看你,你都那么胖了,让那只小的多吃一些。” “哎哟,真的好软和啊,品种原因还是粮草原因,怎么会这么舒服...” 苏悯一手抱着一只大白羊,一手拿着一捆新鲜的嫩草,往另一只白羊嘴里塞。 趁着它们低头吃草,rua!狠狠地rua! rua完毕后,苏悯喃喃道:“毛也软乎,毛质细腻,粗腿粗身子的...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话音刚落,身边还在嚼草的几只大白羊动作顿时一滞,迈开步子便后退几步,眸间警惕万分。 苏悯长大了嘴巴,惊讶道:“甚至...甚至能通人言?” 那刚才让那只大肥羊别吃的时候,它怎么听不懂? 这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灵兽吧? 苏悯的脑筋顿时开动起来,心神催动之下,一张契约符就出现在自己的手中。 “小羊羊,乖,过来,让叔叔看看...” 挑中旁边还在吃草的白羊,苏悯一只手举着嫩草,一只手拿着一张黄色的符咒,活脱脱像一只垂涎的大灰狼。 “啪!” 黄符直接盖在了大白羊的脑袋上。 被盖黄符的白羊楞了一秒,苏悯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这么好抓,好像,也不是那么聪明的亚子? 而后,那只头顶黄符的白羊上前两步,张开嘴咬住苏悯口中的嫩草,大口嚼动起来。 苏悯:??? 这特么契约符有个屁用啊! 就在这时,正对着白羊鼓捣的苏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呔!无耻偷羊贼!” 猛烈的劲风拍到,苏悯的肩头一僵。 “吃我一枪!” “啪嚓!” 岩石做的枪头直接在天空旋转了几圈,最后落在苏悯的眼前,直插入土。 而在苏悯的肩头,则架着一杆已经断裂的木枪。 苏悯缓缓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位穿着粗布衣的少女。 苏悯:你有事吗? 少女:??? 两人对视一眼后,后知后觉的少女眼中浮现出一抹震惊,而后紧咬牙,将枪杆抽回,作状再刺一枪。 苏悯连忙站起身猛退两步,轻松躲过这一击后,抬手阻拦道:“别,小姑娘,我不是偷羊贼。” 两次尽力一击后,少女只能站在原地喘息,等到她将气息捋顺,娇喝道:“那你刚才在对我的羊做什么!” 周围的羊围了一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而且...少女将眼前之人扫视一番,不仅穿着奇怪,甚至抗她一枪,却一点事都没有。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 少女的眼神让苏悯顿时警觉,于是马上装作吃痛,龇牙咧嘴,抱着肩下蹲,脸色痛苦道: “女侠饶命,我只是路过此地而已,见这些羊心生喜爱,于是拾草投喂,你看你看。” 苏悯连忙伸出自己手里的一捆草,以示清白。 当然,关于吃羊抓羊一事,必须得只字不提。 心智单纯的少女很明显就吃了这套,定定地看着那捆草好一会儿,装模作样地略作思索一番,然后说道: “看你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个坏人,是我错怪你了。” 切。 苏悯脸上装着痛苦,心中却飒然一笑。 对付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当他手中那捆草亮出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若是信他,那就是信到底,之前产生的所有质疑,顿时会烟消云散。 而且,马上就会对他进行慰问。 果不其然,持枪少女面色略有担忧,上前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他奶奶滴,我苏悯就是个天才! 苏悯脸上故作抽搐了几下,装作轻松道:“没事,哪怕女侠力气大了些,但我身子骨结实,抗打!” 让他没想到的是,少女的脸上竟然飞起了两抹霞云,给他整得一愣。 走近前来,苏悯这才发现,少女竟然长得极为不俗。 因为出门放羊的缘故,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眉眼秀远,颇有英气,温润的下巴勾出好看的曲线,唇红齿白,霞飞双颊,煞是好看。 只是那双眸子,好像略带嗔怒,再看,就不礼貌了... 苏悯连忙咳嗽一声,目光看向别处,转移话题:“咳咳,在下苏悯,不知女侠芳名。” 少女声音清脆:“我叫阿萍。” 嗯?? 苏悯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满的都是警惕。 第19章 你没有家么? 应该...不会吧? 苏悯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而后又瞬间否定。 不会的,萍姥姥年轻时候肯定没这么好看。 他只是稍微设想了一下,便觉得有些不搭。 但是自己对于萍姥姥确实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璃月的仙人,哪怕寿命悠久,也终有老态,脸上堆满褶子,头发花白。 保险还是要试试,他悄悄地捏出神力,发现阿萍并无反应。 元素感知力为零。 再回想起刚才那两枪...可惜没啥感觉,判断不出阿萍的武力值如何。 最重要的是,磨损也并无松动。 苏悯心中惴惴,为了躲避磨损,自己好像有些过于紧张了。 但有些警惕心总是好的,若是日后发现此人身份不对,那就马上跑路,不多牵扯瓜葛。 大好的王座生活在璃月等我,可不是在这山沟沟里。 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后,苏悯再次放松下来,看着阿萍担忧的脸色,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马上挥动起自己的臂膀道:“真没事,一下子就好了。” 看着苏悯的动作,阿萍终于喜笑颜开,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没事就好!” 笑的时候,头一歪,便露出一口小白牙,散落的发丝随风扬起,拂上了苏悯的心头。 苏悯一愣,怎么感觉更愧疚了...... 他的目光连忙看向别处,开口道: “这里的羊...” “你的名字...”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好嘛! 苏悯用手一指身边围了一圈的白羊,“这里的羊,都是你家养的?” 一说到羊,阿萍的眉头便微蹙,回道:“一共两百多头呢,是咱们整个村子的共同财产。那你的,你的名字,是哪个?” “草头苏,竖心悯。” 阿萍的眼中闪烁出光彩,又有些羞怯,笑着说:“我不认识!但我想,肯定是两个特别好看的字。” “呵——”苏悯被少女突如其来的坦然逗乐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你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那你爹姓什么,总得有个姓吧。” “我爹叫阿川,姓...阿?” 苏悯尬住:这倒是有些过于突然了。 阿萍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互相称呼的,因为村长阿伯一直没求到好姓名,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苏悯奇怪问道:“求姓名又是什么说法?” 阿萍脸上略带向往,回道:“是老祖宗的规矩啦,要是能得到摩拉克斯大人的赐字,冠以姓名,便是无上荣光。” 少女一甩手中的鞭子,转头看向苏悯:“那你呢,是来自山那边的大部落么?” 苏悯随便一指方向,“是比山那边还要更远的地方。” “那是哪里!”阿萍惊讶的语气溢于言表,单纯女孩的心思,连什么是藏都不知道。 看来又是个好奇宝宝啊...苏悯的嘴角微微扬起,仿佛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个地方,叫作璃月。” ...... 苏悯随意将一只羊牵入怀里,惬意地rua了起来。 身边的少女已经完全陷入了幻想之中,双目无神,微张着红润的双唇,嘴角隐隐约约可见一条丝线。 苏悯当然没有把自己昨晚亲身游历璃月的全貌讲述给阿萍听,那对于一个大山里、字都不认识的放羊少女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 他就随便捡了两三样昨晚上吃的菜,描述了一下菜式,便足够让阿萍浮想联翩。 阿萍擦了擦嘴角说道:“没想到,山那边的大部落,竟然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苏悯哑然失笑,对于阿萍来说,世上只有两个地方:山里面,和山的那边。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马科修斯大人做的那么好吃...” 苏悯rua羊的手一颤,问道:“你吃过马科修斯做的菜?” 阿萍又笑得眯起了眼睛:“当然没有啦,老祖宗说过,马科修斯大人以前还来过村子里教做菜呢,和我们同吃同住,同耕同眠。据说马科修斯大人说话的声音,呼噜呼噜地,就像是灶台烧火。” 而后又反应过来,嗔怒道:“苏悯,你怎么可以直呼马科修斯大人的名字!” 肩头上迎来两下捶打,苏悯不为所动,只是眼前仿佛看到一只小熊,嘴里喷火,正绕着他转圈。 他还不忘吐槽道:“没吃过还笑得那么开心。” “因为马科修斯大人去了山的那边呀,等他回来,我就能吃上了。” 阿萍眯着眼,显然是想到了极开心的事情。 苏悯闻言,顿时心中窃喜。 “山的那边”,明显就是归离集。 连锅巴都去了,那钟离的位置,便不言而喻了。 也就是说,这次做任务的时机,简直就是绝佳! 苏悯怀里的白羊已经将周围的一圈嫩草吃了个干净,挣扎着便要走向别处。 被阿萍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别动,动就吃掉!” 白羊顿时原地弹跳两下,苏悯看着这熟悉的后撤步,又转头看了看瞪大眼睛的少女。 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刚才那几只羊对“吃”这个字这么敏感,原来只听得懂这一个字。 事关生死,不得不懂。 苏悯无语扶额:亏自己刚才还把它们当灵兽。 就在这时,语无顾忌的少女问道:“苏悯,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给自己造一栋房子...为什么呢,你没有家吗?” 阿萍侧着头看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少女挺翘精致的鼻子,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一双手撑着圆润的下巴,显得娇憨可爱。 但是话语间的攻击性属实很强啊... 苏悯愣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说他有家吧,好像确实没有,他待得最久的地方,是特么的一个蛋壳! 有时候家是个名词,四方墙壁,吃喝拉撒睡。 但是有时候,家是一个形容词,阖家欢乐,团团圆圆。 最后的最后,苏悯长叹一声,他好像确实没有家,四面墙壁也没有,阖家欢乐更没有。 少女看着苏悯难堪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地懊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咱村子里可多空房子了,你要是想要,我让村长阿伯分一个给你。”:魰斈叁4 “你要是想自己造一栋也行,我可以帮忙,你可是为数不多夸我力气大的人了。” 阿萍美滋滋地笑起来,为数不多,也就是只有一个。 干净又温暖的笑容打动了苏悯,原本打算待会儿就离去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阿萍顿时瞪大了双眼,“真的!” 然后她便站起身来,手里的小鞭子一甩,呼唤着那只头羊。 羊群马上躁动起来。 苏悯感受着踢踏的羊蹄声在耳边奔腾,微眯着眼,怎么就好像,是被抓上山做压寨相公呢? 第20章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山壁之间的一条羊肠小道里,角上系着红带子的头羊走在最前面,身后的白羊连成了一条白线。 偶尔有尝试往山壁上攀登的羊腿子,都被阿萍一鞭子给抽了下来。 苏悯与阿萍并肩而行,少女挥动着鞭子,红唇微张,发出一串奇妙的音节。 清澈干净的嗓音便回荡在山谷间。 竟然连唱山歌的习惯都有。 苏悯的旁边一溜串的肥羊经过,探着手摸了个爽,却突然之间摸了个空。 低头看去,一只肥墩墩的小羊正迈着小短腿慢慢经过。 诶? 这不是下午和自己撞了个满怀的小羊么,可算是逮到你了! 苏悯伸手一捞,便将这格外沉重的小家伙抱在怀里。 “咩——!!咩——!!” 熟悉的刺耳绵羊音响起,苏悯双手插着它的两条前腿,将它举到了面前,故意抖动两下。 rua了一下午的白羊,还得是这一只最好看,肥墩墩圆溜溜的,额头上卷曲着一对小角。 长角的是公羊还是母羊来着? 苏悯沉思半晌,打算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一声阿萍的呼唤,苏悯将小羊夹在自己臂下,飞快往前面赶去。 小羊:(╥╯^╰╥) 阿萍站在前面的拐角处,手里用衣服包着一兜的果子,看到苏悯来到,便笑着将果子分到他手里。 “离村子还有些距离,先吃两个垫垫肚子吧。” 几个日落果便落到了苏悯的手里,他虽然不会饿,但是确实馋这味道。 咬一口,果肉便在口中甜美生津。 怀里原本躁动的小羊在此刻也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苏悯嘴里的果子,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嗯? 苏悯尝试着将一个日落果放在小羊的嘴边,“咔擦”一声,便被干净利落地咬去小半。 小羊一边咀嚼着,一边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四只小短腿也不扑腾了,安安静静地呆在苏悯怀里。 看起来比吃草还开心啊... 苏悯又掂了掂小羊的身子,难怪这么胖,竟然喜欢吃甜食。 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小道,绕过一座又一座山,属实是长得有些离谱了,问道:“为什么放羊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还有一层意思是,让一个女孩子去这么远的地方放羊,多少有些不正常了。 正咬着果子的阿萍一蹙眉头,回道:“因为...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放羊。” “嗯?” 随着阿萍的讲述,苏悯才知道,山里不太平。 家里的阿爹做的是采石的活儿,每天早出晚归,去山里翻找些有价值的石头。 矿石,是部落之间的硬通货。 村里的成年男性都干这种吃力气的活,然后去别的部落换来了一群绵羊,而放羊的任务,自然而然交给了不能去上山采石的人。 比如阿萍。 以前还有几位小伙伴一起放羊,随着年纪的增长,便只剩下了阿萍一个。 但是最近采石也不太平,村里有不少人上山摔倒受伤,放羊亦是如此。 以前的地方有少数魔兽入侵,动辄吃上几头,多则十几头,村里人大感吃不消,便商量着换个位置。 而那片河谷,正是一名强大魔兽的领地,只需要每年十头绵羊的进贡,便可以换来一片安稳的畜牧之地。 所以哪怕路远,那也只是不得不的办法。 苏悯皱着眉问道:“那村子里的安全,有保障么?” 阿萍一仰小脸,回道:“当然有啊,我阿爹就很厉害,村长阿伯还可以烧香祈愿,那些魔兽是万万不敢来村里的。” “因为我们是摩拉克斯大人的子民,有他在,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苏悯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默默点头。 这话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那那些受伤的村民怎么办,严重吗?” 阿萍仔细回想着,“每次村里有人受伤,要么去隔壁部落求药...反正没事啦,有事的话,村长阿伯会烧香祈愿的。” 少女随意摆了摆手,指着前面的某个山头, “快到了!” 苏悯远远看去,山与山的凹陷中,正点缀着几栋木屋,有袅袅炊烟升起,与天边赤红的霞色相连。 一条潺潺的小溪自村中流出,微风中夹杂着鸟兽鸣,安静之中,又能听见村里的人声响起,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苏悯微闭着眼,回想起了的自己的童年,也是在某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好像...真的有一种归家的味道。 “发啥愣呢,快走吧!” 阿萍牵起了他的手,在一众羊群中快速奔跑着,逐渐往前去。 ...... 晚饭时间,苏悯端着自己手里的碗,有些拘谨。 自己正对面坐着的便是阿萍的父亲——阿川,左手边是阿萍的母亲——阿晴。 而右手边的阿萍,面色红润,一边扒饭还一边傻笑。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苏悯有些无奈,谁特么能知道在村子里,夸人力气大,还有着别的意思? 他说的那句“哪怕女侠力气大了些。”在阿萍爹妈的眼里,那便是男子对女子最大的赞赏。 他奶奶的,我苏悯好歹是个王座,我...! “阿苏啊,你吃吃这个,她爹昨晚上刚抓上来的龙须鱼,补补身子。” “诶好嘞。” “还有这,你也多吃些” “好好好...” 饭后的苏悯坐在门前,抬头仰望夜空,打了个嗝。 吃人嘴短就算了,他总不能直接掀桌子吧。 就把这一切当做美好的误会好了,到时候自己清除掉这些痕迹,等于无事发生。 他现在惦记的事,是阿萍嘴里说的那些魔兽。 魔神暂时不太现实,那自己完全可以从那些魔兽入手,据阿萍的描述,河谷的那一只魔兽,应该实力就很不错。 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片领地,还能震慑附近的其他宵小。 很牛逼嘛,那就是我的了。 除了河谷的那一只魔兽外,还有一只隐藏的存在一样在苏悯的打算里。 既然锅巴和钟离都不在天衡山脉,那村长阿伯烧香祈愿的对象,是谁? 苏悯心中略有激动,难道还真能让自己发现一只潜藏在山中的魔神? 只要牵扯不大,那就是我的了。 正不断思量的苏悯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痒,回头一看,一只白胖胖的小羊正用角顶着他的后背,四只小短腿不断使劲。 苏悯直接将它捞到面前,小羊直接眯起了眼,尾巴一颤一颤,一副讨好的模样。 “饿了?还想吃甜的?” 小羊尾巴摇得更欢了。 “行。” 苏悯直接带着它迁跃到一处山头,指着遍地的甜甜花说道,“都是你的了。” 就在他离去之后,阿萍和父亲从羊圈里出来。 “爹,一共两百一十头,一只不少。” 阿川点了点头,说道:“记得将床铺铺好,好歹是大部落来的,别委屈了人家。” 夜色下,少女的脸色绯红,辩解道:“知道了爹,人家就是借住而已。” 远处的山头,苏悯手里抓着一把药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回头一看,小羊撒欢了吃,在甜甜花丛里打滚。 无事发生。 苏悯掂了掂自己手里的灵芝和人参...加起来已经有几万摩拉。 来日可期,来日可期! 第21章 介不介意拼个桌? 苏悯没有在山头待太久的打算。 他依次巡游附近的山头,若是发现好东西,便立刻收入囊中。 天生山脉因为有着苏悯和钟离一同写下的小册子,虽然提速发展,但是也呈现出某些畸形。 比如,山下之人暂时还没有需要草药的地步,他们餐桌上的食谱,是马科修斯亲手制作的。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写得明明白白。 与植物相比,矿石并不会欺骗他们,一眼便能看出质量好坏。 一定程度上,便宜了此时此刻的苏悯。 他的空间仓库里,已经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各种奇珍,包括各种璃月特产。 初步预估价格至少在五十万摩拉左右,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至少喝茶听戏逛楼船一条龙,绰绰有余。 苏悯探出手,在山壁的缝隙间摸出一条小蛇一般长的人参,美滋滋地抹干净上面的泥土。 这一株至少得有个二三十年份吧,卖个五六万摩拉应该不成问题? 山风吹落苏悯衣服上的泥土,一代王座挖土刨地,弄得粗布衣上一块又一块的黑点。 虽然前面挖得挺爽的,但是...苏悯往后看去。 自己已经迁跃了十数个山头,以每个山头平均两株来计算的话,自己的工作量大得很,收获却远远不成正比啊。 “若是有个七七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她那个神通天赋是从哪里学来的......” “嗯?好香。” 苏悯鼻子耸动,闻到了阵阵的香味,与山下的烟火香味不同,倒是很像锅巴做菜的味道。 他循着味道前进,不一会儿,便在另一边的山头找到了香味来源。 石壁的山洞前,正架着一口铁锅,一道人影坐在锅前,正将各种奇珍抛进去,火光和香味点燃了黑夜。 苏悯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有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还放毒! 就是吃得蛮重口的,那些东西加到一块去,并非凡人之躯能够支撑。 苏悯心神一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那人的身边。 “介不介意拼个桌。”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猛地一哆嗦,慌忙之间露出了一副鸟嘴。 是货真价实的鸟嘴,在火光的照映下,仿佛是脸上纹着一道长长的黑影。 “你是何人?”那人用长袖挡住自己的脸,惊恐道。 而后又顿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急切问道:“不对,您...您是何人?” 前后态度变化之快,都给苏悯看懵了。 还未等苏悯开口,那人便自言自语道:“能有如此身手,肯定是山上的仙人无疑,但是未曾知晓真君身边还有其他仙人,难道是另一位大人,可是大人身穿黑衣,不在山中,难道是......” 苏悯听着他在一边念叨,愣了半晌,看着已经快烧见底的铁锅,有些无奈道:“那个...拼桌么?” 是我不够客气,还是说话不清楚? 终于,在一边碎碎念的鸟嘴人终于消停,忙说道:“拼桌...?可以可以,请大人上座。” 有个屁的上座! 苏悯撅了撅屁股,挑了个不硌人的地方,用烧锅的木棍当做筷子,便大口吃起来。 一旁的鸟嘴人终于将自己的鸟嘴复原,眼神飘忽,嘴巴嗫嚅着,却不发一语。 苏悯挥手道:“一起吃,你说你的。” 鸟嘴人的第一句话,就把苏悯噎了个够呛。 “您,可是留云借风真君的好友?” “不是!它现在在哪?” 鸟嘴人有些惋惜地摇头,“真君现在不在山脉之中,随摩拉克斯大人去了,那您是否认得鸣海栖霞真君?” 苏悯嘴里的松茸都叼不住了,连忙摇头,这货说话怎么那么吓人,左一个真君右一个真君的。 他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也是个真君?” 鸟嘴人的脸上闪过一抹羞赫,“我本是山间的一只山雀,无意间被仙人点了神通,便流离在这山野之间。一边修习为人之道,一边求问仙人真迹。您身后那座洞府,便是鸣海栖霞真君待过的仙府之一。” 苏悯扫了他一眼,实力微弱,而且脑子也不太灵光。 磨损在此人面前,一点都不带动的。 但他嘴上防备却很足:“那你能被点为人形,说明你天资尚可,怎么没入仙人座下,当个开门弟子啥的。” 鸟嘴人脸色有些羞愧,“幼时馋嘴,偷吃了许多天材地宝,看起来像是可造之材,其实脑子愚钝,修行之路,稍有阻塞便停滞不前。” 他不再掩饰,将自己的鸟嘴显现出来,“哪怕是完全显化人形都做不到,山下人间去不得,林野丛中容不得,只能投靠仙人,以求修行精进,回归正常生活。” 苏悯手中的筷子顿住,虽然这家伙叨叨说了一通,他只听见了一句。 什么叫偷吃了许多天材地宝? 他又撬了撬锅底,翻出了一条半尺多长的夏草,这比他小半个仓库都奢侈! 难怪这锅杂汤能把他都香到流口水,这完全就是精华大乱炖啊。 苏悯忍不住问道:“那你这些药材...” 鸟嘴人有些紧张道:“大人,这些都是我在山中翻找来的,原本是打算用来当做求师赠礼,只是真君不在,又不好浪费,若是大人介意...” “不不不,我不介意,我不介意!”苏悯立刻摆手道,看向鸟嘴人的时候,眼底有着一丝火热。 这特么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人才么! 他故意咳嗽一声:“咳,那个啊,你看,既然我吃了你的东西,那我自然有所报答,要不你就拜在我的座下,当我的首席大弟子,如何?” 鸟嘴人脸上大喜,连忙跪伏道:“不知大人名讳。” 名讳? 额...... 苏悯灵机一动,瞎扯道:“称呼我腰包鼓鼓真君即可。” 有了此等助力,自己的发财之路岂不是一片光明! “你就叫阿雀,记住,以后在外人面前不得称呼我的名号,要不要再签订个契约?” 阿雀看着突然热情起来的真君大人,突然觉得世界有些不太真实,但心中又暗暗激动。 也许...改变未来的机会,就在眼前! 第22章 不愧是真君大人 苏悯说的签订契约,倒不是宠物契约。 因为他觉得,与一个人形的家伙签订宠物契约,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两个人站在一起,到底谁才是主人?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这家伙实力实在太弱了,要是用他来提交任务,别说额外奖励,能不能成功完成都是问题。 所以最后二人只是口头契约了一番。 阿雀行弟子之礼,第一个任务,便是要带着苏悯寻遍山中奇珍,补偿一份拜师礼。 好家伙,正中苏悯下怀。 但是天色已晚,倒是没时间再去干这档事。 苏悯将阿雀安排在村外的一个山头,然后提着小羊的羊腿子,返回阿萍家中。 小羊在他的手中虚弱地发出一声声叫唤,吃嗨了,肚子鼓鼓。 正在铺床的阿萍全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身影,嘴里念念有词: “也不知道这绒棉被子够不够软乎,可是只有一床诶...” 少女的脸上布满淡淡愁容。 苏悯轻咳一声,阿萍的肩膀便一抖,转过身来,脸上还有淡淡的绯色。 “回...回来了,要不要洗漱,我给你铺好了床...” 苏悯张了张嘴,额...一句话没讲出来。 这氛围不对啊?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这气氛简直就要歪道没边了。 而且你这娇羞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啊! 眼前的少女眉眼柔顺,一改那巾帼英气的气质,就好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娘子。 我苏悯好歹是个王座...对不起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他终于讪讪地问出口:“那个,我今晚就睡这?” 潜藏着另一个问题,你睡哪? 阿萍愣愣地点头:“对...对啊。” 然后四目对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脸颊上飞上两抹霞云,辩解道:“我睡隔壁!我的房间在隔壁!” 哦~那没事了。 苏悯心中的大锤落地,微笑道:“那没事了,那你早些休息,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放羊。” 说罢,便直接将阿萍半推半请了房门,徒留少女一人呆呆站在门口。 良久后喊道:“那个...要是想洗漱的话,备好的热水就在后院。” 一门之隔,足以将刚才旖旎的气氛降到冰点。 后知后觉的阿萍猛地跺了跺脚,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快步离开。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苏悯长叹一口气,躺倒在舒适软和的床上。 摸着身下的绒被,再想到阿萍一家穿的粗布衣,这应该就是家中最好的待遇了。 苏悯怎么会看不出来少女的那么一点点小心思,在她这个年纪,信任无理由,心动也无理由。 但是苏悯却没有要硬生生阻拦的意思,有时候顺其自然会是最好的办法,就像他小时候,也暗恋过好几个邻家大姐姐。 为什么喜欢早忘了,只记得喜欢过。 “嘶——”饶是这样想着,苏悯还是疼得直咧嘴。 磨损的阵痛从未停止过,就好像在他的身子里转动的齿轮,碾压着他的血肉。 好在痛感远没有到帝君级别的程度,咬咬牙还能承受。 等到冷汗凉透,苏悯盯着天花板,慢慢回想着入睡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入睡过了。 精神上还有着困意,但是生理上完全找不到睡的意思。 “咩——”轻轻的一声羊叫响起,一只小羊蹬了上来,四只小短腿蜷起,靠在苏悯的身侧。 “嘿,倒是忘了把你放回羊圈去。”虽然嘴上这般说着,苏悯还是习惯性地蹭上了它的身子。 感受着弹软筋道的手感,他的心神完全平静下来,悠悠道: “我以前也认识一只羊,不过她可不同,那可是麒麟之体,半仙之人,又好看又厉害...” 手中的小羊似乎有些不满地撅了撅身子,让苏悯给摁了下来。 “只不过呢,我猜她的毛一定没你的软乎...” 听闻此言,小羊似乎很满意地哼叫了两声。 只不过苏悯没有再惊叹“灵兽!”,再祭出自己的契约符咒。 他只是闭着眼,呼吸平稳。 睡着了。 躺在他身侧的小羊睁开了眼,迈着小短腿踩到了苏悯的胸口前,盯着这副陌生的面孔,歪着脑袋反复观看。 它舔了舔自己的毛发,在灯火飘摇之中,好像雪白之间带着点点蓝色。 “呼——”它吹灭了灯火,就这样在苏悯的胸口趴下,闭上了眼睛。 ...... “唔——”苏悯堪堪睁开眼睛,盯着自己胸前的一团白棉花。 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沉重好不好。 他提溜起小羊,这家伙却完全没有要睡醒的样子... 苏悯嘀咕了一句:“能吃能睡,你可真行啊。” 窗外的阳光高悬,这一觉直接干到了大中午。 木窗前的村里小路上,还有着沙沙的走路声,早晨出门采石的青壮年要等到晚上才归家,吃食一般都是带去山上或是矿场。 苏悯出门,便看到阿萍的母亲阿晴正坐在门边,用藤条编制背篓。 而阿萍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针线,看样子是打算做件衣裳。 只有苏悯这么一个大男人,尴尬地站在房间门口,格格不入。 我是不是也得找个活干? 所幸尴尬的氛围很快就被热情打散,她们连连让苏悯上桌吃饭。 吃完饭后的下午时分,苏悯和阿萍打开羊圈,赶着头羊,前往昨日的河谷。 等到了村口,阿雀早早地便在那里等着了。 苏悯率先开口道:“阿萍,这是我山那边的朋友,叫做阿雀。” 阿萍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尚未经人世的阿雀顿时尬在原地,张口便是:“师尊...” 苏悯瞪大了眼睛,师尊你个屁啊,给我咽回去! “额,对,我叫阿雀,是这个...的朋友。” 阿雀猛摆手,感觉自己的鸟嘴都快憋不住了。 所幸阿萍足够单纯,并无怀疑,只是感慨道:“这下好了,村子里可以重新热闹起来了。” 苏悯有些无奈,在阿萍的眼里,只要是碰上的人,都得带回村里去。 羊群逐步前进,阿萍领着头羊走在最前,嘴里唱起了欢快的曲儿,荡漾在山壁间。 阿雀走在后面,看着苏悯的背影,放羊倌=师尊? 他捋了捋思绪,心道:“师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就在此时,身边一只小羊慢慢踱步经过,阿雀与它四目相对,竟然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愣在原地许久,直到那只小羊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去前面,扑入师尊的怀里。 这等感觉,血脉压制,一定是血脉压制! 反应过来的阿雀看着前面狠狠rua羊的苏悯,喃喃道:“不亏是真君大人。” wenxueзч.net 第23章 女侠,弟子,战将 羊鞭儿一甩一甩,甩进了河谷。 午后的暖风倾斜,正是秋末之时,午后的阳光柔和,暖煦拂人。 苏悯和阿萍并排躺倒在地,他脑海里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开溜。 这时,一边的阿萍说道:“我问过我阿爹,他说我的名字,是平平无奇的平。” 苏悯“嗯”了一声,略有惊喜,却装作不以为意道:“很好啊,平平淡淡,平安喜乐,好名字。” “真的?!”少女心思一惊一乍,欣喜过后,阿萍犹豫了一会,又开口道:“那要是和你的一样呢,也是草字头?” 苏悯歪着头想了会儿,“那就不行,那就变成萍水相逢了,意思是两人之间相交甚浅,从未相识,却突然相遇。” “哦...”阿萍嗫嚅着收回了这句话。 看她兴致不高,苏悯脑袋一转,问她:“女侠,给你讲几个山那边的故事。” “女侠到底是哪两个字,什么意思?” “等我细细说来。” ...... 约莫有一个时辰过去,少女的心思已经完全被“郭襄”和“东方不败”两个人名给占据。 苏悯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嘴巴有些发苦。 不过看着少女遐想的表情,心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也许自己也能在璃月港摆个摊子,偶尔有闲暇兴致,便一拍醒木,手中扇子一摇,当一个说书人。 “苏悯,东方不败真的是女子吗?” “额...一定程度上是的。” “苏悯,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也当上女侠。” “你力气这么大,自然可以。” “哎呀,都说了我力气不大了。” “当我没说,我口误...” 苏悯看着少女英气的眉头舒展,大大的杏眼里全是满满的希冀之色。 趴在苏悯身侧的小羊嚼着甜甜花,粗短的羊角戳得他的腰间直痒痒。 他目光一瞥,看到了一身灰红色衣服的阿雀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下。 苏悯站起身来,选择尿遁。 “我内急先去一趟。” 紧接着,两人鬼鬼祟祟地绕到了树后,阿雀身上沾满了泥土,拿出一个药香四溢的布包。 “师尊大人,此行匆忙,无奈有些简陋....” 苏悯摆手道:“好的不学,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倒是学了蛮多。既然礼成,记住,从今以后站在你身后的最大靠山,便是我腰包鼓鼓真君,为师只教你做人道理,到时候再引荐你去其他真君座下修习仙术,你同意否?” 阿雀俯身道:“弟子见过师尊大人。” 苏悯的打算,就是先将阿雀纳入麾下,让阿雀在这个时间方位替代他成为宝藏猎人,自己到时候穿回来取药便可。 奶奶滴,我苏悯真是个天才! 只不过自己也不能太剥削,作为回报,苏悯决定稍加操作,将阿雀引荐到其它真君座下,满足他修行仙术的愿望。 至于靠山一说,那更不是戏言,小山雀啊小山雀,你抱到了一个好大腿。 阿雀的事情安置好后,接下来就要忙正事了。 苏悯随意扫了一眼河谷中央,那条潺潺流过的河流,眼睛微眯。 “倒是让我看看这只魔兽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跟紧我,阿雀。” 他身上的空间神力迸发,闪烁迁跃在平野之上。 阿雀化为一只色彩鲜艳的山雀,在身后追得够呛。 苏悯居高临下,定眼某处地方,在那里,澄澈的河水突然变得浑浊,一条长虫触底,在水中快速穿行,似乎是察觉到了威胁,速度极快。wenxueзч.net “凝结。” 苏悯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半条流淌的河流便成为了停滞不动的晶块。 他抬起手,蓝色的水晶便从河中升起,一条丑陋的长虫封印在其中。 好丑... 苏悯无奈吐槽。 竟然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变异泥鳅。 长长的触须,硕大的牙床,森白的牙齿,黑不溜秋的脑袋还大。 苏悯扯了扯嘴角,这种玩意儿放在提瓦特上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这画风完全不对劲好吗? 身后的阿雀喘着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悯施展神力手段。 有想过师尊很强,但没想到有这么强。 这泥鳅好歹也算是一条河流之主,却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苏悯将河水解冻,然后拍了拍眼前的蓝水晶,问道:“能说话不?” 泥鳅的眼珠子转动,还是阿雀解围道:“师尊,我听得懂。” 苏悯心中叹道,要是连话都不会说,那不是纯纯铁废物。 水晶解封,一条泥鳅落在地上,连尾巴都不敢甩动,颤栗着、安静地盯着苏悯。 “大...大人有何事找我。” 苏悯问道:“你有何神通,修行时间多久,实力如何,可曾杀人?” “属下擅长水中潜行,自灵智开后一直修行至今,乃是此条河流的主人,未曾杀人。” 懂了。 擅长钻泥,没啥天赋,一河之主是因为河里只有它一只魔兽,未曾杀人是不敢杀人。 魔神在上,它们不敢造次。 苏悯挠了挠脑壳,突然发现这系统任务没这么简单。 要是随随便便抓一只还好,主要是这只也对不上自己的胃口啊。 不求锅巴那样的旧魔神,也不求奥兹那样的通人性,你好歹得有兔兔伯爵的颜值吧? 等到战斗一打响,苏悯大喊一声:泥鳅怪,喷水! 想想都膈应。 阿雀上前询问道:“师尊大人是打算收服一个座下战将?” 苏悯看了看泥鳅怪,又看了看阿雀,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玩意儿看着像战将的样子吗? 阿雀自顾自继续说道:“若是师尊有此想法,大可不必如此费周折,只需要将消息放出,便会有许多魔兽拥簇上门。” 苏悯闻言眉头一挑,“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阿雀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便是求仙路无门,在这天衡山脉之中,真君高高在上却不在洞天,无数的魔兽心怀祈愿,何不加以利用。” 苏悯有些心动问道:“真有用?” 阿雀点头,看着地上的大泥鳅,说道:“只需要师尊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 苏悯恍然大悟,看着泥鳅怪道:“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河流周边的山头,精怪魔兽,都将消息给我通知到位。就说我腰包鼓鼓真君在此地征集座下战将。” “真...竟然是真君大人?!”泥鳅怪猛地甩动尾巴,定定地看着苏悯。 “是,等你通知到位了,给你一个优先名额。”苏悯装作高人风范,淡然道。 “砰砰!”泥鳅怪甩动尾巴,激动道:“谢谢真君,属下办事,您放心!” 看着在水里依然激动的泥鳅怪,苏悯心中已经信了八分。 垃圾任务,相信很快便能解决,老子也能早早地放假去。 苏悯感觉自己的脚边耸动,低头一看,小羊正用角顶着他的裤腿,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这又是怎么了?”苏悯一把将它捞起,抱在怀里。 他扫了一眼附近,倒是离放羊的地方不是很远。 怀里的小羊对着河里叫唤了两声,用短角蹭了蹭苏悯的胸前。 苏悯拧巴着它的小脸蛋:“别闹,天凉,你可不能玩水。” 小羊不满地叫唤着,被苏悯摁在怀里不能动弹。 他拽着小羊,踱步走回那道斜坡。 只剩下阿雀留在原地疑惑不解。 他听见那只小羊说:“选我选我,为什么不选我!” 第24章 招聘会?志怪录 “咩——!!” “别闹啊别闹,回家去咯。” 长长的羊群在山间的小道里连成白线,苏悯回头看去,蜿蜒向前的河流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灿金色的,殷红色的,在山与山之间连成一幅又一幅图案。 苏悯脚踏着柔软的草地,风带着最后一抹温热拂过,“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他切实感觉到,他正立身于提瓦特大陆之上。 扬着羊鞭的阿萍经过,怔怔地停在他的身后,她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只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苏悯...” 她想上前,去问一问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念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她最后只是停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 就像脚下蜿蜒的河水,只能够环绕在山峰的身旁。 苏悯转过身子,伸手在阿萍的眼前晃晃,“傻了?回家去。” “啊...哦。”阿萍低落地垂下了脑袋,闷闷不乐的模样给苏悯看乐了。 他清了清嗓子,嘴里哼唱起了昔日熟悉的山歌调调。 心思单纯的少女喔,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挥着自己手里的小羊鞭,在羊群中穿行,快步追了上去。 “唱的什么?教我教我,好不好嘛!” “行,教你。” 看着风风火火的少女重新喜笑颜开,苏悯也忍不住挂上一抹笑容。 天色渐晚,明天要干大事了。 ...... 第二天的山坡之上,人影...倒也不是,影影绰绰的一队奇奇怪怪的东西。 苏悯坐在坡边的一棵树下,怀里抱着一只洁白的小羊。 小羊咬着一团甜甜花,短角搭在苏悯的胸口,在午后的微风里睡得正熟。 阿雀拿着一份记录名簿,站在一旁。 排在首位的,自然是昨天的那只泥鳅怪。 “姓名,生辰,哪个山头的,有什么天赋?” “额大人...在下并无姓名,未知生辰,来自碧水河,天赋是...” “行行行,就这样吧,回去待命。” “啊?大人!我还没说完呢,要不要再展示一下!” 苏悯看到这只泥鳅怪就觉得牙疼,连忙让他滚蛋。 只不过走之前,眼神示意了一下阿雀,让他从布包里取出了一块小小的碎屑。 那是他的任务奖励之一,元素突破碎屑。 原本还急切不堪的泥鳅怪顿时没了声音,连着它身后一排长长的队伍,都瞬间安静下来。 “哗啦——” 口水从泥鳅怪的丑陋大嘴里流出,在地上化成一道潺潺的溪流。 “如此...磅礴的元素力...” 苏悯看了眼后面的长队,略一思量,神力迸发,将碎屑碾成了粉末,分量投入杯子中。 “赏给你的,回去待命吧。” “诶诶,好嘞!”泥鳅怪喝干了掺着碎屑粉末的杯中之水,在地上扭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重新钻入不远处的河中。 碎屑还得碾成粉末分量,资本家看了都流泪。 苏悯嘴角勾起,对自己的决策很是满意。 “下一个!” 看着眼前出现的一棵植物,苏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倒也没有完全消失。 转移到了这株骗骗花的脸上。 阿雀头也不抬,低头念道:“生辰几何,实力如何,山头在哪...” 苏悯一抬手,将杯子一递,黑着脸说道:“不用问了,回去待命吧。” 骗骗花美滋滋地喝完,身子往土里一扎,顶着一个花冠遁远。 怎么骗骗花都来了?! 这是腰包鼓鼓真君座下战将的招聘会,不是提瓦特志怪录! 苏悯无奈扶额,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在飞的,在土里的,缠绕在别人身上的... 有气无力喊道:“下一个...” ... 古早的天衡山脉,灵气毓秀,无数崭新的生命诞生繁衍,有兽有灵,山间草木,比比皆是。wenxueзч.net 它们与天地间的元素力亲和,诞生灵智,从而踏上修行之路。 因为没有等级这种东西来评判标准,苏悯只能瞎猫抓耗子,首先第一个标准,便是合眼缘。 像是什么泥鳅怪、骗骗花、飞蚊、攀山藤这种玩意儿,苏悯赐杯茶,便让它们早早撤退。 只留下了类似于林鹿、山鹰、玄龟、花豹这些看起来逼格...实力就比较高的家伙。 从下午到晚上,名簿上倒也留下了几个待定人选。 一只聒噪的乌鸦开嗓道:“真君大人,明日我携山中家眷再来一趟,我女儿天资不错...” 毛熊:“还有我,明日我再召集我那附近山头的弟兄们,再来拜会真君。” 獾:“对对对,此言极是,明日我老婆生孩子,我得找真君赐名啊。” “我妈生孩子,我也得来。” “我爸也生...” ...一时间,坡上嘈杂无比,都是吵着闹着要明日再来的。 苏悯头上冒出几条黑线,薅羊毛薅到自己头上来了是吧。 他确实也没想到,碎屑蕴含的元素力对于这些魔兽来说诱惑力这么大。 就在苏悯准备赶人的时候,怀里躺了一下午的小羊轻轻叫唤了一声,蹬着短腿,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 苏悯轻轻rua了一把,再次抬眼时,眼前已经空空荡荡,毛都不剩一根。 不由得喃喃道:“怎么走那么急,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给我带来点惊喜。” “嗯?阿雀,你怎么坐地上了?” 天色已经全黑,身后的树林间出现一个跳动的光点,往近了看,是撑着火把的阿萍。 少女站在树下,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收敛起平时的明媚的笑颜,轻声开口道:“苏先生,天色晚了。” 苏悯无奈道:“没事的阿萍,我说了,叫我苏悯便好。” “那不行,苏先生可是真君座下的首席,阿萍只是普普通通的放羊女罢了,昔日大人和村里长辈皆教导过,做人要讲礼节...” “......” 苏悯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昨晚他和阿萍说起今日要做的招聘会一事,胡诌了个身份,说是山上真君座下的首席大弟子。 少女还以为是他在开玩笑,直到今天亲眼所见,才相信苏悯所说。 但是让苏悯没想到的是,阿萍很快就变了一个态度。 原本在少女脸上跃动的心思,迅速收拢,不露痕迹,让苏悯都捉摸不透。 倒也不能说不好...反正苏悯做完任务后,随后抹去痕迹,对于少女来说,也就是大梦一场。 那就少些接触吧。 阿萍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背对着说道:“苏先生,请。” 苏悯应了一声,抱着小羊走在后面。 一路无话。 第25章 闹剧结束,江湖再见,王小美误我 翌日一早,苏悯在床上醒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许久没睡过觉,突然睡几天好觉,甚至有了赖床的冲动。 小羊踩在他的胸前,还是那么圆滚滚的一团,像个娇小的肉丸子。 苏悯心安理得地rua着团子,心里浮现出淡淡的不舍。 小羊可爱归可爱,但也仅限于今天。 若是能把它带走倒也不错,只不过小羊虽然比其他肥羊更聪慧些,但远远还达不到灵兽的程度。 他叹了一声,是时候要道别了。 清早时分,村道上沙沙响,青壮年背着背篓,并肩去往山间采石。 目光环视这间狭小的屋子,泥地木墙,虽然简陋,却在某双巧手下装饰得格外温馨。 干净整洁的床铺,窗口还有一束迎风摆动的甜甜花。 小羊伸出脑袋要咬,被苏悯给摁下。 没有通知阿萍,苏悯心神一动,直接迁跃到了村外的山头。 阿雀正在此地闭眼冥想,感受到苏悯的到来,连忙起身行礼。 苏悯递给他一份书笺,吩咐道:“等留云借风真君回府,你拿此笺去登门造访,再阐明你的意愿,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阿雀拜伏道:“弟子谨记,多谢师尊大人。” “召集山下魔兽吧,通知下去,今日收官。” 此刻的苏悯,举手投足之间,当真有些真君风范。 昨日的待选魔兽各自占据了山头,只等着真君今天的检阅。 这位突然出现的腰包鼓鼓真君,出手本就阔绰大方,要是当了座下战将,那还得了? 真君座下首席大弟子是可以化为人形的神雀,平日里怀中还有一只拥有神兽血脉的幼兽。 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啊! 所以仅是一天时间,腰包鼓鼓真君的名号,就传遍了天衡山脉。 待选的魔兽已经蠢蠢欲动,没进入待选的魔兽则想着怎么去薅真君羊毛,反正各取所需,整个放羊坡都是乌泱泱一片。 苏悯感受着自己的磨损蠢蠢欲动,默默扶额。 虽然轻微,但是叠加起来,倒也不能小觑。 苏悯打开时间缝隙,捏起一部分,随意地丢弃在长河中。 放羊坡上的大批魔兽眼中浮现出迷茫,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身处山林中的某处。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儿?” “我不应该在家里么?” “今日还有什么事没办...怎么想不起来?” ...... 山腰处,苏悯祭出手中的契约符咒,贴在一只魔兽的脑袋上。 系统界面弹出一行小字。 “秉性暴戾,食铁食金,根骨一般,天赋一般,体质一般...” 一排的“一般”直接晃了苏悯的眼。 眼前这只长得像山鼠的小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可看不出来是这种货色啊? “下一个。” 一只又一只魔兽从苏悯的眼前走过,要么体型庞大威风凛凛,要么身材瘦小古灵精怪。 任务没完成,倒是体验了一遍生物的多样性。 苏悯也从一开始的期待满满,变成了兴致缺缺。 整理下来,自己来这一趟,应该就是仓库里塞满了一堆的药草,足以让自己能够在璃月买下一套宅子,然后过上富家公的生活。 说到底,难道自己真的不想在这里,再看一眼帝君大人吗。 看看那个数千年的他,在归离原会有危险吗,过得好吗,会不会还在想他。 但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很多人了吧,自己的出现,会不会突兀了些。 终究是没有陪他一直长大啊... 苏悯rua着小羊,安静地坐在一边。 眼前的魔兽群为了阿雀手中的碎屑起了冲突,布包里的碎屑洒落,瞬间引起了一番哄抢。 兽终归是兽,打起架来,便没了脑子,只剩下了动物的原始凶性。 越来越多的魔兽加入其中,它们为的本来就是真君的修行资源,战将什么的,只是公平交易的差事。 阿雀束手无策,他的实力低微,只能躲在一边,期待师尊大人出手。 但是师尊大人只是抱着小羊,看着远方的山脉起伏,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血腥气弥漫,让苏悯怀中的小羊皱起了眉。 “凝。” 苏悯淡淡吐出一个字,整座山便处于一种古怪的冻结之中。 时间和空间的双重维度在此割裂,组成千万条丝线,苏悯头也不会,将其中的某些丝线重组。 那些躁动的魔兽,便被无数条丝线肢解。 哪怕处于冻结之中,它们的眼中已经黯淡无光,失去了生息。 苏悯挥挥手,随意将这些尸体撤走,山腰间重新恢复宁静,只剩下了些许血腥气,还在空气中漂浮。 阿雀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愣神,才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魔兽们的踪影。 “师尊大人,这是...?” 苏悯淡淡回道:“乌合之众,不收了,要来干嘛。” 他取出一块碎屑,注入一丝自己的神力,递给阿雀。 等下次自己回来找他取药的时候,这东西能让他找到阿雀的位置。 阿雀行礼谢道:“谢师尊大人赐宝。” 苏悯愣了半晌,最后说道:“等你以后见到了真君,我又不在山中的时候,你有什么道理想不明白,你就去问摩拉克斯,他会为你解惑。” “去之前,记得带一束琉璃百合。” 阿雀的心头一惊,一时间大脑宕机,站在原地拘礼不动。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眼前早已没了师尊大人的身影,只有手中的一块宝石,还散发着温热。 阿雀直起身子,而后又躬身道:“谢师尊大人。” 这一拜,拜了许久。 ...... 行走在鎏金般的河畔边,苏悯怀里的小羊用角顶着他的胸口,似乎也感觉到了苏悯的情绪不对劲,偶尔呜咽一两声。 小羊不会安慰人,那就只能和他一起难过了。 苏悯淡笑道:“没事,别操心我。” 他抬眼望去,看到了一道抱膝坐在草坪上的身影,朝着她缓缓踱步而去。 两人并肩坐下,苏悯将目光看向别处,装作没看到少女通红的眼角。 阿萍的声调都变了:“你还来干什么?” “我这个人吧,比较注重仪式感,走之前还是要来看望一下女侠的。” 哪怕只是随手一挥的事,但苏悯并不介意,花点时间在这个单纯可爱的少女身上。 听闻此言,阿萍扁着嘴,抽噎着,说不出话了。 苏悯自然不是为了看人笑话来的,末了,他对着身边的少女说道:“你可是女侠,江湖中人,终会再见。” 阿萍是个英气能干的女孩子,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直到她爹阿川采石归来,从家里寻她,在回去的羊肠小道上,阿萍问了两个问题。 “阿爹,我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啊?” 阿川回道:“爹又不识字,你爱叫哪个便叫哪个呗。” “阿爹,江湖在哪里,山的那边?” 阿川:“...这事儿,你得问村长阿伯。” ...... 一旁的山峰之上,苏悯抱着小羊,看着羊肠小道上跃动的火把,一直看到他们赶着羊群回到村里。 苏悯掂了掂小羊的屁股,问道:“要不要回家去,要是不回家的话,那就只能跟我走了。” 他手里祭出一道契约符,任务奖励什么的他不想管,但是这只小羊自己是真喜欢。 系统啊系统,条件不要卡得那么死。 这一次,怀中的小羊竟然发出了不同于绵羊的叫声,清脆的啼鸣从它的口中发出,好似雏凤。 它衔住了那张澄黄的符箓,洁白的卷毛开始蜕变拉长,出现一种光滑晶莹的蓝。 符箓贴到了它蜷曲的短角上,小羊跳出苏悯的怀抱,在地上撒了欢似的蹦跳,期间还蹭了蹭苏悯的裤腿。 而苏悯,已经麻在了当场。 系统的机械声清晰传来:“【麒麟之体,半仙之兽】,秉性温顺,天赋极品,根骨极品,体质极品...” 一连串的“极品”连动着磨损的齿轮开始在苏悯的体内捉妖。 苏悯看着地上蹦跳欢快的小羊,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抽搐。 “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这样对我啊王小美!” 第26章 小羊和小羊的秋天 苏悯万万没有想到,这最后的背刺,竟然来自甘雨。 自己早该意识到的... 比起那些只会啃草的大肥羊,甘雨简直不要再特殊了。 但是一开始肥羊群的迷惑性确实太强,再加上阿萍的身份,让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这只小羊身上,第一时间没有分辨出来。 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会有小羊懂人言,为什么会有小羊喜欢吃甜甜花,为什么会有小羊...这根本就不是小羊,是特么的麒麟! 看着脚下叼着甜甜花,摇着短尾巴的甘雨,苏悯感觉眼前的这一幕异常眼熟... 苏悯喃喃开口道:“磨损在转动,但是好像完全不痛,这是怎么回事?” 以自己的神力,完全可以抵消这次契约的负面磨损。 他打开时间长河,万千的丝缕长线穿越时空,将他和眼前的小羊缔结在一起。 但是比起之前和钟离缔结,被磨损干到昏迷的下场,这点磨损简直不痛不痒。 苏悯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让我捡了这么一个大漏?这可是甘雨诶,还是捡到的野生甘雨诶...” 苏悯回想起那个初见的午后,这只小小的可爱的家伙,就那样滚到了自己的怀里。 难道这就是缘分? 他将地上的小羊抱起,像小羊,但是又不像小羊。 蓝色的卷发和水润的眼睛,额上的两角蜷曲,蹄上的纹路好似祥云,尾巴上点着淡淡荧光。 是能长出小裙子的真麒麟,假不了。 苏悯是越看越喜欢,掐住她的前腿,摇晃着叫道:“甘雨,甘雨...” 小羊呆愣着,嚼着嘴里的甜甜花,不作反应。 苏悯:...? “王小美,王小美,王小美...” 还是没有反应。 苏悯眯了眯眼睛,轻声唤道:“小羊。” 这回有反应了,小羊歪着脑袋,嘴里叫唤回应着。 “小羊小羊小羊小羊...” 苏悯rua着她的脑袋,心中的喜爱溢于言表。 之前什么嫌弃人形不想契约的言论,早早地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人形战宠什么的,只要长得好看,也不是不可以。 四目对视,苏悯的眼里有着许多话。 陪你长大,陪你长出小裙子,陪你吃饭睡觉,陪你看日出晚霞... 只是短短的对视,苏悯好像就看到了自己和小羊的未来。 小羊在他的面前,咧着嘴,吐出自己粉红色的小舌头。 好可爱好可爱...苏悯又忍不住rua了起来。 “走吧,和我回家...” 万千的丝线牵绊下,苏悯将小羊抱在怀里,划开一道时间缝隙,踱步其中。 只是在进入之前,怀中的小羊竟然挣脱了他的怀抱,直愣愣地看着那道门,又看看苏悯,眼中有着畏惧和迷茫。 “怎么了?”苏悯奇怪道。 只不过看着小羊委屈的模样,苏悯还是心软道:“没事,那我们过几天回去也行。” 他下意识地以为小羊是害怕这道时空之门,毕竟神兽嘛,感知力还是很敏锐的。 提交任务的时间还有盈余,钟离和锅巴返回的时间也未知,自己的磨损也没什么松动,完全可以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与甘雨同赏天衡山脉的风景,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他将时空之门关上,重新将小羊抱回怀里,轻轻的顺着她柔软的毛发。 小羊呜咽了一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不做声响。 “没事咯没事咯,有我在啦...” 苏悯脚步轻踏,踱步在山巅上,河涧旁,绿野中,林丛里... 某个夜晚起,天衡山脉多了一个披着蓑衣的采药人。 不少部落的人都有所见闻,灰厚的蓑衣,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篓,装满了不少清香四溢的药草。 偶尔背篓间一阵翻动,会冒出一只顶着满头叶子,嘴里还嚼着东西的小羊。 有人瞧她,又马上躲回篓里。 若是有人上前打招呼,便会得知,这位蓑衣人,是从山那边大部落来的老药师。 游走在山野之中,平日里采药,煎茶,鉴石,踏青,探险,取宝。 碰到老药师后,要是家中有所疾患,不用烧香祈福,不用上山求仙师,老药师有求必应。 只需要他们在采石的时候,多多留意几株长相奇怪的植物便可。 一时间,众多部落几乎将山头的草皮都掀了一遍。 因为若是找不到老药师心仪的药草,只需要拿一背篓的甜甜花去换,老药师一样会照拂一二。 甚至有人惊叹道:老药师对待他们,就好像山上的大人对待他们的子民一般。 这无疑让老药师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而听闻这一切的苏悯,只是无奈笑笑,倒也没说错,就当是他替帝君行事就行。 今夜的月色甚是皎洁。 苏悯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在山涧里踏水的小羊,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四只祥云蹄子踏破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碧蓝的卷毛上,额角小巧又精致,尾巴越长越长,好似龙尾。 等她甩动身子将水渍抖落的时候,看到苏悯正在不远处看她,便会咧着嘴朝他跑来,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等到一团软香入怀的时候,苏悯“哎呦”一声,揉着她的身子,哀叹道:“小羊,不能再吃甜食了,你又胖了。” “嘁——” 每当这个时候,小羊好像在鼻息间哼了一声,昂着头撅着蹄子,装作很不满地离开,然后在他的身边反复踱步。 好像是在说:我生气了,快哄我。把刚才的话收回我就原谅你。快哄我快哄我! 直到苏悯无可奈何地“哀求”她回来,她才会重新蹦跳着跳入苏悯的怀里。 她吃饭,苏悯在摸她的角。 她睡觉,苏悯在rua她的毛。 她在药篓里光明正大的偷吃,苏悯也从未生气过。 那些清清凉凉的盛开的小花,口感吃起来甚是满意,只可惜份量太少,每天就只能采到那么几朵。 若是有五朵,她便留下三朵。 若是有三朵,她便留下两朵。 若是只有一朵的话,她就咬在嘴里,等着苏悯取下,再亲手喂给她。 天底下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苏悯的怀抱了。 小羊发出一阵舒服的呼噜声,在苏悯的怀中使劲蹭蹭,便沉沉睡去。 溪水潺潺,晚风虫鸣,月明星稀,还有苏悯的怀抱。 这个秋天,是小羊最快乐的一个秋天。 而苏悯的出现则让她相信,以后的每个秋天,都会很快乐。 第27章 你是小羊,我的小羊 山林里的秋天,随着夜深逐渐加寒。 苏悯怕小羊冻着,便将自己那灰厚的蓑衣盖在她身上。 蓑衣...出自阿萍的巧手。 某天放羊的阿萍,就在放羊坡上留下了这一件蓑衣,就好像与人诀别一般,头也不回地扔在碧水河畔。 苏悯摸着密密麻麻的针脚,回忆着,嘴角便忍不住勾起。 倒是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风范了,有那人未至,枪先到的凌厉作风。 这件原本不知道会遗失在何处的蓑衣,最终还是到了苏悯的手上。 也是因为他的缘故,碧水河的泥鳅怪在这一片区域里一家独大,那一日死去的魔兽不计其数,许多山间的小兽得以洗牌继位。 阿雀手握书笺,日夜守在真君的洞府前,他天赋卑弱,实力低微,倒是求道之心虔诚。 苏悯倒是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只是叮嘱他,切莫不要因为采药,而耽误了修炼。 但是...只有他和小羊依然一筹莫展。 只要他一打开时空之门,小羊便畏缩不前,仿佛那道门之后,有什么让她异常恐惧的事情。 苏悯怎么哄都没有用,“小羊,和我一起回家咯。” “有吃不完的甜甜花加餐哦,还有特别特别多的好吃的...” “还有超级大超级舒服的软床,可以让你从早睡到晚。” “真的,到时候会有很多人都喜欢小羊,因为小羊会变得很好看...” 饶是苏悯嘴皮子都磨破了,小羊一只腿都踏入了门里,但是最后那一步,却迟迟不肯迈出去。 苏悯的眸子低落,手无意识地捋着小羊的毛发,低声喃喃道:“你是小羊,我的小羊...” 睡熟的小羊耳朵无意识地扇动了几下,而后睁开眼睛,从怀里抬头看他。 那眼神好像在说:睡得好好的,叫我作什么。 刚刚还呆滞的苏悯脸上马上容光焕发,笑着逗弄她:“看看是哪个小可爱醒来了,哦,原来是小羊啊...吵醒你了真是抱歉。” 他双手rua住她的脖子,一边抚摸着,一边将额头贴近。 两两相碰,小羊的眼睛眯起来,唇角都在上扬。 不过开心只是一瞬间,小羊蹬了蹬蹄子,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大有一副不理人的意思。 真傲娇啊... 苏悯心中无奈,可脸上的宠溺却完全掩饰不住。 他低声道:“太抱歉了,小羊。” 小羊不满意地哼了哼。 “那应该怎么办呢,要不我唱首歌给小羊听吧,小羊要乖乖的睡觉对不对。” 轻轻的哼唱声响起,在安静的林丛间传递。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晚安...” 小羊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额角感受着苏悯掌中的温度,在他的怀中睡熟。 而在苏悯的眼前,不知道何时打开了一道时间缝隙,里面的景象不停的闪烁。 是他和小羊。 他们在璃月港有一个新家,每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小羊便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蹦跳着下床,昂首挺胸地衔起桌前的甜甜花。 那是一只多么肥美又可爱的小羊啊。 圆滚滚的身子,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眉纹金荧,额生曲角,蓝色的毛发丝滑发亮,蹄踏四朵祥云,尾巴硕大欣长。 她会将四蹄踩在苏悯的身上,发出凤雏似的啼鸣,又发出龙吟般的闷哼,用额角轻轻地戳弄。 只是为了叫醒还在睡大觉的苏悯而已。 等到苏悯睁开眼,她就撒开了蹄子在屋内蹦跳奔走,床榻和茶几,书桌和衣柜,都将被小羊踩在蹄下。 她的姿势优美,动作矫健,行动迅速。 以至于苏悯要给她穿上崭新的轻绸短银鼠褂,都一时间拿她没办法。 “小羊...小羊...来穿新衣服啦,红色的喔,今儿过节,你的身段刚好合适。” 他们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你追我赶,直到小羊不情不愿穿起这件新衣裳。 小羊皱着脸,这衣服紧得腿脚都迈不开。 唯有苏悯在一旁乐呵呵的欣赏着,笑得像个傻子。 推开大大的院门后,苏悯抱着小羊上街去。 街坊邻居早就习惯苏先生这个点出门散步,大都热情地打招呼。 “苏先生早,苏小羊也早。” “苏先生早,小羊先生早。” “苏先生早,哟,小羊今天换的新衣裳比昨儿那件新衣裳更好看。” 似乎是听多了,苏悯习惯性摆摆手:“昨儿穿过了,旧了,不叫新衣裳。” 说是小羊,太过于神俊漂亮,倒也不像。 只不过苏先生亲口唤作小羊,大家便默认统一称呼。 熟面孔热情得笑容满面,这位飞云商会一等一的药材商——苏先生,平日里可没少照顾他们的生意。 怀里的小羊得了夸奖,要么将头埋进苏悯的怀里,要么踩着苏悯的肩头,将大大的尾巴环紧苏悯的脖子,昂首走过璃月港大大小小的街道。 起床要先去城里的【酥客斋】买上新鲜出炉的甜甜花饼,清心小蛋糕,还有一杯凉凉薄荷奶茶,多糖多珍珠。 这是小羊的固定早餐,为了这几样点心,苏悯将整个铺子盘下,作为小羊的伙食特供。 铺子的主人苏先生率先开创了赏月节,亲手制作出了第一个甜甜花味的月饼。 月饼上面的纹路图案,正是苏先生平日里怀抱着的那只小羊。 等到下午时分,苏先生名下的【青衿坊】日常送来一堆特制的新衣裳,以供苏先生挑选。 这是为了小羊特地盘下的衣铺。 等到晚上时分,苏先生重金在【山水云烟居】摆下酒席,诚邀璃月港诸多名士,豪客,璃月七星,千岩君将士等一同赏月,共度赏月佳节。 期间和往生堂客卿钟离对饮时,钟离会事先放下筷子,看着桌上的小羊,有些无奈道:“苏小友,你这只小麒麟,太活泼了些。” 吃得满嘴流油的小羊就会狠狠地撅一撅蹄子,重新站到苏悯的肩边。 她平时骄横惯了,不代表不听苏悯的话。 苏悯说,在这个黑衣男人的面前,要礼貌些,矜持些... 但是偶尔忍不住也没事,苏悯会给她兜底。 果然,苏悯举杯道:“没事,她先吃完这一桌,我们重新上一桌就行。” 钟离摘下他的手套,露出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环杯而握:“佳节时分,钟离先敬一杯苏小友的豪爽之举。” 好嘛...还是得先敬摩拉。 苏悯灿然一笑,仰头一杯见底。 小羊伸出蹄子拍着他的肩膀,皱着眉头,口中发出不满的叫唤。 苏悯装模作样地一拧眉头:“小孩子不能喝酒!” 小孩子... 小孩子? 时间缝隙突然关闭,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到了漆黑一片的山林中。 哪有什么觥筹交错,灯火通明。 凉风骤起,潺潺的水声将苏悯浇醒。 他抱紧了怀中的小羊。 那么多年过去了,小羊还是小孩子,没有长出裙子,也没有举起手中的弓箭,更没有化作行走在璃月港的温婉少女。 苏悯愈发抱紧了怀里的小羊,喃喃道:“你是小羊,我的小羊...” 小羊还是小羊,小羊一直都是小羊... 那甘雨呢? 第28章 你是小羊,但不能只是小羊 小羊睁开眼睛,阳光透过药篓的缝隙,在她的身上点缀出颗颗光斑。 “咩——”她轻轻叫唤了一声,这是她在羊群里学会的叫声。 在药篓里咕噜咕噜翻滚了一会儿,嘴里还砸吧着甜甜花的甜津味。 药篓翻开,一张熟悉的俊朗面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小羊在药篓里翻了个肚皮,吐出粉嫩的小舌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苏悯无奈道:“怎么从羊圈里跑出来,羊不羊狗不狗的。” “呼噜噜——” 小羊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不满的哼叫,她能感觉到苏悯刚才的一丝嫌弃。 虽然只有一丝,但那也是嫌弃! “好啦好啦...”苏悯将她从药篓里抱出来,放到自己的怀中,故意用手指蹭着她的嘴角。 “笑一笑啦,不生气好不好。” 小羊呜咽了两声,将头埋进苏悯的肩头。 苏悯心中叹了声,一味对孩子的溺爱果然不好,小羊现在是越来越娇气了。 不仅如此,体重和体型也都大了不少,大大的尾巴足以将苏悯的半边身子包住, 从远处看,就像一块毛茸茸的洁白围巾环绕在他的肩上。 微风正煦,午后的放羊坡正处在阳光的铺洒下,无垠的绿野和一条潺潺碧水,勾勒出一副极美的画面。 饶是苏悯,都觉得再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腻。 犹豫许久,他将怀中的小羊放在地上,然后与她并肩相坐。 “你好大了,小羊。”苏悯侧头看着身边的小羊,身高已经能和坐下的他平齐。 小羊用额角顶住他的肩头,又要往他的怀里挤。 要腻歪,腻歪是小羊对苏悯表达喜欢的方式。 她知道的,苏悯也喜欢。 只是这一次,她的额角被苏悯抓住,然后轻轻地往外推了推。 “嗯?” 小羊看着苏悯,眼中带着疑惑,歪了歪头。 苏悯再次庄重说道:“我是说,小羊好大了,不能每天都要抱抱了哦。” 似乎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小羊焦躁地撅了撅蹄子,喉咙里又发出了不满的呼噜声。 快哄我! 快哄我! 快哄我... 可是苏悯没有动,他只是抱着那个药篓,定定地看着她。 他们心意相通,小羊从那眼神里,看到了心痛,宠溺,悲伤和不舍。 “呜——!!” 小羊不再闹腾,只是用额角轻轻地顶住苏悯的肩头,发出一声又一声泫然欲泣的呜咽。 苏悯听着小羊的呜咽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阵抽搐。 漂亮的小羊,可爱的小羊,傲娇的小羊,昂首的小羊,吃饭睡觉的小羊...... 自己的眼前好像闪烁出一只又一只小羊的模样。 那是他的小羊。 但不能只是他的小羊。 契约一旦成功,这只小羊,就永远都是小羊。 她不会成为山上真君的弟子,也不会成为帝君座下的魔神,更不会成为璃月港那位撑伞而过的温婉少女。攵學3肆 小羊只是小羊,小羊成不了甘雨。 苏悯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羊会对着那道时空之门畏缩不前,在小羊的眼中,那道门之后,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而其中的一条,将会和苏悯斩断联系。 她不敢选择,是因为她看不到未来,更是因为...她不想失去眼前的苏悯。 苏悯是小羊的整个秋天,也会是小羊的每一个秋天。 苏悯沉默着,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捋着小羊的毛发。 听着小羊的呜咽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是外来者,是小羊最大的意外。 小羊愈发用力,额角顶住苏悯的胸口,嘴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大。 苏悯低头看去,好像下一秒,怀里抬起头的小家伙,会变成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 可惜并没有。 小羊金色的纹眉蹙在一起,眼中早已经水花泛滥,那原本每天嚼着甜甜花,永远挂着笑容的嘴角,也耷拉得不成样子。 苏悯的喉咙一紧,沙哑道:“别哭啊小羊,一哭就会变丑的。” 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从药篓里开始往外拿东西:“你看啊,这是我给你做的甜甜花蜜,新款式仅此一家,记得省着点喝。” 又拿出一张快要有一人高的书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我给你做的饮食表,一日五餐加夜宵,还有药材的年份要求也都做了标注...” “这是你每个月都要填的身高体重表,我已经拜托了阿雀,让他仔细填写...” “还有啊,这个叫日记...” 苏悯像个老妈子一样叨叨着,说着说着,抹了一把脸,才发现已经满是泪水。 “嗤——” 苏悯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拍打了几下。 “哭个什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重新将自己小羊抱回怀里,苏悯双手撑住她的脸颊,擦干净小羊眼中不停溢出的泪水,哄道:“没事的小羊,真的没事了。” “今晚睡一觉,什么事都会没发生一样。” “我肯定不会走呀,我每天每天都陪在你身边,每晚每晚都会给你唱晚安歌。” “呜——” “吃饭?吃饭我肯定也陪着你呀,好吧,偶尔还是可以抱着你吃饭的...” “呜——” “我没有骗你,我怎么会骗你,不然我们拉钩,这可是王座的契约哦。” “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真的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相信我,小羊。 在放羊坡午睡时的每一缕阳光,那就是我。 你吃的每一朵甜甜花和清心,上面的第一颗晨露,那也是我。 夜晚吹过洞府的每一阵晚风,偶尔带着哼唱般的嘶哑,那也是我。 苏悯轻轻的松开怀里的小羊,站起身子。 也许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告诉小羊,告诉她她的未来,是一个叫做甘雨的女子。 或许还要让小羊自己做选择,是成为甘雨,还是选择契约苏悯。 但那对于小羊来说并不公平,未来的甘雨还虚无缥缈,而苏悯却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眼前。 苏悯最后摸了摸小羊的毛发,在小羊还在贪恋着温存的时候,抽回了手。 他的手中攥动神力,下一秒,一道自天际垂落的空间之墙,就这样将他和小羊分隔两边。 “呜——” 小羊呜咽着想要靠前,却无法前进一步。 她不停蹦跳着,顶撞着,试图找到一丝空隙,能再离眼前的人近一步。 他听不到小羊口中急切焦虑的呼唤,只能看到小羊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 “叮——是否契约目标【小羊】,【麒麟之体,半仙之兽】:秉性温顺,天赋极品,根骨极品...” “否。” “请宿主慎重考虑,此兽天地间难得一见...” “否。” “请宿主...” “否!” 苏悯强硬地别过头,拂袖一挥,无数的丝线化为涅粉,消散不见。 他亲眼看着小羊眼中失去神采,就像放羊坡失去了秋天。 苏悯的嘴唇一张一翕,纵使小羊没有听见,也不会再听懂。 “你是小羊,我的小羊。” “但你不能只是小羊。” 第29章 (番外)我叫阿雀 我叫阿雀。 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叫阿雀。 我是从一份书笺上,看到的这个名字。 当时那本绿色的信笺就在我的手里,我打开后,首句清晰写着:阿雀,见信安。 而后便是冗长的一段吩咐,我好像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我还有个师尊大人? 我按照信上的吩咐,找到了风景秀美的河谷坡,在信上,这里被称为放羊坡。 在放羊坡上的,我找到了一只小羊。 不...不是小羊,那血脉压制,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些模糊记忆。 是一只长得很...很好看的小麒麟。 只不过她背对着我,正在抽泣,四个蹄子踩在草地上,都感觉在发软。 我问她:“你可是小羊?”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回道:“我是。” 那就是了,我记得她的,她也记得我。 只不过在我们之间,横贯着一道陌生的距离,好似熟悉?却又怎么也触摸不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只是一只山林间丑陋的麻雀,怎么会结识这样一只天地间的祥瑞之兽。 我好生奇怪。 但我还是谨遵书笺上的吩咐,将书笺上的内容烂在肚子里,不与任何人说起,特别是眼前的瑞兽小羊。 我为什么会如此听话...因为我能听见我的心声说,那道模糊存在的身影,是我此生最为敬重的存在。 不得有误,不容有失。 我对小羊说道:“与我前去山上真君的洞府修道。” 小羊只是定定地看着碎金荡漾的碧水河,不发一语。 信上说的果然没错...... 我早有打算,按照信笺上的吩咐,拿起了坡上的药篓,说道:“小羊,要乖乖听话。” 我能看到,在那一瞬间,小羊看着我手中的药篓,眸间有无数的柔和光芒。 祥瑞之兽的气运之力突然在她的身上觉醒。 我紧张得咽了咽口水,那是一种我抵抗不住的威压,但是比起我必须完成的使命,顶着再大的压力也得完成! 小羊只是扫了我一眼,我便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在发抖。 但最后,等小羊进入药篓,我背起药篓,行走在山林间时,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我的背后,就这样背着一只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兽。 她还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难道这就是那位大人的实力? 我愈发确信,那个留下信笺之人,肯定就是在我模糊记忆里的师尊大人。 一想到此,我的心中更是涌起一阵瞻仰之情。 我小小山雀,竟然还能拥有如此一位师尊大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天赐福临? 山间岁月如潺水过隙。 秋末冬初时分,我等到了真君回府。 “留云借风真君!” 真君的模样并无变化,让我仿佛回到了当初被真君点通灵智的时候,初见真君时的场景。 可惜真君第一时间没有搭理我,她正在惊奇小羊的神异,并当机立断要收小羊为座下弟子。 毕竟是一只小麒麟... 我心中羡慕,却也忐忑,直到真君看向我时,我才拿出师尊大人事先留给我的书笺。 我一直妥善保管,从未打开过,心中却还是有些紧张。 我不知道以我这样的天赋和实力,能不能入真君的法眼。 可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真君阅信完毕后,那脸上的神情,比看到小羊还要震惊。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我想起来,曾经在小羊的眼中也看到过。 师尊大人到底写了什么? 真君大人对我说道:“说出你的要求,我会满足你。” 不愧是师尊大人! 我不敢怠慢,马上回复道:“阿雀知道自己的实力低弱,天赋拙劣,我愿意当真君座下弟子的陪读,只求真君教我仙法。” 真君大人叹了一声,留下一句“心性可教也,允”,便转身回了洞府内。 我能看到真君大人紧蹙的眉头,凝聚着时间的沉淀,久久舒展不开。 直到百年以后,我从小羊的口中,才知道那书笺上只有两个字,却被真君压箱底,珍藏许久。 那个时候的小羊,是一位极为漂亮美好的少女。 她咬着清心对我说,那上面二字,写着“啾啾”。 山上的修行岁月过得极快。 我天赋拙劣,脑子愚笨,所以我主动承担起了洞府的日常琐事。 打扫卫生,山间巡逻,还有小羊的每日餐食。 其实我很喜欢采药,在山间寻找珍稀的感觉,能让我找到属于我的成就感。 说起来,我胸前戴着的空间之玉里,攒了不少山脉里的珍稀老货,但我从未动用过,我只是记得,会有人来取,不得动用。 小羊每日要吃的新鲜甜甜花,我都会备足分量。 直到有一天,小羊和我说,她不再吃甜甜花了,会发胖。 真君不知其中真意,但我知道。 小羊再长大的话,就不能在药篓里睡觉了。 很多次深夜勤修路过小羊的房间门口,都能听见她轻轻的啜泣声。 后来真君和小羊同寝,我总是能听见真君的唠叨。 “不能摸角?可是不摸你晚上又要哭了...” “好好好,我给你唱歌...” “这还不好听?不哭不哭,那讲故事,我给你讲讲帝君大人的故事好不好。” 帝君大人的故事,是唯一能让小羊熟睡的办法。 因为对于小羊来说,帝君大人...那何尝不是一种未知的寄托。 刚好与小羊心中的存在重合。 真君大人不仅仙术高强,脾气也很好,她说都是得益于帝君大人的教导。 我也有幸见过帝君大人。 那一日,我得以觐见帝君,请他解惑。 可当我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自己的脑子更加混沌。 像,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气质还是身形,甚至于说话的方式,都与我脑海中的某个身影重合。 帝君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受益匪浅,感觉自己的鸟生,有了新的方向。 临别之前,帝君大人还与我搭话:“这琉璃百合...颇为精致,有心了。” 我回道:“曾有人与我说,大人对这花颇为喜爱,便自作主张...” 我又看到,帝君大人的眉头蹙到一起,和真君大人的一模一样。 冬去春来,春去秋来。 某日我在山头修习道法,看到洞府前走来一位少女,甚是眼熟。 拖着一杆断裂的尖枪,凌乱的发间沾满枯叶,脸颊上有着斑驳泥痕和血痕,腰间装衣物的布包早已破烂不堪。 唯有眉眼间的英气,怎么也遮挡不住。 无法想象,竟然有着这么一位少女,徒步走过几百里天衡山脉,只为求见真君大人。 饶是真君大人,都忍不住暗暗惊叹。 “前方何人,所求何事?” 那少女咬着牙,强硬着抱拳行礼,字字铿锵道:“山下阿萍,求仙君赐法。” “哦?” 我现在还记得,阿萍说那句话的时候,倔强的模样那么逼人,那么意气风发。 “我要去山的那边,去一个叫江湖的地方!” ...... 屋顶渗下来的雨水模糊了山上往事的一幕幕。 我环顾四周,山风携雨灌进破烂的屋子。 “吱呀——” 那扇破烂的木门,在此刻推开。 第30章 快来,小羊 苏悯驻足在山林中,眼中有着无限的留恋和不舍。 正前方,阿雀正背着药篓,瘦小的身子一步一步迈动着。 苏悯还是选择删除了停留在阿雀这边的痕迹。 他看到了阿雀虔诚的求道之心,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耽搁了人家的前程。 当然,对于和阿雀之间的约定依然有效,若是日后有缘的话,可能还会相见。 苏悯喃喃道:“阿雀,在万千的岁月长河里,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就是不知道日后相见之时,二人之间又是何景象。 他的目光一直目送着背着药篓的身影走进山野,去往留云借风真君的山头。 “煽情完了...是时候说再见了。” 少女阿萍遇见的山那边的家伙。 阿雀的师尊大人。 还有小羊最亲密的伙伴。 天衡山脉里游荡的老药师...等等。 都随着苏悯的一挥袖,化作大梦一场。 “那么问题来了,这傻逼任务到底怎么完成。” 苏悯手中拿出几张还没有废弃的契约符箓,上面有着之前待选的几只魔兽。 当然包括那只秉性暴戾的山间竹鼠。 犹豫再三,苏悯还是将符箓揣回了兜里。 看到这符箓,他就会忍不住想起小羊。 时空之门打开,无数的丝线从门中探出,宛若从深渊里伸出的魔爪,又好像万千根索命的触手。 苏悯面无惧色,只是在丝线穿透身躯的时候,忍不住发出痛哼。 身体内残余的磨损和此刻进入的新磨损直接开始肢解他的神力,巨大的因果齿轮在他的体内转动,仿佛在搅动他的血肉。 他缓缓探出步子,额头的冷汗好似雨下。 终于,在他踏入时空之门的那一瞬间...两眼一黑,栽倒入门中。 ...... 苏悯缓缓睁眼,入眼便是熟悉的一片黑。 他的心中悚然一惊,仔细辨别后,才发现在那黑暗之中,还有着一颗一颗点缀的星光。 虫鸣,溪水,微风吹过山林的梭梭响... 我没事? 苏悯扒拉着自己的身子,手脚完好,没有透明,磨损照常刮痛,但是可以忍受。 他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处于山林之中,连忙问道:“系统?” “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苏悯大呼受不了。 “滋啦——正在...匹配宿主位置信息,正在确认任务完成程度...” “叮——恭喜宿主完成【成神之路第二步——伙伴】,完成度:100%,获得【契约之术】,岩元素战技*3; 超额完成任务:成功契约【麒麟之兽】,获得额外奖励【超凡的契约之术】*1。” 一连串炸麦的声音响起,把苏悯炸得怔在了原地。 什么叫...超额完成,成功契约? 苏悯下意识地掏出兜里的备选契约符箓,上面的神力已经失去光泽,变成了废纸几张。 “这是什么意思?你踏马快给老子说!” 着急的苏悯直接爆了粗口,他担心的是会不会因为这什么垃圾契约,让小羊的未来因此而改变。 系统:“系统判定,宿主与目标之间的心意已经达到完成标准,并且超出标准,无需任何契约证明。” 无需任何契约... “意思就是不会影响到她,是吗?” “是的。” 苏悯松了口气,取出几张符箓中的其中一张,上面画着一只看起来憨憨笨笨的小羊头像。 将这张郑重地收到仓库里,其他的符箓直接随手一扬,化为粉末。 此时此刻,苏悯心中万千的思绪在此刻归于宁静。 他长舒口气道:“那就签收奖励吧。” “叮——奖励如下: 岩元素战技*3:【大地震颤】,每次攻击造成溅射伤害*自身攻击力+攻击力*0.5,削弱敌方50%护甲。 【灵魂践踏】,大范围的重击,重创敌方灵魂,造成晕眩/石化/结晶*3秒,伤害为自身攻击力*0.8,效果时长一定概率叠加,视技能等级而定。 【快来,小羊!】,召唤一只小羊,小羊会朝着己身快速移动,被小羊触碰到的敌人会被削减护甲50%,并造成一定伤害。 若小羊成功被己身接住,就可以触发技能二段—— 【去吧,小羊!】,小羊化作天降麒麟瑞兽向前冲刺,震慑沿途敌人,造成技能一段双倍的伤害,并叠加削减敌人护甲80%。” 苏悯张着嘴...感觉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大。 但是当系统的声音响起时,他的回答却毫不犹豫。 “宿主是否选择技能一?” “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 “宿主是否选择技能二?” “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你耳朵聋是吧,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让你选三?!” “选择确定,正在为宿主发放奖励。” 苏悯简直要从地上蹦起来了。 先不管系统为什么开始玩数值搞得自己很专业一样,也不管这任务奖励竟然是三选一,一概的抠抠搜搜。 但是这个技能三,这才是额外奖励吧,一定是吧! “来吧,小羊!” 一道金光飞进他腰间的神之眼,化为浅浅的灰暗色。 苏悯急急忙忙捏动技能,才发现充能不够,无法释放。 “他奶奶的!” 他气急道,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神力好像催动不了神之眼,连忙将仓库里落了灰的一套圣遗物戴上,又在山林间不断迁跃。 终于,急急忙忙折腾一阵子后,苏悯的神之眼终于有了淡淡金光。 “来吧,小羊!” 苏悯的眸子里,仿佛在天际处,奔腾而来一只小羊。 就好像是他们初见之时,那只从山上咕噜咕噜滚下来的小家伙,然后猛地钻进他的怀里。 那道金光愈发光亮,离他也越来越近,苏悯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小家伙... “呼——” 风声蹿过山林,金光在接触到苏悯的一瞬间,化作点点碎芒,消散在空气里。 苏悯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不是小羊,只是一个元素力凝聚出来的虚体。 苏悯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转而化为无尽的落寞和苦涩。 他看了看眼前被自己的空间神力搞得一团糟的山林,又叹了口气。 “滋啦——” 系统沙哑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契约之术】和额外奖励【超凡的契约之术】*1已经发放,请注意查收。” 嗯? 苏悯愣住。 额外奖励...那我刚才是在干嘛? 好像一听到小羊,自己就有点失了智... 【契约之术】:概率契约伙伴,视敌方的实力与灵智而定。 【超凡的契约之术】*1:指定契约伙伴*1。 “什么垃圾,这不是同一个东西吗?”苏悯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咋地,习惯性怼起了系统。 什么叫视敌方实力而定,意思是你这垃圾系统看不起我,我还打不过一只契约目标? 系统:“第一个奖励是任务版块发放的,第二个是我的...您上次还说很喜欢那个雕花,就事论事,我们之间的感情...” 又开始废话了... 只不过苏悯的眉头一皱,询问道:“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干仗了?” 系统沉默,良久后才回道:“那个东西,来自另一个时空位面,对自身的损耗也极大。” 苏悯的心中微动,马上取出了那张晶莹的符箓。 熟悉的感觉...和判定他为碳基生物的那股力量一模一样。 随着苏悯的搓动,系统的声音还在继续:“来的路上,很艰险,不止我的损耗很大,对于她来说损耗也很大,不管是形态还是根骨,甚至天赋血脉都遭受了一定的损伤...” “可是,我能感受到,她很坚定,坚定地选择了您。” 苏悯的眼眸微颤,不发一语,淡淡的粉末从他的掌中飞洒。 一股力量在他的身后慢慢绽放,破裂而开的时空之门大开。 他往后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出,眨眼便飞入他的怀里。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惊讶,只是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嘿,你好哇,小羊。” 第31章 买房 “谢谢你,系统。” 虽然刚才又骂了一遍垃圾系统,但是苏悯此时说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 系统:哼!╭(╯^╰)╮ 很傲娇嘛... 苏悯抱着怀中的小羊,那就暂时不怼这个傲娇的家伙了。 小羊还是那个小羊,和自己初见时无甚区别,甚至还看不出什么瑞兽麒麟的迹象。 按照系统的说法,这只小羊,来自于另一个时空位面。 和此番位面不一样的是,在那里,小羊顶着契约往自己头上一拍,便走进了时空之门。 苏悯思虑一会,问道:“另一个位面,那是不是还有别的位面?” 平行世界嘛,不难理解,毕竟苏悯自己就是一个穿越者。 可系统却回道:“系统的力量不足以穿越位面,这只是截取出来的一段时间支流,在那段支流中,结局不一样。” 苏悯:吹牛逼是吧? 懂了。 如果有支流的存在,那苏悯就是源头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才是影响支流的关键。 “那她和甘雨会有什么冲突吗?” 系统回道:“并不会,她们都已经成为了单独的个体。甘雨还是甘雨,但她只能是小羊,也就是说,她在那支流之中,已经被定格。” 明白了。 苏悯大笑道:“你干的好哇,系统!” 只不过下一秒,却又嘘了一声:“你别说话,千万别吵到小羊睡觉。” 系统:...... 苏悯抱着小羊,走在回璃月港的路上,全程笑容满面,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 第二天,苏悯从一家客栈出来,再次步入璃月港的人流。 客栈的小厮打招呼道:“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苏悯:“谢谢啊,小羊的确很可爱。” 小厮:......? 得了夸奖的小羊在苏悯的怀里蹭了蹭,很是满足。 苏悯就这样抱着小羊,一路走入飞云商会。 他一开始也是想将药材卖给不卜庐,但是不卜庐吃不下他的货量,而且他也采了不少看起来比较珍稀的石头。 不论是资金还是渠道,只有商会才能吃得下。 而自己认识的商会...也就只有行大水神家了。 可惜,和他谈事的是商会大管家,不仅没有看到神秘的大少爷,也没看到书呆子。 谈价的过程很愉快,苏悯拿出的药材不论品质还是完好程度都是一等一,并且承诺还有源源不断的货源供应。 药材方面一直是飞云商会的薄弱项目,大管家也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自称小少爷朋友的药材商。 于是,友情价和质量价都给得最足,最给面子。 只不过谈到最后,苏悯还加了一个小要求:“收甜甜花,保质保量,有多少收多少,还有清心,我有优先取货权。” 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当机立断道:“苏先生客气,像甜甜花这样廉价货品,只需要说一个数字,我们立马送到府上,清心再给您打七折!” 苏悯的手一抖,忍不住薅了一把小羊,惹来小羊的轻咬。 “那就这么定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从飞云商会出来,苏悯的兜里便多了将近八位数的摩拉。 一跃成为百万富翁。 商会除了一次性结算货款外,甚至还出了下一批药材的定金。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门后,大管家连忙抱起满桌子的药材盒子,吩咐道:“去请城中最有眼力见的药材商,看看这批货到底是什么成色!” 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看过这种完好的极品药材啊!:魰斈叁4 这苏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 苏悯悠哉悠哉地走在大街上,看似无心,却暗中留意着每个铺子。 宝藏猎人是副业,在有了本金以后,他便马上想利用起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头脑,发展一些主业。 说了要当帝君最大的钱包,那就是要当帝君最大的钱包! 这叫不忘初心! 苏悯一边观察着,一边盘算着这些铺子都该做些什么用途。 “这一间,还是老样子,得用来给小羊做衣服。” “这一间,那就还是【酥客斋】吧,做做糕点,到时候还能发展特色产业。” “这一间,地段不错,可以用来吃饭。” “不行,得找个时间问问,把和裕茶馆盘下来要多少钱,顺带把云先生也签下来...” 小羊睁着大眼睛,在苏悯的怀中紧张又好奇地东张西望。 一人一羊就这样兜兜转转地在城中逛了许久,最后驻足在一个宅院门前。 这是苏悯走之前就看好的宅子,不管是户型,景观布置,厢房设计等等,无一不合他的心意。 而且最巧的是,上面正贴着一张转售的字条。 三进式的大宅院,在寸土寸金的璃月港,还是非常唬人的,这也许就是没有人去揭条的原因。 但是苏悯现在兜里阔绰,他掂了掂小羊的屁股说道:“等着,看我给你在璃月搭一个放羊坡。” 苏悯走向那道厚重的红木漆门,“嘶拉”一声,将字条揭下。 原本在宅子对门的商户见状喊道:“兄弟,莫做玩笑,你揭条作甚,快贴回去!” 苏悯微笑着回道:“揭条作甚,自然是为了买宅子啊!” 围观之人轰然作响,怪事!这可是真怪事! 这宅子坐落在此百年,除了只见人打扫外,还没见人住过。 更怪的是,竟然有人要买这宅子,还是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 苏悯笑笑,看着字条上面的联系地址,蹙着眉抿了抿嘴。 请联系——万民堂卯师傅。 ...... “大师傅!” 篱笆中的小木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少女冲进院里。 头发花白的老妪正佝偻着,哪怕背着身子,都能感觉到身后的风风火火。 “香菱,都说了做事不要那么着急,你看看你...” “大师傅大师傅,有人要买你的宅子!” 老妪垂着眼眸,直起腰来,依然安安稳稳地浇着眼前的花。 “又是城中的哪个富商,让你爹打发了去。” 香菱站在老妪身后,急地两条腿交替着不断蹦踏:“拦不住呀,大师傅,您的那些要求,他都符合。” 老妪的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那饱满的褶子里若有所思。 然后又...转了回去,继续浇花。 “那还是打发了去。” 香菱有些泄气地撅了撅嘴,弱弱回道:“哦。”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符合要求的,您怎么又不卖了。” 老妪背着身子,视线却仿佛越过了眼前的高山。 这座搭在山脚下的农家小院,与璃月港只有一山之隔。 她的眼神里,似有一道光芒在不断地沉浮挣扎。 就连语气里,都满是沧桑。 “那是我欠人家的,欠了好多年了。” 第32章 是阿萍 璃月港的人声鼎沸,从清晨时纤夫的哨声开始。 不管是商船还是客船,人们来此旅游又或者是做生意,都是摩肩接踵,人流不息。 中午时分,吃虎岩街飘来的阵阵香味,更是牵动所有人的肠胃。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想到的却没有的。 饶是游历万乡的旅客,在这里也能一饱口腹之欲。 而街上最有名的铺子之一,便是万民堂。 掀开帘子后,正对门便是一口大灶台,堂食却还安排在灶台后面。 按照万民堂主厨卯师傅的意思,这叫做完全公开式烹饪。 要的就是大家吃得安心,吃得放心。 也不怕你偷学几招,要是想学了,张口一说便是,只需要略费摩拉,卯师傅亲自给你送上食谱。 可是今日,原本忙得热火朝天的卯师傅,却撤了围巾,亲自将一位少年迎向后院。 “香菱,出来顶灶!咦,这孩子又跑哪里去了...苏先生,这边请,备了好茶。” 苏悯感受着卯师傅的架势,总隐隐感觉到不对,连忙婉拒道:“卯师傅,麻烦了,倒也不必如此庄重,我就是来...” 卯师傅道:“先坐,先坐!” 苏悯拿着揭条的手,已经被卯师傅拉在手中。 行吧... 直到二人将一套会客流程走完,苏悯才得以开口问道:“卯师傅,您也看到了我手中的揭条,请问这房子的主人?” 卯师傅却并没有搭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的小羊,口中惊奇道:“四蹄整齐,臂膀粗实有力,腰臀俊美,头身比例恰好...” “苏先生,你这羊,一定很好吃!” 奶奶的... 苏悯额头上冒出几根黑线。 这是考验吧,这肯定是卯师傅给我的考验吧,我是一名合格的履刑者,我很有耐心的。 小羊撅了撅蹄子,不满地叫唤了一声。 苏悯回道:“这是在下的家眷,情同手足,当然是不能吃的。” “额呵呵,家眷啊,有点意思,有些意思。”卯师傅笑道,眼中似有深意。 接下来的对话里,更是让苏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苏先生可有婚配?” “自然是没有的。” “苏先生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额...吃饭睡觉rua小羊。” “苏先生喜欢游山玩水,可有诗词佳作啊?” “倒是有些兴趣,可惜腹中并无墨水。” “苏先生...” 卯师傅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甚至还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偶尔有几个瞬间,苏悯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卯师傅,而是在某个公园相亲角和未来婆婆对线。 这是考验吧...一定是的...这是考验... 直到卯师傅口干端茶时,苏悯见缝插针,问道:“卯师傅,这房子是在你手上?售价几何?何时交易?” “我诚心想买!” 一连三问,直击要害。 桌上,一小沓支票被苏悯豪气一拍,凭借支票,可以随时去北国银行取钱。 问完后,苏悯长舒口气,只看卯师傅什么态度了。 卯师傅脸色淡然,砸吧了一下茶水,回道:“宅子不在我这里,但是你的确有购买的资格,你且去松山脚下...” ...... 出了万民堂后,苏悯感觉像是亲身跑了趟每日委托。 除了麻烦,就是有无数的槽可吐。 头一次觉得兜里的钱这么没用... 索幸距离目标近了一步,苏悯rua着怀里的小羊,微笑道:“等着喔,我们马上就要有家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不禁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某个眼神清澈的少女,似有意无意地咬着贝齿,问他:“你是不是没有家啊?” “村里有好多屋子,到时候我让村长阿伯分你一个。”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那个采石为生的部落,谁家会有多余的房子啊。 当时就应该看穿少女眼中的躲闪,识破她的诡计。 嘿,要知道,我苏悯可是天才,这般年纪的少女,那可是轻易拿捏! 那又是为什么没有说破呢? 苏悯大咧咧地将其抛到脑后,忘了! 他只是抱着小羊,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缓缓走向城中的一角。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一位红衣少女在街道的另一边匆匆而过,赶忙回到了家中。 人未至,声先到。 “爹!大师傅说那宅子不卖!” “啊?” 刚系好围巾的卯师傅懵了,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自己,最后两个人怔怔对视,互相哑口无言。 ...... 随着苏悯的步伐前进,身边的人流也越来越少,脚下也早没了厚实的青砖,只是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泥路。 在两旁茂盛的林草中,依稀着蜿蜒向前方。 小羊很是欣喜,从他的怀中跳了出来,在草丛里打滚。 苏悯只是笑看着,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哄小孩似的惊呼。 小羊怕生,还需要时间适应城里的生活。 远远地便能看到山脚下的一个篱笆小院,与一道潺水相隔,院里能分辨出种着许多的花草。 很是幽静清雅。 原本苏悯颇为急切的心情,在此刻也得到了安宁。 满院的花圃中,一位老妪佝偻着身子,背对着他,正在浇花。 苏悯不敢怠慢,出声道:“老人家,在下苏悯,有事求见。” 紧接着,他便听到当啷一声,那浇水的壶便掉落在地。 清风阵起,带来某股花香。 苏悯的喉结忍不住翻滚,眼前的老妪,哪里还是老妪。 那布满褶子的脸,重新变得光洁无暇,青丝盘结,插着一柄干净的木簪子。 古井无波的眼底重新泛起波澜,好似一位跨马提枪、回首往事的巾帼英雄,飒气却又柔弱。 是阿萍。 第33章 你没有家么,那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是平平无奇的平,也确确实实是萍水相逢的萍。 就像此时此刻,两人凭栏对视,却只能当作从未相识。 索性古怪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小羊兴奋地叫唤了两声,在花圃中窜来窜去,兴起了还咬下了两朵绽放得正鲜艳的小花。 一番响动将阿萍从某些回忆中惊醒,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水壶,然后转回身子,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知道你,是那个要买宅子的吧,进来说罢。” 苏悯长舒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迈动着步子走近。 还不忘说道:“老人家,我特别喜欢那套宅子,够大,够宽敞,布局也深得我心...” 阿萍回道:“那是自然。” 苏悯又咽了口唾沫,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吓人呢。 还没等他开口,阿萍便紧接着说道:“坐会儿,我去取地契。” 苏悯心中一惊,看着面容姣好的少女,背影佝偻着,步伐沉重着,走向里屋。 是阿萍,也是萍姥姥。 我他妈天才个屁,我是傻逼! 苏悯几乎忍不住猛猛抽自己两巴掌。 造孽啊! 丝缕凉风轻拂,吹动着窗台上一株生气盎然的甜甜花。 苏悯环顾四周,这间小木屋...也好生熟悉。 缓缓踱入里屋的阿萍,轻轻拂袖,拭去眼角的湿润。 有什么东西触动她的裤腿,她低头看去,一只洁白的小羊正抬头看她。 阿萍笑起来,少女的声音清澈温柔:“我记得你的,第二百一十一只小羊。” 却又转而落寞。 “可我却记不得他了。” 小羊呜咽了一声,用角轻轻顶她,它感觉到了,眼前的她很不开心。 “无妨,来日方长。” 重新回到屋里,苏悯接过地契,便开口问道:“老人家,您出价多少合适,我都能接受。” 苏悯的心中,甚至希望阿萍的出价能再高些。 那也算是一种补偿。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阿萍头也不回,拿着水壶又重新走出了门外,看样子要继续她的浇花工作。 “一摩拉。” 嗯? 苏悯愕然。 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吧? “老人家!我愿意出高价,不,我溢价!” “一摩拉,不然不卖。” 淡淡的回话,却透露着一股铿锵有力的坚决。 苏悯有些恍惚。 是了,因为这是阿萍,也唯有阿萍。 苏悯的手中抖落出一份契约,上面清晰明白地写着交易金额:1摩拉。 甚至只是璃月土木司产权转让手续费的十分之一。 这是有备而来啊... 回想起卯师傅的一系列奇怪的问题,还有那只卖一摩拉的大宅院,苏悯心中已经了然。 苏悯在桌上放下一摩拉,直到走出院外,都是一步三回头。 但是阿萍依然佝偻着身子,一丝不苟的浇花,好像世间的其它事情,都与她无关。 苏悯心绪正复杂之时,突然听见阿萍说道:“有时间常来玩。” 他长舒口气,正要应话,却发现小羊在阿萍的眼前蹦跶了两下,“咩”了一声。 原来不是在叫他... 苏悯抿了抿嘴唇,默默拘礼,抱起小羊,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摩拉的宅子,听起来好像很赚。 其实他要亏麻了。 就在他走后不久,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再次闯入篱笆小院。 “大师傅!” “咦,大师傅,你不浇花啦?” 香菱看着坐在小凳上的萍姥姥,有些惊奇道。 “早说了,您要是能少忙活两下,指不定还能年轻几岁。” 萍姥姥擦拭着手里的水壶,淡笑道:“不浇花了,以后在心里浇。” 香菱蹲在大师傅的身边,抬眼看着身边的老人,突然感觉有些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了? 今天的大师傅,好像格外开心些。 “大师傅,你今天真好看。”香菱眯眼笑道。 原本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大师傅真的很郑重地理了理自己的衣冠。 “你大师傅我啊,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 “只不过,有心之人才能得以见真容。” 说完这话后,萍姥姥又反复擦拭着手中的水壶,思绪又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香菱娇俏地吐了吐舌头,看着大师傅手中的水壶逐渐擦出了鎏金色。 “大师傅,这壶真好看。” 萍姥姥微笑,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之色。 “此壶大为不凡,只赠有缘人。” 宅子是有缘人的,壶原本也是。 当年那一句无心之语,阿萍也记了好多好多年。 出门在外,流浪奔波、餐风饮露是很辛苦的,我知晓的,阿萍知晓的。:魰斈叁4 因为阿萍也曾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走过万千道艰难,心神俱疲之下,最为忍受不住的,还是想家。 若是你在山的那边觉得辛苦,阿萍愿意等你,给你一个家。 到那时候,我可以再问一次。 “你没有家么?”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 心思单纯的少女,话语间怎么会有攻击性,有的只是无数的小心翼翼。 “大师傅?” “大师傅...” 萍姥姥的眼前一阵恍惚,香菱挥舞的小手也在此刻放下。 “大师傅,怎么了?” 萍姥姥只是摇头。 “我想不起来了。” ...... 晚霞从海上来,漫过港口,又如退潮般撤去。 苏悯拿着崭新签好的地契,上面已经写上了他的名字。 门口搬家具的小厮来来往往,偶尔还会躬身与他打声招呼。 “苏先生好!” “苏先生好!” 苏先生,飞云商会的座上宾,阔绰富商。 这些搬家具的家伙...其实是来送甜甜花的,但是大管家一声令下,便充当起搬家工。 苏悯抱着小羊站在宅子前,蹙着眉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大管家看到苏先生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也没有出声搭话。 街道上的人围成一团,偶尔也有人看着苏悯,出声问道:“此人是谁?” 要是有知道的,自然少不了当一回讲解先生,并且为了多吸引一些人,免不了要夸大其词。 “这位苏先生,可是归国富商,北国银行知道吧,只给苏先生开最大额的支票。 为啥?那就是人家的消费水平。” 当然,事后免不了被巡逻的千岩军教育一番。 散播不当价值观,是要被千岩军记上一笔的。 直到府里传出一阵有节奏的吆喝声,才将苏悯从沉思中唤醒。 一块厚重的牌匾从府里抬出,红盖头,八人抬, 揭开盖布一看,大写着“苏府”二字。 饶是见多识广的大管家,此刻也不由得咋舌:“苏先生高瞻远瞩,连门匾都订好了。” 苏悯淡声回道:“那不是我的。” 大管家被迫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那苏先生更是福光高照,竟然和前主人同一个姓氏。” 苏悯眼眸再次垂落,不发一语。 ...... “叮当——叮当——” 清脆的铃声响。 和裕茶馆二楼,钟离抬起眸子,看向窗外的街道。 一位身着碧色衣裳的少女,正奔走在喧闹的夜市中,腰间挂着一只大号铃铛,两手拿着街边的小吃,嘴角吃得都是油渍。 她左看看,右瞧瞧,活脱脱像一位来自异邦的好奇游客。 唯有眸间,饱含沧桑。 少女突兀抬头,与二楼的钟离对视,脸上便洋溢起格外灿烂的笑容。 下一刻,二人已经对坐。 钟离品着茶香,问道:“多年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了,甚至还穿上了年轻时的衣裳。” 少女阿萍动作恭敬,脸上的笑容却让他都觉得恍惚。 她清脆道:“今天高兴...帝君大人,若是你曾梦见过一段往事,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然后突然出现一个人,让你觉得异常熟悉,该怎么办?” 阿萍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刚才帝君大人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 钟离回道:“若是故人,自当欢聚,回忆往昔,偶尔也是一件妙事。” “既是故人,又好像是那种...” 少女阿萍的手不自觉地挥动起来,试图挥去自己脸上的霞云。 倒也直白。 钟离默默颔首,心中莫名翻涌出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然后逐渐与一道身影重合。 好久没见苏小友了,下次相遇,定要请他喝茶。 相隔数条街外的苏悯打了个喷嚏,摸了摸兜里的支票。 还好,钱没掉。 第34章 (番外)糕点铺老板不会遇见秘书小姐 清早时分,璃月港。 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晚秋时节的雨,带走了璃月港最后一丝秋凉。 也不知道是何等原因,就连璃月这样毗邻港口的城市,都有冬天。 街上行走来往的人们,大都穿上了襟挂、戴上了棉布帽。 不过等到雨停时分,太阳高挂,海上的暖风便又会吹回来。 开锣走道的商队,着装整齐的千岩军,推车吆喝的小贩,还有冒雨挑货的担担... 璃月港的众生相,昼夜不息,又泾渭分明。 冗杂的人流里,缓缓走过一个撑伞的女子。 一双洁白素净的绣鞋,踩在湿润的地面上,却纤尘不染。 偶有瞬间,她试探着看着脚下的水渍,突兀地想尝试着蹦跳两下。 如果能够溅起水花,也许能有几分好看。 只是...纷杂的人流之中,有几道目光扫过,她便不由得紧张。 在看什么呢,今日的着装是否得体,还是在观察我的弯角? 一想到此,她又将伞沿往下撑些,只露出自己精致的下颌。 从码头到月海亭还有些距离。 她观察着附近街道边的变化,与自己脑海里的文件内容相比较。 在对待工作的问题上,她总是这么一丝不苟。 璃月港的子民都知道璃月七星是人中翘楚,掌握着城市的命脉,但他们很难了解,每个决议后的数据支撑,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每一年新颁布的条例都会给市场带来全新的变数,而这些内容,都由这位缓缓走过璃月街道的女子,一字一句整编出来。 她是璃月港错综情报数据之网的统筹者,璃月港执行效率的筑基人。 千百年的时光里,她始终见证璃月港的繁华烟火。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她和岩王帝君签订的契约开始。 想到这里,她的眸中思绪纷飞。 她曾陪伴在那个男人身边数千年之久,只因为他的一句话。 那一次,穿着白色风衣的帝君大人问她:“你在寻找些什么?” 帽檐下金色的眼睛,似乎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还没来得及等她回答,他又说道:“我也一样。” 那只从未出过山的小羊,就那样呆愣着,看着那位在战场上拥有着无敌风姿的武神。 她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帝君大人,也会和在药篓里的她一模一样。 除了伤心,便只剩落寞。 她偶尔的娱乐项目,便是眼睛一闭,从半山腰咕噜咕噜滚落至山脚。 真君要么是笑呵呵地以为要嬉戏,要么是站远处看热闹。 只有她站在山脚下,安静站着。 唯有山间明月清风凛冽,不见昔日臂拢如春日暖阳。 那梦中无尽的温暖和煦,终于慢慢地在她的心里淡化。 每天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她便要躺在一片甜甜花丛中,渐渐闭眼。 种这片甜甜花的人,是一只仙术不精,但是心灵手巧的山雀。 他总是缠着她要写某些让人害羞的小册子,像是少女的体重身高这些问题,怎么能够轻易告诉他人。 但他总是乐此不疲,每隔些时日,都会前来询问。 若是不依他,他总会一副愁苦的模样,好像马上就要被真君教训了一般。 她如是想着,想起来那本册子,最后在她的眼前化为点点飞灰,烧给了身处他乡的阿雀。 “对不起!” 她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因为她过于走神,一不小心将水渍踏溅到了别人的鞋上,染上斑斑泥点。 但那人只是匆匆而过,将少女的歉意当作耳旁风。 原本还停留在原地的她,通红的耳根和慌张的脸色,也迅速在雨丝纷飞中冷却。 她的眼底习惯性地落寞了几分。 “璃月港的孤独,比绝云间更加孤独... 在绝云间看云,只不过是一个人看云的孤独。 走入璃月的人海,却是非人之物...在世间的孤独。” 人潮拥挤里,她就像是那一块分隔水流的石头。 其实...根本没有人会看她踩水,也不会有人观察她今日的服饰是否得体,更不会有人发现她隐藏在发饰里的麟角。 她那些担忧的事情,每天每天,每日每夜... 都在码头和月海亭这段距离里,反复沉浮。 若是到了华灯初上之时,她又会想着,若是自己能成为那热闹夜市的其中一员,该有多好。 但经过一晚的彻夜工作,当她在码头安静地吃完早餐后,看着无边际的苍茫大海,心中又会觉得... 人就是人,仙兽就是仙兽,彼此之间,有着一道巨大的天堑。 若是只有这些还好,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 每每想到要与人接触,她的内心深处,总有一道悲伤的声音在诉说。 抽泣着,软弱着,难过着,讲述一个被抛弃的故事。 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坡上,在盈盈闪烁的河畔边。 有一只小羊不断地徘徊着,抽噎着,朝着某个方向呼唤。 在彻夜难眠之后,又躺倒在午后的甜甜花里。 似乎只有那个时候,才能感觉到某些熟悉的温暖。 玉京台...要到了。 她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眼中似有留恋。 平日里的她,是不敢走这条街的。 吃虎岩街的小吃香味,会打乱她保持身材的计划。 万民堂...其实是一间很可怕的铺子,那种香气,她抵御不住几次。 若不能保持身材体重的话,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笑话。 说到铺子... 她攥紧了手中的伞柄,街边新开了一家店铺,屋檐下躲着几只湿漉漉的小狗。 雨还在下,却遮挡不住那铺子里的清香气息。 小狗们整齐一致地对着店里摇尾巴。 “阿茶,阿树,还有春露。” 甘雨只是看过一眼,便在心中叫出了它们的名字。 生活在璃月港的每一只小狗,都被她取了名字。 因为这样的话,偶尔在路上看见的时候,她也能学着人们打招呼的方式,呼唤一声对方的名字。 若是真有人能与她打招呼的话... 光是想想,她的唇角就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 她想着想着,便离那铺子走近了几分,撑着伞蹲了下来,和小狗们逐一打过了招呼。 一共四只小狗。 “汪!” “汪汪!” “汪汪汪!” “汪~呜,咩~~” 她被吓了一跳,看着第四只乳白色的小家伙,忍不住就伸出了手。 是一只...会咩咩叫的小狗。 这也太可爱了吧。 光是对视一眼,她便觉得心中有着无尽的喜爱。 铺子里的老板听到了响动,张口招呼道:“客官要不要里面请,尝一尝我们店里的清心花凉糕!” 清心花凉糕? 她的心头微动,忍不住将伞沿抬起,看向店铺里面。 柜台后,穿着围裙的铺子老板看起来很是年轻。 只不过滑稽的是,他戴着一顶奇怪的白色高帽子,脸上也沾满了面粉。 她蹲在地上,抬眼往上看时,总觉得这个角度和姿势,有些意外地熟悉... 四目对视,良久无言。 那老板最后发话道:“姑娘,你头上的簪子可真好看。” 簪子? 她的俏脸顿时绯红一片,“腾”地从地上站起,纸伞划圆甩出大片水渍,抛洒各处。 她一边快步离开,一边想着,今日的衣装是否得体,麟角上的发饰是否整齐... 直到她踩上玉京台的石阶,冷静下来的她,脸上又飞起两朵霞云。 刚才那位老板,是与自己打过招呼了罢? 还有那只会咩咩叫的小狗,好像被我甩了一脸的水渍... 她心里觉得好笑又羞涩,总觉得这般奇怪的感觉,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心里。 “那下次还要走那条街吗?” 她喃喃着,条件反射般地开始紧张。 远眺而去,铺子的名字映入眼帘。 “酥客斋...” 要不,明日再去一次。 第35章 走吧,回家 “呵——” 苏悯对掌嗬了口气,他倒是不冷,就是看着街道上的人们都已经穿上了冬天的挂袄,心中也觉得泛起冷意。 他是王座,但他也是璃月港的芸芸众生之一。 “小羊,别跑!” 正在廊桥里瞎跑的小羊顿住了蹄子,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苏悯将手伸入小羊的腋下,叮嘱道:“别动,让我暖和暖和。” 小羊瞪着一双圆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他手上舔了舔。 苏悯咧了咧嘴,笑道:“笨宝!” 他抬眼远眺,视线透过屋檐下的雨涟,看着不远处的松山。 在那座山脚下,有一个篱笆小院。 小院的木屋前坐着一位老妪,呆呆地看着漫天的雨幕垂落。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山的那边,是故人。 这一条跨越不知道多少年的丝线,是苏悯身上不断下落的钝刀子,割肉不止。 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门前的官道,感受着磨损的痛苦,辨认着万千条丝线里的种种。 有认识的,不认识的。 两次去做那系统的傻逼任务,都如同给自己来上了两刀。 第一次是不得已的意外,那第二次就是想躲,但是没躲过。 下一次的任务时间在一周后。 倒是这次的额外奖励,触动了他心中的某些想法。 过去和未来之间,他为源头,彼此之间,还横亘着许多支流。 “磨损”这件让他头疼不已的事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意外改写钟离的未来,结局很悲惨,所以磨损很吓人。 但是甘雨和阿萍呢...就处在一个很奇妙的区间。 甚至磨损的代价不再只是由他一个人承担。 关键就在于,自己能不能掌握好其中的程度,若是以现在的时间线为标准,推演出一个合适的结局。 那就真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承担磨损,为什么只能是自己? 不能是系统吗? 一想到这,苏悯就忍不住点头。 只要操作得当,一切皆有可能,下次必须尝试一下。 傻逼任务版块坑我那么多次,真把老子当玩偶使唤? 如是想着,他突然探出手,牵住其中一条丝线。 这条因果丝线,很微弱,磨损只是不疼不痒。 可是却格外熟悉。 “唉。” 苏悯轻轻叹了一声,看了一眼外面欲停的风雨,打算出门去。 推开厚重的院门,冰凉的冷意便扑面而来。 街道上不少人看向他。 不单单是因为他是苏府的新主人。 主要是因为他穿得属实有些单薄。 头上微雨不止,苏悯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素白宽袖。 小羊踩在他的肩头,用尾巴勾住他的脖子。 一人一羊缓缓没入人流,就像一位趁着天亮归家的普通璃月人。 “店家,来一份烤螭虎鱼。” “好嘞,您稍等。” 苏悯定定地看着店家的招牌,上面写着【烤吃虎鱼:50摩拉/条】 作为璃月港传承已久的特色小吃,街道上随便一个小推车都会做。 小羊踩在他的肩头上,低声叫唤了两声。 “再加一份。” 小羊砸吧砸吧嘴,蹄子就忍不住开始踩踏起来,唇角便勾起弧线。 “客官,您拿好,小心烫。” 苏悯付过账,接过包装的纸袋,又钻进了旁边一家纸伞店。 天色渐晚,微雨不息。 脚踏在湿润的泥土地上,苏悯在城外越走越远,细雨刮得伞面沙拉响。 年久未经的官道上,茅草足有半人高。 草里埋着一间破庙。 四面墙壁里有三面墙壁漏风,石阶深埋在土里,露出浅浅一角,点灯的石柱挂满了青苔。 门口祈福的香鼎翻倒在地,磕断了门槛。 地上全是碎裂的瓦砾,黏连着发白的符纸,轻碰就碎。 很烂,但是苏悯没想到有这么烂。 “吱呀——” 破烂的木门,被苏悯缓缓推开。 屋里也在下雨。 苏悯找了唯一一个干燥的角落,点燃了一堆篝火。 将纸袋里已经要凉的烤吃虎鱼拿出,重新架在火上。 小羊眼巴巴地看着,安静地蹲坐在一边。 屋里屋外,风雨声不止。 在小羊迫切的眼神里,苏悯举起一串烤吃虎鱼,将木签插入眼前的泥土。 而后轻声问道:“要拼桌么?”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风雨骤歇。 火堆前,阿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颤声道:“你...看得见我?”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原本千年不出的鸟嘴,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苏悯往火堆里添了点柴火,回道:“你老了许多,阿雀。” 阿雀的脸上,有两道狰狞分明的伤疤,眼中也沧桑了不少。 “是...是啊,师尊大人。” 他哪里还能不知晓,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自己脑海里那位师尊大人。 苏悯有些奇怪道:“你竟然还记得我?” 阿雀取下颈间的宝玉,展示给苏悯看。 “只记得师尊大人四字,刻在此处。” 说罢,阿雀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有着无数的思绪翻飞,却又怔然无言。 苏悯淡笑着看他:“一起吃吧,你说你的。” 阿雀突然笑了,好熟悉,好熟悉,好像一切,都在此刻归于往昔。 如果那些淡存的记忆里,将师尊大人补上,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一切也都值得怀念了。 阿雀的世界太小太小,师尊大人是最耀眼的那一盏灯。 他看着自己已经破裂的石像,突然觉得它无比顺眼。 就连自己脸上的伤疤,都成为了荣耀的勋章。 “那一场螭虎鱼之战,我杀敌近千,帝君大人特地赐号‘铜雀’!” “虽然学艺不精,但我不怕死,我不能丢帝君大人的脸...也不会丢师尊大人的脸。” “我听师尊的吩咐,一直关照小羊...” “夜叉一族,对我极好,那我更不应该辜负他们!” “死便死了...” “毕竟,我的身后是无数的璃月子民...” 苏悯只是淡笑着,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初见之时,阿雀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山雀,实力卑弱,天赋拙劣。 在阿雀的言语里,阿雀变成了一位战士,奋勇向前,视死如归。 而现在,阿雀只是破庙里一片破碎的灵魂,寄留在他的空间之玉里,试图在自己的师尊面前,讲述一个荣耀的故事。 为了不让他的师尊大人觉得丢脸。 同样在倾诉他千年的寂寞。 苏悯又添了把柴,问道:“真的么?后悔么?” 原本还在激昂讲述的阿雀,突然就佝偻了几分,将脸埋入黑暗中,脸上的伤疤再次变得丑陋。 他重新坐回苏悯的面前,思虑良久,回道:“不后悔。” 他抬眼看着这间破庙,轻声说道:“帝君大人追赐我名,因为我是真君的记名弟子,我虽愚笨,但时刻勤勉,被视作当时的榜样。 但我实力弱小,那一战,我只能在后方战线,负责群众撤离。 那条螭虎鱼妖是一只重伤的魔兽战将...... 我只杀了一头螭虎鱼妖,只是一只,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苏悯问道:“杀敌...才是功绩么?” 阿雀沉默。 “这间祭祀庙,是当年被你救下的人们集资搭建的,他们为你祈福百年的香火,感谢你的善举,你没看见么? 还是你认为,在我的面前,只需要在乎脸面一事。” 阿雀的鸟嘴又露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色复杂,迟迟没有收回去。 苏悯接着说道:“其实你明白的,我认识的阿雀,被帝君大人教导出来的阿雀,思想觉悟应该没这么低。 要不然你也不会继续在这里驻守千年。” 阿雀的眼眶猛地一红。 “我...我只是,还想再多看看,再多看一眼璃月。” 苏悯笑道:“看嘛,我也喜欢看,我问你,若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回到当时,你会如何选择。” 阿雀被问得怔然。 “你大胆地说,我说过的,我腰包鼓鼓真君罩着你,是你的最大靠山!” 阿雀犹豫一会,回忆起当时,眼中猛地绽放出肃杀之意。 他冷冽回道:“若是回到当时,我应该出刀更锐利些,这样的话,可以多保住一个人的双腿。” “善。” 苏悯轻轻抚掌。 原本打算承受磨损去挽救阿雀的他,改变了主意。 一饮一啄之下,阿雀的存活,付出的可能是其他人生命的代价。 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出,这种苟活的善意,阿雀是不会接受的。 雨大了起来,逐渐将赤红的篝火浸染成黑色。 阿雀轻声讲着他的故事,讲了小羊,讲了真君、阿萍、帝君大人、众夜叉。 讲了一个实力低微,却时刻谨记保护璃月子民的普通战士。 讲了千百年来的寂寞。 等到苏悯添进一把柴火却没点燃的时候,他起身说道:“走吧,回家。” 小羊在地上蹦跳了几下,跟上他的步伐。 苏悯撑起油纸伞,举着一个笼灯,重新推开了那扇破烂吱呀的木门。 阿雀驻足在门前,看着那道单薄白衣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的心中唯有感激。 但是看着蹦跳在苏悯肩膀上的小羊,他的眼中又难免露出羡慕之色。 那道白衣身影突然驻足不前,转身看他, “走啊,回家!” 阿雀一懵,感觉自己不仅有了心跳,甚至噗通噗通跳到了嗓子眼。 “啊?是指我...是在叫我吗?” 苏悯白袖翻飞,山野倾覆,露出远处火红的一片星光,口中似有所言。 阿雀忘了自己是怎么迈动步子,离开那驻守千年的香火庙。 他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远处的璃月港,在视线模糊之时,回到了眼前那道近在咫尺的白衣身影上。 那道身影对他说。 “璃月万家灯火,我亲手为你点上一盏。” 第36章 喝茶,喝茶 因为苏悯留下的那块空间之玉的缘故,阿雀那最后一丝残缺的灵魂有了归宿。 阿雀想多看几眼璃月的愿望,也得以成真。 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每日每夜,阿雀都会伫立在苏府的某处房檐角落,宛如一块不动的石头,风雨无阻。 苏悯也没有多问,有那么好看吗? 对于一名愿意为璃月战死的战士,不论贫瘠还是富饶,璃月这两个字,就是他们心中最珍贵的信仰。 偶尔煎茶煮茗之时,苏悯还能听到阿雀的感叹。 “这等繁荣的景象,我想不到,也不敢想...可确确实实实现了!” 苏悯便会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你也有一份功劳。” 每次这个时候,阿雀脸上的伤疤便会皱出好看的模样。 一边窃笑着,一边又不敢在师尊大人面前太放肆。 那些书本上学的繁冗的礼仪之道,在师尊大人面前施展起来就是那么顺理成章。 只可惜自己灵魂残缺,遗忘了许多关于师尊大人的事。 小羊并看不到阿雀的存在,只是趴在苏悯的怀里睡大觉,偶尔扑扇一下耳朵。 下一刻,它抬起了脑袋,定定地看着大门。 “咚咚——” 厚重的敲门声传来,有客上门。 苏悯将门打开,将飞云商会的大管家迎进来。 大管家也算客气:“麻烦苏先生了。” 苏悯抿了抿嘴,我倒是也不想客气。 从二楼走下来,要过一道院门和廊桥,才能开大门,很远的好么! 院子里满打满算,便只有一个人,一只羊,还有一个灵魂。 好不容易有了栋房子,却没多少人气。 若是有机会...就合租出去好了。 苏悯如是想着,坐在茶桌对面的大管家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小册子,开始谈生意。 阿雀千百年来,有事没事就上山下山,没少往空间之玉里存药材。 原本还打算重操旧业的宝藏猎人苏悯,在看到空间之玉里小山包似的药材,便知道自己发达了。 他斟酌着报出几个数字,大管家的手就会抖上一抖。 苏悯看着角落里的阿雀,心中只剩下几个字。 缘,妙不可言! 等确定下一批的货款后,大管家的脸已经是饱满的红润之色。 “哦对了。”苏悯从怀中取出一块气质古朴的石头,问道:“不知道飞云商会,会不会做这赌石生意?” 采石采矿业曾经可是璃月的支柱产业,直到后来发展成为了对外经济贸易,才变成了高雅的文玩古董行业。 赌石,便是赌石中是否有玉。 苏悯当然没有透视眼那种特殊功能,他要做的,是原料。 十万摩拉的原料,买定离手。 出玉了,归买家。 没出玉,那也和我这个卖原料的没关系。 卖得好了,城中名流趋之如鹜,登上大雅之堂。 卖不好,那就只能像某个家伙,在石头上盖块红布,每天就等着某个履刑者上门送钱。 到时候,苏府原料出的玉,才是好玉,那就等于打出了品牌效应... 当然,这只是举举例子,扯远了。 大管家仔细观察着桌上毛糙的原料,惊疑道:“这原料的成色,我竟然没有见过,甚至无法分辨年份...” 苏悯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安安静静地品茶,等着大管家的回话。 熟悉阿雀的藏宝心理,能塞进空间之玉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如果将药材比作小山,那原料便是一座大山,卖不完的。 大管家说道:“苏先生,这种成色的原料,我得回去和大公子商量后才能决定接不接...若是苏先生着急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个好去处。” 苏悯颔首,倒也合理,接话道:“大管家继续说。” 大管家:“城里文玩爱好者不少,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天权星大人,但天权星大人平日难得一见,城中其他名士多少有些水分... 在下向苏先生推荐一人——往生堂客卿,钟离。” “嗯?” 苏悯的眉头一蹙。 他怎么总是能出现在各种奇怪的地方? 大管家继续说着:“在下曾经和钟离先生有过几面之缘,钟离先生遍读群书,学识渊博;但旁人不知道的是,钟先生还有一技鉴石之法,极为神妙。 飞云商会的一处石脉,便是承了钟离先生的人情。” 苏悯突然问道:“那他是不是说要当你们飞云商会的客卿?” 大管家愕然:“额...苏先生怎么知道...” 这等隐秘的消息,没外传呀! 苏悯扶额:我不仅知道,我甚至已经看到了你桌案上的账单。 除了北国银行,往生堂,现在又多出来个飞云商会。 可恶! 明明我才是帝君大人身后最为厚实的钱包! 等着,等我手上的生意做完,你们通通都得给我趴下! 正捧着杯子的大管家正想喝口茶,突然发现面前苏先生的表情有些不对。 我...是哪里做得不好么? 那这杯千金一饼的松山针叶茶,是喝,还是不喝。 不喝舍不得,喝了...苏先生是要生气吗? 嘶—— 大管家一拱手,站起身道别:“苏先生,那我先回去忙了,有事您再知会我一声。”wenxueзч.net 不喝就不喝吧,肉疼就肉疼吧,可万万不能得罪苏先生! 殊不知,明明眼角还在带笑的苏悯,已经将飞云商会划上了一个小记号。 等到大管家出门后,苏悯也抱着小羊出门去。 目的地,往生堂! 走错了。 苏悯只是在半路,就已经看到在茶馆喝茶的钟离。 人少僻静的角落里,一人一桌,桌上放着一个镶着花纹的鸟笼。 摘下了他的黑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茶杯品香,那叫一个悠然自得。 苏悯大踏步走了进去,干脆地在他面前坐下。 钟离的眉头一跳,眼中颇有喜色。 “多日不见苏小友,甚是想念。” 苏悯的喉结忍不住翻滚了一下。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好像只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话。 但他已经联想到了自己腰间的琉璃百合坠,那其中也有一句话。 “钟离先生,我很想你。” 苏悯张了张嘴:“额...啊,是,我也甚是想念你。” 只是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对。 这是普通的客套话? 这不是吧! 这不是吧! 钟离刚说完那句话后,便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觉得很是顺口。 初时还不以为意,等到苏悯回话响起后,他又忍不住端起茶喝了一口。 一口见底。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默契地看向别处。 苏悯咳嗽一声,抬杯道:“喝茶,喝茶。” 钟离点头,同样抬杯。 袅袅的茶香升腾,钟离的眼神跟着飘忽。 刚才的事,都是错觉吧? 第37章 来我家吗,我家小羊会后空翻 还好,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苏悯向钟离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赌石?” 钟离握杯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苏悯摆手道:“倒也还算不上,我家里有两块老料,想让你看看。 想给家里人打两个小物件玩儿。” 说着,苏悯rua了rua小羊,它的脖子上挂着那块空间之玉,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苏悯等着钟离的回复。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嘛。 最主要的是,他先打的是人情牌。 他赌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果然,钟离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 边说着,边看了一眼安静坐在凳子上,只能露出一个头的小羊。 这只小兽...也很神异。 苏小友的身份,真是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其实哪怕苏悯不打感情牌,钟离还是会答应他。 这种心理油然而生,仿佛早已习惯。 可他的心中并没有嫌隘之意,有的只是好奇的新鲜感。 在苏小友面前,总是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苏悯呆愣了一下。 咦? 原来钟离这么好说话,我们的关系已经有这么好了吗? 我还没有祭出摩拉这件大杀器呢。 帝君大人,这不符合你最喜欢摩拉的人设啊! 两人捧着茶杯,各自心怀小九九。 苏悯rua了rua小羊,说道:“其实,我家的小羊会后空翻,等下让它展示给你看。” 小羊嚼动的嘴瞬间停住。 小羊:??? 接下来的茶水之交,两个人之间倒是和谐了学多。 苏悯饶有兴趣地听着茶馆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 这还真是他头一遭听说书,除了新奇以外,便只剩喝彩和鼓掌声。 虽然说书的内容讲的还是脱离不了山上仙人和山下人间的互动故事。 每当山下凡众有难,故事讲述了一番真善美后,便有山上仙人前来救赎。 听起来倒是很像童话。 苏悯点评道:“偶有新趣,但是稍显老套。” 钟离眉头轻挑,问道:“苏小友有何高见?” 他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苏悯的话确实有道理,但就是克制不住想问。 苏悯转身听着台上的说书内容,头也不回道:“结局过于美好了些,世间疾苦繁多,何况两两相爱之人。 要换我来说,得从头说起,要说那凡人与魔神相爱,最后却无奈两两分隔,永生不见,名字就叫那白娘子...” 苏悯正在桌前高谈阔论着,打算讲出个爱恨离愁。 回头却突然发现坐在桌前的钟离神色恍惚,眸中似有追忆。 额... 苏悯顿了顿神,好像自己的眼前,就坐着一个魔神。 他有些不敢猜钟离此刻在想什么。 正此时,旁边桌的客人询问道:“公子你继续说,那叫做白娘子的魔神,到底是怎么和凡人相爱的啊?” 苏悯埋汰道:“去去去!给你闲的!” 小羊站在椅子上,学着苏悯对那人龇牙咧嘴。 只可惜杀伤力太低,被认为是在卖萌。 ...... 苏悯付过茶钱后,抱着小羊与钟离并行走出茶馆。 一人白衣抱着白羊,一人黑衣提着黑色鸟笼,走在街上,极为养眼。 可在苏悯的眼里,那就是帝君大人带着他的钱包出门逛街。 一顿茶钱能吃出两千摩拉,如果今晚上邀请钟离晚宴的话,可能五千打底,一天伙食费可能在一万左右... 除去其它开销再算上进账,算上现在的余额,可以包养帝君半年多。 嘶,有些小贵,赚钱之路任重而道远。 钟离闲庭信步走在前面,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之人在打什么算盘。 他手里拿着一块原料,询问道:“这石头,产地在哪里。” 苏悯跟上步伐,回道:“天衡山脉。” 钟离颔首应了一声,继续问道:“是哪座山头的石脉,皮相极好,结构匀称,要是出货,自然是上上品。” “额...”苏悯支吾着,只恨阿雀现在不在身边。 这我特么哪里会知道。 钟离的眸子盯着他,他的额头几乎就要渗出点点冷汗。 他好像从始至终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还有掉马的风险。 上一次称呼帝君大人的事还没有个定论,现在自己又往钟离脸上蹦跶。 苏悯时刻关注着自己身上的磨损,只要有些许不认识的丝线钻了进来,那就是危险的讯号。 毕竟面前此人可是摩拉克斯,可不是某个在山里挖矿的脆弱小山雀。 还好,钟离只是扫了一眼,便回过头去,嘱咐道: “你不知道也正常,只是要想把生意做大,还是要问清楚来源才对。” “得嘞,听您的。” 苏悯抹了抹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赶忙跟上钟离的步伐。 有些事情,两人都互相不提起,那就当做不存在的秘密好了。 直至走到苏府,钟离定定地看着那匾上的“苏府”二字,有些出神。 苏悯的心一瞬间再次绷紧。 这宅子,可是萍姥姥的! 可钟离只是拾阶而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苏悯长舒口气,还好还好,看来帝君也不是什么都管。 像这座宅子,应该也只是萍姥姥的个人财产,没多少人知道。 钟离笼里的画眉轻叫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金色的眸子看着熟悉的院落,仿佛看到了某个娇俏的少女与他对话。 “帝君大人,我想要赐字,不要太麻烦啦,只要带草字头的就行。” “我要盖一个大宅子,三进式,要有院落,廊桥,阁楼,池塘...” 钟离那个时候好奇问她,怎么你一个大字不识的丫头,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好像又回到了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少女脸上不自觉地飞起红霞,摆手说着:“我只是,有人和我说过。” 而后又变得落寞:“可惜我忘了。” ...... 苏悯将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搬到桌上,说道:“你看看这些,还有这些,这些,和这些...” 钟离坐在桌前,看着前后忙碌的苏悯,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一天,日子虽然平淡,众人却为他献礼。 甘雨:“这是我为您采的琉璃百合。” 留云借风:“这是新一代归终机的改造图纸。” 马科修斯:“这是新菜品!” 夜叉仙众:“这是伏诛的敌军枭首。” 只有一个肥肥胖胖的家伙躲在角落里,将一摞一摞的石头藏在自己的肚皮底下。 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地自言自语道:“这是...这是我最喜欢的石头。” 其实,他最喜欢的礼物,便是那些奇奇怪怪的石头。 他忍不住地触碰自己的口袋,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石刻。 是一枚极为小巧精致的琉璃百合。 这点小癖好,唯有最为亲近熟悉之人才得以知晓。 那眼前这位呢,会不会知道。 你到底是谁,是故人中的哪一个? 苏悯伸出手,在钟离的眼前挥了挥。 钟离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眼前的家伙,正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石头说道。 “快,赚钱的时候到了!” 钟离一抬眉,下意识颔首。 又听见他说。 赚不赚钱什么的不要紧,但摩拉才是最好看的石头。 嗯,苏小友此言大善,甚得我心意。 第38章 有何不可 苏悯的商业布局暂时分为这么几个。 飞云商会的药材经销上,他拿的不止是货源价。 在和大管家的商议下,第二批开始供货的经销利润也有他的一份,取十分之三。 然后便是酥客斋的启动。 小羊虽然血脉稀薄了些,但毕竟是小麒麟,“饮必甘露,食必嘉禾”,就像那天的烤吃虎鱼,它吃的也只是上面烤香的蘑菇而已。 在小羊脚踩的那条时间支流上,除了酥客斋,还有青衿坊。 当然一个都不能少。 而且对于这两间铺子,苏悯的心中已经有了规划。 一个做特色甜品。 对于甜品这个东西,苏悯有着自己的执念。 如果能在璃月开上一家甜品店,卖着自己耳熟能详的小蛋糕和奶茶,用的材料却是来自山间的特色瓜果。 想到这,苏悯的眼里便会有一抹追忆之色。 偶尔想家的时候,那便去店里坐坐。 青衿坊的话,暂时倒是没什么研究。 衣服这一块,他可玩不过米忽悠。 那就先当做小羊的衣柜来用。 面前的生意,正放着两块拳头大小的翡翠。 晶莹通透,绿得让人心旷神怡,确实是上上品。 他和钟离忙活了一天,开了三百多块原料,才开出两块。攵學3肆 多吗? 能出货就不多! 剩下来的过程,便是将这两块翡翠送去加工打磨,最后看成品的质量,能不能在这璃月港搏上一搏。 最后的加工步骤,被钟离领了去。 他说:“我认识几位技艺精湛的老师傅,此事交由我来即可。” 苏悯眯了眯眼看他。 城里哪个老师傅,能比得上你啊? 只不过他并没有戳破,将翡翠递给了他。 嘱咐道:“那便多多拜托钟离先生了,记得,这是给我家眷打的物件,劳烦精细些。” 而后两人便结伴出门吃饭去,目的地当然是万民堂。 喝了一天的茶,苏悯的舌头和喉咙都要发憷了。 也不是难喝,就是觉得烫。 也不知道眼前这人什么习惯,喝茶一定要喝冒着热气烫杯子的那种。 华灯初上之时,吃虎岩街热闹万分。 已经过了饭点,但是掀开万民堂的帘子,堂食的地方却还是人挤人。 卯师傅招呼两人在外面的棚子里坐下。 两人也不嫌弃,大大方方地便坐下。 苏悯点单后,便在座位上逗弄着小羊。 偶尔抬头看看坐在桌子对面的钟离,脸上就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可是,在和,帝君大人,面对面,吃饭! 光是这么想着,苏悯的嘴角又忍不住咧开了几分。 钟离被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想起来刚才苏悯点菜的模样。 “不要水产不要水产不要水产,剩下的什么好吃上什么,记得别放太辣,还有,尽量讲究。” 听多了苏小友讲话,自然是知道,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很重要么... 可能是苏小友也不喜欢吃水产品吧。 别放太辣应该是苏小友的口味,那“尽量讲究”又当做何论? 是为了我么... 但是与苏小友吃饭,他心里却从未想过“讲究”一事。 啧... 他啧响自己口中的茶叶,却未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所以此时此刻,两个人桌前对坐,又开始各自心怀鬼胎。 众人朗声嘈杂,热闹又混乱。 唯有这棚子里的两个家伙,仿若世上的喧闹都与他们无关。 “嘿咻——嘿咻——” 新鲜的菜香扑入鼻尖,苏悯看着那个端菜上桌的憨憨家伙,心底轻轻地叫了一句。 “好久不见,锅巴。” 这只圆头圆耳的小熊,正踮着自己的小粗腿,示意让钟离接手。 它那身高,也就刚好够到桌面。 它是认识钟离的,所以自告奋勇地要来上菜。 哪怕它现在只是一只丧失了神力、憨憨笨笨的小熊,他依然记得这位老友的模样。 因为钟离也记得它。 钟离的眼里有着一股缅怀般的温柔,他轻声说道:“好久不见,你也辛苦。” 锅巴的小粗腿挠了挠脑袋,眼睛便笑成一道粗粗的半月。 那如同浓墨晕开的眉毛,也跟着一颤一颤。 “锅巴,上菜!” 有人叫道。 锅巴便马上迈动步子,转身要走。 只是转身的一瞬间,他的余光瞥到了桌前另一道白衣身影。 便挪不开了。 它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脸,歪着脑袋,从这边到这边。 它听见那人说:“初次见面,你也辛苦。” 不是的! 肯定不是的! 锅巴嘴里咕哝一阵,突然好想喷火。 小短腿一阵蹦跶,肩膀上痒痒的,好像飞来了某只小鸟。 歪搭略正的亭子,粗糙的茶桌,满目旷野,炉灶四起... 锅巴的脑袋又歪歪,便忍不住“哭唧唧”。 锅巴...太笨了...想不起来... 一只温热的手慢慢覆盖在他的脑袋上,那人夹着一块新鲜的菜肴,问它:“你闻闻,好吃不?” 锅巴眼角的湿润停滞,它抬眼看着眼前那一身白衣,双臂不自觉地抬起。 粗短的熊掌晃动着。 不,是你吃才对。 “锅——巴——!!”堂里响起一道清亮的少女娇喝。 小熊的身子猛地绷紧,连忙飞快地跑去。 钟离不作声色,看着屁颠屁颠跑远的老友,心里略有思量。 真的只是初次见面么? 再次端菜上桌的锅巴,自然而然地靠近苏悯。 举着手里的餐盘,蹦跶着要苏悯接手。 等菜都上齐了以后,锅巴就爬上了凳子。 它坐在桌前,特别开心地捧起了眼前的一杯茶。 有那么一瞬间,钟离甚至想伸手阻拦。 他记忆里的马科修斯,对喝茶一点兴趣没有。 可现在喝茶的模样,却如同牛饮。 锅巴捧着茶杯,笑得眼睛眯起来。 它好开心。 因为这个位置,它想再坐一次,已经想了几千年。 它的嘴里嘟囔出几个音节,像是哼出了开心的小调。 马科修斯...很笨,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但是唯有几件事...无法忘记。 喜欢喷火,喜欢煎茶,喜欢做菜,喜欢人类! 它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粗腿,点点思绪化作笑意,凝固在脸上不松开。 ...... 苏悯动着筷子,脸上皆是满足。 小羊衔着一块豆腐,被烫得龇牙咧嘴。 钟离伸出筷子,好巧不巧地,和苏悯的筷子碰到了一起。 锅巴美滋滋地举杯,耳朵却突然被一位红衣少女揪住。 路边来往的人流里,走过一位步伐轻俏的青衣少女,她举着花灯,笑容不止。 因为某人的出现,每到夜晚,她还想再看看这璃月的模样。 玉京台里还在加班的少女,此时又忍不住伫立在窗前。 月色皎洁,她望望天上,又觉得还是人间的灯火好看些。 苏府的宅院,某处阁楼,檐上。 阿雀忍不住又舞了一套山上架势,看着苏府前的人来人往,心里激昂不止,与有荣焉。 万民堂前,苏悯喃喃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磨损好像都在愈合。 眼前突然探出个脑袋。 “苏小友刚在说什么?” 苏悯嘴角咧笑道:“我说,钟离,明天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听着这个称呼,某人的眸子微颤,嘴里已经接话道。 “自然,有何不可。” 第39章 我一刀劈开八酝岛 直至饭毕。 苏悯将小羊送到了钟离的手上。 说道:“明天我要出远门一趟,让小羊跟着你几日?” 傻逼系统今晚又要发任务了。 “嗯?出门作甚?”钟离接过小羊,自然而然地发问。 小羊顿时浑身紧绷。 当然是为了出门赚钱养你了... 只见苏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城里还有两间铺子要开,土木司的文件这两天下来后,你也替我盯着点。” “这是家里的大门钥匙...” 关于这次的任务,苏悯有着自己的计划。 他不再以自己为节点,他要这里的时间继续往前推进。 这是一次尝试,说是大胆也不为过。 要么加重因果磨损,要么...反哺自身。 苏悯向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系统傻逼... 那就连系统一起解决好了。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不满地“滋滋——”了两声,吵得他脑仁疼。 关于系统,他的心中有着无数的猜测,比如,为什么自己还想返回【无名荒原】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节点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这种事他不是没干过。 甚至关于放羊坡和碧水河,他都找不到! 再联想到任务版块的延迟和时间支流里的小羊,苏悯的心中隐隐有了部分答案。 他是时间长河的源头没错,任何支流都受他的一举一动影响。 那要是任务版块在某一条支流上呢? 甚至在很多支流里反复横跳? 然后任务完成,支流破碎,因果磨损反噬源头? 嘶—— 这些问题苏悯已经想了无数次,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暗自点头。 所以下一次任务,就显得至关重要。 他要去尝试很多事情,像寄养小羊、开店这种小事,就显得稀疏平常了些。 钟离抱着小羊,回道:“那明日清早,我为你送行。” 苏悯点头,回道:“嗯,早餐确实还是要吃的。” 奇怪的聊天频道合并了。 ...... “叮——” 任务版块满血复活,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上一次系统说和任务版块干了一仗,给他打出来一个七天小长假,看这情况可能是真的。 【正在匹配宿主信息...新的任务内容已经发布,此任务不可回避,不可拒绝。】 【失败惩罚:触发系统保护机制。】:魰斈叁4 【任务内容:成神之路第三步,获得可靠伙伴的你,到了该提升自己实力的时候了,于是你决定去寻找一把适合自己的武器】 【任务奖励:锻器术,合器术,御器术,(熟练/精通/小成/大成),元素突破材料*50,摩拉*50000。(以上奖励,视任务完成程度发放)】 【是否有额外奖励:是。】 【任务期限:一个月。】 “好!” 这次的奖励,很明显也有些卵用。 舞刀弄剑什么的,苏悯确实拒绝不了。 苏悯以手作刀,一边挥舞,一边口中言道:“看我一刀劈开你这八酝岛!” 被“劈”到的小羊痛呼一声,躺倒在地。 小羊好演技! 苏悯暗叹一声,紧接着冷酷收刀。 目光一扫,看到不远处的院亭里,正端坐着一道身影。 “啪!” 苏悯以掌抚面,假装看不见。 皎洁月光下,钟离手里端着袅袅清茶,金珀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廊桥上的苏悯。 小羊的演技确实不错。 就是这个刀法...真能劈开八酝岛? 他可是记得,那道璀璨的雷光,铺天盖地般的耀眼。 苏悯咳嗽两声,慢慢走近院亭,左看看右看看,说道:“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钟离指了指桌上的茶饼:“松山针叶茶,馋了。” 他记得这茶,阿萍的巧手,种茶炒茶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这可是足足一饼的份量。 阿萍每年孝敬他的质量都没这么好,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压箱底存货。 估计苏悯也不知道,这茶到底是哪里来的。 苏悯抖落着身上的尴尬,然后坐到了亭里的石桌前。 他倒是忘了,府上多住了一个人。 钟老爷子平日居无定所的,苏悯邀请,他便来了。 甚至挑了个最合心意的厢房。 趁着晚上时分,对月品茗。 好雅兴。 如果没有苏悯挥刀斩小羊的话,也许氛围会更好些。 “你去过稻妻?”钟离出声问道。 苏悯回道:“去过,偶尔也做做稻妻的生意。” “哦?听说那边国内局势紧张,海关难过,要多注意安全。” 苏悯的眉头跳了跳,这好像是一句...试探? 钟离又接着说道:“稻妻的那位,处世和璃月有几分区别,若有什么问题,记得找我。” 苏悯微微舒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放心吧,我可老实了,从来不会惹麻烦。” 钟离轻点头,目光从苏悯的身上收回。 苏悯的一举一动,神情变化,已经告诉了他某些答案。 这确实是试探。 璀璨的雷光仿佛再次划过他的眼前。 他端茶轻抿,喃喃道:“是个劲敌。” 苏悯自然不知道眼前此人在想着什么,他rua着小羊,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月夜皎皎,二人对影成双。 ...... 第二天送行之时,正是清早时分,海面似有薄雾。 苏悯站在船舷边,示意钟离和小羊可以回了。 演就要演全套。 这趟商船环海出行,返程时间刚好是一个月以后。 苏悯坐在船舷边,看着眼泪花花的小羊,笑骂道:“不许娇气,好好跟着钟离叔叔,等我回来。” 一身黑衣的钟离抱着乳白的小羊,倒是颇有那黑白配的意思。 等到商船缓缓开动之时,苏悯回到房间里,开始划动时间长河。 果然,无名荒原和放羊坡还是找不到。 “倒像是在开副本了...”苏悯忍不住喃喃道。 他随意划动着,下一秒,房间里便空空荡荡。 有几位乘客打开了房间门,其中一位拿着船票上下对比,最后指着苏悯刚才坐的床位说道:“找到了,我的位置。” 一时间,整个房间塞了个满当。 码头之上款步走过一道倩影。 她看着拔锚而走的商船,忍不住抚了抚胸口。 这是第二次看到那位先生,可还是忍不住阵痛。 商船拨开水面,朝霞铺红天地间。 船上飘扬起一段辽远清亮的曲声。 有女声喊道:“第几次出船了?” 那声音听起来倒是颇为豪爽。 曲声骤停,有人回道:“第一百零一次了。” 戴眼罩的大姐头抬头,看着坐在望斗上的红衣少年,继续说道:“刚才那曲子挺好听的,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年拨弄着手中的树叶,清风拂动着他的发梢。 火红的天际线连带着将海面一起点燃,一直烫到了他的眉角。 以至于他的回话声,被风吹得散落不堪。 大姐头在下面喊道:“你说什么,没听清!” 红衣少年没再做声,将树叶衔在嘴边,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不清楚没要紧,风再大些也没要紧。 风再大些,将叶声再传远些。 若是一百零一次听不见,那便吹上千遍万遍。 第40章 借你的砍柴刀一用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秋末的凉风,将远处升腾的袅袅炊烟倾斜。 苏悯一手撑着一棵杉木,打量着眼前的竹林。 青竹脆嫩,老竹硬挺,甚至还有刚探头的幼笋。 连绵的山脉,幽静深邃的树林,苏悯已经大概猜到自己在哪里了。 老熟了,天衡山脉。 在仓库里取出一套粗布衣穿上,再披上灰厚的蓑衣,苏悯定定神,将自己身上的气质收敛几分,假装自己是一个山林砍柴人。 一边想着,他还故意往旁边树上蹭蹭,将衣服弄脏些。 要是有人问:“你是砍柴的,那你的砍柴刀呢?” 苏悯就会点头:“对啊,我就是来找我的砍柴刀的。” 【叮——正在匹配宿主位置信息,任务所需,鉴器术已经发放。】 【寻找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奖励视武器品质而定】 这次好歹不会碰到小羊背刺这种情形了。 苏悯一边想着,一边折断一根手指粗细的细竹,捏在手中。 “使用鉴器术。” 【叮——璃月地区特有的山竹,格外坚韧,评定品质:低劣。】 苏悯扯了扯嘴角,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一米左右长的细竹,光滑笔直,几乎完美的圆柱体和均匀的绿色。 忍不住开口怼道:“你知道个屁,这哪里是竹子,这是一把圣剑!” 说着,他干脆利落地一挥,精准斩下面前的一朵野花,花与茎分离,创口光滑。 细竹在苏悯的手中翻转一圈,以手做鞘,收剑入腰。 再配合上蓑衣草鞋,苏悯感觉自己真是要帅爆了。 “又是足以劈开八酝岛的一刀。” 中二之魂在他的体内疯狂燃烧,他的脚步加快,拨开丛林,看到了一栋林间小屋。 能在这深山老林里住下的,苏悯的第一反应便是猎户。 再走近些,檐上挂着一块光洁的兽皮,看样子剖工极为精细。 烟囱里冒出烟气上涌,苏悯鼻翼耸动,闻到了阵阵肉香。 到了季节,天色黑得极快。 “倒也没必要那么着急赶路...” 苏悯将自己代入砍柴人这个角色,上前几步,轻轻敲响了小屋的木门。 “谁?”浑厚的男人嗓音响起。 听起来就很有安全感嘛。 苏悯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山上砍柴人,天色已晚,求问是否能借住一晚。” 木门打开,露出一张坚毅的男人脸庞。 还未等苏悯继续开口,那男人已经示意他进去。 “进来吧,刚好吃饭。” “叨扰了。” 苏悯跟着走进屋子,心中略有惊讶,竟然这么热情! 他环顾四周,便能看到挂在墙上的刀具和弓箭,以及各种捕猎用的兽夹和锯匕。 屋子中央的火塘里,架着一口烧得滚烫的锅。 阵阵肉香从里面传来,让苏悯生出了不少口腹之欲。 男人示意苏悯坐下后,便伸出勺子搅动锅底,肉块在白汤里翻滚,再加上一些蔬菜的颜色点缀。 男人开口道:“我叫大牛,进山打猎的时候,便在这里歇脚,倒是也接待过不少砍柴人了。” 他盛出一碗肉汤,递送给苏悯。 “你运气好,这可是我刚猎到的兽肉,不然就只能吃野菜了。” 大牛笑起来的时候,坚毅的眼神便会变得憨厚。 像是部落里走出来的汉子,粗犷里又带着温柔。 苏悯也跟着笑起来,将碗端到手里,却又迟迟没有动嘴。 看着大牛紧紧盯着自己,他脸色微变,说道:“大牛哥,我突然内急,不知道...” 大牛恍然大悟,笑着指了指后门:“你看你,山里人还讲究这些干什么,自己在竹林里找个地窝子解决吧。” 苏悯应了声“好嘞”,便从后门而出,钻进了竹林。 他回头看看木屋薄薄的窗户纸,油灯的光亮在屋子里偶尔飘忽一下。 风声刮响竹林的时候,苏悯抖抖身子,假装提了一把裤子。 “好像有点冷。” 竹林似乎又刮起了一阵风。 他路过后院时,看到几把宽背柴刀堆砌在角落,便随意拿起一把鉴定。 【叮——经久的柴刀,略带锋锐,评定品质:粗劣。】 这鉴器术倒有几分好用... 但他还是喜欢手里的“圣剑”。 将柴刀扔回柴堆里,苏悯扫了一眼木屋外墙上挂着的兽皮,还有晾晒在木架上的肉块。 嘴角似乎咬出了声。 回到屋里的座位路上,苏悯路过油灯,灯光晦暗的一瞬间,大牛的背影变得有些模糊。 像一只浑身长毛的野兽。 “快吃啊!兄弟!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接着砍柴!” 大牛催道。 他用手作筷,将肉块送入自己的口中,吃得满嘴都是发亮的油渍。 苏悯举起碗,在大牛的注视下,将肉汤一饮而尽。 他抹了抹自己的嘴角,说道:“大牛哥,你看我,哪里有柴刀哇。” 大牛嚼动的嘴顿住,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苏悯。 他憨厚地笑笑,张嘴说话的时候,齿缝间却能看到血红的肉丝。 “是掉在山上了吗?” 苏悯嘴角浅笑,回道:“是啊,掉了。想问问大牛哥,能不能从后院里借我一把,反正你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把柴刀。” “一个人”这三个字,苏悯咬得很重。 大牛的脸色随着火堆里的噼啪声跃动,火星蹦跶到他的脸上,烧出一块黑色的皮肤。 两人对视,他不再掩藏,咧嘴笑道:“你胆子真的很大...” 猩红的牙龈仿佛在渗血。 大牛猛地一脚踏在火堆上,火星四溅,肉汤往苏悯的脸上抛洒。 一只诡异的生物出现在苏悯的面前。 哪里还有人样,浑身上下变成了漆黑的雾气,探出无数张牙舞爪的触手。 只有一个头颅架在雾气之上,牛角人脸蛇吻,眼睛猩红,长长的蛇信在空气中抽冽地“丝丝”响。 饶是苏悯,都眯起了眼睛,有被这种扮相吓到。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正打算将这东西捏死,突然觉察到了窗外的动静。 下一刹,他挪移到了屋子里的角落,躲过了“大牛”的扑咬。 而此时,窗外的攻击刚好来到。 几道莹白的符箓从窗口飞入,炙烫在“大牛”的身上,祂忍不住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嚎。 “方士!” 祂的眼中爆发出滔天杀意以及...畏惧。 再也管不上角落里的苏悯,祂将身上的符箓撕下,暴露出一块又一块内脏,还有青红相间的血管。 雾气之下的皮肤,有的老朽发皱,有的白嫩干净,肤色不一,像是拼凑而成。 窗户洞开后,外面的月色之下,一排白衣方士手中画符,嘴唇隐隐蠕动。 “噌!” 森白的火焰再次燃起。 只不过这一次,“大牛”的眼中的杀意更甚。 “哈哈,竟然只有方士,该死,全都得死!” 祂的动作极快,转眼便杀到了一位白衣方士面前。 在祂吐出蛇信发动撕咬的一瞬间,一杆凌冽的快矛从竹林中飞出,皎洁月光下,矛尖淬着银光。 “大牛”想躲,身体却还是被洞出一个伤口。 惨烈的嘶鸣从祂的口中发出。 那竹林之中跃出的举矛身影,青丝如瀑,体型娇小,额生弯角,臂似龙爪。 可就是这看着纤弱的身躯,在刚才却爆发出了那么强大的能量。 而后便是一个又一个身影从竹林间跃出。 “大牛”的眼珠凸出了几分,突然阴恻恻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原来如此,还有夜叉众...” 祂雾气般的身体缓缓愈合,猖狂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杀我...一个士级夜叉,就足够了?!” “砰!” “砰砰砰——!” 祂的体内响起连绵不断的爆裂之声,雾气,血腥气,作呕的腥臊气,还有无孔不入的痛呼声,让山林都为之色变。 清冷肃杀的娇喝响起。 “结阵!” 白衣方士画符的手宛若抽搐,嘴唇都要秃噜皮,符纸不要钱地往外扔。 整栋木屋之外,亮起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诡谲的雾气只是接触到大阵,便如同雪融烈阳,“大牛”的痛呼再次响起。 就在这时,白衣方士中突然骚乱。 “不行,阵法少了一门,我们的布阵时间不够,要堵不住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中,都如同绷上了一根弦。 紧接着浮现出一个穿着灰厚蓑衣的身影。 若是那个砍柴人...能再晚些进门,或者能再拖住一会,他们的布阵便能完成。 眼下,只能看着那道雾气疯狂朝着某个方向涌动。 那个方向,是他们留下的唯一“生门”。 “咳——咳咳!” 雾气中的“大牛”死死地盯住前方,在那里,就在那里,阵法包围之下,巨大的一个缺口。 那是生的希望! 这些该死的夜叉仙众,该死的方士,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祂的头上! 所幸,我“大牛”就不该死! 猩红的蛇信子在空气中疯狂喷吐,只要闯过那道门,只要闯过那道门! 祂的牛眼忍不住瞪大,看着那里走来一道穿着灰厚蓑衣的身影。 他手里举着一把宽背柴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就和他刚进门时一模一样。 大牛看着他举起那把柴刀,就像挥动一根细竹斩落花朵。 在大牛的意识消散之前,听见他说。 “大牛哥,借一把你的柴刀用。” 第41章 代理队长,伐难 无数的雾气在眼前消散,空气中摔下一摊看不清的血肉。 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内脏模糊,肠子断裂,血迹缓缓下渗。 雾气之下,原来是一具被拼凑而成的人体。 饶是苏悯,也未曾想能恶心到这个程度。 那一张张悬挂在墙外的“兽皮”,应该就是大牛手刃的人皮。 林中小屋这种本来就挺诡异的东西,在大牛死后,变成了破烂漏风的四块木板。 自己是误入了什么诡异怪谈吗? 苏悯抿了抿嘴。 大牛的破绽有点多,思路也完全不像正常人。 一个没有柴刀的砍柴人来借住就算了。 非要喂那碗“兽肉”汤就算了。 柴刀不藏好就算了。 竹林里的内脏不埋就算了。 就连外面有人来围剿都觉察不到。 确实该死! 苏悯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一口啐完,雾气散尽,他的眼前出现刚才那位持矛的夜叉。 只闻风声,便出现到了苏悯的眼前。 “你没事吧?” 声音清清冷冷,又透露着几分关切。 苏悯看着她的臂爪,上面鳞片和肌肉凸起,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但是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婉约如水。 察觉到了苏悯的视线,她的眸中略有歉意,将小臂归拢到身后,再次询问道:“没事吧?” 苏悯的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轻呼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装傻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 后面的队伍跟上,方士的手中再次结阵,在黑夜里点燃起莹白之火,焚烧地上的尸体。 其它的夜叉在周围警戒,一位类似于斥候的夜叉来到跟前,说道:“队长,妖邪已死,遇难者之数为五,都是附近村落的砍柴人。” 将苏悯扶起的夜叉眼中不忍道:“尸首安葬,记得将讣告通知到位。” 而后又意识到了什么,拘谨摆手:“我只是代理队长...代理而已。” 可那斥候夜叉早已经退下,哪里还有踪影。 “唉。” 她的口中轻叹一声,重新看向苏悯。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苏悯回道:“我叫苏悯,家住...额就是那...” 他支支吾吾的模样,惹来了夜叉眼中的一阵心疼。 “你别着急,慢慢想就是,等你想起来再与我说。 对了,我叫伐难,水夜叉一族的战士。” 苏悯脸上不作声色,心里泛起了波澜。 水夜叉一族,伐难? 面前的这位,可是未来的螺卷大将啊。 伐难叫来一位方士:“他被妖邪侵蚀,现在已经想不起家在哪里了,让他跟在你们方士队伍里好生休息。 又是一个可怜孩子...” 嗯? 苏悯瞪大了眼睛,刚想解释,脑门上已经被贴上了一张符纸。 那名方士站在他的跟前:“吓坏了吧孩子,这是清心符,放心,有我们在,一定能保护你的安全。” 真是...谢谢啊。 苏悯感受着自己脑门上的淡淡清凉之意,心中涌起一阵温暖。 眼前这些忙忙碌碌的身影,应该就是璃月古早年间奋斗在最前线的战士们。 那现在应该是在魔神战争期间,或者魔神战争已经结束? 太古年间的璃月,战败后的魔神尸首散布出憎恨与怨怒,化为妖邪,为祸人间。 “瘴厉丛生,遍布妖异。”这是记载里的原话。 每当妖异躁动不安,瘟疫、鬼怪与异变,就会随之而生。 这场劫难,历经千年。 苏悯回想起刚才的大牛,那应该就是鬼怪中的一种。 还有这些白衣方士,方士其实是一个大统筹,术士和道士都算是方士的衍生品种。 当然,更详细的内容苏悯也不了解。 他想到的是拔除妖邪的后果... 比如业障。 苏悯检视自身,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另一边,伐难的动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浑身散发着水盈的波光,在竹林中踱步探查。 苏悯抖落一下灰蓑衣,看着周围的忙忙碌碌,发现自己又变成了无所事事的那一个。 他靠近竹林,刚好听到伐难口中的低吟。 声音玄妙又通透,在竹林中如水波般荡漾。 伐难察觉到身后的苏悯,询问道:“刚才你可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苏悯摇头,“我刚才害怕,只敢往外逃,没看到什么人影。” 伐难的眉头蹙起,水盈盈的眸子有着几分娇弱的味道。 “那就奇怪了...” 她回想着那一刀两半的尸体,越想越觉得蹊跷。 苏悯眼观鼻鼻观心,打算一瞒到底。 伐难低声道:“那我的行动报告应该怎么写,难道真的是某位路过的游侠?那这游侠应该是什么水平,将级?” 她倒是耿直,心里有什么说什么,整个人就在原地踱步起来。 苏悯听着她嘴里的低喃,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已经感觉到那份行动报告的离谱程度了。 在出动十名方士,一众夜叉,先手埋伏结阵的情况下,目标最后被路过的游侠一刀劈成了两半。 姐姐诶...好歹靠点谱,帝君大人真的会相信这套说辞吗? “啪!” 伐难以拳击掌,硕大的鳞臂交错在一起,视觉冲击还蛮强的。 “就这么写!” 苏悯:...... 似乎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伐难看着苏悯,又询问道:“用过清心符了?想起来了吗? 若是想不起来也没要紧,先跟在我们队伍后面吧,我们打算去最近的村庄落脚。” 好温柔... 不管她在问什么,不论回答是什么,她总是会先说她的解决办法。 然后睁大那双水润温婉的蓝色眸子,眼中只有关切,安静地等待你的回答。 我苏悯...拒绝不了啊! 表面上他只是颔首示意,其实心里已经点头如捣蒜。 “那便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回家!” 她攥紧了自己的两颗大拳头,轻轻挥舞道。 苏悯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竹林外的善后很快结束,那个斥候再次上前:“队长,已经处理好了。” 伐难颔首,看着整顿好的队伍,大声宣布:“目标鬼怪,士级妖邪,已经铲除!” 月夜之下,没有人做声,只有眼中喜色难以遮掩。 苏悯站在一边看着,看着他们身上脏旧的袍子,看着他们脸上浑浊的污渍。 听着那位为首的少女继续说道:“契约之路依然漫长,为牺牲默哀!” 众人垂首,注视前方。 大牛的尸体已经化为了灰烬,灰烬之前有着八九个隆起的土包。 除去那几位砍柴人,还有牺牲者。 苏悯知道,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他们的除妖之路并不轻松。 也许没有自己的那一刀,这里的坟包还要再多上几个。 队伍在月夜下重新出发。 苏悯跟上伐难的脚步,轻喊道:“队长大人,队长大人。” 少女回首,拘谨摆手道:“是代理,代理队长。” 皎白月光下,伐难额上的弯角弯弯,眉眼好看。 第42章 息灾 对于“代理”这两个字,伐难有着格外的执念。 队伍里的人不遵守,她的执念便显得无可奈何。 但是对于刚刚救的这位年轻的砍柴人,伐难很有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我只是一位‘士’级夜叉,真正的队长是我的姐姐,伐厄,将级夜叉。 所以称呼我为队长是不对的,我还没有真正当夜叉的资格呢。” “哦~” 苏悯点头,也不知晓自己不知道夜叉的实力等阶算不算露馅。 但现在自己是个“病号”,有一些问题,倒也可以理解。 温柔的水夜叉自然不会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还有很多,帝君大人远在前线,璃月境内妖邪丛生,我们夜叉一族自然要为帝君分忧。” “魔神的残躯...是令人害怕的东西,内含业障,伤及无辜,屠戮生命...” “牺牲?我们早已习惯了牺牲。” “与帝君大人签订契约的,是我们夜叉一族的数位大将,契约所在,便是我们的意志所在。” “夜叉一族的职责,不仅仅只是契约的职责,夜叉同样是璃月的子民,我们愿意为这片土地奉献出生命。” 话到最后,到底有些沉重了些。 伐难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苏悯,便转移话题说道:“其实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带领除妖任务。 像之前的话,都是我姐姐带着我,我只要跟在她身后就好了。” 她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几分,说道:“听说新的魔神大战要开始了,帝君大人和山上仙人都在集外,夜叉一族分散在璃月境内各处。” 苏悯问道:“什么叫新的魔神大战?” “帝君大人曾指示,璃月向来注重外交,只要愿意签订契约,领土互通,子民互利,和谐共处。 但总有嗜暴的魔神,祂们掠夺,肆虐,视人命为草芥。” 苏悯:“所以...” 伐难接着说道:“所以帝君大人就打算动用武力啊,大战近日便要开启。” 她的眼中充满敬仰:“整个大陆,谁不知道在这片领土之上,有一位武神大人。能够成为他的子民,是我的荣幸。” 苏悯暗暗点头,说道:“你们也很厉害,除妖,守护一方安宁。” 伐难又拘谨地摆起手来:“职责所在,无须多提。” 苏悯和方士队伍走在山间灌丛里,其余的夜叉隐蔽在丛林中,却没有一人喊苦喊累。 月亮高悬之时,苏悯看到了林外的灯火。 他感觉到身边的氛围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队伍里的聊天声也大了些许。 山林之外,一片原野,坐落着一个村镇—— 瑶光镇。 有围墙,哨塔,巡逻警戒,还有彻夜燃烧的篝火。 妖邪遍地,大战在即,瑶光镇的自建武装组织便运作了起来。 哨塔之上,有人振臂,轻喝道:“夜叉仙众回来了!” 围墙后一阵骚动。 穿着布衣草鞋的村民,手里大多举着自制的长矛,或者拿着锄头和柴刀。 也许只是一夜之间,他们便不得不从村民变成保卫家园的战士。 苏悯观察着队伍,看到了十一二岁稚嫩的脸庞,也看到了佝偻着身子的老头。 伐难将妖邪已经伏诛的消息传达了下去,以及五人遇难的讣告。 “短时间内,西边的山头可能还是不安全,大家尽量少出门,加强警戒。 现在人手不足,等前方战事结束以后,夜叉一族会再次负责大家的安全。” 村民们的目光灼灼,看着人群前的少女,如同救世主。 “感谢岩王帝君,感谢夜叉仙众...” 伐难又开始拘谨地摆起手来。 “妖邪已除,能休息的就去休息吧。” 再过两个时辰,差不多就要天亮了。 方士队伍跟着村民一起解散,为时几天的昼夜劳顿,纵然能使用符箓加成,也有些扛不住了。 苏悯和几个方士分配到了同一间屋子里。 伐难临走前与他说:“你暂且在这里住下,等到了明日,村里的老人会为你比对户籍,相信很快便能回家。” 话毕后,这位水夜叉便转身走进了山林之间。 哪怕夜叉的雕像就矗立在村里各处,她却仍然不会在村里停留太久。 苏悯问她:“怎么不在村中住下。” 众夜叉便回首看他一眼,伐难与他说道:“局势紧张,能不麻烦就不麻烦,我们夜叉一族,生于山林绿野潮岸之中,在外面反而更自在。” 苏悯顿了顿,他就是随口一问,怎么感觉又被安慰了一次。 一路走来,苏悯和伐难熟络了不少。 苏悯是为了了解更多的信息。 这位水夜叉对苏悯也有几分好奇。 这位年轻的砍柴人,是有几分独特在身上的。 伐难可比大牛那种蠢东西聪明多了。 像什么没有砍柴刀的砍柴人。 夜路走一晚上不带喘气的年轻小伙。 山上仙人名号张口就来的村民。 说辞讲究,谈吐自然,言语自信... 都是破绽。 但因为他是人类,是信奉摩拉克斯的子民。 那便都不是破绽。 伐难不会去纠结关于苏悯的其他,她是夜叉,只负责除妖,救人,履行契约职责。 苏悯站在村口的围墙处,看着夜叉们的身影跃入山林。 “唉——” 他低声叹道,两只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两下,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 想小羊了。 哨塔上的村民将围墙中的木门拉起,突然喃喃道:“刚才这里是有个人吗,还是我眼花了?” “沙拉——” 黑暗里的影子刮起阵风,掠过树林。 林有石壁,壁生溪涧。 “噗通”声响过后,传来了一阵娇笑声。 这条山林间的溪涧,在月光下潺潺发亮。 水中的娇躯如同一群游鱼,有些脏旧的袍子散落在石头上,树枝上。 伐难将身子埋入水底,紧闭双眼。 水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倒影,是她的姐姐,伐厄。 这是她的业障。 但她们没想到的是,山林中缓缓跟来一位少年。 苏悯当然不知道自己会撞见水夜叉们的沐浴时刻,他始终惦记的只有一件事。 他想起来,水夜叉曾经使用的武器中—— 其中一把,叫做【息灾】。 第43章 苏悯?璃月战狼罢了 【息灾】:“当妖物的军势旌悬层岩,将辰砂色的大地涂黑时,千岩的干城与漆黑的军势碰撞,离群的驺骑徂殁,如同瞑色中的冷星,息灾在漩涡的中心明灭闪耀。 最终夕曛破开阴云时,污泥终于没入了渊薮深处。 息灾也随着挥舞它的夜叉消失其中,而归于沉寂。” 注意看最后一句,这个挥舞【息灾】的夜叉,便是水夜叉。 “这柄长枪曾经被其他人相中借走,并在冷清的水蚀洞窟中见证至交的反目。” 息灾诞生和它的牵扯都很巨大,苏悯不会把主意打到它身上。 但是与息灾同一个时期的法宝可还有不少。 比如慷慨的鸣海栖霞真君,他与人类交好,曾将珍藏的法宝交于好友。 那件法宝的名字叫做——太威仪盘。 也叫夜叉刀子盘。 山上仙人,人间妖物,这是一个灾厄动荡的时代。 但灾祸中必然伴随着新生,比如“天外来物”——息灾,比如铁匠昆吾打造的匣里龙吟、匣里灭辰,比如古华游侠手中的雨裁...wenxueзч.net 苏悯的小脑袋瓜不断地点头。 所以,以水夜叉为突破口,指不定能获得什么重要线索。 这样看起来,这次的任务看起来又很简单嘛。 我怎么说的是“又”? 苏悯拨开前面的灌丛,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阿弥陀佛,大自在法,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潺潺的水涧中,宛若精灵般的水夜叉们沉浮在水中,脸上的睡颜安如婴孩。 淡淡的黑色雾气在她们的身上升腾。 最为骇人的还是水中央的伐难,她紧闭着双眸,看起来正在和自己眼前的业障搏斗。 苏悯后撤两步,看向下河道。 那里还有一支男性水夜叉小队。 将近二十人的队伍,休息方式竟然这么特别。 “嘭——哗啦!!” 水球在空中炸裂开来,好像下了一场夜雨。 伐难的胸口起伏,瞳孔略缩,最后虚弱地瘫坐在地。 这是她第五十六次杀掉自己的“姐姐”。 业障皆为虚幻,却是自己最大的心结,实力越强,受到的业障反噬便越严重。 她背靠一棵杉木,双臂环抱膝盖,轻轻将头埋了进去。 姐姐的业障...会是什么呢? 苏悯站在山涧的这边,默默注视着那个看起来单薄的少女。 原来所谓的怕麻烦村民,是这种“麻烦”。 他轻声叹了口气。 也许用人类的年龄换算,眼前的夜叉们还是一群孩子。 但也就是这个年纪,她们已经拿起了武器,在这片土地上厮杀。 伐难说话的时候,每一句话都很慎重,要是觉得不对了,就会拘谨的摆手。 “不是这样的,其实是那样的...” 唯有那一句“牺牲?我们早已习惯了牺牲。”她说的很是认真。 因为她早已斟酌过许多遍,也说过很多遍,她同样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苏悯站在某根枝丫上,直到眼前的一众夜叉全部熟睡。 月夜皎皎,溪涧潺潺。 当晨曦的第一缕风扬起伐难的眉梢,她睁开双眸,吹响了腰间的号角。 不出一分钟,水夜叉小队再次集合完毕,重新跃入山林。 伐难奔走在山林之中,心底暗暗惊奇。 昨晚上...她昨晚上做了个好梦,梦见和姐姐一起相伴回家。 再看看身边的夜叉们,同样精神饱满。 苏悯远远吊在队伍后面,嘴里塞满几颗新鲜的果子。 他不认识,但是不妨碍果子好吃。 苏悯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昨晚上悄悄在树林中守了他们一整夜。 哪怕水夜叉小队有自己的斥候岗哨。 灰蓑衣中的手一挥,便将空气中散布的业障给祛除。 “入河!” 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浮现在眼前。 水夜叉跃入水中,速度如同箭矢。 河流奔涌于旷野之上,原野无垠,一眼望不到边。 最重要的是,原野上正点燃着熊熊火焰,那些火焰还在窜动! 火线凶猛前进,却未曾带来焦土和烈火。 宽阔的河面突然跃出几条“大鱼”。 轻喝声从水面发出:“水夜叉一族,第四三四小队,代理队长——伐难,听召前往魔神战场。” 旷野之上的火线幻化为一道火光四溢的精灵,光芒扭曲,出现一张笑靥,娇笑声响起: “哦~呵呵,原来是伐难队长,昨日斩杀士级妖邪一事,应达已经知晓。” 熟悉的拘谨声传来:“是代理...代理队长。” 旷野之上却只留一阵娇媚的笑声,惹得伐难遁入水中,不再露头。 就在此时,地龙滚滚,大地似有皲裂之声。 那原本化作火线在平野上窜动的应达,无奈地显出真容。 一个身穿黑黄袍子的家伙正骑着岩浪,在凸起的岩块间,双臂交错环于胸前,眼睛眯起,似乎在感受风声朔朔。 应达轻啐一口:“又是这个家伙...” 眼睁睁地看着他追着河浪去了。 风声捎带着话声也逐渐模糊。 “伐难队长,伐难队长,等等我,我是弥怒啊...” “是代理...代理队长...” 苏悯就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几副年轻的脸庞。 水、火、岩夜叉一族,几百上千之数... 但他们并不是第一批,他们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山与山之间陡峭,水与山之间交错,旷野之上绿林丛生,火焰生生不息。 他们的前方...是一片黑暗深邃的迷雾。 有怪异的叫声,邪祟横行,阴影浮动。 痛苦与残忍,绝望与暴戾,肆虐与憎恶... 这是他们远方的代名词。 第一个冲入黑雾之中的人,是那个好整以暇,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的弥怒。 岩印在他的身上爆发出光彩。 无数的黑影往他的身上飞扑。 岩石丛立成林,石柱从大地上凸起,碎岩飞舞,将黑暗中的鬼祟砸成飞溅的墨点。 一只邪祟消散,黑色的雾气便缠绕在他的身上,好像是一条跗骨之蛆,直直地往他的眼睛里钻。 弥怒长舒口气,等待那一瞬间的阵痛。 业障的侵蚀...他早已习惯。 只是这一次,他微眯着眼,却没有感觉到昔日熟悉的痛苦。 嗯? 他睁开眼,看向身边其他的夜叉战士们。 他们将邪祟碾碎,雾气却消散在空气中。 业障...呢? 远在云端的某个家伙搓动手指,将自己手中在抽搐的“小蝌蚪”掐为涅粉。 “咦...真恶心。” 他嘴上这么说着,大手一探,又捞起一把黑色的雾气。 先不管什么磨损不磨损的。 苏悯的身上突然穿上了一件绿色的外套,化身为某位战狼,上面白字清晰写着。 “业障,滚出璃月!” 第44章 好生热闹,有得打了 业障...没了? 弥怒心中的不敢置信只存在了一瞬间,便再次投入到战斗中。 他们需要破开这片迷障,才能继续前进。 远处的战场马上就要开启,哪怕他们的实力还处在中游水平,去了也可能只是送死。 但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他光是这么想着,眼前突然窜起耀眼的火光。 热浪滚滚,熏黑了他的衣裳。 “你们火夜叉就是毛毛躁躁的。” 雾气中有人轻啐一口,反驳道:“岩夜叉一族,你的天赋最强,所以脑子转得最慢? 刚刚明明是我救了你!” “嘁——!” 弥怒嘴角突然扬起一道弧线,点点纹路在他的脸上浮现,将他整张脸笼罩其中。 那是一块精巧的面具,黄岩之定,磐石之坚,裹带着厚重的岩元素气息。 当他戴上面具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便浑然一变。 应达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那个家伙。 岩夜叉一族的新秀,天赋最为卓绝的继承人,被誉为未来的大将... 那个轻浮的家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新的将级夜叉。 “天动万象!” 有石听召,自天上来。 轰砸在大地之上,砸出无数的龟裂痕迹。 应达的俏脸微微抽搐...还是他,错不了。 喜欢穿花袍子和短高跟的骚包家伙,帝君大人的忠实粉丝... 连招式的名字和施咒都得和帝君大人的一样。 陡峭山上的石块开始不停地坠落。 “天动万象,二动,三动,四动......” 轻促的火焰从弥怒的身边溜走,应达感觉自己没眼看了。 “诶?” 弥怒喊道:“在我身边好好呆着,你就这样对待一位将级夜叉的吗,你什么态度!” 雾气中猛地探出一双鳞爪,将一只妖邪洞穿。 弥怒转过头去。 “伐难队长,你看我面具好看吗,诶小心点,伐难队长!” ....... 雾气升腾,眼前景象再变。 伐难看到了披着人皮的魔兽,看到了已经牺牲的水夜叉战士,看到了刚才还在和自己打招呼的弥怒... 甚至,还有昨晚上刚认识的苏悯。 她闭上双眼,手中的鳞爪开始挥舞。 有血的味道...有人的痛呼...有夜叉战士在自己耳边低语... 伐难完全不为所动。 但等她睁开眼后,身边只剩一地黑漆漆的墨点。 没有业障侵蚀心神,这些东西,十分之弱。 如果这片黑暗雾气中依然存在业障的话,那这里的每一只妖邪,都至少是士级水平。 而这次的四三四·夜叉小队,只有她一个士级,剩下的都是兵级夜叉。 哪怕有一位新的将级夜叉——弥怒,这次死伤也会很惨重。 战斗结束的速度超出预料。 当雾气散尽后,露出了一大片灰黑色的焦土。 尸首遍野... 火夜叉一族走出几位士级夜叉,熊熊大火喷吐,将尸首点燃。 弥怒走在最前,岩动,土生,土地归于平整。 耸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石像。 上书:无名夜叉。 伐难召唤出水流冲刷着这片伤心之土。 站在队伍前的弥怒轻喝道:“为牺牲默哀。” 包括重新吊在队伍后的苏悯,所有人都无声垂首。 死在这片废土之上的,都是为了璃月而死的战士。 有人,有兽,也有夜叉。 “继续前进!” 一众夜叉重新动身,岩浪翻滚,汇于河流,火光缠绕岩壁,交错向前。 应达浮现出真身,又娇笑道:“弥怒将级,什么时候指点一下我呀?” 弥怒踩着岩浪,不屑地哼哼了两声。 “太笨的不教。” 应达再次啐了他一口。 每次碰到这个家伙,就惹得自己一阵不快。 可人家天赋确实强过于她。 平辈之中,弥怒本就是夜叉族中的翘楚。 哪怕是雷夜叉一族,也从未有过他这个年纪的将级... 应达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怎么回事,怎么还替他说起话来了。 她看看那奔涌的河水中,仿佛看到了那个温婉的少女。 说起来,年龄最小的,应该是伐难。 天赋甚至并不比弥怒相差多少,按理来说也会是夜叉一族极为耀眼的存在。 但是... 应达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持矛的身影。 同样是水夜叉一族,在业障的侵蚀下,双瞳却失去了宝蓝色的碧彩,通红似血,状若疯魔。 那一身水盈盈的袍子,也沾满了凝固的魔血,灾厄在她的身上游走。 伐厄。 伐难的姐姐,那位水夜叉一族最为骁勇的战士,以一介女子之身,成为首位被确定的大将继承人。 弥怒那个家伙,只是空有一个“未来大将”名号。 唯有伐厄,才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位大将接班人。 那伐难呢。 明明年纪比她还小,却已经担任水夜叉小队的队长。 那个总是喜欢强调自己是“代理”队长的小家伙,只有自己认为自己是“代理”队长的小家伙。 在追逐自己姐姐的道路上,一口气都不肯松懈。 将级?队长? 这些都不是她的目标。 她真正的目标,是能够和自己的姐姐肩并肩站在一起。 应达如是想着,缠绕在岩壁上的火元素便强盛了几分。 惹来一阵埋怨。 “诶诶,那只红色的小老鼠,收一收你的神通,衣服都要烧黑了。” “你就闭嘴吧,弥怒,等到了魔神战场见了魔神,你就不要求我给你烤干裤子。” “你想什么呢,你那实力,也就只能在外围游荡,等我进去与帝君大人并肩作战取得胜利后,再给你描述一番我与帝君大人战斗的风姿。” “死骚包!” “小老鼠!” 这样的互怼并没有持续多久,前方再次出现了一滩邪祟迷雾。 迷雾之中,已经有其他的小队正在搏杀。 紫色的焦雷在雾气中炸裂开来,宛若在黑云里探出一只龙爪。 无数奇形怪状的小鬼从里面逃窜而出,发出嘶哑的痛呼。 “是雷夜叉!” 弥怒冲在最前,厉喝道:“全体兵级夜叉后退,士级随我前进!” 除了他们三支小队以外,其它地方也开始出现了不少夜叉小队。 弥怒毕竟是全场唯一的将级,在发出指挥后,所有夜叉立刻执行。 浑身点燃火焰的应达在冲入雾气之前,视线扫过周围的人群。 “咻——咻咻——” 飞箭破空声。 “剑气画虹!” 古华剑术! “魂兮~~归兮~~” 呓语般的吟唱声。 山野游侠,古华剑宗,持幡方士... 好生热闹! 这一场,有的打了! 苏悯躲在附近的一个山头,双手不断拨动,他将业障完全抽离,再剥去它时间和空间的联系,再碾成涅粉。 真能算得上是剥丝抽茧。 他抹了一把不存在的额汗,低声道。 你妈的,有得忙了。 第45章 今日把示君,若有不平事,一剑斩之 下面的战斗确实打得酣畅淋漓。 特别是当夜叉小队发现业障的侵蚀无用后,战斗力纷纷上了一个台阶。 弥怒手中举着一颗巨大的落石,与一只妖邪对峙。 兵级的妖邪只能算是衍生品、附庸的存在。 一旦到了士级,由魔神残躯产生的怨念便会主动寻找寄生宿主,类似于大牛。 有一定的神智,但是看不出多聪明。 而此时此刻,能与和弥怒对峙的,却是一只将级。 周围突然变得极为安静,黑暗笼罩天地。 妖异邪恶的雾气在它的身上升腾,咧开嘴来,却是如同婴儿般娇嫩的哭喊声。 弥怒开口道:“我认识你,梦之魔神座下八大战将之一。” “桀桀桀桀——” 那道模糊的黑影显现出真容,是一只獒犬,脸上布满髯肉,堆起褶子,上面还有毛皮剥落。 它刚想发出一阵标准反派的嘲笑拉一拉仇恨,只听见对面那个眯着眼的家伙继续说道。 “暴食,暴虐,暴戾,喜欢模仿婴孩... 你的实力不仅是八大战将的倒数,脑子也不好使,一度被梦之魔神剔除八大战将席列。 喜欢拼凑人尸,但是审美不行,被骂丑好多次,最后不得不当狗,美其名曰我就喜欢当狗。 根本原因是因为这副模样更加吓人,没人反驳。” 獒犬的脸色僵住,夹杂着血丝的涎液从嘴角流出,在地上淌成小河。 我...是不是被骂了? 我是狗? 不,我是魔神战将! 獒犬的胸口猛地开始起伏,汹涌的怒意贯穿了他的脑海。 这个喜欢眯眯眼的家伙,该死! 巨大猩红的舌头甩动,獒犬四肢着地,口中喷吐而出的雾气遮天蔽日。 弥怒站在原地,双臂归拢,夹在胸前,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在他的眼中,獒犬不再是獒犬,不再是那位魔神座下战将。 他看到了身穿白衣的帝君大人,看到了手举长矛的伐难队长,看到了许许多多自己熟悉的夜叉们... 帝君大人亲自煎茶,邀请他入座。 伐难荣登大将席位,与他分享。 应达那个家伙,还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 他还看到了,自己被万千妖邪洞穿了身体,业障布满全身,他掌控岩壁,推向了夜叉一族。 他化为涅粉,融于大地。 在黑暗中归于寂静。 “嘁——”有人轻笑一声。 弥怒再次浮现出身形,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环臂抱胸的模样。 “梦之魔神那一套,你也就学到个皮毛,所以我说你是个垃圾,一点错没有。” 这位喜欢眯眯眼的初生将级,脸上面具的纹路愈发清晰。 “妖邪,当诛!” 将级夜叉展露峥嵘,步步杀机! ...... “大胜!” 有人高呼。 这一大片邪祟作怪之地,死伤的战士竟然只有双手之数。 秋日的凉风不仅会带来死亡的寂灭之气。 竟然也会吹来欢呼庆祝的胜利之风。 火红色衣袍的女子踹动地上的尸体,不屑道:“这是梦之魔神座下八大战将之一?” 一旁弥怒眯着眼笑道:“曾经是。 这里离魔神战场还有些距离,连外围都算不上,这种档次的家伙,我都能轻易解决。” 应达扯了扯嘴角,可恶,又让他给装到了。 “那其它七大战将呢,都是将级?” 弥怒点头:“自然都是将级,而且战将之数为八,不是七。” 应达蹙着眉头:“不是剔除掉一个家伙了吗?” 弥怒的脸上略有沉重:“那是因为有新的战将顶替了它的位置,那个家伙,很可怕。” 应达虽然嫌弃眯眯眼,心中对他的实力却还是认可的。 既然弥怒都说可怕,那她们这些水平的... 正想着,应达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轻拍了拍。 她仰起脸,看到的还是那副和煦的眯眯眼模样。 “加油,等你能杀将级妖邪了,你就是下一位火夜叉大将。” 应达不满地撂开肩膀。 “要你说,那是迟早的事,别到时候我当上了大将,你弥怒还是‘未来大将’候选人。” “哈哈,行,我等着那一天。” 应达甩开慢吞吞地弥怒,快步走回了队伍,走到了正在处理伤口的伐难身边。 弥怒作为队伍暂时的领袖,开始整编队伍。 马上便要进入魔神战场了。 帝君大人和梦之魔神的交涉持续了数年,在璃月境内妖邪丛生最多的时候,梦之魔神选择了开战。 其心昭昭! 人类之中也有修士,更有壮士,他们学习山上仙法,掐诀画符,要么磨炼自身,提剑便上战场。 其中古华宗,驱邪方士,这些闻名的世家宗门,身后或多或少都站着山上仙人的影子。 这是山上山下齐心协力之时。 就在队伍规整之时,古华宗的队伍里混入了一个灰蓑衣。 古华宗有三大绝学,枪法“刺明”,剑法“裁雨”,以及枪剑双绝“生克法”。 所以队伍中人要么背枪,要么负剑。 唯有这个灰蓑衣,既没有剑也没有枪,手里拿着一根绿色的竹节,圆润细长。 嘶... 不少人忍不住朝他看去,原本想问出口的话,在看到他脸上表情的时候,又都收了回去。 那是竹子吗? 我怎么看着他好像觉得自己拿了一把锐利无比的圣剑? 所幸苏悯没有太过于装逼,在他意识到不对以后,便从仓库空间里拿出了那一把已经蒙尘的——冷锋剑! 就在刚才。 苏悯:我是幕后大佬! 系统:你是幕后大怨种。 苏悯略一思索... 不求赢得身前身后名,我好歹也得多杀几只妖邪吧。 战狼外套披上身,生生世世璃月人。 只不过在队伍中,他左瞧瞧右看看,打量着别人手上的武器。 试图从中找到亮眼的一把。 “前进!” 前方的号角声响起,重新整装的队伍再次出发。 一路之上,加入的夜叉队伍和人类战士越来越多。 前方的妖邪之气也越来越严重... 死去的魔神躯体,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有轻轻的摇铃声响起。 “当当——当当——” 只见队伍中央插出一队方士,他们手举摇铃,轻轻的摇铃声响,竟然能驱散妖邪之气,让人内心平静。 有人出声感叹道:“没想到随行竟然有涤尘方士,看来山林游侠来了不少。” 苏悯顿了顿,忍不住出声问道:“请问,什么是山林游侠?” 为什么他老感觉这玩意儿出现频率太高了些。 甚至能够在夜叉的行动报告里作为一个合适的理由? 那人也不奇怪,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回道:“快意恩仇,斩尽不平,仁行义举,为国为民。这可是游侠老祖亲口所传,十六字真义。” 苏悯:...? 有些...耳熟。 “对了,自从大战启后,那句‘斩尽不平’就变成了‘斩尽妖邪’,这也是游侠老祖亲口所言。” 苏悯:“...受教了,受教了。” 那背剑的古华宗弟子说嗨了,持剑舞动,像是在模仿某人,放声吟道: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此处吟声刚起,队伍里便马上有剑出鞘,铿锵声宛若龙啸。 他们异口同声,接话道:“斩之!” 喊声如雷。 那古华弟子接着说道:“想当年,老祖便是这样一剑,斩下一头魔神的枭首。” 苏悯惊讶道:“这么强。” 那弟子哼哼两声,“更强的你还不知道呢... 我们老祖,可是位女侠。” 第46章 (番外)少年与美梦 有古籍记载,这场发生在归离集外的魔神战争,共参战人数十万记。 领土交涉存异,两大魔神之间碰撞。 中心战场的大战持续了数十年。 梦之魔神以自身领土子民的灵魂为代价,为获得力量而献祭,诞生了无数妖邪。 名为——梦魇。 它们潜藏在暗处,就像业障一般,成为诡异阴影的一部分。 梦魇铸造杀业,践踏他人的理想,吞噬他人的美梦。 梦之魔神在美梦中投入罂粟的种子,只要举起手中的长戈,刺穿他人的心脏,牵扰他们的心神。 便能品尝到美味的战利品,让他们逐渐变成梦魇的行尸走肉。 献祭的过程是惨痛不堪的。 当黑色的焦土开始朝外蔓延之时,生活在天衡山脉的子民还未发现危机的存在。 只等第一声哀嚎撕破黑夜,山野尽乱。 鸦雀四起,鸟兽奔逃,林枝四挂,鲜血淋漓。 “逃——!!” 这一声痛呼,来自于这片山林的领袖,一只鹏鸟。 他的眉间隐隐有着血光,双目赤红。 振翅鼓动山林,层林尽塌。 从林间跌落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他的身边是众多逃散的族人,他们畏惧着向前,在灌丛中奔走。 为了躲避那荫蔽世间的雾气,枝丫在他们的身体上划出道道血痕,仓惶逃窜时翻倒在地又迅速爬起。 唯有那位少年,看着身后蔓延而来的焦土,眸子间唯有疑惑。 为什么...族长大叔刚才,眼睛通红,勃然大怒啊? 他甚至举起了平日里用来打猎的宝刀... 猛烈的风声传来,一双坚实的臂膀抱住还在原地的少年,将他夹在腋下。 颠簸和空气灌入他的喉咙,将他震颤得说不出声,眼泪扑梭扑梭地往下掉。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焦土覆盖之时,魔兽嘶鸣,状若癫狂。 他终于后知后觉。 昔日家园,正在离他远去。 奔逃直至夜深,天空之上荡涤出金色的波澜纹彩,岩浪翻滚,将地上焦土驱散。 少年抬头往天上看,看到了遥遥天际,好像升起了第二个太阳。 焦土如同雪融般退散而去,但是随着而来的,是无数遍布在阴影之下的梦魇。 它们诡异、残暴、嗜杀,沾染上的族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砍向身边的亲人。 逃,往深处逃。 他随着族人开始了漫漫迁徙之路。 但是天衡山脉的广阔超出他们的想象。 从秋高气爽之时,一直逃到晚秋深凉。 那原本眸中纯真的少年,逐渐失去了焦距。 死了,都死了。 当初将他救出来的族人,死之前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将族人砍倒在地之后,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少年的心中剧震。 他...在笑,在享受,就像品尝一道丰富的战利品。 在梦魇的侵蚀之下,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了。 少年只能向前,继续奔逃在山野中。 有人加入逃亡的队伍,有人癫狂,有人死,还有人死... 当黑色的梦魇将他吞噬之时,他四肢僵硬,双目呆滞。 “跑!!” “好好...活下去!” “照顾好我的女儿,求求你,带着她继续跑吧。” 无数纷杂的呼喊声在他的脑海里回转,最后化为“当啷”一声。 一个铜碗砸在地上,将里面的污浊的水抛洒出将近一半。 少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看着眼前的水碗,又看了看身后躺倒的那些身体。 这是一处监牢。 阴暗,潮湿,腥臭,黏腻...各种不适的感觉都能在这里找到。 他身后的那些人没死,却已经动弹不得。 哪怕水就这样扔到他们的眼前,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舔舐自己的嘴唇都做不到。 离死不远了。 徘徊在监牢外的那些家伙,眸子血红,暴怒起来,便随便在牢房里找个人杀了泄愤。 然后匍匐在尸体上,享受他们的战利品。 越是绝境之中的美梦,越美好,越纯洁。 对于梦魇来说,那便是绝世美味。 他们会睁着猩红的眸子,嘴角抽搐之间流出大滩的涎液,然后紧盯着牢房里的家伙,等着某个人奄奄一息,不再有反应的时候,再催以秘法,促生美梦。 少年紧盯着那半碗浑浊的水,看着它的水面逐渐趋于平静。 在他探出手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力撕扯着他的头发,将他从牢房中提起。 猩红的眸子盯住他,咒骂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能活?” 他的手臂甩动,想看看少年脸上痛苦的表情,却发现少年的脸上毫无波澜。 “什么玩意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让我打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纵使他再用力,少年那肮脏的脸上也看不到什么反应。 兴致缺缺的他将少年随意扔下,身子转动之时,又将地上的碗踢了一脚。 这种家伙,看起来就不好吃。 少年看着那碗已经只剩一层碗底的浊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触动。 他把碗端起,将碗沿和碗边的水渍舔干净,然后移动到牢房的一角。 那里还有几个躺倒的身影。 老弱皆有。 他们是大鹏族仅存的血脉,每天每天,都只能靠着少年端来的一碗水续命。 还能续多久?谁也不清楚。 少年只是重复做着这一件事情。 他不知道明天在哪里,未来在哪里。 他只想要族人脸上的血色回来一些,紧蹙的眉头舒缓些。 这便是他最大的念想了。 夜深时分,他想起了天边的那一轮大日。 也许阳光再直列些,可以驱散监牢里的阴冷潮湿,可以破灭妖邪。 也许山林间的清风还在游荡。 他喜欢在树丛中捕捉风的气息,等待族人的收获。 族长大叔和他说,再等两年,他就可以跟随大队伍,一起走出那片山林,去往远方狩猎。 他要努力锻炼修行,成为一名合格的大鹏族战士。 “鹏鸟一族的中兴,终究是要落到你的身上的。” 族长大叔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对着所有小鹏鸟说的。 但是少年总是觉得,这话就是对他自己说的。 当时他笑着眯眼,满脸都是天真无邪。 我会做到的! “嘶嘶——” 冰冷刺鼻的味道将他熏醒。 他看着眼前那双通红的眼珠,脸上的淡然再也藏不住,苍白如纸。 “你的梦...真是美妙~~至极!” 血红色的大口张开,将他吞入一片黑暗。 第47章 出山,大战,我白袍一穿,人间第一流 号角声吹响,血迹抛洒。 魔神战场外围,黑色的雾气宛若竖起屏障。 黑色汇聚的中心,风暴席卷皲裂的大地。 苏悯以往只在大荧幕上看过战争。 有纪录片那种切实的,也有双手一撕就分成两半的,也有各种飞的跑的遁地的物种大战。 甚至还有天上掉高达的那种。 但是当身边的战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之时,苏悯也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黑暗之中。 “为牺牲默哀。” “为璃月凯旋!” 苏悯左手持竹,右手拿着冷锋剑,朝着妖邪劈砍。 在队伍里混久了,脑子有点犯轴。 无数的业障不计磨损摄入他的空间封锁中,先不管别的,砍完再说。 雾气中又钻出一只“大牛”,祂龇牙咧嘴,竟然从身后偷袭而来。 “刺崩——” 布满诡异的黑色长剑刺在苏悯的身上,只是一瞬间,就崩碎成了数块。 苏悯疑惑地转过头去,随意将雾气剥离,分为一个一个的空间小方块。 “大牛”同样包含在其中,已经崩碎成了无数个小块。 “刚才是什么玩意儿?” 火焰,雷光,落石,水波。 夜叉一族的攻势凶猛。 铃铛,枪剑,符箓,阵法。 人族修士也在竭尽全力。 人多眼杂中,自然有人发现了苏悯的身影。 没办法,此人战绩实在显赫了些。 士级妖邪的围堵视若无物,将级妖邪刚从雾气中浮现,便要挨上他一剑。 而且那剑法虽然拙劣,但是效果显著。 铁剑冷芒划过,便能在妖邪身上切出一个大缺口,当真称得上一句【锐利无匹】。 另一只手上的竹剑更是吓人,明明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却能一剑斩下妖邪的枭首。 “这是...何方将士,竟然有如此实力。” “那把剑,难道是传说中的【无工】,大巧不工,大道至简。” “我觉得是他身上的蓑衣有奇效,不仅妖邪无法近身,业障也无法侵蚀。” 有一众夜叉在,人族修士齐全的情况下,这一片外围地区的战斗原本就不会特别吃力。 但是当这位人族猛士出现后,战场之上的士气再次高涨了几分。 “天下妖邪尽出,我辈诛之,而已!” “一剑斩之,一剑斩之,一剑斩之....” “天动万象,二动三动四动连动...” “大胜!” “为璃月凯旋!” 冲在最前面的那位人族猛士手举长剑的身影,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推进,推进,再推进!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有人披着灰蓑衣,准备快速跑路。 业障说白了就是魔神的怨念,伤到苏悯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其中自带因果,自己一人承担,有些吃力。 “咳咳——咳咳——yue!” 已经咳到干呕的苏悯低声道:“小问题,冷静点,深呼吸,没事的,我可以,我不痛...” 猛烈的喘息仿佛能撕扯他的血肉,他紧闭着双眼,感觉黑暗中金星不断。 他默默等待着阵痛的过去。 不远处的战场正在欢呼,苏悯又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能赢就好。 璃月大胜! 只是念头刚一动弹,便又觉得一阵刺痛。 手臂上浮现出斑斑点点,忽然透明,忽然又显现出血色。 他突然想到,走之前应该和钟离多说两句话。 “我啊,可不仅仅是出门赚钱去了,顺带还给你打了片江山。” 只是这么想着,淡淡的温润从他的心底浮现,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臂逐渐清晰了几分。 苏悯的眸子如同洞火。 他看到了无数的丝线穿过自己的身体,正在剥离他的血肉。 但是其中仍有许多丝缕般的丝线,连接着他和某处地方。 他捻动其中几条。 小羊正无聊地趴在酥客斋的柜台上,头也不抬地睡大觉。 柜台后面,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桌前,两只袖子挽起,一只手沾满白面粉,一只手举着一本参考书。 那本书是苏悯亲手写的...制作奶茶和小蛋糕的教程。 月海亭的少女揉动自己的天鹅般的脖颈,眸中思索的却是那日船上所见。 阿雀这个石雕还呆在房檐上。 飞云商会的药材送入各个铺子,治人病痛。 有人赌石出玉,一夜暴富。 ...... 这是...反哺。 苏悯的心中激荡! 自己的设想完全可行。 因果因果,神力规则无法违背的元素之一。 既然不能违背,那便顺从。 我为什么只能吃“果”,不论是苦果还是坏果。 我要做那个“因”! 当主干道上的我与时间完全交织缠绕在一起,当时间线上的我足够重要的时候,我便是,不死不灭! 苏悯又猛咳两声。 只不过现在的“因”还有些弱小,还得将眼前的这阵磨损熬过去。 苏悯如是想着,感觉自己又模糊了几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响。 “叮当——叮当——” 这声音,比队伍里所有的涤尘方士加起来的声音都大。 原本那些由苏悯一个人承担的因果磨损,突然就被分去了大半。 因为这铃声一响,战场之上的业障便消散了大部分。 苏悯听到了战场上的惊呼。 看到了众人齐齐抱拳执剑,向着远方遥遥拘礼。 那遥远的天际边,走来一头肥硕的绵羊。 上面坐着一位碧色劲装的人影。 少女模样,背负长枪,腰别长剑,手里摇着一个硕大的铃铛。 那英气的眉眼环顾四周,便是一道一道凌冽的剑气。 寻常妖邪瞬间诛灭,将级妖邪都得四处逃窜。 她就那样坐在绵羊上,身姿笔挺,从容不迫,缓缓走向那黑暗深处。 战场上有人高声齐喝道:“老祖凯旋,璃月凯旋!” 苏悯揉着舒缓的眉心,嘴角忍不住勾起。 “倒真有几分女侠的模样了。” 他刚低头,又再次抬头,看向远处。 那道璀璨的雷光,属实锋利,属实惹眼。 滚滚长雷中有一道浑厚声音响起:“所有夜叉听命,随我前进!” 外围夜叉众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主心骨。 “谨遵太元帅之命!” 远方天际又有鹤鸣,一只苍白大鸟在云端沉浮,肩上似乎有两道模糊人影。 手持太威仪盘的儒袍真君正遥望远方,而后看看身边的蓝色头发的少女,眸中似有笑意。 “这次大战,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奇招?” 少女顿时捂住自己的麟角,脸色绯红,支吾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下的大鸟口吐人言,开口便是呵呵一笑。 少女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于是,云端间坠出一只通体洁白的祥瑞之兽,长尾颀长,摆动时便垂落一片祈福之雨。 大地之上万兽奔走,最后伫立在山林边际,看着那头额角硕大的麋鹿脚踏祥云,遁入黑暗之中。 ...... 自古璃月多福祉,是因为璃月多将士。 苏悯遥望那片混沌的黑暗,将自己身上的灰蓑衣脱下,重新换上了白袍。wenxueзч.net 长袖飘飘。 “看来我腰包鼓鼓真君,今日不得不重新出山!” 第520章 随时可能删掉的碎碎念 以下是,唠嗑时间! 来自一位萌新作者的,碎碎念! 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这本书要首秀推荐了。 我憋了好久,想了想不如在这里立点flag,搞隆重一点。 首先就是,更新。 一路追来的老粉可能知道,我是码字难,懒癌患者,一天一章的惯犯。 但是从今天起,就要稳定两更以上了。 (哭了...) 每章实打实两千往上,多了算送的,偶尔灵感来了,六千字大章也不是问题。 节假日加更。 其二,设定。 开头系统的设定其实劝退了蛮多人的,我也尽量修改了两次。 但是也就这样了。 1.系统设定很烂,确实。萌新作者也不太会整这个,非常抱歉,我尽量在后面补救。削弱它,淡化它。 2.它虽然烂,但是它真的有用,不管它多烂,它都是为剧情服务的。这本书不是完全的日常文,需要主线推动。 3.它烂,为什么我还不删?因为它和我的大结局息息相关,我觉得那个结局应该还可以,是目前我想到的最好的,所以它真不能删。 4.相信看到这里的也都是老粉了,系统的存在其实也就那样,但是确实对我造成了许多困扰的,不吐不快。 其三,剧情。 我之前有章评说过,我的大纲出了一个很好笑的bug。 ...这个bug就是,我卡在璃月出不去了。 原本是按照大陆时间线来推进的,最后在转剧情的时候,发现突然跳到别的地方去,好像很影响观感。 索性我就按照地区来划分,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在,璃月卷!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东西。 不,没东西。 因为这样一来,巴巴托斯和巴尔泽布就不得不挪到了后面。 咦,那挪到后面了怎么办呢,我就不得不拉新的剧情出来。 就是五夜叉和魈。 关键就在这里。 可以看到作者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稳定,因为我觉得我其实没有准备好...嗯这是能说的吗,感觉说完你们看这里的剧情就会带有批判性了, (删掉) 我一直遵从的是,可以水日常,但是不能水主线。 但是我感觉自己正在犯错,我对我现在写出来的东西...终归是有点失望的。 我喜欢他们每一个角色,特别是在我手中诞生二创的时候,还是主线情节,我觉得我必须时刻慎重。 所以会有压力。 其四,有无女主,cp是谁? 直截了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众口难调,这我都知道。 有人想磕自己的cp,也有人要无女主,作者自然也是会有自己的私心存在的。 所以这个时候,作者的私心就异常重要。 但是,我总是想尽善尽美的,我只能说:“放心磕!” (别以为我没看见,已经有人在磕阿雀和主角的cp了。) 我会摒弃我的私心,每一个角色我都很喜欢,每一个人我都想给他们谱写一段二创故事。 哪怕不是人,我都会喜欢。 这才是二创的魅力所在,也是我动笔的最大原因。 其五,这书的成绩咋样。 老实说...是有点差的。 我没想象到养书的人有这么多! 我的成绩甚至可以去评比原神同人垫底之作! 不过看到很多小可爱在鼓励我,其实也是蛮感动的。 数据只是数据,比起读者,我其实不是太在意那些冰冷的数字。 每个人的评论,每个人的段评章评我都有看,甚至你们的书架,你们喜欢看什么小说,留下了什么评论,推书是怎么推的,我也会点进去看。 (千万不要双标被我抓到!推书荒:我很理智,客观评价,理性发言。放书评里:磕死我了磕死我了,裤衩飞飞!):魰斈叁4 根据你们的书架,我也去看了很多其它同人。 受益匪浅。 其六,关于flag。 原神同人的受众其实很明显,都是学生党,仿佛又回到了我初高中的时候。 评论区有叫我作者大大的,也有叫我作者太太的,还有叫我宝贝的,我都接受。 毕竟我只是个下蛋的鸡,又何必在乎是公鸡母鸡或者是小鸡呢。 我从开这本书以来,没断更过(请假不算,请假会重新计算连续更新时间)。 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我只能说,我的目标是百万字。 但是目标比较长远。 我现在的剧情安排,只有为数不多的两个角色。 甚至还都不是璃月角色。 这就代表我的更新压力会很大。 在保质和更新里二选一,我会选择保质。 在目前已经写完的角色故事里,它们只达到了我心中百分之六十的水准。 这是我个人的原因,我笔力不够,得继续加油。 我当然渴望进步,在后面的角色里,有两个故事我觉得应该会让我满意,我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在我心中的故事没有写完之前,这本书就不会完结。 其七。 后面的铺垫可能会变成更长。 你们可能会发现,帝君的篇幅是最短的,最紧凑的,甚至我还快进。 为什么,因为我怕出错。 如果你们真的去了解钟离的背景故事,会发现真特么的多啊,璃月这个国度,不,整个提瓦特,都和钟离息息相关。 所以在设定上,他的因果磨损差点要了苏悯的命。 (合理?合理!) 所以我反而不敢多写,多写就会出错。 把重心放到日常,其实不失为好的选择。 我的野心很大的,有些人不喜欢看主线推进是吧! 等到时候出场角色够多了,我天天水日常,换着角色水,我水死你们! 水水水水水水! 既然七神之中最古老的神我已经“拿捏”了,请在看我书的各位巴巴托斯单推人和巴尔姐妹单推人,给我些意见。 如果你想参与到后续双神的故事中,可以在本章评留下你的足迹。 我对他俩的了解程度确实不多,查文献查资料不如查你们的书架和评论。 其八。 感觉裤衩子的颜色都和你们说完了,这种碎碎念以后不发了。 我要端正我作者大大的形象。 让你们老老实实地看我的书。 对了,首秀推荐期,各位催更点点,书架点点,免费的礼物送一送,付费礼物各位千万要量力而行。 如果有推书荒的宝贝,求求你们,别发到玄幻版块去,你知道我在玄幻版块刷到我自己的书脸上是什么表情吗。 (o(╥﹏╥)o) 虽然书的成绩很差,但是我确实不会断更,各位安心放书架吧。 有时间记得常回家看看,指不定苏悯已经抱小孩了,你还在前十章和小钟离喝茶。 我爱你们,与诸君共勉。 ————冬雨眠眠,2022.9.24 第48章“抓到你了” 和其他人的显眼不同,这位兜里其实没几个钱的腰包鼓鼓真君,只能低调步入战场。 苏悯狗狗祟祟地跟在仙人队伍后面,夜叉队伍之前。 外围战场上,那是将级和将级以下的战斗。 雾气中的梦魇汹涌扑来。 前仆后继,怎么杀也杀不完。 可璃月将士要的本来就不是杀完,他们要的只是将这些家伙围堵在此,不再作乱。 弥怒作为新生将级,统领在队伍最前,那原本笑眯眯的模样,此刻也有几分凝重。 哪一处战场不死人? 但是随着死去战士的增多,他们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我好痛...我想家,我想妈妈...” “嘿嘿,我为在世老祖,天下一剑斩之!” “放开老祖,老祖是我的!” “未来的璃月...好美。” ... “涤尘方士在哪里!这里有业障侵蚀!” “还有这里!” 雾气愈发凝重,像空气中浮动的水墨。 铃铛的声音愈来愈微弱,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弱小。 应达和伐难肩并肩,此处已经无限贴近中心战场,雾气浓稠得伸手不见五指。 火焰在应达的手中燃起,投入黑暗之中,在混沌的黑暗中响起一阵爆燃之声。 而后便是各种凶兽的撕咬声,黑暗之中粗重的猛兽喘息,以及巨爪拍打在地上引起的震动... 两位少女心神紧绷,全神贯注身边的动静。 啪嗒...啪嗒...有脚步声迫近,仿佛已经看到了猩红两点。 “吼——!!” 来了! 两人应声而动,应达浑身燃起熊熊烈火,双目赤红。 伐难举着一把长矛挥动,舞荡出丈宽的水波。 但是,来者不止只有一个。 正当二人屏气凝神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雾气中的嘶吼声猛地暴增!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声痛哼,伐难身边的火焰突然消失,应达的娇躯在地上翻滚,滚入黑暗深处。 猩红的双眼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带着温润的血腥气在她的鼻尖迸发。 “应达!”伐难惊呼道。 紧接着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小腹阵痛,汹涌的痛感让她感觉到了一阵痉挛。 失重后,是地面摩擦带来的刺痛,皮肤在开裂,眼泪在迸发。 伐难的胸口猛烈起伏,忍不住咳嗽出声,一咳鼻腔间便是腥甜的血腥味。 “咳——嗬嗬——咳咳——” 她彻底瘫软在地,这等实力的攻击,至少是个将级妖邪。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黑暗之中浮现出数十上百道猩红的双眼。 它们咧着嘴,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音节,像是在呓语,又像是在胡乱嚼动舌头。 啪嗒...啪嗒... 当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时,伐难颤巍巍地想要抬起手中的长矛,口中蕴含水波。 “刺啦——!!” 一道璀璨的光亮划破黑暗,点点水汽在伐难的脸上飘洒。 温润的感觉,像回到家了一样... 硕大的鳞爪在伐难的眼前掠过,妖邪猩红的双眼被劈成两半,四半,重新化作无数的雾气。 只留下了一双,仍然飘忽在空中的猩红眼睛。 伐难怔怔地看着那道黑暗之中来的身影,不敢置信道:“姐...姐?” 那道修长的身影继续前行,口中冰冷:“闭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去!” 伐难脸色一僵,看着姐姐伐厄走进黑暗深处,良久之后,讪讪地点了点头。 “对...对不起,姐姐。” 少女低声喃喃道,双手却扣紧了地面,泥土钻入她的指缝,鼻尖却好像还缭绕着那水润般的家乡气息。 “嗤——” 黑暗中燃起一道火焰,应达双眸赤红,佝偻着身子,看到怔然坐在地上的伐难,又看了看不远处重新凝聚起来的雾气,连忙将她拉起。 “快走,我们后撤!” 两人互相搀扶着,循着黑暗中的铃铛声而去。 ...... 比起外围战场的险象环生,步入中心战场的苏悯只感觉有些麻爪。 额...这里是哪,我是不是刚刚来过? 怎么又绕回来了,前面是谁来着。 璀璨的电光乍现,让苏悯默默停住了脚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是你啊,大哥。 整个中心战场,甚是诡异。 诡异得吓人。 涤尘铃声不断回荡的地方,是阿萍。 电光闪烁,雷声滚滚的地方,是太元帅浮舍。 散发着安稳祥和之气的地方,是甘雨和真君。 梦之魔神座下八大战将,每一个的实力都能是大将级别。 之前弥怒碰上的那个家伙,只能算作个笑话。 这也是为什么梦之魔神能够和摩拉克斯相对而坐,进入领土交涉阶段。 你没那实力,谁和你沾边? 虽然中心战场气氛诡谲,但是苏悯完全不操心结果。 孰胜孰败他早已知晓。 他想做的,是腰包鼓鼓真君要做的事。 宝藏猎人重出江湖! 阿萍有涤尘铃,那与之对战的魔神战将,是不是得有个与之相对应品质的武器? 涤尘铃动不得,那其它武器我还动不得吗? 不在典籍,没有记载,未曾闻名,那么...磨损为零。 特么的,我苏悯真是个小天才! 一想到这,苏悯穿着一身白袍,晃悠着晃悠着,再次回到了雷光闪闪之处。 怎么又转回来了? “呼——” 他长舒口气,大哥四臂魁梧,两手牵引天雷,两手掐出紫芒,连武器都不用,正在一打二。 这合理吗? 对面那两个妖邪大将浑身雾气暗淡,都要被打散了。 然后苏悯又路过阿萍的战场,穿着碧色衣裳的少女端坐在绵羊上,纤手轻轻摇晃铃铛。 敌方大将在雾气里穿行,无数次试图发出攻击,却连少女的身都近不了。 甘雨化出仙兽真身,祥瑞之雨自天空垂落,洗涤出一片净土。 鸣海栖霞真君一身儒袍,端得是仙气飘飘,坐立在太威仪盘上,荡出无数金光。 那长有巨大额角的移宵导天真君,额角极为锋锐,在黑暗中随意划开雾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吵...是谁? 苏悯转头看去,石化当场。 那只熟悉的小白鸟端着归终机,正在进行疯狂的扫射,嘴里的笑声几乎比得上归终机的射速。 苏悯默默转过身子,没眼看了。 不怪梦之魔神座下战将太垃圾,确实是璃月这边的战力更为离谱些。 尤其是留云借风。 “一二,三四,五...” 八大战将...太元帅一打二,阿萍一打二,甘雨、鸣海栖霞、留云借风... 苏悯仰着头,数着刚才出现的妖邪大将数量。 还少了一个? 就在这时,一股凛冽寒芒自黑暗中探出,直直地刺在苏悯身上。 诡异的嘶哑声响起。 “抓到你了。” 第49章 小不点 苏悯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狠狠用力。 狰狞和喑哑的嘶吼从他青绿色的面具下发出。 随之而来的,是苏悯胸口那杆长枪的崩碎。 “可恶!” 苏悯顿了顿神,面前只留下一缕风的气息。 这股气息,血腥味极重。 新的寒芒出现在苏悯的背后,寒芒全部没入,消散在雾气中。 而后,黑暗中的寒芒不断浮现,刺入,浮现,刺入... 苏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不停尝试刺杀自己。 等到攻势间歇时,他才一挥白袖,将整片雾气都荡开。 “够了。” 苏悯淡然道。 那道身影化作漆黑之风,正要逃窜,却被苏悯狠狠地捏在手里。 空间阻断,分隔。 苏悯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青绿色的面具之下,是一双猩红至极的双眸。 妖异得好像黑暗中飘忽的鬼火。 苏悯探出手,想揭下他的面具,只是刚一触碰到面具,便听到了他痛苦的嘶吼声。 宛如九幽地狱之下的悲鸣,令人牙酸。 苏悯凑近了看,这才发现他浑身的创口。 漆黑的业障趴伏在他的伤口上,挪动着,舔舐着。 舔食过后的痕迹,变成了道道焦黑的纹路。 纹路爬满了他的全身,他却好像毫不察觉。 苏悯有些不忍,白袖翻飞,从他的身上牵引出密密麻麻的丝线。 这是...杀孽。 万千道杀孽铸成的杀业,将他牢牢束缚在其中。 不管是心神还是肉体,从这道杀业开始铸造之时,便已经注定他必定受苦其中。 是什么...让未来的降魔大圣,变成这副模样? 苏悯几乎要与他额碰额,两团妖异的杀孽之火就在自己的眼前跃动。 诡异喑哑的嘶吼声,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 “妖邪...该死!” 嗯? 苏悯蹙起了眉头,和面具之下的妖异之火紧紧对视。 你是在,说我? 而后苏悯的脸色猛地一变。 一点点崩碎的能量从青绿面具之下发出。 苏悯手中突然出现一柄细竹,猛地抽打在他的脖颈上。 少年的身体瘫软,躺倒在地。 苏悯心中惴惴,好狠,竟然想自爆。 他蹲下身子,拂过少年墨绿的头发,浑浊发黑的业障便像发现食粮的蛆虫一样,蹦跳在他的手上。 是什么...让你这样心狠? 他刚才称呼我为,妖邪? 苏悯眼睛眯起,逐渐意识到了问题。 他看着身后的几处战场,太元帅还在打拳,仿佛妖邪大将还能挨上无数拳。 摇铃的阿萍还在摇铃。 祥瑞之兽还在祈雨。 鸣海栖霞真君手持法器,移宵导天真君扬起额角,他们并肩作战。 留云借风还在“哈哈哈哈”。 ... 他们,好像都在梦里。 中心战场就这么大,苏悯踱步其中,已经走了几个来回。 初时还不在意,现在才意识到不对。 梦之魔神去哪里了? 摩拉克斯呢? 就和打牌一样,对面已经打完了八个大将。 璃月这边出了2炸和a炸,嗯...还有一个飞机带顺子,自带语音“哈哈哈”的那种。 那大小王呢? 答案是——就在脚下。 所有步入中心战场的人,都进入了梦之魔神的梦境之中。 唯有苏悯,能够完全不受梦之魔神的影响。 然后在别人的梦境外面兜兜转转,还嫌没找到路。 你妈的,小天才个屁。 苏悯暗骂一句,然后重新看向地上瘫倒的少年,又蹙起了眉头。 所以刚才少年将自己称作“妖邪”,是因为他也在做梦。 不对,不是在做梦。 应该叫做...活在梦里。 梦之魔神给他种下了如同罂粟般的种子。 铸造杀业,获得美梦,如此反复。 只要有一次,便无法抵抗第二次。 苏悯脚下的雾气开始退散,少年瘫软在地,面具之下的妖火逐渐黯灭。 蹲在地上的苏悯伸出一根细竹,在他的身体上划动。 每次挑动,都将一缕业障和丝线划拨到自己身上。 在外围战场上的因果磨损还没缓过劲来,新的因果磨损开始与他相连。 同时,也和瘫软在地的少年相连。 苏悯脸色略有苍白,却还是淡然地碎碎念道:“等回了璃月,高低也得请我吃好几顿大餐,别以为我不知道望舒客栈是你的产业...” 此时之损,来日之补,我腰包鼓鼓真君,向来是一位爱好理财之人。 地上的雾气逐渐开始消散,逐渐显露出一片淡白的世界。 苏悯尝试着拨弄了两下,竟然真的撕开了一道缺口。 他的空间规则之力远远大于梦之魔神。 “好吧,让我来看看,你的美梦到底长什么样子。” 苏悯缓缓踱步,踩入那一片淡白之中。 ...... “咻——!” 一杆利箭破空,直刺苏悯的面门! 箭杆撞在苏悯的脑门上,断为两截。 苏悯:....? 这么一片大好的山林之中,是何人要谋杀我。 不远处的灌丛中沙沙响,走来一位清秀的少年郎。 短发浅绿,整齐利落,手里举着一把短弓,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然后蹦跳几步,来到苏悯的跟前,弯腰捡起地上断裂的弓箭。 看着手上的两杆断箭,小嘴一瘪,就开始抹眼泪。 what!? 苏悯看着眼前这个只能到自己膝盖的小家伙,睁大了眼睛。 “完了...又要被大鹏叔说了,我该怎么办呀...” 灌木丛中又走来几个小娃娃,远远地便开始大声道:“怎么还没回来,这次是不见了,还是箭断了?” “不会又想找借口耽误训练时间吧。” “小不点在这,让我看看这次他又干了什么坏事!” 来者不善。 苏悯歪着脑袋,小不点?倒是很贴切。 只不过此刻的小不点,身子正在微微发抖,张皇四顾,模样看起来极为无助。 行吧行吧... 苏悯一拍脑门,点中小不点手中的那根箭,时间回溯。 断裂的箭杆重新恢复原样,甚至带上了点点锐利气息。 刺杀我自己的凶器,我自己来还原。 我可真是... 小不点的嘴角咧开,迸发出明媚的笑颜,他举起手中箭杆,大声道:“我在这!我是第一!”攵學3肆 那群半大的孩子看着小不点的位置,眼中又有惊叹。 “这么远,难道真让他得第一了?” “其实他次次都是第一来着...” “不行,小不点,和我再比一次!” “我也要比,这次让大鹏叔作证!” 被团团围住的小不点,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没有松懈过。 此刻,他就像是孩子王。 看着逐渐走远的孩子们,留在原地的苏悯脸上也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他缓缓跟上孩子们的队伍。 我可真是...大好人啊。 第50章 箭不会断的,美梦也不会 此时天气晴朗,山林之间有断崖。 断崖之上,水瀑轰鸣而落,击打岸边的落石,在空气里激荡出一道虹色。 瀑布成涧流,通透的溪水潺潺,横穿一片村庄。 这里是大鹏鸟一族,天衡山脉的魔兽部族之一。 与其它魔兽不相同的是,大鹏鸟一族天赋异禀,生来便是卓越的战士。 这片极为古老的山林深处,便全是大鹏鸟一族的地盘。 没人抢,也没人抢得过。 此时天下魔神并起,诸神逐鹿原野。 鹏鸟一族自然也有自己的野心。 他们在山林中逐渐壮大部族,想提升实力的方法很简单。 那就是——必须是本族血脉。 但是鹏鸟一族生育率极低,那咋办。 等。 这便是历代族长的方针。 虽然自身战斗力卓越,但是他们从未暴戾行事,相反,他们甚至极为爱好和平。 “自然孕育生命,我们敬畏自然,于是自然赋予我们大地的博爱之心。” ...... 林间走出一队喧闹的孩童,叽叽喳喳地走向一位中年男子。 “大鹏叔!” “大鹏叔你快来,我们要和小不点比试。” “你快来帮我们做个见证嘛,快点好不好。” “对啊,明明我才是力气最大的小鹏鸟!” “我才是!” “你们都不是,我才是!” 叽里呱啦一通吵闹,大有说不清愈发乱的意思。 那位浑身肌肉健硕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一群小孩子讲话,非但不觉得烦躁,甚至安安静静地等待他们说完。 终于,队伍里个头最大的小屁孩走上前,“大鹏叔,让我和小不点比。” 他今年十岁了,头发已经长到后脑勺,归拢成一束。 大鹏叔点头,将自己后背上的弓取下,笔直拿到胸前,朗声道:“那好,那就用我的弓好了,谁能拉开,把箭射出去,谁明天就能和我上训练场。” 此言一出,一群小屁孩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惊讶。 更有甚者,已经咽着口水往后退了。 大鹏叔的弓,别说拉开,甚至能把他们都给射出去。 那位十岁大的小鹏鸟脸上亦有为难,但片刻后还是咬咬牙,说道:“我要比!” 说完,便将眼睛瞪得圆溜,看向小不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小家伙身上。 小不点两只手握着箭,别人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他便有些畏缩地缩了缩脑袋。 大鹏叔蹲下身子,语气温柔:“怎么样,小不点,你要不要比试? 等你能从训练场完成任务了,我便带你出山狩猎,去找你的爹娘。” 听到后半句话,小不点的眸中马上有了亮光。 他抬起头,身子徒然变得笔直,目光坚定,平日里小小的声音也能铿锵作鸣。 “要!” 大鹏叔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转头说道: “来,你年纪大,你先来行不行?” 十岁的小鹏鸟点点头,回了句“应该的”,上前接住了大鹏叔的弓。 只是弓刚入手,就让他的脸色一变。 他双手猛地一沉,急忙使劲,浑身绷紧,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整个身子都在摇摇晃晃。 好沉! 大鹏叔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加油啊,你都十岁了,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笑得乐不可支,一群小鹏鸟们却脸色耷拉了起来。 没有人看到,那一边大笑的大鹏叔,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小鹏鸟举了多久的弓,他就笑了多久。 他仔细地观察着举弓的小鹏鸟,虽然弓很重,重得让他无法承受。 虽然他的笑声确实很吵人,说小鹏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真的嘲讽。 但小鹏鸟依然在努力尝试着,他想将弓举起,想要尝试拉弓。 已经够了,足够了。 大鹏叔看着掉落在地的弓,还有满身汗水瘫坐的小鹏鸟,半蹲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做得不错。” 但是小鹏鸟脸上满是苦闷,都快哭出来了。 大鹏刚想继续说话,却看到眼前走来另一个身影。 小不点认真说道:“大鹏叔,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大鹏叔有些愕然,十岁的娃娃举不起的弓,你一个五岁的半大娃娃还非要尝试? “行,来,换你了。” 大鹏叔揉了揉他的脑袋,将地上的弓捡起。 他扫视这群半大的小屁孩,又仔细看了看小鹏鸟和小不点。 心里默默点头。 不论如何,小鹏鸟的心性尤其可嘉,有大孩子的风度,又有战士的精神。 小不点虽然年纪小,但是不服输的劲头值得褒奖。 有这两个家伙在,这一批未来的鹏鸟战士们,会有两个不错的榜样。 心中的念头一个紧接着一个,大鹏叔缓缓将弓放到小不点的手上。 他故意放得慢了些,看着小不点开始发力,开始屏息,开始脸色通红。 正当大鹏叔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打算将弓收回,单手一抓,竟然抓了个空。 嗯? 大鹏叔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发现弓已经在小不点的手上稳稳放住。 小屁孩们同时发出一阵欢呼。 “小不点!” “加油,小不点!” 小不点脸色涨红,口中大喊,似乎就要竭力。 “啊——!!” 猎弓的一端触碰到了地面,但是没有人叫停。 因为小不点和弓相比,还没有弓高。 他选择将一端放在地上,用脚踩住弓身,双手拉弦。 小不点的整个身子后仰,弓弦却纹丝不动。 反倒是加油声愈发响亮,将其它大鹏族人都吸引了过来。 不少人一边叫好,一边看热闹。 “那是鹏队长的十石弓?” “是啊,那玩意儿沉得很,上面镶了四个石印,一个净重四十。” “小不点还真是吓人,不愧是那两位的种。” “加油,小不点!” 虽然众族人都在加油,但是对于小不点能不能将弓拉开,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十石是什么概念? 七百五十斤!攵學3肆 哪怕是鹏鸟一族,也只有作为狩猎队长才能拉开。 大鹏叔站在一边,嘴角带笑。 能把人射出去可不是说笑而已,他看了一眼小屁孩们。 像这样式的娃娃,我能同时射出去二十个。 小不点的气息渐渐弱了下来。 大鹏叔含笑,正要上前接弓,怕伤到小家伙。 只是这时,点点血气在小不点身上沸腾。 所有围观之人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互相对望。 这股气息...血脉觉醒! 奔涌的血气在小不点的体内如同嗡鸣,滚烫,翻涌。 “小不点几岁?!” “虚岁...五岁?” “快去叫族长,快快快!” “我去我去,不,族长已经来了!” 大鹏叔嘴巴微张,这回轮到了他的眼睛瞪得溜圆。 点点血气在小不点的额头化作一颗菱形的印记。 大鹏一族的血脉...觉醒了。 此时此刻,大鹏叔的心里只有一句话滚滚而过。 “这踏马五岁?!” 那原本纹丝不动的十石弓,弓弦竟然有了拉动的迹象。 “小不点加油!” “恁娘的!这是真生猛啊!” 举族震动! 可是...... 血脉觉醒的力量终究只是昙花一现,甚至在觉醒以后,还会有一段虚弱期。 小不点的指缝间,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他感觉自己呼吸不畅了,好难受。 手要松软了... 脚也麻了... 眼睛好痛,嗓子好痛,脑袋晕晕的... 可是,现在松手的话,就不能去训练场,就不能去找爹娘... 小不点微微睁眼,目视前方。 天空晴朗,太阳炽烈。 微风吹走了族人的身影,吹走了他们的高声呼喊,变成了时间里的一道流沙。 指缝间的缝隙会越开越大,抓不住弓弦,也抓不住流沙。 就像这场梦境,再怎么重复,都没有尽头。 只不过这次吹来的风,味道有些不太一样。 在小不点的眼中,笔直的弓弦开始拉紧,朝着他靠近。 在冥冥中,有一只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掌心包裹着他的手。 搭上那杆断裂的箭,拉动弓弦。 俶尔飞远的弓箭,笔直射向太阳。 小不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好像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宽大的白色袍子将他裹在其中。 耳边似乎有温热的吐息。 有人与他低语道:“你看啊,箭不会断的,美梦也不会。” 第51章 箭断了的时候,美梦也就断了 微风轻吟。 族人的身影和欢呼声将小不点笼罩。 小不点的视野旋转,他被大鹏叔抱起,高举在空中。 昔日的小伙伴雀跃起来,围着他蹦跳。 围观的族人里,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脸上振奋,有人老怀甚慰。 那是大鹏一族的仙人族长,曾在魔神战场上大放异彩,立下赫赫威名。 “小不点!” “小不点!” “真厉害啊小不点!” “大鹏一族未来的希望!” 庆祝的篝火一直点燃到了深夜。 小不点喝了果酿,小脸红扑扑的,跑过去问了一遍又一遍。 “大鹏叔大鹏叔,我明天真的可以参加训练场了吗?” “大鹏叔大鹏叔,早上几点集合呀。” “大鹏叔,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吗?” 大鹏叔就会不厌其烦地回他一遍又一遍。 “是啊,明天就可以。” “日出之前就要集合。” “你和我一起去,快睡吧。” 小不点趴在大鹏叔的身边,最后问了一遍。 “大鹏叔,你说我真的可以找到我的爹娘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小眼睛澄澈万分。 大鹏叔就会摸摸他的脑袋,回道。 “可以的,你是大鹏族中兴的希望,他们会以你为荣。” 听完这句话,小不点便闭上了双眼。 夜色漫长。 在所有人都熟睡之后,小不点一个人走到了崖边。 血脉觉醒后,他的实力突飞猛进。 “这是小不点最快乐的一天。”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小不点觉醒了血脉,拉开了十石弓,成为了最年轻的鹏族战士,甚至可能是未来的队长、族长。 他即将进入狩猎小队,能够去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自己失踪的爹娘。 “这真的是小不点最快乐的一天。” 他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身侧,仰起了小脸。 “谢谢你。”他轻声说道。 原来崖边还有一道身影。 一身白袍的苏悯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大了些。 “原来你看得见我?” 小不点咧开嘴笑道:“这是我的梦,我当然看的见了!” 他的脸上绽放出无比纯洁的笑颜,眉间一点红色,相映成趣。 苏悯扯了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小不点,可真是...嗐!” 他也在崖边坐下来,小不点刚好够到他的肩膀。 小不点指着天上,说道:“你看,箭还在飞。” 苏悯抬头看去,能看到一点遗落的寒芒,在天际划出一道弧线。 小不点指挥着那根箭,在天上划动。 我擦嘞...苏悯的脸又抽动了一下,有点厉害的呀。 他问小不点,“你是怎么意识到你在自己的梦里的?” 小不点却不回话,只是划动着那根飞箭,就像在天空作画一般。 他自顾自地说道:“箭真的不会断的话,会一直飞到天上去吗?能不能飞到月亮上去?” 苏悯点点头:“可以的。” 小不点却突然不动了。 苏悯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去,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的眉心...在发光,愈发红亮。 那是一种妖冶的红,将小不点的双眼点燃。 小不点张口,声音突然变得诡异又嘶哑。 “你们都说可以,我可以拉开大弓,我可以参加狩猎,我可以找到我的爹娘... 嘿嘿...”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一张脸贴近苏悯,额碰额。 眼中如同两个血洞,眼底深处,正在点燃一股妖邪之火。 苏悯的头皮瞬间发麻! 小不点嘶哑的吼声爆发:“都不可以!我不可以!谁都不可以! 因为他们都死了,死了!” 苏悯伸出一根细竹,冷声道:“你冷静!” 看到这根细竹,小不点的脸色有一瞬间回暖,重新变回了那副纯洁天真的模样。 他指着天空说道:“你看啊,当箭断了的时候,美梦便会结束。” 话音刚落,箭矢飞入月亮,夺走了最后一缕微光。 晚风猎猎,屠戮夜色。 血色弥漫直至天际,焦黑的暗土滚滚而来。 两个灯笼大的妖冶幽火在苏悯的眼前点亮,山下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出事了! 苏悯猛地站起身,看向山下。 两点血色幽火挥舞长戈,带走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苏悯厉声大喝:“你他妈在干嘛,住手!” “嘿嘿...哈哈哈...我杀的,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小不点笑容狰狞无比,血迹沾满了他的脸颊。 “大鹏叔,小金,小英,金刚叔伯,轻羽嫂嫂... 大鹏一族的血脉,在我手里断绝!” 苏悯白袖挥动,将小不点禁锢在一片空间之中。 他厉喝道:“这是你的噩梦,你的心魔,你被梦魇侵蚀了,快醒醒!” 白月变成了血月,血迹汩汩汇入溪涧。 被禁锢住的小不点脸上出现了一块墨绿的面具。 额生两角,如同收割幽魂的地狱使者。 他的声音嘶哑:“在我的梦里,你可关不住我!” 下一秒,苏悯的面前便出现了数十上百个小不点。 苏悯心中只有一句“草泥马”滚滚而过。 他分得清,但是他不愿意醒! 一股奇妙的感觉在苏悯心中闪过,他抬头往上看去,看到了血月之中一双诡异的双瞳。 “呸!” 苏悯狠狠啐了一口。 果然是你,梦之魔神。 看来两边的王炸也下场了。 无数个小不点挥舞长戈,将苏悯洞穿成一片又一片,血迹挥洒飞舞。 但这只是梦境,只是小不点的幻想罢了... 苏悯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不曾动过。 在这梦境之中,唯有让小不点自己走出去,是唯一的解决之法。 那该怎么破局? 他紧蹙着眉头,看到那副面具之下流下了两行血泪。 一直背负着梦魇,一直在美梦与噩梦中反复,去践踏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 很辛苦吧... 苏悯摊开白袖,缓缓走到被禁锢住的小不点跟前。 小不点手中的长戈凶猛,嘴角却早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在低语,在哭诉。 “我做不到,我不可以,我什么都不可以... 小金,大鹏叔,叔伯婶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诡笑。 “嘿嘿,对不起,那就让我杀个痛快!” 行行血泪融于地上的血泊之中。 “我对不起你们,我真的好难受,我好难受...” 他在悲号。 “难受!难受就要杀更多!杀越多越好!” 他的嘴角渗血,脸上的面具却越发妖冶。 苏悯轻叹一声,然后抬眼,和天上的那一双对视。 要想破局,当然要先入局。 妖冶的神力逐渐蔓延至苏悯全身,他的一双眸子中带上了一丝血红。 宽大的白袖轻轻抚摸在小不点的头上,竟然隐隐有了共鸣。 那副凶恶的面具抬头,妖冶的血红双眸和苏悯对视。 小不点听着那人言语,嗜杀、暴戾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怔然。 “好了,轮到你来我的梦里看看。” 第52章 我们互相守护,我们彼此救赎 “嗡——嗡——嗡——” “whywouldiever,whywouldiever whywouldieverthinkofleavingyou ......” 一只骨节分明、皮肤白皙的手划动屏幕,将手机闹钟关掉。 然后毫不客气地踢了踢床沿。 “起床,马上。” 淡淡的声音落下后,随着脚步声的走远,被子里缓缓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小不点畏畏缩缩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忍不住有些发抖。 刚才那个会发出声音的盒子...好吓人。 他的眼珠子转动,忍不住睁大。 四面都是雪白的墙壁,墙上挂着一块好漂亮的花布,比轻羽嫂嫂穿的最靓丽的衣服还要漂亮。 花布轻轻飘起,吹来温和柔煦的夏末凉风。 还有一股浓烈的香气。 “咕——” 小不点又把头埋了进去。 太香了,好饿。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苏悯直接掀开了被子。 “刷牙洗脸吃早餐,快点起来。” 小不点蜷缩在床上,睁大眼睛,双手夹在腿间,整个人拧巴成一团。 他和苏悯足足对视了十秒钟,最后微微张嘴,“哦...好。” 看着一脸迷茫穿拖鞋的小不点,苏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我的梦,会在地球! 果然做梦都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啊... 苏悯领着小不点,走向卫生间。 光洁的镜子明显又把小不点给吓了一大跳,他呆愣在门口,不敢进去。 苏悯拿起一把崭新的粉色泡泡龙牙刷,挤上牙膏,又接好一杯水,递给小不点。 “刷牙。” “我...我不敢。” 小不点: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墙上那个人又是谁! 苏悯将杯子塞进他的手里,揉了揉小不点青绿色的短发,让他走到自己跟前,然后把牙刷伸进他嘴里。 “唔——” “别乱动。” 小不点紧紧盯住镜子,镜子里的家伙也紧紧盯住他。 他的嘴里渗出了白沫,紧靠在身后那人的怀里,突然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原来这是一条挂在墙上的小河。 只是倒影而已... 呼... 小不点长舒口气,心里不害怕了。 他的眼睛又灵动起来,看着自己眉间血红的一点,看着自己头发里若隐若现的一只大手,看着自己的嘴巴一凸一凹的... 刚想舒服得闭上眼,又听到了头上传来一道声音。 “张嘴。” “啊唔——” “漱口。” “擦脸。” ... 饭桌之上,小不点左看看右看看,正想开口说话,被苏悯堵住了嘴。 用一块面包堵住的。 小不点把面包叼在嘴里,刚想拿下继续说话,舌尖已经迸发出甜香的气息。 “唔!” 这是什么! 他的眼睛瞪得圆溜,三口两口咽下后,才发现苏悯堪堪将黄油夹心递到他的面前。 小不点学着苏悯的样子,将黄油抹到面包上,浅尝后,整张小脸都沉浸在美味里,久久不能自拔。 苏悯却心不在焉,机械式的嚼动。 这是他的梦。 但不能仅仅只是个梦! 梦之魔神的心神束缚在入梦的第一时间便解除,他入梦了,却保持清醒。 此时此刻的他,只是在做梦而已。 但是小不点的心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罂粟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罂粟将他的心脏和眉心荼毒成妖冶的猩红之色。 也许在两大魔神分出胜负之前,他就会完全陷入业障,再救不能。 苏悯已经感觉到一根粗长的因果丝线即将要洞穿他了。 就在苏悯蹙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时候,小不点趴在地上,开始发问了。 “这里是哪里呀,是天衡山脉外面的地方吗?” “是,一个叫璃月的地方...嗯。”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手机,那个是电视,里面关着元素小精灵,给你唱歌逗你玩... 别咬,不能吃。” “哦...”小不点将遥控器放下,视线转向别处。 苏悯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叉,撑住下巴,思绪翻飞。 “这个能吃吗?” “不能。” “这个呢?” “也不能...别舔玻璃。” 看着已经开始在房间里上蹿下跳的小不点,苏悯脑子里突然闪出一道灵光。 既然已经入局,自然要对症下药。 在小不点的梦里,他最大的遗憾,一切都爆发在那个晚上。 那个小不点生命里最具期望的一个晚上,化为了泡影。 也就化为了他的心魔。 可是现在在地球,该怎么弥补他的缺憾呢? 五岁的自己,现在应该在干嘛... 苏悯无意识地滑动手机,发现了一则备忘录—— 【带小悯去报名】 我今天...上小学了? 苏悯眼睛眯成一道缝,将地上的小不点提起。 “走,带你去上学。” 小不点没能进训练场,没能成为一位狩猎战士,没能去过大鹏部族以外的地方,没能找到自己的爹妈。 哪怕是在他自己的梦里,未尝不能弥补这些遗憾。 苏悯在房间里熟练地找出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套在小不点身上。 小不点红着脸问道:“什么是上学?” 苏悯审视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回道:“就是去训练场,成为一名合格的...学生。” 训练场? 这三个字,明显触碰到了小不点的内心,以至于让他忘了刚才被看光的羞怯。 苏悯时刻注意小不点的表情,心中振奋了一丝。 有用! 一大一小相伴出门。 “哇——!!” 小不点瞪大了眼睛,目不暇接。 好多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好粗好大的方形大树,好多看起来很好吃的“玻璃”。 飞驰而过的方盒子,宽阔平整的街道... 太...太新奇了。 苏悯抱着小不点,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湿润。 “擦擦嘴,别流口水。” 一路来到小学门口,苏悯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难不成让小不点去里面学拼音和加减法? 这怎么怎么都和大鹏一族的战士不沾边啊! 人家的教导那是杀敌之法,狩猎之道。 就在苏悯麻爪的时候,小不点从他的怀里挑了下来,指了指学校大门,问道:“那里就是训练场吗?” 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光泽。 苏悯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再然后,小不点便拉着他的手,大步走进了校门。 苏悯被拉扯到了熟悉的教室门口,被一位老师叫住。 “那位家长,来这里填一下报名册。” “啊,对。” 苏悯在老师的面前坐下,拿起一张表格开始填写。 填写的时候,还心有惴惴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不点。 虽然从进门开始他装得样子还不错,但是这一头浅绿色的短发长在五岁孩子的头上,到底有些说不过去吧? 但让苏悯奇怪的是,就好像没有人发现一般... 苏悯松了口气,毕竟是梦,还好是梦。 将表格填好后,苏悯递了回去。 “您收好,刘老师。” 那位老师低头看表,笑着回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刘,让我看看...苏先生,那以后您的小孩就在我班上学习了。” 苏悯的手攥紧而又分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轻声道谢。 然后将小不点扒拉到自己的身前,蹲下身子低声嘱咐道:“有什么事就和老师说,要是有其他小朋友欺负你,你...” 苏悯顿了顿,“不对,有什么事你就叫我的名字,我马上就到,要是有其它小朋友欺负你,别客气!” 这可是我的梦! 还能让别人给欺负咯?! 小不点愣愣地点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句话又一句话地嘱咐他。 “记住啊,有啥事我马上就到,不管在哪里,在任何时间,只要你叫我的名字,苏悯。” “会不会念,跟我念,草字头,竖心悯。” “记住了啊,记住了。” “去上课吧。”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突然就坐的满满当当。 苏悯刚长舒口气,又觉得嘴巴一痒,还想再嘱咐一遍。 小不点却突然上前,轻轻地抱了抱他。 一边往后退,一边学着别的小朋友喊道:“爸爸再见。” 他轻轻眨了眨眼,惹得苏悯哭笑不得。 “嗤——” 苏悯还是没忍住,在教室门口笑了起来。 好像真有一种带崽上学的感觉了。 然后又愁成了一张苦瓜脸。 这特么的是什么事啊! 这法子真的有用? 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双手握拳,一张脸拧巴。 “造孽啊!” 天色飞快变幻,苏悯敏锐地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等他再抬眼时,已经到了下午。 这梦真不讲道理! 下课铃声放出了一笼又一笼的学生崽们,苏悯站在校门口,忍不住朝里张望。 短发青绿,眉间一点红,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校服。 小不点夹在放学的人群中,脸上笑容灿烂。 身边围拢着一堆其它的小崽子,小不点站在最中间,就像孩子王一样。 看到苏悯后,小不点便飞快地向他跑来,惹来后面一圈羡慕的目光。 “他爸爸来接他了!” “我也好想我妈妈来接我...” “我也想,这可是我开学的第一天...” “他爸真帅。” 苏悯将小不点抱在怀里,忍不住揉动他的头发,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小美?”苏悯惊讶道。 小美扎着好看的辫子,甜甜一笑,礼貌喊道:“叔叔好。” 还没等苏悯继续惊讶,小美继续说道:“叔叔,等周末,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说这话的时候,小美的眼睛却看向小不点,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苏悯左右看看,上下看看,定格在小不点的脸蛋上。 小美好像...是...他小学班上的班花来着。 苏悯打了个哈哈:“额哈哈...当然可以,我随时欢迎。” 小美盈盈一笑,便转身跑开,“谢谢叔叔!” 当然是对着小不点笑的。 苏悯狠狠rua了rua小不点的头发,说道:“可以啊!出息了!” 拿下了我当年都拿不下的班花。 小不点脸上的笑容不断,双手环住了苏悯的脖子。 苏悯问道:“今天没有喊我的名字?” 小不点摇头:“同学都很好,很喜欢和我玩,不用麻烦你的。” 苏悯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惜。 怎么自己没能参与进去呢? 他忍不住问道:“那你详细说说,今天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 小不点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 苏悯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走着走着,苏悯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一个儿童乐园门口。 “想不想去?” 小不点狠狠地点头。 “想!” 苏悯蹲下身子,豪气干云道:“来!” 小不点骑上他的脖子,小脸蛋兴奋地红扑扑的。 “芜湖——!” “大马来咯!” “我想玩那个!” “玩!” 过山车和海盗船,旋转木马和卡丁车,秋千和大摆锤... “我想吃那个!” “吃! yue!你吃,我等会再吃。” “那个是什么呀,会飞的大鱼!” “还有更大的,叫鲲,鲲之大,两年半吃不下...” “为什么叫摩...摩什么轮?” “额...你看外面!” “哇!天上也会开花!” “天上开的花,叫烟花。” ...... “嘎嘣嘎嘣...” 苏悯往嘴里扔着爆米花,拉低鼻梁上的眼镜,往身边看去。 小不点紧紧盯着银幕,紧紧咬牙,专注得不行。 就在不久前,明明还被里面的“小人”吓得往他怀里跳。 可现在,银幕里的打斗高潮时,他还忍不住挥动小拳头,甚至想进去帮忙。 到了煽情的时候,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眼泪。 小不点看电影,苏悯看小不点。 一直到放映结束,小不点手里还拿着影院赠送的礼品——一根长棍,走在苏悯的前头,不断挥舞,口中还振振有词。 苏悯跟在后面,双手抱胸,嘴角含笑。 小不点突然回头,问他:“大圣真的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也就是说...他没有爹娘...是么。” 苏悯的心里一紧,战略性咋舌,脑袋里疯狂思考:“嗯...也可以是这么说吧,只不过...额?”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不点已经转过身子去,继续挥棒,好像并不在意。 小不点哼哼哈哈挥舞着,又回头问他:“大圣是因为厉害,所以才那么多人喜欢他么?” 苏悯快步赶上,揉了揉他的脑袋,回道:“喜欢大圣,当然不只是因为他厉害。”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守护着很多东西啊,比如他路见不平,惩恶扬善,又比如他嫉恶如仇... 最重要的是,他守护苍生,守护着许多人的童年,守着他们成长。 包括我,也一样。” 小不点仰着脑袋看他,“那我也要当大圣。” 苏悯笑了一声,心道,你本来就是。 小不点挣脱了他的手,挥舞着棍棒又跑前去,跑远了,就站在路灯下。 他回过头,对着苏悯喊道:“我不做那守护苍生的大圣,我只想...我只想...” 苏悯看向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漫长的夜色在此刻垂落,只留下了眼前那一盏路灯。 小不点的影子在路灯下逐渐拉长。 那道黑影逐渐变得高大,跃动的业障野蛮生长,蔓延出了可怕的纹路,长出了狰狞的面具额角。 只不过这次,妖冶之火没有再点燃。 面具之下,小不点的眼神澄澈,嘶哑的声音仿佛响在他的耳边。 “我不做那守护苍生的大圣,我只想守护你。” 咔擦...咔嚓... 破碎之声在苏悯的脑海中响起,瞬息间化作瀑布般的轰鸣,轰砸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畏缩在被窝里的少年,只有闹钟唤醒的少年。 开学没有父母陪伴的少年,被同学嘲笑孤立的少年。 放学时一个人回家的少年,羡慕儿童乐园热闹的少年。 无数个害怕夜晚里,只能幻想大圣的少年。 这个美梦的主人,从始至终,都是苏悯。 是梦,是梦,原来是梦。 原来只是美梦而已... 苏悯的心神一阵恍惚。 低头时,却看到了那个小家伙,举着长棍,站在自己跟前。 他轻轻扑入苏悯的怀里,说道:“不怕,有大圣在,美梦就不会断。” 就像你守护我的美梦一样,我也会守护你。 第53章 晚风和早茶,炉火和山花 守护我,我有什么好守护的? 穿越到提瓦特之前,苏悯过着自己普通而又平凡的一生。 没有追求,也没什么梦想。:魰斈叁4 哪怕真的穿越了,其实也想保持一个佛系的态度。 活着嘛,摆摆烂,不寒碜。 也许自己会在提瓦特开一个小店,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 在自己仅有的岁月里,去见证属于自己的花火。 系统作为穿越者的标配,真的有那么好吗? 虽然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那种... 有些事物,就是因为它有限,最后显现出的价值,才会显得无限大。 一片混沌之中,因为梦境的破碎,苏悯正在进入一个奇怪的状态。 就像...就像是一位垂暮老人的喃喃自语。 无数的因果磨损、时间磨损在他的身上冲刷。 梦之魔神的梦境之局原本对他不起作用。 但是苏悯选择了自身入局,并且被小不点给破梦,心神马上受到了侵扰。 这是他作为【苏悯】,作为那个地球碳基生物的【苏悯】,心中的心魔。 而且...美梦破碎后,噩梦会随之而来吗? ...... 一轮血月高挂,月中有妖异双瞳。 它俯瞰整片魔神战场,雾气归拢间,它的身躯庞大到不可捉摸。 但是...状况有些不妙。 外围战场暂时还能保持均势,但是那几个夜叉和人族修士杀姿愈发凸出。 而内部,看着那几个宛若梦游般的家伙,以及自己那些已经慢慢变得模糊的眷属,梦之魔神感觉到了畏惧。 此消彼长之下,自己迟早要败下阵来! 璃月! 妖异双瞳中血光大放,祂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雾气再次凶猛,直直钻入众多修士的身体之中。 陷入混沌中的修士很快便会和自己的梦境来上一场大战。 若能破梦,还有业障缠身。 若不能破梦,则成为梦魇的载体。 当载体吸附的业障够多够强,便会成为梦之魔神的眷属。 祂会亲自给眷属们种上罂粟般的美梦种子,将其变成一把合格的屠戮工具。 虚幻的梦境,无声无息的进攻手段,再加上业障缠身... 能够和摩拉克斯面对面坐上谈判桌,梦之魔神自然有祂自己的本事。 一想到此,梦之魔神便忍不住看向中心战场最深处。 那最为浑浊黑暗的地方,仍然有一抹灿金之色散发着淡淡光芒。 坚韧不息,生生不绝。 冰冷的嘶哑之音在摩拉克斯的耳边响起。 “摩拉克斯,你以为你还能扛多久,真以为我拿你一点办法没有? 你知不知道,你的子民已经屠戮殆尽。” 祂制作出一份虚幻的梦境,试图让摩拉克斯看上一眼。 只要摩拉克斯的心神被此牵动,他便不得不入局。 若是摩拉克斯再不入梦,这场大战,祂真的得灰溜溜地下台。 面前那位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轻轻抬眼,兜帽下的眼神古井无波。 他淡淡开口道:“你的死期将至。” 梦之魔神马上变了一副姿态,黑暗中有一条小蛇哀求道:“不!别!钟离先生,饶我一次,我们还可以再谈。” 摩拉克斯身后缓缓浮现出一把岩戟,“类似于这种把戏,无须继续作秀,若已技穷,那死期更要提前一些。 而且...战场之上,吾名摩拉克斯。” 他身前的黑雾小蛇嘭地炸开,梦之魔神突然在他的身后缓缓浮现。 “桀桀桀——不愧是威名赫赫的武神大人,让我着实是有些怕了。” 兜帽下的眸子清亮,他不作声,只是身后浮现出武器一把又一把。 有光滑纯粹,金玉之色的长剑;有碧绿通透,浸染血气的锋刃;有岩印结身,长如人高的大戟... 梦之魔神感觉一股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 不用摩拉克斯开口,祂已经看到了一句话。 “挑一把,作为杀你的武器。” 雾气不自觉地便扭曲了几分,“钟离先生,难道不是你提出的博爱众生,怎么现在又闹着要打打杀杀了。” 摩拉克斯回道:“你倒是卑劣,像是装的,又更像是货真价实的愚蠢。 这番装蠢的把戏,应该是你最得意之作。 也不知道你如此心性,怎么坐上的这魔神之位。” 雾气之中的梦之魔神不作声了。 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被识破了计谋,正在思考对策。 摩拉克斯身后的众多武器嗡鸣,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必杀的决心。 他金色的眸子璀璨,迸发威光。 “如果肃清魔神是一种罪孽,那摩拉克斯此名,便是作孽最为深重之人,绝无第二。” 璃月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守下来的。 为什么璃月业障遍地,妖邪丛生。 你得去问问岩王帝君,问问他手下造就的无数魔神尸首。 武神二字,不只是荣光,不只是威名,更是——杀孽! 但是...摩拉克斯心中还有一段话,并不与外人诉说,更不会与这作恶的魔神相谈。 钟离此名,代表的是希望和期盼,是晚风与早茶,是炉火和山花,是尘世间独美的一份琉璃百合。 钟离不染杀孽,他只需要每天每夜,注视人间的烟火。 也许野蛮生长的琉璃百合会在野外殆尽,但是在他摩拉克斯的心中,会一直开着一朵。 “天动——” 浩然云外,寂寥苍穹中,层云染色,云层中透露出一把又一把如同山岳般的长戟。 坠插之势,刺破长空。 锋利之气让整片战场都骇然,无数的梦魇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就连中心战场那团浓郁的雾气,梦之魔神的本体,都迅速消融起来。 “嘶嘶——” 冷鸣声响起,梦之魔神心中大骇。 如果阳光照进尘封已久的房间,摩拉克斯看到了自己正在奋力战斗的眷属们。 以及...那道白袍身影。 那道魂牵梦萦般的白袍身影。 他的眉头一蹙,为什么,明明只是在梦里出现过的白袍,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我已入梦? 只是这堪堪的一瞬间,黑色的雾气宛若暴风席卷般将他吞噬了去。 雾气之中,祂的巨大身躯仿佛在吞咽般迅速甩动。 梦之魔神桀桀笑道:“抓到你了,摩拉克斯。” 淡白色的云雾开始发散,慢慢地...和另一个梦境相融。 第54章 当你入梦来 梦之魔神很激动。 非常激动! 祂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轻易便让摩拉克斯入梦。 如果说刚才那副姿态被摩拉克斯嘲笑是正常之事,那么...在此时此刻,祂便是此处战场唯一的神! 而让祂更没有想到的是,那原本分隔在各处的战场,竟然都隐隐有了融合之意。 “好...好,好!” 越乱越好! 祂喷吐气息,血月妖光大放。 噩梦来袭! ......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 “竟然真的是你,摩拉克斯!” “纳命来,摩拉克斯!” 嘈杂的声音在摩拉克斯的耳边响起,喑哑的,暗沉的,娇媚的,浑厚的... 一身白袍的摩拉克斯立足于山巅一处亭子旁,看向天空。 昏暗的天色,破碎的大地,无数碎岩在空气中浮沉。 抬眼,魔神尸首横陈于整片天空之上,将其铺满。wenxueзч.net 它们搅动着云层,散发各种不同的妖异气息。 头在云端,尾落大地的长蛇;额生两翅,蛟龙生额;伏虎,蟾蜍,尾蜥... 有一只狐妖娇媚道:“摩拉克斯,我本只是山间精怪,那些被我吸取精气的人类,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 她的头颅突然凑到了摩拉克斯近前,魅惑道:“现在...是轮到你为他们偿命了吗?” 摩拉克斯淡然道:“若是当日不除你,受害之人将会更多。” 铺天盖地的怨气传来,能言语的,不能言语的,魔神语,古族语,各种纷杂的怨恨传来。 如天际而来的滚滚长雷。 摩拉克斯一人独对天上诸神,完全不为所动。 但他的磨损...正在轻轻闭合,转动。 这块千年不倒的石头,在时间的冲刷下,也会有几分劳累。 白色兜帽之下,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无奈。 魔神从来都无所谓,他只是想起了诸多故人。 摩拉克斯身后浮现出金色大戟。 “一个一个,报上名来,再死一次。” 我亲手铸造的杀孽,再杀一次又何妨。 妖月之中,一双猩红的眸子一闪而过。 好...好! 就是这样,沉浸吧,摩拉克斯! ———— 清凉和煦的微风拂过山岗。 翠峰岭上,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甜甜花。 它们丛生遍地,一直铺到溪涧边。 水声潺潺,撞在一块石头上,便在阳光下抛扬出水花。 盛开的甜甜花坪地,侧躺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 她有着红色的麟角,洁白的藕臂和纤背,像光滑的宝玉。 如白蟒般的两条长腿交叠,小腿浑圆匀称,晶莹的一截脚踝上系着一束红绳。 小巧玲珑的足趾颗颗可爱,足弓饱满,在一片青绿之中,点缀着一抹白雪。 这幅人间难得一见的睡颜图,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少女的脸颊上,带着丝缕泪痕。 伴随着胸脯的起伏,微微拂过的风声也大了些。 它遮掩着少女的啜泣,吹干她湿润的眼角。 直到她的嘴角再忍不住,狠狠地一瘪,大颗大颗的泪珠便蓬勃而出。 “啊——!” 纤瘦的身躯坐起,泪珠抛洒四处。 她张着自己红润的红唇,不自觉地颤抖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怔怔望向前方,心绪如惊涛拍岸般起伏。 “啊...啊...” 她最后只能无意识地哆嗦出这两个章节,声音逐渐微弱,逐渐喑哑。 然后化为更大的啜泣声。 以双手遮面,直至悲号。 她听见了,明明听见了。 “嘿——” “嘿!” “嘿...” 那声音如同在她的耳边低语,又好像来自遥遥的天际。 在垂落星河的天际,在黑暗深邃的低谷,在遥望无尽的旷野之上。 携杂着万千山河里的微风,来到她的身旁。 他就这么轻声呼唤着...某个名字。 可是我又听不见! 少女的脸上布满泪水,从指缝间流出,停滞在她的下颌,凝结成一颗一颗的水滴。 她的肩胛剧烈颤抖,长腿盘开,整个身子愈发低微,蜷缩在一起。 哭至佝偻。 “我听不见...” “我听不见...” “求求你...我听不见...” 秋高时节,翠峰岭的甜甜花丛,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冷得彻骨。 ...... “是雪?” 碧色衣裳的少女抬起头,忍不住探出手,接到了一片雪花。 片片晶莹在她的掌心中绽放,化为刺骨的幽寒。 少女紧咬着牙,呆立在雪中。 阵痛而已。 她收回手,缓缓撕开了上面缠绕的布条和草药。 狰狞的伤口显露出来。 但是经过刚才的冰凉后,她却松了一大口气。 至少没那么痛了。 在已经破烂的衣物夹层里取出几片草药,少女毫不犹豫地扔入口中嚼动。 嘴唇一张一翕,伴随着激烈的喘息声。 辛辣、苦涩、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味道。 因为咬得太用力,颊边还会发出“嘎嘣嘎嘣”的松弛骨头的声音。 她的脸颊早已瘦削,枯黄的面色,和她蓬散的头发一个颜色。 手里拿着一根硬实的登山杖,粗糙的表面早已经被她的手磨平,上面有几道干涸发黑的血痕。 或许还有她掌心的皮肉夹杂其中。 “呸!” 将草药吐在掌心,她将嚼烂的草药涂抹至身上各处。 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嘴唇乌紫,甚至发黑。 是药三分毒。 何况她用的本就不是草药。 但是如果不用的话,连一里路都走不下去。 那便用了。 她的身体还能再抗几天,她也不知道。 也许会迷茫在这无尽的层层山林之中,也许会瘫倒在某处山坳里。 但她从未想过,会蜷缩在某个山洞,化为无人可见的枯骨,百年后成灰,融于泥土。 她将登山杖往前一撑,掌心的疼痛便让她龇牙咧嘴。 她倔强地拖动双腿,赤足在雪地和石砾间摩擦,在薄薄的雪面上拖出两条血痕。 我要去,那便一定要去! 要是死在了路上,那我的尸首也一定朝向前方。 朝着山那边的方向。 ...... “whywouldiever,whywouldiever whywouldieverthinkofleavingyou ......” 苏悯翻动身子,迷迷糊糊间将手往桌上一拍。 摸索半天后,将闹钟关上。 “起床,马上。” 苏悯感觉到床沿被人踹了踹,震动让他无奈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他又将被子盖住脑袋。 但是还没等他再睡过去,便闻到了一阵香味。 好香! 原始欲望,无法抗拒。 ... 卫生间里,苏悯手握着一把蓝色的泡泡龙牙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巴一凹一凸,渗出白沫。 然后,他伸出闲置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掀了掀旁边小不点的脑袋。 掀得他头发飞起。 “快点,这么大人了,牙都不会刷。” 小不点瘪着嘴,却还是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牙膏和粉色泡泡龙牙刷。 乳白色的牙膏和牙刷缓缓接近... 快了... 就要成功了... 然后他眼前一空。 苏悯一手盖住他的脑袋,一手拿着牙刷。 “张嘴。” “啊呜——” “漱口。” “擦脸。” 两人整洁打扮一番,相互来到餐桌前。 桌上已经坐了一人,笔直端正,握着一杯香茗,青绿袅袅。 苏悯毫不客气地上前夺过茶杯,“都说了早上别喝茶,给你惯得。” 入座以后,又紧紧盯住小不点吃饭。 “下次不许再玩那么疯了,你看看你那身衣服,全是一条一条的棍印。” “还有你,阳台上那鸟你管不管,死贵的鸟笼塞一只麻雀。” ... 一大一小默默吃饭,不发一语。 苏悯叨叨完了,末了来了一句:“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钟离微微颔首,回道:“今天...小不点开学。” 第55章《开学》 “whywouldiever,whywouldiever whywouldieverthinkofleavingyou ......” 苏悯迷迷糊糊地睁眼,然后关掉闹钟。 片刻后梦呓般说道:“起床了。” 没有动静。 他把头埋在被窝里,鼓了一会儿,在被子下传来一道声音。 “快起,今天你做饭。” 被窝有一瞬间的翻涌,猛地一凸。 苏悯揉着自己鸡窝般的脑袋,下半身穿着一条大花裤衩,迈步走向卫生间。 “怎么能踹人呢...” 拖鞋趿拉,经过阳台的时候,窗帘扬起,风铃声和馨香的味道扑入他的鼻腔。 “啊——” 苏悯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 清早时分,绿化带上的喷洒器正在洒水,均匀的铺洒水渍,在阳光下喷吐出道道彩虹。 苏悯的视线扫过远处模糊不清的建筑,有些看得清,记住了,然后下一秒又消失在脑海里。 他的眼前就像挂着一道唯美的银幕,随时都在崩离,然后又瞬间在他的视线里重组。 深吸一口气,那种清爽冷冽的感觉狠狠地淹入肺腑,直冲脑门。 苏悯的眼神清明起来。 “早啊小麻雀。” 他乐呵呵地看向阳台,对着那金贵鸟笼里的小家伙打了个招呼。 小家伙在鸟笼里蹦跳两下,侧着头叽喳了两声。 苏悯的视线在那件挂着的红白校服之上凝固,看着那隐隐约约的棍印,他的脸色一沉。 微微咬牙道:“小王八蛋...” 当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响起的时候,房间里同时走出来另外两个鸡窝头。 发茬凌乱的两个家伙眯着眼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 小不点踩在凳子上,小小的花裤衩上图案是一只绿毛鸡,是他在商场打滚十分钟换来的“奖励”。 钟离穿着同款大裤衩,两只大翅膀刚好在屁股上打开,一边一个。 无法想象苏悯买这两条裤子时的心情。 特别是两个人在客厅玩电视游戏的时候,两只鸡就在自己的眼前蹦蹦跳跳。 钟离昂头,“呼噜噜~”的声音便从他的喉咙里响起。 有几滴水渍顺着他光滑的脖颈流下,就像坐上了起伏的过山车,起起落落。 “啪。” 同样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小不点的脑袋,将他手上屏气凝神要挤上的牙膏给打落在洗手台里。 小不点的眉头一皱... 小嘴一瘪,头就转向了厨房的方向。 在小不点就要发出“召唤术”的时候,钟离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苏悯从厨房里端碟子上桌的时候,刚好看到洗漱台前的两人。 一前一后,钟离正轻抚着小不点的脑袋,给他刷牙。 很和谐嘛...但还是不忘叮嘱一句。 “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刷牙?什么都会,合着就刷牙学不会,多大人了,每天都要等着人来教,要是到了以后怎么办...” 对,真的只是一句。 只不过这一句比较长一些。 等到他转身再进厨房的时候,钟离便将手里的动作搁下,脸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意思就是——没办法咯,你自己动手吧。 小不点皱巴巴着一张脸,额上有着一点血光愈发大亮。 “砰”的一声响。 卫生间里瞬间大乱。 等到苏悯赶到的时候,看着湿漉漉一身的两人,面沉如水。 “哗啦啦——” 但是那两个家伙很明显没有发现,一个举着大花洒,一个举着小莲蓬头,一边抹脸,一边疯狂对射。 激烈的水柱一个不慎,溅到了苏悯的身上。 他那条蓝色的小鸡花裤衩,顿时一片湿润。 “额...” 卫生间里的动作戛然一止。 然后就看到苏悯抽出了水龙头上的水管,拧开了阀门。 “哗啦——!!” 更为粗壮的水柱喷吐而出,乱上加乱。 除了水声,便只剩下各种不同的哈哈大笑声,往往又在一通呜咽中变成呛水声。 ... 阳台上的麻雀抬头上看,偶尔有几滴水珠落下,溅落在它的脑袋上,在毛发里打出一个小洞。 黄色,蓝色,绿色三条花裤衩随风飘荡。 三颗鸡头紧紧盯住麻雀,好像在发出无声的嘲讽。 饭桌上,苏悯刷着手机,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钟离从盘子里抬起头,回道:“今天...小不点开学。” 窗外的太阳东升西落。 当晚霞布满天空的时候,苏悯站在学校门口,抱着小不点,正在与老师道别。 “快说老师再见。” 小不点顶着自己一头短绿青发,挥手道:“甘老师再见。” 那位站在校门口的女老师便轻轻挥手,蓝色波浪般的头发归拢成一束,白衬衫下是一条包臀裙。 脸上笑意盈盈,饱满的胸脯和纤直圆润的黑丝长腿不由得让苏悯多看了两眼。 然后耳边便阴恻恻的响起一声:“好看么?” 苏悯仰头后退两步,审视自己眼前这位穿着凉拖、花裤衩还提着鸟笼的老年人。 微微颔首,“虽然是比你有活力些,但还是你好看。” 钟离眯起眼睛,金珀色的眸子有一丝狐疑。 “真的么?” “真的。” “那我和她站一起,你看哪个?”wenxueзч.net “我能不能都看?” “必须挑一个的话。” “...诶,我想想啊。” “你犹豫了!你竟然犹豫了!” 一位老大爷提着鸟笼便快步向前,大有一副生大气的意思。 苏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迈步向前赶去。 身后传来破碎的噼啪声。 他回头看看,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等他再回头向前时,原本那些“活生生”的人们,便像画板上沾上了水的颜料。 他们定格在远处,脸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苏悯往前跨步着,身后的世界便像碎裂的玻璃,一块一块开始崩塌,无声无息的轰鸣,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 就像...无穷无尽的黑暗,正张开了一张深渊巨口。 只要身处崖边的苏悯一个不慎,便会跌入身后的万丈悬崖。 ...... “whywouldiever,whywouldiever whywouldieverthinkofleavingyou ......” 一双手迷迷糊糊地交叠在一起,将闹钟关闭。 没人做声。 些许片刻后,终于有人囫囵吐字:“起床,今天...小不点开学。”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于是苏悯又从被窝里爬起,站在窗户前,呼吸饱满的清新空气。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第56章 偶尔...偶尔也会 血月之上。 梦之魔神一个头两个大。 祂的身躯在雾气中游动,像是一条污水里的长蛇。 鳞片若隐若现,偶尔泛起血红色的光芒,让人觉得不适。 让祂头大的原因,就是这几个璃月的家伙实在是有些难缠。 哪怕他们紧闭着双眸,沉睡在梦中,但是肉体的能量依然保持进攻性。 将祂的眷属打得几乎透明般消散。 以往陷入沉睡的对手里—— 要么在美梦里迷失自己,品尝罂粟的种子,成为祂的眷属。 要么在噩梦中反复,陷入癫狂,铸造杀业,被业障缠身,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然后祂就发现了唯一的变数。 祂的眷属之一,那最年轻,却最嗜杀的小家伙,竟然美梦噩梦参半。 最为诡异的是,程度刚好,既克制了罂粟的绽放,又压制了他嗜杀的心性。 这又是什么路子? 饶是梦之魔神,作为造梦大业主,他见过的梦境无数,但是无一例外地,都走向了极端。 众所周知,极端有两端。 那你这站在正中间的,是什么意思? 怪...怪的很。 但是不代表梦之魔神就会坐以待毙。 看着外围战场上节节败退的梦魇和妖邪,祂伸出一只狰狞枯槁的手臂,掐住自己的心脏。 随着祂的动作,一滴心头血滴落在雾气中。 雾气缓缓搅动,风暴正在成型! 中心战场之上,璃月仙众身下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淡白色雾气,逐渐融成一团。 ...... “whywouldiever,whywouldiever whywouldieverthinkofleavingyou ......” 如同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将苏悯唤醒。 他摇了摇自己昏沉的脑袋,感觉今天的自己有些不适。 好像...生病了? 他从被褥里起来,走到客厅,在电视柜下翻翻找找。 像感冒冲剂什么的,他一直都有备用。 只是在苏悯蹲下身子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刚才走来的路上,好像有淡淡的黑色东西跟随? “什么东西...”他喃喃道。 就像是在地板上擦不干净的黑色脏渍,化成一道走来的痕迹。 他皱着眉头上前,手里举着纸巾,正想一擦而净。 然后苏悯的手就僵在了空中,左手揉了揉眼睛。 “什么...也没有啊。” 光洁如新的木地板,什么也没有。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继续伸手,反复擦拭了几遍。 然后转身在医疗箱里多拿了一瓶眼药水。 可能是最近几天太忙了,有点疲劳。 忙什么呢? 苏悯喝水的手有一瞬间颤抖。 等土木司的文件写下来,酥客斋是不是就得开业了,到时候开业大吉,钟离那家伙不知道一个人能不能顶得住。 而后他丧气般垂首,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 想什么呢。 什么酥客斋开业? 明明是忙着给小不点办入学手续来着,忙活了好一阵子,今天就要开学了。 嗯... 苏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洗漱台。 清凉的水渍浸润脸颊,让他清醒了几分。 盯着洗漱台上的三把牙刷,苏悯的眼神有几分出神。 “孩他爸,明天你有没有时间?公司七点跨国会议,我主持,上面要求我们全力配合,和那边对接发展工作。” 而后便是一道熟悉的浑厚男声: “嗯?这么突然,那你岂不是没时间,要开全会了,我那边也有要紧事!” “那小悯开学那事...” 声音突然停顿,然后变成黑暗中的窃窃私语。 被子上露着的半颗小小脑袋,一双乌黑的眼睛就那样怔怔地盯着门缝里的唯一一道光。 光影交错,最后化为黑暗。 苏悯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那三把牙刷分隔开。 紧紧靠在一起的话...好像总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刚才想起的又好像是哪个电影的片段? 苏悯甩甩头,额上湿润的头发洒出一片水渍。 想那么多干什么。 ... 去学校的路上,钟离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语气温和,金珀色的眸子里略有担忧。 苏悯淡淡摇头,看向路边,耳边似有嗡鸣。 “喑——” 街景倒退,身后仿佛有凶兽择人而噬。 到了学校门口,苏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位老师。 蓝色的束发极为惹眼,更为惹眼的还是她的身材。 胸牌下半段的绳子已经凌空,在风里轻轻摇摆,黑丝包裹的长腿无意间摩挲,搭配上一双短高跟鞋,更显得笔直修长。 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眸子温润如水,正盈盈打量着他。 苏悯微微点头,打过了招呼后,心底有些惊讶。 刘老师四十几岁的人了,半老徐娘也能绝代风华啊... 在和小不点挥手道别之后,苏悯无意间瞥到了那张飘摇的胸牌。 希望小学一(1)班,班主任:甘雨。 甘...甘老师? 苏悯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路过一楼的时候,看着墙上贴着的教职工表,有些出神。 其中一行写着——教导主任:刘云。 可是苏悯很记得,希望小学的教导主任,姓黄才对。 黄胖子三百斤,膘肥如猪,喜怒无常。 曾经因为训斥一名忘了带课本的学生,将其罚站到升旗台上,接受全校学生的注视。 嘲弄,鄙夷,好奇,冷漠的眼神,就像鞭笞在他身上的荆条。 那个学生的名字叫...叫... 苏悯的思绪翻飞,总觉得脑海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愈发看不清楚。 缓缓踱步的声音响起,苏悯回头看去,看到了一张如同卸去的水彩的脸。 他心中悚然一惊,然后定睛看去。 那张脸好像被缝织一般,逐渐成型,变成一张带着担忧的脸。 是钟离。 苏悯长舒口气,感觉自己的脚后跟有些踩空。 “呼——” 他眼神清明,突然自嘲地笑笑。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究的。 比如你在梦里,沉浸在梦里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适应整个梦境的节奏。 你以为的,不代表真的是你以为的。 而是这场“梦”想让你以为的。 当第一个问题浮现在苏悯心中的时候,便会有无数个问题浮现,化作清醒的丝线。 整片世界已经开始慢慢将他抽离,抽向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额头上的点点清凉让苏悯抬首,他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晶莹的雪花。 “下雪了。” 远远的,苏悯好像听见了有人轻轻踏雪的声音。 粗重的呼吸声,带着某种远方的呼唤。 他接了一片又一片雪,递到了钟离的面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很好看吧。” 璃月港没有雪,饶是钟离想看,那也是有些年头了。 苏悯捧着晶莹的雪花,看着他融于自己的掌心。 他紧紧盯着它,声音里带着遥远的回忆:“你知道吗,掌背抚额这件事,只有我妈对我做过。” 他想起来,那个忙碌的中年女人,那个永远唠叨的女人,那个很多时候只留给自己背影的女人。 也会有面对着面看他,用手背贴紧他的额头,焦急地、关切地问他。 “是不是生病了?” 自己在梦中扮演的角色,其实就是他心中最直观的映照。 苏悯上前一步,抱了抱眼前的那个身影,没有抬头看他已经模糊抽象的脸。 他的周围已经全是黑暗,一双妖冶的猩红眸子紧紧相逼。 苏悯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美梦真的很美啊,我当然愿意一直做下去。 只是...偶尔我也会想妈妈。” 在意识到这是梦的时候,那便离醒不远了。 “砰!” 就像玻璃猛地爆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漆黑。 一张来自黑暗的深渊巨口,狠狠将苏悯吞没其中。 只是下一刻,一杆碧绿的细竹便随意地将黑暗撕碎,化为涅粉,露出一大片白色的雾气。 苏悯大跨步从中走出,一身白袖飘飘,扫了一眼天上妖冶的血月。 老子自己入的局,再破局而出,又何妨? 第57章 真的吗,我不信 当现实和梦境碰撞的时候,苏悯触碰到了那颗契子。 那是属于他前世对母亲的记忆。 苏悯看着上方那轮妖冶的血月,心中忍不住杀意暴起。 “有点难缠...” 一想到自己在梦境中沉沦,幻想着各种美梦。 这个家伙就在血月之中窥伺,那种隐私曝光的感觉,着实让他心中不适。 而且... 看着下方大块交融在一起的白色雾气,再联想到梦境里突然出现的钟离、甘雨、还有留云借风。 越混乱,就越容易迷失其中。 苏悯手中的细竹盈盈发亮,白袖一挥,将这方空间区域完全禁锢,化作一方小世界。 他手持细竹,在这方小世界里寻找起来。 在找某只...长虫般的魔神。 无尽的黑色雾气就好似空气中凝滞的墨水,一团一团。 苏悯的白袍在雾气中穿行,细竹斩出一道一道的波浪。 他看到了无数隐匿在雾气中的妖邪,祂们奇形怪状,无一例外的便是双眸血红。 随意劈出一剑,劈出一大片的风荡云清。 这片覆压千里的黑云中,猛然乍现出一道剑光,豁口之大,直见天日。 沿途的妖邪已经全部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是由于苏悯施展了禁锢,正处在一个诡异的状态。 死了,但从姿态上看,没全死。 苏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被斩开的豁口就这样定格在空中,一袭白袍在黑雾中穿行。 一道又一道剑光斩出,几乎将整片雾气给砍了个洞穿。 终于,在风暴中心的一角,苏悯斩出了一条断尾。 黑色的鳞片上粘滞着无数黑红之色的业障,就像寄生在祂身体上的蛆虫。 苏悯脚踩在梦之魔神的身躯之上,逐步向前,从尾走到头。 这只一直隐藏在雾气里的魔神,身躯极为庞大,就像一只巨大的...泥鳅? 苏悯脚步轻踏,踩在梦之魔神的鼻吻上,眼前就是两颗卡车一般大的眼珠子。 他将手中细竹插入祂的眼球之中,然后轻声念道:“解。” 黑色的血喷涌而出,就像是开闸泄洪。 与此同时,还有梦之魔神震耳欲聋的嘶鸣。 苏悯就那样脸色漠然地站在祂的鼻吻上,一直到梦之魔神将所有的痛苦品尝完毕。 梦之魔神瞳孔紧缩,口中发出人言。 “不,请不要,求求你...” 祂已经见证过了眼前此人的手段,除了疼痛以外,便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整片...整片空间,此刻都静谧万分,仍然处于禁锢之中。 也就是说,眼前此人,若是要杀自己,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看着苏悯淡漠的眼神,祂不敢再说一句话。 苏悯蹲坐下来,看着眼前缩成一道细线的瞳孔,缓缓开口道:“原本,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因为我早已知道你的结局。 但是,不能太贪,不是么?” 梦之魔神的瞳孔又紧缩了几分。 苏悯继续道:“窥伺别人的梦境,挖掘别人内心深处的东西,将那些美好呈现出来后,又毁于一旦?很恶毒...” 他回想起自己的美梦,自己父母的出现,是美梦的结尾,同样也是噩梦的开始。 当自己完全沉浸在梦境中后,后续噩梦的走向,便会完全被梦之魔神拿捏在手里。 意思就是说,祂想干嘛,梦里便会出现什么。 若是再做梦下去,苏悯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苏悯的眸子里突兀浮现出一丝温柔,问道:“很好看吧,我的梦里?” 梦之魔神的眼珠子轻晃过恍惚,那是一个好生光怪陆离的世界。 “好看。” 苏悯轻轻点头,拔出细竹,举臂欲劈。 “不!不不不!你不能对我下手,我是梦境唯一的救赎,若是我死了,他们都得沉浸在梦里出不来!” 苏悯持竹的手顿了顿,梦之魔神警觉,继续言道:“你也知道,若是沉浸在梦里会发生什么的...对吧?” 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刺痛,那根细竹在他讲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劈下。 干净利落,像一道明亮的阳光。 少年轻飘飘言道:“真的吗,我不信。” 梦之魔神很讨厌阳光,在祂实力低微的时候,只能趁着晚上偷偷溜进别人的梦里,偷偷进食。 有关于梦的碎片,都是祂的养料,越激烈的梦,味道越好。 后来祂发现,噩梦的养料最为充足,祂便打定了注意,只挑噩梦食取。 直到祂第一次掌控别人的梦境,那种感觉,真是让人着迷。 越来越多神智发狂的人、精怪、魔兽,成为了祂的附庸,适逢魔神战争,璃月业障丛生,里外皆危,祂开始打起了其它主意。 祂想吃的更多了。 生命的流逝,逐渐让祂恢复了一丝清明,祂的眼珠子定格,丑恶的声音嘶哑道:“你...违反了规则,会得到报应的...” 少年再次举剑挥下,那根细竹如一柄天下不出其二的利剑,还是轻飘飘的那句话。 “真的吗,我不信。” 梦之魔神眼里的光芒逐渐消逝得一干二净。 在祂看不到的地方,一道又一道的诡异丝线将祂的身体肢解成一块又一块。 祂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肢体瓦解,融于黑色的雾气。 在祂不会看到的地方,苏悯猛烈地喘了口气。 那些诡异的黑色丝线,最终将化为他的因果磨损,重新洞穿他的身体。 黑色雾气失去了附身之主,纷纷下落,最终融于脚下那片淡白色的区域。 那里的众人...还在做梦。 黑色的雾气逐渐交融...更大的噩梦要来了。 苏悯拍拍白袖,从天际垂落。 让那只丑恶的泥鳅成为救赎? 不存在的。 第58章 一场大雪 风雪萧萧,大盖山头。 阿萍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无穷无尽的白色,她的脸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偶尔张开嘴,冷冽的风就像刀子一般灌入她的喉咙。 那种痛苦,几乎让她心神崩溃,瘫倒在地。:魰斈叁4 也曾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湿润,但也只是在那一瞬间,然后便是无尽的冰冷。 “扑——” 落雪的声音。 就像砸下了一堆柔软的羊毛,将她盖在地上。 阿萍静静躺着,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麻木,再多的痛苦最终都会远去。 于是她安静地埋在雪堆里,等待着那最终远去的那一刻。 可是...痛苦远去了,自己也会远去吗? 阿萍被冻得迟钝的脑袋想了想,没有得到答案。 雪花落在大地这片雪床上的时候,会发出一种轻轻的“剥落”的声音,就像花苞开出花蕊,极为轻微的一声响。 阿萍幻想着花苞盛开的样子。 肯定会变成一朵特别好看的花。 什么花好看... 阿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甜甜花好看,她的房间里一直都会摆上一朵。 虽然甜甜花随处可见,普通得让人觉得很不好看。 但她就是喜欢那股淡淡的馨香,喜欢那股清澈的味道。 被埋在雪下的阿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神微微恍惚。 最主要的是...阿萍没见过几朵花啦,这种花期极长的花朵,用来装饰少女的房间刚刚好。 少女的唇角想勾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脸颊被冻得根本动弹不得。 好像越到了远去的时刻...就越清醒? 阿萍想起来,放羊坡上,便有一片金黄的甜甜花坪,若是能再回去一趟就好了。 当午后的阳光温暖时,碧水河的水面粼光闪闪。 一挥羊鞭,绵羊们便纷纷抬头。 心里痛得仿佛像在滴血... 阿萍想起来,自己与爹娘告别的那个夜晚,娘翻出了那件还未完成的新衣裳,连夜缝补,加上了好几个口袋。 阿川爹和村长大伯商量好了,求来了一道符箓,用三头羊换了一把木枪,自己打了个铁头。 有那么一瞬间,阿萍设想过,要不要就不去了。 反正只是心中一个念想作祟,何必辛劳这一趟。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阿川爹的时候,阿川爹思虑良久,这个斗大字不识一个的男人,说出了让阿萍无法忘记的一句话。 “人总是要为自己活着的。” 吓了阿萍一跳。 而后阿川又说道:“囡囡,也就是去一趟山脉外边,又不是什么大远路,想出去看看当然是好事,等回来了记得和爹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物件。” 阿萍松了口气,心情又雀跃起来。 她穿着娘新缝的衣裳,提着一杆木枪,枪头挑着一份布包,在众多村民的注视下,挥手道别。 等到那道倩影消失在远处的山脚,有人问阿川爹:“真这么舍得,万一出个劳什子意外怎么办?” 阿川爹便毫不客气地回怼:“恁娘的,我女儿我自己不知道,你能扛住她一枪杆子是不是?” 问话那人脸色讪讪,喃喃道:“这倒也是,估计村里的几头牛也扛不住。” 阿川爹脸上虽有担忧,却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这么多年,我头一次感觉阿萍长大了,你看她,刚才笑多开心喔。” 这位尚且壮年的父亲,悄悄回头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抹了把脸。 ... “噼啪...” 雪还在剥落,阿萍想了起来,自己入山的第二天,就被一只野狼给盯上了。 在逃跑的时候,新衣裳划出了一道口子。 而后便是晚上,来了狼群。 新衣裳划成了破衣裳。 同样的,铁枪头染出了血色。 阿萍举枪横劈的时候,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在狼头被打成烂西瓜的一瞬间,又化作云烟。 她“哈——”的一声,觉得不够气势,少了些什么。 暗红的枪头是在一只魔兽的爪下丢掉的。 阿川爹求来的符箓救了她一命,但是断裂的枪没能救回来。 她掰下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当做拐棍,继续前进。 被蛇咬的那一天,阿萍尝试了许多草药,最后都无用。 直到她服下一棵毒草后,体内的蛇毒逐渐清空,代价是无穷无尽的虚弱。 她变得迟钝,笨重。 感觉自己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以后,会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有时候自己会躺倒在灌丛里,蚁虫在她的身上筑巢。 有时候会在溪涧的水流冲刷中醒来,后脑勺上的血迹已经凝固。 寒冷,瘙痒,炎热,黏腻,晕眩... 她无时无刻都在品尝。 去山的那边...去山的那边...去山的那边? 为什么要去山的那边,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那道执念在呼唤着什么? 在她心底呼唤的那道声音,终于在日渐虚弱的她逐渐忘记。 她唯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向前,去山的那边,其它的一概不知。 但是... 雪花在剥落,在跃动。 阿萍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噼啪”响起。 她的意识重新变得模糊。 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曾经最喜欢唱的放羊歌,当心底的旋律响起以后,温暖的阳光便照射在她的身上。 她扬起手中的羊鞭,奔跑在羊群中间。 遍地的甜甜花都朝她开放。 阿萍的嘴角终于能够轻轻扬起,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痛苦正在远去。 她和它们道别,它们也和她道别。 “再见...” 雪花的“剥落”声愈发大起来,阿萍安静地感受着它的绽放,就像甜甜花打开的花蕊。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变成了靴子踩在雪地的咯吱声。 盘雪的扑梭声在阿萍的头上响起,愈发响亮。 直到清新的空气突然灌涌进来,阿萍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是身体本能,让她喘息了一下。 她醒了。 醒来的第一时间,又晕了过去。 阿萍闭着眼,再次感觉到了放羊坡上阳光的温暖,碧水河的水流清冽,还有日落果的淡淡清甜香气。 “噼啪”声再次将她惊醒。 阿萍眼中带着惊恐,四处张望。 篝火声噼里啪啦,灼灼热光映射在她的眼中,有种猝不及防的温暖。 她的手掌触碰到了地面,而后又抬头看看,又往自己的身上看看。 一个很温暖的...山东,还有身上盖的这件白袍。 山洞外的风雪声呼啸,冷气呼呼地往里灌。 阿萍往白袍里缩了缩,无意间闻到了袍子里馨香的味道。 是甜甜花的香气。 特别是白袍的衣尾,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布条。 阿萍抬起自己的掌心,发现早已缠好了崭新的“绷带”。 包括腿上也是。 她的脸“腾”的有些发红,感觉这篝火突然有些燎人。 “沙沙——” 山洞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阿萍连忙用白袍盖住脸,躺了回去。 “噗通...噗通...” 那是她的心跳。 第59章 一路生花 苏悯抖落着身上的雪,他只穿着一件内衬的白色衫衣,倒也不觉得冷。 这场阿萍心中的雪,好大。 洞口呼啸的冷风将他往洞里推,行步间踩在石砾上,靴底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转过一个短促的拐角,篝火正燃,将一方小天地照映得四处都是温暖的火光。 将怀里带雪的木柴放到地上,苏悯扫了一眼洞里的一处角落,看到那一团白袍下并无动静,便席地而坐。 被雪湿润的干柴在火山炙烤出湿润的水汽,闻起来也有几分沁人心脾。 苏悯端坐在一边,看起来思绪飘远。 他在整理那些来自梦之魔神的因果磨损,无数的丝线洞穿他的身体,裹杂着体内的齿轮缓缓转动。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将它们整理归拢,与自己慢慢损耗。 好歹也有经验了,倒也不必变得那么狼狈。 只要现在所有人重新回到正轨,便能将磨损降低到最小。 苏悯抬头看看洞外,风雪盖山头,威压千百里。 在他来之前,阿萍心里的噩梦,已经糟糕到了一定的程度。 也正是因为他的到来,在阿萍的心里撑起了一点点的位置。 这个位置化作一片山洞,给予了阿萍最后一丝温暖的光亮。 苏悯又往篝火里添了添柴,看着那团起伏的白袍,轻声说道:“要是醒了就起来吧。” 角落里起伏的那小小一团瞬间不动弹。 过了一会,感觉实在是憋不住了,探出了一个脑袋。 阿萍直愣愣地盯住山洞顶,脸色微红,看都不看苏悯一眼。 “谢谢你啊...” 声音微若蚊吟。 苏悯竖了竖耳朵,问道:“你说啥?” 阿萍顿了顿,将自己的手臂从白袍中伸出,紧盯着上面小小的伤口,重新说了一遍。 “谢谢你啊。” 苏悯抿了抿嘴角,倒是没想到阿萍竟然这么客气。 将自己的伤口展示在苏悯的眼前后,阿萍明显多多放开了些。 她把白袍放到一边,专注地查看自己的伤口。 那些小小的,暗沉的,血红色的伤口们,每一道她都能说出名字。 阿萍的眼底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落寞,然后又红了脸。 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一定很脏。 苏悯斟酌着开嗓道:“等到雪小一点,就可以出去了,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也知晓。” 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揣出两个果子,上面还夹带着冰渣。 只不过苏悯的手只是停在半空,却没能等来阿萍的接过。 阿萍伸出自己的手掌,抬头向上看。 目光透过指缝,看到了洞顶,看到了跃动的篝火,看到了身穿白衣的苏悯。 她与苏悯对视,脸上突然绽放出来一丝明媚的笑容。 “我在做梦,对不对?” 苏悯的眼中露出愕然。 他看着那个头发凌乱,衣裳破烂的少女站起身来,在洞里走了一圈,在山洞门口大声呼唤。 “哇!好大的雪!” 然后苏悯的肩头便挨上了一棍。 回头看去,阿萍眼睛笑得眯起来,娇喝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悯踌躇着刚要开口,阿萍又蹦跳着走开。 “不说也没关系啦...” 然后又问了一遍。 “我在做梦对不对?” 这次她盯着苏悯不放,直到看见苏悯点头,她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阿萍安静地在苏悯身边坐下,看着眼前的篝火,同样伸出了自己的一双手。 她凑近前看了看苏悯的手,埋怨道:“哎呀...怎么你的手比女孩子的还好看多了。” 阿萍挥动自己满是疮口的手,手指肿如萝卜。 然后她将双手覆面,发出一阵哀号:“怎么最后做个梦,还是这副丑模样。” 阿萍盯了盯苏悯的脸,发问道:“你是山上的某位仙人对不对,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苏悯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阿萍继续说道:“到时候...你能不能告诉我爹娘,就说我在山的那边游历,短时间不回去了。” “骗得过阿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娘。唉,真让人头痛。” 阿萍摆动着小腿,看着布满青紫的伤口,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克制的心痛。 “死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一件事情。” 苏悯张口轻声说道:“你没死啊。” 阿萍又笑得眯起了月牙,伸手捏了捏苏悯的脸颊,笑道:“还是做梦好!” 苏悯吐出一口冷气,少女眼底的死气,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在大雪埋下的一瞬间,阿萍就以为她死了。 在梦里做梦,是一种沉浸入梦的体现,说明入梦者精神状态又深入了一个程度。 若是一直醒不来,那就真以为自己死了,躯壳随之逝去生机。 外面的这场愈发呼啸的大雪,就是阿萍心中最为深刻的写照。 苏悯撑起的这个山洞,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咔擦——咔擦——” 阿萍咬动着手上的日落果,甜丝丝的感觉,让她喜笑颜开。 苏悯搓了搓手,问道:“山的那边,是哪里?” 脸颊鼓鼓的少女吐字不清,“诶?你竟然不知道吗,哦也是,毕竟我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 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阿萍左思右想,直到将一个日落果给吃完,也没能想到答案。 “我忘了,山的那边是什么。” 苏悯默默点头,没有打扰少女的思绪。 他问道:“若是没能去的话,总有些遗憾的吧。” 阿萍便箍起了他的脖子,“狠狠”说道:“你很懂我啊,不愧是我做的梦。 但是可能去不了了...我好努力,好努力,都没能赶上那个时候。其实要是我再坚强一点的话,应该可以达成目标的。” 少女轻描淡写地说着,归根结底就化为了一句话。 是我自己不够努力啊,没办法。 苏悯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女,看着她后脑勺磕出的一大块光秃秃的伤口,看着她裸露皮肤上的无数微小创口,看着她眼底说话时的不甘心、还有茫然的死气... “其实你也很努力了啊...” 洞外的风雪猛地骤歇。 阿萍紧紧揽住苏悯的身子,将脸颊紧贴在苏悯的背上。 点点温润在苏悯的背后晕染开,少女强忍着自己的啜泣声,忍了好久。 最后化为放声大哭。 “我也不想...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我只是...只是忍不住...好想家...” “路太长了,我走不下去了,我太累了...” 漫长道路上的一切委屈,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宣泄。 苏悯静静聆听着,突然想到,原来那样英气潇洒的阿萍,也有哭成这样的时候。 想必一定是憋了很久吧。 阿萍紧紧将他箍住,哭完了也就那样紧靠着,碎碎念一般说着许多事。 “其实我力气很大的,枪也使得好,但我总是觉得不够好,少了点意思。” “日落果当然最好吃了,感觉每尝一口,都像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我家的那只头羊了,也不知道我不在,有没有人给他换系带。” “碧水河的那只大水怪可怕我了,村子里的羊一只都不给它吃,它也得乖乖听我的话。” “村长阿伯真的能和山上仙人说话,那张符箓可厉害了,随便咻的两下,我就没事了。” “我还想再吃一次阿娘做的饭,要是能和阿爹再打一架就好了,他说女孩子长大了要矜持,不能打打杀杀...” “山的那边...下辈子再去就好啦!” ... 阿萍的声音逐渐弱小,山洞外的呼啸声又要响起。 在冷气席卷的时候,少女轻声说道:“我要睡了。” 篝火声噼啪里,阿萍眼角衔着泪水,依偎在苏悯的肩上,安详睡去。 外面的风雪声夹带着噼啪的声音传来,这片梦境开始崩碎了。 黑洞般的碎片开始剥落,所有的一切都将在它的口中被吞噬... 然后在一个山洞之前,无法寸进。 苏悯站在门口,眼神漠然。 “滚。” 伸出手一点,万物横推,重新填补出一片雪白世界。 空间禁锢,时间逆流。 “梦还没做完。” ...... 阿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篝火声噼啪,旁边还摆放着许多个圆滚滚的果子,颜色鲜亮。 她长叹口气,埋怨道:“我最讨厌做梦了。” 少女脚踩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穿上了一双崭新的靴子,将原本那些恐怖的冻疮和伤口给遮掩下去。 小马皮,褐色底,流苏系边,干燥又温暖。 她的脸上弯起了月牙:“做梦真好。” 在火堆旁边取来一个果子,阿萍看篝火上咕嘟咕嘟冒泡的热水,陶罐几乎被烤得全黑。 洗个热水...应该,没问题吧? 阿萍的眼珠子转动,扫视一圈都没有发现苏悯的身影,嘀咕道:“那个家伙跑哪里去了。” 不管了! 反正外面下着大雪,到时候再给他烧回去。 少女雀跃着,动起手来。 直到山洞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时,还有些紧张。 苏悯走到山洞门口时,口中还喃喃道:“外面天气好了些...” 然后语气一顿,和阿萍大眼瞪小眼。 少女脸色涨红,气急道:“还看,还不快来帮我。” 苏悯忍住心中的笑意,走上前去,接过了她手中的一束青丝。 看着她笨拙的手法,还不忘吐槽道:“为什么不掺点雪水进去,不觉得烫啊。” 阿萍蹲在地上冲洗着自己的头发,不忘瞪了苏悯一眼。 女孩子的事,你少管。 苏悯笑呵呵地点头,表示自己立刻闭嘴。 水流里冲出了无数的虫子躯壳和尸体,枯枝和灰尘数不胜数。 苏悯抿了抿嘴,不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又或者真的是她现实里的具象化。 当长长的青丝倾泻如瀑时,少女的脸颊便在那一瞬间熠熠生辉。 初升的阳光照拂在她的脸上,能看到那微醺般的红润。 就好像朝霞在她的脸上升起。 苏悯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出太阳了!” 阿萍的眼中略带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苏悯这么激动。 可是苏悯心里却清楚,大雪停了,又出太阳,这说明阿萍的心中,隐隐过了一道坎。 再往远处看去,就不再是雪白一片的茫茫大地,而是层峦叠嶂,覆着白色的盖头。 “要不要去远处看看?” 苏悯问她。 阿萍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靴子,俏声回道:“好啊。” 苏悯学着阿萍的模样,折了一根短棍,撑在雪中。 雪道上走出了四条轨迹。 在苏悯的怂恿下,阿萍挥动着自己手里的长棍,从小声到大声,唱起了故乡的放羊歌谣。 只是唱着唱着,树上的沉重雪冠便摔落在地。 少女心有惴惴地吐了吐舌头,往苏悯的身边靠了靠。 苏悯却抬头看着树上长出的嫩绿新芽,眼中若有所思。 “阿萍,还要去山的那边吗?” 他指着眼前的灌丛,看向咬着日落果的少女。 阿萍嘴里支吾了两声,刚要摆手,便被苏悯拉了去,强行带着她上路。 苏悯说:“说起来,我曾经听说过,山的那边,有很多很有趣的地方。” “那里的人,讲义气,论技艺,生死全凭手中一把武器。” “坐茶楼,谈风月,举杯对饮时,桌下染鲜血。” 阿萍的眸子猛地睁大,里面闪着盈盈的光辉。 苏悯故意皱着眉头,缓缓道:“是...是一个,叫江湖的地方。” “啪!” 阿萍两只手掌拍到了一起,大声道:“我要去!” 说罢以后,已经快速迈动着步子,走到了苏悯的前面。 苏悯嘴角含笑,看着那踉跄又急促的步伐。 一步一步踩在雪中,便好像点缀出一片一片的花朵。 要退雪了。 随着阿萍的步伐前进,在她的身后,万物点绿,花草丛生。 这场大雪退后,便是熟悉的天衡山脉的模样。 当山间溪涧重新涌动之时,阿萍站在前面的凹口,朝着苏悯挥手道:“磨磨蹭蹭的,你快点呀!” 苏悯问她:“那你知道怎么去山的那边了吗?” 阿萍就摇头:“不知道。” 她一路都是瞎走,见山爬山,见水涉水,没个路数。 苏悯便教她:“不如去寻找那山上仙人,不仅可以问路,运气好还能求个仙法。” 阿萍的眼中便猛地发亮,拍了怕苏悯的肩膀:“不愧是我,我真聪明!” 看着样子,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那仙人在哪?真的肯教我吗?” “往那山巅走便是,肯的肯的,很是喜欢你。” “若是我真的能习得仙法,成为座下弟子,我就先回去找一趟爹娘。” “嗯?” “给他们盖个宅子,要...要那种...” “三进式,要有院落,廊桥,阁楼,池塘...” 阿萍就又拍一下苏悯。 “不愧是我!” “然后我到了山的那边,我就要做女侠,若有不平事,一剑弑之!” “啊,感觉一下子...都变好起来了呢...” 阿萍踩着自己脚下的小皮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苏悯不知道何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就那样远远的看着那道碧色衣裳的身影逐步往前。 冬雪初融,阳光明媚,万物生长。 少女的步伐坚定又倔强。 她的脚下,一路生花。 第60章 再见了,小羊 雪没有停。 翠峰山上的倾雪盖住了整个山头。 埋葬了诸多回忆。 苏悯下意识往手里“嗬——”了一口气,刚来这地儿,感觉光是看着都冷。 大雪倾覆,山腰之中略有凸起。 苏悯看着那块巨大的宛若岩石般的东西,一步一步朝着那边走去。 巨大颀长的尾羽将整个身子紧紧地包裹住,混杂在雪中,好像一个大大的雪白肉团子。 浅蓝色的毛发在覆雪中是如此显眼,就像天地间盛开的一朵蓝莲花。 苏悯上前,将手轻抚在这只巨兽的身上,硬茬的手感,昭示着它的冰冷。 “千万别睡着了,甘雨。”他轻声喃喃道。 要是真的睡着的话,就醒不来了。 在那一瞬,如小山般的雪剥落松动,像是又下了一场大雪。 麟角扬起,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啼鸣,听起来很是虚弱。 这只巨兽缓慢的抬动头颅,环视四周,眼中迷茫无限。 直到它看到了脚下的的苏悯。 一袭白袍,温其如玉。 在苏悯震惊的眼神中,那只似乎可以擎天的巨兽,在他的眼前化为一名少女。 长长垂落的青丝刚好遮挡她的胸前,一小束俏皮的头发在挺翘的臀部卷曲,让人有忍不住想抚摸一把的冲动。 一双白蟒般的大腿交叠在一起,光滑洁白,挪不开眼。 苏悯“嚯”的一声将自己身上的白袍脱下,然后蹲下身去,将白袍盖在甘雨的身上。 他的心中倒是一片纯净,没有任何邪念。 毕竟,小羊等于甘雨的话,自己对小羊...就像爸爸看女鹅。 少女的声音嘶哑又暗沉,像是破烂的风箱。 “我...是在做梦吗?” 苏悯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背贴到了她的额头上,轻声回道:“是的,在做梦。” 甘雨原本苍白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笑容,贝齿轻咬已经青紫的嘴唇,笑道:“真好。” 苏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在她面前摊开双手,说道:“来吧。” 甘雨看着那双手,下意识地歪了我脑袋,然后将冰冷精致的脸颊放到了上面。 不忘轻蹭了两下。 苏悯:...? 他刚想抽回手,就听见眼前的少女说道:“我想这样做...好久了。” 苏悯的心中猛地触动了一下,于是就那么呆愣着,保持着平摊的动作。 他忽然想起来那只隔墙蹦跶的小羊,眼角带泪不断呜咽的模样。 一只大手覆在甘雨的头上,轻轻的抚动了两下。 好像在rua小羊。 但是风雪声更喧嚣了些,苏悯抬头看了看,脸色凝重。 “起来吧,我们该上路了。” 要是再让甘雨沉浸下去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扛过这一坎。 少女的眼中带着疑惑:“上路,要去哪儿?” 苏悯蹲下身背对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上来。 “去哪儿都行,要是能回家的话,就最好了。” 甘雨顿了顿,双手不自觉地抓起了一把刺骨的雪。 她记得,哪里有甜甜花,哪里就是自己能睡着的家。 “去哪儿呢?”她自己问自己。 苏悯头也不回,说道:“去远方。” 他替她做了回答。 甘雨将身子埋入苏悯宽阔的肩背中,把头轻靠在苏悯的肩上。 丝缕发丝随风飘扬,抚摸在苏悯的脸上,偶尔也让他觉得心痒。 他想起来,小羊也喜欢这样,踩在肩头上,尾巴就像卷起来的大围巾。 开心的时候,蹄子就在他的肩头反复地踩来踩去。 苏悯抬了抬甘雨的大腿,将其夹在腰间,蒙着大雪向前走去。 甘雨总是趴在他的后背上说,重复地说一句话。 “做梦真好呀...” 然后悄悄地,装作不经意间转头,将鼻尖埋入苏悯的颈间,轻轻吸一口。 脸上就会弯起两道娇俏可爱的月牙,长如小扇子的睫毛扑闪扑闪。 “真好呀...是甜甜花的味道。” 一想到这,甘雨就会拷问道:“其实,你是一片甜甜花丛化成的对不对? 其实,我还躺在那里对不对,我该不会已经冻死了吧...” 说到这,她就会惊讶地微抿着嘴,否定这个想法,“死了应该不会这么暖和吧...” 风雪愈发大了些,苏悯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出口问道:“若是醒来的话,有什么人想见的吗?” 甘雨在他的背上侧了侧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侧颜。 思来想去,吐出了四个字。 “不想醒来。” 苏悯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却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问下去:“怎么不想起来,想想真君她们,想想帝君,想想璃月...” 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在甘雨的世界里,应该还有许多人和事值得纪念吧。 虽然没能陪你一起长大,但是能看到你健康成长,倒也像是遂了老父亲的愿。 背上的少女抬起头,眼睛眨了又眨,思虑良久后说道:“想去甜甜花很多的地方,想去放羊坡打滚,想去碧水河玩水,想吃最高山峰上的清心花...” 苏悯一边听着,一边用力点头,“好好好,多说些。” 他往前看去,大雪之中隐约可见远方的模糊景色。 层峦叠嶂,丛山林立。 在甘雨的梦境里,她想到什么,便会具象化出什么。 最重要的是,大风雪明显弱了很多,风也不再刺骨,他回头扫了一眼,少女的眼中带上了些许的朝气。 再多说些,就能出太阳了。 “我带你去便是。” 苏悯将身后的少女轻抬,大踏步往前走去。 “...好。” 身后的少女柔声说道,有些怯懦地将头埋了下去,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坦然将脸抬了起来。 反正做梦嘛,就应该大胆些,放肆些。 于是她的嘴角便衔起一抹浅笑,随着苏悯的步伐前进,天色渐暖。 当昔日熟悉的放羊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少女的脸上迸发出无限明媚的笑颜。 “哇——” 她惊叹道。 苏悯站在一棵树下,看着披着白袍的少女四处奔跑,心中也有一份温暖浮现。 甘雨摘下一朵甜甜花,小心翼翼地拿在自己的身后,趁着苏悯不注意,偷偷将手伸了出来。 苏悯愣了一下,接过这株散发着馨香气息的花朵。 甘雨最终鼓足了勇气,抬眼和他对视,“梦里来过很多次,若是有一天做梦没有梦见这里,反倒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风轻扬着她的发梢,手里甜甜花的馨香气息,代表着少女无数的缱绻的相思。 梦见过很多次,大都是带着微笑入睡,然后在醒来之时,满脸都是泪水。wenxueзч.net 她有些不自觉地探出手,想去触碰苏悯的脸颊。 她想看看,也想知道,幻想着,如果这不是梦的话,该有多好。 那双眸子一时间露出来的情感,让苏悯有些愣神。 他最后只是看到甘雨将那抬起的手放下,然后定定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件私藏已久的瑰丽珍品。 片片雪花落下,落在二人的头上,眉上,肩上... 这是甘雨第一次在梦里看到如此清晰的一张脸,是自己的臆想吗?看起来和帝君的气质倒很是相像。 是那种,从未出现过的模样,但是足以让她感觉到熟悉的亲近。 所以她会一直说,做梦真好。 若是能一直记住的话,那便更好了。 但她又不敢更近一步,若是美梦破碎的话,怎么样也挽救不回来的吧,就像水波皱起,在触碰过后,再能恢复的模样还是原样吗? 苏悯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她不问名字,不去问其它。 她能再次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能在他的陪伴之下再回一次放羊坡,那便足够了。 这真是一个...不能再好的美梦了。 她心里如是想着,雪花却越落越多,越落越大。 她想到了,这好像是她最后一个梦了。 其实它已经被深埋在皑皑大雪之下,失去了生息。 这肯定是上苍垂帘吧,能在死前看到他的样子,哪怕只是最后一次。 于是少女微微咬牙道:“不要以为这样就能看到我的丑态,我才不怕死,我...我很坚强的...” 她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看得苏悯一阵发愣。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垂下了臻首,耳朵边都是涨红色。 那些在真君的陪伴下才能睡着的日子,那些每晚每晚轻轻啜泣的样子,好像都不是什么坚强的模样。 苏悯抬起头,出声道:“你看,发新芽了。” 诶? 甘雨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在树枝的尽头,看到了一颗隐隐发绿的新芽。 苏悯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略有赞赏:“看来你确实很坚强。” 少女的眼中已经有了生气,当然,更多的还是羞怯。 “冬雪会融化的,就像梦总会醒来。” “不想醒来。” 甘雨摇着自己的麟角,又重复了一遍。 在梦里的她,总是要硬气些,若是放到平时,她会把这句话收到心里,好好地揣摩一遍又一遍。 不能...添麻烦。 会被丢掉。 关于那些哭泣的梦境里,总是少不了“丢掉”这两个字。 放羊坡上哀嚎的小羊,垂泪的时候,很是让人心疼。 苏悯摸了摸她一头蓝色的秀发,将她牵住,走向那一大片甜甜花丛间。 甘雨脸色晕红,感觉自己的脑袋阵阵发晕。 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心安理得。 赤足趟过花丛的时候,柔软的草叶划过脚心,会有一种挠心的痒。 甘雨只敢低头看着,一步一步地向前,长腿在白袍下摆动,让足下的甜甜花都为之倾倒。 她突然想到,若是轻轻蹦跳两下,是不是会有些好看。 那要是被他看到的话呢...又会作何反应? 阳光照射出来,将她身前的那道身影照映得愈发熠熠生辉。 像是被光芒笼罩着的幻想,美好得不可方物。 那么他...一定会安静地看完,然后轻轻鼓掌道:“真棒。” 啊! 甘雨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开了。 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想法。 但要是真是如此的话... 甘雨感受着自己发烧般的脸颊,肯定像是喝醉了般的酡红色。 和煦温暖的风拂过,整片甜甜花丛便弯下了腰。 甘雨抬头向上看,天上挂着的那几朵云,有一朵好像一只蹦跳的小羊。 她伸出自己的藕臂,纤指点道:“你看,那朵云,好像一只啾啾。” 苏悯抬头认真地看过后,指着她看过的第一朵云说道:“那一朵,好像一只小羊。” 甘雨的心里便好像被那整朵云塞满了一样,味道还是让人迷醉的馨甜味。 不用她说,他总是能知道的。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扉猛地震颤了几分。 她挣脱了手腕,揉着自己发烧般的脸颊,往碧水河畔走去。 水质清澈,岸边的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浮动。 少女轻轻地将自己的玉足伸了进去,在感受到彻骨的清凉之时,便长舒口气,脸上绽放出极为舒适的笑容。 苏悯跟在她的身后,冷不丁地便被浇了一头水。 蓝发少女涨红着脸,提着白袍,足趾扣紧了岸边湿润的泥土里。 她的目光看向别处,不敢与苏悯对视。 她也没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竟然这么大胆。 怎么会呢,怎么会踢出那样靓丽的一道水花呢,又刚好浇到了苏悯的头上。 想着想着,她还在发愣的眼中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不怕,反正是在做梦啦! 苏悯最后不得不将自己的双臂交叠在前,阻挡甘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透过缝隙间,他好像看到了那只熟悉的活泼可爱的小羊,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又或者... 是因为在他的面前,她才会重新变回这个样子。 苏悯伸出手,举着一株新鲜干净的清心,说道:“你要的最高山峰上采的清心。” 甘雨的眸子便有一抹讶然,接过以后,放在掌心,带着期许说道:“要是遍地是清心就好了,总是吃甜甜花的话,会发胖的...” 说起自己心中忧虑的事情,她的眉心便会轻蹙成两团。 苏悯将腿蜷起,将手臂架在膝盖上,感受着来自放羊坡滚滚而来的微风。 将他和甘雨的发丝高高吹起。 甘雨掰动掌心中的花瓣,轻声说道:“在这场梦结束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 “你说。” 苏悯看着她精致的侧颜,斩钉截铁道。 ... 山崖遥遥,碧波荡漾,群山万里。 苏悯站在放羊坡上,朝着远去的那道身影挥手。 那发丝如瀑的人儿没有回头,只是肩膀耸动着,往前走去。 山下的甜甜花每天在开,你却一次都没有来。 泪水如珠琏般落下,她感觉到微风从他那里吹来,带来最后一丝寄托。 “再见了,小羊!” 第61章 璃月在的话,先生会不会来? 天有大日,坠落世间。 苏悯眼中略带震骇,抬头看时,整个天地之间浮沉着无数碎裂的石块,残缺的肢体随处可见。 鲜血将整个世间都染上了一片血色。 那停滞在空中白色一点,手持大戟,身绕天星。 “武神...”他忍不住轻声说出这两个字。 这个称号,承载着不知道多少的血海枯骨。 苏悯突然感觉自己有些不敢靠近那道身影。 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一个人承担了很多事情吧。 天空之中的嘶吼声从未停止,那个千疮百孔透漏着许多大洞的云层之上,正钻出一只又一只强大的魔神。 纵使是武神,可能也吃不消这么多魔神的同时进攻。 但这毕竟是在梦里,钟离的神力会源源不断,这些魔神也一样不会断绝。 沉浸下去的话,梦境反复,心魔反复,当真正丢失自我的时候,就会在这梦境之中一直嗜杀下去。 在无数岁月中千年不倒的岩石,也会在磨损的冲刷中感到疲惫。 世人只知道岩王帝君威名在外,武神之名镇压天下魔神。 但是否还想过,这位不断挥动大戟,血迹与残肢在眼前飞舞的帝君心里,还承载着什么? 就像这遍地的枯骨一般。 杀业铸造的高台,杀意笼罩的心智,没有人会知道,杀生无数伏诛百万里的帝君,梦中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他背对世人的时候,到底承载着什么呢。 苏悯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这片梦境显化出来的天地,其实就是摩拉克斯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幕。 魔神该死。 但是魔神的手段多样,业障侵蚀,灾害四起,故人逝去,子民流离... 它们就像连锁反应,将他牢牢禁锢在其中。 这场梦境,不再是一场大雪,更像是摩拉克斯对自己的一场问责。 “吟——” 一柄璀璨的锋刃划过天际,在魔神的尸首中间,开出了一道缝隙,里面透露出暗沉的天色,在天空中绽放一朵巨大的血花。 苏悯的耳朵一阵嗡鸣,就好像鲸落大地,魔神的嘶吼沙哑,却又直穿人的心神。 血红色的瀑布垂落,轰鸣在大地之上。 当那具尸体在大地上激荡起一番尘土,尘土落幕后。 摩拉克斯和苏悯遥遥对视。 那双金珀色的眸子点缀出耀眼的金光,就像两轮崭新的大日。 原本只有滔天杀意的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意想不到的温柔。 “咔擦——咔擦——” 只是对视...就引起了崩塌吗... 苏悯心中长出口气,不甘示弱般抬起了头颅。 好久不见,摩拉克斯。 但是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两人之间相隔数里,一人在天,一人在地,却又都不发一语。 直到一道声音传入苏悯的耳朵,就好像天边遥遥传来的回荡之音。 “你...是?” 苏悯回道:“看到我,感觉有很多话想说的,是吗?” 他看到,听到这句话的摩拉克斯,眼中突然有了几分神采。 “我曾见过你,但我从未找到过你,也曾穷极万里...:魰斈叁4 你是谁,我总是感觉...你于我而言,很重要。” 苏悯只是哂笑,脸上有一股淡淡的漠然:“在梦里见过,也算是相见么?” 摩拉克斯那双眉毛便猛地蹙起,而后重新审视一遍此处天地。 “难道这里,也是梦境? 不像...不像...但是确实不太正常。” 苏悯不可置否地抬起头,他在尝试唤醒沉浸入梦的摩拉克斯,不管如何,先从梦里醒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对于摩拉克斯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原本按照记载,梦之魔神应该被摩拉克斯斩下枭首才对。 那现在怎么又会入梦而来... 想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吧。 那一身白袍由天边自远而近,想要更靠近苏悯一些。 摩拉克斯想要多看看,多听听,多回忆起来,关于那身白袍缺失的东西。 可是... 一杆细竹出现在苏悯的手里,他遥指那道白袍身影,口中杀意满满:“是时候该偿还了,摩拉克斯!” 凝固的空间之力化为锁链,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点燃了来自深渊的索命之火。 摩拉克斯的眼中震骇只是一瞬间,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那锁链洞穿了他的身体。 “哼——” 鼻息间的痛哼让他脸色骤变。 苏悯也咬了咬牙。 躲啊,你倒是躲啊,不躲怎么还打得起来! 摩拉克斯看着小腹处那拳头大小的锁链,目光呆滞,不敢置信道:“你...到底是谁,和天上那般邪物,同归一类?” 苏悯咬了咬舌尖,吐字道:“当然,你忘了?自你出生起,我就是跟随在你身边的精怪,偷食你身上的精气,试图蜕变,与你争那神明之位!” 其中一分真,九分假,就看你摩拉克斯能不能清醒了。 摩拉克斯脸上突兀出现一抹怔然,他暂时忘却了自己身上的疼痛,回忆起了往昔。 他恍惚地盯住苏悯的脸,那身白袍衣袂猎猎,像极了...一只翩飞的蝴蝶。 摩拉克斯睁着他那双金珀色的眸子,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精气什么的,那你就...多拿一些啊,神位什么的,那我就让给你啊,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啊...” “哗啦——” 那些锁链猛地颤抖了一下,撕扯出大片的血肉,血液喷洒。 苏悯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大骂道:“摩拉克斯,你可是未来的帝君,我只是你心中的一抹业障,是你心底抹去不掉的蛀虫!” “住口!” 金色的大戟耀耀,朝着苏悯直刺而去。 苏悯没有躲。 “咳——” 他的口中喷出一朵血花。 那杆比人还要高的大戟,就这样直刺而入,牢牢地将他钉在地面上。 “咳咳咳——!!” 苏悯的胸腔像破碎的风箱一般呼啦响,他看着眼前浮动在空气里的血珠,颗颗饱满,倒也有几分好看。 摩拉克斯身上的纹路逐渐点亮,他迈动步伐,想要朝着这边靠近。 只是苏悯轻轻抽动手腕,便在天地之间横亘出一道壁障。 金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发尾那一丝丹霞橙随风飘荡。 没有了大戟,摩拉克斯还有一对长剑,锋刃割开那道墙壁,继续朝他靠近。 苏悯拍了拍脑袋,这是在摩拉克斯的梦里,自然以他的实力最强。 但我也不是吃醋的啊... 凝滞,冻结,倒退。 摩拉克斯再想前进一步,却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打转。 他的表情由怔然变成了恼怒,最后变成了哀求。 那都是苏悯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曾穷极万里,去找过你,未曾见得,有人一身白袍,温其如玉...” 苏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吗?我不是,我只是你臆想出来的一个替代品,我只是你梦境里随意组成的一块碎片,随时都会崩坏,随时都会被你忘记... 就像我刚才说的,在梦里见过,还能叫相见吗?” 摩拉克斯紧紧抿着唇,抿得紧咬,抿得毫无血色。 那张平日里安静淡然的脸,在此刻微微颤抖。 他先是低落般的喃喃自语:“你是啊,你怎么能不是,我曾穷极万里...问过千万株林间草木,时刻拷问脚下的土地,幻想你在哪片山川河流的另一边,安静地看我。 我原本都是不知晓的...原本只是将你当做某种天边的霞色,偶尔与它对视,就好像能寄托自己的思念一样。” 他终于按耐不住,大吼道:“可你现在不是已经出现了吗!哪怕是在梦里!哪怕是在梦里!我能真切看到你的模样...是我从未设想过的模样,是我...心中遗失的那个模样!” 他怒吼着,梦境逐渐蚕食他的心智。 “你怎么能那样说!我明明从未忘记!我明明从未忘记过的!” 话毕时,摩拉克斯紧紧拽住那身白袍,似乎想要将其撕碎。 四目相对之时,苏悯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此刻暴怒焦躁的样子,看他眼中的无限失望。 以及那眼底最后一丝期许。 他在等,等苏悯一个肯定的答复。 苏悯有些想摸摸他的脸,眼角突然瞥到了崩碎的天际。 可是... 苏悯嘴角还是掀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嘲弄他一般。 “我是你内心最深处的业障,是你莫名其妙的幻想,是你不曾验证的梦境...你该醒悟了,摩拉克斯。” 苏悯仿佛能看到摩拉克斯额头暴起的青筋,他狠厉说道:“不许、你这么、说!” 金色的大戟又往苏悯的体内深入了几分。 苏悯眼中似有不甘,他的嘴角渗血,怒吼道: “还要执着于眼前这虚幻的梦境吗,想想璃月,想想那些战士,想想那些等你凯旋的人们!” 摩拉克斯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璃月...古榭,花灯,楼船...” 他的喃喃声愈发清晰。 摩拉克斯回想起了很多东西,那些原本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不自觉地开始蹦跳出来。 “你下不了手?”苏悯质问道。 那我帮你下手。 是时候要醒来了,摩拉克斯。 那柄沾染着故人之血的灿黄色锋刃,最终划开了苏悯的胸膛。 两人的白袍上突然就增添了一抹崭新的红。 红得妖艳,红如霞火。 和此时垂落的天幕一般颜色,相信不久以后,就会陷入乌鸦一般的黑。 苏悯躺在他的怀里,金色的大戟逐渐将他排异,他的下场会像那些死于这片梦境的魔神一样,化为不知名的涅粉。 苏悯能看到,摩拉克斯金珀色的眸子里闪现出的挣扎。 说实在话,苏悯感觉,这种原本被撕裂般的疼痛,远远比不上他的一个眼神。 “这是梦对吗?”他喃喃问道,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苏悯点头,眼里有着一抹欣慰:“你要相信你自己所相信的,不论是梦与否。很重要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摩拉克斯,你身后是整个璃月...” 摩拉克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伤口,嘴唇微张着,明显能看出来呼吸紊乱。 他微微颤抖着,声音愈发嘶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啊!” 这怎么能不重要,怎么能不重要?! 明明...明明就是,那个一直梦见的人啊。 “你在骗我...” 摩拉克斯仿佛呓语般喃喃道。 “如果是做梦的话...我不会感觉到痛才对...” “可是,现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它告诉我,它在疼。” 那些熟悉的大道理,偶尔也有不想听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小心翼翼雕琢出一个石刻的时候,总是想着,要能展示给人看的话,能给它添上几分色彩。 后来他的身边慢慢地多了很多人。 他也慢慢长大。 他们出征,向前,凯旋,归程... 看着战友们、伙伴们、将士们殷切的眼神,他也不得不收起了某些性子。 身穿白袍的摩拉克斯,要做那岩王帝君,兜帽盖上的时候,大杀四方,凯旋而归,就是他该做的事。 但是偶尔闲暇时分,他喜欢穿上那件黑色的袍子,紧紧的反复看自己背后的那道不规则的曲线,在歪歪斜斜年久失修的亭子里,在一片盛开的琉璃百合之前。 端上一杯清茗,一坐就是许久。 等到下雨时分,琉璃百合上便会有一颗一颗饱满的水珠。 钟离看着水珠中的倒映,那好像缩小成小小一个的模样,突然就会忍不住发笑。 他发笑的模样,也只是微微勾起嘴角而已。 后来笑的时候变得愈发少了,需要自己穿上白袍的时候变得更多了。 他还记得,“璃月”这个名字是如何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的心里。 就像是命中注定。 “我是万千契约的主人,可是有一道契约,未有姓名,未有纪录,却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 想到这的时候,他便轻扬起自己的手,手指微微蜷曲,像是要勾住一段过往。 他尤记得,那份契约在他心中的位置。 苏悯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梦境开始将他缓缓排斥出去,这也就意味着,摩拉克斯即将清醒。 他最后松口气的时候,突发奇想般的,在那兜帽之下,轻轻地揉了一把。 但那也只是一个动作。 因为他的双手早已经变得透明。 好眼熟的一副画面啊... 苏悯的嘴角划出一抹微笑,在无数的崩碎中逝去。 徒留下一袭白袍,盘坐在虚无空洞的梦境中央。 兜帽之下的眸子一片死气,又缓缓恢复澄澈般的清明。 大戟,锋刃,长剑,封锁,天星... 这些陪伴他无数征战岁月的武器,都被他搁置在一边。 摩拉克斯紧紧盯住自己的掌心,仿佛那里刚刚出现过什么一样。 他仔细回想着,手指摩挲着,好像是一颗...琉璃百合。 摩拉克斯站起身来,这块冲刷数千年的岩石在那一瞬间顶天立地。 在无数的梦境碎片冲刷他时,他捂住了心底最后一丝念想。 不要忘记,不会忘记,怎能忘记... “我以为的璃月,那心心念念的璃月,只不过是有先生的璃月罢了。” 第62章 再见啦 “呼——” 苏悯看着自己被驱逐出来的身体,又环顾四周。 “希望他安然无恙吧。” 至于摩拉克斯后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自然是不清楚的。 淡白色的雾气只剩下了寥寥几团,黑色的雾气将要倾宵而散,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还剩最后一个... 苏悯踱步前去,走入一团白色雾气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哈,杀个痛快!” “我也不想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都得死!” ... 小不点依然困在最初的那片梦境之中,挥舞手中的长戈,洒落出一片又一片的血迹。 杀完了,又杀一次。 明明那些族人和他没关系才对。 那是梦之魔神给他种下的种子,噩梦就好像罂粟般开花。 在他心神不受控制的时候,造下的杀孽可并不少... 小不点现在还是小不点,但是苏悯知道,他的未来,是璃月的那位降魔大圣。 梦之魔神死后,摩拉克斯会将他收入麾下,与其签订契约,以夜叉之姿在璃月这片土地上肃清业障。 摩拉克斯...签订契约... 那还会记得我吗? 苏悯的脑子里突然蹦跶出这个念头,然后随手拂去。 不是会不会,而是能不能。 一袭白衣重新出现在小不点的眼前,让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了几分。 然后化作一句:“妖邪,当诛!” 苏悯一指点出,将那柄长戈禁锢在空中。 开口道:“好好聊聊?” 猩红妖冶的双眸如同两盏幽夜中的烛火,他看着眼前这身白袍,胸口猛烈地喘息起伏着。 他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感觉...发自内心的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自己梦里曾经出现过的一般,难道...是自己的族人? 竟然还有族人存活! 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口中便发出了一声嘶吼。 既然是族人,杀?还是杀! 那股波涛汹涌般的杀意,无法克制地野蛮生长。 “啊——!!” 最后,在苏悯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小不点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戈,直刺向自己! 那面具之下的两点血火猛地凸起,在震颤几分后,黯淡了不少。 嘶哑的声音响起:“聊...聊聊。” 苏悯看着直插入胸口的那把长戈,那鲜血潺潺的血洞,是克制他心中杀念,快速恢复清醒的唯一方式。 “嗯,好好聊聊。” 二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苏悯长吐口气,看着眼前这位浑身都透露着妖冶业障的少年人,很难将那个小小矮矮的小不点联系在一起。 那个会喜欢绿色鸡头裤衩的小不点,挥动着棍棒的小不点,口口声声说着要做大圣的小不点。 也许真的有一天,不,是真的会有一天,他就是那守护璃月的大圣。 苏悯说道:“魔神已死,你自由了。” “自...由?” 那是何物? 小不点的眼中闪烁出一抹狐疑。 业障依然在他的身上趴伏着,蚕食着他的神智。 苏悯微叹,伸出了一杆细竹,轻轻拍打在他的身上。 竹子的颜色早已经变得不如往昔,上面有他自己造成的划痕,有晦暗沉重的气息,有匍匐在上的业障,有猩红点点般的妖邪... 就像苏悯所言,在经过一番战场的淬炼之后,这真的是一把圣剑。 当然,他可能也不知道,在外围战场之上,这根细竹确实越传越邪乎,已经变成了一把货真价实的“圣剑”。 这上面沾染了无数魔神的鲜血,包括摩拉克斯。 包含着一整片魔神战场上的业障。 当然,还有无法计量的因果磨损,牵引着他,以身为契。 璃月将士,阿萍,甘雨,真君,摩拉克斯,以及眼前的小不点。 苏悯愿意,一人承担。 这场突如其来的梦境,归根结底,像是对苏悯一人的问心局。 他是引起风暴的第一只蝴蝶,也是一切罪责的所在。 有人因为他神伤,有人因为他受挫,也有人因为他心痛... 这些真的好吗。 就像阿萍一样,也许只是当初的一个口头笑谈,只是一次意外的临别赠言。 然后就有一位少女,甚至连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只是因为苏悯的一句话而已...只是...一句话而已。 便离家上山去,便一人咬牙吃苦去,便心有执念去。 苏悯能做的,只是在梦境里将她唤醒,为她指引出一条道路。 做这件事会引发的因果磨损,无一例外,都由苏悯来负责。 对于他们来说,醒来以后,只能留下大梦一场。 这也是苏悯不得不选择的办法。 “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啊。” 苏悯挑动手上的细竹,一下一下,将小不点身上的业障剥离干净。 那些跳动的蛆虫便钻到了他的身上,在他的皮肤里蠕动,钻入血肉之中。 那双妖冶的面具之下,猩红不再跃动。 小不点安静地坐在苏悯的身前,听着他的唠叨。 就好像...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自然而然。 “张嘴。” “啊唔——” “漱口。” “擦脸。” ... 苏悯的细竹拍打着他的皮肤,指着上面业障侵蚀的纹路,说道:“这些就没办法咯。” 小不点有些迟疑,最后问道:“这些...是我族人的鲜血吗?” 苏悯摇头,“你族人的仇,我已经帮你了解了。这些...是其他人的鲜血。” 小不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是愧疚自责,双手用力,想要把那杆长戈继续往自己的胸前扎去。 “对不起...”他喃喃道。 只是他的动作,却不能让他再感受到半分痛苦。 长戈后露出了苏悯笑眯眯的脸,说道:“想要救赎吗?” 小不点呆呆地看着他。 总觉得,这话是过于耳熟了些。 “那就与我签订契约吧。” “啊?...好。” 小不点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脑袋空空的。 是不是遗落了什么...又或者忘记了什么。 长戈从他的胸口拔出,横置在他的腿上。 眼前那个白袍的男人,笑眯眯的,还在叨叨着:“我比较喜欢吃辣,当然口味也可以清淡一些。” “海鲜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钟离在的时候就算了。” “每年海灯节的时候,可以考虑给我上两炷香吗?” “不记得也没要紧,我主要是想让你去看,看看人间灯火。” ... 小不点蹙着眉,抿着嘴,喃喃道:“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但... 好像都听进去了,一字不剩,一字不落。 “衣服要穿戴整齐,要让老师看起来就觉得很有礼貌。” “别丧着一张脸,有事没事能不能多说说话,多笑笑?” “你学他有什么用,学他喝茶遛鸟不务正业,学他花裤衩每天都换不重样的?” “记得啊,我们的口号是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不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啪。” 细竹拍打在他的手臂上,小不点顿时惊醒。 苏悯问他:“都记清楚了吗?” 小不点点头道:“都记得了。” 苏悯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遍,“真的都记住了?” 小不点斩钉截铁的点头:“都记住了!” “好。”苏悯抚掌,“那到时候见到了一个叫摩拉克斯的,他说什么,你便答应什么。” 小不点微微睁大了眼睛:...摩拉克斯,是谁? 所幸这话没有问出口。 “咳咳——嗯。” 苏悯顿了顿,感觉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 但是眼前的梦境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血与火的小村庄,血流不止。 没有找到契子? 苏悯看着那副墨绿色的面具,感觉下一刻又会重新燃起妖冶猩红之火。 他踌躇一会,突然开口道:“起床,今天开学。” “嗯?” 小不点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清明。 “咔擦——咔擦——” 破碎的声音开始在这片梦境之外响起,相信很快便能破梦而出。 苏悯长舒口气,看着自己逐渐虚化的身体,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冲来了一道身影,张开双臂,狠狠地朝他扑来。 然后...穿了过去。 小不点不敢置信地张开自己的双手,又回头看看那道模糊的白袍,口中大喊道:“你是谁!” 苏悯淡淡摇头,没有作答。 小不点透着一片虚无,在空中乱抓,语气焦急:“你说啊,你快说啊,我肯定认识你的对不对,你快说啊!” 那小小的,尚且幼小的身体,随着那道白袍的逝去,眼角滴落大颗的泪水。 “你说啊!” “你说啊...” “为什么...不说啊...” 他佝偻着身子,匍匐在地上,泪水在地面上打出水花,湿润大片的泥土。 “你要说啊,你要说啊...” 他喃喃重复道。 他明明想得起来,想得起来那么多话。 “记住啊,有啥事我马上就到...” “不管在哪里,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你叫我的名字...” 那个呼唤的名字... 那个名字... 是什么? 小不点泪眼朦胧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掌心。 他缓缓张开,仔细辨别那一根一根的笔画。 “魈。” ...... 魔神战场之上,两道身影对立。 “可有姓名?”摩拉克斯金珀色的眸子看向他,温和问道。 “魈。”少年答道。 “魈?”摩拉克斯的眼中略有沉思,而后喃喃道: “在异邦的传奇故事中,魈之一字代表着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你也经历诸多,确实...是一个好名字。” 合适又合衬,这么会取名字的人,都能和自己相比了。 那浑身布满诡异纹路的少年,缓缓俯首。 “好,我的名字...就叫魈。” 摩拉克斯站在他的跟前,却突兀地感觉,这少年,拜的好像并不是他? ...... “铃铃铃——” 长长的打铃声响起,希望小学一年级(1)班的小朋友们双手放在桌上,昂首挺胸,坐得板板正正。 陈小美坐在头一排,她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清秀漂亮,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但她却时不时地往后看去,看向班级角落,靠窗的那个位置。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甚是晴朗罢。 偶尔便会吹起一捋青绿色的短发。 身穿职业装的老师拿着一沓册子步入教室,她姓刘,今年三十有余。 安静的教室和孩子们脸上的朝气,让她的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 “一(1)班的小朋友们大家好啊,我姓刘,从今天开始,就是各位的班主任了,希望...” 洋洋洒洒的一通话讲完,教室里的气氛也热闹了不少。 刘老师抬手止住喧闹声,大声道:“那我先点个名,被念到名字的小朋友起立答‘到’,好不好?” “好~~!” “陈子轩。” “到!” 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刘老师点点头,继续念下一个。 “黄子浩。” “到!” 又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甚至名字也差不多...刘老师叹了口气,继续念下一个。 “陈小美。” “到!” 这个好认,漂亮又可爱,声音也好听,刘老师满意地点点头。 随着陈小美的起立答到,教室里又热闹了一阵。 “我觉得,应该让陈小美当班长!” “我同意!” “我也同意。” “长那么好看,文艺委员也行吧?” “那我建议陈小美当班长兼任文艺委员!”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刘老师一个一个名字念下去,教室里的人互相认了个遍。 唯独只剩下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没有声息。 刘老师的指盖在花名册上划出了一道印痕,她看着那两个字样,觉得这是全班最好认的名字了。 “苏...魈。” 没人作答。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苏魈小朋友在哪里。” “到!” 窗边站起了一个小不点。 他一头青绿的短发,整齐清爽,穿着一身整洁的校服,眉心点着一抹红。攵學3肆 刘老师嘴角不由得挂起一抹笑容。 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有家教的模样,想必父母教的一定很好。 看起来规规矩的小朋友,谁会不喜欢呢? 陈小美也是这么想的。 下课以后,瓷娃娃一般的她撅着自己的红润小嘴,站在窗边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呀?” 苏魈微微涨红了脸,摇了摇头,不发一语。 他下意识瞄了眼门口。 就在不久之前,也许只是刚才,他正摆动着手,向着门外说道。 “爸爸再见。” 第63章 恁娘嘞 黑云破散之时,曙光笼罩大地。 战场之上,有人在欢呼,有人在痛哭,有人默默无闻... 曙光带来的薄薄温暖,逐渐成为了唯一的慰藉。 总要有牺牲的。 “为生者默哀。” “为璃月凯旋!” ... 遍地都是残肢和盔甲,一位璃月战士正亲手扛起身边一位素未相识之人的尸体。 虽然素未相识,却也能热泪盈眶。攵學3肆 毕竟是战友。 “哎,我帮你抬。” 身边传来一股助力,这位战士道了声谢:“多谢,抬到那里就行。” 光是抬动尸体的一段路,都把这位战士累得喘不上气。 “多...多谢。”他坐在地上,喉结猛地浮动几下,下意识地舔舐发白干裂的嘴唇。 “不客气。”和煦的声音传来,战士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水壶。 他对着那白袍青年点头致谢,有些惶恐地接过那精致雕花的水壶。 清凉冷冽的甘泉涌入喉咙,让他感觉灵魂都被荡涤了一次。 只是当他喝完想要归还水壶之时,他的身边却突然一空。 他捧着那水壶,茫然开口道:“恁娘嘞,我莫不是碰上仙人了。” 相隔不远处,白袍蹲在地上,从尸首的怀中取出了一封沾血的信笺。 只是这封...血迹早已模糊了字迹。 “呼。” 他轻吹口气,竟然真的将那暗沉的红色给吹去,显现出上面干净的字迹。 “我带你回家。” 看起来大多为相似的信笺应该有很多,在打理战场的时候,都会将这些战士的遗书收集起来,统一带回。 他又取下了涤尘方士腰间的铃铛,挂在自己的腰间,每走一步,就会有清脆的铃铛响。 安人心神,予人慰藉。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黑色的业障遍布整片战场之上,像是蝗虫过境,趴伏在群众的身体上,侵蚀肉体,吸食神智。 然后在干净回荡的铃声里,化为涅粉。 有些已经被业障侵蚀得不成人样的战士,躺倒在地,嘴角抽搐着,意欲自刎。 然后一杆细竹便轻拍在他的身上,将所有的业障牵引而走。 恢复神智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道白衣身影瞬息而过。 “恁娘嘞,我好像看到了仙子!” 旁边正在为他默哀的战友便好气不气地一巴掌盖在他脑壳上。 “老李头,我踏马还以为你死定了!” “哎,死不了死不了,我命硬得很,刚才我还瞅见仙子了呢。 别搂那么紧哇,你小子,我真没死...” 细竹挑动,万千业障由大地起,漂浮在上空,而后附着于一身白衣。 那白衣摇着铃铛,手拿一柄造型古怪的长剑,游走在这战场之上。 一身纤尘不染,满眼尘土沧桑。 胜利固然使人铭记,但唯有血与火才刻骨。 天上那团雾气殆尽,走出几道身影。 他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战士们高喝欢呼:“为璃月凯旋!凯旋!凯旋!” 摩拉克斯摘下兜帽,看向身旁的阿萍,吩咐道:“去吧。” 阿萍点头,又坐上了那只化形而出的大肥羊,腰间的铃铛响起,声波宛若碧波荡漾。 天空之上下起了一场晶莹的祈福之雨,有一尾羽巨大的仙兽沉浮在云层之间,微微掀动尾羽时,就好像云间有鲸摆尾。 山岳起伏,额生巨角的麋鹿脚踏大地,化作归程的岩浪,将战士们往回推送。 手持太威仪盘的真君双手掐诀,统领方士阵营。 四臂太元帅正要召集夜叉众,却被摩拉克斯拦下。 他指着那一身诡异妖气的魈,说道:“我记得风夜叉一族,刚好缺了个新生将级,把他带走吧。” 腾蛇太元帅点头:“夜叉铜雀的牺牲,我是记得的,但是这个小家伙...” 他口中刚有质疑,便看到一副诡异妖冶的面具出现在眼前。 额生诡异两角,杀意迸现。 “好年轻的将级,好浓重...的杀气!” “他已与我签订契约,无妨,你带下去吧。” 腾蛇太元帅一咧嘴,这小子,要比那弥怒都要年轻不少吧。 见猎心喜的他,一手摸头,一手拍肩,一手相握,一手指向远处,正要描绘出一幅巨大的前景。 “小家伙,以后就直接跟我混好了!” 那额上一点红的家伙,却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太元帅揉动他的脑袋,有些奇怪地看向身边的帝君大人。 眼神示意:“是个小哑巴?” 帝君摇头。 “那就是不喜欢说话?” 帝君点头。 腾蛇太元帅:...... “呜————” 远处响起了号角声,再次点燃了战场。 “凯旋!” “凯旋!” “凯旋!” 就真的好像是一场凯旋。 摩拉克斯凝望远处,总觉得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扭动自己的手腕,打开掌心,空无一物,然后合上。 然后又忍不住打开,再看一眼。 清冽的雨落在脸上,感觉都有几分苦涩。 他抬头看看,望向那云层中的小家伙,心思都写在脸上。 摩拉克斯轻晃脑袋,喃喃道:“真是...好生奇怪。” 恍惚间,他看向远处,好像一道模糊的影子渐行渐远。 ...... 青石板上,缓缓走来一青年。 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倒是很像一位大病之人。 在他的面前,一位门房小厮两眼放光,紧盯住他不放。 “客官这边请,您是需要什么服务,我们现在正在搞活动,不管什么时候死,第二天包埋...” 苏悯轻咳两声,摆手道:“让你们堂主来谈。” “好嘞。”小厮得令,脚步匆匆便走向后堂。 他坐在堂中,手握扶手,看向四周。 脚下还是一片黑泥地,有些受潮,踩着有些湿软。 红木的墙壁,上面还刻画着原木的年轮轮廓。 堂中正放一张木桌,对分两把椅子,挂着一副挂画,便再无其他。 有些寒碜。 从堂后走来一头发花白的老妪,身子看起来很是健朗,龙行虎步,精神头倒是很好。 见了苏悯,便与其对坐,问道:“小友是要办何业务?” 苏悯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信笺,然后又是一沓、一沓。 “堂里应该有负责丧葬后事的服务,能否帮我将这些信笺送回各自家中,价格好谈。” 现在倒真能算得上是腰包鼓鼓了。 老妪打开其中一封,只是瞄了一眼封面,便往地上啐了一口。 吓了苏悯一跳。 还未等他问出口,老妪将一沓又一沓的信笺揽了过去。 “这是前线的家书吧,这事儿...往生堂分文不取。” “善。” 苏悯默默点头,转身便出了门外。 小厮立在门前,好奇问道:“堂主,那人的模样,阴魂缠身、体弱多虚,看起来命不久矣啊。 若不是实在没钱...怎么不想着给自己留副好棺材。” 老妪毫不客气地骂道:“去去去,给你能的,传出去砸了我往生堂的招牌。” 她遥遥看着那道背影,心中也有疑虑。 有风吹落堂桌上的信笺,滚落出一枚金光剔透的簪子。 小厮讶异地看着,却不敢用手去拿。 “堂...堂主,这是...!” 老妪眼睛瞪大,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举着簪子回到门边,那人影早早的就不见了。 堂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徒留下一声空叹。 小厮挠了挠脑袋,觉得想不明白:“这世界上,奇怪的人还真多...” 第64章 没关系,我等 彼时的璃月,山林茂密,离着海边还有段距离。 内陆时兴,海边渔民居多。 这里的景象对于苏悯来说,感觉很是新奇。 比如刚才那个不知道是第几代堂主的往生堂。 高屋建瓴的繁荣景象还没有形成,泥地上的轮毂印还很清晰。 两边的铺子大多低落,熊孩子不穿裤裆就会往街上跑。 一身白衣的苏悯,在众多粗布麻衣之间,第一眼看上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是随着他缓缓走入人群,大家又把视线转开,看向别处。 好像...和他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随意找了一处铺子坐下,苏悯拂袖轻咳两声,示意店家点菜。 都是露天的铺子,搭着桌椅和长条凳,摆着一个铁壶,谁上桌便给谁倒上一杯开水。 也没什么清香茶叶,也没什么精致小菜,就是普普通通。 若是条件好些,就牵布搭个棚子,再打个茶幡,便是高端配置了。 此时前线战火,商路开道,走的都是板车和好马,吆喝一声,路上行人都乖乖避让。 偶尔有孩童攥紧拳头,振臂高声道:“璃月凯旋!” 街道上便会哄杂起来,对着那身穿盔甲的战士投以期待的目光。 半大年轻的战士便感觉自己的心中猛地波涛起伏,望向周遭的人群里,眼中便含有热泪。 不知道是谁的父母,也不知道是谁的子女,但在此刻,举目皆亲。 苏悯端着滚烫的茶杯,指节发白,杯中水面微微颤抖,眼中满是笑意。 自古璃月多福祉,是因为璃月多将士。 璃月人民啊,可爱得紧。 洒香四溢的吃食端上了桌,苏悯动筷,脸上甚是满足。 吃饭的堂口缓缓坐齐了人,大多都在关心前线战事。 大胜凯旋的消息还没传回,他们的心中满是紧张和期待。 偶尔聊到激情处,总是要高喝两声。 “我武神无敌,那璃月自然无敌!” “说得好,我干了!” “别干太快,烫得很。” “咳咳咳好烫,店家,上凉水!” 战场上的各位仙人,其实各有各的拥簇。 除了帝君大人的风姿之外,总是要提一提那山上仙人的风采。 “不知道我游侠老祖此次能斩多少魔神枭首。” 马上便有人打开手掌,斩钉截铁道:“一手之上!” “恁娘!那也得看我真君大人掐诀,那铺天盖地的火海便烧干了云来海!” “恁娘胡扯!要我说,还得是我太元帅武力高破天际!” 说得急了,拍桌子拍凳子,唾沫星子四处喷洒。 就在众人喋喋不休的时候,苏悯放下筷子,“吧嗒”一声落桌。 “要我说,这战场诡谲万变,你们说的那些仙人,其实也经历了一番艰苦战斗。” 众人皆静,目光放到了这路边的白衣上。 有人刚想反驳,却被人拦住,那人问道:“小友有何见解?” 苏悯转过身来,竟不知何处掏出了一块醒木,轻拍在桌上,而后又取出一把摇扇。 张口便是:“来港口前,刚好路过那片战场。” 众人眼中便猛地放光,纷纷围了上来。 “少侠请说!” “少侠细说,前方战事到底如何?” 他们原本就是靠着臆想瞎编,现在突然出现一位如此扮相、张口自信的年轻少侠,心中的小心思便蠢蠢欲动。 苏悯刚刚探手,便有人递上了热茶。 抬眼一看,原来是店家。 他轻抿一口,说出了大家最关心的事。“璃月大胜,不日凯旋。” “好!!!”铺子里便猛地爆发一阵喝彩,兴奋得人满脸通红。 “少侠快详细说说!” “帝君大人如何?是否一路猛进。” “斩魔神几何,我方将士如何?山上仙人...” “对!还有山上仙人!” 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开了去。 也许有人心中仍会存疑,但是等到凯旋的消息传来,那一点存疑只会荡然无存。 在众人殷切的眼神中,那面色苍白的少侠,开始讲起了战场之上的大战。 “老祖一人持法宝,名为涤尘铃,只需轻摇,一声激荡之下,覆敌数万计!” “恁娘,杀得好,杀死那些杂碎!”茶桌摇晃,群情亢奋。 “只可惜...前方魔神中竟然有一人潜行偷袭,试图以己身之力,将那法宝毁于一旦!” “啊!怎会如此?那法宝究竟如何了,老祖可有事发生?”众人脸上又变得焦急万分。 “所幸这时迟那时快,电光闪烁之间,黑暗中竟然出现一名四臂大汉,将那潜行妖邪掐死在手中,有如战神!” “好!” “只可惜...” “啊?” ... 苏悯讲的是啥,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看他的那副模样,讲的真的很开心。 因果磨损搅动着他的肉体和神智,就像是自天空上而来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其中。 时间是他的救赎,但等待不是。 被丝线洞穿后,那些因果要在他的体内周转,直到在他的体内消磨殆尽。 讲到激动的时候,他就会猛烈地咳嗽一阵。 众人都安静屏息等待着,在他们看来,这真是少侠经历真实的证明。 等到苏悯的脸上恢复一丝红润,他就会继续瞎编乱造的说书。 直到前线的战报抵达璃月。 大胜! 原本就人挤人的小铺子,更是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热闹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璃月会有一项很重要的活动。 点灯。 怕回家的战士找不到路,家家户户会点燃天灯,当漫天的灯笼点亮星空的时候,那明亮的道路,便是归家的坦途。 店家同样也给苏悯发了一个。 在灯上还可以写上家人的名字,给予最美好的祝愿和寄托。 店家如是说着,递给了苏悯一支笔。 苏悯蘸好了墨,思虑良久,最后写上了一段话。 橙色的光亮汇聚成点点,汇入一片星河。 苏悯身边站着店家的孩子,虎头虎脑的模样,正紧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大哥二哥保佑,早些归家,小虎长大了,想当一个...额...当一个...” 他支吾着说不出话了,便偷偷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苏悯。 那白衣少侠便蹲下身来,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告诉他:“当一个说书先生。” 对,小虎长大了,要当那说书先生。 醒目一拍,摇扇一展,我为书中少侠,又做书外先生。 小虎许完了愿,再睁眼看时,身边那一身白衣早已不见。 去哪儿了? 他抬头看去,茫茫星河与灯火辉映里,好像有那明亮的一点。 ...... 那一日起,茶水铺子便多了一项额外营收。 虎头虎脑的小虎讲起书来,竟然能和那当日的白衣先生分毫不差,甚至有得一拼。 卖座又叫座,真是少年气概! 一日书毕,小虎竟然收到了一项打赏。 他向着那穿着一身黑衣的先生道谢,突然听闻先生发问。 “那天说书那人,去哪儿了?” 小虎盯着他金珀色的眸子,摇头道:“不知道呀。” 他真不知道呀,难道说,去了天上? 黑衣先生颔首,像是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我等。” 后来每日不论风雨,那黑衣先生经常来小坐,有时候只是在街边偶尔看看,便又不见。 说书的内容翻来覆去没了新意,没人再听,那先生还是会来。 小虎变成了老虎,将死之日,还收到了黑衣先生的告慰。 将死之前,老虎挽住黑衣先生的手臂,说出了自己小时候的回忆。 “我想起来,那位白衣先生,往我的头上拍了拍,就去天上啦。” 那黑衣先生模样不曾有变化,神情也不曾有变换。 就像是这几十年,宛若一日。 他还是那样回道:“没关系,我等。” 第65章 下次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绝云间。 秋转冬凉。 距离上一次大战已经过去了一些时日,山上的时间过得缓慢又充实。 作为唯一一个大战结束后还在做梦的留云借风真君,有些很不好意思。 所以她一直在山脉那边驻守帮忙,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回来。 山间日月无甚变化,又是只剩甘雨的一天。 “沙沙——沙沙——” 绣鞋轻踩在上山的泥路上,流苏蹭过两边的杂草,沾染上几分湿润,露水将红色的系带浸成黑色。 她将双手负在身后,蓝色的秀发划过光滑精致的颈背,看得直让人心痒。 少女的口中叼着一株茎叶硕大的白色小花,哼着不知名的腔调,眸子四顾,似有如水般的盈盈笑意。 这是一只...心情很好的小羊。 “啪嗒啪嗒——” 她脚步轻俏,在山林间蹦跶了两下,惊起林间一片飞鸟。攵學3肆 清心干净清甜的味道在她口腔中爆发,伸出自己朱玉般的葱指,透过林间的缝隙,指着一朵云,轻声念道:“那朵云,像甜甜花。” 发丝飘荡之时,慢慢走向了绝云间的山崖。 两条白蟒般的长腿在空中交叠,微风轻扬,露出甘雨饱满白净的额头。 秀颈抬起,眼神便沉浸于天空之上。 一朵,两朵,三朵... 在绝云间看云,是近日来甘雨最喜欢做的事。 这朵像甜甜花,那另一朵就像清心好了,这朵像山下的杂食包子,下一朵就像让人流口水的果蔬汤。 呀! 怎么都是吃的... 少女的脸色便苦恼了几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紧致的小腹。 千万可不能胖了,要不然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看云其实是一件很消磨时光的事情,专注起来的甘雨很认真地看过一朵又一朵。 包括发呆的时候,也很认真地发呆。 偶尔醒转过来,才发现已经靠在一边睡着了。 说实话,这样轻松恬淡的生活,她的心中很是喜欢。 脚下山涧婉婉流过的小河,也布满了她的足迹。 有一天她正在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清澈见底的水流,有一双精致小巧的玉足,轻轻扣住河底的小石子,将它举出水面。 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她的心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羞意和欣喜。 我怎么...但是很好玩。 等她反应过来时,嘴角又忍不住勾起笑意。 “嗒嗒嗒——!!”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踩地声。 甘雨回头看去,只来得及看到岸边的一只肥硕绵羊,还有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噗通!” 水花溅得甘雨满身都是,她举着藕臂遮挡,看到水中浮现出一块衣裳。 然后便是一个模样极为好看的女子从中抬起头来。 水珠溅洒,唇红齿白,眉目英气,咧开嘴便对她笑道:“好久不见!” 是阿萍啊。 甘雨的脸上挂起了两道月牙,细声回道:“阿萍,也好久不见。” 碧色的衣裳在水中就褪去,阿萍的秀发刚好垂落至臀部,挡住了一片大好风光。 她一手将青丝挽起,坐到了甘雨的旁边,一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手臂间的柔软让甘雨脸上涨出些许绯红。 阿萍拧着头发,问道:“真君不在山上吗?真羡慕你呀,在山里无忧无虑的,要不要随我下山?山下开新铺子了,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哦!” 甘雨刚想摆手,阿萍又继续说道:“我想回村里一趟,你想去我家看看吗,有好多好多的羊!帝君大人说近日太平,让七星负责出海事宜,你想出海吗,我倒是有几分想去。” “还有哦还有哦,最近山下说书可有意思了,你叫...诶对,你叫天降瑞兽来着,可厉害了!” “甚至还有外国人也喜欢听!” ... 甘雨垂下臻首,安安静静的听着。 阿萍每次来,都会与她说上好久的话。 在山下游走的阿萍,广阔交游,其实有着诸多好友。 但只要是路过,便会来山上看看...如果绕道百里也算顺路的话。 有时候话说完了,阿萍便挑起那杆长枪,坐在绵羊上,又跨入山林。 年轻时候的阿萍,就是这般风风火火啊。 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两双长腿好像在发光,耀眼得很。 左边的绝色女子碧色衣裳,颈间扣子都未曾扣上,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嘴里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右边的少女臻首轻抬,微微点头,红色的麟角便跟着一起摆动,面色绯红着,一句话也插不上。 “近日在山上干嘛?” “看...看云。” “一个人吗,不觉得孤独吗?” “...偶尔。” “那好吧,听起来很适合你,那你好好在山上待着,我要下山去了。” 阿萍如是说着,便将玉足穿上长袜,探入一双小皮靴中。 小马皮,系流苏,褐色底,衬着一双大长腿,很是养眼。 她轻轻在地上踢踏两下,转了个圈,问甘雨:“怎么样,新靴子,好看吗?” 甘雨便微笑着回道:“好看。” 阿萍的脸上便绽放出明媚的笑颜,上前紧紧贴住甘雨柔软的身子,轻声念道:“若是想下山了,便叫我。” 然后她的脸上又露出几分狡黠,探出自己的手掌,大眼睛眨巴眨巴,问道:“有看到什么吗?” 甘雨看着那干净得空无一物的掌心,摇头道:“看不到。” 阿萍的脸上便露出得逞般的笑容,很是得意道:“下山我就告诉你!” 这可是她的小秘密! 她骑上小羊,背着身摆手道:“下次见啦。” 甘雨一边点头,一边轻声回道:“下次见。” 等到林间荫蔽将阿萍埋入,她打开自己的掌心,感觉自己的脸色发烫,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等甘雨下山的时候,自己一定要请她去最好吃的馆子,然后悄声告诉她。 “呐,我有心上人了呀。” 嘿嘿,光是这般想着,那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少女,便忍不住摆起手来,露出十倍百倍的羞怯。 就好像暂且待定的事情,已经发生在了眼前。 这种让人羞赫的事情,肯定要和自己的闺中密友说才对。 阿萍看着自己的掌心,好像绽放着一朵精致的雪花。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心醉的酡红。 “不记得也没关系啦,遇不见也没关系啦,山上山下那么大,总有一天找得到他。” 她轻声说道,缓缓隐入山林深处。 溪边的少女垂下螓首,嘴角含笑,缓缓回想着阿萍的一字一句。 双腿下意识踢踏水面,打出水花,在溪边自言自语般作答。 “想去下山,也想出海,想听说书,想吃好吃的...” 她学着阿萍的动作,打开自己的手掌,突然轻声道:“下次见面,要和阿萍说吗?” 好像想到了什么,少女的脸色便猛地涨红。 干净白嫩的掌心,似乎开着一朵精致小巧的雪花。 洁白剔透,春回大地,万物生长。 在梦中,绽放出少女的情思,遥遥寄向远方。 “真是...有些羞人啊。” 第66章 请呼我名 山下小镇。 “新的夜叉雕像!”有童声大喊道。 “看起来好威风啊。” “我也觉得,下次过节我想拜这个雕像了。” “可是我爹说要读书读得进,还是得拜别的。”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比起这边顽童的议论纷纷,镇上的大人们围在桌边,气氛就比较凝重些。 有人出声道:“吹云坡那边,最近这段时间,好像很是太平?” 马上便有人回道:“前几日我打猎时巡视过...是不得不太平,那些个东西,都死了个干净。” 嘶。 人群中有抽冷气的声音,而后便是一阵振奋。 “那吹云坡的石矿和云落杉,我们都能采了?” “确定是新夜叉吗,我看那雕像,总感觉有些瘆人。” “都是夜叉了,为什么不和我们镇上沟通,听说方士们也不能寻见他们的踪影。” “他们?谁告诉你是他们了,我听人说,是只有一个。” “一个?!” 传闻那新夜叉,不近人情,不作沟通,来去无影,只做一件事。 杀妖邪,除业障。 其它一概不闻不问。 一开始还能在外围看见他,后来就听闻已经杀入了山林深处。 祛除妖邪业障向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山林子民也早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可也就是这个档口,出现这么个不要命的家伙。 你说担心他自己安危吧,人家战力超强,杀了个对穿。 人群里,镇长的心思最为复杂。 他是了解业障的,那东西要是沾染到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拍板道:“毕竟是夜叉大人,不管如何,都得把这雕像立起来,大伙加油干!” 话音刚落,便不再有人多加言语,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 荫蔽幽暗的山林,就好像张开的一张深渊巨口,无声吞噬人的生命。 是真的会死人的。 灌丛中一阵梭梭响,走出来一位火红色头发的少女。 她浑身都是火焰般的纹路,手持一张兽皮图卷,抬头四顾,正在辨认方位。 “找得到吗?”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光是听这声音,应达便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找得到吗,要不是你到处认路,我们怎么会晚来一步。” 弥怒无奈地摊手:“我们只是来打扫战场的,又不是进入正面战斗,召集人手总得花时间,怎么算是乱认路啊,你又给我扣帽子。” “谁要打扫战场了!”应达眯眼蹙眉,声音大得鼻翼都皱起来,厉声喝道。 一看这位姐真要生气了,弥怒以手遮面,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问题,我早来些,我们将那将级妖邪斩落马下,抢他军功!” “咯吱咯吱...”应达杏眼圆睁,贝齿间咔咔响,而后无奈地一甩手,泄气道:“谁要抢小哑巴的军功了,我可没说。” “得嘞,您说啥是啥。”弥怒再次无奈道。 灌丛里又走出来一位温润的少女,蓝色的眸子微眨,身边有水波荡漾。 她声音清冷,指向某个方向,轻声说道:“在那边。” 看到伐难的出现,弥怒和应达明显收敛了些,快速往那个方向赶去。 密林中,弥怒对着应达使了个眼色:“你先别急,距离下次评选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总有再立军功的机会。” 应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咱们小队已经有你这个将级了,我操心什么,你看看伐难,她姐姐...压力越来越大了。” 弥怒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不止我一个啊,不是还有个小哑巴?” “你什么时候能让他一起参加行动再说吧。” “额...倒也是。” 不过一会,终于在一片倒塌的山林中,找到了被业障侵蚀的妖邪。 是一条巨蟒,额已生骨,腹有小翅,吻似人唇。 应达在汇报上写完,说道:“确定为将级,让方士小队来吧,小哑巴呢?” 伐难往妖邪的背上一指,众人才发现那里还有一团漆黑如墨的影子。 应达焦急喊道:“快下来,离那远点!” 那道身影在空气中闪烁,下一刻,就站到了应达的身边。 应达满脸愁容,蹙眉责怪道:“都说了别离那种东西太近,沾染业障对你半点好处没有...” 说是责怪,反而更像是关心多些... 魈安静地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眼前火红头发的女子说个不停。 他其实,并不讨厌这些。 弥怒凑过来一张脸,问道:“我的那份呢,怎么没见你平时这样对我?” 应达毫不客气地轻踢他一脚,示意他滚远些。 伐难刚好手持行动报告走过,“那这次的军功纪录...” 魈开口道:“大家的。” 伐难刚想要反驳,又想到了这位最小成员的作风,只能叹气一口。 应达便笑着揉他的脑袋,然后又竖起一张脸:“下次不许一个人偷偷行动,必须叫上我!” “诶?为什么不带我?”弥怒不满道。 伐难也俏生生地举起自己的臂膀。 应达箍住魈的肩膀,摇晃道:“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嘛。” 魈轻轻点头。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群人纯粹和他一样,只为了一个目标,就愿意付出生命。 璃月...璃月...璃月... 契约之上写着的内容,他不关心。 他想要做的,只是守护这片土地。 单纯的...守护而已。 有些忘记了由头的承诺,会在心里生根发芽,比起契约,更是千斤重。 额生两角的夜叉,会不舍昼夜,不计得失地穿行在山林之中。 有时月色饱满,偶尔便能看到他伫立在山巅林间,抬首望天。 可能这位夜叉,也会有思念之人。 “如遇失道旷野之难,路遭贼人之难,水火刀兵之难,鬼神药毒之难,恶兽毒虫之难,冤家恶人之难, 便呼我名—— 魈。” 第67章 近日天寒,小心着凉 转眼间,璃月港就到了深秋。 深秋时节,枫叶火红,层林尽染。 老章的铁匠铺子前那棵枫树,只是一天不打扫,就又落满了枫叶,像是铺上了一块薄毯。 那两只被取名为阿茶和阿树的田园犬正趴伏在树下,围靠着栏杆,悠闲地看着周围来往的人们。 这个季节,港口的志华还在寻找他的爱情象征,思予嫁给了大户人家,小屁孩们还在纠结今天的海盗由谁来当。 过往的商船和渔船并排扎堆,这边下船,那边花船上便点亮了华灯,欢聚声不时响起,庆祝丰收的渔获。 这是璃月港某时某刻的朝暮,却早已在这片土地上蕴养了数千年。 人间美好,细水长流。 隔着吃虎岩街的大宅子,久违地点上了门口的长明灯,在昏暗的天色里,昭示着一缕人气。 苏府二字,在夜晚里也会熠熠生辉。 身穿黑袍的男子招了招手,一道乳白色的影子便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快速穿行,蹦跶两下,便跳入他的怀里。 钟离挠了挠小羊的下巴,小家伙就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街道上的夜市铺子正是开张的时候,各种烟火气在同一时刻点燃。 钟离看着远处苍茫的天幕,喃喃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话音刚落,他定睛看去,街道上的尽头,蹒跚走来一道白衣身影。 “最抚凡人心...” 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突然感觉自己怀里一空,乳白色的小羊化作箭影,空气中还残留着一道兴奋的尖叫。 看着在苏悯怀里打滚的小羊,钟离鼻息粗重几分,听起来像是哼了一声。 还不如鸟笼里的家伙养得亲。 “好啦好啦——”苏悯揉动小羊,小羊扑闪的眼睛还衔着泪花,往他的怀里猛钻。 他抱着小羊上前,对着那阔别已久的人打招呼,“回来啦,好久不见。” 钟离皱着眉头,紧盯着他,问道:“在外染了风寒?看起来好像很是劳累。” 苏悯点点头,“过程辛苦,有些乏了。” 一人不多问,一人也不多解释。 钟离说道:“这里天凉,早些进去吧。” 二人并肩而行,跨入苏府的大门。 苏悯问他:“在这住得可还习惯?” 钟离便回他:“很是幽静,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苏悯哭笑不得,三进式的宅院只住你一个人,肯定幽静得不得了啊。 他看向庭院的一角,长明灯下的庭圃裁剪有致,应该还种上了几棵茶树,廊桥边栽上了几株新鲜的翠竹。 还有原本没剩多少水的水池,也放满了水,甚至养上了十几尾漂亮的锦鲤。 “倒是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模样了。”苏悯喃喃道。 他以前可没住过这种大庭院,身后那人才是真的有研究。 问他:“都是你自己做的?” 钟离微微颔首,“种了几棵应景的树而已,其它的都是商会送来的谢礼,药材和赌石拓宽了他们的商路,外商接轨范畴变多了,玉石行当日后很成为招牌。 还有两家新店的开业仪式,既然你已归来,可以决定日子了。” 苏悯张望四周,夸赞道:“种得真好看,花费你不少时间了。” 钟离专注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跟随他目光看向别处。 只是几棵树而已,但对于其它的事情...苏小友好像并不是特别关心。 小羊在苏悯的肩上踩踏,将脑袋搁置在苏悯的脑袋上,轻嗅着熟悉的味道,便舒服地眯起眼来。 府门到大厅慢悠悠地走了几分钟。 秋风骤起的时候,苏悯便会轻蹙眉头,装作着凉般轻咳两声。 “天气无常,偶尔着凉。” 有那么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钟离在他旁边出声道:“天色晚了,等我去沏一杯热茶,对你的风寒也有奇效。” 苏悯笑得呛了自己一下,问他:“你那茶,是不是包治百病啊。” 钟离便一本正经的点头:“以普遍理性而论,确实可以这么说。” 苏悯看他的模样,刚想继续逗乐他,就感觉自己的体内一阵翻涌,涨得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无言走到了厢房门口,苏悯沙哑着喉咙说道:“明日再喝,今天乏了,先歇息了。” 说罢,便踱步走入房门,顺带将小羊递到他的怀里。 小羊睡眼惺忪,在钟离怀里打了个滚,换了个地方还能接着睡下去。 红木漆门几乎拍在钟离的脸上,透着窗花,能看到苏悯的身子佝偻下去。 “呜哇——” 一口淤血从胸腔里吐出,停滞在空中,然后消失在房间里。 苏悯重新直起腰,抖落一身的沉重因果,就像拍打远行归来的灰尘。 “真是...磨人啊。”他紧咬着牙,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缝,能看到月色透过薄窗,洒在雕花床栏的边沿。 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就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 这是他头一次完全承担这么多的因果磨损,还是自己主动找的罪受。 来自虚空的规则锁链侵蚀碾压他的血肉与神智,消耗他的神力。 但与此同时,又有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在互相拉扯。 此消此长,攻守易型,将苏悯化为一个战场,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而就在门外,一道身影伫立良久。 到底是没有推开那扇门。 钟离轻蹙着眉头,思量再三,还是转身离去。 苏小友不愿意说的话,那便不说好了。 他抱着小羊,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秋凉吹起的落叶沙沙响。 钟离目光看去,近日的天气确实变化无常。 就连自己也会做梦了。 他记得的事情极多,再繁琐的内容,都能在磨损里抠出清晰的字迹来。 最近做的梦却不一样,总觉得格外熟悉,醒来回想一段,又模糊不清,陌生无比。 好生奇怪。 右手下意识rua上了熟睡的小羊,在进入房间之前,他金珀色的眸子飘向别处,轻声说道: “近日天寒,小心着凉。” 第68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沙沙——” 系统的电流麦在苏悯的脑海里响起,吵得他直捂耳朵。 “好久不见,宿主。”系统说道。 苏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咱俩就别来这套了,其实不见也挺不错的。” 系统:...... 这一刀,系统直呼接不住。 苏悯在床上翻了个骨碌,说道:“来吧,验货,提交任务。”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一根细竹。 短短的一米之长,从昔日的翠绿色,在沾染了无数的业障后,变成了墨绿色。 只不过依然硬挺,光滑圆润。 甚至在魔神战场之上,曾有过一时的圣剑之名。 主要是也没人看清,这就是一根竹子。 系统也不含糊,当下又是一阵“滋滋”响。 “滋啦——正在...匹配宿主位置信息,正在确认任务完成程度... “叮——恭喜宿主完成【成神之路第三步——武器】,完成度:100%,获得大成锻器术,大成合器术,大成御器术,元素突破材料*50,摩拉*50000; 超额完成任务:武器百分百契合自身,获得额外奖励【器斩】。:魰斈叁4 详细内容匹配成功,奖励已经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苏悯长舒口气,重新将被子裹回自己的身上,夹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赌对了。 这真的是一场赌,在那条时间支流里,他已经没多少精力再去分顾其它。 他在脑海中打开系统仓库,大成锻器术,大成合器术,大成御器术的内容就跃入他的脑海。 就像平白无故突增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翻涌。 苏悯紧闭双眼,呆愣一会儿后,面色就越来越古怪。 这三个大成之术听起来好像特别牛逼,但是打开以后—— 锻器术就是...打铁? 浏览完以后,苏悯的脑子里都是当啷当啷响,这里面大概到分辨原胚的质量,或者精细到铁水温度的调控。 看得苏悯眯起眼来又皱眉头。 然后便是合器术和御器术,在他的脑子里就像厚厚的一沓古书。 讲的是什么——如何正确使用武器守则。 除了主流武器以外,还涵盖到数十上百门奇形怪状的各式各类武器,包括它们的基操和基础概论。 “这踏马的又是啥啊...” 苏悯的表情恍如淘宝买家受到了欺骗。 卖家秀的名字这么高大上,实货不符啊? 苏悯的脸颊忍不住有些抽动,这三大基础器术得很符合任务版块的尿性,但是于他而言有个鸟用。 我随处捡来的一杆细竹,便能锋锐如无匹,被冠以圣剑之名,人强不就好了。 果然系统就是垃圾啊... 他头上冒出几根黑线,在心里把系统又骂了两遍。 系统:...... 苏悯吐槽完,再次在仓库里一阵摸索,找到了那额外奖励。 【器斩】:以守护之名,可斩万物,以救赎之名,可挽众生。 苏悯紧紧盯着那行小字,感觉心中猛地涌起一股滚滚热流。 “他守护梦想,还守护了很多人的童年。” 是大圣呀。 字数越短,听起来就越牛逼。 苏悯挥动细竹,问道:“什么都能斩,业障能斩?” 系统回道:“能。” 苏悯点头:“厉害。” “那...因果也能斩?” 系统突然躁哑了一阵,然后发出了一串电流麦。 正当苏悯要捂耳朵的时候,又回复平静。 “能。” 苏悯的眼睛圆睁,声调都忍不住抬高了几分,“你再说一遍?!因果能不能斩?” “能。” 苏悯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的酸痛已经被抛到了脑后。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斩上那么一道。 “器斩。”他心中念道。 下一刻,金色的符文在空气中浮现,紧密贴合在细竹上,化作晦涩高深的图案。 “斩。” “斩!” 细竹在他手中挥舞,挥砍,横劈,腰斩,直刺。 或者直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苏悯在房间里兜兜转转,愣是没找到一点触发的契机。 “玩我呢?!”他往地上啐了一口。 系统有些幽怨的声音传来,“和宿主本身的实力没没多大关系,但是又有那么一点关系。” 苏悯眉毛一竖,“你要是再废话,咱俩以后可真别见了。” 系统:“...您要不想想,之前那元素战技是怎么用来着?” 元素战技? 来吧,小羊? 苏悯脑海中灵光一闪,然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原来在这等我呢。 他摆弄起自己的白袍,露出了腰间的一个神之眼。 不能以自己王座的实力斩,要以判定的实力斩。 凝视着那颗好像老旧得发黄的神之眼,“呸。”苏悯又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放个小羊都费劲! 这一口,啐得他五脏六腑生疼,于是他哼哼唧唧地躺回到了床上。 迷迷糊糊间,不忘判定了一下当前自己的实力。 “身体素质略强的碳基生物。” 行,毕竟吃好喝好,好歹有点提升。 窗外月光抛洒,今夜注定有人睡不着了。 第二天正常起早的钟离正好推开房门,小羊便朝着苏悯的房间窜去。 本以为苏悯昨日感染风寒,今天应该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作为自己并未相认的故友,实力应该不会如此不济。 所以钟离自然而然的将其认为是有难言之隐,当做伤寒养伤便好。 但钟离却在廊桥上看到了一身白衣。 趁着萧瑟秋风,白袖飘飘,举着一杆竹剑,盘膝而坐,摆出古早的练剑养气架势。 钟离踏着悠闲的步伐走近,顺带从兜里取出一袋茶饼,吩咐道:“小羊,热水。” 就此在八角亭下坐下,等到茶香袅袅升起时,才出声问道:“要来一杯清早晨露茶吗?” 苏悯不为所动。 “对养气有所帮助,还可以疏通经脉,练剑事半功倍。” 苏悯掉头就来。 看着捧着杯子吹气的苏悯,钟离张口咽下滚烫的茶水,问道:“今日伤寒可有好些?” 苏悯摇头道:“没事,练练剑就好了...呼,卧槽好烫。” 钟离也并不介意,烫茶只是他的个人习惯,不会强求他人如此。 “怎会想到要练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苏悯“啧”了一声,抬起了头,然后说道:“这个...嗯,就是...感觉有些生疏了,练练,找找感觉。 以前时候,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倒是也有几分怀念。” 钟离看着目光飘远带着几分高深的苏悯,又看了看他凳子边放着的那杆竹子,嘴唇嗫嚅了一下,有些话没说出口。 苏悯憋了半天,看钟离没啥反应,于是主动问道:“那个...元素力,怎么感应来着?” 秋早的天气有些冷冽,滚烫的热水升起了一条香云。 钟离金珀色的眸子就躲在云后,眨了眨。 苏悯也跟着眨了眨。 他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下,然后问道:“你刚才是说,什么十四州?” 苏悯下意识咬了咬下唇。 牛逼吹大了。 第69章 无根之萍也要晒晒太阳 对于苏小友口中时不时爆出来的金句,钟离总是能精准捕捉。 苏悯支吾了两声,“就,那个什么,一剑十四州,以前听我村里一个叫李白的做的诗,老酒蒙子了。” 他还试图转移注意力。 钟离重复了一遍,“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州...让我想起了旧时的峥嵘岁月。” 得,听见了还装没听见是吧。 苏悯没好气地看向别处。 “这十四州,又是何处之地?” “不知道。” “我倒是想起来,对于修行练剑一途,曾有所秘闻见解...” 苏悯马上把身子板正,拱手道:“那十四州之地,乃是我在云游的说书先生口中得知,容我细细说来。” “好,你说便是。”钟离沏了一壶新茶,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 关于苏小友的前言不对后语,他倒是完全不介意。 门口的千岩军列队而过,商队敲锣开道,小贩叫卖,传到庭院中央时,便只剩淡淡的丝缕杂声。 苏悯的嘴巴一漏,差点就讲出了一句“苏东坡怒斩五花肉”。 所幸到了嘴边,就拐着弯变成了“苏...轼温酒斩华雄”。 钟离听得饶有兴趣,问道:“同姓为苏?” 苏悯就点头:“嗯,是,我本家太爷爷。” 钟离的眸子深邃,语气变得悠远起来:“那看来苏小友祖上文采颇丰,武力也高强,有时间可以多讲讲。” 苏悯冷不丁抽了口凉气。 这里可没什么词圣诗仙的,要是让眼前这位老古董去追本溯源,内裤都得被看穿了。 这天不能再聊了,再聊真有可能要掉马甲。 “啧。” 苏悯表情惬意地咋舌一声,然后说道:“讲得差不多了,我要养气练剑,教我。” ——《摊手,给钱》。 听那么一长段李太白登高望远忆兄弟,飞流直下白帝城的说书故事,不就是为了从岩王爷兜里讨点好处出来。 腰上的那颗神之眼,如果换作游戏等级来理解的话,也就是个十级出头。 提升的方法倒是简单粗暴,砸元素突破材料。 那元素突破材料怎么来呢,只能靠着那么点抠抠搜搜的系统任务奖励。 虽然苏悯有着无限的槽可吐,但是【器斩】的效果确确实实的摆在那里,只要自己努力修炼,迟早能达到斩因果的阶段。 你非要说任务版块很垃圾...又确实是在按部就班的提升他的实力。 真是...矛盾坏了! 钟离看着苏悯那苍白的脸色,端着茶杯问道:“风寒未好,不宜动气,晚些时候去城中看看药师吧。” 苏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思虑一会,“铺子的开业时间还没定下?” 钟离点头。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不如今天,等下去店里看看伙计,再去一趟商会。” 苏悯语速极快地说着,除了【器斩】以外,他还有斩因果的其它“刀”。 轻揉着自己的眉头,这次的因果,就像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需要缓冲的时间更久了些。 说罢后,不忘来了一句:“你要是闲的没事干,要不帮我去问问,刚才那说书故事,在茶馆里值几个价?” 钟离愣了一会,应了声好。 苏悯端着茶想着,文化和商业双管齐之下,提瓦特这本厚重的史书上,注定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为了磨损嘛,不寒碜。 “咕咕咕——”能在这个时候饿得咕咕叫的,只有小羊。 苏悯叉起小羊,放在自己的面前摇晃。 小羊:...(委屈巴巴) “得嘞,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去咯。” 小羊的模样比起之前又可爱了几分,跟着钟老爷子果然没错,吃得好喝得好。 小羊躺在苏悯的臂弯里,额角就顶在他的胸口,微微蹭蹭。 已然深秋,苏悯还是穿着那件对襟马甲,中式的白褂长袍。 以往看起来倒还是风度翩翩的先生模样,一场磨损后,就变成了脸色苍白的孱弱书生。 他不是真风寒。 但有人以为是。 站在苏府大门前,苏悯抱着小羊,正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身后突然走近一道人影紧接着,温暖的感觉便将他包裹在其中。 苏悯侧头看了看,发现是一件素白的半大厚夹袄,用系扣锁住,很是坚实软和,而且不知材质如何,竟然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笨重。 “呼——” 他嗬出一口气,看向近在咫尺的钟离,回道:“谢了啊。” 上一次有人这样关心他的穿行,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苏府大门前,街道上的目光扫视而来,纷纷看着这养眼的一幕。 一黑一白,气质深邃,夺人眼球。 “苏先生早。” “苏先生早!” 苏悯抱着小羊穿行在门前的小铺前,已经有不少商贩朝他打招呼。 不相识不要紧,不熟也不要紧,“苏府”那么大两个字总不能不认识吧。 人与人之间,不就得靠这第一次招呼开始,先混个脸熟,指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苏悯虽然住着城里有名的大宅子,寒暄起来也很是温和,让不少人脸上绽放出异彩。 没人知道那抱着小羊的英俊青年心底在想些什么。 他想的是,蚊子腿也是肉,能减少点磨损就是好事。 “您家铺子闻着就香!” “生意兴隆啊。” “你也兴隆,你也兴隆,货品大卖。” “哦,卖纸钱的啊,那还是少兴隆一点...”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璃月港这座城市,对于苏悯,并无多少印象。 就像是一片无根之萍,偶然经过一片浩瀚的湖泊。 而后,他认识了钟离,找到了商会作为合作伙伴,有了自己的宅子,马上要有自己的铺子。 他在不断茁壮。 潇洒的白袍穿过人群,就好像在湖面点入一滴墨汁。 晕染出丝缕痕迹,而后又消失不见。 但若是日日墨染,日日晕沉,那抹痕迹就会无限放大,让整片湖泊都浸染出他的颜色。 总有一日,那无根之萍也会在此处深深扎根,甚至...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冥冥之中,苏悯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舒展了些。 他抬头往上看去,灰暗厚重的云层间透露出一抹光彩。 哦,原来是要出太阳了。 第70章 有些棘手 【酥客斋】的位置是苏悯亲自拍的板。 就在吃虎岩街隔壁,上接玉京台,左边就是出城栈道,承接中心城区商业街。 地段极佳,所以租金也贵。 店里的伙计是从商会牙行那里招来的好手,因为是懂行的,所以心中都有些惴惴。 为什么? 这店铺主人竟然是要做甜点生意。 想在璃月走餐饮行业,要么是传承已久的老铺子,比如朱记或者是快刀陈,人家都有着拿手好菜,一招鲜吃遍天。 再往别处谈,还有龙头万民堂,做的是百家菜,不论天南海北的人进店,总是能心满意足地出来,那也是能耐。 要是做酒席包办,喜宴白事,城里还有齐头并进的“璃菜”“月菜”,新月轩和琉璃亭。 可就是这么一点心中惴惴,在伙计们拿到菜谱的时候,几乎变成了心凉。 只有一道,是清心花凉糕。 那一瞬间,店里的伙计甚至认为商会将他们转卖到这里来,无异于一种失业。 被开除了! 有人已经偷偷去找大管家哭诉了,哪怕回牙行自降身价也行啊! 但是飞云大管家不同意,他倒是没说,苏悯现在的资产,完全可以称作是飞云商会的股东之一。 商会类似于商人之间的进货市场,飞云商会的商户多,但不代表质量完全顶尖。 而苏悯,可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两条商业脉络。 城里的经济流通飞云商会可以少吃些,但是在对外贸易上,在别国的面前,飞云商会肯定想让自己更硬气些。 所以,这几个能干的伙计都是由大管家亲自挑选的。 人间苏悯想发展点副业怎么了,就这种规格的糕点铺子,他一个人都能养好多家。 苏悯也是这么想的。 他抱着小羊,站在门前,看着【酥客斋】那朴素大气的牌匾,心中已然有了淡淡的成就感。 铺子里走出来一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那人主动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道:“苏先生,我是六子,往日跟在大管家身边的长随,给指派到您身边来了。” 苏悯淡淡“哦”了一声,好像是当日抬牌匾时见过。 然后他便说道:“将店里的伙计都叫出来吧,我宣布个事。” 小六子进去唤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叫出来六个伙计,一身白色的围裙,头戴着古怪的高帽子,脸色有些颓丧。 路过的人群看到了,不免有窃笑声响起,让这几位年轻的小伙脸上有些发臊。 苏悯看着他们脸上的愁容,心中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却好像毫不关心一般,问道:“我打算开分店,你们谁觉得自己的手艺过得了关的,主动举手,让他当下一任店长。” 分店?店长?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脸色振奋,对于他们来说,这明明就是老板上任第一天,要杀鸡儆猴! 这店都还没开,这第一份餐品都还没卖出去呢,就已经要裁员了! 果然...前路一路渺茫。 所有人都没反应,最后只有小六子举起了手。 所有伙计里,只有小六子对苏先生更熟悉些。 没想到苏悯的手微压,说道:“你别去,你是总店长,统领他们全部。” 小六子莫名其妙升了职,然后轻轻踹了身边那人一脚,那是他的发小,小董。 小董咬咬牙,将手举起。 “啪。” 苏悯一拍手,“那就你了,现在就去西城头的徐记凉糕铺接手,这是签好的转让契,记得催一下老章快点把那牌匾镀上鎏金。” “嗯?” 小董眉头一皱,接过那张皮卷,摊开一看,感觉不对劲。 这...好像真的不能再真了。 西城头的徐记凉糕铺...可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在苏先生的轻描淡写中,就这么改名了? 我还是店长? 苏悯拍拍手,示意大家目光看齐,然后说道:“还有两家铺子,不过正在装修,大家都有当店长的机会。小六子,你跟我来。” 店里的伙计看着踱步进门的那位青年,那股淡然的气质,那股自信的风度... 让他们愣在了门口,不知道该干什么。 明明还一毛钱都没赚的铺子...就好像,是风靡全大陆的老字号一样。 哪怕是小六子,哪怕再相信大管家的眼界,也感觉看不懂这位白袍男人了。 苏悯也不多废话,他要的就是砸钱,砸钱,然后止痛! 商业蓝图什么的,未来展望什么的,他一概懒得说。 “咕噜——”有人咽了口口水,看向小董,“你那玩意儿,真的假的?” 小董迎着众人的目光,眼中带着同样的震骇,将皮卷打开展示,后面还有详细标注的店长待遇和权限。 众人眼珠子都快抠出来了。 “恁娘!是真的!” “你干嘛去,老刘!” “别拦我,我要去当下一个店长!” 一溜人耷拉着出来,昂首阔步地回去。 老刘走在最前,看着眼前那道白袍男人的背影,心中感慨道:“跟着苏老板,就是有底气!” 一群人绕到柜台后,遵循苏悯的指示,分别认真地做了一份清心花凉糕,然后端到了苏先生的面前。 然后... 苏悯将躲在他怀里的小羊抱了出来,指着那六份清心花凉糕,脸上带着老父亲般的笑容,哄道:“快尝尝。” 小羊开心地在他的腿上蹦跶了两下,马上凑近了鼻子,开始嗅起来。 饮必甘露,食必嘉禾,说白了就是挑食。 吃这一块,小羊是有自己的天赋在的,俗称专业对口。 但是对于老刘他们来说,这无异于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怎么感觉...苏老板...就是来玩票的啊。 就在这时,小羊打了个响鼻,兴致缺缺地回到了苏悯的怀里,一块都没吃。 苏悯指着那六块清心花凉糕,脸色淡然道:“打回去,重做。”攵學3肆 小六子离得近,能听到老刘微微咬牙的声音。 对于他们这些能干活的手艺人来说,被质疑技巧,远远比没得钱赚来得更生气些。 果不其然,老刘一拧帽子,就将自己那份一口吃完,重新回到了后厨,看样子要拿出百分之两百的专注来干。 其它的伙计表情也差不多,明显是憋上了一口气。 小六子刚想回去,又被叫住。 苏悯示意他坐下,拿出一份纸笔交给他,说道:“我说,你写。” 看着那翘起来的二郎腿,小六子暗暗抽了口凉气。 这股压迫力,只有在自家大公子身上才看到过... 不!甚至更为吓人些! 那是一种无比强烈的自信。 “门口那面墙,我要做成全玻璃的,找枫丹商人,溢价买入也没要紧,有办好了通知我。” “还有几个新配方,你记一下,松山针茶叶,琉璃袋,清心,椰奶...你试着调试一下,出成品了通知我。” 小六子的手一抖,苦着脸回道:“苏老板,琉璃袋和清心本来就不多,这松山针叶茶,更是有价无市啊。” 苏悯讶异道:“咦,很贵吗?” 他记得他家里的茶饼没断过啊。 “那行吧,那就换一种茶叶。” 苏悯不自觉地开始揉眉头,感觉这奶茶的制作,是不是还得去稻妻取取经啊。 有些棘手。 另一边的小六子也在暗暗心酸,他看着纸上的材料,这些东西加一块...能吃吗? ...... 苏老板正在焦灼地进行他的开业大计。 另一边,和裕茶馆二楼,钟离的面前坐了一位老熟人。 阿萍的发间插上了一枚明亮的簪子,正饶有兴趣地听戏,而后听见钟离说道:“我们以往时日里,可曾记得一位用剑的少侠?” 少女便蹙眉,将头转过来看他。 “少...侠?用剑?那得多了去了吧。” 钟离顿了顿,“可以一一对应试试。” 阿萍哀号一声,倒在了桌上,藕臂横陈,口中埋怨道:“我还以为...真是单纯来请我吃茶的呢,这活你怎么不让甘雨做,她手上肯定有户籍资料的吧,查起来不比我一个用脑子的方便多了。” 钟离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那便一起吧。” 厚重的磨损扑面而来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眉心。 有些棘手。 第71章 让你分忧,不是让我加班 东城广场,酥客斋。 苏悯咬着笔杆子,纸上的笔迹越写越多。 从原本突发奇想的奶茶促销,变成了二楼雅座的装修布局。 小六子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的正是各种宣传打折手段。 “开店特价,买一送一。” “会员制,第二杯半价。” “疯狂赶集日,买清心花凉糕送一杯奶茶。” “会员集卡制,集齐六个印章可以免费兑换一杯奶茶。” ... 小六子的脸上...完全是不敢置信。 这看着就是裤衩子都要亏掉的赔本买卖啊! 还有这奶茶到底是何物,敢拿出这样的促销手段,苏老板真是笃定了一定能大卖? “嗬——” 小六子像是被掏空了心智一般,声音都幽冷起来,问道:“苏老板,这成本价和售价几何啊?” 苏悯正咬着笔头,闻言便抬起头来。 四目对视后,他忍不住“啊?”了一声。 小六子:...... 也许,回牙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轮的清心花凉糕端了上来,苏悯让小羊闻了一个遍后,再次随意抬手。 “打回去,重做。” 这一次,坐在凳子上的小六子都听到了老刘的咬牙声。 他有些害怕这个心中有傲气的老伙计就这样甩摊子不干了。 不过还好,老刘忍了又忍,最后端起碟子,将其中的清心花凉糕一口吞下,重新回到了后厨。 “哐当!” 后厨传来几声杂响,看来老刘也有些忍不住了。 小六子咽了咽口水,看向眼前那位依然低着头认真书写的苏老板,有些话哽在喉咙,还是没讲出来。 苏悯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头也不抬道:“有脾气是好事,不是么?有本事才能有脾气。” 那要是没本事呢... 小六子下意识地在心里接话道,然后心中悚然一惊,看向苏悯的眼神再次有了变化。 要是没本事还有脾气的话...苏老板自然不会留他。 这种老熟的强硬手段,在眼前这位年轻人手上,施展得如此自然而然。 从上门开始,“店长”这颗甜枣已经当头落下,没想到棍棒一样如影随形。 小六子突然感觉自己的脊背发凉,能有这样的老板,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苏悯自然不知道眼前的小六子在想什么,他只是盯着眼前的一串数字,陷入久久的沉思。 “八十减去十六减十四除以八十,乘以一千,再乘以三十,然后加... 是多少来着?” 他咬着笔杆,突然就觉得这铺子不开也罢。 我踏马为啥在提瓦特做数学题啊! 作为一名学渣,死去的痛苦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苏悯狠狠抓了一把头发,感觉世界都灰暗起来。 一直到中午时分,老刘已经做了有二十份不同比例配方的清心凉花糕,没有一份得到了小羊的认可。 小六子看着蹲在门口的那几道萧瑟背影,以及蹦蹦跳跳的小羊,心有戚戚。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苏悯摊开桌上的草纸,伸了个懒腰。 这才发现没有人搭理他。 哦,是,都吃凉糕吃饱了。 吃虎岩街就在隔壁的话,吃饭倒是方便很多,苏悯刚走进别人店里,还有人与他热情的打招呼。 “酥客斋老板是吧?哎呀真是年轻啊,什么时候开业?到时候大伙一起去给你捧场!” 面对众多食客和店家的热情,苏悯只能讪笑着敷衍了事。 别说开业了,能正常开门就算大成功。 这可不是一剑就能弑之的草率之事,以前自己在小说里看的那些随随便便赚大钱走上人生巅峰的情节... “真是扯淡!” 苏悯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排骨,嘴里一阵咯吱响。 再次回到酥客斋的时候,厅里坐着一道熟悉的黑衣身影。 钟离正拿着一张草纸,右手轻揉下颌,金珀色的眸子中闪过几分异彩。 小六子将一沓材料牢牢抱在怀里,看到苏悯来了,连忙上前小声道:“老板,这人说是你的朋友,你看?” 苏悯心中略有赞许的看了小六子一眼,光是这份保护“商业机密”的心智,还是能堪大用的。 将他怀里的那一沓“机密要务”取出来,苏悯回道:“没事,这是股东。” 小六子点点头,退到一边去了。 后厨的老刘做花糕已经要做得魔障了,大有一副不过关不罢休,过关了我当场就辞职不干了的意思。 老刘还是有脾气的。 苏悯将那一沓草纸放在钟离的面前,逐次摊开,示意道:“你看看。” 小六子端上了茶水,恭敬站在一边。 钟离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张又一张,专注认真的看完。 “你做的?”他盯着苏悯看。 苏悯拍了拍胸脯:“那当然。” 虽然半吊子晃荡,但是这里面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商贾之道,还是能拿出来吹嘘一番的。 “有些意思。”来自尊贵的商业之神·摩拉克斯。 苏悯打蛇随棍上,“那你再看看,有什么还能改进的地方。” 他突然惊醒,为什么这事得要自己亲力亲为来做,正确的主角模板,应该是直接当上甩手掌柜蹲在幕后数钱才对。 眼前的这位,明明就可以成为自己的最大靠山! 闻言,钟离双手交叠,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这事...确实有适合的人来做,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开起她的薪水?” 苏悯脸色瞬间就硬气起来,胸脯拍得啪啪响。 “只管来,管够!”他又不是单纯的图钱,只要不是亏得太严重,他甚至愿意一直砸钱进去。 钟离点头,然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摊开左手,放在苏悯的面前。 丝质绵软的黑手套,还镶着金色的丝边。 苏悯:...? 钟离说道:“和裕茶馆那边谈好了,不过要先提供话本,再由人说书。” 苏悯“哦哦”两声,恍然大悟。 还以为是要干嘛呢。 “再等两天,我写份手稿,给茶馆送去。” “嗯,那我先走了。”钟离交代完后,便起身朝外走去。 苏悯眯了眯眼,怎么感觉这人突然还忙了起来? 明明是最闲的人才对。 紧接着他又后知后觉。 “不对,我刚才是让他给我分担压力来着?怎么反而还多了一项任务?” 卧槽...苏悯直呼上当。 第72章 秋天真好哇 华灯初上之时,老刘一脸灰败地从酥客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队同样颓废的伙计。 按道理来说,夜市反而会更忙碌些。 只不过酥客斋是例外,例外到铺子里只剩下了一位老板,和一只小羊。 再无其它。 研究了一天的清心花凉糕,老刘感觉自己打个嗝都是甜腻味。 但偏偏是这个从早吃到晚的新工作,让他的人生都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老刘带头说道:“明天不管如何,苏老板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不论做不做得出来,我都不想干了。” 身后的一众伙计同样信誓旦旦。 “就是!让我们做的东西给宠物吃,难道不是卖给人吃的吗?” “一点原因都不讲啊,我吃得肚子都要涨了。” “反正我感觉这活儿干不下去了。” 直到队伍里传来了一道不同的声音。 那是最小的那个伙计,他梗着脖子,怯生说道:“可是,苏老板开的薪酬待遇,应该是业内最好了的吧...是我以前的三倍呢。” 此言一出,队伍的气势便弱了不少。 能吃能喝还能领超高薪水,还要指着人苏老板鼻子辞职不干。 嘶...说出去都得被人戳脊梁骨吧。 只剩下老王一人依然毫不犹豫,“我管那么多作甚!” 众人的眼中都带着含糊,你是谁,作为原本商会最火热的铺子好手,水平在业内也是顶尖,到哪都能混饭吃。 走在路上,气氛倒是冷落了不少。 “老刘,小六!”面前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让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是新晋店长小董。 小董手里拿着一沓皮卷,看样子应该是要去一趟酥客斋。 他脸上的红润,晃得众人忍不住移开眼。 老刘淡淡回了个招呼,眼中异芒闪过。 成为一家铺子的店长...是他毕生的梦想。 苏老板的店长待遇里,那就是一人之下,一店之长,拥有极高的管理权限,只需听命于苏老板即可。 而今天,那个机会就放在自己的面前,却被他狠狠地错过。 小董说道:“我赶着去给苏老板交报表,趁现在时间还早,先去店里坐,我马上回来!” 说罢便兴冲冲的跑开。 分店前身就是徐记糕点,几十年的老铺子,销量一直不错。 看小董的模样,众人已经想象到了等下在店里他的意气风发了。 再看向老刘的时候,老刘说道:“其实,可能是苏老板的要求比较高,我明天再研究研究,争取让他满意。” 身后诸人:...... ...... 苏悯伸了个懒腰,将手上的工作放放,端了个长凳,就坐在门前。 长明灯长亮,秋风起,吹起了一件又一件的长马褂,短夹袄,宽段锦。 人来人往里,不少人的目光无意有意间都会有投放在这位年轻人的脸上。 苏悯面对那些目光,总是嘴角轻扬着,保持着温暖和煦的笑意。 偶然有恰好年龄的芳华少女,看到门边坐着的那位翩翩君子,纤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捏住袄边,俏脸上飞上一块霞红。 眉目顾盼兮,佳人温如玉。 再和身边的好友交谈之时,就会不自觉地带上些拘谨,生怕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可回头看那公子的目光看向别处,又觉得心中失落。 而苏悯的心里:卧槽这些是活生生的npc诶,活的!长相各种各样的npc! 小羊嘴里正叼着一株清心,闻了一天的花糕,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喷嚏。 然后便被苏悯搂回了怀里。 “是不是着凉了?对了,明天还得带你去青衿坊量下尺寸,冬天要穿新衣服哦。” 苏悯揉着她肉包子般的小脸蛋,脸上满满的都是宠溺。 小羊娇滴滴地在他的夹袄中打了个滚,殊不知未来的换装噩梦正在来临。 老父亲的心思,别猜,它也猜不等嘞。 近处连街的长明灯、红灯笼、夜泊灯,还有小商贩灶膛里的火光,衔接远处的楼房,更远处的花灯楼船。 汇聚成璃月港夜间的星河。 苏悯眼中,满眼都是人间的星河流转,这份感觉带给他的感动,让他自觉地,无论再看多少遍,都不会腻。 有清冽的微风拂过,让他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再次睁眼之时,眼前正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穿着红色喜庆的窄段袄,内衬系扣的对襟挂,着身素色清亮的褶皱裙,脚踩一双勾勒云纹的绣鞋。 头上的发饰格外精致好看。 感受到了苏悯的目光,小巧精致的绣鞋便不自觉地往里收了收。wenxueзч.net 苏悯抬眼看去,正好与那眸子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星河停转。 素白精致的俏脸上秀眉轻拢,红润饱满的双唇便微张,那双柔弱似水的眸子中好像有水纹缓缓荡漾开。 她的脸上突兀飞起霞云,视线躲闪着看向别处。 红润的嘴唇一张一翕,声音却在哄杂的人流里埋没。 苏悯“啊?”了一声,将身子凑近了些。 绣鞋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在一瞬间的犹豫后,她双手攥起,捏成小拳头,往前踏了一步。 这次苏悯听得见了。 “老板...还卖...还卖...花糕吗?” 不知道是她的声音哆哆嗦嗦,还是苏悯听了个断断续续。 苏悯微笑着点头,抱着小羊站起身来,示意她进店去。 甘雨看着那道背影,长舒口气,双手不自觉地轻抚胸口。 苏悯在门前坐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 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她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发热出汗。 今天的自己,好像格外勇敢。 肯定是因为清心花凉糕的原因吧。 她轻咬贝齿,亦步亦趋跟在苏悯的身后,低着头,一步脚印跟着一步脚印。 诶... 她的嘴角忍不住扬起。 然后便是一个趔趄。 苏悯揉着自己的后背回头,正好看到甘雨惊慌失措的整张脸。 头上那精致的发饰掉了大半,露出一截光滑的麟角。 “别看!” 甘雨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脸色苍白,呆愣在原地。 他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这只从未深入人间的小麒麟,在这一刻的茫然失措,几欲让她头晕目眩。 “你是要点清心花凉糕吗?” 温和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甘雨的眼角闪烁着泪光,看着眼前的那人手中捡起了自己的发饰,眼神温和,让人心安。 “对。”她鬼使神差地回道。 “那你在这坐会儿,嗯,我尽量。” 甘雨接过发饰,看着苏悯走进后厨,然后迅速的将簪子,花贴快速戴回自己的脑袋上,遮住麟角。 而后她重重的松了口气,目光便放在一处松不开眼。 苏悯穿上了白色的围裙,古怪的滑稽高帽,脸上还沾着蹄印状的面粉。 他手里正提拉着一只小狗,嘴里碎碎念道:“别闹小羊,去找那位姐姐玩去,我要工作了。” 呵。 连甘雨自己都没发现,她口中轻笑一声,心情突然就放松下来。 浑身面粉的小羊明显是掉进了面粉堆里,被放在甘雨的桌前,四目对视。 然后...将面粉抖得甘雨浑身都是。 “小羊!”柜台后传来了苏悯不满的呵斥。 甘雨连连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 小羊在她的怀里摇着尾巴,蹦跶蹦跶。 她将小羊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面粉沾上了她的宽袄,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与苏悯对视。 涨着酡红的脸色,细声道:“我很喜欢她。” 门前的窗纸透着光亮,甘雨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心中缓缓平静下来。 就好像,回到了绝云间看云。 “秋天真好哇。”柜台后有道声音传来。 甘雨下意识地点点头,很是赞同。 秋天...真的很好。 第73章 你说得对 玉京台,琉璃亭。 放在桌案上的书卷被窗外的风轻轻吹起一角。 烛火和香炉已熄,房间陷入一片暗沉。 以往的这个时分,案前都端正坐着一位女子,长夜通明,审视一篇又一篇文件。 今夜是个例外。 因为她的眼前正摆上了一份清心凉花糕。 “慢用。”苏悯摘下围裙,坐到了甘雨的面前。 这应该算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苏悯注视着眼前端庄的女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安静恬淡的气质,动手行事都自然规矩,除了眼神略带慌乱以外,只是坐着,都让人感觉室内温柔了许多。 不愧是那头椰羊啊... 甘雨牵动自己的一缕发丝,束拢在耳后,耳朵上散发着淡淡的一层晕红。 这位老板的眼神...很干净,很舒服,但是一直盯着,还是让人忍不住心里羞怯。 作为一只从未和人类深入了解的麒麟来说,光是走进这家店里,便是平日里难能鼓起勇气的壮举。 苏悯察觉到了甘雨的羞窘,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温和地道了声歉、 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尝尝吧。”苏悯抬手道。 这可是他在提瓦特的处女作,前世在家的时候,他也经常自己做些糕点。 那一沓小小的册子里,重新填补上了许多熟悉的菜谱。 西式甜点,提拉米苏,经典法式,班戟,中式甜点有姜撞奶,龟苓膏,芝麻糊,豆沙,还有各种冰淇淋。 秋天来了,他打算在璃月投下属于他的一份甜。 兜里有钱了,就想干点这么些矫情事,还能抵抗因果磨损,何乐而不为呢。 甘雨拿起餐碟上精致的小叉子,张开樱桃小口,送入口中。 沁人心脾的味道,让她的眸子晶莹发亮。 出乎意料的好吃。 “好吃吗?” 甘雨认真地点头:“很好吃,味道很特别。” 苏悯大松口气,得不到刁嘴小羊的认可,能得到大羊的认可也不错。 他重新打开了一沓册子,专注地看着。 上一次出任务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有解决,花费的时间还要补上,还得为下一次预留出足够的时间。 从配方到原料,从原料到制作,铺子装修,打折营销,人员管理以及发展规划... 苏悯算是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感觉愧对自己的初高中老师。 店里,静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缓缓发酵。 甘雨的目光流连在各处,看过门外,看过小羊,在苏悯的身上停留得最久。 坐在这里的感觉,格外的好。 只可惜再好,都有结束的时候。 “当啷。”叉子撞击瓷碟,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甘雨将双手夹在腿间,小声说道:“老板,我吃好了。” 苏悯头也不抬,“哦”了一声后,问道:“要来一杯奶茶吗,本店新品,免费品尝。” 甘雨犹豫了一下,双手捏紧袄边,回了句:“那好吧。” 小羊扑扇着自己的耳朵,趴伏在甘雨的腿边。 自打甘雨来了,她破天荒的没再贪恋苏悯的怀抱,这等奇怪的事情,苏悯不在意,自然没人发现。 苏悯便从柜台后取出下午老刘他们搭配好的配方,鼓捣了一杯清茶加椰奶。 条件所迫,也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装好杯后,苏悯重新坐回到桌前,在纸上勾勾画画。 甘雨那玉白的葱指勾紧杯子,杯盖上是一只简笔画的小羊,像是刚画出来的。 苏悯的笔杆敲打书面,看向她说道:“这个就是我酥客斋的商标了,好认又好记。” 甘雨盯着小羊看了好一会儿,才衔住吸管吸了一口。 甜滋滋的,一喝便知道是甜甜花,还有清心的清冽,椰奶的醇香与柔和,最后是回甘的茶甜。 好喝。 甘雨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睁开眼时,刚好与苏悯四目相对。 诶? 难道...我说出来了? 她的脸颊顿时如同火烧,刚低下头准备道歉,却听见苏悯赞赏道:“客官说的都不差,再细细品些,看能不能再尝出别的味道。” 这算是...夸奖吗? 甘雨抬起头,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就是这水,要再纯净些,清心的味道可以完全打开,或者碾成粉末下掺才是最好。” ——《专业对口》 苏悯的眸子眯起,然后猛地睁大。 他看向那只趴着睡觉的小羊,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小羊不会说话,只能表达出满意和不满意。 所以店里伙计忙活了一天,无异于在瞎碰运气,自己随手一挥,让老刘他们忙活了几乎上百的不同比例配方。 苏悯:第一次开店,确实没啥经验,对不起了伙计们。 他的眸子铮亮,站起身来:“麻烦你明天务必要再来店里一趟,消费全免,不,以后的消费都免了。” “我要聘请你为酥客斋的试吃员!” 甘雨:...? “不行的不行的。”她连连摆手道,“我还有工作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 说到工作,她的脸色一变,着急道:“我得回去加班了。” 原本只是吃完晚饭的归途,没想到在这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苏悯看了眼门外,正是夜市鼎盛之时,“倒也没这么着急吧。” 甘雨摇头,头上的发饰和花贴就在苏悯的眼前摇晃起来。 她竟然当场直接拿出了一沓材料,说道:“这是今天就要处理完的文件,还有很多细节尚未修改,很...多。” 说到这,甘雨幽幽叹了口气。 而后又猛地甩甩头,已经习惯了多年的工作强度,怎么能在今天生出惫懒之心。 “必须要回去才能工作吗?”苏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甘雨歪了歪脑袋,眼中有着些许疑惑。 然后她就看着苏悯重新端上了一碟清心花凉糕和一杯奶茶,面带着笑意看她。 “有考虑过换个环境工作一次吗?” 那双云纹绣鞋在店门口戛然而止,然后踢踏着,缓缓地,重新走回了桌前。 秋风涌起,窗外鱼龙舞,时间似流水。 苏悯盯着那门檐,突然说道:“你说我在那里放个风铃的话,每当有人进门的时候,就会叮当响。” 甘雨从文海中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喃喃回道:“那要系上红色的丝带,好看些。” “啪。” 苏悯双掌相击。 “你说得对。” 第74章 注意细节,我没有错 “叮啷——叮啷——” 系着红丝带的风铃声响。 甘雨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清晨的亮光透过薄纱窗,只留下了一边进口,连排的风铃系着红丝带,带来清早冷冽的空气。 随意摆放的桌椅沙发,绣着好看的花边,略显紧促,又觉得很是温馨。 从那沙发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小羊吐着舌头,正在每个沙发上蹦跶。 在甘雨的脑袋还没完全清醒之前,鼻息间窜入一股馨甜的香气。 诶? 她抓住自己肩上的白色夹袄,然后鬼使神差一般,凑近了些,用力吸了一口。 是甜甜花的味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酥客斋里。 竟然直接在店里睡着了吗...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边的文件整齐摞好,昨天的工作量完成了,让她长舒口气,心中卸下巨石。 桌上还杂乱摆放着其它的草纸,有构图,计划,草稿,甚至还有各种图案。 甘雨一眼便看到了那简笔画的小羊标志。 是老板的东西啊。 老板呢? 后厨好像有阵阵声响,她翘首看去,比她起得都早,就已经在忙了吗。 小羊蹦跶着跳入她的怀里,蹄子就踏在她饱满的胸前,兴奋地吐出粉嫩的小舌头。 苏悯端着碟子和茶杯从柜台走出来。 好巧不巧的是,小六子带着老刘等一众伙计刚好从门口进来,和苏悯打了个照面。 “苏老板早。” “苏老板早。” “苏老板早上好。” ... 六人并肩站成一排,然后齐齐看向正坐在那里的甘雨。 还得是小六子脑子转得快,带头喊道:“老板娘早!” 这个时辰,披着苏老板的衣服,抱着苏老板的宠物,苏老板毫不顾忌地将商业机密摆在她的面前,自己还亲手制作凉糕和奶茶。 要注意细节! “老板娘早!” “老板娘气色不错!” “老板娘真好看!” ... 苏悯的脸色顿时一黑。 甘雨的俏脸上布满了意外。 “去去去。”苏悯像赶鸭子一般,“这是我们酥客斋的第一位客人!” 众人支吾着,刀子般的眼神看向小六子。 小六子:难道是我不够细节?这还能错? 苏悯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指了指后厨,示意他们全部滚进去。 然后看向甘雨,问道:“刚好我店里伙计也来了,趁着现在,就当吃完早餐再去工作吧?”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专业对口的试菜员,能薅多少羊毛就薅多少羊毛。 而刚好路过苏悯身边的小六子,则狠狠地一握拳。 我没错!这肯定是老板娘! 苏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说道:“每个人拿桌上的一份比例配方,一刻钟之内出成果,速度!” 那可是他自己亲自去绝云间取来的甘泉,店里的清心存货也被用了个七七八八。 只许成功,不许成仁! 六个碟子并排放在甘雨的面前,七个人坐在她的对面。 她的脸色“噌”得通红,嘴唇都略微颤抖起来,双手捏紧了裙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过头去。”苏悯吩咐道。 “哦。”众人应了一声,只留下六个背影。 甘雨轻抚自己的胸口,然后拿起叉子,一个又一个地尝试了一遍。 “这个。”她指着其中一份说道,“这一份,最好吃,无法挑剔。” “啪!”苏悯双手一合,松了一大口气。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亲自雕刻出来木质徽章,递给甘雨。 “感谢感谢,这是我们酥客斋的会员徽章,您以后在我这里,享受七折优惠,节假日还有促销小礼品赠送。” 苏悯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竟然把生意做到了甘雨的头上,我真牛逼! 甘雨接过那枚小羊徽章,细声问道:“那之前说的试吃员一事?” 苏悯回过神,“对,您以后在我店里吃的每一份清心花凉糕,都不用钱!任何时候都能对它提出改进意见!” 甘雨舒了口气,便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 又回头看了看小羊,怯声道:“我可以,多来摸摸她吗?” 苏悯大方的摆手:“小羊喜欢你,自然可以多来,到时候我们店里还会推出小羊徽章,小羊玩偶,小羊手书,可以多采购哦。” 甘雨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起伏,突兀出现了一股郁结的情绪。 明明...她明明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的眸间顿时染上了几分盈盈水汽,宽裙下,双腿不自觉轻绞在一起。 那双云纹绣鞋在地上反复踢踏几下。 甘雨终究还是没有做声,转身汇入人流。 苏悯将小羊重新rua到怀里,掂动它的小屁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彻夜忙碌了一晚上,脚踏实地前进的感觉,能给人带来极大的成就感。 身后的伙计们扒拉着门沿,有人出声问道:“你们说,苏老板是谈成大生意啦?” “我觉得是昨儿赚大钱了。” “也许是前天赚的,足够让他笑到今天。” 小六子一扬嘴角,不屑道:“注意细节,我猜测,应该是苏老板对那姑娘心有所属了。” “恁你娘注意细节,你等着挨苏老板的骂吧。” “就是,我估计就是你坏了苏老板的好事。” 多年相伴的伙计损他,小六子也不在意。 “小六子。”苏悯叫道。 “哎!”小六子扶住自己的高帽,连忙跑去。 ... “姑娘!” “姑娘!” 小六子急匆匆的一趟赶,终于在玉京台前拦下了那穿着红色窄袄的女子。 甘雨回过头,眼中除了迷茫,还有着丝丝的抗拒。 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会让她觉得有些惊慌。 小六子手里提着一个素洁的纸袋,喘着粗气道:“姑娘,这是老板让我交给您的,让您闲暇时分品尝。” “老板还说,您是酥客斋的第一位客人,那便是酥客斋永远的朋友,只要您在,酥客斋不会打烊。” 甘雨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琉璃亭的,她盯着那桌上摆放的一杯小羊头奶茶,嘴角时不时地便会勾起。 当她反应过来后,耳朵根都是红润之色。 竟然是...朋友啊,是第一个朋友呢。 ... 夜晚时分,小六子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中。 发妻依萍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饭菜。 她问小六子,“那位苏老板,到底怎么样?” 小六子顿住,饭都不吃了,双眼放光道:“苏老板是我此生见过的,最有才干的老板!” 那一张张宏伟蓝图砸在小六子的脑门上,几乎要把他砸晕了去。 讲到苏老板,小六子又想到了今日清晨的那位女子。 他下意识将发妻与那女子比较,这才发现,当年被称为村中娇花的依萍,相貌与其相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不能这么想,依萍这一手好菜,才是天底下无人能及。 但那女子接过纸袋时的那一抹风情,就好像是依萍和自己拜堂之日的娇羞。 依萍看他眼神飘忽,伸手挥了挥,啐道:“吃饭还能给你吃魔怔了?” 小六子嘴里叼着一根青菜,斩钉截铁道:“注意细节,我肯定没有错!” 然后他就挨了发妻的一巴掌。 “神经。” 第75章 要做就做咸鱼好了 “叮啷——叮啷——” “欢迎光临!” 酥客斋门外站着的女子犹豫了几分,最终选择了离去。 小六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他穿着白围裙戴高帽,目送那女子走远。 为什么...苏老板一定要...让他加上这句欢迎词啊。 一早上已经劝退了好几个想进来的顾客了。 借助于飞云商会的购买渠道,在装修完成后,酥客斋一举成为城中最为吸睛的店铺。 无外乎其他,就是单纯的好看。 光洁透亮的玻璃,能一窥店里的布局,整齐错落的沙发,还有各种夺人眼球的促销活动和闻所未闻的餐点。 包括店里的伙计,都是整齐穿着,统一口号。 如果说茶馆说书铺子是璃月港男性最为喜欢的地方,那么酥客斋,则狠狠地拿捏住了小女生的心思。 但是,当这些东西凑到一起以后,就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局面。 人来人往里,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主动进店。 哪怕进店,都会在那一声声“欢迎光临”中,在其他人的注目里,选择尴尬地离去。 对于含蓄的璃月妹子来说,这种行为方式到底还是超前了些。 所以自从早上开店营业,小六子脸皮都要笑僵了,还是没能等来第一个顾客。 小六子心中吐槽道:“苏先生还说,必须恪守令行,迟早会等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估计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个情况吧。” 苏老板一大早就去了城中茶馆,说要去商量别的生意。 然后就将试营业的任务交到了他的头上。 身后传来大嗓门老刘的抱怨声:“这琉璃袋和绝云椒椒也凑不到一块去啊,又要辛辣的味道,又要丝滑的口感,恁娘!” 老刘的大声叫唤一上午都没停过,说明苏老板的新菜谱又出现了新难题。 小六子捂住胸口,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 苏老板,快回来吧,这个铺子不能没有你! 而此时的苏悯正在干嘛... 正在和裕茶馆安详地听戏。 他的嘴唇油光发亮,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包子好吃,有我以前吃的广东早茶那味儿了。” 苏悯的筷子指着一碟小笼包,嚷道。攵學3肆 比起他这副夸张的吃相,钟离端坐在前,身上那恬淡自然的气质,仿若亘古不变。 “合你胃口便好。”他轻品茶香,淡淡回道。 小羊都吃得在凳子上不停蹦跶。 此时正是早市,早起吃饭喝茶的人不少,和裕茶馆算是港内有名的客店。 不论是吃食或者说书,还有正当红的云先生,都代表着它的逼格,逼格决定着它的消费水准。 看钟离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苏悯往他碟子里夹过去几个肉馅盒子,问他:“怎么不见云先生?” “云先生去外地演出有段时间了,短时间内的行程...应该还没那么快回来。” “哦。”苏悯略有可惜地咂咂嘴,还以为这次能够将云先生一并拿下呢。 在二人聊天之时,茶馆里的台搭子上,走来一位灰布衫的中年男子。 只见他拿着醒木和折扇,在桌前落座。 他刚现身,台下便有人叫好道:“今日是田铁嘴当值!好,今日早起真是值当!” “田铁嘴,什么风儿把你从吃虎岩街吹到这里来了?” “快,当家的,先给田先生上一盏松针茶,润润嗓子!” 光是一个亮相,便博得了一众好彩。 苏悯好奇道:“这田铁嘴,人气这么高?他不是摆露天铺子的吗?” 钟离双手放在膝上,眼神专注,看起来给足了这位田铁嘴面子。 “但他的功夫本事,本就是行内翘楚,真爱书之人,才能说出真好书。” 苏悯扯了扯嘴角:难道真的不是你自己夹带私货吗。 他看到田铁嘴,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上回书说道,彼时的璃月... 台上的田铁嘴端起了茶杯,先是致谢,然后说道:“诸位说笑了,本来今日确实不是我当值,但昨日收到一份话本,实在是难掩激动,夙夜难免。” 咦? 众人定睛看去,这才发现田铁嘴眼圈发黑,声音也略带虚浮。 “能演说这样的话本,田某无憾也!今日就与众人分享一番!” 那黑眼圈之下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好!” 这副胃口可真是给大家吊足了,光是几句闲聊,就将众人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 苏悯看着身边眼神隐隐放光的钟离,问道:“你昨晚看那话本了?” 钟离回道:“看了一些,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听书来的有意思。” 苏悯感觉自己瞬间塌了半截,社会废人的形象果然栩栩如生,能听的就不带自己看的。 而后他又转念一想,试探着问道:“其实...你期待的是话本的内容对不对?” 钟离金珀色的眸子划过他一眼,刚好田铁嘴的声音响起,有话欲言,又收了回去。 苏小友真是年轻,期待的不是内容,难道是田铁嘴吗? 这边的苏悯眯着眼睛,恍然大悟。 其实不是社会废人,只是仪式感太足了才对,这般正襟危坐,话本就是要听书才来的有意思。 好嘛,两个人心里各自兜揣着各自的心思。 “啪!” 醒木一拍,张口就来! 田铁嘴言道:“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苏悯点点头,有内味儿了。 此诗出自金老先生的《射雕英雄传》,开头便是一首夺人眼球的诗句。 在璃月这有着浓郁文化沉淀的地方,苏悯思来想去,决定先投入一本武侠试试。 这片丰饶的土地,曾经也有过战火纷乱的时候,“游侠”之二字,本就带有浓郁的故事性色彩。 自有老祖出山起,人间处处都太平。 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年的少女,秉承着某人嘴里说的“江湖”,愣生生的在璃月踩出了一片属于侠者的土壤。 直至今日,坊间的说书故事里,除了仙人和魔神之外,游侠才是真正的主角故事模板。 比如轻策庄的某位作者,十本有九本都是古华派修士的游侠故事。 还有飞云商会的小少爷,更是将“行侠仗义”刻在骨子里。 田铁嘴正讲到了“金犯大宋,战火缭乱”,众人的心神已经沉浸了去。 苏悯端着茶杯,往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 他侧目看向钟离,这等咸鱼的日子,好像确实不错啊。 第76章 今日茶馆听书 今日和钟离茶馆听书。 好书! 钟离打赏了五千摩拉,我结的账。 二日,茶馆听书。 小六子说店铺终于有了顾客,很是兴奋,可能销量大爆。 钟离今天打赏了五千摩拉,我结的账。 三日,茶馆听书。 青衿坊量好了尺寸,小羊很快就能有新衣服穿了。 书中郭靖到了桃花岛,钟离打赏了一万摩拉,我结的账。 四日,茶馆听书。 酥客斋那边的生意愈发好了,感受到了磨损的减弱,听书的时候更舒服了。 钟离打赏了一万摩拉,我结的账。 五日。 苏悯啊苏悯,你千万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你心中的雄心壮志呢?难道不想拥有一个安适的晚年吗? 六日,茶馆听书。 要大结局了,钟离打赏了五万摩拉,我结的账。 七日,茶馆听书。 射雕大结局,话本卖出去了数百份,实体书籍同时上架,首日卖了上万本。 磨损又减弱了一些。 太舒服了,明日还是来听书吧。 ... 夜已深。 苏悯放下手里的叉子,看着跟前眼神躲闪的诸人,说道:“可以,很不错。” 老刘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振奋的神情。 终于,我终于能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酥客斋此时已经打烊,小六子感觉自己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但他的脸上却满是骄傲和幸福。 “谢谢惠顾”和“欢迎光临”已经变成了城中闺中密友最为时兴的话。 “被那酥客斋的白高帽店长拜一拜。”是现在城里的风潮! 但苏悯考虑的不是这些,甚至对于账面上那庞大的摩拉数字,他也不感兴趣。 他想要的是口碑,有口碑才有持续性,才能一直渗透,一直往下扎根。 一个要开上几百年的老字号,可不是靠着几个噱头和单一的商品就能站住脚跟的。 趁着任务还没开始,他将几个菜谱验收完以后,确定酥客斋还能继续坚持一段时间,才将众人放了回去。 “老板早些歇息。” “我们先走了老板。” 众人纷纷走出店门,朝着苏悯打招呼道。 苏悯点头,将落地玻璃窗的帘子拉上,只留下隐约昏黄的光亮。 “叮啷——叮啷——” 苏悯端上了两杯茶,回到桌前,将一杯递到了对面。 正伏在桌上处理文件的甘雨抬起头来,细声地道了句“谢谢。” “今天苏老板也不回去吗?” 来这里的次数多了,甘雨说话也熟络,寒暄起来更是自然而然。 苏悯听着这话,砸吧砸吧着,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是不是不应该睡店里? 还是家里的娇妻老婆正在等我归家? 他拿着手里的稿子,感觉有一瞬间的失真。 我在提瓦特...做了数学题,写了小说,还要熬夜加班,还得给系统打工? 要素齐全,到哪都是社畜的命。 没有听到苏悯的回话,甘雨用眼角轻瞥过去,才发现他正看着别处。 啊...是我说错话了吗? 她的心中突然惴惴不安起来,将那句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是不是越界了? 也许是苏老板心中也有难言之隐。 那敏感又脆弱的心思哦,将她的指节捏得发白。 苏悯回过神来,看着端着茶杯发呆的甘雨,说道:“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你晚上要是想来的话,我让小六子给你留钥匙。” “啊?” 甘雨呆呆地看着他,在脑子里将这个消息消化了一遍。 “要去多久?” 苏悯回道:“一个月左右吧。” 一个月啊。 甘雨抬起杯子,嗅着淡淡的茶香,目光却从杯沿透出。 她看到了在沙发上仰躺着睡的小羊,盖着一层薄被,那是她的小衣服。 因为这个睡姿,被苏悯教训了好多次。 看到了那系着红色系带的风铃。 看到了那店里高挂的长明灯。 看到了整洁的柜台,桌面,画着小羊的茶杯。 最后定格在苏悯的脸上。 苏老板和她熬过好几个夜晚,很努力的写文件,看报表,编话本,每晚忙得比她还晚。 却又起得比她还早。 她的脸莫名一红。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总是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听着。 听着苏老板正在柜台后面忙活的响动,还有小羊在沙发上蹦跶的声音。 轻嗅着甜甜花味的夹袄,心中就会一片温馨和宁静。 原来月海亭的幽寂,是另一种孤独。 她真的很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叫做酥客斋的地方。 她将茶杯放下,轻声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苏悯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看,将她看得心慌起来。 难道...难道这句话...也不应该说吗? 对于朋友来说,这句话太暧昧了对不对? 苏悯的声音悠悠传来:“擦擦,你嘴唇上沾了奶渍。” 呼—— 甘雨重重地松了口气。 次日,熟悉的风铃声响。 这次没有再等来熟悉的声音,小羊委屈巴巴地趴在她的腿上,仿若一动就要掉眼泪珠子。 甘雨轻抚小羊的毛发,哄道:“没事呀,他很快就回来了,对吧。” ... 苏府宅院内,八角亭。 苏悯吹着茶杯上的热气,和钟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钟离问道:“这次又是要去哪儿?” 苏悯便大咧咧地扯犊子:“去趟须弥吧,那边教令院说和我有生意要谈。” 钟离平静地“哦”来了一声,仿若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悯继续和他交谈其它事情,熟悉的交代后事环节。 酥客斋,青衿坊,和裕茶馆,还有飞云商会的生意,这些都是白花花的“刀子”。 用来斩他的因果。 钟离安安静静的听着,一直到目送苏悯离开苏府。 一道倩影便突然出现在苏悯刚刚坐过的地方。 阿萍用手撑着脑袋,问道:“就是他呀?” 钟离点头,“姓苏,还有这宅子,那应该和你有些渊源?” 阿萍咋舌一声,摆手道:“查过了,啥也没找出来,能不能再给我一点线索?” “能记得住的,我都记得。唯独这记不住的,反而想不起来。”wenxueзч.net 阿萍大囧: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我之前也觉得他眼熟,后面...慢慢的就想明白了,可能真是某个故人之后吧。” 钟离端着茶水,平淡回道:“那也得找。” 阿萍将茶水一饮而尽,抱拳道:“得令!” 看着那碧色衣裳的少女远去,钟离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 那个时候的阿萍,就是这么的风风火火啊。 苏悯到底是有着怎样的魔力,让那个阿萍如此上心,甚至重出江湖。 嗯... 钟离盯着桌面沉思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要不要告诉她,她刚才豪饮的杯子,是苏悯喝过的。 第77章 系统说要我发展副业 苏府门外,苏悯远远地对着阿雀挥手,以作告别。 现在只是灵体的阿雀,近日里心伤了不少次。 帝君大人就在府上,自己只能回忆往昔,缅怀故去的自己。 苏悯将它的破烂雕像放在三层小阁楼的隔间,据他自己的意思,破烂就破烂,没必要修,呆在上面便好。 走之前,苏悯还去了一趟北国银行,存了一笔现金。 各种钱庄的支票流通,最终化为了他户头的九位数。 很多吗? 不多。 毕竟还没到花大钱的时候,目前的营收还是呈上升势头的。 九位数的数字出现在户头上时,苏悯感觉到北国银行和自己也产生了断断续续的联系。 就像掏耳勺轻挖了一下耳朵的那种,虽然弱小,但是也有那么一点点舒服。 哪哪儿都能斩因果。 于是苏悯哼着小曲儿离开了北国银行。 打开系统面板,任务刷新。 【正在匹配宿主信息...新的任务内容已经发布,此任务不可回避,不可拒绝。】 【失败惩罚:触发系统保护机制。】 【任务内容:成神之路第四步,触发隐藏任务:身兼数职,成神之路任重而道远,作为一名大成锻器师,你决定发展一项副业。】 【任务奖励:职业技能(熟练/精通/小成/大成),元素突破材料*100,摩拉*100000。(以上奖励,视任务完成程度发放)】 【是否有额外奖励:是。】 苏悯刚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脑门上有几道黑线。 我想发展副业? 不,我不想。 再搜索任务的这段支流节点,发现竟然离自己很近,应该在几十年前的璃月。 任务版块很跳脱嘛,到处瞎跑... 而且这次任务时间,竟然没有限制。 也就是说,自己完全可以在那段支流里面摆大烂? 只需要学得一项副业即可,那就算完成任务了? 有些搞不等嘞。 他学着小羊睁眼蹙眉摇摇头,慢慢走向城外。 在这趟出远门之前,得先去吃一顿好的。 荻花洲,望舒客栈。 作为方圆百里最为著名的客栈,不管是游人还是走马镖师、他乡商人,或者是来自异国的冒险家,都会选择来此落脚。 楼下吃饭,楼上住宿,水陆两道交通便利。 以石山为基,老树扎根的独特架构,让其建筑有一定的观赏性。 一楼大厨房,厨子的肩膀上搭着一块白毛巾,正从锅里铲出一条通红的鱼。 闷热杂乱的厨房里,光是打下手的帮厨都有四个。 灶火声,锅铲声,碗碟声,交谈声,催生着每个人的汗液。 “松鼠桂鱼,上菜!” 窗口的青褂小厮高声道,将盘子端起。 “十号桌,先生,您的松鼠桂鱼。” 秋风冷冽,青褂小厮的脸被吹得通红。 “还有一道杏仁豆腐和松茸酿肉卷,还有一个萝卜时蔬汤。” 青褂小厮看着眼前这位白袍先生,心中嘀咕道:“点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吃完。” 桌上的八个菜,将整个桌子都铺满。 周遭的食客都有些发懵,这对于平日里冒风雨走四方的商人来说,都过于奢侈了些。 那白袍先生拿起筷子,不忘吩咐了一句:“记得上米饭。” 好嘛!真要一个人吃! 苏悯端着碗,说好的是大餐,自然不能亏待了自己。 望舒客栈这几个家伙,从老板到老板娘,还有那个厨子,还有厨子的朋友,就是那个钓鱼的。 只要是有关这几个人的每日任务,都是如出一辙的麻烦,又费口舌又要跑腿。 而且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好像时不时就能搞出点隐藏成就那种。 苏悯抬起头来,扫视一圈,想着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倒也算是来这打卡了。 枫丹商人那里是不是还能卖投影仪啊... 那提瓦特是不是能看电影啊... 苏悯的思维逐渐发散,作为一个元素力和科技并存的世界,那是不是可以搞个海克斯科技出来...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望舒客栈的顶楼,走出一道身影。 他的目光向下,定定地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苏悯。 剑眉蹙在一起,双臂交叠,眸间冷漠。 客栈老板菲尔戈黛特正好路过,行过礼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略带好奇道:“今日生意好像不错,大人是在看些什么?” 说是不错,是因为那点了八菜一汤的人影属实扎眼。 魈环臂而立,淡声回道:“今日除了杏仁豆腐外,再加一份松鼠桂鱼吧。” 菲尔戈黛特心中虽然惊奇,但还是应了声好。 也许是今日心情好?主动要求加餐,可是奇事。 在厨房里将菜品端上后,魈举着筷子,目光却定格在苏悯的身上。 苏悯动筷,他也动筷。 那种反胃般难以下咽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反倒挺有食欲。攵學3肆 此人吃饭,吃得真香。 苏悯端着碗刨饭的样子,莫名其妙般击中了这位降魔大圣的内心。 正逢深秋,赶着走马运货的商人不少,深渊妖邪和魔兽动乱增多。 魈也是难得回来吃饭一次,大部分时间都是领了信息便外出执行任务。 看着苏悯吃饭的模样,他心中没来由地跳出一个念头。 要是此人出行遇险,呼唤他的时候,会是怎样个场景。 如是想着,魈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 可只是如此,就已经让菲尔戈黛特忍不住擦了擦眼,以确保自己是不是没有看错。 要是苏悯知道此刻小不点心里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又掀他的头发。 魈常住在望舒客栈,自己偶尔来吃个饭,混个脸熟便可。 往昔已经逝去数千年,所有过往都化成云烟。 苏悯就是那大梦一场。 做梦而已,刚醒时还记得,再久些,细节都会忘了个干净,直到完全将这场梦境遗忘。 然后在某日看到熟悉的场景,潜意识还会存有一丝疑虑。 但也仅此而已了。 苏悯看着眼前被自己清空的餐桌,舒服得打了个饱嗝。 “结账。” 掏出摩拉的时候,苏悯还在想,原本说好的让某人来请客大餐一顿,好像怎么也达成不了了。 他扫了一眼客栈上方,突然想到,要是某个小不点扑进自己怀里的话,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可是一直等到他走远,都没等来别的响动。 算啦,下次吧。 他的身形潜入一片混沌,在空气中突兀地消失不见。 就在苏悯走后,魈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两份碗碟,双眸出神。 黄历说,今日宜居家,殡葬,上香。 晚些时候,出门一趟吧。 第78章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叮——正在匹配宿主位置信息,成功激活隐藏任务,正在抽取职业...】 【依照宿主心中最大需求,匹配职业为:云游药师。】 【正在匹配任务完成标准:救死扶伤,以量为准。】 苏悯的神情由惊奇变为了疑惑,再由疑惑变成了怒火。 “去你妈的,你匹配了个屁出来!”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知不知道! 还是我心中的最大需求?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 苏悯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通。 好像是最近在酥客斋试菜谱试多了,为了达到最高标准,脑子里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食材和药材。 苏悯:...... 行,没事。 不就是去不卜庐嘛,不就是得找白术那家伙学习嘛。 苏悯一下子便想好了后路。 重新打量眼前璃月的街道,有些陌生。 没有那么多高楼和精美的店铺,多是些平层的楼房,往城中心看去,倒还是有那繁华的味道。 按照时间线,现在是璃月前五十年差不多。 苏悯放松心情,踱步走在街道上。 那原本出尘夺人眼球的气质,也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归落,将他人的目光挪开。 “原来这棵树这个时候这么矮啊。” “万民堂果然是老字号,卯师傅...额不是,这个应该要叫卯小子。” “玉京台的话...甘雨这个时候应该在工作吧。” “哟,原来这里还是一块平地啊,池塘都还没修建出来。” 苏悯好奇地左打探右张望的。 这个时候的璃月,没有战火,有的只是欣欣向荣的蓬勃朝气。 内部发展,外部开拓,大陆第一繁荣的港口正在崛起。 苏悯本就是踏着时间穿行,对于这其中的改变,更是深有感触。 直到他迷路。 迷路的原因很简单,当他试图在偌大的璃月港找到那间著名的药铺的时候,才发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不卜庐,不见了。 “诶店家,那隔壁那卖药材的铺子哪儿去了?”苏悯抓住旁边的店家问道。 那卖烧饼的店家疑惑一声:“你说的是卖茶汤的老李?他收拾铺子回家奔丧去了。” 苏悯被呛了一下,“咳咳,不是,我指的是卖药材的,看病的,行医的,那家铺子,叫不卜庐,你知道不?” “什么庐?” “不什么?” “什么什么?” 苏悯:...... “您家烧饼多少钱。” “五摩拉一个,两个九摩拉,买三送一。”店家的眸子猛地发亮。 “来两个。” “好嘞。” 手里拿着热乎的烧饼,苏悯站在一片空地上,环顾四周,双眼茫然。 咬了一口烧饼,苏悯碾动自己的脚掌,叹声道:“时不待我。” 他嚼动烧饼,开始思考下一步怎么走。 达成任务目标标准应该有两个,一是云游药师中的“云游”,二是救死扶伤的数量。 但是现在璃月没仗可打,顶多就是在野外找找被丘丘人包围的商队。 但那好像是魈的工作... 正皱眉时,一道声音响起,清亮逼人,仿若一股冷气从脚底蹿到天灵盖,让他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大白天的,谁在吹喇叭! “锵!锵锵锵!” “嚓!嚓嚓嚓!” 锣钹喧天,白旗开道。 苏悯往后退了两步,一直躲到了路边旮旯处。 街头走来一行队伍,披麻戴孝,为首之人举着奠旗和白花,正行白事。 让苏悯惊奇的是,路边的行人竟然全都驻足不前,默默站在原处,向那一行队伍致敬。 就连路边铺子的老板,哪怕手上有活,都将家伙事收起,然后站在路边,垂首哀悼。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某个帝君...又殉职啦。 苏悯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这种规格的丧葬,很明显是普通老百姓。 但是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有这样的影响力。 直到那灵位走到了近前,苏悯才看清那奠棺上的小字。 “往生堂七十四代堂主,奠。” 往生堂,七十四? 那现任堂主是七十五? 那不就是胡桃的爷爷。 走在最前的那个年轻男子,戴着白巾,怀中抱着一个方正的骨灰盒,眼神悲恸。 苏悯沉默了一下,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刻泾渭分明。 死者为大,他摘出一朵白花,戴在自己的胸前,一直到长长的队伍走完。 苏悯扒拉住身边的一位路人,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怎么大家神情如此悲痛。” 此言一出,那路人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把苏悯看得一阵瘆得慌。 怎么...好像去世的是你父亲一样。 不光如此,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还好苏悯连忙解释道:“我是异乡人,第一次来璃月,不太熟悉。” 周围的人眼神才缓和下来,有人解释道:“那是往生堂的老胡堂主,老胡堂主精通医术,广开善堂,救死扶伤...我爹都是老胡堂主接生下来的。” 嘶...苏悯看着那半大不大的年轻小伙,默默点头。 往生堂,原本就是行医救人的善堂,在那个魔神并起,妖邪乱出的年代,往生堂同样具有传奇色彩。 胡氏一族知晓阴阳,通引黄泉,后面才担起了往生殡葬业务。 苏悯道了声谢后,离开人群,快步跟上了送葬队伍。 殡葬大体分为三个步骤,守灵,祭灵,下葬。 殡葬队伍现在走向城外,明显是走到了最后一步,将棺材葬到选定的风水宝地。 苏悯的了解不算太多,往生堂作为专业户,很多细节做得让他大开眼界。 他的心思活泛起来,既然往生堂有如此传承,岂不是刚好适合自己? 虽然胡桃真的很可爱,但现在连胡桃她爹都还没出生呢,磨损风险极低。 难怪系统不设置时间限制,是让我来这养生来了。 白色纸钱漫天飘洒,在空中飞舞、跌入泥土,被踩踏后,陷入脏黑的泥窝。 冷冽的秋风吹过,苏悯呆愣看着,突兀觉得有些悲凉。 第79章 马克思,救我 往生堂。 白花垂吊,堂中摆奠。 门前排出了两道长队,都是来凭吊的宾客。 堂中的哭声凄凄惨惨戚戚,说实在话,这还是苏悯第一次看到往生堂有这么多人。 由此可见上一任胡堂主的逝世对于此时的璃月港民众来说,是多么伤心的一件事。 苏悯在巷子里兜转一圈后,一身白夹袄便换成了黑色长褂。 排着队在堂口领了一束白菊,同样为老人家的灵位拜了一拜。 无关实力与否,单纯属于晚辈觐见。 等拜完后,他在一旁的水盆中盥洗双手,然后站在一边,竖起耳朵认真听。 与他站在一起的,都是往生堂堂口的弟子。 “老堂主走得着急,堂口下的弟子还没个着落,也不知道新堂主能不能...唉。” “别唉声叹气的,都是老堂主带大的,往生堂在,我就在!” “我就是难受...老堂主待我如父,怎么就英年早逝...” “短时间内,堂里的大旗该由谁来扛?” “都说了别说丧气话了,要是老堂主还在,指不定得罚你了。” “要真能罚我就好了。” “你!唉...” 苏悯砸吧砸吧嘴,看着身边的一老一少,从他们的言语中,胡桃爷爷好像并不被看好啊... 老堂主英年早逝...胡桃爷爷无奈扛起大旗,这剧情,怎么和他孙女胡桃的境遇那么像? 苏悯的心思活泛,那要是往生堂此刻陷入内患,那自己岂不是就有可趁之机? 要是能当上往生堂弟子,习得老堂主的一身医术,直接化身悬壶济世,系统任务岂不是轻松拿捏。 送葬的队伍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天空中刚好飘着小雨。 苏悯站在人群的角落,看着那为首的年轻男人,往生堂七十五代堂主。 他的脸色苍白,雨水夹杂着几分萎靡,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一一安抚堂中的来客。 那眉眼中透露出来的悲伤和虚弱,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灯火通明的灵堂里,他跪坐在地上,烛火的明黄光亮透过白色的花圈,黑色的灵位就显得格外显眼。 胡堂主紧紧盯着那灵位上的一行小字,枯坐了一晚,直至深夜。 你要问苏悯为什么知道,他在房顶上看了一晚。 细碎的雨丝落在头上,时间缓缓推移,拨动的时针缓缓停滞,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就在苏悯无聊地打算就地打盹的时候,他看到了胡堂主的久坐不动的身体突然晃了起来。 什么诡异事件? 苏悯眯着眼打了个哆嗦,今天晚上的雨夜,有点点凉啊。 灵堂里,胡堂主站起身来,烛火随着摇曳。 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紧闭双眼,耷拉着脑袋,双臂垂直,只有一双腿在摆动。 走出灵堂,走出大门,在街道上快速行走着。 苏悯“啧”了一声,身形腾挪,跟上了那道乱窜的身影。 胡堂主走出了城外,走入荒野,再走入林间小径,越过山坳,再走入深山老林。 速度极快,几个时辰走了常人一两天的路程。 苏悯看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在踏入某个边界后,胡堂主的身体顿了顿,然后清醒了过来。 苏悯打量着这片区域,就感觉鬼气森森,幽寒阵阵。 这不就是无妄坡么。 树林间点点光亮浮现,就像一双双漂浮的双眼,是不是真的鬼火,苏悯也不知晓。 无妄之名来自于——无妄而引咎,意为即使路过的旅人不擅动妄为,山中稀薄雾气般的笼罩的恶意也会缠绕上他。 无辜的山民和无知的过客会被鬼魂诱骗,深入山雾,走向未知的危险。 那些“危险”,指的是——妖鬼。 妖鬼引诱凡人,化身为死去的思恋,或者是无法挽回的遗憾,以亡者的面容、离去者的温情、反目者的仇恨为表象,让人无法拒绝它们的呼唤。 苏悯的脑海中不断闪烁出一些片段,来自于璃月各种坊间传闻。 其实说得很明了,无妄坡确实有鬼。 要是在无妄坡看到了亲人,爱人,仇人,无一例外,都是假的。 但是看着胡堂主刚才那副诡异的模样,苏悯的心中又再次存疑。 面对鬼神之说,苏悯的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其中一个说道:我是高贵的唯物主义者,手举马克思的大旗! 另一个马上反驳:不好意思,这是在提瓦特,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嗯? 苏悯紧盯着前方的某处,宛若云朵的一团东西在空气里浮沉,逐渐朝着胡堂主靠近。 那是仙灵? 还是鬼物? 然后他便听到了胡堂主宛若碎碎念般的声音响起,声音逐渐变大,变成哭诉。 “爹,孩儿不孝!” “我应该听你的话,老老实实继承堂口,而不是去学些打杀。” “若是您还在就好了,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爹,爹?爹!” “是你交代我的,晚上来这施展通灵之术,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年轻男人的悲怆哭喊,在这深山老林里回荡。 听得苏悯一阵皱眉,感觉身上又起了鸡皮疙瘩。 他倒是听明白了,老堂主生前特意交代胡堂主要来这里一趟。 来这诡谲之地作甚? 苏悯的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下一刻,瞳孔便猛地放大。 树林中不断飘出一道又一道的森白的幽火,汇聚在一起,逐渐化为了一道人形。 而后从幽火中走出一位老者,哪怕面孔模糊,怎么看都和胡堂主有几分相像。 他站在胡堂主的身前,胡堂主刚好跪倒在他的脚边。 老堂主? 苏悯一阵头皮发麻,心中惊呼道:“邪魔退散,唯物主义者必胜!” 他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就好像脚踩在落空的台阶上,顿了一顿。 苏悯眉头一皱,看向自己的脚边,反复踩踏。 这是一道...空间壁垒。 虽然与他相比十分弱小,但是覆盖范围极大,涵盖整个无妄坡。 只要自己一挥袖,就能轻易打破。 但是...他看着那痛哭流涕又脸上带笑的胡堂主,突然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苏悯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好像是一场...来自于老堂主的试炼? 第80章 且慢,先听我吹个牛逼 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会在小树林里嘤嘤戚戚地哭。 苏悯皱着眉头,感受着胡堂主逐渐失控,然后逐渐清醒。 淡淡的清风吹拂而过,胡堂主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枚火红色的神之眼,挂在他的腰间。 苏悯:....! 发生了啥? 周遭的空间之力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很明显,这场发生在无妄坡的试炼,很快便进入到了尾声。 空中好像有一只巨大的仙灵,睁开透明的双眸,挥动着它的触须,在无妄坡上播撒它的慈悲。 关于璃月山间的仙灵,在空中飘荡着的,发着光的它们,永远存在于山林的云雾中,古老的城墟间,或者废弃的村庄里。 它们为能察觉到元素之人提供方向,将他们引向宝藏,或者是年代已久的古老机关。 关于它们,有着更古老的传说。 它们是逝去的仙人或未能留下名字的善良魔神所留下的灵魂,又或者是更为古老的存在,拥有优美的形体和伟大的智慧。 它在山林中穿行,在古城的厅堂中漫步的年代,甚至早于岩王帝君与诸多魔神厮杀的时代。 苏悯抬着头,那些璃月坊间的各种传闻,好像在他的眼前打开了瑰丽的一角。 有一只强大的仙灵归拢于无妄坡上,与往生堂的历任堂主达成了协议,每当老堂主逝去,新堂主继位,便会来到这里。 胡堂主经历的试炼到底是什么,苏悯并不清楚。 也许和传言说的一样,每一任堂主,都得去黄泉彼岸一遭。 苏悯想着,看着那跪倒在地的胡堂主,在他坚定倔强的背影里,看到了两个字。 传承。 直至天明。 无妄坡的雾气依然弥漫,璃月港的太阳一样升起。 往生堂的业务不能暂停,要是还有殡葬业务,同样需要堂主主持。 苏悯穿着一身黑袍,胸前别着绢花,在门后迎宾小厮的带领下,走进堂内。 小厮将他领到了一青衫中年面前,说道:“陈香主,此人说要加入我们往生堂。” 那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苏悯一眼,直接开口说条件:“入前门堂,平日里在堂里打打杂,跑跑腿,每月薪水这个数,可以就去换衣服吧。” 陈香主伸出五根手指,揉揉眉心,好像没时间搭理他一般。 苏悯客气道:“钱不钱的无所谓,在下十分瞻仰老堂主,想求入堂求习医术,救死扶伤,悬壶四方。” 他这话一出,陈香主的眉头皱得就更深了,甚至有些烦躁道:“那你是找错地方了,咱们这里不出医师,只收打杂的。” 苏悯:? 只收打杂的? 他疑惑道:“可是...老堂主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香主就将目光看向了门前,吩咐道:“将这位小友请出去吧。” 一言不合就赶人啊! 苏悯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服务态度? 门前的小厮就要围上来将他请出去的时候,刚好胡堂主从内堂出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伸手阻拦道:“等下。” 苏悯看着胡堂主,现任七十五代堂主,胡桃的爷爷,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还有着说不清的疲惫。 胡堂主说道:“让我和这位朋友说罢,你们先下去。” 等到周围的人都散去后,胡堂主歉意抱拳道:“感谢叨扰,不知朋友是哪家子弟?” 苏悯摆摆手:“普通人家子弟,敬重老堂主,想为老人家出出力。” 话说到此,胡堂主的脸上也有一丝意外,略带感动道:“家父心安也,但是实不相瞒,往生堂以后都不会再开设医师堂口了,所以朋友来的很不是时候。” 苏悯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胡堂主眼中既悲痛又无奈,解释道:“往生堂自开堂起,便行走于魔神战场之上,向死而生,行救死扶伤之事。直到帝君率领众仙稳定璃月,才慢慢转变成为了丧葬生意。 医术驳杂而晦涩深奥,殡葬一事同样无比讲究,久而久之,堂中弟子逐渐摒弃了学医一道,专心做那殡葬仪倌。唯有每任堂主,必须身兼两职,两样都为精通才行。” 他忍不住哀叹一声,神情懊悔:“可是...我爹走得匆忙,而我...完全学术不精,医道一脉,在我这里只学了个十成之三,我愧对祖宗! 所以朋友,你敬重我爹,我十分感激,但若是想要从往生堂再习得医术,可能...要再等个数十年吧,等我将医术浸淫透了,往生堂才会再开看病疗伤一堂。” 苏悯颔首,心中长“哦”了一声。 他回道:“可是人人都知老堂主医术一绝,璃月港无人与其争锋,我若是想要学医,同样所求无门。” 苏悯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老堂主的去世,医术一脉的断绝,璃月港一下子失去了一位大佬。 所以在不远的将来,不卜庐应运而生。 胡堂主那年轻的脸上也有几分难堪,却只能歉意道:“确实没办法了,朋友,希望你求学顺利。” 对着自己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下逐客令,这对于胡堂主来说,心里“咯噔”一般的不舒服。 这是一位敬重自己父亲的有志之士,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却只能黯然神伤。 胡堂主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苏悯摇头道:“胡堂主不是说,还得再等个几十年,意思是还要继续修习医术?” 胡堂主抿嘴点头,看起来有些咬牙,但还是说道:“是的,我会努力学的。” 苏悯微微一笑,声音宛如蛊惑道:“那为什么不让我加入呢,何不一起修习?哦对,忘了介绍,在下苏悯,别名扁鹊,在世华佗,天才少年,未来的医中圣手,以身尝百毒的云游药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罗金仙...” 胡堂主讶异地睁着眼,被这一连串的称呼搞得有些迷糊。 “朋友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悯鬼魅一笑:“我的意思是,我加入往生堂后,就能振兴医堂一脉!” 我吹起牛逼来,我自己都不信! 但是有人会信。 胡堂主其实不是自己懈怠,他是学不会。 有些人的体质就是如此,天生和某个行业就是绝缘体。 依照昨晚上获得神之眼的表现来看,胡堂主的天赋绝对不低,但是学起医来他就是磕磕绊绊。 为什么,因为苏悯听他哭了三个小时,说的都是自己学不来医术一途,愧对父亲,愧对祖宗。 胡堂主喉结滚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如此自信。 “不管如何,现在让我入堂,多个人手,总不是坏事吧?”苏悯继续说道。 胡堂主那年轻的脸上犹豫了几分,最终还是选择接受了苏悯的提议。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苏兄,为何如此笃定,一定能学成我往生堂的医术?” 苏悯神秘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命长啊。 第81章 苏兄诚不欺我 从那一日起,苏悯便成为了往生堂弟子中的一员。 堂口内弟子将有数百,再加上外编的杂工小厮,堂内授课的讲师仪倌,还有领导阶级的香主,整个堂粗略算起,可能有小一千之数。 但是苏悯知道,这个数字很快便会锐减,一来是堂内确实不再需要这么多人。 二是老堂主的去世,让不少老资历的弟子心灰意冷。 光是苏悯这两日的见闻,已经看到了许多花白胡子或者两鬓霜白的叔伯一辈的弟子,对着那位尚且年轻的胡堂主道别。 打算去云游四方,做一个云游药师,要是死在了外面,便化作一抔黄土,也算是对璃月这片土地最后的福报,以谢岩王爷恩泽。 以上说的这些,都和苏悯没什么关系。 他此时正处于一间课室之内,等待着讲师来授课。 苏悯现在比起外编的小厮高了一个档次,是在编的堂内弟子,往上一级,便是主持仪倌,是葬礼随从,也是执针医师。 面容瘦削的中年讲师走入讲堂,两边的腋下夹着书本,手里还抱着一沓。 他脚步在门口顿住,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此刻的讲堂内,位置上都坐满了人,在讲堂的后排,还站着几个没位置的。 大多数都是半大的少年,也还有年纪尚小的幼童,更有甚者,还有比他年纪还大的老者。 新堂主连这个年纪的弟子都收了吗...唉。 讲师将自己手中的教案一放,自我介绍道:“我姓徐,往生堂十二香主之一,负责医堂教学一事,上一位讲师,便是老堂主...” 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句:“言尽于此,希望大家努力勤勉,静心修学。” 苏悯刚开始还觉得蛮有意思的,就好像回到了自己昔日上课的时候。 直到那厚厚的一沓书籍放到了他的桌案前,他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这立起来比我都高了吧?这打开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对!” “哦是了,我学的是医来着。” 他下意识喃喃自语,看着眼前几乎和坐下的自己平齐的书本,默默叹了口气。 为什么提瓦特的医书,也这么厚啊? 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悯能听到身后的学生倒抽凉气的声音。 等到讲师开始上课的时候,苏悯更是直挠头皮。 刚开始还能饶有兴趣地听听,讲的是植物药理,介绍各种药材的作用,当然包括它们的味道、 苏悯一边听着,还能一边做笔记,幻想着将他们加入菜谱是什么样子。 他一直想做姜撞奶和龟苓膏,直到现在还毫无头绪。 然后让人窒息的环节就来了,讲师的课程逐渐开始延伸,由药性到入体,可治理病症。 “那人体的神态,面相,肢体,都是直观表达病症的一种方式。” “如果我们想用这副药材,从药性出发,符合患者的药材,服用方式如何?剂量如何?患者的情况如何?....” “那作为一名合格的药师,我们应当如何?” 苏悯的神情逐渐呆滞。 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教材这一说的,完全凭借讲师的喜好来讲。 虽然徐药师很努力地在做启蒙教育,但是一大堆名词术语甩出来以后,课室里的人已经蔫了大半。 一节课下来,苏悯昂着脑袋,已经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阵痛了。 要是再回想一遍内容,才发现昏昏涨涨的,就没记住多少。 “呼——”苏悯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听到了身后的一阵哭诉。 几个年纪最小的学生已经在抹眼泪了,一边哭一边说道:“呜呜呜...我想回家,我不想学这个,我想去上先生的学堂。” “呜呜呜,可是我爹说,学不会就别回家了。” “我爹说,把我送到这里来,我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呜呜呜,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嘶拉一声,一本书册被甩到了地上,裂开了好几道口子。 课室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出声道:“这书,是堂里发的,外面要卖上万摩拉一册...” 那扔书的小屁孩脸色一僵,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这个时候的璃月,物价水平可没那么高,数万摩拉,等于扼住了一家的咽喉。 闻声而来的徐将士在看到书后,脸色明显发黑,忍着怒气将那小屁孩叫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小屁孩抹着眼泪收拾东西,并告知大家,他滚蛋了。 “徐讲师说...实在不想学的,可以与他说,别把气撒到书本上。若是不想来的,去堂里找香主,学费退还,现在就能走。” 小屁孩哭哭啼啼地走到了门外,抹着眼泪的手背之下,是笑得咧开的嘴角。 苏悯睁大了眼睛,年纪轻轻有如此演技,可以考虑穿越去地球当爱豆了。 身边不少的学生开始收拾东西,脸上的表情也大多是惊喜。 这些要么是被家里骗来的,要么就是在一节课以后认清了自我的。 学医?学个屁! 对不起了老堂主,这行当可能真的不适合我。 剩下坐在教室里观望的,更多的是害怕家里父亲的棍棒...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连苏悯这种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素质学生,都有些怀疑人生。 学堂实行住宿制,学费里包含伙食,然后便是繁重的学习任务。 一摞一摞的书册放在那里,全是要熟读背诵的资料。 从第二日起,越来越多的学生都选择了退学。 璃月又无甚战火,安安稳稳上学堂,做行政,做商人,参军走镖,或者继承家里的田产,当个农民,不好么。 一个月后,堂中只剩下了十人。 而这其中,学习得最为认真的,便是苏悯。 其余的九位弟子看苏悯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变为了羡慕嫉妒,最后宛若注视神明。 为什么? 因为他都会! 不论徐讲师讲到哪里,他都能轻松写意地跟上进度,几位弟子私底下也向他讨教过问题,无一例外全是正解。 当一个人强到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的时候,他们的心中便只剩下了尊敬。 但是你要问苏悯怎么做的,他就会饱含热泪的告诉你一番血泪史。 “我的一天,有无数的个小时。” 徐讲师手中举着一束药材,问道:“这是一株琉璃袋,观其茎叶脉络,是几年份?干湿有何区别?分别对症什么病患?能和什么药材相附呢? 苏悯,你来回答一下。” 苏悯回过神来,眼神疑惑,“啊?”了一声。 但是在众人作出反应之前,他拨动手指,这片时空便扭曲了几分。 拨乱,回正。 时间回到十秒钟之前,将问题重新听取一遍后,他又翻开了书本,确定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然后一打响指。 “啪。” 苏悯端坐在桌前,自信地回答出了每一个问题,引来了满堂喝彩。 徐讲师神色宽慰,放话道:“苏悯,往生堂医堂一脉,当由你来振兴。” 今日刚好来听课的胡堂主带头鼓掌。 苏兄诚不欺我! 第82章 就叫胡桃吧 往生堂医堂的没落,是注定的。 在现任堂主学术不精的情况下,整个堂口医术最为精湛的两人,一是年过半百的坐堂药师,负责医堂内平日里的大事务。 剩下一个便是正在授课的徐讲师。 其余的药师,大多是尚且年轻的弟子,平日里看看小病无妨,若是真碰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只能来请老药师出山。 胡堂主也是如此,他的心意是好的,但是确实天赋不太行,哪怕徐讲师私底下给他开小灶,还是显得逊色了些。 为什么逊色呢? 因为堂内弟子里有个叫苏悯的啊。 课室里上课的这些弟子中,有些一眼便看得到前程如何。 苏悯不一样,徐讲师私底下所言,若是他不仅天赋异禀,还一直坚持此道。 老堂主第二,不无可能。 胡堂主强压下自己心中那一抹遗憾,正式将苏悯视作堂口里的中流砥柱。 苏悯和他提过的那些药材,也尽量满足于他。 就是苏悯的研究之道...让他有些看不懂。 某日课后,堂中后厨。 苏悯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招手道:“小胡啊,来来来,尝尝我最新配置的药汤如何?” 胡堂主也不介意如此称呼,端起碗来便喝一口。 乳白色的药汤入口,先是甜腻的味道,又有清香之气,回味后又觉得有些许辛辣。 好生奇怪,但是又好像有点点好喝。 他仔细品尝道:“卷舌子,桂树皮,籽藤荆叶,还有甜甜花和日落果。生津止渴,凉气顺心,就是太容易利尿,晚上不能多喝。” 苏悯认真地将他的话听完后,一边颔首,一边问他:“好喝不?” 胡堂主皱着眉呲牙道:“好喝是好喝...就是没那么的好喝...” 这算是近日里苏悯调制的最好喝的一次药汤了。 上一次的绝云椒椒加陈树皮加蜥蜴尾和甜甜花,各种古怪的味道直冲脑门,而且还有利便的效果,让他一天上了十几趟茅厕。 胡堂主看着苏悯若有所思的神色,疑惑道:“苏兄好像对药材的味道格外关注些?” 有些药性相冲的药材,在苏悯的手里毫无顾忌地一通乱加。 还有几次,苏悯问他:“能不能找来几只深渊法师,听说深渊法师的法杖是古老的神树枝丫,味道极为独特。” 胡堂主汗颜,无奈地告诉他:“那种鬼物,别说法杖了,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苏兄可是又听了那说书人的胡扯。” 苏悯嘀咕道:“让你找啊...找到我动手不就好了。” 胡堂主疑惑道:“苏兄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苏悯摆手道,“下一锅差不多好了,要不你再试试?” 胡堂主的喉结翻滚,然后坚定道:“试试就逝世!” 一年后,正值年底,苏悯的药材与药理学科满分通过,开始学习人体。 同年底,胡堂主娶妻一人,正式接任堂主一职,老堂主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堂中后厨,院亭内,苏悯和胡堂主对坐。 苏悯的药汤越来越百变多怪,同样的,也越来越好喝。 正当胡堂主以为这就是结束的时候,苏悯的课程再次更新。 剩下的弟子在今年年中时已经结业,可以去医堂当一个采药取药的仪倌,处理普通的风寒一类的小病。 苏悯被视为着重培养对象,是有望接管香主一职,前途无限的。 此刻的苏悯一身白衣,一手捧着书册,一手捏住一根银针,缓缓地往胡堂主的手臂上扎。 他口中念念有词:“这是经渠,扎入一寸,活血化瘀。” “疼疼疼!”胡堂主龇牙咧嘴,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叫唤道。 苏悯“啧”了一声,嘀咕道:“抱歉,搞错了。” 拨乱,回流,时间回溯。 苏悯捏着银针,换了一个地方。 胡堂主脸色一黑,说道:“苏兄,那里不对吧,我已经感觉到痛了。” 苏悯缓缓扎入银针,说道:“这次肯定没错。” 果然,胡堂主的脸色随之放松,赞叹道:“不愧是苏兄,一次便可以成功。”:魰斈叁4 苏悯淡淡一笑,心中说道:胡堂主,你也不想知道一个穴位被我扎了十几次吧。 就和背医书一样,一次不行,苏悯便自己躲起来记上许多次,一直到完全记住,才把自己从时间凝固中解放出来。 哪有什么天赋异禀,有的只是无数个时间回溯罢了。 胡堂主:哪有什么天才少年,有的只是手臂上无数个小洞罢了。 在这个没有大体老师的时代,胡堂主很荣幸的成为了苏悯的扎针工具人。 时又年。 胡堂主生下了一个儿子,苏悯正式成为了一名药师,在堂内接受问诊。 又是一年深秋,胡堂主抱着自己满月的儿子,来找苏悯逗趣。 “叫苏叔叔。” 苏悯接过襁褓中的婴孩,也就是胡桃的爹。 胡堂主感叹道:“其实...我想要个女儿来着。” 苏悯下意识接口,“生啊,下一个就是女孩了。” “嗯?” 胡堂主惊疑一声,“苏兄是看出些什么端倪了吗?要是真如你所说,我得和娘子好好商量一下。” 讲医的苏悯,能让他信服。 苏悯打了个哈哈,目光飘向别处:“看缘分,看缘分,还是有可能的。” 看胡堂主蠢蠢欲动的模样,应该是真喜欢女儿。 苏悯看向怀里的胡桃老爹,摇摇头道:“你啊,亏得有个好女儿。” 时又年。 苏悯在往生堂有了自己的招牌,有人称他为神医妙手扁鹊大师,也有人称呼他为在世华佗。 每当这么说的时候,苏药师便会连忙捂住那人的嘴,摆手道:“不行的不行的,我这个水平,会折煞先人的。” 虽然这些诨号是胡堂主无意泄露出去的,但是苏悯确实没脸承认这档子事。 他的水平...真的还不够。 时再年。 苏悯背起了药篓,亲自上山采药,所行范围逐步扩大。 今日还在璃月港,明日便到了云来海,后天又出现在明蕴镇。 有时候一天回来,有时候一周回来,有时候一年才回来。 这位白袍的云游药师,身影逐步在璃月人心中挺拔起来。 “老堂主...后继有人啊。” 苏悯戴着斗笠,走过山川河流,经过无妄坡的时候,会想起来某天时分,在那里跪着的一个身影。 他那坚强倔强的背影上写着二字,传承。 日复日,年复年。 苏悯穿行在岁月中,在斜风细雨的某日,回到了往生堂。 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的胡堂主出来迎接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叫苏叔叔。” 苏悯咧嘴笑着,将那襁褓接过,孩子粉雕玉琢,不哭也不闹,就那般怔怔地看着他。 “叫什么名字?”他伸出手指轻抚她的脸蛋,将那小娃娃逗得咧嘴笑。 胡堂主回道:“还没取,这不是等你回来给点意见。” 苏悯盯着那双精致的眼睛,好像里面点着两颗星星。 “不如...就叫胡桃吧。” 第83章 这话有些过于耳熟 对于胡桃这个名字,胡堂主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满意,在床上拍的板。 胡桃满月酒当天,苏悯前后商量了一番,在院中摆了个大桌子,宴请族人。 然后将小小只还在穿肚兜的胡桃,放到了桌子上。 桌面摆了许许多多的小物件—— 书本,毛笔,摩拉,算盘,印章,松柏枝,木剑,铃铛... 大家把能想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眼巴巴的盯着那个小家伙。 苏悯讲得很明白了,这叫“抓阄”,为的是讨个好彩头。 刚开始小胡桃还不乐意,桌面冷得冻屁股,嘴巴一撅便要闹。 后来好不容易放在桌上了,也不动弹,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吮吸自己的手指。 “拿,拿呀,拿呀,你看看这些,可爱不咯。”胡堂主手里拿着一件小衣裳,在她的眼前晃荡。 明明自己是个喜欢打打杀杀的老头了,非想着自己的孙女去做大家闺秀。 小胡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那件小衣裳举起,把胡堂主高兴地眼角的褶子都折出来了。 “好好好,小桃选的好哇,以后就当往生堂的小公主好了!” “三叔,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异邦称呼,这叫掌上明珠才对。”桌边有一青年说道。 胡堂主一拍额头:“对对对,真是老糊涂,掌上明珠,掌上明珠。” “哈哈哈~二叔宝刀未老才对,小桃还等着你给他撑腰呢。” “哈哈哈哈,我看呐,以后这家里,年纪最小的反而辈分越大。” 桌边顿时一片欢乐的气氛,在这凉爽的夏夜,带来几分火热。 也就是在这时,原本还拿着小衣裳的小胡桃又捡起了一杆毛笔,又引得胡堂主一阵叫好。 “好好好,会写字也好,你看看这团扇你要不要?”胡堂主手中又举起一把绢粉色的团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拿在手里,作那女子遮面的娇羞状。 把身边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咿咿呀呀~~”小胡桃也不客气,将那团扇攥到了手里。 胡堂主开心得满脸通红,又想把那毛笔放入小胡桃的手里。 “咿呀咿呀~~?”小胡桃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爷爷。 她的两只小胖手,一只攥着小衣裳,一只攥着小团扇,拿不下了呀。 她左看看右看看,又觉得那毛笔自己是真喜欢,于是便把原先的小衣裳扔下,又拿起了毛笔。 胡堂主笑得脸上开了朵花,他指着更远处的书本,说道:“拿这个,做个大诗人,要不要?” 小胡桃“咿咿呀呀”咿咿呀呀一阵,胡堂主便将那书本又放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又指着远处的小铃铛,问道:“拿这个,爷爷给你做个小铃铛戴上好不好,你听,会响的,叮当叮当。” “拿这个,拿这个健康长寿。” “拿这个,拿这个说明小桃聪明,会算数。” “这个也好,这个也好哇...” “哈哈哈,好好好,都拿都拿...” 夏夜时分,干燥清爽的微风吹起阵阵清凉,在这一方院落之内,胡堂主的笑声就没有停止过。 其他的胡氏一族族人在藤架下享受着晚宴,时不时就被爷孙俩的互动逗得哈哈大笑。 胡堂主抱着小胡桃,感觉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最年轻俊朗的时候。 说到年轻...胡氏一族便有人看向一旁的角落。 在那里,坐着一位短褂衫青年,端着一碗凉茶,眉目柔和,温其如玉。 若有人看他,他会微笑着颔首,就好像那古井无波的潭水,对你微微泛起涟漪。 在场的年轻小辈,已经不能得知他的真名。 因为就连胡堂主见到,都要称呼一声兄长,到了胡桃她爹那一辈,在院子里见了,都得拱手行礼,称呼一声大伯。 那对于更低一辈的胡氏族人,那些不及垂髫之年的小屁孩,叫起他来,有个更亲切的称呼。 “大爷爷”。 胡小二便是其中一员,他今年十岁,来到往生堂时,见到一位看起来和自己大哥差不多的男人,却被旁边的长辈告知,要称呼为“大爷爷”。 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这是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 但是想不明白很快便成为了大哥在自己脑袋上的一个板栗。 “大哥都叫了,你还不叫,你是想占大哥的便宜?” 虽然到现在胡小二依然没想明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往大爷爷的身边凑。 不仅如此,胡氏一族的小辈都喜欢往大爷爷身边凑。 因为大爷爷身上的好吃的实在是太多啦! 他第一次见大爷爷那天,大爷爷给他的是一颗清心糖,那种清凉和甘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爆发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大爷爷是他此生都迈不过去的坎。 更牛逼的是,他私下和其它小伙伴讨论的时候,才发现大爷爷兜里的糖不止一种,多得很嘞。 光是这么想着,胡小二便忍不住朝大爷爷那里靠近。 他端着一杯果汁,来到大爷爷身边:“大爷爷,我敬你一杯。” 苏悯哭笑不得,这小屁孩,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心思都摆在脸上咯。 他问胡小二:“上一次随堂测验,考了多少分。” “噗嗤——”胡小二一口果汁喷了出来,用手捂住,又从指缝里溢出来。 一问到考试成绩,胡小二才想起来,苏悯不仅是大爷爷,还是医堂的唯一主讲师。 在他的手下应运而生各种学习制,考核制,将原本奄奄一息的医堂从绝境边缘拉了回来。 “额...那个...”胡小二被问得哑口无言。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娘亲扯着耳朵拉回了另一桌上。 “疼疼疼,娘,下手轻点!” 但他的娘亲只顾着给苏悯道歉:“大先生,下次小二肯定能考个及格,您放心。” 苏悯摆手道:“没事没事,不用强求的。” 但是他的话在热闹的宴席中,明显没被胡小二他娘听见。 苏悯看着揉耳朵的胡小二,手里的糖到底没递出去。 好可怜的娃娃,要不下次期末考试还是让他及格好了,到底还能过段好日子。 抱着小胡桃的胡堂主终于逗弄完了各位族人,走到了苏悯的面前。 苏悯笑呵呵地摊开手,打算抱一抱小胡桃。 没想到胡堂主仿若未闻,只是将小胡桃抱在怀里,说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宝贝孙女胡桃很可爱。” 苏悯:...... 苏悯脸上的笑容凝固住,看着胡堂主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这话...是不是有些耳熟? 第84章 大爷爷和小祖宗 入夜。 庭院里的绿植下,虫鸣声声。 苏悯的房间通亮,灯罩下的烛火岿然不动。 将窗户推开,便能闻到夏夜的清爽气息,空气中好像还残余着刚才宴席时的燥热。 穿着布衫的胡堂主刚好路过廊桥,远远地便打了个招呼。 “苏兄。” 苏悯颔首,看着那喝得满脸通红的胡堂主靠近,然后走入他的房间里。 胡堂主的眼神迷离,步伐虚浮,随意找了个处位置便坐下。 苏悯说道:“喝这么多,又来我这讨茶喝了?” 胡堂主红着脸摆手,一下一下顿挫地:“苏兄...客气...谁不知道你...你的醒酒茶...茶到人醒,小弟我...自然得讨要一杯。” 苏悯哭笑不得,醉得口齿都不清晰了。 一杯特制热茶下肚后,胡堂主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他盯着苏悯那几十年不改的容颜,感叹道:“苏兄还是容貌不改呐,一点...都未曾变过。” 苏悯笑着点头:“容颜而已,只要你不去关注它,变成什么样子都没要紧。” 胡堂主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笑道:“就连我也快变成老骨头了。” 明明是喜庆的日子,这话偏偏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萧瑟的意思。 也许是借着酒劲,胡堂主自言自语道:“今日我抱着小桃的时候,感觉这辈子都值当了,想看她长大,想听她叫我一声‘爷爷’,想看她穿上漂亮的衣裳,想看她在我身边跑来跑去的...” 他如是说着,眼神就盈盈发亮。 但他又摸着自己的胸口,叹道:“所以,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样的怕死。” 作为往生堂的堂主,说出这话来,实在是有些荒谬的味道。 但是这感受是真切的,这话也是真的在他脑海里出现过的。 这话...也只能对着苏悯说。 “我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他一直教导我,生老病死不过是人间必遭,若是畏惧,无异于作茧自缚。” “可现在...我是真怕了。” 苏悯安静地听着,听着眼前的半百之人说着心里话。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十年里时有发生。 苏悯每次云游后回到府中的时候,胡堂主都会拉着他,两个人尽情谈心一番。 对于胡堂主来说,家父逝后,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身边却只有苏兄当真如兄长一般,陪伴他至今。 等到胡堂主的话差不多说完,酒也醒了一半。 他盯着苏悯那年轻俊朗的面容,问道:“苏兄好像从不喝酒?” 苏悯摇头:“偶尔喝的,暂未有瘾,家...家眷应该是不喜欢的。” 胡堂主愣愣地点头:“今年...苏兄多少岁了?” 苏悯又摇头:“记不清了。” 行医数十年,他真的尽心地在当一个云游药师,走向人间。 他原本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个系统任务而已,尝试了许多不同口味的草药,品鉴了许多不同的菜肴。 但等他救助过第一个伤者时,他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反哺的磨损...很多。 他没有用时间回溯,实打实地将一名中毒的村民从生命边缘拉了回来。 可是那温热的磨损反哺的感觉,甚至比不上那村民眼中的感激,以及那一声“谢谢”。 当生命之花在他的手上重新绽放时,那一抹温热,足以慰藉数年的苦读。 所以他每次云游归来,胡堂主问他下次还去吗,为什么还去? 苏悯总是回他:“薇姿国锐特趴窝,康姆子国锐特瑞士破了提。” 胡堂主:??? 苏悯又说一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大先生,华先生,扁先生,这些都是苏悯在外的称呼。 他早就化作了璃月港一个行走的丰碑,老人敬佩,新人敬仰。 这一次,胡堂主问他:“下一次云游之时,能不能早些回来?” 苏悯摇头,正当他失望之时,说道:“上一届的医堂弟子已经分配出去了,短时间内,应该不需要我亲自出门了,在家呆呆也好。” 胡堂主兴奋地一拍手:“好!” 而后又问道:“趁年轻保养得好,苏兄你也赶紧成家算了,我都担心多少年了,还是没个下落。” 苏悯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有家眷的。” 胡堂主“啊?”一声,“苏兄,这事可不是说一声便有的,你听我的,咱家漂亮女眷不少,反正现在你我早已经是一家人了,何不亲上加亲?” ...... 大爷爷常驻堂里一事,对于年轻一辈的小孩子来说可谓是悲喜交加。 好就好在,只要是办家宴,好吃的便少不了。 坏就坏在,若是考不好,能吃的竹笋炒肉也不少。 那些时日,一袭白衣穿行堂中之时,往往都是哀嚎和欢呼此起彼伏。 殊不知苦头还在后头。 有一天,胡堂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副枫丹相机,召集府中家眷,要拍一张全家福。 那可是个新鲜玩意儿。 胡堂主抱着一身红衣裳的小胡桃,挨个挨个认亲。 “这是表姑,这是表姨,这是小姨娘,这是你的二哥...” 小胡桃便一个一个叫过去:“漂呼...漂咿呀...小咿呀嚷...阿嗝...” 虽然尚且吐字不清,但是那份聪慧劲,已经将众人惊讶得不轻。 胡堂主脸上得意,身后的尾巴也要翘到天上去了,谁说的今天是来拍照的? 我就是要告诉你们,我的孙女会说话啦! 轮到苏悯时,胡堂主举着小胡桃的小胖手,挥道:“这是大爷爷。” 小胡桃睁着那双星星般的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咬着手指头看。 然后仰起小脸,盯着自己的爷爷看。 苏悯专注温柔地盯着她,轻笑道:“你好哇,小胡桃。” 小胡桃便从胡堂主的怀里挣脱几分,朝着他张开手。 苏悯眼神一亮,笑呵呵地将奶香奶香的小胡桃接过,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胡堂主刚开始还喜滋滋地看着小胡桃安静待着的模样,然后便有些不耐地催道:“小桃,要拍照啦,快回爷爷这里来。” 小胡桃却只是玩着手里的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呆在苏悯的怀里,头也不回。 拍照的枫丹摄影师已经在催促了。 “都坐好了吗,大家朝我这里看齐,等我按下快门的时候...” 胡堂主急地屁股都离开了凳子,张开手哄道:“小桃快来,爷爷抱着你照相,给你拍得美美的。” 苏悯臂弯环抱着小胡桃,看她完全没有反应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 “小桃哇,快到爷爷这里来...” “大家看我,好,三...” “小桃快来,‘啪啪啪’,坐爷爷这里来...” “二...” “哎呀别玩啦,和爷爷一起拍照...” “一...咔擦!” 强烈的曝光后,画面定格。 ... 事后胡堂主总是要拿着那张照片说事,“你看看你看看,好不容易拍一张照片,小桃怎么能不坐在爷爷的怀里呢! 我不管,我得再拍一次!” 苏悯就摆手道,“不拍啦不拍啦,人老了,经不起折腾。” 胡堂主气得胡子都要翻起来了。 苏悯看向那边满地瞎跑的小胡桃,说道:“再说了,小桃本来就不止喊一个爷爷嘛...” 跑累了的小桃站在原地,大声喊道:“爷爷,我热!” “诶!” 胡堂主马上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为他的小祖宗换衣服。 苏悯就坐在亭子下,远远看着。 每当这个时候,小胡桃就会背着爷爷,对着苏悯做个鬼脸。 苏悯毫不客气地回敬一个鬼脸。 兜里有好吃的大爷爷,这是胡桃的第一印象。 喜欢做鬼脸的大爷爷,这是胡桃的第二印象。 那...还会有很多印象吧。 第85章 晒月亮咯 胡桃生辰是七月十五,在苏悯的记忆里,被称作为鬼节。 胡桃两岁的时候,胡堂主大摆宴席,宴请城中诸位名士豪杰,周游商人,异邦友人。 但是那一日,原本作为主角的小胡桃却没有出现。 诸多不少人私底下还在抱怨,“难得目睹一次往生堂明珠的芳容,啪!机会没啦!” 年过半百霜染双鬓的胡堂主对这小家伙可算是宠到天上去啦。 说什么天上的星星太阳都要给她摘,往往在深夜时分,就看到胡堂主脖子上架着小家伙,在城中到处游荡。 有深夜不归的醉汉路过,问道:“堂主...这么晚...还在外面作甚?” 然后就会探出个小脑袋,一板一眼地认真回道:“当然是出来晒月亮啦!” 奶声奶气的小家伙,便把一众醉汉都笑得东倒西歪。 晒...晒月亮? 这是什么新式笑话。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小胡桃揪着胡堂主的头发,歪着头疑惑问道:“爷爷,是我说的不对吗?” 胡堂主当即吹胡子瞪眼,认真回道:“哪里有错?!我们就是来晒月亮的!” 城中的月光抛洒,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纱。 布鞋踩过青石板上的砂砾,晚风拂过路边的杉林,静谧的璃月港,如同波涛下的婴孩,蕴养一个又一个美梦。 小胡桃“咿咿呀呀”地骑着大马,远远地还能落下几声胡堂主的哀求声:“小桃啊...晒这么久月亮了,能不能回家睡觉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要是睡不好的话,个子可是要长不高的...” 小胡桃眨巴着她明亮的星星眼,说道:“咦?可是大爷爷说,晒月亮就是为了长高呀,长不高的话,会变成小矮人那样吗?”:魰斈叁4 胡堂主无奈地点点头,回道:“大爷爷的话...有些也可以不必听的。” 小胡桃又问:“可是爷爷说过了,大爷爷的话是必须要听的呀。” “呼——”胡堂主长舒口气,苦笑道:“大爷爷也教过你要早点睡觉,你怎么忘了?” 小胡桃抓着胡堂主的手顿了好一会儿,然后乖乖抻动自己的小短腿,从胡堂主的肩上爬了下来。 胡堂主弯下了腰,感受着自己后背上趴着小小的一团,柔声问道:“困啦?” 小胡桃蜷在温暖宽阔的背上,只是刚闭上眼,便迷迷糊糊。 她含糊不清地回道:“困...不困呀...明天...还要...” 胡堂主扯着嘴角苦笑,话都没说完,也知道她说的是“明天要找大爷爷玩”。 他抬头看着琅琅弯月,眉眼又逐渐变得慈祥,心底泛起无限温柔。 对于他来说,天上的那一轮弯月,人世间的所有美好,都比不过他背后那一抹真切的温暖。 他掂着胡桃的小屁股,轻声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 轻轻的童声响起,“满天...都是...小星星...” 已经睡熟的小胡桃砸吧砸吧嘴,还带着一连串的鼻音。 胡堂主的身子一僵,在确定小胡桃没醒以后,牙齿咬得“嘎嘣”响。 “大爷爷大爷爷...教的都是些什么破歌!” 我的宝贝小桃睡着了都还会唱! ...... 相比较于胡堂主宠爱小胡桃晒月亮的趣事在璃月港众口相传,大爷爷的宠爱,只能在堂中看得见。 不管是正月寒冬或者是夏日炎炎,每日清早时分,都能听见后院一阵清亮的叫门声。 “大爷爷大爷爷,你起床了吗?” “大爷爷大爷爷,快出来晒太阳咯。” “大爷爷大爷爷,你饿了么?” 当然,至多三句。 三句稚嫩的童声以后,梗着脖子红着脸的小胡桃便只能站在门前,呼呼地喘气。 她叫门的时候那股用力劲,被苏悯称作报早的公鸡。 若是在冬天时分又不一样,她还得扯松自己的系扣领子。 里四件外四件包成一个球的小桃,叫两句就会没劲啦。 往往在小胡桃喘气的时候,苏悯才会打开门来,告诉她:“大爷爷醒啦,谢谢小桃。” 小胡桃便会高兴得在门口踩起小碎步,布鞋踢踏,问道:“那今天...可以给小桃多讲两个故事吗?” 苏悯点头的时候,小桃又会兴奋得一跳,然后向着身后的胡堂主说道:“爷爷,你...你可以走啦。” 胡堂主站在那里,又是觉得想生气,又觉得无可奈何,不知道把气撒在哪里。 光是看着那双眼睛,嘴角就已经忍不住咧开笑道:“那小桃要乖,等爷爷回来,中午陪爷爷吃饭。” 小胡桃站得板正,认真道:“小桃等爷爷回来。” 胡堂主听了这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混元六角帽往自己的脑袋上一扣,出门去罢。 临走的时候一连回头,小胡桃还会站在原地,看着他摆手:“爷爷再见!” “爷爷再见!” “爷爷再见!” 还是喊三句嘞,大爷爷和二爷爷,一样平等对待的嘞。 于是胡堂主每次走出那院门的时候,感觉脚下都带着风,年轻了二十岁! 苏悯看着那扎着双马尾的小家伙,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胡桃呀,从小便是这般古灵精怪啦。 和爷爷道别完后,小胡桃跟着苏悯来到房间里,小手被苏悯的大手包裹住,并肩坐在席上。 然后她便安静地坐着,看着苏悯沾着笔墨,在书册上书写。 以前她也问过:“大爷爷,这是在做什么?” 苏悯低着头,端正说道:“在做纪录,很多病症的只是细微的表现,其实内因差距极大,用药也必须谨慎。” 他做的事情倒也算不上什么旷世壮举,类似于工作纪录一般,纪录病例,可以留给后人。 搞科研的,不怕你一团乱麻,就怕你啥也没有,钻进一片空白里抓瞎。 比起不治之症更可怕的,是你根本没听说过的绝症,写的是“个例”“唯一”,还得享受一份格外的孤独。 苏悯看向身边的小家伙,问道:“小桃听懂了吗?” 小桃很乖巧地摇头:“听不等嘞。” “听不懂就对了,小桃是个很诚实的孩子。” “因为不诚实的话,鼻子会变长喔。”她摸摸自己的小鼻子,心有余悸道。 大爷爷讲的故事里,就有鼻子变成的小朋友。 会讲好多故事的大爷爷,是小胡桃的第三印象。 第86章 骗人的话,鼻子会变长哦 时间就像往生堂里的棺椁,一旦走了,便回不来。 小胡桃蹿得飞快,去年夏天还能穿的短袖,今年夏天就已经短了一截。 又当爹又当妈的胡堂主近日里念叨地最多的便是此事,把苏悯的耳朵都听出了一层茧。 “你看看这件,不知道哪里戳了个洞,这个泥印渍怎么都洗不干净?”胡堂主手里抻着一件小衣裳,疑惑道。 凑上前去闻闻,竟然还是甜味? 苏悯轻咳两声,装作无事道:“让佣人去做不就好了,你一个粗糙的老头子操心这事干什么?” 胡堂主的脸色严肃几分,回道:“堂里不缺那点钱,更不缺那几件衣裳,也不缺佣人,但是这可是我自己做的衣裳,能比嘛?” 年过半百的老头撅着胡子,哼哼道:“别人家有的,我家小桃也必须得有。” 苏悯的脸色闪过一丝黯然,关于胡桃她爹的事情,他确实没有多做关注,就像是时间洪流里的一抹流沙,顺其自然罢。 他对着胡堂主说道:“等到小桃蒙学的时候,让她来我这里上课吧。” 胡堂主转过脸来,嘿嘿一笑道:“原来苏兄早有打算,也就免得我亲自求你了,小桃能有你这样的老师,我放心得很!” 苏悯的嘴角微抽,这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自己还会猜不到吗。 哦...老家伙。 说起来,自己好像也是个老家伙。 大先生要重开讲学堂一事,点燃了整个璃月港。 往日医堂的学生早已经成家立业,以至于城里的蒙生童突然多了一大半,为的就是能赶上趟。 有好奇的小孩还在问为什么,他爹就会给出答案。 “哦,你爹我是大先生看着长大的,要不是当年他那一针,估计就没你了。” “叫什么大先生,老实叫大爷爷!” “万一真能让大爷爷看上你,我把你给放牌位上供起来。” “不求你能学到大先生的皮毛,能不能学到大先生皮毛上的皮毛?” 不管是狂热的大爷爷粉,还是诚心想让晚辈拜入往生堂求学的医堂学生,往生堂的大爷爷,就是璃月港活着的丰碑。 当然他们不知道,大爷爷重出江湖,为的只是给某个小家伙讲学而已。 苏悯闲适坐在庭院里,偶尔抬眼,看向身边的一个角落。 头发垂落在地,小巧红润的嘴里叼着一根甜味棒,穿着小白袜的脚却靠在亭柱上,双手撑地,眼睛转动,小脸红扑扑的。 “好看么。”苏悯淡淡开口道。 “好看。”甜味棒在小胡桃的嘴里灵活翻转,她眼睛盯着书本,还能不忘回话。 你要问小胡桃为什么要倒立看书,她会很义正严词地回答:“大爷爷说,这样有利于促进大脑的血液循环,就是变得更加聪明。” 胡堂主一脸埋怨来找他的时候,苏悯才哭笑不得地回道:“我可没说过,不知道是她从哪里翻找看见的。” 等到胡堂主回头想问责时,这才发现一路跟来的小桃早已不见踪影。 要知道,这一年的小胡桃,才三岁。 苏悯以手撑额,说道:“等下爷爷来了,可别说是我教的。” 小胡桃的小脑袋瓜转了转,最后选择乖乖坐回桌边。 苏悯将书册打开,翻看了一下其中的内容,发现是一本通俗史记。 “看得懂吗?” “看得看得。”小胡桃眯着眼笑道,等待着苏悯的夸奖。 殊不知苏悯对此早有预料,对于胡桃来说,这么点阅读量,在她六岁之前便已经完成。 为什么是六岁? 因为在六岁后,胡桃的心里只剩“逃学”一件事,寻常的教材课本内容,已经不符合这个天资聪慧的小家伙了。 苏悯要办学,只是想让小胡桃感受一下学堂的氛围,多多接触其它小朋友,这不仅不是多此一举,反而很重要。 当然,也有私心所在。 既然是逃学,那为什么不能是逃我的学?我又不会让小桃吃手心板子。 苏悯将书合上,问道:“爷爷近日让你多学学女红,怎么一点兴趣没有?” “啊?”小胡桃的小脸蛋瞬间垮了下去,一双星星眼便水汽蒸腾。“可...可是,人家明明不喜欢嘛。” 她以手捂面,垂首耸肩,一副正在嘤嘤抽泣的样子。 苏悯以手扶额,无奈道:“我又不是在催促你去做。” 于是小胡桃将手打开一丝丝缝隙,看向苏悯问道:“大爷爷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苏悯点头,小胡桃的手便打开。 哪里还有刚才娇滴滴的模样,开心得就差做个鬼脸了。 “略——”苏悯光是这么想着,小胡桃便做了个鬼脸,抱着他的手臂摇晃。“我就知道大爷爷最好了!” 说完后,又踩着那双小皮鞋,跑进了房间里,神神秘秘地拿出来一样东西。 说实话,苏悯看着那狗狗祟祟的样子,好像一只刚从厨房出来的小老鼠。 “当当——”她将那盖住的红布掀开,露出一块褐色的硬织布。 苏悯仔细观察了一番,斩钉截铁道:“这幅刺绣,明显就很有返璞归真的味道,做得很棒...” 小胡桃站在石桌边,要踮着脚才能够着桌子,眨巴眨巴大眼睛,直到将苏悯看得说不出来词。 她才缓缓说道:“可是大爷爷...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呀...” 苏悯:...... 小胡桃的眼里露出狡黠:“所以大爷爷刚才是在说谎吗,说谎的话,鼻子会变长的哦。” 苏悯:...... 也许这才是天赋异禀吧,这特么三岁? 还真是三岁。 小胡桃指着那块布说道:“大爷爷,等我拿得动那把大剪刀了,我就把它裁成几块,就可以给爷爷做一顶新帽子了。 爷爷的帽子好旧啦,比我还要旧好多岁。” 苏悯盯着那小小的脸蛋,眼中露出无限的温柔。 因为踮着脚的缘故,小胡桃的脸色红润了几分,苏悯便把她抱到了腿上,继续听她的“伟大建业”。 “裁完布呢?”苏悯问。 “不知道嘞。”小胡桃眯着眼笑道。 于是苏悯便一字一句地教导起来,怎么裁布,怎么缝制,怎么取料。 小胡桃依偎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 完后,她抬起小脸,定定地看着苏悯。 “还要给大爷爷也做个礼物。” 苏悯好奇:“做什么?” 她的脸上眯起了两片弯弯的月亮,“要做一个长长的,给大爷爷戴上,不然到了冬天,大爷爷的长鼻子会冷嘞。” 好嘛。 苏悯哭笑不得。 第87章 大爷爷当然也要有礼物 大先生的医堂开课的时候,苏悯牵着小胡桃的手走入课室。 璃月港其实有自己的私塾,能来这里的,大多是冲着苏悯的名头来的小孩。 因为只收蒙学学生,教导的也不全是医学知识,所以苏悯把能收的学生都尽量收了。 一共将近六十人的课室,小胡桃显得那么毫不起眼。 平日里皮实的性子,在此刻也变成了安安静静的小淑女。 倒是有不少的小孩已经好奇地看向她,往生堂的掌上明珠,其实只在港口口口相传,能见其真容的外人,少之又少。 对于外面进来的童生们,脑袋里的疑问便是一个接着一个。 “那就是小公主吗?” “那是大先生吗...看起来比我爹年轻多了,可是我爹让我叫他叫大爷爷?” “我也是...” 苏悯的授课内容往往都是率性而为,但是他知道,在这个年龄的小屁孩,其实能接受消化的东西不多。 所以他刚开始讲课,说了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老农用体温将蛇给唤醒,结果蛇醒来后,露出自己的毒牙,狠狠地咬了农夫一口...” 小屁孩们的眼睛都发直了。 “啊?” “为什么啊?” “这蛇真坏!” “明明是这个老农太善良了才对!” 只有小胡桃睁着大眼睛,不发一语。 因为这故事,大爷爷给她讲过了呀。 旁边的小孩问到了她,小胡桃便回道:“冬天的蛇本来就要睡觉的呀。” “老农愚善,说明见识浅短会害人性命。” “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周遭的小孩你看我,我看你,问道:“愚善...是什么意思?” 苏悯远远的看着,虽然他听不见孩子们在讨论什么,但是看那氛围,明显就很和谐嘛。 这不就是自己的目的嘛。 我真棒。 苏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等到课堂的气氛热闹起来后,苏悯便开始最基础的识字课程。 这对于三岁的小胡桃来说,又是一件无聊的事。 对于已经开始阅读典籍的她来说,学堂一下子就变成了囚困她的牢笼。:魰斈叁4 上学不好玩。 但是大爷爷希望我好好上学,那还是好好听课吧。 于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苏悯在小胡桃专注的眼神里,认真地上了一节又一节课。 ——来自于不知年岁老家伙的宠爱。 ——来自于三岁小胡桃的宠爱。 课间时分的时候,课室外的各种玩具和秋千依然能激发小胡桃的天性。 虽然这些玩意儿她的房间里都有,但是能和其他的同龄人一起玩,又是一番别样的乐趣。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时,苏悯的嘴角也会有一抹浅笑。 对于学堂的小屁孩们来说,这个一身白袍的男子,从相识第一面起,便如同院子里的那颗老松,多少年都不曾有变化。 上课时他在讲台上,下课时便在那庭院下,桌上放着一杯热茶。 你若看他,他便含笑看你。 数年如一日。 ... 等到胡桃蹿到六岁的时候,她终于有了逃学的能力。 你若是问她为什么大爷爷的课也要逃,她便会说道:“因为是大爷爷的课,所以要逃呀。” 她露出狡黠的一面后,便好像一只小狐狸。 她穿着自己带红结的小白袜,偷偷溜了出去。 “天清海阔,皓月凌空!此情此景,正合适作诗一首!” “云来海的海,是那么漂亮的海!” “要是让行秋那家伙知道了,肯定得好好地夸夸我,然后将这句诗抄录下来。” “呀!香菱还在背菜谱,要是能把她带回家里做饭就好了。” 小小的身影跑过璃月港的大街小巷。 往往在走入暗巷的时候,便会有声音高声吟诵。 然后便钻出一个穿着棕色衣服系着双马尾的小人儿,眨巴着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自诩道:“小巷派暗黑打油诗人,便是本人!” 她会在总务司的门前逗留,逗弄那两只石狮子。 指着左边的石狮子说道:“你叫大咪!” 然后又指着右边的石狮子说道:“你叫二咪!” 门前的侍卫刚想出门呵斥,远远看见街角处一身白袍的男子,温和地笑看他们。 当下躬身拘礼,由得她去了。 胡桃仔细端详它们后,想到了大爷爷讲过的故事里,有大草原上的狮子,也有在水里游泳的狮子,还有镇守海里的狮子。 她开心地与它们聊天,爬上爬下,甚至提来了水桶和刷子,给它们洗澡。 这事儿在以后时不时的便会发生一回。 新月轩门前有三只花猫,吃的是璃月百家饭,有一天,恰好有附近的居民前来逗猫,与不远处的胡桃相映成趣。 面对众人的困惑,胡桃理直气壮:“你家的花猫可爱,我的大咪二咪能不可爱了?大咪二咪的毛虽说硬了些,不也是毛茸茸的嘛!让人快活的小动物,自然就是宠物。若论威风,什么猫都不是大咪二咪的对手!” 一番解释,愈发令人不解。 甚至后来,午夜时分,胡桃还会上门来找石狮子一起玩,常常把门前的卫兵吓一大跳。 只是在看到那如影随形的白衣身影后,又安心退去。 一直到胡桃找到新的玩伴,才将这两只石狮子放下。 后来有卫兵特意蹲守,只为了问胡桃,“为何不再来访?” 得到的答案还是那么匪夷所思:“大咪二咪长大独立,不再需要我的照顾啦!现在我啊,忙着与神像谈论人生呢。” 这不得不让卫兵们重新拿起刷子,每日负责石狮子的清扫工作。 说起来神像,胡桃那眼中又露出狡黠。 近日在神像那边,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新朋友。 并与其约好,要在一起创作新诗歌! 朝气清晨的时候,胡桃就已经从堂里窜了出来,往往又在晚霞出门的时候,和它一起前行。 哪怕个子小小,足迹却早已经踏遍璃月港的每一寸土地,而后还不满足,要朝外扩张。 山野之中的茶亭里,胡桃拍打着身前的一本书册,说道: “你看啊你看啊,这么厚厚的一沓,多不多!” 那一身黑袍的年轻男子抿一口香茗,淡淡回道:“可以出一本诗集了。” “哇!那我要好好准备,大爷爷肯定会很喜欢。” “为什么要送给大爷爷?” 胡桃捧着那本书册,头也不抬道:“因为是大爷爷教会我的打油诗呀,爷爷有了礼物,大爷爷自然也要有。” “诶?对了...” 她紧紧盯住眼前之人,那独特的梅花瞳盈盈发亮。 像是古怪之语,又好像是诚心之言。 “我总是觉得,你和大爷爷好像。” 第88章 番外,偷的书友圈 只记得他白衣入世,取自书友——帝君的妈妈粉。 晚霞天欲火,风摇云中树。 璃月港的傍晚时分,属于归航的商船,纤夫的哨声,担担的吆喝,还有归家之人的远远呼唤。 每有一个小孩扑入航员的怀抱时,家人的团聚之火,便往天上又添了几分温暖。 那艘商船去往至冬和枫丹,遥遥数万里,往往一次往返,花费时间便以年为计。 所以至冬的大袄,也能裹住璃月的萧瑟秋风。 “嗯...”远远观望的黑袍男子轻蹙眉头,鼻息间闷哼一声。 明明是一副阖家团圆的场景,怎么反而让自己觉得这秋日甚是萧瑟。 丝质手套的柔软触感轻抚额头,他捏紧自己的眉心,端起茶桌上的香茗,微尝一口。 嗯... 这茶,凉得太快了些。 茶肆里的伙计点上了烛火,将灯罩盖上,长明灯亮起。 街道上嬉戏打闹的孩童,相伴而行的年轻男女,又或者是伙同的饭友,脸上都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在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后,此时的璃月港,烛火长亮,灯火通明,是云来海手捧的一颗夜明珠,是冉冉升起的不夜之城。 钟离环顾四周,茶肆里闲坐的宾客愈发多了起来,聚拢成群,高谈阔论。 以往时分,作为见多识广的往生堂客卿,还能讨来几句友好的探讨询问。 但是不知今日为何,心情有些起伏,只好先起身记账,选择离开茶馆。 吃虎岩街的喧闹,在万民堂最为鼎盛。 钟离站在街角边的不远处,看着昔日老友正端着盘子,穿插在各个餐桌之间,偶尔犯错挨了红衣少女的训斥,先是低头沮丧,紧接着又屁颠屁颠重新工作起来。 少女的手抚慰在他的脑袋上,他又笑得眯起了眼睛。 钟离出神得看了好一会,而后紧了紧身上的披毡,往前踱步而去。 到了夜晚,玉京台的风更为冷冽些。 月海亭打破了以往时分的静谧,时不时传来少女的娇笑声。 一袭碧色衣裳的女子立足在门前的庭院前,手中细剑翻飞,好似在月光下绽放出一朵寒光闪烁的花朵。 阿萍在舞剑的时候,数千年的回忆便好似洪流。 可是往日舞剑时英气逼人的阿萍,此时却眉眼带笑,不是舞给他看,也不是舞给庭院里拍手的甘雨看。 在阿萍的眼里,是舞给谁看的呢? 那偶尔走神看向弯月的甘雨,想到的又会是谁。 钟离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逐步走向山林。 山林里的风呼啸而来,在他的耳边又变得柔和。 他抬手轻轻一挥,那风又卷往别处。 “无事,去忙你的便好。” 而后钟离又紧盯那道远去的风,这孩子,越长大,话反而愈发少了。 他走到了一处崖边,身下的海面泼洒碎银,缓缓起伏。 偶尔有花船经过,便在他的心中荡漾出一道精致的波纹。 这块已经承载数千年岁月冲刷的石头,在此刻显得无比的疲累。 他的指尖摩挲着一颗小小的琉璃百合,远望璃月的万家灯火。 人间事物皆可对影成双,唯有我钟离独守空城一座。 “先生若还不来,璃月...再难找到一处容身之所。” —————— 他好似来过,取自书友——帝君的妈妈粉。 璃月港的天有些许转凉,秋风裹挟着落叶,落在一张木制桌面上。 钟离垂首,定定地看着那片叶子,仔细着它上面的脉络,以及它散去生机的昏黄。 他面前的翠蓝陶瓷杯里还剩下小半龙井,袅袅地升腾着热气。 虽说品质比不得松山针叶茶,平日里也入不了他的口,但是热度尚可,放现在也还凑合。 耳边的说书声若远若近,他的思绪逐渐飘远。 邻座上的茶杯早已经见底,只剩下空荡荡的杯子,还有似乎还留着温度的椅子。 苏小友喝茶,向来都是这般...豪饮。 他心中兴许是想用“牛饮”来形容的,可是转念一想,那也不符合苏小友的气质。 眸若天星,温其如玉。 这便是苏小友。 喜欢穿一袭白袍的他,中间是对襟褂,桃木系扣,长袍只到膝盖,还时不时地喜欢卷起。 里面的丝质内衫,袖上还带系扣,方便撸起,腰间挂着流云佩,还有一枚木刻的琉璃百合。 黑色的踏云履,纹着三边银纹。 如是想着,苏小友的穿着,是极为合衬他心意的。 更不谈他的言辞。 那种感觉,就像是相识数千年的老友。 钟离的眉头轻蹙起,可是...却偏偏想不起来。 他将手肘靠在桌面上,茶杯里的茶叶便上下浮沉,泛起波纹。 等到杯中茶水静停,倒映出自己出神的面容。 第一次喝茶...是什么时候了? 是天衡山脉上不知名的茶树,还是阿萍亲自炒制的茶叶。 又或者是千百年来,发现的一味又一味崭新的茶叶品种。 那些都不是... 好像越往前追溯,茶的味道,便越香醇。 数千年来,品茶是自己难以放下的心头好。 自己好像也忘了,辛辛苦苦寻找发现不同的茶树品种,试验不同的炒茶方式,甚至让阿萍练成了一代炒茶宗师。 为的是什么? 好像是为了...寻找某个熟悉的味道。 那长存于自己脑海中的味道,宛若在梦中的味道。 只要让自己再尝试一次,只需要一次,便能记起关于那味道的所有事情。 可是...至今还未曾有机会。 似乎是因为回忆起自己品茶的原因,钟离的眉头又舒展了些。 他撑起的手肘又放下,掌面覆盖在旁边的椅子上,那是苏小友刚刚坐的位置。 眼角似乎瞥到人影一闪,钟离抬起头来,看向身边那道白衣身影。 苏悯嘴里叼着一个烧饼,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赶开。 “讲到哪了讲到哪了...” 四目对视,苏悯眯起了眼:“你不会没听吧?” 钟离轻咳一声,将手轻轻撤回,在自己的大腿上摩挲,似乎是在驱赶那刚才存在于自己掌心的温热。 那是属于苏小友的温度。 他淡淡回道:“自然听了。” 苏悯将茶斟满,说道:“我刚买的零食,你快说,我等着听呢。” 看着再次将茶一口“豪饮”而尽的苏悯,钟离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苏小友...气质本就如此。 第89章 爷爷,会死吗? 胡桃的童年,就好像她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一样,装满了不同口味的趣事。 “有大爷爷和二爷爷在,棺椁的味道都是香的! 小桃喜欢躺在棺材里,抚摸上面光滑的木纹,闻着那淡淡的木香,天然的香油味道。 若是把棺材盖盖上的话,里面黑布隆冬的,一闭眼就睡着啦。 等到睁眼的时候,就得猜猜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 她睁着眼睛,突然吐了吐舌头,“但是大爷爷不让我去别的棺椁里睡,只能睡我的小棺材。” 一想到这,她就感觉自己的衣领一紧,好像回到了那天被大爷爷拎住的时候。 大爷爷指着棺材上的灵位,表情严肃得很哩。 那是胡桃第一次知道,大爷爷也会有那样的一面。 那也是胡桃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不管跑去哪里,大爷爷都紧跟在身后。 真好哇! 她感觉自己幸福得都要眯着眼睛走路。 白天大爷爷陪我逛遍璃月港,晚上爷爷又陪我再走一次。 “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白天大爷爷,晚上爷爷陪!”她高声吟道。 “噗——” 茶亭内,坐在她面前的黑衣男子刚还沉浸在前半句的美妙中,后半句便直接将他嘴里的茶水给呛了出来。 “咳咳...谁教你,这么作诗的。” 胡桃“啊?”了一声,眼中却看不到任何的疑惑。 她狡黠一笑,朗声道:“当然是...大爷爷啦!” ...... 入夜。 胡桃的八岁生辰宴结束后,胡堂主又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他的酒量就像他学习医术一般,怎么学也学不会,怎么喝也喝不多,生来便注定无缘。 苏悯的小院里,一如八年前,胡堂主坐在石桌边,醉眼朦胧。 其实年年皆如此。 他双颊酡红,两眼迷离着,紧盯地面,而后好不容易费尽力气,抬起头来,看着那依然丝毫未变的人,说道:“苏兄...多年还是未曾改变丝毫啊...” 苏悯含笑点头,将自己跟前的茶杯推向他,笑道:“还是先把茶喝了吧,说些什么呢。” 没想到胡堂主摆摆手,长叹道:“不喝了,再醉一会儿。” 他将自己的乾坤泰卦帽搁置在手上,反复摩挲。 那枯如老木的手指又短又粗,指上褪去的老皮在帽布上发出“沙拉沙拉”的声响。 “这帽子陪了我数十年,真是老得不行了... 让人更想不到的是,我比这帽子还要老。” 他的声音幽幽,透着一股枯黄的味道,像闷太久的泡菜缸,咕噜咕噜冒泡,其实只是一坛旧水上涌。 新水不进,旧水要散气了。 夏虫晚鸣,微风作哑。 苏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时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创口。 他的腰背微微佝偻,头发已经花白,生硬的胡茬常常会让胡桃大呼受不了。 皮肤会发皱,发黄,会长出点点的老年斑。 苏悯行医数十年,知道眼前此人已经成为一块朽木。 朽木不再可雕,在生与死这条道路上,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没有回头路的第一步。 “帽子旧了,就再换个新的。”苏悯将茶往他那边再推了推。 胡堂主摇头,“再醉一会儿,想和苏兄多说说心里话。” “生于生时,亡于亡刻。遵从自心,尽人之事;这是我爹教我的,往生堂历代堂主,将此奉为心中戒律...” “嗝~~” 他长长地打了个酒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嘿嘿,苏兄...我忘了我想说什么...” 那老头咧着笑道,模样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他猛地站起身来,在庭院里缓缓踱步,摆出一套架势,大喝道:“小桃,看爷爷给你耍一套伏鬼剑术!” 胡堂主将自己的乾坤泰卦帽一扣,整个人摇摇晃晃,最后在地上一躺,倒地不起。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扇门...打开了...” 而后便是长长的呼噜声,酒劲发作,睡着了。 桌面上的醒酒茶早已经凉透,虫鸣声里,有声音沙沙响。 这是胡堂主第一次没有喝他的醒酒茶, 胡桃背着双手,从庭院门口走了进来,紧盯着那地上躺倒的胡堂主,轻声问道:“爷爷...死了吗?” 苏悯差点被凉茶呛了一口,回道:“没有,只是睡着了。” 胡桃乖巧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躺倒的胡堂主,一步一步走到苏悯的身边坐下。 “那爷爷...会死吗?” 她抬起头,婴儿肥尚存的脸蛋一鼓一鼓的,像个精致的肉包子。 她的眼神干净又纯洁,就好像是一个纯真无知的孩童,在向长辈探讨生与死的问题。 但是苏悯却知道,这对于胡桃来说,不算正常。 她早已通晓古籍,遍览群书,不会搞明白这样的问题。 她只是在此刻,露出了她天真率性的另一面。 她知道,人都会死,但她想要的答案,是爷爷不会死。 这是一个八岁小女孩天真烂漫的祈愿。 苏悯点头,轻声回道:“会死。” 胡桃收回目光,安静地点头,宛若蚊吟:“我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不和爷爷学殡葬之道?” 胡桃摇头,一言不发。 苏悯轻抚她的小脑袋,温热的掌心为她送去一丝慰藉。 他问道:“帽子做了多少了?” 胡桃的脑袋又垂落下去几分,“贪玩,还没做好。” 为了画好帽檐边的梅花,她亲手栽下了一棵梅花树,要取最新鲜的花朵。 每年梅花开的季节,她的小手都会在寒冬里冻得起疮。 “不满意不满意,也许明年的就能让我满意了!”她如是说道,然后拖了一年又一年。 在她看来,梅花树能等,帽子能等,她能等,所以爷爷也能等。 苏悯安慰道:“没事,还不急。” 一只小手轻轻牵住苏悯的衣袖,说道:“爷爷和我说,可以先学做大家闺秀,学学女红刺绣,学学读书写字,和大爷爷学医念诗...就是没和我说过,学生死一道,学殡葬一道。” 苏悯安静听着,等她说完,“那想学吗?” “嗯。”她的小脑袋轻点,“想学。” “其实...我学这个,爷爷才最为开心吧。” 她扬起自己的小脸蛋,脸上升起了两片弯弯的月牙,笑容明媚。 苏悯擦去月牙边的泪水,温柔回道:“不管你学什么,爷爷都会开心的。” “但我想让爷爷开心。” “那就学。” “好,我听大爷爷的。” 苏悯哭笑不得,怎么绕来绕去,反而绕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但他还是笃定道:“好,那就当做是大爷爷让你学的,要是爷爷说起来,就让他来找我。” “大爷爷最好了!”胡桃抱住苏悯的手臂,娇声道。 庭院中突然发出一阵异响。 “yue——!!” 躺倒在地的胡堂主在梦里发出了抗议。 胡桃连忙跑上前去查看。 苏悯默默扶额。 堂主,对不住了,我刚才忘了。 第90章 一个老将死,一个老不死 “唔——” 昏涨的脑袋让胡堂主发出了一声痛哼,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眯着眼睛乱看。 朴素单调的房间里,摆着许多古怪的玩意儿,那一根根的玻璃管子,还有挂满干枯药草的墙壁。 “苏...兄?” 这肯定是苏兄的房间。 里屋走出来一白袍身影,温和的声音传来:“醒了?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诶好。” 胡堂主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爬起,看向桌前摆着的粉末,还有一个瓷碗。 苏悯说道:“自己从水壶里取热水,冲剂内服。喝完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胡堂主老老实实听话,按部就班喝完药后,就安静坐在桌边,看着在屋里忙转的苏悯。 苏悯取好药后,舔笔在纸卷上写下一段小字,头也不抬问道:“症状持续多久了?” 胡堂主下意识将手放在大腿上,轻轻摩挲起来,“额...” “老实说就行,也别想藏着掖着。” 胡堂主眼帘垂落,缓缓说道:“有一两个月了,以为是小病,熬熬也就过去了,现在才知道扛不住了。” 苏悯点头,一笔一笔记录着。 两个月前,轻策庄的一位客户突然跳棺,棺材在安葬的路上落入了河里,胡堂主下水捞棺。 棺回来了,棺里的人也回来了,但是这终究犯了大忌讳。 黄泉路上不安稳,里面的人在闹,外面的家人也在闹。 “于是你又去了一趟无妄坡?”苏悯问道。 “嗯。”胡堂主点头。“看到了很多老熟人。” 苏悯“唔”了一声,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你也老大不小了,阳气不足,寒气阴气入体,心有病念,往生堂的生意...能搁置就搁置吧。” “那哪儿能行!”胡堂主吹胡子瞪眼的,双手拍腿。 然后抬起头与苏悯对视,又弱弱地低下了头。 “那肯定...是不行的,堂中的仪倌还不能挑起大梁,下一任堂主的人选都还没定下,我还得等小桃成亲呢,这么大的家业,不都得落在我一人的肩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佝偻着的身子又昂扬起头颅。 然后在看到苏悯平静的脸的时候,就像泄气的皮球萎靡下去。 “...也落在苏兄的肩上。” 苏悯淡然道:“还想多活几年的话,便老老实实按着这副方子喝下去,等小桃成亲一事...比较勉强。” 此话入耳,胡堂主的拳头猛地攥紧,一双眼睛徒然变得通红。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竭力抵抗自己心中的不甘。 苏悯说的话,他再确信不过。 可是那样心心念念的事情在自己的眼前流逝而过,自己好像却没有任何办法抓住。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苏悯摇头,“不是没有办法,而是看你想不想,往生堂的历代秘辛背负于你身,生死一道,你研究得比我透彻,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自己才对。” 胡堂主的手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 最后平放在自己的腿上,抬头与苏悯对视。 “想明白了。” 苏悯将药方交于他手,说道:“想明白了便好,不必告诉我。” 胡堂主点头,突然开玩笑一般说道:“苏兄,我是不是会死在你前面。” 苏悯脸上露出一抹怔然。 他还从未思考过死亡一事。 胡堂主继续说道:“苏兄还是一如几十年前一般,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行将朽木矣。” 他继续言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小桃...就拜托苏兄了。” 苏悯颔首。 在这个毫不起眼的房间里,两人彼此谈论身后事之时,是那般的闲适平淡。 一个老将死,一个老不死。 “吱呀——” 胡堂主推开房门,便看到院里石桌上,坐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胡桃手捧着一本书册,看得入迷。 苏悯悄悄松了口气,没在石桌上倒立看书,便是好事。 胡堂主狗狗祟祟地摸到了胡桃的身后,正打算像平时一样,逗趣一下爷孙之间的玩笑。 他弓着身子走近,看到那本书册的时候,却怔然当场。 胡桃侧过头来,欣喜道:“爷爷!” 胡堂主走上前去坐在她身边,抚摸胡桃的小脑袋,问道:“怎么想到要看《仪倌风纪》了?” 胡桃轻撅红唇,说道:“想学呀。” “真想学?” “想学,想得很嘞!” “好好好...”胡堂主的心头涌起一股热流,原本在房间里还能谈笑生死的老人,在自己的孙女面前,突然就控制不住。 胡桃慌忙站到了凳子上,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胡堂主脸上的热泪。 “爷爷不哭不哭...” 于是胡堂主便咧着嘴哭,边哭边说道:“爷爷这是高兴...高兴的...是喜泪。” 胡桃反驳道:“那爷爷别那么高兴,我不想爷爷哭。” 这边落泪了,这边擦,这边落泪了,这边擦。 胡桃将自己的双袖堵住胡堂主的双眼,这才将泪水止住。 “不许哭了!一点也不好看!” 胡堂主猛点头,将胡桃的手放下,双目通红地紧盯眼前的小娃娃。 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他心中的一抹期盼。 “小桃长大了...” 胡桃做了个鬼脸,哼哼道:“爷爷反而长小了。” “哈哈哈,对对,爷爷哭鼻子,丢脸了。”胡堂主爽朗一笑,将胡桃抱在了怀里,捧起那本《仪倌风纪》,说道:“爷爷亲自教你好不好?” 胡桃将小脸别到一边,“那不可以用胡子扎我的脸。” 爽朗的笑声响起,胡堂主的眼眶再次湿润。 这一次,到底是开心还是其他复杂的情感,苏悯也看不出来。 他只是在身边安静的烹茶,偶尔抬头与胡桃对视,能从小家伙的眼里看到实打实的开心和快乐。 乾坤泰卦帽盖在胡桃的头上,只能露出她一双精致的梅花瞳。 眨巴眨巴,一下子就窜到了心里去。 第91章 也要到时辰了 八岁起,胡桃便常驻堂中,专心学习丧葬礼数。 胡堂主下放职权,提拔了几个新的骨干仪倌做香主,负责堂中生意。 那段日子,就在苏悯的小院子里,平淡又不失真切。 早上时分,精力旺盛的小桃已经拉着胡堂主,开始在院子里散步。 “走快些走快些,大爷爷说了,老骨头就应该轻拿慢放,小步怡情。” 胡堂主在她身后头如捣蒜,连连应着。 小胡桃的步伐很小,两步只能并作他的一步。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刻意放缓了步伐,迈着古怪的小碎步,一步一个脚印,跟在小胡桃的身后。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嗯嗯。”胡堂主点着脑袋,胡桃从嘴里说出什么来他都觉得不奇怪。 “爷爷,我是鸟儿还是虫儿啊?” “嗯嗯...” “爷爷!” “啊啊,是鸟儿是鸟儿。” 苏悯就坐在廊檐下,眉眼含笑,看着爷孙俩兜兜转转。 吃饭的时候,三人围坐在桌边。 胡桃往胡堂主的碗里夹几筷肉,胡堂主笑眯眯地接过,然后看向苏悯。 作为病号,自然有忌口。 苏悯点头,便是能吃。 苏悯摇头,便吃不得。 若是吃不得的话,胡堂主就得悄咪咪地把菜埋在米饭下面,浑水摸鱼。 他怕小胡桃不开心嘞,那小嘴巴一瘪,就要心疼得不行。 其它的时间,爷孙两就在上课。 丧葬一事,讲的规矩极多。 苏悯旁听一会,就知道这是何等浩瀚的学习量,偶尔听得直皱眉。 先不说规矩,光是尸体的处理,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就有些惊悚了些。 要是完好的尸体入殓,妆容得体,符合死者生前气质即可,合棺之前,让死者亲属看最后一眼,留有念想。 那要是残缺的尸体,又或者是面目全非,比如淹死之人,肉体早已泡得浮肿,这种尸体入殓,就比较具有难度。 当然,火化另算。 胡堂主一边详细讲述着,一边指着苏悯:“要是对人体部位有不了解的地方,去问大爷爷就行,这方面他比较懂行。” 正喝着茶的苏悯猛翻白眼。 但是这话确实无可厚非,医堂在往生堂的地位就是如此,医堂弟子也都是为了和尸体打交道才学医。 胡桃听这些内容不仅不害怕,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看那模样,真的放一具尸体在她的面前,她马上便能上手。 入殓仪容只是其中之一。 从客户上门开始,往生堂就有一套一条龙服务。 有尸体,准备入殓。 没尸体,堂中弟子给你运来。 然后按照客户想要的丧葬规格,安排相应的服务,客户的消费能力和喜好同样重要。 比起这些,历代往生堂堂主还有一项特殊的功能,涉及阴阳两道。 要是家中有财有权,家人偏偏要办得廉价不合规,草率葬之。 那便引以技法,去往边界彼岸一遭,问一问那已死之人可还满意。 说白了,阴阳两边,都是客户。 但是有关秘法一事,胡堂主并未多说,只是浅浅带过。 从清早到夜晚,胡桃往往是学半天玩半天,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哪怕天资聪颖,学上大半天后,也会困顿得直眯眼睛。 胡桃九岁生辰的时候,开始跟随苏悯学习人体。 胡堂主光荣地再次成为了扎针工具人,过程往往伴随着痛苦和喜悦。 扎对了,那一摊花白杂乱的胡子抖落起来,“对对对,小桃真聪明。” 扎错了,老脸涨得通红,强忍着说道:“小桃要不再看看书上画的,或者问问你大爷爷?” 私下里,胡堂主指着自己手臂上的血点,悄咪咪地抱怨:“到底还是不如苏兄当年天赋卓绝。” 苏悯回道:“其实,小桃天赋比我好多了。” 吔? 胡堂主哪里信唷,但是只要有人夸小桃了,他一样笑得很开心。 十岁生辰宴的时候,胡堂主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在苏悯的小院里,他摘下了自己的乾坤泰卦帽,盖在胡桃的脑袋上。 哪怕胡桃又长大了一岁,但他的帽子还是很大,足足大了两圈。 胡桃已经长成一位翩翩少女,虽然没能如胡堂主的愿,做一个大家闺秀。 但是乾坤泰卦帽戴上的时候,胡堂主还是呆愣当场。 “好看吗好看吗?”胡桃双手将帽子撑起,露出一双梅花眼。“啊~...怎么又哭了啊,不许哭不许哭。” 胡堂主看着撅起红唇的胡桃,下意识抹了把脸。 原来自己早已经老泪纵横。 他慌忙用手背剐蹭着自己的眼睛,说道:“爷爷不是故意的,就是...没忍住。” 一块绢帕轻柔地擦拭他的眼窝,胡桃柔声说道:“已经没要紧啦,以后小桃帮你擦。” “从今天起,小桃就是大姑娘啦!” 心思细腻的少女发现,原来爷爷佝偻着腰的时候,要比她还要矮了。 就像一桩干枯的木墩子。 那一年的冬天,胡桃摘来几朵新梅,风干后刷色,过油,晾晒成一朵精致的挂饰,贴在帽子的侧边。 “爷爷爷爷!新帽子做好啦!” 她兴奋地直接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硬拉着戴上新帽子的胡堂主在院子里走了好多圈。 多到数不清的那种。 “哎呀别哭嘛,怎么老是喜欢哭鼻子了。” “喜欢吧?” “喜欢就好!” 兜圈累了,胡堂主走入苏悯的房中,问了一句话。 苏悯点头,他便拿了一把长剑出去。 “来,小桃,看爷爷给你耍一套伏鬼剑术!” 那一天的胡堂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十一岁那年的生辰宴,胡堂主没再喝酒。 他就那般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旁,和苏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清茶。 “苏兄,你相信轮回转世吗,信不信黄泉彼岸一说。” 苏悯点头:“我信。” 胡堂主自嘲般一笑,“我曾想过,苏兄会不会是来自那彼岸之人,不然怎会容颜常驻,青春常在。” 苏悯问他:“那现在呢?” 胡堂主摇头,叹道:“不在乎了。” 苏悯良久才回他,“不在乎的话,是不是要到时辰了。” 胡堂主嘿嘿一笑,那浑浊的眼珠子里,竟然迸发出年少时候的光芒。 “是啊,要到时辰了。” 第92章 今日有雨,天上地下 胡桃十二岁的生日宴,没再举办。 对于数十年都在操持此事的胡氏一族来说,到底有些不太习惯。 但是现如今情况不太一样,老爷子病倒了,才是堂里的头等大事。 这个年纪的老人家一倒,还能不能起来,仿若已经成了定数。 往生堂的业务暂时交给了几个香主。 胡堂主的身边,则一直陪伴着大先生。 有大先生在,总能让人心安些。 与此格格不入的是,胡桃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时不时就从某处冒出来,然后钻进胡堂主的房间。 也有叔叔婶婶提醒胡桃切莫过于声张,比如进院门之前,没必要大嚎两嗓子。 每当这个时候,胡堂主都会从病榻上撑起腰来,严肃道:“我就喜欢那两嗓子,带劲!” 而后在躺下的时候,整张脸都涨红。 胡桃就会开始她的滔滔不绝:“万民堂出新菜了哦,大爷爷带我去吃了,爷爷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 “虎子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仔,真的好~~可爱!我可以养一只吗?” “那棵杉木已经长得那么~~大了,我一个人都抱不住。” “嘿嘿,爷爷,下次让我骑大马,我们一起去那里种一棵梅花吧。” 少女讲话的时候,总是会发出一些抑扬顿挫的语调,再带着长长的尾音。 讲述的无非是一些小事。 小卖部里上架了新的商品,村口家的狗下了崽,田里的庄稼结了新果。 那些原本发生在胡桃和爷爷之间的小事,最后在胡堂主的搪塞中变成了空白。 “那再等等爷爷,爷爷一定带你再去一次。” 他撑起自己的身子,以手作拳抵住额头,装作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 胡桃便头如捣蒜般的点头,回道:“嗯嗯,那我等着爷爷。” 两人聊天的时候,默契地不提病症。 对于胡堂主来说,怕自己的孙女担心。 对于胡桃来说...也许闭口不提的话,爷爷其实在忙罢了。 只不过从在外面忙,变成了在床上忙。 那没要紧啊,小桃再等等爷爷就好了。 “等这个冬天过去的话,春天我们可以去放纸鸢吗?” “港口造了几艘特别大的新船,爷爷和我一起去看。” “其实我最近的名头可响亮啦,我念诗给爷爷听吧。” 那双精致的梅花瞳一眨一眨,好像能绽放出星光。 再等等罢,爷爷马上就会好啦。 于是时光匆匆,晃一眼,又过了一年。 ... 璃月港近日多暴雨。 往生堂门前,站着一青年,脸色晦沉。 “小二叔。” 胡桃打过招呼,便站在门口抖落着身上的雨水,站在原地蹦蹦跳跳的,能甩出大片的水渍。 堂门前的石砖上,很快便晕染出一道道痕迹。 胡桃兴趣大发,试图在石砖上甩出一朵梅花。 然后她便听到胡小二叫她:“胡桃,先回去罢,大爷爷还在里面等着你呢。” “大爷爷找我?” 胡桃连忙将自己的鞋子带小白袜脱下,就那样赤着脚走入堂中,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巧的足印。 “仪倌呢?弟子呢?怎么全都不见了?”她手里举着鞋子,探头探脑。 隐隐的,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堂中后院,衣着整齐的弟子们站在雨中,所有人垂首望地,不发一语。 胡桃看着这雨中的诡异场景,突兀的发现,天空中白色的雨丝急速坠落后,便在他们黑色的仪倌袍子上晕染出黑色的痕迹。 一朵一朵的,像梅花。 她手中的鞋子不知道何时落下,往前行走的时候,人群便不知觉地让开一条道路。 宛若一条游鱼,穿过黑色的海。 天空上响起的惊雷,宛若千军万马,携着隆隆大势,从海面追逐到港口。 惨白色的闪电状若龙爪,将天幕撕成一片一片的碎片。 胡桃心里想着,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今日所见之事,真是哪哪儿都不对劲,哪哪儿都看不顺眼。 她的眼中,早已经只剩下了黑白之色。 她在争渡。 终于,在横渡黑海以后,她看到了台阶上站着那道白袍身影。 而那道白,散发着温暖的光亮。 她迫不及待地拾阶而上,牵住了那白袍的衣袖,像落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救命浮木。 当自己的手掌被牵住的时候,温热的触感传来。 胡桃抬眼看去,看到了那双温和的眸子。 她小声喊道:“大爷爷。” 一切失真的事物开始归拢。 哗啦啦的雨声,仪倌弟子的啜泣,几位婶婶的哭喊声,沉重的木架在尖叫。 好吵,她捂住耳朵。 苏悯蹲下来,将她轻轻揽入怀里,眼睛紧紧盯着胡桃的双眼。 他能看到她眼中的迷茫,畏惧,还有悲伤。 将那双小手放下,苏悯轻声说道:“进去看看爷爷。” 胡桃摇头,声音宛若蚊吟:“我害怕。” 大雨轰砸落地,在瓦檐上砸的噼里啪啦乱响。 雨珠如链,形成一道道决堤般的雨帘。 胡堂主躺在棺椁里,戴着那崭新的乾坤泰卦帽,帽檐边的梅花栩栩如生,好像还在散发阵阵幽香。 苏悯牵住胡桃的小手,站在一边。 与周围的嘤嘤戚戚、哭天抢地不同,年仅十三岁的少女,就那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苏悯却能感觉到她逐渐攥紧的手心,看到她逐渐惨白无血色的双唇。 在胡桃瘫软倒地的前一秒,苏悯将她抱在怀里。 “想哭就哭吧。”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爷爷...不会喜欢...小桃哭。” 小桃长这么大,爷爷从来没有看我哭过,之前我还笑爷爷,哭是很羞羞脸的事... 苏悯将她抱紧,在她耳边说道:“哭吧,大爷爷会替你擦。” 因为爷爷再也看不见了。 轻轻的啜泣声响起,而后愈演愈烈,稚嫩的嗓音逐渐在嚎啕大哭中变得沙哑,直至力竭,依然昏睡中轻轻抽泣。 天上在落泪,地上的往生堂也在。 往生堂第七十五代堂主,卒。 第93章 十日堂中事,六里送葬路 璃月港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骤歇后,天空中还是残留下了一块黑褐色的抹布。 见那势头,低沉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倾覆于地面之上。 胡桃醒来的时候,还是这般天气。 她呆在苏悯的床上,先是嚷道:“大爷爷,你这个床不舒服,还是我的小棺材更舒服些。” 然后又要揉着脑袋说道:“大爷爷,我的头好疼,我是不是该吃药了?” 最后在床上滚动着,将身上的衣服都弄得皱巴巴的。 苏悯端着一碗药汤走近,柔声说道:“先喝药,嗓子都哑了,还要折腾。” 他盯着胡桃苍白无血色的小脸,那嘴唇白到青紫,下唇里还含着一排咬痕,隐隐渗血。 声音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沙哑的好像咽着满嘴的沙子,磕碜得让人牙酸。 胡桃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重新变得安静乖巧,坐在床边。 她用小手捧起药碗,一双嫩白的小腿交叠在一起,在床沿边轻轻晃荡。 苏悯用双手归拢起她的秀发,这个时候的胡桃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 棕黑色的发丝柔顺丝滑,在苏悯骨节分明的皙白手指间穿梭,色差感极为强烈。 眼看着胡桃把药喝完,苏悯说道:“等下把衣服整理好,爷爷还有话留给你。” 胡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良久后才回道:“以后,都是大爷爷给我梳头吗?” 苏悯点头,“以后大爷爷给你梳。” 胡桃回过头来,用那双红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盯住苏悯的鼻子,笑了起来。 “没有变长哦,大爷爷从来都不骗我。” 这一笑,便从她的鼻子里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然后胡桃便笑得更开心了。 “嘶嗬嘶嗬”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间发出的时候,胡桃又更想笑了。 一阵一阵的,笑个不停。 头发箍紧后,她自己捋过一遍又一遍,小声夸赞道:“梳得真好,和爷爷梳得一般好。” 她跳下床来,将外罩的衣服脱下,平摊在床上,捋过一遍又一遍。 直到将其捋得平整,再重新穿起。 穿上小白袜和布鞋,爷爷每天都会将崭新的备好在床柜边,以方便她起来便能穿上。 当然,胡桃的床不是床,只是用来摆放衣物的桌子。 她想起来,自己昨天那双鞋袜好像扔到了后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收起来。 桌上摆着一顶老旧的帽子,胡桃的目光落在上面的时候,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将那顶原本属于爷爷的乾坤泰卦帽抱在怀里。 青葱圆润的指尖划过帽檐,不像爷爷摸帽子那样,会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响。 爷爷那粗短的手指就像枯断的木枝,结着干糙的树皮。 她的鼻子耸动,轻嗅到了淡淡的梅花香气。 “和爷爷一样老的帽子。” 胡桃将它戴到了自己的脑袋上,还是得用双手撑着,她看向苏悯,说道:“大爷爷,帮我裁。” 有了大爷爷的帮助,忙活了小半天,就将一顶帽子给重新裁好。 当胡桃戴上那顶帽子的时候,在房间里兜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牵着苏悯的手,步子小小,又刻意迈得很大。 “爷爷看见的话...会高兴吗?” 她回头看向苏悯,然后责怪道:“大爷爷,怎么你也喜欢哭鼻子了。” 房间里关不住胡桃,她迈动起了步子,牵着苏悯,走向堂后。 在那里,躺着一口崭新的棺椁。 “吱呀——”老门作响。 房间里的白烛随着开门的微风晃动,只有那口棺椁,沉闷厚重,不再发出昨日那吵闹的尖叫声。 守灵的叔叔婶婶到了堂前去,等待着胡桃的下一步指示。 爷爷留下的话里,曾说过,“关于我身后之事,葬礼由小桃安排主理。” 胡桃将门关上,盯住那黑色的棺椁,轻声说道:“爷爷,小桃来看你了。” 七尺棺椁还未合棺,胡堂主躺在其中,佝偻的身子哪怕平躺着舒展开来,都还剩出不少空余距离。 胡桃摩挲自己头上的乾坤泰卦帽,她记得,爷爷的身材高大,哪怕帽子都要比她的头还要大上两圈。 “小桃长成了大姑娘...爷爷却越长越小了。” 她换上了一身仪倌制服,端正戴好帽子,跪倒在地。 然后恭敬磕了三个响头。 苏悯看着少女额头上的灰尘印子,隐隐透着血色。 他问道:“小桃不会哭的对不对?” 胡桃摇头,“在爷爷面前,不哭。” 她咧开嘴笑道,问苏悯:“要是爷爷在的话,会想让我给他化成什么样子?” 苏悯沉思一会儿,回道:“爷爷会说,小桃喜欢什么样子,就化成什么样子。” 胡桃低着头,喉咙间仿佛呜咽一声,匆忙用衣袖擦过脸颊,脸上露出笑容,红肿的眼睛里水光盈盈。 她说道:“对,爷爷就是这样!” 她掏出一个小包,从里面拿出了细毫,眉笔,剪刀和剃刀,还有白油和朱砂。 小小的身子靠在棺椁边,胡桃的神情凝重又严肃。 苏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端身姿,正衣冠。” 稚嫩的手拂过胡堂主的袍子,这身制服,和爷爷一样又老又旧,却是爷爷最喜欢的一身,穿了一辈子。 爷爷是自己换上的这件衣服,主动躺进了棺材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苏悯的声音还在继续:“清杂念,理尘埃。” 胡桃拿起了剪子和剃刀,整个人变得专注细致。 爷爷的胡子又白又硬,扎在脸上的时候,总是扎得她的脸红扑扑的,让她直呼“受不了啦!” 牵起爷爷冰冷的手,就像拿起了一块老树皮。 这双手,不管摸在哪里,都感觉粗糙得可怕。 但它又柔软的很,小桃从小到大穿的衣服,爷爷都能亲自缝出一套又一套。 冬天的时候,能顶着冷冽刺骨的寒风,摘下一朵一朵的梅花。 牵住小桃的时候,又变得无比的温暖。 苏悯吟道:“人间事,复旧容。” 小手握住细毫,点以白油,再沾上朱砂。 胡堂主苍白的双颊,逐渐恢复一点一点的红润。 小桃喜欢...喜欢爷爷舞剑时候的模样。 真帅气呐。 从容不迫,意气风发。 那天胡堂主跑到苏悯的房间,就问了一句话:“苏兄,若是我毫不顾忌,能不能再举剑一回。” 苏悯回他:“既然已经无所顾忌,还来问我作甚。” 于是那天胡桃在院子里兴奋地直拍手,到处蹦跳。 苏悯出声,胡桃作答。 光是妆容,就花去了胡桃好几日的时间。 期间还有复杂的礼数和规矩,胡桃都按照最高规格来做。 每一任往生堂的堂主葬礼,往往都能牵动整个璃月港。 有不少人打听到了葬礼由年幼的胡桃主理,都忍不住绷紧了心弦。 那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娃? 这行事作风,不像慎重的胡堂主能做出的决定。 一时间,外界的心就好像被悬挂在绝云间的峭壁之上,惴惴不安。 第七日的时候,灵堂中点上了红烛。 胡桃将红烛的蜡泪抹在自己的指甲上,把十个指甲都涂满。 本就玉葱般的手指染成了古怪精致的红色,莹润剔透之间,好像倒映出胡桃的笑靥。 “好看吗,大爷爷?” 她将十指张开翻动,就像两只灵活翩飞的蝴蝶。 苏悯点头,微微笑道:“再加些朱砂会更好些。” 胡桃“嘻嘻”一声,模样喜不自胜。 苏悯说道:“以后有一天,等小桃长大了,小桃还会想为了某人而去打扮自己。” 胡桃毫不客气道:“小桃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苏悯颔首问她:“那小桃找到了那个人吗。” 胡桃用手撑住下巴,冥思苦想好一会,然后侧过头来,“想...想让爷爷、大爷爷好好看看。” 苏悯微微摇头,说道:“除了爷爷。” 胡桃撅着红唇,回道:“那便没有啦。” “所以小桃还是个小姑娘才对,女为悦己者容,那一天尚且遥远,但是大爷爷等着那一天。” “可是‘悦己者’不就是大爷爷和爷爷吗?” “除了爷爷...” “我不管!就是大爷爷和爷爷!” 苏悯无奈扶额:“那小桃总得找一个悦己者成亲才对,不能让小桃受一点委屈。” 胡桃那梅花瞳滴溜溜一转:“那不就是大爷爷?” 苏悯:“除了爷爷...” “我不管我不管!” 胡桃站起身来,想揽住苏悯的脖子。 每次她这样缠住大爷爷撒娇的时候,他就会乖乖听小桃的话啦。 空荡的房间里,凳椅斜靠,她揽了个空。 胡桃奇怪地看了一眼苏悯,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小声说道:“还好没弄坏。” “爷爷,我继续画啦!” 她一边画,一边念着自己写的小诗。 只是很轻声的,很轻声的。 念到最后,抽泣声便会大过念诗的声音。 ... 合棺之前,要让亲人们都来看最后一眼。 胡桃将胡堂主脸上的白布揭开的一瞬间,灵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嘤嘤戚戚。 “像...真像啊。” “大伯,安心去吧。” “昔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榫卯钉入棺椁的时候,胡桃牵住苏悯的手,流下了两行清泪。 “不是说好不哭吗?” 胡桃一边啜泣,一边说道:“反正爷爷...再也...看不见了。” 苏悯摸摸她的脑袋,说道:“看得见的。” 送葬之日,微风夹细雨。 锣钹响起的时候,往生堂举起了一长队的白幡,整齐向前,如游龙入海。 胡桃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乾坤泰卦帽盖在胸前的木盒上,穿着素衣,额上系着白色的发带。 她是主理人,却也是直系亲属。 队伍动了。 胡桃环拢手臂,将那古檀木的骨灰盒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 像是要深埋进自己的心里一般。 “爷爷你听,这是胡桃的心跳。 噗通...噗通~!它在告诉你,我很想你哩。” 布鞋踩在青石砖上,无声无息,却又好像发出阵阵沙沙响。 黑云层布,遮住了太阳,仿若一下子就来到了晚上。 这条街道,和爷爷走过很多次。 “驾驾——!!” 昔日自己腿间的大马,变成了怀里一个小小的木盒。 “爷爷你看,那是虎子家的狗仔,咦,长得好大一只了。” “爷爷你看,那棵树是不是变得好大好大,我要在它旁边种下一棵梅花树,到时候长得比它还要高大。” “对了,爷爷现在走不动了,那以后万民堂每出一道新菜,我都带来给你尝尝。” 街边的场景变换轮转,每看到一处地方,胡桃的脑袋里都会想到爷爷。 “港口又造了新的大~~船。” “明年的春天,要一起去放纸鸢哦。” “我再念一首诗给你听吧。” 胡桃每说一句话,身边的大爷爷便会答应一声。 她牵住他温热的手掌,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围观之众都被少女凝重肃穆的神情给打动,他们仔细观察着队伍,没能挑出任何毛病。 要是让胡堂主亲自来,也就这样了吧。 胡堂主,后继有人呐。 那独自走在队伍最前的少女,明明是第一次送葬,却老练得像胡堂主亲自下场。 送葬队伍走出城外,白色的纸钱便开始抛洒。 新钱飞往天际,跌落青泥,留下一个又一个足迹。 直至葬地的官道已经开辟好,修整得当。 “哭——!!” “跪——!!” “拜——!!” 如此反复,重复九次。 胡桃抬起头来,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新鲜青泥,点上了最后一支香烛,微风轻摇,摇下血红色的蜡泪。 山坡上的白幡如长龙,嘤嘤戚戚的哭喊声裹挟着冷风,有些扎耳。 火光亮起,剥夺了她掌心里那最后一抹温热。 她忽然想起来,大爷爷近日代理堂主一职,主持堂中事宜,包括礼葬的选址、规格、采买,还有其它琐事,一直呆在堂前。 那是谁,陪伴了自己十日之久? 胡桃回首望去,从往生堂出,到松山脚下,三里石路,三里青泥。 山野平阔,万松劲林。 帽檐边的淡淡梅花香气,仿若穿过了春夏秋,带来冬天的芬芳,又随着清风逐渐飘远。 那一直牵着自己手的身影,也就随着这微风远去,不再留有一丝眷念,葬在这片山水间。 胡桃的脸上又弯起了两朵月牙。 她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一颗一颗的泪水滑落,凝结成珠,结串成链。 十日堂中事,六里送葬路,原来你一直都在陪着我。 “我就知道... 爷爷真是... 最好啦。” 第94章 老人家 葬礼后,往生堂里来了一位客人,等在堂前。 门口的仪倌让他到内厅去也不肯,小小的脑袋四处张望,等待着某人的归来。 “小少爷,还是进来坐着等罢。”仪倌说道。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细袍,在这雨天还夹上了一件皱裙褂,模样清秀,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 他还是摇头,用稚嫩的嗓音回道:“不了,我就在这等着。” 但是直到他等到傍晚,也不见想等的人回来。 他摩挲着手中的书册,最后说道,“那我明日再来。” 仪倌点头应是,看着那飞云商会的小少爷走远,口中略带感叹。 “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走到哪儿都得带本书。” 行秋没能等来胡桃,拿着那本诗集回了家中。 这本诗集在他那里存放了十数天,约好的整理修订成册后,就交还于胡桃。 没想到还是意外来得更快些,他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胡桃了。 “或许应该再等几日再来。” 行秋想到胡堂主平日里对他和蔼的模样,忍不住擦了擦红润的眼眶。 不管是七日祭拜还是港口送行,他都在场,他的内心,同样将胡堂主当爷爷看待的。 ... 胡堂主下葬后,按照辈分守墓,胡氏一族的子弟里,也就是胡桃的叔公,叫了几个直系男丁留下,把胡桃遣了回去。 “小桃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和大先生回去吧,堂口不能没有你们。” 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对胡桃的认可。 于是胡桃牵着苏悯的手,在漫山的火把下,无数的白幡下,踩着一地的纸钱,缓缓走向璃月港。 回到堂中后。 胡桃将小棺材搬到了爷爷的房间里。 她在爷爷的房间里驻足良久,上翻翻下找找,意外地找到了一根簪子。 放在木盒里,用红色的锦布盛着,极为好看。 鎏金打底,放在明亮的光线下,还能看到丝丝的彩色,让人着迷。 簪子上的摇坠是极为温润好看的玉石,碧色剔透,小巧可爱。 胡桃举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将它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小小的梅花瞳就被放大,直直地看着苏悯。 她举着簪子说道:“大爷爷,你看这个。” 熟悉的簪子入手,沉稳中带着温暖。 胡桃从锦布下翻到一行纂刻的小字,轻声念了出来:“人间总有白袍在,千金不如一纸贵。” “嚯~~”胡桃长大嘴,“口气不小嘛。” 她回过头来看向苏悯,竟然出奇地发现,大爷爷的脸上,有了一抹追忆之色。 “大爷爷,这是老物件?” 苏悯答道:“确实,有些年头了。” 这根簪子,已经不是老不老的问题,若是细细说来,它横跨了两条时间支流。 他将胡桃叫到自己的身前,说道:“来,大爷爷给你戴上看看。” “咦~~”胡桃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乖乖听话,端庄坐在苏悯的面前。 苏悯拿起簪子才发现,胡桃的发型好像和簪子没啥关系。 他将她的头发缓缓拢起,团成一个发团,一边说道:“等到小桃出嫁的时候,可以把它戴上。” 胡桃的小脸一垮,无奈道:“怎么大爷爷也爱说这回事,小桃不嫁!” 苏悯温和笑道:“因为大爷爷老了,老人家就喜欢说这些话。” “不许说老!”胡桃的手攥成拳头,回过头来,紧紧地盯着苏悯。 她仔仔细细地扫过苏悯的脸,还是那样的皮肤白皙,脸色红润,看不到一点老态,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她攥紧的拳头松开,背着身子,轻轻的贴紧苏悯。 “大爷爷一点也不老。”胡桃细声细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苏悯宽大的手掌抚过胡桃的小脑袋,哄道:“好好好,听小桃的,大爷爷一点都不老。” 但他真的很老了,时间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但是已经在他的心中挖出一道道的沟壑。 老人家就是喜欢回忆往昔,幻想后事。 呵呵,他突然咧嘴起来,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个老头了。 将簪子钗好,胡桃左顾右盼,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不断问道:“好看吗好看吗?” 苏悯点头:“好看的。” “那...小桃出嫁的时候,可以考虑钗上它。不过嘛...大爷爷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苏悯自然说好。 “到时候,要大爷爷亲自给我钗,行不行?”胡桃的眼睛眨啊眨,倘若苏悯不答应的话,她马上就要揽住大爷爷的脖子求他啦! 苏悯突然蹙起了眉头,重重抿嘴,神色凝重。 胡桃的小脸凝固,梅花瞳里露出一抹担忧。 不...不行么。 苏悯叹一口气,胡桃红润的小嘴便撅了起来,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在胡桃伸手去擦眼泪的时候,苏悯才张口说道:“当然是可以的。” 胡桃那举起的手臂立马放下,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绽放笑容。 “我就知道,大爷爷最好了!” 哪里还有要哭的样子,刚才装得可真像。 苏悯轻轻剐蹭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真是小滑头一个。” 胡桃吐了吐小舌头,反驳道:“那大爷爷就是老滑头一个。” 好嘛。 苏悯咧嘴笑了起来。 感觉和胡桃在一起,都要年轻好几岁了。 胡桃小脑袋一歪,靠在苏悯的肩头,双手便揽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问道:“那我可以和大爷爷成亲吗?” “不可以。” 胡桃的眼睛眯了起来:“为什么不可以!” 苏悯哭笑不得:“那说明胡桃还是个小姑娘,尚且不知道成亲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的,就是可以就是可以!”胡桃好像一只袋熊一般,挂在苏悯的身上。 “等小桃长成了大姑娘再说这话吧。” “小桃就是大姑娘!大爷爷坏死了!” “好好好,小桃说什么是什么。” “啊啊啊~~不许躲!” 清寂的夏雨夜,某处小院里,传出一阵逗闹的声音。 夜深后,胡桃牵着苏悯的手,退出了爷爷的房间。 “今晚要和大爷爷睡。”她刚才撒娇道。 苏悯问她:“不睡小棺材了吗?” 胡桃摇头,怀里抱着一把桃木剑。 红色的剑穗随风摇摆。 不止簪子,胡桃还找到了很多很多的小物件。 有一个木箱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数件衣服。 有兜口水的兜帕,有小小一件的肚兜,还有襟挂和裙子,都老旧了,有些还脏兮兮的洗不干净,甚至还有几个洞。 那是爷爷给小胡桃做的衣服。 胡桃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要是爷爷在的话,他会一件一件地指着衣服,说一些我小时候的糗事。” “哼,那我就要说他爱哭鼻子!” 胡桃说着说着,便皱起了自己的小鼻子,气势汹汹的。 她左手牵着苏悯,右手环抱住那把桃木剑,走过中堂和后院的时候,每每看向某处,都会格外出神。 “我想爷爷,想他回家。”她小声呢喃道,右手越抱越紧。 回到了房间里,胡桃擦拭小脸,便甩去鞋袜,盘腿坐在苏悯的床上。 ——乖巧.jpg 她的脸上明显透露出浓重的困意,时不时地猛点头,却还是强撑着,睁大眼睛看着苏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苏悯打了一壶热水,又抓了几株药草,在脸盆中冲开,浸湿脸帕,擦拭胡桃的手臂和小腿。 “困了就睡吧。”他低声说道。 胡桃猛地一抬头,抓住那把桃木剑,张嘴想说什么,又困得低下了脑袋。 苏悯擦完后,将小家伙平躺着放倒在床上,吹灭烛火的一瞬间,看到了胡桃双颊上留下两行清泪。 “大爷爷...”她梦呓般喃喃道。 苏悯坐在她身边,牵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大爷爷在的。”他轻声回道。 “呜呜...” 轻轻的啜泣声响起,听得苏悯的心中一阵心疼。 “我害怕...” 苏悯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房间里,只有抽泣声响起。 胡桃抱紧了怀中的桃木剑,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它逐渐变得温暖。 硬邦邦的,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她在自己的心底轻轻说道: “爷爷...也在的。” 第95章 怕鬼,所以我选择睡棺材 清早时分。 苏悯的小院。 胡桃睁开眼睛后,安静地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怀中抱着那把桃木剑。 这和她以往跳脱的性格完全不符。 她探出左手,在身边的床榻一阵摸索。 摸了个空。 “大爷爷呢?” 她马上从床上跳起,迅速地蹬上了鞋袜,散乱的发丝在空中飞洒。 推开房门,便看到那熟悉的一袭白袍坐在院里的茶亭中。 “大爷爷!”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性子,蹦跳起来。 苏悯笑着颔首,指了指身前的座位。 胡桃坐了上去,将桃木剑放到一边,背对着苏悯。 “大爷爷梳头。”她笑得眼睛眯起来。 苏悯开口道:“大爷爷记得的。” 胡桃感受着苏悯的手穿过自己的头发,温热的,痒痒的感觉,开口说道:“我昨晚,好像梦见爷爷了。” 苏悯一挑眉,“哦?” 胡桃的双手平摊在腿上,看着那红色的指甲,说道:“嗯,梦见了爷爷,让我好好听话,好好学术,他也很想我。” “他还夸我了呢,说我做的真好,不愧是他的孙女,嘿嘿。” 胡桃竟然有些羞赫的一笑,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 苏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桃做得本来就很棒。” 胡桃笑得更开心了些,一双手都不自觉地摆动。 苏悯的嘴角微扬。 对于年仅十三的少女来说,哪怕是做梦,无异于放下了她心中的一块巨石。 修习丧葬之术五载,第一次出殡,送的便是自己的爷爷。 其实整个港口的人多么紧张,苏悯完全不关心在乎。 最紧张的人,应该是眼前的这个少女才对。 胡桃轻点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又出声问道:“大爷爷,你知道...无妄坡在哪里吗?” 苏悯心中微震,回道:“怎么了,那地儿离这里有些远。” 胡桃回道:“爷爷和我说过,要去那里一趟。” 苏悯点头,说道:“那我为你安排车马。” 胡桃却摇头,抓住了苏悯的手,“我想大爷爷陪我一起去。” 苏悯一抿嘴,答应道:“行,那爷爷陪你一起到轻策庄去。堂中歇业,家里还有你叔公在,就当出去散心了。” 胡桃还是摇头,说道:“不是的,我想大爷爷和我一起去。” 苏悯梳头的手顿了顿,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大爷爷陪着一块去?” 胡桃捏紧了他的衣摆,轻声回道:“我害怕,小桃害怕。” 苏悯:? “小桃怕什么?”他隐隐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 胡桃睁着那双大眼睛,眼底露出了深深的畏惧。 “小桃...怕鬼。” 苏悯:...... 那你还睡棺材! 这是不是出入太大了些? 但是看着少女眼中的恐惧之色,他知道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是因为爷爷的死吗? 看着胡桃紧紧牵住自己衣袖的样子,苏悯感觉到了一丝奇妙的勾连。 “是小桃听到还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怎么会害怕鬼?” 胡桃沉默不答,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苏悯则是满头雾水。 不应该的,那个徒手抓鬼魂的胡堂主,那个在无妄坡窜来窜去的胡堂主,怎么在此刻害怕鬼? 胡桃只是摇着苏悯的衣摆,问道:“可以吗,大爷爷和我一起去?” 苏悯缓缓点头,回道:“可以。” 得到了回复的胡桃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激动的模样,只是轻轻喘了一口气。 并没有因为大爷爷的参与感到如释重负。 苏悯的心逐渐下沉,这副模样,实在是过于不对劲了些。 将胡桃的头发系好后,少女主动递上了一根簪子。 “要戴?”苏悯问道。 胡桃点点头,将簪子和桃木剑拿到了手里,小脸上的紧张才松散了些。 一个是大爷爷,一个是爷爷,是她心底最大的底气。 “去上香吧。”苏悯摸摸少女的脑袋,对着灵堂努了努嘴。 “嗯!”胡桃重重地点头,转身走出了院子。 苏悯坐在院中,盯着自己的手腕。 良久后,双指如钳,牵出一条长长的因果线。 他叹道:“有些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因果啊...” 第96章 云鲸 苏悯记得,在葬礼后,胡桃趁着某个夜晚,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往生堂,马不停蹄整整两日,走到了无妄坡。 而且,刚才少女的目光里,明显还藏着别的东西。 是有什么话没说完吗,还是关于爷爷的梦境,只是一时间的说辞呢。 苏悯手牵着那条因果丝线,有些沉闷地叹气。 到底改变了什么呢... 怕鬼的胡桃,怎么听都觉得离谱。 灵堂里,胡桃跪在胡堂主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 少女的目光柔和又专注,扫过灵堂里的每处,好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坐着的,站着的,脸是红扑扑的,和蔼可掬的... “爷爷,小桃真想你啊...”她抹了把自己的眼窝,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蛋,轻轻拍打了两下。“所以,大爷爷一定不能有事。” ... 往生堂。 堂前的仪倌正在整理客户资料,虽然胡堂主还在守灵期间,但丧葬一行的生意全年无歇,若是有新客户上门,堂里的香主还能顶上。 也就是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突然感觉眼前有人跑过,只是再抬头的时候,堂前明明空无一人。 “难道是老堂主回来了?” 她皱眉一想,恭恭敬敬地拘了一礼。 白事期间,堂前飞虫,树上鸦语,东窗现影,亭中白衣,这些让旁人恐惧的事物,在往生堂却并不是忌讳。 若是半夜打更碰上了,不管是仪倌还是弟子,默默让道,安静拘礼即可。 无愧生前人,才能不惧身后事。 堂前仪倌抬起头后,下意识看了看天色。 “这天也没黑啊...” 从堂中悄悄跑出来的身影,自然是胡桃。 她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囊,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迅速汇入人流。 古怪的是,她头上戴着一个斗笠,将自己的小脸完全遮挡住。 天色昏沉,几欲下雨,没人在乎这道小小的身影。 胡桃快步走着,目标直指城外。 她要一个人去无妄坡。 她又一次路过了虎子家的铺子,看到了虎子的爷爷正和虎子逗弄那只大狗。 万民堂前愈发热闹,门上挂着一排的玉米和干椒,温暖的灯光亮起,人影错落。 胡桃的手指忍不住勾起,想抓住什么,抓了个空。 她将斗笠又往下遮了遮,将手环抱在胸前,加快了脚步。 那被称为虎子的少年头上突然挨了一巴掌,疑惑地抬起头时,却看到那已经年老蹒跚的爷爷撑着拐杖,迈着步子走到了路中间。 虎子更为疑惑了,那穿着白衣的男人是谁,怎么和自己的爷爷亲切地手拉手。 就在他挠脑袋的时候,虎子爷爷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眼中迸发出严厉,口中叫道:“小王八蛋,快过来。” 虎子的嘴角忍不住抽搐,爷爷,都是一家人,这可不兴骂啊。 他走上前去,脑袋又挨了一削,然后便听见爷爷叫道:“快叫大先生!” 啊? 虎子嘴巴张大,紧盯着眼前那白衣男人。 大先生,大先生,就是那个在爷爷童年时候救他一命的大先生,璃月港行走的活化石? 看到自己的孙子震惊地说不出话的样子,虎子爷爷无奈叹了口气,苦笑道:“要再过几年,等我们这把老骨头死了,不知道这璃月还有几人识得大先生。” 苏悯温和笑道:“无妨,不必替我计较。” 关于大先生年轻容颜常驻一事,那一代璃月人先是惊奇,而后更是敬仰。 “像大先生这样的,本就应该长命千岁才对。” “我觉得大先生就是山上仙人化身也不为过,应该的应该的。” “我家三代,都是大先生一把手带大的,大先生正是璃月之幸。” 诸如此言,多得很,但是苏悯自胡桃出生后便常住堂中,不再出门,新一代的小辈只当这是爷爷奶奶一辈的故事听。 对于他们来说,大先生既然是爷爷奶奶那一辈的,自然也应该是一把老骨头才对。 虎子爷爷抓着苏悯亲切地嘘寒问暖好一会儿,在旁人看来,真挺像爷孙俩久别重逢。 “大先生此时是要去哪儿?”虎子爷爷问道。 苏悯的目光看向某处,仿佛洞穿百里,然后收回,“出城去看一位晚辈。” 虎子爷爷点头应了一声,嘴唇嗫嚅着,有些话想说。 只是没等到他开口,苏悯已经向他示意,踱步汇入人流。 虎子看着爷爷怅然若失的表情,询问道:“怎么了爷爷?” 虎子爷爷摆摆手,叹道:“物是人非啊,胡堂主已经先走一步,我就怕大先生...” ... 出城以后,胡桃的脚步更快了些,从璃月港到无妄坡的路程并不短,她想抓紧时间。 要赶在大爷爷找我我之前...赶到那里! 一想到这,她的脚步又加快了些,咬着牙奔跑。 远远地,一道白衣身影如影随形。 “小桃体力真好啊...”苏悯感慨道。 不愧是从小开始便跑遍璃月港的小家伙。 虽然如此想着,但是苏悯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说起胡桃的小时候,那原本天天挂在脸上古灵精怪的笑容...历历在目,但是这些日子,已经不再能看见了。 胡桃从小聪慧,要比其他的小孩子要心智早熟很多。 在此时,反而是一种负担呐。 两日的行程,胡桃马不停蹄,一口气也没有多歇,终于赶到了无妄坡。 整片山坡阴郁万分,像是盖在地上的一块脏抹布,灰色的雾气飘荡其中,隐隐传来嘤嘤戚戚的呼唤声。 胡桃松口气,回首遥望身后的山林,而后果断转身,扎入其中。 苏悯出现在坡下,遥遥看去,山坡上盖着一朵极大极沉的乌云,好像正在转动。 “哗啦啦——” 雨点只是飞入苏悯身边半米处,便消散不见。 “呜————” 震动一般的声音从云中飞出,有一只巨大的怪物在云中浮沉,有头有尾,在云中沉浮。 就好像是一只在云中遨游的巨鲸,掀起巨大的尾巴,昂起头颅,坠入云层。 苏悯定定地看着,上一次见它,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这一只不知名的诡异魔神或是古早的仙灵,在这里打开一道通往彼岸的生死之门。 苏悯从怀中掏出一颗黯淡的火红色神之眼,对着它遥遥拘礼。 挂在腰间后,踱步入林。 第97章 孩子大了,变孝顺了 山雾笼罩,稀稀梭梭的雨水打在叶子上,穿过缝隙,落在胡桃的脸上,很是冰冷。 坡上久未见阳光,枯枝和腐烂的树叶散落各处,踩在其上,有一种湿软的诡异触感。 脚踩棉花固然美妙,但是在这个地方,还是脚踏实地来得更有安全感些。 幽幽的火光从胡桃的眼前飘过,宝蓝色,骨白色,形状大小不一。 胡桃的每次呼吸,都感觉胸口沉闷。 诡谲又压抑,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脖子,催着她往前走去。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胡桃!” 有人叫道。 一双精致的梅花瞳四下张望,胡桃四下张望,才发现在一片雾气之中,正走来一个人影。 看模样还是个少年,十岁左右。 胡桃的小脑袋瓜转动,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小安?” 那半大少年咧嘴笑了起来,兴冲冲地上前,想要牵住她的手。 抓了个空。 胡桃感觉自己的后背发麻,鸡皮疙瘩徒然布满全身。 他...他是穿了过去吧? 胡桃低头看着那双手,雾气弥漫,那双手就像模糊不清一般。 小安挠了挠后脑勺,就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目光热切:“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胡桃愣愣地点头,这是学堂里的弟子,小时候便是同学。 虽然她旷课旷得早,后面研习丧葬之术,再也没去过医堂,但是她确实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但是偏偏出现在无妄坡... 她回想着往生堂的客户单子里,并未有小安之名。 家人未曾来过堂中,是死于意外? 胡桃的眸间精光闪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聪慧狡黠的模样。 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苏悯踩着树冠,远远看着,心里嘀咕道:“怕鬼?你管这叫怕鬼?我一个马克思主义战士都没这么嚣张...” 小家伙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啊... 他盯着那两道并肩前行的身影,再次跟了上去。 叫做小安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极为热切,不断地问这问那。 胡桃都安静地一言不发,小安也不恼,嘴巴就没停过。 随着他们步伐前进,这场景便愈发诡异起来。 胡桃看着自己身边的少年,突然打断道:“小安,这个问题,你问了六遍。” 小安的眼神露出迷茫,突然空洞地笑了起来。 他的模样突兀地变得憎恶,双手扣住自己的眼珠子,一边往外抠,一边哭闹:“你不就是个没有爹娘的孤儿吗,怎么能不理我,怎么能不理我!” 少年幻想着,他的言语,无异于一把刻骨的尖刀。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胡桃的神色并无变化,反而奇怪地看着他。 “可是我有大爷爷和爷爷啊,相反,你才是没有爹娘的那一个吧。我看过你的入学资料,你的父母死于意外,那你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树冠上,苏悯的嘴角抽动。 不是...这什么垃圾小鬼也敢来碰瓷胡桃啊...这不是见面就被爆杀吗。 从开始的问话便能看出,这只是鬼魂引诱人的一种手段,后面的言语攻击和自残恐吓,还是层层递进,有说法的。 但是... 小安捡起地上的眼珠子,重新安回自己的眼眶里,哭哭咧咧地转身,很快便消散在雾气之中。 胡桃重新一个人走上山路。 越往深处走,越来越多的鬼魂开始出现。 不认识胡桃的,自然也就是抬眼一扫,要么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好像已经走过了无数的岁月,却还没找到出路。 还有的一脸憎恶,哪怕是鬼魂,身体都是残缺的。 更多的则是一脸茫然和无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苏悯看得直皱眉,他的手捏动,感受着这一片空间的诡异。 这里...并不是无妄坡。 天空之上的云鲸发出低声的嗡鸣,像是发出哀求。 苏悯大方抬手道:“我不干扰此处,我只是想确保她的安全。” 他重新看向胡桃,才发现她以双手掐诀,走姿也极为奇怪。 要么时不时地蹦跳,要么单脚点地,要么背着身子... 那些鬼魂看见胡桃,也就像视而不见一般。 苏悯暗自咋舌,胡堂主教的好啊,往生堂的不传之秘,沟通阴阳之术。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越往深处走,环境便愈发诡谲,苏悯回头看去,无妄坡已经不知道到了哪个疙瘩,这里完全就是另一个地方。 苏悯只需要稍稍感应,空间和时间的流速运转在这里极为不正常。 要是再往里走...会是什么? 蹦跳,行走,掐诀,念咒... 少女在漫无边际的边界乱窜,精力总有耗尽的那一刻。 蹦跳,行走,掐诀,念咒... “噗通——” 少女突然摔倒在地,满脸都是枯黄腐烂的树叶。 “呸呸!”她抬起头来,发现身边站着好几个落单的灵魂。 被发现了。 “哟,这小家伙,是不是老胡头家的,勇气可嘉嘛。” “来,叔叔问你,今年几岁了?” “你长得那么丑,别吓坏了小孩子,看看叔叔我。” 那鬼魂的脑袋突然掉在地上,嘴巴吃满了一嘴的叶子,却还在大笑。 “哈哈哈,没有被吓到吧!” 胡桃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让几个鬼魂僵在原地。 “没事...就是叔叔逗逗你。” “对对对,开个玩笑,别生气别生气。” “这地儿也就你们胡家人能来,咱们不是好久没看过活人了嘛,激动,激动!” “对,叔叔太激动了,对不住啊。” 胡桃却不管不顾,直愣愣地往里走。 那几个鬼魂对视一眼,开口道:“小家伙,别再往前了,那地方不是你们活人能去的。” “别往前了,再往前,真要回不去了。” 他们想伸出手阻拦,却只能穿过胡桃的身子,挡在她的面前,少女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前。 “不能再往前走了!你要是来找老胡头的,他早就去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说到爷爷,胡桃的眼眶一红,狠狠一咬牙,擦拭干净,还是要继续向前。 “真不能再去了!” “小祖宗,求求你,尘世未了,多看看回头路啊!” “想想你爷爷,他肯定不会让你过去的!” 胡桃坚定地迈着步子,用袖子揩掉鼻涕,带着哭腔道:“谁说我只有一个爷爷!” “都让开,我要去找他!” 身后的苏悯脑门上跳出三个问号。 ??? 我这不是还在这吗? 第98章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就在胡桃继续往前的时候,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位老妇人。 矮小瘦弱,像一个蜷缩在一起的毛糙核桃,全身到处都是皱巴巴的,眸子昏沉,提着一盏老旧的笼灯。 灯中的烛火岿然不动,散发着与整个边界格格不入的明白色。 她一出现,站在胡桃身边的鬼魂们都老老实实地躲到了一边,低眉顺眼,模样恭敬。 老妇人开口道:“回去吧,孩子,老胡头不在这里。” 胡桃抹了抹鼻子,依然想要不管不顾地继续前行。 老妇人脸上的褶子纷纷蠕动起来,继续说道:“这里只有徘徊的冤魂和留恋人世不愿走的亡魂,活人难近左右,你若是想来这里走人,算是找错了地方。” 而后又笑道:“你这顽固模样,倒是像极了老胡头,倒也不算是,你们这一脉,代代皆如此。往生堂历代堂主绝不会在此徘徊,你家祖祖辈辈都是坦率地活,坦率地走。尽早回去吧,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老妇人的言语明显打动了胡桃,哪怕她的长相要吓人得多,却透露着一股熟悉的呵护之意,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这种感觉,胡桃很眷恋。 她松下防备,这才发现整个人都疲累得不行,双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 她的视线看向远处,在那一片混沌之中,好像有一道宽阔的背影,毅然决然地走向边界深处。 胡桃的鼻子一片酸涩,想要那背影回头看看自己,哪怕挥挥手也好,再让她仔细看上一眼也好。 但那是自己的爷爷啊,是那个从小教导自己“生于生时,亡于亡刻。遵从自心,尽人之事”的爷爷。 那个不会回头的爷爷,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爷爷才对。 胡桃的眼眶红了起来,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入蜷起的腿间,少女抱膝时,静谧的林间便响起一阵啜泣声。 原本围观的鬼魂们已经散去,只剩下老妇人还站在胡桃的跟前。 就在老妇人打算与胡桃告别之时,胡桃抬起头,问道:“老婆婆,能否问你一件事?” 老妇人颔首,“自然可以。” 少女的眼中带着希冀,诚恳又迫切地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老妇人先是惊疑,然后沉默摇头。 胡桃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失望,又问了几遍,试图找到一个属于她的答案。 老妇人还是摇头。 昏沉的山林间吹过一阵风,卷起的尘土在老妇人手中的笼灯前打转。 老妇人对着胡桃拜别后,转身走向了那边界深处。 胡桃看着那道矮小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释怀之意。 少女擦拭自己沾满泪水的小脸,脏乱的尘土在她洁白的脸上留下一些痕迹,但她毫不在意,重新拾掇行囊,背身而走。 天上那朵沉闷的乌云露出了一道缝隙,丝缕的晨光从那道缝隙里透露出来,在林间割离出一道分界线。 两边泾渭分明,少女昂首挺胸,背身而走,背影在明朗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光明磊落。 另一边的阴影里,提着笼灯老妇人突然回过头来,矮小的身子在雾气中几乎模糊不见,唯有她手中的明白色烛火常亮。 老妇人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再次翻动,她轻拍自己的笼灯说道:“别送啦,我就说你们家的后辈不会那么差劲。送了一程又一程,还嫌不够是吧。” 那笼灯无风自动,摇晃两下,烛火变得昏黄,就像丢失了一道灵魂,失去了神采。 老妇人收起笼灯,突然身子一顿,眼角瞥到了一袭白衣。 她抬眼看去,不知道何时,身边站着一人。 老妇人吓了一个哆嗦,活见人了。 是人,活人,不是鬼魂! 苏悯和煦笑道,拱手拘礼:“老人家,晚辈苏悯,有一事相问。” 老妇人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镇定下来,回道:“有何事?” 眼前的年轻人到底还是讲规矩懂礼貌的,让她心安不少。 不对...老妇人转念一想,这里是边界,我是鬼,他是人,怎么变成了自己心安。 嘶...这年轻人。 苏悯问道:“刚才那少女和老人家说了何事?” 刚才胡桃和老妇人问话的时候,不知道是用了秘法还是什么特殊的阴阳之术,他隔得远了,没听见。 索性直接过来问了。 老妇人疑惑道:“你是那女娃娃何人?来边界的活人太少了,除了往生堂历代传人能在这里逗留,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其他活人到这里来。” 苏悯张了张嘴,刚想说出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老妇人继续自言自语一般。 “你是那女娃娃的爹吧?女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是不是老胡头没把你教好,怎么从你这一代开始,包括那女娃娃,都扭扭捏捏的。没学到你爹的精髓啊,他走的时候,我想拦都拦不住...” 苏悯的嘴张得更大了,这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还真是...很自来熟啊。 就在他准备打断老妇人的时候,老妇人抬眼看着他,与苏悯四目对视。 然后苏悯就看着那只到自己腰间的老妇人,对他剐了个白眼。 苏悯:..... 老妇人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有时间多关心那女娃娃,她来这边界,想去寻找彼岸。” “彼岸?”苏悯眉头一皱,问道:“是为了寻找她爷爷吗?” 老妇人又剐他一个白眼,“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边界彼岸,黄泉河边,盛开着红色的彼岸花。若能取得此物,活人便能长生不老。” 苏悯瞪大了眼睛:“真有?” 老妇人破口道:“当然没有!” 苏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那好像是...他讲给胡桃听的瞎编故事... “然后呢?” 老妇人继续道:“然后她又求问,有没有延年益寿之法,甚至想要寻找转移阳寿之法,用自身的阳寿,补足他人。 唉....” 老妇人摇摇头,继续吐槽苏悯:“你小心些,别让老胡头这一脉断在你手里,不然他亲自回来找你!” 作为一个鬼魂说这话,应该能把此人吓到吧。 老妇人期待着看去,才发现苏悯正低头沉思,完全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大喝:“听见没有!” 苏悯这才回过神来,讪笑道:“听见了听见了,您老人家贵安。” “哼。”老妇人收起笼灯,转身走入雾气深处。 苏悯回望四周,诡异的山林和弥漫的雾气,无数的鬼魂在他的身边游荡。 想起来胡桃被吓得浑身鸡皮疙瘩、小脸煞白的模样,一直支撑着她走到这里的,仅仅只是为了他而已。 他轻声叹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第99章 拼桌干饭 去时浅月依山头,归时皓日挂长空。 胡桃翻墙进入小院,钻进卧房。 脱下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衣服和鞋袜,脏兮兮的脸蛋在回来的路上溪水边已经洗过了。 一切整理妥当后,她坐在床边,怔然出神。 “明明大爷爷的鼻子没有变长啊...”她醒转过来,又觉是那老妇人的错。 “那老婆婆的鼻子肯定要变长了。” 她的脸上挂起笑容,心中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 以前爷爷讲的那些道理,她当时还不明白,但是去往边界一遭以后,让她理解深刻了不少。 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在她的心中隐隐有了一道轮廓。 只是大爷爷... 她躺倒在床上,哼哼着,“大爷爷应该不用我操心才对。” 那可是大爷爷,那么年轻的大爷爷,几十年容貌没有变化的大爷爷,青春永驻的大爷爷... 她从床上蹦起,迈动酸涩的步子,她要马上就看到大爷爷! “也不知道大爷爷发现我出去没有,这两天还没有给爷爷上香。”胡桃碎碎念道,掀起了背囊。wenxueзч.net 那原本水食耗尽、掏得空空的背包中,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一枚神之眼。 “咚——”的一声,落在床板上。 胡桃将那火红的神之眼捡起,仔细观察。 晦暗的神之眼表面,倒映出她的俏脸。 好像是...爷爷挂着的那颗。 她将神之眼攥到手心里,感受着它逐渐从冰冷变得温暖,就好像爷爷的温热的手心重新放在她手里。 胡桃鼻尖一酸,马上抬起手臂,拂袖擦过。 “在爷爷面前不哭不哭。” 她想到了什么,下一刻便夺门而出,奔向苏悯的后院。 当看到那熟悉的一身白袍后,眼角的泪水才忍不住流下来。 苏悯的怀里突然一沉,连忙将胡桃揽在怀中。 胡桃举着手里的神之眼,开心道:“你看你看。” “是爷爷留给我的哦。” 她扬起小脸,一边擦眼泪,一边咧嘴笑道。 然后又蹦出了一个鼻涕泡。 “盒盒盒~~”她抹着抹着眼泪,说话的声音都哽咽起来。 苏悯将她抱起,放在腿上,问道:“又想爷爷了?” “嗯...”她强忍着不哭,噗嗤一笑后,又瘪起了嘴。 苏悯怜爱地轻抚她的后背,说道:“想哭就哭吧,大爷爷帮你擦。” 嘤嘤戚戚地啜泣声响起,胡桃在苏悯的怀里哭了好一会,将苏悯的白褂哭出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小孩子哭累了,马上就睡着。 苏悯抱着胡桃回到房间里,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小家伙的呼吸平稳,这几日的疲累奔波让她心神俱疲,能撑这么久,已经非常人之举。 只是... 苏悯盯着胡桃手中握住的那颗黯淡的神之眼,默默叹了口气。 这确确实实是胡堂主的那颗神之眼,因为这是他亲手将它放到胡桃的行囊里去的。 放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拿出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 这不是扯淡吗! 苏悯紧盯着那颗神之眼,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变得重新发热发亮。 他一直盯着,一直盯着,眸间闪过许多的思绪。 窗外度过了午时烈日,暮时霞色,晚间凉风,这座小院,仿佛是尘世间最安静的那一个角落。 苏悯给胡桃盖上了一张小毯子,在棺材里睡久了,小家伙喜欢蜷起身子。 平缓的呼吸声,偶尔的梦呓呢喃,苏悯都听了个真切。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小灯,昏暗的房间里,烛火摇晃了一瞬间。 苏悯将门关上,走向外院。 路过堂前的时候,新来的小厮先是有些疑惑地扫视他一眼,发现是活人后,马上恭敬打招呼:“见过香主。” 哦? 苏悯笑着颔首,也不否认。 小厮看着那走远的白衣身影,长舒口气,拍着胸脯道:“还是我机智,喊香主果然没错。” 外面正是夜市最为喧闹的时候。 苏悯看着那几间铺子,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成他的产业。 可能只需要几年而已,但是苏悯却总觉得跨过了一整个沧海桑田。 在这道支流中,他专心研习医术,抵抗了无数的磨损。 从一开始的混日子只为了完成任务,再到现在任务内容是个啥都忘了个干净。 他有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在完成任务,而是在完成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而这段人生,已经蹉跎了数十年,甚至只要他愿意,还可以一直蹉跎下去。 做一个往生堂的大先生,难道不好吗? 苏悯想了很久,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没要紧,他知道有人能给他帮助。 街上小店的热气正在阵阵升腾,苏悯走入万民堂,看到了那个火红色的少女。 婴儿肥让香菱的脸蛋看起来像一个圆嘟嘟的肉包子,她正踩在小板凳上,用力挥动那把锅铲。 这怎么看都像是雇佣童工啊。 一道色香俱全的水煮鱼端上桌案,让苏悯咽了咽口水。 什么童工,这明明是个大厨。 “客官堂食还是打包,里面请。”还没有胡子拉碴的卯师傅将苏悯带入后堂,示意他落座点菜。 苏悯熟稔地报出一连串的菜名,目光却盯住一处。 他毫不客气地走到了桌前,拉开凳子入座。 “拼个桌呗。”他笑道,趁那人还没提出反对意见,继续说道:“我请客。” 金珀色的眸子紧盯着他,苏悯大方地与他对视。 钟离双手交叠,撑住下颌,良久后才回道:“自然可以。” 有些食客疑惑看向这边,明明空位还这么多,还拼桌干嘛? 苏悯淡笑道:“初次见面,往生堂大先生。” 钟离回道:“闲散人士,钟离。” 苏悯摆弄着碗筷,看起来就像是专心来干饭的,一边摆一边不忘说道:“幸会幸会。” 很是敷衍啊... 钟离的喉结翻滚,袅袅热气中,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ps:某些读者有这个需求我就建了个,可以来看我发疯(bushi) 第100章 一个老不死,所以该死 桌上的饭菜一道一道端了上来,热闹的气氛升腾。 香菱端着菜盘子走上前来,惊喜地叫了一句“大爷爷”。 苏悯慈祥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竖起了大拇指,“香菱越来越会做菜了,以后肯定是一位大厨。” “嘿嘿~”少女很是受用,腰杆子直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汗水顺延向下。 她又将目光看向桌对面的钟离,有些眼熟,总感觉在港口见过许多次。 “你先去吧,小心烧锅。”苏悯淡笑着哄道。 香菱走后,看着桌上的丰盛晚餐,苏悯食指大动,拾筷而起。 “吃吃吃,一起吃。” 他用筷子拨动盘中的水煮鱼,钟离的眉头随之皱起。 苏悯看着他的表情,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饭桌上这样莽撞动筷翻找,是很不合规矩的。 苏悯喃喃道:“这不是吃习惯了嘛...真是的。” 钟离还是那副沉思的样子,眉头紧锁,一边摇头一边问道:“我与阁下,应该不是初次见面。”:魰斈叁4 苏悯“啊”的一声,很是抱歉地说道:“你看我,一把老骨头了,记性就是不好。我家小桃在茶亭找你对诗的时候,我还和先生打过招呼才对。” 确有此事,只不过当时相隔甚远,钟离只是心中泛起涟漪,并未深究。 钟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开口道:“不对,我指的是更早,更古早以前...” 他话还没说完,苏悯就打断道:“更早?啊,我又想起来了,轻策庄的游医,东海岸的药庐,荻花洲的药材小铺,我与钟离先生其实相识已久才对。” 钟离眸中若有所思,下意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双唇便紧紧抿在一起,彰显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苏悯倒是饶有兴趣地端详着钟离这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单手撑脸,嘴角带着浅笑。 隔壁桌的客人都停住了筷子,不知道这两人不吃饭,搁这看个什么劲儿。 “想起来了吗?”苏悯悠悠问道。 钟离抿着嘴,那句想起来了就在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往昔岁月浮上心头,轻策庄的游医,东海岸的药庐,荻花洲的药材小铺,确确实实有着那么一道白衣身影。 也许有过几次,他们互相颔首打过招呼? 钟离忍不住伸出手摁住自己的额头,他感觉到心底正有些破碎模糊的东西又在翻涌,那些更为古早破碎的记忆,犹如在漫长河流中翻起的旧砂砾,有种沉闷的硌人的痛。 但是实在太过于久远,无论他想怎么深挖,都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就像是一片混沌,往哪里看,都是黑。 “胡堂主应该常和你说起我才对...”苏悯又说道。 钟离默默颔首,胡堂主生前与他相识已久,也经常聊起过大先生。 有一日胡堂主问他:“我那苏兄为何青春常驻,数十年没点变化?” 钟离当时还为他解惑,反复剖析,甚至远远观察过苏悯,最后得出结论。 “他身上的气息,有无妄坡那里的味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胡堂主会认为苏悯是彼岸归来之人,在胡堂主的眼中,苏悯既是福缘,也是心结。 他也曾试想过,如果他能和苏兄一般,青春常在的话,能不能多为小桃多摘两朵梅花。 但他最后还是走了,留下那一句“不在乎了”,走得潇洒从容,背影都不曾留下。 钟离的眼神思绪翻涌,他想了许久,河底的砂砾翻了个遍,没能找到想找的东西。 苏悯心中长舒口气,对上钟离金珀色的眸子,筷子轻敲碗沿说道:“快吃饭,等下都凉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啊忘了,不能敲碗的。” 但那脸上哪里有道歉的样子,倒是吃得很欢快。 钟离没有动筷,看着苏悯,问道:“大先生...找我何事?” 苏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对了对了,能接受这个身份说出这个称呼,就对了。 他笑道:“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吧。” 钟离凝望苏悯,反复确认他的眼中确实只有吃饭这一件事后,终于拿起了筷子。 虽然苏悯的规矩不算得体,但是这桌上的饭菜实在合他胃口。 确实,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吃饭...钟离哂笑一声,接受了被突然拼桌的事实。 灯火长明,堂中喧嚣,灶火跃动。 有一股温暖的气氛宛若流光,在堂桌间流动。 苏悯放下筷子,双手平放在膝上,目光定格在一张张形色各异的脸上。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他如是说道。 钟离的目光停留苏悯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心中触动不已。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暮色和少年气并存,却并不矛盾,显得有一种出挑的脱尘之意。 在这人世间的一隅里,他独立在外,审视凡尘万事万物。 钟离感觉,这一刻的苏悯,很像他。 或者...是我像他? “嗯?吃好了吗?”苏悯淡笑着看他,伸手将小厮叫来结账。“别和我客气,这顿饭我请。” 然后就在钟离的注视下对小厮说道:“记往生堂账上。” 看着小厮记录账单,苏悯心中暗爽,原来记账是这种感觉。 等到小厮走远后,苏悯对着钟离说道:“来当我往生堂的客卿吧,以后你的饭钱都可以记在我往生堂的账上。” 钟离不作声色,与苏悯走出往生堂后,都没给出回应。 好像当成了一句玩笑话。 苏悯也没有再提,两人结伴往前同行了一段路后,他又说了一遍:“来往生堂做个客卿吧,小桃需要你。” 钟离疑惑道:“此话怎讲?” 总算有了反应。 他知道苏悯肯定是有事前来,但如果只是一个往生堂客卿的身份,加上钱财,这并不能打动他。 摩拉克斯会缺摩拉,你在开玩笑吧? 比起摩拉,他想听的只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苏悯给出了他的答案。 一黑一白,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并肩而行。 苏悯说起了那颗黯淡的神之眼,说起了胡堂主走之前交代的那些遗事,说起了胡桃,说起了现在的往生堂。 钟离安静听完后,轻蹙着眉头问道:“可是,往生堂不是有你在吗,几百年兴衰不倒,没有任何问题。” 苏悯摆手道:“往生堂的兴衰,我并不是很关心,它有它自己的使命,我也让它延续了几十年的时间。” “那为何...” “是小桃。” 苏悯眸中深邃,淡淡说道:“在小桃和生死之间,有一道隔绝彼此的墙,让她感知不到,触摸不到,那颗神之眼就亮不起来。” 钟离似乎明悟了什么,看着苏悯。 苏悯继续道:“而我,就是那道墙。” 而接下来苏悯的话,更让钟离觉得心中难以平静。 “所以,哪怕我老不死...却该死, 可惜我舍不得啊,所以我就来问问你啦。” 说这话的时候,苏悯浅笑起来,微风轻扬起他的衣角,那份脱尘的气质又明亮了几分。 钟离驻足在原地,突然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 第101章 月色皎洁,倒映人间烟火 晚风轻吟,尘世喧嚣,那一抹白衣点缀其中,却又不在其中。 钟离到底见多识广,考虑后开口道:“不会有其它办法了吗,如果只是生死之墙的话,想打破它,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你行医数十年,同样见惯了生死,在你的教导下,应该能达成想要的效果。 如果非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也许会有反作用也说不定。” 苏悯点点头,回道:“有道理。” 他比划着自己的胸口,指着心脏那里说道:“但是小桃的墙,在这里。” 还有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比如他是未有的变数,比如他已经见过另一个结局。 在那里,胡堂主的离世和胡桃神之眼的点亮有着必然不可分的关系。 同样的,钟离也有话没说。 比如他知道点亮神之眼要有的强烈祈愿,比如他猜测苏悯来自彼岸,完全可以带胡桃去那里沟通阴阳,磨炼己身。 这两个人站在栏杆边,加起来有几百个心眼子。 钟离小心翼翼地放出一点一点信号,试探苏悯的身份。 大谈生死论,知晓神之眼,亲口承认老不死,这些都是钟离从话语间拿到的佐证。 苏悯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心眼子。 完全就是一副荤素不忌。 几件马甲傍身,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为胡桃操心而已。 钟离说道:“胡桃那孩子,从小聪慧,不会想不明白。比起什么打破墙壁,勘破生死,我觉得她更需要一个完整的,拥有长辈关爱的童年。” 他说这话时,身边刚好跑过一队在港口前玩耍的小屁孩,扎着总角还有挂髻,手里举着小小的笼灯,脸上的笑容却比那笼灯还要明亮。 苏悯的心中泛起了涟漪。 是啊,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本就是这个贪玩爱闹的年纪,身边...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大爷爷大爷爷。”耳边好像响起了少女的声音,苏悯侧过肩膀,才发现身后只站着一道黑衣。 胡桃总是喜欢这样,突如其然地出现,轻拍他的肩膀,在他身后玩起捉迷藏。 苏悯哭笑不得地摇头。 钟离看着眼前男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晃神道:“想明白了?” 苏悯还是摇头:“没想明白,只是犹豫了。” 他转头看向钟离,问道:“确定不来我往生堂做个客卿吗?薪资从优,不计你工时,要不...挂个名也行?” 钟离婉拒道:“钟离喜欢了闲散生活,大先生没必要强求。” 苏悯点头,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那你有想法了随时找我哦。” 一边说着,一边揽着袍子,打道回府去咯。 钟离站在原地看着苏悯走远,想起苏悯的样子,忍不住叹道:“胡桃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不是没有原因的。” 苏悯路过吃虎岩的时候,突然兴起多绕了两步路,走向某处。 “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到了。” 老气沉稳的大宅子,在热闹的大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旁边刚好有食客出声谈论,“就这宅子,别看它大,它贵,看起来气派、豪气。但是吧,住在里面肯定很吵,让我去住我不住。” 苏悯听着发笑,寻了个板凳坐下,听着那人继续海吹。 那汉子狠咬一口肉腿,油嘴发亮:“我跟你详细剖析剖析啊,这是个老宅对不对,听说几百年都没人住了,那里面不得全是灰尘啊,那个杂草啊,到处都是,那鱼塘里蛇都一窝一窝的。” “可是我却听说这宅院有人定期打扫,里面的家具也都是整洁的啊。” 那汉子猛地一泄气,又继续说道:“你看里面的老墙,估计都漏水哩,那木头肯定都被虫蛀烂了才对。” “那墙很结实啊,不信你自己去摸摸,那木头是百年坚木,利口刀剑都难切开。” “反正给我我不住。” “那给我,我住。” 那汉子终于绷不住了,抬手道:“阁下莫要与我玩笑了,在下只是与朋友玩闹而已,无须当真。” “哈哈哈哈~”露天店铺便传来一阵快活的笑声。 苏悯好笑地抬手回礼,说道:“莫要介意,那宅子我住过,确实如此。” “哈哈哈哈哈!!”这次有人笑得更大声了,甚至砰砰地拍起了桌子。 苏悯摸了摸鼻子,怎么这年头,说实话也没人信了。 趁着他们笑得乐呵,苏悯正打算起身就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他侧身看去,瞧了个空,再回头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副鬼脸,十个黑色的指甲摆动,就像爪子一般。 “呜~~啊!”胡桃刚刚出声,额头就被轻弹了一下,尾音都痛得变调了。 苏悯还以为用力过猛,正想探手去抚摸的时候,胡桃的脸马上从“痛苦”变成了嬉皮笑脸,还不忘对他吐了吐舌头。 好嘛,苏悯哭笑不得。 “被骗到了吧,嘻嘻!”少女搂住他的胳膊,连连摇晃起来。 苏悯苦笑道:“是啊,还得是你啊,把大爷爷骗得团团转。怎么醒了?” 胡桃眨巴眼睛,回道:“睡好久了,自然要醒了。” 苏悯低头看去,问道:“那怎么没穿鞋?” 胡桃吐了吐小舌头,光滑嫩白的玉足早已经染黑了一层,她才不说是因为起来发现大爷爷不见了,吓得又哭又跳的。 苏悯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来,打算给她好好洗干净。 没想到肩膀上一沉,胡桃便骑到了他的脖子上,嘴里嚷嚷道:“快快,大爷爷,我想骑大马。”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骑什么大马...” 虽然他嘴上拒绝,虽然胡桃的小脚将他的衣服蹭得一道一道黑漆漆的痕迹,但他还是将她架了起来。 喧闹的夜市里,不少人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这边,少女的脸上不自觉地便飞起一道绯红。 好像,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 她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大爷爷会不会也和她一样,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害羞,明明这么大的人了... “诶诶!”胡桃忍不住出声,还没等她想完,便觉得身子轻盈,路边的街景开始不断倒退。 清凉的夜风被她握在手里,满街人影错落,长灯招摇。 少女抬头向上看去,月色皎洁,倒映人间烟火。 她想着,原来,夜风灌入眼睛的时候,也会想掉眼泪啊。 第102章 普天之下,何人渡我? 胡桃睁开眼的时候,入眼一片晴朗,窗外明亮的阳光投进房间里,打在她小刷子般的睫毛上。 她挺直腰板,衣服滑落一段距离,不经意间露出白玉般的小腹。 腰下的床板依然够硬,虽然城中已经不少人家开始流行铺软床垫,只有大爷爷,依然坚持睡这样的硬床板。 他说就是因为老人家腰不好,才不能睡软的,会把骨头给睡软掉的。 胡桃自小睡惯了棺材,倒是不介意,只不过每次大爷爷说自己的老的时候,她总是要去捂他嘴的。 躺在大爷爷的床上,胡桃想起来昨晚上的场景,不禁将床上的被子夹在腿间,开始翻滚。 昨晚上和大爷爷一直到深夜才回来,两个人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 她想着想着,就从床上滚落,一边拾掇自己的衣服,衣服和裤子齐穿,一只脚蹬着鞋子,一只脚连袜子都还没穿上,只是提在手里,蹦蹦跳跳地推开了房门。 房门外,院落里,树下的石桌边坐着一道白衣身影。 胡桃笑靥如花,蹦跳着跑向他,边跑边喊道:“大爷爷大爷爷,梳头。” 苏悯笑着点头的时候,她已经端正坐好,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放在腿上,小脸红扑扑的,还在轻轻地喘气。 苏悯梳头的技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少女凌乱的发丝在他的手中规整,重新变得柔顺丝滑。 手掌抬起,露出少女的耳廓,上面还有着微小的绒毛,每次归拢耳边发丝的时候,胡桃总是要娇笑两声,两边的肩膀都笑得颤动。 “大爷爷,痒。”她咧嘴笑道,脸上弯起两片月牙,将脖子缩起。 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晨中的阳光下升腾,弥漫在苏悯的鼻间。 梳好头发后,个子娇小的胡桃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整洁银白的贝齿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苏悯笑着说道:“好看,去吧。” 胡桃便嘿嘿一笑,去给爷爷上香了。 三日守灵时间已过许久,但是胡桃依然坚持每日都去上香。 在灵堂的时候,她的小脸就会恢复到那一日的凝重和肃穆。 上香的时候,胡桃把三根香一起点燃,一边说道:“昨晚上和大爷爷去了老城隍,看了楼船,点了花灯,还有很多好吃的哦...下次多买一份,带给您。” 少女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般。 等到香烛点燃,将桌上的炉灰清扫干净,突然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想您。”她如是说着,下意识抹了一把脸。 每次从灵堂里出来,她的眼眶都红彤彤的一片,要深呼吸好几次,才能抚平心中的躁郁。 那是一种用书本上的知识以及她现在的阅历无法解释的感觉。 每当这个时候,苏悯就站在窗外,看着那个少女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不断抬起的手臂,袖子上很快便沾满泪水,安安静静的,完全脱离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模样。 苏悯比划着自己的胸口,在那里,好像有一道无法穿过的墙。 他陷入了沉思。 于是他又出门去了。 这次是在茶亭里找到了钟离。 钟离看着苏悯入座,话也不说,只是蹙着眉头,时不时看向远处,时不时端起茶来喝上一口,时不时又低下头沉思。 一直到把整个茶壶都喝完,时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 钟离端着个茶杯,轻抿嘴唇,终于出声问道:“阁下...” 苏悯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嗯...”钟离的鼻息间闷哼一声,招来小厮重新加茶。 苏悯终于开口:“昨晚上你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能接受你的建议,其实...是我的自私。” “是我舍不得,舍不得小桃,舍不得离开,如果没有我的话,其实...” “唉!” 苏悯一拍大腿,眉头紧锁,刚抬起来的手又放回腿上,反复摩挲起来。 “因为有我在,反而会让小桃多承担一些,不管是亲人逝去之痛,还是童年残缺之痛...” 他如是说着,额头都像要渗出汗来。 这对于苏悯来说,很少见,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才对。 钟离反复斟酌,“喝上一杯茶,随着它一起冷静些吧,若是心潮起伏,会蒙蔽理性。” 苏悯的脸上划过一道怔然,回过神后,上下四顾一番。 喃喃道:“原来我出的这么着急。”又打量钟离说道:“是了,出来也只能找你。” 钟离回应着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面前坐着的,其实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苏悯手握着温热的茶杯,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思绪捋顺。 在看到胡桃躲在灵堂里哭泣的时候,他无法避免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抽搐。 那种痛,源自于这十数年的日夜朝夕陪伴。 那是他亲眼看着,亲自呵护长大的少女啊。 现在却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也许没有他的话,此刻的胡桃应该还是那个小巷里神神秘秘的打油诗人。 戴着那顶乾坤泰卦帽,唱着稀奇古怪的歌谣,往生堂的门面,风华正茂的当代堂主。 而不是只有一个黯淡无光的神之眼,心底畏惧死亡,不再敢睡棺材,被鬼魂吓到小脸煞白。 那还是那个胡桃吗? 苏悯想起来,好像在很久之前,他遭遇了同样的境遇。 那只流泪蹦跳的小羊,在他的记忆里亘古隽永。 苏悯抚摸自己的胸口,不断重复道:“应该还有办法,还有办法,不能就这么草率...” 同样的事情,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但是那道隔绝了胡桃的屏障,就立在他和胡桃之间,立在他和生死之间。 想要领略生死奥义,那么... 苏悯如梦呓般的声音响起:“我该死,我终究还是该死,哪怕我不想死,胡桃也不想我死,但是...我还是该死。” 他搓揉着手腕,在那里,有一道愈发粗长的因果丝线。 在十三年前,他抱起胡桃的那一瞬间,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便已经和他牢牢相连。 或许在更早之前,在某个无法回忆的时刻,将自己束缚在这个天地之间。 这条支流...不想让自己走。 苏悯的眼睛看向天穹,在那里,好像有一道风暴之眼,散发恐怖的威压,与他对视。 他翻找自己的脑海,寻到了已经忘却的记忆。 任务版块好像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上面的小字都要模糊不清。 他将上面的内容轻声念了出来:“救死扶伤,以量为准。” 可他似乎看到了还有几个小字。 “普天之下,何人渡我?” 何人渡我? 为什么唯独这次的任务没有设定时间? 他在这道支流中,已经活了几十年之久,他的心智随着它起伏波动,这里的日月有着自己熟悉的模样,这里的四季在他的心中反复轮转,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角角落落,并沉醉于此。 但...虎子的爷爷从青葱少年变成了头发花白,胡堂主也从当年的英俊小生驾鹤西去,化为一抔黄土。 那胡桃呢... 接下来的结局,是不是继续看着胡桃长大,再看着胡桃变成一位老妪,最后黑发人送白发人。 只是因为他一时的自私、贪恋。 让他背负这种悲哀的宿命。 也许在这道支流里,胡桃会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会有一个一直陪伴她的大爷爷。 但那是胡桃的人生,胡桃的人生,早已经有了定数,同样过得很好。 “因为我命长啊。” “我老不死啊。” 苏悯摸着自己的胸口,重重的长舒口气。 原来,这道生死之间的屏障,从始至终都不是胡桃的,而是自己的。 苏悯看向茶桌前的钟离,比起他的几十年来说,眼前此人已经活过数千年的岁月,他所承受的,甚至比苏悯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 “呵。”他嗤笑一声。“两个老不死。” 钟离看着苏悯,问道:“看你神色放松,应该是想明白了?” 苏悯伸了个懒腰,回道:“想明白了。只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钟离的目光飘向远处,明显惫懒惯了,等着苏悯的理由。 苏悯咋舌一声,与他同样看向远处,港口的轮船刚好扬帆,帆布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他悠悠道:“你得帮我的,摩拉克斯。” “咯吱——”钟离手中的茶杯发出一阵声响。 他看向苏悯,眸中前所未有的深邃。 两人之间,突然归于静谧。 苏悯看海,钟离看他。 良久后,钟离颔首道:“你说。” “等我死了,来往生堂当个客卿吧!” 苏悯咧嘴笑道,眼中神采飞扬。 钟离凝望他的双眼,与刚才暮色沉沉的老年气不同,此刻的苏悯,与那远处的波光粼粼相比... 不遑多让。 第103章 (番外)第一届三春鱼捕捞大赛 番外,偷的书友圈——帝君的妈妈粉。 三月早春,草长鱼肥。 归离原。 河岸边有两个整齐的木桩子,贴着茅草当做软垫,木桩前竖着两根钓竿。 只不过,一边的木桩子还安稳坐着一道黑衣,另一边的木桩子上则空空如也。 钟离身前架着钓竿,心思却不在浮漂上,视线完全放在岸边不远处。 在那里,有人只穿着一件褂子,揽起了裤腿和袖子,踩在河里。wenxueзч.net 时不时地惊呼一声,伸手下探,捣起一阵水花。 然后又直起腰来,失落地哀叹一声,手中空无一物。 被这么一搅和,钟离手中的钓竿还能上鱼才是有鬼了。 但他好像并不在乎,只是眉眼柔和地盯住那边,整洁皙白的指节握住一枚木头,时不时低下头来,细细镌刻。 能与先生同行垂钓,自数千年前记事起,是近年来最大之幸。 能不能钓上无所谓,有无收获都无所谓。 光是三月的春风和早絮,宽阔的河流和无垠的草坡,春花入眼,便已经是人间最好的春景。 他如是想着,嘴角便挂上了一抹浅笑。 有一阵微风中,带着一抹熟悉的气息。 再抬头时,身边正站着一位墨绿短发的少年。 钟离笑着开口道:“你来啦。” 魈点点头,正欲参拜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苏悯喊道:“快快快,把你那枪借我用一下,这鱼实在是太难抓啦。” 钟离对着魈抬手道:“无须多礼,听先生的,你随他去吧。” 魈紧紧抿唇,眉眼间却已然露出笑意。 苏悯看着撸起裤腿的少年踩着水花走到近前,调侃道:“怎么这一次不用我求救,你就过来了。” “额...”魈下意识想挠头辩解,在苏悯的面前,他总是会这般的手足无措,张口难辩。 但是苏悯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猛地回过头去,将和璞鸢扎入水中。 这一次,枪尖上果然扎着一条肥美的鱼。 “芜湖——!!” 苏悯大喝道,那惊喜的声音,方圆三里都听得见。 “三春鱼诶,快看。”苏悯手里抓着那条鱼,脸上的笑容灿烂,就差在水里手舞足蹈。 他将鱼放入鱼篓,单手指天,视线环顾钟离和魈,眼神睥睨间,宣布道:“现在,第一届三春鱼捕捞大赛,正式开赛。” “我领先一条!” 钟离睁大眼睛,临时宣布开赛就算了,还是第一届...那也算了。 这开赛前就已经领先一条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看着苏悯脸上开心的笑容,钟离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将纂刻到一半的木刻放入兜里,重新举杆抛杆,一副已经应战的样子。 想我摩拉克斯浸淫钓鱼之道数千载,从一开始的爱好变为现在的专业技能,是时候在先生面前展示一下真正的技术了。 苏悯对着魈一挑眉,意思是钟离都参赛了,那你呢? 魈紧抿双唇,下一刻,就掏出了一副面具往自己的脸上戴。 “诶诶诶诶...”苏悯连忙阻止道:“这可不能玩赖啊,我都是靠自己抓的。” 魈看了看苏悯手里的和璞鸢,又看了看那鱼篓里已经领先的“第一条鱼”,又看了看一副认真脸的苏悯,而后重重地点点头。 苏悯摸摸他的脑袋,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孺子可教也。” 还没等苏悯继续扎住下一条鱼,钟离手中的浮漂猛地一沉,看来是有鱼上钩! 战况激烈,咬得很紧啊! 苏悯看着钟离那舒适惬意的动作,淡然的表情里,明明就有一股洋洋自得的神情。 而且那条鱼还很大...浮漂一直沉在水中。 是条大鱼! 钟离猛地抬杆,从水中拉起了一条...一只...额庞然大物! 苏悯瞪大了眼睛,连忙从水中跑到了岸边,将那只“庞然大物”捡起。 “谁让你下水偷吃的!”他“恶狠狠”道。 小羊将鱼钩吐了出来,仰躺在苏悯的怀里,唇角扬起,吐出舌头。 “还笑!”苏悯对着小羊正在摇动的尾巴举起了巴掌,在她的屁股上抽了两下。 小羊顿时挣脱了他的怀抱,又跑到草地里打滚去了。 “马科修斯!”苏悯喊道。 钟离旁边的鱼篓里爬出一只“迷之生物”,大大的圆脑袋上顶着一片草叶,圆乎乎的手里正搓着鱼饵。 “谁让你往鱼饵里放清心和甜甜花的!” 马科修斯摇头:我不道啊。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苏悯悄悄对它眨了眨眼睛,干得漂亮。 马科修斯的鱼饵,我是信你的,能钓到鱼才有鬼了。 苏悯环顾四周,浑身散发王霸之气。 这一届大赛冠军,舍我其谁! 第104章《十四岁书》 ———— 小桃,见字如面。 我与你相识,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天色漆黑,你却像一块璞玉。 我也未曾设想过,与你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襁褓里的你格外安静,肉嘟嘟的小嘴巴,明亮的眼睛,每扑闪一次,都勾连我的心弦。 每每回想起那天,我都记忆犹新,万般深刻。 在我这里,也有很多关于你小时候的糗事,我尤记得几件。 家里老人不多,怕这些事无人再与你说,我清列如下,见下文,以作纪念。 想象一下你还在穿小肚兜的样子吧,趴在桌子上的时候,肉乎乎的小腿肚子就像一团一团的包子。 或者你能不能记起,骑在大爷爷脖子上的时候,也有过尿裤裆的事迹。 那个时候的你,懵懂无知,对一切都好奇。 不能吃的东西,你躲着爷爷也要塞进嘴里,明明还未生出牙齿,将口水抹得到处都是。 不能对你急呀,只是稍稍微大声些,你就会瘪起小嘴,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 一岁抓阄的时候,桌上的东西你都抓了个遍,人家喜欢什么,你便抓什么。 哪样东西的哄笑声更大,你就握得越紧。 其实是你这个刚满一岁的娃娃逗着他们玩才对,对于小桃的聪慧,我早早已经知晓。 你会叫爷爷的时候,明明还口齿不清,小胡已经欢天喜地将你抱起,走遍了堂中上下,出门拜访了多位老友。 所以当你回来时,清晰喊出大爷爷的时候,小胡的脸上,多少是有些不开心的。 但是我很高兴,所以我奖励了你一颗奶糖。 你回了一句“谢谢大爷爷”,小胡就更不高兴了,非要把那张刚拍的照片给扔掉,说什么越看越不顺眼。 大爷爷不乐意啊,所以被我给悄悄放了起来,就夹在信封里。 若想我时,可以拿出来看看。 你二岁时,小胡为你请了港口最为严厉的私塾先生,每晚给你做启蒙教学。 对于你的聪慧,小胡也有些始料不及,又怕启蒙太早,又怕荒废了你的天赋。 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只是纠结请个先生,就纠结了半个月。 后来还是得到了你的首肯,年方两岁的娃娃,就已经想读书写字了。 先生来了,小胡忙时,我便是你的陪读。 先生在跟前讲,你便在桌子上打瞌睡,小脸压在课本上,就像一张大饼,呼噜呼噜冒口水,沾湿了课本。 先生无奈叹气时,我还得让他小点声,怕吵醒你哩。 等到第二天早饭时,小胡问你昨晚上学了哪几个字,你都对答如流,用胖乎乎的指头在小胡的手上书写。 后来你告诉我说,先生教的其实不如我,小眼睛滴溜溜转,哪怕藏着掖着,也要想方设法哄我开心。 不愧是你嘛,小桃,我为你感到骄傲。 你三岁时,要学课业,我亲自为你办学,教导医术。 你本来就比课堂上的其它小朋友聪明,功课完成得也快,每次你在课堂上做完功课,都会要我多讲两个故事。 其实我的故事都要被你给掏空啦,每个角色你都记得很清楚,甚至还有几次,都是你在提醒我,这个故事已经讲过。 别的小朋友放学归家的时候,你就和我一起走入后院。 那个小小的书包,是为数不多的,我做给你的物件。 第一次见它,你开心地抱着它睡了一晚上。 哪怕第二天小胡给你梳头的时候,还不忘对他炫耀。 大爷爷告诉你,给你做书包,是想着你好好学习,那是大爷爷家乡那里的风俗。 书包里装着的,其实是长辈对晚辈美好的祝福。 还记得大爷爷第一次打你的手心吗,应该没有吓到你吧。 小小年纪的你,对一切都有好奇心,小胡没时间教你的,或者宠溺过头了,我得教你。 就与我讲过的故事一样,喜欢小动物,但是要学会辨别它的善恶,不能随随便便就揣进被子里。 那一次,小胡吓得偷偷抹眼泪,爷爷很担心你,你不知道吧。 也不能贪玩就钻进别人的棺材里,打翻别人的灵牌。 规矩二字,向来不是指教别人的理由,而是约束自身的礼数。 这是大爷爷教给你的道理。 还记得你说好的要给爷爷做的帽子吗,小小的个子,那块硬织布,立起来比你还高。 你四岁的时候,偶然有一天,浑身灰尘扑扑地跑回来。 你和学堂里的几个弟子打了一架,打过了,却还是一声不吭。 问你为什么,你扬起你倔强的小脸蛋,说他们笑你没有爹娘。 哼,但是我有两个爷爷。 小小年纪的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懂事许多,如果能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就最好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纵然是大爷爷我,有些东西,也无法亲自给予你。 在房间里,你终于能抬起那把大剪刀,不过仅仅只是抬起,要想再打开,可能还要再长两岁。 你问我该怎么办,我告诉你,要多吃饭,不能挑食。 小桃同志,我郑重地通知你,吃饭多吃青菜,也不许学你爷爷,偷偷将菜藏到碗底。 五岁的时候,你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放学时候就跑出去玩耍,和晚落的夕阳一起归家。 它往山头去,你往家里去。 那个时候的天空,红得像火烧灶膛,你就趴在我的肩头上,摆弄你新穿上的小裙子。 指着天边的云彩,对我说道,看,那朵云像一条烤鱼。 你嘿嘿笑着,于是等到晚上,我便带你去了万民堂,吃上一道精心制作的烤鱼。 你的小脑袋瓜里盛满的想法,像是瑶光滩上的砂砾。 那一年的冬天,我陪你栽下了一棵梅花树。 你的手指上沾染着新泥,要先自己闻过以后,再往我的脸上抹。 可惜天公不作美,树上掉下来一块冰渣子,落入你的脖子里。 你急地上蹿下跳,后面觉得委屈,又哭了很久。 小胡听说了此事,作势要把那棵欺负你的梅花树砍掉。 你便哭得更大声了,让小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哭着哭着,突然破涕而笑,指着小胡说道,爷爷真傻。 那个时候的你,肯定很是期待这份送给爷爷的礼物吧。 六岁的时候,学堂已经不再能束缚住你。 你换下了每天穿着的漂亮衣裳,穿上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不合身弟子制服,开始在大街小巷里乱跑。 你那鬼灵精的模样,应该除了我以外,没人能看得住你。 这样也好,我也放心,不再操心你脸上的灰泥是不是来自于和别人打架,而是开始操心你是不是在哪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璃月港的每一处地方,都留下了你的足迹。 港口货船的船舱,玉京台前的老树,茶肆里说书先生的桌底,万民堂的后厨,明星斋的货架... 你总是带给许多人不同的“惊喜”。 那两只被你叫做大花二花的猫咪,也是这般想的。 偶尔哪里闹腾一番的时候,总能在混乱中看到你的笑靥。 小时候那一架让你一战成名,你不满足,又统领了璃月港所有的小狗。 你一声令下,狗狗们便环绕着你,紧盯着你手里的骨头。 好不威风。 那年的冬天,你裁去冷冽的冬风,在树上取下梅花一朵,小手冻得通红,和晚冬的梅花放在一起,都能斗艳一番。 但是你那兴奋的小脸好像更为红些,一直到你从房间里出来。 你对着我哭诉,觉得不满意,捂着满是冻疮的手,说再等两年。 其实比起你古灵精怪的一面,偶尔哭泣的胡桃,也让我觉得很可爱。 只是时隔一年,在小胡醉倒的那一天,你又哭了一次。 那些书本上纪录的事实,原本是你灵感迸现便能脱口而出的打油诗,没想到成为了嚯嚯砍向你与小胡之间的生死大刀。 你抽噎着对我说,不想爷爷死。 其实你知道的,爷爷会死。 你也知道的,大爷爷也会死。 你说要和小胡一起学习丧葬之术,想让他开心,其实开心的不止他一个人才对。 还有我。 我再次为你感到骄傲,小桃。 你勇敢面对将来的模样,你眼中的向善之心,都让你在那一个晚上,熠熠发光。 想问问九岁的你,会很辛苦吗。 我看到过你手上被针眼刺穿的一个个血点,白油的味道会伴你入睡,第二天闻起来都让人觉得刺鼻。 拘礼上香的姿势,你一练便是一个上午,勾起腰的时候,和小胡一个身高。 汗水打乱你的头发,一绺一绺的发丝紧贴你的脸颊,汗珠便顺流而下,滴落在蒲团上。 当你摇完银铃,举过长幡后,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还会讶异一声。 呀,怎么屁股也湿了。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于是你笑了起来。 我再次为你感到骄傲,小桃。 十岁那一年的你,兴冲冲地对我大喊,小桃是大姑娘啦。 相反,我和小胡束手无策。 你的二婶告诉你,小桃长大了,以后是大姑娘了。 于是你便兴高采烈地跑来,边走边喊。 小胡问我,是不是要想办法给你定下一桩亲事来,被我毫不客气地敲了个板栗。 小桃,好像我们两个男人,无法参与你人生中重要的一个部分。 但我们为你感到高兴,在我们的心里,一直期待着你成为大姑娘的那一天。 从那天起,你就把大姑娘挂在嘴边,特别是在我们两个老家伙面前。 好像说过多次,你马上就能摇身一变。 该说不说,你给小胡擦眼泪的时候,自己脸上的泪珠比他还要大颗。 要是这样说的话,你也要不乐意地捂我的嘴了。 十一岁的你,愈发懂事了些。 你是堂中最懂规矩的小先生,仪倌弟子们都得对你刮目相看,原来女孩子主持仪式的时候,也能那样有板有眼。 但是比起你的课业,你更担心的是小胡的身体。 你不再早出晚归,而是陪在他的身边。 哪怕偷偷跑出去,也只是盘问城里的老药师,能不能找来某些偏方。 古灵精怪的你,年少时候的头一份愁思,来自于你的爷爷。 每次路过吃虎岩,万民堂,虎子家的时候,你总是驻足良久,眼里带着羡慕,看着他们嬉闹。 你抱着那一捆药材,一站就是许久。 然后在进入小胡的房间之前,重新挂上一副笑脸。 万民堂的新菜。 虎子家的小狗。 不断长高的杉木。 月光下的那条老街。 你幻想了一遍又一遍,小胡也回应了你一遍又一遍。 那一天的冬天,是你最难熬的冬天。 你在院子里走过一圈又一圈,小手攥着一片空气。 我想,是在幻想牵住爷爷的手吧。 一直到十三岁的你,完全褪去了稚气。 下大雨的那天,我看着你去了后山,走了很远,没能采来小胡最喜欢的野茶花。 后来你亲自摘了不少,放入棺材,甚至钗进小胡的头发里。 插花的时候,脸上凝重又肃穆,很有当年小胡的模样。 但是我想,你钗花的时候,应该笑着才对。 小桃,再过不久,便是你的十四岁生日。 今年夏日,庭院里应该会冷清些,若是喜欢,多采几株琉璃百合,种在花圃里。 原谅我突如其来的不辞而别。 原谅我自私自利的不辞而别。 原谅我冷漠无情的不辞而别。 大爷爷暂时...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小桃,我想对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对于我来说,你才是我这次行程里最好的礼物。 你教会了我太多太多的事情。 无关其它,我这笼统粗糙的一生里,你是我生命里最明亮的一颗星星。 何其有幸,陪伴你如此之久。 生老病死,儿女情长,都将是人于尘世间注定发生的事情。 它是我长久以来追求的美好,但遇见你之后,这些由上天倾注的美好,都归拢于你。 若是有来生,我想我会做得更好些。 到时候我要大声地告诉别人,嘿,能当好胡桃的大爷爷,真的是一件超酷的事情。 当然,若是不当你的大爷爷,也可以。 只是看着你安好,我便心安矣。 不要悲伤,不要哭泣。 因为我们注定再次相见。 第105章 我想死,是想有人更好的活 胡桃睁开眼的时候,入眼一片晴朗,窗外明亮的阳光投进房间里,打在她小刷子般的睫毛上。 她伸起懒腰,口中发出一道少女娇憨的呻吟,小脚丫光滑细嫩,足趾蜷起,在阳光下盈盈发亮。 手背搓揉眼睛,露出一副似醒未醒的睡颜。 大爷爷的床板还是够硬。 她坐在床上,目光呆愣愣的,大脑一片空白。 散乱的发丝让她的鼻尖有些发痒,少女揉动自己挺翘的小鼻子,屁股挪动,两条细直的小腿在床沿边摆动。 饱满的足弓将鞋子勾起,她勾了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将鞋穿好后,她推开房门,看向院子里的石桌,娇声喊道:“大爷爷,梳头!” 只有一口凉风入喉。 她疑惑地看着空落落的院落,感觉自己的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大爷爷?” “大爷爷,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大爷爷,梳完头再玩好不好。” 少女的呼唤传遍整个院落,越过院墙,没能等来回应。 胡桃走近那张石桌,心猛地噗通起来,一下子就让她喘不过气。 石桌上撤了茶具,只有一封信笺。 抽出信笺后,还有一张照片。 “小桃,见字如面...” 整个院落归于静谧,唯有清早凉风的梭梭声,卷携石桌上的几片落叶。 盛夏时分的初阳热烈如火,爬过墙头,透过树梢,照射在胡桃的身上。 她却感觉自己如坠冰窖。 砰! 少女拔腿朝着院门外跑去,泪眼婆娑。 还会相见...还会相见... 一定要等等我啊! 就在少女夺门而出后,往生堂前划开一道空间之门,苏悯探出个脑袋,看向少女狂奔而走的方向。 “完蛋...”他喃喃道。 按照胡桃的理解,她以为的再次相见,肯定是以为他在无妄坡等她。 这孩子也是真实诚,说死就死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或者说是早有预料? 他哪里知道,研习阴阳之道的胡桃,在感受他的气息荡然无存后,已经知晓了答案。 要不是他将自己藏在空间里,胡桃指不定还以为只是大爷爷和自己开玩笑才对。 城外的山坡上,胡桃抹了一把脸,嘴里发咸发苦,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苏悯跟在她的身后,心底苦涩一片。 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他紧咬舌尖,疼痛直冲脑门,顿时清明了几分。 苏悯看着向前奔跑的少女,仰望天空的时候,就像是在追逐某个影子。 他忍住心里的冲动,拂袖一招,遁向远处。 ...... 无妄坡。 层云笼罩,云鲸翻滚,一袭白袖出现在山脚下,在林中不断闪现。 提着昏黄笼灯的老妇人在林间深处缓缓游荡,沿途的鬼魂视线都有些躲闪。 老妇人慢悠悠地走过一处拐角,被眼前的白衣吓了一跳。 “又是你!” 她伸出手来,作势欲打。 “老人家不禁吓的知不知道!” 苏悯呵呵讪笑两声,这鬼被人吓到,我也没办法的嘛。 看着老妇人手里的笼灯都被吓得晃荡,脸上的褶子都紧紧皱在一起,他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老妇人紧抿嘴唇,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又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老胡头找你去了?” 苏悯摇头,回道:“老人家,我死了。” 老妇人又翻个白眼,用提笼灯的杆子戳了戳他的腿:“你骗鬼呢。” 苏悯对她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死了。” 老妇人不搭理他了,举着笼灯往前走。 苏悯摊开手,“我不是往生堂堂主,也从未修习过阴阳之术,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我死了?” 老妇人顿住脚,回头盯着他,目光从她满是褶子的缝隙中透露出来,闪烁着精光。 她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你不是当代堂主?!” 苏悯笑呵呵点头,又指了指后面,“当代堂主,马上就来。” 老妇人重新审视了他一番,又将目光收回去,还是那句话。 “你骗鬼呢。” 苏悯的脸一垮,顿时哭笑不得。 “不知从何时岁月开始,这里便只有往生堂传人才能到这里来,如果你是误入此地,跟在我的笼灯后,我将你护送出去。” 老妇人淡淡的声音传来。 苏悯看着那道佝偻的背影,微微一笑,虽然这老妇人长相很骇人,但是心地其实一片善良。 “此地为边界鬼蜮,往来的都是鬼魂,他们对你谗言勾引...” 苏悯打断道:“老人家,不用和我说那些,我的意思,我没死,但我不想活了,我也确实该死了...” 老妇人用灯杆子猛戳他的腰,骂道:“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人世间千百种味道,你才尝过多少,就妄言生死?!” 苏悯蹲下身子来,目光与她平齐,柔声道:“我年纪其实不小,人间百态,万千色相,我已见过。世间百味,酸甜苦辣,我也已经尝过。 我想死,是因为我想有人更好的活。” 老妇人嘴唇嗫嚅一阵,竟然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她听到的,不是晦暗的将死之言,反倒有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那种慈爱的面容,仿若在不久前就见过。 像谁呢...像老胡头那个老顽固。 “呵...”老妇人喉咙间鼓动一阵,下一刻,手中的灯杆子还是毫不客气地抽打在苏悯的肩上。 “啪!” “甭说有的没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什么毛头小子也敢妄言生死,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苏悯哭笑不得,紧接着眼睛看向林中远处,喃喃道:“来了。” 什么来了? 老妇人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她刚想出声问话,却发现自己完全被禁锢在一方天地之间,无法动弹。 什么情况,是这...这年轻人? 进山之前,苏悯特地留出了时间,等待胡桃赶到无妄坡。 而现在,等到胡桃从林间钻出来的时候,他的眼中还是露出了一抹心疼。 少女的衣袍凌乱,只剩一件贴身小褂,可见她赶路有多么着急。 脸上和手脚上不知道多了多少的血口子,有的还正在流血。 发丝杂乱间,那一双眸中,焦急又迷茫,悲伤又绝望。 她在林间反复寻找,目光终于定格在远处的一袭白衣之上。 “大爷爷!”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响起。 苏悯承认,那一瞬间,他的心上犹如被抽了一刀。 比磨损还疼。 第106章 我也想让她为我感到骄傲一次 胡桃拨开林间的灌丛,每走一步,脸上的泪珠就纷纷下落。 她抬起袖子,揩过脸颊,呜呜地哭泣着。 “呜呜呜,大爷爷,等等我...” “求求你,别离开我,大爷爷...” “呜呜...能不能...呜呜...不要走...” 话音到最后,她只能重复着那三个字,双眼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梨花带雨。 “不要走...” 苏悯的白袍猛地无风自动,天上的云鲸悲鸣一声,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 与此同时,影响天地的规则磨损轰砸在苏悯的身上,让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萎靡不少。 而他身边的老妇人感受更为强烈,感觉魂都散去了几分。 胡桃不断往前,却发现自己的距离和苏悯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连夜奔波和心神憔悴,让她的精神一下子崩溃,稍有不慎,便跌倒在地。 她跪坐在地上,膝盖和掌心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却比不上她心中一半的痛苦。 “不要走...”她喃喃道。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在地,摔进泥土,砸出绚烂的泪花。 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间,远处的苏悯就好像虚幻的一团鬼影,身边的老妪举着笼灯,带着他走向边界。 爷爷走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 地上有人哭泣,天上仙灵悲鸣。 胡桃紧咬下唇,一抹腥甜在嘴里缓缓发散。 少女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摇摇晃晃地摆正身子,重新迈动步伐,朝着远处的那道身影追逐而去。 往昔逐渐浮现。 那年夜晚的小女孩,懵懂无知地发问:“大爷爷也会死吗?” “也会的。” 小女孩摇头,将身子缩到了他的怀里,轻声说道:“我害怕。” 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小桃不应该怕的。” “人活于世,生老病死,都是常态。若是大爷爷有那么一天,也一定是笑着离去的。” “所以小桃,答应我,我走的时候,想看到你的笑脸,好不好。” 可是... 我笑不出来啊! 少女悲怆地大喊,哭声逐渐变得嘶哑。 她一边跑着,泪水便淌进她的嘴里,呛得她直咳嗽,一直咳到腰背佝偻,她还是不断向前奔跑着。 也许不能再叫做是奔跑吧,她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仿佛马上就会摔倒。 她张开嘴,喘息着,想要紧咬住嘴唇,已经成为了一件难事。 鲜血的味道灌入她的鼻息,让她尝到了点点馨香。 像是大爷爷递给她的那颗奶糖。 那个兜里一直能掏出好吃的大爷爷。 那个会对着她做鬼脸的大爷爷。 那个能讲好多故事的大爷爷。 她从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大爷爷这么远。 那道隔绝他们之间的屏障,远隔彼岸,遥遥无际。 要是能再凑近看上一眼就好了,看看大爷爷是不是笑着。 要是没有笑着的话,那再看看他的鼻子有没有变长。 哼。 “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的哦。” 胡桃如是想着,原本干瘪抽噎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弧度。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腰间有一抹滚烫的温暖。 那枚原本黯淡无光的神之眼,正在盈盈发亮。 火红色的光芒逐渐盛大,成为了昏黑天地间唯一的光芒。 如同燃烧起来的花火,像是从星河中坠落的星光,凝聚在她的身后,化成了一对翅膀。 翅膀扇动,就好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胡桃瞪大眼睛,那道白色的身影不再走远,停留在远处,只要自己再靠近些,再靠近些... 她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四肢百骸里流淌着生生不息。 再靠近些,触碰他,抓住他... 天地之间,有一只蝴蝶飞舞。 胡桃探出手,脸上带着希冀的光,下一秒,就能牢牢抓到自己的手里。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天地重新晦暗,一片漆黑。 没了? 胡桃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环顾这空荡荡的世界。 噗——。 身后的火光灭了。 风声呼啸,从胡桃的耳边吹过,她看到了一颗颗晶莹的泪水,从地上往天上掉。 咚——。 落地的一瞬间,铺天盖地般的疼痛,从她的心里往外蔓延,浸染大地。 天地沉寂,唯有地上匍匐的少女,身体还在起伏,不断抽噎着。 “求求你...大爷爷...” “不要走...” 那个她一直呼唤的人,到底都没有出现。 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小白袜上有血迹和泥土,从小腿往上,是已经破烂的衣摆,裸露在外的洁白皮肤上伤痕累累。 “呜呜呜...” 发丝埋藏之下,啜泣声不断响起。 茫茫天地间,有一抹悲怆。 胡桃的十指扣进腐叶,一直深入泥土,指尖的剧痛连带心房。 蓦地,有一点点温暖在她的手背上绽放。 她恍惚间抬起头,看到一只火红色的小小蝴蝶正在她的眼前飞舞。 那只蝴蝶翩翩起舞,翅膀扑扇时,透过翅膀,点亮了远处。 是太阳。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喃喃道:“彼岸之岸,朝阳初升。” 一双宽阔温暖的手轻轻揉动她的头,熟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好看吧,倒也不用去追逐什么彼岸...” 苏悯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怀里就猛地扑入一道娇小的身影,哭声嘶哑,惹人心疼。 他的眼中划过无数道柔和的光芒,将那些话收回,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胡桃从他的怀中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鼻息间还在不断啜泣。 “大爷爷的...鼻子...没有变长诶。” 哭了太久,胡桃的声音怪异又陌生,让她不由得呆愣住,然后嘿嘿笑了笑。 只是这一笑,又冒出来个鼻涕泡。 她笑得更大声了。 地平线的太阳拔高拔亮,光芒逐渐漫过苏悯的身子,让他的一张脸逐渐变得虚幻。 胡桃躺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大爷爷,你死了吗?” 苏悯点头,“死了。” “小桃怕不怕?” 胡桃摇头,目光紧紧盯住他,“不害怕了。” 苏悯轻抚她的发丝,说道:“小桃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我为你感到骄傲。” 得到了大姑娘的殊荣,胡桃的脸上绽放出喜色。 阳光逐渐蔓延到胡桃的脸上,她伸出自己的手遮挡,喃喃念道:“大爷爷,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苏悯将她的身子环紧,问道:“想听什么?” “想听鼻子会变长的故事,那是大爷爷讲给小桃听的...第一个故事。” “好。” 胡桃举着自己的手掌,时不时地张开,又合拢。 阳光透过她的指缝,让她的视线逐渐模糊。 一如十数年前,她也是这般依偎在这个怀抱里,倾听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苏悯的话音轻柔温和,少女躺在他的怀里,安详地睡去。 眼角的泪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他的心中,永恒隽永。 老妇人举着笼灯,再次出现在他的身旁,颤颤巍巍道:“你...” 她知道他那句话说的是什么。 “何必去追逐什么彼岸,若是你想,我便把彼岸搬来,你的脚下,便是彼岸。” 那一瞬间,斗转星移,无妄坡被打了个大洞,露出了太阳,迎来了数千年不见的朝晖。 老妇人终于憋出了那句话:“你破坏阴阳,擅改两道,会被规则反噬的...” 苏悯将少女轻放在地上,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颊上,然后耸肩道:“我无所谓。” 老妇人手中的笼灯剧烈颤抖,还没等她继续说话,苏悯接着说道。 “我也想让她为我感到骄傲一次。” 他摊开双手,仰面朝阳,闭上双眼,迎接来自虚空中的千万道磨损。 老妇人惊诧地看着眼前那个年轻人,脸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一瞬间跪倒在地,血液从他七窍喷涌而出,化成一条汩汩的长河。 那人沙哑着喉咙开口道: “毕竟...我也该死。” 第107章 太阳东升西落,有落才有升 “唔——” 躺倒在地上的少女呻吟一声,眼皮微颤,睁开了一道缝隙。 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块柔软舒适的毛毯。 胡桃下意识用手掌摸索,不再是熟悉的硬邦邦的触感,反倒像是柔软的沙土。 她猛地惊醒,原本混沌的梅花瞳闪出神采,手掌抬起,抓起一把腐叶。 阳光...阳光... 胡桃转过头去,正午的太阳在黑云间有一个大洞,一道光束从中打出,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再过不久,黑云马上就要重新铺满整个天空。 胡桃凝视着那一抹骄阳,并不感到刺眼,反而能从中感受到依稀的温暖之意。 就像是与人注目对视,那股柔和便将她包裹。 “彼岸之岸,初升朝阳。” 她将手抬到眉间,遮挡阳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方圆几米内显得格外不同。 胡桃轻轻地蹦跳了两下,“若我脚下踩的是那个地方,那我...便是那初升的太阳。” 太阳东升西落,有落才有升。 她张开自己的双手,幻想着它们变成蝴蝶。 与此同时,腰间的火红的神之眼迸发出光芒,将她的身子轻轻托起。 “哈哈~”胡桃咧开嘴笑着,笑容灿烂。 “啊~!”她惊讶地捂住嘴,惊奇道:“声音也变回来了诶。” 明媚的笑颜沾染着阳光,她的伤口消失不见,小腿重新变得光滑白洁,咬破的嘴角恢复如初。 她上看看下看看,左右摆弄着,拨开灌丛,走过腐烂的树堆,缓缓走向无妄坡外围。 往前走了几步,胡桃的眸子一亮,捂着嘴惊呼道:“芜~~是你们!” 原来是上次那三个拦住她的鬼魂。 其中一个鬼魂被吓了一跳,头颅便掉到了地上。 头颅在地上翻了个面,用眼珠子盯住胡桃,嘴巴说道:“嗐!原来是你,女娃娃!” 其他两只鬼魂同样也被吓到,发现是胡桃后,脸上又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小女娃,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叔叔带你出去啊...” “都说了不要在此处逗留,怎么不听叔叔们的话,送你出去的话,还是由我来代劳吧。” 胡桃摇摇头,绕着他们三儿转了一圈,不忘往地上的那颗脑袋踢上一脚。 “按照鬼龄,你们在这已经停驻甲子岁月,还有何执念未消,都说出来吧。” 她单手夹住一本小册子,乌黑发亮的指甲在书页中若隐若现,眉头一皱,就像是一位小鬼差。 那三个鬼魂呆愣半晌,吐出几个字来。 “像,真像啊...” “真和老胡头一模一样了。” 将头颅捡起的鬼魂说道:“老胡头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像我们这种被遗忘的鬼魂,是去不了彼岸,入不了转世轮回的。” 胡桃诧异道:“被遗忘?” 那鬼魂摊手道:“其实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停留在这里。老胡头来过这里几次,都没能找出头绪来。你这脾气倒是和他一模一样。” 他咧嘴笑道,明显是认可了胡桃的善意。 “谁会遗忘你们?” 他摇头,神色落寞道:“不管是家眷还是相识之人,没有人记得我们,那便是被遗忘了。没人祭拜,也没有香火,寻不到回家的路。” 三个鬼魂的表情大同小异,迷茫又悲伤。 一甲子的岁月,已经是常人的一生,若是还有家眷亲属,没能记起他们,已经算是一种悲哀。 更何况还有可能,家中亲属已经不在了,那更悲哀。 他们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然后在这无妄坡凑成了一个三鬼小队。 胡桃红润的小嘴微张,还想说些什么,又被他们打断道。 “我看你个小女娃娃,现在是真的不怕鬼了吧。” “嘿嘿,对啊,之前见面的时候,脸蛋都吓得发白。” “是真的和老胡头一模一样了。” 他们虚幻的身影挠着后脑勺,让人感受到一股憨厚的味道。 “快回去吧,替我们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嘿嘿,真想知道现在的璃月长啥样了。” “我死的那会儿,往生堂好像还是第七十多代来着,再多...再多我便记不得了。” 他们跟随在胡桃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沿途想凑热闹的鬼魂都被他们挤到了一边,按照辈分来算,这三只在彼岸边缘游荡的鬼魂已经算是爷爷一辈了。 一直往前走,林间逐渐开阔,腐烂的落叶慢慢减少,甚至能看到腐叶下的宽阔大路。 “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对啊,以后常来玩儿啊,这里就是你的另一个家。” “以前老胡头也经常来这里坐坐,没事,只要有我们在,没啥妖邪敢近你的身。” 他们乐呵呵地说道,就像几位慈祥的长辈。 胡桃一直都很贪恋这种感觉,于是果断地点点头,回道:“有时间就来。” 那三只鬼魂驻足不前了,站在原地朝着她挥手。 胡桃也挥手,转过头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脸上长满褶子的老妇人,举着一盏笼灯,眼睛微眯着看着她。 “是你呀,老婆婆。”胡桃对着她打了个招呼。 老妇人凝望着胡桃的脸颊好半会儿,喃喃道:“确实长得不太像。” 她递出手中的笼灯,递向眼前的少女,说道:“走之前,把这个东西带上。” 那笼灯在晦暗的山林里散发着点点昏黄的光芒,像是被关在其中的一个小精灵。 胡桃蹲下身子,眼睛紧盯着那小小的一团。 “哦~~?”她用手指弹了弹灯笼,那只缩在里面的小家伙转过身来,露出它粗略无比的眉眼。 胡桃打开笼灯的盖子,那只小鬼魂还想逃跑,被她揪住了尾巴。 “嘿嘿,跑不掉咯。” 一缕残缺不堪的灵魂而已,在胡桃的指间窜来窜去。 “好可爱啊~~”胡桃蹲坐在地上,任由它在身边逃窜。 奇怪的是,这只鬼魂虽然不是很听话的样子,却一直围绕在她的身边,不愿离去。 胡桃大踏步地向前走,走出无妄坡,而后想起了些什么,回头深深拘礼。 老妇人自觉往旁边靠了靠。 这一礼,她不敢接,也接不起。 第108章 一步三摇 无妄坡的山脚下,有一家茶肆。 正值晌午,盛夏时分的日头,热辣辣地毒死人,这种开在山脚商道边的茶肆,往往不会少人。 茶肆中的客人大多脱去了身上汗衫,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太阳,时不时喝上一口甘甜冰凉的山泉水。 直到大路上远远地走来一位衣衫褴褛的长发少女,店里没穿衣服的顿时乱做一团。 “有个女娃娃,快,快穿上。” “你个瓜娃子等什么呢,给人家瞅见了看我不仔细你。” “别搁那地上睡觉了,老李。” 茶肆的伙计躲起来笑成一团。 等到那少女走近了,果然向着茶肆走来,目光扫过店铺里的汉子们,讨要了一杯茶水。 还没等落座,已经有人出声问道:“小胡堂主?” 胡桃的眼前一黑,便坐上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神炽热。 “真是您啊,鄙人外堂弟子,李老三,负责堂中的货物运输一项,这趟刚好我值班,去轻策庄。” 他兴奋地搓搓手,明明得有三四十岁了,面对胡桃的时候,却格外恭敬。 “小胡堂主,您是...去了那儿?” 他神神秘秘地问道,一副按耐不住好奇心的模样。 虽然胡桃的堂主继任仪式还没举办,但是堂中谁不知道以后将由这位少女来扛大旗。 胡桃看向周围,这都是堂中的外堂弟子,愿意为往生堂卖卖力气,能赚钱糊口便可,少有像李老三这般恭敬的姿态。 李老三拍一脑门,说道:“我小时候是药堂弟子来着,只不过成绩不太好,嘿嘿...” 他憨憨地咧嘴笑道。 胡桃的心中猛地触动了一下。 少女用她轻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记不记得,药堂的先生是谁?” 李老三顿住,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回忆往昔。 最后却还是支支吾吾道:“我好像记不得太清了,难道不是老胡堂主?” 胡桃提醒道:“是个很年轻的先生,喜欢穿一身白衣,就和他一般年纪,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学堂门前的那棵树下喝茶...” 她指着店里的一个伙计,那伙计脸上的胡茬都没长齐,满脸疑惑。 李老三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吧,往生堂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先生?” 胡桃的声调都高了几分,“怎么会没有,你们不是就叫他大先生!从小到大都这么称呼才对!” 店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大先生...你有印象没?” “我好像应该可能...要不要有印象?” “看小胡堂主的脸色,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胡桃的胸口起伏,小脸苍白,茶也没喝,便往门外走去。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某些事,好像正在慢慢发生。 大爷爷走了,同时也带走了很多东西。 就在她走不久后,堂里的李老三一拍脑袋,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我爹和我说过来着!” 他懊悔地拍手,怪自己的脑子糊涂过头。 星摇北斗,天色转凉。 今晚的夜色如墨,因为有着神之眼的关系,胡桃现在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 她手里牵着那只小鬼魂,时不时将它揉成一团,以额顶额,恶狠狠地说道:“和你说的话,听见没有!” 小鬼魂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眼睛变成了两个叉叉。 讲了一路的大爷爷,它快断气了。 “唉。”少女叹了口气,露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愁容。 将那只小鬼抱在怀里,她喃喃道:“谁都可以忘记,但是我不能忘记。” 那些无妄坡的鬼魂,直到今日还在边界游荡。 她不想大爷爷...也变成那样。 快马加鞭回到堂中,堂前的仪倌这次瞧了个正着。 打招呼道:“堂主。” 胡桃凑近他的跟前,问道:“大先生在不在堂里?” 仪倌懵逼,反问道:“谁是大先生?” 胡桃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他,直到盯得他浑身发麻。 “没事,我找别的香主。” 胡桃走后,那仪倌喘着气喃喃道:“香主?” 堂里的香主,哪里有姓大的,倒是之前碰到过一个庭院中的白衣青年,倒是蛮和善的。 少女迈着焦急的步伐,从后院出门后,逮住了一个小孩。 “问你,你爹呢,小二叔在哪?你认不认识大爷爷?” 小孩是胡小二的儿子,支支吾吾回道:“我爹出门去了,大爷爷是小桃姐的爷爷还是我的爷爷...” 不太聪明。 胡桃将其扔到一边,看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阳光炽烈,照得她心神恍惚。 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没有大爷爷的世界。 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冲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前,盘问他们。 “你认识大先生吗?扁先生呢,华先生?” “那位游历璃月的老药师,可能他曾经就救过你家长辈的性命。” “你们怎么能不记得!凭什么不记得!” 原本自以为坚韧的少女嘴角一瘪,眼眶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某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让自己毫无顾忌地躲起来肆意发泄,但是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胡桃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等到她感觉自己有些乏了的时候,随便寻了个地方便坐了下来。 正值晚霞漫天,天上像是烧红的灶膛,衔接远处的海平线。 胡桃伸出自己的手掌,一张一张。 “哟,是你啊,小胡堂主。”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胡桃回过头看去,发现是玉京台门前的侍卫,时间将他的长相和眼神都磨得老成了不少。 胡桃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大咪和二咪这两只石狮子的脚下。 那侍卫多年前曾问过她,怎么不来找石狮子玩了,得来的自然是胡桃古灵精怪的回答。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侍卫朝她的身后看了看,问道:“今日大先生怎么没来?” 原本正低头苦涩的少女猛地抬起了头,惊声道:“你记得大先生?” 侍卫有些奇怪,回道:“自然记得,小胡堂主不管走到哪里,大先生总是要跟在身后的。以前年轻的时候,还吃过大先生口袋里的糖。只是现在不太爱吃糖了。” 他砸吧砸吧嘴,有些怀念道。 不知道是怀念糖的味道,还是怀念当初的那个自己。 殊不知眼前的少女,早已经泪流满面。 “还有人记得的,还有人记得...” 她重新振作起来,朝着城中跑去。 路过虎子家的时候,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将她拦下,叮嘱道:“走路小心些,今日大先生怎么没跟着你,小心回家吃他板子哦。” 胡桃的声音在空气中落下,人已经没影。“我可从没吃过大爷爷的板子!” 她的身影极快,趟过往生堂的门,重新跑回那熟悉的后院。 院子依然清清冷冷,只是她的心中尚存一份温暖。 胡小二循声赶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大爷爷走了。” 那一瞬间,胡桃看到这位从小将大爷爷视作偶像的小叔,身形佝偻下去几分,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胡小二颤声道:“办...好好的办。” 胡桃点点头,骄傲地笑道:“当然要好好地办,胡桃是大姑娘了,要给大爷爷办得漂漂亮亮的。”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就好像化作两只翩然的蝴蝶。 我忘不掉你的,所以你也是。 往生堂又扬起了白幡,这一次送葬的日子,天空晴朗无云。 当送葬队伍走过月牙桥的时候,才看到路边围拢着一圈又一圈的人。 他们大多头发花白,或者身形佝偻。 可他们的神色肃穆,胸前整齐佩戴着一朵白花。 时代如洪流,人如同飘渺流沙。 但是大先生不会,他在璃月人民的心里,是不死不灭的一道丰碑。 “哭——!” “跪——!” “拜——!” 大先生的墓前,跪倒的不止胡氏一族,是数百上千个璃月子民。 方圆三里,无不跪拜。 胡桃看着漫天飘洒的纸钱,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哭哦。” 送葬路上,少女环抱身前那空无一物的骨灰盒,端直身子,神色凝重,无可挑剔。 她的发间钗着一枚簪子,熠熠生辉,一步三摇。 第109章 我只是个客卿才对 “太阳出来我晒太阳,月亮出来我晒月亮咯~” 灵堂门口,少女哼着嘴里的小调,站在门前,庄重理了理自己的衣着。 长舒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肃穆,再推开了门。 红色的烛火在堂中摇晃,她看着堂上摆着的灵位,恭敬点燃了三炷香。 夜色皎洁,晚风徐徐,虫鸣阵阵。 这是璃月港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夜。 胡桃将自己的帽子端正戴好,不断调整了好多次,又抚了抚胸口。 在那里,还别着一根簪子。 “收拾好了!出工!” 她咧嘴笑道,银牙贝齿光洁发亮。 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正式继位。 堂前的仪倌安静等着,看到堂主从后堂出来后,便跟在她的脚步后。 整齐如一的制服,在夜色下如同着墨的一队游鱼,归于人流。 堂前不少路过的人见到了,大多私底下窃窃私语。 要是有不懂事的孩子对此直指的话,还会引来大人的呵斥。 “懂点规矩,不能指,小心晚上鬼来咬你的手指头。” 殡葬一道,在璃月港一直是人忌讳的行业,但是自从新一任堂主上任后,这种情况其实好了很多。 白天的时候,那穿着一身制式长袍的胡堂主总是会出现在各处,安静恬淡地就像一位邻家少女。 当然,若是和她多聊几句,总是能发现她古灵精怪之处。 哼着清新脱俗的小调,讲着莫名其妙的冷笑话。 但你总挑不出来她规矩上的毛病,礼敬长辈,关爱孩童,分毫不差。 让人总是想起往生堂曾经的两位先生,紧接着感叹一句,教的好哇。 若是聊得深了,还能得到“买一送一”的折扣。 当个笑话一听也行,若是真有需要也行。 如若是真的有需要的话,夜晚时分去拜访胡堂主即可,她的殡葬一条龙服务,总能给你带来些惊喜。 晚上的胡桃,才是真的胡堂主。 面容肃穆,走过大街小巷,身后的仪倌队伍整齐划一。 生死两道中间,她就是那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从七十七代胡堂主继位后,璃月港不少民众对于往生堂改观不少,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窃窃私语议论的场景,要是换到以前,早不知道躲哪个角落去了。 引用胡堂主的话来说,便是“唯有认识死亡,尊重死亡,才能明白活着的价值。” 眼下,这一队伴着夜色出行的队伍,就是在切身实践这个道理。 面对众多纷杂的目光,胡桃轻轻贴紧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硬邦邦的温暖,心里总是想着。 “这个样子的话,能够让大爷爷感到骄傲吧。” ...... 白天时分,若是堂中无事,仪倌们就得安静在课室里坐好,等着讲师前来授课。 在讲师进门之前,甚至还有所谓的赌局。 “中午一顿饭,我赌今日是钟讲师。” “那我跟了,钟讲师近日忙着抓画眉,是没有时间来上课的。” “怎么如此?!有这等消息你不早说。” “我也跟赌,一顿饭稳赚不赔。” “我也要!!” 直到一身黑衣的男子走进门来,课室里顿时哀嚎一片。 当然,那一声欣喜若狂的尖叫更为引人注意。 钟离手里提着一个鸟笼,里面装着一只名贵的画眉,被他挂在门外后,便随意开始侃侃而谈。 仪倌学院们喜欢钟讲师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此人实在是博古通今。 不论是规矩或者是礼仪,引经据典,发散深意,讲到哪里,都能狠狠地刮他们的眼。 哪怕是现任胡堂主,都经常要来听钟讲师的课。 当然,有传言说是钟讲师要求她来听课,胡堂主便乖乖来了,听起来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在内,钟离先生只是个讲师,在外,充其量也就是个客卿,怎么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后来在看到胡堂主对着钟离先生执弟子礼后,才打消了不少瞎想的念头。 一堂课下来,不少仪倌都还意犹未尽,但是钟离先生是出了名的准点,往往在他脚步踏出课室后,大家才意识到下课时间到了。 钟离提着画眉,路过堂前的时候,刚好逮住今天没来上课的胡桃。 明明是逃课的人,却还能热情似火地对他打招呼。 “哇,钟离,你今天怎么在这里?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你有课要上!” 钟离抬了抬眸子,沉稳道:“今日旷课两节,我会如实记录。” 胡桃的小脸顿时垮下,哀求道:“酌情而论,我在忙嘛。哎呀呀,你看看你这画眉,可真是好看,多少钱,我往生堂给你报销了!” 话到中途,她绕着钟离转了两圈,开始拿那只画眉做文章了。 钟离的脸毫无波澜,喃喃道:“这话说的,倒还真像他...”而后说道:“薪酬几何,我已经和你家大爷爷谈好了,是多少便是多少。至于今日之事,晚上来我这里背诵一遍风纪讲仪和风水论...” “啊~?!”胡桃苦兮兮哀叹一声,小声道:“真是个老古董...” 钟离眼睛微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是你们往生堂教给我的。” “好好好~”胡桃摆手道,一副认命的模样,无奈说道:“可惜了,本来今晚月色尚好,还想与人饮茶对诗,一下子就没时间了。” 钟离的眼神微动,看着胡桃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本诗集,随意翻开其中一页,大声吟道:“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哎呀下半句是什么来着,也许应该等到晚上再好好想想。” 她的眼珠子时不时地瞥向钟离,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状。 “只是晚上要背书啊,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人一同品鉴这人间残响...” “哦,还是我大爷爷作的。” 钟离的喉结翻滚,前两句的意境已经飘到他的眼前,若是硬生生断在此处... “嘻嘻~”只见眼前的少女狡黠一笑,在他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凑上前说道:“晚上后院等你哦,人间孤本,与你共赏。” 说完这话后,便又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钟离默默扶额,这种话,自己又不是只听过一次。 说不定今晚赶过去后,又变成了热闹非凡的聚餐。 万民堂那小姑娘,时不时地就会成为往生堂的后厨掌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理由诓骗来的。 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只要和胡桃沾上,好像就顺理成章起来。 真是... 钟离的嘴角扯动,想到了那天那个白袍的年轻人,笑容灿烂,像天与海之间的白帆。 “这妮子现在这副样子,是你想要的吗...” 他原本想笑的心思突然拐了个弯,若是他想要的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怎么办? 钟离提着鸟笼,缓缓走向堂外,一只手忍不住摩挲自己的下巴,思绪飘远。 若是在自己的看管下,胡桃愈发调皮捣蛋怎么办。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来着? 也不对,如果胡桃愈发调皮捣蛋怎么办。 那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当这个客卿。 对啊! 钟离的眼睛发亮,突然醒觉。 我只是答应他当个客卿,这养女儿般的心思是怎么一回事! 第110章 (番外)第一届三春鱼捕捞大赛·其二 偷自书友圈——帝君的妈妈粉。 三春鱼,三月初春的鱼肉,有着冬季藏匿的肥美,还有初春时的鲜美。 自归离原起,到瑶光滩,这一路上的溪流小河,都能发现它们的踪影。 丰盛的水草下,三春鱼额前有一点蓝色的斑点,鱼身至尾像是有一道红色的丝线,据说身上有着古老悠久的魔兽血统。 体型硕大,一条便能下一锅好汤,只需少量的甜甜花和清心便能提出极为鲜美的清甜味道。 钟离的声音平淡,正在解说着三春鱼的来历。 他的手将一边冒头的小羊给摁下,小家伙一听到甜甜花和清心,隔着老远都要马上跑过来。 苏悯曾多次亲身教导:“小羊,我们要淑女一点,不要只惦记着吃喝,哪怕好吃的放在眼前,也不能...” “哇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这个真的好香啊...太好吃了多吃点。” 这便是主人的以身作则。 次数多了,钟离自然而然地接手了给小羊减肥节食的任务,这小家伙再胖下去,眼睛都要眯得看不见了。 你见过吃花草也能长胖的小羊吗,眼前这只就是。 “噗通!” 一声落水的声音响起,苏悯和魈在水里打起了水仗,不忘回过头来问钟离:“你刚才在说啥,我没听清。” 钟离看着自己的浮漂一阵颠簸,对着苏悯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没事的,毕竟是自己先生。 没事的...没事的... 三月的归离原,一眼望去,都是青葱的草地,无边无垠。 在那边际的尽头,慢慢走来了一只体型壮硕的大肥羊,有一人影身骑在肥羊身上,老远地就听见她腰间的铃铛响。 “叮当——叮当——” 上一秒还在边际,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眼前。 碧色衣裳少女的声音嘹亮,喊道:“小不点!” 魈从水里抬起头,抹了把脸,将自己脸上的笑容收敛一些。 “阿萍姐。”他轻声喊道。 阿萍是谁,是当年跺跺脚便能让一山的魔兽集体站军姿的大姐头。 碧色衣裳的少女不客气道:“贪玩了?我刚在来的路上,刚收拾了两波惊扰群众的妖邪...” 魈的脸色微变,作势又要戴上他的面具。 只听见身后的苏悯问道:“都处理完了吗?” 阿萍侧过头去,回道:“处理完了呀,直接端了它们的老巢。” 苏悯对着她竖起一个大拇指,露出了“不愧是你,女侠”的眼神。 “处理完了还去作甚,魈君,速来与我一决胜负!” 这搞怪的称呼让魈的脸色一红,噗通入水后,水花直接飘洒到了半空。 阿萍将手背在身后,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坐到了钟离的身边。 钟离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浮漂在大风大浪中沉浮,神色如常地寒暄道:“此次旅行如何?” 阿萍用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苏悯,随意回道:“还不错,去了一趟稻妻,还尝试了一下那位大人的手艺,很有他的风格。蒙德走了一圈,没能拜访到那位存在,倒是行囊里多了一瓶苹果酒,特地带回来给他尝尝。还有须弥的慰问礼物,一并带回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钟离的呼吸沉重几分,像是鼻息间轻哼了一声。 阿萍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对着苏悯招手道:“七国还剩下几个,下次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苏悯甩动自己的头发,水珠到处抛洒。 “可是我都去完了啊,我就喜欢呆家里,璃月多好,我...咕噜咕噜哇啦哇啦——” 苏悯的头猛地潜入水下,而后又猛地抬出水面,“好小子,搞偷袭!” 阿萍的小脸一垮,皱着琼鼻轻声骂道:“就知道,只会骗人的家伙。” 她的后背一痒,回头看去,马科修斯笑眯着他的眼睛,递出一份饵料。 阿萍亲切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钓竿,不屑地轻哼道:“看我不得杀杀你的威风。” 两根钓竿在大风大浪里沉浮,有了马科修斯的饵料和苏悯和魈打闹的加成。 这两个人能钓到鱼...真是有鬼了。 就在这时,岸边缓缓走来两道身影,提着满满当当的鱼篓,有些疑惑地看着钟离和阿萍。 手里举着小白袜和小皮鞋的赤足少女将东西一扔,大喊道:“我也要玩!” 那可是玩水诶! 苏悯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慌道:“小桃别下来,女孩子...咕噜咕噜哇啦哇啦——” 胡桃骑在苏悯的肩上,小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明媚的笑颜沾染上水花,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所幸苏悯逃脱地快,三两下蹿回了岸上。 然后紧盯着岸边那满满当当的一鱼篓三春鱼,疑惑道:“在哪钓的?” 阿雀指了指上游,有些不确定道:“就...就在上面?” 阿萍立马站起身来,起哄道:“冠军好像已经出现了哦。” “第一届三春鱼捕捞大赛冠军就是——阿雀!” “啪啪啪啪——”大家都在鼓掌,不知道发生了啥的胡桃也跟着鼓掌,一样和众人笑成一团。 苏悯环视周围一圈,而后紧盯着还在鼓掌的钟离,眼神威胁道:快停下! 钟离反倒更使劲了。 能看到自家先生露出这副神情,当真是极有意思的一件事。 苏悯“乐呵呵”地绕场一圈,举手道:“那我为我们的大赛冠军发放夺冠奖励——一碗由本人亲自制作的,三春鱼汤!” “好,鼓掌!” 正在众人不知所以的时候,苏悯接着说道:“那接下来,就是为我们大赛的亚军,也就是在下,举行庆功宴!” “好,继续鼓掌!” “啪...啪...啪...”这次的掌声稀稀拉拉,除了还在鼓掌的苏悯外,众人定睛看去,发现是小羊正在和一只倔强的三春鱼搏斗。 鱼尾拍打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苏悯脸上带着陶醉道:“接下来,将由我发表亚军感言——” “咕噜咕噜哇啦哇啦...” “哈哈哈哈~~~” 胡桃在大喝“驾驾”,阿萍笑得身子都弯下来,魈一边笑一边还在使劲,钟离脸上浅笑不止,马科修斯笑得眉眼都眯成一团,阿雀用手遮住脸才敢吃吃地笑出声。 唯有小羊,还在和三春鱼搏斗。 转过头来才发现,咦,爹呐? 夕阳西下,晚风微凉。 今天的归离原,格外热闹。 第111章 思念终将越过山川湖海 无妄坡,边界。 “咳咳...咳咳...” “嘶~~啊~”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痛苦和舒适的声音不断发出。 苏悯紧咬着牙,哭笑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不断飞出一道道因果丝线,撕扯他的血肉,在他的体内翻滚。 然后在他忍不住痛呼出声的时候,来自于时间线里的反哺重新归于体内,让他贫瘠开裂的身体一瞬间得到了雨水的滋润。 又让他忍不住舒服得呻吟。 但是一个大男人在这一直娇喘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自己还挺享受的... 不不不,苏悯,你要清醒。 这是系统在cpu你啊! “咳咳——”苏悯清了清嗓子,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遥望不远处黑云里的一颗小小的太阳。 他站立的地方,就是阳光的中心。 这道身影极其飘渺,显得无比的虚无与遥远,像是立身在云端,又像隔着星河,身上不染一点尘埃。 此时此刻,他就是这片时空里唯一的神明。 当然,这只是苏悯的幻想。 提着笼灯的老妇人站在他身后,轻声提醒道:“快把身上的血迹擦擦。” 苏悯低头看去,原来自己一身白袍早就血红得不成样子,也许上面还有自己被切割而下的血肉和内脏也说不定。 老妇人凝望他许久,轻声问道:“很疼吧?” 苏悯回过头来,一双手摊开,笑着说道:“很痛啊。” 老妇人又沉默。 这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笑容与那阳光交融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 此人还说不是什么往生堂堂主,可这份看淡生死的心态,和任何一代都有得一拼吧。 苏悯要是知道老妇人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高低得来上一句。 “其实我只是知道我不会死而已。” 但是痛确实是真痛。 啧,他刚才咧嘴笑的时候,脸颊都疼得不自觉地抽搐。 老妇人问道:“你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苏悯点点头,很实诚地回答:“比我预想地好很多。” 他转头问道:“你信啦?” 老妇人颔首:“信!” 这位年轻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年轻人才对。 这是一个比无妄坡还要神秘的存在。 苏悯重新换好了一身白袍,目光看向远处,在那里,还有一个少女在继续前行。 好像没有好好地说一声再见呢。 老妇人一反常态,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 苏悯有些哭笑不得,蹲下身子:“老人家,能不能替我保守秘密?” 老妇人露出那脸上小小的缝隙,褶子下的眼睛闪烁精光。 “你是个好小伙...” 苏悯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老妇人继续说道:“若是我不答应的话,你肯定有办法让我不得不答应,对不对?但你还是选择先问过我...” 苏悯愕然的神色被老妇人看在眼里,她笑道:“原本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对那女娃娃那般残忍,布下如此的骗局。 但我现在不想问了,有你这样的长辈在,你们之间的家事我还掺和,倒是我有些不知好歹了。 老胡头是正梁,你也是,我收回我之前的担忧。” 苏悯愣了愣,而后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羞赧。 他不自觉地摸着鼻子道:“所以...我这大爷爷,确实还不赖吧。” 老妇人疑惑:“什么大爷爷?” 苏悯支吾两声,打了个迷糊眼:“没事没事...感谢您老人家的认可。” 他喜滋滋地笑着,目光飘远,看着少女走到了边界。 “真就只能这样看着了?”老妇人看到了他眼中的留恋与不舍。 苏悯点头,飒然一笑道:“已经足够了,再贪心的话,就不礼貌了。” 老妇人抽出了手中的灯杆子,又打了打他的肩膀。 “你现在年轻,等你老了的时候,再回想起今天的场景,小心把你的肠子都悔青咯...真不去?” 苏悯坚定地点头。 老妇人嘟囔一阵,鬼影飘忽,一下子就蹿到了胡桃的面前。 她从自己的笼灯里取出一只小鬼,一只神神秘秘的小鬼。 胡桃站在山林外,遥遥拘礼。 老妇人往身侧退了一步,苏悯看着少女端庄的身姿,鼻尖莫名发酸。 他原本只以为这是一次普普通通用来凑数的任务。:魰斈叁4 修炼什么副业,都是消磨时间的把戏罢了。 按照原本的任务发展来看,前两个任务成功完成后,他下一步应该是进一步提升自己的战力才对。 但其实不然, 他来到了这条支流,度过了一个老医师的一生。 去看了人间疾苦与病痛,在尘世间兜兜转转,也曾在无数个夜晚迷茫,甚至一度忘却自己的身份。 下到璃月港的子民,那些经他手救助过的群众,都眷恋着大先生。 上到整条支流,都不想让他走。 他的眼前曾出现过许多选择,是选择沉沦于此,还是打破己身不老不死的魔咒。 普天之下,何人渡我? 这是一场对他的历练,对他的拷问。 若是无人渡我,那便独自争渡。 系统想要的,是神之身,还有神性,但是他给了苏悯一个选择的机会。 然后苏悯跳起来给了它一个大嘴巴! “老子就乐意当个普通人。” 人生在世,红尘缠身,生老病死,子孙绕膝... 苏悯想要的,也仅仅是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给胡桃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们还会再次相见。” 为什么要告别呢,明明还会再见才对。 苏悯对着天空之上的大鱼招了招手,又和老妇人打过了招呼,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方天地,拂袖一挥,消失不见。 系统那沙沙地漏电音响起,让苏悯忍不住吐槽。 “每次你出场都得恢复出厂设置一次是吧,那下次能不能变个萝莉音出来?” 系统:沙沙...(什么都还没做,好像又挨骂了呢...) 【正在匹配宿主位置信息...正在查询任务内容...】 【任务内容:成神之路第四步,触发隐藏任务:身兼数职,成神之路任重而道远,作为一名大成锻器师,你决定发展一项副业。】 【任务完成程度:共计救助患者共三万五千六十三,评定:完成度100%】 【正在清算奖励...正在发放额外奖励...】 【任务奖励:云游药师职业技能(大成),元素突破材料*100,摩拉*100000。】 【额外奖励已经发放,请注意查收。】 这次苏悯没有再把突破材料当成垃圾一样扔到仓库了,先是给自己点上突破后,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足足有二十级了呢,直逼三十级。 虽然少,但是苏悯现在有因果反哺,倒不是很缺【器斩】那一刀。 那一斩非必要不可的时候再用也好。 自从有了反哺以后,他行事明显放荡了不少,不用再躲这躲那。 心情正好的苏悯打开了仓库,翻到了“额外奖励”。 手中突然沉重了几分。 他捧着手里的两本诗集,抚摸了许久,像是抚摸少女柔软的秀发。 苏悯喃喃道:“真好啊...这个奖励,我很喜欢。” ...... 入夜,往生堂。 昔日苏悯的小院,此时人影错落,围坐在一张石桌边。 胡桃站起身来,热情打招呼道:“钟离钟离,你来啦!” 钟离穿着一身黑衣,提着鸟笼,正好跨过院墙,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后,犹豫着要不要打道回府。 果然,这诗会就没有靠谱过。 庭院里坐着的都是些什么小家伙,飞云商会的小少爷,拿着冰棍的白发少年,弹吉他的冲天辫少女,穿着围裙的少女掌勺,也就云家的小先生端庄坐着,看着还顺眼些。 而且...大夏天的,吃什么火锅啊。 钟离低头叹气道,原本的月夜诗会在他的脑海中支离破碎。 变成了自家的晚辈带着朋友回家聚餐。 而此刻,这位晚辈正拉着他的衣服,硬要他入座。 “你快坐下,想不想听我小巷派暗黑诗人的新作!” 胡桃从怀里掏出两本诗集,在行秋小少爷叫好鼓掌中,邀请大家品鉴了一番。 博了个满堂彩。 胡桃拍着自己的胸脯,嬉笑道:“既然大家都能觉得不错,那就好。” 说罢,她的指尖点燃一簇火苗,将两本诗集点燃。 在行秋的尖叫声中,化作了点点飞灰,火光跃动,就像翩飞的蝴蝶。 少女喃喃道:“那大爷爷也会喜欢吧。” 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有一种思念,终将越过山川湖海,翻过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到你的身边去。 第112章 (番外)第一届三春鱼捕捞大赛·完结篇 第一届三春鱼捕捞大赛,完结篇。 偷自书友圈——帝君的妈妈粉。 归离原。 刚过六点一刻,河边点着两团明亮的篝火。 在这旷野无垠之上,散发着唯二的光亮。 “噗通...噗通...” 那只粗短圆圆的小胖手不断往锅里加着食材,锅旁边两个家伙正眼巴巴地盯着,嘴角的光泽隐隐若现。 一个毫无疑问是小羊。 另一个毫不意外是苏悯。 这边的鱼汤在咕嘟咕嘟翻滚,另一边的阿雀正在往烤鱼上撒着香料。 苏悯抱着小羊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就等开吃。 旁边围坐的大伙已经习惯了这副场景。 坐在木桩上英气绝美的少女手里扬着一根杂草,随意在手中挥摆,坐姿懒散,一双纤细的大白腿平抻着,目光紧紧盯住某人。 钟离手里专注地纂刻着一枚木刻,一朵小花即将栩栩如生。 魈脱下了自己湿透的上衣,裸露着上半身,看到胡桃经过的时候,有些躲闪。 胡桃却不管这些,她双手捂住小嘴,惊呼一声,将藏在黑暗里的魈拉了出来,指着他身上的诡异纹路问道:“这是什么!” 魈倒吸一口凉气,支支吾吾着就要重新穿上上衣,却被少女围着转个不停。 这等阵仗,哪怕是降魔大圣,也是没见过的。 阿萍的眉眼弯弯,连忙哄道:“小桃就别逗他玩了,去那边打打下手吧。” “好嘞萍姐姐。”胡桃乖巧应了一声,惹来阿萍的一句吐槽:“真是没大没小。” 按照年纪,要叫姥姥才对。 但是胡桃的玲珑心思没人猜得透。 若是叫萍姥姥的话,岂不是就和大爷爷平辈了。 那不行不行... 少女的心思莫去猜,猜不等的嘞。 钟离盯着阿萍脸上的明媚的笑颜,问道:“有考虑过下一次去哪里玩吗?” 阿萍轻哼一声:“刚回来就赶我走?忘了我以前是怎么黏你的了?” 钟离无语凝噎,看向她腰间戴着的铃铛,眼中闪过往昔。 阿萍坐得离他近了些,却笑着看向另一边,话里带着不符合她那娇俏容颜的老气横秋。 “就像他说的,还是家里好。旅途再遥远,若是思念之人不在身边,去哪里都是在想家。你看他,就像这一团篝火,只要还在亮起,大家都会忍不住靠近去,去感受在他身边的温暖。” 阿萍打开自己的双手,就像凑近一团炽烈的篝火。 钟离扯了扯嘴角,明明刚才还在说什么黏他,看的却是另一个人。 但是... 思念之人就在身边么。 游历七国后,苏悯好像就一直呆在璃月,哪哪儿都没去过。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只听见身边的阿萍继续说道:“所以我也不出去啦,不过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可以和他一起出门,嘿嘿...” 钟离的眉头又蹙在一起。 远方的雷光和参天巨树还有阵阵风声,好像又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如是想着,肩膀上被人轻拍了拍,侧头看去,又不见人影。 胡桃举着一条烤鱼站在他身边,咧嘴笑道:“喏,先给你一条。” “要想让我尝试味道的话,大可不必。” “哎呀,吃嘛吃嘛...”胡桃哀求道,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悯给拎走了。 “把鞋子穿上,晚上天凉知不知道。” 胡桃打着赤脚,坐在木桩上,摆动她精致的小腿,嘿嘿笑着。 马科修斯将锅盖掀开,浓烈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惊呼。 胡桃首当其冲,一下子便蹿了出去,徒留下苏悯拿着鞋袜蹲在原地。 阿雀也将他烤好的三春鱼齐齐放了上来,露出他很少有的自信一面,“请大家好好尝尝。” 别的不说,烤鱼确实是他的一手绝活。 众人大快朵颐。 钟离坐在苏悯的旁边,递出了一枚木刻,说道:“送先生的,亚军礼物。” 苏悯乐呵呵道:“那我这个亚军,拿的还真是恰当。” 钟离颔首笑道,看向苏悯的腰间,问道:“还未曾问过先生,这枚篆刻,叫什么名字。” 苏悯低头看去,将那一直戴在腰间的琉璃百合拿起,回道:“叫做‘我也想你’。” 众人的目光放在站起来的苏悯身上,苏悯一手举着烤鱼,一手端着碗,朗声道:“此情此景,让我不得不想吟诗一首...” “好好好!”胡桃率先鼓掌,赤足在草地上蹦跳,被苏悯瞪了一眼。 阿萍美眸紧盯那道身影,不忘对着身边的阿雀和魈轻声道:“老惯例了。” 每次这种聚会,都会有这“不得不”的场景出现。 阿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苏悯,又能散发着不同的魅力。 苏悯又说道:“要不还是唱首歌吧...” “别别别!”阿萍阻拦道,周围众人表情凝重,像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行吧...那还是吟诗好了。”苏悯的表情遗憾,对胡桃眨眨眼。 胡桃有些泄气,以手撑脸,明明...唱歌挺好听的呀。 “明月几时有...” 苏悯抬起碗,发现天空乌云密布,于是轻吹口气,将云吹散,洒下皎洁月光。 “把酒问青天!” 一扬一挫的语调声里,大家共同举头望月,嘴里的香气迸发,心中有着丝丝暖意。 就像心里点着一团篝火一样。 热闹温馨的氛围,直至深夜。 “呼~~~哼~~~呼~~~” 港口的街道上人影稀落,苏悯的背上趴着一个家伙,怀里抱着一个家伙。 磨砂的玻璃窗还亮着点点灯光,这里是酥客斋最早的门店。 推开门后,能看到桌前还坐着一道人影,看到苏悯进门来,便立刻起身。 苏悯说道:“看你今天没来,就知道你在加班,特地给你带了碗清汤,没荤腥的。” 甘雨将还在打呼的小羊轻轻接入自己怀里,几绺发丝垂落下来,她怯声道:“今天太忙...下次,下次肯定一起。” 苏悯弹了弹她的额角,说道:“忘了之前答应过我的,晚上超过十二点必须睡觉。” 甘雨躲避不及,垂下螓首,红了脸颊。 将胡桃和小羊送到楼上的房间后,苏悯重新回到楼下,穿上围裙,问道:“要加糖吗?” 甘雨坐在桌前,连连点头。 当柜台后的声音忙碌起来,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桌上的文件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个时刻,自己不知道等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苏悯端着两个小碟上前,她在工作,他就坐在对面,在纸上写写划划。 数十年如一日,偶尔也数年难得一回。 这等静谧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苏悯就讲起了昨天一天的事儿,时不时手舞足蹈。 甘雨被逗得捂嘴浅笑,眉眼弯成漂亮的月牙。 她问道:“所以,那词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苏悯回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113章 欢迎归家 “今儿个老百姓~~真呀真高兴~~~” 苏悯哼着小曲儿,走在璃月的大街上。 只不过他的穿着有些显眼,别人都是长袍长褂,再不济也得披件小马甲。 他倒好,还活在另一条支流里,穿着个白布短袖,手里捧着一本诗集,看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地大笑两声,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时的璃月港已经快要入冬,街边上的小摊大多做着冒着热气的小食,苏悯迈着步子上前,随意揽了两兜硬果。 吃起来倒是很像板栗,甜香甜香的,一口一个。 “酥客斋可以考虑做个相同口味的,甜点或者奶茶,晚点安排下去。”他喃喃道。 街上的女子大多穿着长裙,叠皱的裙边,再点上两三件流苏,便是城里最为时兴的款式了。 苏悯打量着她们的穿着,偶尔还有些自认姿色不错的,大胆地与他对视。 “那簪子款式挺好看的,倒是适合挂两块大玉。” 苏悯如是想着,下一秒就一愣,猛地一拍脑袋。 完了,自己这一趟出门,大摇大摆地走,说是去教令院做生意去了。 那跑一趟须弥,不会连什么土特产都没带吧。 那岂不是自找漏洞吗。 “有道理有道理...还好我机智。” 原本已经快走到城中心的苏悯掉头就往回走,左拐右拐,蹿进了一条小巷。 “让我想想须弥有哪些地标来着...” 他冥思苦想,脑海里闪过了一棵参天大树、花神庆典、花车颠啊颠... “啪。”苏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声骂道:“那是你能想的玩意儿吗。” 死去的pv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再度冥思苦想一阵后,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在这条小巷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苏悯重新出现。 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须弥装束,头上还绑着一团发带,端着身姿,从巷子里走出。 街道上异样的眼光更多了。 璃月的外国人不少,但是像这样走在大街上的,确实很吸引眼球。 特别是他还揣着两袋璃月特色小吃正吃得不亦乐乎。 有热情好客的店家朝他打招呼:“客官,欢迎来到璃月,祝你玩得开心。” 苏悯双手合十,回了句:“萨瓦迪卡,谢谢您的好意。” 串台了... 那店家听着这古怪的话语,权当是外国友人的友好交流,同样学着打了个招呼。 热情的路人甲:“你好,今儿天气不错!” 苏悯:“空尼奇瓦,是不错,就是有点冷。” 热情的路人乙:“你好,吃了吗?” “阿尼哈赛哟,正在吃呢。” 直到苏悯迈着步子走远,那第一位打招呼的店家回过神来,咂咂嘴道:“你别说,这外国友人说起璃月话,味儿还挺正。” 一路胡扯瞎编的苏悯回到大院,看着熟悉的场景,长舒口气。 他伸出手,抚摸庭院里夹道的柳树,看着两边盛开的青竹和琉璃百合,心中莫名感慨。 在这里,有一种归家的踏实感。 他的“圣剑”倒插在一排青竹间,上面还架着一排摊架,架子上铺着看不出名字的植物。 苏悯抓了一把,凑上前细嗅,有一股熟悉浓烈的茶香。 “钟离还会晒茶叶...?” 他有些疑惑,但是并不反感。 这座空旷的大宅院里,有了人的痕迹,才能带来人气。 而不是像那口池塘一样,一潭死水。 他刚这样想着,池塘里便“哗啦”一声,波纹四散开来,能看出来是一尾大鱼。 “嚯。”苏悯惊奇,咧嘴笑道:“过两天就给你钓上来。” 厢房上挂了一排崭新的灯笼,看样子他不在的日子里,城里有什么节日? 再往里走两步,向阳的窗棂上还挂着一排一排的各种干草,大成云游药师的加成下,苏悯每一个都能念出名字,顺带能说出它们的功效和口感。 拿起一只大个头的绝云椒椒,已经被晒得干瘪糙脆,苏悯将其捏爆,然后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踏过了第一道院墙。 第一个院子里,一条小道,一个花园,一口池塘,一排柳树,一座假山,一丛青竹,便是全貌。 院墙上有爬出的青藤蔓,几十年未修剪,老藤虬结,布满墙壁。 苏悯就喜欢这块墙,甚至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打理。 他闲些时候,就喜欢在二楼的小阁楼坐着,看着这一墙的藤蔓,沐浴晨光,接收夕阳。 时间的沉重,历史的轮廓,青黄交替,在墙上不断浮现。 老藤攀住的是一棵老槐,苏悯倒是不介意把它给铲了。 每到风起,槐絮纷飞的时候,小羊就喜欢去抓,然后不断打着喷嚏回来。 要是换成一棵柿子树,能收柿子吃。 换成枇杷树,就有枇杷吃。 换成杏树、桃树、桂花、板栗、都行啊。 苏悯如是想着,拍了拍槐树的树身,有些跃跃欲试。 二进院便是四面的厢房,苏悯也不挑,在小阁楼睡也行,在楼下随便找个窝打地铺也行。 更不挑的是小羊,卷张毯子随便一盖,扔亭子里睡觉都行。 钟离倒是讲究得很,从朝向到屋内设计、面积,从门楣到床头雕花,窗棂样式和衣柜款式,都能给你挑出花来。 对此苏悯只是摊手,随他去吧。 青瓦盖落,屋脊上的石雕大多是龙首或者麒麟首,以镇房梁。 苏悯的目光一扫,没能看到阿雀,有些奇怪。 “可能换了个地方趴窝吧...” 苏悯走入小阁楼,环顾四周,才发觉...这家里,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他摇摇头,习惯了在往生堂的日子,差点忘了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扶着栏杆站了一会,心想着还是去酥客斋看一看,沾染点人气回来。 顺带找一下钟离和小羊。 他一边下楼,一边吐槽道:“两个不着家的...” 只是在下楼转身的时候,隐隐听到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 嗯? 他迈着步子走向后院,越往前,说话声便愈发清晰。 听起来人好像不少? 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腿影闪烁,甚至忍不住迁跃几次。 熟悉的话语声越来越响亮,走入院门的一瞬间,苏悯有些发愣。 好多人... 原本荒废许久的后院,宽阔的院中间摆着一张宽桌,旁边还有不少的小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吃。 清茶,笼花,对弈,吟诗,舞剑,评书,灶火,戏词... 热闹非凡。 苏悯的身影一出现,便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羊如箭般入怀,咩咩叫个不停,小蹄子在他手上蹬来蹬去。 那端着茶杯的黑衣男子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欢迎归家。” 第114章 我的马甲,我的马甲 归个毛啊! 趁我不在你在家开party是吧,这坏毛病是哪里学来的! 难怪前院还在晒茶叶,那些药材和食材,指不定就是香菱和锅巴带来的,还有刚才正呆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甘雨和阿萍,一人一手还在编制笼灯。 坐在桌前对弈的两毛小孩,重云和辛焱。 吟诗的胡桃,评书念词的行秋,蹦出两句戏词的云堇。 我这是...误入了谁家的派对。 不对,这是我家。 苏悯回过神来,问道:“今儿是什么节日?” 钟离回道:“不是什么节日,近日降温,盼来个好天气,便召集众人小聚。” 苏悯眯了眯眼:“你召集的?” 钟离摇头,两人交换眼神,一瞬间秒懂。 也就只有胡桃,才能干出这事儿来。 但是胡桃又怎么会来苏府大院... 苏悯看向钟离,钟离同样看他。 是不是你? 不是。 那是谁? 两人眼神交流一波,身边的人群缓缓聚拢。 “苏先生好。” “苏先生好。” ... 一排的小辈给苏悯打起了招呼,他的嘴一瓢,差点就来一句“萨瓦迪卡”。 “啊...哈哈,大家来玩啊,玩得开心啊。”他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然后四下看看,想从仓库里拿点东西出来。 “初次见面,也没啥好送的,我给你们带了点小礼物。” “这是须弥的糖果,还有糕点,还有些小物件,你们拿着分分。” 苏悯悄悄抹了把汗,还好自己直接搬空了两间小店,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运气好,运气好。 众人谢过礼物后,纷纷坐回座位上。 对于他们来说,苏悯就是一位长辈,有着一个大宅邸,还有自己的产业,在城中的声望也逐步打响,想要亲近的心思倒是没那么多。 甘雨和阿萍两双美眸盯住苏悯。 秘书小姐的眼中略有躲闪和羞怯,倒是阿萍,大大方方地打量着苏悯。 自从前些日子一别,这是她们第二次相见。 一瞬间,苏悯浑身都感觉发麻,这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危机感。 我的马甲...我的马甲... 他摘下自己的发带,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紧接着让他更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那原本最为活泼爱闹的少女,自从苏悯进来后,便一直安静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他,不发一语。 直到苏悯摘下头套,才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带着哭腔的少女嗓音响起。 “大爷爷...?” 苏悯愣住,看着胡桃步履蹒跚,短短几步的距离,摇摇晃晃地,却走出了千里万里的感觉。 四目相对,胡桃的眼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像是一个踉跄,直接扑入苏悯的怀里。 “大爷爷!” 嘤嘤戚戚的哭声响起,让苏悯僵在当场。 随着哭声愈发响亮,周遭的目光同样不对劲起来。 钟离的目光悠远而深邃,像是在寻找些什么记忆。 端着盘子的香菱歪着脑袋,结合苏悯的模样,好像想起来童年时有个白衣先生,夸赞过她的手艺。 掐着书本的行秋少爷也陷入回忆之中,他同样是见过大先生的。 苏悯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噗通噗通,要到嗓子眼了。 那些来自虚空的千千万万道磨损里,其实是来自于两条时间线重合时发生的摩擦。 他没有选择消除他们的记忆,让大先生作为璃月人心中的记忆,继续存活下去。 所以当两条时间线的记忆重合以后,大先生是切实存在过的,只不过已经死了。 冷静,冷静! 在这个关头,甘雨和阿萍有些茫然的眼神,给了苏悯莫大的鼓励。 大先生没有和她们两个更多接触过,意思就是那一道支流可以稳住。 “呼——” 接下来,该轮到我表演了。 苏悯轻轻揽住怀中的少女,让她与自己对视。 面对那双通红的眼眸,苏悯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此刻只能硬生生装死。 “大爷爷,谁是你的大爷爷?”他问道。 胡桃回过神来,眼中浮现出一丝清明。 对啊,大爷爷是她亲自送走的才对,眼前此人怎么可能是大爷爷。 少女情不自禁地探出手,想要抚摸苏悯的眉眼,可是这相像的模样,简直...就是另一个大爷爷。 胡桃想贪恋苏悯的怀抱和他的气息,没想到却被苏悯轻轻推开。 苏悯摁着她的肩膀,说道:“我年纪长不了你多少,你说的大爷爷,可是我的祖父?” 胡桃的眼中迷茫更甚:“祖父?” “是啊,我祖父名为苏轼,曾是一名云游药师,只不过晚年时候定居在璃月港,坐堂名为往生堂。” 胡桃“啊?”了一声,不自觉地摆起手来:“你等下,我有点乱...” 大爷爷确实姓苏,但是叫什么...她确实不知道。 大爷爷有家眷...好像有?好像真的说过有! 但是平白无故蹿出来这么个家伙... 胡桃紧紧盯住苏悯问道:“你说你是大爷爷的孙子,你叫什么名字?” 苏悯拱手回道:“在下苏悯,从小被我祖父带大,当时祖父还是云游药师,我自小跟在他身边研习医术,能够自理后,同样立下志向,继承祖父衣钵,救死扶伤。” “十数年颠沛流离后,我来到祖父曾经待过的地方,从药材行当做起,想立下一番家业。” “以前祖父在时,常听他提起你,我虚长你几岁,如果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称呼我一声长兄。” 一番哐哧哐哧的说辞下来,胡桃的小脸已经懵成一团。 这人...只是像大爷爷而已。 是吗? 少女的理性逐渐占据上风,那感性里的那一抹熟悉,那对至亲之人的感触,逐渐被她排斥出脑海。 胡桃扶着脑袋,坐回椅子上,环顾四周,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应该是我认错了,失礼了。” 这从未显现过的规矩模样,倒是让众人有些大跌眼镜。 只有苏悯此刻清楚,胡桃能露出这副状态,说明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苏悯拍拍胸脯,这样的话,在胡桃面前的人设就能立住了。 哪怕现在立得还不稳,但是来日方长,不能太着急。 他刚找个位置坐下,端起茶杯来就猛喝一通。 身后有道淡淡的声音传来:“我有话问你。” 苏悯大呼吃不消,这个时候,你凑什么热闹! 第521章 小小的请个假 如题,就是想给自己放个假,隔天删。 以下是凑字数。 从这本书发布以来,73天,我没断更过,所以就不要故意编排我啦。 这两天通宵等比赛,确实有点没顶住,有的读者也知道,我凌晨两点还在理大纲。 原本是打算做一个长篇小结的,想了想就没必要那么矫情了。 这书都快三十万字了,成绩也就这样,应该就这样不温不火下去,但是我投入的心血确实蛮多的,也没有摆烂更新过的意思,也没有什么特别特别水的地方。 有在考虑开新书啦,脑子里摸一摸灵感,可能哪天就开了。 这本肯定是会一直更新下去的,后面的剧情还是能撑得住的。 为爱发电蛮辛苦的,想开新书也是无可厚非。 我总是认为,我的书是不比别人差的,我每次去看那些火书的时候,心里也只想的是,它们有什么能让我学习的地方呢,哪里我也可以学着做得更好。 羡慕它们的数据,羡慕得流口水。 然后继续码自己的。 可能这就是扑街的心路历程吧,写下去的话,我能和我的书一起成长,这种感觉其实很不错。 来日可期来日可期,这是整本书的主旋律,同样也是我自己的。 也希望是你们的。 人少也有好处其实,书圈发番外的大大们我都认识,经常评论的我也记得,还有虽然一直在潜水,但是每天都在追更和默默送礼物的,或者是在裙里发病的,你们的id我都记得。 这本书能把大家缔结在一起,我感觉我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何其有幸。 我的精神状态其实很稳定,起床,想更新,理剧情,然后开始卡文,卡文,卡文,写得不满意反复改,然后更新,感觉浑身轻松,第二天又开始重复。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玩游戏了,以前一起开荒的好友都60级了,我还在58,任务活动也没做,锚点才开到须弥。 现在的状态是连月卡都充不起,可以不用每天打卡上班了。 每天就是刷剧情,刷二创,看考据帖子,然后再想剧情,想怎么结合在我的书里,生怕一个不慎就ooc哦。 我以前从没考虑过写同人,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么那么的痛恨ooc,甚至刷到别的书有那种苗头我就会反胃的感觉。 一个人物角色,可以成长,可以改变,但是ta必须要有一个清晰的成长路线,这也就是我每一篇都会铺垫比较长的原因。 所以在我的书里,不可能出现,上来就倒贴,无脑开后宫,讲话不过脑,没事就发癫的情况。 也许作者会发癫,但是角色不可以。 如果有意外情况出现的话,提醒我就好,有可能是我的确了解不够深,我会改的。 我这本书,其实是没有主线剧情的,暂时也没想好出不出兄妹二人。 剧情和人设,其实都是我现编的,阿萍,阿雀,胡堂主... 好像有点吹嘘的意思,哈哈,在同人里写这些,多少是有点沾光了。 胡桃篇是开局很失败的一篇,想了很久,有很多办法可以写好,可惜那段时间有点魔怔,没保住质量,所幸结局还算满意,一般般满意,至少没有差太多。 不过说实话,最近心态确实不错,码字速度也回来了,感觉剧情推动也还行,毕竟有自信。 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本书不会有啥波澜了,我也放平了心态,好好更新就是。 书友圈的番外会作为加更陆陆续续放出来吧,我感觉大大们也等不及了。 好,水完了,祝大家开心,我也可以开开心心点个外卖看一部喜欢的电影了。 第115章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我将掌握局势 苏悯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神情尚且稳定。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你可千万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啊。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细细看去,感觉自己手背上细密的汗毛都根根竖起。 苏悯回过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稳定,看不出一点破绽。 “哦,什么问题,你说?” 声音也没问题,声线也ok。 他的心中已经开始猜测钟离想要问的问题了。 是和胡堂主之间有过什么密切交流? 还是自己露出了什么掉马的破绽? 称呼有问题? 我说话的方式有问题? 嘶... 在他的注目下,钟离缓缓开口道:“我曾见过你的祖父,不管是你的模样还是气质,都与他极为相像,所以...” 苏悯脑子飞快转动,等着他的话音落下,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所以,你那里有没有留下来的孤本典籍,我对你祖父的诗词很有兴趣。” 苏悯:...... 不对,这其中有陷阱,前后两句明明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拐到孤本典籍这里来? 苏悯的心思飞快,斟酌开嗓道:“苏轼是苏轼,苏悯是苏悯,纵使相像,其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关于我祖父的诗词一事,我幼时学过不少,不能说是倒背如流,信手拈来还是可以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抄录一些。” 他抬眼与钟离四目相对,眼睛里一片坦诚。 纵使站在他面前的,是活过无数岁月的岩王帝君。 可惜,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他的话里,难道有一点假? 谁的童年不是从床前明月光开始,谁没学过两首淡妆浓抹总相宜,一年好景君须记? 哦,你说那是李白啊,没事没事,在苏悯这里都是一家人,大不了给他安一个村里二舅的名头。 钟离与他对视许久,最后默默颔首,而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想继续开口,却被苏悯一把拦住。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等我先急完了,有你急的。”苏悯快语道。 钟离愣愣地听完,被苏悯摁住肩膀,重新坐回茶桌前。 苏悯环顾众人,朗声开口道:“大家吃好喝好啊,待会儿让酥客斋送些吃的喝的来。” 他摁着钟离的肩膀,不忘揉捏了两下,嘀咕道:“直角肩诶,还挺宽阔厚实。” 摁住这个最聪明的,剩下的继续稳住。 那两个扎着笼灯系带的少女眼睛有些发直,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还有一丝看不穿的窃笑。 好像,还没有人会对帝君这样做过。 胡桃不知道什么的时候离开了座位,悄悄凑到了苏悯的身边,开口道:“长兄?” 苏悯的小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呢,被这称呼叫着还挺不习惯的,应了一声后,听见胡桃继续说道:“等你誊写好了,能给我也看看吗。” 苏悯看着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少女,应声道:“自然是可以的。” 胡桃的脸上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和平日里的古灵精怪相差极大。 苏悯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胡桃后知后觉。 正如苏悯所说的话,苏悯这位“长兄”,便是除了大爷爷以外,离她的关系最为亲近之人。 对于家人二字,少女的心中有着无比的眷恋。 小二叔当然也算家人,但是...每当看到胡小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胡桃的心中难免会觉得格格不入。 还有羡慕。 可是这个时候...苏悯出现了。 她注视着苏悯的侧脸,目光扫过那分毫不差的眉眼,都散发着强烈的熟悉亲切感。 还有身上的夹杂着各种草药和茶香的味道,也和大爷爷一模一样。 如果是大爷爷的话,该有多好。 但多一个长兄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心中窃窃私语,情不自禁地踮起了脚尖。 穿着一身流苏袍的飞云小少爷走上前来,看样子也想凑凑热闹。 还没等他开口,苏悯轻抿一口茶,先问道:“行秋小少爷,上次和你家谈好的印刷一事,现在如何了?” 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有一股将局面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风轻云淡。 这就是苏悯的策略。 要想事情不出差错,必须把整场的节奏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虽然行秋与大先生的接触不多,但是小孩子嘛,口无遮拦言无顾忌的,谁知道会不会出口吓死人。 果不其然,行秋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间的疑惑,而后猛地恍然大悟。 “难道...您就是射雕的作者——璃月龙傲天!” “噗!”苏悯脸色一变,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咳咳...” 行秋眼中满满的都是敬仰之情,拱手道:“在下枕玉,是一名武侠小说爱好者,没想到今日能得见射雕的作者,我彻夜通读此文,心潮澎湃...”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就连阿萍都忍不住靠上前来。 要说喜欢,没有人能比阿萍更加喜欢。 “江湖”二字,在苏悯的书中,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其中的爱恨情仇故事,更是无比拿捏她的心弦。 只不过她没有印本,第一遍错过后,只能跟着说书先生听第二遍,为此她还包了个包间,打算一直续到故事结束。 而当家先生云堇,美眸微转,她也听了不少,甚至一度想为其填词,又怕自己不得其中真意,没想到作者就在眼前,那岂不是可以就地讨教。 行秋的一句话,再次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围聚到苏悯身上。 而苏悯呢...咳得脸色涨红,倒不是真的咳,只是觉得尴尬。 对不起啊金老爷子,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心中绝望道。 当初钟离问他有何笔名,他刻意搞怪,随口胡诌一个。 没想到钟离去交射雕原本的时候,特地为他把这笔名给署上。 “此名格外霸气,与你的气质倒是不搭,但是作为笔名,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苏悯欲哭无泪:你也知道气质不符,那你还输啊! 他看着再次围拢上来的众人,眼神深邃的甘雨和阿萍,让他的心中惴惴。 我刚才是怎么想的来着,怎么拿捏全局来着,我的马甲,我的马甲... 苏悯颤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吃饭吧。” 第116章 掉马?不可能的啦 行秋摆手道:“诶!龙先生,饭可以等下再吃,你看香菱,都对你的书有所耳闻呢。” 还拿着锅铲穿着围裙的红衣少女点头,眼中还闪烁着崇拜的目光:“我爹现在除了做菜以外,一有时间便要去听书,还有万民堂的食客,十有八九都是在谈论这本书的呢。要说这段时间里,城中最火的书便是这本了。” 苏悯扶额,对着行秋摆手道:“不用叫我龙先生...额,叫我名字就行,我还有点不习惯你们作者那一套。” 不习惯当然是借口,但若是这些作者见面都要称呼笔名的话,那苏悯打算从现在起,对那个圈子敬而远之。 一想到一堆人围着自己打招呼,一口一个“龙傲天先生”,苏悯就想当场把自己刀了。 你才是龙傲天,你全家都是! 在行秋还不明所以的时候,苏悯笑呵呵对大家说道:“写作嘛,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小爱好,像我是射雕作者这件事,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因为我这个人呢,比较喜欢低调。 你们吃过一个鸡蛋,觉得鸡蛋好吃,为什么非要了解那只下蛋的鸡呢,对吧?” 行秋捏着下巴,略一沉吟,拍手道:“龙...额,苏大哥此话真是妙哉,是我唐突了,冒犯!” 被苏悯一个眼神瞪得嘴拐弯的行秋打了个拘礼,倒是懂规矩的,让苏悯的心情好了一丢丢。 但是...身边缓缓散发而来的少女馨香,让他又打了个寒颤。 阿萍的美眸紧盯着他,毫不顾忌的上下扫视,开口道:“没想到你还会写书呢,宅子卖你卖便宜了。” 苏悯嗯嗯点头,他有此意,但是不收的人是你啊! 她拍了拍身边的高凳,坐了上去,从下往上仰视苏悯,青丝如瀑。 阿萍眨眨眼,“苏...先生,能和我讲讲这书吗,我很喜欢...” 那饱满的红唇上下翕动,仿若吹来了阵阵香风,苏悯握拳在自己的嘴边轻咳两下,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桃跳起来又蹲下,拍了拍身边的一张矮凳,漂亮的大眼睛里宛若闪烁着星光,笑着说道:“长兄,坐。” 苏悯僵硬地笑着,坐在尚且温热的凳子上,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须弥长袍,耳边又传来一声“喝茶,慢慢细说。” 苏悯接过钟离斟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的时候,身边的人拿着小板凳聚了一圈,翘首以盼。 每一个聚会,大家能一起做同一件事就会变得很有乐趣。 原本是开心果的胡桃,在苏悯来了以后,突然变得极为乖巧,就绕着苏悯转。攵學3肆 钟离先生就别说了,坐在那里喝茶,像个沉闷的老旧古董花瓶。 他学识渊博,能感兴趣的事本来就不多,若是没有胡桃烦他,他能坐那里喝一天都正常。 阿萍和甘雨之间和这些小屁孩之间,因为年龄见识相差甚大,隐隐约约的有些代沟,聊天讲的也都是敬语,所以两人编着笼灯,在一边说着闺中密语。 剩下的几个小屁孩兴趣爱好也不同,香菱要掌勺做菜,云堇和辛焱编词哼唱,行秋和重云下棋,一时间也凑不到一块去。 只有苏悯,在他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胡桃跟在他身边,钟离也和他极为熟稔,阿萍和甘雨好像也和他有话聊。 而对于这群小屁孩来说,原本是宅院主人,城中富商的苏悯,在经过一番谈话之后,好像就变成了大先生的孙儿,胡桃的长兄,射雕的作者。 印象多了,愈发好奇了,也愈发亲切了。 苏悯环顾四周,每一双眼睛,他都短暂停留。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铁锅咕嘟咕嘟冒泡,飘出异香;手里的茶杯温热,屁股下的凳子也温热;小羊蹲坐在他的脚下,时不时舔舔他的手心;空气里混杂着许多味道,像是前院的老槐树开了花,香味飘进鼻腔。 阳光在瓦上翻滚,蹦跳几下,携带着温暖的气息,落入他的怀里。 就像钟离说的一样,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苏悯的浑身一松,一股气质散发而出,落在众人的眼里。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钟离的眸子凝重,阿萍的思绪飘远,甘雨心头有些发酸,胡桃已经红了眼眶。 对于有着深刻羁绊的他们,光是这一瞬间,便已经感觉到了很多东西。 像是来自虚空的丝带,勾连心扉的秘钥,只是瞧上一眼,就堕入万劫不复、名为思念的深渊。 是什么东西呢...没有人知道。 苏悯缓缓开口,从射雕的前文开始讲起,对于一个饱受武侠文化的地球文青来说,他讲书自然不会像说书先生那样死板。 像是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都是信手拈来的。 行秋拿了本小册子疯狂做笔记,虽然他现在是个扑街小作者,但是不妨碍他有一颗不断成长的心。 阿萍的眼中更是异彩连连,看那眼神,已经深深沉迷进去。 一排的小屁孩听着也有劲,有着良好的土壤,在这大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会对“侠”之一字产生向往。 苏悯的心境也越来越放松。 掉马什么的,不是现在应该操心的事情。 今日天气甚好,众人相聚,我在这担心什么马甲?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唯有享受当下,才是我苏悯会做的事情。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反而是这副姿态,才让身边紧盯着他的众人,逐渐放松了心里的考校。 要么是上千年的老人精了,要么是朝夕相处的至亲,苏悯的表现越异常,就说明心中有事相瞒。 不要质疑女人的直觉,不要质疑至亲的感触,不要质疑钟离的心智。 聚会气氛愈发和谐高涨。 行秋捏着笔问道:“龙...额苏大哥,你写这本书,一共写了多久。” “两年半。” 阿萍冷不丁地杀出一刀:“苏先生对江湖招式这么有研究,想必是一把练武好手?” 苏悯坦然接刀:“我祖上太爷爷曾参加过魔神战争,我家男子都是自小习武。” 阿萍:“想必你祖上太爷爷一定是一位用剑好手咯?” 苏悯心中哂笑一声,想诈我?可惜这刀太歪了。 青竹圣剑现在都还插在前院都没认出来,我怎么会亲自入套? 他回道:“好像是吧,相传我祖上太爷爷曾是一名用剑少侠,一袭白衣斩尽来敌。” 短短一句话,又把水搅浑了些。 胡桃蹲在一边,双肘撑在苏悯的腿上,大眼睛眨巴眨巴:“长兄,伯父伯母还在世吗?” 苏悯脸上露出一抹悲伤:“是祖父将我拉扯大的。” 说了,但是好像没完全说。 胡桃看着苏悯的脸色,相同的境遇,让少女心中升起一股同情。 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都被苏悯轻描淡写地化解。 心态一变,局势就变! “开饭啦!”香菱端上最后一碟菜,站在桌边,揉了揉自己的耳垂。 苏悯催促道:“去去去,都拿了碗筷吃饭去,等下吃完了饭再讲。” 看着众人陆续入座,苏悯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舒服得呻吟出声。 睁开眼后,对上那一双金珀色的眸子,苏悯笑道:“你说得对,今天天气真好。”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钟离却感觉心中闪过一道电流。 这个笑容如此灿烂,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光下的风帆。 如此熟悉。 苏悯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朝着饭桌走去。 他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肩膀,轻声嘀咕道:“掉马?不可能的啦。” 第117章 等君入梦 说实话,苏悯还是第一次在饭桌上见了这么多人。 当碗筷碰撞发出轻响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坐的是主座。 看着眼前端起碗筷的小屁孩们,苏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就好像在很久以前,他也是如同他们这般,青涩的脸上还有羞赧的笑容,在别人家做客,用心地道着好。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苏悯的眼神迷离。 众人放着碗看向他,才让他回过神来。 苏悯呵呵笑道:“吃吧,都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不是任何时候,是当下才对。 看到他动筷了,大家也跟着动筷。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今日这一顿午宴,是难得的宾主皆欢。 苏悯挠着小羊的下巴,逗弄它尝试一块鱼肉,以小羊打了个响鼻告终。 它的蹄子踩在桌上,苏悯手指蘸水,在桌上给它画了个圈,示意它只能呆在里面。 苏悯逗弄小羊的时候,也有挑动着其他人的目光。 虽然名字叫做“小羊”,但是没有人真的把它当小羊看,模样神俊,大眼睛可可爱爱,还如此懂人言。 说是苏先生的宠物,但是看着苏悯在那循循善诱的模样... “尝尝这个,这个好吃吗?” “在饭桌上懂礼貌知不知道,眼前的别乱翻,跟后的别太馋,吃相好看点,筷子别拿那么长...” “哦忘了你不能拿筷子。” 光是看着苏悯在那调教小羊,每个人都忍不住吃吃发笑,而后又觉得,这哪里是宠物嘛,简直就像小孩一样看待。 甘雨坐在一边,看着那只乖巧又透露着活泼的小家伙,眼中的喜色盈盈。 她喜欢小羊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因为小羊的血脉过于稀薄,所以她并没有能分辨出来。 但是光看着那双眼睛,她就觉得心中满是喜爱之意。 就像照镜子一样。 阿萍嘴里嚼着饭,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说,香菱丫头的菜我还是很认可的,你在看啥,那小家伙确实很可爱啊,比我那只大肥羊可爱多了。” 甘雨的耳垂被热气吹得有点发红,听着阿萍嘴里的吧唧声,稍稍避让些许,微醺着脸说道:“阿萍...要咽饭才能说话的。” 阿萍的小脸一耷拉,翻个白眼,用手遮住嘴巴,咕哝说道:“那是在教它呢,怎么教到你身上去了。” 甘雨小脸微红,低眉笑了起来。 胡桃吃饭也不安生,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小腿晃荡的时候,不小心踢了行秋一脚,惹来一声轻呼。 桌上的饭菜都能符合大家的口味,苏悯吃过童年时候的香菱做菜,再吃吃现在的,不由得赞叹一声天赋异禀。 要是自己也会做菜就好了。 不行,打住! 这个念头一出现,苏悯就瞪大了眼睛。 这沙笔系统,下一次任务让自己当个厨子怎么办? 自己的身边已经有未来的璃月掌勺香菱,还有昔日的厨神马科修斯,自己去遭那个罪干嘛。 更何况,与大多数人的通病一样,苏悯并不是不喜欢做菜,只是不喜欢洗碗。 这事儿就和写作一样,创作的过程和收获的成就感足够让人心潮澎湃,洗碗除外。 要不家里还是聘请两个婆子? 其实也不算那么刚需,除了偶尔的聚餐以外,家里的灶台并不会按时生火,吃饭也都是出门点餐,钟离指不定也不会答应。 但是... 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场景,苏悯的心中是真的有点馋。 他有些哭笑不得,好像渡过大先生的一生后,心中难免有些暮气。 可是真的很好啊...庭院里有了人气的模样,真的和以往太不一样,足以让他心生眷恋。 不然这大宅子住久了,心里估计更慌。 一旁的钟离看他一筷未动,神情飘忽的模样,轻轻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 得了一句骂。 “不可以敲碗哦,这可是大忌讳。”苏悯下意识地说道。 发现是钟离后,又说道:“啊哈哈,我以为是小羊在动碗筷。” 钟离的声音沉稳,问道:“在想些什么,还是吃饭要紧吧。” 苏悯给小羊的碗里添了菜,回道:“想着给家里添几个管家务的婆子,都住这么久了,也该有点烟火气了。” 钟离便紧盯着他不说话。 苏悯后知后觉:“哦对,好像你比我住得还久一点,那你是什么打算,要还是不要?家里这点开销肯定是供的起的。” 他也没办法的嘛,都是为了生活。 钟离握着茶杯不说话,像是真的有在好好考虑。 坐在钟离旁边的阿萍竖起了耳朵,情不自禁地靠了过来。 她又偷偷对着钟离说着悄悄话,偶尔偷偷扫了苏悯一眼。 刚巧这时,苏悯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咔吧”一声,对着站起来夹菜的胡桃说道:“怎么不吃面前的青菜,还挑着更远的夹。” 那脸上突然出现的严肃,只是在教训挑食的胡桃而已。 原本开心张扬的少女脸上明显蔫了下去,乖乖坐下后,夹起了面前的那碟青菜,苦大仇深地塞入嘴里。 “额...” 原本坐在旁边的几个小玩伴互相对视一眼,瞪大了眼睛,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窃笑。 “胡桃的胡,是胡吃海喝的胡...”这句话可不仅仅只是玩笑,多少有点胡桃本人影子在里面的。 这就是苏先生啊,不对不对,是苏大哥。 “咕叽咕叽”吃着青菜的胡桃双手将碗捧着,后知后觉一般,脸上绽放出点点笑容。 好久好久,都没人在吃饭时这样管束她了。 她嚼着一根青菜,故意露出一截,然后皱着鼻子,对苏悯做了个鬼脸。 果然还是藏不住那古灵精怪的一面,苏悯哭笑不得,只能由着她去了。 而这边,刚和钟离耳语完的阿萍,眨巴着美眸看向他。 钟离也看他。 看得苏悯有些发愣,饭还没咽下去,就问道:“看我干嘛?” 阿萍“嘁”了一声,提醒道:“没咽下去不能说话哦。” 听得身后的甘雨轻戳她的软腰,殊不知让阿萍的笑容更甚。 这笑容落在苏悯的眼里,就变成了一种“挑衅”。 试图让他掉马的“挑衅”。 如果没记错的话,阿萍的攻击性一直很强。 果然,钟离开口道:“阿萍说,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考虑给她一个房间吗,她可以承担租金。” 嘶... 苏悯倒吸口凉气。 竟然是借刀杀人,打蛇打七寸,该还的总是要还。 这话让钟离开口说出来,便又不一样了。 这房子可是当初阿萍一摩拉卖给他的,甚至自己想要抬价无门,现在阿萍却说要交租金也要在这里住下。 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答应。 但是一答应,危机感便上来了。 好强的阿萍! 苏悯的心中一阵波涛滚滚,脸上神情却丝毫不变,反而笑道:“租金就免了,院子里房间有很多,自己挑就是。 我非常欢迎!” 他看了一眼钟离,还好他不知道这房子是阿萍的,目前只是他和阿萍的交锋。 房子的前主人和现主人第一轮交锋,苏悯却感觉自己处于完全劣势的一方。 不愧是出其不意的阿萍! 还在和碗里的青菜较劲的胡桃抬起头来,刚想说话,又看了眼苏悯和阿萍,连忙三两口吞了下去,站起身来。 “我也要住!” 苏悯刚想说话,却被旁边的阿萍抢话道:“作为长兄,自然不会拒绝的吧?” 挑衅,又是挑衅! 苏悯的心中一片警惕,肯定是阿萍看出了什么端倪。 但面对少女期待的眼神,苏悯同样无法拒绝。 “等下你挑个喜欢的房间,缺什么物件和我说就行。” 那语气态度,明显又不一样,听得阿萍又“嘁”了一声。 但是苏悯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对着桌上的众人说道:“我本无根之萍,能有幸与大家相识,便如同忘年交一般。大家以后可以常来小聚,苏府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他举杯畅饮,迎来一阵附和之声。 反击第一步,把水搅浑。 而后他又对甘雨说道:“酥客斋那边,你最近还去吗,今天若是不加班的话,晚些时候陪我去看看行情如何?” 甘雨微张红唇,想了想后,还是轻轻点头。 苏悯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反击第二步,拉拢敌军成为战友,把水搅得更浑。 再对钟离说道:“那饭后我带胡桃去安置房间,你们两挑好了和我说,报销全部走账,按最高规格的来,别和我客气!” 反击第三步,欲擒故纵,浑中带浑! 我一点也不心虚! 说完这些后,苏悯再端起碗筷来,只觉得饭菜愈发香甜可口。 旁边的钟离和阿萍对视一眼,能看到哦少女眼中的娇憨和欣喜。 就在刚才,阿萍凑上前说道:“能让我也在这住下吗,我等了千百年,好不容易等来这亭中的对桌而坐,宾客宴席,满院烟火气。 付租金也行的,我真的想在这里住下。多住会儿,也许今晚就能梦见那个人来,再度重逢往昔。” 钟离颔首,应了一声:“好。”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118章 安详如晚年 饭毕后,除了那几个小屁孩依然闲得打摆子,甘雨先行告退。 能抽出时间来参加今天的午宴,其实是牺牲了她的午休时间的。 而且...胡桃真的很磨人,她只要磨钟离一个人便行,然后便能刚好叫上在茶馆里听书的阿萍,然后就会随机逮住一只在月海亭的椰羊。 然后再拉上几个交好的璃月该溜子小辈,便可以在苏府搭上一场冬日暖阳宴。 你说这名字谁取的,自然是那个想法如瑶光滩上的砂砾般多的胡堂主。 此时的胡桃正在后两院逛来逛去,进了一间厢房,也不评价,便蹿入下一间。 后面倒是有评价了,双手摊开,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圆,握拳大喊道:“真的好~~~~大!” 直到把所有的厢房都走完,靠着廊桥伸懒腰。 苏悯疑惑道:“选好了吗?” 胡桃点点头,“选好了呀,我要住长兄的隔壁!” 苏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他们看的第一个房间。 所以这后面长达半个时辰的闲逛,只是想用脚丈量一下苏府的大小? 苏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回道:“那便好,有什么想要置办采买的,你写好了交给我就行。 什么时候来住都可以,回往生堂住也行,这个房间以后就属于你了。” 胡桃站在廊桥上,看着脚下的游鱼钻入阴影,成群结队的模样。 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背着手,俏生生道:“好呀好呀,谢谢长兄!” 苏悯点头,莫名有些想伸出手去,摸摸少女的脑袋。 果然,我们还是再次相见,这一次,换个身份守护你,也不错。 前院的亭子里,一群小屁孩正在打量桌上的纸袋,顺带瞅瞅身边的小羊。 小六子办事还是爽利的,店里在售的商品都送来了,这可是老板用来待客的,万万怠慢不得。 新的包装也上线了,酥客斋的标志模特就在桌上,小羊自己扒拉了一块清心花凉糕,正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苏悯来了,纷纷站了起来,“苏大哥。” “苏店长。” “苏先生。” 苏悯满脸微笑,拿起奶茶和糕点往他们手上分。 让他没想到的是,云堇这位小当家和辛焱竟然还有集卡,原来她们还是店里的会员,基本上保持每日一杯的频率。 “老顾客了啊,这样,我这里有七折的会员徽章,你们每人都拿一个,感谢诸位关照小店的生意。”攵學3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几个特制的徽章,其中的精细程度,应该不是盗版能搞得明白的东西。 面对如此和善的酥客斋老板,哪怕是从不愁钱的行秋小少爷都连忙接下。 没人在乎这钱,但是苏悯的态度就是让人很舒服。 礼物送完了,苏悯看向香菱,摁住她想要探讨制作奶茶的心思,对她说道:“香菱,回去和你爹说一下,我准备在我们之间搭建一条新的产业模式,到时候我会上门详谈。” 香菱这妮子虽然疑惑,但还是嗯嗯点头。 苏悯又对行秋说道:“麻烦你回去后,和大管家说一声,我需要你们商会的走马商人和护镖人资料,做一桩新生意。” 面对众人的疑惑,苏悯只是笑而不谈。 他半躺在椅子上,感受亭子里的微风和暖阳,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安详如晚年。 奶茶有了,文化产业还要继续发展,但是总感觉生活里少了些什么。 要是能点个外卖就好了。 前院。 钟离坐在亭中,喝着杯中的热茶。 还没炒干的茶叶,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阿萍端着大簸箕,将上面的茶叶用手轻轻赶落,这茶今日就能炒制了,苏府的灶膛终于要点燃第一把火。 “工序都没走完呢,能好喝吗?” 她今天穿着一条碎花长衫,袖管撸起,干活的时候就喜欢系着一圈白色的发带,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钟离轻吐一口浊气,微微颔首。 暖洋洋的太阳晒在他的身上,他微微闭眼,安详如晚年。 第119章 我很贪心的,贪心到我全都要 苏悯在院子里兜兜转转,闲着没事干打扫了些杂草,发掘了几株野菜。 院子大还是有弊端的。 然后他在后院房梁一角找到了阿雀。 苏悯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像是镇梁用的石雕,一动不动的。 “阿雀。”苏悯叫他。 没反应。 于是苏悯只好走到了房檐上,在他的身边坐下。 阿雀这才反应过来,惶恐拘礼道:“师尊大人。” 苏悯没好气地哼哼两声:“还知道我是师尊大人,我回来都不来见我?” 阿雀的鸟嘴一漏,苏悯就知道这家伙心里还打着小九九呢,藏不住的。 看着阿雀惶恐的模样,苏悯抿了抿嘴,好像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看腻了吗?” 阿雀摇头,看向苏府外的街道,人流依然如织。 “还没,怎么会。” 苏悯陪着他看了一会,说道:“明天开始,就别看了,每日书房点卯,我有事交代你。” “嗯?” 阿雀的眼神有些疑惑,但还是谨遵师尊之令。 苏悯接着说道:“也许当初把你从那庙里接出来是一件错误的事...” 阿雀脸色大变,打了个稽首:“师尊大人切莫指责,近日师尊大人不在府上,阿雀只是有些迷茫罢了,倒...” 苏悯“诶诶”了两声,打断他说话,让他连忙起来。 “搞得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来问责的,为师啥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是吧。 中午大家在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以后院子里就不止我和小羊还有帝君三个人在了,院子里添了些人气,是好事,但是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坏事。”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无非是一些知足的道理。也许阿雀能做到知足而已,一个人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捂住耳朵,吃吃委屈就过去了。” “但我做不到。” 苏悯看着阿雀的眼睛,吐字如钉。 “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就喜欢安稳,但若是安稳到头了,我就会开始贪心,是那种什么都要的贪心。 所以,你再等等,既然你的灵魂得以保全,我会想办法给你重塑躯体。” 阿雀的眼中绽放出神采,别人说这话他嗤之以鼻,但是师尊大人说这话,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又重新有了心脏在跳动。 就宛若从山庙回来的那天。 苏悯在青瓦上躺了下来,淡声道:“也不必和我说什么道谢的话,我说过罩着你,当然要罩着你。” 阿雀嗫嚅一阵,满肚子的感谢话被苏悯堵了回去以后,便只能在房檐上踱步,再次看向街道的时候,眼中的火热异常。 那是一种生的希望。 他看过了数月的璃月港,看过了港口的一整个秋天,却摸不到一片在空中飞舞的落叶。 阿雀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前院的那一堵老墙,伫立某处,顿足自缚。 而苏悯看着墙边的阿雀,心中难免也有些心疼。 在有得有失的选择中,他的决定,让阿雀背负着前所未有的痛苦。 也许阿雀会甘之若饴,看上个数年的璃月,都不会腻。 那十年呢,百年呢,更久呢。 换作是苏悯自己,万万不会如此心甘情愿,所以,既然他为阿雀做了第一次的决定,离开山庙,那现在想办法为他重塑躯体,便是第二次决定。 既然决定了,就负责到底嘛。 我苏悯敢作敢当真男人。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在这些支流中,阿雀的实力最为弱小,牵扯的磨损并不多。 随着苏悯的布局一步一步落下,创造出的“因”越来越多,他能得到的“果”也会越来越多,他抗磨损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强。 既然改变不了过去,那我便改变未来! 如果阿雀的事情能成之,那说明苏悯已经在脱离系统的道路上猛进一步,接下来完成任务的时候,再也不用如此束手束脚。 任务版块想要的不就是一个神吗,成神的“苏悯”,打得过我一个实力正盛的王座吗? 苏悯躺倒在房檐上,手里轻轻摩挲着瓦面间的青苔,有淡淡的泥土香气散发开来。 他喃喃道:“我苏悯从来不说假话,别让我安稳,一安稳,我就会很贪心。贪心到让你措手不及。” “苏悯!”下面的庭院里响起一声尖叫,让他的身子都抖了一抖。 阿萍站在院子里,挽着袖子,提着一大袋茶叶,目光灼灼看他。 那一瞬间,苏悯感觉下面站着的不是青葱少女阿萍,而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萍姥姥。 虽然他度过了大爷爷的一生,但那几十年的岁月,和这个数千岁的“老人家”相比,到底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果不其然,阿萍将茶袋往腰间一揽,喝道:“你在上面做什么,不怕摔吗!” 嘶...怎么那么像我奶奶逮我来了。 “我...我那个看这里的阳光正好,适合晒茶叶,对对,适合晒茶叶。” 苏悯瞄了瞄身边的阿雀,却发现这个家伙早早躲到了一边。阿萍看不见他,但是那眼神扫过来,阿雀心中都觉得吃不消。 那可是阿萍!是那个一剑削去一个山头的阿萍! “你会制茶?”阿萍的眼睛眯起,“那你下来帮我生火。” “我...”苏悯张嘴,面对少女娇俏的容颜,到底没能吐出字来。 我可是王座诶! 只是那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大雪中奄奄一息的少女,抿了抿嘴,应道:“来了便是。” 他轻轻一跃,从房顶跳下,又受了阿萍一个白眼:“有点身手了不起啊,小心给你摔折咯。” 苏悯像个闷头葫芦似的,接过茶袋后,嗯嗯地点头,一副死乞白赖的模样。 这才是那个心直口快的阿萍。 阿萍的巴掌刚刚竖起,苏悯便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她看着嬉皮笑脸的苏悯,有些恍惚愣神。 朦胧的熟悉感无孔不入,从心底燃起一片燎原之火。 她反复观看自己光洁的手掌,而后回过头来,对着茶亭里的钟离露出一张笑靥。 钟离微笑着颔首,目光放回手中捧着射雕的原本,上面是苏悯的字迹。 他看过很多遍,很多遍,很多遍。 就连照射在书本上的阳光,都散发着一股熟悉之感。 阿萍说的没有错,他的感受也没有错。 那么苏小友身上的面纱,终将撕去一角。 到底是谁呢,是哪个往昔的故友,是故友的后辈,还是故友的灵魂,甚至是转世一说? 无论是哪种,钟离都感觉自己很是期待。 这等心境起伏,千百年从未有过。 “我等着那一天...” 他将手中的茶杯捏住,感受其中的灼热与温暖,连带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如此反复。 第120章 苏府的夕阳与霞光,和故乡的一样 二进院。 胡桃打了个嗝,刚好看到苏悯抱着一个袋子走入院子。 “厨房在那边。”身后的阿萍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嘶... 这是什么奇怪的展开,明明我才是主人才对,连厨房在哪都不知道。 香菱在后院升起的小灶只能炒菜,是架不起大铁锅的,所以只能作罢。 看到苏悯进来后,辛焱和云堇先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射雕的印刷拓本,感谢道:“苏先生,我们打算先回去通读此文,并准备为其填词,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们还会再来讨教。” 苏悯乐呵呵摆手道:“好,记得常来玩啊。” 这两个打完招呼,行秋和舔冰棍的重云也起身道别。 说什么没听清楚,倒是看着那冰棍蛮有兴趣,也不知道酥客斋的冰淇淋开发进度到哪里了,好像这个季节也没人吃冰棍来着... 小辈们走了以后,胡桃又凑了上来,苏悯呆愣愣问她:“你怎么不用上工?” 胡桃疑惑道:“往生堂都是晚上才上工啊,白天一般都是在进修课业。” “那你怎么不去进修。” 大爷爷的苛刻又上来了。 “哎呀~~”少女垮着小脸道:“长兄,你怎么跟钟离一样,天天都这般催那般催的,明天,明天再去,今天好好看书行不行。” 苏悯看着胡桃举着射雕,那眸子底下明显藏着一抹狡黠,又看了看那拓本上的作者署名,无奈地叹了口气。 下本书要是再用这个名字,那就是真的对不起金老爷子了。 厨房里的大灶烧得通红。 阿萍头发上系着白色的发带,拿着一把大锅铲,时不时地抬起手臂,擦过额头。 胡桃捧着本书就坐在旁边,看得入迷,偶尔轻拍大腿,大喊一声“好!” 看着少女眼神中的激动,苏悯的眼神里也有欣慰之色。 除却有淡淡的丝缕反哺回到他体内以外,更多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化也能在这里散发光彩。 厨房里的碗筷橱里,青瓷雕花的大碗、瓷碟,鎏金尾的筷子,因为从未动用,已经换过了很多批。 但是从今天起,它们会成为苏府里最难忘记的一抹色彩。 若是以后有了新的小辈,甚至会贯穿他们一生的始终。 饭桌上凝聚起来的烟火气,从眼前烧红的灶膛开始,一步一步延展至外,附着于每个人的身上,在心里点燃一团不灭的思念之火。 苏悯想要的,便是这些。 所以什么时候把马科修斯拐来家里做饭呢。 他撑着下巴,头上冷不丁就响了一声:“大火。” 苏悯往灶膛里又塞了两根大柴,嘀咕道:“跟我奶似的一模一样。” 这话被阿萍听了个正着,她问道:“苏悯,讲讲你家祖父吧。” 原本看书的胡桃也抬起了头,期待着苏悯张嘴。 苏悯现在的身份,在阿萍面前,是故人的后代,被认可的宅院继承人,晚辈一个。 在胡桃面前,是已逝大爷爷的孙子,是没有血缘但是最为亲近的长兄。 没什么难度。 苏悯东扯扯西扯扯,各种糅杂的故事从他口中讲了出来。 尽管如此,她们两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苏悯一边讲着,一边将灶膛边睡觉的小羊给扒拉了回来。 这家伙睡觉完全不管不顾的,身上的毛都被燎得有些发黄。 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羊不羊狗不狗猪不猪的... 苏悯轻抚它的毛发,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走出厨房的一瞬间,远处的夕阳柔和不刺眼,漫过庭中的老墙和槐树,铺洒一层层的金光。 苏悯有些晃神,原来这里的夕阳,和故乡的夕阳,别无二致。 他的肩膀一沉,胡桃揽住他的脖子,双腿夹在他的腰间,跳了上来。 “长兄!” 她叫道,刚才的闲谈里,让她愈发确定,这就是大爷爷的孙子,自己唯一的长兄。 苏悯回头看去,身后的少女的脸颊沐浴霞光,红扑扑的甚是好看。 阿萍戴着白布发带走了出来,端着一个簸箕,茶香极为浓郁。 苏悯探手捏了一颗塞入嘴里,虽然被阿萍“啪”地打了一下手背,但是嘴里嚼动的时候,那香味真是让他感觉绝了。 “这玩意儿不比直接泡着来得好喝?” 他喃喃道。 阿萍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有本事对前院那人说去?” 苏悯果断摇头,又说道:“给我装一兜吧,我送人去。” 阿萍回道:“还差三道工序呢,你急个什么,若是就这样送人了,不怕人家笑话你?” 苏悯大咧咧道:“不会不会,就一小兜就行。” 阿萍嘴上虽然阻拦,却找了一款模样极为精美的木盒,装了一拳大小的茶叶进去。 苏悯接过木盒,不忘吐槽一句:“怎么用这么宝贝的盒子...” 胡桃迎着阿萍一副嫌弃的目光,在苏悯身后小声道:“这一点茶叶能换一百个这样式的盒子。” “哦?”苏悯眼睛发亮,乐呵呵地便出门去了。 胡桃对着阿萍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辩解,便听见阿萍说道:“就由着他去吧。” 胡桃耸耸肩,只觉得阿萍姐姐脾气可真好。 归离原。 一众丘丘人面前,空气中诡异地撕开了一道裂隙。 苏悯从中踱步而出,随意在地上捡了个石块,瞄准目标,砸在一只丘丘人的脑袋上。 “yeye——!!” “dalalkakundela!” “yeye!” 看着冲向自己的一堆丘丘人,苏悯清清嗓子,大喊道:“救命啊~~!” “有没有人救救我啊~~” “魈~~” “魈君~~” 他站在丘丘人中间,棍棒挥舞,却碰不到他的衣角。 山林间有风吹来。 苏悯抱头蹲下,假装挨上了几下打,再抬头时,眼前便空无一物。 他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某处,扯着嗓子道:“哎呀,真是仙人显灵,仙人在上,为表感谢,我将我身上唯一的财物奉献给您,希望您不要嫌弃。” 苏悯将那茶叶放在地上,转身“慌慌张张”地跑走。 在他走后,林间走出一道身影,扫了一眼那木盒,便又消失不见。 “无聊。” 风中话音刚落。 苏悯挠了挠脑袋,“难道是自己这套不好使了?我记得小不点不就喜欢这个样式的来着。可能是孩子长大了,不好哄了...” 就在他打算上前将茶叶取回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带着茶香飘远。 苏悯笑得咧开嘴,还是管用的嘛。 今年的松山针叶茶,又成功走进了一户人家。 第121章 人穷志不能穷 翌日,苏府书房。 苏悯不规不矩的斜靠在太师椅上,嘴里叼着一支笔,时不时拿在手里,吧嗒吧嗒地点在桌上。 环面四墙都是书架,还点着高雅的熏香,绿植和古玩样样俱全。 虽然苏悯不知道物价几何,但是看着阿雀双眼发光的样子,也知道这些玩意儿大都不菲。 但那些书就算了,苏悯看了看,武侠志怪小说少之又少,多是些古文典籍,通读教案,无趣得很。 也就钟离能看得那么起劲了。 他坐在窗边一角,微风轻抬他的发梢,丹霞橙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吧嗒...吧嗒...” 苏悯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每天的日常,庭院里的卫生和维护之前都是谁家做的?” 阿萍穿着套袖,拿着一块布帕在擦拭一件木匣,头也不抬道:“你要作甚,裁退了还是另聘人来?” 苏悯砸吧砸吧嘴,回道:“倒也不是...就觉得干得不错。” 阿萍“呵”了一声,美目流转,扫了一眼苏悯,说道:“小苏啊,若是想花钱,可不是这么个着手的法子,你为何不问问他?” 她朝着钟离颔首,然后继续打扫房间。 苏悯扯了扯嘴角,这副熟悉的教训他的姿态... 谁说他要花钱了,昨晚上胡桃拿着账单来找他报销的时候,都不由得让他吓了一跳。 八位数,八位数! 虽然现在苏府的账面上资金并不少,少说多加两位数,但是苏悯可从未有过如此富裕的日子。 苦是不会苦,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小怕。 再加上院里多了两口人,还是女子,吃穿住行玩乐总不能亏待了吧,有钱自然该有有钱的花法,不然不是给自己心里添堵吗。 苏悯眼睛瞄了瞄钟离,看他那么认真,到底还是没有打扰,继续自言自语道:“从明日起,酥客斋,飞云商会,青衿坊,和裕茶馆,这几项收入的报账都会送来...” 他这话是说给阿雀听的。 总得给他找点事做,不如就做个账房先生。 阿雀有些怯懦道:“师尊大人,这么大的一笔钱,我怕我...” 苏悯低声道:“别扯淡,你那么有时间,不过是对下账,一遍不行不能两遍,打打算盘做做加减法还不行?” 阿雀还想犹豫,苏悯就摆脸色了,一张脸严肃道:“是觉得我太刻薄了?还是作为我的座下大弟子,连这么点小事都完成不了?” 苏悯的声音大了几分:“苏府赚钱的重担,就交由在你身上了!” 此话一出,阿雀的鸟嘴一低,躬身拘礼道:“谨遵师尊大人之令!” 苏悯心里无语,阿雀就是这样,要让他吃软的,他能比你更软,只能来硬的。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阿萍和钟离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 苏悯睁大眼睛,心虚道:“我刚才...讲话很大声吗?” 阿萍和钟离齐齐摇头。 胡桃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门口进来,叫道:“长兄在说些什么,我在门口都听见了。” 苏悯干笑两声,头缩回了书堆里,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咱家很缺钱吗?”胡桃跳坐在桌上,惹来阿萍的娇喝:“刚擦干净的桌子,快快快,下去。” 胡桃吐了吐舌头,重新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听见阿萍姐姐继续说道:“他啊,他是赚钱了,愁得没处花。” 苏悯咬了咬后槽牙,这语气里的教训意味是咋回事,当初我兜里没几个钱的时候,都还说着要溢价买你的宅子呢,你也没收啊... 胡桃“嚯~”了一声,眼巴巴地凑了上来,“长兄,那你能再给我买几棵红杉木吗,我想做个新棺材。” 阿萍点头,“小桃是有眼力见的。” 苏悯的齿缝里嘶嘶抽冷气,藏宝守财的心思可见一斑。 阿萍葱指捏住自己的下巴,扫视周围一圈,说道:“感觉有些东西太老旧了,换换新的也行,钟离先生,你怎么看,你之前最喜欢的那盏青玉白荷近日在城中流通拍卖哦,有没有兴趣?” 她娇俏地眨眨眼,在苏悯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对着他钱财虎视眈眈的大盗。 钟离喜欢的玩意儿...能便宜吗? 关键是这个时候,钟离还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微微颔首。 “那物件出自名家,传承多年,城中富商追捧,名流雅士欣赏;若是真有在拍卖的话,有必要走上一趟。” 苏悯颤声道:“拍卖,那不是还要溢价...那得多少钱一件。” 阿萍看着他的脸色,突然嬉笑道:“看你那样,又不是让你去买,钟离先生喜欢的东西,若只是计较钱财,那不论多少,都能拿下。” 她挥了挥布帕,说道:“不和你逗闹了,过两天拍卖会伊始,我请大家去玩。” 胡桃欢呼一声,缠问着苏悯一定要陪自己去,然后又绕到了钟离的桌前,挥舞着手臂扰乱他的视线。 “去嘛去嘛,一定要去的!” 阿萍重新拉起自己的套袖,蹲下身子,擦拭架子上的灰尘死角。 听着身后闹腾的一阵声响,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浅笑。 宅子里有了人气...就是好哇。 她扯过自己眼前飘落的一根白色发丝,啐了一口:“岁月不负人间老,年年催,年年催。” 苏悯后知后觉,若是说钟离是对摩拉一事保持无所谓的话,兜里没一个子是他的常态。 但是阿萍可是货真价实的富婆,几千年的家产,苏府甚至只是她产业里的一笔添头。 而胡桃可是往生堂现任堂主,整个港口的丧葬服务业都由往生堂承包。 那这样算起来,曾经最有钱的摩拉克斯,和深藏不露有钱的阿萍,还有个明显就是会很有钱的胡桃。 合着我自己是最穷的啊? 苏悯低头看着自己桌上写写划划的“宏伟”商业蓝图,对着身边的阿雀说道。 “阿雀啊,人穷志不能穷,总有一天,我们会把这张图上的东西洒到整个大陆上。让那什么劳什子拍卖会,都得瞻仰我们的鼻息!” 他“哆哆”敲着桌子,看着阿雀:“有没有信心!” 阿雀饱受鼓舞,狠狠地点头,“我和师尊大人一起,铸造万世不灭大业!” “说得好!”苏悯为他鼓掌,这话真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窗边的胡桃娇声道:“长兄,明晚就能去赴宴了哦。” 苏悯笑呵呵点头:“那我明日换一身得衬的衣服再去。” 阿雀:? 第122章 苏府组团出门炸街 又翌日,傍晚阵凉。 钟离说的没错,好天气是盼来的。 苏悯知道要是再住几天,就会和他们一样期盼着好天气的到来。 就和下雨和放晴一样,若是出太阳,心情总是会好些。 到了晚上,就有些寒冻吓人了。 苏悯不冷,但是看着小羊一直往香炉旁边钻,就知道这天气转凉极快。 胡桃刚好赶上出工,晚些时候再来。 阿萍拿回了请柬,正在房间里打扮,她多年不出世过少女日子,现在还能有重新打扮的心思,倒也难得。 钟离今天穿的是黑色的氅袄,外披一件风衣,光滑的黑织手套,丝滑流彩。 坐的板正,每一眼一眨,都是人间岁月在偷逝。 苏悯原本以为这是钟离特地打扮,后来才知道,人家换季就穿这个。 果然穷不自知啊... 钟离的目光看向他,温和问道:“穿着如何,可否会冷?”wenxueзч.net 苏悯扒拉自己身上的大袄,回道:“暖和得很哩。” “挺不错的,很合衬。你有心事?” 苏悯晃了晃神,摇头道:“倒也不算什么心事。” 钟离的声音淡淡传来:“看得出来,这一趟远行,你收获颇多。以往的你做事果断,如今反倒有些优柔。” 苏悯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为他重新斟满一杯茶,双手放在膝上,期待道:“这算哪门子收获?你接着说。” 作为大先生和摩拉克斯讨教的时候,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如今换个角度再讨教一次,可能会有新的心得。 钟离端起茶喝了一口,喉结翻滚,“以往的你,做事只顾自己一人,有一种无所顾忌的作风。不论是名下产业还是商业布局,何时着想何时动身。现在不一样了,心中有了诸多顾忌,身边有了在乎的人。” 他伸出手来,环绕院子一圈,意思是将大家都囊括其中。 苏悯点头:“有些道理,倒也不全是。” 钟离的话还在继续:“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只能窥见其中一点。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今天的出行你能去,我觉得是好事。” “哦?” “璃月港有四季,四季都极美,人们行走其中的时候,大多是在看路边的风景,落叶和灌草,美食和行人,它们交错其中。你与旁人都不一样,你不论走在哪里,都是在看自己。 所以,你看起来会极为特别,特别的孤独。希望今晚能不一样。” 苏悯沉思着,喃喃道:“怎么会不一样。” 钟离的话没有让他感觉到危险,就像是平常普通的闲聊,也许和喝酒时吹的牛逼一个档次。 苏悯只是单纯喜欢他说话,很温和平淡,轻松惬意。 和谁学的这是,真有够让人着迷的。 钟离的眸子扫过苏悯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苏小友确实在改变,以往的他,可不会被这么几句话就变得心潮起伏。 阿萍的娇笑声从身后传来,丝质的手套拍拍苏悯的肩膀:“不知道是钟离的眼光好,还是你这身板本来就合适穿这件,一穿上身就是不一样。” 苏悯本身硬件也不差,七尺男儿不说,模样也是五官端正,不算什么出彩惊人之姿,但是放在一起就是很舒服。 特别是经历过大先生的一生后,眼中多了几分沧桑岁月的熏陶,时不时露出的怜悯关爱光芒,就已经足够触动人心。 也就是在这两个老人家的面前,看不出什么效果。 若是让那行秋那几个家伙来评价,多得是“苏大哥看着人就很好,很和善,很温柔,很慈祥...”诸如此类的评价。 胡桃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更多的关于长辈关爱的气息,所以愈发缠人得很,在他面前就规规矩矩,在旁人面前又是一副古灵精怪无法无天的模样。 “你也不差嘛。”苏悯回头看了一眼阿萍,她换上了一身碧色的旗袍,明艳俏丽得不可方物,着实让他心惊。 苏悯将趴着舒舒服服的小羊抱起,口中嘿嘿笑道:“来咯,小羊也得穿新衣裳咯。” 小羊瘫在他的怀里,一副已经接受命运的模样。 胡桃不到片刻就赶了回来,先是“哇哇哇~~”地围着几人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捏着自己的仪倌制服说道:“其实我觉得穿这个也不错。到了凌晨我还得去送葬呢,刚好懒得换了。” 穿着一身丧葬制服去热闹的聚会,倒是只有胡堂主想得出来。 但是没人说不可以呀,这可不算坏了规矩吧?胡堂主如是想着,便大咧咧地做了。 穿上一身新衣裳的小羊娇气得很,顶着脑袋上的大鲨鱼趴到了胡桃的肩膀上,逗得她一阵娇笑。 苏府院门推开,走来三人。 一黑一白一碧裳,贵气逼人,光彩夺目。 光是阿萍那婀娜的风姿,手中的团扇一摇,就已经夺取了无数人的眼球。 若是再把目光放在旁边两人的身上,又觉得目不暇接,不知道作何取舍。 最有节目效果的还得是小羊,脑袋上顶着一个鲨鱼头,苏悯看一眼笑一次。 他有些懂了,钟离说的是什么。 胡桃将小羊揽在怀里,阿萍凑在钟离的身边窃窃私语,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副画面,只是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地温馨。 他的思绪飘远,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种情况,能把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呢? 众人回头,嘴唇一张一翕,耳边聒噪的声音归拢成一束。 “在想什么呢,快跟上!” 街道上的繁杂吵闹重新具现,苏悯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系个鞋带,来了来了。” “什么鞋带,长兄又在胡言乱语了。” “哈哈哈...”苏悯大笑两声。 重要的不是脚上的靴子有没有鞋带。 重要的是,漫漫长街,人影错落,有人会驻足下来等你。 第125章 是个熟客 新月轩。 门前的小厮热情招呼着,当看到苏悯一行人后,立马迎了上来。 “可是来参加邱老先生家宴的?请上三楼,厅内雅间,老爷子已经包场了。” 苏悯跟在阿萍的身后,发现出门在外的少女阿萍,风度高雅,气质超然。 身上就像是长辈带着晚辈出门逛街的那种,无法直视的自信。 只不过在回头的时候,脸上又重新浮现出少女的娇俏。 却一点都不显得矛盾。 这就是阿萍的魅力,几千岁的老人家了,身上还能有这么少女的心态。 苏悯握着扶手,踩着布鞋往上,感受上面冰凉的触感,耳边的喧闹从楼上一直延伸到楼下,远处街边的巨大笼灯散发温暖的光芒,街道上的人们穿着长衫和布袄,摩肩接踵来来往往。 他的视野不断往上,不断开阔。 璃月的夜景,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够。 在城里的时候,苏悯并不喜欢随意迁跃,要是放在游戏里,他倒是喜欢带着跑路大队,要么会飞要么会瞬移要么遁地。 但是在城中,脚踏实地的感觉,会让他有一种无法言说地安稳。 原来自己真的切身存在于这个世界,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份子,如若是就这样呆一辈子的话,也没什么不可。 可惜...他摇摇头,有些嗤笑。 自己真的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啊。 如是想着,苏悯探出手来,摸了摸身边胡桃的脑袋。 胡桃的身子猛地一僵,如此亲密的接触,倒还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 但是很快的,她的身子就重新放松下来,面对苏悯那深邃温柔的目光,心中反而升起了不少亲近,熟悉的感觉让她同样柔和地笑了笑。 问道:“长兄的手法很熟练哦,是因为经常摸小孩子的脑袋吗?” 苏悯遭重,战术仰头,将手撤了回来,笑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走在前面的钟离和阿萍也回过头来,观望着二人的互动。 当说到苏悯动作熟练的时候,又都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放到苏悯的手上。 他的手是极好看的,指节分明,皮肤白皙,指甲圆润,经络浅浅,摁在胡桃头上的时候,看起来就更养眼。 “到了。” 三楼的会客大厅极为宽敞,门童也换成了穿着得当的侍女,让人挪不开眼。 胡桃循着苏悯的目光凑上前去,打量着人家的旗袍,回头在苏悯的身边附耳道:“要是我穿那个会不会像这个姐姐一样好看。” 苏悯低头看去,越过少女期待的目光,回道:“再长大点穿就好了。” 胡桃若有所思地点头:“那等我明年过了生辰,应该就能穿了吧。” 苏悯有些没头脑地回了句:“来日可期。” 有些东西,不是看年纪的。 前面领路的侍女将他们带入一个用屏风隔起来的雅座里,刚一坐下,就有人上来打招呼了。 是飞云商会的大管家。 大管家捋着自己的胡子,恭敬拘礼,被钟离邀请入座,“小坐,小坐即可。” 坐席上的可是钟先生和苏先生,大管家的姿态放得很低,分别找人寒暄了一会。 苏悯尝了尝座前放的清茶,然后对着身边的阿萍轻声说道:“还是你的茶好吃些。” 阿萍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这场宴席,是城中富商邱老爷的送行宴,人家孩子远游不归,打算在须弥安家,邱老爷心中计较一番,打算举家都搬迁过去住几年。 说是几年,但是这个年纪的老人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所以诚邀城中的各位富商名流,不能带走的物件都打算拍卖出去,并将拍卖所得全部捐赠给玉京台,为璃月建设添砖加瓦。 苏悯听完了大管家的话,忍不住啧啧嘴,这等觉悟,他能体会到,就是没那个钱付诸行动。 话语间,宴席开始,拄着拐杖的邱老爷子登台,开始了拍卖会的序幕。 觥筹交错间,席间不少人都要来这里打个招呼,履行着这等大型宴席,见怪不怪的交际活动。 苏悯应付了几个喊他“龙先生”的书迷后,就有些觉得心累。 他的请柬上的署名,就是龙傲天,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龙傲天就坐在这一桌。 “龙先生愿意赐字否,我愿意出高价购买。” “若是能一睹龙先生墨宝也是极好的,改日在下登门拜访。” “不不不,我一定携礼拜访!” ... 将这些人打发走后,苏悯捏了捏眉心,在这里确实感受到了不少人气,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应该是老了吧,若是年轻时候的话,他指不定还要拿着兜里那点摩拉,去搏一搏宴席上各位大家闺秀的好感和风情一瞥。 年少多金不太适合他现在的心境了。 苏悯长舒口气,对着身边还在喊价的阿萍说道:“内急啊,等下回来。” 摸了摸胡桃怀里的小羊脑袋,苏悯站起身来。 阿萍的桌上摆着十几个号码牌,都是这位富婆的喜好物件,就连胡桃手里也拿着两块,只不过她是来凑热闹的,胡乱加价一番,笑得也贼开心。 钟离看到苏悯离席,放下茶杯戴上手套,刚想跟着一起出去,却被阿萍一把摁下,“琉璃盏哦,你不是老早就喜欢这个了,我要拍了。” ... 呼吸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气,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后,苏悯的心情平静不少。 但他还是忍不住揉捏自己的眉心,有一种不安稳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发酵,让人很不舒服。 晚风徐来,带来一抹奇特的味道。 苏悯的鼻间耸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是熟悉。 他又嗅了嗅,四下看了看,没能发现味道的踪迹。 “没看着啊...兄弟借个火?”苏悯喃喃道,像是想起来好笑的笑话,这一笑,便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抻了个懒腰,迈步朝着楼下走去。 “闲来无事,不如买个烧饼吃。” 随着他的脚步走远,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位高挑的女子。 她拿着举着一支烟斗,雪白的头发高高簪起,环着雪白的毛氅,身穿一袭高叉旗袍,那双大白腿,能将今日所有的旗袍侍女秒杀当场。 她红色的眸子盯住那缓缓下楼的身影,眉心的红色发带微微扬起。 “啧——”她红润的双唇轻抿,淡淡的烟雾中,露出她若有所思的双眼。 “是个熟客。” 第126章 我想换一双新鞋子 是夜。 苏悯蹲在路边,怀里揣着两包前两日吃着的炒干果,兜里还装着一个烧饼,手里却拿着一条烤鱼。 他将那一身白袍揽起夹在怀里,就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满嘴流油。 他边吃边嘀咕:“我算是...知道了,我就不适合那种地方,还是在这吃小吃适合我。” 辣味直冲脑门,苏悯丝丝地抽凉气,感觉鼻涕正在猛窜,他对着旁边的摊主说道:“就这个辣味的,给我再来两份。” 卖烤鱼的摊主回道:“好嘞!保证让客官您满意!” 好辣,也好爽。 他低头伸出舌头,试图让凉风吹去上面的辣味。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面前经过的一双小脚丫。 很难想象,在这个季节这个温度下,还会有人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甚至漏底的布鞋,穿行在街道上。 那是一双很不合衬的黑布鞋,针线早已炸开,鞋底和鞋面几乎分家,趿拉在脚上,吃力地行走着。 只是匆匆一瞥,都能清晰看到那冻得青紫的脚背和通红的趾头。 苏悯站起身来,穿行在人流里捕捉那布鞋的主人,可是此时的街道上人实在是多,几个转身后,便不见了踪影。 “呼——呼——”他站在原地喘粗气,倒不是累,就是好辣。“哪儿去了?” 找,还是不找。 苏悯的心中出现了一丝犹豫,紧接着心中便浮现出一抹失望,这份失望,是对他自己。 这种问题,为什么还要犹豫啊。 就在他打算禁锢这一整片空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苏悯回过头去,看着身后正站着一道小小的人儿。 稍有些凌乱的青丝,身上的衣服单薄干涩,挎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 那双眼睛很是特别,红色的,有着倔强的光。 苏悯长舒口气,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几颗掉下来的干果,小小的几颗,塞满了她的手心。 他蹲下身子来,将她的小手重新合拢,小手冰凉,皮肤被冻得像是老腊肉。 苏悯柔声道:“谢谢你啊,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女孩很果断地回复他。 苏悯的嘴角忍不住扬起,让他感到开心的是,这位小女孩不仅不怕生,而且还很坚强乐观,能让他的心头一松。 那一双眸子里,能看出很多事情。 “好吧,那我问一下这位...大朋友,为什么要穿这么少出门?” 小女孩掂了掂自己手里的篮子回道:“出来挣钱。” 苏悯有些好奇:“你很缺钱?卖些什么,我可以买一份吗?” 小女孩摇头,说道:“我有钱的,卖的是摩拉肉,不卖你,可以送给你。” 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干果,意思是以物换物,不占你的便宜。 苏悯有些惊诧,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这娃娃,是有点意思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小女孩竟然真的掏出了个布袋,里面装着足足一袋摩拉。 “这么厉害啊。”苏悯赞叹道。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小脚丫,足趾蜷起,躲避着从洞里穿过的寒风。 “那有钱了,能不能换上一身新衣裳,再换上一双新鞋?” 苏悯抿嘴微笑道,与她四目对视。 这个小娃娃,从第一眼见起,就觉得讨人喜欢。 小女孩还是摇头。 苏悯奇怪道:“可是这个天气,你这样出门会生病的,要是生病了,你的钱就只能用来治病了,会得不偿失哦。” 他耐心地劝道。 但没想到的是,小女孩还是摇头,“我想把钱攒起来,再攒多一些,每一个摩拉,都很重要...” 苏悯的鼻息猛地粗重了几分,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无数的画面。 家里有畜生一般的父母压榨,或者是被恶人绑架,不得不出来赚钱。 这么小的孩子,赚哪门子的钱,换一身新衣服都不肯? “来,走,这些摩拉肉我全包了,我送你回家。”苏悯站起身来,目光如火。 老子今日必要惩奸除恶! 他牵起小女孩的手,慢慢走出人流。 趿拉布鞋的声音不断响起,小女孩抬起头,问道:“先生,你说这个世界上,会有神明吗?” 苏悯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踱步的样子,柔声道:“有的。” “先生,那你说,神明的目光,也会降临到我的身上吗?” 苏悯看着她带着希冀的明亮眸子,问道:“为什么想要神明的注视?” 小女孩踢踏着自己的布鞋,目光垂落,“等到哪天,神明的注视降临到我身上时,我就换上一双新鞋子。” 苏悯牵着她,慢慢地走。 从拥挤的人流,走到无人僻静的小道。 他再忍不住,蹲下身子来,让小女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将她脚上破烂的布鞋脱下。 “神明的注视没我说话管用,你让祂滚犊子吧。” 苏悯脱下自己的布鞋,将女孩的小脚丫塞了进去。 “这样会暖和很多...”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放在那双破鞋上。 苏悯看了看小女孩脚上的布鞋,鞋面的针脚和鞋底的纹络,依稀能看出来一模一样。 这两双鞋... 都是他的。 苏悯的肩膀上一轻,小女孩好像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他呆愣愣地站起身来,探出手一捏,眼前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线。 天空的帷幕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隐隐接轨。 时间长河里,有一条支流,正在崩塌。 —————————— —————————— —————————— 粗糙概括一下我的精神状态。 这两天...不将近半个月都没有休息好,通宵熬夜改大纲,要么就是找灵感,明天还要看比赛,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 还有生活里的一些事,以及学业,时间肯定是不太够。 主要不是时间,是大脑,我总是感觉我在写一坨...shit。 推到日常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感觉能缓缓。 但是日常都水不明白的时候,我感觉我就是出了大问题。 然后现在打算迅速推进,就是进入过渡章,就是抛伏笔的章节,很重要,很重要。 一说到很重要压力又上来了,胡桃篇的低迷已经让我不自信了一回,接下来的两个角色我也蛮喜欢的,生怕一个不慎又没写好。 然后...又是然后。 这两天水日常的时候,补了很多的二创和考据,感觉脑子里有灵感蹦了出来。 但是,写着写着,突然就发现,这个故事放在谁谁谁身上是不是更合适些?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想别角色的剧情安排。 我真是大笨蛋。 还在璃月,就在想稻妻的角色,我现在脑子里有三个稻妻角色的故事大纲,这就是我一直说我还能接着写下去。 因为璃月到稻妻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日常和主线剧情咋办捏,难不成我要降低质量吗。 一想到我后面的故事会越写越烂,我真是直接化身迅哥儿,横竖都睡不着。 我的笔下已经出现了这么多可爱的他们,让我无法割舍。 究竟是怎样的结局,才能配的上他们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总不能是一坨屎吧! 我果然不是一个成熟的作者,啊,好难受。 发疯完毕,继续码字。 第127章 (番外)我...是敌人 偷自书友圈——余侍汝卒。 【请宿主尽快做出选择】 系统的提示音不断在苏悯耳边响起。 “什么玩意儿?选啥?”他掏了掏耳朵,感觉系统突然陌生了起来。 以往时候的系统,虽然很吵,但是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刺耳过。 沙沙的,像是在磨刀子。 【请宿主做出选择,一,抛却一切,就地成神。二,保留记忆,判定为碳基生物,所有时间线磨损分散,与宿主共同分担。】 苏悯颔首沉思,良久后说道:“你的第二选项,好长,就像是一把欲出未出的长刀,我不是很喜欢。 所以,若是我选二的话,磨损将由他们承担,是吗?” 他的目光飘远,定格在某处。 张灯结彩的苏府,小院里坐满了人。 他的家眷,亲朋,前辈晚辈,异邦来客,又或者是被邀请来表演节目的戏台班子。 好像在那么一瞬间,他们的身后都出现了一条来自于虚空中的锁链。 它们滴落着暗沉的血,流淌出一条汩汩的小河,跃跃欲试。 也许在下一个瞬间,便会穿透所有人的心脏。 甚至在那一瞬间,他们还在朝着苏悯挥手,招呼道:“站那里发呆干嘛?大家都在等你入席呢!” 苏悯沉思着,尝试发动自己的神力。 但是...他现在好像是一个碳基生物来着... “开什么玩笑啊。”他有些自嘲地笑道,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一点点扭曲。 他的语气变得低沉:“所以,你不是系统对不对,来自于别的世界的邪恶之力,我们...” “滋滋滋——沙沙沙——!!” 苏悯的眉头一皱,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瞬间都要炸开,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熟悉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宿主...快,沙沙..快做出选择,我争取不了多少时间了...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努力滋滋...修改后的选择...在判定落下之前,快,快快!” “宿主...沙沙...别害怕,结合我们彼此的力量,大不了...沙沙,我再陪你重来一次...” 苏悯疼倒在地,双手抱头,漫天的虚空锁链越发接近,而在天幕之后,黑暗的世界正在接轨。 入侵...这是以他为媒介的...入侵! 只要他的实力够强大,便能作为两个平行世界之间的大门,成为外来者入侵的媒介。 用一位神作为两个世界的媒介?! 对方的实力,远远在他的想象之上。 痛...痛...痛...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他们。 苏悯尝试着去做选择,却发现自己... 我...是谁? 我是苏悯,我是苏悯...我是谁? 快醒醒! 好痛...这肯定是梦,快醒醒... 我在哪里... 快做选择! ... 他的眼睛一会儿清明,一会儿痴傻,痛苦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不断浮现... 苏悯躺倒在地,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好像有人将他抬起。 又好像自己飞到了云端。 好奇怪的感觉。 还有怪异的味道飞到了他的嘴里,是腻腻的,甜甜的。 是血腥味的。 苏悯猛地睁开眼,一瞬间惊醒。 惨叫声在他的耳边开始清晰,那些熟悉的人都,都躺倒在血泊了。 “不不不,不要,不...” 他的眼珠子凸得可怕,血丝在他的眼中浮现,目眦欲裂! “我选,我选,我选一!” 苏悯朝天大吼,在黑幕垂落在他的身前,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终于,那充满邪恶的沙沙声再度响起。 【正在清除记忆...】 脑海中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消失,往日熟悉的人也渐渐变得陌生,最后从脑海中彻底消失,再无关于他们的记忆。 【恭喜宿主成神,系统已达成任务,正在解绑,望宿主记住自己的使命——护卫提瓦特的安全,清除一切危害提瓦特之人!】 苏悯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所有的力量变成了一片散沙。 包括他自己也是。 这就是...系统最后为他准备的答案吗。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悯睁开眼,感觉浑身疼得可怕。 “嘶...” “沙沙——系统正在绑定,宿主位置信息匹配成功,正在二次重置。” 苏悯惊呆,“卧槽,我穿越了!” 要不然这个声音为什么叫我宿主?等下,我是宿主...但我是谁。 难道我的名字就叫宿主? “护卫提瓦特的安全,清除一切危害提瓦特之人...” 苏悯看着那一行小字,脑袋有些呆滞。 “我懂了,意思就是我现在穿越到了一个叫提瓦特的地方,然后我要保卫提瓦特,所以...提瓦特在哪?” 苏悯抿了抿嘴,总感觉这剧本自己是不是看过。 “二次重置...我以前开过存档了,但是没打过的意思是嘛...” “行,应该懂了,那么主线第一步,我要先找到提瓦特在哪里...”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踱步向前走去。 风中传来他残缺的声音:“这什么垃圾世界...开局连衣服都不发一件的...” ———— 熟悉的感觉。 苏悯走在一片平原上,看哪哪儿都觉得甚是熟悉。 那旁边开着一簇簇小花骨朵儿,朵朵洁白晶莹,带着浅浅的蔚蓝色,看起来让人心喜。 “琉璃百合...”苏悯喃喃道,而后晃过神。 “我竟然知道这花的名字,难道...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采了几朵,放进嘴里尝了尝。 “倒是挺甜。” 或许,这和我的过去有关,他的脑子里没来由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悯盯着手中的琉璃百合,思绪逐渐飘远。 指尖划过琉璃百合的花瓣,花瓣上的露珠打湿了苏悯的手指,略微冰凉的触感让苏悯从沉思中清醒,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疼痛。 “哼”疼痛感越发强烈,苏悯承受不住,倒在地上,不由自主的蜷缩身躯。 “请宿主遵从准则,请宿主遵从准则...”脑海中一下子被这道禁令塞满,想让苏悯不由自主的按其所写的方式做。 “老子不想了不想了,别痛了!” 慢慢的,疼痛感渐渐消散,可那条禁令还是在脑海存在,只是隐藏在某处。 就好似再等他再次违规,然后立刻跳出来禁止他一样。 嘶... 苏悯长舒口气,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从地上爬起。 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小溪,感觉自己有些口渴,若是能到溪边喝上一口清冽的溪水就好了。 无声的一瞬。 苏悯眼前的景象变换,溪水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蹦出几滴清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 瞬移? 不是不是,我会瞬移?! 苏悯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他又把目光看向远处。 “去那树上。” 苏悯的脚下一空,从树冠开始下落。 “卧槽卧槽,飞上去,飞回去!” 他的身体再次出现在天空之上,高入云间。 “别动了...别动了...”苏悯看着自己脚下,感觉脑袋有点发晕。 他竟然真的,站到了云端之上。 “我...我竟然这么强?” 他对着前方用力的挥挥手,空间便隐隐波动。 他屏息凝神,集中前方的一点,用力撕扯。 一个黑色深邃的通道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等力量...”苏悯的心中放出了一只洪荒猛兽,他的笑容有些扭曲,“这等力量,我为在世神明!” 隐隐间,有一个齿轮开始转动,而后牵一发而动全部。 时间洪流里,有一辆滚滚向前的马车,轨迹变了。 苏悯踏步走进那道门里。 空间中的丝线突然被触动,脑海里响起一道声响,有人违规,需要被抹除。 他的脑袋往外一探,瞅了一眼。 九个身影围绕着一位白色长发,红色瞳孔,四肢缠着绷带的女子。 “有点眼熟...” 在这场对决中,那女子明显落入下风,就在九人准备发动最后一击时,一道裂缝出现在天理旁边,九人防备的看着那到裂缝。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微微低着头从中飘出。 苏悯喃喃道:“出来完了,就为了给自己捏套衣服,还是带兜帽的。” 看到这个人影,某些人的神情微变。 好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 白袍人微微转头看了看天理,最后转身看向九人,当眼神扫过其中一人时顿了顿,最后继续看他人,当将九人都观察了一遍,最后面无表情的只是前方,说道:“违规者,需要抹除。”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是……敌人! —————— 不知道意思有没有对,前后剧情是有点矛盾的,我改写的时候迷糊了好一会。 千万不要ooc啊,读者大大看看我,加油! 第128章 (番外)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偷自书友圈——维尔穆。 ———————— “成...神?” 苏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摸过岩王帝君的头,曾薅过七星秘书的毛,曾揽过仙人阿萍的肩,曾牵过风之夜叉的手,曾捏过往生堂主的脸... 最开始,他之所以愿意做系统的任务,完全是因为他想回去。 想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去。 嘿,成神什么的,哪里有在家摆烂来的好嘛。 可...现在的他...迟疑了。 这里,在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他的另一个家。 但是,他也要承担起责任。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时间洪流滚滚而过时,唯一能顶在前面,抵抗磨损的男人。 苏悯曾问过自己:“你爱过吗?” 他不知道,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如果我成神,那么,这儿会变成什么样...”苏悯低着头,闷声道。 【宿主成神后,世界将由宿主统治,也可以选择回到原来世界。】 “那如我不成神呢?” 【宿主将会陷入轮回,永...】 “停下!”苏悯蹙眉道,“我要的答案,从来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我走后他们怎么办!我陷入轮回后又该怎么办!我成神后他们怎么办!” 【可宿主你已经被他们忘却。】 听到这句话,苏悯愣在当场。 良久后,低声喃喃道:“璃月,古城,楼船,花灯...” 忽然,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他抬起头来,淡漠的说“我成神后,他们是否可以记起我。不,是他是否会记起我。” 【不会】 “那么...我成神后,是否可以改写天理...” 【可以】 “那...我是否可以复活已死之人” 【可以】 “嗯...那,我是否可以改写所有天理犯下的罪过,包括战争,包括磨损” 【可以】 “呵...”苏悯苦笑一声。 这好像似曾相识的一幕,好像在很早很早以前,自己就经历过一次。 这个系统...为了得那一副神之躯,真是一点下限都没有。 【请问宿主的选择如何,是否成神?】 “我接受了”苏悯眼帘低垂,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变化。 也许,也许自己再努力些的话,能够将这不同的结局改写吧。 毕竟,他也不想啊... 【正在匹配宿主信息,判定宿主实力,5%...10%...15%...】 “等一下” 【滋滋——沙沙——】 苏悯扯出一个弧度,道:“可否把他们关与我的所有删除,就像,就像一切归零一样。” 【滋滋——正在检索条件...】 【可以】 “好啦,这样的话,就不算不辞而别啦!” 他语气轻快,听不出是悲是喜。 “对了,不要把我说的那些优美,动听的诗踢出他们的脑袋哦!也许我是自私的,但是那些关于美好的感受,还是想长存于他们的心底。” “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吧。” 苏悯笑笑,感觉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原来,人生在世,大悲当前之时,会是这样一个心境。 他摇了摇头,鼻息轻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唉等等!你办事我不放心,如果他们隐约想起了我,记得和他们说...”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这是留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 啊哈哈,直接病倒了,躺了一天。 偏头痛是我的老毛病了,躺到十点多的时候感觉眼睛能睁开了,就想着还是更新一点。 但是这个状态推主线我肯定是不会的,因为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我怕给自己两个大耳刮。 所以还是考虑找了找书圈的大佬们写的。 希望不要ooc,希望能呈现出你们想要的故事。 有任何想要发番外或者是加糖的读者都可以在书圈更新,我会一个不漏的都补上。 就当做是你们对我的检阅吧,当然不是水了! 现在帝君党已经够多了,难道没人愿意尝试别人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啊好痛,再吃一片布洛芬看看能不能睡着。 明天能好的话还是继续主线,后面的剧情已经差不多了。 爱你们,祝你们身体安好。 第129章“你是人间的第三种绝色。” 苏府。 静谧好像是这座宅院的常态,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不论是门前的大红灯笼,还是厢房前的长明灯,还有廊桥上的小挂灯,都点亮着。 门前的石狮子上,摆着两盏香盅,点燃香烛。 烛火摇曳,盖上纱织的灯罩,透着火红的光芒。 过往来人纷纷好奇,眼前的种种告诉他们,这户宅子入了新人家。 “也不知道是哪位城中富商...” 这无声无息的变化,只是璃月港里浅浅的一角。 宅门上的铜首被轻轻敲响,沉闷一会儿,推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探入了两只麟角,美眸张望着府内,院落的小道旁点着一排的地灯,只有微风徐徐,不闻人声。 “苏...先生,有人在家吗?” 少女低声喃喃道,侧着身子挤了进来。 甘雨抱着一沓文件,没有选择走侧门,是想着正事应该走大门才对,沉重的木门关上后,外面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就被隔绝。 苏悯真没骗人,里面真的一点都不吵,跟按上了静音键一样。 甘雨迈着步子走过一院,假山上也摆着小灯,就连水池边也贴着玻璃灯罩。 “苏先生还真是...很雅致的一个人呢。”她喃喃道。 行走其中的时候,有一种安静但是温暖的感觉,有这些微光在,整个苏府的夜晚都格外温馨起来。 甘雨看着不远处的茶亭,情不自禁说道:“要是每晚能在这里赏月的话...” 她的脑海里浮现一副遐想,身边是阿萍,对面是帝君大人,怀里抱着小羊,还有苏先生... 苏先生肯定会又吟诗一首,或者是讲一些他游历四处的故事。 每当苏先生开口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期待。 她这一生,都抛洒在璃月这片土地上,在月海亭的桌案上,想像苏先生那样去往各个风俗各异的地方,是她臆想不出细节的经历。 所幸能从苏先生口中听到一些别国的趣事,也能解去她心中的疲乏。 甘雨走入二院,看向角落里的一个厢房,那里没有老槐的遮挡,能看见的月色最多。 “倘若有一日,我也能在这里住下...” 她轻摇螓首,头上的发饰清脆当啷响,脸上飞起一朵霞云。 “不能的不能的,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甘雨加快了步子,眼睛不断寻找着什么。 说起来,这座宅院,是当年阿萍自己建下的,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毅力,本来读书写字已经将她难得一个头两个大,还能抽出时间精力来做木工。 那时候的阿萍,嚼着笔头,对着桌上的建造草图发愁,三天三夜不吃饭。 最后还是帝君大人提醒她:“拿反了。” “哦哦哦!”恍然大悟的阿萍心情极好,那天多吃了三碗饭。 甘雨心中想着以往的趣事,嘴角便微微扬起。 “啊,到了。”甘雨走到了书房的门口,发现屋里竟然还亮着灯。 她轻敲房门,问道:“请问,苏先生在吗?” 没有回应。 “酥客斋的刘先生让我把这些日子的入账报表带了过来,他妻子今日抱喜,所以赶着回家。” 刘先生就是小六子。 少女轻柔的嗓音四散,又敲了敲房门。 “苏先生?” 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甘雨推开了书房的门。 房间里点着好闻的熏香,冒着袅袅细烟的八角玲珑盏,是阿萍的心头好之一。 整个书房还是以往熟悉的格局,四处都是书,掀开珠帘后,能看到里间摆着一个桌案,还有一个用以歇息的沙发。 甘雨走到桌案前,将那沓报表归置在桌上,心想着要不要拿起笔来,为苏先生留下一张纸条。 毕竟就这样闯入别人家的书房,到底是有些不规矩的。 甘雨自认为自己和苏先生关系还没亲近到那一步。 桌案上还有着不少遍布字迹的纸张,有些墨迹褪干了不少,有些尚且新鲜。 甘雨垂首低眉,念出了其中一行小字:“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人间的第三种绝色。” 好美... 甘雨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副人间绝美的场景。 月色,是她每天都心念的颜色,再也熟悉不过。 雪色,听苏先生说,在遥远的至冬,长雪昼夜不停,有极为壮观的雪景。 以苏先生的阅历,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自然再合衬不过。 那这是写给谁的呢... 甘雨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一股来自心田的热流直蹿进脑海,握住纸张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她双手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甘雨唐突了,怎么能趁主人不在,偷偷翻看别人的东西。” 甘雨将纸张放下后,又扫过了其它的字迹,匆匆一瞥,又看到了几个不同的人名。 “是苏先生新作里的角色吗?” 她有些期待,但还是规矩地写好纸条后,打算退出书房。 在离去之前,她有些疑惑地盯了盯桌案上的一页账本,上面的字迹明显未干,还透着新墨的香气。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阿雀捂着自己的鸟嘴,偷看那熟悉的身影。 虽然甘雨看不见,但是他作为一介灵体,下意识地觉得心虚。 好久不见,甘雨。 昔日往事不断浮现,他的眼中闪过回忆之色。 刚才他正在整理账册,没想到甘雨来得这么突然。 账面上未干的字迹,自然是他留下的。 “要是能等到师尊所说的那么一天,不知道他们的脸上会作何表情。”阿雀期待着说道。 他这么一想,鸟嘴就收不住了。 直到甘雨退出书房后,他重新拿起苏悯为他特制的笔,继续对照账目。 将书房的门关上后,甘雨站在走廊上,理了理自己并不凌乱的衣服。 其实只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绪罢了。 院里的老槐突然摇动,有一阵风吹来。 是很冷的风,也是熟悉的风。wenxueзч.net 带着璃月山林的味道,有清心的清冽,有绝云间的气息,就像晨钟晓暮,薄雾绽放之时的空气。 院墙上平白走来一人。 青丝若雪,秀眉如黛,眸似沉水。 头上钗着一支发簪,一条红绳在她的腕间飘动。 点点薄雪飞舞,环绕在她的身边,宛若月上仙子降临。 她修长的玉腿迈动,在皎洁的月光下,身上的皮肤都在晶莹发亮。 甘雨看着那女子,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一句话。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人间的第三种绝色。” 第130章 上天赐予我们怜悯之心 此刻的苏悯还不知道自家大院正在发生什么。 他站在僻静的小道里,左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好像还能感觉到那个小女孩留下的余温。 眼前的空间里,一条条丝线纷杂错乱,甚至出现了诡异的扭曲。 所有被打开的支流与主流并行,是永远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但是就在刚才,在那个小女孩出现的时候,它们...紊乱了。 那原本存在于别的时间线的小女孩,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穿着那双已经穿破了的鞋子,是他的鞋子。 在那条时间线里,在这条同样的街道,他牵着那小女孩的手,走过了一段路,将自己的鞋子给她穿上。 主流的时间不会定格,这是苏悯的决定。 大先生那一条支流的痕迹没有删除干净,这也是苏悯的决定。 人们都记得大先生,他改写了历史,所以就会有重合的地方。 也就是在他穿越后,这重合的时间里,有一些东西,被默默的改变了,偏移到了别的地方。 “没有新的磨损...”苏悯不断探找着,喃喃道。 “要么是磨损太弱小,察觉不到。”想到那小女孩的模样,苏悯心中又是一阵不忍。 “要么就是,磨损被她承担了...” 那瘦弱的身子,打满补丁的衣服,被寒风吹出来的伤口,只能僵笑的小脸蛋,冻得青紫的皮肤,都是在那一条时间线里造成的。 难以想象,就算身处那样的境地,她还能保持乐观的心态,坚持做自己的小生意。 “我想换一双新鞋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里带着光。 苏悯回想起小女孩的模样,喃喃道:“那我给你换上。” 旧鞋子是我给你穿上的,那我再给你换上一双新鞋。 他回想起了一句话,莫以善小而不为。 在大街上犹豫的那一个瞬间,足以让他感到羞愧。 前世的他,常常会因为某些人间疾苦动容,明明自己的生活过得不咋地,但是看到别人过得辛苦的时候,却又难免觉得于心不忍。 “自己过得不尽人意,却又见不得人间疾苦。” “上天赐予我们怜悯之心,却没有给我解救众生的能力。” 这是他之前常说的话。 但是放在现在,不再合适。 因为他已经有了那样的能力。 大先生穷极一生,也曾告诉了他这样的道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与神性相悖的道路上,苏悯总是能走得很远。 打定主意后,苏悯细细翻找无数的支流,同时呼唤系统,看看这个家伙能不能找到一丝端倪。 就在他走马观花一般看着奔涌的时间长河之时,有一条红色的丝线,像是一道光芒极快的匹练,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束在他的手腕上。 苏悯低头一看,“红色的?” 因果丝线和磨损,都是让他看得眼晕的黑白色,有因有果,符合古老的阴阳守恒定律。 “那这根红色的是什么鬼?难道是来自于小女孩的线索,我也被那条时间线改变了?” 嘶... 苏悯感觉一下子烧脑起来。 他抬头往上看,天幕之后仿若有着隐隐的“吱嘎吱嘎”之声,像是老旧的船桅倾倒,破烂的木门打开,令人牙酸。 “先随便找一道支流看看。” 苏悯撕开一道裂缝,钻入其中。 不到片刻,他重新回到了原地,还是那样的街景,还是原来的街道。 行人纷纷,略有不一。 这是他去当大先生之前的璃月,在大先生那里度过了一生,主流的时间里其实只过去了一个月。 那条支流为了不让自己离开,时间的流速并不一样。 苏悯重新走回了那个卖烤鱼的铺子,点了两份特辣。 烤鱼老板很是客气,对他说道:“客官小心些,第一次吃的话,可以从微辣开始的。” 苏悯回道:“以前吃过几次,还是觉得特辣的过瘾。” 烤鱼老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嘿,您别说,能点上特辣的客官,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看您可是有点面生啊。” 苏悯接过烤鱼,咧嘴笑道:“您等着瞧吧,肯定得记住我好多次。” 烤鱼老板被逗乐了,哪儿有记住好多次的道理,这见过一次以后,还能忘了不成。 这小哥人长得俊俏,忘肯定是忘不了的。 苏悯大咧咧地蹲在路边,一边用牙齿撕扯着火燎燎般的鱼肉,一边目光紧盯着眼前路过的人群。 但是直到两条鱼都吃完,都没能发现小女孩的身影。 “好像这办法有点太笨了...守株待兔也不是这么个道理。”苏悯的嘴唇有点红肿,口齿不清地支吾道。 这其中涉及的诸多理论苏悯也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若是任由这样下去,那小女孩便会迷失在某条支流中,付出任何代价都有可能,包括生命。 挠了挠脑壳,苏悯拂动长袖,再次打开一道裂缝。 街上人来人往,只有冷风还在呼啸。 烤鱼老板撒着佐料,对着面前的顾客说道:“客官要什么口味的?” “特辣,两份。” “嚯,客官第一次吃的话,可以从微辣开始的。” ... “特辣,两份。” “好嘞,客官您稍等。” ... “啪嗒。”地上又多了两根签子,苏悯注目良久,又将它们捡了起来。 身后的烤鱼老板,指向某处说道:“客官高雅,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扔到那边的垃圾桶里。” 苏悯背着身子摆摆手,嘀咕道:“能不高雅吗,被你说了十几次...” 他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对着烤鱼老板说道:“老板,你这烤鱼味道很好,只要你还在开,我肯定常来。” 那面容清秀的烤鱼老板对他拘礼,露出了自己打着补丁的袖子,回道:“客官肯捧场就好,也不知道能开多久呢,挣钱无望,您还是我的第一位顾客来着...”攵學3肆 “坚持下去,味道会越来越好的,以后肯定是个老字号。”苏悯竖起了大拇指,只不过他的嘴唇红肿,吐字不太清楚。 他站在这熟悉的街口,眼前的景象一变再变。 属于这个街口的冬夜,他看了二十遍。 但他还是没看到那个小女孩。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苏悯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身后有人牵动他的袖子。 “先生。” 苏悯回头看去,与此同时,天空之中噼啪一声。 有什么东西断裂,正在极速坠落。 第131章 出山,出山,再次出山 苏悯回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有何事?”他询问道。 女子目光扫过苏悯的衣袍,略带艳羡,指着他脚边的纸袋子说道:“先生抬抬脚,我将这里打扫一下。” 苏悯摸了摸鼻子,摆手道:“无妨,我自己来。” 先是被老板教育,又是被这女子提醒,苏悯的脸多少有点挂不住了。 好歹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二十一世纪好公民,怎么会连这么点社会责任心都没有呢? 他拾起地上的烤鱼纸袋,又觉得有些不对,看了看那走远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同样打满补丁的单薄衣服,而且这个年纪,在街上当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人? 是不是和自己想象的璃月有点出入啊。 夜景之下的街道,好像比以往更为清冷些,大多数的行人神色匆匆,将手揣在袖套里,快步往前。 他走近烤鱼老板的摊位,问道:“今天收入几何啊?” 年轻的烤鱼老板哭笑不得道:“刚不是说过了么,您是我的第一位顾客,看您的装束,应该是来自至冬的企业家吧?” “嗯?” 苏悯眸子微眯。 我可是尊贵的璃月本地人,手下可是有好几个赚大钱的铺子,店面开在寸土寸金的城西一带,怎么会和至冬的资本家掺和上关系? “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 苏悯的眼中缓缓浮现出光芒。 璃月是古老而悠久的国度,最初时期,在岩王帝君的带领下,在天上山脉一带开采矿石和发展农耕业为生。 璃月子民的生活是富饶而悠闲的,指的是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或者精细的规划,就能获得丰富的收获,日子舒舒服服,考虑繁衍后代就行。 为什么,因为璃月背靠着的这块土地,它就是很肥啊! 在古书《石书辑录》中曾有一句:往来千里无贫者。 那就是最早时期的璃月真实写照,富得流油。 甚至这里面还有苏悯暗中助力一把,只不过苏悯不会认为那是自己的功劳,岩王帝君能做到的,和他其实没多大关系,只是有一定的时间区别而已。 而后便是尘之魔神归终的加入,璃月再一次拓宽版图,越过了天衡山脉以北,来到了归离原,继续壮大农耕业。 矿产丰富,土地肥沃,彼时的璃月,一度成为了提瓦特上的桃花源。 在同时期的蒙德,此时还有着大片大片的冻土。 但是,有小学文化的都知道,矿产属于非可再生资源,储量是有限的。 同样出自《石中辑录》,里面还有一句话:山辉砦(zhai四声)今讹为山辉岩,久经颓落,化为山岩,不复初时风貌。 啥意思,意思就是矿挖完了,矿产的质量开始下降,财富自然不如往昔。 不同于游戏里的过多少个小时就会刷新,以矿业为生的明蕴镇子民甚至挖空了当地的矿洞,只能选择去更深更远的地方寻找新的矿脉。 直到开始朝着层岩巨渊前进。 与采矿业的低迷随之而来的是农耕业的落魄。 魔神战争,妖邪丛生,大量的农田被污染和破坏,经济寒冬就这么到来。 于是新的产业开始出现,作为得天独厚的港口城市,渔业,海上贸易,金融产业,开始在苟延残喘的采矿业和农耕业之上孕育出新的萌芽。 自由是蒙德的治国理念,与蒙德那位风神追求的精神需求不同,璃月是一座契约之城,追求的是丰富的物质需求。 想到这里,苏悯不由得记起一个刻在脑子里的“必考知识点”。 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 经过了几版教学资料的修改,内容会有所出入,但是以苏悯的理解,几十年前的璃月,正处于这个阶段。 明蕴镇为了父亲的遗产而大打出手的兄弟们。 为了赚钱往酒里掺水的三碗不过港老板福贵。 从小要好的玩伴长大后因为钱财成为地位不对等的陌生人。 或者青梅竹马的王扳子和思妤,最后女方嫁给了大户人家的故事。 这些都是此间一角的繁杂琐事,却能反映出最真实的人间百态。 有人富,自然就有人穷。 在璃月发展商业之时,一夜暴富或者腰缠万贯的人并不少,比如大家熟知的天叔,那位退休钓鱼的天枢星。 虽然从后面的任务里能知道这位大爷是在骗人,但是能从他口中讲出那种年少有为的故事,说明在那段时间里,在璃月,商业发展之间的尔虞我诈已经极为成熟。 有人一夜暴富,所以有人一夜破产,散尽家财。 追名逐利的路上,多的是看不见的枯骨。 苏悯现在就是被误以为来自至冬的资本势力,毕竟能在这个时候穿着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的衣服,最大的可能便是异邦富商。 为了争夺岩王帝君的神之心,至冬国的资本下场,收购城中的钱庄,打压城中其它产业,将势力逐渐渗透。 受到影响的人极多,家破人亡的事自然也有发生。 彼时的璃月,仙人远居山林,如若不是璃月遭遇生死存亡的危机,并不会出手。 帝君在摸鱼,受到启发后,打算挂掉,让璃月彻底进入自由发展阶段。 至冬国的野心蠢蠢欲动,正在展露它的獠牙。 掌控璃月的最高机构——璃月七星,在不断地修改律法,追求改革,试图改变现状。 从神治到人治,璃月这个国度,正在度过它最难熬的蜕变阶段。 并终究破茧成蝶。 而此时此刻的苏悯,就身处在当下的璃月中。 “历史总是让人感到着迷...”他喃喃道。“所以说,我的思路应该没错,那女孩应该身处于这个时间段中,首要目标还是找到人在哪里,也不对,或许心应该更大一点。” 大先生的一生,在往生堂,在山林野外,在小镇村庄里,用脚丈量着璃月这片土地,用一手精湛的医术散发人性的光辉。 而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时间洪流最为激荡的某处隘口,看着无数的水花翻涌,甚至一个不慎,就会打到他的脸上。 苏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系统说道:“懂点事啊,快点发任务了,这次的舞台,同样很大!” 魔神战场之上,那位执竹剑的灰蓑衣斩尽无数妖邪的枭首。 现在摇身一变,身穿一袭白褂,站在时间的彼端,眼中万般气概。 “今日我腰包鼓鼓真君,再次出山!” 第132章 吃饭要付钱?下雨要打伞? 苏府,后院。 甘雨注视那道从院墙上走来的身影,一步步靠近。 “师姐。”那女子的声音极为清冷,像是冰山上不化的霜雪。 甘雨有些局促地捏着裙角,低眉说道:“好久不见,申鹤。 你怎么,今日怎么得闲...啊也不是,怎么会到城中来?” 她可是记得这位异常淡漠的师妹,对于人间烟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 而且师尊再三叮嘱,若是申鹤下山去往俗世间,身边务必要跟着一人。 一是怕她“上当受骗”,吃饭为什么要花钱,下雨为什么要打伞,唱歌和说话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是申鹤她小脑袋瓜里的疑问。 二是知道她手下没个轻重,“绑了”“驱逐了去”“断个手脚便好”,这些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因为申鹤从来都是身处山林,朝起饮露,餐食清心,就如同一只野鹤。 甘雨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一天,留云借风真君的顾虑会成真。 她一个人来了。 申鹤抬起手腕,回道:“红绳,断了。” 她那眸子环顾四处,又说道:“断在这里。” 甘雨看着她手腕上的那根红绳,那原本系结处,已经完全散落开来,这条在申鹤身上缠绕的红绳,是束缚她身上凶气和煞气的关键。 麟角少女惊讶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无法压制你...” 她的话说到一半又顿住,因为申鹤迈动着步子,走到了院中的茶亭边,找了个石凳坐下。 那像是缠着薄雾一般的婀娜身姿,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出无尽的孤寂之意。 “不知道,只察觉到断在这里,感觉...还好。”申鹤轻捋自己耳间的一缕白丝,抬首望月之时,露出那光滑洁白的鹅颈。 甘雨迈动步子,走到了亭边,却没有坐下,双手交叠。 偶尔抬头看看月色,对视一眼后,申鹤的眼中毫无波澜,甘雨的眼里却像是扔进了一只小鹿。 但终究还是一言不发。 若是第一次见她两这样的状态,还会觉得有些奇怪。 但其实两人极少碰面,甘雨忙于工作,若是有闲暇时间回到绝云间,是能得见一面的。 只不过在数次碰面之后,申鹤那高冷的性子和不善言辞,总是能让甘雨一直挠头。 若不是有能言善道的留云借风真君在旁,两人之间的气氛就会像现在这般。 相顾无言。 有风起,乌云盖住了月亮。 申鹤这才低头,说道:“师姐,我好像感觉不是很好。” 甘雨睁大了眼睛,上前查看她身上的红绳是否崩碎。 “是哪里不好?红绳还在,却不能束紧,我可以帮助你暂封躯体,但还是得找师尊帮忙...” 她的眼中关切,一手牵住红绳,一手寒光迸现。攵學3肆 正当甘雨紧张的时候,她看到申鹤抬起纤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是这样,不太舒服。” “难道是凶煞之气冲心,我这就帮你冰封经脉!”甘雨屏气凝神,以掌抵掌,一阵冰结蹦嚓的声音响起。 冰渣子在两人的手掌中纷纷下落,甘雨那娇俏的小脸不断运劲,紧咬着牙,有些涨红。 申鹤的命格既犯孤辰,又冲劫煞,杀性极重,为大凶命格。 若是爆发,伤人伤己,甘雨可不想看到那一幕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红绳是关键,现在红绳未消,应该还能补救。 冰晶蔓延至申鹤的脖颈,她的皮肤像是披上了晶莹的一块白纱,显得更为高洁。 甘雨微喘着气,看向眼前的冰美人:“好...好些了么?” 申鹤摇头,开口道:“还是那里,不太舒服。” 那怎么办? 甘雨握着小拳头,“得找师尊大人才对,但是路途尚且遥远,帝君大人如今不在府上,还有谁可以帮忙...” 申鹤看着眼前不自觉在亭中踱步的少女,低眉细细想了想,轻声开口道:“好像是,叫做心痛...的感觉?” 甘雨回过神来,看着那古井无波的师妹,愣愣道:“不是...凶煞冲心么?” 申鹤摇头,将身上的寒冰抖落,又随意一拂,将亭子里凝结的冰渣给吹去。 重新坐好后,眸子望向院里各处。 微风阵阵,天上的月亮又浮现出来。 甘雨坐在申鹤的身边,双手放在膝上,时不时摇着麟角,悄悄看上身边的女子两眼。 申鹤的目光盯住书房,开口道:“那里面,有古怪的气息。” 甘雨跟随她的目光看去,仔细探查了一番,没能发现什么。 而躲在书房里的阿雀,已经躲回了空间宝玉里,探出个脑袋来,捂着鸟嘴吓得不轻。 “好强的感知力,这是哪位山上仙人?” 申鹤的目光看向哪里,甘雨便跟随着看到哪里。 时不时地,能听见这位师妹嘴里说出几句话来。 真是比她前几年都听到的要多。 “那棵槐树,有些不一样。” 甘雨张望着,好奇地问:“有什么不一样?” “与其它的槐树不一样,会结粉色的槐花。” 甘雨张着红润的小嘴,略带惊奇地点头。 “师傅上一次说的槐花饼,应该就是这般做的。”申鹤又说道。 甘雨摇着麟角,嘀咕道:“师傅说过,师妹惦记的,下次肯定也要尝尝。” 而后有些疑惑地抬头,她记得这位师妹,从未关心过吃食一事。 申鹤抬袖拂过石桌,说道:“想喝茶。” 甘雨睁大了眸子,晃神般点点头。 她起身端来茶具,上好热茶,而后细细观察眼前的申鹤。 身上确实没有凶煞之气外泄,但她的眉间,怎么会带有淡淡的愁色。 师尊曾说过,申鹤身上的红绳不仅会束缚住凶煞之气,似乎也禁锢了她许多本属于人的情绪。 所以现在红绳断了,她心中也逐渐释放出那个原本的自己了吗? 甘雨呆呆看着眼前的女子,愈发愣神。 申鹤抿了一口清茗,轻声说道:“谢谢。” 嗯? 甘雨的小手一瞬间攥成了拳头,声音都有些不自然:“诶,诶...没事的,没事的。” 她连连摆手,看到申鹤脸上并无表情变化后,才堪堪放下。 竟然是会说谢谢的申鹤。 真是有些...不敢相信呢。 第133章 月下对影成双 月下前庭,打中老槐,落影婆娑。 甘雨陪着申鹤又坐了一会,直到那一杯清茶喝完。 她对申鹤说道:“若是还要添茶的话,茶叶在碗碟橱里,热水在厨房。出来有段时间了,我还得回去工作。” 麟角少女起身,头上的发饰叮啷响。 她朝前走了两步,直到跨出院门,前脚刚出,又退了回来。 甘雨急匆匆地走回来,嘴里问道:“你刚才说,不是,你说...红绳,断在这里。” “啊,我真是糊涂了!” 她用手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眉目懊恼。 这个时候,怎么自己还在想着工作一事,真是忙魔怔了。 还有这个和以往不同的师妹,光是一起坐在亭中喝茶,也足以搅乱她的思绪。 就感觉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甘雨的心口一紧,小心脏噗通噗通跳。 因为是阿萍的宅子,她自然而然地代入了进去,若是算起来,现在是苏先生的宅子才对。 她又想到了之前脑海里的念头,要是能在这里住下... “唔不行...”甘雨摇头,将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甩出脑海。 红绳断了,才是关键! 甘雨问道:“你再细细感觉,能否察觉到红绳断在哪里?” 申鹤复刻了一遍她最初的动作,往院中一指,重复道:“红绳,断了,断在这里。” 甘雨扶额喃喃道:“好像一开始确实如此...” 申鹤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位师姐,好像每次相见,都能刷新一次在她心中的印象。 以往素未谋面之时,甘雨的故事都来自于师尊大人的口中。 当她们第一次相见后,申鹤看着眼前那位身材曼妙的少女,总是觉得和故事里的不太相像。 按照师尊大人所说...咕噜咕噜和噗通噗通,都是这位师姐做出来的奇事。 这次也一样,从未有过的亲近和关切之意,在甘雨的脸上浮现。 紧接着,申鹤同样轻摇螓首。 不对,不是从未感受过来自甘雨的善意,而是这里—— 她低眉看着自己手腕处断裂的红绳,是红绳断了,才感受到的。 这位师姐,其实待她一直如此。 甘雨小心翼翼地攥着她的手腕,仔细观察上面的红绳,又问道:“可以确定是在这个院子里吗?” 四目相对,申鹤点了点头。 她侧着脑袋,将自己的手腕往前又递了些。 这位师姐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是因为她们...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甘雨问她:“前几日这里曾有过一场小聚,你那外甥也在场,是不是因为血亲的关系?” 毕竟是那位椰羊,理清思路后,很快便拿出了最有力的猜想。 重云那位外甥,那一日在这里啃冰棍啃得很欢。 申鹤却还是摇头,重复了一遍道:“不是他,是在这里。” 她又指了这么一圈。 甘雨有些迷糊了,“这里?” 看着甘雨困惑的模样,申鹤的眸子轻眨,细声安慰道:“其实,也有可能是关于我的那位血亲。” 可惜甘雨正在沉思,没能听见她的小小声。 “那一日相聚之人里,共有这么些人,你都认识?” 甘雨将大家的名字都念了一遍,申鹤只点头几次,摇头为多数。 问完后,甘雨的面色愁苦,喃喃道:“难道都不是?你与那位外甥并未多谋面,胡堂主也只是远远见过,钟离先生也没打过交道...那还有谁。” 她环顾四周,说道:“若是真的只与这座宅子有关的话,倒是可以让苏先生给你腾出个厢房来,我为你添补租金,你在这安心住下,兴许有一日便能破解出答案。” 申鹤点点头,又说了一遍:“就断在这里,只是这里有一点点的,难过。”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眼神中带着些许茫然。 这些破碎的被叫做感情一类的东西,原本在她的心间沉淀了多年。 就像是已经完全没味的甘蔗渣,若是说新鲜,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嚼也不会再有味道。 只能凭借记忆里的印象,回想那种感情长什么样子。 甘雨坐在她的身边,美眸注视申鹤低垂的的眉眼,安慰道:“没事的,可能只是心惊一场,我看你现在的状态不错,甚至比以往还要再好些。” 申鹤看向甘雨,眼中疑惑更甚。 甘雨轻咳了两声,端起了茶壶,为申鹤续上一杯热茶,说道:“以往的申鹤啊,不谙世事,不明常理,不辨菽栗,不知高低,真君说你很别具一格呢。 怎么会像现在,独自下山,口谈津饴,坐饮清茗,还会与我说谢谢。” 申鹤看着眼前略显娇俏的少女,良久后说道:“师姐其实不必如此作态,意思我懂了。” 甘雨垮了垮小脸,用手背撑住脸颊,靠在桌上。 “看来我还是学得不像。” “学?” 甘雨笑道:“是啊,学那位苏先生,是个极为有趣风雅之人,我每次只是光听他讲些奇闻异事,都能觉得津津有味,若是让他讲起笑话来,更是能让我乐不可支。” 她的眸子里闪着异彩,手背撑住的不是脸颊,是一片短浅的星光。 “苏先生...”申鹤喃喃道,对这名字,没什么感触,但是对师姐脸上的表情,觉得很是新奇。 像是懵懂的少女模样。 申鹤凝视着她,不知觉地学着甘雨的模样,同样将手靠在石桌上,揽过自己雪白的发丝,撑住脸颊。 甘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 麟角轻摆,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诶。” 申鹤微微翘起的嘴角凝固住,回道:“又在学苏先生?” 甘雨拍了拍手,浅笑道:“又被你发现了。” 申鹤心想,看来这位苏先生,确是奇人一位,又或许是自己对于这位师姐的了解太少。 每次与这位师姐相见,都能发现一些不一样。 蓦地,甘雨抬头看月,布鞋在地上踢踏。 这是她心情好时不由自主的小习惯,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幽幽然:“自从上次一别,我也许久没见过真君大人,等今年海灯节,我再回绝云间看她,也看你。” 申鹤说道:“人间的事务繁忙,想要融入其中,更是难上加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甘雨捂嘴轻笑:“你现在是,在安慰我吗?” 申鹤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她为何发笑。 甘雨眯着眼睛,又学着苏悯抻了抻腰,“近来这些日子,好像心情格外好些。我现在已经有几分相信,你的红绳会断在此处。不不不,是不要断为好,要是你想来这里生活,我想真君大人也会支持你的。” 申鹤看着月光漫上院墙,轻声道:“山中静修打坐确实枯燥,等我从静修中醒来时,才发现红绳已断,一路追随它的气息痕迹来到这里,然后...没了。” 她说的自然是实话,一字一句不差。 那股气息,就消散在这座宅院里,只是等到自己想要再找时,才发现什么都不再能探查得到。 也许别的地方还有着稀薄的气息,但还是这里最为浓郁。 甘雨牵住她的手掌,安抚道:“没事,有我们在,要是在这里能让你安心些,我去和...苏先生交涉一下,让你在这里住下。” 她摇着麟角环顾四周,奇怪道:“对了,好像今晚他们都不在家。” 甘雨的脸色大变,“那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吃完晚饭路过酥客斋,想点一杯奶茶,然后应该回去工作才对... 完了完了,我的文件!” 她急匆匆地站起身来,刚走两步,又回头看向申鹤,眼睛里略有担忧。 申鹤站起身来,回道:“我在这等你。” “嗯嗯...”甘雨点着头,心想着还是将文件带回来处理好些,踏出了院门,声音才飘进来,“你稍等一会,我陪你一起等他们回家。” 申鹤身形一动,便出现在了二层阁楼的房檐上。 皓月当空,她脚踩着青瓦,手腕处的红绳随风飘起。:魰斈叁4 凝望不远处的街道灯火,闻着风中夹杂的复杂香气。 “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的眸间闪过一丝惊诧,有些不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 在山林间生活许久,花草树木芬芳,清泉溪涧甘甜,可是这人间,自上山后,从未来过... 她找了处转角的位置,能看见外面的灯火,也能遮住她的身影。 申鹤轻抚过自己的胸口,断裂的红绳再次飘过眼前。 她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这红绳,其实从未断过。 她轻吐浊气,将思绪甩出脑海,然后就地打坐静修。 说不定这红绳之劫,只是自己一时的心境问题,静修即可复原。 屋上青瓦落白发,晚间闻风数十里。 第134章 乱,大乱 “阿秋——!!” 苏悯打了个喷嚏,紧接着缩了缩肩膀。 “难道我也会觉得冷了?不应该啊...” 他有些好奇地敞开自己身上的毛氅,感受了一下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应该还是心理作用吧。 苏悯站在街头,看着街上大多缩着脖子顶风前行的路人,心中有些担忧。 穿太少了。 璃月港没有雪,作为港口城市,按道理来说,四季如夏才对。 但是在提瓦特,不能以常理度之。 偶有经过的穿着大貂的行人,装束大致相同,长相却极富外邦特征。 如今在街上的有钱人,大多是异国的资本企业家或者商人。 耳边嘈杂一阵,苏悯看到街道一边有人被推搡到大街上,吵闹声也只能吸引小部分的注意力。 往前靠近些,能看到那家钱庄的招牌正在被人拆卸下来,被推搡那人自然是钱庄老板。 此刻正跪倒在地哭爹喊娘。 “求求你们,再给我几天的期限,我一定能将这笔账还上!” 站在他身前的富商摇着手里的拮据,居高临下道:“黑纸白字,契约在上,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是否要和我多谈?” “契约”二字,如千斤重量,直坠那钱庄老板的心间。 他突然就佝偻下去,眼中失去了挣扎的光。 行人只是扫过一眼,又匆匆离去,好像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苏悯于心不忍,上前去将那老板扶起,却没想到那老板站起身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甩开苏悯的手。 “你们等着!”他恶狠狠地甩完这句话后,嘀咕道:“等我再贷一笔...家里还有什么能够典卖...对对!王老二还欠我的钱!” 钱庄老板挤开人流,步伐越走越快。 但是在苏悯的眼里,他的脚步一高一低,越走越瘸。 病了。 这场来自至冬的寒风,吹硬了璃月的土地,吹动城中商业这座危楼,吹寒了每个人的心田,吹病了每一个人。 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都能引起风暴,更别说是一只巨手。 苏悯走在大街上,观望街道两旁,“要快点找到正确的支流节点...” 他举起手腕,那里有一根红绳,这是他目前为数不多的线索。 苏悯拂袖一挥,眼前的景象再度变换,街景更为萧瑟了些。 脑海中响起一阵沙沙响。 【滴——正在匹配宿主的位置信息,系统正在重置归拢...】 解锁新台词了? 苏悯心智潜入其中,呼唤系统:“上班了上班了,醒醒醒醒,要我打电话叫你起床吗?有没有新任务,没有的话能不能给我找个时间节点,我找个人,再拖的话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才发现系统完全没有反应。 紧接着,一道陌生中带着略微耳熟的声音传来。 【滋——正在匹配宿主身份信息...正在判定...实力初阶,需要继续增强。】 【正在寻找合适任务内容...滴...】 苏悯的眼睛微眯,出声问道:“任务版块?” 【滋——成神系统竭诚为您服务,请问宿主呼唤我所为何事?】 啧...苏悯咋舌一声,突然发现脑子有点乱。 之前那个挨骂受气给他走后门的系统哪里去了,为什么突然换成了一点智商和人情味都不带的“任务版块”? 好像自从大先生那条支流中回来以后,有些事情就不对劲起来。 两条时间线正在疯狂的交汇和摩擦,造成的后果会如何,苏悯连想都不敢想。 他没有回话,任务版块已经刷新。 【新的任务内容已经发布,此任务不可回避,不可拒绝。】wenxueзч.net 【失败惩罚:触发系统保护机制。】 【任务内容:成神之路第五步,你的实力尚且弱小,打算在城中积累钱财后,前往山林间求习术法,获取大成仙术,以强己身。】 【任务奖励:遗失的仙家秘典*1,元素突破材料*200,摩拉*200000。(以上奖励,视任务完成程度发放)】 【是否有额外奖励:是。】 看着眼前屏幕上闪过的小字,苏悯总觉得哪里对,哪里不对。 好消息,奖励没变,随着任务的进度变化,给的也越来越多。 坏消息,看它讲话就不是很顺眼。 苏悯长吐一口浊气,“希望能带我找到那个小女孩吧。” 因为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任务先来,还是时间线先乱。 时间缝隙在他的眼前越张越大,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能量黑洞。 苏悯踱步而入。 第135章 我想要,办葬礼 璃月港,新月轩。 “啊~~~” 三楼的会客厅门打开,走出一个打着哈欠的少女。 外面的冷风一吹,直让她打了个哆嗦。 “果然还是里面暖和些。” 小羊在她的怀中转了个圈,屁股朝外,对她的话很是认同。 胡桃以手齐眉,四处张望道:“长兄呢,不是说内急么,宴席都要结束了,怎么还没回来?” 拍卖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剩下的便是闲聊时间,胡桃自知无趣,多待了会儿就偷偷溜了出来。 身后有踱步声响起,胡桃回头一看,招手道:“钟离钟离,我们去下面买夹馍吃吧。” 钟离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毛氅,眼睛同样看向别处,问道:“苏小友不在此处?” 胡桃揽住他的手臂,大咧咧道:“谁知道呢,估计是觉得无甚意思,回家睡觉去了吧。我们去买几个肉夹馍,到时候我把他馋醒。” 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副苏悯在睡梦中馋得流口水的模样了。 这般想着,胡桃的步伐迈得极快,钟离完全是被拽下楼的。 又过了一会,一身贵气的隐藏富婆同样走出了大厅。 阿萍四处瞧了瞧,而后轻啐一口:“没一个安好心的,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出来玩...”wenxueзч.net 她摇了摇手中的一捆号牌,将其递给了门前的侍女,吩咐道:“交给你们新月轩的经理,送到西街苏府上。” 说完后,婀娜身姿步步款款,裹着夹袄下楼去。 就在他们都离去以后,厅中又走出来一人,正是刚才在外面点烟的女子。 只不过现在的她眉头紧锁,双臂环拢,将身上的袍子夹紧。 外面的冷风一吹,她的表情就更加吃力了些。 “冷...”她唇齿间吐出这一个字来,感觉直打哆嗦。 她握住腰间的澄黄色的神之眼,好像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丝温暖。 “怎么会...不管用...好冷...” 她逐渐佝偻起身子,冷意让她感觉到了心悸,甚至是生死之间的威胁。 身边的侍女将她扶起,听见她的打颤的声音:“快,送我回群玉阁...” 她现在脑海里念想着的,是马上点上火炉,泡进滚烫的浴池里,或者在床上叠上几层棉被,再盖上几层羽绒。 可当她将以上的设想都实行了一遍后,才发现情况出乎她意料的糟糕。 没用,而且,更冷了。 她躺在床上,厚厚的被子包裹下,看不清她颤抖的身体。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她青紫的嘴唇,说道:“去请...医生...” 生病,好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她的眸子沉重,一点一点的,陷入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名为百闻的女子焦急询问那位老医师:“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人她...” 老医师凝重道:“天权星大人经脉郁结,气血不通,是很严重的心病,严重到...若是再不能缓解,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这一切,躺在床上的女子都听不见了。 ...... 冰冷的,茫然的一片。 浑浊的黑色里,逐渐有了点点声响。 她转动着自己的眼珠,挣扎了一番后,终于睁开了眼,沉重得像是撕开一层皮肉。 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 床上躺着两个人,而她自己却跪倒在床边。 说是床,看起来更像是木板才对,四角垫着砖头,铺着一块凉席。 凉席上面皱出一道道痕迹,头尾包裹的布条已经破烂,有断开的席线延伸出来,要么杂乱,要么已经被扯断,扯得多了,凉席好像短了许多寸。 这短的几寸,刚好遮不住床上两人的脚,脚跟直垂到地上,蹭到了黑泥土的地面。 她尝试着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发麻,她发出一声低呼,原来喉咙也已经沙哑。 她往前爬了几步,借着月光,看清了床上两人的脸。 “爹...娘...”下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后,猛然一股悲怆直冲胸腔。 “呜——”长长的呜咽声响起,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已经哭不出眼泪的眼眶又酸涩起来。 身边的木墙突然震颤,有人骂道:“别特么哭了,都哭了一晚上了!” 她软倒在地,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捂住嘴。 脑海中,隔壁那声音的主人逐渐浮现出他的模样,是一个瘦骨如柴的男人,平日里眼神阴鸷,替别人收账,据说还杀过人。 她趴伏在床上那两个人中间,双手张开,试图汲取到一点点的温暖。 温暖...? 怎么会有温暖? 尸体怎么...会有温暖? 这间狭小的,用四面木板搭起来的“屋子”,敞着无孔不入的缝隙,寒风无情地掠夺着一切。 她拽动床上两人的衣服,撕扯衣角,想把自己藏进去。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可是她又犹豫了。 那两件单薄破烂的衣服,密密麻麻的针脚下,满是填补的补丁里,只有冰冷的肉块。 这不是...她熟悉的爹娘。 “呜啊——哇啊——”她终于克制不住,放声大哭。 外面的躁动声逐渐大了起来,敲打木板的声音砰砰作响。 婴儿的号哭声,不耐烦的谴责声,入耳不堪的咒骂声,呼呼而过的寒风声,吱呀作响的木板声... 在这寒夜里,冗杂晦涩,让人心颤。 但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哭声。 而后,那被称作“门”的木板被人撞开,寒风灌入她的喉咙,脸上突兀地有一丝温暖。 黏腻的,带着腥臭的温暖。 她睁开自己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自己脚边摔倒一人,那人往地上吐了口血水,还有惨白的牙齿。 他看着她,沉重道:“哭累了就睡吧,明早...去往生堂。” 他又扫了一眼床上的尸体,将地上的木门捡起,重新安了回去,挡住大块的寒风。 门合上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外面围拢聚集的一群人,他们的眼睛里,散发着像是恶魔一样的光芒。 有人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往地上吐了口痰,低声咒骂道:“真是晦气,离我那埋远点儿。” 得知死人后,散去了一部分,还剩下的一部分... 吐血的男人挡在门外,擦着嘴角的血迹,“都滚吧,招惹人家小孩,变成妖邪都得回来找你!” 此话一出,有人咒骂两句,选择了离开。 但还有人站在屋前。 屋里的女孩趴在缝隙边,看着那男人被打倒了一次又一次,呕了一地的血,最后被搜出了一个钱袋子。 得了钱袋子后,那些人才狞笑着散去。 世界又安静下来。 冰冷的月光将地上的血液冻得凝结,那男人喘息了好久好久,艰难爬起来后,又不知道从揣出来一个钱袋子。 眼中万般留恋后,顺着一个大缝,塞进了屋子里。 沉重的钱袋子落在尸体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月光下,那男人爬着走了很远很远,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将钱袋子塞在身下,感受着这世间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温暖。 天明时分,她在冰冷的夹缝中爬了起来。 她扫视自己的穿着,其实只是一块完整的布,开了三个口,便是衣服。 是家里唯一没有补丁的衣服。 赤脚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地上的血迹已经成为了黑紫色,两排木板将道路分开,透过缝隙里,能看到各种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的眼睛干涩无神,冷风抽刮之下,张着青紫的嘴唇,感受风灌入嘴里的感觉,好像这样就能充饥。 风中吹来让人作呕的味道,排泄物在路上比比皆是。 她不敢多看,低着头,看着自己青紫红肿的脚丫踩在地上。 她迈着步子,终于跑到了官道上。 往生堂。 她睁着眸子,看着仪倌,“我想要,办葬礼。” 她从自己的衣服下取出藏了一路的钱袋子,伸手道。 “先来登记吧,是几个人?” “两个。” 她抬首望着堂里,将身子躲在木墙后,与寒风隔绝的感觉,很舒服。 仪倌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钱袋子,面色纠结道:“两个人?这是不是有点少了?” 她不作声,只是紧紧盯着仪倌的嘴,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她的十根足趾,已经蜷到了一起。 有人说: 死了,随处找地方埋了便是,为什么还要来往生堂? 走上一套流程,得是多少天的饭钱? 但是这钱...不是她的。 这钱是昨晚上那个男人的,那个男人说,要去往生堂。 所以她照做了。 但若是这钱不够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那仪倌打起了算盘,噼里啪啦响:“一共有一万摩拉,火化最便宜,你要选火化吗?” 她松了口气,点点头。 一万摩拉...听起来好像很多的样子。 “两人份的火化,刚好一万,运费自负,盒子自备,剩下的交不起了,那就交尸吧。” 她掐着衣角,愣在当场。 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能哭出来,只是张了张嘴,让冷风灌入喉咙。 她没办法,所以只能弯下了自己的腿。 “诶诶诶,别跪,我们往生堂不吃这一套...”仪倌抬手拦道。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自己的膝盖一软。 她低头看去,自己正屈膝一半,一只布鞋挡在她的膝盖上。 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仪倌制服,戴着一顶四方规整的帽子。 将她扶起来后,先是盖了那招待仪倌的脑袋一下,而后半蹲下身子,对她说道:“我代往生堂向你道歉,这场丧事,我替你办。” 男人接过钱袋子,塞入了自己的怀里,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身后的仪倌揉着脑袋说道:“可是堂主...咱们往生堂也没钱吃这种白赖的开销啊...” “滚犊子,你是堂主我是堂主!”被称为堂主的男人骂了一句,接着对她说道:“本人姓胡,往生堂七十五代堂主。” 她愣愣地点头,看着男人的眼睛。 和昨晚的那个男人很像,散发着温暖的光。 “额,我算算呢,其实两人一起合葬的话,是用不了那么多的,一把火,怎么能收两人份的钱。所以这钱你得拿回去一半。” 胡堂主将钱袋拿了出来,分出一半后,重新交给了她。 “拿着这钱,去买件衣裳,吃顿好的。”他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 她忘了她是怎么走出往生堂的,只记得藏在衣服下的钱袋子,比来时都要沉重得多。 在她走后,胡堂主又盖了仪倌的脑袋一下:“胡小二,要是再犯这种错误,我仔细你的皮!” 年轻的胡小二捂着脑袋,嘀咕道:“本来就没钱嘛,都拉上我当白工了,还做那种账,讲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大先生教出来的...” 胡堂主又抬起了手,将胡小二吓得一抖。 只不过这次,他的手没有落下。 只是留下了一句长叹:“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帮就多帮一点,你老提大先生,若是他今日在场,岂会只是一个钱袋子的事... 你以为他这么多年在外就医收过一分钱!” “哎呀!气死了,以后要是我孙子和你一样笨,我死了都不要他来送我。” 胡堂主拧着胡小二的耳朵,大骂两声后,拂袖而去。 街道上还是冷。 她一步一步朝着家里走去,有香气飘入她的鼻腔里,她还没细想是什么味道,口中的津液就疯狂分泌。 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 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的目光朝着那里看去,面容清秀的老板正举着手里的签子,上面是一条条烤鱼。 步伐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里迈去。 她站在那铺子的下风向,不断呼吸,疯狂捕捉着空气中的香气。 无意间摸到了藏在衣服里的钱袋子,她的脑海里又犹豫了。 这是钱。 是一万摩拉。 她现在可以走过去,正大光明地找那老板要上一条烤鱼,然后从钱袋子里拿出摩拉,交到他的手里。 如果可以的话。 她一遍一遍地咽着口水,吞吐着空气里的味道。 而后转身离去。 第136章 送葬 冬日的凛冽寒风,能杀人。 她在寒风中奔跑,脸上竟然跑出了一丝红润。 “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家...”那个窄小的不能称之为房子的“家”,是她现在心中唯一的寄托。 怀里展露的丝丝滚烫,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和心脏。 她感觉回家的路上,整个世界都心系在怀里躲藏的那一包纸袋里。 那破烂的木板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杂草,烂墙,脏兮兮的帆布,将那木屋包围在其中。 她推开门,注视着床上的尸体,从怀里掏出那一个纸袋。 那是一个夹馍饼,正在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气和香气。 她庄重地捧着它,往前递了递,仿佛它的香气能将两个人从无尽的睡梦中唤醒。 “吃...”她的嘴唇微张,听起来却像是发出了轻轻的“啊”的一声。 大颗大颗的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她举起那个肉夹馍,塞进自己的嘴里。 唇齿间的滚烫,舌尖上雀跃的炙热,不断响起的小腹,混杂着咸苦的味道。 那原本半个月都吃不上一次的味道,是她每日每夜都在期盼的味道。 但她却只吃到了咸苦味。 原来人在悲伤的时候吃东西,吃什么都觉得苦涩无味,只是单纯的进食而已。 她像是报复自己一般,大口大口地嚼动,疯狂地往自己的嘴里塞。 “呜呜...额咳咳...”她捶打自己的胸口,嗓子眼疯狂滚动,分泌口水,试图将它强行咽下去。 痛苦贯穿了她的心扉,眼泪蹿得更欢了,她跪倒在地,良久才能喘息一次。 要是就这么死了的话,和爹娘一样,悄无声息,死在一个彻骨的寒夜,也不是不可以。 “砰砰!”身后的木板传来两声拍打,那个男人骂骂咧咧道:“妈的,什么味道,这么香...都出现幻觉了么...” 她从地上惊醒,静静聆听隔壁的动静,许久后才确定,那男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松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呼吸顺畅,被吓了一跳,噎住自己的那一口肉堪堪吞咽下去。 手上的肉夹馍还在散发它的温度,她将纸袋折了三折,放在床上,眼中没有一丝不舍。 她抬袖擦干净眼泪,走到了屋子的一侧。 在那里,有一辆轱辘都开裂的板车,将上面的老旧帆布掀开后,是一排被打碎的瓶瓶罐罐。 她将那些罐子打扫干净后,再度走入屋内,细细地抚摸那两具尸体的眉眼,然后倔强地一抹脸,环抱住他们。 不是她软弱到想继续贪恋那一丝温暖,而是... “哈啊——!”她口中轻喝一声。 她的手臂环紧,喘着粗气使劲。 那原本已经竭力的身体,爆发出了强大的能量,她拖动他们的身体,在湿润的泥地上剐蹭,蹭满了地上的黑泥,放到了板车上。 “呼呼——呼呼——”她的胸前猛烈起伏,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从上午来到了下午。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脚,上面有两个狰狞的血口子。 被寒风冻得皲裂的皮肤,只是稍稍使劲,就绽放出新的伤口,拇指轻轻挤压一下,让她的脸色巨变。 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痛。 她的小脸蛋拧在一起,将那口痛憋在嘴里,憋了许久,许久后才松了口气,伴随着几颗眼泪落下。 捡起那半个已经冷得发硬的肉夹馍,她用力撕扯,双目无神,不知道遁远到了哪里去。 嘴角偶尔的笑意,应该是想到了父母生前的模样吧。 脸上重新有了一点血色,她闻了闻油纸袋的味道,不舍地放进怀里。 而后将板车的绑带背上,她要去往生堂。 她要送自己已故的爹娘去往生堂。 天空暗沉,乌云密布之下,不见霞光。 她的第一步走了很久,脚下的疼痛让她大脑空白,每次抬脚踩下,然后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喝啊——!” 板车终于开始前进。 与此同时,她脚上的伤口成功开出一道骇人的大缝,晶莹粉红的血肉在空气中绽放,哪怕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血也一直在流。 每一步,都能趟出一个血印来。 温热的血在脚下流过,在短暂的黏腻后,变成硬邦邦的痂。 夜色入得很快,寒风骤起,让她打起了哆嗦。 每走一步,都忍不住颤抖一次。 嘶嗬嘶嗬的呼吸让她的胸口难受地发胀,刺痛感愈发强烈。 夜归的行人笼着袖子,无情淡漠地扫过一眼,只有脚步声和车轱辘的吱嘎声,在即将到来的寒夜里沉闷地响起。 她低着头,为了不让寒风灌入喉咙,拉车的时候,整个人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向前,脸几乎就要贴近地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久。 也许下一刻就会跌倒在地。 她犹记得昨夜那个男人的相貌,还有那位戴着八角帽的堂主,挂在脖子上的钱袋子,紧贴她的心脏,是这个冬夜里唯一的温暖。 一直走到最后,她的步伐已经寸寸向前,汗水在皮肤上消散后,是另一种彻骨的寒。 但是她知道,脚步不能停,心中那一口气松了以后,不见得就能再提起来。 彼时的璃月,路面上还有着不少的石子,钻入脚心的时候,痛苦让她昏沉的脑袋醒了几分。 灯火入眼,她跪倒在往生堂的门前。 胡小二正在柜前打盹,他的道行还浅,是不能跟着胡堂主出门的。 胡堂主深夜出门上山,要么是为了给野外的尸首超度,裹上席子埋了;要么就是和未归的游魂谈谈心,和占据人尸的妖邪打一架。 毛都没长齐的胡小二为往生堂操心不少,对于胡堂主这种赔本买卖表示不理解,但是又对悬壶济世的大先生给予崇高的敬意。wenxueзч.net 都不收钱,但自己就是崇拜大先生,为什么呢... 他听到门前一声噗通,手上马上扬起了一把木剑,正对门外:“何方妖孽!” 如此深夜,竟然有妖邪胆敢侵犯往生堂! 胡小二翻过柜台,直愣愣看着门前的一个板车,凉薄的空气里,有浓烈的血腥气。 他扶起板车下的女孩,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此刻正蹙着眉头,脸上都是看不清的黑泥和道道分不清楚的泪痕还是汗痕。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放到了胡小二的手里。 淡漠清冷的月光下,有一条血路,越过桥头和台阶,发着黑色惨淡的光。 胡小二感觉自己的心头被重重地锤上了一锤。 手中那早上才拿过的钱袋子,此刻却如千斤重。 第137章 今年冬天,会遇见心软的神明吗? 冬至。 她从一个马厩的杂草堆中醒来。 身旁放着一个木盒,里面盛着的是她爹娘的骨灰。 只是一个四方的盒子,甚至没有上漆,没有打蜡,没有花纹,黄白色的边角上,还有粗糙刺手的毛边。 半月前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烧得她心里发寒。 她拘礼拜了三拜,而后环顾四周,这里甚至连那个四面漏风的小木屋都不如。 但是她只想离开那里,离开那个充满堕落与黑暗的地方。 身边的马打了个响鼻,她低头拨开冰冷刺骨的水面,从水桶里捞起一只马刷,用马刷刷过它们的皮毛。攵學3肆 这是一家远走异国城邦的商户,近年来的收成并不好。 航海业的崛起,注定内陆走商的衰弱。 对于此道,她有着卓绝的敏锐触觉,心里打着自己的谱。 当然,若不是这户人家实在没什么钱,也不会找上她当刷马工。 她深知如此,所以对待户主看她的眼神,她总是避让了去。 马厩里的马粪味,头发里的杂草,脸上擦不去的黑斑,便是她留给户主的印象。 以至于让那个户主有些错乱,当初在街上看见她时,可不是长成这副模样。 处理完早晨的工作后,她推动那个板车,搂好上面的帆布,推着走上大街。 她的脖子上还吊着一个钱袋子,往生堂没有收她的钱。 但是她没认账,只说了句欠着。 用这一袋摩拉,她堪堪过活了半个月时间。 一天一顿,能少吃就不吃,捱得过去的话,只是闻闻纸袋子里的香味,便能熬过一夜。 “咳...咳咳...!!”她很是严重地咳嗽了几声,像是要咳出自己的脾肺,惹来路人的侧目。 在看到她的扮相后,纷纷捂着口鼻躲闪到一边,眼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她不在乎,她推着车走进一个小巷,敲响了一个小门。 推开门来,风带来一阵猛烈的香。 “咕咕咕...”她的小腹不可抑制地痛呼。 打开门的是一个老妪,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淡漠道:“等着。” 门又被重重地关上,再打开的时候,老妪提着一个篮子走了出来。 “这是今日份的,还是那个价钱。” 她从钱袋子里掏出摩拉,递给了老妪,不知为何,犹豫后说道:“近日天寒,摩拉肉夹馍卖得好卖得也快,可以加量提价...” 老妪那萎缩的眼睑下,依然是那淡漠的目光,尖酸道:“嚯,你很会做生意嘛...进价就是这个数,你卖多少我不管。” 她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老妪往地上啐了一口,将门砰地关上,口中骂了一句:“赚死钱的。” 她的脸色一变,咬咬牙,推着板车就要走。 没想到门又推开,老妪将一个温热的纸袋塞进了她手里,说道:“吃了吧,别饿死在大街上。” 她拿着纸袋,鼻尖已经嗅到了香气,在小腹里翻涌的时候,轻声道了句谢。 她知道老妪赚点钱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的时候,谁还仅存那点善心,就显得弥足珍贵。 板车的咕噜吱嘎吱嘎,开始朝前迈进。 她来到一处水边,揽起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捧起冰冷彻骨的水,抹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整洁干净些。 这样才好卖货。 她张着五指,将发间的杂草捋下,一把一把,她无意间抬头,看着街边一栋房子的二楼。 在那里,有一位女孩同样在梳头,她手里的梳子有着好看的花纹,青丝如瀑,随风飘散。 她愣愣的看着,又垂首看了看自己长满冻疮的双手,青紫红肿,让人发笑。 她苦涩一笑,猝不及防地与那女孩对视一眼,然后装作无事发生一般从水边站起。 只不过这一次,板车的绳子勒得她心口发疼,头脸火辣辣地痛,赤足上的的血口子无处可逃。 她拉着板车,一步步走到港口边。 清早的号子早早吹响,聚集了不少上工的船夫和船员。 有不少同行早早占据了位置,她不一样,她会推着板车,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很快,会卖出第一个,第二个,这些是熟客。 她会观察人的神态,吃了早饭和没吃早饭是区别很明显,若是那人揣着兜咽口水,她就拿起手里的纸袋咬上一口。 已经饿了不知道多久的她吃上一口新鲜的摩拉肉夹馍,那副模样,就是最好的招牌。 有付钱的,偶尔也会碰上赖账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轻轻用脚尖点地,冻疮和伤口的疼痛猛地直蹿心扉,就能立刻从眼里挤出眼泪来。 洗干净脸的豆蔻少女,杀伤力很大。 她的钱袋子鼓足后,推着车回到小巷,敲响了门。 然后在那位老妪面前,上演一段精确的算账,就像是手举着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得一阵响。 在结算完后,她就会带着钱袋子,去往生堂。 胡小二的算账技术是跟着大先生学的,并且以此为荣,但是每日有一笔多出来的款项,他怎么也算不清楚。 她兜里的摩拉,每天每天都刚刚好。 没有存款,没有盈余,不计较得失,更看不到未来。 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记账,记清楚自己还欠多少钱,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每夜在马厩里被冻醒的时候,她就平躺着睁眼,一枚一枚摩拉扣着,去数自己的钱袋子里还有多少钱。 然后在清早时分,抖落身上的寒霜,推着板车上街。 有人会看着这个佝偻的背影,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青紫的皮肤,默默摇头。 撑不过这个冬天。 有一天,她从街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带着一个小女孩。 那女孩粉雕玉琢,很是可爱,骑在那人的脖子上,咿咿呀呀。 “大爷爷哇,你说的,天上会有神明,是真的吗?” 那人点头:“有的。” 神明么。 她看着那背影远去,继而又看看天上。 “咳咳...”她重重地咳了两声,虚弱地脑袋发晕。 脖子上挂着的钱袋,是爹娘葬礼的最后一笔。 直至深夜。 冻瘫在柴草堆上的她睁开了眼。 今夜有雨,晚来杀人。 她口中痛苦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长音,雨滴洒落,让她浑身颤抖。 她蜷缩了一遍又一遍,才发现冷意彻骨,无孔不入。 渐渐地,她失去了寒意。 长夜终逝,黎明将至。 她睁着自己的眼睛,感觉体内有无数的力气,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看到了自己呼出的雾气一点一点轻微弱小,眼皮上好像压倒了一座山岳。 想闭上眼。 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但是睡一觉,就起不来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了生与死之间,其实是那般无足轻重。 人的生命,原来是这样的轻贱。 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 命就没了。 这个冬天,我也能遇见神明吗? 如果神明注视我的话,我想换上一双新鞋子,仅此而已。 我不要好看的梳子,也不需要一顿饕餮盛宴,只是想要一双新鞋。 她轻柔地合上眼,看着生命最后的微光,逐渐在她的眼前黯淡。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想哭的,耽误了她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所以,这个冬天,每个冬天,都不会有神明的出现。 对吗? 她的眼前突然雪白一片,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灵了起来,胸前点燃了一股温暖之火。 就像趴伏在一张宽厚的大床上。 那片雪白轻轻摇晃间,她沉沉睡去,眼角的泪珠尚且未干。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包括以后的每个冬天,凝光知道,她都不会遇见某位神明。 但在冬雨眠眠而去时, 她遇见了一位心软的白衣先生。 第138章 冬雨寒刺骨,晚来能杀人 天色渐明,璃月山林。 “嗬——” 苏悯轻喝口气,空气中出现一道淡淡的白柱。 他搓了搓手,将自己的双臂插入麻衣袖套里,刺挠的触觉不断传来。 “咕嘟咕嘟...”旁边的罐子在火堆上打着响鼻,溢出了浓烈的苦涩药味。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水砸在瓦上,砸落在泥地上,打出小小的泥窝。 冬雨寒刺骨,晚来能杀人。 苏悯将竹篾和竹叶制成的斗笠挡在自己的身前,他的布鞋已经湿了大半,目光深邃悠远,看向别处。 下雨的时候,山林间树木里结着一层薄薄的雾,青翠碧玉之间,白雾袅袅在前。 吞吐一口凉气,肺腑间都清新。 当然,这只是对于苏悯而言,对于身后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孩来说,那就是非一般的痛苦。 苏悯再往柴堆里添了一把柴火,将药罐端了下来,放上一个铁锅,从怀里掏出一把小米,撒了进去。 他又想起来,在街上遇见的那道身影,嘴角就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wenxueзч.net 那个家伙,抱着尚且还口齿不清的小桃,在雨里玩着抢伞的游戏。 “大爷爷哇,给我哇啊,给我哇啊~~” “你抢到就给你嘛。” 胡堂主跟在后面,苦大仇深地撑着把伞,生怕自己的宝贝小桃淋到一点点的小雨。 苏悯背着女孩,遥遥与那白衣男人对视一眼,笑着走远去。 自此时起,两人之间分开一道鸿沟,两道时间线在短暂的交错之后,重新进入平行状态。 苏悯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冥冥中改变的东西太多,善后工作没做好的话,两条时间线便会重合,若是不加以控制,就会不断扩大。 到时候就不是掉不掉马,磨不磨损的问题了。 同时出现两个苏悯才是真的吓人。 或许还有更深刻的东西存在,比如突然悄声匿迹的系统桑,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 苏悯现在做的,就是时时刻刻盯住自己体内的磨损和因果丝线,生怕什么时候又出现什么异常状态。 他伸出自己的手腕,有一缕看不见的红绳在空中飘扬,吹往身后。 “应该没找错吧...”看着飘了飘又软下去的红绳,苏悯挠了挠脑袋,感觉有些不确定。 但是身后的这个小家伙,确实和自己有丝缕关系才对。 这么点关系,还是来自于自己将她背起来后。 一向认为自己英明神武智绝提瓦特的苏悯大人,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无所谓。”他一摆手,看着天空中洒落的雨幕,一副摆大烂的模样。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这个问题。 反正自己的初衷没变,想找便找了,需要我便救了,我是谁,苏悯诶。 不在怕的好吧。 他双手靠在脑后,摇着身下吱嘎的木椅,回忆往昔。 这里是他当云游药师时留下来的一个小药庐,就在城外不远处,山林间僻静的一角。 出门脚边就有一个小村落,住着十来户淳朴人家。 当时的他一心投入在山野间,以至于村户里的到底是被往生堂抬走了,还是葬在了山林间都没在意。 而后他又松了口气,山里还好,自己种了自己吃,自给自足便是,城里的情况才有些吓人。 淡淡的香气传来,他一抬屁股,“啪嚓”一声,竹筒做的椅子腿便散裂开来。 “真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他嘀咕道。 用筷子搅动清淡的米粥,他又往里添了一把野菜,这种璃月人暂时还不敢尝试的东西,已经是他的桌上餐了。 抬眼时,刚好与床上的少女四目相对。 “醒了啊,等下先把药喝了吧。” 少女的脸色苍白,躺倒在床上,嘴唇微张了张,像是有话想说,最后只是变成了喉咙里的一阵沙哑干呕。 她看着眼前的苏悯,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粗麻衣,看过房间墙壁上悬挂的药材,粗糙但是结实挡风的木屋,注视着那一团火,是暖色的。 “不能说话就再躺会儿。”苏悯捞了一碗粥,用筷子沾了沾,尝了尝咸淡...不是,尝了尝温度。 只是一碗白粥而已,好像没什么咸淡可言。 他端起药罐,从壶嘴里倒出一碗药汤,坐到了床边,将少女扶起。 轻吹了吹,说道:“来,先喝药先,可能有点烫。” 药汤化作暖流,钻入她的心肝肺腑,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同时,也让她的脸颊和脑袋都发烫。 一口喝了小半碗,苏悯轻拍她的背,柔声说道:“缓缓,看看咯痰不。”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少女的眉眼低垂不敢与他对视,一双腿不自觉地蜷了起来,纵使轻咳,也得以手遮面。 特别是身后轻拍她的巴掌,更是让她觉得像烙铁一般。 但是此时的苏悯,正看着自己端碗的手,心中赞叹道:“不愧是我,这手就是稳,别说以手作秤了,随意来个三百六十针都不在话下。” 她轻咳两声后,沙哑着说道:“谢谢...” 苏悯轻摇药碗,注视少女的脸颊,虽然昨天遇见她的时候情况很糟糕,但要是小看浸淫医术数十年的大医生,那就多少有些不尊重了。 冻伤,风寒,心疾,饥饿,在冬夜里叠加在一起,足以致命。 还好来的不算晚。 苏悯轻哼两声,看着少女逐渐红润起来的脸蛋,笑问道:“叫什么名字?” “凝...凝光。” 苏悯的手一抖,药汤便洒到了手上。 他的眼皮抽搐,仔细端详了一遍眼前低眉的少女凝光,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因为和自己看过的凝光差别太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就是那个小凝光。 唯有那一双赤红妖娆的眸子,比较独特。 自己什么时候招惹的这个富婆? 不,不是富婆,是这个璃月最高执政人,富可敌国的企业家? 凝光的嘴唇搭在碗沿,向前探了探,药碗就往后退了退。 她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苏悯,才发现他盯着自己愣愣出神。 “怎么了?”她被看得有些慌,莫不是看出来了什么暗疾? 苏悯这才回过神来,支吾了两声,端着药碗让她喝完。 “服药后咳痰,利尿,排便,你肚子里没吃什么,再躺会儿,感觉到饿意后,就把这粥喝了。” 苏悯讲起药理来,那就叫一个专业。 凝光的脸上恢复了丝丝红润,点头应了后,便看着在一边捣鼓药材的苏悯,问道:“多少钱?” 苏悯头也不回道:“谁和你谈钱了,你要不去打听打听,大先生...的弟子,哪一个收钱治病了?” 凝光“哦”了一声,回道:“那就先欠着,琉璃袋,凝三钱,栗叶子,这些药材价格都不菲,有干湿之分,还有年份之别,算你三万摩拉。问诊费用算...不能算,往生堂于我有恩,大先生的规矩就是规矩,我欠你一个人情。再加上这一碗白粥和借宿一晚的费用,我应该付给你...” 苏悯转过身来,盯着那躺在床上打算盘的少女,微张着嘴,不可置信道:“你掉钱眼里了?” 他摆摆手道:“说了不算就不算,哪里有这么多欠不欠的,那我还救你一条命呢,怎么不算?” 凝光躺在床上,注视着屋顶,轻声道:“要算的,每一笔都要算清楚。如果算得清楚的话,爹娘就不会死了。 我的命...一条命而已,救不救也无所谓。若是被救反而会成为负担,甚至是两个人的负担,这种亏本的买卖,为什么要做呢?” 苏悯捣药的手僵住,目光看向床上那平躺的少女,还沾着黑泥的脸颊,无声垂下两行清泪。 “隆隆——” 打雷了,雨下得更大了。 第139章 带我发财 雨势正大的时候,凝光喝了一碗淡粥。 米粒并不多,但是在放入了野菜以后,红绿色的茎叶在粥里倒是别有风味。 苏悯将柴火烧大了些,将自己的身子缩在一起,还好唯一的被褥没有潮,正裹在凝光的身上。 两人长久无言。 苏悯嘀咕了一句:“挺好的。” 凝光端着碗问道:“好什么?” 苏悯哼哼了两句,说道:“你这个年纪,挺好的,不用担心你会随地大小便,不用照顾你要吃什么,也不操心穿啥。” 凝光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被褥,浅浅看他一眼。 苏悯摊了摊手,嘴角有着一抹笑意,他想起了小羊和胡桃,都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两个磨人精。 凝光将碗放下后,苏悯指着火上的锅说道:“等热水烧开了,去洗个澡吧。” 他将自己屁股底下已经碎裂的凳子腿塞进火堆,又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大木桶。 这还是他专门准备的,里面还有一些干药材,驱寒除湿逐热,活血化瘀,通畅经络。 想要什么效果,苏悯都能给你掰扯出来。 凝光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谢谢你,我欠你的。” 苏悯“嘁”了一声,“这句谢谢我就收下了,你那么点欠不欠的,我可不在乎,我这是本心使然。” “本心...值钱么?应该是很值钱的。”凝光想起了那个深夜守在门前的男人,他的本心,值一万摩拉。 那位戴着八角帽的往生堂堂主,他的本心,值一场不花一分钱的葬礼。 还有那个卖摩拉肉的老妪,她的本心,值一份不涨价的摩拉肉。 那这个男人的本心,又值得些什么,是不收钱的救治,当柴火烧的凳子,唯一的一床被褥,还是一条不起眼的贱命。 她不知道,也看不清这其中价值几何。 她躺在木桶里想了一遍又一遍,身体的虚弱让她的脑袋在热气中逐渐发晕,浑身酥软地从桶里爬起来的时候,又拾起了床上的一件薄内衫。 是门外那个男人的内衫,比起他身上穿的麻衣要精致不少,应该也是唯一一件。 看着木桶里被洗得发黑的热水,她的脸上有些许绯红。 这些都是她欠他的。 她轻咳了两声,苏悯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寒气。 他趴在桶边,捞起了一卷头发,细致观察道:“发质很黄啊,你得多补充营养,还有这水...黑得过分了,是体表排毒吗。” 凝光在床上裹着被子,耳朵竖起,越听脸色越红。 水声哗啦哗啦,看着那个男人甚至想细闻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从床上站起来踹他一脚。 苏悯捞起了桶里的姜片和薄荷叶,碾碎了放在手心里,端详一番后,重新扔回桶里。 身后重重地喘了口气,苏悯有些奇怪地回头,盯着她问道:“头晕吗?你的脸色有点不太正常。” 凝光紧了紧被子,不发一语。 苏悯背着身说道:“裹紧就别撒手了啊,热也得裹着,发发汗。可惜了,那床被子我自己都没睡过几次,唉...” 后面半句,他嘀咕得很小声。 “咯吱咯吱...”阵阵咬牙的声音响起,凝光瞬间有掀被而起的冲动,想了想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衫,还是算了。 原来大先生的堂里,还会教出这样的弟子... 苏悯要是知道她脑子里在想啥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无语凝噎。 凝光感觉自己的脑袋阵阵发胀,头上都要蒸出热气。 “药效上来的话,就乖乖躺好,别蹬被子。”苏悯提醒道。 他将水倒完后,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掏出了几块夜泊石,放在屋里四角。 篝火还在燃烧,夜泊石发着淡淡的光,屋里是暖色调。 凝光睁开眼睛,目光定焦后,惊讶道:“夜泊石?” 苏悯坐在篝火前摊着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么了吗?” 凝光轻声道:“纯度结晶很高的夜泊石,能卖个好价钱...你竟然有四个?” 苏悯张望一番,点头道:“好像是的。” “可你看起来并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凝光看着苏悯说道。 苏悯被呛了一下,脑海里车轮滚滚,不是,这年头有几块夜泊石就是有钱的象征了吗,要不要告诉你我还能掏出两座小山这么多的夜泊石出来。 而且这个语气是什么意思啊,再没钱也轮不到现在的你的来说。 注意,是现在! 知道你以后是超级大富婆,难道不能允许现在有人比你有钱吗。 苏悯气结,对着篝火吹了吹,没想到飘出来几点火星在他的手臂上。 凝光说道:“你好像有点生气,不应该的,你本来就没钱,为什么还要对这种言辞生气。被你质疑的事可能在夜泊石上...你有更多的夜泊石,甚至成色更好? 生气的原因或许还有你并不在乎钱财一事,大先生的规矩我还是认的。那么你的夜泊石,是在附近捡的? 你能无所顾忌地捡到夜泊石,说明附近并无妖邪魔物现身,城外矿脉被七家分账,外人很难进入,结合这些条件和你的身份,唯有一处地方。 我现在...是在天衡山东北,瑶光滩以西的...咳咳咳...” 沃德发? 苏悯顾不上拍打火星,眼中震惊地看着面前虚弱的少女,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又忍不住要咳嗽。 好敏锐的观察力,好迅速的反应,好大胆的设想,好果断的判断。 这就是未来那位天权星大人? 这就是那位富可敌国的群玉阁主人? 他坐到了床前,拘礼朗声道:“凝光大人,带我发财!” 第140章 谎言只能用谎言去弥补,马甲也是 “咳咳...” 散发着光亮的小屋里,凝光咳嗽的声音更大了。 她没好气地斜瞪苏悯一眼,有一刹那青葱少女的风情。 洗干净脸颊的她,虽然一头秀发不算靓丽,但是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醉人美感。 苏悯哑了哑声,摸摸鼻子道:“我觉得你是个奇才,将来在做生意这方面肯定大有建树。” 凝光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在被褥下,不发一语。 良久后才闷闷地说道:“不关心,不想听。” 苏悯睁大眼睛,姐们儿,你以后可是一顿饭几千万摩拉的主啊,你现在这副态度,你的心气在哪里。 终有一日,我会让群玉阁的影子覆盖七国。 这句话可是你自己所说,你听听,多霸气! 苏悯挠了挠脑袋,凝光不爱钱? 这句话真是说给谁听都不相信。 也不是... 苏悯看着被褥里露出的几缕发丝,想到了之前凝光眼中的眼神。 那可不是不爱钱,是什么都不爱。 原来日后那位雍容贵气的璃月执权人,在幼时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番磨难。 没了那股心气在,赚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苏悯瞄了一眼自己的钱袋子,里面的摩拉被划分成了各份,有给小羊的,有给宅子建设的,有给胡桃当嫁妆的,有平日里零用的,还有一部分存款。 钟离的不算在其中,总感觉那个人花起钱来,自己兜里这点完全不够看的。 这样一算的话,其实自己还是个穷光蛋啊? 啧。 还是得和凝光学学怎么赚钱的。 到时候能不能让自己从璃月发展政策里谋点差事啊,什么最赚钱,当然是公款! 不不不,不是公款,是公共建设,上面拨款。 苏悯盯着那被褥里的小小一团,眯起了眼。 凝光大人,接受救赎的时候到了! 被褥下的少女嘟哝两声:“救赎?我不需要任何救赎。” 苏悯扯了扯嘴角,捂上了自己的嘴,自己这漏嘴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生活是一件艰苦的事,但是我们要在平凡的日子里发现闪光点,我唯一记挂的就是你们娘俩,再坚持一下吧,曙光很快就会到来。” 凝光将脑袋探出被褥,小脸恢复了一丝红润,为了不咳嗽,她很细声的说话。 “这是我爹说过的话,他没什么文化,只会喝酒,在饭桌上和别人谈生意。也就是这么几句,还是从哪位说书先生那里学来的。” 说到父亲,凝光的脸上有几分浅笑。 “然后曙光终究没有来。” 她的视线定焦,有几分黯然。 “他受了骗,合伙人跑路,欠了一屁股债,自此后我们就一直四处躲债,他总是喜欢说这句话。 然后坐在门前,点上一杆烟,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曾经狠狠地发过誓,我要是长大了,一定要好好的赚钱,赚够了钱,让他们不用再受那样的委屈。”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光芒一闪而过,像是天空上划过的熄星。 “没来得及。” 苏悯没有作声,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觉得眼前之人是一个小女孩。 看到她能平淡说起爹娘的死,苏悯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大痛过后,才会对心里那密密麻麻的伤口视而不见。 也不敢想象,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日子,才能让她的眼泪衔在眼角,掉不下来,更流不回去。 凝光看向苏悯:“所以你救我一事,我并不感激,但我也不会心存怨恨...就当做是命吧。” 苏悯点点头,回道:“我不介意。” 凝光的眼中略有不解,自己这番话终归是伤人了些,但是这个人,好像满不在乎。 苏悯盯住眼前的篝火,开口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你吗? 不相信也不要紧,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小女孩,就像外面这个天气一样,她就端着个篮子,不管寒冬暴雨,都会上街叫卖去。 那么冷的天,她连鞋子都穿不上,衣服更是单薄一件,冻得浑身青紫。 有一天我碰上了她,她和我说,要攒很多的钱,还想换上一双新鞋子。” 凝光蜷了蜷身子,感觉自己的脚上又泛起了冷意。 苏悯继续说道:“我牵着她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然后把我自己的鞋子给了她穿,一点也不合脚,但是她很开心,穿了很久,久到我都记不得的那种久。” 凝光的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那样专注地看着苏悯的脸,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那是她唯一的一双鞋,一直穿到针脚都炸开,一直穿到烂底漏洞,陪她无数次走过码头,直到完全不能穿为止。” 苏悯想了起来,都想了起来。 自己作为大先生的一生里,曾经在街边遇到过那样一个小女孩。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那条小巷,将自己的鞋子送给了她。 她穿着那双鞋,一直走到那寒冷的冬夜,然后走到了那个在楼下吃烤鱼的苏悯身边。 她曾见过苏悯抱着胡桃哄人的样子,于是问他:“先生,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神明吗?” 他回道:“有的。” 大先生结的因,现在由苏悯来了却其中的果。 大先生曾说,世界上是有神明的,所以苏悯来了。 现在的他,只是想给她换上一双新鞋子。 凝光的眼中有泪花浮现,她朝着苏悯轻声呼唤,像是穿越了时空的靡靡之音。 “大先生?” 苏悯摇头,“我是大先生座下首席弟子,他的儿子,苏过。” “诶?”凝光眼中的泪花瞬间止住。 苏悯肃容道:“生命才是最珍贵的财富,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懂的。但你若是一心求死,我也理解你。若是觉得活不下去的话,那就想想我吧。” 凝光擦去了眼中的泪水,脑子里有点转不过来,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为什么要想想你?” 苏悯摇头晃脑道:“当然是把欠我钱还了啊,按照往生堂坐堂香主的价格来算,五万摩拉问诊一次,再加上其它的药材钱,最贵的一钱也得好几万吧,大差不差,先算十万。 还有最难还的人情债,就日后再提吧。” 凝光的脸色僵住,看着眼前这人一副滚刀肉的表情,总觉得想生气又生不起来。 她咬咬牙道:“行!”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欠人钱。 她那么努力地卖摩拉肉,不就是为了还上往生堂的账,还有那个男人的一万摩拉。 那是爹娘死后,她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苏悯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又指了指她身上的被褥:“这要算借宿费的啊,我现在可是老板,员工睡老板的床,老板却只能打地铺,没这道理吧。” 凝光作势要掀开被子,回道:“那一起睡呗。” 她心里有气,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这个年纪的她,又不是没见过外面的风月。 “哦哟!”苏悯以手遮脸,一边跳脚一边背过身去,嚷嚷道:“我看不见啊,我可什么都看不见。” “嘁。”被褥里的凝光轻啐一口,脸上却扬起一抹浅笑。 背过身的苏悯嘀咕道:“还以为来真的呢,原来只是做做样子啊...” “你不是说你看不见!咳咳咳...”身后的少女一声尖叫,而后便是一阵长咳。 苏悯抖了抖肩膀,回道:“生病了情绪波动就别那么大知不知道。” 他拉开木屋的门,刻意用身体挡住门外涌入的寒风,贱笑道:“内急啊,别想着偷看。” 刚止住咳的凝光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子去,不理他了。 雨还在下。 苏悯接了一捧雨水,洗了把脸。 谎言只能用谎言去弥补,马甲也是同理。 这个灵机一动窜出来的“苏过”,按照记载,确确实实是苏轼的儿子。 但是效果还不错,他笑道。 刚才在凝光的眼里,他看到了久违的生气。 “还好她现在生病,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去...”凝光的头脑,他刚才已经见识过了。 但是这也是不得不的办法,先打感情牌再出招,是他的惯用手段了。 “还好只是小凝光。”苏悯心中惴惴道。 而屋里的凝光,正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心中打着算盘,时不时抬起头来,疑惑道:“真的有欠这么多吗?” 她回过神又说道:“大先生的事,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总觉得哪里不对...” 昏沉的睡意涌了上来,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入被窝里,闻着淡淡的药草香气,沉沉睡去。 “吱嘎~”酸涩的木门打开一道缝隙,苏悯抖去身上的湿气,坐在火堆边。 看着被窝里浅浅露出的一个小脑袋,他的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第141章 苏老板?苏扒皮 凝光是被饿醒的。 特别是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味后,人还没醒,就已经听到了小腹空响。 “咕咕咕~~” 她睁开眼,能看到窗户的缝隙边透着白光。 她的脑袋逐渐清醒,温暖的被褥让她有一瞬间的不顺从,刚想掀开被子,又想起自己只穿着一件短内衫。 然后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喃喃道:“我好了?” 苏悯淡淡的声音传来:“当然,不用质疑大先生...首席大弟子的实力。” 他继续说道:“醒了就起来吃饭,建议先刷牙漱口哦,美美地吃上一顿开工餐吧。” 凝光与他四目相对,总觉得苏悯的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 苏悯指了指床上,说道:“那是你的工装,便宜收你五万摩拉,快穿上吧。” 凝光看着他:“苏过,你先出去。” 苏悯伸出个手指,左右摇摆道:“漏漏漏,要叫苏老板。” 凝光咬咬牙,一掀被子,将少女美好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 她把那内衫往下扯了扯,想要遮住自己的大腿,抬眼看时,才发现门已经开着,苏悯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门外。 凝光心中不自觉松了口气,又觉得好气又好笑,捡起那件衣服比了比,尺码刚好,只是比较粗糙。 又是五万摩拉。 她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将衣服穿上后,又蹬上床边的布鞋。 崭新的衣服,扎实的幸福感,让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鞋子也是五万摩拉哦~”门外有声音传来。 “知道了!”她鼓了鼓脸颊,发现床头还放着一个牙缸和牙刷。 苏悯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边,靠着门框端着碗,说道:“那个收两千摩拉。” “咯吱咯吱~”凝光咬咬牙,闭着眼,用意念屏蔽苏悯的话。 但是苏老板并不会这么想。 “虽然是粗茶淡饭,收一万摩拉。算了算了,第一顿员工餐,我请客。” “但是以后还是要算钱的,从你的工资里扣。” “你是要上山采药呢,还是去城里兜售呢,还是做零售生意,这是报价单。” “这是你每日的销售额,这是你要达标的利润额,有问题吗?” 凝光端着饭碗,饭还在嘴边没咽下去,那边的苏悯就已经大摆老板谱了。 苏悯拍了拍大腿,疑惑道:“你为啥对老板态度这么差,搞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样。” 他摊了摊手,一副活扒皮的模样。 凝光的脸皮紧了紧,瞬间觉得口中的饭菜索然无味。 她放下碗筷,轻声道:“是,知道了老板,我吃饱了。” 苏悯顿了顿,心中嘀咕道,是不是自己用力太猛了。 看着起身离席的凝光,他倒抽口凉气,试图拦住她,说道:“先吃饭啊,吃饭再干活也行啊。” 门外的凝光已经背起背篓,抓着苏悯给她的单子,手里拿把小铲子,一个人上山去了。 苏悯站在门边,看着那单薄瘦弱的背影,只看到了一片萧瑟。 原来昨晚上少女的温柔,是留给大先生的,而不是他。 这个年纪的少女心思,复杂又敏感,脆弱又孤独。 和她算账算得太清楚,反而会让她感觉丢失了那一点点可以依靠的温暖。 情分和债务的关系,金钱和感情之间的距离,在凝光的心里,犹如天堑。 凝光见过闪闪发光的摩拉,在那个深夜,在往生堂,在那个冗长的小巷。 同样也见过满是铜臭味的摩拉,在阳光下散发衣不蔽体的臭味,在寒夜里呕出憎恶的血。 苏悯抿了抿嘴,看着少女远入山林的背影,抓起一个药篓背在身上,喊道:“等等我啊!” 第142章 你可别后悔啊 苏悯“哼哧哼哧”跟在凝光的身后,虽然眼前的少女完全不为所动。 其实她走得很慢,而且因为大病初愈没吃饭,走两步小脸便煞白。 苏悯往前赶了几步,手里递出一个木制的饭盒,看她不接,更是直接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诶!别扔,小脾气我可以理解,但是要分场合。吃饭要紧,吃完你把盒子扔了可以,那玩意我只收你一千摩拉。” 苏悯伸手拦道,说完这话后,就屁颠屁颠跑到前面去了,故意给她留下一点空间。 女孩子脸皮薄嘛,是这样。 想到以后那位一身旗袍御姐范的天权星,苏悯摇了摇头,脸上似笑非笑。 离那个形象差得还很远哦。 山林间有砍柴人和采药人走出的山路,经常被踩踏的泥土长不出新草,两边茂密的枝丫路过时也会被砍上几刀。 苏悯时不时驻足弯腰。 新雨后,会有新笋,向阳面会有草菇,时不时还能蹿出两株野菜。 要采上草药是蛮难的,要么都是山林里随处可见的货色,只需要扒拉灌丛便能发现,路过的山人都会顺路采了去。 想要名贵珍稀还带年份的药材,一般都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作为几十年的山林老药师,苏悯走在这山林里,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他将药篓随意一甩,多走两步后,眼前出现了一条潺潺的溪流。 刚下过雨的山林,溪水见涨,草长鱼肥,好歹要开开荤吧。 苏悯撸起袖子和裤管,身后的灌丛沙沙响,他回过头去,看到凝光提着那个饭盒走了出来。 看那饭盒的重量,应该是吃完了。 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苏悯这才发现,为什么自己对于凝光的判断存在那么大的误差,少女时候的凝光,只有一双精致妖娆的红色双瞳,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还未出现在未来天权星大人的头上。 凝光此刻穿着一身工服,就是普普通通店门口接待的那种,少女窈窕的身姿有几分青葱的味道,素手揽过耳边的秀发之时,好像还能看到眼中的一抹羞怯。 然后凝光就平淡地瞥了他一眼。 苏悯咂咂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招手道:“岸边的金鱼草记得采一采哦,晚上请你吃水煮鱼~~~七折哦~~” 他踩在水中贱兮兮笑道,惹来了凝光的一个白眼。 她鼓着腮帮子,背着药篓,迈步走向岸边。 岸边的石头有些发黑,她看到了苏悯张嘴的时候,脚底下就已经发滑,风声在耳边鼓噪,周遭的事物开始倾倒。 “小心脚下!” 她害怕地闭上眼,双手无意识地抓紧背篓的绑带。 而后腰肢一软,躺倒在一片柔软中。 “啧啧啧~~又救你一回,笨成猪了要。”脑袋上响起戏谑的声音,她红着脸挣脱了苏悯的环抱,蹬着脚往前。 “不用你救。”凝光边走边回道。 “诶,虽然是很烂俗的摔倒情节,但是我确实救了你诶。”苏悯在她的身后叫道。 “不用你救!”背对着他的凝光大喊了出来,背篓一颠一颠,迈着步子越走越远。 苏悯在原地吐槽了句:“什么傲娇怪...” 还是御姐范好。 他的眼神一瞥,身姿矫健,像一把利箭跳进溪流里,双手下探,从水里掐起了一条鱼。 苏悯咧嘴笑道:“还是晚饭要紧。” 鱼尾拍打的水花迸溅到他的脸上,他在水里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将鱼扔进药篓里,故作辛苦般抹了把汗。 下流的灌丛里,凝光抬起了她的脑袋,看着那道站立的身影,轻啐了一口。 她的手里抓着一把金鱼草,正往自己身后的背篓里扔,颗颗冰凉的溪水滴入她的颈背,冻得她浑身一抖。 “好冷...”凝光打了个寒颤,看着那个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家伙,眼里有些许奇怪。 这个家伙,就像感觉不到温度一样。 她听到苏悯的声音传来:“大病初愈的话,吃点清淡点的荤腥,厨房里还有没有菜籽油来着,怎么做才好吃...?是不是得去万民堂问问小卯师傅...” 凝光的视线透过灌丛,定在他的身上。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刚才倒在他怀里的时候,那温暖的感觉。 就像那天的冬雨夜,趴在他背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少女怔然而莽撞的心思,会碎裂心中那原本就不存在的冻河,如果掀去苏悯那咄咄逼人的面纱,他也可以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人。 感觉心中有一股热流激荡时,凝光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束紧了手中的背篓绳,沿着溪流向前走去。 还是工作还账要紧。 凝光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不想欠一个人东西,不管是摩拉,还是那人情债,或者是自己的性命。 她想尝试着,若是有自己还清债务的那一天,自己能够平等和他相处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少女往自己的手心呵了口气,弯下腰来,扯出一棵草苞待放的金鱼草。 她往身后一抛,向自己的背篓里甩去,点点水珠在空中抛洒,树林间不知何处窜来了一阵凉风。 凝光紧着衣服,瞪大眼睛。 一束倔强又强烈的阳光透过密林,打在那飘洒的水雾中央,焕发出七彩的颜色。 “出太阳了...”她喃喃道,伸出双手,试图抓住那一道光柱。 她的步伐往前,拨开灌丛,阳光更甚,以至于要用手挡在眉眼上。 终于,凝光走出了灌丛,放下手掌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惊叹一声。 “哇——” 千山劲林,如指耸立。 她站在一处崖边,自己的脚下踩着的,是浓郁成一团又一团的云彩,正在慢慢搅动,消散。 举目远眺,有一盏刺目的红日正在冉冉升起,振翅的鸟儿排队从眼前经过。 脚下的那一条溪流在眼前的悬崖边隔断,化作被风吹散的透明绢带。 薄云被搅散后,远处的璃月港露出它的一角,古榭楼台只能分辨出一道道线条。 身后有人出声道:“小心点啊,别掉下去。” 凝光头也不回,张开双臂,感受湿冷的山风拂过脸颊。 “你没告诉我,我们不是在天衡山东北的瑶光滩附近...” 苏悯摊手道:“我也没说你说对了啊。” “真美啊...”凝光轻声道。 “是啊,只不过活着才能看得见。”苏悯好像没头脑地接了一句。 背对着他的少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而后又向下一瘪,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 “虽然但是...我...谢谢...”她哆嗦着说完这些话以后,脸颊边的颗颗清泪坠入山间,在空中开出银白色的花。 晦暗求死之人,一点点救赎就能让生命重新发光。 何况身后那人,明明用着那么粗糙不用心的言语态度,背地里却每时每刻都惦记着自己。 “你说啥,风太大没听清!”苏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 凝光回头看去,扫视一圈后,才在树上找到了那个猴子一样蹲着的家伙。 苏悯将嘴里的日落果放下,怀里还捧着一兜,问道:“要么,这里的日落果真的是一绝,不忌口,可以多吃。” 他拿着日落果往前递了递,有些疑惑凝光为什么那副脸色。 “吃吃吃,就知道吃!”少女扔下这么一句,然后摇着自己的发尾,沿着崖边走远。 苏悯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吃也要挨骂! 他远远喊了一句:“真不忌口,不吃吗? ... 那我给你装起来了,你可别后悔!” 苏悯悻然说道,叼着个果子追了上去。 第143章 就不能让我想多一回? “为什么救我。”凝光出声问道。 冷风吹过她身上的汗液,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背靠在一棵树上,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衫,没忍住,低头闻了闻。 还是一股子药草味,却让人心安。 将头埋在药篓里的苏悯闷声道:“凝三钱八两,菽叶子五两...啊?想救就救了呗,总不能看你死在那儿。” 凝光斜望坡下,半山腰上的平坡,坡上唯一的一棵歪脖子树,视野开阔,让人心情平静不少。 “但是我又不值几个钱,救我作甚。”她喃喃道。 苏悯将头从药篓里抽出来,凝视她一会,问道:“你来真的?” 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啊! 他拍着自己手上的黑泥,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并肩。 从腰间取出一个葫芦,苏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递给了她。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烟杆,突然贱笑着问她:“像不像你爹?” 于是凝光便轻锤他一下,“你有这习惯?” 苏悯摇头,“没有,家眷肯定不让抽,更怕教坏小朋友。 我只是觉得,一个男人讲道理的时候,有点东西衬托,看起来会更帅点。” “就像之前那个小女孩的故事一样?”凝光托腮问他。 “嗯。” 苏悯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心路历程:“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救你么。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世界,都会有这么一种人,明明自己过得不咋地,却又见不得别人过得不好,心软地样子像是有病。 不用觉得这是施舍,在我心里,你反倒更像是我自己的救赎。” “你让我更加坚信和确定了一件事,我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凝光睁大了眼睛,满满的都是疑惑。 “也不是在打什么哑谜,我是说,如果我有一天,发现自己醒来后,我还是我,但是有某一个我,只是黄粱一梦。 如果有一天你醒来的话,发现我不见了,其实是换做我的梦醒了而已。” 凝光摇头,哪怕以她的聪明,也无法理解苏悯此刻在说些什么。 苏悯摇头道:“不懂也没事,你要知道的是,如果世界上有比死还痛苦的事,那就是我说的那件事。可怕吧?” 凝光这次点头:“死不可怕。” 苏悯:“那就别想着逃避了,记得快点把我的账还上哦,不然小心我哪天利滚利翻倍。” 刚扯两句别的,又回到了苏扒皮的模式。 只不过这次凝光点了点头,回道:“会还上的,连本带利。” “那叫句苏老板听听?” “苏...老板。” 苏悯嗤笑了一声,贴着草皮躺下,摆手道:“那我等着你还上的那一天,明早去进城谈价吧,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凝光学着他躺下,湿冷的草皮隔着衣裳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抬头看向苏悯的侧脸,刚才那句“你更像是我的救赎”,她很喜欢。 苏悯手臂搁置在眼眶上,想到的却是那个苏府宅院。 他好像和凝光很有话说。 比起那些小屁孩一样的家伙们,凝光的这个年纪,更像是自己的邻家小妹。 虽然他一直都是换着喜欢隔壁谁谁谁家的大姐姐,但是对于有些傲娇的小妹来说,偶尔在她面前膨胀一下自己的自信心也不错。 他说的自然也都是实打实的真心话,也许自己某一天穿回了地球,打开游戏的时候,会不会怅然若失。 也许吃虎岩西街上还是有那么一栋装着新灯新联的大宅,上面的牌匾挂着的依然是苏府二字。 也许游戏里还会更新出不同的任务支线。 也许任务台词里会出现某个叫苏先生的家伙。 也许人物对话里会出现他的故事。 也许典籍和武器、遗迹、圣遗物里会有关于他传不尽的传说。 如果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的话,真的会比死更难受一些。 时间线的崩塌让他的心里无限警觉,故作轻松的姿态其实无法打消他的顾虑。 如果一个无限可能的平行世界在自己的眼前打开的话,无论于谁而言,都将会是一场灾难。 凝光...? 凝光只是这场博弈里的其中一环,有可能是启封的钥匙,也有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 那条红绳依然牵在自己的手腕上,是扯不断的因果。 系统“沙拉沙拉”的声音响起:宿主,过度的情绪波动不宜思考,建议冷静。 苏悯冷笑一声,在脑海里回道:“别小看我啊,为了我想要守护的,我总是会比你多算上一步。 最后的赢家,只能是我。” 系统:...... 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想多了呢? 第144章 下吧,下出个万亿摩拉 苏悯是被一阵打喷嚏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凝光坐在他的身边揉鼻子。 背上的药篓已经塞了个满当,看起来在他睡觉的时候,她真的很努力地在工作。 天色渐晚,暮色渐浓。 山那边的乌云屯成厚重的一团,遮住了最后仅剩的一点光亮,看起来晚上又有雨下。 山脚下的山路有山人经过,还能看到耕种回家的老牛在前,身后还有戴着斗笠的农夫。 农田被田埂分成一块一块不同颜色的版图,高矮不一的他们在里面忙做,偶尔还传来总角年纪娃娃们的嬉笑声。 盘曲旋转的山路,背着湿柴的砍柴人会忍不住抱怨几句,若是要等到晒干的话,不知道家里的干柴还够不够,要是晚上点不起炭火,又会冻得瑟瑟发抖。 也有脸上有着淡淡喜悦的家伙,要是这天气一直湿冷下去,就能拿家里的干柴去城里换上点摩拉,给家里添几条布匹。 平凡又普通的璃月子民,过着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时间的厚重会在土地之上不断酝酿沉淀,代代相传。 苏悯将凝光的那一个背篓挂在手臂上,自己同样背起一个,抬手道:“下山!” 凝光俏生生地点了点头,一边往自己的手心呵气,一边一步三回头,看着那棵歪脖子树。 她蛮喜欢这里的。 其实...要是说起来的话,那间小药庐她也很喜欢。 有一个温暖的住处,有一床舒服的被褥,还有一双新鞋。:魰斈叁4 吃得饱睡得香的日子,在她仅仅十五岁的人生里,是仅有的那几次闪闪发光值得回忆的时刻。 而带来这一切的,都是眼前的那个男人。 她怔怔地跟在苏悯的身后,突然听见他问道:“诶,今早上你出来的时候,不是还蛮讨厌我来着? 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苏悯转过头来,好奇问道。 凝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一片坦诚,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回道:“没有的事。” “哦,那也就是小脾气咯。” “那就当它是咯。”她学着苏悯的语气说话,而后捂嘴轻笑。 “你笑起来蛮好看的,希望你以后多笑笑。暂时没想好怎么死的话,不如抓紧时间多笑几次。” 看着苏悯的后脑勺,凝光抿了抿嘴,而后又尝试掀起嘴角。 吃够了生活的苦,她并不是那种喜欢笑的人。 “就是因为生活苦才要多笑啊,你就试试,哭笑不得也是笑,扯着脸皮笑也是笑,你只需要去做那个动作就好了,不管如何,都会让你感觉好些。” 苏悯叽里呱啦讲了一通,回头看到身后的少女正苦大仇深般对着自己的俏脸使劲。 “笨死了。”他说道,然后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背篓,尚且湿润掉着水渍的背篓里便有响动扑腾了一下。 “晚上吃鱼哦,给你补补脑,明天替我上街卖草药去。” 凝光双手交叠在身前,问道:“你嘴里老是提摩拉,难道你真的没摩拉吗,如果你需要摩拉的话,你把你那几块夜泊石交给商会或者石坊,也不用每日都上山采药了。” “我当然没钱,我就指着你给我赚钱呢。”苏悯认真道。 “我?”凝光愣了愣,然后眼角就盛放出了一丝笑意。“哈哈哈,你是...在指我吗?” 这抹笑意愈发强烈,然后...让她整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她甚至还在以为,苏悯这是想让她笑出声来,才能说出这样的玩笑话。 真的...很好笑的玩笑话。 “我这辈子经过手的摩拉,都不超过五万,连还你的欠账都还不上,你怎么能指望我给你赚摩拉。” “不要妄自菲薄啊...”苏悯咬咬牙道。 凝光有那样聪明的心智头脑,自然也有那个赚钱的能力,但是她现在的心气明显没到那个阶段。 对,她是一顿饭钱都要上千万摩拉。 但是她也曾一个摩拉肉分成好几份,每天只肯吃一点点。 凝光现在的生活和追求,便是还上苏悯的债务。 那苏悯怎么可能让她还上! 在成长为那个天权星大人之前,这笔钱只会越欠越多,一直到凝光完全激发她的潜能,成为那个富可敌国的超级大富婆。 苏悯目前只能温水煮青蛙。 今早喝粥,晚上吃鱼,那明天是不是就得上烤肉。 想学会赚钱,那就先学会花钱! 等到凝光的笑声渐歇时,趁着她抹眼角的时候,苏悯问道:“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什么赚摩拉的想法吗?” 凝光歪了歪脑袋,思索道:“赚啊,我还欠你八万摩拉呢,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账。” 苏悯点了点头,说明自己的第一步是走对了。 那接下来的话,就是让她不得不多欠自己一些。 然后凝光就会猛猛赚钱,走上昔日的摩拉成帝之路! 自己就能跟在后面发发财,别说酥客斋青衿坊的生意这样,那些都是虚的,都是浮云。 唯有傍上大腿,才是安稳之道。 凝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现在的表情,有些不雅...” 苏悯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口水,大步走向药庐,嘴里催道:“快走快走,等着吃饭呢。” 今晚的主厨换了人。 当夜色暗沉,屋里燃起篝火和夜泊石如同星光闪亮的光芒时,凝光蹲在铁锅旁边,捏着一把勺子舀起乳白色的鱼汤,轻尝一口。 “嗯~~~”少女好听的鼻息传来,脸上有着满足的笑容。 苏悯的手里端着一个木墩子,闻着香味了,凑上前来:“给我也尝尝给我也尝尝。” 看着他猴急的模样,凝光轻剐他一眼,重新舀上一勺,不忘吹凉些。 她的红唇刚刚撅起,苏悯那张脸便凑了上来,将那一勺鱼汤全部吞下,嘴里发出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说道:“烫烫烫...啊...好鲜甜..烫..” 凝光笑得肩膀发颤,左手作扇轻摇,像是要扇去自己脸颊上的灼热。 这样混不吝的苏悯,其实她心里并不反感。 看多了别人嫌弃的白眼,才知道苏悯这样不顾及距离的行为,对于她来说,是难得的珍贵。 纵观她的人生,这样的珍贵并不太多,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 苏悯端着那个木墩子就坐在旁边的夜泊石下,借着散发的光芒,拿着柴刀在上面刻画。 时不时刨出木屑来,还要往她这边吹。 凝光就会皱着眉,一边着急盖住锅盖,一边狠狠剐他一个白眼。 她盛好一碗鱼汤后,将一碗放在桌案上,然后自己端着一碗,坐在苏悯的旁边,美目看着他在木墩上刨划。 “这是在做什么?”同样的问题,她问了好多遍。 苏悯回道:“好玩的。” 同样的答案,他说了不止一遍,他期待着做成的时候,能给凝光带来多大的惊喜。 “今晚这条鱼卖一千摩拉,咱俩aa,我五百你五百。” “诶...诶?是什么东西。” “就是分账的意思,没意见吧。” 凝光鼓着小脸吹动碗面,然后回道:“怎么敢有意见呢,苏老板~~” 苏悯被这一声娇呼整得麻了半边身子,吐槽道:“怎么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凝光吃吃笑道:“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 “呼——~~”最后一口气吹完,他端起被刻画出一道道横纵的木墩子,又摆好了几十颗圆溜溜的小木块。 凝光就像个好奇宝宝蹲在一边,抓起一个木块好好摩挲。 苏悯端起温热的鱼汤猛喝一大口,说道:“光是这手艺啊,再申请个专利,再造个品牌,迟早月入过亿。” 凝光呆愣愣地看他,他嘴里的字好像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却完全没听过。 所幸听懂了两个字。 “过亿?!” 苏悯邪魅一笑,将其中被木炭涂黑的木块捏起,重重往木墩子上一拍。 拍出了一股豪气干云的气势! “你瞧好了,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商业版图,万亿摩拉,始于这里!” 凝光震惊得小脸发红,问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商业之神·摩拉克斯的棋局,以棋盘纵横为基点,布局之上...” 苏悯摸了摸鼻子,揉了揉发僵的脸颊,打断她道:“不是不是,倒也没那么复杂,你看啊,一二三四五...连成线就行了。” 看着凝光还是饶有兴趣的模样,苏悯心中嘀咕:果然喜欢吹牛逼是一件坏事,自己啥时候能管管这张嘴... 凝光抬眼问他:“这种玩法新颖,可有名字?” 苏悯一边点头一边落子:“五子棋啊。” 他看着眼前少女兴奋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门外有雨声,屋里落子鸣。 下吧下吧,下着下着,真能下出万亿摩拉。 第145章 (番外)他如微风入人心 偷自书友圈——帝君的妈妈粉(万叶篇) 潺潺的溪水从眼前淌过,在月光下散发银白色的彩。 偶尔有水花激荡,飞跃而起,跌落在少年手腕处的绷带上。 将发呆的少年惊醒。 “先生,稻妻的水,和璃月的不一样吗?”他喃喃问道。 只有风声悄然而过。 他张望四周,额前那一抹沾着枫叶的头发也跟着转动。 “先生?” “先生?” 还是无人作答。 他抓起火堆上的烤鱼,轻轻吹了吹,生怕烤焦了些。wenxueзч.net 给先生吃的,总要精细点,从美食遍地的璃月来的先生,对吃这一道,肯定要求也格外高。 虽然先生没有说过,但是他总是尽量做得最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灌丛里一阵沙沙响。 风带来的气息在林间乱窜,少年却总是能捕捉到那一点点属于先生的味道。 从容不羁,像是三月早春的海风,拂过海面,荡过千里。 “万叶小同志,刚才叫我了?”苏悯捞了捞自己身上的武士服,穿着还有些不太习惯。 “嚯,让我看看,手艺见长啊小同志。” 苏悯拿起那条被烤得几乎黑成炭块的烤鱼,笑眯眯地便要往嘴里塞。 没想到手一顿,那眼前的少年嗫嚅一阵,从另一只手里拿出一条鲜香的烤鱼。 香气已经扑面而来,鱼肉酥中带白,看得人食指大动。 “先生吃这个才对...”他的目光躲闪,看向别处。 然后将苏悯手中烤得发黑的烤鱼抢了去,倔强地拿在自己手里,用力得发抖。 直到听到了苏悯吭哧吭哧开吃的声音,才放松那紧绷着的身子。 光是听着,脸上就有了笑意。 苏悯柔声问他:“又发呆了?” 他点头,“嗯,在想家。” 苏悯拍了拍手,说道:“想家就回家啊,还是打算着自己到处瞎跑一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年少时候都有梦的,我也知道,世界那么大,想去看看,就去看看。” “世界那么大...” 少年的眼中散发光彩,不确信道:“我也可以么?” 苏悯轻轻摇头,注视着他:“不应该问我,问你的心,还有你的那双腿。” “好!” 少年重重点头,眼中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那我想要去璃月看看。” 苏悯哭笑不得:“世界那么大,你就想去璃月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少年的脸上便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苏悯接着说道:“去吧,璃月是个好地方。去那里看看楼船,花灯,古榭...去吃一顿万民堂,上一次玉京台,去松山、绝云间,去喝茶听戏...” 少年仔细听着,胸腔里猛地燃烧起来。 他注视先生的脸颊,那俊朗入削的面容,月光下的双目,宛若天上繁星点点。 “是啊,是啊。我要去璃月,我要去璃月...” 那一个夏夜的风,吹了好远好远。 某日扬帆,蔚蓝深邃的大海,在少年的眼中倒映出沧桑之色。 他从兜里捏出一枚绿叶,贴在嘴边,吹起一首来自于家乡的歌谣。 一个璃月先生教给他的曲子。 “若是一百零一遍听不见,那我便吹上千遍万遍...” 第146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第二天苏悯起了个大早,站在屋外。 正伸懒腰的时候,回头一瞧,说了句,“哟,板儿正,靓得很。” 少女凝雪般的皓腕揉搓着眼眶,依靠在门边,打着哈欠的同时,斜睨他一眼。 苏悯端起茶缸和牙刷,调侃道:“精神了?昨晚上哭鼻子的时候怎么没这劲儿?” 站在门边的凝光身子紧绷,支吾道:“谁...谁哭鼻子了。” 说话的时候,她不禁垂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红肿起来被苏悯给发现了。 苏悯拿着烟斗,撅了撅屁股就在门口坐下,“哆哆”两声,用烟斗敲了敲新木椅,说道:“去洗漱去,吃完饭我们一起进城。” 凝光应了一声,挪着步子便走回了房间里。 身后苏悯瞄了一眼床上的枕头,上面还有着深色的痕迹。 昨晚上她抽抽噎噎不知道哭了多久,想的念的都是那已故的爹娘。 大病一场后,当现实重新照进生活,凝光才发现自己现在的日子是多么得难能可贵。 然后眼泪就止不住了。 人逢大悲,不是当场眼泪就会掉个不停,而是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在屋外大雨世界静默的一瞬间,勾起无数回忆,每一段回忆都是一把直刺内心深处的大刀。 大雨下的木屋噼里啪啦,她哭得很放松惬意,殊不知苏悯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换上了新衣裳。” “我不用再躲在漏风的房子里。” “我有了床和被褥。” “我不用再躲躲藏藏,遭受别人的白眼。” “但我失去了你们...” 毫无规律的抽泣声和揩鼻涕的鼻音,让苏悯有些担忧他的枕头。 他一边梳理着支流里的信息,一边听着那嘤嘤戚戚的少女相思,直入深夜。 房间里的篝火尚且燃尽时,他重新添了一把木炭,站在床边,替凝光掖了掖被角。 她背对着房门,身子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因为没有睡过枕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夹紧了自己的耳朵,把自己藏在一个封闭的小角落里。 自闭又敏感,脆弱却坚强。 像是黑暗里盘伏的一丛荆棘花。 苏悯探出手,擦拭她的眼角,干冷的脸颊上有道道凝滞的泪痕,因为在火堆边坐着的缘故,他的手很是温暖。 被中的少女嘤咛一声,将脸蛋搁置到了他的手心里。 小小的,冰冷的脸颊,在被手掌包裹的一瞬间,又溢出两行清泪。 “怎么这么能哭啊...一点都不符合你的人设,小心ooc哦。”苏悯嘀咕道,却还是不厌其烦地揩了揩。 未来那位执掌大权的天权星大人,也曾有过这样一面。 苏悯从兜里揣出一块绢帕,小声道:“虽然你说的那些东西,暂时都还是苏老板我的,但是总有一天,你会过上比现在还要好上许多的生活。 要对未来有希望哦,未来的天权星,璃月最有钱的富婆。 这手感不对劲啊...是不是揩到鼻涕了。” 昨夜雨急风骤,苏悯在床边蹲了许久。 ... “今天这顿...我请客吧,算是开工第一餐。”苏悯指着小木桌上摆放的时蔬汤和干面馒头,很大气的说。 凝光端着她的木碗,回道:“可昨天已经吃过一次开工第一餐了...” 苏悯摆手道:“诶~~还是你懂事,有身为员工的觉悟,知道老板的便宜不能占,那这顿就算你两千摩拉好了。” 凝光的小脸一耷拉,厌厌道:“知道了,苏老板。” “什么表情,面对老板说话的时候,要板正了身子,精气神要足,说话敞亮点!” “知道了,苏老板!” “嗯,还不错,吃饭吧。” “谢谢苏老板!” “对对对,领悟得很快,多吃点,长身体呢。” 真是和谐又美好的一顿早餐,至少苏悯是这么认为的。 背着药篓的凝光站在他的身前,单举着手臂,娇声喝道:“本店产品,必属精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要买要带,赶紧赶快,客户就是上帝!” 苏悯大手往前一抓,说道:“收!” “很有精神!” “介就是企业文化!” 苏悯一摆袖袍,背上一个扎实的药篓,带头走在前面:“出发!进城赚大钱去!” 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身后的凝光同样怨气满满,有些无奈地敲了敲额头。 山路十八弯,下山更比山上难。 路到中途,凝光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真打算靠这么几句话就能赚大钱?” 苏悯回问:“你有何见解?” 凝光斟酌了一下:“好歹得先了解下行情行价,最重要的还是市场,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谁还会买草药...” 她讲了好一会儿,甚至具体到了方方面面,如果之前苏悯觉得她天赋异禀的话,现在更是觉得脑子也不简单。 “这些都是从哪里学的?”苏悯问道。 凝光有些小声:“书上,摩拉克斯的商业自传。” “噗。”苏悯又握拳轻咳两声,“看书是好事,多读书,你以后肯定卖得比我好。” 回头去问问钟离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写过这玩意,藏东西不教给自己人是吧。 凝光却捏紧了指节,那张被她翻来覆去看了许多次的几页纸,曾经被她小心翼翼地压在床板下,视作自己小小的藏富。 也许别人家的小女孩,藏好的是一枚漂亮的簪子,是明星斋的稀奇物件,是来自远洋的玩偶。 然后那几页纸片,在一场骤雨后,变成了湿哒哒的一坨。 纸上的内容她已经记得分毫不差,不认识的字慢慢也认全,她没有哭,只是觉得有些心凉。 要是家里不曾负债便好了,要是爹当初没有犯错便好了,要是那个骗财的商人良心发现便好了,这些都是她心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可能。 想到这些,她又感觉自己心里发堵,难受得厉害。 走在她前面的那个男人突然回过头来,将身上单薄的外衬白袍脱了下来,搭在她身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哦,我跑几步暖暖身子,怕出汗,你替我把衣服收着。” 那男人自己叨叨一阵,就差没把衣服往她的身上盖。 苏悯嘿咻嘿咻,背着药篓往前跑去。 凝光揽着自己身上的衣搭子,闻着上面淡淡的药草味道,令人心安。 她笑了笑,头一次不再那么憎恨贫穷。 穷是什么呢,是漂亮的簪子,是明星斋的物件,是船队带回来的异邦珍品。 都不是,是有人只穿两件衣服,还会想着分她一件。 秋雨阵寒后的第一缕温暖,是他带来的,来得迅即猛烈,比阳光还炽热。 第521章 碎碎念小记 芜湖,回来啦。 心态超棒的好不啦,继续更新了。 前段时间的状态确实不好,老想要成绩,为了读者改了很多思路,催得自己也很痛苦,可以参考一下石田翠,就是那个东京喰种的作者,就是完全不敢看自己画了啥,一眼就恶心。 这段时间我是评论区不敢看,游戏都不想打开,同人二创是一点都不想刷,在冬夜里不停精神内耗。 现在好了,想开了。 去特么的成绩,要个毛啊。 现在的唯一想法就是快点把自己心里的故事写完,我真的不是烂尾怪。 这种心态一出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茅塞顿开了。 书评区看到不爽的也可以直言不讳地开怼,灵感思路也蹦了不少。 脑子里目前就剩两句话。 如果我写的东西能够和大家产生共鸣,那我深感荣幸;如若不能,那我只能表示遗憾。 好的作品是具有一定的观看门槛的(虽然现在不是,但我的目标就是好作品,平衡心态)。 真的,讲道理,如果我照抄开局钟离的模式写后面所有的角色,遇见,遗忘,遇见,遗忘... 很没意思,不是么。 也许在同人文里这样干确实可行,不同厨各自看各自的,可以算一部作品。 但不能算是一部好作品。 所以后续一直都在改变,胡桃篇的不遗忘,以及正在写的凝光申鹤篇的时间线紊乱。 其实系统真的不能算垃圾,这系统哪里还能算垃圾,只是没人能挖出来而已,可能要到大结局吧。 仔细看系统的转变,从一开始钟离篇的咄咄逼人,到甘雨篇的顺从,再到胡桃篇的被掌控,改变一直都在进行的。 我想要的是不一样的东西,比起成绩来,我想要的是进步,要开双线,埋暗线,找伏笔,做铺垫,不停尝试,不停锻炼。 好的故事章节,是能让我的整个写书生涯都受益的。 我知道我现在写得不够好,但是我要我的下一本更好,因为这本不可能是结束,仅仅是开始而已。 关于书的设定,我随便提几部张口就能来的。 星际穿越,这个男人来自地球,你的名字,盗梦空间,信条等等,这些电影对我的影响都极大,说是照虎画猫确实是这样的。 虽然剧情没铺开,但我想写的玩意儿,应该和这些有蛮多关系的。 我一直都觉得我写得不差,但是为什么我的成绩很差,我琢磨了很久,然后番茄告诉了我答案。 和你写的啥内容没啥大关系,因为我休息半个月以来,成绩还是那样,没啥大波动。 一下子就释然了,想要成绩的话,破局之法就是开新书,整个好名字,好简介,好封面,蹭蹭热度,写几章大热的章节,要么就擦边开车,后面随便写啥都行。 谁管你的后续内容啊,大家时间都很紧,这本不更看另一本不就好了。 你敢随便喷内容,我粉丝多喷死你哦。 所幸这些怨念都随风飘散咯。 这本加油写完,也算是陪大家度过一段旅程吧。 再重复一遍我的心中唯一真理。 如果我写出来的东西能够与读者产生共鸣,那我深感荣幸;如若不能,那我只能表示遗憾。:魰斈叁4 共勉。 第147章 好好看,好好学 那件衣服一直搭在凝光的身上,一直到进城,久久未放下。 “好好看,好好学。” 这是苏悯在走进璃月港之前给凝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背着药篓的两人,快步走进城里。 凝光跟在苏悯的身后,明显有些张皇的模样,特别是路过昔日熟悉的店面铺子前,都会畏缩两步,退到苏悯的身侧,试图遮挡别人的视线。 苏悯环视四周,问道:“有以前的熟人?” 凝光摇头,紧了紧自己身上工整的新衣服。 她心里怀揣的是什么呢,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已经不同往日,也许自己站在他们的面前,还会吓他们一大跳吧。 但是她又不敢,甚至在人流里光明正大地抬起头来,都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 跟在苏悯的身边,抓紧背篓的系带,是她心里安全感的来源。 “苏老板...”凝光轻声叫道。 苏悯嗯了一声,温醇的嗓音在她的脑门上响起。 “没事的,抬起头,没人会对你仔细旁观,走好自己的路便是。” 苏悯的声音,像是有一股魔力,让凝光紧张的心放松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目光,瞥过身边经过之人的脸,才发现他们大多专注赶路,偶尔有目光与她对视,将她吓得又埋下了脑袋,回过神来后,才发现那仅仅只是毫不起眼的一次对视而已。 多看了几次,腰杆子真的直挺了些。 苏悯关注着身边的少女,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看起来有些社恐。 这还是那个豪气睥睨的天权星吗。 不过他也理解,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的凝光,再次踏足街道的时候,无异于换了一个新身份。 对于旁人来说毫不起眼的改动,对于这个女孩来说,却像是一次新生。 这里是她失去双亲的伤心之地,却注定是她掌权的崛起之路。 璃月港不能失去未来的那位天权星。 街道是硬实的石板路,偶有塌陷,露出被寒风吹冷的黄泥,砂砾细碎,有一种发僵的冷。 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紧缩着身子,揣着棉兜,僵硬固化的表情,和黄土一样。 两边升着热气的小摊明显人流更多些,大伙都忍不住往那边挤去。 空气里掺和着冰凉和香气,苏悯伸手点了点那铺子,问道:“想吃吗?” 凝光点头,又摇摇头,眼里有希冀,但是觉得不好张口。 “想吃就自己赚。”苏悯说道。 凝光松了口气,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没什么毛病了。 苏悯带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指着路边的一个摊子说道:“看到那铺子没,今天的第一单生意,就从这里开始。” 说是铺子,到底是有些草率了,就是一个露天摊,用一块大木板斜撑起来,上面三两摆放着自种的果蔬,有山上野果,打蔫的菜叶,也有几样不起眼的药草,扎堆放在一块。 摊主是个花白老头,耷拉着眼皮,没擦干净眼屎的眼睛时不时闪烁精光。 看到苏悯和凝光背着药篓一同走来,淡漠地扫了一眼又看向别处。 苏悯上前抓起一把,观其色相,搓捻细闻,一副行家手法。 “这三块茎,五百摩拉一叶一寸,不值当吧?”苏悯指着价牌笑道,换算下来,一斤下来得卖近千摩拉。 摊主斜睨他一眼:“小生意,就不劳烦客官来指教了。” 这摊架上的玩意儿值几个钱,他心里难道会没点数吗。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苏悯刚才那一手直探其中,一出手就是药草堆里品相最好的那几株,五百摩拉光卖那几株的话,他可是还得小亏的。 但摊主没想到的是,苏悯从药篓里掏出一把三块茎,放到他的跟前,脸上带着一副神秘的笑容。 “您瞧瞧这,一年份打底,结的好叶硕果,给您尝尝鲜?” 那类似于姜块一般的三块茎,口感不错,带有甜味,有一定清热的药性,也能当成一道上桌菜式。 凝光站在苏悯的身侧,抬眼看向他的侧脸,总觉得那副笑容揣着太多的不怀好意。 “哦?”摊主眼睛一亮,接过那三块茎,先是闻了闻,然后立马坐直了身子,将眼屎给擦干净,又四下看了看其它摊主,凑到眼前小心翼翼地辨别起来。 “确实是好东西啊...”他得出结论。 摊主再次看向苏悯的时候,眼里就有点埋怨的意思了,这是货比货上门来了,撇嘴道:“你这是看上我这摊位了,还是惦记着我这木架子呢?” 苏悯摆手,将自己的药篓放到摊主的跟前,神神秘秘地掀开了一角,低声道:“我这还有些好货,您再掌掌眼,看上了我再说数。” 老摊主心里有火气,但是耐不住好奇,探头进去查看一番。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这是...五年份的琉璃袋啊,还这么大一把,哪里采的!”摊主两眼放光。 苏悯也很坦诚,“松山巅上。” 摊主的眼神一黯,但还是啧啧称奇:“去不了,想必小友肯定是山林住户了。” 苏悯笑呵呵地点头,都一并应下。 “七叶清心,这也是个好东西,这松茸香气真没的说,正!哟,萃木树根,还有新芽,好东西...都是好东西...这生意你做到往生堂去才对。” 摊主的声音在药篓里显得有些闷闷的,将头探出来的时候,闻了药草香,整个人都红润几分。 苏悯揣着袖子笑眯眯问道:“可有看得上的?” 老摊主呵呵一笑,知道今天这钱是肯定得花了,在药篓里挑拣一番,肉疼道:“你说个数,这些我都要了。” 苏悯笑着报了个数,然后在老摊主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接过了钱袋子。 等到苏悯走后,老摊主忍不住抓了把草药,喃喃道:“卖这么便宜,好人呐。” 凝光跟在苏悯的身侧,还是没忍住问道:“为什么...是要讨个吉利?” 苏悯回道:“觉得我卖少了是不是?那些草药的年份和品相都极佳,卖个几倍的价钱都绰绰有余,而我却只多卖了三成的价钱。” 凝光点头,那些草药,都经由她手,亲自涤净的黑泥,品质如何,她心里有数。 苏悯接着说道:“那我问你,三块茎一般卖多少钱?按斤称买,一千摩拉左右。如果我两千摩拉卖给摊主,他是不是得卖上两千五摩拉才有得赚?那你觉得这两千五摩拉,最后由谁来出?这摊位,是摆给寻常住户的,普通人家去买两千五摩拉一斤的三块茎,多少有些不够勤俭持家了些。更何况,不识货的大有人在。所以这货和钱,就攒到一块去了,变成了在摊子上的死水,若是卖不出去,迟早也得发烂发臭。” 凝光沉思一会,愈想眸子愈亮,再次张口的时候,小脸蛋上有着迷茫和激动:“那那那...那若是那个摊主执意要卖高价呢,为了大赚特赚。” 苏悯颔首,不亏是凝光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处。 他抖了抖自己身后的药篓,说道:“所以我们得把这些药草和山珍都卖出去。” 凝光攥紧了背篓的系带,小脸蛋红扑扑的。 她感觉苏悯在讲述一种很新奇的东西,那是她从未接触到的,知识盲区。 要是能多读书就好了,她转念一想,然后又被苏悯的话语给吸引了过去。 “三块茎在山里,那它只是一株草而已,在摊子上,也就是摊子上的草而已,但是当它从药篓里到摊子上的这个过程,却伴随着几千摩拉的流通,这就是价值实现。而商品的价值......” 凝光静心听着,总算知道了苏悯在进城之前为什么留下了那一句话。 “好好看,好好学。” 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个山野间采药的往生堂弟子吗? 苏悯回忆着高中课本上的知识点,慢慢的复述着,“性能值和价格值的比,就是性价比...物美价廉、薄量多销...” 他晃了晃手,看着扶额的凝光,问道:“怎么了,听晕了?没事,晚上回去我慢慢和你说,下一单生意,你来。” 凝光倒吸口凉气,感觉自己的脑袋确实有些昏涨,刚才苏悯一路走来说的那些名词,记住一个两个还好,想要理解的话,确实需要时间。 她拽紧背篓,朝着苏悯指的地方走去,走两步回头道:“你不去?” 苏悯已经在一边的茶幌下坐好,嗤笑道:“我可是老板,我还指望你给我赚钱呢,快去快去,回来算你提成哦。” 看着向赶苍蝇一般赶自己的苏悯,凝光没好气地转过身子,再看向前面那个门匾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她打量自己工整的衣服,还有那双精致的布鞋,深呼吸一口气,走进了往生堂。 第148章 十万? 今天在门前值班的还是胡小二。 门槛上趟进来的细腿没能引起他的注意,胡小二手里捧着本书,头也不抬,掐着嗓子念道:“客官有何需求?” “山上采了批新药,想让您掌掌眼。”凝光轻声道。 胡小二一听,端起了老师傅的架子,摸了一把自己不存在的胡须,说道:“放下吧,我的课业是堂中常年第一,肯定给你个公道价。” 如果苏悯在场的话,不知道胡小二还能不能说出这样厚脸皮的话来。 凝光长舒口气,明明在不久前还在这里打了照面,但是看胡小二的模样,明显没能认出她来。 应该也是认不出的吧,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她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坐在茶铺上的苏悯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定定地看着某处。 系统面板闪烁:【目前已赚取资金:7200摩拉,距离外出求仙之路还有一段距离,继续努力吧...】 按照任务版块的尿性,他身上的所有钱财都不归入计算范围,再加上在这条支流里他一介“白身”,这七千摩拉是实打实从刚才那摊贩那里赚来的。 现在就能从一个小摊贩身上掏出七千摩拉购买流通,要是论及日后,掏出十几万来确实也不算离谱。 苏悯呆坐着,忍不住手捏眉心,整理思绪。 这次的行程匆忙,目前首先要解决的是凝光的问题,在自己出现后,还要能走上正确的时间轨迹。 剩下的便是这外出求仙的任务,大成的仙家秘典,是啥,阿萍冲击波吗。 想起那个英气的绿衣女子来,苏悯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 能够见证她从那个放羊的小女孩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让人嗟叹唏嘘的同时,心里又难免有一种自得。 想到阿萍,就难免想到那座宅子,出门有了几日,不知道家里的诸位还好吗。 只是离家几日而已,又觉得想家想得发紧。 自己本不应该是一个恋家的人才对。 “客官您的茶。”店家又沏了壶新茶,给他添上。 苏悯接过,抿了一口,很是滚烫炙热。 冬日阴雨转晴,虽然乌云密布,寒风嗖嗖,但是此时抿上一口热茶,肺腑间都洋溢着暖意。 “嗯?还不错啊。”苏悯抿嘴看着手中的茶杯,赞叹了一声。“难怪钟离那家伙喜欢这调调。” 才放下茶杯,便看见凝光从往生堂里走了出来,步伐很是轻快,看起来背篓空了不少,战果应该不错。 与此同时,系统界面的数字再次刷新,7200四个数字滚动,往前翻了一位,不,两位。 【7200→105000】 “噗!”苏悯一口茶水喷在地上,惹来旁边众人的注目。 卖了十万? 他平复了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啥问题,等到凝光走近些,笑眯眯问道:“卖了多少,看样子战果应该不错?” 凝光的小脸蛋有些涨红,略带自得道:“卖了很多!” 苏悯眯了眯眼,怎么的,这还要和我打个哑谜,但是看小姑娘喜滋滋的模样,他也就接话道:“那我猜,肯定不少于六位数吧。” 凝光轻咦一声,凑近了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要讨个吉利,要保证流通什么的吗?” 苏悯摆手道:“我说的是性价比,物美价廉和物超所值是两回事,你有没有用什么抬价手段?” 凝光摇头,茫然道:“没有呀,我只是把这些药材怎么来的,从哪来的,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报价都是由往生堂三代大弟子报的价,我都插不上嘴。” “往生堂三代大弟子?沃特?”苏悯蒙了蒙,往大门处瞧了一眼,刚好看到胡小二指挥外堂弟子在整理包装那些药材。 “哦~~”苏悯豁然开朗,难怪呢,有你这“大弟子”在,往生堂真是有多少家底都得给你亏空出去了。 而此时此刻的胡小二正捧着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棵十年老芝,幻想着堂主回来会怎么表扬他。 胡小二得意地直哼哼:“我就是被那些不及格的试卷束缚了自己,像我这样的火眼金睛,经商天才,就应该当上堂口的香主才对...” 苏悯又看了看站在身前的凝光,堂里堂外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屁孩,脸上都带着喜滋滋的笑容。wenxueзч.net 胡小二的喜滋滋能维持多久苏悯不知道,也许等胡堂主回来就会结束。 苏悯拍拍凝光的肩膀,肯定道:“你做得很好,是一位合格的员工了。” 凝光点头嗯了一声,觉得如释重负的同时,心中燃起了崭新的希望。 那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跟着苏老板也不错,此时此刻,彼时彼刻,自己的生活和以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苏老板穷是穷了些,无甚家业,斤斤计较,抠抠搜搜,但是现在自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两个人一起努努力的话,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吧。 越来越好...吗? 她的小脸又涨红起来,那种憧憬,直撞心门,让她短暂地喘不上气。 苏悯嗦着牙花,思量一会,说道:“既然已经超额完成了今天的任务,那跟我走吧,带你shopping去。” “啊?”凝光微张着嘴,有些没听懂。 “消费观这种事,要从小就建立起来的...”苏悯一边叨叨,一边示意她跟上。 重新汇入人流的二人,一前一后。 一个四下打量,一个抬头张望,目光放在前面那白袍身影上,久久不放。 第149章 好的,苏老板 揣着兜里的钱袋子,摩拉碰撞的声音哗啦哗啦,苏悯的眼神飘忽,看不出心中所想。 凝光不知为何快步上前,牵住了苏悯的衣摆,恨不得把自己的脸也躲藏进去。 苏悯的余光扫视过去,能看到街边的店铺阴影里,躲着几个半大的少年,下半张脸模糊不清,更看不到眼神如何。 他不作声继续往前走,那几道身影便在阴影中跟随,目光毫不忌惮地放在苏悯和凝光身上,充满着侵略性。 这种目的性极强的目光,让苏悯觉得有些奇怪,再察觉到身边少女的反应,小小的纤手冒着冷汗,透过薄薄的衣服,戳在他的腰间,冰冰凉凉。 他脑海里瞬间出现了许多恶俗的欺凌桥段,也许这是以前惹下的旧怨,又或者是身后的少女受过什么欺负...到底会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他们如此胆大的尾随? 苏悯侧身看去,身边少女的头直直地盯着脚下,步伐迅速得就连超过了他都不知道,有几根额发竖起随风摆动,他伸出手掌轻拍了拍凝光的手背,少女抬头的一瞬间余光还瞥向那群少年,目光里有藏不住的惊慌。 苏悯轻皱眉头,又舒缓而下,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直起腰来走路。 “小小年纪别佝偻腰,小心以后驼背。”他本来是想安慰她放松点来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唠叨,就像自己以前的长辈招呼自己一样,若是大街上走路这副模样,脖颈上少不了挨上一巴掌。 “哦。”少女的眼神恍惚,正直起腰的时候,苏悯感觉腰间的小手捏得更紧了。 他转头看去,发现那几个半大的少年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挡在他们的身前。 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因为这几个少年手里分别拿着一个瓷碗。 碗沿有着凹痕,碗底打着裂纹,黑色的泥土在裂纹上蔓延,一直蔓延到他们的手上。 这群少年横端着碗,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浑身上下结着一层又一层的污垢,在这冷风嗖嗖的天气,下半身甚至穿的还是短裤。 他们脏兮兮脸下目光闪烁,就这样紧紧盯着苏悯,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手往前一递,声音沙哑道:“请老爷赏口饭吃吧!” 随着他的动作,其它三四个少年同样如此,声音不齐,透着一股虚弱的味道。 苏悯看到街边商贩的头低落下去,或者看向别处,全然装作看不到这里的场景,也有的是想看个热闹,几个路过的行人还带着讥笑看向苏悯,一副看冤大头的模样。 身边的凝光像是紧张的一只小兔子,僵在原地,在她的眼中,有着复杂和畏惧,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低着脑袋,其实关注着苏悯的一举一动,直到苏悯伸手进入钱袋子,掏出了几枚摩拉。 大额的摩拉闪着金色的光辉,寒风在上面打着圈儿旋转,凝滞着光辉。 从凝光的角度看,苏悯依然是那副和煦的笑容,将一枚一枚的摩拉分别投入少年们的碗里,发出当啷的一声响。 少年们的眼神从期盼到不敢置信,随着当啷的响声,手臂都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沉,似乎是无法接受这等重量。 苏悯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应该对我说声谢谢?” “...老爷,我们不敢要,要口吃的就行,这太多了!”那为首的半大少年愣了愣,说出了这段话,虽然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和嘴唇都在颤抖,但能说出这话来,苏悯的心里却被触动了几分。 “哦。”苏悯应了声,然后半蹲下身子,直起腰来与他们平视,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将摩拉一个一个给收了回去,顺带在袖口上擦了擦黑泥。 少年们瞠目结舌,欲言又止,却无人敢上前,也无人说话。 苏悯开口道:“既然有手有脚,也能说话听得人言,为什么在这里乞讨?” 少年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是从未见过苏悯这样奇怪的人吧。 最后还是由为首的那个少年开口道:“以前...试过,被赶走了,就没再想过了。” 苏悯摇头:“我不信,我曾经见过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推着推车卖摩拉肉,从码头到城巷,城西到城东,上上下下,都能混上一口饭吃。是不是觉得碗一拿一伸,能讨来口饭吃,也能算得上一门求生手艺?” 那少年不敢与苏悯对视,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点了点头。 苏悯又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当你们把手伸出去的一瞬间,反而丢掉了最为珍贵的东西。” 珍贵的东西? 他们身上还能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少年们面面相觑,被苏悯的话引起了兴趣。 “就那么简单的一伸手,你们的尊严,斗志,对未来的期盼,都寄托在了这一个破碗上。偶尔里面会装上半个馒头,对你们来说便是大收获,是一顿饭食,吃完后,又开始幻想着下一顿,然后周而复始,你们的人生,和这一个破碗绑定在了一起,那你们和破碗有什么区别?” 苏悯指着那破烂的黑泥碗,又扫视一眼他们身上穿着的烂汗衫,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满脸通红,小腿忍不住夹紧在一起,躲避苏悯的视线。 这几个没上过学堂没读过书,甚至可能没有父母的半大少年,在这凛冽寒风里,头一次感到了比别人鄙夷的眼神还要让人难受的东西。 那是在这个男人口中,由他们自己扔掉的尊严,并被自己不断地践踏。 “我...”那为首的少年涨红了脸,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被苏悯一抬手给堵了回去。 “这摩拉,还给我了。”苏悯将摩拉放在手中摩挲,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没等少年的眼神彻底低落下去,他接着说道:“但是,如果明日你们能找来五斤野生琉璃草叶,这摩拉,还是你们的。” “真的?!”少年们眼里闪着光,和刚才棚子阴影下的他们,大不一样。 苏悯笑着点头,“明日天黑前,码头会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什么让人激动的词语! 少年们欢呼起来,打搅了一旁在发呆的路人和摊贩,这是什么怪人,这样变着法子撒钱玩? 苏悯站起身来,走之前不忘拿起几枚摩拉,重新放到少年的面前:“这是定金,换双鞋子,上山的时候不要割伤了脚,我这是在和你做生意。” 为首的少年捧着双手,郑重的将那摩拉收下,看着金光灿灿的摩拉在自己手中的样子,他发现原来沾满黑泥的手,也比那破碗好看得多。 “啪!”少年将地上的碗捡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碎片划疼了他的皮肤,却不妨碍他笑得很开心。 “啪...啪...啪...”一地的瓷碗碎片。 那少年高举抓着摩拉的右手,高声喝道:“做生意去!”簇拥成一群的少年兴冲冲地往城里走去。 被摔在地上的碗,化成了另一种被高举的东西,在少年的手上闪闪发亮。 凝光时不时回头看看,直到那群少年消失在人群里,才转过头来重新看着苏悯。 苏悯看向她问道:“刚才在想什么?” 之前的少女神态一直不太正常,再经历刚才的事后,苏悯的心中差不多有了个七七八八的底。 凝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着头,期盼着苏悯不要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像是以前的你,对么?” 苏悯的声音传来,让她的身体猛地紧绷。 良久后,她蚊吟般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些穿着破烂衣服的他们,和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而她刚才的紧张,都来自于身边这个男人。 她不知道,如果换作了他们,苏悯会不会和别人一样,冷眼旁观,或者是厌恶地驱赶。 凝光想象不到那副表情出现在苏悯的脸上的样子,如果是那样的话,和那晚寒夜救自己的那个人,真是天差地别。 苏悯为什么会救她,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苏悯有什么目的,她也不敢去瞎猜。 但要是在刚才,苏悯若是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牵着的这片衣袖,还能不能带来安全感。 她见多了那些冷冽的光芒,耻笑,讥讽,甚至是可怜,悲悯,都与刀子无一二致,疯狂切割她的皮肤,在心底涌起灼烈的痛感。 少女的心思就是比少年早熟,当这些少年还不懂尊严何物的时候,凝光已经饱受为守护尊严遍体鳞伤。 有时候,把东西捏得越紧,真的只是怕失去而已。 凝光刚才甚至有想过,如果苏悯真的做出来那种事,她可能会松开手,转头就跑。 所幸...没有呢。 他蹲在那些半大少年身前的时候,她的腰杆早就挺得直直的,虽然在苏悯说那个“女孩”的事迹的时候,又臊得低下头去。 但自己的心里,却是安稳的,温暖的,轻松的。 凝光抬起头问他:“既然给了,为什么又要把钱收回去,还让他们去采药?” 苏悯疑惑道:“你不懂?” 凝光颔首:“懂得一点,是不想让他们就这样安于现状,要靠自己的劳作去赚钱。” 苏悯点头:“那就够了。” 凝光还想再问,苏悯却接着说了下去:“他向我乞讨,我愿意施舍,所以我便给了,那是我的善心做出的本分之举。但他们没收,却把钱还给了我,他们知道这是贵重东西,心中有自己的价值观,能忍住诱惑。这种品质,很珍贵,他们将这份珍贵,当作是对我善意的回报。” 凝光懵懵的:“回报?” “是的,回报。珍贵的品质让人向往,也值得让我付出,所以我打算给他们一个机会。” “仅仅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吗?” 苏悯笑道:“当然,环境限制了他们的眼界和成长,有些人的品质与生俱来,但是往往会在环境里不断改变,他们也许没读过书,没有父母教导,你觉得他们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钱,会是个什么反应?” 凝光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他们会拿钱去做别的事情,比如吃上一顿好的,或者买上一屉包子?” 苏悯淡笑:“当然有这些可能。更何况那点钱,其实不够每人都换上一双鞋子,那他们会如何选择?甚至于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琉璃草叶这种东西...也就是说,我们明天很可能在码头看不到他们。 我可以肯定,我是第一个与他们做生意的人,第一次这种东西,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们不确定我的生意是否真的生意,但摩拉却是实打实地交到了他们手里,哪怕有人认定了要做这件事,但是他们有五个人,可能意见会不一致,又或者有更多突然的原因......” 凝光微张着小嘴,感觉自己的脑子打转,走路都慢了下来。 苏悯回头看她:“怎么了?” 凝光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发现苏悯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 “你在骗我?” 苏悯哈哈大笑,“是不是感觉脑子都短路了,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到最后,苏悯收敛笑容:“刚才说的话,自然都是假的,钱是够的,琉璃草叶也是存在的,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努力吧。 那些美好的东西,我们应该去保护它,呵护它。相信爱与正义,光和神明,向来都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但要是我们一直抱着怀疑去考验它,磨损它,那我们就成为了改变它的环境,也许今天它还闪耀着光芒,但是明天就不一定了,后天就更不一定了。” 保护,呵护,爱与正义,光和神明...明明没有说教的意思,凝光却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自己悸动,让她血液上涌。 苏悯说的这些话,在她的心里如同千钧,比拨开翠峰上的千里云雾还要让她惊喜。 她细细咀嚼着,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苏悯早早走到了前处,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小脸,凝光快步走上前,牵住了苏悯的衣袖。 其实,要是说出口的话,苏过先生肯定不会相信吧...但是相信神明这件很酷的事,我一直都在做。 凝光抬起俏脸,凝视着苏悯,又看了看他的后背,那是一方温暖的净土,她曾有幸感受过。 冬日长街冷飕飕,到处都是寒风冻创的气息,万物冷色调。 凝光呆呆地看着,在这个时候,苏悯不像是那个好算计的抠唆老板,不像是那个碎碎念的长辈,不像是那个言语里半真半假的老不羞。 那像什么呢... “苏先生。”她俏生生喊道。 苏悯看她,不知道这妮子为什么笑这么开心,下意识回道:“磕碜,叫我苏老板。” “好的苏老板。”凝光痛快应道,牵着他的衣袖一扬一扬,脸上有着明媚的光彩,与刚才金光灿灿的摩拉相比,也不遑多让。 “诶。”苏悯乐呵呵地应了一声。 第2023章 小小汇报 上个月事情很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 从一开始的因为网卡没能拿到全勤,人就有点怠惰。 然后便是期末考试,考试到十八号,期间没什么时间更新。 十八号考试结束,我阳了,很迅速地阳,发烧头痛全身酸痛,然后便是咳嗽。不过运气比较好啊,毒株好像没那么强,阳康后回家的那天,也就是当天,家里有老人去世了。 农村的白事其实很复杂繁琐,从得知消息的那天凌晨开始,家里便忙活起来。因为现在全开放嘛,白事照旧,有酒席有葬礼。 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的时候,感觉物是人非,在这前一个月,我好像还在写胡桃篇的葬礼。 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和眼前的场景逐渐融合,然后在吵闹的锣声和唢呐声里绞烂在一起。 作为三代孙辈里年长的一个,事情也会更多一些。 此间事了以后,我又进了医院。 齿缝里插了根骨头。 再然后便是感情问题,和我对象有点小矛盾,不过几年老夫老妻了,也差不多习惯了,很快没事。 等到我这些私事,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催更没有结束。 还是有热心的可爱读者每天给我留言,私聊,或者艾特我更新。 有人来,有人走,还有人一直点催更不松手。 其实我觉得我断更的原因真的不是这些平时生活里的繁琐事情,日子每天都在过,之前更新也没断过,那还有什么原因。 是世界杯小赚五位数看不起这么点垃圾稿费?还是自己性子惫懒开始怠惰,又或者是单纯地逃避,觉得自己成绩不如别人。 都不是。 最大的原因其实是,我灵感缺失了。 我那段时间,不想上游戏,不想看考据,不想刷同人视频,甚至对所有小说都失去了感觉,翻开页面看到小字,心里就只剩浮躁。 我写的是垃圾,别人写得真牛逼;或者别人写得也不咋地;狗都不写小说,写小说死路一条。 然后催更还是一直在催。 不管是平台还是作者后台,我都很久没打开过,可能打开也就是为了怼一怼差评吧。 然而催更还是一直在催。 其实我真的有想过,趁着现在学生放假,快点开一本新书,蹭蹭热点,开开车发发病,yy一下,真的能火,恰恰钱差不多得了,要什么成绩。 虽然番茄把我的评分还给我了,从开局6.5到现在9.1,这点我比较欣慰。至少在我说我的书不比别人差的时候,心里更有底气了,对于某些无脑开喷的读者,也算能稍微堵一堵他们的嘴。很好笑对不对,本来这评分机制就畸形,做不得参考、成为质量的标杆,但就是能堵住喷子的嘴。 不过也就干了这么一件好事,因为它吞了我很多书里上百层的评论,比如阿雀那章,已经没了。 可惜我挺傻逼的,又跑回来更这本书,这下子真的是,纯粹为爱发电了。 作为作者的话感觉我的话是真的多,应该也算是作者里的一朵奇葩。 写,后面还会写,等把那几个预先已经想好的故事写完的话,也许会考虑写新书吧,但是也很有可能,这是我的最后一舞。 这次没流量没钱赚,甚至书还是断更书,为了那些愿意一直追更想看下来的读者写完,就这样。 苏悯苏先生教导过我,你们将珍贵的品质回报给我,我将基于善意之上,回报更多东西给你们,高于坚守,付诸热爱,比肩神明。 (还有催更!我每章每章字数没少于两千字,有的作者一千字一章也算一章总拿来说事,那我四千字一章其实是四章啊,不能欺负老实人啊!往后每天不少于一章...也许吧,反正不会太监。) 第150章 小二,上菜! 两人在街上并肩前行,凝光抬起头,睁大着眸子仔细看街边的事物。 其实这条路,她走过很多很多遍,但是当自己换上一个崭新身份重新步入这里的时候,还是感觉一切都大有不同。 苏悯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子,示意道:“不要觉得我真的很抠,刚才那一笔赚下来的摩拉,分你一份,就当是我发给你的奖金了。” 凝光淡然点点头,却惹来苏悯的不满,“诶诶诶,你就不关心我分给你多少,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怎么一副不把摩拉当摩拉的模样呢?” 随后他又伸手横扫,“看上啥了,都能带走,我结账。” 他花钱时的这股豪气干云,都是在陪钟离逛街的时候学会的。 凝光螓首摆动,作思索状,一会回道:“可是我好像没什么想买的,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比以前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再说了,我好像还欠你不少呢,不如把这笔钱折现好了,兑去我的债务。” 苏悯咋舌一声,凝光这股聪明劲还是有的,记账的本事也还在线,还想着先把债务结清,说明言而有信,好品质。 但是苏悯现在不需要她发挥这好品质,凝光现在的情况和之前的少年们并无二致,价值观被以前的穷苦日子牢牢束缚住,脑子里也就惦记着身上的新衣裳和能住能吃,上街消费这种观念她还没有成型。 人穷后若是突然有钱,报复性消费的冲动总是有的吧,苏悯蹙着眉想道。 “你刚才可是赚了十万摩拉,就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没啥想吃的好吃的?不如我们去新月轩吃上一顿饭怎么样,就当做是庆功宴了。” 凝光闻言后,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一双绣鞋,回道:“有的呀。” 她想换上一双新鞋子的愿望,不是已经早早的实现了吗。 苏悯被她灿烂的笑靥盯得有些无语,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起来有点单纯和缺心眼,蠢蠢笨笨的,和未来那个运筹帷幄的天权星大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想到凝光又娇嗔一句:“你就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还去新月轩吃上一顿,两个钱袋子都不够。去那家万民堂倒还行。” 哦,苏悯醒悟,原来不是凝光不会报复性消费,是自己这暴发户的暴发还不够足啊,自己好像还是一个出门在外的采药弟子来着。 那怎么办,亮出自己的身家,然后让这个蠢笨蠢笨的妮子感受一下金钱的魅力? 但会不会揠苗助长啊,要是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或者拜金的潜意识幻想,那可真是一大摧残。 “你在为难?你有心事?怎么了?”凝光揽上他的手臂,盯着苏悯紧蹙的眉头,眨巴着眼睛问他。 “我在想,应该给你送什么礼物才好,你既能接受,又不觉得我像是乍富后的做作。” 凝光愣了愣,白净的脸蛋迅速地涨红,少女的螓首猛撇下去,嘴里发出一声“嘁。” 没有嫌弃和不屑的味道,倒像是不知所措的羞涩。 哪有这样直愣愣说话的,捣得她心里着实慌乱。 但是凝光只是稍愣后,很快便冷静下来,还没等她开口出声,苏悯就已经说道:“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凝光抬眼看去,身边的人流明显增多了不少,不少人围拢站着寒暄,穿着奢华不菲,就连客套话也大声。哪怕门前站着的门童,身上的制式衣服都比自己穿得更为光洁些。 门匾上的字龙飞凤舞,上刻新月轩。 有人的目光扫视过来,凝光的身体便不由得紧绷,那是几个花枝招展的同龄少女,身上的款裙是她在梦里也设想不到的样式,少女们眼里的目光单纯散发冷意,却像是一柄上下扫动的刻刀,在她的身上划动,好像要将她廉价的工作制服给划破,审视她的胴体。 凝光下意识贴紧苏悯的身子,怯懦道:“快走吧,我们去万民堂。” 声音哆哆嗦嗦,散发着哀求的味道。 她还没做好准备,让自己身处这种陌生的环境,那些明晃晃的服饰散发着摩拉的光泽,就像是父亲下跪求饶的那天,拱手送上的那最后一个钱袋子。 可是这些服饰,哪怕一件,十个钱袋子都买不回来。 记忆深处里本能的畏惧让她步步紧缩,只是在退后的一瞬间,自己的腕间一紧,温热之意传来。 ...苏过先生? 苏悯牵住凝光,对她温和一笑,向新月轩的门口走去。 凝光银牙紧咬,小腿有些发软,却还是想向后蹦跶。 苏过先生...那种事情...不要啊! “还有没有包厢,三楼四楼都行,再要一个斟茶小二和上菜小二,不要侍女。”苏悯对着门前的迎客门童说道。 门童眉清目秀,皮囊生得好,眼中也并无审视的意味,腰一弯,手一摊,朗声道:“包厢贵宾两位!” “客官您请,请跟我来。”身后马上有小二带路上楼。 在门童高喝的一瞬间,凝光感觉有更多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身上,只要低头闭眼,反手握住苏悯温热的手掌,将自己的身子往上贴紧。 那股温暖让她得以暂时的喘息。 “客官,听雨阁到了。鄙人王小二,就在门口,有事您招呼,桌上有菜单,我等下进来取。” 新月轩的待客方式让苏悯不由得点点头,对自己身后那个紧闭着眼的家伙又有些哭笑不得。 进入包厢后,苏悯甩甩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凝光牢牢握住。 “要开饭了,还不睁眼。” 凝光悄咪咪地睁开一道缝,而后圆眼大睁,惊呼一声“哇~~”,又马上用手捂嘴,惹来苏悯一声嗤笑。 翻了一个白眼后,凝光仔细打量着包厢里的布置,用四个好做了总结。 “好大,好静,好高,好贵...” 这一个包厢,要比苏过先生那个木屋都要大,而且安安静静的,外面一点嘈杂的声音都听不到,绕过屏风和茶桌,案几和书架,窗外能看到风平浪静的港口。 典雅的布置和古色古香的味道,以及桌上那菜单,让凝光有些恍惚。 “我们不点菜的话,应该不用钱的吧,快走吧,我赶着去万民堂吃饭呢。”她抿着小嘴嘟囔道,“你看看这几个菜,名字我都不认识,什么蚕丝鱼翅,一只就要大几千。翡翠鸭,海中霸王,又土气又贵,还有这个,马科修斯钦点名菜,金丝琉璃盏,六位数?!” 苏悯磕着桌上送的小食,吃吃偷着笑。 从一进来开始,这妮子就有点慌乱,现在更是,坐也坐不定,抱着菜单在那走来走去,话里话外都只有快走这一件事。 “好了,别走了,坐下来吃饭,开包厢也要钱的。” “多少?!”凝光看着苏悯竖起的那几根手指,惊疑不定。 被苏悯强拉着坐下来的她,耷拉着脸,哭丧道:“那岂不是等于没赚钱嘛,哪有你这样花钱的败家子啊。” “好了,安静!”苏悯摆出严肃状,摁住她的肩膀,四目对视。 “从现在开始,忘掉那些有的没的身外之物,你只需要完成一件事,就是好好吃饭,听懂没有?这是老板的命令!” 凝光小嘴一瘪一瘪,不情愿地点点头。 “好,很棒。”苏悯认可道,然后拿起菜单,划上几道杠。“那就先来几只鱼翅和海中霸王开开胃。” “不准!”少女伸手拦他,尖叫道。 苏悯咧着嘴笑得很开心,躲闪间划上了密密麻麻的十几道杠,在少女幽怨的眼神中,高举菜单对门外喊道:“小二,上菜!” 第151章 想什么呢,道理先生 菜单被门口的小二拿去后,苏悯再看凝光的模样,小小的脸蛋鼓鼓囊囊,青丝洒洒,有些凌乱地披在她的肩头。 这就是一个模样秀美的少女而已,能看出来长着一副美人胚,只不过有些出入的是,并没有白发如瀑,妖冶的红瞳细看也不明显,普普通通的邻家小妹模样。若是吃好喝好再养上个几年,把那有些发黄的头发养好,瘦削的脸颊养得更为圆润些,到时候换上一身新式的款裙,摇着团扇,摆着纤细的腰肢,又不知道是哪家走出来的富贵小姐。 苏悯还在感慨的时候,扯了扯她赌气的小脸,吩咐道:“说好的,好好吃饭就行,其它的事别想太多,不然等下的饭菜都要变味了。” 凝光细想道:“其实你很有钱的对不对,就好像是外面那些穿着光鲜的富商一样,经常来这吃饭...”她话到一半又皱了皱精致的额头,眉上的皮肤露出了浅浅的褶皱。 “那你怎么还做草药生意,住在山上,穿成这样...”她又沮丧起来,觉得说服不了自己。 “摩拉不是这么个花法呀,我们应该节省下来,等攒上一笔资金后,我们可以考虑开个铺子,找几个帮手,开新的经销渠道。” 她自然而然地念叨起来,素手轻摇,作沉思状。就像一个小财迷,幻想着经营自己的小生意,一步步做大。 苏悯撑住自己的下颌,饶有兴趣地听着,听凝光讲一讲她的小生意经。 “你这些都是从几页纸上学来的?” 凝光摇头:“爹以前吃饭的时候,偶尔喝多了会和我与娘亲说上这么些有的没的。” 说到双亲,她脸色有些黯然,又忿忿地叨叨了两句:“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吃这么贵的酒楼,真不知道会不会数落我一顿。” 小脸蛋鼓鼓囊囊的,杏眼圆睁,让苏悯看得笑了起来。 “你还笑?!”凝光更气愤了。 苏悯摆手道:“你继续说,哎呀你要是有这么周密的计划,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这里吃饭了,应该听你的才是,以钱生钱,好好发财。” 他端起桌上的玉质茶壶,给她斟上七分满的茶水。 凝光轻哼一声,被这话堵了回去,倒也不一直记挂着念叨了,素手捧着茶杯,细闻茶香。 论说的,她也就只能说这么多,要是苏悯真要她统筹财物去开铺子什么的,估计两眼一抓瞎,自己有几分斤两她自己清楚。 “茶满七分,酒满敬人。”苏悯念叨了一句。 “什么歪道理,没听说过。”少女心直口快,回了句嘴。 苏悯同样给自己斟上一杯,摇头道:“道理存在,自然是有它存在的道理,当它被提出来的时候,不要着急否定,而要去思考它的原因。三问己身,为何,如何,我该当何?” 凝光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竖起耳朵认真听。 “热茶斟满,端杯的时候容易洒出,烫到人就不好了,余出的三分是人情,酒水斟满则是敬人,代表着诚意。 不知者不追其咎,这可不是歪道理,出门在外的往生堂弟子,哪个不知道这般规矩,特别是堂主啊,那更是被敲着板栗学会的。就算是岩王帝君和我同桌喝茶,你若问他,他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 凝光翻了个白眼,前面听着还正经,怎么就扯到了帝君身上去了。不过...她看着自己端起的茶杯,手有余热,杯沿留有余香,还真感觉到了苏悯话里的“人情味”。 苏悯喝口茶继续道:“但是,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偶尔我也觉得这些规矩过于繁琐,斟满也不是不行,一口闷完也不是不行。被提出,就可以被质疑,你觉得它是歪道理,自然也有你的道理,我可以细听,可以与你讨论,并不需要你说服我,因为你的质疑,本身也是你自己的道理。” 凝光微张着小嘴,感觉苏悯的话有些深奥,但就是有一股让自己点头的魔力。 苏悯嘿嘿一笑,磕着小食道:“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对,不,就算我说得再对,你也可以反驳我。当你见过的道理够多,你自己讲的道理也足够多,他人的道理再也无法动摇你的时候,你就长成大人了。 这个过程,我把它叫做世界观的建立。” 凝光刚点到一半的头又抬了起来,好像点头也不对,应该反驳他来着,但是自己听不懂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咋办。 在线等,急。 苏悯端茶细品,想到了某个女娃娃,当初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就经常听苏悯念叨这些有的没的东西。 问她听懂了吗,她就眨巴那双闪着梅花的眼睛,将自己嘴里的糖咽下去后,笑眯眯道:“听得等嘞,大爷爷。” 苏悯慈蔼地摸摸她的头,笑道:“听不懂也没关系,以后会懂得。大爷爷不能一直陪你,但是道理和规矩可以跟你一辈子。” 门外的小二礼貌地敲了敲门,询问是否要上菜后,带着两端菜的小二走进门来,一边报着菜名,一边还要讲述来历做工和吃法。 苏悯挥挥手将他打发了去,吩咐一句道:“上壶佳酿。” 凝光碎碎念道:“酒也好贵...” 她学聪明了,不提摩拉一事,拐了个弯问苏悯:“怎么想到要喝酒?” 苏悯咋舌一声,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何,随口回道:“刚才你说到了,你爹吃饭的时候会喝上一点...” 凝光眉头一竖,在他胳膊肘上轻拍一下,惹来苏悯的求饶:“我失言了我失言了!” 咚,那根老烟斗在桌上敲了敲,紫檀雕花的杆子甚是好看,只可惜主人并不会使用。 凝光嘁了一声,嘀咕道:“又是烟杆又是酒的,你真想当我爹?” 苏悯拿起筷子,先尝试了一筷,发出了赞叹的一声,“嗯,好吃,动筷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也当过好几回爹了。” 凝光惊疑地打量他,年纪倒也不算年轻,有家眷也算正常,感觉自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时候,又竖起眉头道:“那你有孩子还这么不着家,这么多天都没听你提起过,而且好几回爹是怎么回事?” 好几回?这也太离谱了吧。 苏悯避开话头,碎碎念道:“其实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往昔,想想年轻时候,当初就那么点大的小屁孩,一下子就蹿得老高,喜欢喝茶的喜欢喝茶,喜欢吃花的喜欢吃花,喜欢吃糖的还是喜欢吃糖,还有个喜欢吃豆腐的。” 凝光探手晃晃他的眼:“这不还没喝吗,怎么就醉了,而且你可不老。” 苏悯道:“你是在反驳我吗。” 凝光点头。 苏悯神秘一笑:“那我就得提出我的道理来证实我自己了,你要不要听?” 凝光接着点头,小脸上都是好奇。 “那就是,这道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甚至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凝光翻了个白眼,“你钓我胃口呢?” 她看着举杯的苏悯,话梗在喉咙没说出来。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悲怆与喜悦交杂,深沉和期盼并存,愁绪矫揉思念翻涌,她看不懂,却觉得心里猛地沉重。 光是这一个眼神,就好像对她讲了一个不可反驳的道理。 她试图活跃气氛,尝试着问道:“你在想什么呢,道理先生。” 苏悯将斟满的酒一口闷下,不知道敬向哪里。 “想家。”他回道。 第2023章 一件小事,叨扰一下 一件小事,开个单章,叨扰一下。 被大家诟病许久的书名问题,可以改了。 在线征集五个书名,十五字以内,符合平台要求,自带书封面也可以。 其实这事儿真算好事,因为现在的书名,乍看无敌爽文,点进来竟然是酸酸甜甜的甜宠文,就导致读者流失严重。 前面书成绩很差,数据很差的时候,和这个关系挺大的。 毕竟我也属于萌新作者,取名也就灵光一现,当时感觉可以,后面发现一坨答辩。 数据一直上不去的话,就不会有能改名的机会,恶性循环了属于是。 确实也是有点巧合,我最近翻书荒学习的时候,偶尔,是偶尔啊,极少时候能翻到我这本书,但哪怕翻到了,发现它放在哪里都不合适。 喜欢双男主磕钟离cp的,发现书里的内容还有其它的角色,钟离戏份不够多。 喜欢无敌爽文的,发现上来就是一个因果磨损,系统主角都拉胯。 喜欢无cp的,发现到处都是模糊不清的感情线。 各种厨力党点进来,发现前面都是疯狂磕双男主cp的读者,有些劝退。 喜欢刀子的,好像也不是太刀。 所幸啊所幸,故事写到现在还没崩开,我自己悄咪咪地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的时候,内容虽然有bug,但是也不算多,感觉还行,中等水平。 咦,也就是你们这些特殊的小笨蛋,一直追到现在。 书名改得好的话,能带来新读者,我也希望能把苏悯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这是我作为创作者唯一的、永远的追求。 举几个栗子啊,《原神:我以千年岁月,换取他们回眸一笑》《原神:转生到璃月,开局成为帝君老师》《原神:我在提瓦特收束因果的那些年》。 虽然大众,但是确实是平台的风格啊,然后在大众里,突出这本书的特点。 比如因果磨损啊,时间岁月啊,实力王座啊(其实现在的书名就是,挨骂许久,希望能有新的创意出现),诸如此类,大家踊跃参与。 想象一下,当你在排行榜上看到这本书,或者在书荒里刷到这本书的时候,怎么样的名字,能最吸引你的同时,又在十五字的书名里体现最多这本书的内容,情不自禁地想点进来,这是我提供的思路啊,朝着这个效果看齐就行。(拒绝哗众取宠啊,正常一点的,擦边球我们不整。) 一共要五个新书名啊,集思广益,肯定有厉害的读者能想到好的书名,然后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用哪个封面,当然钱由我来出。 如果咳咳,大伙实在没啥参与的兴趣,或者咱们实在是没能取到个好名字,我自己也会慢慢想的,到时候大伙儿觉得不太好也能提意见。 在测试的期间这名字都是共存的,可能在你这里叫这个名字,在他那里叫那个名字,但是点进来是同一本书啊,然后一礼拜后定下一个新名字。 一经采用,可以留言一个联系方式,或者来裙里找我,或者直接加我也行,为你送上一个新年红包。 感谢诸位宝贝。 第152章 会的,降临了 一颗小小的金丝虾球,如果放在苏悯的嘴里,那可能是三颗凑作一口。 但是放在凝光的嘴里,足以将她的嘴撑得圆圆鼓鼓的,咀嚼的时候,能看到红唇间乍现的油渍和嫩白的虾肉。 “凝光。”苏悯叫她。 “嗯?”她呆愣愣地抬头,咀嚼的动作有些迟钝,但还是忍不住嚼动。 苏悯咋舌一声:“要是有相机就好了,真应该给你拍下来。” 闻言,凝光意识到了自己的吃相有些不雅,抬臂遮挡的时候,不忘抛下一个白眼。 只不过面对苏悯的调笑,再夹菜的时候都脸色红红。 “好吃吗?” “好吃。” “很贵的。” “你很烦诶。” 苏悯乐呵呵地直笑,看着脸色变得有些郁郁的少女,说道:“等下次赚了钱,得来这里再吃上一次,那有好几个菜都没尝过呢。” 这次,嚼饭的少女没有再奋起拒绝,只是看着桌上空荡的碗碟,眸子里闪过一种名为坚毅的目光。 苏悯喜欢把它叫做吃货的精神。 “你什么目的!”凝光竖着眉头,喝问道。 苏悯摊手:“想来这里吃饭啊,很简单的目的。” “你想用这顿饭把我牢牢地拴在你身边对不对。”还没等苏悯开口,她又接着说道:“那你好像做到了。” 苏悯哭笑不得。 饭久毕。 啪嗒,银边的筷子在搁置在碗碟上,一声脆响。 凝光将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空洞,似乎是在回忆这一顿饭的美味。 在绝对的美食面前,那些残存在幼时中关于食物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摩拉肉,干干巴巴的,被水浸湿的,发馊的,就着木屋旁的臭水沟的气味,下咽的时候,只能感觉到食道被填满,身子逐渐有了力气。 味道? 忘了。 眼前不知道何时摆上了一杯热茶,袅袅的热气向上蒸腾,她梦呓般说道:“我们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对吗?” 苏悯回道:“比如顿顿都吃新月轩?” 凝光摇头,苏悯还以为她要否定,没想她说了一句:“偶尔尝尝琉璃亭的也不错。” “嗬嗬...”苏悯端着茶杯,咧嘴笑出了声。 凝光素手托腮,看着他喝茶的模样,问道:“我爹以前喝酒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杯接一杯,很容易就醉了。生意败了,他喝完就会对我妈发脾气,偶尔会吵得很凶,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躲起来,一直等到他们吵完,才敢回桌上继续吃饭。” “冷饭不好吃,比这里的饭菜更是难吃一万倍,但我现在却还想再吃上一次。” 话到此,气氛稍冷。 苏悯没有自作多情地去打扰一脸追思的少女,这个时候其实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会对味,表达关心的机会有很多... 他靠着椅背思考着,听见凝光问他:“你不打算关心一下我吗,比如一个拥抱什么的,我现在有些难过。” 苏悯缓缓扣出一个“?”。 “没劲。”凝光伸了一个懒腰,舒适得让她差点留下泪水。 她站起身来,招呼小二收拾餐桌,在离去的时候,又问了苏悯一遍:“我们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对吗?” 苏悯点头,博了她灿然一笑。 “那就好!” 下楼的时候,她直起腰来,走在苏悯的前面,碰上了别人的目光,又下意识地畏畏缩缩,贴在苏悯的身边。 她长舒口气,摆头四顾,终于看清了楼梯上的雕花,墙上的水墨画,还有侍女身上的标致物件。 都很好看。 凝光又侧着脑袋看苏悯,他眼眸深邃,淡然自处,若是此刻有人和他打起招呼,她都觉得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牵住他的衣袖一角,脑海里又忍不住想到了刚才的对话。 若只是凝光的话,不会来这里吃饭,不会遭受他人的打量。 但现在是“我们”,是他们,总会过上好日子的,她心想,到时候天天都要一起来这吃饭。 哦,她忘了,他还有几个孩子来着。 想到这,她皱着眉头,细细地咬牙。 苏悯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盯着人家干什么呢,要是想的话,可以从我这预支一下工资,买上一套。” 凝光回过神来,发现苏悯说的正是侍女身上穿着的水墨旗袍,黑白浅淡的颜色勾勒出姣好的身姿,让人挪不开眼。 “不要!”她有些羞急,眼神却撒不开,扯开话题道:“不是还有奖金吗,怎么又变成了预支工资了?” “吃饭吃没了啊。”苏悯理所当然道。 凝光不说话了,甚至想拍拍自己的脸,这就是个抛妻弃子的扒皮老板而已。 路过楼下的明星斋,苏悯顿住脚步,询问道:“想不想添个首饰物件?” 凝光拧着脑袋向前走,冷冷道:“没钱,不要。” 苏悯被堵了一嗓子,自忖道:“是不是一把火烧太旺了,应该慢慢拿捏慢慢培养的。” 快步走在前面的少女没走几步,就驻足在原地,看向路边的一家店铺。 苏悯跟上来,“哦,书店啊,我记得这里面都是些志怪小说武侠志异什么的...” 他话音刚落,凝光就已经走上前去,只不过停在门口,回过头怯怯地看他。 她还是有些不敢。 苏悯说道:“行嘞,进去看看。” 书柜上的书一排排一列列,倒是和苏悯说的别无二致,除了志怪小说便是武侠小说,类似于女孩子看的言情小说也有不少。 看着凝光上下翻找的样子,苏悯倒是知道她心里在惦记着什么。 呵,这女娃娃,不想要那明星斋的外洋物件,心里念着的一直是那几页纸,要是钟离真会写出那种玩意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书店里。 毕竟要是出现在书店里,指不定早就全城疯卖,商人小贩都人手一本。 对啊,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几页纸。 苏悯顿住脚步,蹙着眉头,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来来往往的书客不断拨开,苏悯站在原处,注视着那个在书架前翻翻找找的少女。 她额前沁出密密麻麻的汗丝,抬手间,耳侧有发丝垂落,正好拂过她此刻红润的脸颊。 书本扑起的灰尘,让她皱起蛾眉,蹲下身子的时候,那简单粗糙的制式工装,也能穿出姣好的味道。 和之前那个脏乱的小女孩相比,真是天差地别的模样。 他想了起来,那个小女孩问他:“神明的注视,有一天会降临在我的身上吗?” 苏悯轻轻叹了口气,这寒日的午后,窗外的阳光新霁,一口热气搅动空气里的浮尘。 他又回复了一遍,假想着这道声音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会的,降临了,还是两个。” 第153章 道理先生讲不清道理 书架后的少女注定只能白忙活一场。 看着她迷惑的眼神,苏悯拿起手中的书册摊开,问道:“你是想要这本《我和仙人师尊的前世今生》,还是这本《我的夫君竟然是上古魔神》,又或者是这本《深闺秘事,我与苏家小姐的情谊史》,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苏悯脸色一垮,对凝光那错愕的神情有些不满。 凝光撩起自己沾汗的额发,抿了抿嘴低声说道:“我不爱看这些,要是你想看的话,其实可以看看飞云轩和流云阁出的书,挂名在商会下的出版社质量会比较高些。” 苏悯一脸不信:“否定得这么快,难道你看过这些?” 他随意翻开一页,瞄着目录读了几句。 “大喜之日,我的丈夫是我失散多年的长兄...嘶。”苏悯把书合上了。 又忍不住打开另外一本。 “拜师仙人,师尊非要我与他成亲...嗯...至少比刚才那本正常。” “哪里正常了!?”身边的少女压低了声音,贴近他尖叫道。 苏悯:“至少在我的认知里其实算比较正常的。” 凝光红着脸捶他一下,赶紧将苏悯手上那几本书塞回书架上,顾盼回首,生怕被别人看见。 而后又在书架里抽出了几本,纤指指着书上的字样,上面有流云阁三字。 “《青山侠客行》《醉梦录》,好正经啊,不太适合我...啊不是,看起来就很适合我。” 苏悯一边点头表示认可,一边看着凝光空荡荡的手心问道:“你不买两本?” 凝光一摊手:“我没啥想看的,把那放下,我不看这些。” 苏悯将那本“前世今生”重新塞回书架,说道:“要是想找些能够提升自己的书的话,在这小书店可能有点难,不过有这心是好的,其实这本倒是不错,我送你。” 他抽出一本书后,也不给凝光瞧上一眼,捧着就去结账了,身后的凝光刚想和他说可以打借条的,没赶上他付钱的速度。 出了门后,苏悯又忍不住问了一遍:“所以那几本书你都看过,不然怎么知晓内容?” 凝光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以前听别人讲起过。” 那个时候的她推着小推车走过大街小巷,偶尔也能听见谁家的小姐们在谈论此书,看着她们羞红着脸眼里又闪烁着好奇的模样,会发现自己攥紧的手心有点疼。 是她不愿意去回想的事情。 对于初潮都是自己解决的少女来说,那些令人脸红的春闺密事,在书本上让人浮想联翩的风流韵事,于她而言,甚至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 凝光的眼神空洞着,然后发现自己的手里沉了几分。 是刚才苏过先生说要送给自己的书。 “《安徒生格林童话故事》” “是安徒生,格林,这是两个人,这书是他们写的。”苏悯纠正道。 “好奇怪的名字,那书店里还会卖外洋书籍?”凝光的眼睛里有些许疑惑。 “不奇怪啊,一个姓安,一个姓格,可能比较少见吧。”苏悯一本正经地胡诌。 反正他嘴里得罪的人不少了,得罪两个外国人那更不是事儿。 其实...原本应该先送给胡桃来着,就说是大爷爷故事的合订本,但是揣手里怎么也送不出去,总感觉自己的马甲隐隐不保。 给凝光看看也正合适,她的童年是残缺不全的,让这妮子心里有好几块疤,苏悯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当人失去了幻想和欲望,和一条咸鱼干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时刻注意着她的眼神,看到了新颖的物件,漂亮的衣服,却先要皱眉,叹出的一口气都要咽下半口,这哪里是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 能吃饭,有地方睡,换上一身新衣裳便是最大的追求?着急撇清自己的所有关系,对尘世没有半点留恋。 那这人活着,怎么活成了像随时准备去死的样子。 在往生堂见过了太多太多将死之人,苏悯清楚凝光眼中深埋着的是什么,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 他要种下更多更大的种子,期待它们能有一颗成为新的太阳。 不管是以后做那富可敌国的天权星,还是一个一本正经的吃货,或者是一位每天为出行衣裳发愁的深闺少女,也会对着话本吃吃发笑。 这些都可以。 在这条时间线里,苏悯想做的,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事情。 毕竟自己总有要离开的一天。 想着想着,苏悯感觉自己的手舒适温热,才发现自己正摸着凝光的脑袋。 妮子就抬起小脸,定定地看他,眼神交汇后,小脸蛋白里透红。 “摸够了没?”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那颐气的模样了。 “还没,我得闻闻你昨晚洗头没。” 凝光猛地挣脱了他的手,紧咬下唇,小脸羞得像是要滴出血,她想起来那次药浴后,这个男人好像还干过类似的事。 她犹豫再三后,那抬起的小腿堪堪放下,而后一甩螓首,大踏步走到前面去了。 苏悯哭笑不得地追上去,“开个玩笑嘛,我怎么可能真的会干那种事。” 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完全不提往事。 背着背篓的少女一直往前,将自己的长发束放到胸前,没再理他一句。 冬日的夜来得很快。 刚出城的时候,苏悯指着天上的一朵云说道:“看那朵黑云,后面就是太阳,太阳就要下山咯。” 他朝着天空挥手,“明天见。” 碎成一块又一块的云后,是金澄澄的霞光。 凝光抬眼看去,晚风带着灌喉的冷意,让她闭着嘴感受脸颊发凉。 好奇怪的做法,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咕哝了一声。 “明天见。” 身后的脚步啪啪响,苏悯在她的身后念叨:“回去以后记得将院门后的木柴砍好,尽量对等,烧得旺。你是想先吃饭呢,还是先洗澡呢?不如我洗澡的时候你做饭,我吃饭的时候你洗澡怎么样?” 凝光屏住呼吸,逐渐加快步伐。 天黑得很快,山路很快变得模糊不清,少女每一脚都踩得小心翼翼,盘过草丛才敢落地。 “嘎巴嘎巴...”身后响起了折树枝的声音,火折子点亮了裹着油布的火把,苏悯将光亮举到她的身前,另一只手正在抓自己脖子上的落叶,看起来很痒。 慌乱模糊的山路变得清晰起来,那种无措的感觉从凝光的心底消失,转而变成了踏实的泥路,还有一个明确的家。 背篓靠着背篓,偶尔撞在一起。 凝光小声问他:“你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吗,如果每天都要这样赶路回家的话。” 苏悯轻声道:“我是喜欢的,我刚才和回家的太阳打过了招呼,篓底的油布派上了用场,折树枝的时候掏到了一窝鸟蛋,其实没有任何不好。” 少女的肩膀宽松了几分,调笑道:“我还以为今天吃过了新月轩后,落差会有点大,真可惜,没能看到你哭丧的模样。” 苏悯咧嘴笑道:“最好对你的老板放尊重一点,那你呢,不用参考我的答案,喜欢就是喜欢,觉得不好就是不好。” “按照道理先生的教导来说,嗯...是喜欢的!” 苏悯点头,装腔作势般附和:“孺子可教也。” 凝光深吸口气,声音都变得悠扬起来:“是喜欢的,比中午那顿新月轩还要更喜欢些,哪怕知道路的尽头只是一个小房子,哪怕今晚的加餐是路上刚掏的鸟蛋,把它们加起来都不如新月轩的一碟菜值钱,但我就是喜欢。 道理先生,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么多。” 苏悯懵懵地点头,与少女清澈的眸子对视,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教会了什么...”他喃喃开口道。 “什么是喜欢。”她回道。 再之后,道理先生支支吾吾着揣了一路的鸟蛋,直至温热。 原来有些道理,换做谁也讲不清。 第154章 我讨厌你 寒冬时节,夜深带雨。 漫山的静谧如同一只匍匐的野兽,黑蒙蒙的一片,山风夹杂雨势,树林间则发出哄响,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盖在茂密的树叶枝杈间,有一道丝缕昏黄的光,微弱又渺小,毫不起眼。 雨水砸在毛糙的坚木屋檐上,哗啦啦地成为一道道雨链,蹦跳着起舞,溅洒在窗纸上,浸成昏黄的一点。 “大点声。”屋里有人说道。 而后屋里便响起一阵细细的哗啦翻书声,还有一句少女的嗔怨。 “你很烦诶。” 苏悯坐在新换的竹椅上,靠在门窗边,微眯着眼,感受着脸上时不时凉快几分的触感,耳边雨声不歇。 少女用更为宽亮的声音问道:“拇指姑娘真的只有拇指那么大吗?” 苏悯半个身子放倒在竹椅上,双手抱胸,眯眼回道:“是的,他是须弥神明的眷属,就跟须弥神明一样的,个子小小,几百年都长不大。” “哇...”凝光低头发出了一声浅浅的赞叹,“你还知道须弥神明。” 苏悯嘴角不自觉勾起,眯眼看着被窝里微微露出的脑袋,光是猜猜,都知道她的眼睛里此刻一定有新的光亮。 凝光俯卧在床上,将那本厚实的童话书放在枕头上,一页一页地仔细看着。 苏悯又忍不住想发笑,粗糙的童话书,并没有彩色插图,用的还是最常见的竖版印刷体,纸张材质发黄,完全就是一本套皮的志怪小说,和自己小时候看的真是天差地别。 饶是如此,凝光仍然看得津津有味,哪怕她嘴上不说,问她也只是回复一句有点意思。 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问题相继而来,苏悯眯眼恍惚间,好像看到那床上的人儿眨巴着一双梅花瞳。 感觉自己又在带崽。 他蜷着身子躺在竹椅上,身边依然炙热的炭火偶尔噼啪两声,和窗外的雨声应和。 “噼啪——啪嗒——嗒嗒嗒——” 渐渐地,他的肩膀和脸上糊上了一层晶莹的雨水,心里还在疑惑为什么那边没有了动静,是窗外的雨声太大了吗,要不要让她大点声,不问也好吧,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悯的呼吸渐渐沉重,而后又转为平稳。 身边的炭火依然持续散发着火红的温暖。 屋内也成为了一片静谧,与窗外无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沙哑的声音响起,“老板,卖...那个...咳咳,咳咳...” 凝光清了清嗓,从被窝里抬起个脑袋,眼眶通红。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就那样坐在窗边,蜷在竹椅上,闭着眼大大咧咧地睡着了。 “诶!”她的心一紧,看到了苏悯在炭火下晶莹的脸颊,下巴上已经凝结出了水珠。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来,就那样赤着脚跑到苏悯的身边,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苏悯脸上的雨水。 这样的动静却还是没有把苏悯惊醒,凝光愣了愣神,刚想叫醒他,却鬼使神差般卷起袖子,蹲在一边。 房间里夯实的泥地在雨天有些发潮,显得她的脚丫更为嫩白,轻轻挪动,趾缝间有些发痒。 凝光撑着脸颊,半仰着头,看着苏悯安静的睡颜。 良久后,轻声地问出了刚才她要问的那个问题。 “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真的死了吗?” 而后她又自言自语,“须弥那里有好多新奇的东西,圣诞树,听起来就好吃的火鸡,墙壁上烧的炉子,还有神奇的火柴。” 窗外的风雨声渐大,她的眼神黯淡几分,下意识喃喃道。 “她死了...” 凝光回想起来,自己躺在大雨里的那个晚上,和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一个人拿着父母的骨灰,一个人拿着细小的火柴。 火柴划亮的一瞬间,温暖乍现,然后被大雨扑灭。 被浇湿的布块黏在身上的时候,在寒夜里竟然会有一种炙热的痛感,感觉哪怕撕裂皮肤也无济于事,因为那种痛已经深入骨髓。 那是凝光不想再尝试的味道。 她双指并拢,素手轻扬,就像是在挥舞一根火柴。 “我没有见过圣诞树,壁炉和火鸡,也没有见过火柴,但火柴却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在亮。” 她看着自己的指节,老疮破后长出了新皮,白皙的带着粉红色,很好看。 目光越过纤细的指尖,落在苏悯的脸上。 睡熟的他下巴顶着胸颈,眉似千山峰远,双手绞合放在小腹上,炭火映着苏悯的脸,披了一层晚霞。 就像火柴一样发光,小小的,很平和,却异常温暖。 哪怕他安静地躺在竹椅上,整个物资都会随着他一起平静,变得祥和隽永。 凝光轻轻嗅着空气里水汽的味道,想起来晚饭后问他:“你睡哪?” 苏悯打量着那半丈宽的床,想都没想就回道:“我摊张席睡地上。” 凝光蹭蹭地上翻起的黑泥,没好意思回了一句:“要不还是我睡...?” “可别!我就喜欢睡地上,我乐意,我身体好,你看这水汽,诶,闻起来多舒服,你看,我就喜欢坐这儿,我乐意。” 苏悯大大咧咧地搬上了竹椅,坐在了窗外门边,迎着她眼里的笑意,“恶狠狠”道:“看什么呢,把碗筷洗了,等下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给我铺好席子。” 虽然他颐气指使的模样实在不符合他的气质,但是凝光依然愿意点头应声好,将碗筷装起来,去找门口屋檐下放着的盛水大缸。 身后还会响起一声“下雨呢,小心脚滑。” 举着夜泊石的凝光就那样一直憋着笑,刻意不去看他的装模作样。 思绪回到眼前,凝光的嘴角还是带着那一丝消除不了的笑颜,看着眼前的苏悯,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喘了口气,嘴里吐出几个字:“喜欢你,苏先生。” 屋内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腾”地一下,凝光的脸烧得通红。 她心有余悸,下意识道:“不,我不是,我讨厌...” 那最后一个字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她死死地看着苏悯安静的脸,生怕他有什么举动。 窗外哗啦雨声、炭火噼啪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所幸一切都如常。 门外飘来一阵很大的风声,凝光感觉自己被吹得飘摇。 她想站起身来,却一个趔趄,摔在苏悯的怀里。 “啊!” 蹲久了,腿麻了。 这一摔把苏悯迷糊的眼摔了开来,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问,便听见怀中的少女“怒喝”道:“我讨厌你!” 嗯? 苏悯看着少女因为“愤怒”涨红的脸颊,感觉眼眶里的泪水都在打转,那双似水的眸子又看向别处,不与他对视。 发生了啥?我就眯了一下,怎么就这么讨厌了? 他想了想,又转念一想,而后微笑着点头道:“应该的。” 看来苏老板的形象建立得很深刻嘛! 凝光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红晕带着眼中的慌乱如潮水般退去,抻着自己的腿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扔下一句“没救了”,坐回了床上。 苏老板脸上刻意的微笑凝固住,这下是真摸不着头脑了。 背着身子擦拭脚丫的凝光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噗通噗通地跳。 巨大的失措后,那种复杂的心绪几乎要将她吞没,喘不过气来。 不应该值得庆幸吗,那一点空洞失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喜欢你,苏先生。 我讨厌你。 喜欢你,苏先生。 我讨厌你。 喜欢你... “你嘀咕啥呢?”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凝光忿忿地放下手中的手巾,转头看他:“我讨厌你。” 苏悯一摊手,“那请问被你讨厌的我应该睡在哪里呢?” 凝光撅了撅嘴,知道自己还没有铺席,一边下床,一边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你”。 抛妻弃子,扒皮诓人,剥削老板,大手大脚... 看到苏悯的脸又凑了上来想听她嘀咕,还没等她开口,苏悯已经抢话道:“我讨厌你。” “哼!”凝光一撇脸,将地铺铺好后,钻回了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把那本童话书放好,背对着他卷着被褥到墙角去了。 苏悯添了一把干柴,就着噼里啪啦的炭火声,将灯布盖上,屋里就陷入温暖的沉寂里。 窗外的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 有人嘟哝了一声。 “我讨厌你。” “应该的。” 炭火映照下,苏悯枕着手臂,双眼看向屋顶,干净明亮。 第155章 与道理先生的一间小铺子 翌日一早,饭后。 苏悯站在门口,敲了敲自己手里的烟斗,落了几缕细细的灰。 他问,“今天想挣多少?” 凝光走到他身边瞥了一眼,问他:“真点上了?” 苏悯侧身站着,一脸高深道:“点了,用茶叶点的,味道不好,不要学。”说着说着痛苦地咧开了嘴,感觉牙都在发涩。 “我怎么会学这玩意?”凝光翻了个白眼,端着碗筷去洗碗。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今天早上那几个小屁孩的订单,你一个人去签收行不行?” 凝光揽过耳边的青丝:“那苏老板就看错人了,我可识不得你要的草药长什么模样。” “倒回去,今天想挣多少?”苏悯又抿了口烟斗,眯着眼看向远山的薄雾,目光深远。 凝光不说话了,刷着碗筷,也许是在思考,又可能是在猜想他问这个问题的心思。 “昨天十万,今天十万?明天二十万?然后我们攒钱去盘个店面,开个小铺当?” 凝光下意识摇头:“距离开铺当还远着呢。” “那就是要开个铺当。” 凝光刷碗的手顿了顿,抿了抿嘴,知道自己被套话了,又小声嘀咕讨厌二字。 “看来凝光同志对于今天能赚十万摩拉很有信心嘛,都不反驳我。” “啧。”凝光回过头来,看着那屋檐下举着烟杆的男人,愈发觉得这人要是能闭上嘴的话,倒也能称得上几分顺眼。 她没应话,她知道他有话要说。 苏悯再次敲了敲自己手里的烟杆,淡声道:“今天赚十万,明天赚二十万,后天赚三十万。不要觉得异想天开,钱自己会生钱的。所以你想赚多少,你现在没有答案,不代表你没想过。 我只是想听听,在你心里的那个数字是多少?” 苏悯坐在门槛上,目光从烟雾里穿透而过,有摄人的光。 凝光摩挲着手里的碗,不确定道:“一千万?” “这辈子就这么点目标?有的人一顿饭都要一千万摩拉,不妨再想想。” “那两千万?” “再多点再多点...” “啪!”凝光用碗打出了一朵水花,苏悯手里的烟斗抖了抖。 他干笑两声:“想不明白也不要紧,路上想,再想想。” ... 穿上工装的凝光背好药篓,折了根树枝当拐杖,下过雨的山路很不好走。 她边走边问:“昨天大雨,那几个人真的能采到草药吗?” 苏悯:“那就不是我要承担的部分责任了。” “扒皮...”凝光嘀咕道。 苏悯装没听见,继续问她:“想明白了吗?” 凝光回道:“三千万。” “不够多不够多...再想想。” “四千万。” 苏悯嗤笑一声,知道这妮子和自己杠上了,又重复了一遍。 对话每进行一次,凝光的嘴里都加价一千万。 临近到港口时,走在前面的她终于不耐烦了,“几亿都不够?难道我要说无数无数的摩拉才行?” 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蛋,苏悯却还是调笑着说道:“无数无数的摩拉都不够,而且我要你确切地说出那个数字。” 凝光的胸口起伏不止,脸色潮红,在苏悯的目光下,竟然一瘪嘴,眼眶都红了起来。 站在田埂上,她的声音变得哽咽:“我不想赚钱,我根本就不想赚那么多的摩拉!说再多再多的数字,我现在都没钱。我过习惯了穷日子,也不会知道几千万的摩拉长什么样。我只知道能有衣服换,有鞋子穿,能吃饱饭,就是赚钱能带给我最好的生活。 如果你只是想让我讲空话,妄言生计,做些无端的幻想当成激励的话...很抱歉,我做不到。” 话到最后,她的眼角划过两颗清泪,划过她轻颤的嘴唇,落地生根,在冬野里绽放。 即使落泪,但她的眼神很是坚定,昂着头回话的模样,也很倔强。 苏悯默然点头,张口却还是那句话:“所以,那个数字是多少?” 话听到一半,凝光已经扭头就走,步伐极快,将田埂上的碎草踢向两边。 苏悯踱步跟在她身后,看她挥着袖子擦眼泪,一把又一把。 早晨的冬野没有旁人,大片大片的田野盖着秸秆,雨后陷入泥地,发黑发黄,可以当做开春后春芽的养料。 旷野上只有两道人影。 朝阳新霁。 走在前面的那道人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像是在自说自话。 “我不知道...该是多少。” 苏悯两眼微眯,看着远处柔和的朝阳初升,笑道:“你知道。” 凝光跺了跺脚,有些气急,话到嘴边,声音又变得蔫蔫的。 “一间铺子。”她蚊吟道。 凝光转过身子来,看着苏悯:“但我确实不知道一间铺子多少钱,所以是不知道。” 话到一半,又不敢与他对视,于是她也侧头看太阳。 而后便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温暖。 苏悯揉了揉她的脑袋,半蹲在一边,笑道:“那你多说点,我帮你估估价。” 凝光得承认,当阳光洒在苏悯侧脸的时候,昨晚那悸动,再一次袭上心头。 她的声音很柔很轻,带着阳光初霁的朝气。 “一间小铺子,还不知道做什么生意,所以什么生意都做,我掌柜。” 你掌簿。 “一间小铺子,什么生意都做,遮风避雨,热菜新饭。” 同桌食。 “一间小铺子,能赚钱,新衣裳新鞋子,织邻家布,递百家饭。” 共寝衣。 “一间小铺子,多招伙计,便多一家人吃得上饭。” 掌薄做主。 ... 凝光盯着苏悯的脸,说了好多好多,讲给他听,也讲给自己听。 良久后苏悯听完,沉吟道:“你好像说了很多很多间小铺子。” 凝光回道:“就一间。” 苏悯点头:“够了,我知道是多少了。” 凝光好奇看他,却没等来那个数字。 等来的是道理先生摸着她的脑袋,细细地与她讲。 “这个问题的本质就是片面的,局限的,将理想局限在物质里,在一个数字上。 下次在为我的问题生气掉眼泪之前,不妨先质疑一下我,你永远都拥有这个权利,我也支持你。 钱可以是一个数字,但是它不能只是一个数字。 也许这个数字代表着很多东西,是优渥的生活,他人的尊重,人前的阶级;但这个数字会生铜臭,会生贪婪,会生鲜血。 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在物质以外,还有着崇高的信仰,想要实现的梦想,想一直陪伴的人。 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不管是十万摩拉,二十万摩拉,还是上亿、数不清的摩拉,你都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这间小铺子。 所以这间小铺子,无数无数的摩拉都换不来。” 凝光细细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就一间小铺子,无数无数的摩拉都换不来?” 红唇贝齿,笑得很好看。 苏悯只是认真地点头。 “那要是...换做是你的答案呢。”少女轻声问道。 苏悯微笑着用力rua了rua她的脑袋,又认真道:“那些自由的梦不会被束缚,那些无价的东西不会被局限,如果换作是你问我,我的答案是:“我挣我所爱。”” 有风来,迷了眼。 他先是看到少女眼中的惊疑,然后一点又一点的光彩逐渐绽放。 她的脸上像是清风拂过满塘荷花,眉眼如荷杆弯弯,笑靥是各朵粉红。 “我答对了!”她欢呼道。 ? 苏悯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还没等他来得及问,凝光背着药篓已经跑远。 冬野长漫,她却像一只报春的鸟。 远远的,苏悯看见她在远处转身向他挥手,风里夹着她开心的气息。 “我答对了!”她又重复一遍。 苏悯耸耸肩,大声哄道:“那恭喜你。” 凝光眯眼笑着,双手束着背篓,站在原地等他走近,右腿蹭着左腿的小腿肚,踢踏出新鲜的泥。 朝阳大起,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心里轻声念着,会挣到的,苏先生。 第156章 做一笔赔本买卖 二人走到官道上时,已经能够看到不少的行人。 带着货物的走马和挑着担的农夫也有,包着头巾穿着绒褂,喘出一道道白气的时候,头巾也蒸出丝缕。 凝光站在苏悯的身边,抬头看看苏悯,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如此反复。 她心里有疑问,但是从未问出口过。 苏悯看这些人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如同剥夺了任何情感的眼神。每当这个时候,他身上都会有一股淡漠的气质,会让她觉得无比遥远。 如同在云端俯视众生。 但平日里的苏悯不是这样的,温和亲近,像一块柔软的璞玉,听说那样的玉石天生便有水润般的光泽,在十尺寒潭里也始终温暖。 所以她就把这当做是苏悯的另一面便好,不过问,不多想。 又一辆拉货的马车堪堪驶过,苏悯看着货架上的渔网,伸出手时出声问道:“这位货郎先生可是去码头?” 被打了个招呼的年轻小伙睁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边摆手边道:“是去码头,不是什么先生...” “能不能捎上我们一段,这药篓也挺重的,吃早饭了吗,我这还有热乎的红薯。”苏悯笑呵呵地往上靠,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揣了东西。 凝光看着苏悯的举动,攥紧了药篓的系带,眼底有惶恐。 车上的货郎下意识往后退,“我不去...不是,我吃过...我不吃...” 那双手却不知道怎么松开了缰绳,接过苏悯手里的红薯,热乎的,烫得他不知道怎么回话。 “谢过先生了。”苏悯一抱拳,将身后的药篓放到车上,转身示意凝光将药篓递给他,然后招呼她一起在货板上坐下。 凝光稀里糊涂地坐上车尾,感受到路人的目光,脑瓜子懵懵的。 马车上路,苏悯已经和货郎攀谈了起来。 货郎没遭受过这种情况,时不时地就回头看,有好多话没说出来。 凝光的脸有些发红,像这样的搭车,让本来就畏惧别人视线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腿在车板上晃晃悠悠,几乎打结。 反观身边的苏悯不仅能够侃侃而谈,甚至还能和路边行人友好招呼,若是刚好对上那些惊疑中带着鄙视的目光,苏悯和煦的笑容反而能把他们臊得低下头。 坦然自若,让凝光的心安稳不少。 货郎抬手挥鞭,货车慢了下来。 他回头看向苏悯,擦擦手,有些拘谨道:“先生,到码头了。” 苏悯乐呵呵地将药篓背上,拘礼道:“下次记得吃完早饭再上工啊。” 那货郎看着苏悯和凝光走远,摸了摸胸口,还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刚好路边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货郎便开口骂道:“恁你奶,走路不长眼是吧!” 声音之大,让凝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想象不出来,刚才看起来还比较斯文呢。”她念道。“好像和你在一起,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苏悯笑道:“从对话里创造环境,掌握交际的主动权,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建立信息,他是去码头的货郎,我是搭便车的先生,这是认识信息;拿了我的红薯,便要让我搭车,这是交易信息;等到我坐上车后,他还想再拒绝,伸手不打笑脸人啊,我可是关心他身体的好朋友,可不仅仅只是蹭车的。” 末了,他补充道:“我只是举个例子,我觉得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凝光疑惑道:“我也要学?” “难道不用?”苏悯回敬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下轮到凝光懵懵懂懂了,开始仔细回想推敲。 晨时的头熙熙攘攘,海风带着微咸的味道,暖气便上涌。 上货的工人吆喝,让苏悯感觉耳朵都在震动。 相反,身边的凝光对这里轻车熟路,光看船钉都知道是哪艘船。 “远洋号,好久不见它,要半年才回来一趟呢,每次一回来,船长都要去新月轩包一层楼。” “致远号,是陈大伯的船,名儿响亮,其实是小船啦,晨出晚归,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捕到鱼。” “还有这艘,卖摩拉肉生意最好了,船员喜欢吃辣。” “这艘船员喜欢稻妻物件,这艘会卖罐子,听说里面装满了须弥知识,可惜只是个装饰品...” 她如数家珍般一件一件数着,应了苏悯一句问:“怎么记这么清楚。” 凝光回道:“我曾经想过偷偷出海,要是能赚上摩拉,不失为生计。若是不行,茫茫大海,我投了去,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 说到最后,她自己先忍不住笑,“骗你的,我只是想做个船员。” 苏悯不作声,只是觉得看到云来海,凝光的话格外多些。 然后便听见凝光小小惊呼了一声:“他们在那!” 比起她这声小小的惊呼,对面的声音明显大得多。 那群半大的少年挥舞着手臂向他们跑来,在拥挤的码头上蹿下跳,再加上嘴里类猿的叫声,引来了不少咒骂。 “老板!”那少年停在苏悯的身前,擦了擦脸,激动道。 很上道的称呼。 苏悯点点头,看着他脸上的几道荆条挂上的血痕,问他:“受伤了?” 他又擦了擦刺痛的脸,从别人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麻袋,回道:“货在这!” 苏悯扫视一眼站在身前的队伍,只剩四个人了。 “还有的人呢?” 少年抿嘴回道:“没来,但是我们找到了,有五斤琉璃草叶。”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展示给苏悯看。 他有些着急,是那种迫不及待想做成生意的着急。 苏悯却还是不看那袋子,继续问道:“那他们干嘛去了?” 少年拧巴着说:“小莫和小云不肯去,我把摩拉分了他们一份。” “按人数分的么?” “嗯。” 凝光看着苏悯,没想到真让他猜对了。 “没事,我看看货。”苏悯接过麻袋。 少年重重松了口气,而后心又悬起来。 他听见苏悯说:“这里得有五斤吗?摸着不是很像?” “有的有的,肯定有的!”少年声调都高了几分。 苏悯微笑着掂量麻袋,凝光看着这副熟悉的笑容,心里已经猜到了,这苏老板又想“使坏”。 少年嗫嚅着上前,想打开麻袋,却被苏悯躲闪了去。 “没事,我要了,看在我爽快的份上,打个九折?”苏悯又说。 少年一呆,看了身后的小伙伴们一眼,眼里发出了询问的信号。 那几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主见,又都看着他,脸上都是茫然无措。 少年咬咬牙,对他们低声道:“那一开始算好的,大家都得少一份酬劳...” 而后转过身对苏悯道:“那老板成交,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苏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后从袖袋里取出摩拉,尽数交由少年手心上。 哗啦啦的,很好听。 苏悯手里余下一枚大额的摩拉,说道:“这余出来的这一份,奖励给你,你是包头,按理你能多拿些。” 那一枚摩拉伴随着苏悯的低声言语,像是着了火,落在少年的手上,让他感觉烫手。 “我...不...”少年嗫嚅着看向身后的小伙伴们,更加不知所措。 苏悯继续言道:“你看看你,脸上都还有伤,这摩拉你应该拿着。” 凝光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这副模样的苏悯有不一样的可怕。 一场小小的攻心局。 “当啷”,摩拉落在少年的手心。 他双手捧着摩拉,转头看向小伙伴们,他看不出他们的心里所想,呆愣愣地站着。 “拿着吧,你是我们老大。”有人出声。 但是也有人没说话。 “能赚不少了呢...” 少年眼中片刻犹豫,将摩拉揣回兜里,对着他们说道:“还是按照说好的,大家平分,老板给我的这一份,我请大家吃饭。” 看大家没出声,他继续道:“下一单我们按量分配,谁做得多,多出来的奖励就给谁。是吧老板?” 苏悯眼前一亮,看着少年带着血痕的脸蛋,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有点意思...”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我叫王大海,他们分别是陈云,褚自成,许安。” 被念到名字的少年纷纷抬头。 凝光悬着的心松下来,知道他们过关了,而后又隐隐发笑,苏老板反而被将了一军呢。 头顶轻轻挨了一下,凝光抬头,听见苏悯说:“还笑,都走远了,再笑那小子都不肯走了。” 凝光红了红脸,嘁了他一声,刚想开口又被打断。 “别问,给你时间好好想,刚才这一场生意怎么做成的,有什么细节,今晚回家告诉我。 要两个视角,我要听答案,回答不好晚上我睡床,你打地铺。” 凝光眨巴眨巴眼,长长的“啊?”了一声。 苏悯像是回想起来什么,继续道:“还有那个码头货郎先生,我也要听听你的想法。” 他掂了点自己手里的麻袋,看着远处几个并肩而走的少年,心里嘟囔着:“也不知道这一笔赔本买卖,做得值不值当。” 第157章 如果大海能够 碧波衔浪,轰砸作响。 温暖的水汽扑面而来,让苏悯感觉脸上发潮,比昨晚上的冷雨感觉好很多。 “多看看大海,心情会变好的。”苏悯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凝光听了他的话后淡淡回道:“我看着呢。” 只是那眉间还是锁着忧愁,看着周遭熟悉的码头,眼色复杂。 苏悯咂咂嘴,感慨少女的心事总是比岸边的浪花还要多。 他哼了起来:“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滴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是什么曲儿?”她回过神来,好奇道。 “我家乡的曲儿。” 凝光快步跟了上来,两个背篓又靠在一起,一高一低,一上一下。 璃月的码头长街很长,纤夫散落,号子声如同浪潮,时不时会有几家船队互相对喝的情况出现,雄浑整齐的怒音在耳边隆隆,随着货船的离岸,船上就会爆发出喝彩声。 他们拉着桅杆调整方向,看船身破开海面,条条波浪倾斜,驶向火红色的地平线。 “今天有太阳,是个好天气。”httpδ:// 苏悯带着凝光离开码头,步入城西长街。 好巧不巧的,又遇到了昨天做生意的药草摊老板。 还没等苏悯开口,那满头白发的老板直接从货板上翻了过来,身手矫捷,讲究的就是一个腰马合一。 “苏老板,早上好哇。”他笑起来,裸露的鼻毛异常明显,比昨天热情多了。 苏悯与他打开窗说亮话,“看来是开门红啊徐老板?” “哎呀打住打住,苏老板,还有货没?”徐姓摊主眼睛发亮,一双手忍不住搓动。 苏悯回道:“有当然有,但是得麻烦徐老板一件事,能不能将昨天买药材的那些人信息告诉我一声?” 听到是有货,徐摊主那双杂密眉毛下的眼睛便停在了苏悯背上的药篓上,一边将他往边上请,一边说道:“零零散散卖出去不少,都是住户,有两家倒是值得注意,新月轩的后厨,还有城北药材铺。” 徐摊主殷勤地将药篓取下,陶醉地深吸一口,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这里是五万摩拉,您数数,还是昨天的目数,我绝不多拿。” 苏悯哦了一声,不经意问道:“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货源在我这里?” 徐摊主咧嘴笑道:“自然是没有的...但是吧,人家派了专人在这候着,您瞧那几位。” 他斜睨一眼,苏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摊前站着两个整齐工装的小厮,对他和善地笑了笑,目光浅浅扫过药篓。 苏悯轻呵一声,这徐摊主,两头都吃啊。 果然做生意的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乐呵呵的徐摊主站起身来,附身向前,轻声说道:“与苏老板打个商量,日后要是有新货,我溢价两成,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苏悯感觉腰间一软,一个厚实的钱袋子映入眼帘,而后被徐摊主塞进药篓里。 徐摊主笑眯眯着给苏悯拘了个礼,带着药材回摊上去了。 他刚一走,摊前那两位工装便上前来。 “新月轩李发,阁下称呼我为小李便好。” “民亲斋,刘醒。” 呵。 苏悯打量一下自己身上粗糙的白布,确实比不上两人身上光洁的工装,也不至于连个称呼都得不上吧? 这好像还不如徐摊主。 他当然不放心上,问道:“生意怎么做?” 新月轩毕竟开口就是一股子为所欲为的味道:“只要是食材,这里的全要,旁边这位兄台不管出多少,我溢价一成。另外,新月轩想聘请阁下挂个职,以后上山采药...” “你打住,你说。”苏悯抬手示意,又指了指药斋的刘醒。 李发的脸上带着愕然,睁大眼睛,有些想不明白。 比之李发的为所欲为,刘醒则显得更为沉稳。 知道比不过新月轩的财大气粗,他主动退让一步:“要药材,现结现付,有争议的可以带回斋里说,请药师掌眼。” 苏悯追问:“你也是全都要?” 刘醒犹豫了一下,“昨日的药材我已见过,货色上乘,保存完好...我们斋尽量。” 苏悯咋舌两声,说道:“但是我这些药材,只打算卖给小商贩啊,你们怎么看?” 李发有些疑惑,侧身看了看身后的徐摊主,笑言道:“阁下这样做生意,肯定不如直接和我们交易得值当,这样吧,再加价一成,卖给那些小贩的利润也都归于你,我省事,你赚钱,行不行?” 凝光扯了扯他的衣角,眼里兴奋异常。 她有些懂了,她真的懂了,昨日苏悯与她说的那些晦涩的教义,在苏悯,徐摊主,还有新月轩和民亲斋之间的关系,在空想的脑海里明朗起来。 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而是苏老板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做简单的生意,或者说,不仅仅是在做生意。 苏悯感受着衣角的牵动,对身前两人随意摆摆手,带着凝光转身走了。 还在原地的两人直接尬住,很显然并没有预想到这样的情节发生。 “哼!”新月轩后厨李发冷哼一声,拂袖而走,感觉心里窝火,脸面无光。 倒是药斋刘醒犹豫了一会,跟了上去。 苏悯带着凝光在城中兜转了一圈,将昨日的摊子都走了一遍,有的收效甚好,有的还是不尽人意。 凝光一个一个细听下来,拿着小册子做记录。 直到药篓清空,刚好又到饭点。 这次凝光说什么也不去新月轩了,甚至给出了充分的理由,“刚才已经拒绝了人家后厨的采买,要再上门...我不去。” 苏悯笑呵呵提醒她:“那你说,我们昨日在新月轩吃饭,这后厨知不知道?” 凝光的小脑袋瓜一下子有点过载,认真想了又想,答案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慢慢想。”苏悯拍拍她的脑袋,带着她走进一家小饭馆。 第158章 锅巴也很好吃 饭后,上山。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几日前的雨落完,山脚下的小溪涨了几分,汩汩地很好听。 苏悯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做的登山杖,听着凝光汇报她的小小见解。 不管是和少年们做的小生意,还有十几家摊位的买卖,都是苏悯即有意交付给凝光的生意。 凝光站在溪边,暖暖的阳光从树林间倾洒下来,时不时就蹲下身子拔起一株野草。 苏悯说是野草,她就将它扔到水里去,说是药材,就放到背篓里。 她能认得的其实不多,此刻更是蹙着眉,应对苏悯的刁难。 “不对,再想想。” 每当这句话从苏悯的嘴里说出来,她就要撅一撅嘴,有些不服气,而后又皱眉凝思。 等到阳光倾斜变红,落日赶趟,他们再次站在翠峰山巅,两个沉甸甸的药篓并在一起,看远处的山脉起伏蔓延。 “回家。”苏悯出声道。 “嘿嘿。”凝光傻笑一下,她喜欢这个字眼,很喜欢很喜欢。 黑暗逐渐吞噬山腰,凝光将夜泊石上的布匹拿下,木屋被明亮的荧光填满。 “十分之一间小铺子。”她低声念道。 身后的灶火噼啪响,凝光小小惊呼一声,快步向前掀起锅盖,开水噗噜噗噜升腾着热气。 灶是苏悯自己捏的土砖一个一个垒起来的,他干活的时候,她就蹲在门口,一边洗菜一边看他。 如果道理先生闭上嘴不说话,那真是天底下排得上号的美男子,凝光如是想着。 特别是专注干活的时候,应该是天下第一。 但是很不巧,天下第一帅这个称号,是苏过先生解下外衫的时候自封的。 于是凝光又没这么喜欢了。 被热气一蒸,她手上的冻疮痒得不行,将一些珍稀不珍稀的药材一股脑扔下锅里,再搭配苏悯自己配置的一些佐料,几个瓶瓶罐罐倾倒下去,香气便传开来。 他自己说的,若是新月轩用得上他的配料,成为璃月第一酒楼指日可待。 呵呵,她咯咯笑笑,只当是他在吹牛好了。 吹牛都吹得一本正经确有其事,她又撇撇嘴,满嘴谎话的道理先生。 门外的水缸哗啦啦响,是他回来了。 苏悯放下木桶,在门口就开始嘀咕,“好香好香,好饿好饿。” 凝光轻笑,看起来天气好,他的心情也不错。 苏悯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不忘拍了拍她的脑袋,惹来一眼娇嗔。 “干嘛,插了新簪子就不让动了?” 凝光小心地将那枚木簪子插回发丝间,蹲在一边不理他。 “我讨厌你。”她又嘀咕起来。 明明刚才脑袋里都是他,但凝光还是能不带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苏悯不理会,往锅里掺好水米,看着浅白色的水汽蒸腾。 用铁锅烧好的饭,会结一层薄薄的米痂,也就是锅巴。 他想到了某个矮矮的小熊,嘎巴嘎巴咬锅巴的模样。 翻书声在身边响起,苏悯以为凝光在看童话书,刚想出声,才发现她正一页一页地对账。 “这么持家?”他问道。 凝光头也不抬,“怕家里没米。” 少女的心思不要猜,因为比灶火里跃动的火苗还要多。 明明脸上做着讨厌的表情,心里却像是着了火的温暖。 凝光贪恋这种生活的气息,更畏惧以前的苦难卷土重来。 苏悯嗤笑出声,问她:“那算清楚了吗,收入几何,够买几袋米的?” 这丫头就老实地开始算,而后欣喜出声:“得有几百袋。” “够你吃到明年。” 看着苏悯调笑的表情,凝光一边红脸一边还了个白眼。 她心里哼哼地想,不如不说话。 吃饭的时候,苏悯从碗里夹起一块糊黄糊黄的锅巴,一分为二,放在她的碗里。 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啧,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凝光嘎巴嘎巴嚼得香脆,不把他做作的表情放在眼里。 “这不应该感谢一下老板对你的关爱?这可是我最爱吃的锅巴。” 凝光筷子拾掇,将碗里的松茸和肉块夹到他碗里,“那我把我不爱吃的给你。” 苏悯没有客气,但是目光看向别处,不敢与她对视。 心细的姑娘什么不知道?更别提他到底爱吃什么。 凝光心想,若是以后每天都能一起吃饭,一直吃锅巴也不是不行。 锅巴也很香啊,她嘎巴嘎巴地咬着,哪怕黏牙也觉得很香。 第159章 下吧下吧,下出个亿万摩拉 晚上降温很快,门外的冷风呼呼,和白天简直是两个世界。 苏悯叮嘱凝光洗碗一定要用热水,她听了,手一烫就痒得不行,皂角起泡蔓延的地方更是。 洗完后,再给锅里添上热水。 坐着对手呼呼吹冷气的时候,苏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递给她一抹绿色的药末。 “擦上,明后两天应该就好了。” 凝光用两只手指揩过,收手时才发现两边手指不能互相涂抹,只好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笨死了。”苏悯笑骂一声,捏住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往疮口上抹。 凝光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苏悯,略带颤音道:“痒。” 苏悯低着头,“痒就对了,多涂几天才能好。” 凝光摇摇头,她说的是心里痒。 苏过先生的发间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带着晒干后阳光的味道。 干净柔顺的一团,想摸一把。 顺带着往下看去,看到发间隐隐约约的耳廓,白净的颈间,凸起的琵琶骨。 若是那汗衫开口再大些,还能看到... 凝光轻咽口水,感觉自己有些发烫,愈发想再凑近些,再闻闻那发间的味道。 苏悯刚好发问:“水热了吗?洗个澡睡觉。” 凝光退缩几分,迟疑道:“你还没洗澡?” 苏悯抬起头看她,“你看到我洗了?” “咦。”少女的眼里闪过一丝嫌弃,转身放水去了。 对于洗澡她已经有了深刻的执念,如果不洗的话,意味着那就和自己以前一样脏,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那些浮想翩翩在“没有洗澡”面前,被秒杀得连渣都不剩。 往木桶里倒热水的时候,凝光又转念一想,“没洗澡都这么香,那要是洗过以后...” 她吸了口凉气,素手轻摇扇了扇凉风,只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有些奇怪,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还不如他。 苏悯平白无故得了个白眼,坐在竹椅上有些懵里懵懂。 这不是帮她擦药吗,我又是招谁惹谁了? 少女的心思啊,不能猜,要比那木桶里溅起的水花还要多。 趁着凝光去倒水的时候,苏悯在床边搭了一个木架,摊上今天买好的崭新被褥,就去洗澡。 他现在是越活越像个普通人了,保持生活习惯很重要。 等到他回来时,他就指着被褥说:“把这换上,我要睡我自己的。” 缩在被子里看书的凝光掖了掖被角,不客气道:“我的。” 她躲在被子里的手有些紧张,害怕苏悯一言不合就把被子抢了去。 在看到苏悯不在乎的模样后,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想嘲笑自己真没出息。 是不是所有人有了心上人的时候,都会这么没出息啊,凝光自己问自己。 小小的房间里陷入沉寂,灶膛里的火星时不时往外飞。 苏悯说它做菜的时候叫灶台,取暖的时候就叫壁炉了,凝光一万个不信,说自己要去须弥亲眼看过了才知道。 于是苏悯又说,其实须弥的壁炉也是从别的地方借鉴来的,在遥远的北方,那里的人都是将壁炉放倒在地上,甚至可以直接睡在上面。 凝光好奇问他,那叫什么名字,躺倒的壁炉吗? 苏悯神秘一笑,吐出一个字:“炕。” 看着苏悯乐不可支的模样,凝光知道自己被骗了,却又没办法反驳他,只好剐他一个白眼。 吵闹的时候,就是这般吵闹。 安静的时候,凝光要么翻着账本,要么对苏悯留下的考题蹙眉。童话书被她压在枕头底下,已经看一半了,看太快了她有些舍不得。 苏悯躺在一边矮窄的床架上,闭着眼。 凝光问他在做什么,他会说在神游太虚,关爱天下大事,世间一举一动他都洞若观火。 凝光看他神神叨叨的样子,不想和他说话,又忍不住,于是便凑近了些,开始一笔一笔的报账。 怕吵闹到他,一边小声报账一边验算,一边幻想美好的未来。 苏悯听到一半就说:“赚这么多了?那明日我们便去城里租个大房子住。” 凝光从被窝里腾地一下起身,像跳脚的小猫,摆手道:“不行不行,还没赚够呢。赚够了我们也得先买个小铺子才对。” 她穿着素色的底衫,半截身子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虽然还纤瘦,但是青春姣好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小的萌芽看在苏悯的眼里,他稍许凝视,被褥鼓起的暖风便吹到脸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凝光愣了愣神,羞红着脸迅速躺回被窝里,小腿不自觉地打结。 是什么感觉呢,不讨厌,但是也不敢说喜欢,越想越羞急。 看着苏悯那张脸,越看越气,伸手将枕头糊在他的脸上。 “诶诶诶!”苏悯的声音在枕头底下变得模糊,她才咯咯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在屋里回荡,遮住了屋外呼呼的冷风呼啸声。 安静的时候...也是这般吵闹。 打闹一会后,苏悯将棋盘拿了出来,放在床上。 凝光坐在床上,将被子披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眼中跃跃欲试:“下棋?” 苏悯笑道:“是也不是。” 他拿出一颗黑色棋子,说道:“这是你。” 凝光点头,没反应过来,愣愣回道:“是我。” 苏悯“啧”一声,“你没它圆润好看。” 于是凝光的眉头蹙起,看得苏悯摸了摸鼻子。 他又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是老板才对。 于是又摆出老板威严的姿态,继续说道:“你执黑棋,我执白棋,你先行,下吧。” 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小手,凝光摸起一颗黑子,放在网格上。 苏悯拿起一颗白子说道:“这是徐摊主。” 凝光讶异地看着那颗白子落在棋盘上,心中有些猜测,隐隐激动起来。 苏悯继续说道:“徐摊主不买你的药材,转而和新月轩做生意,所以我再执一子。” 吧嗒,落子。 凝光执黑棋落子,说道:“那我与其它摊主做生意,今日共十三家,那我可以执十三子?” 她抬头看他,眼中有着询问。 苏悯点头,表示她这样可行。 凝光挥了挥小拳头,落子其上,指着连成线的棋子说道:“那我是不是就能挣到一间小铺子了?” 苏悯问她:“那需要多少天时间?” 凝光想想回道:“一个月?” 于是苏悯执子说道:“就在这一个月里,你因为货源不足失去了五个摊位,新月轩抢去五个摊位,所以你只剩三子。” 苏悯将棋盘上的黑子扫去,只剩三颗,执白子说道:“新月轩、城北药材铺进场,你的时间成本大大增加,所以我出十子,你才能出一子。” 他拍拍手,将两颗黑子扫去,只留一颗:“所以你的小铺子,要等到明年才有机会了。” 凝光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增多的白子,将那孤零零的黑子围在中间。 “这不公平...” 苏悯摇头:“不,这很公平,甚至可以说,这才是公平。”:魰斈叁4 “到你了,落子吧。” 凝光蹙着眉想了想,灵光一闪,拍了四子:“这是王大海!” 王大海是那为首少年的名字。 得到苏悯赞许的目光后,凝光激动地开始排子,“加上王大海他们,我便没有货源之忧,那我一日五子,吃你五子,我的小铺子三个月内还是有机会的!” 苏悯又开始摇头,将“王大海”那四子排了出去。 迎着凝光疑惑的目光,他说道:“王大海叛变了,加入了新月轩。” 凝光:? “你欺负人!”少女急道。 苏悯一摊手,无辜道:“我没有啊,这不是情理之中吗?” 凝光看着那孤零零的黑子,一挥手将棋盘清空。 “重新来过!你把规则再说仔细点!” 苏悯乐呵呵地往“壁炉”里添了把柴,与她对坐。 吧嗒吧嗒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看着少女专注的脸颊,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下吧下吧,总能下出个亿万摩拉。 第160章 通通吃掉! 翌日晨时。 冬天的早晨天空白得发惨,干干净净毫无杂物。 “吱呀~吱呀~吱呀~” 木头摩擦的声音在半山腰响起,像是老旧的床架起起伏伏,一阵一阵地很有节奏。 少女的嘤咛是额外的杂音,嗓间的慵懒难以言说。 凝光缓缓睁开眼,看到只穿着一件汗衫的苏悯坐在门口,手里用藤条绞动木架,将其束缚在一起。 “吱呀吱呀”的摩擦声具现在眼前,她疑惑发问:“你在干嘛?” 苏悯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回道:“做个院门。” 她试探问道:“不去城里住大房子了?” 苏悯看她一眼,“有道理。”说罢就要把手里刚绞好的栅栏给扔出去。 “别!做都做了,挺好看的。”凝光摆出个灿烂的笑容劝道。 “能从你嘴里讨得句夸奖可真是不容易啊。”苏悯感慨了一句,“只不过下次摆出这副笑容的时候记得先把眼屎擦干净,刚起床好大一颗的。” 凝光慌得将头缩回被子里,这里抠抠那里擦擦,再伸出脑袋的时候,就看到苏悯那张欠揍的脸,笑得很开心。 少女涨红了脸蛋,捏紧拳头,忿忿地在空气里对他挥拳。 怎么总是这么容易就被他骗到了,她又忍不住埋怨自己。 趁着苏悯起身,她穿好衣服下床,小心翼翼地把昨天刚买的木簪子插进头发里,走到门前。 门外不知道何时圈好了一圈篱笆,干净利落,将木屋圈在中间。 她忽略蹲在门口的白衣身影,喜滋滋地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日子真是一天一天过好的。 凝光问他:“你这是起了个大早?” 苏悯回道:“总比某头猪起得早。” 这种小小的互怼她已经懒得在乎了,指尖绕着一圈秀发,开开心心地去做饭了。 苏悯看着她开心到忍不住踮脚的模样,笑着摇摇头。 少女的心思不要猜...... 吃完早饭后,她背着背篓站在新扎好的院门边,很有气势地给自己打气。 “今日三万,明日六万,月入百万!”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定的小目标。 只不过话到最后变成了一道长音,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晚上下棋下得太晚,有些遭不住。 反倒是苏悯依然精气神饱满的样子,她忍不住吐槽:“怎么你像个没事人一样。” 苏悯笑道:“因为我今天啥也不用干就能有几万的收入啊。” 凝光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而后转头就走。 苏悯乐呵呵地跟在她身后,不忘继续补刀:“加油好好干,争取让老板早日住上城里的大房子。” 凝光大步向前,挥动袖子,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又笑了笑,从他嘴里学来的就是好用。 二人结伴下山,因为拒绝了苏悯再次搭顺风车的要求,到城中的时候,早上的太阳已经能盖到人脸。 从巷子里跑来几个少年,正是王大海一行人。 背着能盖到屁股的大背篓,脸上的笑容灿烂。 他们盯着苏悯看,却发现苏悯将一位少女推到了他们的身前。 而且这个少女的眼神...微微的有点敌意啊。 凝光心里还在为昨晚的棋局愤愤不平,一想到自己的赚钱之路好几次都夭折在那个“王大海”身上,她就有些不开心。 今天见到正主了,那未曾修饰的心性就展露在脸上了。 苏悯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作声色地咬牙道:“说词啊。” 凝光上前一步,从腰间拿出那本小册子,撕下来一页交给他们。 “这是货物清单,这是定金,明日早上巳时东门口,钱货两清。” 王大海郑重接过那张小纸片,扫过一眼后问道:“这有好几目药材我也不认识啊?” 说着便往前递,想要让凝光指点。httpδ:// 凝光却不接过,回道:“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问题不是么,或者是你能力不足,那我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合作伙伴了。” 于是王大海的手迅速收回,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女,拘了一礼便走。 苏悯看着他们走远,乐呵呵笑道:“好好好,有那么一副奸商的感觉了。” 无良甲方:我不管,我要的就是五彩斑斓的黑,我只要成品,不想听过程。 刚才凝光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凝光脸上的严肃收拢了些,虽然心里对王大海寄于期望,但是昨晚的棋局实在太过于深入人心。 比起建立一段虚无缥缈的人际关系,她觉得不如一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做不了朋友不要紧,因为靠利益相关的交际,其实比所谓的“朋友”要稳固得多。 任何阻挡她赚到小铺子的问题,不管是人还是事,都将被一一砍落马下! 这就是她昨晚熬夜下棋领悟出来的道理。 苏悯看着少女坚韧的眼神,轻轻勾起了嘴角。 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睥睨气质,足以让任何人都侧目相望。 天权星养成计划,小目标达成! 凝光有她的小目标,苏悯自然也有。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殊不知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挣我所爱! 天权星的养成计划! 苏悯推着凝光往前,“昨晚上预演的那些情况你都记清楚了没,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凝光摇头,“想不出来了。” “好,那我看你表现。” 少女坚定地点头。 二人昨晚上讨论许久,推演多次,新月轩和城北药材铺的生意路绝不可能容忍他们二人的存在,也就是说,这事儿远远没完。 解决方法凝光想了很多,但是远不如苏过先生的两个字来得痛快。 “吃掉。” 管它是甚么大酒楼、百年老字号,挡了财路,就通通吃掉! 生意场上,与利益相关,向来不留什么人情面子。 关于这点,无关什么小铺子,无关什么美好的未来生活。 凝光的眼底有一抹咬牙的惨烈,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汹涌的人流如织,欲望如同暗潮,匍匐在每个人身上。 凝光注视着这座外表不断繁华的港口之城,捏紧拳头低呼一声。 “通通吃掉!” 第161章 群山有玉,隐于俗常 等到日头西斜,漫天装饰着红妆。 凝光身后的背篓看起来还是沉甸甸的,硌得她的屁股有点疼。 里面装了新鲜的果蔬,因为下山的时候苏悯提了一嘴想去人家过冬的菜地里抓两把,所以今日她时刻惦记着此事。 生怕他混不吝的时候招惹是非。 除此之外还有几册新书,苏悯买得很痛快,一边买一边算账,今日又增收多少多少。 她跟在他身后,给老板递钱的时候,那种感觉让她心里小小的着迷了一下。 “你知道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人死了,钱没花完。”苏悯说道。 凝光没好气地反驳他:“不死不死,不说傻话。” 苏悯接着又说:“其实人还活着,钱没了,一样痛苦。” 凝光犹豫了一下,轻声回道:“钱我会想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她平视前方,眼里闪着光。 拽着背带的少女一步一步坚定往前,背篓压不倒她的脊梁。 哦,还有这个。 凝光抬手从背篓里捞出两封请柬,“明日午时,诚邀二位贵客共宴。” 落款是新月轩。 还有一封意思差不多,但落款是刘醒,那个药材铺的大伙计。 凝光将请柬放到兜里,苏悯让她说说。 “一个是客宴,一个是友宴。”她回道。 “还有呢?” “嗯...不太知道了。倒是搞得挺庄重的,和之前的态度不一样呢。”凝光说道。 明明昨天还在冷言相对,大有谈不好生意就直接掀桌子的意思,但是今天递来的请柬又极具诚意。 “今天的生意和昨日有什么区别吗?”苏悯接着问。 凝光想了想,笑道:“生意更好了啊,城南的铺子都认识我们了呢,价格给得也很公道。” “那你觉得琉璃亭会不会知道,其它酒楼知不知道,其它的药材铺会不会知道?” 凝光蹙眉凝思,而后又把那两封请柬拿了出来。 苏悯点头:“都在这顿饭里。它们只不过是在等一次进场的机会罢了,这几天生意做得红火,大出风头没错,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因为从明天开始要打交道的就不是徐摊主他们这种小摊商贩了,那些交给王大海他们去做就行。” 凝光呼吸凝滞了几分,轻轻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能挣到小铺子?”她心心念念的小铺子。 “我相信你,到时候你挣到的可不止一间小铺子。” 可我要的只是一间而已...这话她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知道,在此时一旦松懈下来的话,可能一间小铺子都挣不到了。 昨晚的棋局下了又下,最多也就挣到一半。 “真是愁人。”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为什么他们要和我这一间小铺子过不去呢?” 苏悯回望夕阳下的港口说道:“不说帝君和甘雨,七星也都不是吃素的,现在外商泛滥,各行各业都在动荡,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还是那句话,为了赚钱,做什么事都不稀奇。” 凝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专注地看自己手里的账本。 小目标达成! 她在那页纸上喜滋滋地画了个圈,继续做些笔记。 “客宴...友宴...摊贩和王大海,那我们明天到底是去吃哪顿?”她问道。 苏悯满不在乎道:“随便你啊,你想去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想和谁做生意就和谁做生意。” 凝光皱了皱眉,睁大眼睛,声调都高了几分:“你不去啊?” 苏悯点头:“要挣小铺子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当然不用去了。” 他用老板的身份说不用去,感觉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是苏悯不知道小铺子到底代表着什么。 凝光先是气呼呼地想反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小脸变得晦暗,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身后的背篓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抛妻弃子...抛妻弃子...抛妻弃子... 自己怎么能忘了,眼前这人是个惯犯呢。 “诶,走慢点,小心摔山下去。”苏悯把凝光往身边拉了拉。 然后他就看着少女魂不守舍地耷拉着脑袋往前,脚步在坑坑洼洼山路上起起伏伏,看起来一个不慎就会滑倒在地。 苏悯察觉到了不对劲,掰正凝光的肩膀,看她沾满泪水的眼睛。 他哄道:“有啥好怕的,怎么变这么娇气了。” 凝光擦了下眼睛,向下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没好气地反驳道:“谁...谁怕了。我刚才只是想爹娘了,想告诉他们女儿现在也能挣钱了。” 不说还不要紧,说完凝光才发现这是双重的悲伤,愈发大颗的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看得苏悯哎哟了一声。 山间的风声林响都盖不过,反而显得越来越响亮。 “啧啧啧...”苏悯拂袖替她擦干眼泪,迎接少女的碎碎念。 “可是我...我怎么感觉...我还是好命苦哇...”眼泪蹿进了她的嘴巴,湿湿的咸咸的。 凝光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苏悯皱起的眉头,知道这个男人在关心自己以后,心里又想笑。 于是这副又哭又笑的表情差点没招来苏悯的一个板栗。 “说谎的人鼻子可是会变长的!”他恶狠狠道。 凝光抬袖擦了擦眼睛,又揉了揉放下背篓的肩膀,看着替她拿着背篓的苏悯,轻声说道:“我好像没那么想要那间小铺子了。” 苏悯皱着眉头说:“那不要就不要罢了。” 凝光反而疑惑:“那你不就没那么多钱赚啦。” 苏悯嗤笑一声:“我可是老板,真以为我看得上你那间小铺子了?” “哦。”凝光抿了抿嘴,感觉心头没那么乱糟糟的了。 苏悯在她的身前蹲了下来,说道:“天要黑了,今天没带火把,快点回家。” 凝光小心翼翼地匍匐在他的背上,将头埋在白衣之间,闷声闷气道:“我刚才是不是好奇怪?” 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很奇怪,她心想。 苏悯摇头:“不奇怪,我理解。” 他竟然理解?! 凝光心里悚然一惊,生怕他看出了什么,就听见苏悯继续说道:“女孩子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的...” “哎哟!”苏悯的头被狠狠揉了一下。 换了种方式得偿所愿的凝光笑呵呵地继续趴了回去,小心凑近他的肩头,脸颊枕上去,看向挂在半空中的满月。 月亮很圆,圆也没用,没用也圆。 “诶。”她说:“你给咱们的小铺子叫什么名字好。” 苏悯仔细认真想了想,最后回道:“你自己定。” 凝光颠簸在他的肩膀上,看远处的峰络一点一点衔接向远方,月光洋洋洒洒,浇着寒风。 她梦呓般说道:“群山有玉,隐于俗常。” 她枕在玉上,缓缓进入梦乡。 第162章 少个孩子 回到家中后,凝光从苏悯的背上爬下来,环抱着背篓进门。 过门的时候打量了一下院门,还是忍不住称赞一句,真好看。 “应该在院子里再种点东西的才对。”她如是说道。 入夜时分,木屋里点亮了新的光。 好歹也是有几十年生活阅历的人,苏悯察觉到了眼前的少女有些不对,但是人越老越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生死当前,这世界上真的没有称得上大事的事情。 所以今晚的气氛格外地安静,锅碗搭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少女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苏悯倒吸口凉气,要是以往,就能看到少女的蛾眉蹙在一起,眼里闪动异样的光。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会让她吃饭的时候这么敏感。 “咳咳。”苏悯轻咳两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凝光端着木盆出门洗碗,头也不回。 苏悯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生气了还是不开心了,想爹娘了?那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话。 很明显,并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打过交道的道理先生,有些发愁。 特别是对方这两天心情不会太好。 其实不应该这样的,但是还有个词叫做关心则乱。 苏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对她造成更大的影响。 洗完碗筷的凝光回到屋里,沾水的手搓了搓肩膀,看着咳了又咳的苏悯,问道:“你生病了?” 苏悯:“咳...额,倒也没有,我身体好,那个...该抹药膏了吧,你那手还得再擦两天。” 凝光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怪怪的,“其实我脚上也有。” 她淡淡说了句,而后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脸色绯红。 两人再次相对而坐,苏悯手指上揩着药膏,没人说话,气氛又渐渐发冷。 凝光看着他好看的眉毛,想着也许生活的常态就是这样。 苏悯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明日我便要走了。” 凝光的心猛地抽紧,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感觉两眼开始浑浊。wenxueзч.net 她忍着哭腔,颤抖着说道:“知道了...那什么时候回来。” 少女狠狠抽吸了一下鼻子,看着那此刻被称为壁炉的灶膛,火苗从里面窜起,像是悲舞的蛇。 她提醒自己要坚强,要忍住,但是其它的什么都不敢想,大脑逐渐变得空白。 苏悯又叹了口气,她已经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大概明天晚上吧,可能回来晚点。”他说道。 “没关系的,你不回...诶?”凝光愣了愣神,但是眼中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心里有些奇怪的苏悯感觉脖子上湿湿的,用手背蹭了蹭,抬头骂道:“干嘛吐口水!” 但是还没抬起来,就被情急之下的凝光压了下去。 一双手正被他拿在手里,她用下巴顶住他的脑袋,不让他抬起来,然后用奇怪的声音回道:“别抬头,你接着说!” 苏悯:我...? 他继续说道:“家里现在有点钱了,我打算上山求仙。” 求仙? 凝光问道:“为什么要求仙?” 苏悯又叹了口气,但这次她的心里没那么慌张了。 “其实我有病,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求仙一道。” 凝光讶异了一声:“你是说,连你这大弟子...也不对,是连大先生都治不好的病?” 苏悯进入了状态开始胡诌:“我这个病自小就有,我爹当初为我求得一卦,医术可活,但是不可根治,可能寿元无多,只能靠求仙一途...” 凝光一开始紧皱的眉头松了又紧,忍不住问道:“那你是不是时日无多,活不了多久了。” 她有些猜到了的。 想必之前那些女孩子,也是这般上了他的当吧。 又被骗财又被骗色,真是个坏得不行的风流浪荡子。 被抢了台词的苏悯愣了愣,换了个说法:“只是有可能,但是肯定需要治疗的,所以我得上山去。” “行,那你去吧,家里有我。”凝光说道。 嘶...苏悯擦药膏的手停滞下来,总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我为什么会有一种负罪感? 这完全不应该啊! 我行得正坐得直,我做事光明磊落...好像不太磊落。 应该是谎言说多了的后遗症吧,他点点头,谎言说多了,感觉做什么都空虚。 自己整个人都是谎言堆砌起来的产物呢... 苏悯又咳两声:“咳咳,要不我明天还是陪你去吃饭吧,上山的事再缓两天。” 凝光轻哼一声:“看不起我?” 苏悯点头:“那明天我想吃万民堂的红烧狮子头。” 他刚说完,不自觉地侧了侧头,凝光一只手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反复揉了揉。 就像他摸她的脑袋一样。 而还她又把下巴搁置在他的脑袋上,轻声说:“那你尽量早点回来。” 两只手涂完,苏悯抬头,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只不过脸上带着笑。 “你哭了?”原来刚才那是眼泪啊。 她潇洒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回道:“想我爹了。” 苏悯揶揄般笑笑:“看到我就想你爹了是吧。” 凝光点头:“所以我不想你死。” 苏悯刚掀起的嘴角凝固住,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 ————如何一句话让人愧疚一辈子。 感觉事情顺利得有些稀里糊涂,只不过苏悯并没有深究,目的已经达成,若是再讨论下去,自己保不齐又要多扯几个谎出来。 虱子多了不愁当然是假的,谁看一眼都会发愁。 接下里的闲聊和棋局和往常别无二致,苏悯传授了不少的饭局经验给她,睡前又审了一遍之前给她安排的问题。 小小的天权星崭露头角,思路逐渐变成苏悯拴不住的一匹野马。 “贯彻通通吃掉的原则,我不止要一间小铺子,还有很多很多间的铺子。” 等到房间里的光熄灭,只剩灶火偶然的噼啪声。 苏悯撑着手臂,没有睡着。 床上的凝光也没有睡着。 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们都知道,但是没有人去细想,只是想着明天的日子该怎么过。 凝光在被窝里掰着自己的手指,嘴巴抿了又抿,弯了又弯。 没关系啊,明天他还会回来,后天也会回来,也许大后天不回来。 那自己就把他抓回来! 因为只要他还在,那间小铺子就能一直开。 是啊,自己喜欢上的就是这一个风流浪荡子,无可救药,也不打算救。 比起那些失去的,她仅仅只想抓住眼前的,一旦松手,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 如果每一个喜欢上他的人都遭受过与自己一样经历的话,他能一直抛妻弃子好像也能理解。 然后呢...然后呢... 凝光咬了咬牙,比起她们,自己还少了一个孩子! 她的呼吸沉重几分,一直到入睡。 苏悯听着耳边长短不一的呼吸声,感觉有些奇怪。 若是让他知道了凝光心里在想什么,应该是睡不着了。 第163章 上山,下山 第二天早上凝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苏悯的身影。 她的胸口猛烈起伏几下,眼神迷茫,双手无意识捏紧,直到看见枕边放着的一张纸条。 “晚归,勿念。” “呼——”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脑袋开始清醒。 一个人吃饭还有些不太习惯,出门之前她特地将房子打扫了一遍,特别是带有苏悯符号的那些,药草篓子,做工的木桌,伏案写字的案几。 感觉心里又踏实了几分后,她将那张纸条安心放回胸前的衣兜里。 要是他一去不回的话,这能当做呈堂证供吧,什么罪名呢,抛妻弃子? 凝光笑笑,将院门关好,到路口时远远地望了一眼,好像再望一眼,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里。 “想什么呢。”她埋怨自己一句,昨晚上疯狂的想法又爬上心头,惹得她满脸臊红。“不许想!从现在开始,赚钱要紧!” 凝光一捏拳,将自己心思拉了回来。 ———— ———— 苏悯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出的门。 没有打搅到少女的美梦,留下纸条后,便突兀地消失在木屋里。 只不过和凝光一样的是,他也在路口停留了一会,眼里带着欣慰看了几遍。 这场救赎,其实差不多可以划上尾声了。 日日见,隔日见,逢季见,然后不见。 苏悯还是动了一下下的恻隐之心,打算多待些时日再走。 现在他要忙着上山,去求那系统里所说的仙法。 到底是怎么样的仙法,他心里也有点好奇,也不是太好奇。 因为他猜测很有可能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有些什么仙法,也就是那煮饭机... 听着是还不错...但是香菱做的菜也挺好吃,更别提还有马科修斯的存在,人做出来的肯定比机器好吃,苏悯就是如此的偏执。 所以对于那仙法,也仅限于好奇。 “也不知道当年那只啾啾变成啥样了啊...”苏悯念叨着,拂袖而去。 一处平原前。 “吱嘎吱嘎~~吁——” 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对着车夫拘了个礼,可惜没能得来个好脸色。 苏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提醒自己下次出门要记得带个红薯,不然白蹭车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不远处摆着一个茶肆,初早清晨,摊前尚无人影。 苏悯寻了处板凳坐下,看向远处如云般的山峰,问道:“店家,那里就是绝云间吧?” 兴许是在外讨生意更不容易,店家的脸色明显和蔼许多,苏悯只是一问,就攀谈起来:“小哥外地人?那儿确实是绝云间不假,看你身姿如松的,肯定也是去山上求道的吧?” 苏悯先是疑惑,而后笑道:“有早餐吗,先上两个包子油条尝尝。” 店家应了声好,拿着抹布回灶前去了。 苏悯看着店家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这一问一答,其实只是店家的随口攀谈而已,但是其中的信息已经透露一点。 有人上山求道,甚至已经很常见。 人家只是和苏悯尬聊,若是苏悯得了夸便点头称是,再聊几句指不定店家就要开始兜售他的小道消息了,比如什么“仙家之秘”“仙人之争”等等,大部分是瞎编的把戏,但是能骗到的人估计蛮多。 “客官您的包子油条。”店家端了两个盘子上来。 苏悯又多问一句:“有摩拉肉吗,来一份,也别忙了,坐下来聊聊天。” 店家愣了愣,拿了摩拉肉出来,坐在苏悯对面的椅子上。 苏悯把摩拉肉递给他,说道:“还没来得及没吃饭吧,垫垫肚子,我请客!” 看到店家将摩拉肉接过后,苏悯眼神示意一下远处的山头,凑近了问道:“现在山上,啥情况了?” 店家重新打量一眼苏悯,如释重负道:“瞅你面生,还以为是外地人呢,山上啊,没什么动静,两大门派声势不小,但是还没人入门呢。” 苏悯脑子卡了一下,两大门派,什么门派? 不是求仙得道之途吗,这门派不比仙家洞府低好几个档次。wenxueзч.net 这抓鸡好像没抓到正路上啊。 他脑子转了转,问道:“我大师兄下山没有?” 这回轮到店家脑子宕机了,咬一半的摩拉肉拿在手里,问道:“阁下是?” 苏悯有些好笑,这家伙,从一开始的小哥到客官,再到现在的阁下,可真是个人才。 “在下古华派弟子,苏门答腊。”苏悯一副高人姿态。 “可有令牌?” 苏悯萎了一下,剧本里没写这玩意儿啊,但是没要紧,他探手一抓,不远处一根木棍就飞到了他的手里。 “门中不传之秘,隔空取物。” 店家傻眼了,来真的?这还要什么令牌! 他脑子飞快转啊转,终于找到了找补的机会:“没,大师兄没下山,没听过这消息。” 苏悯点头,“你接着说,这些天我外出降妖除魔,不知道门派中发生了何事。” “诶诶,知无不言。”店家将摩拉肉揣到兜里,开始细细说来。 山里两大门派,古华和月合,剩下还有些攀附其上的小门派,上上下下门派不少于两手之数。 每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两大门派开山门招收弟子的时候,所以会格外热闹。 “但是吧...”店家叹了口气,“你说要是放在古早年间,上山求武修道还能算是投身江湖武林,如今这个时候,学一身本事,那也就能让自己不饿死,要想赚钱,还是得去做生意。” “一来二去的,山上的招牌就没那么响了,可是没想到,在本地人心里不响,倒是有不少外地人琢磨着来着学个武啥的。璃月功夫!他们都这么叫。” 苏悯扯了扯嘴角,这店家看得还挺透彻,因为在未来,什么门派的都是浮云,山上除了院门,可能也就剩几个人。 大家能接触的到,可能就那个和气的孙宇,以及非常不和气的师妹小雀儿。 也就剩古华派的大师兄和飞云商会小少爷还能带上些武侠色彩,古武没落是注定的,甚至没落得极快。 茶肆里开始有了新客人来,店家一揽抹布,对苏悯拘了个恭敬的礼。 苏悯笑笑,这店家,很有意思的。 比如为什么图赚钱的生意不去城里经商,反而在山下摆一个铺子,每天看几个山头,不会累吗? 比如为什么眼里会有埋得很深的向往,摆茶肆的为什么要讲山上规矩。 他没问,只是觉得这世上有故事的人挺多。 就像自己一样。 等到苏悯走后,店家拾起桌上放的摩拉,迎着招呼坐入另一个桌位。 桌上攀谈的人比比皆是,有人问道:“听说那古华大师兄连夜下山,为报私仇,可真可假?” 上山之人的哄杂声吵得大家都听不清楚,最后目光看向那店家。 店家在这摆摊多年,最有权威了。 他把抹布攀到自己肩上,咬了一口没吃完的摩拉肉,回道:“下了,下了好多年了。” 第164章 你是个有福气的 蜿蜒的山路上,一道身影正缓步前行。 苏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个斗笠,盖在脑袋上,瞧不见模样,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白衣衣摆上沾着新泥点点,路边的茅草上蓄着晨露,将衣摆染成湿润的灰色。 山脚下的路还算平缓,能看到奔涌的小溪和安静的小潭,游鱼在温暖的潭水中畅游。 再等些时候,太阳升起,林间鸟叫,深呼吸一口气,清凉的气息便填满肺腑。 苏悯的心情不错。 他折了木棍当做长剑,舞得霍霍生风,心里面想的都是游山玩水。 上山求仙法,抱歉,忘了。 跨过一道还算宽敞的木桥,苏悯看到了一辆马车。 两马在前,马是骏马,车厢上绑着流云丝绦,系着木色吊坠,车厢是贵车厢。 驾车的小厮都穿得人模狗样。 进山的路有很多,路上没有碰见苏悯倒不足为奇。 但你要是说这种家世还要上山找劳什子古华月合门派打架,他表示不信。 帘子掀开,下来一位雍容妇人,还有两个小孩。 接下来的山路不好走,若是要进山的话,就得靠一双脚了。 “心倒是虔诚...”苏悯嘀咕了一句,而后又摇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因为她们真的就打算这样上山去,一名小厮留在原地看住车马,一名小厮挑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开路。 这还只是其一,接下来的路上,苏悯更是看到了不少上山之人,甚至还有穿着打扮明显不是本地人的城邦人士。 也不知道来这图个什么。 绝云间分了不少的山头,想爬哪座爬哪座,但是其中几座最高大的山峰,也就是古华派的山门地头。 所以一路上人来人往,分向不同的地方。 不少人都冲着古华派去的,但是走到一半认清了现实,转而去了别的山头。 “太高了...”苏悯路过一位大汉的时候,听见他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然后就换道走了。 但是用苏悯的话来说,就是一大泡的无头苍蝇,在这山与山围起来的圈里打转。 这一路上,没见到什么古华弟子,也没看到什么修行人士,甚至连个路标都没有。 苏悯设想着自己能在这山路道道上摆一个摊子,做那茶肆老板的生意,贵上个百来摩拉的,倒也算情理之中。 山路走到尽头,是懊悔的人脸。 苏悯看着那悲苦又气愤的一张脸,从队伍的最前方回来,一边挥袖一边大喊:“别去了!这条路是死路!” 然后顺路的人群懊丧一声,倒也不会像他一般大喊大叫,转身便往别的路走去。 但是山路本就狭窄,估计要堵上好一会儿。 人群里第一次上山的苏悯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挠了挠脑袋,有些搞不明白情况了。 难道他们都把这当成了是门派的考验不成,那古华派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让他们如此不辞辛劳。 站在人流旁边,头戴斗笠,手拿竹剑,一袭白衣的形象并没有多得到什么目光,让苏悯的心里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没有慧根,这种扮相都认不出来我是绝世大侠,难道得不到古华派的青睐。”他摇摇头,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迁跃——” 他顿了顿首,下一刻就已经到了山巅之上。 山上确实有座山门。 弟子们穿着麻灰色的练功服,举剑问天,东有朝阳如红龙出海。 还有不少建在山上的木屋,看起来应该是弟子的住所。 有一间房子燃着炊烟,大锅烧着早饭。 “真有啊...”苏悯找了个隐蔽的山头坐下,又看了看那些还在山脚徘徊的求武之人,不像无头苍蝇了,像无头蚂蚁。 门中弟子开始舞剑,齐喝整齐规律,动作干净利落,很是赏心悦目。 苏悯很有兴趣地观看,碎碎念道:“不知道这些招式都是从哪流传出来的,有没有阿萍出的力啊。”攵學3肆 古华派曾经也是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在魔兽动荡的时期被叫做古华团,后又成古华堂,直到如今一再式微,才被称为古华派。 门中有三绝法,枪法,剑法,枪剑双绝法。 至今已经无人能学会,虽然说后面行秋天赋异禀,只用四年就学得这三大秘法,被誉为第一天才。 但是此时此刻,很不幸,第一天才还没出生。 一直看到弟子们停止早课开始吃粥饭,苏悯才回过神来。 只不过在下山之前,他按耐不住,从一处木屋里拿了一身衣服换上,然后混入弟子人群中。 他端着碗排在队伍的后面,轮到他的时候,锅里只剩一层锅巴。 做饭的师兄人也憨厚,挠了挠发亮的脑门,疑惑道:“怎么今日又少饭,我又算错啦?” 苏悯也不客气,掀了两块锅巴又盛了碗粥,挑了个位置坐下。 他竖起耳朵,听见旁边两位弟子正在互相讨论,“运气出剑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我的力气不能集中到一处,这是为什么?” “每日早上敲钟晨练,我总是感觉体虚无力,又是为何?” “剑谱第十三式...” 苏悯听了一会,只觉得无趣,干巴巴的眼神瞅着他们。 你们都不聊八卦的吗?讲讲那些山下的人啊,谁关心你今天早上起来尿黄不黄? 就当苏悯喝完粥就打算跑路的时候,听见后面桌上传来声音。 “孙师姐,你也想家吗?” 是个女弟子,背影很苗条。 苏悯侧着耳朵仔细听,听得心有些惴惴。 女孩子的事,少打听,和旁边这几位兄台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苏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放下碗筷后,消失在山门中。 再出现的时候,他回到了半山腰,这里能见到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但不是代表没有。 苏悯盖戴上斗笠,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呼,一个年轻男子满脸红光地冲向他,嘴里惊呼:“您您您...!” 苏悯咋舌一声,果然能爬到半山腰的人格外不同一些,终于能够识得他这身大侠扮相。 年轻男子走到他跟前就不动了,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朗声道;“在下葛村葛二蛋,拜见仙师。” 苏悯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灰麻色的古华派弟子衣服没脱下来。 嗐,还以为呢... 苏悯摆摆手道:“倒也不必,称呼师兄即可。” 葛二蛋憨厚的脸蛋呆了呆,伸出手指点向苏悯,口中还念念有词:“一个圈一个杠一个圈,是仙师没错啊...” 而后脸上狂喜:“仙师的意思是...我,我可以入门了?!” 苏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服,才发现在胸前和肩上分别有特别的符号,而且材质和弟子的服饰区别挺大。 他仔细回想,自己进的那间屋子,点着香炉,挂着书画...低调奢华有内涵... 完了,苏悯一拍脑门,偷错衣服了! 他抬步便走,又转过身来走近葛二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你是个有福气的。” 第165章 我也去学剑 穿着那身衣服回到山巅,苏悯一眼就找到了那间屋子。 “左右各九,九九从流,上为一,这特么是门主的房间吧!” 他刚才没仔细看,现在认真瞅一眼,才发现这房间的风水极有说法。 多的不讲,他一脚踏入院门,大步走向房间。 院子中有一棵高大的柳树,树下有一案几,摆着棋盘和茶水,石凳两把。 只不过此刻其中一把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就看着苏悯大踏步走进房间里,又换了身衣服出来。 他的眼睛眯了眯,刚才那身衣服是不是挺眼熟来着,好像是自己的? 苏悯又大踏步走向院门,临走前对他捏了个响指,“啪”一声后,说道:“我出这个院门后,你什么都记不得,无事发生。” 那头发花白的老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又看,而后眼中爆发精光。 “大先生?”沙哑的声音传来。 苏悯一愣,刚迈出的步子顿了顿,眉头有些发恼。 他的磨损小小地动了动。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 苏悯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那老头站在石凳前,感觉马上就要跌跌撞撞奔向他。 还好并没有,老头身体很硬朗,站在原地,远远地拘礼。 大先生刚才说是要当做无事发生来着,我应该听话才对,他如是想着。 然后苏悯就尬在院门口,走也不是,磨损动了,不走也不是,待在这被一个老头拜一拜,心里磕碜。 他打破僵局,问道:“你是?” 老头习惯性地想抬手摸摸脑袋,突然扫到了自己花白的一绺胡子,对比依然年轻的大先生,他的眼中有着怆然。 “大先生可还记得,一甲子前,轻策庄,三钱金厘子。” 苏悯点头,不假思索道:“十里堡,刘家刘先。” 这下轮到老头有些发懵了,他看着那白衣先生,未曾设想到他能记得。 已经古稀之年的刘先垂下脑袋,脸上的皱纹皱得很难看。 “先生...竟然还记得。”刘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怀道。 苏悯笑了:“你都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 “不对的不对的,大先生一生救人无数,但我一整条命都是大先生给的,这怎么能相比?”刘先连连摆手。 苏悯笑道:“都一样的,就当我记性好就行。我记得你后来想来往生堂做学徒,怎么没见你继续学下去。” 作为古华派现任门主,活了几十年的刘先突然就有了当初被先生罚站的感觉。 他笔直站着,局促回道:“刘先愚钝,只会些舞枪弄棒的,然后便到了这里。” 刘先指指脚下,脸上有炫耀的表情。 知道眼前此人是大先生后,那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又活络起来,多年未见好友都要沐浴焚香三日,更别提是见到自己的恩人。 苏悯看着他满脸的皱纹,试图看到他年轻时的模样。 他走到石凳前坐下,笑道:“然后就当上了门主?” 刘先点头应是,然后为二人斟上热茶。 苏悯问他:“山下那些求道之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冲着你这个门主来的?” 说到这,刘先有些苦恼,像倒苦水一般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苏悯细细听来,这才知道其中细节。 那些山下之人并不是真的来山上习武练艺的,更多的是祖上曾蒙荫于古华派,牵扯许多过往。 早些年间,不仅是那名为古华的游侠救人无数,前身为古华团的古华派也挽救了不少水深火热的璃月子民。 不管是以古华为寄托,或者单纯想报恩的,都将古华派视为唯一能够报恩的途径。 所以每年寒冬到开春这段时间,就是绝云间这块最热闹的时候。 “但是...我们古华一派的三绝法经过一代一代人的研发后,已经不适合人练习,所以我们不再招收弟子。您能看到的那些弟子,要么是周围绝户的孩子,要么自小孤苦伶仃便没了爹娘,要么实在走投无路,我们自己会收。那些不管在山下绕多少圈我们都不收的,就当做是一场春游好了,强身健体,这是您教的。” 刘先笑得胡子都一抖一抖。 苏悯恍然点头,璃月人民心里的契约精神,有时候是大过天的。 知晓内情后,苏悯不再纠结山下之人的来来往往,只是眼神略有略无地放在刘先的身上。 磨损动了,是真的。 如果按照往生堂那个大先生的时间线来算,此时的苏悯,已经被风光大葬,化为璃月子民心里的一道丰碑,刘先不可能不知晓。 那如果按照如今的时间线来算,苏悯还有话没说。 当初那三钱金厘子,是毒药。 十里堡刘家刘先,妖邪入体,不可救药,要想活命,每年三钱金厘子吊命,以毒攻毒。 按照苏悯的推算,最多活五年。 但是眼前的刘先呢,将近八十岁! 有点意思...有些蹊跷...苏悯抿了口茶。 也许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仙法,就在自己的眼前? 已经被当成“猎物”的刘先还在乐呵呵地讲述这些年来的趣事,只当成是大先生感兴趣的眼神罢了。 话到最后,刘先哎呦一声,急忙忙站起来,“忘了忘了,今早授课的是我,让大先生见笑了,若是不见外,大先生随我同去?” 苏悯点头,“那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刘先换好衣冠,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便举着剑龙行虎步夺门而去,分明像个年轻的小伙子。:魰斈叁4 苏悯跟在他身后,山路上穿着道袍的弟子如同游鱼汇入小河,往山顶去。 远远地,他还看到个小小的矮个子吊在队伍后面,只到腰间的身高,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走到那戴着帽子的小矮子身边,撩了撩她的发髻,笑道:“走快些,小心来不及练剑咯。” 那娃娃不作反应,抓着剑闷头往前走。 苏悯碎碎念道:“等我,我也去学剑!” 第166章 一见便误终生 山上来了个生面孔,看模样很年轻,就是没穿弟子服,也没拿剑。 弟子们站着不动在养气,他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也不闭眼,也不屏息,就是东瞧瞧西看看,饶有兴趣的模样。 有弟子沉不住气,就会挨门主的板子,“专心点!”花白胡子的老头低声喝道。 临近结束的时候,刘先得了苏悯的意思,还是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苏悯的身份。 “这位是港口新药草铺子的帮工,我的...朋友,上我们山巅采药而来,暂住几日。见他如见我...哦,见他就当见大师兄就行。” 刘老头看着苏悯的脸色,嘴里的话一改再改,最后才让苏悯点头。 大先生还真是滴水不漏啊...也是,毕竟大先生的声名在这绝云间之中,也是有些名气的。 但是长得这么年轻的大先生,说出去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解释完以后,年纪大些的潦草瞧两眼便不当一回事,年纪尚小的呢,围在苏悯的身边,好奇地打量。 “师兄...现在山下是啥模样了,魔兽横行,妖邪丛生?你看我这剑利不利?” 那半大的少年舞起架势,架势挺足。 苏悯点头告诉他:“上山下山的路不太安全,看到少侠有如此身手我心里放心很多。” “师兄叫我少侠!”他惊喜出声,身边的小屁孩同样艳羡。 苏悯被逗得乐呵呵的,看着身边围绕一圈的孩子们。 他们的眼睛清澈明亮,平日里往远看,是层云朝霞,近了看,看的都是山间的绿树清水。 干净得很。 苏悯想着,若是凝光从小如此长大,就不会成为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了吧。 这山上百来号人,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如果没有苏悯的话,更是比凝光要幸运太多太多。 山上半日时间,苏悯便成为了小一辈圈子里的熟人。 对于这些太久没有下过山的小屁孩们来说,这位山下的先生一张口,大家都要屏气凝神认真听的。 学了新招式马上也要跑到苏悯的面前展示一番,一直追问:“能不能斩杀妖邪了?能不能了?” 亦或者是:“能不能当上少侠、女侠了?” 苏悯都笑呵呵地点头,一一答是。 等到午饭时间,在山门口坐了一上午的采药先生才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 “山上真好哇...”他嘀咕道。 中午打饭的那位胖胖师兄很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招呼他拿上一个大碗,给他盛了半碗的锅巴。 “知道先生喜欢,特地给你留的。” 苏悯端着碗,心里默默原谅了这位山上师兄的不谙世事。 他兜转几圈,回到了刘先的小院。 从篱笆外看到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两人,一个是捧着饭碗的刘先,还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娃娃。wenxueзч.net 苏悯走近了问:“你孙女?” 刘先愕然道:“不敢不敢,是故友的孩子...” 他嗫嚅嘴唇,半晌才琢磨出故友二字。 苏悯哦了一声,打量这女娃娃,察觉到苏悯的目光,女娃的动作停滞下来,头也不抬,盯着饭碗不放。 苏悯将目光看向别处,她就端起碗,走到栅栏边吃。 他疑惑地看着刘先,刘先回道:“这孩子不会说话,还怕生,家里长辈将她寄宿在我这,出门为她寻医治之法去了。” “是天残还是心疾?”苏悯问道。 刘先摇头,他一介武夫,知道个啥,“反正就是,借宿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她长辈自然会为她想办法。” “什么长辈,你详细说说,难道比大先生还更有办法?”苏悯笑道。 刘先刚想回话,只见苏悯已经起身走向那女娃,边走边自信说道:“天底下最好的处方药,大先生无出其右。” 苏悯刚刚走近那女娃,她拔步便走,身子走得板正,钻出了门外。 “嘿。”苏悯咋舌一声,叹道:“看来真是了不得的顽疾。” 他回头看向刘先说道:“交给我了,让她家里人都放心吧,大先生药到病除。” 想得简单点,要么就是青春期到了,但是看年纪不太像,果断排除。 复杂点,那就是心理障碍,不管是社恐,还是自闭,还是抑郁,在这个时候,其实统一归类为癔症。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癔症的治疗很简单啊,村口的树上绑上三天三夜,请一位老太跳上一段,大概意思就驱除癔症了。 那种喝神水的就比较害人,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 再加上妖邪鬼神、山上仙人之说,稀奇古怪的方法应该更多才对。 很难不保证这个女娃的长辈是不是迢迢千里去寻找“山上仙人”的一张符纸回来泡水喝。 大先生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悯抖落袖袍,追出门外去了。 留下院子里的刘先挠了挠脑袋。 他倒不是担心苏悯和女娃会发生些什么,只是在腹中拟稿,应该怎么和那位解释。 “按道理说,大先生同为山上修行人士,应该认识仙君才对啊...难道大先生来自更遥远的山头...” 你若是说百年容颜未曾更改的大先生不是山上人,刘先自然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只不过让他能如此坦然接受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道身影。 刘先坐在石凳上,愣愣地出神,静悄悄叹了口气。 “甲子年间一见,刘某怀念终身。” 守着山上四季换了又换,老人的头发黑了又白。 “可能入土也不得见吧。”他笑了笑,释怀道。 第167章 要出来看看下雨吗 苏悯跟着女娃娃来到一处房子前,曲折的山路拐上了一刻钟,走到山头静谧的一角。 木屋看起来崭新,感觉能闻到新木的香气。 他靠在门口,看女娃背着身子在整理床铺。 床铺很干净,也许只是想背对着他。 “叫什么名字?” “竟然没有名字吗,真是让人惊奇,那有没有乳名?” “吃饱了吗,我这还有红薯要不要?” “那要不要吃糖?” ... 苏悯叨叨个不停,对方却仿佛一句都没有听见。 他点点头,退到小院。 “没有应激反应,只是性子孤僻了些,但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才对。” 总角之年的娃娃,见人也不紧张,不害怕... 难道是个哑巴? 苏悯皱了皱眉,“哑巴怎么治疗来着?好像没这法子,这医术也不是啥病都能治啊。也对,我得去山上...” 他恍然大悟,她家中长辈不是已经上山求仙去了吗。 苏悯摇头碎碎念道,大先生岂能慢人一步。 屋前有个台阶,苏悯抹了一把灰尘,大咧咧地坐下。 小院外的灌丛很高,圈圈围围,有些枝丫探进来,长着细嫩的花苞,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穿插其中,傍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枫树。 山头的空气异常清新,苏悯深呼吸一口,闻到了点滴的水汽。 而后便是一颗一颗小小的雨珠落下。 “下雨了啊,你要出来看吗?” 房间里的女娃娃捏紧床上的衣服,两眼似是毫无神采,良久后木讷地回头张望四周。 她看到门口坐着一道白衣,半个身子淋在雨里,小小的雨丝一点一点变大,将白衣一点一点染成深色。 她迈动步子,走到门边,听见他在自言自语。 淅淅索索的话语声掺杂在雨里,不是很听得清楚,但她觉得保持这样的距离不错,很自然,很安全。 “这场冬雨一点都不冷,也许是春天要来了吧,毕竟今年的冬天已经够久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说得很有意思吧,一个异邦人说的。” 女娃倚靠在门边,看着他沾满雨水的侧脸,好像没有在说话,但是好像一直说个不停。 “我蛮喜欢下雨的,每次下雨的时候,都会安静坐上许久,它沉默,我也沉默。沉默的时候,我时常幻想自己许许多多的人生,想象自己过着怎样不同的生活。” “绝云间的风景好漂亮,但也好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时候也会疑惑自己过得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世间万物,就像这无数雨丝一样纷扰,皆有因果。” 他低头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末了加上一句:“又皆缚于我身。”httpδ:// 女娃坐在门槛上,听不懂,没反应,眼里的光就像灰沉沉的天空一样。 不打雷,也就没有光。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也许他还在说话,但是已经听不清了,女娃也没在意,学着他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呆发愣。 雨下了很久,期间小了两次,又大了两次。 屋檐上结了雨链,阶梯下冲出的水流卷起地上的黄泥往小路走,翻涌起通透的水柱,不息不止。 水流停息的时候,就是雨停的时候。 苏悯站起身来,哗啦啦的又是一场小雨。 他回头对着女娃笑笑,指了指天上,说道:“雨停了,我回家去了,下次见。” 女娃没有反应,苏悯也不在乎。 他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得到了突破性的发展。 他踏在泥地上,咯吱咯吱地响,走出小院步入小路,在灌丛间一转身,便不见了。 女娃看着他走远,而后站起身来,在苏悯刚才坐的地方坐下,抬头看天,看了又看,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同。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心中想的是:湿了半面的话,面朝她的这一面,其实还是一样干净洁白。 第168章 我很聪明啊 苏悯人到半路,雨又下了起来。 这次来得势急,只是稍许时分,眼前的山林便被雨水形成的白布给盖住。 水汽沼沼,抬眼茫然。 他也不急,就这样慢慢地兜兜转转,掐指一算,也差不多到天黑时分,虽然天已经暗沉得不成样子。 小小的窄路逐渐变得宽敞,路的尽头还是那座木屋。 有茅草被大雨从屋顶上冲刷下来,蔫了吧唧搭在一边。 篱笆后的围栏后,漫天的雨幕后站着一道身影,正在凭栏而望。 她踮脚又踮脚,雨丝在睫毛上凝结,划过光洁的皮肤,被水汽打湿的头发如黑玉搭在肩上。 红色妖娆的眸子看了又看,在苏悯走到篱笆前的时候才敢确定,是真的回来了。 凝光长长地松了口气,嘴上却不依不饶。 “还不走快点,就那么喜欢淋雨吗!” 苏悯咧嘴笑道:“我看是你更喜欢一点。” 他将外袍一解,搭在她的头上,催道:“快回去。” 凝光这才发现,自己心急地从檐下跑了出来,正和他一起淋在雨中。 明明就几步路而已... 苏悯说道:“就几步路了,还接什么接。” 凝光的心漏了半拍,翻了个白眼。 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台阶上响起,伴随着哗哗的落水声,木屋的门关上,门里的光亮起。 屋外的狂风暴雨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 饭后,凝光撑在窗边,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 凝光回道:“门口那新播种的菜芽,估计都被冲散了。” 苏悯点头回道:“那找个好天气再重新种过。今日的生意谈得如何?” 凝光没作声,但是苏悯看到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有身体不自觉地舒展。 搭在窗边弯着腰的少女,不经意间展示着青春姣好的曲线。 “哦~”苏悯心中憋着笑,故意说道:“没谈成也不要紧,饭要多吃,事要多谈,生意场上的机会还有很多...”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看到少女脸上愈发盈盈的笑意,却还是装作凝思的模样。 于是道理先生开始讲一些稀奇古怪的道理,在尽力挽回少女的自信心。 然后凝光就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到苏悯的手里。 苏悯捏了捏,有些分量。 打开来看,一式一份的契约合同,还有一沓钱庄的号票。 屋内大雨不歇,屋里少女的笑容却阳光明媚。 凝光脸上有抑制不住的骄傲,又想装作小事一桩的模样。 但是啊,怎么在他的面前,什么都藏不住呢。 于是她便笑得很开心,手指一个一个点过去,还要讲得很清楚:“你看啊,这是新月轩的让利,这是我们的工作量,王大海他们现在可是有编制了,也要签约画押的。” 什么编制,当然是属于凝光的编制! 人的品格如何不要紧,做生意不就是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么,只要能成事,剩下的便交给岩王爷吧。 毕竟契约在上,那是他的管辖范畴。 少女叽叽喳喳不停,明明只是成为了打工仔,但是谈成第一笔单子,签订第一份契约,还是让她喜不自禁。 至于在饭桌上连河鱼怎么吃,烫水转桌礼仪都不知道的这些糗事,凝光自然不会多说一句。 她现在可是能够独挡一面的生意人了! 未来很快便是一间铺子的主人! 她说得津津有味,最后忍不住喝完了一杯水,轻轻打了个嗝后,才止住开口。 凝光趿拉步履,脱去罩衫,翻身上了床。 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睛闪闪发亮。 少女盯住苏悯说道:“我原谅你了。” 苏悯愕然一下,虽然莫名其妙,却还是笑着点头回道:“谢谢你,凝光大人真是大人大量。” “哼!”她皱了皱鼻子,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在苏悯看不到的地方,少女眼波流转,嘴角怎么也放不下。 少女的心思不要猜,就像屋外的大雨一样,迷迷蒙蒙,没有人看得清楚。 原谅什么呢,原谅他遵守约定按时回家,原谅他还是很耐心地听她说话,原谅他还是愿意哄着她让着她。 那些白天紧张害怕的心情转化出的怨气,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她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烫,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闭着眼打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缩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问道:“那你呢,你今天干嘛去了?” 苏悯坐在火炉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正在写写划划,听到她说话后,在黯淡的火光里找到她好奇的双眼,回道:“在山上见了个后辈,是当年旧故。” 凝光呆了呆,碎碎念道:“旧故?后辈?那你遇见他的时候,他岂不是才几岁大。” 苏悯回想一下,那时候的刘先不过少年,回道:“也差不多。” 被窝里的目光眨了眨,小心地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是男的女的。” “男的。” 凝光松口气,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询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叙旧啊,吃了吃饭,参观了一下他家。”苏悯淡淡回道。 凝光撑着下巴,已经有些困了,听着好像并不是很有趣的样子。 “就没了吗?” “嗯,没了,日后去他山头采药,他那里有病号,应该需要我帮忙。” 苏悯扬了扬衣袖,说道:“还有个故人,但是还不太熟。” 凝光看着他光溜溜的手臂,愣了愣。 “什么叫还不是太熟的故人?” 苏悯自信笑笑,得意道:“因为我很聪明啊。”wenxueзч.net 凝光被他的没头脑恍了恍神,打了个哈欠缩回被子里了。 苏悯将目光放回手中的册子上,上面的痕迹如同千丝万缕,混乱不堪,却又有迹可循。 屋外的雨声又大,他掖了掖袖子,温暖的火光照映在手腕上,在那里,飘着一根只有他自己能看得见的红绳。 第169章 算数先生算不出数算 对于山上的女孩是申鹤一事,苏悯倒不是猜的,是推算出来的。 没有磨损会来得莫名其妙,任何因果都有迹可循。 但是苏悯算不到为什么会和申鹤有什么瓜葛,毕竟一个凝光已经让他心有惴惴了。 所以这手上的红绳... 苏悯摸了摸手腕,小小的细细的一根,安安静静绑在手上,但若是有将它扯下的念头,又能感觉到其中汹涌的力量。 在火光里摇晃两下,就像是系着一颗黯淡的流星。 与其纠结因果,不如解决现在,看到申鹤像是个小哑巴一样,眼神空洞的模样,苏悯心中叹然的同时,只想着能帮助她一把。 为什么要走来时的路,不就是心中那颗恻隐之心不断动摇吗。 虽然...苏悯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凝光,精致的鼻翼一张一翕,做梦的时候还会皱眉,可能又在发小脾气吧... 苏悯温和一笑,救肯定是没救错,只是不能让这妮子知道。 念头转回到眼前的册子上,丝线一条一条,苏悯考虑的是,要不要捏碎其中一段,自己大摇大摆杀过去,把申鹤她爹召唤出来的邪祟碾成粉末。 于是册子上的丝线开始蠕动,迅速推演。 “哦...算了。”看着飞快成为一团乱麻的册子,苏悯撇了撇嘴,乱糟糟地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那现在该怎么办?”他晃晃袖子,红绳飘啊飘,似乎是在摇头,告诉他我也不到啊。 “对了,还有啾啾...”苏悯捏了捏眉心,不好的预感又浮上心头。 刘先说的申鹤家中长辈到底是不是留云借风还不知晓,也有一定可能真的是申鹤家里的血亲一脉。 但既然留云借风将申鹤从邪祟的手下救出来,为什么不带在身边,这个时间点,她去哪儿了? 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留云借风牵扯过深的他,虽然在魔神战场上又有过重逢,但因果牵扯都不算太过分,抗一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现在直面申鹤的话,无异于直面山上仙人小团体,毕竟申鹤是在几位仙人的照看下长大的。 “仙人啊...那牵扯就大咯。” 实力越强,因果越多,磨损越大,要先剥丝抽茧,留云借风现在不在申鹤身边自然是一个好机会。 哒哒哒...手指敲击书面,苏悯沉思许久,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滑动丝线。 乍一看,好像在玩接线游戏。 但是这线越接越多,布满书面的时候,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不行。”苏悯一皱眉,将所有因果丝线抹去。“这条路走不通。” 推演失败。 画了又画,划了又划。 苏悯的眉头越皱越深,就像屋外的雨一样,越下越大。 “我,申鹤,啾啾...三个点延展出了...我看看啊,四千三百六十条线? 再加上刘先,凝光,山上仙人,钟离...喔,厉害,得有十万多条。 在玄学面前,数学果然就是在放屁。” 苏悯长叹口气,将手里的册子合上。 算不出来,想摆烂了。 可是恍惚一闭眼,小申鹤呆滞无神的目光又浮现在自己眼前,苏悯开窗捧着雨水,给自己洗了把脸,重新坐回壁炉边,继续推演。 没事啊,他安慰自己,一点一点看的话,大不了看上几百上千万条演算,总能找到变故的原因吧。 道理先生变成了算数先生,坐在火堆边,坐了一夜。 窗间寂寂灯犹在,屋外萧萧雨未休。 若是凑近了听,还能听见算数先生喃喃自语。 说些什么呢?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数呀数呀数一数...哈哈,怎么变几千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