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从师父开始》 第一章 搏斗的搏 “比武的秘诀是头不能躲,人的头快不过人的手……”津门租界,秋山街“坚村”咖啡馆里,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无视了侍应生端来的咖啡,眼也不眨的盯着桌子对面两人说道。 青年背后的桌位坐着一个东洋女人,手里三味线配合着嘴里咿咿呀呀的歌声为西洋风格的咖啡厅增加了一抹异国情调,白底碎花的和服半遮半掩,盖不住白藕似的后颈。 可是在场的三人都不在乎东洋女人的歌声如何曼妙。 青年对面坐着两人,一人大概三四十岁光景,男性,眼角嘴角有些红肿淤青,放在桌面的手骨骼粗壮远胜常人,指节虎口都有着厚厚的茧子,这是常年练拳习武留下的痕迹。 另一人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婀娜身姿藏在一身笔挺的西服男装里头,面容带着成熟女性的风韵不失温婉,同时还带着些阅遍世间繁华的淡定与自信。 “不信?你来打我!来!”青年眼见对方不语,要那中年男人站起来和他比划。 中年男人与身边的女人对视一眼,站了起来,伸手慢慢打出一拳,看似不快可力道沉稳,这一拳少说有十年功夫,打在寻常人身上少说就是一块淤青。 青年顿时兴奋了起来,脑袋微微偏转,手如闪电抬起握住对方腕子,让那中年人拳头收去了力道,轻轻打在自己脸上,说道:“看!腕子细,脖子粗,你说手快还是头快?” “手!”那人一脸无趣,手上发力从青年手里收回了拳头。 青年呵呵傻笑,露出了成年人对待小孩的神色,“再来!” “耿良辰,半个时辰前,他在武馆里败给了你。按照武行规矩,踢场子不论输赢,武馆都要请客,你要喝咖啡我们也请你来了,为何还要羞辱他?”低沉婉转的声音从女人那传来,她低头抿了口咖啡,好似不经意间望了望窗外,对着青年说道。 被称作耿良辰的青年满不在乎,“练拳的坐在一块,不就是聊聊拳吗?除此之外我们又有什么可说的,我这样做没错吧?” “跟你再比一次!”中年武师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口音里家乡语调都掩盖不住。 耿良辰却反而上身一松靠回椅子,从侍应生手里接过咖啡。也不管温度一口饮尽,“我才练了一年武,头不躲闪难免给人打着。这个月比的多了点,门牙给打松了,想再比,容我十天牙长牢点。” “我给你镶金牙!”中年武师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膝盖一抬顶在桌子下,随后啪的一声力从腰起,直灌入肩背,朝着耿良辰脸上打来。 通臂拳!北方武林名头最响的拳种之一,所谓两臂相通,冷、弹、脆、快。 中年武师这一拳打出来令人猝不及防占了“冷”字,拳在半空已有破风之声,“脆”、“快”二字也恰如其分。 不用说,任谁挨了这一拳都讨不了好去。 话又说到津门武馆多的时候有五六十家,当地的人见过不知道多少当街打斗,一般见着这情况都得四散躲避免得误伤——毕竟这年头练拳的哪个没些豪横背景,寻常百姓被误伤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这间咖啡馆里却与众不同,除了那东洋女人原本咿咿呀呀的歌声不成调子,手里的三味线拨断一根,其余人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继续安心喝着咖啡小声聊天,眼底露出些神色,像极了当年京城里名角儿开场前大伙的期待。 耿良辰也是一愣,他的拳头向来比脑子动得更快,在中年武师顶膝撞向桌子那一刻他就已经起身躲避,免得咖啡污了视线落入下风。 可片刻后回过神来,耿良辰发现自己还是坐在椅子上,桌子上咖啡杯底尚且残留些没喝完的液体在微微晃动。 先动手的中年武师更是不堪,满脸通红好像憋了个闷屁放不出来,所谓“冷弹脆快”的通臂拳硬生生停在半空,拳头上青筋暴起,离着耿良辰还有半尺,分毫不得进。 “松开!”中年武师咬着牙从嘴角憋出一句话,耿良辰这才发现武师的手腕被人牢牢攥住,桌子也被一只手按下。 “要打架去别处打,这里是咖啡馆,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侍应生松开手,将桌子上咖啡收走,慢慢转身离开。 这时候耿良辰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肩膀上略微的痛楚清晰地告诉自己事情不仅仅就是眼前这般简单,自己还在恍然不觉间被人用大力气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对面的武师两下狠招更是没能奏效就被消弭于无形,暴起发动的通臂拳寸功未进就被制住。 最后侍应生游刃有余的收回手,按住即将倾覆的桌面,使得咖啡都不曾晃荡出来一星半点。 两人费了老大功夫,全都被一个咖啡馆里的侍应生接下了。 甚至连咖啡杯里的液体都没有倾倒出来! 这个深藏不露的侍应生像是做了用抹布抹去灰尘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耿良辰兀自不信,他一年以来算得上无往不胜,不管是踢馆还是街头斗殴,能让他反应不过来便落入下风的一个都没有——除了一年前,耿良辰拜师的那天。 “还有,头能快过手,多练练就行了。”侍应生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耿良辰这才看到他的样貌。 皮肤略黑,一双剑眉斜飞,双眼中眸光湛湛如虎,淡然间仿佛视众人为无物。 又似乎是错觉,耿良辰再一看却发现这人收敛起浑身戾气,又变回了那个不显山露水的寻常侍应生。 再往下看,这侍应生身材高大,如同虬龙般的肌肉在衬衫背心下根本遮掩不住。 谁家会请这样的侍应生?! 这样的人物刚刚为何没人发觉?! 在座三人心思各异,无形间消除之前的紧张。 慑于这个侍应生的样貌,以及刚刚出手带来的震撼,中年武师早就不敢说话。 倒是那个看上去富贵的女性片刻后回过神来,淡定而礼貌的询问道:“不知这位师傅高姓大名?” “文搏。”侍应生头也不回,从边上收拾了几副碗碟,端在手里准备离去,走到半路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说道:“头能快过手,多练练就成。” 不等耿良辰还想反驳,名叫文搏的侍应生已经走远。 “文博?听上去还挺儒雅,可惜像个土匪……”中年武师这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奚落一句。 耿良辰怅然若失,坐在椅子上按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说道。 “是搏斗的搏,我看到他胸前有个牌子,侍应生,文搏。” 第二章 斗战胜也 “小文呀,你这脾气性格得收着点,不要戾气这么重呀。”油光满面的西装老人忙不迭的在后厨把文搏按在了沙发上,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说道。 “赵老板,你找我来不就是干这活儿的吗?再说这是你的咖啡馆,他们打起来你这生意就没法做了。”坐在椅子上的文搏毫不在意的说道,从边上拿起一个搪瓷杯大口喝着。 这个穿西装的老人自然就是洪德里“坚村”咖啡馆的赵老板,他在这开了一辈子……不对,应该是半辈子咖啡馆,前半辈子老头是开茶馆的。只是后来租界愈发扩大,茶馆的生意哪能比得上咖啡馆? 于是几十年前这“坚村”茶馆就变成了“坚村”咖啡馆。 往年老人回忆平生总得说改茶馆为咖啡馆是他最正确的决定,这阵子他只说这是第二正确的决定。 因为第一正确的决定变成了收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打杂店小二……哦,现在时髦的说法叫做侍应生了。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相处时间久了,赵老板开始怀疑这个“第一正确”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了。 故事是这么开始的。 赵老板年纪大了睡不久,某天依着习惯很早就醒来却发现店门前倒着一个年轻人,这年头路倒遍地,咖啡馆老板哀叹一声准备叫打杂的去联系收尸队,免得这年轻人被乞丐盲流捡了落个难堪的后事。 谁料倒在门口的年轻人听见有人靠近,自己醒了过来。 于是好心的老板给他倒上一碗昨夜留下的残茶,回了些精神的路倒青年自称文搏,家道中落想出海混个出人头地,不料被蛇头拐骗差点丧命海上,现在身无分文也不愿意回家,只有一身力气想找些活计。 若是平常时候,赵老板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在自己咖啡馆打工,何况这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而强壮,一看就是营养充分还经常锻炼的模样。一般只有武馆里的精英弟子或者大户人家养着的护院才有这般体魄。 可是赵老板再迟钝也感受到津门这些年越来越乱了,加上一时心软,觉得收下一个身高体壮的年轻人当做护院也能威慑一下那些不法之徒。 于是文搏便在坚村咖啡馆安家落户。 一开始文搏不显山不露水,每天最早起来点卯上班,兢兢业业从不躲懒。偶尔露一小手把上门寻衅的小混混打得屁滚尿流。 所谓锥立囊中,其末自现。哪怕文搏不想着太显眼,但是他这样的男人在这个时代真就是黑夜中的强光手电筒,隔着老远就能射得人睁不开眼——不是指文搏对于咖啡馆里那些胆大姑娘们的吸引力,而是咖啡馆老板渐渐发现了文搏的不俗。 首先文搏一大早起来收拾完咖啡馆里的卫生就跑后院去练武,直到快到中午有客上门才换上侍应生的衣服做起招待。晚上打烊了文搏也不早早休息,往往是换上一身卖苦力的短打衣裳就跑出门不见踪影,直到大半夜才回来,就随意打个地铺睡在楼道间。 再往后,赵老板就能听到一些客人闲聊间提起某某街匪恶霸被人惩治,甚至还有好勇斗狠的浪人海盗死于非命。这一切都让赵老板开始怀疑自己收留的年轻人真实的身份。 实际上文搏并不完全是正义感爆棚在津门的晚上做义警,而是他的系统对此有些别样的要求。 文搏此时应付着赵老板,眼皮一抬便看到墙壁上显露出一行渗透着雾气的小字。 姓名:文搏 天赋:体质8,智力7,感知6,运道:5 技能:柔术79%,摔跤78%,站立格斗65%,枪术54% 斗战点数:16 (身如逆流船,心比金石坚。铁拳震不平,棒打无义仙!以凡人之身修无上妙法,当战天战地战我,方能斗战胜也!) 明明是格外突出的字体,可是周围来来往往的咖啡馆员工却无视了这些古怪的文字,文搏早已确认这些内容只有他自己能看到,这就是伴随他穿越获得的金手指。 前头所谓的天赋、技能简单明了,是对文搏现在状况的客观描述。 比如四项天赋人类平均数据大概是5左右,现实世界中人类极限大概就10。 技能则是他会的武艺,进度就是文搏所掌握的程度,倒是比文搏预估的高很多。只是越到后面提升越艰难,文搏刚穿越的时候跟现在相比也就枪术有一些提升,其余方面几乎就一直卡在那儿没有动弹。 至于最后像是批示一样的诗词文搏研究了许久也没个头绪,只能猜测这是系统的功能总结。因为文搏通过不断地在夜晚打败惩治恶徒获得了斗战胜点,而斗战胜点能增加天赋或者提升技能进度。 效果文搏现在还不能确认,因为击败那些身上功夫寻常的匪徒得到的斗战胜点很少,直至今日也才积累了16点。虽然可以用来提升那几项短板天赋,但文搏觉得不如积累多一点直接增加强项。 “哎,小文你给我说实话。”老板四处张望,确认周围往来的员工没人偷听他们讲话,压下声音悄悄的说道,“我听说昨天那个来找茬的浪人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文搏抬眼与老板对视,冷静的表情没有丝毫慌乱,满脸诚恳的说道:“老板你不要吓我,后厨里都知道我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亲手把一个拿着太刀上门找东洋艺伎收保护费的浪人砍掉脑袋呢?” 赵老板一头冷汗直冒,心中大呼,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干的!不然怎么细节都这么清楚,我可还没说呢! 不过赵老板当然不会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打了个哈哈便不提此事,只是颇有担忧又意有所指的说道:“哎呀,希望那位义士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听说日租界里什么大官很恼怒,把巡捕房大骂一通让他们必须十日内查出凶手呢。” “那义士敢做出如此壮举,肯定有把握,老板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再说了,我昨晚上可没乱跑,街面上很多人看到我在书摊那读到收摊就回来了。”文搏拍着胸脯做出保证,他守在路上看着那浪人醉醺醺的去巷口放水,然后一刀将其枭首,完全就是典型的冲动犯罪,这种案件就是现代没监控都难以查找,何况现在? 至于有目击者?文搏更不用担心,街面上的脚夫盲流都知道这是他干的,要是谁说漏了嘴那他们背后的头目绝饶不了他们。 反正文搏不在乎多杀几个混黑的头目,现在不杀完全是因为优先级不高,先砍一些比较让文搏不顺眼的再说,其余人的脑袋就当文搏寄存他们脖子上的。 至于案发?文搏敢做下这等事情就不怕被人发现,身处乱世若是这点胆子都没有,不如赶紧穿越回去种菜来得轻巧。 唯独刚刚发生的事让文搏有些在意,虽然咖啡馆里经常会有些小冲突,可今天那个年轻人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可是文搏思索片刻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脑子里神游天外,文搏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赵老板闲聊着,慢慢发现周围往来奔走的员工们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全窝在小小的后厨没法出去。 外头略带着焦急的声音传来:“先生,后厨不让进的,请体谅一下我们……” 又有没眼力的来挑事?文搏舒展着身子站了起来,心想刚在外头不方便动手,这下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赵老板得了文搏的保证,心稍微放下些就被外头的纷乱打断,于是一边安抚文搏让他不要急躁,一边不满的背起手转过身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跑来找事。 结果赵老板刚硬挺起来没几秒钟的背脊又塌了下去,刚正严肃的面容换上谄媚的笑。 “邹馆主好雅兴,请问有何贵干呀?我们招待不周若是惹得您不高兴了,请多多担待,今儿个的茶水费……”老板虽然开了多年的咖啡馆,但是说起话来还是当年在茶馆里招呼客人的话。 原来正是之前和耿良辰一桌的女人带头堵在后厨门口,只见这个被叫做邹馆主的女人不紧不慢的让开一条口子,让端着蛋糕、咖啡的侍应生出去。等堵在门口的人差不多都出去了,邹馆主方才走进后厨,笑着跟老板说了几句。 “实在是抱歉,不是我有什么刁难,而是我这两位武师朋友见到高手技痒难耐,不得不让我带来拜见一二。”这算是文搏第二次听见邹馆主说话,文搏也未曾料到这个看上去颇有些柔弱的女人居然是武馆的馆主,按理说一馆之主没有惊人的武艺根本不能压服众人。 难不成这个世界真有内力之类的存在?否则这女人看上去根本就不能打啊,文搏完全忽视了萦绕在鼻子前的淡漠清香,谨慎地抬起眸子看着邹馆主。 腿不算长。笔挺的西装裤下看不出肌肉线条,屁股也不是很大,腰肢纤细——文搏可以确认,这女人如果没有内力啥的,那肯定不会功夫。 这可不是文搏少年慕艾看到女人挪不开眼,而是练拳的高手腿部、臀部的肌肉必定异常发达,这样才能打出致命的好拳;而摔跤的好手则看腰身,无不是体阔腰圆核心力量爆炸的壮汉,轻易就能拿捏住对手摔个七荤八素。 所以文搏略微一扫就知道邹馆主有几斤几两。 得出结论,不行! 邹馆主被文搏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略微后退一步,马上回过神来把搂在怀中的外套垂下,遮在身前,脸上笑容不变,但是眼神里却多了一抹警惕。 不过邹馆主城府极深,即使心中不高兴面上也不显山露水,转过身来让进两人,正是刚刚发生冲突被文搏阻拦的中年武师和耿良辰。 也不等邹馆主继续攀谈,耿良辰先耐不住性子发问道:“你说,头能快过拳头,我不信,我们来练练?” “哎哟,诸位诸位,千万不要伤了和气……”老板嘴上还在竭力劝阻,一对招子朝着文搏只打眼色,可是硕大的身躯早就挪了很远,他可是见过文搏动手时的威势,自个老胳膊老腿挨上一下只怕瞬间就要了账。 文搏笑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耿良辰面前。 直到这会儿,耿良辰和文搏站到一块,才发现这个“侍应生”的身材远比他雄壮。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像孩童与成年人一般巨大。 耿良辰自问习武以来从未懈怠,胳膊腰肢比以前强壮甚多,怎么跟这个侍应生比起来自己就像没练过的呢? 文搏不知道耿良辰心中所想,倒是有些感慨。 他穿越前都二十多岁了,结果穿越后不知哪里出了偏差,文搏身体状况回到了十五六岁时,而且根骨天赋似乎也有所提升。 至少他十五六岁的时候练半年绝达不成如今的体魄。 “你学的什么拳?”耿良辰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中年武师倒是愈发慎重,作为练了大半辈子功夫的练家子,之前是压根没注意到文搏,后来被文搏出手震慑时心神不宁来不及仔细打量。 可现在一瞧就发现文搏一身筋骨极为结实,肩宽臂长,这说明方才被人制住不是文搏不讲武德偷袭取胜,而是对方真有一副好身板。 碰到都是练家子的,那双方就得盘盘门道,看看彼此背景。既是为了避免结仇,也是真打起来了知道个大概深浅。 可惜文搏一身功夫除了枪法全是现代格斗技法,这时候就算要认祖归宗都找不到门道。但是文搏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师承说法,不急不慢的说道:“形意门,文搏!” 这下由不得中年武师不郑重了,这年头形意拳可是大门派,光是练形意的宗师就有不少,于是他拱手朝着北边问道,“不知宫羽田、薛国兴与阁下如何称呼?” 文搏眉头一跳,怎么宫羽田都来了?那不是一代宗师里的人物吗?至于薛国兴是谁,文搏就更不认识,听语气估计也是形意拳宗师,奈何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这早就在文搏意料当中,只听他漫不经心的回道;“什么宫羽田、薛国兴,听都没听过。我这是形意拳里的蟒形拳,南方来的小拳种,一代只传几百人。” “噗!”偷偷在一边喝茶的咖啡馆老板终于没忍住,刚刚含进嘴里的好茶一下子全给喷了出来,好悬他前头没人。 老板是不懂功夫的,但他也听过宫羽田的名号,那可是形意拳里称得上首屈一指的宗师,身兼八卦、形意两门拳法,早年师承董海川,后来还给张大帅做过贴身保镖,可谓是北方武林里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般的绝世人物。 那薛国兴也是不得了,形意拳外别开机杼,自创一门象形拳,效法猛兽,取其意忘其形。约莫在二十年前行踪缥缈,直到十年前大宗师李存义去世后突然回归武林,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的本事,成了津门国术馆的馆主。只是近些年又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国术馆也丢着不管了。 可文搏口口声声说自己练的形意,却连形意拳当世两大宗师都不认识,说什么练的功夫是小拳种,什么小拳种一代能传几百人啊?陈家沟的太极都传不了几个真传!所以老板估摸着文搏是信口开河,不由得心中一跳,这小祖宗要是跟人动手能不能去外头打呀,可别把他心尖尖的咖啡馆打坏咯。 文搏的话听在耿良辰耳朵里没啥问题,他练拳才一年光景,对于武林掌故完全不懂。 中年武师和邹容则不同,他们浸淫武林半辈子,若说真有个什么南方拳种不知名也正常,可是形意拳徒子徒孙只怕几千上万,头一次听见一个自称学形意拳却不认识那两位宗师的。 还说什么蟒形拳,形意十二形有蛇形拳,可从没听过蟒形拳啊?中年武师心中有气,觉得这年轻人不知好歹,指定是在忽悠他。邹容却颇有几分思量,自然也了解过当年形意门里许多腌臜故事,觉得文搏所说或许若有所指,以后说不得奇货可居。 且不说个人各怀心思,耿良辰和文搏都是心中敞亮的,练武的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得凭手上功夫见真章。 耿良辰说脑袋快不过拳头,文博说拳头快不过脑袋,这里头见解针锋相对,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人有什么不满到最后不过动手罢了——赢了的总是对的,至少比输了的更正确。 这就是练武之人的逻辑。 于是两人眼神交接,明白不用再论,先比过再说。 第三章 拳快?我快! “你打,我躲。”文搏挺直腰板,挥手制止了老板想说的话,“不会打坏桌椅。” “哼,打坏了,我赔!”耿良辰早已按捺不住,脚下二字钳羊马,上身松中带紧,拳似快似慢。这架势正是咏春里的“小念头”,直打中线,看似只有一拳,内里还藏着后招,既是先声夺人,也能进退如意攻守自如。 破空声陡然响起,可耿良辰的拳头打空了。 文搏脚下都不曾动摇分毫,身子微微后仰,耿良辰气势惊人的第一拳愣是只打中了空气。 不过这倒不出耿良辰预料,他练了一年功夫就踢了七家武馆,可谓是经验老到。更别说咏春拳中“小念头”本就有无穷变化,面对第一招不中自有后续。 只见耿良辰右拳尚未收回,左手便已如流星赶月,藏在后缩的右拳底下递了上来。这一拳狠辣有余意境不足,虽说失了“小念头”进退自如的意味,可是实战动起手来杀伤力远胜寻常招数。 又空了。 文搏侧身摇闪,这本该结结实实打中下巴的一拳擦着文搏鬓角过去。这一幕看在中年武师眼里如同神迹,他身处局外自然看得分明,那文搏好似早就知道耿良辰这一招的拳路,早就在耿良辰没出第二拳之前已经完成了躲闪动作,于是看上去两人就像是说好了配合一般打出了一轮既不真实又不沾烟火气的交手。 实战不是电影,自然没人能将时间停下来讲解,只是刹那之间耿良辰第三拳后发先至,他根本没指望着前头两拳建功,真正的杀招藏在了刚刚后退的右拳里! 好个耿良辰,前头两拳全是伏笔,真正的能耐直到第三拳才让局外人看个分明。 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耿良辰本该退去的右拳压根没收回去,只到半途便用一种怪异的发力法门重新启动,哪怕近在咫尺文搏也感受到这一拳的凶戾突然。 百般武艺,此乃寸劲! 还是空了! 这下别说耿良辰,就连旁边观战的中年武师和邹馆主都感觉胸口一闷,他俩眼光不差,自然看出了耿良辰这一招的能耐,设身处地一想就是满头冷汗——躲不过,一定会中! 耿良辰好似受了气,本来严守中线的拳法也不再继续维持,像是单纯的赌气般越打越快,一手日字冲拳打得如疯似魔却隐隐自成气象。 此时文搏就像是暴风雨中的蝴蝶,轻盈翩跹的继续闪过耿良辰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在凶险异常的如雨拳头里闪躲腾挪,硬是不让耿良辰碰到分毫。 耿良辰一开始拳法里还有着日字冲拳的影子,打到后来几乎是如疯似魔完全失去了章法,只是一个劲的越打越快。 他这般打法在内行人眼里看来就已经落入了下乘,果不其然,旁边的中年武师适时的担任起解说,替众人解释道:“耿良辰这么打下去打到天黑也打不中这人,嘿,看来拳头还真快不过脑袋,耿良辰本事还是差了些。” 话语间,分明有了一丝调笑的意味,替自己之前失态挽回了几分面子。 “依我看不是拳头快不过脑袋,而是文师傅快……” 邹馆主笑笑摇摇头,她虽然本身不会武艺,眼光却颇为独到,一语道破了真相。同时邹馆主心里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她暗想到,若耿良辰本事不济,你这输给他的岂不是更不堪? 或许是中年武师的调笑刺激了耿良辰,原本拳势稍减的耿良辰鼓其余勇,顿时本来都有些下降的速度陡然提升,谁都看得出,耿良辰这是憋着一口气发起狠来。 可文搏好似看穿了耿良辰的招数,不断地通过摇闪轻松写意地躲开耿良辰的拳头。两人交手不过片刻功夫,耿良辰已经满头大汗,看这样子估计耿良辰一口气泄了,两人的比试也就到此为止了。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当口,耿良辰却嘴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等的就是你放松的这一刻! 原本耿良辰如同古树盘根般扎进地里的二字钳羊马陡然一松,浑身筋骨齐鸣,踏前一步,两人间本就不远的距离刹那间缩短。 耿良辰原本一直在打的小念头随着他身形变化一下子活了过来,好似一根压缩到极点的弹簧不再沉寂,刹那间释放了积累已久的能量,而蓄积许久的力量随着耿良辰桩功的变化瞬间变成了咏春拳里一招极为著名但是并不常见的招数。 咏春·冲天炮锤。 直上直下的拳法简单实用,不再拘泥于形式与优雅,完全化作追求实用的简单招数。这招如果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就是一次藏得很深的后手直拳,在这年头有的叫这招反背箭,也有叫冲锤。 单论招式精妙来说咏春里的冲天炮锤并不算一等一的好招数,但是耿良辰拿捏的时机极为精妙,前头长时间用日字冲拳配合小念头的打法使众人都失去了警惕,以为耿良辰会继续贯彻原本的拳路。 当耿良辰别出机杼地在所有人意想不到之时用了一招最简单最直接的拳路,不惜违背咏春的拳理,撤掉了万无一失攻守兼备的二字钳羊马步,说起来即使是文搏也没想到这一招。 不过耿良辰的奋起也让文搏愈发觉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一般舒爽。眼中战意勃发,仿佛回到了往日无数次实战与训练中的情景。 “好!” 周边众人这时方才忍不住低声喝彩,不论以什么眼光来看耿良辰这招都称得上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将早已落入死胡同的局势顿时扭转,发力充分又出其不意,放在围棋里可称一记妙手。 然而文搏实战经验太过老到,对于耿良辰的脚步和肩膀动作更是万分关注,但凡有一丝变化都逃不过文搏的观察。所以耿良辰看似藏的极深的一拳在他脚步变动的刹那文搏就提前预判了。 文搏的脚步随之轻轻一变,本来灵活的头部-上身摇闪体系一下活了过来,仿若蝴蝶穿花一样,在众人根本无法理解的角度轻松一拧身子,随即,耿良辰势在必得的一招落了空去。 耿良辰也不是善茬,早想到文搏这身手不好对付,也没想完全靠一招出其不意建功。冲天炮拳走到一半,另一只脚变动步伐跟上,双脚呈现出跃跃欲试的弓步姿态,化拳为肘,趁着拉进与文搏距离的瞬间准备用肘击结束战斗。 说起来耿良辰这时候已经有些不在乎之前所执着的“拳快还是手快”,只是单纯的想击败对手。 正所谓十拳不如一肘,肘击算得上站立打击技巧中最为凶险的几种招数之一,打在身上轻则皮破血流,重则骨断筋折。 “不好!”旁观的中年武师设身处地的将自己换到文搏的位置,念头在刹那间动过无数次,最终颓唐的发现自己的招数里居然没有一招能完全破解对方肘击的,要不就是弃车保帅用手格住,但是发力充分的肘击用前臂格挡很容易就被打骨折,或者就是以伤换伤,完全不管对方肘击,自己同样出手拼个两败俱伤。 谁都不曾想到文搏的“武器库”里对于这等招数早有应对方案,而无论何时都不会放松警惕的好习惯也让文搏游刃有余。毕竟文搏多次在擂台、八角笼里击败过对手的实战派,穿越之后更是经常与人生死相搏,手下人命都有几条,深知不到对手倒下绝不能放松。 身在局中的耿良辰觉得自己腕子一紧,不等他暗道不妙,身子突然飞了起来。 原来文搏趁着耿良辰这一拳袭来觑得他重心前冲,身子早在耿良辰变拳为肘之前就做好了下潜躲避的姿势,所以看上去就像耿良辰把自己的臂弯送上去给文搏拿住一般。 哎,也不知是谁暗叹一声,为耿良辰那本可以极为精彩的一肘感到可惜。 文搏一矮躲过对方腕子,身体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在下潜躲避后背过身来。另一只手用力往耿良辰出拳的手腋下一提,随后腰部往下一沉,一招简练到极致的过肩摔就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 “别!”哪怕是老板这等不懂功夫的人这下都坐不住了,任谁都看得出这一招若是落到实处只怕耿良辰当下就得了账,这瓷砖铺的地板都得砸碎,人更是会内脏破裂,七窍流血! “嚯!苏秦背剑!”反而是看得入迷的中年武师捧哏一般喝到,惹得旁边邹馆主柳眉一抖,心想你到底是练拳的还是说书的。 可惜比武的两人动作太快,等不得邹馆主和武师继续解说,场上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耿良辰虽慌不乱,身在半空浑不受力的情况下依然勉强腾出没被制住的另一只手按在了文搏肩头,然后以一个极为危险的姿态硬生生在失去重心时扭转身子,文搏也趁势松开耿良辰被钳制的手,毕竟两人并无仇怨,他也没想着真把耿良辰打出个好歹。 于是原本应该背部着地生死不知的局面瞬间变成了耿良辰双脚对着地面胡乱腾跃几步,居然又稳稳站住。 看到这儿周边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任谁都不想一场比武真打出人命,而中年武师到底是厚道老成之人,把刚准备喊出来的喝彩声吞进肚子里,立马上前一步准备分开两人。 谁知道耿良辰胜负心极重,到了这等地步都不肯认输,落地瞬间趁着文搏已经准备罢斗,居然往前一扑,双手直接抱住文搏腰部,一招旱地拔葱想把文搏摔倒在地。这一下倒不是什么咏春的功夫,而是耿良辰街头巷尾打架的招数。 文搏差点儿没笑出声,他几门功夫里摔跤第一,哪怕是进度最高的柔术都比不得摔跤练得久,没料想耿良辰居然班门弄斧,在他面前玩起了摔跤。 实际上耿良辰这招出奇制胜不算昏招,寻常武师比武打斗也得要几分面子,不会像街头混混般不顾体面跟人扭打在地。 奈何耿良辰遇到了文搏。 耿良辰修长的脖子和他如今的姿势落到文搏手上哪能讨得好去。只见文搏把腰一弯,一手从腋下,一手从脖子,两手从耿良辰背后绕过,然后在耿良辰胸前搭个扣儿,随即发力。 两人就像是说好了似的,旁人看上去还以为他们早就排演了千次,文搏居然把耿良辰整个人反搂住脖子,一手锁住耿良辰腋下,直接给从地上拎了起来。 于是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耿良辰知道不妙,可是靠近文搏的那一侧手臂被从腋下锁住,另一只手无论如何发力都无法攻击到文搏。 当然,这等局面下,文搏的招数也没给耿良辰太多试错的机会。大致就是默数了四五个数的光景,耿良辰就开始意识到自己双手双脚失了力气,眼前也一片发黑,嘴里只能“呜呜”叫个不停。 这招说来也不算复杂,对于擅长摔跤柔术的职业格斗选手只要一见到就能喊出站立断头台的名字。只是除非平时训练,亦或是实战里两方差距太大,否则极难完整用出。而且即使用出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让耿良辰整个人都拔地而起。 只能说耿良辰时也命也,居然想不开用摔跤来对付文搏。 文搏到底是个善人,虽然偶尔惩治一下不法之徒,对于并无大恶的耿良辰还是有几分留手。两人说到底只是比试一番,万万不必伤了性命,于是看着耿良辰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赶忙将对方放下。 然后也不管周边人如何,文搏对于这等情况早就驾轻就熟。他将耿良辰平放在地上,然后拿来掌椅子垫高耿良辰双腿,抬高腰部让血液重新循环回耿良辰脑袋。 文搏一边施救,另一边地板上又浮现出有着雾气的一行小字。 “击败对手,斗战点数+8” 果然,还是得跟高手决斗效率才高,文搏不由得把视线转移到一脸好奇的中年武师身上,盯得他浑身发毛。 第四章 找到线索 文搏最终还是没有跟中年武师动手,主要还是因为这人胆色已失,面对文搏的战意故作不知,这种态度让文搏颇觉无趣。 倒是战胜耿良辰获得的点数给文搏带来了小小的惊喜。 之前不但勤修不缀刻苦锻炼,再加上一晚上奔波,文搏往往只能收获一两点斗战点数,聊胜于无。打败耿良辰获得的点数远胜文搏一周耕耘,果然还是得跟专业的、实力差距不会太大的交手才能更快获得点数吗? 周边的人看不见地上浮现的小字,只是围在边上各自打量。也不懂为何文搏怎么刹那间就拿住了耿良辰,耿良辰也就片刻功夫居然差点背过气了。 因为这断头台的招数看上去来得轻松,可是内里凶险其实远胜拳脚。平时拳脚演练大家心里有数,不是深仇大恨不会往死里打。可摔投柔术这东西不同,有时候真是稍稍不注意,一个不留神就给对方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而断头台成型后阻断敌手脖子上血液流通,只消十几秒就能让人大脑缺氧一命呜呼。 文搏虽然平日里总给人一种浑身戾气之感,实际上他自认是个讲道理的性子。如今既然跟耿良辰没恩怨,那比武归比武,没必要伤人性命。 幸亏文搏对于救治这类伤势驾轻就熟,自己出手也有分寸,没过片刻,刚刚已经两眼发黑出现幻觉的耿良辰回过神来,只是手脚依然发软,暂时站不起身来。 眼见耿良辰恢复过来,文搏制止了对方想要起身的动作,吓唬道:“不想下半辈子找人照顾你屎尿,就先休息片刻。” “你……你这是什么功夫。”听见这话,耿良辰再是大胆也不敢乱动,稍稍喘过气来,忍不住开口问道。 “说了呀,南方的小拳种,形意拳里的蟒形。”文搏还是这说法,他是摔跤队出身,后来摔跤队散了他就跑去散打队训练,反正都是熟人也没人赶他走。再往后散打越来越专注于打点计分的功利战术,文搏便弃了散打,投身到综合格斗的训练并接触职业比赛。 也是得意于此,他学的东西来源更复杂,既有来自散打、泰拳、拳击的站立格斗技巧,也有脱胎自格雷西柔术的现代柔术,还有各地摔跤规则下诞生的种种摔跤本领。 放在这年头,不是文搏自夸,谁也没有他这种融合各种体系的打法。 听见文搏这话,刚刚还因为这场打斗颇觉服气的中年武师又耐不住脾气,开口说道:“形意拳咱哪个没见过?就没你这种打法,我看着倒像是前清宫里善扑营的路数!” 文搏一愣,他倒没觉得自己的断头台技术在这年代就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只是没料到当代人对这一招的认识居然来自宫里的传承。 耿良辰已经逐渐回过神来,他跟这个中年武师好似天生的对头,忍不住讽刺一句,“嗤,说得好像你见过宫里的武艺一样,不是我说,要是宫里真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让洋鬼子赶到热河逃难。” “你小子懂个屁,宫里的功夫虽然早就没落了,可是当年传下来的画册记录还在,我早些年在郑馆主那看过,确实颇有几分类似。”中年武师反唇相讥,他提到的郑馆主让文搏愈发觉得耳熟。 不等文搏发问,耿良辰倒是先开口了,“郑馆主?是那位郑龙头?他居然还跟宫里有关系?” 被忽视了许久的邹馆主终于可以站出来刷刷存在感了,她朱唇轻启,开口答道:“郑馆主父辈是宫里的带刀侍卫,后来得了赏赐回家,传下一身武艺同时,也少不得给后辈留下许多笔记,里头有这些记录倒是不奇怪。” “不知这位郑馆主高姓大名?”文搏看大伙逐渐消了火气,也加入谈话。 “郑馆主讳上山下傲,二十年间在津门未逢一败,如今年近花甲,倒是多年不曾出手了。”说起郑馆主,那中年武师似乎与有荣焉。 郑山傲,耿良辰,邹馆主,还有耿良辰这身怎么看怎么眼熟的功夫…… 文搏在记忆里急速搜索,似乎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耿良辰,你学的咏春?你师父是陈识?!” “你怎么知道?好家伙,那老东……咳咳,我师父名气居然这么大?”耿良辰差点儿没管住嘴。 是了是了,原来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不光是民国年间的津门,而是电影里《师父》的世界! 再结合之前提到过形意拳宗师宫羽田,文搏还怀疑这里头融合了《一代宗师》的人物。 心中有底的文搏微微点头,冷硬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在耿良辰等人眼中愈发高深莫测,“我对陈师傅和他的咏春拳久仰大名,不知你是否听过叶问叶师傅的名号?” “叶问?他是谁?”耿良辰刚被文搏狠狠教训,看到他的笑容心底发寒,心想这家伙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有高手风范,笑起来太渗人了。 瞅着耿良辰的反应不似作假,文搏暗自思忖,要不陈识没跟他提过叶问,要不就是这个世界并不包含一代宗师,不过这些问题暂时也不是首要的。 旁边的中年武师一头雾水,他既不认识陈识,更没听过叶问,但是咏春拳这个拳法倒是让他牢牢记在脑子里,心想回去后要好好查查。 反而是邹馆主心中暗自点头,她这次愿意和耿良辰喝咖啡,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打听他的背景来历,如今这小子还没开口就被文搏道破,倒是省了功夫。 片刻功夫,邹馆主还想继续打听些消息,奈何耿良辰站起身来活动了手脚,觉得并无大碍之后耐不住性子了。 “今天是我技不如人,不过我还是不服你说的什么脑袋比腕子快。我练武才一年功夫,等我练阵子再上门讨教!”耿良辰街头混混出身,上头时固然不管不顾,现在冷静下来愿赌服输也是他性子里一大优点,只是输人不输阵,约好往后再来领教便想离去,再不愿意呆在这儿。 “好,那就再见了。”文搏自无不可,他也想早点下班去做点兼职,便点点头就准备让耿良辰走,可等到耿良辰刚离开后厨,却听见文搏的声音传来,“对了,明天再来一趟。” “你什么意思!”耿良辰怒发冲冠,难不成这人打上瘾了不成? 文搏无所谓的摆摆手,心想我得找个机会跟陈识搭上关系,耿良辰徒弟不俗,师父肯定更厉害,若是打败了陈识获得的点数肯定更多,便开口说道:“我看你确实有几分天赋,不忍你年纪轻轻就把牙全打掉了,明天给你做副牙套,往后跟人比武时咬着总能护住牙齿。” 耿良辰神色变化,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得学着对方拱拱手扭头离去。直到过了好几条街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走过了头,他开的书摊早就过了。 “砰!” “砰!” 清晨靠近津门河边的一座小院子里,沉闷的声响不绝于耳,也就是在这远离市中心的区域方才没有人前来打扰,否则说不定就有耐不住这嘈杂的邻居上来锤门了。 文搏手里拿着一把半人高的大锤,朝着地上一个旧轮胎狠狠地砸着,沉闷的声响已经持续了好久,他浑身大汗淋漓,赤着的上身肌肉充血流淌着汗水,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看了这么久,下来吧。”文搏呼出一口粗气,头也不回的继续他的锻炼。 “啧,这是在打熬力气?倒是没见过的法子。”砖瓦墙垣上,耿良辰嘴角叼着根刚从路上摘下的野草,一跃而下。 文搏将铁锤高举过头,然后狠狠砸下,剧烈的震动让他浑身肌肉都微微发颤,又是这样重复了数十次,文搏感觉到肌肉有些发酸,这才停下来回答道:“练爆发力和膂力的法子,你要想变强,回去也可自己练练。” 耿良辰不屑地摇摇头,把嘴角的野草随地吐了,翻个白眼故作不屑地说道:“免了吧,我住的地方要是这样闹腾,一准被人赶出来。再说了,咏春是讲究技巧的功夫,这傻力气有啥用?” “一力降十会没听过吗?这可是上等的练法,在武馆里估计真传都学不到呢。”文搏放下大锤,拿块布擦了擦汗,这才回答了耿良辰的话。 对于耿良辰的不识货,文搏也不勉强,在这个年代各种营养学和科学的训练方法发展还没起步多久,国内的武师们各自的练法敝帚自珍,不愿告诉外人也罢,甚至对自己传人都留了一手,久而久之就越来越不行了。 “对了,这个给你。”趁着休息的功夫,文搏从一边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用废旧轮胎做成的东西扔给耿良辰。 耿良辰伸手一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查探,只认出这是橡胶做的。 “这就是牙套?怎么用啊?” “你要跟人比武的时候在嘴里咬紧,这样不容易被人打落牙齿。”文搏颇为无奈,这个牙套还是他之前试做的成品之一,奈何他不是专业的匠人,手里头材料不佳,最终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呸呸呸,怎么一股怪味,不过应该有用。”耿良辰看了看很快就明白了怎么用,直接把这牙套咬在嘴里,声音古怪的说了句,随即把手攀在墙上,就准备翻出去。 文搏没忘了自己的目的,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你就不能走门吗?对了,你师父本事怎么样?” 耿良辰脸色更加古怪了,拍拍手准备开门,随口答道:“怎么?你还想跟我师父比划比划?说实在的,你拳脚确实有几分本事,但不是我说啊,跟我师父比起来,你就是这个。” 说着,耿良辰比出了一个小拇指,然后又伸出根大拇指,“我师父,是这个!” 文搏也不恼,单论拳法,或者说站立能力满分是一百分的话,文搏按面板的标准不过是65分,而陈识可能有70分甚至80分。但是加上文搏的柔术、摔跤,还有强大的体魄,便不下于三百分! 所以对于耿良辰的嘲讽文搏不以为意,说道:“那你还不赶快带路,让你师父给你找回场子?” 耿良辰推开门的手顿住片刻,终于认真的回头,“行,有种你来。” 第五章 围攻 “那就是踢了七家武馆的耿良辰!” “厉害啊这小子,听说他练武才一年……” 一路上,并没有刻意降低声音的话语传进耿良辰耳朵里,让他胸膛骄傲地挺起,可是眼角瞥见旁边的文搏,耿良辰有些不高兴了。 “踢馆干什么?”文搏明知故问。 耿良辰也不避讳,“我师父想在津门开武馆,可是这里的规矩得让他教个徒弟踢馆,既显示了他有真功夫,也能有教徒弟的功夫。” 说到这儿,文搏确认了自己记忆中的剧情并没有太大改变。此时的耿良辰并不知道他的师父陈识为了在津门开武馆,和武行的龙头郑山傲私下约定,最后一场比武会设计让耿良辰输掉然后被逐出津门,而耿良辰踢馆的成绩被津门武师们承认,陈识可以在津门开武馆。 对于尚且蒙在鼓里的耿良辰,文搏颇有几分惋惜。 “那假如啊,我不按照武馆的规矩自己就盘下个院子,挂个武馆牌子开门教功夫会怎么样呢?”文搏好似不经意间问道,他压根看不上所谓津门武馆的规矩,昨天他跟那个中年武师搭过手便知道对方有几斤几两,或许那人技巧很熟练,传承悠久,但是绝对的力量速度差距已经让他面对文搏毫无胜算。 以小见大,其他津门的武馆或许有高手,可是泥塘里养不出真龙。这种环境下的拳馆武师,再强也不在文搏眼里。 耿良辰好像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言语,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方才低声说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失心疯了?不按武馆的规矩做事,那武馆就不会用武馆的路数对付你,指不定被人打了黑枪。” 说着,耿良辰悄悄比了个手丨枪的姿势。 文搏觉得有些麻烦,他没想到这年代武馆居然能动用枪械,不得不说文搏就是自视再高,面对火器依然是有危险的。 两人就此沉默,文搏自认是莽夫可不是傻瓜,正在考虑如何才能挑了津门所有武馆,会遍天下高手,还不被人打黑枪。 耿良辰则觉得这人指定脑子有泡,不可深交。 “师父!在家吗?有人找你啊!”沿着大河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耿良辰领路在贫民窟似的区域里寻到一家破旧的院子,从外头看有几个木头架子上挂着咸鱼和几件麻布衣服,倒是一件额外艳丽的墨绿色旗袍也挂在另一角,显得有些突兀。 耿良辰敲了敲门,却没人回答,他半天摸不着头脑,回头对文搏说道:“不应该,这时候,就算我师父不在家,师娘也应该醒来了吧……” “进来吧。”耿良辰还想继续敲门,里头传出一个略有点低沉沙哑,像是猫爪子挠一样的婉转声音。 “咳咳,我师娘,到时候你注意点……”耿良辰一只脚踏进门扉,还不忘回头警告文搏,好像有什么不好的回忆——耿良辰拜师就是因为最开始觊觎师娘美色,结果美色没摸着,把自己赔了进去。 文搏察觉出几分不对,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半个身子走进门里耿良辰话都没落音,突然身子一偏整个人就像摔倒了似的掉进院门,然后里头传来哎哟几声,随后几下低沉的嘶喝,彻底没了声响。 如果是别人遇见这情况,就知道里头有埋伏,就算不转身就跑,至少得谨慎一二。可文搏艺高人胆大,生平就爱打爆不平。 物理上的打爆。 稍稍打量了一眼院子,文搏二话不说把手一撑,一个漂亮的跑酷动作从低矮的院墙上一跃而过,身体还在空中上升时一双眼睛鹰隼般扫过院内。 里头大约七八个壮汉围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身姿娇柔纤细,湿漉漉的眸子像是林间迷路的小鹿,窈窕的身段在这破旧的贫民窟里如璀璨的明珠。 但是文搏心中想的是另一回事。 没枪,没长兵,稳了。 文搏人在半空,就发现耿良辰被另外四五人按在地上不断挣扎,难怪以他的身手一陷进去居然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来早埋伏了几个人专门对付他。 只是对方也没想到耿良辰后面还有人,而且这人好大的胆子,居然不闪不避的跳了进来。 文搏当然不是傻大胆,他跳上来第一眼就是看对方有没有枪,这东西就算拿在孩童手里也能轻易结果一个顶尖高手;再就是看有无长兵,哪怕是兵器高手,在无甲的情况下面对多个拿长武器的杂兵也颇为棘手。 一眼下去里头的人居然一个个还长袍马褂,望到头也知道他们手里没有能够威胁到文搏的东西,于是文搏自然就不客气了。 文搏身在空中,脚没落地,守在两个女人那边的壮汉就已经分出三人。 当先一人黄面短须,长袍根本遮掩不住发达的肌肉,奔走之间双脚踏在泥土夯实的地面上势若雷霆,激得尘土飞扬好不威武。 这人气势汹汹,趁着文搏尚在空中,飞起就是一脚朝着文搏肚子过来。 黄面武师对这一脚极为自信,若是踏实了,寻常敌手顿时就得肝肠寸断。 文搏同样眼光犀利,一眼看出这招来者不善,自己要是挨了一下腹肌可能会有点疼。 这一招可以硬接,但没必要!文搏心下了然。 落在他人眼中这段思考时间不过片刻,只见文搏根本不慌,身子一团,好似早有所料的双手交叠双腿收缩挡住对方势若奔雷的一脚。 黄面汉子这一脚的力道如何同伴当然明了,旁边武师还颇有余裕的客串起解说来了。 “贺师傅这手兔子蹬鹰得有二十年功力,都能踢断碗口粗木桩,这小年轻……” 话没说完,就听见“哎哟,救我!”一阵哀嚎。 解说武师不慌不忙,笑道:“你看,贺师傅这功力,啧啧……” “闭嘴吧,快去救贺师傅!”紧跟着黄脸贺师傅的那两人中有一人回过头来骂上一句,脸色很是难看。 还想解说两句的武师赶忙回过神来,一看局面顿时满头大汗。 原来只是眨眼功夫贺师傅一脸泪水已经在地上抱着小腿哭成泪人,一条小腿极为异常的反拧朝前,这等残象吓得两名武师心头发毛。 这对文搏而言很简单,一招膝十字固罢了,唯一难点在于空中膝十字固,还没落地文搏就把对方小腿反拧折断了对方的膝盖。 主要难度在于对方这一脚送得太直太正,基本算得上十年一遇,不是配合都打不出这样一招。 可文搏眼里寻常的招式落在后头赶来的两人眼中那就天差地别了,他们从没见过这等在空中就能把人膝盖扭断的功夫,虽然强撑着面子赶上前来,但是全都放弃了像之前黄脸贺师傅那样莽撞的举动,两人分立两侧,以趟泥步一左一右包围而来。 文搏此时早就闪在一边以防被人夹击,观察眼前两人步法大概四五秒,他得出结论。 臭鱼烂虾罢了。 这两人身子骨不错,但是估计平时很少跟高水平对手实战,因为步伐重心都有很大问题,简单来说在高手眼中就是活靶子。 于是文搏懒得留手,垫步舍身拳,直接腾飞而起越过两米多距离,根本不做防守姿态朝着其中略有退意的一人而去。 所谓舍身拳就是出拳的另一侧腿蹬地跳起,拳头向前发力腿向后蹬,压上浑身体重的突袭招式。 这等招式突出一个凶狠,对敌人凶,对自己也狠。 被袭击那人看不出其中弯弯绕绕,只是心中早有退意,一见文搏冲着他来,想也没想脚下急退,嘴里还喊着,“跟这等匪徒别讲江湖道义,大伙并肩……”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文搏身形就像是额外伸长了一节似的,明明力到尽头可最后命中的距离却远远超出所料,于是这武师下巴上挨了完整的一记舍身拳,双腿像是被人拆了骨头似的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旁边人看不分明,近在咫尺的另一名武师倒是眼前一亮,他虽然功夫称不上多精深,但是胜在年轻强壮,眼力也还不错,第一眼就看懂了文搏的招式精妙之处——舍身拳发起动作与寻常拳法发力相反,通过同侧手脚发力出拳,导致攻击距离因为发力侧不同很容易让对手误判。 于是这名武师大有所获,趁着文搏来不及朝他进攻的空隙,疾跑两步同样一招舍身拳袭来。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同一个部位。 文搏活动着腕子看向倒在地上的武师,心想这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吧。 造成这等结果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名效法舍身拳的武师人在半空下巴就挨了一记前手拳,文搏甚至都没完整发力就打了出去,当然是快的离谱。 这样也能把人打晕,只能说对方前冲的势头太猛。舍身拳之所以叫名为“舍身”,也是因为很容易一个不小心被人抓迎击打挺。 直到这时候,耿良辰还因为被按倒在地没弄清楚状况,趁着压制他的人心神震慑,耿良辰努力挣扎出脑袋,朝着门外大喊道:“有埋伏!快去找师父!” 这一声喊不但让文搏诧异,连那些按住他的拳师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耿良辰这才意识到不对,回头一看就发现三个倒在地上的敌人,文搏早已进了院子,这会儿正活动着腕子朝院子里其他人说道:“一起上吧,不够打的。” 本被文搏辣手震撼的众人顿时同仇敌忾,不再客气,剩余几个人只留下两人摁住耿良辰,守住女人的那边也只留下一个穿长衫武师,其余诸人纷纷快步上前,绕做一圈团团围住文搏,看来是真不准备讲什么江湖道义,先把这小子打倒再说。 自从昨日与耿良辰交过手,文搏对自己的实力认识更加清晰了几分,刚刚他击倒三名对手每个都只给他加了一点斗战胜点。 从纸面上分析来说,他们实力远远逊色于耿良辰,要是一个个打,估摸着加起来一盏茶功夫不要,文搏就能把他们尽数料理。 这会儿剩下七八名武师一同上前,倒是给文搏增加了几分难度。 众所周知双拳难敌四手,就是因为人一多了闪躲的空间就被压缩,再好的功夫被人不要命的扑上来制住,那挨上两下乱拳也得认怂。 文搏却反而兴奋了起来,越是这等凶险局面,越是能激发他心中凶气。 不须周旋,文搏当先一脚朝天蹴直奔面前一人。 这招一出,趴在地上的耿良辰只觉眼前一黑,咏春拳或者说南拳都讲究一个好腿不过腰,踢人出脚多是本着对方下半身而去。这是因为起高腿很容易被人抓破绽接腿摔或者打破重心跌倒,同时起高腿的动作太明显不够隐蔽。 “臭脚!”耿良辰没来得及评价,但是听见一句声音分外耳熟,他勉强侧过头去,发现一张熟悉的鼻青脸肿面庞,这不正是昨天咖啡馆里那位中年武师吗?穿上一身长衫差点认不出呢。 耿良辰来不及多说什么,场上局面却并非如他所料。 文搏飞起一腿,看似并不出奇,前后都没什么虚招,旁观众人也觉得这一下多半是无法建功,但是被踢那人当真是心胆俱裂,心里头直呼为何会有如此迅疾凶猛的腿法,反映到身体上就是他压根做不出动作,只得奋力把手拦住面门稍作阻挡。 可惜文搏这一脚发力充分,轻描淡写一般,先是硬撼开对方防守的双臂,接着顺理成章踢中对方下颌。 “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响声回荡在众人耳朵里。 这下子别说围攻之人,就连隔老远的耿良辰都看见被踢中的人脑袋像是连环画片上夸张过一样升腾出一阵雾气——那是头上汗水被高速震荡甩出来的模样。 被踢中的武师倒下得十分利落,完全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直接屁股坐在双脚上翻着眼直抽抽。 这还不算完,文搏一脚落下不做停留,转身拧腰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腿朝着旁边一名武师腰部而去。 通过刚刚惊鸿一瞥的交手,任都知道文搏腿法凶悍不可匹敌。 那武师慌乱之下进退不得,他心下一狠,沉身扎马,一派大家风范,甚至双手本能地摆出个太极架子试图化去力道接腿反击。 “哎呀李师傅这招颇具太极拳里接化发的真意……”院子里只有长衫的中年武师空闲,于是好整以暇的评判了一句。 话音刚落。 “砰!”谁都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闷响,文搏简单的一招变线踢,腿到半路本该朝着腰身而去改变为对着脑袋,而头部遭此重击不论什么英雄好汉也得昏昏沉沉。 于是刚刚还一派大师风范的武者脑袋像是没水的管子一般往边上一歪,连带着身体软倒在地。 两招!两人! 文搏心中热血愈发沸腾,这等场面真是让他垂涎欲滴,恨不得再来十个如此对手。 落在其余武师眼中这般场面就太过惊悚,他们何曾见过这等凶人,双腿如同利斧,一伐之下应声而倒。 更别说此人还有一身非常诡异的擒拿手,动辄断人腿脚。 “好!”昨天那中年武师判断显然出错,可他不以为意,对文搏这一脚赞叹不已,当然也可能因为跟他关系不大,所以这时候还不忘鼓掌喝彩。 他这一喝彩顿时引得周围弟兄们狠狠瞪过来,于是中年武师不得不收敛几分,心中却不断揣摩文搏的招数,愈发觉得精妙直接,颇有几分独具一格的大师韵味。 赶紧偷学!回家当真传,不能轻易教给徒弟! 文搏不知道他人内心如何作想,趁着击倒两人,眼前顿时一片清净的机会,文搏顺势破开重围,场上局面顷刻间变成围攻众人都在文搏前方扇面,文搏如同独斗狼群的猛虎,行走腾挪间反而有几分跃跃欲试的主动。 实际上文搏至此已经击倒五人,每个都只用了一招就让对方倒地不起,这种能耐让围攻他的武师们心底都打起了鼓,没人敢当出头鸟再次出手。 “一起上吧,不然你们没胜算。”文搏不会惯着他们,一步踏上前来,沉声呵斥。 第六章 狭路相逢 “打呀!上呀!”每一个武师听得文搏的嘲讽,无不怒火中烧,心中激烈的斗志燃烧催促他们上前搏斗。 “别去别去!会被打死的!”但他们内心更深处有另一个声音却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危险! 这是人类本能里对于强大生物的畏惧,像是人们遇到蛇虫猛兽时潜藏在基因中的恐惧。 眼前之人,比蛇虫猛兽更加可怕! 他的力量就像钢铁,碰着就伤挨着就死。 他的技巧如同恶鬼,轻者骨折重者残疾。 他的意志超越猛虎,越打越强越多越强。 这种对手……打不过的! 一时间,场上的武师们居然由衷的感到羞愧,他们自认为不是庸碌的俗手,各自拥有惊人的业艺。此刻竟然以多敌一还畏惧到不敢进攻。 “清醒点,他就一个人!抄家伙啊!”终于还是旁观者清,院子里唯一不曾下场的中年武师眼见同伴们各个心神俱丧,不由得焦急之下赶忙提醒。 “没错!他再厉害也就一个人!” “徒手与持械之间隔着一堵高墙!赤手空拳如何抵挡手中兵器!” “抄家伙!” 中年武师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恍然大悟。如同远古的猎手第一次拿起长矛投石,从此走上了猎杀猛兽的道路,最终登顶食物链。 几个武师彼此间连忙用言语化解之前的畏惧与退缩,于是众人鼓其余勇,重新投入到战斗,各自抄起手边能充作武器的东西。 当各种器械握在手里,武师们顿时重新镇定下来,甚至颇有余裕的摆起一个简单的前二后三阵势,步步围拢。 当先是两个拿着条凳的武师,他们将条凳当双手刀用,横着握住凳面以便防守随时又能进攻。 后头三人里有两人拿着晒衣服的竹竿,一人勉强找了根晾衣杆。这三人用个使枪棒的姿势,杆头直指文搏。 “这才算有点意思……”文搏心中感慨一声,他没想到自己一声呵斥居然让拳师们心惊胆战到丧失斗志。幸好武师当中也有清醒之人,三言两语之下鼓起勇气还能很快改变战术使用兵器。 想到战斗可以继续,文搏心中斗志更胜往昔。 “准备好了?”文搏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尚早。 “那我……上了!” 陡然间,文搏怒喝一声随即发力一跃,如虎入狼群般往前一冲,果不其然最近的两人虽然重新振作,可是下意识地还是带着畏惧,面对文搏猛扑居然连忙后退,可想起自己手里拿着武器,两人瞬间回过神来。 当先的两名武师心中带着几分惭愧,接着羞怒之下居然还发挥出十二分本事! 只见两人挥舞条凳,仓促间居然形成别样的配合,一人横着砸向文搏头部,另一人半蹲着下砸。 “好!胡师傅这招力劈华山刚拙质朴,配合王师傅的地躺刀妙到毫巅,不怕他不入套!”同伴们恢复振作,还能组织起像模像样的进攻,此刻长衫中年武师终于松了口气,重新卖力解说起来。 却听见有人叫骂,“你懂个屁……” 原来是耿良辰觑得机会挣扎出半个身子,那几个钳制他的武师见他嚣张又是一通狠揍,于是耿良辰话没说完又只得捂住脑袋格挡。 也幸好耿良辰暂时没空说话,否则中年武师又得尴尬几分。 这时候,文搏猛扑间瞧见对面两人形成夹击之势,却也不闪躲,先手上使个巧劲硬生生接住朝他头部劈来的条凳,把力气顺着对方使劲的方向一拉一扭,刹那间卸去七八分力道。 脚下也不闲着,如同蝴蝶穿花般轻轻一跃,明明上一秒就要被凳子打中,下一秒却一脚踩下,把砸到地上凳子狠狠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姓武师,也就是用凳子攻文搏下盘的这位不料文搏如此犀利,手里条凳被踩后大概是不太清醒,竟然还想和文搏角力。 面对这等好人文搏也不客气,他随即提膝一击,顿时正中王姓武师头部。 正所谓三拳不如一肘,三肘不如一膝,常见的站立格斗体系当中膝击都是极为凶险的招数,虽然前摇明显容易防备,可往往很多时候有人做出了防备依然被打散了架子然后遭重。 更何况现在王姓武师根本没想过防守文搏这样一招,一门心思想着的是进攻,一边试图抽出凳子,一边使了个极为精巧的袖底脚,从双手间弹出右腿,直奔文搏小腿迎面骨而来。 这下若是让他成功踢实了,文搏的腿哪怕是铁打的也得弯折。 可文搏如何会遂他的意? 只听“嗡”的一声,胡师傅想起了听说书的讲“拳打镇关西”,只怕当时郑屠脑门里就是这般开了水陆道场,磬儿、钹儿、铙儿齐鸣。 王师傅就好多了,他根本没想那么多,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期待自己绝活袖底脚是否建功。 实际上王师傅直到倒下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浑身像是被卸了骨头般往旁边一软,双手抱着凳子和自己一条腿,像是一只虾子一样蜷缩成了一团。 文搏并不停手,把脚下踩着的条凳连带王师傅一同踢到边上,手上却一拉一扯。 这下胡师傅措手不及顿失了平衡,心道不妙的同时试图补救,想抢回手里条凳,使了个单刀的用法,一手持凳腿,另一手拳如骤雨,朝文搏疾刺而来。 “好!”文搏见对方拳法刀法融为一体,显然是此中高手。可他不闪不避,只是用右手扯住凳腿跟他角力,同时以左手握拳对攻。 这等场面看上去对文搏颇为不公,因为他不是左撇子,用左手打对方的惯用手吃了些亏。 可实际打起来却远远超出众人预料。 只见两人拳头打得飞快,各自扯住凳腿更让两人距离无法拉远,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直接的拳拳到肉。 没有闪躲,没有退缩,只有互相不断地殴击。 谁扛不住了谁就输! 如此惨烈直接的对轰震得后方手持长竿的武师一时间都不敢插手,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随便一个小的动作就让他们位置发生变化,这种时候只有最自信的武者敢于出手。 显然,后面这几名武师缺乏这等意志与实力,只能眼睁睁的在一边等待结果。 “不秒啊……”观战的中年武师低声叹息,他看得分明,两人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 果不其然,他话语刚落,互相换拳的两人顿时分开。 一人倒,一人站着。 “四十五拳……好,好功夫!”胡师傅双眼肿的跟桃子似的,视线里全是血色,强撑着一口气说出最后一句话,随后把头一歪晕了过去。 “好胆量……”文搏长舒一口气,朝着边上吐出一口沾血的唾沫。 文搏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个年代武师的勇气,虽然一开始被他震慑得退避三舍,可他们真要拼命时还是有几分胆量,硬生生和文搏在方寸之间换拳近四五十次最终才不支倒下。 可文搏的表现落在他人眼中那真是如神似魔。 只见他脸上皮肤都没青一块,就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然后跟没事人似的。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两人拳拳到肉,并非胡师傅一味挨打,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文搏看上去毫发无损,胡师傅支撑不住倒下。 文搏要是能读心就会替他们解释一二,两人内围殴击其实力量很难发挥充分,要是再近一点就会演变成互相肘击倒是极其危险,可他跟胡师傅两人距离不尴不尬,只能用拳打却难以完全发力。 加上文搏本身有专业的抗击打训练,对于内围拳击更是颇有研究,所以各种因素累计下来的结果就是一人倒下鼻青脸肿,另一人站着毫发无损。 当然,最为主要的结果还是两人的体魄差距太大,如果说胡师傅的身体像是久经打磨的锻铁,文搏就是巍峨磅礴的山峦,锻铁再是坚硬在大山的巍峨下也只能磨损耗尽。 转回到现场,这段交手说起来长,真打起来不过是兔起鹘落片刻间结束。 然而文搏早已不耐,瞧着用条凳当做短兵在前方的两名武师已然倒下,便不再等待,顺手接过条凳踏步轻轻一刺,却是个枪招里的青龙探爪。 只是凳子短而无刃,这等招数用了出来落在众人眼里各自松了口气。 这人还是受了伤的,你看他脑子都不清醒了。 众人如此想到。 “动手!”于是后头三个拿长杆子的武师重整信心,齐齐将竹竿打出一团团虚影,奔着文搏头、胸、腹而来。 文搏此时打得兴起,如有神助般在脑海里闪过无数应对招式,落在现实中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动作而已。 文搏的动作在三名武师眼里快若闪电,此乃当局者迷。 而中年武师等人在一旁观战,却是旁观者清。 他们初见着文搏将条凳竖着刺出还颇为不懂,结果文搏竟和对方有默契一样让竹竿穿过了条凳的横栅,随后将条凳一扭形成锁扣夺过竹竿。 最后竹竿在条凳的桎梏下被文搏轻轻一拿就荡开另两人手里竹竿。 三人默契的进攻居然就在眨眼间被化解。 趁此机会,文搏欺身撞进三名武师当中。 剩下的武师如何不知道文搏拳脚犀利,哪敢跟他近身搏斗,纷纷后退试图重新拉开距离。可是交手之间匆忙后退本就是大忌,何况是面对文搏这等实力超出他们一大截的高手? 文搏一直信奉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身子一矮,一招谁都没想到的下潜信手拈来。他顺势搂住最近一人大腿随即浑身一转,鬼影似的绕到那人身后。 说起来被文搏逮住这人也是冤枉,他眼见文搏之前都是拳脚取胜,压根没防备着对方居然风格一变。 只是这下他后悔也来不及,文搏抢到把位那叫一个高兴,将对方小腿一扯,这人根本就没学过如何应对抱摔只得依靠本能想反身逃脱——他这时候才想起文搏之前扭断一个武师膝盖的战绩,现在满脑门子冷汗。 可文搏这次却不准备使用擒拿招数,直接趁着对方重心不稳,将如铁一般的双手紧紧合拢,在对方腰间交叉握住。 武师一下子肝胆俱裂,忙不迭的甩开手里竹竿,试图解开文搏的双手控制。 已经晚了…… 所有人心头都浮现出这句话。 就连一直看戏的耿良辰都知道不妙,文搏也从不让人失望,轻轻一拎把对方举过头顶,自己腰腹如弹簧反复,一记过背摔轻松写意。 冷汗唰的就从众人背上如雨一样流淌直下。 “砰”的巨响像是砸在所有人心房。 被摔在地上的那人嘴里“嗬嗬”直喘,但是手捂着胸口疼得话都说不出一句。 这个结果一半是文搏最后收敛了几分,最后没把人脑袋直接倒栽在地面上,毕竟在别人家院子里将一个大活人脖子砸断还是有点不礼貌,否则这人脖子定然扭断。 同时也是这名武师最后关头福至心灵,硬是双手做桥护住脖颈头脑,以肩膀背部的力量去承受过背摔的冲击力。 即使如此,被摔的武师依然是内脏震动出血外加多处骨裂,此刻倒在地上甚至都不敢动弹,否则钻心的疼痛就让他满地打滚。 恐怖! 在场之人不由得在心间浮现出这么一个单词,双方交手不过片刻,倒下的全无再起之力。让在场武师心中不断后悔为何招惹了这种煞星。 “怎的如此不堪……”中年武师终于忍不住手捂双眼,不愿再看。 又解决一人后文搏气势愈发高涨,在不大的院子里他的存在感真是高出天际,让人无法直视般耀眼。 文搏踏出一步,准备解决最后两名两股战战的武师。 “可以了,今日领教了文师傅高招,我们认栽。还请文师傅高抬贵手,饶我属下一次。”熟悉的声音传来,听得文搏剑眉皱起,浑身锐利的杀气如同利剑般扎人。 “邹馆主,好久不见。”文搏沉声开口,望向了一直坐在中年武师身旁的那名女子。 中州武馆,馆主邹容。 第七章 事了拂衣去 将散落在身边的竹竿踢开,文搏扶正了条凳,大马金刀地坐下,视还站着的两名武师为无物。 他冷笑着说道:“只是来拜访陈师傅,没想到遇见了这么一场好戏。” 文搏的话让在场之人无语至极,明明这家伙在这里大闹一通,还事不关己的模样着实可恨。 奈何形式比人强,文搏强势的击败了所有人,剩下几个武师加起来估计也不够他打的。就连压制着耿良辰的几名武师也尴尬地扶起他,顺便讨好的帮他拍打身上灰尘。 邹容面色不改,对文搏话中带刺充耳不闻,微笑着说道:“巧了,我们今日也是来拜访陈师傅,只是没想到恰好遇见文师傅,造成了小小的误会还望见谅。” 这女人绝口不提双方之间剧烈的冲突,对于属下重伤甚至残疾都好似不在乎。 这般冷酷的行事作风让耿良辰和他师娘两人不免内心为之一寒。 文搏并不答话,他此时正在回忆原著里是否有这么一段故事。思忖片刻想起好像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实际上,耿良辰之前连踢八家武馆,下一个就是中州武馆,作为馆主的邹容能坐的住才怪。可是邹容手底下武师有几斤几两她也清楚,所以邹容想保住武馆的名头就得来点盘外招。 比如跟陈识达成某种默契,不论是友好的方式,还是强迫。 如果今天没有文搏前来搅局,邹容的如意算盘还真说不定就成了。 可惜事情没有如果,文搏既然来了,邹容就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文搏沉默不言,周围武师们便自顾自的开始帮衬彼此,有几个伤的实在很重的也在同伴的扶持下靠在墙边。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凝固,文搏才有空注意到院子的主人,耿良辰的师娘——赵国卉。 不得不说陈识的眼光确实极为独到,至少文搏也觉得她挺好看,然而看过便罢,他向来对于女色并无太多喜好。 文搏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邹容身上。 昨天虽然他已经见过邹馆主,可当时文搏并未细细打量,此时一见,才感慨这位女强人样貌与赵国卉相比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如果用文人墨客的眼光来描写,那可以说邹容“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也可以说像是“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总之邹馆主其余部分看似并不出奇,甚至因为刻意的打扮有几分男子的英气,但是她眉眼当中的风韵,只怕轻易能使涉世未深的汉子折腰。 不巧的是文搏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觉得邹容现在看上去很平静很克制,内心里却很不服输,很欠打。说起来的感觉就是,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打起来一定会肿很高。 所以文搏就遵从自己的本能,坐在条凳上的身影陡然间迸发出压缩到极致的力量,像一条弹簧一般飞了出去,随之砂锅大的铁拳顺着他的暴起已然轰出! “住手!” 即使被忽视了不知道多久,邹馆主旁边那位鼻青脸肿的中年武师也不曾忘记自己的职责,而且他面对文搏就像一个猎人屏息凝神的对峙老虎,一刻也不敢放松。 虽然场面上看起来好像已经消停,可中年武师面对文搏就像猎人在林间遇着老虎,那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所以文搏动手的瞬间他就如临大敌,脊椎从下到上传来一股战栗般的惊悚,连带着他身躯随之而动,一脚踢出朝着文搏腰肋而去。 可踢到半路没想到文搏太快太快,和邹容间的距离真如缩地成寸一样瞬间消失。 “咔嚓!” 两声响起。 一声是椅子被踢碎的声音,文搏坐着的条凳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上,此时椅子随着中年武师一脚化作了碎木头。文搏就是用这张凳子当做盾牌格住了对手的横扫。 另一声是手腕脱臼的脆响,邹馆主的右手手腕拧成一个极为不自然的角度,手里一把袖珍的女士手枪握在两个人手里,朝着天。 一个是邹容的洁白小手,另一个是文搏满是老茧的粗粝大手。 “文师傅,请放手。”邹容满头大汗,眼角因为疼痛抽动,但还维持着稳定的语气朝文搏开口说道。 “求饶不是这样的态度。”文搏脸色冷厉,把袖珍枪从对方手里夺走,也不管邹容满头汗水的捂住手腕朝他露出可怜神色。 “愿赌服输,文师傅请手下留情!邹馆主万万不是想对您动手,只是……只是面对您这样的高手,一介弱女子难免胆寒所以……”中年武师磕磕巴巴的解释,心中却是恨死了邹容胡来,怎么来陈识家里威胁人家居然枪都带上了。 带上枪也就罢了,还没威胁到人不说,这下被人捏在手里生死难料啊。 中年武师绝不怀疑文搏是个没见过生死的雏儿,这家伙心狠手辣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别说手里没枪,空手都把他们一伙人给打爆了。 邹容怎么敢手里摸着枪啊?! 邹容也是心里冤枉,她虽然一直带着枪却从没想着在这儿对文搏动手,只是文搏陡然间暴起冲她而来。邹容到底还是紧张之下忍不住掏出枪来试图阻拦对方,谁料文搏五步之内快若雷霆,邹容枪刚掏出来就被文搏扭住手腕折断了。 文搏更是心头一跳,她只是想先擒贼擒王拿下邹容,这样才好解决眼下的事情。 谁曾想文搏一动手却发现邹容手里还真有手枪,这东西对文搏现在可真是实打实的威胁。 “两位,两位都请不要紧张……”旁边的中年武师脑袋上汗水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还在勉强用笨拙的口舌解释道:“这,这是误会啊。” “好说。”长久的沉默,让一旁的耿良辰都觉得过去了一年,直到文搏开口。 原因到并不是文搏宽宏大量到被人拿枪指着都能放过对方,而是文搏从邹容手里夺过手枪后,把弹夹拆下,发现里头空空如也,枪膛里也是干净如新,这手枪居然压根就没上弹。 “您看您看,这就是个收藏、摆件!邹馆主绝无歹意呀。”看到这场面,中年武师终于有话可说,忙不迭的为邹容解释,心中暗道侥幸,庆幸邹容没有胆子真拿实弹出来。 “我被拿枪指着,就算是空枪也不行,我很不高兴,需要赔偿。”文搏懒得听对方解释,开门见山准备敲个竹杠。 没法子,总不能真把人家全杀了——至少得弄个不在场证明,准备好逃跑的后路再说。 “没问题没问题,敝姓翁,街面上大伙给面子叫我一声翁师父,您叫我小翁就行,赔偿问题保准让您满意。”听到文搏可以谈条件,中年武师乡音都出来了,赶忙做出承诺。 “好,我的事容易,若是不服下次继续便是,我接着。”文搏不以为意,谁想打他他就打谁,谁要杀他他就杀谁,十分符合华夏传统美德,但是他也没忘记耿良辰,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耿良辰之后,文搏说道:“可你们跑人家家里闹事,总得给陈师傅几分面子,做个交代吧。” “绝,绝不敢再打扰!也请耿师傅替我们多多美言几句,这事是我们做得差了,今天之内必定为三位送上赔礼,我亲自登门道歉。”翁师傅还真是能屈能伸手腕灵活,妥帖的做出安排和承诺,期间邹容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认了翁师傅的决定。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行,下次……下次就是不死不休!”耿良辰大概是被枪吓到了,平日里好勇斗狠的嘴巴都有点儿不利索,但依然不忘警告中州武馆众人,心里却打定主意劝陈识搬家,这地方太偏僻太危险,得搬到租界里就绝不敢有人冒然闯入闹事。 “走吧,还要我请?”文搏摆摆手说道,这会儿他已经重新找回了最后一张凳子,优哉游哉的坐在上头畅想美好生活,他算了算刚刚一场大战得到的斗战点数居然足有二十,将本来的二十四点几乎翻了个倍,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凑齐50点斗战点数升级某项天赋了。 今晚还得加加班,南城的混混们要遭殃了。 见到文搏发话,这些人哪敢逗留,就算是断了腿的那位也在同伴的扶持下紧赶慢赶的跳了出去。 “我们走吧。”邹容脱臼的手腕依然没有接上,她默默起身,虽然疼得面色发白也没喊出一句疼,跟着一行残兵败将灰溜溜的离开。 “师娘没事吧?”耿良辰看到这些人走远,这才浑身灰扑扑的跑过来,先给他师娘问候,得到了无事的回复后这才想起还得跟文搏介绍一下,但是他这会儿倒是显得嘴巴笨拙,还是那女人接过话来。 “我叫赵国卉。是小耿的师娘。刚刚真是多谢你,否则我跟小耿……” 看不出刚刚经受过惊吓的赵国卉恢复得挺快,颇有涵养的跟文搏交谈了两句,可是两人并不是同一路人,文搏也是个不热衷交际的,说上几句就又陷入沉寂当中。 耿良辰这时候虽然灰头土脸,但是他也不太在乎,自顾自的忙上忙下把院子洒扫一番,然后端来清水给师娘和文搏送来,顺便问了一句。 “喂,你怎么知道那娘们要拿枪对付你啊?” “我不知道啊。”文搏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你为啥……为啥冲了过去。”耿良辰突然觉得事情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样,难道不是文搏眼明手快提前判断邹容手里有枪? 对了!这人难不成强到看见枪之后才动手,却能后发先至拿下对手?!耿良辰不可思议,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尽量高估文搏,结果现实比想象更惊人! “没有,我就是单纯的看她不爽,想打她一顿。”文搏诚恳的说道,他把邹容留下的袖珍枪放到桌上,解释了一句,“结果好像吓到她,这可能是误会吧。” 耿良辰目瞪口呆,“那你,那你怎么还问她要赔偿。” “我也帮你们要了赔偿呀。”文搏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另一件事,“要不你找她回来说清楚?” “我觉得是该好好赔偿一下,你看师傅家凳子、晾衣杆都坏了。”耿良辰马上改口,拍案敲定了结果。 徒留赵国卉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心中打定主意要跟陈识说道说道——多要点补偿,这贫民窟老娘再也不住了。 第八章 早该加点了 “呃呃呃……”无数的话语卡在被扼住的喉咙里发不出来,最后随着主人涣散的双眼化作了无尽的悔恨。 文搏厌恶的甩了甩手,其实他手上没有粘上一点鲜血——因为倒在地上的几个都是被他打晕的。 当然,为首的这个恶徒是窒息而死,因为文搏早已调查清楚他控制着城南几个小帮派,手里头沾上了人命。 而今天,阳光正好,哪怕是现在,月色依然美妙。 所以文搏高高兴兴的为津门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清理了一些社会渣滓。 “斗战点数+1” 配合上夜空中浮现的字体,文搏心情更加美妙。 终于,他凑齐了50斗战点数。 白天文搏从陈识家回来便吃了点东西随后呼呼大睡,知道月上枝头方才出门干活。 此刻,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他抬头看向夜空,满天的繁星闪烁变化,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道数据。 “姓名:文搏 天赋:体质8,智力7,感知6,运道5 技能:柔术79%,摔跤79%,站立格斗68%,枪术59% 斗战点数:50 (身如逆流船,心比金石坚。铁拳震不平,棒打无义仙!以凡人之身修无上妙法,当战天战地战我,方能斗战胜也!) 文搏不由得感慨,自己穿越之后进步的速度远胜前世,这份成长不能归功于外挂,主要还是因为文搏自己的努力。 首先可视化的训练进度让文搏更有动力,不断地训练当中还能够查看自己的状态避免受伤,更能对自己的各项数据有深入的认识,确认自己努力的方向。 最后,才是不断击败敌人获得斗战点数带来的提升。 即便文搏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了系统,却从未使用过系统的加点。 可以说,文搏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刻苦训练,不断地击败对手获得感悟来提升自己。 所以文搏可以自豪的宣传,他的进步主要还是靠自身的努力,外挂不过是在其中起到一点微不足道的辅助作用罢了。 “不错,我的实力似乎更进一步了!可惜目前来说快要到头了。”文搏感慨万分,果然大量的实战搏杀才是最快提升的法门,可除此之外,他还有捷径,“系统,给我加点!” 半晌,星空毫无变化,对文搏的指示无动于衷。 文搏皱了皱眉头,居然没动静,他再次看向天空,一段信息从他心间浮现。 “大意了啊,之前各项技能没到达瓶颈,现在突破缺乏精纯点数?”文搏算是弄明白了系统为何没有给出回应。原来斗战点可以加天赋和技能进度,但是技能在每个十的阶段就会有瓶颈,需要配合精纯点才能进行技能的突破。 所谓精纯点通俗来说就是某一刻获得的感悟被系统吸收转化而成,这个感悟可以是生死之间的顿悟,也可以是日积月累达成的渐悟。 怎么跟秃驴的南北禅宗理念之分一个套路? 话又说回来,文搏就算在没有系统的时候也有过陷入瓶颈的感受。 这时候他的教练、师兄就会让他要么刻苦训练,靠着水磨工夫总有一天突然醒来就啥都懂了,自然一日千里。 要么就参加比自己水平高的比赛、实战,在高烈度的对战当中寻求突破。 文搏当年也是靠着这些办法一路勇猛精进,直到摔跤柔术达到如今的极限。 所以这系统的精纯点和文搏自己突破的方式好像差不多啊,那现在看起来用不了。 于是文搏把视线重现转向自己的天赋一栏,看着各项指标静下心思考。 体质8,智力7,感知6,运道5 其中智力感知都属于略高于常人(5点),运道就是平均水平,作为曾经的职业运动员文搏体质很高倒是不出意料,毕竟当年的教练选拔眼光还是不差的。 唯独最高的8点体质在如今的文搏看来就有些不满意了。 差不多到达目前的极限了,文搏心中颇有几分遗憾。 他早已清楚自己的天赋算得上出众,可跟真正世界顶尖的格斗选手相比并不算多么出色,虽然现实人类极限的体质天赋就是10点满级,可竞技体育中差这一线就是天壤之别,2点的天赋差距就足以形成可望不可即的天堑。 因此文搏不断地努力训练,再加上从不停歇的学习各种战斗体系,磨炼自己的技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登顶武道巅峰。 现在来看文搏的体魄已经度过了快速成长期,进入了一个平缓的平台期,这个阶段身体已经触摸到天花板,再练也只能维持状态,随着年月增加会积累很小的力量涨幅,其余的不会有太多加强。 没关系,文搏自问一生不弱于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停滞不前呢? “系统,继续加点!” 随着文搏再次集中注意力,星空中浮动的斗战点数愈发璀璨,转眼间化作一道光芒注入到文搏所关注的“体质”一栏上。 体质8->体质10. 光芒消散,斗战点数从50跳到了30,随后终归化为虚无,而体质一栏在一阵星光闪烁之后变成了10。 难道不是10个斗战点数加一点体质吗?文搏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体质的点数并不是线性增加的,越往后越难加倒是挺合理。 文搏迫不及待的捏紧了拳头,在一片倒地哀嚎声中空击几拳,打出猛烈地破风之声。 “似乎没感到提升啊?身体也没排出黑色汗液,反倒是有些饿了。”文搏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怎么加了体质并没有让他感到明显的变化。 带着一肚子疑惑,文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倒成一地的恶棍们,甚至懒得处理那个死掉的头目。 回到家中的时候,文搏愈发觉得不对劲,自己的饥饿感强得让他觉得能吃下一头牛。 无奈之下他只得趁着月色勉强给自己下了碗清汤面,就着水煮鱼囫囵吃下。 这顿吃得分外香甜,文搏连鱼刺都不挑,去了一根主骨后将细刺嚼碎囫囵吞下权当补充钙质了。 还是饿,文搏诧异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平日里他吃这么一大碗就差不多够半天的消耗,怎么今天感觉肚子不见底呢? 不得已文搏又一阵张罗,弄到东方既白,才觉得吃了个八成饱。文搏这才心满意足,又趁着晨光尚好小小的锻炼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亮堂起来他才随意搭了张旧毯子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生安稳,文搏眼睛一睁发现天快要亮了。 心头一惊,文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谁知下床后文搏马上感到了不对劲。 作为一名职业选手,文搏对自己的身体每项数据极为敏感,可他刚刚下床几步之后越过的距离和高度都让他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这说明他的力量和昨日相比有了明显的变化,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从未系统训练的新手和“科技”选手身上。 那些新人在一段高强度的训练过后肌肉酸楚疲劳,待到他们恢复之后总觉得动作有些生涩,正是因为肌肉快速增长让他们一时间没适应,一般有个几小时就好。 “科技”选手则是指的使用违禁药物的一些人,他们利用睾酮或者生长激素之类的药物强行突破自己的上限,肌肉生长的速度远强于普通人,甚至夸张到咀嚼肌都能不练自己长。 文搏当然不是新人,他练武都十多年了,可他也是一名洁身自好的专业运动员,不会拿自己下半生幸福开玩笑用药——说句题外话,目前主流的“科技”都会负反馈调节激素分泌,药量加多了最后的结果往往跟练辟邪剑法差不多。 所以文搏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增加的体质天赋起到作用。 就是这作用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带着某种期待,文搏跑去集市狠下心花光了最后的继续,购买了大量的鱼肉和米饭——便宜优质的蛋白质在这个年头真的很难获得,幸好津门有港口才让文搏能维持高强度的训练所需营养。 带着采购的物资回到院子里,文搏关上大门开始煮饭做菜,顺带吃了两个肉包暂且填饱肚子。 趁着饭没煮熟,文搏在院子里测试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果然和昨天相比有小幅度提升,这个进度让他极为惊喜。 要知道文搏在身体上早就觉得自己进展缓慢,大半年刻苦训练也只是恢复自己当年巅峰,从此之后就很难快速增长,如今居然一个晚上就感觉进不了。 随后文搏加大了训练强度,立马感受到另一种不同。 他的肌肉疲劳消除得更快了,平日里做完相同组数的训练后因为肌肉疲劳文搏往往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否则肌肉骨骼容易受伤。 今天文搏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疲劳感不如之前强烈,而且消退极快。 作为一名职业格斗选手,文搏突然能够明白那些“科技”选手有多么可怕——他们能够维持更长时间的训练,不易因为训练疲劳,肌肉增长的效率也更高,不容易受伤。 那会文搏称他们为药罐子,一般人类根本没有这种激素水平。 可文搏的师兄教练们却说这种表现的人里面虽然十个有八个确实用了禁药,但是总有那么凤毛麟角几人是干净的。 现在文搏明白了,那种人就是天赋达到人类极限,让他人望尘莫及的水平。 带着这种期待,文搏一连好几天不出家门,就连坚村咖啡馆那边都提前打了招呼说自己请假。 赵老板也不以为意,还派人给他结了半个月工资,大约是以为文搏要辞了工作。 文搏懒得跟赵老板解释,因为他现在沉浸在快乐训练的氛围当中。 这种感觉太令人愉悦了,每天吃饱了就睡,醒来就练,练完了继续吃,如此循环。往往一觉醒来就感觉自己比昨日强上了一分。 每日可见的进步极大地提升了文搏的积极性,不过半个月功夫,文搏远胜往昔。 晨曦的薄雾间,文搏轻松跃出了半人高的河水,他回过头看着涟漪起伏的水面倒映自己,文搏满意地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擦去身上的水迹。 经过这些天的测试,文搏意识到自己的天赋达到10点的人类极限远不止表面看上去的那些。 除了肌肉增长加速,疲劳期减短外,文搏还发现自己的平衡感灵活度都有大幅度的提升,消化能力闭气能力也随之增长——这意味着他的内脏同样获得了强化。 文搏看着水面里自己比前些天强壮了一圈的自己,不由得感慨还加什么技能进度突破瓶颈啊,下次攒了斗战点数直接全堆体质就完事了。 他甚至觉得现在不应该考虑什么突破格斗技巧,就应该吃了睡睡了吃,埋头苦练,顶级的天赋配合他远胜这个世界的训练方法,就算他格斗技巧不是顶尖,但是他练一天相当于别人练十天,到时候一力降十会,还得大吼一声,“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夫你挡得住吗?!” 第九章 站着把钱挣了 津门,起士林西餐厅。 白俄舞女的小腿修长、笔直,如同雕刻家刻刀下最完美的作品,即使起士林西餐厅里此时光线有些暗淡,依然遮不住那洁白的柔光闪耀。 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有人击掌感慨道:“妙啊妙啊。” “文师傅果然大才,这白俄女腿部肌肉运用之精妙近乎拳理,让人不得不感慨。”中年武师,也就是中州武馆的翁师傅配合地说道。 “啊?我只是觉得这大白腿又长又直,真好看。” 文搏说完,一脸古怪的看向坐在旁边穿着一身西装的翁武师。 翁师傅一口咖啡差点儿把自己呛死,心道这话我从郑山傲郑龙头那听来觉得惊为天人,实在是摆谱利器,怎么今儿个一次尝试就被这么一个牛嚼牡丹的家伙给破了功? 可仔细回想一下文搏的本事,翁师傅心平气和下来,觉得高手就是高手,见解果然独到,便按捺心头的郁闷,出言解释道:“您不觉得她们跳舞时对于力量的运用很巧妙吗?” 文搏诧异地看着这翁师傅,要不是他说今天请客顺便还有赔偿,文搏真是懒得出门,在家练得正高兴呢,谁有功夫来和你喝咖啡? 于是文搏耐着性子说道:“跳舞,她们是专业的,打人,我是专业的,你说她们肌肉运用巧妙那肯定的,但是跟拳理差得还是挺大。” 文搏拿起搅拌咖啡的长勺子,在空中依着白俄舞女的臀部曲线划出一道弧线,开口说道:“她们跳的这舞叫什么名头我说不出,可是核心在于上身保持稳定的同时利用下肢细碎的脚步不断移动起舞,这和拳理相比天差地远。” “拳头只靠上身孤立发动根本打不出足够的力量,必须要结合腿部肌肉才能发挥出全身力气打出重拳,所以重拳手屁股一定翘!这群女人,重拳不行!”文搏十分笃定的得出了结论,脸上表情充满了不屑,好像在说,你懂个屁的拳理。 被文搏一席话语堵得胸口直疼,翁师傅无比怀疑自己今天在起士林请客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要不是前些日子输给耿良辰失了颜面,不得不跳槽到中州武馆,而馆主邹容郑重拜托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拉拢文搏,翁师傅何至于跟这个莽夫在起士林这等高雅的地方大谈特谈屁股和拳理的关系? 舞台上的白俄舞女迈着优雅的步伐谢场下台,场中的音乐也逐渐变得舒缓,在这等氛围下,文搏仰起脖子一口饮尽咖啡,啧啧嘴心中感慨这年头的咖啡真是喝不惯。 “好了,翁师傅也不必跟我这种粗鄙之人说些阳春白雪,我今天来只为了一件事,拿钱!”文搏“砰”的一声把咖啡杯扣在桌上,引得周围不少衣冠楚楚的绅士们忍不住回头观望是何人如此失礼。 然而一看到文搏的模样,众人纷纷装作缩头乌龟,仿佛无事发生。 “靠恁娘,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哪会受这种委屈!”翁师傅心头怒起,忍不住想拍桌子,但是心里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原因也很简单,不过大半个月不见,文搏好像比之前更强了。 不是感觉上给人带来杀意或者危机感,而是站在他面前用一双肉眼就能看出的变强。 如果说上次见面时文搏在常服的装点下就是个比常人略壮些的高大青年,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被人类衣服勉强装饰起来的洪荒猛兽。 翁师傅悄悄地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文搏的胳膊,觉得有点不妥,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大腿——算了,这胳膊还真能拧过大腿,至少那白俄舞女肯定拧不过文搏这胳膊。 文搏倒是不以为意,这些天他沉浸在训练当中不可自拔,几乎每天都能获得显著的进步,这种快乐胜过……胜过很多不好说的东西。 总之文搏沉迷在每天都能变强的快感当中,直到邹容派翁师傅商谈赔偿事宜。 “文师傅果然快人快语,豪爽!”哪怕心里十分不爽,翁师傅到底是个顾全大局的,他可以跟耿良辰拍桌子抡拳头,但是绝不会在文搏面前那样做,因为除了打不过之外,文搏还跟中州武馆、跟邹容的大计划有十分紧密的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邹容很看好文搏,看好到觉得拉拢了这个青年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唾手可得。 “就是不知道这个下半生它正经吗?”听到邹容的安排时,翁师傅扪心自问,觉得邹馆主是不是被打出毛病了。可文搏当时明明扭断的是她手腕,半个月都好得差不多了,为啥总让人觉得是邹容脑子被打坏了呢? 翁师傅不得不对文搏虚以为蛇,全因他全盘听过邹容的计划后,不得不佩服这个执掌中州武馆近十年的女人。 “实不相瞒,给您的赔偿我中州武馆时刻不敢忘怀,还望您笑纳。”说完,翁师傅肉疼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包小黑布裹着的东西,递到了文搏手中。 文搏拿在手里觉得略有些沉重,形状也说不出的怪异,便直接在手里掀开了黑布。 “哎!别在这……”翁师傅哪想到文搏眼疾手快,他话都没说完文搏就把包裹拆开。 三条金色暗沉的小黄鱼在文搏掌心翻来覆去,看得出文搏对它们爱不释手。 “居然还真是铸成了小鱼的形状,这个赔偿我很满意!翁师傅,谢了,那我就不再打扰,告辞!”文搏何止是心满意足,简直是兴高采烈! 正愁这些天没去咖啡厅打工有些入不敷出,考虑是不是晚上加班做些没本钱的劫富济贫买卖。现在有了邹容的赔偿,文搏短时间内不用考虑钱财的问题,可以安安稳稳的修炼。 文搏有信心这样的进度下去再过半年到一年,他的体魄基本上就能打磨到完美,到时候就算各项格斗技术未臻至化境,徒手一战他已经足以傲世天下。 当然,器械就难说了,毕竟兵器这东西真是以弱胜强的利器,一个古稀老人一枪扎过来,文搏手里没兵器照样得跑。 话说回来,翁师傅完全没想到文搏如此不要脸,拿了钱就想跑,这人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可是等翁师傅回过神来,文搏都走出去好远了,眼见着就要跟白俄舞女一起跑到后台去了。 “文师傅文师傅,您走错地方了!”翁师傅连拉带扯的把文搏弄出了咖啡馆,他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当真不搞那套虚的,这种人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文搏整理了一下不合身的衣服,自从他这些日子体魄见长,以往的衣服居然有些穿不下了。 他一边理好衣服,一边解释道:“别误会,我在咖啡馆打工,刚刚下意识的想回后台。” “我懂我懂……”翁师傅忙不迭的点头,心中根本不关心文搏到底要干啥,他理清思路,看着街面上此时并无人关注,轻声开口道:“文师傅,今天邀您相见,除了赔偿之外还想跟您谈谈合作。” “合作?我们有什么好合作的。”文搏奇道。 “咱们,我是说中州武馆,希望您加入。”翁师傅一板一眼的说道,他知道这事情很艰难,文搏这种年轻人绝不会甘于现状,有本事,有傲气,自然不愿屈居人下。所以翁师傅今天带着目的而来,就是为了用各种利益交换使文搏投入中州武馆。 这是邹容计划的第一步,如果这一步都不成,那后面再多的美好展望都是假的。 “好啊。”文搏沉稳应声。 “文师傅您先别急着拒绝,您看我初来乍到,邹馆主每月都给我例钱100个大洋,您这样的高手咱们按三人份算,至于别的……”翁师傅说道一半,却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等会,你怎么答应了……” “我为什么不能答应?别停啊,细说例钱。”文搏拍了拍翁师傅的肩膀,虽然收着力气依然把翁师傅打得咧嘴。 “您都答应加入咱武馆了,就别提伤感情的事儿。”翁师傅确认了文搏真要去中州武馆,反而吝啬了起来。 没法子,虽然中州武馆的馆主是邹容,但是翁师傅才是管着柴米油盐的,不得不细致些。 “可是提感情,太伤钱了。”文搏很是认真,“我现在挺缺钱的,练武真是无底洞,所以我才想着进武馆有人包吃住。当然要是没武馆要我,我就自己立个杆子教些学徒,总能糊口。” 听得这话,翁师傅忍不住反驳道:“您这也太不懂规矩了,外来人要在津门开武馆,得踢过九家武馆才得各方承认,不然十九家武馆联合将不守规矩的武师逐出津门。” “这什么破规矩,你看我这拳头,不是我自傲,津门有人敌得过吗?”文搏早已知道津门武馆的这破规矩,可再次听到还是觉得离谱。 “您的功夫肯定是极好的,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我说句实话,您这本事津门独一号的!”翁师傅比了个大拇指,捧了文搏一句后话锋一转道:“可功夫好也得守规矩,不守这个规矩还想开武馆赚钱?那你只能去乡下,去南粤。” 文搏真没想到南粤都成乡下地方了,不过考虑到这会儿武术的水平,相比于津门其他地方确实不够显赫。 “那如果有这个呢?”文搏想了想,拍出中州武馆给他的小黄鱼。 “这个咱们也有,可是在津门开武馆的哪个没钱?但说句实在话,咱们这武师也就是跪着挣钱,上头的规矩压着翻不起浪花。”翁师傅耐心解释,他也不明白文搏为何如此执拗,总考虑着挑战津门的规矩。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有钱,我有功夫,咱们合在一块,能不能把津门的破规矩掀了。”文搏这才图穷匕见,目光灼灼地盯着翁师傅。 翁师傅如同被一头噬人猛虎盯上,可心头的惊惧更胜过文搏带来的直观威胁。 “敢问文师傅何方神圣?怎,怎的跟邹馆主想到了一块去?” “废话,按规矩做事的哪有定规矩的赚得多?”文搏哈哈大笑,“可我压根不在乎邹容那女人想干什么,我只是想打个痛快。” 文搏松开了拍在翁师傅肩头的手掌,两句试探后他已经想明白了邹容邀请自己加入武馆的原因。 无他,就是利用文搏这个还没浮出水面的强者布局,如同原著《师父》中小徒弟一样夺去郑山傲的名声,成就津门第一的战绩借此统一武馆。到时候津门的武馆就算邹容说了算,那她想怎么赚钱就怎么赚钱,想怎么定规矩就怎么定规矩。 这计划细节或许跟文搏所想有些出入,但是目的绝不会变化,自始至终邹容就是一个极为功利的女强人,她将津门的武馆经营得水泼不进,实质上已经是众武馆的隐形领头人。 只是碍于郑山傲多年的名声隐藏幕后,如今见到文搏,邹容如同吕不韦见到秦异人——这样一想有点奇怪,于是文搏自动在脑海中把这个例子换成了吕不韦见到嫪毐……怎么老跟吕不韦扯上关系?算了,反正就是奇货可居。 而文搏根本不在乎内里的蝇营狗苟,他从没忘记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攫取到了足够的实力后便会潇洒离开,于是他跟邹容尚未见面便一拍即合,反而让不知内情的翁师傅目瞪口呆。 “你且去跟邹容商量,到时候告诉我时间、地点。”文播摆摆手头也不回的揣着小黄鱼走向集市,“不用跟我说对手是谁,我自一拳破之!” 第十章 最喜欢的碰瓷环节 告别的中州武馆的翁师傅,文搏没急着回去,先是跑大商号里将一条小黄鱼兑成大洋加上些纸币。又去港口找了相熟的渔民订了鲜鱼,让他们每日早晨按时送去家中。 最后文搏眼见兜里有钱,便在津门有名的“紫竹林”饭馆吃了顿大餐,他狼吞虎咽般的将整个席面卷下肚子,好悬没让人以为这家伙饿死鬼投胎。 这一顿直接让文搏少了五个大洋,顶的上他往常一个月的伙食。但这会儿文搏当真是不心疼钱财,反而是心中有些后悔。 “不妙,这一顿吃得太多了,里头甜食美味没忍住多吃了些,看来今日训练量得增加些,否则髀肉复生就不好了。”文搏心底开着玩笑,实际上他如今每天食物的消耗量已经极为恐怖,如果不是入不支出他也不用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中州武馆的邀请。 仔细想来,文搏觉得自己若是坚持一会儿,还能从中州武馆敲些好处,只是他向来不耐心这等交际往来,加上钱财对他现在来说真是身外之物,就没太在意。 这般行事风格落在邹容以及翁师傅眼里就更加觉得文搏这人行事洒脱,颇有古之游侠做派。 再说文搏这会儿酒足饭饱,想起来他本想购买些器具扩充自己训练的设备。转念一想估计过阵子得去武馆生活,此时买了东西到时候搬迁也麻烦,便就此作罢,只等着正式搬进武馆里再做打算。 于是无所事事的文搏便揣着一口袋大洋优哉游哉的在津门的街头巷尾穿梭,领略了一番民国时期津门的风景。 此时的津门正处于烈火烹油的表面繁华当中,租界、军阀、商铺各自圈地大兴建设,既有着古风古韵也不乏现代繁荣。 只是此间民众大多面有菜色,让文搏心中难免感慨。 左右手里有钱,文搏就大发利市,看到些卖儿鬻女实战过不下去的就挥洒钱财尽些力所能及的情分——之前文搏虽说劫富济贫,到底所得的金银极少,只够自己勉强开销。 如今手里不再短缺,文搏自然愿意做个慈善家。 只是他这般做派难免引起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瞩目。 白天日头正高,文搏体魄雄健样子凶悍,当然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打他主意。只是文搏一路悠悠荡荡,到了日色渐晚,太阳落入海中引起一晚红霞之后,那些宵小鼠辈愈发的蠢蠢欲动起来。 文搏对此恍然不知,他手里攥着钱袋子,一路走走停停并不在意他人目光,直到走过一个巷子让他颇觉眼熟。 于是他走了过去仔细一瞧,这不巧了? 正是文搏某一人在这儿斩了个作恶的浪人头颅,当时在津门租界里闹得好大事端。可惜津门的巡捕办事不利,哪怕总捕拍碎了桌子这件事最后还是成了无头公案,只得抓了几个替罪羊敷衍了事。 如今文搏看着地上血迹早已不见踪影,巷子外头人群熙熙攘攘浑然不知在这曾发生过命案。这让文搏不由得想咏诗怀念一番,可搜肠刮肚反应过来自己一介武夫压根不会作诗。 文搏却不想他停留在这颇为宁静的小巷里终于惹得一直跟踪他的人觅的机会。 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到文搏身后数十米,双眼紧盯着文搏同时手里摆了几个细微的动作,接着三两个路人同时装作有事离去,却悄悄的站在几处紧要地方。 随后这鬼鬼祟祟的人挺直肩背,走了两步之后俨然一个纨绔模样,大摇大摆横冲直撞,路上顺带踢翻了个老实小贩的竹篓,骂骂咧咧的朝文搏走来。 文搏听见了身后有些动静,却根本不以为意,他看了眼周围确实再没有巡捕盯梢,心中确定当时的案子就算了解了。巡捕没心思在花功夫,死人的家属亲朋早就散尽。 果然,自己办事滴水不漏啊。 文搏心想,正准备转身。 谁知那纨绔模样的汉子走到文搏跟前还在转头骂骂咧咧的呵斥老实小贩,一个不小心狠狠地撞在正好转身的文搏胸前。 这下撞击实打实的没有花巧,那纨绔就像是迎面冲撞了一台火车般“哎哟”一身打了个跟头翻滚在地。 茫然间这纨绔抬起头准备喝骂,结果一抬头天色都仿佛黑了几分。 文搏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霞光,面目在阴影中如同无情的雕像,骇得这家伙半晌不敢说话,嘴巴里嗫喏着起来拍拍屁股就准备滚蛋。 可这人低下头的瞬间嘴角挂起一丝不经意的笑容,那股子得意味道都快藏不住了。 就在这纨绔模样的汉子转身离去的时候,肩头一沉差点儿没把他吓得趴下。 “你小子,偷了我的钱还想跑?”背后传来冷漠的声音,纨绔汉子心中大叫不妙,却硬咬着牙回过头来,摆出凶狠模样说道:“放什么狗屁!你特娘敢污蔑爷爷是小绺(小偷的方言叫法),爷还没怪你冲撞了俺呢!” 按住他肩膀的人当然是文搏,就在他被撞到的瞬间便觉得手里一轻,低头一看攥在手里的钱袋子这下只剩了个口子,下头的整个袋子都被人割了去。 毫无疑问,文搏马上明白自己被人偷了,就是眼前这个装作无意撞向他的家伙干的。 这人见自己被发现,不慌不忙的反咬一口,抬起手来还想拿住文搏腕子。 却不想肩膀一疼,整个人如同小鸡崽一般被一张大手捏住,剧烈的疼痛刺激得这人双腿一软倒在地上,鼻涕眼泪犹如泉涌,嘴里更是大喊大叫道:“各位乡亲父老评评理啊,光天化日之下,这人撞了我还要讹我钱财,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 说罢,就像早已演练好了一般,周围钻出数个面目凶恶的大汉,挤开看热闹的人群隐约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望向文搏。 看到这副做派,文搏反而笑了。 这套路屡见不鲜,自古以来都有当地黑帮碰瓷偷钱,如果被人当场抓包就便偷为抢。 这等人眼光毒辣知道找什么人风险小收益高,像文搏这种看上去就是外地来的,还特有钱招摇,没什么背景势力更没带着属下仆人的,正是最好的肥羊。 于是文搏就在毫不知情下被人下了套,窃了钱财。 接着一干看似讲义气看热闹的人仗着面目凶恶,排开人群走到前头团团围成一圈,对着文搏指指点点。 “年轻人做事要讲证据,你撞伤了他不但不赔礼道歉,反而污他偷钱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这兄弟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如今被你撞得吐血又得修养好些时日,该如何养家糊口啊。” “赔钱!这事情不赔钱不算完,臭外地的来津门要饭还敢打伤咱们!” 一时间众人吆喝着就敲定了事情经过,给文博扣上了逞凶伤人的名头。 文搏从小到大虽然多次听闻,自己碰到这事情倒是头一遭,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吗?带着一丝期待,这会儿文搏正抱着手臂十分欣赏的看热闹,好像这事儿跟他毫无关系一般。 看到文搏无动于衷,那撞人的汉子有了几分胆气,更是叫嚣要把文搏抓了报官。 不明情况的群众们也在一旁絮絮叨叨,反倒是被踢了摊子的小贩想说两句,却被一个凶恶大汉瞪过去之后再不敢言语。 “赔钱!撞坏了人一定要赔钱!”看到戏演到这份上,文搏都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一开口就镇住场子。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别说围观群众,就连讹他的混混都有点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方才大喜着喊道,“好好好!大家都听见了,这人承认了要赔钱!” 说完一溜烟的爬起身子,把手再要往文搏身上摸索。 文搏眉头一挑,如同铁钳的手握住对方的腕子,说道:“等会,既然是撞坏了才要赔钱,我看你身上好好的,似乎不太对。” “这可不太好,我这人做错了事愿意赔钱,可你身子骨好好地,我不能白赔。”话音落下,双手如同两台钢钳捏住这人,膝盖一提,狠狠撞在了这人软肋之上。 纨绔汉子像是没了骨头一样,叫疼声都发不出来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嘴里吐出殷红鲜血倒是十分符合之前所说“被撞的吐血”。 落在众人眼中,只知道文搏动作太快太狠,轻轻一击就将偌大一条汉子放倒,他的帮凶根本来不及打断就已经发生。 顿时,周围鸦雀无声,唯独刚刚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好像还回荡在众人耳朵里。 “接着吧。”文搏掏出仅剩的两块大洋,抛在那人身上,目光横扫过那几个明显是帮凶的人,问道:“可我的大洋真的掉了,现在我要找回来。” “让我猜猜,它在你们谁的手里。” 第十一章 意料之外的相见 “跑啊!”片刻的沉寂后,倒地混混的同伙们反应过来这次真踢到了硬茬,便一声呼喊掉过头钻进人群就要逃跑,连地上口吐鲜血的同伴都不管了。 文搏目光一扫,周围看热闹的众人无不胆寒后退,正好给他清理出空间。 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那家伙,这人穿的单薄身上并没有能藏匿那么多大洋的地方。 文搏状若不经意的随便挑选了个方向似乎要去追逐逃跑的混混,吓得周围人赶忙给他让开位置。 可文搏不慌不忙把手一抓,一把掐住一个瘦弱男子的后颈,将这个装作无辜之人捏在手里。 那人惊恐万分,本想着挣扎可一看到地上那人惨状,连忙强忍住冲动解释道:“大哥,我,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啊。” 文搏面色不变,把手往他怀里一伸,哗啦啦的掏出一大堆零碎玩意儿。 镊子、小刀片各种工具洒落了一地。 “看热闹的还揣着这些东西,让我猜猜,你一定是个手工匠人!”文搏笑着把玩从他怀里掏出的一把小刀,在他脸上随意比划。 瘦弱男子眼见小刀锋利的从他鬓角划过,切下整齐的一段毛发,吓得结巴地喊道:“别,别动手,东西不在我身上,早就被转移走了。” “那带我去你们老巢,我丢了钱总得找回来。”文搏把这人往地上一掼,摔得瘦弱男子差点儿背过气。 可他一抬头看到文搏噬人的目光,不得不咬牙站起来佝偻着背求饶,“大哥求你饶了我吧,我只是个最底层的扒手,把您带过去他们肯定会打死我的。” 文搏伸手抓住他手腕,一甩之下顿时将他扯脱臼了。 瘦弱男子惨叫声还没发出来,文搏一拳打在他下巴上让他硬生生吞下自己的惨叫。 “你不带我去,现在就会被打死。” 这扒手眼冒金星,若不是文搏留手,他此刻就要晕了过去。 眼见糊弄不过去,瘦弱的扒手只好一瘸一拐的捂住自己脱臼的手腕,一边求饶一边在文搏的逼迫下朝着刚刚同伙们逃跑的方向走去。 谁知他刚接近人群,却突然站直身子,似乎浑身痛苦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双腿倒腾得跑出了残影,一溜烟的走街串巷不见了踪迹。 徒留下文搏站在原地似乎失算了。 文搏不以为意,将手里小刀扔下,无视周围众人畏惧的眼神,助跑两步把手一攀,整个人像是猿猴般踩在墙壁上蹬踏两步,居然翻上了近三米高的墙垣。 接着文搏又是如法炮制,三下两下爬上一座小洋楼,不顾院子里大呼小叫之声不绝于耳,昂首探望。 只见津门近处的几个巷子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有些精壮汉子吆五喝六招呼人手,其中一个地方人聚集的尤其多,而那瘦弱汉子正气喘吁吁的朝一个坐在摇椅上的胖大中年人说着什么。 找到人那就好办了,文搏也不下去,就在各处房屋盯上往来纵跃,不过眨眼功夫就越过数十米距离,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冲落到那处人员聚集之地。 且说那瘦弱扒手强忍着手腕脱臼的痛苦使出平生吃奶的劲儿逃跑,又在各种摊贩边路过时故意踢翻他们的摊子,就是为了甩开身后的文搏。此时他终于回到了自家帮派的落脚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 “黄二爷,你是不知道那人多凶,先是一脚踢残了五哥,又把我手扭断了……” “闭嘴。”被他叫做黄二爷的人正一脸不爽的盯着他,他说过多少次了“下货”要招子放亮些,怎么手下这群绺子还是招惹了难缠的狠人。 可是作为大贼头的他平时抽水坐庄,这时候如果不能为手下解决问题,那他的威望就会一落千丈,所以他思忖片刻,就想好了办法。 “你赶紧离开,从醉香居的后门进去,那里有人接应,躲个几天风头再出来。对了,东西呢?” 旁边马上有人靠过来,贼里头也有分工,上路“下货”也就是偷窃的扒手不能自己打开脏物,得立马交由带他们上路的“小老大”,一是为了避免小偷自己独吞,二是为了避免失主发现后追回脏物。 此时负责转移赃物的小头目掏出块破布包裹着大洋,拿着十分压手。 黄二爷从小头目手里接过脏物掂量一下,心道难怪这群人铤而走险,确实是一笔大买卖,可一打开包裹,黄二爷都有些挪不开眼,里头居然还躺着两条小黄鱼。 他正拿着小黄鱼爱不释手之际,又有几个慌慌张张的小弟跑了过来。 “慌什么,那人追来了?”黄二爷不悦地训斥,他说过多少次了每逢大事有静气,可这群没文化的永远都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不是啊大哥,小郭带人上路碰了硬茬,下货被人逮了个正着,我赶忙把货带来。那人好凶,还在后面追呢!”那慌张而来的也是个街道上的小头目,把一个女式的皮包放到黄二爷手里。 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人居然也因为行窃被人发现跑来找黄二爷。 黄二爷一个头两个大,深刻地怀疑今天是不是流年不利。平日里一个月碰不到一次的事情怎么今儿个一齐找上门了? 此时失主都找上门了,黄二爷倒是不太着急,他们只要把脏物及时转移不被抓到现场,凭着他们人多势众,就算失主来了也是不怕的——至于碰到有权有势之人,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小偷扒手眼光毒辣,轻易不对这类人下手。 他们不知在后头追赶之人尚且没到,却有一道身影如同虎入狼群,从天而降。 只见半空当中突然落下一个威猛身影,撞进人群里一言不发,只是将肩一沉使出个铁山靠的招式狠狠撞在一人背后。 被撞之人压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背后脊柱都要断了般剧痛,随后连人带着前头三四个同伴滚落进一旁的杂物堆中。 紧接着冲进来这人身形一转,单手撑地头下脚上,一脚鹤冲天从下踢到上击中一人下巴,只把那人踢起来近一米多高这才重重落下。 随后此人更是凶恶,拳似铁锤,脚如利斧,三五下间无人可挡,轻易将周遭清理一空。 直到这时候,黄二爷身边早已没了还能站立的手下,只留下他一手拿着破包裹,一手拿着女式包。 “好,好汉饶命,您的东西都在这,是咱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个屁把我放了吧。”黄二爷差点儿没直接跪下,他不是没见过能打的拳师,但是出手这么狠辣不留情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冲进来大杀四方的自然是文搏,他这会儿从黄二爷手里接过包裹,也不急着打开,大马金刀往边上一坐,恰好看见了那逃跑的瘦弱扒手正捂着手努力蜷缩起身子不想引起注意。 于是文搏为了他不得不站起身子,一脚轻轻磕在长凳腿上,凳子便活了似的直立而起,顺着文搏的身子跳上天空。 接着文搏反手接住长凳,随手一劈。 那瘦弱扒手哪想到如此谨慎还是难逃一劫,长凳何等重量,如今被人掷来更是威势凛然,“啪”的一声闷响,便从扒手的肩膀上发出。 这下他不用担心如何给脱臼的手接上的问题,因为整个肩膀都碎了。 这闷响在场所有人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心惊胆战,但是偌大的巷子里除了扒手的哀嚎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巷子外影影绰绰的灯火,投射出两道身影,伴随着脚步和低语声而来。 “不知道你讨厌狗……” “狗抱在怀里,像个孩子,我忘不了……” “我想打架了……” 一个窈窕多姿的女人,挽着一个形貌奇特的男子,缓缓从巷尾走来。 第十二章 咏春·陈识 当听见声音的时候,文搏就觉得有点儿耳熟,心中暗想不会这么巧吧。 随着两道人影走出巷子,文搏不由得感慨一句真是无巧不成书。 且说那男子为何形貌奇特,因为他中等个子,身形在长袍下显得并不强壮,但是一张脸却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正面看不是那么熟悉,但是当他侧过脸去,大部分人都会想起教科书上朱元璋的模样。 历史上朱元璋长啥样已成谜团,可现实中居然真有人长了一副月亮脸。而这月亮脸一出现,文搏便有七八分把握。 再加上那身姿窈窕的女人分明就是前些日子见过的赵国卉,文搏心中已经确定了来者何人。 耿良辰的师父,咏春拳的传人,陈识。 文搏倒是不料想陈识会出现,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打个招呼,场面又发生了变化。 黄二爷本来已经绝望,他都认栽交出脏物了可文搏没有饶了他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居然另一队追脏的来了。 于是黄二爷眼前一亮,连忙把手里女式钱包往文搏这边一抛,人像是老鼠似的佝偻着往暗巷当中一钻,顷刻就不见了踪影。至于黄二爷手下那些小绺,这会眼见不妙,只要还能动弹的无不挣扎着逃离。 文搏手里拿着钱包也不起身追击,朝着黄二爷逃跑的方向喊道:“就这么跑了,不嫌丢人吗?” 黄二爷本来都逃出去老远,心中暗道侥幸,听见后头的嘲弄声忍不住回头叫骂道:“你神气个嘛玩意儿!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来教训你!” 文搏本不想搭理这个虚张声势的家伙,陈识却说道:“能有多少人?” “几百号人!”或许是陈识和文搏都没追上来,黄二爷胆气又足了几分,耀武扬威的在巷子那头喊道。 “行,我等你。”陈识笃定的点点头,再不看黄二爷,他此刻的视线完完全全集中在文搏一人身上,只将身后的赵国卉遮挡住,朝着文搏拱手道:“这位先生,刚刚那帮扒手偷了我们的钱包,劳烦您还给我们。” 赵国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识拉扯了一下手臂示意她不要言语,因为此时文搏在他眼中的存在感太为强烈,就像一头猛兽蹲伏于地,磨牙吮爪随时准备出击。 “好。”文搏当然没必要跟陈识为难,将赵国卉的钱包放在前头的桌子上,漫不经意间打量着陈识,说道:“我刚刚听见你说想打架,那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望不吝赐教。” 说罢,文搏站起身子朝着陈识拱手,舒展身躯将双臂肘关节微微朝两侧打开,拳头锁紧靠拢腰侧,龙行虎步而来。 陈识早料到会有一战,当他看到文搏时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当他站起身子后,陈识更是惊叹此人体魄之强横前所未见,再当文搏行走之间的姿态展露,陈识更是确认这人功夫一定练到了骨子里。 自从十三年前家业丧尽因此不得不下南洋谋生活,陈识见过各国风光,眼界远非常人可比。然而今天他依旧为文搏的强壮而感慨,哪怕是南洋各国豪绅充作保镖护卫的大力士与之相比都得自惭形秽。 那些大力士或许高大有余,可是力量感、灵活度与文搏相比就像笨拙的野猪遇到了林间的猛虎,光是对方潜藏在衣服布料之下的肌肉就像是一条条虬结起伏的蛟龙,行走之中威势真是虎虎生威凛然若神。 这般对手于陈识来说也是极具吸引力的,他来到津门已有一年时光,陈识从未停下打磨筋骨锻炼体魄的训练。每日跟赵国卉说出去打工,实际上都是去郑山傲特意为他选的一处偏僻别院里苦练技艺。但是说实话,除了郑山傲之外,陈识对于津门武林的观感可谓是闻名胜过见面。 所谓的武林名宿此时大多垂垂老矣,年轻时是否真有传言中的那般实力也难以验证。而年轻一代的武师各个庸碌,看似身宽体胖高大威武,实际上郑山傲自家子侄也在他面前演武过几次,陈识虽然嘴上说名师出高徒,心里头差点儿没把郑山傲骂死——你就这样教徒弟,还跟我说要教真功夫? 反而是陈识随意收的徒弟耿良辰,习武虽晚,至今也就一年光景,体魄锻炼未成,技艺也多有生疏,然而凭着临场发挥外加悍不畏死的凶悍之气,短短一年里就已经打过津门七家武馆,此时算得上小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翘楚。 直到今日,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一个从没想过的时间,居然能让陈识遇上一名给他带来极大压迫感的对手,而且陈识分明从对方眼中也感受到了无比的战意。 这等对手,何不一战?! 所以即使身后的赵国卉百般拉扯,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说,陈识依然稳稳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随后一步踏上前,整个人的气势随之一变。 “咏春,陈识,见教了。” 同样的,文搏郑重行礼,这次却不似之前那般戏谑,反而解释道:“我的功夫融摔跤、擒拿、唐手、泰拳多家之长,并没有准确师承,我以自己最为擅长的擒拿功夫如巨蟒缠绕命名为蟒形拳,说是拳法,更是一套完整的武学体系。” 听完文搏的解释,陈识愈发慎重,原本咏春架子不经意间微微下沉,双脚膝盖向内的步法更是在长袍下随之变化为一前一后略带弧度的弓步。 一看陈识的姿态变化,文搏就知道遇见真高手了。 没有丰富的经验,对于各种武学的见识,绝不会听见对方的武功来历就能做出相应改变。 先说陈识为何架势下沉,正是为了防备摔跤功夫稳固住下盘,同样不使用常见的二字钳羊马,也是知道文搏既然擅长泰拳摔跤,必须用灵活多变的桩功应对。 所谓窥斑见豹,文搏同样察觉到陈识名不虚传,不愧是自幼习武,青年又在海上讨生活经历多番厮杀的老练武者,光是应对变化就能看出功底。 两人交代了功夫底细,既是彼此间的尊重,也是武痴间的傲气——我把自家功夫的名头爆出来,双方就知道了大致的风格,更能针对性的攻击对方弱点隐藏自己弱项。 两人以场地中心为圆心,绕着走过两圈,都不出手,额头却渗出滴滴汗水,在这个颇有些凉意的傍晚居然显出几分燥热。 一根摇摇欲坠的瓦片或许是因为文搏之前从那上头踩过,在这个时候突然滑落,打在地上发出脆响。 如同开场的哨声,伴随着一声低吼,文搏在第一时间果断出击,出手如电拳似流星,从腰间发力直上直下,狠狠锤出。 陈识却早有准备,在文搏出手刹那同样身形一动,双手一前一后如同两道闸门往中间一关,前臂砸在文搏手肘,后手接住文搏拳头,这番功夫尽显咏春拳中“控桥”之奥义。 谁料这一拳刚接下陈识暗道不妙,那张月亮脸一时间神色变化,同时身子如风拂柳,脚下不再生根反而接连后退卸力。 无他,陈识刚一接拳就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力道,本来能够用双手形成杠杆压迫对手拳路发力不畅甚至被擒拿的手段压根使不出,反而文搏一拳过来好似冲锤,逼迫得陈识不得不后退卸去冲劲。 两三步后陈识眼见文搏力竭,后手一转拧住对方腕子,前手下压正要以小擒功夫对付文搏。 文搏本就是精通柔术,怎么可能轻易让陈识得逞?可他也不急着和陈识陷入缠斗,只是另一只手半途发力,斜斜摆拳出击,这招落在江湖门派眼中就叫做——双峰贯耳。 这可不是现代老年人慢悠悠的太极拳中双峰贯耳,而是长久在各路拳种中都有涉猎的经典招式,向来实战之时也不会真的两手齐出打人,真要用时反而多以出其不意近身短打之际出摆拳直击对手耳根。 不论你何等高手,耳根附近都是迷走神经极为敏感之处,一旦被人击中轻则头晕目眩,重则休克昏迷。 陈识眼见这一拳击出,哪敢硬挡?若是寻常武夫敢这样对他出手,陈识直接使个擒拿功夫就让对方饮恨。 奈何文搏力气大得惊人,陈识两只手形成杠杆和他角力竟然一时间分不出胜负,而文搏另一只手趁机出拳,陈识可是领教了文搏的力量,知道如果不挡不躲挨着一下肯定当场倒地。 心中憋屈,陈识暗道一力降十会真是至理名言,只是以往他年轻时仗着膂力惊人让别人吃亏,临到自己年纪渐长,终于还回来了。 陈识心中如何感慨不续细说,当下他面临的局面已经是分外险恶。 因为这时候陈识要是放开文搏回手阻挡,不用说文搏就会一拳快似一拳让对手陷入他的节奏,接着肘膝拳脚接连猛轰,正是泰拳之凶悍轻剽。 好个陈识,明明是进退两难的局面,硬是以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绝处逢生。 想象力?不,应该说是多年功力融会贯通加上丰富的经验使他在临场之际焕发出精彩的应对! 只见陈识明明双手钳制文搏一只手臂,躲无可躲之际长袍底下猛然飞出一脚冲天而起,从他自己双手之间狠狠踢出,硬碰硬的打在文搏摆拳之上。 这一拳一脚好生凶残,明明是拳脚间的对撞落在众人耳朵里如同一声闷雷,轰得不少躲在阴暗处观战之人心头巨震。 交手两人更是齐齐一震,陈识连忙松开双手接连后退,文搏也不追击反而站在原地活动腕子。 文搏是没想到陈识看上去人到中年,居然还有如此惊人业艺。要知道拳怕少壮,不光是力量上的差距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增大,灵活性反应速度更是如此。可陈识依然能够在刹那间用一个非常怪异的动作从双手间踢出一脚打中他的拳头,这门功夫文搏自认换他来也做不到。 陈识更是心底巨震,虽然他那招袖底脚因为动作匆忙发力不完全,可人腿上的力量胜过双臂数倍,居然两人碰撞一下自己脚底疼得几乎抽搐,对方却只是活动腕子一点伤势都看不出来。 这局面搞得陈识都有些怀疑,自己多年不在内陆走动,怎的如今年轻人还有这般怪物?拳头的力量都比人腿上功夫更猛更劲? 一想到文搏可是自称融合各家所长,两人交手片刻实际上颇有克制,都只是展现出拳脚上的修为。 对方仅仅是拳头上的功夫就如此惊人,那蟒形拳显然更重擒拿摔跤,不知是何等惊人功夫。陈识想到这里,背影在赵国卉眼中显得有些许的颤抖,让她不由得担心陈识安全。 然而文搏看到了陈识的正面,他察觉到这个有几分儒雅的男人此刻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一双虎目这一刻方才彻底睁开,整个人像是嗜血的独狼,眸子里透露出的分明是纵横大洋驱波逐浪的弄潮儿才能拥有的泼天胆气! “咏春,请!”陈识再次重复自己的介绍,这次语气里的郑重化为了兴奋与激动,动作不再拘泥于咏春的架势,反而显现出几分别样的轻松与灵活。 而陈识严重的战意无不显露出他的内心——终于,有个可堪一战的对手! 文搏更是早已蓄势待发,双拳捏紧骨骼齐鸣。 “轰!”明明不是乌云密布的天色,空中却有惊雷响起。 与之相伴的,是文搏迎着雷电暴起的凶戾身影! 第十三章 硬碰硬 天空的惊雷都掩盖不住文搏出击时的凶悍,他这次不再试探,猛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一步踏上踩在麻石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脊背如同活过来的大龙扭转发力,随之一脚横扫而出,势如猛虎打向陈识腰腹之间。 陈识都不用看这一脚力道如何,光听呼呼破空之声就知道厉害,面对如此劲招不退反进,以大无畏的姿态脚下步伐踏出两步,在间不容发之间跃入文搏怀中,好似自投罗网。 恰好是这般反常举动让文搏极为难受,高明的武师都清楚腿法攻击最凶之处在于扭转身形带来的速度,汇聚上全身力量后远胜寻常一拳打来的威力,当陈识一反常态的拉近距离使得文搏发力受阻,只能以大腿附近的肌肉攻击。 原本凶悍的攻击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十成力气打不出一成,就算是三岁小儿被这样打一下都不会有太大伤势。而且陈识一招贴近并不停歇,双手收缩形成防御卸力,身子一沉就要用肩膀抗住文搏高高踢起的右腿,接下来不用说,就是一招漂亮的接腿摔把文搏整个抛飞出去。 可文搏怎能没防备陈识会有如此变化,作为支持的左脚陡然一转,整个人硬生生后退了半个身位,同时踢出去的脚收缩折叠,本来横扫之势的腿法变成了极为凶悍的膝击。 这下陈识阻挡不及,哪怕早已形成防御姿态依然被文搏一膝撞中手臂,顿时双手连着肩膀像是被人挥舞大锤砸中,整个人趔趄摇晃快要倒地。 见此机会文搏不等右脚收回,左脚就已蓄势跳跃而起,一记极为迅猛的膝撞接踵而来——这正是泰拳里招牌的连环膝撞,一招打中之后延绵不绝,直到把人防御彻底撞碎方才停止。 或许是文搏力气极大,第二记膝撞刚刚接上,陈识就像缥缈的柳絮,被打得倒飞空中,这般场面吓得后方观战的赵国卉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 然而文搏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因为他从看似威猛的一击感受到的反馈根本不对,他的力量并没有完全发挥,陈识却已经飞出去。 果不其然,陈识人在半空没有丝毫惊慌,双手一拍,像是跳马一样按在文搏踢起的膝盖之上,随后整个人又飞起两三尺距离,身在半空腰腹发力蜷缩起双腿。 到了这个地步,文搏哪还能不知道陈识接下来要干什么?心下一狠,招数并不因此改变,一招不中居然转身背对,将自己毫无防备的背部暴露在陈识眼前。 陈识如何会放过这种机会,蜷缩成团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类似弹簧的张力,人在半空依然双脚朝向文搏踢出一招极为少见的窝心脚。 可惜在场观战的只有不通武艺的赵国卉一人而已,否则要是有懂行的武师在场绝对会赞不绝口,光是陈识这如同杂技一般的招数就没人敢用。 场上的两位没有这般闲心雅致,文搏的招数也在这一刻彻底展露。 他转过身去可不是为了逃跑,或许文搏转身的空档在陈识看来是个极大的破绽,在现实当中发生时就只有那么一个刹那。 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是没有道理的,谁都看得出文搏这一招露出了破绽,但是他转身动作太快了,快到几乎没人能抓到这个破绽。 只见文搏转身之际借助腰腹旋转,身子还在旋转可是双脚调换,原本作为支撑脚的右脚陡然腾空,左脚落下,整个人都出现了刹那的双脚不沾地时间。 正是这一次调转,带来了接下来绝凶杀招。 “砰!” “啊!” 这次巨响远胜惊雷,伴随着赵国卉的尖叫声。 一旁临时搭建的简陋竹子建筑也如遭雷击,顷刻间爆发出巨大震动然后倒塌摧毁。 烟尘弥漫间,一到灵活身影从窝棚里跳了出来。 “好腿法!”陈识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沉声赞叹。 “好腿法!”文搏拂去了肩膀上两道脚印,同时赞道。 刚刚一个回合两人竟平分秋色,双双同时击中对手。 陈识空中蜷腹发力用双脚正蹬文搏胸膛,文搏转身回旋踢扫中身处半空无法闪躲的陈识,这种场面只怕津门近20年都不曾有过。 结果却不像表面上这样均衡,虽然文搏扫中陈识的时候也被对方通过卸力翻滚等一系列措施降低伤害,但是人在半空确实束手无策,所做的只能是减少受伤。 而文搏被踢中之时早已完成大半个转身动作,所以当他恰好打中陈识的时候,陈识蹬中的是他肩膀。也就是陈识这般武术宗师才能抓住刹那的破绽打中文搏,换做别人压根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不过陈识心中同样遗憾,最终没能连环踢出双腿追击,否则文搏还真得惊呼佛山无影脚重出江湖了。 第一轮交手的结果有些让陈识皱眉,因为他是实打实的有些痛楚,肩膀腰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攻击,而文搏虽然胸膛中招,但是看他模样呼吸顺畅行走轻快,一看就是毫发无损。 实际上文搏也有点硬撑着不去按摩肩部,陈识不愧是老牌宗师,间不容发的一次反击都能打得他隐隐作痛,只是文搏常年保持抗击打训练的效果此刻也显现出来,让他不但对疼痛有更好的忍受力,不会因此肌肉受损动作变形,还能用承受力更好的部位躲过要害的受伤。 两人暂歇了几个呼吸,交手继续。 又打过两回合,文搏主动跳出圈子,伸出手挡住一拳后说道:“你在防我摔你?” “与其说是防你摔跤功夫,不如说是提防你的擒拿本事,既然你的拳法都敢以蟒形命名,那定是在擒拿上有惊人本领。”陈识点点头,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一席长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那好,咱们先比拳脚,我不用别的功夫。”文搏更是汗水流淌,浑身戾气上涌,语出惊人,居然敢主动邀斗拳脚。 陈识也有些吃惊,没想到文搏如此托大,随后他面色不变,缓缓点头同意。 “请!” 第十四章 不尽兴 两人凝视对方,四目间露出浓浓的欣赏之情。 这份欣赏化作更为凶猛的战意,片刻后风云再起。 这次陈识不愿陷入文搏主攻的节奏,同时不用防备文搏近身时出其不意的摔跤和擒拿本事,终于能放手施为。 他第一时间踏步沉肩前进,接连利用身体灵活的特点闪躲开文搏几招试探,两人几乎是默契的再次进入了内围缠斗当中。 甫一交手,文搏就察觉到不同,这次陈识故意近身短打不但快攻迅猛,而且十分“黏”。 只说文搏一拳打来,陈识不退反近,每每堵在文搏发力不及的时刻就或推或挡消去力道,实在难以消力之时就尽力躲避后试图留住文搏攻来的手臂,两人交手片刻文搏就觉得十分难受。 这般交手倒是贴合了咏春拳“来留去送”的真谛,也是陈识故意营造出有利于他的对战环境。然而文搏也不是好拿捏的,两人来往几招后意识到再这样打下去就会陷入对方节奏,而实力相近的比武最重要就是以自己的节奏压过对方的节奏,利用自己对节奏的把握击败对方。 所以看到陈识一时得势,文搏马上做出改变,一拳打出后不再试图后退闪躲,别看陈识年纪比他大了许多,但是短时间内速度依然迅捷,估计是南洋跑船的经历让陈识对于步法有独到的见解,结合咏春拳本来就独树一帜的桩功,文搏没见过这种脚步,一时间难以应对。 他心中暗道自己站立格斗技巧果然差了些意思,面对陈识这等宗师根本占不到优势。 转念一想,既然拳理上难以占得便宜,不如发挥自己的特长,你想近身缠斗?那我奉陪到底! 一拳轰出,十成力气只打出去五成,这种变化落在听桥功力深厚的陈识眼中自然轻易就被发觉。可陈识也想不到文搏为何会如此选择,他不会放过这种契机,双手一推卸去本就不多的力道,趁机拳收腰眼,扭肩发力,就要发挥咏春拳攻守同期的特点趁文搏拳头力尽时打出反击。 巧的是文搏这招也是虚的,本就不是为了打中陈识,顺着陈识推开方向把手一扬,膝撞再次间不容发而来。 势大力沉的膝撞陈识早就领教过,也一直防备文搏此招,于是顺势抬脚相撞,两人上身不动还在你来我往,下头双腿却是兔起鹘落般攻势连连。 “砰!砰!”两人膝盖顶膝盖,小腿踢小腿,都是硬要着牙发狠轰击彼此下盘。 一个是多年锻炼散打泰拳把自己两腿骨头打磨的浑如铁棍,一个是多年行船走海靠着稳固桩功纵横四海。 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拳头上的变化少了很多,两人下盘竞争凶险无比。 正在陈识将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下盘功夫对轰之际,文搏招式陡然一变,化拳为肘,再次拉近两人距离的同时每一拳打出只要不中立马前冲换肘。 陈识一时不察,连中两肘,所谓三拳不如一肘,两人交手间换了不少拳,但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不是完全发力的拳头很难击倒彼此,但这一肘冲撞打中了闪躲未及的陈识效果就截然不同。 第一肘,陈识咏春摊傍伏的架势被打散,身形动摇失去守势。 第二肘,文搏弓步前冲顶肘,正中陈识侧脸! 中招的陈识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剧烈摇晃,头上汗水如同雾气在空中弥漫出一片残影。 文搏见此场景其实有点不满意,他这招用得隐秘又强劲,本该一下子打开陈识架势后击中对方下巴或者耳根,这样两人间争斗就结束了。 可惜陈识把功夫练到了骨子里,在架势被破的瞬间受招的姿势就已经自然成型,于是文搏的肘击打错了位置,只打中了陈识侧面。 见到未竟全功,文搏正要乘胜追击,本来都打出大半的上勾拳行到半路突然变招,硬生生回防后撤护住面门。 并指如刀,一只铁手狠狠击中文搏回防的手臂尺骨之上,若不是文搏及时挡住,这一招看架势不论打中咽喉还是眼睛,文搏都要立马战斗力大减。 趁此机会本来都已经眼冒金星的陈识回过神来,强忍脑中嗡嗡作响之声借助本能与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咏春中的标指功夫掺杂其中接连使出。 这下大出文搏意外,他不是怕了这等凶险功夫,而是他的格斗体系当中对于戳眼等暗算手段多是以擒拿应对。可之前他跟陈识约好了只比拳脚,于是这下子文搏格斗体系中拳脚略弱一筹的劣势便显现出来。 陈识也趁此机会回过神,缓解了脑袋里的晕眩感之后重整旗鼓。经验丰富的他马上就意识到了文搏站立格斗功夫中的弱点,接连用标指攻击文搏各处软肋。 耳根,眼睛,檀中,腋下等等位置都在陈识的攻击之下不断中招。 终于在陈识第三次击中文搏腋下之际,文搏把胳膊一夹,随后反手按住陈识肘弯,一拉一带扯进两人距离后就要形成锁扣。 陈识也不以为意,侧身旋转用十分熟练的动作逃脱桎梏。 两人手拿着彼此腕子,相视一笑。 “陈师傅拳脚功夫果然惊人,在下甘拜下风。”文搏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这是遇到高手的好战之喜。 “你的体魄也着实惊人,一般武夫被我这样打早就站不住了。”陈识略微喘着粗气,心里头实在想不通对手怎么打熬的体魄,怎么耐性如此惊人。 两人言语交锋不过片刻功夫,文搏再次开口:“现在,我要全力以赴了。” 话音一落,文搏把手一松,高大的身子像是没了骨头一样往地上一软,居然用一个形似恶狗扑食的动作朝着陈识双腿扑了过去。 这种招数,陈识还真有些发憷,他一个咏春宗师,多少年没见过别人与他做街头小混混的招数。但是下一刻陈识就意识到不对,眼前对手可是说过他摔跤擒拿才是压箱底功夫,这样出招只怕事出有因。 也不怪陈识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会儿常见的蒙古跤中国跤一般不会抱腿摔,一方面是规则所限,一方面还是因为抱腿太容易被人用踢击或者膝撞化解。 只是文搏当年训练下潜抱摔之刻苦远超此世中人想象,四肢伏地一个瞬间就用弓步前倾的姿态如同箭射一般扑出,陈识应对失当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住腿脚。 于是文搏轻而易举的将陈识小腿往自己身后一拉,护住自己脖颈同时将陈识熊抱而起,作势就要摔下。 好个陈识,这等劣势之下犹有作为,眼见只要文搏摔投之下他一定会当场休克也不焦急投降,反倒是把腿一盘牢牢锁住文搏手臂和腰部,用一个有点不雅但是极为有效地姿势将自己和文搏绑定。 这下文搏不敢怠慢,光是这一回合交手他就看出陈识对于擒拿也有一定研究,心道不能小觑前人同时迅速争夺把位,避免陈识拿住优势位置反倒将他锁住。 擒拿柔术的缠斗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是有点不体面的,至少赵国卉这会让满脸通红的看着两个大男人倒在地上纠缠扭打,半晌分不出胜负。 过了一会儿,倒在地上的两人变换过四五个把位,都难以制服彼此。陈识更是郁闷,他对于擒拿一道也颇有见地,明明好几次以为拿住了把位结果对方用各种闻所未闻的技巧轻易解扣不说,力气大得惊人导致陈识几次形成绝杀都被硬生生挣开。 反而陈识被文搏抓住优势位置后可谓是险象环生,要不是他时不时用标指戳打文搏双眼喉结等薄弱处使得对方必须闪躲,陈识估计这会儿自己应该是输了七八次了。 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陈识心想自己好歹算是一代宗师,打个年轻人打得杀手锏不要钱似的乱扔还是挺没面子。心知不能再打,拼着脸上挨了两下重击,眼冒金星的挣脱出了文搏桎梏,好悬没给他长衫撕个稀烂。 心知肚明对手擒拿摔跤真是恐怖,陈识再不敢托大。 于是接下来交手,两人演变成了一个追一个逃,陈识往来纵跃滑不留手,多年行船让他的咏春桩功结合实际,在各种复杂环境下极为难缠,死活不跟文搏拉近距离。 文搏明明几次都已经进入可以摔抱距离,可陈识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关头借助栏杆、台阶甚至墙缝攀越纵横。 这门功夫让文搏想到了前世的跑酷,更有点像成龙那种颇有些舞台表演意味的喜剧功夫片。只不过陈识没那么多花里胡哨,每一次躲闪攀越都极为朴实省力同时还保留着反击余地,几次文搏不小心就差点儿被陈识利用柱子墙角形成的盲点打个措手不及。 发觉陈识对于环境的利用得天独厚,文搏也得感慨咏春实战在船上狭小的空间真是可怕,这还是平稳的陆地,要真在船上被陈识这般纠缠,文搏只能退避三舍。 于是文搏改变策略,不再试图抓到陈识,直接硬桥硬马,靠着如铁体魄硬撼各种建筑材料,只要不是石头或者青砖造的墙壁柱子,他都敢直接拳脚相加。 陈识第一时间并没能看破文搏心思变化,还想着利用周围环境阻拦消耗文搏力气。他看得文搏一拳轰出不敢硬挡,使了个卸力的法子将双手护住头脸,手肘下沉挡住胸口,被文搏打中瞬间脚下使劲往后一翻,这下文搏十成力道打在陈识身上也就三四成功力。 借此机会陈识一个后滚翻落入个简陋窝棚当中,而且他还不急着出来,这会儿天色已经暗淡,凭借窝棚阻挡光线,外头的人根本看不分明。 谁料陈识正要躲在各种杂乱废弃物品堆积成山的窝棚里喘息片刻,耳边破空声像是惊雷炸响,在他耳边轰鸣。 “快躲!”虽然知道自家男人比武的时候最好安静,赵国卉这下还是忍不住惊呼示警。 多亏了赵国卉的示警,陈识又一次把身子一闪,躲到了窝棚正中的一根木头柱子后面。 果不其然,本来就简陋的窝棚像是外部被一辆卡车冲撞,一人气势汹汹的出脚横扫而来,如同铡刀斩过,切断无数杂物。 陈识心中暗道好险,虽然有点丢面子,但是赵国卉的示警帮他躲开了这次危机,否则他在里头毫无防备,被突然改变策略的文搏踢中一下行动力必然大幅受损。 只是陈识也想不到,文搏这一脚踢来根本不带停歇,左脚尚未落地,右脚却已经踢出,两条腿像是交替而来的剪刀,凭借极为恐怖的腰腹力量在空中连环踢出两脚。 第一脚,把窝棚踢跨逼迫陈识不得不躲避,第二脚,狠狠扫在腕子粗细的木桩上。 “咔嚓”听见木头断裂之声,陈识就意识到不妙,可这会儿他根本来不及躲避,整根木头就像是被伐木斧砍中一般应声而断,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打到了陈识身上。 “别打了!”陈识带着半截木棍滚到一边,赵国卉终于忍不住,跑到前头拦在两人中间,尖叫着喊道。 然而陈识这下也打得兴起,将赵国卉揽到一边,捡起那半截木棍在手中挥舞两下,说道:“这样打不显咱们一身本事,可敢试试兵器?” “早有此意!”文搏把手一伸扯住一根充作雨棚支架的竹竿,手上发力硬生生把它从地上拔出,一手握住末端,一手握住尾部两尺,在双手间轻轻一抖,说道:“我兵器上无人教导,看书学了几分枪术,还请陈师傅指教。” “好!我俩今日打个尽兴!”陈识一脚踢起旁边倒伏的长凳,落在手中反手夹住,一手棍一手凳,使出个八斩刀的架势说道:“未带兵刃,只好以此相对,见谅!” “刀枪无眼,如此正好。”文搏把竹竿一横,正要动手。 然而周遭传来一阵喧嚣,猛然间街头巷尾涌出了一大堆光着膀子的凶恶汉子,后头正有一个眼熟的贼头额外得意的叫嚣道:“臭外地的,二爷我带人来了!” 这般变故谁也没想到,赵国卉悬着的心就没落下,此刻恍惚间她脑海里想的居然是,“这下我看你们还怎的尽兴?” 第十五章 你们早就认识? 激斗正酣的两人突遭黄二爷打断,那份不快不用多说。陈识抢先将赵国卉护在一边,深喘一口大气调理呼吸,说道:“不碍事,本就说想要打架,这样才好。” 说罢,陈识将手里板凳短棍交叉反握,摆出一套八斩刀的起手架势,正想先料理了前来扰他性质的黄二爷等人,不想文搏同样不爽,率先出手。 “陈师傅稍等片刻,正让我热热身!”说罢,文搏手里竹竿舞得密不透风,一马当先杀入黄二爷手下当中。 黄二爷心中叫苦,他本来早就到了,正好看到陈识文搏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直到陈识一时不查落入下风便以为机会到了,就带着手下冲了出来想捡个现成的便宜。 谁知道这两人打归打,遇上黄二爷出头反而罢手言和,先要解决他手下这帮子混混。 只看到文搏手里竹竿如狂龙飞舞,挥洒自如间挑、拨、戳、刺各路枪法在他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陈识不甘人后,把赵国卉护到一旁安全角落后重整旗鼓,抡起手里短棍和板凳同样跟上,一时间两人合力打得黄二爷手底下这帮子人哭爹喊娘,好不凄惨。 打着打着,两人居然从一开始针锋相对的事态变得同仇敌忾,黄二爷手下这帮人如何敌得两名高手,眨眼功夫损失大半,只有小部分仗着手里拿长棍的依靠兵器优势还能应付一二。 这时候却见文搏手里竹竿势头一变,打中一名街头混混之后力如泉涌般反弹而起,居然翻身一招拨草寻蛇朝着陈识脚面而来。 “好,正有此意!”陈识昂然一笑,头发粘上汗水和灰尘已经有些落魄,此刻气度却真是神威凛然,看得一旁的赵国卉芳心大动。 陈识把板凳一砸挡住文搏竹竿,身子反方向旋转而来,手里短棍横扫,直打文搏持棍的前手。 文搏用拨草寻蛇而非伏虎势也是有说法,他不愿暗地里偷袭陈识,棍子先落地再突刺拨打就是给了陈识反应时间。同样的文搏藏着后招在这一枪里,一见到陈识翻身横扫就知道对方于以短击长的招数上很有见地,便竹竿一横,从握持尾端变成抓住竹竿中段,借着竹竿尾部反转之力砸在了陈识的短棍之上。 随后文搏将手里竹竿轮转如飞,和陈识较量间顺手又放倒几个试图偷袭的混混,陈识不甘示弱,同样借着手里家伙和文搏见招拆招,顺带击溃数个靠的太近的小偷。 这两人打得好不热闹,倒是黄二爷一干人遭了殃,他们没想到这两位互相打起来都有余裕对付自己这帮人,三两下功夫尽数了账,各个捂着伤处躺在地上哀嚎不断,少数几个还能行动的早就抛下黄二爷逃跑。 黄二爷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何必招惹这两个煞星,现在他倒是也想逃离,可刚一要走,却被陈识觑得分明,手里短棍伴随着口中疾呼,势若流星般飞了出去,正中黄二爷膝盖,一下子砸的他动弹不得,捂着膝盖滚落在地惨叫连连。 只是陈识这一下手中少了根棍子,只靠板凳应对文搏手中竹竿就落了下风,左支右挡颇有几分狼狈。 可再交手几回合后陈识察觉到文搏的招数有几分生疏和奇怪,凭着丰富的经验陈识大致摸清了对方的路数,这下就不再硬挡,反而主动跳入地面情况复杂的废墟当中。 文搏穷追不舍,手里竹竿刺得快若闪电,几乎一枪接着一枪尽展平生所学。这里头除了较量武艺的心思之外,更有文搏兵器上的经验不够丰富,如今找到陈识这种高手陪练更是愈发珍惜。 然而文搏打得快意,却忽略了地形变化,一枪刺出被陈识利用根破旧的木头柱子闪过,文搏随后横扫而来,一下子打在烂木头上发出一阵摇晃灰尘四起。 只是一招过后,文搏面色动容,察觉不妙,手里竹竿力道居然有点不对。 原来陈识趁着文搏打在木头上反震之力的片刻空档,用手里板凳形成一个锁扣,使文搏的竹竿被他卡在了板凳和木头形成的枷锁当中。 这下文搏进退不能眼见要落入下风。 好个文搏,灵光一闪间不退反进,奋力一刺接着讲竹竿横向一脚,那被卡住的竹竿顿时绕着木头柱子旋转而来,带着呼呼风声扫向陈识脑门。 陈识也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招,一惊之下赶忙矮身躲避,手里板凳也不得不撤去位置避免被打中脑门。 于是竹竿就像有了灵性一般绕着柱子旋转一圈,划着风声“砰”一声重新回到了文搏手里。 两人回过神来,陈识已经重新捡了跟断裂的木棍,以双刀法硬架文搏竹竿,三五回合下来,陈识越发游刃有余,开口说道:“你这使枪的路子多戳刺又极重距离把控,战场枪?”。 “好眼力,我这枪法从《纪效新书》里寻章摘句学了些皮毛,想来戚少保所推崇的枪术正是战场枪。”文搏一枪不中撤身回防,挡下陈识接连而来的招数后回应道。 “枪法虽妙,但是所处时机不对,你若是有闲暇,或许可看看《手臂录》,武者相杀不似战场,游场枪法正为此打造。”陈识荡开文搏一式凶险的“伏虎”,又以短棍格开一招“捣碓”,舍身入枪围当中连劈三招,借机指点。 文搏听得此话心中多了几分明悟,果然闭门造车还是不行的,自己枪术上头没人教导,自学而来的东西难免落入窠臼,要不是陈识一语道破,估计再练下去也难以突破。倒不是说战场枪就弱于游场枪,而是应对场景不同,现在哪有机会让文搏在战场上拿枪跟人厮杀? 三言两语间,交手还在继续,两人的招数却打得少了很多杀气,反而有点像借着比武的名头喂招指点。 又过了几招,本来他俩还想继续,可黄二爷已经缓过神来,一瘸一拐的正要逃跑。陈识眼角余光瞥见此景,又将手里短棍飞射而出,再次打中了黄二爷没受伤的那边膝盖。 这下黄二爷两条腿膝盖都受到重创,哎呦一声捂住双腿翻滚哀嚎。 到了这时候,陈识退出战圈,把手里板凳往地上一放,大大方方的坐下来,开口说道:“文师傅,罢手言和吧。” “好。”文搏看了看手里不堪重负的竹竿,无奈之下扔开,他其实战意依旧,毕竟陈识这般高手难找。 倒是赵国卉一脸雾水,连忙赶到陈识边上查看他身上有无伤势,悄悄耳语道:“你,你知道他是谁?” 赵国卉的声音虽小,文搏此时听力敏锐远胜往昔,自然听得分明,不等他说话,陈识笑着解释道:“本来不知道,但是交手过后我就知道这位小兄弟谁了。正是前些日子救了你的文搏文师傅吧。” “久仰文师傅大名,前些日子我让耿良辰去拜访想邀,他说文师傅最近忙碌没空应酬,不料今日偶遇,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文师傅一身本领令人赞叹。”陈识拱手行礼,说到这儿,文搏才想起来,好像前些天耿良辰是来找过他几次,但是自己忙着提升就拒绝了,原来还有这般缘由。 “前些天偶有所得,关起门来训练忘了时日,抱歉了。”文搏随口解释道。 “习武之人,正该如此。”陈识点点头,接着道:“至于认出了文师傅后我故作不知,正是知道如果我们讲清了彼此身份,碍于情面反而不好动手,不如装作不识彼此,你说是吗?” 听得陈识这种解释,赵国卉脸上一黑,心道你们早就认出了身份,居然就因为一时手痒想要打架故作不识?本来想好好质问陈识为何如此,但是在外人面前又不得不维护他体面,只好暗戳戳的掐住陈识腰间肉狠狠一转。 陈识被一肘打中脑袋都没这般扭曲神情,但是这下真憋不住了疼得脸上直抽抽。 “啊?我没想那么多,就算说清了身份也得打个痛快吧,陈师傅这种高手那能放过。”不料文搏一席话语,让陈识本来就扭曲的表情更加难看,原来自作多情了,眼前这年轻人根本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武痴,估计就是报上身份也免不了大打一场。 好在陈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换个方向夸赞文搏性子刚拙质朴,正是习武的璞玉。 但是文搏这会儿就像吃饱了想睡觉的老虎,说了两句就兴致缺缺,把手一拱道:“陈师傅,今日天色已晚,我钱也找回来了,下次有空再登门拜访,告辞了。” 陈识也有点无语,现在的年轻人咋这么直接呢,不应该互相吹捧两句吗?而且这里一大堆烂摊子还没解决,咋就要走呢?可文搏毕竟之前有恩于他,陈识只得客气道:“文师傅请便,哪天有空你我二人再以武会友,煮茶论道!” “嗯?”文搏本来都已经黯淡了的眸子一下子明亮起来,像是睡醒了一样惊喜道:“以武会友?好啊,我现在就有空,是去你家还是我家?” “啊?”别说陈识,就连赵国卉都是目瞪口呆,头皮发麻,心里不禁感慨世间真有这样好武成痴的人啊。 第十六章 突破 最终,文搏还是没有硬拉着陈识继续交流武艺。 因为他不经意间的一瞥,看见倒在一旁的小绺们身上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形成一行鲜红的小字。 技能:柔术79%,摔跤79%,站立格斗70%,枪术60% 精纯点:2 文搏当时就心头一喜,居然足足有两项技能在和陈识的战斗中获得了突破,果然实战是最好的老师。特别是跟陈识这种高手搏斗,两项停滞已久的技能进度双双得到了进展。 而且他还意外的发现了自己居然有了精纯点数,这玩意儿不是说获得感悟突破的时候才会获得,用途就是突破瓶颈吗? 细细查看之后文搏明白了缘由。 原来自己战斗或者感悟对某项技能获得了突破是一回事,因此得到精纯点数并不会消耗,属于是额外的奖励。 但是这个里头透露出的含义让文搏额外振奋,这意味着他突破站立格斗和枪术得到的精纯点还能用来给摔跤柔术进行突破。 想到这里,文搏说干就干,精神集中于摔柔两项。 果不其然,一股月光般的辉耀撒过,虽然文搏本身并没有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但是心中仿佛多了一种明悟。 再一查看。 技能:柔术80%,摔跤80%,站立格斗70%,枪术60% 精纯点:0 精纯消耗一空,但是柔术摔跤就此突破瓶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这般变化陈识本来并不知晓,但是他背后的汗毛猛的倒竖,眼前的文搏如果说本来像一只给他带来不小危险感的出山猛虎,现在就是一个看不透深浅的世外高手。 “难道这人悟性好到这般程度?临阵突破了?”陈识惊疑不定,心中大为感慨,生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沧桑感。 正如他所想,文搏的确是临阵突破,虽然表面上并无不同,但整个人给他带来的感受大为不同。全身本事开始有了一种融会贯通之感。本来略有些落后的枪术和站立格斗也跟上进度,更让人惊喜的是两个强项摔跤柔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果说文搏之前摔跤柔术79%是炉火纯青,那现在突破80%给他带来的感受就是摸着神乎其技的边了,他看人稍有动作就能察觉到该怎样以最快速最轻松的办法将对方控制或摔倒。同时自己行动间也完全符合随时出击随时防守都挥洒自如的姿态,这种境界在传统武术里头就叫练功练到了骨子里了。 细细体会这般变化,文搏心中满意至极,同时他心里生出个想法,再学一门别的兵器功夫,通过前期快速进步获得精纯点,然后再反过来给其他等级高陷入瓶颈的技能突破。 说干就干,文搏准备今天回家就找个新兵器练起来,连跟陈识打招呼告别都差点忘了。 还是陈识出言提醒,文搏方才想起一件事。 “对了,若不是看到陈师傅,差点忘记一件小事,我前些天答应了中州武馆,要去他们武馆教拳。”文搏临走前不忘路过黄二爷身边,把这个贼头一脚踩断了双手,在他哀嚎间跟陈识说道。 陈识对文搏凶残举动不以为然,他在海上啥残酷的事情没见过,反而是对文搏的话极为敏感,思考片刻后拱手谢道:“多谢文师傅提醒,我知道了。” 里头的意思外人听不明白,但是陈识一听就懂了,因为耿良辰踢过七家武馆,下一个目标正是中州武馆,现在文搏若是进了中州武馆,陈识就得掂量掂量再让耿良辰踢馆会不会就此止步。毕竟陈识自问让他上,全力以赴也不见得拿下文搏,更别说耿良辰之前跟文搏小比了一场已经落在下风。 这两人说话云山雾罩,赵国卉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陈识也没想跟她解释,只是谢过文搏后拉起赵国卉的手,在一众倒下哀嚎的小绺混混们当中扬长而去。 至于文搏,做完该做的事之后又停留片刻,就着地面流淌的鲜血确认了此战的收获。 姓名:文搏 天赋:体质10,智力7,感知6,运道:5 技能:柔术80%,摔跤80%,站立格斗70%,枪术60% 斗战点数:35 精纯点:0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已经将斗战点消耗一空提升体质,直到今天才出门。也就是说刚刚一战还为他提供了三十点以上的斗战点数,剩下的零头可能是打败这些贼头手下获得。 于是文搏回头看向陈识远去的身影,眼神中多了几分依依不舍,这样的高手才是完美的经验包啊,又给技能突破又给斗战点数,多打几次估计此世无敌近在眼前。 陈识不知道文搏想些什么,只觉得背后一寒,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连忙拉紧不明所以的赵国卉手臂,迅速离去。 看到没什么羊毛可以薅了,文搏遗憾的离开巷子,留下一片废墟,一堆受伤不能动弹的混混们,还有双手双脚全都废了的黄二爷,慢慢不见了踪影。 回到院子,文搏毫无困意,掏出一本残破的线装书反复观看,正是他之前提到的《纪效新书》残卷,戚少保戚继光抗倭练兵时所著,晚年后又进行增补。 只是文搏这本书是他某天在旧书摊想淘些古董时淘来的,里头关于练兵打仗的内容几乎被删改干净,剩下的大多是各种阵法和兵器运用,其中文搏学的正是里头的枪术。 但是经过陈识提醒,文搏也意识到自己从中所学的枪术问题,那就是战场枪跟游场枪还是有不同的,碰到寻常武者靠着文搏身手经验还能应对,但是遇见高手还用战场的打法就难免吃亏。 不同兵器不同用法有着环境限制,文搏之前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他主要靠的还是自己拳脚摔柔功夫。可既然意识到了短处,文搏又怎么会不去弥补呢? 加上之前的记忆,文搏可没忘了津门踢馆其实大多数时候比的是兵器,一门兵器才最能展现武者的杀伤力以及武馆的传承。 当然,为了毛精纯点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赶紧的把一门技能拉满再说吧,谁知道津门会不会卧虎藏龙,至少陈识的八斩刀和咏春拳,在文搏看来估计都有90%以上的熟练度,自己是靠着体魄优势硬抗方才打得难解难分,真要完全比技巧,文搏着实不敢保证必胜。 脑海里想着这些以后的规划,文搏翻看手中书册,也没忘陈识推荐的《手臂录》,心想明天还得去旧货街看看有没有这书,或许武馆里会有收藏? 直到某一页突然映入文搏眼帘,让他眼前一亮。 “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戚继光这一段话说的很明白,棍子用好了就相当于读书读明白了四经,打好了基础其他的武器用起来也就触类旁通。 文搏再一回想,似乎林冲就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自古枪棒就是混在一块提起的。而文搏枪术已经有了些成就,那现在若要学个兵器,还有什么比棍子更好呢? 但是要练棍,也得有兵器,文搏虽然练枪但是不能跟棍子混为一谈,因为文搏练的是大枪——长四五米的兵器。也正是因此被陈识轻易看出端倪,就是因为他的枪术跟现在的游场枪大相径庭。 而游场枪之所以适合单打独斗,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里头融入了大量的棍棒技巧,利于以长击短的同时还能不惧近战。 这么一想,棍术更是能弥补文搏现在兵器上的弱点,让他不至于被人杀到近身捉襟见肘。 只是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月上枝头,显然没地方给文博去买根练武的棍子,让他把唯一一根练大枪的兵器锯成两半那也不可能,毕竟这四五米的大枪可不好找,还是文搏请赵老板找了门路才从别人手里忍痛割爱弄来一根。 文搏只觉得金山就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心里头就像猫爪子挠一样难受,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又端起大枪演练了半个时辰,心中热情依然没有消退。 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文搏心里终于是按捺不住,冲了个凉披上衣服,连门都没走,越过墙壁一溜烟的朝着远方跑去。 中州武馆,守夜的厅堂里灯火明亮,四五个拳师围成一团正在打牌九,旁边有个中年男人睡眼惺忪,不住地打哈欠可就是不愿意躺着睡去。 某个打牌九的拳师看不下去,劝到:“翁师傅,您就歇着吧,这儿有咱们看着呢,准没事!” 中年武师正是之前跟文搏打交道的翁师傅,他这些天因为要引文搏入馆的事情四处打点,本就休息不好今天还是他值夜。虽然邹容跟他说免了值夜的安排,但是翁师傅刚加入武馆,不好搞特权,依然坚持出勤,这才显得有些疲倦。 翁师傅听见打牌九的武师劝慰,心里头苦笑,要是睡觉为何不回去睡呢?这不是正想做个榜样,谁知道你们武馆的拳师各个都不在乎守夜的值当,打起牌九来没完没了。 正在他们闲聊之际,翁师傅不经意间眉头一扬,却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墙头越过,龙行虎步间昂然走来。 “是谁!?”翁师傅猛然惊醒,浑身睡意顿时无影无踪,吓得打牌九的拳师们赶紧把牌九塞进桌子底下衣服里,还以为是邹馆主前来查勤。 然而有个警醒的拳师发现端倪,这人一眼就不是善类。 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满脸冷酷,头发鬓角还有水珠滴落,一件背心在他身上如同紧身衣一样彰显出虬结肌肉,行走之间恶气扑面,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于是不等旁人说些什么,这拳师就抄起坐着的板凳一跃而上,一声怪叫扑面打过去。 “砰!”一声闷响,落在翁师傅耳朵里分外亲切熟悉,因为那人走近,翁师傅已经认出他的身份了。 “翁师傅果然在这,太好了,帮我找根棍子做兵器,大约六尺来长,一块大洋粗细,沉重些更好。”来者正是文搏,他一路狂奔就当热身,头发刚洗过,水都没干就跑到了中州武馆,路上拦着个仆人模样的打听后得知翁师傅果然在这,便径直走了过来。 翁师傅目瞪口呆,看着下巴上中了一拳倒在地上的武师,说道:“你就为了这个?不是来踢馆的?” 这时候文搏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看,那个拿着板凳冲上来的武师已经神志不清的倒在地上,自己似乎下意识的出了一拳就把他打晕了,都没注意到。 “不然呢?而且说什么踢馆,我不是答应你加入武馆了吗?”文搏搂过翁师傅,心想自己各项技能突破后效果显著,平时要是对付一个持械武师就算能胜过也没这般轻易,现在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当真威猛。 一旁的拳师们手里攥着牌九,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瑟瑟发抖间听见了他们两人的谈话,各自以眼神示意,好像在说:“什么?这个煞星要进武馆,那我们饭碗还能保得住吗?” 第十七章 明日有人做东 翁师傅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去找文搏,他就自个找上门来。可惜文搏并不是对进武馆这件事热心,而是单纯的为了找根棍子而来。 “齐眉棍之类的倒是有,可有必要现在来吗?而且还把人给打晕了?”翁师傅忍不住开口问道。 “反正睡不着,就过来了。至于这位,真是抱歉,他提着板凳冲上来我下意识就出手了。”文搏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是他贸然从墙上翻过来让人误以为歹徒。但他想弄把武器练练棍法也不是假的,毕竟他现在摸清楚了该怎么突破自己掌握的技能进度,非常迫切的想提升自己。 说来也是好笑,中州武馆里本来不缺认识文搏的。前些天邹容带着一帮骨干拳师去找陈识家里的麻烦,结果全被文搏截胡,三下五除二通通撂倒,导致那些武师现在还有很多没养好伤势。其中伤了膝盖的那位这辈子估计伤好了都不能重新练武,邹容只得发了年金补贴送他回家。 这就导致中州武馆里剩下的武师都听过文搏的名字,但是没见过本人,于是一个不小心出头把自己给赔上去了。 这边,翁师傅听见文搏的话,知道拗不过文搏,只得吩咐几名武师先把晕过去的武师抬到桌子上休息,确认这人没有大碍后领着文搏往后院走去。 那儿是中州武馆的校场,专门给拳师们演武的地方。 一边走着,翁师傅一边试探性问道:“一直没问过您,兵器上头原来您专精的是棍法?” 文搏跟着翁师傅,好奇的打量四周环境,不得不说中州武馆着实宽敞,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还没见到尽头,但是光看这旁边园林环绕环境宜人就知道得花不少钱。 要知道,在津门的市中心附近有家自己的院子里头还能容纳园林,虽然不算特别宏伟,中州武馆的财力依然惊人。也难怪陈识拼了命的想跑来津门开武馆,还觉得在津门开了武馆就能重振家业。 听见翁师傅询问,文搏随口应道:“不是,我兵器上头练的是枪术,但是今天跟陈识陈师傅交了把手,觉得自己兵器差了几分火候,就想学点棍法。” 翁师傅一听,耳朵都竖了起来,他可是前前后后打听过不少陈识的背景。知道这位正是耿良辰的师父,自从被耿良辰打败后翁师傅可是消沉了一阵子,要不是邹容接纳他,翁师傅都准备回老家混日子去了。 “那冒昧问一句,您和陈师傅比武,结果如何?”翁师傅好奇心起来,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文搏,一双眼睛扫过对方,没发现文搏身上有什么伤势,心想难不成他们打得克制?可听起来都动了兵器,应该有些损伤啊? 至于说文搏功夫胜过陈识太多,所以毫发无损,翁师傅是不信的,兵器不比拳脚,除非火候差得太多,两人比武难免有些磕碰,身上伤势更是明显。 毕竟耿良辰的功夫翁师傅亲自领教过,确实有些门道,作为耿良辰师父的陈识肯定不差。所以翁师傅怀疑陈识和文搏两人比武没太动干戈,否则不至于一点伤势没有。 文搏也不隐瞒,随意解释道:“今天跟你告别后在街头溜达,碰到几个小绺来讹我,被我追到他们窝里打了起来。恰好陈师傅也被偷了东西,于是我俩不打不相识,算是以武会友,平分秋色吧。” 文搏说的实话,他跟陈识比武,徒手上占了不小优势,但是比兵器时两人都有几分克制,毕竟都没拿称手的家伙,而且动了真火那肯定得出伤残。 但是翁师傅不知道,他一听这话就想起了自己。 翁师傅一想,之前别人问他和耿良辰交手结果如何,他也是强撑着面皮解释,“咳咳,以武会友罢了,各擅胜场哈哈哈哈。” 得,一听这话翁师傅就觉得文搏吃了亏,至于没受伤估计是本事差太大,被人轻易压服了。 这样一想,翁师傅心里有些担心,但是马上就走到了校场,他也不好多说,压下心头思绪跟文搏介绍起校场布置来。 文搏没心思听他做导游,见到校场眼前就是一亮。 整个中州武馆的校场不算很大,中间约十五米见方的空地,也就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但是设备极为齐全,各式兵器整齐的排列在一旁不说,居然还有重量不等的石锁、沙袋、木人桩等一应俱全。 看得出邹容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就是看痕迹似乎使用的并不勤快。 这也难怪,邹容打理一家武馆不易,她又是个不同武艺的,手下人表面上看着尊敬,实际上难免浑水摸鱼,这也是为何邹容将翁师傅请回来的原因。 虽然翁师傅手上本事算不得顶尖,但是做人做事实在,又是新来的不容易和手底下人沆瀣一气糊弄邹容。 对这里头弯弯绕绕,文搏心中明了,却懒得去管。他跟中州武馆的合作不过是生意罢了,还真让他费尽心思当个精神股东不成? 文搏也不管一旁的翁师傅如何作想,走上前靠近武器架,挑了挑之后找了根七尺来长的木棍,虽然略长了点,但拿在手里挥舞两下觉得还算顺手,便要径自离去。 看到文搏挑了根花枪杆子,翁师傅本想提醒一二,不过又想到对方好歹也是练枪的,说不定就是特意挑的这东西顺手呢?没见着文搏没找三尖刀的杆子,没找大刀朴刀的杆子,就找了个花枪杆子吗? 只是文搏拿了东西就要走的举动搞得翁师傅有点难以反应,还想着花枪杆子的事呢,转头一看,文搏正准备离开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拉住文搏喊道:“文师傅,哎,您这就要走了?明儿个就得延请津门名宿商讨您入馆的事宜,您就不担心吗?” 文搏反而愣住了,怎么就明天入馆了?不是今天刚答应你,结果办的这么快?而且进武馆教拳多大点事,为何在翁师傅嘴里说出来好大事情一样? 也不隐瞒心中想法,文搏问出了疑惑。 翁师傅听到文搏的疑惑,连连苦笑道:“本来是没有太大问题,但是您得知道,邹馆主十分看重您的本事,用的是请首席的大礼。这大礼就不是一家武馆的事情,而是得邀请同道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首席拳师中看不中用丢了津门武馆的面子。当然,这绝不是针对您,而是一直有这么个规矩。” 对此文搏表示理解,津门的武馆就像是现代的大公司,寻常的武师大概算是公司里的中层干部,你自己爱换换,没人管。但是首席相当于总经理,要更换就得开股东大会,大伙来看看合不合意,别一上任给大家带沟里去了。 “这见证是要开席吃饭吗?我要做些啥。”文搏有什么想法就问了出来,等待翁师傅的解释。 “一般来说,请的首席都是大家熟悉的人,各家武馆知根知底,场面上应承几下就算完了,主要图个吉利。”翁师傅一开口,文搏就知道肯定有转折。 果不其然,翁师傅接着说道:“但是!您这情况有点特殊,一个是那个耿良辰踢馆名头弄起来了,搞得很多武馆人心惶惶,怕砸了招牌。第二个就是您的名头其他武馆不知道,这两件事加起来就成了一个问题。” “他们肯定得说要掂量掂量您的斤两,这个掂量的法子我也大概的摸了清楚,席面上估计是不会动真格,吃饭的时候还是得讲究讲究,顶多就是让您跟耿良辰交手。赢了,那您本事大伙都承认,中州武馆首席的位置非您莫属!” “输了,那就有说道了,我估摸着首席的事情不成不说,还得落了中州武馆的面子。”说到这,翁师傅有点担心,今天文搏跟耿良辰的师父交了手,看上去没讨着便宜,也不知道陈识会不会从这里面觑得些端倪,教给耿良辰什么必胜法门。 “当然,您的本事咱们都知道,而且之前也跟耿良辰交过手,所以邹馆主的意思是答应下来,明晚就在紫竹林设宴,应战耿良辰!对了,此事颇得各方看重,听闻还有军界人物会出席观摩。”翁师傅嘴巴连珠炮似的说了好长一段,总算是解释明白,他面带忐忑地看向文搏。 之所以翁师傅面带忐忑,一方面他希望文搏接了这担子好好表现,既给中州武馆扬名,也能让他做的第一件大事有个圆满结果。另一方面他刚刚得知文搏“输”给陈识,担心文搏到时候别真打不过耿良辰,那就要了亲命。 文搏一听。恍然大悟,果然宴无好宴,说什么让我当首席,进武馆,还舍得大洒银元,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至于啥军界人物,文搏丝毫不关心,反正一张桌子的距离,五步之间,人尽敌国可不是说着玩的的。 然而翁师傅没从文搏脸上看出不爽,也没有兴奋,等来的只有文搏淡淡一句话。 “有个消息忘了说,耿良辰下一家不打中州武馆了。” “噗!”翁师傅像是胸膛正中一招黑虎掏心,一时间血涌上脑门一阵头晕目眩。 什么情况?我们折腾了这么久,弄出的完美解决法子你耿良辰说打就不打了?把我们当傻子耍? 文搏看到翁师傅两眼发红,心中有点担心,想了想还是没跟他说正是刚刚他跟陈识通过气了,免得翁师傅当场气死。 第十八章 宴无好宴 “看书吗?不看书别来烦我。”耿良辰满是不耐烦的坐在台阶上,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会儿正好是津门的早晨,海边的雾气朦胧的笼罩了这座港口城市,咸腥的海风让在这过了二十几年的耿良辰依然不习惯。但是,他最不习惯的还是这帮子武馆的拳师,一大早就围着他的摊子来打听消息,书也不租,平白打扰他的生意。 耿良辰除了是一名武者之外,还是个租书摊的摊主。摊子是用他以前当脚夫的小车改的,为了留下这车子耿良辰还被脚行的人打了一顿砍了一刀,算是恩断义绝。 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跟某些夜里出没的家伙一样,晚上扮成另一个模样出来行侠仗义,实际上有别的身份、富贵的家庭、顺带没有父母家人牵挂——耿良辰不知道什么布鲁斯韦恩,所以说的肯定是文搏。 既然如此,耿良辰平时除了练武之外还得靠着租书摊养活自己,因为练武他不敢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脚行的工作也不干了。这意味着他对打扰自己赚钱的人特别没好脸色。 “耿师傅,还望海涵,这是耽误您挣钱的赔偿。”那人小声赔笑,手里递出两块银元,接着问道:“咱们是某家武馆里跑腿的,就想问问您,下一家要踢的武馆是中州武馆吗?” “不是,下一家,夏虞武馆。”耿良辰收下银元,没有半分不好意思,面色冷硬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那武馆之人得了消息,拱手道一声抱歉,便匆匆离去,显然要给他的上司回报消息。 耿良辰见那人走远了,这才拿起银元在嘴边吹了一口气,放在耳朵旁听到清脆悠长的回响,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还真不踢中州武馆了啊……”远处的茶馆二楼,一个带着宽边绅士帽的中年男人愁眉苦脸,手里的茶都冷了也没见喝一口。 倒是他对面的男人如同牛饮,大半壶雨前龙井在他这跟饮料似的灌进嘴里,伴着大碟子里的蒸鱼囫囵吞下肚里。 吃东西的那人听见中年人叹息,不屑地说道:“翁师傅,我昨晚不都告诉你了吗?你们这些武馆的各个都心思多,一早上来了四五家打听消息,耿良辰收的大洋比他半个月都多。” 茶馆里喝茶的正是文搏和中州武馆的翁师傅,昨天夜里文搏跑过去借了跟棍子练武,顺便说了下耿良辰接下来不会踢中州武馆的事。 谁知道这消息一晚上功夫就长了腿,整个津门的武馆都知道了,于是一大早各家武馆全都派人询问耿良辰此事是否属实。 而文搏之所以和翁师傅在这喝茶,起因是翁师傅不放心,怕耿良辰虚晃一枪。当然也是心里抱着侥幸,他是极为希望耿良辰来中州武馆踢馆的。 第一个原因,是一晚上思索后,翁师傅觉得耿良辰跟文搏交过手,打不过文搏,那么再来中州武馆踢馆也赢不了,这既能敲定文搏入中州武馆做首席之事,也能因为打败耿良辰获得巨大名望——毕竟之前七家武馆都输了,中州武馆要是赢了就轮不到郑山傲出手,名声就被中州武馆纳入囊中。 第二个原因,要是其他武馆得知耿良辰不去中州武馆,那文搏要做首席的考验就难说了,谁知道那些武馆里会不会有人使坏?到时候文搏在宴席上出了丑,丢的可是中州武馆的面子。 再加上文搏这人有多凶,翁师傅比谁都了解,若是在宴席上跟人大打出手,那就难堪了。 种种原因,使得翁师傅很早就请文搏出来吃早点,就为了确认耿良辰踢馆的消息,也为了劝文搏两句。 回头一看,茶都喝完了,蒸鱼也只剩了个尾巴。翁师傅一个头两个大,哪有人一大早就吃蒸鱼的,而且你吃鱼就罢了,怎么连茶都不给我留一点? “文师傅,您的本事我放心,但是说实在的,宴无好宴。”翁师傅眼角抽搐,不得不重新调整心态,做出一副替文搏打算的模样,开口劝到:“跟耿良辰打,咱们都有信心,但到时候那些老狐狸若要您显几手本事,就不好说了。” 这话一说,文搏顿时来了兴趣,把眼前碟子茶杯推到一旁,自有店小二殷勤的前来端走。文搏看桌面被清理一新,将手撑在桌上,颇有兴致的问道:“怎么显本事,你还怕我打不过他们?” 说罢,文搏神色里的跃跃欲试都快遮掩不住,他昨天回去练了大半夜的棍法,将熟练度一股脑提升上来,只是前头压根没遇着瓶颈,自然就没有精纯点,直到接近49%时方才停顿。所以文搏这会儿正想着找个高手较量一二,方便提升实力。 这不,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你说你们那些蝇营狗苟文搏真不感兴趣,可你说有人要称量他的斤两?文搏巴不得呢。 看到文搏这副仿若恶虎择人而噬的模样,翁师傅心里头感到发寒,愈发怀疑请这么位煞星来中州武馆真的镇得住吗? “明刀明枪的跟您动手,我觉着他们没有胜算,但是很多时候武馆里讲武他并不只是看功夫高低,还有很多阴私的东西在下头揣着呢。”翁师傅做出一副替文搏打算的样子,开口解释,“比如说津门里比武踢馆,那是徒弟才会做的事,师父们不会轻易动手,就算两家有些龃龉不得不比试一二,也是遮掩着出手。” “比如两位师父穿长袍,两人袖子里搭把手较量,表面上看是心平气和的握手,内里是各种短打擒拿功夫比个高下。” “还有两人搬张长凳面对面坐着,双方肩肘相抵,看似不沾烟火气实际上凶险无比又不失优雅。” 翁师傅如数家珍,一下子就交代了好几种这年代津门武师比武的门道,相比起光明正大的擂台踢馆,这些路数看上去不伤和气,实际还真有些花样。 对此,文搏做出了很高的评价,“你们真是人菜瘾大,长得丑玩的花啊。” 翁师傅脸上露出比他当年得知爹娘去世还要难看的表情,他很想狠狠地暴打眼前之人一顿,但是想了想,最后只得叹息道:“文师傅,是他们玩的花,我们那儿不兴这个。” “本来有点担心,听你说完了,现在完全放心了。”文搏拍拍翁师傅肩膀,起身就要离去,临走时不放嘱咐道:“对了翁师傅,您说的请我吃早茶,别忘了结账啊。” 翁师傅木讷的掏出票子结了账,看着远处耿良辰又被几个武师勾搭着打探消息,文搏也渐行渐远,心中的绝望更加真实——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文……” 正所谓退一步越想越气,自从遇上文搏……不,遇上耿良辰之后翁师傅觉得自己霉运就没停过。更别说自己以前哪有被人这样使唤?想到这翁师傅忍不住心头怒火,吼了出来。 一听好像有人喊他,文搏立马回头,就听见翁师傅叫到。 “文师傅!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您晚上赴宴,得弄身敞亮行头,咱给您包了,还请赏脸!” 紫竹林门口,灯火辉煌,两个不伦不类的男人站在台阶前仰望招牌。 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唐装,外头却披了件皮夹克,手里提根七尺长的枣木杆,分外引人瞩目。 “文师傅,您就别带着那棍儿了,咱们是去赴宴,不会打架。而且您可答应我了,到时候若有人刁难您,您就当他是萝卜白菜,千万别跟那些小人置气动手,不值当呀。”翁师傅满脸无奈,他穿着一身极为熨帖的西服,带着相同配色的绅士帽,文明杖在手,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一名拳师。 “好,一定一定,我就当个闷嘴葫芦,绝不多话。”文搏随口答应着,抬起头,他这是第二次来紫竹林吃饭,上次还是在……昨天? 当时他一个人跑来领略津门美食,吃完才知道这里压根就不是以津门本地美食闻名,反而是学的粤菜风格,也提供各式西餐。相当于文搏在津门吃了顿粤菜当成体验了本地风情,只能说没个当地人带着还真有些吃亏。 不过好在饭菜确实不错,文搏也不那么讲究。 至于今天,他穿的格外正式,选了一套崭新的墨绿色唐装,对襟的扣子将他笔挺身形衬托得愈发挺拔。 就是这皮夹克披在外头属实不对味,但是没办法,文搏在旧货街遇着了有人卖这玩意儿,拿在手里觉得质量不错就买下了。 那卖皮夹克的人说了,这是鲁地当年德国人走的时候留下的军需品之一,当时还用油纸包着所以隔了十多年依然崭新。 文搏一听这话就觉得熟悉,地道,虽然看上头明明写的是英语还有个鹰头臂章,但是人家都说油纸包着的,那肯定是德国货没跑了。 于是文搏就披在身上,又在旁边卖古玩的那儿挑了根枣木杆,不图别的,就为了枣木杆沉重、结实,早知道今天能碰到这玩意儿,昨天晚上就不用打扰中州武馆诸位了。 这一切翁师傅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他请文搏去买衣服的时候带着的是不情愿和无奈,现在就是绝望跟后悔——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请这人去买衣服?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已经到了紫竹林饭店门口,这会儿回头也来不及了。 “翁师傅,您可算来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武师从里头走来,看到门口的翁师傅赶忙招呼,随后一眼盯上了文搏,略带疑惑地问道:“这位……这位是文师傅吗?” 不怪他疑惑,他虽然得到了邹容的吩咐下来等待文搏和翁师傅两人,也听过邹容描述文搏样貌,但是乍一看真有点不确定。 邹容的描述:高大雄健,脸带煞气,年岁不大但是额外桀骜。 他看到的:一个里头穿唐装外头穿皮夹克提溜着木棍的怪人,你说他是拳师武者,不如说他像个到处化缘的行者。 还不是孙行者,倒像是武行者。 想到这,来接人的拳师背后汗毛倒竖,回头看到紫竹林的招牌觉得有点不对劲。 酒楼,行者,这俩凑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再来个寡妇——邹馆主。 齐活了,上头还有个小白脸军官,自己赶紧接完人就走吧,不然待会血溅鸳鸯楼殃及池鱼不好。 文搏和翁师傅不知道这位拳师脑海里如何发散,跟着他就进了紫竹林,自有殷勤的侍女接待引路,还有个店小二特意奉上热毛巾给诸位接风洗尘。 果然贵宾待遇就是不同,文搏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额头,心想昨天来的时候可没人搭理他。 接着引路的将他们带上三楼,一路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晚上的津门不论外头如何艰难,紫竹林里却格外喧嚣繁荣,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气象,让人不免沉醉其间,忘了外物。 可到了三楼整个环境为之一静,好像一层楼道就把所有的嘈杂隔绝。文搏展目一看,整个三楼居然都被包下,撤去不必要的桌椅不说,当中位置有个巨大的舞台,上头正有戏班子唱着戏。 “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文搏不懂戏曲,倒是翁师傅一听就叠声叫好。 “好啊,这野猪林的唱段嗓音浑厚,苍凉悲壮,不知是哪位名家在此亮相?” 这话音刚落,那领路的武师就“哎哟”一声捂住肚子,连带抱歉的说道:“真是对不起二位,您们先上座,我突然腹中鼓胀有事先去,抱歉抱歉。” 说罢满头冷汗也不等翁师傅回应,挤开正要上楼的店小二一路狂奔不见了踪影,走的时候还心想,“还好我机灵,今天宴无好宴,野猪林都来了,我看不但得血溅鸳鸯楼,只怕还要大闹野猪林!” 戏台上曲声悠扬,戏台下面几个席面上有人发现了主角到场,邹容婷婷起身,今天她虽然还是穿着西装,但颇为修身的风格衬托出她窈窕身姿,向着文搏走来。 邹容细声细气,完全不见平日女强人威严做派,对着文搏说道:“文师傅,好久不见,今日还望您给咱中州武馆挣几分脸面。”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就连翁师傅都变了脸色。 之前可是说好让文搏进入中州武馆当首席,条件顶多是由他接下耿良辰的踢馆,怎么现在听邹容一说,似乎里头还有文章?翁师傅庆幸自己早跟文搏说过,让他忍让一二,勉强敷衍过今天宴席再说。 然而翁师傅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现在邹容背后各位武馆的馆主坐在宴席上纷纷回头张望,邹容不好细说,只是给文搏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翁师傅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虽然他对文搏身手有信心,但是这情况下人家有心算无心,文搏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这也是为何楼底下的时候翁师傅再三叮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然而文搏根本不跟他商量,冷面朝邹容看了一眼,把手里的枣木杆放在楼梯边上,又脱下身上夹克挂在杆子顶端,这才抱着手臂大喇喇的站着。 “我赶时间,有什么招就直说吧,我答应过中州武馆,只要告诉我时间地点,所以,我来了。” 文搏说完话,邹容脸色一变强忍住动作,翁师傅则是哀叹一声捂住了脸面。 一时寂静无声,更衬托得戏台上野猪林唱到关键处。 “空怀雪刃未除奸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一时间,宴席上气氛陡然凝固,杀气无风自起。 第十九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台上戏曲依旧,台下鸦雀无声。 宴席上的馆主们脸色僵硬,气氛压抑无比。 良久,正中宴席上首座一名面色白皙的男子笑着鼓掌,“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来来来,文师傅,请坐,请上座!” 这人说完话,其余人如梦方醒,纷纷鼓掌喝彩,请文搏上座。 文搏面色不变,走到正中的那桌宴席前,俯视着白面男子。 只见这人腰板笔直,不怒自威,看不出年岁,模样似乎人到中年,可他那股行伍中人的气质让他给人的感觉只有二十来岁。这人毫不畏惧的直视文搏,连带笑容,仿佛对于刚才文搏的言语浑不在意。 翁师傅这时候顺坡下路,赶紧走到文搏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悄声说道:“文师傅,求您了,坐吧。” 文搏头也不回,依旧盯着这白面男子,开口道:“我今天赴的是津门武馆的宴,我以为这上座是郑山傲郑龙头的位置,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放肆!”白面男子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年轻男人却按捺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喝到:“林副官乃是鲁地韩大帅倚重心腹,今日赏脸赴宴,你这莽汉怎敢怠慢。” 文搏眼中寒光闪过,不急不忙说道:“林副官,久仰了。只是我说话不喜欢别人插嘴,希望你的手下注意些。” 那人听得文搏傲慢,感觉受到侮辱,脖子上青筋暴起正要叱骂,林副官挥挥手按住了属下的发作,说道:“段锐,坐下。文师傅身怀绝技有几分骄傲那是自然,你不要冲撞了文师傅,赶快陪酒道歉!” 段锐听到林副官教训,赶忙低下头朝林副官表忠心,顺便一只手随意拿起一杯酒灌进嘴里,然后把杯子一扬示意自己喝完了。 这才坐下。 林副官也不管段锐如何作态,倒是看向文搏,露出亲切笑容,说道:“文师傅的能耐我听邹馆主提起,今日一见方才知道果真不凡,光是这昂然之态便知道定是武道高手,还请诸位饮下此杯,为壮士喝彩!” 说完,林副官自己也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余人自然不敢怠慢,纷纷笑着附和然后喝酒。 又有一名小厮见势赶忙奉上一杯酒请文搏喝。 然而文搏岿然不动,站在宴席前无视了身边的小厮,说道:“林副官见谅,我还是那句话,郑龙头今日不出席也罢,不知你是以何等身份于首席高坐。” 察觉文搏话语中不妙,同时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奇怪,之前他见到文搏时虽然觉得此人凶悍,但与今日不同,可事态不妙也容不得邹容细细观察,她打圆场道:“林副官是郑龙头早年门下弟子,后来去往军界闯荡,如今出人头地,代表的正是郑龙头的门面,也为一些事宜赏脸赴宴。” 邹容说得轻巧,文搏从话中听出几分端倪。 自己似乎对这个人有点儿印象,或许原著里出现过的人物。但是文搏管他啥身份,这人一出场就一副过江猛龙的姿态,显然是要压他一头。今天这宴无好宴,多半也跟这林副官有关系。 文搏向来不遮掩自己情绪,面上轻蔑之色分明。此时他又不接小厮奉上的酒水,加上之前傲慢举动更让一边的段锐恼火。 于是段锐再次拍起桌子,站起身来,同时手按在腰侧,一个铁疙瘩在他衣服下凸显,段锐骂到:“敬酒不吃吃罚酒,林副官让你喝酒……” 话没说完,却见沉默的文搏由静转动,整个人似乎在众人面前猛然拔高数寸。一步踏出真如缩地成寸般越过两三米距离,隔着老远,众人都能听见拳头像是暴怒的火药迸发。 只听“轰”的一声炸响,翁师傅差点儿没忍住就要捂自己的耳朵,他强忍着没闭上眼,见到那站起来年轻男人整个人直直的挂在后头墙壁上,缓缓从墙上滑落,掏出来的手里正握着一把镜面匣子。 然而段锐嘴里“嗬嗬”作响,不停的吐出鲜红血液,伴随着小块的血痂,胸口凹陷进去一大块,眼见是不活了。 “我说过了,我说话不喜欢别人打断。”直到此时,文搏的话悠悠传来,像是暮鼓晨钟在众人耳中响起。 “啊啊!”戏台后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鼓乐班里的学徒吓得连滚带爬就要下楼,眼见的班主一把冲过去拎住他的脖子“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而一众馆主们这才回过神来,无不大惊失色起身讷讷不语。 文搏回头虎目横扫众人,无人敢跟他对视。 这时候,文搏方才拍拍手掌像是拂去了什么灰尘一般轻松,推开一个站起身的馆主,将他屁股底下的椅子摆在三楼正中央,坐在上头翘起二郎腿,玩世不恭的吹吹拳峰上根本没有的污迹。 他环顾众人,说道:“不是请吃饭吗?坐啊,都坐。” “戏唱得不错,接着奏乐,接着唱!”文搏拍拍手,那班主被文搏视线扫过身子一缩,连连点头指挥手下别停。 于是台上武生略一停顿,昂然唱到: “诛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 贼头祭龙泉” 不唱还好,这词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可没人敢动弹,就连邹容和翁师傅都面色复杂,心里直打鼓,暗道今天只怕不能善了。 为何?因为今日宴席其实一开始就已经不在中州武馆的控制之下,来了意料之外过江猛龙——林希文林副官。 那曾想过江猛龙也有碰着哪吒的倒霉当口,谁料到文搏这人如此凶悍,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打死一个军方中人。 但谁都不敢按照法度当场拿下这杀人凶手,为何? 都怕死。 在座的武馆馆主们眼睛不瞎,文搏那下出手太快他们看不分明,结果却再清晰不过,一拳下去打人如挂画,这放戏文里都算是夸张手法。如今真有人当着他们的面做出来了,难道还有人想尝试下这煞星被人逼急了能干掉在座多少人? 反正死的不是自家人,就算是自家人,那也不是自己。 所以大伙还是装作没看见吧。 这般局面,也多亏邹容手腕灵活,她强忍住心中惊惧,无视了还倒在一旁潺潺吐血的年轻人,示意众人赶紧落座:“诸位别站着呀,请坐请坐,咱们边吃边谈。” 也怪不得邹容口不择言,她在文搏暴起之时终于明白了今日文搏和他上次相见时为何给人感觉不一样。 之前的文搏行走顾盼间总有一个压抑不住的出林猛虎之意,随时都像是会择人而噬,那股子凶意根本藏不住。 但现在文搏大部分时候都是漫不经心的闲适模样,收敛了大半冲劲,只有当他动起来的那个瞬间,邹容才感觉那头名叫文搏的猛虎活过来了,那股不容侵犯的凛冽杀机回来了! 想到这里,邹容从尾椎骨到脑门冲上一阵战栗,让她口不择言。 邹容的话搞得大伙都在腹诽现在旁边就一个死人呢你怎么吃得下?但是邹容有苦难言,她这会儿脑筋急转,想着该如何弥补。 “怪我这东道主疏忽了,还未给诸位介绍,这位是鲁地韩大帅的心腹林希文,林副官。林副官身份显赫,不仅仅在军界前途闪耀,同样拜师在郑龙头门下,一手八卦掌炉火纯青尽得郑龙头真传。”邹容脑子里没停,嘴巴同样没歇着,三言两语道破了白面男子的身份,原来他就是林希文。 早说嘛,邹容道清背景,文搏就知道林副官是何许人也。 林希文,经典二五仔,试图用军方身份插手津门武林,算计了郑山傲一辈子的名声为自己造势,一帆风顺直到被邹容螳螂捕蝉,死在了陈识或者说津门武馆的刀子底下。 原著里耿良辰也是被他害死。 文搏没想过替另一个世界的耿良辰报仇,但是这人明摆着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那他总不能让人打了左脸还伸右脸吧? 于是文搏趁着别人还没打他左脸的时候就把人打死了。 可文搏打死的那人,就连邹容看到也直皱眉。 趁着邹容在缓和气氛,翁师傅胆战心惊的靠近文搏,悄声抱怨道:“文师傅,您这脾气……” 文搏抬起眼看他,翁师傅立马接着道:“您这脾气,当真是燕赵男儿慷慨悲歌之气不减!这段锐在郑龙头家里学武都学不明白,还跑去军队里厮混,耀武扬威的,你看今天不得好死。” 翁师傅这话是点出被打死的段锐身份也不简单,原本是郑山傲的家生子,后来不知怎的跟着郑山傲的徒弟林希文去军队混了。 就是话语间不经意得罪了林副官,翁师傅也管不着了,得罪了林副官以后可能会被穿小鞋被迫躺平,得罪了文师傅可能现在就得躺板板。 “我南边来的。”文搏根本不在乎一个死人身份如何,他阖上眼闭目养神,一下子堵住了翁师傅话语。 另一边,邹容又介绍起文搏。 “文师傅讳搏,力能搏虎的搏,正是人如其名,学的是形意当中的蟒形,尚未弱冠已有惊人业艺,我中州武馆正是仰慕文师傅武艺,今日延请诸位做个见证,拜文师傅为我中州武馆首席。” 邹容说话,没人敢接话。哪怕每个人脑子里都在想形意拳哪里有个蟒形?蟒形打人能打成这样?奈何文搏的功夫不是假的,他就说这是火车形、火炮形都行! 倒是林副官这会缓过神来,他看也不看死在他旁边不到三米的段锐,鼓掌赞叹道:“好,津门武林的未来正要看文师傅这般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别说中州武馆的首席,假以时日,我想文师傅哪怕是津门武林的首席也做得!” 林副官一鼓掌,大家不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要捧场,于是一干面色难看的武馆馆主们坐立不安间强行摆出一副笑容,拍着手为文搏鼓掌。 文搏在一众嘈杂而不整齐的鼓掌声中张开双眼,被他看过的人顿时噤若寒蝉停下手里动作,生怕这煞星一言不合暴起伤人。 毕竟段锐这会儿还没断气,嘴里不停的吐出鲜红血液挣扎着想要抬起手里的镜面匣子,但是胸骨断裂让他用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有懂行的武师一眼就看出这伤的不仅仅是胸骨,只怕脊椎也被人打断,根本用不上力。 没法细想,何等力道能把一个练家子打得前胸贴后背?只怕跟奔马、汽车迎面撞中差相仿佛,简直非人也! “林副官说的好,所以中州武馆的首席,我当定了。”文搏悠然起身,不等其他人发表意见,自己率先说道:“我当上中州武馆的首席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严格审查中州武馆里是否有浑水摸鱼之徒,每一个拳师都要经过我的考验,能接过我一拳或者打中我一次的就算通过!” “第二件,加大各家武馆间的武学交流,我每周都要拜访一家武馆,跟各位切磋武艺!” “第三件,第三件……邹馆主你说说。”文搏说完两件事后突然卡壳了,没办法,他有一出想一出,津门武馆的生意他又不懂,说到底还是得邹容这个掌舵的才清楚里头门道。 邹容听见文搏的话,清清嗓子接到;“第三件事嘛,当然是和气生财,还希望我们今后发扬津门武林同气连枝的一贯传统,团结紧密守好咱们这一亩三分地。” “对对对,说得好。”翁师傅赶忙捧场,其他武馆师傅们也点头称是,毫无疑问邹容的补充说到了他们心里。 文搏见邹容说话,环顾四周,刚刚还有几分活跃的气氛又沉寂下去。他这才满意的说道:“好了,我的话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谁敢反对?谁能反对?文搏的要求对他们根本没有实质性损伤,他想怎么折腾中州武馆的人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没见着邹容都同意了吗?至于切磋武艺,大伙就当走个流程,反正你文搏的武艺大伙也见识过了,到时候应付了事便罢。 但是有个人不得不出声反对,那就是林希文林副官。 文搏这会儿正坐在三楼正中央,林希文坐在舞台近前的当中宴席首座,两人相隔约有四五米距离,这个距离让林希文产生了足够的安全感,也能让他从段锐的死亡当中回过神来,以冷静的心态权衡事态发展对自己是否有利。 首先段锐死不死,林希文不在乎,他早就知道段锐身份复杂,很可能是师父郑山傲派过来的眼线。可他不能因为段锐死了就缩壳,那样所有人都会看轻他,就连器重他的韩大帅也会疏远他。 这是林希文必须站出来反对文搏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点,文搏说的那些条件对林希文来说根本没影响,他看重的反而是邹容的条件。一旦邹容推进了各家武馆间的紧密联系,那么林希文想利用自己军界身份插手津门武馆,然后反过来利用津门武馆的名气扩大自己在军界的影响力的打算就出现了危机。 所以林希文还得反对邹容的打算,这么一加起来,在座所有人都可以赞同中州武馆两人的要求,唯独林希文不行。 这些缘由导致林希文哪怕现在如坐针毡,在文搏有意无意的目光逡巡下背后汗毛直竖,也要强忍心悸,出言反对。 “恕我不能同意。”林希文开口,他依然安坐在首座,用双手支撑起下巴,颇有几分雍容的说道:“在下并非对文师傅或者邹馆主有意见,而是我有个更好的方案想请各位参详。” “诸位开武馆,除了传道授业一展所学之外,也得为自己家人、前途考虑,如今武馆的弟子们哪怕再大名声,终究困于一隅,不得展翅。”林希文款款而谈,胸有成竹。 “但是我此来正是带着巨大诚意,既替我师父,郑龙头的八卦掌传承找一个出路,同样也为了提携各位馆主朋友。那就是武馆和军方的合作,将武馆的练法、打法进行改良,然后传入军方,到时候不消三五年功夫,军方当中多是武林中人充任教习,而学成武艺的军人也不忘传承。” “这般下去不但大家的武艺得到了进一步的传承,同样军方受到诸位影响,也会回报各位,这里头的潜力不用我多说,大家心中明了。”林希文出生不算显赫,却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混成一地军阀副官当然还是有着本事,他的能耐不在于拳脚犀利,而是脑子好使,看破人心。 林希文还藏着一手,他提都没提段锐的死,因为这人的性命还能做不少文章。如果此间无事,那就是段锐心怀不轨试图刺杀席面上重要人物。以后各方若是有些龃龉,那就是有人指使段锐。 当然最简单的还是借着段锐的死回头调集巡捕加上林希文从鲁地带来的护卫,任他文搏功夫高过天,三五把“老套筒”一架,童林在世杨露禅复生也没处说去。 只是林希文暂时不会这样做,他这种老狐狸走一步看三步,没有利益的事绝不去做。 如今林希文三两句话就打破了武馆之间的平衡,谁都看得出如果能和军方攀扯上关系会有何等好处。但是你林希文是老狐狸,馆主们也不赖,各个都是人精,谁不知道这事情两方体量差距太大,假如真的合作起来,到时候津门的武馆只会是也只能是个附庸。 所以要不要投靠军方,投靠到什么程度,谁先投靠?这件事情真的还值得商榷。 如果说谁最不愿意推进此事,非邹容莫属。 因为邹容现在拥有了文搏的支持,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推进,靠着文搏出众武力不愁整合津门武林,到时候她作为事实掌舵人就能待价而沽,不管投不投靠军方都可以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让林希文作为领头的独得好处。 总结起来就是,出卖津门的武馆,可以。 但是得由咱来卖,你林希文来卖,不行。 于是邹容笑意盈盈,站了出来,正待开口,却有一只雄健的胳膊挡在她面前。 “懂你意思,你是说,你反对。”文搏长叹一口气,任谁听在耳朵里都感觉这人根本不是遗憾。 分明,充满了喜意。 第二十章 野猪林?鸳鸯楼!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无不脸色剧变。 林希文原本垫在下巴上的双手差点儿没忍住就往桌子底下摸去,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冲动,硬生生保持动作,强自笑道:“文师傅误会了,在下……” 然而文搏听到他开口,脸上笑意愈发明显,踏上一步,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咔嚓”作响声。 早在文搏拦住邹容的时候,翁师傅就万分警觉,他可是知道文搏有多么凶悍。当文搏一有动静,他第一个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冲上前去,不管不顾的闭上眼把手一合,一下子抱住文搏双手。 只是翁师傅心中诧异,原本以为即将到来的剧烈反击并没有发生,似乎文搏有意让他抱住。 “别!”邹容更是同时尖叫出声,直到片刻后她意识到翁师傅控制住了文搏,提起的心这才落下稍许。 唯独戏台上的武生略有迟疑,看了看台下众生,继续高唱《野猪林》。 “埋乾坤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 一个刹那间,林希文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林希文心中无比后悔,一直以来他自诩儒将风度,平日里出行都是示人以儒雅随和的模样,自然身上不会带防身的家伙。在他想来,有手下随时护卫左右,他一个当军官的要是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多丢份? 奈何段锐开场就带着他的镜面匣子死在边上,此时尸体和武器离林希文还有几米距离,以文搏的威势不等他去捡起镜面匣子只怕脑袋都被打开花了。 但当他意识到文搏没第一时间冲上来,林希文反而又有了别的想法。 这时候林希文可以趁机去捡枪,文搏在翁师傅的控制下腾不出手。 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目前的局势虽然失控,依然能被他掌控回来。 所以林希文觉得不能动枪。 一旦开枪,那么他一切谋算都化为虚无,他不但难以跟本地军阀交代,整个津门的武馆都会被推到对立面,至于统合整个津门武林的打算也不可能成功。 因为不管文搏如何跋扈,现在他代表的就是中州武馆和津门武林。 林希文斤斤算计导致了他的迟疑,只是这片刻的停滞,箍住文搏的翁师傅就觉得自己双手合抱的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果不其然,文搏两膀发力,轻轻一个向外撑起的动作,本来双手互相锁紧的翁师傅觉得手腕都要断裂,“咔咔”作响间翁师傅脸色大变。 他根本控制不住文搏。 这疯子!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翁师傅心头怒吼。 “啊!”翁师傅双手好似快断掉,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住,在双手即将脱力的当口,翁师傅把牙一咬心一横喊道:“文师傅不要冲动啊,你在这里打死了他,咱们没法收场,求您了!” 可惜文搏不是会听他说话的人,轻松写意般挣脱出手来拎起翁师傅后颈,将他随手一甩掷出好远。 接着文搏身子略微下弯,整个人像是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将所有力道灌注脚底,猛然间发力一跃而出! 忍不住了!林希文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畏惧,随着文搏发动,他脑子里一切谋算成空,此时此刻他唯一想的就是若是逃出生天,以后走到哪都得有一个班的护卫! 心中想法急转,林希文手上动作并不慢,他将手往桌子底下一掀,连带着满桌丰盛并且没开动过的佳肴翻转而起,挡在两人当中。 同时林希文脚下不停往后疾退,身子一转就要扑向倒在地上咽了气的段锐所在。 那里有把镜面匣子,是此刻唯一能威胁文搏的东西! 不得不说,林希文看似一个白面书生,但是临机决断和身手都是一等一的果断。 所有人都如此作想。 事实上,不论是谁都低估了文搏发动的速度,只见他刚刚才挣脱翁师傅,却一步之间跃过四五米距离,像是扑食的猎豹一般迅疾。 落在林希文眼里,他看不到被掀起桌面挡住的局势,只知道他刚一转身一半,眼前桌面如同镜头慢放一般从中缓缓裂开、分散、四溅。 当中一个面带笑意的男人挥舞双拳破开了足有一指多厚的原木桌面,眼里头那股胜券在握的欣喜没法藏,也没想藏! “哎!”这时候,翁师傅已经从一旁爬起身,要捂住面孔一声叹息。 然而局势却在陡然间翻转! 好个林副官! 只见林希文转身夺枪竟是虚招,当文搏破开席面杀奔而来时林希文身子如风摆柳往文搏边上一滑,接着右腿一扫文搏右脚,右手扣住对方势若奔马的一拳,狠狠一拽,居然眼见着就要将文搏摔倒! “八卦掌!” “金钩挂环!” 几乎是同时,从翁师傅和另一名老年馆主嘴里喊出了不同的名字,但是意思一般无二。 这林希文,居然真人不露相,是个八卦掌高手,一出手就是掌法里极凶险的金钩挂环。 这一招不是对八卦掌万分熟练并且艺高人胆大之辈不敢轻用,因为一旦第一着没能躲开对手来势汹汹的一拳就直接了账,后头万般变化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副官本身没有十足把握,所以他故意掀翻桌子根本就不是为了去夺那不远处的武器,因为他知道以文搏之前展现出来的速度,等他完成扑过去、捡枪、射击三个动作后,脑袋瓜子都得开了花。 他只是为了用桌子稍作阻挡,隔开文搏的视线,借此机会猛然暴起喧宾夺主! 谁都没想到看似文弱白皙一直退让的林希文居然有这般能耐,而且这人心思奸猾,就连作势扑向段锐都是假象,就是为了欺骗文搏,直到此时方才发难! “砰!”林希文心中无比畅快,他隐忍多年,在郑山傲门下也一直以纨绔形象示人,可谁都不知道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习武十余年从没有一日懈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说的就是林希文这般人物。 那“砰”的一声传来,不论是谁都心头一跳,邹容甚至有刹那的迟疑,将视线转开。 可马上她又重新强迫自己转过头来盯着场上两人。 因为翁师傅一声怪叫让邹容忍不住心中好奇。 “喔~千斤坠!好横练!” 只见林希文一脚横扫正中文搏脚踝,本以为势在必得的一招让林希文根本不做他想,只顾拧住文搏腕子就往身后一拉,正待他站立不稳便扑上去三两下解决这人。 毕竟林希文知道这人力道非凡,行走坐卧间既有存孝打虎之威,顾盼自雄更胜霸王拔山之力。这般人物必须要以巧劲对付,而八卦掌正是兼具狠辣、轻捷之长。 谁料林希文把手一拉,就像扼住一头牛一样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被往旁边带偏,脚下一阵钻心的疼更让林希文刹那间出现恍惚。 原来他虽出其不意在席面后头埋伏到了文搏,一脚也是实实在在打在文搏脚踝,可谁都想不到文搏脚踝中招根本纹丝不动,手腕被擒更是无动于衷。反而借着林希文想扯倒他的意图翻手一握,双脚踩在泼洒的汤水当中如立地生根,顿时攻守之势异也。 林希文始料未及,便被文搏以巨力擒获,这下骇得他亡魂直冒——段锐的惨相离他现在都不过数米,让文搏这种凶人近距离拿住那不是死定了?! 于是林希文情急之下腾出左手硬托文搏右肘,身子一扭并踏出一脚试图挣脱。 文搏哪会让他轻易脱身,右手如铁石般坚固无视林希文打来的左手,跟上一步就要用另一只手钳住他左手。 可林希文正是防备着文搏此招,明明半个身子都被文搏大力拉扯下失衡倒,却左脚一蹬踢在文搏膝盖上紧接着反身一脚奔向文搏裆部。 “倒踢紫金冠!”又有懂行的馆主呼出名号,原来林希文这招正是八卦掌里有名的杀手锏,专门死中求活的狠辣毒手,一旦打中那真是拆了对手家祠堂,让人从此绝后。 这般狠手寻常打擂中极为少见,说到底大伙争名夺利没必要跟人结下化不开的死仇。可今天两人分明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所以林希文哪管那么多规矩,再不出狠手只怕自己就要当场暴亡。 落在文搏眼中,他对这一招倒是眼前一亮,作为正规格斗运动员出身的选手他确实不曾想过还有这种应对方式,毕竟比赛里踢裆可是严重违规的行为。但是这不代表文搏不会应对此招。 却看到文搏把手一甩,好似老练的蛇鹫擒获了一条吐着毒信的毒蛇,竟靠着单臂发出的力量硬生生将林希文整个人拉到半空当中,顿时失了力道的林希文这下无论如何都没法完成杀手锏,硬是被文搏凭着一身蛮力打断了林希文神来之笔。 这也无怪林希文失措,本来这倒踢紫金冠就是死中求活的杀招,如果占有优势谁会扭过身子用半边背对着敌人,既不利于发力又暴露了弱点。 这种姿势落在文搏这般高手眼中破绽太多,所以电光火石间文搏都不用细想,就选了最简单粗暴的破局方式。 一力降十会,正是如此。 紧接着文搏得理不饶人,趁林希文人在半空,如同报复一般,以左脚为支撑,右脚如擎天之柱猛然高起,狠狠一脚直奔林希文裆下而去。 林希文晕晕乎乎,脑海中警铃大作,居然人在半空勉强将身子一团,像个缩进壳里的乌龟似的护住周身要害。 可他这样动作也是出于无奈,虽说躲过了被拆祠堂的窘境但是依然挨着文搏猛力一脚,顿时整个人好似脱了线的风筝飞出数丈。 “不妙!”邹容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算是三楼最不会功夫的,就连唱戏的武生恐怕武功也在她之上。 但是邹馆主却是最懂形势的,她瞧着林希文落地方位就发现不对。 那儿是一个正对着外头的窗户! 另一边,文搏脚一踢中林希文就察觉到力道有些古怪,林希文虽然中招但是躲过了要害不说,更是借着臀部和手勉力支撑形成防御挡住要害,用肉厚的部位最大限度的消去文搏踢来的力道。 借着挨上一脚的力气,林希文在半空中大致把握住方向,身子在空中舒展,直奔窗户而去。 “啪!”花团锦簇精雕细刻的木窗哪能受的一个人的冲击,当下就四散粉碎,恰好让林希文就借此机会逃了出去! “这是三楼啊!”翁师傅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林副官和文搏的交手当真是兔起鹘落间就分出了高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林副官狡诈得像条狐狸,哪怕当面不敌居然早就寻好了退路。 就是这退路有些凶险,三楼哪怕是轻功高手也不敢轻易说跳下去毫发无损,更别说林副官刚刚身子在半空中都没调整好角度。 于是翁师傅顾不得场上局势混乱,抢先一步扑向了破裂的雕花窗户,却看到下头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正一步三回头的望向这边,正要拐过巷角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个局面,翁师傅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拦住文搏,可是他突然又想起刚刚自己抱住文搏的时候好像就不对劲——以文搏的力气和反应,如果他不是故意的,翁师傅根本不可能近身。 不等翁师傅做出选择,宴席边的武馆馆主们已经逐渐做出了判断,当先有一人站在通往楼下的楼梯口前,正挡住了文搏那根枣木杆子和他的皮夹克,拱手赔礼。 “文师傅,在下英华武馆谢勇,足下功夫我等已然服气,但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林副官一条性命。” “现在放他一条性命,等他喘过气来,会放我性命吗?”文搏看也不看谢馆主,甩开手上身上残留的一点汤水,刚刚出手打破了桌面固然勇猛,但是汤汤水水的难免弄到新买的衣服上,文搏这时候有点后悔没穿着皮夹克了。 听到文搏愿意和他交谈,谢勇谢馆主觉得有戏,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文师傅如今已经是中州武馆首席武师,那就是整个津门武林为您背书,谁敢动您,那就是与咱们整个津门武林为敌!” “算了吧,死人是最不值钱的,等我死了,你们还会为我出气?看看旁边的那小子吧。”文搏抬眼看向都快凉了的段锐,身上杀气不减,就要下楼。 谢馆主已经有些退缩,但是迎着诸多馆主期盼的目光,他又不得不站出来阻止文搏。 一直没说话的邹容却在这时轻声开口,“文师傅,林希文不能现在死,段锐死了咱们可以遮掩过去,说他宴席上行凶被人击毙。可林希文要死了,那就是个死无对证的局面,韩大帅那边没法交代。” 瞧瞧,邹容说话就是有水平,她明面上也是在劝阻文搏,可话里的意思却不是让文搏收手,哪怕晚点杀林希文也好,甩去身上嫌疑。 然而,文搏轻轻看了她一眼,再望向破裂的窗户,竖起耳朵听得楼下“咚咚”作响的脚步声,这才说道:“好了,大家表面功夫做到这里差不多了,你们人也到齐了吧,我可以闯关了?” 这话一出,谢馆主就像被蝎子蛰中一样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 倒是邹容和翁师傅四目相对,同样诧异,显然中州武馆无形间被排斥了。 “你们身边手下少了好几个,又一直眉来眼去的,当我瞎的不成?好了,让开,早就听闻津门武馆各有所长,今日正想领教。”文搏这会儿已经解开了唐装的扣子,脱下了被汤水弄脏的衣服,丢在一旁,露出一身如铁浇筑般的刚劲体魄,环顾四周,昂然说道。 “文师傅……你故意的?”翁师傅犹自不敢相信,但是他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为何自己能抱住文搏片刻,为何林希文被踢下楼之后文搏根本不急着去追。 这煞星根本就是想方设法的跟津门的武馆碰上一碰,林希文不过是这头猛虎餐前的甜点罢了! 文搏听见了翁师傅疑惑,他回过头,那张冷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一把推开倍显老态的谢馆主,赤身将皮夹克披上,把枣木杆抱在怀中。 整理好一切后,文搏探出脑袋看向下面已经清场的紫竹林,一干如临大敌的武馆拳师们已经涌上楼梯,他们各个身怀绝技,手里拿着趁手兵器。 这群武师像是早就说好了一般四散开来站住边角,将文搏在当中团团围住,三楼摆放不下的便在楼下各自站定,闭目养神看也不看楼上局是如何。 这一切落在文搏眼中,他却沉默片刻,笑着对早已唱完了《野猪林》的武生喊道:“台上先生,可为此景唱上一段?有宴无曲少了些趣味。” 台上做林冲打扮的武生居然还在,谁都没注意的这位武生拱手回礼,清清嗓子,开口唱起了另一段唱词:“英雄本色有肝胆,杀敌除奸畅胸怀。壁上题名字,留与朝廷看,杀人真凶就是俺!” 文搏闻言大笑,豪气冲天,手中枣木杆一横,道:“说的没错,杀人真凶就是俺!你们,谁先上!” 他期待已久的宴席,终于开始了。 第二十一章 吃席 三层楼,尽是身着各家武馆不同款式护具的年轻汉子,手中提着各式兵器,虎视眈眈。 文搏站在原地,突然笑了。 “翁师傅,不说些什么?”他突然开口,惊得早就呆愣在原地的翁师傅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邹容,神经质的在一旁宴席上端起一杯酒,放在楼道仅有两指宽的栏杆上,说道:“没法温酒了,还请文师傅见谅。” “好。”文搏不多说,手里棍子斜指前方,已然出手。 当先正是两个站在楼道护住下楼口子的年轻汉子,他们手里各拿一根比枣木杆短上一尺的齐眉棍,见着文搏悍然出手,心中一跳,便一左一右各自挺棍直刺,打向文搏两肋。 “噼!啪!”两声,两名汉子喉咙里“嗬嗬”作响,身上护具毫发无损,此刻他们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痛苦难熬,手里棍子早已滚落一边。 又有一人见着文搏转瞬清空下楼的阻碍,不声不响冲着文搏背后摸来,手里一根三节棍握持后两段,前端如月华辉耀横落文搏背脊。 文搏好似背后长着眼睛,看也不看身后动静,身子却无风自动,枣木杆子早就从他肩头递出。 “砰!”连人带三节棍,偷袭的弟子倒飞出去两三米远,胸口鳞甲甲片凹陷下去一大截,口吐鲜血满面惊恐。 如果没有这护甲,光是挨上这一下胸腹之间骨骼全都要稀烂——可令他最畏惧的是直到倒地都没看清这招怎么打中自己的,因为文搏这时候才回过身。 “回马枪。”谢馆主低声道出端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他开始怀疑一同做下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当有人动手,局势其实已经不受控制,文搏打倒三人后气势愈发高涨,手里一条枣木杆子舞动起来犹如疯虎,却守得水泼不进。 明明三楼已经站满了武馆全身护具的弟子,明明这些弟子前赴后继将文搏周边围得水泄不通。 可是坐在宴席边的馆主们已经坐不下去了,他们不得不站起身子,因为不断从围着文搏的圈子边跌落、飞出,将原本两桌还算完整的宴席打得支离破碎。 至于各处摆放的盆栽,精雕细琢的栏杆,花团锦簇的木窗,更是惨不忍睹,在一头猛兽的肆虐下被撞的稀碎。 片刻功夫,人群缓缓后退,当中一人把棍子拖在地上,披着一件夹克,走到了楼梯唯一完好的栏杆边,端起了邹容放上的一杯酒。 “有点烈,不敢多喝。”说完,文搏将酒抿了一口,放回原处,下了楼。 “杀!”二楼,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呼喊声。 三楼,谢馆主为首的一群人额头上汗水不停滴落,明明紫竹林的通风良好,微风从四处轻拂,可他们汗水怎么都止不住。 “拦得住吗?”有人问到。 “拦不住也得拦!”谢勇咬牙,片刻后又像是泄了气一样说道:“至少,得让人看出我们拦了!” 很快,他们的担忧不用继续,因为一直探头往外望的翁师傅“噔噔噔”的跑了回来,对着邹容低声道:“在外头了!” 谁在外头?! 谢勇强自按捺住探头观望的想法,冷汗淋漓的扯过条凳子,看向邹容说道:“邹馆主,这一局咱们愿赌服输,还望您大人大量。” 一直看似成竹在胸的邹容却摇摇头,瞥了一眼窗外,说道:“这一局还没到结算的时候,有一位大庄家刚到呢。” 其他人尚且不知道邹容何意,但是以谢馆主为首的几人面色剧变,想起了津门武馆当中,今天有一位没到! 文搏不知道上头在聊些什么,他只觉得有些无趣。 那种感觉就像是听说村里有人请吃席,于是他饿了三天三夜,跋涉过千山万水,终于到了开席的村口。 结果等待他的只是一碗稀粥和一杯清水。 这不仅没能让文搏饱腹,反而令他胸中的饥饿感快要烧了起来。 连带着的就是文搏胸中的怒火同样炽热。 可他的脑子依然清醒,文搏夹住枣木杆子,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在台阶边上蹭了蹭抹去脚底的油渍和血迹,顺带小心的避开了一行从酒楼里流淌出来的血流,这才把皮夹克脱下,拍去上头的灰尘,挂在了紫竹林门口。 不愧是津门一等一的饭馆,各种设施齐全,就连为客人准备的挂衣钩都不曾遗忘。 只是今天这位客人没吃饱,挂上衣服,从紫竹林里出来了。 这一次,等待文搏的不是稀得筷子都立不住的粥,而是真正丰盛的大餐。 灯火辉煌的街上人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紫竹林里剧烈的打斗警告着过往的人群。 一个手持用竹席覆盖的兵刃的男人站在明灭的灯火下,面色平静,恭候多时。 两人并无言语,文搏重新持握手中枣木杆,一手握住尾端,一手握住尾部两尺宽处,后手在腰间,正是一个极为端正的中平枪姿势。 另一人同样默然无语,将手里兵刃上的竹席一甩,赫然一把春秋大刀展现于眼前。 随后他踏步上前,身子一拧,大刀带着灯火的反光绕着他周身旋转一圈,随着男人半跃起于空中,当头斩下! 文搏不退不让,他胸中的饥饿感让他迫不及待的享受这一道美食,连带着厨师锋利的刀光足以让文搏惊喜。 地蛇枪! 正所谓高枪扎面不拦遮,地蛇伏下最为佳。文搏将棍化枪势,身子下蹲,枣木杆子化作层层虚影在地上狂舞,真如地蛇蜿蜒,转瞬间直打持大刀者脚踝脚面。 这般枪势精妙非凡,那人刀走半路就知不能为继,若是硬要斩下那不等砍到文搏脑袋,自己脚下就已经失了方寸。 于是持大刀者反手将刀一竖,要用刀长柄挡下地蛇枪,却见文搏身子一起,原本地蛇枪势化为伏虎势。 “砰”,毫无疑问,这棍躲不了,所以持春秋大刀者下巴处挨了一棍,人类骨骼如何抵挡沉重的枣木杆,“咔嚓”的断裂声从他下巴处响起,剧烈疼痛下眼冒金星,不得已立马松开手里大刀连滚带爬,已然是不能战了。 文搏甩开此人,提棍继续向前走,阴影里走来一人,同样是竹席遮住兵刃,只是这人颇有谈性,不急着出手,先开口道:“文师傅,久仰。” 文搏被那股子虚无的饥饿感影响,整个人精神上慵懒得不像话,可是身体却愈发敏锐,听见有人喊话只是略略点头,拱手示意。 “津门的规矩,街面上不让动铁器,可今日您威风太大,咱不得已动了兵刃,还请见谅。”那人不以为忤,拱手还礼,随后甩开手里兵刃上的遮挡竹席,是一口文搏不太熟悉的兵器。 锋刃如剑,两面开刃,长约一米,柄长一米,灯光闪烁下别有一番冷意。 “岳飞刀,唐陌刀改良而来,现今陌刀制式工艺已经失传,便从前宋传下这路兵器用法,还请指教。”这人把手里岳飞刀双手持握,居然也是一手握住尾端,一手在尾部两尺的姿势,说道:“请。” “请!”说罢,两人交手。 岳飞刀说是刀,用起来却大出文搏意料,当先一刺接着左右摇晃切削,挥洒自如间就要逼向文搏持棍前手。 文搏不敢轻敌一棍荡开刀锋还不等还击,岳飞刀又刀随棍走连刺带削遮拦而来。 文搏再退,一棍送出挡住对方刀锋,可这人使刀如枪,加上刀刃和刀柄一边长短,前头半截全是极为险峻的攻势所在,逼的文搏挡过一刀还得继续挡。 接连左支右挡文搏居然顷刻间显露败相,这人杀得兴起,只觉平生从未如此快意,正要一刀斜劈展露出藏锋已久的岳飞刀劈斩势。 可这一刀还没出,他就觉得背后一阵战栗随着脊椎直冲脑门。 不好!使刀者意识到不对,心里头警铃大作。 已经迟了。 文搏等候多时,趁着对方急进间失了方寸,这才一招敬德倒拖枪,作势拉棍撤退间反手一棍劈开刀圈,左右横打群拦进步。 本来胜券在握的使刀者失去对距离的把控,前手中棍之后刹那功夫后手同样中招,两下之后肿胀的双手像一对猪蹄,根本握不住刀柄,就此凄惨落败。 文搏看也不看面色灰败的使刀武师,大步向前走去,这才落下一句话。 “津门的规矩,也就这样吧。” 没走两步,又有两人一左一右站立,拦住街面上去路,显然不欲文搏通行。 不需言语,两人同时甩开手里竹席,一把三尖两刃刀,一把双面钺。 三尖两刃刀不用多说,二郎神的兵器鼎鼎有名。 两面钺,长柄,两面开刃的斧头。 “请。”文搏似乎爱上了这个做派,略一拱手便提棍挺进。 “喝!” “杀!” 对面两人默契非凡,同时大喝出声,三尖刀在上挺刺,两面钺朝下横扫。 躲?没必要。 文搏把手中枣木杆斜斜下指,硬靠着两膀力气外加精妙时机先是上头格住三尖刀,接着下方棍头一指横在两面钺柄端,逼迫的使斧之人强行变招,把斧做枪使直刺文搏下盘。 谁知文搏就等着他这一招,居然借着枣木杆撑在地上做一个撑杆跳一般的姿势双脚离地跃起躲过斧钺突刺,身在半空腰腹发力,不等身体落下脚就踩下,顷刻间将双面钺的斧面踩在脚下。 那人情知不妙,奋力抽身试图取回双面钺。文搏哪给他这机会,棍子一抬轻轻一招乌龙翻江打得他怪叫连连捂着两腿内侧滚落一边。 另一人见到同伴受伤赶忙撤招回防,正中文搏下怀,把棍做枪使,一扎就打中他拿三尖刀的手腕,再一挑直打檀中。 两下变化又快又急,使三尖刀的武师只觉胸口一阵气闷,别说再战连再站都快不稳,疼痛难忍下抛下兵刃托起同伴狼狈离去。 轻易解决两人,此时文搏面前已经快成一片坦途,就三个垂垂老矣的武师昂然立在街尾。 “不上吗?”文搏眼神扫过阴影下几人,他们各自带着用竹席遮挡的兵刃,却并不上前。 “拦不住,何必让阁下取笑。”一人回应。 “我家馆主让我应付了事,这样挺好。”另一人半蹲在地,手里还捧着个烤红薯。 “兵刃短了,文师傅本事大,我不想自取其辱。”最后一个叹息一声从竹席里露出兵刃尾部,大致是一柄鬼头刀。 文搏点点头,虽然心中有些遗憾,但是他这会算是吃前菜吃了个半饱,对小鱼小虾反而没那么在意。 就在他提起棍子,正要对付最后三人时,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清脆悦耳的铃声颇有节奏感,从巷子里一路传来。 一个身穿白西装的年轻男子骑着自行车停在了文搏面前,他大约刚到弱冠的年纪,样貌英俊,都盯上还带了个同是白色的绅士帽。 年轻人一身极为西化的打扮,唯独背后背着把长兵之外还有把带鞘长刀,显得分外不搭。 看来,这人居然是匆忙赶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白西装也不说话,停下自行车后大气不喘,独自解下背上的长兵,居然是一把长戟,这兵器文搏从未见人使过,给他带来了别样的新奇感。 就像一桌丰盛的菜肴当中有人端出一盘新菜,老餮们怎么会不欣喜呢? 不等文搏接战,却听见有人温言细语:“孩子,你不是他对手,我来吧。” 听到这话,年轻人不情不愿的拖着长戟站到一旁,似乎很有些想法可是畏惧声音的主人不得不如此。 出声的是一个样貌儒雅的中年男人,他与年轻人截然相反,一袭浆洗得略微发灰的深色长衫,脚踏千层底布鞋,面带温和笑容,勉强从单车后座上下来——因为他右腿上带着一个夹板,显然他伤了腿脚。 长衫男人也不在意文搏打量的神色,自嘲的笑道:“让文师傅见笑了,可武馆里没别人,只好让我这瘸子上来。” 说罢,他从背后的座椅上拿出两个奇门兵器,如同环状生出两刃,后头相应的两个相似小刃护住握手。 “子午鸳鸯钺,八卦掌。”长衫男人开口,将鸳鸯钺双手握住,比在身前,朝文搏点头。 文搏叹了口气,把枣木杆放在墙边靠住,紧握双拳,胳膊上肌肉贲突形如起伏的蟒蛇,走到那人跟前,出拳! 只见文搏身形在明灭的灯光下如虚影般出现在长衫男人身前身后,不断通过各种方式出拳、出脚,甚至偶尔还有扫堂腿或是地躺拳。 可所有的攻势都被长衫男人手中鸳鸯钺逼退,两人甚至直到此时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手。 “可以了,多谢文师傅留手。”长叹一声,两人间莫名其妙的交手就算结束了。 长衫男人把手里的鸳鸯钺倒着握住,小刃在前,利刃对着自己,摆在文搏面前,说道:“八卦掌我已演示了大概,可惜最精妙的步法因为我腿脚不便无法展示,多谢文师傅容忍我这残废之人。” “可惜。”文搏摇摇头,没有接过他手里的子午鸳鸯钺,走到一旁抄起自己的枣木杆子,走向了巷尾。 战身刀,文搏一看到三名老者手里的武器,心里就有了明悟,他走到这时候已经打过记不得几人,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急躁和冲动,将手里枣木杆一横,还是老规矩。 “请!” 第一棍,铁牛耕地,扫中第一名战身刀老者的小腿。 第二棍,中平枪,打中第二人的手肘。 第三棍,仙人坐洞,点中第三人的脑门。 太简单了,文搏有点反胃,好像吃饭吃到了格外不喜欢的口味。这种沉重兵器配上这个年纪的武者,在文搏面前充当最后的收官之人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再一想到原著里陈识居然在擂台上被这三人制住,文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以你陈识的能耐,就是拿根晒衣架站在两米外戳戳戳也能料理了这三个老头! 原本文搏消去了大半的饥饿与愤怒在这一刻重燃,他迫切的需要一场高水准的较量消去心头的火热。 于是文搏转过巷尾,那里有个惊慌失措的家伙居然还没走。 林希文,此刻他一直脚踝明显的肿胀,身上衣服破损不堪,脸上更是多有淤青。 并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人把他强留在此。 “你要为他出头?”文搏抬眼,看向了站在拐角后最为显眼的一人。 也正是看到这人的瞬间,文搏突然清醒了几分。 原本他一路闯关完全抛弃了谨慎的思维,由体魄主宰精神,获得了极为敏锐如同野兽一般的直觉和反应。但是当文搏看到这人的时候,他的精神和体魄重新融为一体,仿佛一直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精神回到了他的躯体,这一刻,文搏无比的清醒冷静。 因为,他感受到了人类面对危险时来自本能的提醒! 那人下着西装裤,身穿熨帖的白衬衫,外头罩着件鹅黄西装背心,手里拿着根雪茄却不抽。明明脸上面容苍老,可是挺直的腰板,宽阔的双肩却让他给人一种独属于青壮年的冲击力。 “没办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师父,就是这个意思。”老头抽了口雪茄,在嘴里转了一圈后吐出浓郁的白烟,随手把还有大半的雪茄丢在地上,叹息道:“陈识为了他徒弟来求我,我没答应,现在我为了我徒弟来求你,放过他,我有很多好处给你,不论你是要名、要利,还是要学本事,我都可以给你。” “你答应吗?”老头说完,眯着眼看向文搏。 “为什么不答应陈识?”文搏淡然道。 老头像个顽童一样露出个无奈笑容,说道,“津门的规矩我没法改,陈识走上这条路就没法回头,他徒弟谁也保不住。” “我也是这个意思。”文搏脸色在街角的黯淡灯光下看不清,他的回复却无比清晰:“我的规矩,你们也别想改,出手吧,郑龙头。” 第二十二章 丧家之犬 紫竹林三楼,一片狼藉。 如同废墟一般的地面上或躺或坐了许多武馆弟子,如今他们几乎人人带伤,少有几个机灵的避开了文搏第一波发难,这会早就带着伤重的兄弟们求医去了。 戏台上,武生已经摆了张太师椅接过班主的热茶润着喉,抬起眼悄悄观察者周围局势。 幸好,没人管他。 “林希文死不死其实不看你们,坐庄的没下场,结局就难说。”邹容这会儿回过神,重新焕发出她女强人的气势,翘着二郎腿在一片废墟当中不以为意。 谢馆主身后站着几名馆主,他们都是下了决心保下林希文的一派。 没办法,对他们而言,最好的变化就是一切不变,林希文一旦死了,那局势定然大变。 此刻,谢馆主额头上汗水擦了又流,明明紫竹林三楼一点儿热气都没有,却急的谢勇止不住汗水。 “那咱们找人拦那姓文的……咳,文师傅,岂不是平白给他添堵?”谢馆主背后有人低声抱怨,被邹容听见。 邹容笑着回应,“不至于,他本来就想打一场,不然你们怎么心服口服。” 这话说出来,大家的脸色更难看了,于是纷纷无言,将视线转向了对着巷口那道破裂的雕花木窗,翁师傅正探头观望。 察觉到众人眼神,翁师傅回过身子摇摇头,说道:“一路打过去了,没拦住,现在拐进巷子里看不见了。” “庄家肯定在里头。”不知道谁戏谑的调侃了两句,没法子,有人置身事外,不管谁赢了都对他没影响,所以还能很轻松的看戏。 “邹馆主。”谢勇面色不虞,主动向邹容走来,“你说郑龙头会出手吗?林副官会死吗?” 邹容不急不忙,站起身子,翁师傅见状赶忙为她拿来外套披在肩头。 “王不见王,一旦相见必分高下,你说的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邹容说着,人已经走到楼梯口子上,那杯酒如今还好好的留在原地,就连后来下楼的武馆弟子们都有意避开。 邹容拿起那碗酒,在手中把玩片刻,放在了老地方,下了楼。 谢馆主等人面面相觑,最后他把牙一咬,说道:“走!都去看看!” 说完一众馆主们带着还能动弹的弟子,鱼跃而出。 巷子里头,文搏和郑山傲反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剑拔弩张。 哪怕文搏已经划下道来,摆明了不给郑山傲面子。 可这老狐狸好像没听见文搏的话一般,把手一摆,就止住了林希文想说的话语。 “道理上没问题,但是多多少少有点让人难过。”这时候,郑山傲反而诙谐了几分,谈笑到:“我一辈子教了一个半徒弟,小林算一个,小段算半个,可他们都没得我真传,我这一身真功夫没能传下来。” “结果呢,今天小段死了,我想着怎么都得把小林保着,把真本事教了他。”郑山傲叹了口气,说道:“没法子,我知道小林心术不正,但是他根骨确实还行,我这年纪想再找个中意的徒弟,难。” 也不管文搏如何回应,郑山傲这一刻有些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像一个无家可归的老狗,自顾自的说着心里的感慨,仿佛人生的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我师从四九城有名的眼镜程,我师父又从董师公处得了真传,今日你我必有一战,不论胜败,我这一路游身八卦掌只怕都难以延续,所以得说清楚。你呢?” “我学的功夫很杂,源流来路说不清楚,总的来说是各路摔跤擒拿功夫,又学了泰拳、拳击,最后学的枪棒。我也没有固定清晰的师承,自己给这门格斗体系取名蟒形,主要是当时觉得自己最核心的还是擒拿。”文搏很坦诚,说的全是实话。 结果这实话反而让郑山傲直摇头,“按你说的,好听点你这一身本事算是取百家所长,难听点你师承不入流。可你把那些师承来历背景都大过你的人全打赢了,活该你出名。” 说罢,郑山傲也不纠结文搏的来历,对他而言这番交流更像是一种习惯,三十年前他出道开始,大家都这样叙过师承方才动手。 “好了,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我本想着最后一场比武是跟陈识的徒弟,要打的风光些。但是遇着了你,这风光与否就难说了。”郑山傲说起来直摇头,整个人似乎颓废了几分。 直到这时候,文搏方才发现郑山傲提及陈识的时候街角有所动静,抬眼看去,那张月亮脸不正是陈识吗? 陈识见自己被发觉也不出声,摘下脑袋上那顶有些不合身的帽子示意,旁边还有个年轻人同样摆手,原来耿良辰也在。 再一回头,邹容为首,后头跟着一大帮人,紫竹林里诸位加上刚阻拦文搏的拳师们也尽数到场,站在身后默然无言。 郑山傲看到大家都到了,身上颓丧的气息愈发明显,一声长叹,抚摸着身边林希文的脑袋叹道:“人到齐了,大戏开场了,小林啊,是师父对不住你。” 说完这话,林希文满头雾水,文搏却有所察觉。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只见郑山傲把脚一抬,膝盖顶在林希文脖子上,随着手上略一发力,一声清脆的脊椎折断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这正是邹容与谢勇等人赶到时所见的场景。 带着满腔雄心壮志来到津门,又狼狈逃窜遇到师父郑山傲以为得救的林希文,殒命于此。 林希文一死,郑山傲背负双手望向天空,月色下谁也看不清他的双眼,只听见他说道:“披甲,上兵刃!” 自有机灵的武馆弟子从他后头的巷子窜了出来,抬出两副极为精美的布面甲与沉重的武器架摆在两人当中。 不用多说什么,弟子从假人身上卸下甲胄,开始为郑山傲披甲。 落在文搏眼中,原本的郑山傲就像个骄傲、顽固的老年人,又像个失去了故乡的老狗,身体强壮但是有很多牵挂不舍。 可当他主动杀了林希文之后,这个老头子的气质逐渐变化,多了一股决绝、一股一往无回的果断。 这份肃杀之意让为他披甲的弟子都瑟瑟发抖,只想着快些结束。 郑山傲这时候喃喃自语,也好像是向众人诉说着什么。 “我这两套护甲都是祖辈从宫里带出来的,本想我离开了津门后留给陈识,但是遇着了你,也不知还能留下与否。” 文搏看向另一套给他准备的甲胄,心中也有几分感慨,只是他的感慨不是因为郑山傲的决绝,而是因为甲胄。 甲胄外头看上去就像一套厚棉袄,双臂外侧各有一套铁臂手,下头还有完整的战裙、护裆。而甲胄正中绣着似龙非龙的蟒形怪兽,整套甲胄呈靛青色,做工精细保养完好,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看来翁师傅以前说郑龙头家里有宫中的背景,此言不假。 文搏这份迟疑落在了赶来的翁师傅眼中,心中直呼不妙,他心想文搏只怕不会穿这套甲。于是赶忙上前从武馆弟子的手里接过布面甲,准备为文搏披甲。 文搏也不拒绝,在翁师傅的帮助下很快的穿好这套甲胄,刚一上身文搏就察觉出有些出乎意料的沉重,原来这甲在外头看来只有护臂和战裙上缀着甲片,实际上里头尽是内衬铁甲片,重量跟一套板甲估计也差不多了,足有四五十斤重。 穿上铠甲,文搏拎着自己的枣木杆挥舞几下适应重量,突然发问,“郑龙头,为何要披甲而战。” “别人问我,我会说这是津门的规矩,以武会友嘛,当然不想出现损伤,穿着甲胄更安全些。”郑山傲早已穿齐一身甲胄,与文搏相比他那身除了是白色之外形制上并无不同。 “但是今天我们比武就不用那些虚言,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披甲,我赢面大!”说罢,郑山傲提起武器架上的一对双刀。 听到这话,正要走开的翁师傅心头一跳,暗道不愧是庄家,就算作弊都能如此明目张胆。 反倒是文搏略有所思,说道:“确实,如果不披甲,哪怕你胜过我,临死反扑也能让你同归于尽,而披上甲就难了。” 郑山傲点了点头又摇头,“还有个原因,我惯于披甲而战,可你这辈子学的武艺都不会教你怎么披甲作战,所以不怕大家笑话,我出千了。” 他说的光明正大,明明是羞耻的作弊却有几分坦荡。 文搏也不以为意,他脑子里看向后头的陈识,想着的是武学一道确实精深,既有陈识这种惯于在沉浮不定的海船上近身厮杀的路子,也有郑山傲这般披甲迤逦而战的路数。 有没有一种以不变应万变,或者说一法破万法的武学呢?文搏很好奇,但是他目前还没碰到。 有句话说得好,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杀。 两人此时已经披好甲胄,各自分立街中, 文搏手持枣木杆岳峙渊渟,如不动之山。 郑山傲手持双刀海涵地负,似日照天临。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文搏拱手。 “请!”郑山傲昂然应允。 第二十三章 八卦掌 形势一触即发,身着重甲手持长棍,文搏行走两步浑如无片羽加身,灵活轻盈一如之前。 隔着不近距离,翁师傅却已经溜到了陈识那边,他凭着跟耿良辰交过手的交情,正要搭上话。 可背后却听见接二连三的炸响,好似鞭炮齐鸣让人吓了一跳。 翁师傅赶忙回头,却发现文搏好像凭空长了两寸,从他藏身于甲胄的躯体里传来“咔咔”响动。 从尾椎到脊椎、双肩、双臂,文搏活动躯干发出了惊人声响。 这般动静落在一众武人眼中无不震惊,更有没见识的低呼到:“筋骨齐鸣,虎豹雷音!这是横练功夫到了极处!” “放屁!他这是热身活动开手脚罢了。我也能!”耿良辰头一个不服,把手一甩,果然各处关节如文搏一般炸响。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陈识恼怒的回头横了耿良辰一眼,好好的高手对决场景就被这个傻徒弟破坏了。 陈识不同于耿良辰这小子口里没遮拦,他虽然知道文搏这关节发出声响不算什么惊人本事,可这说明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事情。 意味着文搏之前在紫竹林一路杀穿一条街,对他来说运动量还不足以彻底暖身,还需要临战之时方才彻底活动开关节! 这个发现陈识藏在心里,不会说出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算是除了场上两人外最强之人,自己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影响的生死相搏两人的心态。 生死当中,一分一毫的得失都会带来巨大的变化,所以陈识默然。 至于文搏与郑山傲,两人对峙之间绕着中心走过两步,郑山傲将双刀在手中舞了个刀花,若不是看他脸上皱纹与胡须,谁都猜不出这个铠甲底下健壮的体魄居然属于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 “请!”郑山傲根本不主动进攻,自从林希文死在他手下后,他的气势除了一开始有一丝苍凉悲壮泄露外再无其他动静,如果闭上眼睛文搏都怀疑眼前是否还有个人与他厮杀。 于是文搏将棍斜指天空,棍尾在胸前,整根棍子倒有大半朝着天上。 这莫名其妙的一招却看得周围众人脸色骤变,近的几人甚至忍不住纷纷倒退。 无他,从文搏这招“高搭袖”一出,他们就感受到了切身的威胁,甚至觉得下一刻文搏这一棍就会变成从天而降的斧钺劈到他们脑门上,所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 唯独直面此招的郑山傲屹立不动,只是手中双刀变成一手正握一手反握,使了个阴阳把的怪异姿势应对文搏变招。 眼见郑山傲在威逼之下依然冷静,手里的姿势分明在警告文搏——我已经准备好等你一棍落下就以反握刀别开杆子,转身一刀进了内围就已正握刀削你的手。 文搏读懂了郑山傲的意思,招式一变,化成中平枪,守住自己中线后脚步交替连进两步,要靠着长兵的长度优势逼迫郑山傲做出应对。 而郑山傲还是不动,手中刀全变成正手刀,一刀斜指地下,另一刀护住面门。 文搏又懂了,这是告诉他一旦你中平枪刺过来我就会用前手刀压下你的棍身,跳步进你枪围,后手刀再斩你持棍的手。 所以文搏姿势又变。 他们这般较量落在耿良辰眼里就已经如闻天书,摸着脑袋看向他师父陈识,问道:“他们隔这跳舞呢?咋还不动手。” “试探着呢,文师傅刚学棍法用不纯属,多数靠的还是枪招,可他的枪招用两米长的棍子施展起来不对路数,很多招数光是距离就用不出去。而郑龙头需要通过招式变化熟悉文师傅的习惯和招数,这是老一派高手的智慧,学着点!”陈识不客气的教训徒弟,翁师傅也连连点头。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真交手?难不成摸不到破绽就一直比划?”耿良辰把自己放到其中一位去思考,觉得这样下去只怕打到天荒地老都不会动真格。 陈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快了!没有谁能一直没破绽,更别说……” 陈识话都没说完,却见郑山傲将护住面门的那柄刀轻微转动,恰好反射了楼上灯光,本就有几分阴暗的巷子里文搏视线早就适应了环境,一时不察被一道亮光直直的照在了文搏脸上。 这下小动作来得极为狡诈,趁着文搏和他隔空演武之际直接晃花了文搏双眼。 一见得势,郑山傲想也不想揉身而上,手执双刀如蝴蝶蹁跹撞入文搏枪围当中,便要一举建功! “卑鄙啊!”翁师傅恨恨的把手一锤,不料对面的谢馆主满脸怒容的看向他这边,于是翁师傅赶忙改口:“高明啊!” 不说翁师傅如何评价,郑山傲一招得势不饶人,当先就冲进文搏枪围当中,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可这强弱变化也不是一直如此,一旦长兵让短兵杀进内围就局势斗转,立马落入下风。 此时局面正是如此,郑山傲身披重甲,可是一步冲击起来快若奔马,几乎是文搏眯眼瞬间就不见了对手踪影,再一睁开眼就是明晃晃的一把长刀横空而来,直扑面门杀到! 文搏不慌不忙,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手里棍子居然就此松开! 这般变化别说外头观望的各家武馆拳师,就连郑山傲都心头一惊,不知为何会如此。 马上,他就明白了文搏所想。 只见文搏把手一撑,借助双臂上的铁臂手当做盾牌一般防御,双刀斩来“砰”的一声闷响打得文搏胳膊剧烈晃动,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硬撑住防御架势,靠着两手挡住了双刀! 紧接着文搏飞起一脚如同重锤擂鼓,狠狠踹在郑龙头空门大开的胸口将他踢得倒飞而出。 遭此一击哪怕是郑山傲浑身着甲也不敢立定承受,脚下急退试图用后撤消去力道。 不料因为两人绕圈之后位置变化,郑山傲也低估了文搏这一脚的威力,两步之后背后直觉一硬,心中便道不好。 为何? 巷子狭窄,郑山傲退了两步就撞到背后关了板子的一家药铺,靠着药铺本身不算大事,可对于交手两人来说背后没了转圜空间那就是大忌! 高手过招不会放过分毫机会,文搏抄起尚未落下的枣木杆子,把手中棍子一抖,坚硬如铁的棍身顿时摇摆不定化作毒蛇上下翻腾,或上或下让人不知他这一棍奔着何处要害而去。 正所谓扎为枪法首,扎阴又扎头。 文搏棍做枪扎威势惊人,近身之下反而取得优势后猛若惊龙,一棍化作数条虚影而来就要正中靶心! 郑山傲不料文搏会用铁臂手挡住双刀后还没脱力,大意之下倒退不及胸中就要再挨一棍,情急之下他哪敢背靠着门面用血肉之躯挨上一枪?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管从字面意思上还是内里含义。 因此郑龙头脚下一滑,双脚朝向两边同时手里双刀交叉横向上格挡,居然劈了个一字马将身形矮上三尺。 于是文搏一棍扎过去毫不留手,“嘭!”的一声把郑山傲背后的药店门面打出一个大洞。 这一枪落在大家眼里,都是直道凶险。反倒是陈识轻轻摇头有些不虞,翁师傅十分懂味的捧哏问道:“不知陈师傅何故摇头?” “文师傅功夫好是好,可这枪棒还是得岁月熬出来才有分寸,本来这一下不该打穿门面木板,力发随心才是真谛。” 陈识说的没错,文搏从面板上来说枪术熟练度也就不到70%,哪怕之前战斗中有所提升也不可能达到传说中打中玻璃上的苍蝇不伤玻璃的境界, 所以他换了个自己最擅长的办法。 对于郑山傲来说,他接下来见到的一切都有点颠覆他对于武学的认知。 本来文搏枣木杆打进在木板里头,郑山傲将双刀一格正好卡住对手的兵器,一下就把优势劣势翻转回来。那曾想他将双刀一格,就察觉到力气不对。 这文搏竟然都不收棍发力,靠着两膀较劲直接往下一扫! “咔!” 双刀刀背紧紧贴在郑龙头肩膀上,背后的木板被文搏巨力之下打得稀碎,如同一块泡沫板一样不堪一击。 这般局面别说郑山傲,就连陈识都目瞪口呆,他知道文搏力气非凡,但没想到力气到了这种程度,算得上一力降十会了。 占得优势文搏更不留手,枣木杆压住郑山傲和他的双刀,单脚站稳飞起又是一脚。 知道了文搏力气惊人的郑龙头哪里会硬撼此招,身子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手里双刀一转卸去枣木杆给他的压力,双腿做了个托马斯回旋般的动作,脊背着地接连两脚荡开文搏踢来一击。 文搏也没想到郑山傲腿上功夫如此劲道,这也怪文搏对于传统武学的历史了解不够深,八卦掌这一派说是掌法,其实倒有大半功夫在腿上,正是靠着极为扎实的步法腿功才能游走如鱼滑不留手。 再说文搏一脚不中也不气馁,高起一脚从上劈下,这一招还未落下,郑龙头就知道得溜,双手一撑整个人贴着地面滑出去老远。 “砰!”药铺门面就遭了殃,文搏一脚没劈中,郑山傲能开溜,把原地不能逃跑的木板门面砸了个稀碎。 灰尘弥漫间文搏紧跟而上,棍如狂龙越打越凶。 仅是如此郑龙头还能抵挡,可文搏仗着两人披甲,寻常刀剑攻势很难破甲的优势,时不时硬接不太重的一刀后拳脚相加,打得周围廊柱、门面、郑龙头灰头土脸。 两人交手间文搏步步紧逼,又一次将郑山傲打得背靠廊柱无法后退。 趁此良机,文搏一棍横扫直落郑山傲脚面,郑龙头单刀下指正要拦住却不想这是虚招,文搏棍到半路化作毒蛇暴起点向他面门。 没奈何之下郑龙头身子一斜窜进廊柱后头,文搏近乎本能的将手里枣木杆子挑起再扎,没料到郑龙头故意如此。 原来郑山傲早就设计多时把文搏引入此地,趁文搏一棍不中后借助廊柱和自己双刀形成一个省力杠杆,卡住文搏手里兵器。 此招果然得逞,让文搏不免为之一愣。 生死相搏哪容得分心,文搏略有迟滞别人看不出来,郑山傲期待已久,一眼觑得机会把刀朝身后一使劲,逼的文搏要不卸掉兵器要不跟他角力。 文搏如何愿意就此撒手,这正落入郑山傲陷阱。他装作两人角力,把文搏骗出力道之后反而揉身直入,顺着文搏棍身贴近,又是一招蝴蝶穿花将双刀舞成旋风,直扑文搏持棍双手。 面对双刀文搏不敢松手格挡,他毫不怀疑郑山傲吃一堑长一智后会直接斩他无护具的手掌手腕,所以文搏抽出枣木杆子发现自己来不及后撤。将牙一咬险之又险的对着廊柱就是一脚,整个人借助反蹬之力退出两步,身子一矮使了个低四平势躲过砍向双手的刀锋,没想到郑山傲也是虚招,身子一转就从文搏身前晃过,重新冲到了文搏身侧,尽显八卦掌“游身”之奥妙。 一时不察文搏心中疾呼不妙,果不其然郑山傲把脚往文搏脚踝一扫,一边刀子别住文搏枣木杆反手角力,另一手却顺着文搏腰间就是一刀! “金钩挂环!”这次大伙几乎是同时道出了名堂,正是紫竹林酒店里林希文用过的招数,可在郑山傲使来犹如羚羊挂角根本没有一丝匠气。 同样的,文搏下盘稳固挡得住林希文扫腿,但是面对郑山傲几十年功力外加顺势而为的一脚依然难以维持脚步,不得已间脚下趔趄就要倒地,同时腰间哪怕隔着甲胄同样一阵剧痛袭来。 “八卦掌,单掌是单刀,双掌,就是双刀!”郑山傲此时喘匀过气来,道出了功夫精要。 原来林希文所用八卦掌在文搏看来精巧有余力道不足并非是他本事不济,而是这门功夫从一开始创下就有这份弱点。 不是这门功夫不好,而是它本身创造者是宫里的刑余之人,哪怕天赋非凡也难以解决天生的弊端,于是别出心裁从轻灵处着手,正如郑山傲用出来一般,即使他年纪老迈身体远不如文搏强健依然靠着步法优势抢到文搏弱侧。 而且一旦手持刀兵,那攻击力不足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再没力气的公公拿着双刀斩人也是一刀之下众生平等。 “老狐狸。”文搏踉跄几步笑着喘气,腰间中刀没能破开他的甲胄,但是文搏依然清晰地感受到腰间剧痛,毫无疑问这一下至少打青了他一大块肌肉,甲胄也应该受了损伤,再这样来一次只怕真要肠穿肚烂。 这一回合交手造成的后果就是文搏腰间发力有些不畅,这对于枪棍功夫来说是大忌,一旦腰马不能合一,再好的棍法枪法都要大打折扣。 可文搏劣势之下气势愈发高涨,不但不稍事休息,反而棍头抖动浑如无事一样再次出手。 这次出手文搏不再保留,高举高打从上而下,借助身高臂长的优势放空中门从上一枪斜着刺向郑山傲。 这一招正是战场枪法,行伍之中同袍结阵而战,分为数列以对敌,其中就有第二排高举大枪从上往下扎的枪术,文搏此招使了出来当真有战场上一去不回的慷慨悲歌之意。 郑山傲不等这棍扎出就察觉到脑门顶端一阵寒意,他知道这是生死之间本能给他的提示,一旦让文搏打中脑袋,就算他精铁打造的头盔里头还有软垫内衬也是无用,立马就会让他脑浆化作一汤豆腐脑,当场横死。 然而郑山傲依旧不看头顶三尺外的如龙重棍,一反常态的双刀下指脚步疾进,硬要冲进文搏内围。 这一下两人竟是针锋相对,都放弃了防御想一招定胜负! 看不透郑山傲的想法,翁师傅一眼看懂了文搏枪术的凶险,心中不由大急道:“他们真要分生死啊!这一枪不躲肯定死了!” 旁边陈识双眼炯炯有神,看都不看翁师傅,嘴里念叨:“都说了既分生死也决高下,不是玩笑,但是我知道,这下分不出生死!” 随着陈识话语,文搏一枪扎下,即使隔着好远众人都能察觉其中煞气凶意如扑面而来。 可郑山傲不闻不问,在这时双眼一抬看向文搏,却见手里一刀疾射而出,正朝文搏脸上飞来! “撒手锏!”不知谁想到了这名字,虽然郑山傲用的是刀,其中意味一般无二。 局势顿时明了,文搏不躲脸上中刀这距离肯定会死,一旦躲闪那棍子扎不下去或者偏了就会被郑山傲冲进内围靠着另一刀杀败。 别说两人身着重甲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彼此攻击,之前两人一触即走没能造成重大伤害,一旦贴身缠斗郑山傲就能找到盔甲的漏洞一刀搠进去当下解决文搏。 “哎,他退了!”谢馆主一声叹息,但是语气里有着淡淡喜悦。 因为文搏生死之间竟然棍子一竖,用棍尾格下了脱手刀。 于是他错失了能击碎郑山傲脑袋的机会。 对手也没给他机会,手持单刀冲进了文搏怀中。 一手按住文搏布面甲胸前的对襟,一手执刀靠近腰间,这是郑山傲通过自己对甲胄的熟悉试图找到文搏盔甲的缝隙,等待文搏的将是致命一刀。 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邹容脸色苍白差点就坐倒在地,强撑着不忍扭过脑袋,耳边陡然响起一声巨响。 文搏双手平端枣木杆靠着一双长臂横在郑山傲背后,把手一收狠狠将郑山傲揽入怀中。 郑山傲根本没想着这一招,他一只手都已经扯进文搏布面甲的对襟里头正要出刀,却被一棍打在后脑整个人晕晕乎乎撞进文搏怀里。 借此机会文搏将揽入怀中的郑龙头当场锁住,把腰往后一弯,一个铁板桥姿势抱住郑山傲直直的倒栽砸进背后的廊柱之上。 可怜的廊柱之前就被文搏大力一脚蹬在上头,这下又被两个人发力冲撞,哪还能支撑不倒? 于是烟尘弥漫间巨大的响声轰鸣在众人耳中,本就破旧的木廊柱彻底倒塌,连带着支撑起上面的半间阁楼也因此垮塌,将生死相搏的两人掩埋在了废墟当中。 第二十四章 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力! 明明已经是夜晚,郑山傲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他脑子里一阵恍惚,想起了这还天空是在京城的时候见着的。 “起来!”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郑山傲偏过头,看到了一张脸。 那人剑眉斜飞,目如晨星,戴着顶瓜皮帽子,辫子盘在脖颈上,身着白色短卦展现出雄浑体魄。 听到这人的呵斥,郑山傲挣扎着要起身,可是浑身酸软疼痛让他的动作变得艰涩困难。 哦,这是我师父,“眼镜程”——郑山傲回想起来。 “眼镜程”不带眼镜,说的是他家中豪富以经营眼镜为业,几十年前这行在京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挣钱行当。也因此,郑山傲的师父有钱从小学武,拜了名师,习得一身惊人武艺。 多大的名师?八卦掌董海川。 多惊人的武艺?打遍四九城未逢敌手。 为什么八卦掌在眼镜程手里如此显赫? 哦,郑山傲恍惚间想起来了,师父学的是八卦掌没错,可他当年是摔跤出身,四九城里旗人善扑营的好手跟他角力都比不过他。 19世纪就想明白了摔跤加八卦掌有多厉害?反正郑山傲想不起师父输的时候。 于是郑山傲三十多年前跟着师父学武,入门先学跤再学拳,只是三十年前,他那个四九城无敌的师父输了一次。 就输了一次,死了。 输在何等高手之下? 洋枪之下,天大的本事施展不出,那无敌的跤法,纵横的八卦掌,全都就此了账。 学武有用吗?摔跤有用吗?八卦掌有用吗? 失魂落魄的郑山傲由此背井离乡出了四九城,整个华夏跑遍了,最后回到四九城下却不敢进去。 于是他在津门落脚了。 “起来!”又是一声大喝,郑山傲这次看到的天空不再湛蓝,而是灰尘弥漫间带着残垣断壁。 他感觉到胳膊、肩背好似不属于自己,剧烈的疼痛牵扯着浑身的神经让他难以动弹,但是那一声大喝将他唤醒。 “我不是要你胜过别人,我是要你胜过自己!”犹如暮鼓晨钟,师父的话在他脑海中炸响。 摔跤?我也会! 就像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如梦方醒,昏昏沉沉间郑山傲被那一声多年前的呵斥唤醒,近乎本能一般抓住了一只捏在自己领口的大手。 想也没想,郑山傲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抓住领口的手,脊背如一条大龙翻江倒海扭转而起,双腿从地上刹那间蜷缩入怀,随后一记势大力沉的兔子蹬鹰狠狠蹬在了眼前之人胸口。 “轰!”如洪钟大吕,大扣大鸣,剧烈的响声在烟尘弥漫间响起,震得围在废墟之外的众人心头一跳。 “还没结束?!”耿良辰第一个扑到了倒塌的门面外,里头因为阁楼的倒下压垮了一大片建筑,导致灰尘和碎屑充斥其间,让人难以辨清其中事物,可耿良辰还是察觉到了有人背对着外头身子一抖,就像迎面遭受一匹高头大马的冲撞。 还不仅如此,未曾料到早已力竭的郑山傲竟还有力气反击,文搏躲闪不及先是胸前中了招兔子蹬鹰,郑山傲又将手一抬,一招极为毒辣的金丝抹眉只打文搏双目。 胸口受创导致文搏整个人都慢了半拍,无奈之下他虽看到郑山傲要戳他眼球却无法避开,虽然本能的闭上眼睛保护眼球,可郑山傲这手着实狠毒,打得文搏亮眼泪流不止看不清东西。 这时候,郑山傲已经从轻度的脑震荡中靠着意志和冥冥中的某种东西勉力恢复,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手里正抓着文搏右手,文搏此刻脑袋低垂正有鲜血从他额头、嘴角流下。 “摔跤,我也会啊……”郑山傲如梦方醒,口中喃喃自语,把脚一扫又要撂倒文搏。 谁料污浊的空气中亮起一双如同恶鬼般的眸子,血红的眼白当中褐色的瞳仁清晰的传达出一份喜悦。 文搏一口殷红鲜血当头喷到了郑山傲脸上,措不及防间郑山傲根本没料到文搏还有这手,挣扎间撞到一张椅子不得不停下,同时下意识的要抽出一只手擦去脸上血迹。 他却不知文搏趁机一拳砸来,如同铁杵打在郑山傲甲胄护体的腹部,这一拳威势惊人,把郑山傲横扫的两腿砸的往地上一跳,接着文搏单腿一跪就压住了后退不及的郑山傲右腿。 哪怕不知道文搏这招意图的耿良辰都察觉不妙,不等他向陈识提出疑问,就见郑山傲瞳孔一缩把手揪住文搏领口往自己这边拉来。 这是蒙古跤里很常见的防守姿态,一旦摔跤中落入下风一定要将两人距离拉近,否则在上方的人就能任意发力挥拳出肘殴打自己。但是两人距离拉近之后发力不全,就变成了四六开的角力场面,郑山傲的应对正在显露出他逐渐恢复的武学根底。 文博一眼看穿郑山傲的打算,这种认知无论在何种摔跤都是正理。于是他仅靠着一只手的力道形成支撑就控制住郑山傲和自己的距离,一条腿跪在郑山傲腿上,另一条腿箭步发力支撑于地,肘过如刀,一抡而下。 “砰!”哪怕隔着不近距离,耿良辰都觉得一阵牙酸。 遭此重创的郑山傲隔着头盔护颊都觉得半边脸肿了,一只眼睛也因此几乎看不清周围,吐出两粒牙齿,郑山傲不怒反喜,因为文搏刚刚发力那下居然力透人背,不但打得郑山傲痛苦万分,还将背后靠着的木椅都打得断腿。 正是因此,郑山傲背后没了椅子阻挡有了空间,有了施展一身本事的时机。 八卦掌传人,在危机关头展现如神腿功,只见郑山傲就地一转,以一个极为灵巧又非常考验柔韧性的姿势将没被控制的那只脚弹腿而出,借着踢中文搏胸腹的力道另一只腿硬生生快扭成麻花脱离了文搏的桎梏。 文搏胸腹受创浑身巨震,硬咬着牙手上并不放松,一手抓住郑山傲领口死死不放,两腿半跪行走竟然不比常人奔跑慢上多少,三两下就再次追上郑山傲,正要再一肘砸在郑山傲脸上。 谁料这次郑山傲低头咬牙,于是文搏“轰”的一声打在郑山傲额角,一下子郑山傲觉得整个脑袋都快成了一团浆糊,头上的盔甲软垫像是摆设。但是他手上动作近乎本能,趁机顺势一倒将两腿陡然剪出,一腿夹在文搏腰间,一腿却卡在文搏颈后。 此时,围观的武馆众人都已经靠近废墟,却见到郑龙头以一个极为古怪的姿势头上脚下抓住文搏一只手,谁都不懂这招是要干什么。 唯独陈识和耿良辰四目相对充满了震惊,因为他们之前复盘拆招时就对文搏这一手擒拿功夫极为惊艳,可不想今日竟在郑龙头身上得见。 郑山傲不知陈识心中所想,当然也没地方去学几十年后的十字固,他这一招在蒙古跤当中称作“臂锁”,来源早已不可考,但披甲作战的勇士几乎都要学习。 因为很多时候身披精良甲胄的武士双方彼此都不能破防,打到最后就成了各自手持破甲锥、匕首、骨朵近身缠斗,一旦将一方放倒或者制服后就能腾出手施以致命一击。 所以当郑山傲和文搏两人明明身着重甲却放弃兵刃时,两人都不觉得奇怪,反而这才更接近摔跤当年主要的用途。 话说回当下,文搏被郑山傲剪刀腿夹住肩膀和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大意了。 因为之前跟各路人马交手时除了陈识表现过一定的擒拿功夫外,再没见过有人擅长此道。于是文搏潜意识里就对别人都没有防范柔术、擒拿的概念,所以当郑山傲整个动作都快要成型时文搏才惊觉不妙。 柔术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能统治综合格斗比赛就是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善于以弱胜强的格斗技能,一旦招式成型,哪怕你速度、力量各方面胜过对手也无用,等待你的只有失败。 这就导致后来还活跃在擂台上的选手要么回头找柔术馆补课,要么有一手极为厉害的防摔能力,不然进入柔术选手的节奏后就只能宣告比赛结束。 文搏恰好就是一名出色的柔术家,只是当郑山傲出其不意的用一手“臂锁”快要收拢双腿完成绞杀之际,文搏发现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随着郑山傲双手按住文搏一只手臂,双腿死死钳住文搏肩膀和脖子让他无法挣扎时,就连陈识都皱起了眉头,他置身处地的换成自己,觉得已经可以认输投降。 郑山傲也是如此作想,他面目狰狞低吼道:“擒拿、摔跤?我也会!这是老人家教你的最后一招!” 话语间,杀机毕露。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正是如此。 然而没人想死,所以文搏绝不放弃。 不同于休克时郑山傲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文搏这时候意识还很清醒,臂锁只会扭断他的胳膊,还不至于让他失去意识。当然,胳膊断了就会很难打,哪怕郑山傲伤痕累累头晕目眩,但是不远处就有一柄雪亮钢刀,文搏单手拿着枣木杆子难以对付郑山傲的单刀。 他不想将自己陷于那等劣势,所以必须挣脱。 在这一刻,文搏无比的庆幸自己曾经是一个在数百万人的选拔当中脱颖而出的尖子,又在十数年的训练当中没有成为弃子,最终走上了格斗擂台。 这意味着,他天生有着很多对于格斗非常重要的出众特质。 比如选拔时教练员会看小孩能不能把手掌往后翻碰到手臂,双腿并拢两个膝盖能不能碰到,平衡感是否出众。 还有一些别的运动不会注意到的细节,例如手肘完全伸直后的角度。 一般人在180度到190度都是正常,可选拔格斗运动员时甚至会要求接近200度,这样的苗子柔韧性好,可塑性强。 最重要的原因,他们的手臂能承受更大的压力,特别是在被降服的时候。 于是当郑山傲心里默默等待那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时,不知不觉间文搏的手臂已经反向弯曲到近乎扭曲,可郑山傲心心念念的那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就是死活不来。 就在郑山傲都诧异不止的时候,文搏双眼血红,牙关要紧,庆幸自己的体质相较于之前有了大幅的提升。 若是放在以前,他的手臂被人锁到这个程度就算不认输也没了翻盘的可能,在比赛里就是裁判前来中止比赛并且判负。然而文搏将体质加到10之后整个人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他本就极大的力量更上一层楼,让他在这一刻焕发出惊人的力气。 只见被锁住一只手的文搏靠着腰腹的力量强行起桥,在郑山傲咬牙切齿的表情里缓缓站起身子,那只手虽然已经被锁死难以解脱,可文搏靠着巨大的力量在手臂反向弯曲超过180度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发力,硬生生要从郑山傲的怀中挣脱出来! 这下变故搞得陈识都有些不懂了,他跟文搏较量过拳脚后痛定思痛,对于擒拿有了更深的理解,在他心中这种程度的臂锁已经是无可挽回的劣势,再不放手整只手臂都要废掉。 然而总有人能超出人类的极限,在这种极限之下还犹有余力进行反击! 只见文搏如同一头暴龙,在废墟中站了起来,连带着把锁住他手臂的郑山傲扛在肩头一同扯起,不等郑山傲做出反应,他就像旋转的风车一样抡起郑山傲往旁边半截楼梯上一砸! 木质结构的建筑垮塌声纷繁嘈杂,烟尘、碎片飞出老远,逼的靠近观战的众人不得不暂时退却。 在他们眼中,整片废墟就像有一头来自洪荒的巨兽在其中肆虐,不断的有建筑垮塌之声响起。 谁赢了?谁输了? 邹容不自觉的捏紧双手。 翁师傅满头大汗想说些什么调节气氛却说不出口。 陈识与耿良辰愁眉紧皱。 谢勇等人惊慌失措。 良久,沉重的喘息声从废墟里传来,似乎那头巨兽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不得不停了下来。 灰尘散去,废墟当中一人倒在地上伸出双手扼住骑乘在他身上的人脖子,上方的那人一身靛青色甲胄如今沾满了灰尘和鲜血凝结成一片片血痂,他一只手勉力扯开脖子上的双手,另一只手一刻不停的往下狠狠砸去。 “轰!” 第一下,整个木地板都发出沉重的闷响,哪怕站在外头众人都感觉到这片废墟下一刻就会再一次破碎。可地上那人还在剧烈的挣扎,犹如翻滚的鳄鱼一般用拳用掌用肘去反击。 “轰!” 第二下,飞溅的鲜血把下方之人的脸全都盖住,皑皑白骨从他破裂的嘴唇、额角露出。反击的人将手一抬,又要用出金丝抹眉打向文搏双目,却被针锋相对的一拳击中手指打得指骨折断。 “轰!”“轰!”……“砰!” 第三下,第四下……不知多少次轰击,直到一声突兀的碰撞声发出,骑乘在上的人摇晃着把拳头从打烂的地面里抽出来,随后站起身子,往边上吐了口鲜血。 正是文搏。 他用低到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就这样吧。” 地上白盔白甲者,早就满脸鲜血看不清面容,只有缓慢起伏但是逐渐减弱的胸膛还在昭示着他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这是郑山傲。 因为大口喘着气,血已经遮住了双眼让郑山傲眼前一片血红,可地上的他还能笑着说道:“三十年前……我在津门见到了霍大侠,他一拳把我打出门外……说了句话……我,我很喜欢,送给你。” “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力,你挡得住吗!?”地上老人鼓足全身力气,铿锵有力的喊出这话。 “好,下次有机会,我这么说。”站着的沉默一会,说道。 听见这话,地上的人长出一口气,没了牵挂。 站起来的那人高大的身躯在靛青色盔甲中也显得格外雄壮,一手鲜血淋漓不停的往下滴落,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对手的,脸上尽是淤青,双目赤红,眉角还有一道寸长的伤口染红了半边脸庞。 他不再看向身后倒下的对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来。 “就像是恶鬼……”不知道谁低声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我去过阿非利加,那里的年轻的狮子会去挑战年老的狮王,争夺整个狮群的统治权,我看他们就像在泥泞里厮杀的两头雄狮,直到彼此筋疲力尽才能分出胜负。”陈识沉默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说法倒是新奇,此情此景,两个如同洪荒猛兽一般的男人在厮杀中决出了最后的胜者,但是不论胜败,留下的那个依然是浑身伤痕累累,哪怕不用碰他也会自己倒下。 或许,我能击败这头胜出的狮王? 这个想法不知何时从某个人心中悄然出现,让蠢蠢欲动从一个人身上发展到一群人身上。 陈识发现了这种动向,可他不屑地笑笑,拉着还想看热闹的耿良辰就往人群外走。 “咚。”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动静,可就像踩在所有人心头一般令人畏惧,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人群噤若寒蝉,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通道。 胜者走过长街路过了早就倒下的林希文身边,就像路过一堆垃圾,看也不看继续往前走。 一条长街不算很近的距离,可在众人眼中好像就经过片刻,文搏走到了紫竹林门口,取下了挂在门边的皮夹克,也不脱下破损不堪的甲胄,就那么随意披在身上,走进了紫竹林。 “新的狮王诞生了。”由陈识那番话让人想起了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再没人提及挑战新狮王的权威。 第二十五章 一代宗师 津门有新的武馆要开张了。 武馆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绸缠满了整个武馆前门,就连牌匾都上了层新漆,院墙粉刷一新。 只是这家新的武馆并没有让津门十九家武馆变成二十家,津门的武馆依旧是十九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因为这家新武馆是从郑山傲手里继承过来的,它的主人是陈识。 “师父,我不用跟人打擂踢馆了?”外头的喧嚣隔着院墙,耿良辰捧着一大碗米饭上头盖满了肥厚的牛肉,他敢说这是自己这辈子吃得最奢侈的一餐。 “不踢馆还不好吗?要是按津门的老规矩,这武馆开业的时候你已经被逐出津门了。”陈识并没有隐瞒当时跟郑山傲的约定,耿良辰也浑不在意,对于街头出身的耿良辰来说,陈识算得上一个好师父。 至少最后陈识求郑山傲放过耿良辰。 虽然郑山傲没答应。 不过郑山傲却把自己的武馆托付给了陈识,当时郑山傲是这么说的,耿良辰就在旁边,听得分明。 “这一战本是留给你徒弟的,现在给了他;这几套甲胄是留给你的,现在要用上;我没啥能给你留的,只剩下一家武馆,算是我临别的赠礼吧。反正这一战过后,不论输赢,我都不会留在津门了。” 说罢,郑山傲就带着他那个涕泗满面的徒弟走上了那条长街,再也没回来。 当时耿良辰觉得陈识才是郑山傲徒弟,林希文都没这待遇,只是耿良辰没敢说。 陈识自然不知耿良辰如何作想,他回想起郑山傲临战前的话,陈识下意识的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现在的陈识一身唐装,脸上甚至还抹了粉,明明赵国卉早就为他整理好了衣襟,可陈识还是不断地调整衣服的扣子。 他有些紧张了。 陈识没有看向蹲在角落里吃饭的耿良辰,对着镜子不断地照着,生怕自己哪处地方有一丝不协调。 其实陈识怕的不是衣服不妥帖,而是怕自己担不起一家武馆。 那是老一辈武者给他留下的最后财富,虽然郑山傲没说,可陈识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谈过的内容。 “你教真功夫,我让你开武馆。” 最后郑山傲没让陈识做出许诺,依然把武馆给了他,所以陈识懂了。 时间不等人,屋里的陈识尚在犹豫,外头传来了热闹的唱名声。 “夏虞武馆奉上花篮一对,招财进宝树一株!” “英华武馆奉上花篮一对……” 不得已,陈识在赵国卉的念叨声中去向了前门,开始迎接往来祝贺的宾客。 按理说耿良辰这个唯一的弟子也该前去迎来送往,但是陈识到底厚道,没让这个把津门近一半武馆踢遍的徒弟拉出去迎客——那不是客气,那是打人脸了。 于是耿良辰默默地大嚼海碗里的牛肉,他一边咀嚼一边想着,紫竹林那一战,如果自己是其中任何一方,能赢吗? 复盘良久,耿良辰最后得出结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了,郑龙头那么好的一身本事,没传下来。” “谁说他的本事没传下来?”中州武馆校场里,翁师傅满脸诧异,这会儿他正陪着文搏训练,听见文搏恰好感慨郑山傲死了导致八卦掌功夫就此断绝很可惜,便惊奇的反问道。 翁师傅这话搞得文搏都有些迷茫,此刻的他身上依旧伤痕累累,跟郑山傲一战他多处骨骼断裂肌肉拉伤,体表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在医师的坚持下不得不缠上绷带并且每天上药。 “首先郑龙头那八卦掌不是小拳种,他董师公那一辈就教了不下千人,再往后他师父程老板那一辈又收了很多徒弟,所以光是北地学八卦掌的现在只怕就有几千人,怎么都不会传不下去。”翁师傅掰着指头跟文搏算数,按他这么说,郑山傲的本事应该还是有传承。 可文搏摇摇头,八卦掌的传人固然不会断绝,但是在这个年代能将摔跤、擒拿、拳法融会贯通的高手那真是凤毛麟角,郑山傲一死,他的武学体系算是完了。 不过这般心思也没必要跟翁师傅解释,武学之道正是如此,很可能某个天才的灵光一闪足以推进整个武学的前进,却因为一个意外就此打断。 幸好文搏来了,他的格斗经验和体系会传下去,这也是他为何没有拒绝成为中州武馆首席的理由之一。 想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文搏思量该怎么把自己所学传授下去,校场外正有人走来。 “文师傅,今天陈馆主开业您这位首席不去祝贺吗?”来的正是中州武馆的话事人,邹容。 这会儿她已经从陈识的开业仪式上回来,一身颇显隆重的男式西装礼服,胸前口袋还塞着一张蓝色手帕,尽显女强人做派。 听见这话,文搏摇摇头,“馆主都去了,我一个首席没必要。” 邹容也不以为意,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杨小老板说的事当真吗?那件盛事今年秋天就要去金陵举办,我觉得你应该争一争。” 这话里信息太多,首先杨小老板何许人也? 杨小老板,是那位在紫竹林登台唱戏的武生,是杨老板杨小楼的孙子。 当日文搏大战过后筋疲力尽,昏昏沉沉下登上紫竹林三楼想弄些吃喝进补,正好遇上了尚未离去的杨家班众人,于是为文搏助威的那位武生上来见礼,给文搏递了名帖。 可惜文搏没准备只能报上名号,杨小老板哈哈大笑称“久仰久仰”。 再说杨小老板竟也是会武艺的,一开始文搏并不相信,可那位武生接过一杆花枪在紫竹林里一抖,文搏就知道这位是有真本事。 可惜杨小老板说他平生不与人厮杀,学的尽是舞台上的表演枪术,倒是提到他爷爷杨小楼年轻时曾出家学道,有一身很厉害的功夫在身,否则也难成京剧大家。 可惜杨老板年岁已高,文搏不是成天想着打老头的人,不然真得拜访一二。 这位杨小老板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跟各路达官显贵颇有私交,知道了一桩武林盛事。 那就是本来应该在两年前举办却因战事推迟的第二届国术考试将在金陵举办,南北各省各派代表出战。 所谓国术考试就是这个年代的武林大会,各派高手纷纷出战为夺得第一名头厮杀角逐。 四年前正是北方武林大放异彩名震全国,此次更要再接再厉保持统治,所以在去金陵参考之前,还要再有一轮选拔由各路武林名宿挑出尖子。 而北地武林作为领头羊的大宗师,正是推动了北拳南传的八卦掌宗师,宫羽田。 当时听到这消息,文搏都呆愣了半晌,心道,一代宗师》的剧情,终于要拉开帷幕。 邹容的提醒让战胜郑山傲之后颇有几分慵懒的文搏逐渐苏醒,又是熟悉的八卦掌,更别说还有咏春,叶问。这样的武林如何不让人兴奋,文搏也不甘故步自封,眼神中重新充满了凛冽之意。 也该清点一下紫竹林一战的收获,并且提升自己了。 第二十六章 收获与提升 从紫竹林一战至今,文搏一直在进行恢复性训练,一方面是为了测试自己体质提升到10之后恢复能力相较之前强了多少,另一方面也是在思考如何更有效的提升自己。 如今既然有了明确的目标,即将迎来第二次国术考试,文搏就不再吝啬斗战点数,决定开启面板加点。 随着文搏将视线转到为了除尘清理洒了水的地面上,氤氲的雾气中浮现出数行字体。 姓名:文搏 天赋:体质 10,智力 7,感知 6,运道 5 技能:柔术88%,摔跤87%,站立格斗79%,枪术81%,棍法:67% 斗战点数:142 精纯点:3 斗战点数无需多言,一路鏖战给文搏带来了很多收益,最大的收获还是跟郑山傲的厮杀,粗略估计提供超过一半的点数。 精纯点是枪术和棍法突破带来的,舍身忘死的搏杀果然是突破的不二良方。还有很长时间难以推进熟练度的几项徒手格斗体系全部上涨让文搏心中多了些喜悦。 眼见站立格斗马上就能突破,文搏毫不吝惜精纯,直接将其突破到80% 马上,文搏心中似乎对于他所学的拳击、泰拳等站立格斗技巧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并非能让文搏打出更猛更快的拳脚,可是冥冥中文搏似乎对于该如何出拳出脚更为省力,更有节奏有了深刻地认知。 这种明悟如同醍醐灌顶,让文搏沉醉其间。 这般变化落在一旁的翁师傅眼中,就像看到一头闭目小憩的猛虎爪牙莫名其妙的锋利几分,随着文搏看向他,更让翁师傅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否则自己身上各处破绽就隐隐发痛好笑随时会被攻击。 文搏不知道自己的变化引起了翁师傅惊惧,他心里想着自从把摔柔提升到80%之后依旧勤修不缀,但是这些天下来,直到紫竹林一战前这两项分别是81%,82%。可一战过后都几乎提升到当前极限,只要稍微再练半旬功夫或者直接加点就能用精纯点突破。 按捺住突破剩下的摔柔两项到90%的冲动,文搏决定把斗战点数放到更加合适的地方。毕竟他的天赋方面除了体质达到人类极限外其余都只能算不错,根据木桶效应文搏知道不能任性。 于是文搏心中颇有仪式感地默默喊道,“系统,加点!” 随着他心念转动,所有的斗战点数被他调动,化作一道流光转移到文搏所看向的地方。 体质:10->11. 斗战点数:142->42 文搏不以为意,在他加点之前就知道当体质突破10之后消耗会大增,这个消耗对他来说本来难以承受,但是现在财大气粗真不在乎。 至于有人会疑惑不是说木桶效应吗?文搏心想木桶效应就是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不在于短板多短,而是长板多长——斜着放的木桶就靠长板装水了。 反正熟练度能练,还有精纯点帮助突破,可天赋这种天生的东西除了人体改造之外就只能靠系统加点了。 所以文搏选择了增强自己最优势的一块长板,那就是体质。 体质从10变成11,表面上文搏并没有显眼的改变,可他心中浮现出一丝明悟,自己的身体正在朝着非人的方向改进。 这种改变不是立竿见影的让人变成超人,而是提升了文搏的潜力和上限,只要文搏继续保持着高强度的训练,很快他的身体素质又能获得大幅提升。 上次体质从8到10已经让文搏具备了人类最强的身体潜能,现在突破了上限后文搏很期待这份“非人”的体质能给他带来何等惊喜。 剩下的42点斗战点数文搏迟疑片刻,正要保留,却心有所感,察觉到系统当中多出了一个选项——融合。 融合:将你两项或多项相关技能合成为一项技能,消耗斗战点数根据熟练度以及技能数改变。 文搏眼前一亮,本来还以为随着他掌握的技能越来越多,以后面板会变成洋洋洒洒数页,没曾想居然还能将所学技能融合。 有了新功能当然要尝试,文搏心思变化,选择了两项相关性最强的技能。 枪术,棍法。 正所谓自古枪棒不分家,枪术棍法互通之处多如牛毛,若说战场枪还自成一派,游场枪和棍法几乎一脉相承,使枪名家都会高明棍法,反之亦然。 当文搏心中确定要进行融合,就见着本来所剩不多的斗战点数急剧减少,一个跳跃后剩下2点,其余的全都化作流光团团包围住枪术和棍法。 流光逐渐消散,两项技能也在文搏的注视下变成一项。 枪棒:74%。 本身这般变化并没有给文博带来很大的不同感受,可当他拿起放在一边的白蜡杆时,一种从内心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和自信让文搏直呼畅快。 文搏迫不及待的抖动手中长杆,在面前画出一道接近一米的枪花,杆子抖动间发出呼呼风声,那种游刃有余的畅快感让文搏明白了这融合的奥妙。 可惜用的顺手的那根枣木杆子在高强度的战斗中损毁严重,否则文搏其实还是更喜欢质地更硬,重量更沉的枣木杆。 不过不要紧,文搏现在选的这根白蜡杆约有三米来长,更贴近于大枪的长度,不失韧性的同时强度也十分可靠,作为训练用具已经足够。 “翁师傅,陪我练练!”兴头上来,文搏呼唤翁师傅上场比武。 无奈之下翁师傅挑了根他熟悉的岳飞刀,突刺而来。 两人就此交手,却都有分寸。 不过三两回合过去,文搏自己还不觉得如何,对面的翁师傅就感到大为棘手,一条白蜡杆子在文搏手里轮转如飞,打得他手中岳飞刀只有招架的功夫没有还击的余地。 两人交手越打越疾,文搏还能一心二用,发觉除了明面上技能合二为一外,融合还破去了枪术和棍法间的“知见障”,也就是说他不会因为潜意识觉得这两项是不同的兵器导致使用时难以融会贯通,现在的文搏枪术中蕴含棍法,棍法里隐有枪术。 这等招式的圆融如意落在翁师傅眼里就十分棘手,仿佛他面对的文搏手里白蜡杆子能够一分为二,明明这一刻还是枪招里头的中平枪,下一招就成了伏虎棍,招式衔接更是天衣无缝,打得翁师傅冷汗连连。 而且文搏隐隐感觉通过融合之后他的枪棒这一技能的上限更高了,虽然进步过程会因此减缓,但是文搏从没觉得自己就会困于此世界一隅不再离开。 那么一个有广大前景后续潜力的技能就变得十分重要,不会让文搏跳入另一个世界后因为之前掌握的能力变得不足以适应高强度的环境,还得重新学技能。 这样一想,文搏又有些蠢蠢欲动,还想再兼习一门近身的兵器来面对更复杂的情况,可是他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先将枪棒功夫提升到极致,所谓贪多嚼不烂对于学问、功夫都是一样的。 文搏正打得浑身微微发热,身上的伤势也在迅速的恢复,体质提升后文搏甚至觉得自己的筋骨在受创后恢复得更加强韧有力,伤势反而成了助益。 只是文搏打得尽兴,苦了翁师傅。 “咳咳,文师傅,您能别指着我吗,我腿都软了。”前方传来翁师傅求饶的声音,文搏懵懂的抬起头,原来自己白蜡杆子已经快要指到翁师傅面门,两者之间隔着一寸距离,只消稍一用力就能把他打个趔趄。 但是最令人惊奇的也在这,文搏无意识间的一枪有了传说中打中镜子上的苍蝇而不打破镜子境界的影子,虽然这次是演练当中无意识的指到了翁师傅,文搏依然把持住了白蜡杆子的力道,分毫没有伤及翁师傅。 文搏惊喜之下还想再试,对着沙袋全力一棍刺出,不料这次却有几分偏差,打到一旁的沙袋上力道虽然足够,可是又过了几分,沙袋被戳了个小洞,里头沙子顺着洞口潺潺流出。 果然,刚刚那一枪是文搏无意识的发出,肌肉和潜意识的配合反而接近了“蝇落镜无痕”的境界,自己存心想复刻此枪却有了一丝匠气,反而打不出了。 文搏不觉得自己如何,倒是翁师傅心中直呼妖孽,三层牛皮包着的沙袋虽然用了很久有些老化,也绝不是没装枪头的白蜡杆能轻易捅穿的。 这人,越来越离谱了。 文搏心里想的却是,看来枪术还是需要多练。 当然了,一个人自身的努力固然重要,但也要考虑系统的加点。哪怕心中有些感慨,文搏还是的承认自己如今打遍津门成为首席大概有系统三分之一的功劳,这种结论让文搏怀疑自己是否懈怠了。 不过还不等文搏扪心自问三省吾身,一个意外的客人走进了校场。 “文师傅,久违了。”一张老脸喜气洋洋,穿着崭新熨帖的藏青色唐装,背后跟着满脸不高兴的耿良辰,这不是陈识是谁? “恭喜陈师傅今日武馆开张,恕我未能登门拜访。”文搏拱手回礼,陈识毫不见怪,他知道文搏就是这等武痴性子,拜访做客什么的全是客气话,说实在的陈识自己也不乐意参与这种活动,但是没办法,津门开武馆,给的实在太多了。 “文师傅客气了,你我之间何须多礼,今日登门为的是紫竹林一战时受人嘱托,还希望文师傅赏脸。”陈识跟文搏问候两句之后开门见山,武人之间惺惺相惜,不用太多客套。 一听陈识说受人嘱托,文搏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郑山傲,因此他不由得将视线转向校场后的演武堂,那里正中摆着一套靛青色铠甲,此时正被拆开缝补,里头甲叶多有破损。 “是郑龙头的事?”文搏皱皱眉,他没想到郑山傲不但让陈识继承了武馆,居然还拜托了事情让陈识来做。 文搏脑海中回想已经有些模糊的剧情,问道:“是教真功夫的事吗?” 陈识一愣,他没想到文搏说到这个,不过他还是点点头道:“我想好了,开馆收徒就要教真功夫,不然大家都不愿意教真的东西,这样下去我们的后代就更打不过洋人了。” 接着话锋一转,陈识说道:“但是我今天却不是为了此事而来,我是为了请文师傅与我一同拜访一位前辈高人。” 一听这话,文搏顿时失了兴趣,津门的“武林名宿”们文搏差不多都见识过了,尽是徒有其名之辈,虽然理论说得天花乱坠,但是真打起来就跟那几位使战身刀的“前辈”一样,不堪一击。 眼见文搏误会,陈识赶忙补充道:“这位是有大本事的,一身功夫可谓冠绝当世,只是他年岁已长,闭门谢客多年了。这是郑龙头留下的人情,不然还真是难得一见。” 陈识吹得越厉害,文搏脑袋摇得越厉害,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的“大师”不说沽名钓誉,至少实战上真的有点落伍了。而且功夫这事情不是越老越妖,拳怕少壮可不是说说而已。 看到文搏又拿起白蜡杆子准备练武,陈识也有点急了,把手一拦止住文搏离开的脚步,说道:“是那位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 听见这话,文搏脚步更快,拎着白蜡杆子衣服也不换就往外跑。 “哎,别走啊,他老人家是有真功夫!”陈识没想到文搏脚步如此之快,三两步就冲出了校场,眼见就要跑的没影了。 这时候才传来文搏的话语,“别愣着啊,陈师傅快快带路,这样的高手你不早说。”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陈识心里纳闷,拜访前辈,你带个白蜡杆子作甚?倒是翁师傅一头冷汗直冒,这煞星,该不是真想跟老前辈交手吧? 第二十七章 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 津门南郊北闸口,一处偏僻的大院外,一行四人各自拿着些东西, 其中文搏肩上扛着白蜡杆,手里提着正阳春刚出炉的烤鸭,喷香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翁师傅大包小包捧着一大堆从药房买来的补品,从人参到海参,包罗万物,反正花的邹容的钱,不心疼。 倒是陈识和耿良辰有点寒碜,一个手里拿着封拜帖,一个捧着红布盖着的木像。 “文师傅,您跟我保证,一定不会动手?”翁师傅腾不出手,嘴里没闲着,他一看到文搏手里提着根棍儿就觉得不对劲,哪有拜访别人还带着兵器的? “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文搏信誓旦旦,尊老爱幼这件事他一直贯彻得很好,接着文搏看向带路的陈识,问道:“就这么进去吗?” 陈识说不急,顺便还嘱咐了一下,据说李书文前辈性子火爆,大家担待点,这才上前敲响老漆破裂的旧木门,等了一阵子从里头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人探出头来,狐疑的打量众人。 见状陈识递上拜帖,那人有几分木讷,点点头又退了回去,门也没关,自己进了里屋。 外头众人不以为意,居住在这等偏僻地方的人性子估计本来就有几分不喜人情世故,所以孤僻些也正常。 不多时,那人轻声出了门,跟文搏等人打过招呼,自称叫李之芳,他堂爷爷正是文搏今日要拜访的李书文。 进得院子,文搏略一打量,发现这里确实清贫,大院里晒着些萝卜,靠着院墙处几根大杆子靠墙立着,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物。 一个黝黑瘦小的老头这会儿正手里拿着把小刀给萝卜削皮,看上去就像个农家的普通老头,露在外头腕子上瘦得都只剩了一层皮,可大筋虬结骨骼粗壮得不像话,手里的刀稳定而缓慢的将整个萝卜皮连成一片的削下。 “堂爷爷,这几位客人来拜访您老人家。”李之芳轻声呼唤,那老人眼也不抬,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李之芳看到他堂爷爷知道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伙心知这位只怕就是李书文李老爷子,陈识正想问候,可老人家一开口就弄得前来拜访的四人一时间有些失措。 “郑小子死了?”第一句话,陈识就有些不好答复。 文搏倒是没什么可避讳的,正要回答,却听见那老人又说道:“死不死也没差了,他一辈子最看重的名声、传承全都没了,要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文搏心道这老人性子果然直接,但是眼光倒是厉害,一语道破了来龙去脉。 说罢,老头把手里削完的萝卜放在竹篾筐里,第一次抬起头望了过来。 瘦小,衰败,唯独一双眸子亮如晨星,直指人心。 这是李书文给文搏的第一印象,同时文搏心中突然充满了惋惜,因为他看得出这位老人衰老得厉害,这等状态下别说跟人动手,就连维持日常的训练都恐怕不行。 但文搏还是很有礼貌的一拱手,回答道:“在下文搏,听闻李前辈枪法高深,今天前来请教。” “呵。”老人家,也就是李书文笑了一声,一双眸子看向文搏,盯了半晌后答非所问,“可惜,你要是早来两年就好了。” “是啊,可惜。”文搏也觉得如此。 两人云山雾罩的一问一答弄得剩下三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翁师傅觉得这老前辈虽然有点喜欢打禅机,但是性子还是不错的。 见众人有点呆愣,李书文感慨过后回过神来,吩咐众人坐下。 然而大家展目一望,院子里除了几个石锁,哪还有地方坐?耿良辰是满不在乎的混不吝性子,走过去便想要提起石锁当做座椅,不料那石锁看上去不甚沉重,他把两只胳膊一抬,却硬是拉起来两寸后脸憋得通红,不得不放下。 文搏见状也不多说,走过去一手一个拎了出来,当做椅子给大家落座。 这时候,却听见李书文又笑道:“看来你得早来十年才行。” “李前辈谬赞。”文搏听懂了,将烤鸭用纸包好挂在绳上,说道:“不过今日乘兴而来,见了大师不能空手而返,我带了根大杆子,还想李前辈指点一二。” 翁师傅一听大急,心想刚还说幸好李老前辈性子不是传说中那般火爆,你怎么又冲动了?他两只眼睛转得跟仓鼠轮一样给文搏打眼色。 文搏笑着说道:“不是动手,只是我演练一下枪棒功夫,让李老爷子指点。” 说罢,文搏就将手里白蜡杆子一抖,右手在后位于腰间,左手在前握住尾端两尺,前手如管,后手如锁,三米长的白蜡杆子随着文搏动作划出一道接近一米直径的圆弧,呼啸当中进退自如,尽显文搏这些时日里的苦功。 李书文并未阻止,看到一半后舒展身体站了起来,这时候文搏瞥了一眼,进一步确认老前辈身子状态很差,本就矮小的身子现在还有几分佝偻,和文搏相比就像是只有一半高度。 实际上当然不止如此,可两人的宽度、厚度差别太大,显得李书文分外瘦小。 然而李书文走到墙边,挑挑拣拣选了一根落灰已久的大杆子。 这根长杆足有丈八,换算过来比文搏手里的白蜡杆还长了半米,足有三米五左右。文搏目测这根长杆后段约有鹅卵粗细,不知是何木材打造,但是绝对不轻。 长杆顶端有装过枪头的痕迹,如今却是卸了,但是看那痕迹就知道曾经适配的枪头只怕极长、极沉。 当李书文握住长杆时,陈识等人感觉还不如何分明,倒是文搏脖子后面寒毛直竖,不由自主的把手里白蜡杆子一晃,隐约对准了李书文。 再看李书文将杆子一横,马步往下那么一压,顿时一股金戈铁马的杀意就扑面而来,这下别说感觉敏锐的文搏,就连最迟钝的翁师傅都为之一震,下意识的就要后撤。 气势,李书文握住长杆之时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焕发出汹涌澎湃的生机,仿佛那无尽的慷慨之意就从他手里那根取下了枪头的大杆子上重新迸发出来。 “八极,李书文。” “蟒形,文搏。” “请!”两人异口同声道。 彼此手持长杆相对,已经不用再多话语,文搏摆了个朝天势的架子,既是为了弥补手里武器的长度劣势,同时也是表示尊敬之意。 不是尊老爱幼的尊,而是对于一个曾经近乎武道巅峰的强者发自内心的惺惺相惜。 而李书文同样慎重,他看到文搏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体内蕴含着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爆发力,他的每一块筋骨肌肉似乎都是为了格斗厮杀而生。 在文搏毫不费力的提起两个石锁的时候,李书文更是技痒难耐,哪怕他巅峰壮年之时也只能用其中一把锻炼。 直到文搏抖起白蜡杆子,李书文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战意。 “堂爷爷!你不能动手了!”两人尚未交手,屋里却有人焦急的跑了出来,正是李之芳拦在了两人当中,把一旁焦急的翁师傅想说的话都说了,“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再打了!” “去!”李书文口里呼喝一声,手中杆子却动了,轻轻一搅拦在李之芳腰间,也不见他怎么发力,却把偌大一个汉子轻易挑起,随后扔出四五米外。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觉得很可惜,拳脚功夫估计十数招拿不下你,我体力便已衰竭。”说到这,李书文心里有些复杂。 “然后你提起了石锁,我知道我还是低估了你,哪怕我壮年也不一定能与你在拳脚上抗衡,刚拳无二打的名声不过时无英雄罢了。”李书文继续感慨,丝毫不显老态。 文搏脸上不显,心中略有几分自得,他在徒手格斗上确实已经称得上傲视群雄。 然而李书文恨恨骂到,“可你那杆子练的什么狗屁东西!你这膀子力气!你这骇人体魄!学人家抖个屁的枪花!来,让我教教你什么叫抖大杆子!” 说罢,李书文手里大枪一抖,竟是划出近两米的圆圈,将文搏整个人快要罩住,铺天袭地而来。 大枪抖动间落在众人眼中,犹如一条钢筋铁骨的巨蟒发出“嗡嗡”的吐信之声,仿佛带着刺破空气的音爆刺向了文搏。 面对着如此惊艳一枪,文搏眼中失去了一切其他景象,瞳孔微缩只看得见那去了枪头的大杆子忽上忽下难以辨明方向。 文搏所学的一切枪术好像在这一刻都失去了作用,那些花哨繁杂的变化面对这一枪不论如何都只有一个结局。 死! 这就是八极拳化入枪术当中的威力,是李书文一生所恃一生所学,在这一枪当中尽显。 越是危机关头,文搏越是冷静,他的脑门上汗水直流,可他的直觉却愈发清明。 放弃了一切的虚招变化,文搏手里白蜡杆子不再抖动,看似完美的圆弧就此停滞。 可白蜡杆子并没有停滞,反而向着右边划出一个轻微的半圆。 枪术三要,拿拦扎。 当李书文使出了无可阻挡的一扎,文搏的应对同样只有一招。 枪术当中的拿! “嗡!”文搏手里白蜡杆子发出近似的嗡鸣声,仿佛有金铁交击,将文搏对枪术的所有理解化入这最简单最基础的一招。 “砰!”一声响起,两根大杆子相撞却没有发出众人预料的巨响,这一声甚至有些轻微,可是文搏觉得自己挡住的根本不是如同毒蛇一般的大杆子,而是一条暴怒的巨龙! 荡开这记恐怖到让旁观之人都大汗淋漓的扎枪,文搏不退反进,手里一枪还击,依然毫无花巧可言,如同千锤百炼的钢铁,面对汹涌的海潮发出了金属的轰鸣! 李书文当仁不让,一枪不中整个人气势衰落大半,但并不气馁将枪一震回到中线,同样接上一招质朴平实的直刺。 扎对扎,针尖对麦芒。 “不要!”李之芳目眦欲裂,他师从堂爷爷学枪练武,当两人眨眼之间就进入到最凶险的扎枪对刺当中时,他就意识到这样下去必定是一死一伤甚至两败俱伤。 其余众人更是心下想到,这两人如此本事为何就莫名其妙的动了手? 可比枪的两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旦交手就是最猛烈地最直接的殊死相搏,根本没给任何人留下阻止的空间。 这般场景杀意沸腾如海潮,隔着老远,翁师傅眼皮一抖就要合上。 可他心中强忍惊悚硬是睁大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发现…… 已经结束了。 文搏单手持枪握住尾端,整个人箭步踏前递出了平生最精彩绝伦的一枪,离李书文喉咙三寸。 可惜一根辨不清材质的大杆子顶在文搏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衫文搏甚至能感受到去了枪头的木材质感,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却永远碰不到文搏一分一毫。 “蝇落镜无痕,果然能做到。”文搏感慨一声,单手持着白蜡杆子叹息,随着他一声叹息,手里的白蜡杆子前头一尺处断成两半。 “咳咳。”李书文双手持枪,整个人的状态愈发衰败,好似行将就木,李之芳赶忙上前想要扶,却被李书文收枪格开。 “两个问题。”李书文竖起两根指头,说道:“你的白蜡杆子短了,轻了。” “是,但是同样长度我也伤不了您,枪头在第一次碰撞的时候就受损了。”文搏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几乎从懂事起就在训练、比赛,从来不是百战百胜,不至于因为一时成败而心智受挫,也因此文搏眼光毒辣,马上就知道问题出在何处。 “所以我说,轻了!我的杆子比你的重,比你的硬,两相碰撞当然是我赢。”李书文勉强喘过气来,他放下手里大杆子,又变成了那个垂垂老矣的农夫。 “您的意思是……”文搏若有所思,可那一线灵光总是捕捉不及。 “换铁枪!”李书文口出惊人之语,要知道寻常花枪四五斤,大枪轻的八斤,重的能有十五斤,这几乎武者能够长时间战斗并且不失灵活的极限重量,再重就挥舞起来笨重不堪而且太过消耗体力。 “以你膂力哪怕用上三十斤、四十斤的铁枪都能挥洒自如,为何还去追寻那些花里胡哨的枪法技巧?若是手里拿着大铁枪,刚刚那一拿虽然技巧上差了火候,可凭着一力降十会,我能拦得住你?!所以我说,轻了!”李书文似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看到文搏第一眼,就盯上了他的白蜡杆,从武馆里寻来的杆子配着文搏,在李书文这等枪术大家眼中就像一匹驴背上骑着吕布。 李书文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敲醒了迷茫当中的文搏。 看到文搏如梦方醒,李书文这才露出点笑意,摆摆手就此坐下,说道:“我还你等你一年,再往后我就不成了,想要挑战我,找把铁枪……” “我,等你一年!”李书文明明说话声都比之前小了很多,但此刻他双眼中燃起的战意让人觉得这个老头如同一座不可攀越的大山、一轮耀眼的红日,令人难以仰望,不可直视。 而文博同样心中战意汹涌,做出承诺,“一个月!我只要一个月。” 说罢,文搏鞠躬,捡起断裂的白蜡杆,离去。 陈识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是去是留。 唯独见到文搏离去,李老爷子又回到了之前的农家老人模样,捡起一根大白萝卜,开始削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郑小子,死得不冤。” 第二十八章 力气 “文师傅,等等我们。”翁师傅告别李老爷子,走出门来见着文搏都快没了踪影,心道文搏难不成心里不畅快? 他不晓得文搏这会儿得了李书文点拨,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战意,迫不及待的想找家铁匠铺打造一杆属于自己的兵器,所以走得特快,翁师傅快跑几步,这才追上。 “文师傅,这事情不能急,打兵器还得先测量您的臂长、身高,否则就这么去打造哪能合您心意?”翁师傅跑近前一看,文搏一张平日里没啥表情的脸上居然还带着些喜悦,让翁师傅直呼不懂,但是翁师傅对于后勤事情分外熟稔,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转移到兵刃上。 这时候,陈识和耿良辰也赶了上来。听得话语。陈识摸了摸两撇胡须,点头称是,“没错,就像我的八斩刀和日月乾坤刀,都是找了专门的匠人定制的,急不得。” “何况今日我武馆开张,也是沾了文师傅的光,不如让我做东请诸位于登瀛楼上一聚?”陈识接着说道,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心心念念多年的武馆已经开了,重振家业一事有了盼头,自然豪爽。 “对啊文大哥,吃饱了才有力气,我也想打造个称手武器,咱先吃了再去找个擅长打铁的铺子解决这事。”耿良辰打蛇随棍上,看到文搏要去定制新武器,心里痒痒的。 文搏古怪的看向耿良辰,按理说耿良辰应该是二十三四岁年纪,比他如今这副身体年龄还大些,结果耿良辰喊起大哥来一点迟疑也没。 这怪不得耿良辰,文搏性子上给人的感觉一直就是成熟得不像一个少年人,加上文搏身材高大强壮,站在耿良辰身边比他高了快一头,谁能想到他年纪未到弱冠。 听见大家都有意聚餐,文搏也不想拂了众人好意。如翁师傅所言,就算去定制兵器,也得量身高臂长,最好先试试自己使用多长多重的兵器最合适,确实急不得。 于是翁师傅领头,只是一行人看着天色尚早,吃中饭迟了些,吃晚饭又太早,加上文搏性急,还是跑去裁缝铺里测了文搏身高臂长腰围等各方面数据。 不得不说文搏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子,陈识看了文搏的臂展身高后再看耿良辰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一番折腾下来,还是不到饭点,翁师傅提议先去街面上走走消磨时光,奈何文搏是个不爱热闹的性子,对于逛街什么的敬谢不敏。 一时兴起,不知谁提到回武馆拿着石锁测测力量,否则不好确定最终要多重的兵器。 不测还好,大家都是练武的汉子,难免有些攀比之心。 先是翁师傅说自己抛砖引玉,选了两个中等大小的石锁,双脚马步扎稳,沉腰发力,面色涨得通红,大喝一声后猛然将不小的石锁一手一个拎起,只是拉起站直便是极限,还想往上提起就难了,更不能举起。 翁师傅这般表现跟石锁形制有关,既有类似现代杠铃的大型石锁,两头用巨石打磨而成,中间一根粗铁棒链接,只是因为工艺问题难以做得很大,所以武馆里最重的文搏试过也就四五百来斤,对于现代职业举重选手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年头几乎没人能拉的起来。 至少中州武馆里文搏除了自己没见人能用那个最大的石锁。 再看翁师傅选择的这个,是小型的类似哑铃形制的石锁,说是小型其实一个也有近百斤,翁师傅平时力量训练几乎不做,加上形状问题难以用来推举,所以他能拉的起来共两百斤的石锁已经出乎文搏预料。 虽然翁师傅手里这个还是文搏单手弯举用的,为了翁师傅的自尊,文搏情商很高的没有告诉他。 看到翁师傅都能拉起这石锁,耿良辰来了兴致,正要上前展示一二,却被陈识阻止。 “热身。”陈识两个字,耿良辰只得乖乖跑到一旁活动开关节肌肉。 “陈师傅,您咋不告诉我要热身呢?”翁师傅刚还志得意满,这下不干了,他老腰已经有些疼了。 陈识把手一摊,说道:“你这文师傅手下做事,他没告诉你要活动开身子吗?” 真没有,文搏就是每天自己练,哪还记得指导别人,虽然说要把现代的搏击体系传下去,这不是还没开始吗?再说了,你一个练武的拳师,跟人动手前都知道活动开身子,怎么练个石锁反而不知道了。 “这些东西可是文师傅告诉我的呀,练功之前如何热身,练后如何养护身子,如何在伤后恢复,这等练法本是各家不传之秘,文师傅如此大方,我怎能不悉心研究?于是我琢磨之后又尝试几次,确实胜过我那一派的秘传练法。”陈识也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到文搏两人切磋后促膝而谈,那时候文搏说了很多现代的搏击理论和运动学、营养学康复学知识,当时陈识惊为天人,熬了一通宵没睡不说,第二天更是熬的两眼通红记录下还记得的东西,又融入自己的见闻经验。 这年头,一门武学传承大致分为练法、打法,有的还会分的更细些,加上演法,就是套路表演同样也算是一种展示和基本功,也可能把打法分出个“杀法”,包括一些秘不外传的杀手锏或者阴招。这些内容全都是各家各派极为紧要的东西,特别是练法绝不可能传给外人,有时候对着弟子都要藏一手。 谁知道文师傅这人对他开诚布公,却连中州武馆的人都没告知,陈识不由得产生一种人生难得一知己的感慨——为何文师傅对我毫不避讳?因为他认可我啊,说明我的武道我的实力让我两人惺惺相惜。 于是陈识下定决心,若是有机会,要回报文搏,可他能教文搏什么呢?咏春真传倒是可以,但是文搏自己功夫就比陈识好,还真让陈识有点头疼。 再说耿良辰,活动开身体后搓搓手,又特地掏出条厚布条当做腰带将腰间紧紧围了四五圈,这才走到校场摆放石锁的地方,选了个大上一号的石锁,文搏也曾试过,估计有近一百五十斤一个。 耿良辰往手心吐口吐沫,看得文搏直皱眉,中州武馆在校场准备了滑石粉,耿良辰不去用,实在有点恶心。 文搏打定主意让翁师傅回头好好清洗这个石锁。 耿良辰将双手各提一把,将牙一咬就要发力,谁料这石锁沉重无比,他把脸憋得通红才提起来一寸,就已力竭。 不得已只好放下石锁,结果再想用力,这下一寸都提不起了。 他如此表现,其实倒不出文搏意料,毕竟耿良辰学武时间尚短,早期靠着自己赚生计很难保证充足的训练强度和蛋白质摄入,力量上差劲些很正常。 这样一想耿良辰确实天赋不错,没怎么练过力气也能勉强拉起石锁。 翁师傅可不管那么多,他一个劲哈哈大笑,搞得耿良辰怒目圆睁就要跟他理论,陈识一声呵斥这才让耿良辰停下。 作为武馆馆主,陈识在翁师傅和耿良辰的视线下不声不响的选了耿良辰那一对没提起的石锁,这次倒是不出文搏意料,陈师傅稍稍用力,就将加起来近三百斤的石锁轻松提起。 或许是陈识觉得还有余力,额头青筋暴起,又是一使力,两把石锁被他提到腰间位置,这下再也上不去了。 陈识也不勉强,就此放下石锁,略喘了一口粗气看向文搏,颇有几分比试的意思。 说实在的,陈识这个力量水平让文搏有些诧异,他估算陈识体重大概就七十公斤的样子,拉起近三百斤的两把石锁已经算得上气力非凡。 毕竟陈识之前估计都不会做力量的专项训练,还是上次遇到文搏后方才开始练习膂力,一个多月时间就能提起这等重量,不得不说陈识算得上天赋异禀,大概也跟之前练武练到了部分肌肉有关系。 果然能练到顶尖水平的武者没一个简单,只是以往他们对于训练方法和理论上有所不足,限制了他们的上限。 这让文搏很期待如果这样下去,这个时代的顶尖武者能达到何等水平。 就是可惜现在文搏能影响到的人只有自己接触的这几个,甚至翁师傅每天耳濡目染,到最后也不乐意进行专项的力量训练。 再说陈识等人期待的看向文搏,他们都很好奇文搏如今力量到底达到了何等惊人的水平,至少陈识心里明白,一把十斤重的大枪对他来说就是极限。再往上别说戳刺,光是握着后半段保持平衡就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了。 而且他们可没忘记在李书文的院子里,耿良辰一个都提不动的石锁被文搏拿起两个都毫不费劲,这让大家心中揣测文搏的极限到底在哪。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当中,文搏在校场边提来个小桶,里头装的滑石粉,正是文搏要求买来的。 他把手往里头掏出些粉擦在掌心,活动开关节后挑挑选选,最后反而走出了校场。 这番举动看得众人有些疑惑,倒是陈识心下讶异,他看着文搏走的方向好像是中州武馆的门口。 “去看看他要干什么。”翁师傅更是心觉不妙,正要赶上探查,却不料三人还没出门,就听见门口一阵冲破天的喧嚣,吓人的很。 “怎么了怎么了?”耿良辰一马当先,也不等陈识和翁师傅,独自跑到前头。 只见武馆院子里头围满了武师堵住门口,几乎是水泄不通,耿良辰好不容易硬往里钻拨开人群,一抬头,他也目瞪口呆了。 原来那中州武馆门口的石狮子竟一摇一晃间朝着院子里头走来,吓得耿良辰心中胆寒,难不成有妖异生变? 还不等耿良辰大喝一声何方妖孽,却听见背后师父陈识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 “妖孽啊……” “师父,你也觉得这石狮子成精了吗?”耿良辰下意识的问出口。 翁师傅这会儿也到了,喃喃自语地说道:“真特娘是个怪物,这……这得多大力气?” 耿良辰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才回过头去分开人群,终于懂了两人是什么意思。 没了人群遮挡,耿良辰见那石狮子底下正有一双大脚一步步走来,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去,这下石狮子朝外让他看清了端倪。 他压根没想到竟是一条昂藏大汉两手抱住石狮子将其整个抬起,又在武馆门前走了一圈放回去! 这不是文搏是谁?! 一时间,耿良辰目瞪口呆,心想,这份力气,还学什么武啊,难怪李前辈说他糟蹋了一身力气,只怕拿根铁枪,当棍子砸都能砸死对手! 第二十九章 开宴席不喊我是吧 “怎么一个个都闷闷不乐啊,陈师傅,你做东的不能苦着脸啊。”走在路上,文搏作为蹭饭吃的反而走在最前头,后面几个人脸上了无生趣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没啥,就觉得学武吧,它没意思了。”耿良辰自暴自弃,说出了众人心中想法。 文搏大奇,耿良辰算是他见过年轻人里特别好武的,当时在坚村咖啡馆他可是一门心思要跟翁师傅较劲,要不是这样文搏也不会认识他们。 怎的如今心灰意冷了一般。 看到文搏好奇,翁师傅苦笑一声道破真相,“文师傅,看了您搬起石狮的举动,谁不自惭形秽,就您这根骨,咱练一辈子只怕也赶不上。” 这话戳中了在场众人的内心,他们都是懂功夫的,知道练功不考虑心理、精神那些难以预测的因素,力量天赋其实就是武师们收徒最看重的一点。 管你多好的身高臂长机灵过人,实战里头还是一力降十会的多,力气差得太远,再好的技巧都白搭。 例如李书文李老爷子,别看他现在瘦巴巴的模样,但是翁师傅可知道这位前辈年轻时能将八十来斤种的粮食一脚踢过头顶,还能用大枪转动近百斤的车轮——这份力气想想都令人生畏。 也正是如此,李书文如今衰败许多还能靠着技巧经验略胜文搏一筹,那份力量,只怕依然不可小觑。 见到大家都有些消沉,文搏觉得奇怪,他说道:“力量固然重要,但是功夫也不光看力量啊,你看陈师傅力气不如我,跟我交手同样不落下风。再说郑山傲,力气更是差得远,我和他生死相搏也差点落败。” “说到底,我的力气还没到能趟平一切的地步。”文搏一脸恨铁不成钢,“而且我说实话,力量对于徒手切磋来说非常重要,但是一旦用上兵刃就难说了,再大的力气也是一戳一窟窿,不然我为何现在钻研兵刃?” 陈识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心想,“没错,我前些日子不是刚跟文师傅比斗过吗?这才多少天,那时候他力气跟现在肯定相差无几,我不过拳脚略逊一筹罢了,真比起兵刃指不定谁输谁赢。” 这里文搏实际上有些谦虚,因为当时他尚未给自己体质加到11点,现在估计跟当时相比力气差距不可道里计。 不过这个事情就不要告诉大家了,免得伤了诸位斗志。 另一个原因是文搏没法解释自己几个月功夫怎么就能把力量提升如此多,总不能说自己真是妖怪吧? 受到鼓舞,三人又重新振作起来,耿良辰两步跑到前头,一边带路一边说道:“登瀛楼,早就听说过,可惜没钱。现在我师父开了武馆,大家不要客气,敞开吃!” 陈识无奈一笑,倒是有些纵容,既是对于徒弟的喜爱,也是对之前想牺牲耿良辰去开武馆的补偿。 另一边翁师傅就开始介绍起登瀛楼的美食,他这人功夫倒是其次,嘴巴皮子确实厉害,三言两语勾起大家肚中馋虫,恨不得马上坐在桌前美餐一顿。 只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走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又路过人烟稀少的巷子,几人到了登瀛楼前,却被店小二告知今日不接待客人了。 陈识脸上难看,他好不容易请客吃饭,还是为了庆祝自家武馆开业,怎么就被拒绝接待了。只是陈识一生颠簸有些城府,不愿生事,正想换家酒店招待众人。 奈何耿良辰按捺不住暴脾气,他早就拍着胸脯保证大家吃好喝好,听到店家说不接待难免冷嘲热讽道:“看来咱们的面子不够大,也不知道是哪位贵客包下登瀛楼不让人吃饭。”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问题,谁不发些牢骚呢?店小二也是不住地抱拳道歉,众人无奈正要离去。 不想恰好有个客人从登瀛楼里出来,听见耿良辰抱怨,嗤笑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今儿个正是关外的马三爷做东,宴请津门诸多武林名宿商讨国术考试暨宫老爷子隐退之事,你们几个破落户也不照照镜子。” 这人话没说完就走了,可他话里话外的奚落之意谁听不出来?就差没让耿良辰撒泡尿照照自己了。 耿良辰当时就火冒三丈,拳头一捏就要冲上去拎住那人领口打他个五颜六色。 陈识早就有所防备,当下一出手将耿良辰制住。 这一手令文搏眼前一亮,陈识出手这招竟是现代柔术擒拿当中常见的折腕控肘,虽说陈识一直会些擒拿手段,但是今天露这一手落在文搏这般行家眼里就知道相较于之前大有进步,出手的角度速度都称得上利落,而且是专为了制服而去,跟陈识往常将擒拿作为小道的思路大为不同。 按照这样发展的趋势,估计就算不用文搏特意指点,陈识也能在咏春标指、寻桥和小念头三套拳之外再创一脉,那时候真就算得上继往开来的大宗师了。 文搏心道果然不可小觑了这个时代的顶尖武者,当他们意识到将擒拿柔术融合到自己的武术体系可以发挥更强实力后,很快就能研究出类似现代降服技术的招式。 再说这边,耿良辰一时不察被陈识制住,根本挣脱不得,一抬头看到正是自己师父陈识更不敢反抗,只是嘴里还在愤愤的说道:“师父,这小子目中无人,咱不教训他不是丢了武馆的面子?” 陈识松开耿良辰的手臂,叹口气说道:“你就不能少给我惹点事?出门在外哪有不受委屈的,武者挥拳应该对准更强者,而不是因为一时激愤就出手攻击弱者。你看文师傅,宠辱不惊,丝毫不以外物而喜悲。” “文师傅,您说是吗?”陈识还怕耿良辰不听,又看向文搏。没法子,别说耿良辰,就是陈识自从紫竹林一战后都对文搏无比服膺。 只是陈识对于文搏这个人的认识还是有点欠缺,文搏神游物外,脑子里想着陈识的擒拿又没忘记兵器的造型,听见问他就摇摇头说道:“言语不和出手确实没这个必要……” 陈识刚要点头,却听见文搏像是激发了某种设定好的回答一样补充:“弱者不弱者不重要,有人敢于挑战你就得揍他,有人敢砍你那你就杀他,都动手了还管他是不是弱者?要这么说我干脆任人打骂得了,反正都是弱者。” 这话一出,连着陈识都骂进去了,只是陈识脾气性格早就磨练得圆滑,听见这话也知道不是故意暗讽自己,他无奈的笑笑,“哎,我不是这意思……总之,别一天总想着打打杀杀!” “你看文大哥不就是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吗?”耿良辰还在嘀咕,被陈识横了一眼外加听见文搏嘴里念叨“对对对”才消停。 一直没说话的翁师傅反而愁眉紧锁,等众人离了登瀛楼几步后方才四处张望片刻,确认没有人靠近,说道:“文师傅,陈师傅,你们听到那人说的一个重要消息了吗?” 文搏压根就没理会那目中无人的客人,这会脑子里已经在构思弄个什么制式的枪头。他脑子里对于各种游戏、文艺作品当中帅气的造型早就心仪已久,现在有机会给自己弄一把武器,别的先不说,至少造型上要过关。 所以文搏没反应,陈识倒是略一思索,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 “关外的马三爷,除了国术考试还有……”陈识一张老脸垮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武林掌故。 “您也得了消息?听闻这次国术考试在北边的选拔由宫大爷主持,再加上还有从没听人提过的隐退仪式。我要猜的不错,只怕宫老爷子是想给他徒弟马三搭台子,来争一争北方第一的名号啊。”翁师傅和陈识说着,眼神却望向了文搏。 他比谁都清楚,以文搏这性子,如果来的真是宫羽田的首徒,还要争第一,只怕和文搏无法避免的会有一战。 然而文搏却把拳头往手掌上一砸,郑重说道:“好,就弄一把赵子龙的龙胆枪!你们说怎么样?” 说完,文搏期待的看向翁师傅,等着他带路找家厉害的铁匠铺。 “啊?我是说挺好的……不是,文师傅,唉,我是问您怎么看待那位宫羽田大拳师门下的马三。”翁师傅太阳穴跳着疼,只得重复了一遍。 得到的回复却并没有太大变化,“马三是谁?” 文搏想了一阵,没想起这人来,想必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他在关外号称打遍三省无敌手,是被宫大爷寄予厚望的传人。他师父宫羽田,宫前辈则是上次促成北拳南传的大宗师,一辈子成就数不胜数,功夫更是高到没边了,否则也不能将形意、八卦两门合二为一……” 翁师傅还没说完,却发现文搏两眼焕发出慑人神采。 宫羽田,马三,形意、八卦,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文搏怎么可能还想不起《一代宗师》的剧情。 “马三,你在津门开席不喊我是吧?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说罢,文搏看也不看前来阻拦的店小二,助跑两步,整个人如同腾空飞跃一般攀上登瀛楼前廊柱,轻松一跃撞进了打开雕花木窗的三楼。 留下陈识眼角抽搐,耿良辰露出羡慕神色看向那道犀利背影,说道:“这威风!师父,这饭局,我吃定了!” 第三十章 马三 马三,何许人也? 宫羽田的大徒弟,宫家早就默认了的接班人。 宫羽田,就是宫宝森,师从八卦掌董海川的徒弟尹福。他早在前清年间就做过皇帝身边的护卫统领,一身武艺号称从无败绩。身兼形意、八卦两家之长,更是将两大门派合二为一,光是这份成就相当于武侠小说里把武当少林并派,当之无愧的北方武林巨擘。 窥斑见豹,便知这位在北方武林赫赫有名的大宗师自身业艺高到了何等程度。 只是如今年岁渐长,过了花甲之年争斗的心思下去了,起了金盆洗手就此隐退的念头。 原本这只是个念头罢了,奈何前些天,身在关外的宫老爷子听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他同门的师弟,郑山傲大约是死了。 死亡对于混迹江湖的武人来说再平常不过,可是郑山傲不同,这是有着两个的脑子的老狐狸——一个装着武痴的纯粹,另一个是老江湖的油滑。 这样的人死亡很难追上他,可郑山傲还是死了。 死在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人手里,正面搏杀,百般武艺尽出,被人活活打死。 里头据说还掺着些师徒弟子的恩怨,不过来传话的人倒是没什么恨意,技不如人,郑山傲认了,早就立下遗嘱将家财散尽,还特意嘱咐亲属不要报仇。 宫羽田当时手里的叶子烟烧没了他都没回过神来,还是在老姜的提醒下方才叹息一声,由此竟生出了隐退的心思。 江湖代有才人出,宫羽田觉得,他这样的老东西该让位给年轻人了。 于是宫老爷子派了自己的弟子前去津门吊唁,同时也是将自己有隐退之心的念头给大伙透个气,当然也是给老爷子来津门举行国术考试选拔打个前哨。 顺带着,还想见见这少年武者。 但是消息的传递总有误差,对于宫老爷子退隐之心的理解,在他的大徒弟马三这里就出了点小误会。 马三如今尚未到而立之年,一身功夫已尽得宫宝森真传,在关外武林称雄一时,未逢敌手。 有些善于吹捧的都说羽田不出,奈马三何。 所以在马三看来,老爷子没明说,让自己来津门,那是存了查清缘由如果有问题那就得报仇的心思,毕竟形意门里的长辈死了总得有个说法——这才是津门一行的关键,是对自己的考验。 西游记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菩提祖师敲了猴头三下,就是让你自己悟呀。 马三觉得懂了。 至于什么隐退、国术考试,在年轻气盛的马三看来都是一件事,是对他的马三考验过后的奖励,意味着宫宝森退出江湖后要把整个家业传给他。 再说马三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津门,还未出得车站,就有津门武林的各位名宿欢迎,并在登瀛楼酒店大摆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此时,登瀛楼三楼,一个嘴唇两撇胡须,梳着油头,一身蓝色长袍配上赭红色马褂的青年正端居首座,面容英俊神采飞扬,对于众人的劝酒毫不拒绝,酒到杯干,尽显关外汉子的豪爽。 这人正是马三,然而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时候,马三的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霾。 事情还要从他坐火车来津门的路上说起,那时他遇到了一路想不到的人马,告诉了马三一个格外惊人的消息,那就是他们背后的东洋人策划了一起重大阴谋,首先就是要接应一位贵人从津门去往关外,希望马三能够配合,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问可知。 总之得知此事的马三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拒绝了,可他也没把这事情告诉任何人,就是埋在心里。谁让他马三有大好的前途放在那,何必跟东洋人搞到一块,当然最好也不要得罪。 所以当马三在登瀛楼里饮宴,看着此处歌舞升平的模样,心里却不免感慨如今津门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三爷,您来得正是时候,也不是时候。”看到席上气氛差不多到了火候,就有一人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马三闻弦歌而知雅意,眉毛一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问道:“这位前辈何出此言?” 这人听见马三恭维喜上眉梢,心里还在说关外的马三爷性子温良淳厚,真是谦谦君子。 若是文搏在此,立马就能认出这人身份,这不是那位耍战身刀的三人之一吗? 他回敬一杯醇酒,为马三解惑,“哎,我说不是时候是因为郑馆主于我等恩重如山,可惜他遭了小人暗算,如今死的不明不白不说就连武馆都让人占去。” “但为何正是时候呢?因为咱都知道,宫老爷子要来津门选拔良才,到时候不但能火眼金睛去芜存菁,将那等沽名钓誉之人揪出惩戒,更能为郑馆主讨回公道。” “原来如此。”马三笑着回答,心里却想,这些人说的消息为何与我在关外得知的大相径庭?马三城府颇深,没有表明自己对此很有兴趣,免得被人误导。 不过那战身刀高手也只是提了一句,大伙一通不指名道姓的阴阳怪气一番也就罢了,接着又热切地询问起第二次国术考试的事,反而让想查探些消息的马三略有不满。 奈何这事情马三也不好强求,因为在座的诸位武馆之人眼中,如果说郑馆主的死让他们有几分难过,那国术考试就是和他们切身利益有关了。 三年前国术考试举办,北方武林几乎是包揽了考试的前五名,北方拳因此声名大噪,一时间各路人马慕名而来,让津门的武馆赚得盆满钵满。 因此三年后的如今,再次听得消息又要举办国术考试,这些闻到血腥味的老狐狸哪能不蜂拥而至,都想分得一杯羹。 这里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知道选拔不比专门的考试,里头有许多手脚可做,只要主持考试的宫老爷子眼皮稍微合上那么一点,他们就能通过各方运作让尽量多的自己门人通过选拔参加考试。 所以便有了今日的宴会。 当然,这等宴会不可太露骨,否则吸引到有心人的目光就不好了。 还有个不好说出口的小算盘,那就是今日在座的津门武林人士都不是各家武馆的馆主,这是为了万一出了差池顶多让馆主们担个御下不严的小错误不至伤筋动骨。而且和他们不是一派的人,就压根不知道这个消息。 例如中州武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和马三爷相见恨晚,咱们不醉不归!”有人又要敬酒。 马三这关外汉子都有点支撑不住,他是来办事的,怎么天都亮着就要喝个酩酊大醉不成? 于是马三喝过这杯赶紧拿起筷箸说道:“不忙喝酒,这道烧牛尾是津门的特色,不能不品尝,咱们边吃边谈。” 说完,马三就夹起佳肴,正待品尝。 众人不好拂了他这贵客的意,纷纷笑着放下酒杯正待吃菜,谁想菜都没进嘴里,却听见窗户外头听见一声怒喝。 “马三,你在津门开席不喊我是吧?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马三愕然。 随即,一名极为雄壮的汉子撞破窗栅,一身钢筋铁骨溅起一滩碎木屑,瞬间把尚未开动的半边宴席弄了个乱七八糟。 再看那人,里头穿着白褂子外头罩件旧夹克,手腕拳峰多处还缠着绷带,脸上身上更有多处伤口,神色自若可是浑身戾气扑面而来,如疯似魔。 再看周围武馆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这下不用问,马三就猜到是谁了。 马三看着手里的烧牛尾无奈放下筷箸,心想宴席看来吃不成了。 第三十一章 硬碰硬 “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捋……” 这人一闯进来,之前频频敬酒的战身刀老者就要发作,一拍桌子,把剩下半边宴席的菜也拍的汤水直洒,这桌好菜彻底废了。 谁知道这老者刚一站起身子,就看清了来者何人。 他话锋一转,瞬间改口,“敢来捋马三爷虎须!” 来的是谁? 当然是文搏。 撞进登瀛楼里,文搏大马金刀的往那一站,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宿老们顿时偃旗息鼓,如同落水鹌鹑似的把脑袋都快低到裤裆里。 他们之前敢在马三面前贬低文搏,但是谁都没忘记紫竹林时这人赫赫凶威,如今文搏当面,他们哪个敢做出头的椽子? 倒是之前一直言笑晏晏的马三一张笑脸沉了下去,也不起身,将手里筷子放下,他虽然心中已经猜出来着何人,还是故作不知,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为何扰我宴席。” 文搏为何闯进来闹事?不仅仅是他战意上头要和人一较高下,还跟马三这人有莫大关系。 《一代宗师》里这位宫宝森首徒因为在禅城出手惹恼了宫宝森,于是宫宝森让他藏刀十年磨砺性子,谁知回到关外,马三一转头投了东洋人,还跟宫宝森出手害死了师父。 这等欺师灭祖不忠不义的恶徒落在文搏眼中,那是必杀之人。 但是这会儿才三十年代刚开头,人家犯事还在后头呢,文搏也不好说你以后会投了东洋人还欺师灭祖,所以我现在就要杀你。 所以文搏把手一扬,找了个理由,慨然作色道:“众人皆知我平生不好酒色,只有两大喜好。” “一是吃席,而是练武,如今你这两项都犯了我忌讳,我如何不能出手?” 这般发言当真是震惊众人,他们各个都不是善茬,可看见文搏说的理由全都觉得甘拜下风,这简直跟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就打了呀。 正在这时候,楼梯那儿一阵喧嚣,原来翁师傅陈识等人在一位武师的带领下上得楼来,正好撞见此景,听见文搏的理由。 当先一人心道果不其然,我就知道碰见这煞星准没好事,幸好我早有预料,今日领了个路算是功成身退,去也去也。 文搏看了一眼这人,觉得有些眼熟,倒是翁师傅跟他称兄道弟显然很是熟稔。 原来这人是紫竹林给文搏和翁师傅领路的那名武师,当时他见着文搏就知道事态不妙宴无好宴,指不定这楼上演的不是野猪林而是鸳鸯楼,于是这武师找个理由跑路了。 后来听闻当日野猪林……哦,紫竹林一战津门武馆全员出动都被文搏轻松破去,损伤甚重,就连郑山傲也身败名裂。 今天这位武师还是在登瀛楼里奔走,结果在门前听见有人被阻拦就下去看看,恰好见了老熟人翁师傅。他心里就一咯噔,上前打听,知道事情坏了。 所以这位武师将翁师傅陈识和耿良辰带上楼来,压根不和其他人解释,捂住肚子直呼腹内绞痛,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留下被领上来的三人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文师傅,且慢动手!”翁师傅刚上来见着双方没动手,尚有转圜余地。他先是看了眼文搏,又看了眼马三,觉得两人好像有点相像又不知到底是哪方面。 “翁师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走到这里已经力竭,这饭,得吃。”文搏走到席前,无人敢拦,纷纷为他让出位置。 “这位想必就是近日名声鹊起的文首席,今日宴饮没请您来确实是我不周,只是你这般作态,未免有些瞧不起我马三了。”马三此时好好先生模样完全消失,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翁师傅这会儿才发觉为何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古怪,原来当马三敛去平日文雅模样,跟文搏相对而立,他才意识到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个性子。 都是刚猛无筹,勇猛精进之人,如今两相见面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就算无事都要动手,更何况看着宴席上的人,就知道多半暗地里在谋算着什么,十有八九最后要跟文搏有关。 这场冲突,已经避无可避了。 “来者是客,哪有客人来了津门,我这东道主不来庆贺的道理?”文搏把手往桌上一按,猛然发力,“我来做东,还请马三爷吃席吧!” 说完,整张桌子像是受到一头蛮牛冲撞,在地面划出刺耳响声朝着马三撞去。 马三脸色一沉同样把手往桌子上一拍,两人竟是通过这张桌子开始了角力。 只是马三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文搏,他初见这人从三楼窗户闯进登瀛楼并未在意,以他身手也能轻易攀越三层楼高登堂入室。只是文搏站直身子后马三才有些警惕,习武之人练到一定境界都有一种警觉直感,碰到高手只需瞧上一眼对方体型姿态就知道有没有真本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不通武学之人,光看文搏这体型就知道这人必定力大无穷,两条胳膊两条大腿比起那些横练高手都要粗壮许多,更别说这人居然皮下脂肪很少,虽然可能不耐久战但是平日绝对是极其刻苦练功的那一类人。 因此马三一出手就动用了七八成力道,只是即便如此,马三还是低估了文搏。 当汹涌力道通过整张花梨木大圆桌贯彻而来,马三一只手就像被列车撞中,明明速度不算很快却一步一寸没有丝毫停留。 这种感觉让马三想起了关外的铁轨上,那些傻愣愣被列车撞飞的狍子,看似缓慢的列车行驶而来,狍子觉得速度不快不去躲闪,然后被撞得四分五裂。 小时候的马三就喜欢蹲在列车旁,既是为了捡掉下来的煤炭、物资,也偶尔能捡着被撞死的动物。 他还记得,那时候无聊把捡起来的狍子试图拼凑完整,可最后总是少了很多地方。 只是如今马三耳朵后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傻愣愣的狍子,手里的力道也让马三脑子里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狍子拼不齐了。 因为它的血肉都被撞成粉末。 马三如坠梦中,有个声音在他灵台三寸给他敲响警钟。 再不出全力,要死了! 可这时候马三尚且坐着,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整个腰马的力量,一身精湛桩功却救了他一命。 好个马三,把双腿如根扎于地,力起于腰,分明坐着可这时候如果有人抽去他的椅子马三也不会倒下。 “砰。”不知是骨骼还是桌子,发出沉闷哀鸣,马三将形意拳的刚硬展现得淋漓尽致,所谓形意桩功跟在脚,力在腰,行于手,发在梢。马三硬生生靠着扎实基本功,拦住了文搏这势大力沉的试探。 试探?文搏自从跟郑山傲一战之后就不再保留,那是对于对手和自己的不尊重,习武到了这等地步还和寻常练家子一般畏畏缩缩迟早会失了勇猛精进的精神。 于是文搏脚下不动,身子微微前倾,一条铁铸胳膊继续稳稳推进,仿佛丝毫没有疲态。 马三也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缠,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保持风范,另一只手往桌沿一拍,竟是两手跟文搏一只手角力起来。 这种场面在陈识一行人看来很正常,不怎么震撼,毕竟才看过搬起石狮子的壮举,有人能跟文搏角力片刻已经很不错了。 可武馆“宿老”们无不胆寒,他们可是知道马三的能耐,当时迎接之人抢着想帮马三提过手里行李,结果那个看上去不起眼的箱子怕有不下两百斤重量,不用猜里头装的定是真金白银。可马三就浑若无物一般,一路从关外提着来到了津门,虽然路上坐着火车,但那份举重若轻的本事不是虚的。 只是在宿老们眼里功夫深厚的马三这会儿居然落了下风,虽然坐着发力不如站着,但也不至于两只手比不过一只手啊。 这还是诸位不清楚马三其实已经竭尽能耐,看似坐着可是发力完整跟站着并无二致。 时间不等人,文搏同样不等。 他见着马三还有抵抗之力,嘴角抿住,脚下往前半步。 “咔……” “砰” 整张桌子竟承受不住文搏巨力,先是听见细微的裂开声,不等众人反应,轰然炸裂,从中断做两截炸飞到天上。 一下子整桌汤汤水水便化作雨水洒得到处都是。 文搏早有预料先一步撤到角落,可苦了围在桌边的众人,各个成了落汤鸡。 马三同样察觉到桌子先比他支撑不住,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想要后撤,不想桌子碎裂依然有惯性。 他手里那半截桌子撑不住力道被撞的飞天而起,可文搏那半边桌子却受着文搏最后放手一推,半张桌子带着文搏推出之力如同一道凶戾刀光朝着马三腰间而来。 马三略一放松就察觉不妙,可是此时已经迟了,他知道用手去接来不及,于是马三力灌双掌往下直直一拍。 “轰”的一声巨响,疾驰而来的桌子被马三两掌拍中往下一沉。 “好功夫,今日领教了!”半张桌子砸在地面发出巨大声响,马三不动声色的重新靠在椅背上。 “哼,入庙拜佛得先进山门,你今日莽撞入了津门,见得真佛,为何不拜?!”马三万万没想到自己都作出甘拜下风的姿态,对面这煞星居然得理不饶人,一步踏上还要再战。 若是要打其实马三也能勉力再战,只是文搏这话差点没给马三气出毛病。 因为文搏这切口是马三在关外替师父料理踢馆之人时常说的话,马三只敢说“要见真佛,得先过我马三。”,结果今日碰到一个不但偷了他台词还自诩真佛的凶徒,马三如何不恼。 当下马三就强撑身子把手一摆,使出一个八卦掌的架势,心里却是后悔。因为他眼光毒辣,跟文搏略一交手就知道两人都是走的刚硬路数,这等相同风格的拳师一旦交手那弱的一方很快就会落败,所谓快上一线快得没边也是相似道理。 所以马三不再用他形意的刚硬手段硬撼文搏,反而摆出一个平日并不常有的八卦掌对敌。 文搏对于八卦掌可不陌生,看到这架势就啧啧称奇道:“前些日子领教过郑龙头的金丝抹眉,希望宫家的叶底藏花不会让我失望。” 这话在别人耳中只觉得文搏见识渊博,马三听来却心下一沉,看来文搏此人是真有本事,否则郑师叔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也没能胜过他,至于叶底藏花,说实话,马三不会。 然而文搏不管那许多,接连不断的胜利和生死之间的搏杀让他整个人气势与之前相比都大有不同,不再是那个追求无伤败敌的运动员,而是一个杀心自启的武夫。 只见文搏话音刚落便利落一拳直朝马三胸前轰来。 这时候马三如何敢坐着应敌?实际上他刚刚坐下属实不得已为之,因为他一掌打落桌子却有些迟了,导致桌子断面装上胫骨疼痛难忍,不得不坐下歇息一二。这也就是常年打熬体魄的拳师能够依然活动自如,寻常骨骼不够健壮的只怕早就骨断筋折。 只是马三也来不及说“我腿疼先别打”,他看到文搏这一拳出来就知道此人杀心已定,马三心里暗恨不知何时惹了这家伙,也难怪郑山傲殒命于他手,果然是个不讲理的武疯子。 马三把牙一咬,硬撑着身子往身边侧过,他使八卦掌的架势就是因为八卦掌油滑灵活,面对文搏这种刚硬到极致的风格略有克制。 谁料文搏这一招打来马三虽然躲过第一下,心里头反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这招看上去有些眼熟。 马上他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 文搏第一拳打来被躲过毫不在意,另一只手如毒蛇吐信直击马三喉咙,这下马三哪能认不出这招是八卦掌里的连珠三箭?知道下一手就要出重拳打心窝,马三心下暗喜,恍作不知将手往上格挡文搏打喉咙这一下,却私底下早已做好准备反制。 文搏果然不出意料毫无变通的接上第三拳打向心窝,这一招出手马三心里就定了大半,想着不是八卦掌真传用出的八卦掌只得其形不得起身,我马三就要教教你真正的八卦掌功夫! 心中如此想到,马三将手往下一截,另一手以出乎常理的姿势反手横切,竟是要以双手形成铡刀切向文搏打向胸口的一拳。 一般而言这种招数很难奏效,因为你除非早就预料到对手出拳方位,否则后发出手根本来不及截到别人胳膊。如今马三正面临一个完美的机会,因为他早就防备着连珠三箭的最后一箭。 “砰!” 马三双手一合如同铡刀斩落,坚实的触感让马三无比振奋,没想到开局落了下风最终还是反败为胜,自己不愧是宫宝森的传人! 只是他有一点点怀疑,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在倒退,直到背后撞入人群的触感传来,接着胸前才有骨骼断裂般的疼痛告诉他,中招了。 不需要他人讲解,在座诸位每个都看清了来龙去脉,马三的应对不可谓不妙,只是他明明切到了文搏胳膊依然美挡住对方的攻势,文搏顶着他的截手轰出一拳正中马三胸腹。 无奈马三和文搏的风格太过接近,都是刚强凶悍的路数。这等风格的武者一旦碰到同类,差上一丝都是差得没边,哪怕马三现在单论拳脚并不输于郑山傲也没用,面对文搏,他还敢用并非最擅长的八卦掌,结果就是一招都挡不下。 马三目眦欲裂,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料敌先机为何还是输了。此刻他半跪在地上捂住胸口,他不确定自己骨头有没有断裂,但是疼痛抽干了他的力气,胃部更是翻江倒海般抽搐。他刚想说话,一个控制不住,马三在众目睽睽之下呕吐出来,尽是尚未消化的酒水。 文搏走到他面前,正要一脚踢中此人脑袋将其结果,却看到马三吐了一地,在一滩脏物当中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嘴角流血,恨恨说道:“我被酒色所伤,方才如此憔悴,你这鼠辈果然只会乘人之危,难怪郑师叔被你所害!” 马三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文搏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把眼一扫,周围那些武馆里的宿老们无不退避三舍不敢说话。 这时候,文搏身上杀意反而收敛几分,不急着杀了马三。 毕竟马三这会儿可没做啥坏事,虽然也不能等他真投了东洋人杀了师父再动手,那不显得他文搏放虎归山了吗? 于是文搏不急不恼,拎起他的脖子,靠着一只手的蛮力将他整个人举到半空,说道:“我下个月与高人相约一战,本来想修身养性不再出手。可是正好要锻造把兵器,如今想来正好,十五日后拿你祭剑。” 说完,文搏将马三往外一砸,连串的屏风哪受得住这般巨力,顿时倒塌一片,弄得登瀛楼里一阵狼藉。 “文师傅命里和酒楼饭店相克,一旦吃席必定坏事。”翁师傅突然莫名其妙的跟陈识说了句话,搞得陈识一头雾水,反倒是耿良辰发现了疑点,“为啥是祭剑,文大哥要造的不是枪?” 路过他们身边的文搏神清气爽,丝毫不为没吃上席而难过,听见耿良辰发问,方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话,于是解释了一句,“这不是祭剑顺口吗?别想那么多了,走走走,换个地方吃东西去。” 第三十二章 优势在我 登瀛楼里头,原本高朋满座的宴席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寥寥几人,武馆之人也是名利场中人,马三爷本来是意气风发,大家都愿意捧他场。可如今不过略一交手,大家都看出马三爷只怕是镇不住这津门里的文二爷。 为何说是二爷呢?因为津门里称呼男子不称大哥,二哥二爷才是尊称。 但是马三爷在落魄,也有人雪中送炭,来的还不是寻常武师,是英华武馆的馆主,谢勇。 且说谢勇谢馆主,自从紫竹林一战后事偃旗息鼓,一切为邹容马首是瞻,直到今日方才派了手下为马三接风洗尘。 谢馆主想着,反正都跟文搏合不来了,总不能再怠慢了北方武林魁首宫老爷子的大徒弟,所以等众人都赴了宴,他再三确认没有外人知晓,不会让邹容那边探得消息后自己也来了。 万万没想到谢馆主刚到门口,就见着一行极为不愿见到的人物从登瀛楼里走了出来。当时谢馆主心里就一慌,等文搏走远之后,谢馆主一咬牙,上了楼。 于是就看到了这一片狼藉。 “马三爷,在下英华武馆谢勇,不知这是……”谢勇不问还好,原本被人搀扶着坐在一旁的马三回想起刚刚不愉快经历,本就面如金纸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像随时会驾鹤西去。 实际上马三没有伤的大家想象中那样中,毕竟他从七岁起就在宫宝森手下习武,打熬筋骨从未懈怠,虽不是专门横练可抗击打能力也是出类拔萃。 奈何文搏拳头太重,又不收手,外加马三喝了酒让人打中肠胃胸腹,光凭感觉,马三觉得自己脏腑是有些出血的。而且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奚落,还被高举过头抛了出去,任谁脸色都不会好看。 所以马三这会儿也懒得虚以为蛇,就捂着胸口闷不做声。 早有人将谢馆主拉到一旁跟他说清事态,听明白了经过,谢馆主差点笑出声。 好啊,打起来,我要看到你们打得血流成河才好,最好就是打了小的再来老的。你文搏不是能打吗,打赢了郑山傲算你能耐,现在他们八卦门又来了马三,再往下打宫宝森都来了,我看你怎么打? 至于文搏要是最后连宫宝森都打赢了,那该如何是好? 谢勇没想过,文搏要是本事真那么高,他谢勇还能怎么办?大不了把心一横下南洋教拳去,天高皇帝远的,谁认识他文搏呢。 脑子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这会儿谢馆主收敛起笑容,来马三这里烧冷灶了。 “马三爷还请放宽心,这事情定是误会,明日我替您说合,不才也有三分薄面,到时候我登门谢罪,邹馆主也得给我几分面子。”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不是火上浇油吗?马三明知道这人在挑拨,可是他向来就是顺风一切好说,逆风不管不顾的性子,当下就强撑着站起身子,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道:“我马三带着我师父宫老爷子的嘱咐来到津门办事,别的不说,怎能平白失了宫家的颜面!” 马三如此作态也是情非得已,哪怕他知道谢勇不怀好意,也不能服软认输。 第一是马三明确的察觉到文搏杀意不是作假,马三又被当众落了面子,就算他自己不在意,也决不能丢了宫家的面子,否则他心心念念的继承宫宝森事业的愿望定然不用再想。 第二是武人的性子向来如此,所谓心怀利器杀心自启,都是有本事有能耐的武师,哪能面对文搏的挑衅置若罔闻,马三的拳法和他的性子一脉相承,过刚易折的评价,恰如其分。这也是电影里宫宝森看出来后为何让马三藏刀的原因。 看到自己的挑拨起效,谢馆主心里笑开了花,又开始给马三出谋划策起来。 “马三爷说得好!只是这文搏凶威确实慑人,再加上您担负着形意门八卦门两家众望,能胜不能败,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首先在座各位都是能守口如瓶的好汉子,咱们今日登瀛楼里发生的事情不要外传,给他来个先发制人!明日马三爷送上战书约文搏上擂夺魁,这样就能定下规矩,不然依着姓文的那煞星的做法上来就是打打杀杀,未免太失了身份。”谢馆主三言两语就给马三定下计谋,马三一听,确实能极大地提升胜率。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接着众人更是你一言我一语,把文搏贬得一文不值,同时也划定了几个方案。 总之是当做今日无事发生,明天送上战书,用为郑山傲报仇的名义约文搏打擂,打擂的规矩就可以做些手脚,尽量减少文搏优势。 文搏在他们的谋划里简直是处处受制,谢馆主更是心中大定,不由得想慷慨激昂说两句优势在我之类的话,奈何大家太过热情,搞得谢馆主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马三虽然听着有些不舒服,好像所有人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不如文搏,可是形式比人强,马三只得强自按捺心中不服依计行事。而且马三还得想尽办法快些恢复,今日被文搏出重手伤了筋骨内脏,确实要郑重修养几日。 他们这边气氛高涨,大家同仇敌忾,文搏那边呢? 这会儿,文搏正拍着耿良辰肩膀,怀疑的问道:“登瀛楼的大宴变成去吃茶汤,是不是落差大了点?” 无怪乎文搏如此疑问,耿良辰出了登瀛楼后发觉自己说的话又当不得真了,便提议去吃茶汤降降火气。 “没办法,文大哥,咱虽然不是迷信的人,可你哪次吃饭店不弄得人家闭门歇业,为了不打搅饭店生意,咱们还是去一处僻静地方,吃些茶汤,这可是皇帝老儿吃了都说好的地道津门小吃!”耿良辰把大拇指一竖,面不改色的说出理由。 文搏一听好像有些道理,自己命中克吃席,这次去个没人吃席的地方可能会好些。 陈识无可无不可,他还在想着关外宫家会怎么反应。翁师傅则巴不得文搏赶紧回武馆,免得在外闹出事端,而且翁师傅还要跟邹容传递消息。今日登瀛楼里那些武馆宿老别人不认识,翁师傅可是认识的。 只是拗不过耿良辰,于是众人又兜兜转转的走了几圈,竟然到了耿良辰以前摆摊租书的地方。 文搏四处张望一番,看到茶摊,心下就有几分了然,笑着调侃道:“我看你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吃茶汤?该不是吃豆腐吧。” 耿良辰脸皮的横练功夫早就小有所成,唇枪舌剑哪能破他的防,把手一摆装作没听见文搏说什么,“今儿个我请客,大家敞开吃。” 说罢,耿良辰跑到茶摊边,跟个年轻姑娘耳语几句,那茶汤女咬着嘴唇作势就要打他,耿良辰也不躲闪,明明那么好的咏春功夫却练来给茶汤女狠狠地打了几下,这才回过身来张罗着让众人坐下。 一点也没有见外的意思,熟悉的像是他耿良辰才是这儿的摊主。 “还好林希文死了,你得谢我。”文搏落座,结果耿良辰递来的一碗茶汤,一饮而尽,说了句谁都听不懂的话。 原著里,耿良辰被林希文所伤,带着一身伤势硬是跑回了津门,临死前想见茶汤女一眼,却自惭形秽,怕吓着她,于是走远,推着车死了。 茶汤味甜香糯,文搏吃起来觉得有些腻,里头桂花、青梅、花生碎堆砌得满满一碗,都快溢了出来,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热量太高了。 想了想,他又让耿良辰再端上一碗,反正文搏现在每日消耗量惊人,再吃几碗大不了加练半个小时就行了。 “陈师傅,你得加把劲,不然你儿子得喊小耿的儿子师兄,那不是乱了辈分吗?”人老成精,翁师傅年纪不老,但是眼光不差,同样一眼看出了耿良辰和茶汤女的猫腻,笑着调侃陈识。 陈识老脸一红,嘴里说这才哪跟哪,心里却开始幻想天伦之乐。 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算是文搏来津门快一年来,除了在坚村咖啡馆里之外,最闲适的一段时间了。 想起坚村咖啡馆,文搏觉得好阵子没见着赵老板了,当日若不是承他恩惠,自己在津门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于是众人在茶摊闲聊一阵,文搏先告别了几位,又往坚村咖啡馆走去。 坚村咖啡馆还是老样子,拉三味线的东洋女还记得他,笑眯眯的跟文搏打着招呼,文搏学着她的语气回以“哦哈哟”。 倒是赵老板在吧台后头打瞌睡,醒来见着文搏还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这才惊呼道:“哟,这不是文师傅吗,久仰大名,您请!” “赵老板,这就没意思了,我那身衣服还在吗?今天武馆里放假,我来你这兼职了。”文搏同样用调侃回应赵老板,对这位有些胆小但是善良老人十分尊敬。 赵老板自然不会再让文搏打杂,两人走到后厨寻了个没人的地方闲聊很久,看着赵老板身体硬朗,文搏眼见天色已晚,便告辞离去。 走在路上,文搏觉得自己心灵都清澈了几分,近日打打杀杀太多,跟朋友们相处化解了他心中过甚的杀意戾气,整个人都显得像是一尊宁静的佛陀。 直到他走进中州武馆前的巷子,文搏突然立住了身形,看向空无一人的长巷,叹了口气道:“跟了一路,有话直说吧。” “听说你拳无双响,跟我的名头有点犯冲,所以我想跟你谈谈。”一道冷厉的声音从前头的巷子传来,清冷的月色映照下,一个把玩着剃刀身着西服的男人从电线杆后转了出来。 第三十三章 千金难买一声响 月光下,这人梳着油光发亮的背头,两撇八字胡整整齐齐,阴影下棱角分明颧骨突出,看上去很瘦,可是西装下的体魄却给人一种凌厉之感。手里的拿着一把看似并不起眼的剃刀,文搏看出在他手里转动的剃刀沉重厚实,轻易能切肉断骨,是一把极好的短兵。 “拳无双响?阁下这理由找得倒是有些意思,一报还一报,没成想今天我被人找茬了。”文搏一听这人的话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从没人说过自己有个拳无双响的外号,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你这么理解也行。人家说我的刀千金难买一声响,我是真的觉得有些犯冲。”那人解释了一句,缓缓走来,月色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文搏面前,借着头顶闪烁的的电灯,文搏看清了他的面容,那张冷酷狭长的脸让文搏脱口而出,说出了他的名字。 “沈炼?” 这话顿时让他僵住,停顿了片刻说道:“你可以叫我,一线天。” 两人相视而立,距离不过一拳之隔,若要动手随时都能接触到对方。 不怪文搏认错了人,他的样貌实在是像极了某个拿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不过他既然自报家门,文搏同样以礼相待,因为他从此人身上没察觉到杀意。 “文搏,阁下是技痒了?” “有很多理由。”那人略矮了文搏半个头,他直直的看向文搏双眼,文搏在他眼中看不到杀意,可是战意昂然,“第一个就是我想告诉你,八卦掌很强。” “第二是我想见见李前辈看好的年轻人。” “第三是……你就当我想打架了吧。”三个理由说出口,各个都很充分,文搏也想起来者何人了。 一线天,电影原著当中说他是军方的特工,私下里有人称他为第一杀手,他的剃刀很快,所以有人称千金难买一声响。 此时一线天还未从军,他目前是一个拿着读大学的钱四处闯荡学武的热血青年。 一线天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也跟他四处习武有关。 他既宫宝森的徒弟,也是李书文的徒弟,是八卦掌好手,也是八极拳传人。 在关外,一线天拜见了宫宝森,这位武林巨擘嘱咐他帮衬马三。 于是一线天路上跟着马三,不想有了意外的收获。他遇见了一群背后有着东洋人操控的家伙居然在列车上和自己的师兄马三有了接触,虽然目前看来马三并没有参与其中,可是依然给一线天心里蒙上一层阴霾。 一路跟着马三来到津门,一线天从原来的帮衬态度转变为盯梢马三,恰好见到了文搏一举击败马三的一幕。 到津门一线天又见过李书文,李老爷子比之前在鲁地教拳时憔悴衰老很多,可是一股旺盛的战意更胜之前。 于是一线天好奇之下就询问李老爷子发生了什么,李书文说他的拳法有了心仪的传人。当时一线天心里有些诧异,难道不是自己吗?在李之芳的解释下,一线天方才得知前些天李神枪见了一个年轻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线天心高气傲,得知有人比自己更如李神枪的意心下不服。 最终,两件事情居然汇到了一块,促成了这场小巷当中的相会。 “好理由,我喜欢和条理清晰的人说话。”文搏难得的碰到有逻辑的人,津门的武师大多拳头快过脑子,所以他答应了,“比武,我来者不拒。更何况,我想听听千金难买的那声响何等悦耳。” 反倒是一线天冷酷的笑了笑,剃刀在他手中转得更快了。 “豪爽,可惜我戒酒了,不然要和你喝上一杯。”一线天眉目低垂,话语冷了下去,“只是……你手无寸铁,拿什么听我的刀。” 明明还不到秋天,寒风从巷子里刮过,让文搏后颈起了鸡皮疙瘩。 “这把刀,限制了你的功夫。”文搏看向自己的拳头,青筋暴起,肌肉虬结,于是他说道:“你说我拳无双响,当然是用拳头。” 一线天的刀很快,快到斩断皮肤、肌肉、经脉、骨骼都不会有丝毫的迟滞,他很喜欢这把特制的剃刀, 可今天,有个年轻人,或许还是少年,跟他说这把刀限制他的功夫,还要用拳头对付他的刀。 一线天有了一丝杀意,很快又按捺下去了,他有自己的规矩,不愿杀华夏男儿。 所以,割掉他一只耳朵,教教他天高地厚,不算违背规矩。 一线天这样想着,也不说话,把手向侧边伸直,另一只手插进了西服裤子的口袋,微微抬起的双眼里尽是寒意。 两人之间不用说话,一线天要出刀了,带着无比的自信与对文搏的蔑视。 一线天的剃刀收在刀柄里尚未展开,他在等文搏先动手,文搏出拳的瞬间就是信号,那时候他才出刀。 这是一线天的自信,也是他最后的温柔。 “请。”轻轻的一声,接着是剃刀从刀鞘中弹出的悦耳轻鸣。 “嗡~”明明是一把短小的剃刀,恍惚间却让人感觉有悠扬的曲调伴随着驼铃在大漠中响起,不禁回忆起黄沙漫天的戈壁,还有骑着烈马猛然挥刀的骑兵。 “轰!”此刻,菩萨低眉,金刚怒目,暴烈的轰鸣盖过一切温文尔雅,一双拳头平直的伸出,贲突的肌肉在衣服底下都快把宽松的夹克涨破。 “好听就是好刀,这一声,值千金。”文搏缓缓地收回双手,从一线天身边走过。 这时候,中州武馆已经听见动静,一片喧闹当中翁师傅从墙头探出脑袋,紧张的四处张望,看到文搏后才舒了口气,问道:“文师傅,没事吧?” 文搏惬意的挥挥手,依然是宁静如佛陀。 走进了中州武馆。 “呼,真快啊……”长出一口气,武馆外的一线天晃晃悠悠靠着电线杆,在怀里马甲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块变形的薄钢板,上头凹陷进去半寸的一个拳印清晰可见。 翁师傅还在院墙上探头探脑,看向灯火熄灭的中州武馆,电线杆上的电灯闪烁几下恢复亮度,仿佛刚刚对峙的两人并不存在,是他看花了眼。 “文师傅,您这……修面去了?”翁师傅打量了武馆的文搏一眼,迟疑片刻,问出心里的疑惑。 文搏听见他的问题,摸了摸鬓角回答道,“是啊,剃头师傅手艺挺好,就是我走得急,只给我修了半边。” 第三十四章 见神不坏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文搏的生物钟就让他准时醒来。 到外头梳洗一番,文搏就走上了校场开始锻炼。如今的他日常生活极为规律,几乎就是在不断地打熬体魄训练技艺,看着每天都有进步的面板数据,文搏感到一种由衷的充实感,这是他没有穿越前很难体会到的。 数据化的面板让文搏能够得到及时的正面反馈,强大非人的体魄让文搏不再担心训练过度导致的疲劳。唯一的问题就是随着文搏力量的增长,校场里的设备已经有些承担不起高强度训练的需求了。 或许得让邹容买一批更好的训练设备,至少石锁可以换成金属的,能上更大的重量。 说起来,文搏自从成为了中州武馆的首席武师,居然一天都没有教徒弟过,邹容仿佛把他当成了武馆里的镇馆之宝,不需要他实际带徒弟,光是名头就能吸引一大帮子学徒慕名而来。 这种生活文搏以前不是没见过,那些有名的拳馆格斗馆大多如此,借着某位出名选手的名头广开门路大招生源,实际上压根没机会和知名选手一同训练,更别说一对一的指导了。 文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至少自己的训练方法可以扩展开来,如果有好苗子他也不介意将自己的格斗体系传给别人。 他这样想着,手里的训练也没停下。此时他双手各持一根自己做的战绳,随着他双臂发力,两根各重五十斤的简陋战绳飞速抖动,仿佛两条优美的振波。 趁着身体沉浸于锻炼当中,文搏的脑子也没放松,他将视线放空,面板就此浮现。 昨日与马三、一线天战后,又有71点斗战点数入账,让他的积累重新来到了73点。文搏试了试加点,体质达到11后再往上加消耗太大。熟练度不急着提升,因为他现在各项数据还没到瓶颈。 于是文搏计算一番,发现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弥补一下天赋里头的短板。 其中智力7,感知6,运道5,按照文搏的想法,运道对他来说优先级较低,因为他的一身本领靠着自己艰苦磨炼而来,不存在跟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时灵时不灵的问题,所以文搏将视线主要放在了感知和智力上。 智力顾名思义,能够提高文搏的各方面思维能力,对于记忆、学习能力同样有效,如果要学习更多的本领拥有更丰富的战斗策略,这一项早晚要加。 感知同样重要,只是之前体质优先级高所以没来得及分配给这一项。毕竟这个时代的武者并不能发挥出神魔一般翻江倒海的能力,肉·体凡胎被人用枪打中会死,如果加一些感知,或许能让文搏提前那么一个刹那警觉因此避开致命一击。 而且感知的提升无疑使文搏能冥冥之中料敌先机,更敏锐的感知对于武者的意义不言而喻。 权衡片刻,文搏试着加了一次智力。随着他注意力集中,智力这一项光芒闪动,从7变成了8. 文搏脑海中似乎清明几分,很多以前丢到犄角旮旯里的知识重新浮现,对于自己的招式认知也多了很多别样的想法,似乎随时脑子里都会蹦出新的想法。 他心知这是智力提升带来的些许不适应,立刻集中注意力,将视线转到剩余的63点斗战点数之上,心想果然7到8消耗的是10点,跟他预测一样。 还有63点富余,文搏这次不再犹豫,决定补足感知。 于是再一次光芒浮现,感知6-7,斗战点数这次消耗了5点,和他估计的略有差别,但是影响不大。 这样一算文搏大致摸清了斗战点数加点的计算方式,毫不犹豫的将感知再次提升。 感知7-9,再一看斗战点数消耗30,这时候文搏没别的选择,将剩下的点数投入了智力。 顿时,智力一项再次变动,从8升级到了9,斗战点数只剩下8点。 随着点数分配完毕,文搏静下心感受自己的变化。 首先他对于周遭的环境变化更加敏锐,似乎每一声虫鸣鸟叫,院墙外的叫卖吆喝,院子里走动的脚步都逃不过他的知觉——不仅仅是听觉的加强,而是有一种如同立体建模一样的生动场景在他心间浮现,甚至他人不经意的一瞥文搏都能敏锐的感受到,即使他根本没有看向那个方位。 这是感知提升带来的变化。 还有对于自己状态的感受,仿佛能感受到身体每一丝一毫最细微的变化,肌肉在高强度运动下的损伤、修复,皮肤上汗液的分泌,还有之前的旧伤口恢复,就连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血液流动好像都能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 并且对自己身体的伤势、疲劳,不用他仔细去想就知道怎么用最佳方式维护、恢复。 这一项改变文搏有些拿不准,似乎跟智力有着关系,可是感知不高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怎么有些像武侠小说里的见神不坏?”文搏不由得想到,虽然做不到自动修复,但是配合自己的体质与平日保养,算是丐版见神不坏了。 不得不说文搏有些低估了这个面板加点的作用,每一项都有着如同神通一般的效果,或许下一次提高运道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现在的文搏体质11,智力9,感知9,除了运道还是5点毫不动摇,其余的几项都得到了长足发展。 文搏甚至有一种错觉,明明各项技能并无变化,可现在的他能同时面对两个几分钟前的自己不落下风。这种肉眼可见的进步让文搏愈发振奋,连带着手里战绳都挥舞得更加有劲。 “难怪文师傅实力非凡,光是这练法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了。”熟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文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陈识来了,陈识稳重扎实的脚步和他背后轻佻欢快的脚步简直就是最好的提示。 说到陈识,他现下开了武馆,可是一天到晚得闲就往中州武馆这边跑。按照陈识的说法是对文搏的练法很感兴趣,所以每天来这里取经。 耿良辰今天同样来了,昨天他们不知道在茶摊消磨到几点,这会儿耿良辰还打着哈欠,听到陈识说话,他附和道:“是啊,我按文大哥说的用锤子砸轮胎,胳膊就像灌了铅一样都抬不起来了。” 说着,耿良辰撸起袖子露出胳膊,比划一二示意自己有所长进。 放在之前,文搏看不出差距,但是现在的他思维敏锐非凡,对不久之前的耿良辰体态记忆如新。现在双目如电,更是清晰地能看到耿良辰和之前的细微不同,两相对照之下,果然有进步,就是小到让人怀疑是充血导致的。 “今天还想请文师傅去一趟咱们武馆,新开张的武馆虽然继承了郑龙头的东西,可是要补办的也不少。正好我定制的一批设备刚到我,文师傅要不去掌掌眼?”陈识看文搏呆愣愣的看着耿良辰,于是卖着关子,想勾起文搏的兴致。 文搏其实知道陈识说的是什么东西,他第一次拜访陈识的时候提着的牙套拳套等护具当做礼物送给陈识。 当时的陈识还没开武馆,心里就已经盘算着以后很有必要弄一批作为武馆的压箱底宝贝,不说实用性高出现在的护具许多,光是这新奇就能吸引很多人目光了——这想法文搏也有,只是陈识先一步做出来了。 开武馆跟现代商品营销其实差不多去,产品的好坏寻常人很难分辨出个高下,但是包装一定要独特新颖让人过目不忘,陈识就是想用别出心裁的护具给进入武馆的弟子一些物有所值的感觉。 文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战绳放回原处,他也想出门走走感受一下津门的风土人情。谁叫文搏之前就像有什么猛兽追赶一般,一心就是练武、打架。直到昨天跟众人闲逛,他方才找回了平和安稳的内心,真正的开始融入到这个时代,而不是一个无情的过客。 于是他答应了前去陈识刚开的武馆,还没走出门,就看见翁师傅抱着一包火烧从外头走了进来,见着陈识耿良辰也在,翁师傅一人塞了个火烧给他们,问候道:“吃了么两位?别客气啊。” 耿良辰最近进了武馆,有了更系统化的训练,消耗大增,来者不拒就塞进嘴里吃了起来,陈识笑着谢过却没有接,想必在家里赵国卉早就给他安排好了早餐。 “翁师傅这大管家未免太贴心了,还给武馆学徒买早餐,真不容易。”陈识由衷感慨,看着翁师傅两只手都抱不住的一包卤肉火烧,心里想中州武馆还真有钱,早上就吃这个。 谁知道翁师傅大摇其头,自己从里头拿了一个,然后把剩下的交给文搏,这才说道:“哪跟哪呀?我又不是管伙食的,他们要吃自个去后厨得了,这是给文师傅开的小灶。” 文搏早就习惯了,拿出火烧,五感提升的他都不用打开就能闻到刚出炉的扑面咸香,早就有些饥饿的他掏出一个一口就吃掉大半。不得不说翁师傅对于津门本地的美食还是很有见地,这火烧特地嘱咐了店家多用瘦肉做成,虽然不符合当地习惯,但是文搏吃着舒坦。 听见这话,陈识更加感慨,这估计够他一个人吃一天了,居然文搏当早餐吃,难怪力气惊人,光是这肚量就吓人。 谈笑间,翁师傅得知众人要去陈识武馆,自然也要跟着去,可不是说翁师傅每天闲着没事就到处乱晃,而是邹馆主给他下了任务,让他跟好文搏。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文搏在外惹了事情没人告诉她,不好做应对。另一方面是陈识开的武馆大搞新人新气象,引进了很多新颖的设备,对学徒的练法也别出心裁,所以让翁师傅跟着文搏,起了一种偷学的作用。 习武之人的事,也不能算偷,那是博采众家之长。 跟杨露禅学的。 于是几个看上去很闲的家伙吃着东西一路散步,权当消食,很快就到了陈识家的武馆门前。 文搏抬眼一看,“陈识咏春拳术馆”。 好家伙,这名字有一种简洁之美。 仿佛猜到了文搏心中如何作想,陈识咳嗽一声解释起来,“咳,我北上教拳,不能堕了咏春的名头,这拳种当然得放进牌匾里。” “废话不多说,今天还是文师傅亲自前来,请!”陈识调笑着伸出一只手做出迎接状,文搏无奈的摇头拱手,示意自己失礼,众人这才一齐走进武馆大门。 第三十五章 门户之见 陈识不知道文搏想着什么,他厉色教训了众弟子几句后,走到徒弟们围观的地方,从那一堆货物里挑出纸包装的一个东西,见着文搏逛完一圈回来了,便递了过来,说道:“文师傅掌掌眼,这东西如何?” 文搏收敛思绪,接过来拿在手里掂量一二,上头居然还有生产厂家的联络地址等字样,看来陈识还真是找了家挺正规的厂子。 撕开纸包,果不其然是一副和现代护齿牙套相比简单一些、缺乏细节,但是功能相差不大的牙套。文搏颇有兴趣的在手里拿着观察一番,但是没把他塞进嘴里试试效果,因为这东西估计加工出来没多久,还带着些难闻的味道,得在阴凉处放一阵散散味道。 “特地托人找了关系,这才在沪上的华夏橡胶厂下了这批订单,您别看这小东西简单,每个成本都要3个大洋!”陈识心痛的比出三个指头,又从边上更大的纸包堆里拿出一对撕开的拳套。 还不等陈识介绍他那拳套,翁师傅就倒吸一口凉气,让文搏都觉得周围暖和了许多。 “3个大洋?你这牙套是金子做的还是你这牙是金子做的?”翁师傅都快尖叫了起来,不怪他接受不了,作为中州武馆的大管家,他领的月薪也就一百个大洋,算上邹容额外给的补贴一月不过一百二十个大洋。 按这么算,他干一天就买个牙套还剩点。 听见这话,陈识嘿嘿笑着说道:“你这就不懂了,现在国内的橡胶厂就这么一家愿意接我的订单,外国佬都不带搭理我的。再说了,这拉条生产线出来造东西你当是免费的呀?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陈识话里其实透露着无奈,此时国内工业孱弱,就连橡胶这等基础工业原料都难以自给自足,一条进口轮胎甚至要50大洋,要不是靠着打点关系,陈识还真没法弄到一条专门的生产线为他造牙套——这里头沾了马上举办的国术考试的光,华夏橡胶厂也想借此机会宣传自己。 说着,耿良辰也在旁边凑趣到:“没事,我看这还便宜了,得加价卖给来学武的,最少得这个数!” 耿良辰比出了一个巴掌,心比陈识黑多了。 几人嬉笑一会,就连旁边的徒弟们都没觉得如何。毕竟这年头来学武的家里哪个不是大富大贵?几块大洋在普通人家里就是一个壮劳力一月薪水,在他们眼中花出去就像喝水一般轻松。 就连陈识,看上去穷困,可他最潦倒的时候花八百大洋娶赵国卉同样是眼都不眨。只能说,朱门酒肉臭,学武的被文搏打死一点都不冤,谁叫文师傅津门首席,一个月才三百大洋,是赚得最少的一批了,再往下,那就是学徒——不是嘲笑翁师傅的意思。 这话说完,陈识又把拳套展示给众人,这拳套跟文博当时自己切轮胎做的相比细致精美很多,但是大体上跟现代分指拳套相比还是有点简单粗暴,没有分指设计,就是将手腕拳峰用加厚橡胶保护起来的简易露指拳套模样。 不过陈识依然爱不释手,穿在手上活动片刻后,带着众人走到一根木人桩前,说道:“这桩子可藏着咏春拳的秘密,诸位可要守口如瓶啊。” 这话就是调笑之言,不说陈识早就决定传真武艺,关键是没有咏春拳的练法打法,光靠一个木人桩很难还原出完整的咏春。 但是这木桩看上去确实跟中州武馆的有些差异,这木人桩的桩身不提,桩手桩脚都要多出几根,而且角度尺寸看上去也有些讲究。通过陈识的讲解,文搏知道了这是为了纠正咏春习练者发力的姿势,掌握好各种角度的动作变化。 据陈识说,他师父家里还有个特制的铁桩,能够自如转动模仿对手还击。话里的意思是他虽然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有些门户之见,舍不得把秘传的东西拿出来。 这种想法文搏不置可否,现在的陈识处于一种被新思想和旧思想交替冲击的阶段,他不断吸收文搏的现代格斗体系知识,还要开武馆教徒弟传真功夫,又总被自己的古老传承束缚。陈识心里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这些繁杂的事物就难免让陈识左右为难。 文搏也给不出有效的建议,这些事情陈识并非认识不到,只是身处其中难以周全。现在的陈识没有经历徒弟死亡自己被人逼到死角不得不奋力一战的地步,念头不像原著当中大彻大悟,所以最终只能由他自个摸索出一条道路。 或许当陈识有朝一日将自己的道路走通,他也会成为名留青史的大宗师。 自己呢?文搏突然觉得有些时不我待,他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他带来的现代知识并没有惠及太多人,也就身边寥寥几人罢了。 文搏心里有些紧迫感,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传道授业者,看来要加把劲把自己的练法打法传承出去了。 想着这些,陈识已经站在木人桩前,要给几人和徒弟们演示起基础的咏春套路。他把徒弟们叫来集合,开始演练。 陈识演武并没有花哨套路,就把摊傍伏三招基础施展出来,简洁清爽,打得木人桩“砰砰”直响。 徒弟们看到师父陈识姿势写意潇洒,文搏看到的是带上拳套之后陈识因此产生的动作变化。与上次和他交手相比,陈识的咏春拳里大幅度的增加了摊手和日字冲拳的比例,适度的将伏手的比例下调,膀手从强调攻防一体加强了进攻性,融入了大量的肘击砸拳技术。 这样一来文搏眼前一亮,觉得这种思路非常接近于现代站立格斗体系当中的内围打法,配合咏春独到的寸劲功夫,强调近身短打到极致,隐隐能看出陈识多年在海上讨生活形成的技击风格。 文搏衷心地为陈识感到欣喜,顺势问道:“陈师傅的拳法又有进益,可喜可贺,不知今日能否见识一下陈师傅的兵器功夫?我听闻咏春拳兵刃功夫有八斩刀,六点半棍,想见识一二。” 陈识这会刚打完一套拳,身上微微出汗,最后一手日字冲拳打得又快又疾,“砰”的一声还在耳边回响,陈识已经收手站好,徒留背后木人桩发出嗡嗡的晃动声,颇显一派宗师气度。 徒弟们叫好声冲破天际,陈识满意的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开些,耿良辰见状跑进屋子里拿出个长条箱子,里头装的正是陈识走南闯北的吃饭家伙。 当着众人面打开箱子,一套兵器躺在里头寒光闪闪。 两对八斩刀不用多说,一根精钢短棍长约三尺,两头有螺纹空槽,还有几处看上去不知何用途的卡扣,看上去颇有几分不实用——作为齐眉棍太短,作为铁拐铁尺太沉太长,总之就是用途古怪。 见到众人疑惑,陈识颇有几分自得,一边将八斩刀组装到短棍上一边解说:“行船之时六点半棍施展不开,八斩刀虽利可是嫌短,于是我托人打造了这门融合两者之长的兵刃,既能用上咏春六点半棍的武艺,同样不失八斩刀的锐利,虽然名字跟另一种武器一样,可是施展起来大不相同。” “日月乾坤刀!”不用陈识说完,翁师傅就学会抢答了。 “不错!翁师傅好眼力。”陈识下意识的掂量了一下日月乾坤刀,然后站起身向众人展示手中兵器。 这是一把中间由短棍组成,两端各有两柄八斩刀形成类似卜字戟形状的奇门兵器,既有短兵的锋锐凶险,也不乏长兵的游刃有余。 陈识将兵器拿在手中挥舞一二,确认安装稳当后说道:“我来为大家演示一番。” 这次陈识没有与木人桩对练,他这日月乾坤刀也有专门的桩子进行练习,但是陈识犹豫再三还是没把桩子弄进武馆,所以此刻他只能隔空演练。 只见陈识将乾坤刀一横,仿佛眼前有一个手持长兵的敌手正在抖动兵器想要以长击短,陈识刀头斜挑随后手里日月乾坤刀活过来了一般轮转如飞,将他周身护得密不通风的同时稳步前进,最后随着他一刀简洁的突刺结束这一轮演练。 接着陈识把刀斜着拿,身子微蹲,前脚踮起后脚踏实,两手握住钢棍中段刀头上指,仿佛有个对手拿着短兵对敌,灵活游走绕着陈识伺机而动。 陈识固守本心巍然不动,突然手里日月乾坤刀沿纵轴转动,两把八斩刀形成的小戟仿佛虎口卡住某种兵刃,陈识由静转动一脚踢出又翻转刀身左切右斩,将八斩刀的凶险灵活展露无疑。 演练结束,没了掌声,因为徒弟们张目结舌地望着他,脸上呆愣的表情写满了三个字。 没看懂。 这下陈识脸上的尴尬之色都快挂不住了,还是翁师傅解围,“好!陈师傅这套刀法既有长兵之利又兼短兵之凶,可谓是长短结合的典范,好啊!” 说完,翁师傅猛烈地鼓掌,带动一头雾水的徒弟们跟上。 陈识这才脸色好点,趁机让徒弟们去好生锻炼,耿良辰监督,算是解除了这一场尴尬的演武。 直到众人散尽,陈识注意点文搏从刚才起一言不发,似乎陷入了长考。 “文师傅?”陈识正要拍拍文搏肩膀,不料文搏如梦方醒猛然伸手还击,陈识瞳孔急缩如临大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抬手化开攻势之际,文搏反而停了。 “抱歉抱歉,刚刚想入神了。”文搏眼神恢复清明,他刚刚看到陈识演武仿佛自己身临其境,化身为一个面对陈识的武者。 文搏模拟自己是一个力量速度都处于平均线的武者,惊讶的发现陈识这套兵器功夫实战性极强,自己打起来处处受制浑身憋屈。 虽然转眼之间文搏就想到这套功夫的局限性,例如在空旷场地对方避战的话效果不佳,或者当文搏持大枪之时陈识难免陷入天然劣势等问题,但无疑称得上极为出色了。 为何文搏如此看好陈识这套功夫?因为当今很多武艺实战作用非常低,只能在极端苛刻的环境下取得优势。最出名的就是南方武林喜欢的搭手比武,导致很多南方拳种一味地追求在搭手这个前提下发挥最大杀伤力。 结果就是正常比武人家不跟你搭手的时候大部分南方拳武师惨遭失败,前车之鉴就是第一届国术考试。 北方武师也有类似毛病,因为早年朝廷限制汉人私下结社习武,所以北方拳师把枪棒功夫融入拳法,说是教拳实际教的是枪棒实战的技术。但是传承下来很多门派走进极端,说是融枪法进拳法,最后两边都忘了,枪法失了传承,练法打法统统变成了纸上谈兵,只留下一套演法还能充当些养生作用。 总之陈识这门日月乾坤刀的兵刃功夫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它一定是一门极其实用的实战功夫。如果文搏猜的不错,就是陈识为了在船上这种经常起伏摇晃,地方狭小的环境创造总结出的一门技击技术。 所以文搏佩服的拱手作揖道:“光是凭这门功夫,陈师傅的武馆立足津门定然无碍。而且如果我所料非虚,军中对于这门功夫或许会感兴趣。” 陈识也慢了半拍,他还想着要是文搏不收手,自己能不能躲开他那雷霆一击。 听见文搏解释,陈识马上把一切抛到脑后,因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瞬间懂了文搏的意思——这门日月乾坤刀稍作改进可以当做军中刺刀技术的进阶版,如果能取得军队认可,那陈识别说重振家业,简直是开创辉煌。 想到这里,陈识心里头一片火热,都顾不上跟文搏闲聊,自顾自的跑到一边比划起来。 见到陈识有些入迷,文搏和翁师傅无奈的对视一眼,决定回中州武馆,正好文搏昨天耽误了没有打造兵刃,今天得去寻一家铁匠铺打造兵器了,否则一个月后跟李书文的约战就要被耽搁。 两人没有叫黄包车,权当饭后活动身体,一路走到中州武馆门口,就见着一个眼熟武师在那张望。 这不两次酒楼之行碰上的那位领路人吗?翁师傅正要热情地打个招呼,那位武师已经瞧见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紧紧捏着的书信。 上头黄纸黑字写着,“中州武馆文搏亲启马三”。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都没说话,心里的意思通过表情眼神已经表露无遗——这是反客为主呀。 第三十六章 战书 一封战书,打破了中州武馆的平静。 会客的厅堂里,中州武馆的武师齐聚一堂,议论纷纷。 除了馆主邹容,平时天天能见着的她却不见了踪影。 因为今日恰好各大武馆的馆主们有事相商,去了利顺德聚餐。所以现在厅堂里由翁师傅主持,又派遣人手去寻邹容,坐在上首的却是文搏。 没人觉得不妥,习武之人好狠斗勇不假,反而更明白文搏的武力超过在座任何人。不说之前文搏搬起石狮子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亲眼目睹,正面击败郑山傲的战绩可是做不得假。本来有些因为文搏做了首席不服的,现在早熄了攀比之心。 不用打就知道差距太大了。 “这事情有古怪,按照翁大哥说的,昨天文首席打败了马三,还约战半月之后,怎么他今天倒是以为郑龙头报仇的名义下了战书?”翁师傅交代过前事,大家都知道了来龙去脉,便有人提出疑问。 “哼,这还用说,反客为主呗,故意设个局等咱们往下跳,虽然不知道有什么阴谋,但是一准没好事。要我说,文师傅不用理他,半个月自去寻了马三,一拳打死他得了。”很快就有人不屑地说道,虽然武师们大多数时候喜欢动拳头,不代表他们脑子不好使,只是平时不太喜欢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用翁师傅开口,就猜测出了马三的算盘。 文搏此刻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战书放在膝盖上颇有节奏的敲打着,沉稳平和得不像他本人。 “我倒是觉得这里头有古怪,马三挑战文师傅,还是文师傅约战马三其实无所谓,但是马三相约夺魁死斗,不对劲,很不对劲啊。”翁师傅皱起眉头,背着手在会客厅里来回走动,晃得文搏心烦。 于是文搏问道:“夺魁死斗有什么说法吗?” 文搏一说话,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立马住嘴。 “这夺魁死斗就是建一座高台,高十米,上头大约两米见方,挂着个绣球,比武双方谁能夺得绣球就算赢。”武师们互相看了一阵,还是翁师傅对于这些事情了然于胸,一两句话就解释明白。 “可是这夺魁比武的法子,在津门都几十年没见过了,上次……”翁师傅闭起眼睛,脑子里回忆却变得模糊,似乎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听说过,可惜那时候翁师傅尚未来津门。 有个本地的武师赶忙接口说道:“霍大侠与赵健赵师傅比武的时候就是打的夺魁战抢津门行首的名头!” 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难怪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这是三十年前的武林大事,有名,可是隔得太远,在座很多人当时甚至都没出生。 “签了生死状的……”一个武师想起父辈们说的事情经过,低声说出了一个细节。 “所以这马三是有了必胜的把握?他凭什么觉得夺魁的打法就能赢我?”文搏想着霍大侠的事情,这位曾经的津门大侠名声不用多说,没人不佩服的,可惜死于小人之手,这让文搏提起了几分警惕,再好的功夫也怕暗算。 文搏一说话,大家又安静了下来,纷纷对他行注目礼。 没办法,这人虽然今天看上去安静祥和就像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可他平日里凶威外加鹤立鸡群的一身腱子肉不是那么好让人忘记的。 没人能猜出马三为何要用这个规矩跟文搏比武,既然你正常打不过,难不成登楼夺魁的打法就能赢?还是你马三真的飘了,觉得上次落败是被酒色所伤导致的,这次做好备战就能赢了不成? 大伙正猜着原因,武馆外头传来黄包车的响铃。 邹容回来了。 邹容今日还是常见的一身西装加披肩斗篷的打扮,齐耳短发配上这身衣服让邹容看上去干练沉稳,没人会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低估她。 早就有武馆弟子上前为她开门迎接,翁师傅特地跑过去付了黄包车钱,正要跟她解释被人送了战书一事,却见着邹容面如寒霜,从口袋里掏出一封黄纸写的信件。 “中州武馆文搏亲启马三” 翁师傅说不出话了,甚至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邹容也会收到这样一封信,她今天不是去跟馆主们开会谈事情吗? “难怪。”文搏眼尖,感知的提升让他五感愈发敏锐,隔着老远就认出了邹容手里的战书跟自己那一封出自同一个人手笔,结合之前文搏的猜测,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 邹容走进厅堂,同样是一眼看到了文搏膝盖上那封战书,这下反倒冷笑了起来,“看来他们做事还挺周到,两边都送了信。” “你还没统合好津门的武馆?”文搏突然发问,看似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邹容听见这话,脸上冷笑更加明显,“谁愿意让一个女人坐在头上,之前郑龙头还在所以他们都藏着不争这位置,现在郑龙头走得太急,他们都忍不住了。” 文搏摇摇头,邹容的话听听就罢了,这个能够算计林希文、陈识、郑山傲的女人哪有这么简单,就连她这副生气的模样文搏都知道是装出来的。 因为邹容现在心跳平稳呼吸顺畅,丝毫没有发怒的体征表现,可她语气态度却像是怒急了,只能说演技有待提高。 那邹容为何要装作愤怒呢?文搏略一思忖,猜想她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彻底压服那些不服膺他的武馆派系,成为津门一言九鼎的行首。 奈何邹容本身的武力欠缺,使她必须依赖文搏去动手。 而文搏跟马三约战的事情邹容通过翁师傅已经知道,今天收到战书邹容就想明白了经过,津门有武馆在帮助马三。但是文搏早就约战了马三,如果以此为借口不去打这夺魁比武,邹容就错失了良机。 文搏猜的大差不差,只是细节上他不知道邹容在聚餐之时陡然面对几家武馆联合发难,当下应允不说还立下赌注,反将一军逼迫谢勇等人承诺这场比武确定津门行首。 谢勇当时就知道不好,不管是谁赢了比武,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马三是个外来的,文搏是邹容武馆里的,谁赢了都不会听他谢馆主调派,那他这不是给人做嫁衣? 但是邹容手下势力同样不容小觑,如今又加上一个武力出众的陈识在一旁隐有支持之意,众人一阵争吵夹杂着商量,无奈之下还是答应了邹容的方案。 不得已,谢勇回过头就要进一步拉拢马三,既要保证他胜利,还要使双方有进一步的合作,免得到时候马三赢了,谢馆主自己没捞着好处。 那边的蝇营狗苟不提,说回中州武馆这边。 邹容和文搏两人猜谜语一样的对话,大家都听得如坠云雾,邹容对待下属一向不假辞色,也不解释。 倒是文搏提了两个问题,一个让大家恍然大悟,一个让大家更加迷惑。 “马三一个关外来的,怎么知道夺魁比武的规矩?” “就算按照夺魁的规矩,马三是不是有什么暗算等着我?” 这下大家都明白津门的武馆里有站马三那边的出谋划策,但是都想不通为何文搏会觉得马三暗算他。 这是因为文搏听闻大家说霍大侠之事有感而发,觉得可能马三正面打不过自己,背地里使阴招,毕竟这人欺师灭祖不忠不义,干些啥好像都有可能。只是里头曲折文搏没有跟众人解释,所以大家才一头雾水。 虽然想不明白,文搏也不急着寻根问底,接着战书算是意外之事,文搏并没有忘记回武馆是为了找人造兵器,就跟邹容提起此事,毕竟邹容是津门本地的大人物,又掌管着一家武馆,对于去哪打造兵器肯定有门路。 此时,邹容已经让大家先回岗位各守本分,随后领着翁师傅和文搏重新在会客厅里坐下,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定,仿佛刚刚那个面色难看的人并不是她。 文搏早就知道她是故作发怒,翁师傅虽然看不明白也不多话,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起茶来。文搏不提马三约战之事,在他看来反正都要生死相决,暗算也罢,正面对决也罢,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如今感知智力体质全面发展,再加上为人处世格外谨慎妥帖,总不能阴沟里翻船吧? “邹馆主,我想打一把铁枪,当然如果是精钢的更好,不知道该去哪家铁匠铺更好。”邹容坐下后安静的看着外头,似乎在等待文搏说话,看这情况文搏也不客气,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听见文搏发问,邹容好奇的看了过来,她虽然自己不会功夫,但是对于一些常识还是清楚的,习武之人用的兵器少有超过十斤,一把铁枪少说都有二十斤,文搏为何会要求造一把这种兵器。 但是邹容也不急着询问,她开口问道,“不知文师傅要什么规格的铁枪。” 文搏早有准备,在路上他就跟翁师傅商量过,听见邹容问话,翁师傅从外头寻来一根春秋大刀的备用杆子和负重用的沙袋,足有七尺来长,枣木制造而成,相较于大枪常用的白蜡杆,枣木杆坚硬但是沉重,适合用来作为不要求韧性的兵刃木柄。 这下准备工作齐全了,文搏让邹容稍候,自己拿起沙袋开始用上头的绑带捆在枣木杆上。 一个不够,两个还是太轻,文搏都快把枣木杆前前后后全都绑满了负重用的沙袋,这才拿起来在手里掂量一下,可惜绑上沙袋之后就不好挥舞,文搏只能粗略的估算出了什么样的重量最适合自己。 如果时间充裕,文搏完全可以直接去铁匠铺用专业的配重块调试,如今一切从简,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大约三米五长,尾端不超过四公分,前端可以细一些。三十斤以上,五十斤以下都可以接受,”文搏看着手里怪模怪样的枣木杆,得出了结论。 邹容不觉得如何,可翁师傅已经啧啧称奇,“这力气当真跟话本里那些万人敌的武将差不多了,也就文师傅您能使得动。” 文搏摆摆手说道:“他们要着甲而战,一打就是很长时间,跟我的情况又不同了。” “枪杆子其实再重些也行,但是我估算了一下尺寸,三米到四米的铁枪大约是不到四十斤的,再重就得加粗杆子或者加长了,那样反而破坏了手感和习惯。”回了翁师傅一句,文搏转过头跟邹容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练枪的对于兵器很讲究,甚至各种枪术练法都有规定兵刃的粗细长短,长了短了都会让很多招数使用受制,粗了则没法抓握稳定,文搏去裁缝铺里测过自己手掌长度,知道多粗的枪杆子适合自己。 “我倒是知道几家铁匠铺,但是这个长度不好办,他们可能没法手工锻打出这个长度还保持强度的枪杆子啊。”翁师傅已经开始盘算,光是枪杆子的制造就给铁匠铺出了个难题。 文搏不懂锻造,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头是他自己画的一把枪头形制,模仿了现代一些影视作品的道具,结合出一把长约一尺两面开刃,虎口吞刃装饰精美的枪头。 就是老虎画的有些粗糙,让人觉得跟野狗野猫的结合体一样。 看到文搏画的枪头,邹容差点都憋不住笑,翁师傅捂住嘴巴脸涨得通红。 好一阵,邹容才重新平静下来,一开口就让文搏有些猝不及防。 “何必要去铁匠铺呢?只要舍得花钱,去工厂里拿一柄枪杆出来不费劲,倒是枪头要花些功夫,可以找个手艺精湛的铁匠慢慢敲打。” 这就得怪文搏陷入误区了,他对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欠缺了解,虽然此时很多技术落后,但是制造一根长钢条并不艰难。 邹容一解释,文博面上不显,心中直呼失算。 原来就在津门的大沽造船厂,别看它名字是造船厂,实际是一家可以制造枪械的兵工厂,里头别的东西不说,制造枪械的钢管肯定能自产。 而一根枪杆子可比无缝钢管容易生产多了,甚至都不需要调整参数,从生产线上截留一根没切断钻孔的长钢条就行,可以说不考虑枪头的话,邹容现在招呼一声,下午文搏就能拿到手。 而且用来做无缝钢管的原料制成枪杆,肯定远比铁匠铺里加工出来的质量要好。 枪杆子的事情解决了,枪头就更好办了,文搏要是要求不高的话直接从武馆里找个备件稍微加工一下调整箍口大小就行,到时候杆子到了把枪头往上一插固定好,文搏的兵器就算齐活了。 “这么简单?”文搏觉得太没仪式感了,虽然他一直以一个简单直接的武者自居,但是心心念念已久的兵器就被这样解决,未免有些显得太大路货。 毕竟文搏信奉的是平时简单一些就好,但是自己的兵刃还是不能疏忽。 再说了,人家高手见面,就得介绍自己兵刃轻重长短来历,都是什么寒铁玄铁。他要是一拿出长枪就说这枪长一丈重四十斤,为无缝钢管原料打造…… 好吧,也挺有气势的。 “就这么简单,你要想造这个模样的枪头也不难,找家铁匠铺给足钱让他们慢慢打就是了,只是钢材强度肯定不如枪身,毕竟铁匠铺里的炉子跟造船厂的没法比。”邹容看文搏还有些疑虑,又提出个方案,文搏这才算是满意。 眼见解决了文搏的问题,话锋一转,邹馆主提起了和马三的比武一事。 “文师傅,你对夺魁比武了解吗?要不要和我去看看现场。” 第三十七章 夺魁擂台 翁师傅已经得了邹容吩咐,带着文搏的要求和大洋去了大沽造船厂买枪杆子了。虽然邹容嘴上说的容易,翁师傅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枪管才多粗,文搏要的大杆子直径还真不一定有现成的,所以迫不及待的出发去了。。 等翁师傅走了,文搏听见邹容说要去看擂台,颇有几分惊奇。 “这才一天功夫,就建造好了?”文搏没想到这年头的津门基建速度如此之快,虽然顶端只有两米见方还是木头做基底的擂台,但是也不应该这么快吧。 邹容露出讳莫如深的神色,这对她来说还是挺少见的,这人一直有些神经质和故作强势。 此时邹容不等文搏回应,已经开始往外走,留下句话,“就是要这时候看才能明白。” 说完,邹容已经到了武馆门口,正要叫辆黄包车,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文搏跟上,她又喊了另一辆车的车夫,“也送这位先生一块去。” 文搏把手一摆,说道:“免了,前头带路就是,我跟得上。” 邹容也不见怪,黄包车本来就不快,只是这年头的富贵人家连自己走路都不愿使劲才选择黄包车,对于文搏来说真没必要。 加上黄包车夫看到文搏走路在后头跟着,也没发力狂奔,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在车上,一个在旁边跟着,倒是让路人频频瞩目回首。 “文师傅,这事情摆平,津门就没有能跟咱们武馆较劲的,那时候我就是真正的掌权人。所以打擂这事,还得请你多出力。”邹容悠哉的靠着座椅,眯起眼睛说话。 文搏心里嗤笑,你上次就这么说的,结果到了现在过去都十几天功夫了,还没收拾好津门的武馆。 当然表面上文搏不会直说,只是平淡的点点头,就没了下文。 或许是邹容觉得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有些尴尬,除此之外今天的文搏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想了一阵看外表似乎也并无变化,只得挑起话头说道,“听说文师傅想收徒弟教功夫,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话问到文搏心坎里了,他看到陈识的武馆欣欣向荣,陈识的武道也在逐渐成型,自己一身本事来此间世界走一遭,不留下些东西留给后人说不过去。 就是不知道邹容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难道是翁师傅看出来了然后告诉她的? 不过文搏也懒得问,他点头回答道:“有这个想法,我当你们武馆的首席这么多天了,不能光吃饭不干活,教几个徒弟还是要的。” 不等邹容想给他介绍人选,文搏就伸手制止,“那些达官贵人的小崽种就别给我介绍了,我怕看不过眼把他们练死了。” 文搏这话不是开玩笑,现在能来武馆里习武的现在一般分为两种,一类是武师挑的穷人家孩子,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一边练武一边打杂,承担着武馆里最基础最底层的劳动,有时候还得充当陪练。 但是练武能练出来的大多是这类,吃得苦,没退路,人数多。 第二类是富贵人家送来的子侄,这种弟子来武馆都是混日子免得在外天天闹事赔钱,等年纪大了些就要么出国镀金要么去军队厮混。总之他们习武大多不是为了学什么本事,而是这年头的环境使然,上头鼓吹国术,自然就有人趋之若鹜。 当然还有些特例,比如武师的后辈之类的,但是比例很少,人家真要学也不必来武馆。 文搏怕的就是邹容给他安排有钱人家孩子,这类人本来就不想学什么功夫,就算一时觉得学武好玩进了武馆,也吃不了苦还不好打骂,文搏闲的没事才去浪费时间呢。 邹容似乎知道文搏的想法,她将黄包车遮阳的棚子拉下来一些挡住光照,人在阴影底下说道:“我是觉得文师傅一身本事没个徒弟难免遗憾,也不敢让那些胡作非为的小子去你面前鼓噪,都是些好苗子,文师傅不妨见见。” 邹容说得诚恳,文搏几乎都快被说服了,可他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收徒弟倒没什么,我不是敝帚自珍的人,但是大徒弟还是要有点讲究,我看中了一个人,有根骨,有天赋,最重要的是有骨气。” 难得听见文搏如此看好一个人,邹容好奇的询问是谁,可文搏却说八字没一撇呢,到时候再说吧。 于是邹容只好偃旗息鼓,也逐渐看出文搏跟以往有何不同——他愿意跟人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如同一块钢铁一样的生硬冷漠,也就是有了几分人味儿。 邹容想着到底是什么让文搏起了变化,黄包车却一阵响铃,目的地到了。 这里是津门中心一处十字路口,旁边就是利顺德饭店,这家饭店早在清末就因为涉外的名头吸引各方来客,如今更是生意鼎盛人潮如织。 文搏却没看向和他天生犯冲的酒楼,他的目光聚集在路口中央的那一处场地,此时四周都被人拉着布帘围了起来,不过只是为了阻隔行人,文搏依然能看清里头场景,也正是因此他才皱起眉头。 “来者不善啊,这种玩法,站不稳不说,光是上去都很难吧。”文搏感慨一句,他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擂台已经初具雏形,难怪邹容说要看得趁早。 原来在路口中央,此时正有许多工人忙碌的将粗木桩打造而成的一层层台阶拜访堆叠,最下头粗有海碗口那么大的木头打造的高台,高约两米,长宽五米有余。 再往上则是小了一号的台子,同样近两米高,但是长宽都小了一号。 接着又是如此重复,直到最高层应该是一个两米见方的小型木台,此时尚未运上去,由工人们搬了过来摆放在一旁等待运输。 为什么文搏都如此慎重,因为这让文搏想起了小时候在南方看过的舞狮表演,曾经就有舞狮高手用多层桌子堆叠最多达到九层高台,然后两方最终会在这狭小的顶端桌面争夺绣球。 这里头最大的风险在于每个台子之间毫无固定,下半段的台子厚重结实还能支撑一个人攀住的力道,越往上走越不稳定,最后那个台子狭小轻盈,说是桌子也差不太多。文搏估计以那个厚度来看就百来斤重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在上头发力。 这种情况一个不小心失足从近十米高的擂台上摔下来,就算是习武之人猝不及防也得重伤残废。 今天这擂台尚未建成文搏不好估计高度,但是目前就搭建了约七八米,唯一的好消息是擂台不似桌子拼接起来那样不稳定而且面积狭小,两米见方的的台面,足够两名武师不做大动作的站在上头了。 第一个坏消息在于双方死斗可不是舞狮那样会担心对手性命安全,双方都是奔着下死手去的,一旦失足坠落,说不定没掉下来的那人还会跳下来接一个空中轰炸,本来不死也得死了。 第二个坏消息在于文搏的格斗方式对这种环境非常不适应,要是杂技演员或者攀岩、跑酷高手或许能在不稳定的高台上表现得得心应手,但是文搏看了看自己,这体重身高别的不说,最上头那个台子文搏要是站在一边,不用说都会直接倾倒。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马三敢给我下战书了,原来存着这个心思。”文搏摸着下巴抬头仰望擂台。 邹容在黄包车遮阳棚下眉目低垂,她早就知道谢勇等人起的什么心思,所以此时她也不问别的,只是说道:“他们故意用这种方式跟你打擂就是为了限制你的长处,在这种狭小空间又不好发力的擂台削弱你最强的力量优势,就连摔跤功夫在上头也施展不开。” “你还想劝我拒绝?”文搏饶有兴致的打量邹容,他可不觉得这女人是个善茬。 果然,邹容笑着摆手,“我不知道那个马三功夫怎么样,但他关外来的哪会这等小巧腾挪的功夫,我之所以对你有信心,是因为我知道有个人肯定懂这方面的技巧。” “陈识?” “陈识。”两人异口同声,一个疑问,一个肯定,都给出了同一个名字。 “他禅城来的,那里本就是舞狮之风盛行之地,加上他咏春的功夫最擅长在狭小空间闪转腾挪短促发力,马三凭什么跟你比?”邹容信心满满,她之所以敢接这帖子,就是知道文搏和陈识关系好,如果文搏找陈识求教,那人肯定不会藏私。 文搏心里感叹一声,话是不错,陈识不但咏春桩功最适合这种不稳定的擂台,而且常年跑海上更是把脚步练得出神入化。但是邹容终究还是不懂功夫,忘了一件很关键的事。 “你知道马三练的什么功夫吗?” “他不可能是咏春吧?我听说他是宫宝森的徒弟,学的形意。”邹容对马三或许不熟悉,可是宫宝森的名字谁能不记得? “他主要练了两门武艺,第一门是形意拳。”文搏伸出两根指头,将眼光收回,“还有一门是八卦掌。” 这一点很多人都会忽略,哪怕跟马三交过手的武师亦如此。因为大部分时候马三展示出的都是极高的形意造诣,甚至都不用八卦掌就能轻松取胜。 看到邹容还是一脸茫然,文搏只好进一步解释道:“邹馆主,你知道八卦掌的董海川最出名的战绩是什么吗?” 董海川与杨露禅在梅花桩上比武,不分高下。 这下邹容如何还想不起八卦掌里头对于腿功桩功的训练十分重视,你要说宫宝森的大徒弟连八卦掌的桩功都没练好那就是瞧不起人了。 “所以,马三胜券在握?能不能不去?”邹容脸色一白,口不择言了。 文搏也不恼,他知道邹容这人有谋略,但是对于突发场景缺乏应变能力,当事态超出她的控制后就会进退失据。 “比武哪有胜券在握一说,再说了,这是要签生死状的夺魁打擂,打死人不用负责,这么刺激的事,我肯定得去啊。”文搏笃定的否决了邹容的话,可邹容根本没注意文搏说的话逻辑有什么不对,她只觉得自己耳朵后面皮肤浮起一片鸡皮疙瘩,她心里反而安稳了许多。 因为她熟悉的那个文搏又回来了,满是煞气浑身凶悍藏都藏不住。 要是耿良辰或者翁师傅在这,一准会欢呼雀跃道:“早该如此!文师傅别装什么大善人了,赶紧打死几个不开眼的炒热一下气氛吧。” 邹容是个稳重的,她悬着的心放下不少,靠在黄包车上已经开始吩咐车夫准备回程。 文搏没管她,再一次看向了快要搭建成功的擂台。他心想还有半个月功夫,先把枪做成了,再去找个徒弟,顺便在中州武馆里复刻一下这个擂台训练一番。 这样一想,文搏发现自己分明有一种想在比武发生前把所有事情做好的打算,看来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没有必胜把握。 这个结论并没有让文搏沮丧受挫,反而令文搏更加振奋了,既迫不及待的想让这场别开生面的比武马上开始,又希望他无限期的延迟能让自己做好准备。 这种感受让文搏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上擂台打比赛,场边的欢呼喝彩与嘘声让他没上台前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那时候他躲在后台用毛巾盖住脑袋,满脑子想的就是输了会怎么办,如果被人打伤了还能不能继续比赛。 可是当文搏上台之后,裁判一声哨响,文搏脑子里就什么也不想,他心中只有一件事。 今天只有一个人能站着下擂台,要么你把我打晕打残,要么你就躺下。 如今,他又找回了这种冲动,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保持了一天不到的宁静悄然褪去,此刻,他又是那头择人欲噬的猛虎了。 第三十八章 备战 夺魁比武的事情给文搏突然带来了一丝紧张感,原本在他的计划中约战马三然后杀了他是一件非常轻松的小事。可不曾想这件事情在有心人的操纵下变成了很正规的比赛一般。 这让文搏仿佛回到自己是个格斗运动员的时期,要备赛要训练,满怀期待的等着那一天到来。 所以回到武馆,文搏一如往常的没有丝毫懈怠,独自到了校场开始训练,正好等待翁师傅回来。 一边加大训练强度,文搏脑子里也没闲着。 作为格斗选手的时候,备赛会有教练助教替他分析对手制定战术,还会尽量的为他寻找跟对手风格相近的陪练进行模拟实战。可到了这个时代没了教练团队,文搏就得自己想办法。 首先是在夺魁比武这个陌生的比赛模式下,文搏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带兵器带护具,到底是比拳脚还是跟实战一样百无禁忌杀招尽出。 第二点就是缺乏相似风格的陪练,这个问题倒是有解决的办法。八卦掌是拳种里的显学,在津门练八卦掌的几乎每个武馆都有,可是文搏需要的是一个顶尖的八卦掌武师。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郑山傲,可是斯人已逝,还是自己亲自动的手,显然没法给文搏提供帮助了。 所以他将目标换成了另一个人,一线天。 一线天身兼八卦八极两家之长,八极也是极为刚硬的功夫,跟形意拳颇有几分类似。加上一线天八卦掌的功夫很有造诣,几乎是文搏现在最好的陪练。 唯一的问题是去哪找一线天,而且他是否会答应。 想到这,文搏心里的另一个想法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过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冲动,继续沉浸在对身体的磨炼当中。 因为文搏还得等待翁师傅回来。 可平时办事利落的翁师傅今天格外磨蹭,文搏从下午等到天黑,又在武馆里吃过晚饭,翁师傅依然不见踪影,让文搏都有些忍不住想派人去寻他。 就在文搏快等到不耐烦的时候,翁师傅累得死狗一样呼哧呼哧的赶了回来。 还没进武馆,翁师傅就在门外大声吆喝。 “来个人帮忙啊!累死我了。” 听见翁师傅喊话,文搏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想念过翁师傅。都不用其他人过去,文搏三步并作两步,从校场一溜烟的跑到门口,就要迎接翁师傅。 可刚打开武馆门,文搏都不由得为之一愣。 为何? 只见翁师傅这会儿身上穿这件洗的发黄的白背心,满头大汗淋漓靠在一辆三轮的把手上喘个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要去世一样。 再一看后头,文搏知道了翁师傅为何如此疲倦。 那三轮的后斗里竟装着足有十几根实心钢棍,每个粗约两指有余,长度更是远远超过了三轮车后斗的极限,一大半都露在外头,前后各伸出很长一截。 见着文搏亲自出来迎接,翁师傅把自己的外套当做汗巾擦去满头汗水,扶着车把手下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文师傅,幸不辱命,给您拖回来了,你先看看。” 说完,翁师傅看到武馆的武师、弟子们也有不少探头张望的,又是一阵吆喝让他们帮忙搬进武馆里。 这倒不需他人代劳,文搏让翁师傅先行休息,自己一把搂住大概十来根实心钢棍,鼓足双臂力道紧紧箍在怀里,然后猛一发力扛上肩头。 好家伙,文搏低估了这十来根钢棍重量,只怕得有四五百斤不止,肯定比武馆里最大的石锁还要沉重。 也不需要别人帮衬,文搏一人就轻松扛着这沉重的钢棍穿堂入舍,走到了校场里方才放下。 翁师傅这会也端着个珐琅杯子缓缓跟了过来,文搏一看那杯子花纹精美造型独特——这不是个搪瓷杯吗?文搏小时候还用过呢。 翁师傅不知道文搏想着什么,不等文搏发问,就自个解释起来。 “文师傅,您先别急,这些钢棍是没加工的我就给您带了回来。”翁师傅还有些喘着粗气,大沽造船厂虽说也在津门,可是用三轮车拖着几百斤东西走街串巷对翁师傅这个年纪还是有点难度,也多亏他平日里练武,否则只怕半路就得歇了。 至于翁师傅说带回的枪杆子,现在还只能叫做钢棍的东西根本没加工成文搏要求的模样 文搏先不答话,从中挑出一根钢棍,如同握着大枪杆子一般端在手中,两手间隔约两尺距离,一入手,文搏就发觉手感不对,于是调整到间隔三尺这才好些。再一抖动,好家伙,硬度极为可靠,三米长的钢棍一点晃动弧度都没有,这枪要是想抖枪花,只怕惯性大得惊人。 不过文搏倒是不太在意,他现在的枪术已经跟棍法结合,枪棒的用法倒是不太讲究抖枪花,反倒是这个重量对他枪招中夹杂棍法十分有利,砸、挥、抡的威胁性都会增加到一个恐怖的境地。 “这重心太靠前了,而且长度不对吧。”可这钢棍的问题也很多,文搏都不用具体测量,拿在手里就知道个一清二楚。 翁师傅赶忙解释来龙去脉。 事情一开始不像邹容想的那么简单,虽然翁师傅打着邹容的名号很容易就见到了里头的某位能话事的,可是人家也不乐意单独卖一两根钢棍出去。 无奈之下翁师傅先是钱财开路,然后像模像样的签了个协议订购了一批最少十五根的“实心钢棒”,写得用途是当做武馆教学器具。 到了买下钢棍这一步其实还算顺利,到了要符合文搏需要的规格时,就出了大问题。 首先邹容说的用造枪的无缝钢管当枪杆这件事就不成,太细了。若是长度超过两米强度韧性都会出现问题,根本无法支撑作为枪杆的要求。 好在那话事的脑筋一转,拿来了花机关枪的套筒原料。 翁师傅当时拿在手里就觉得事情成了,粗细大小都可以完美符合文搏要求,长度上短了一些,可是他们的实心钢棍最长就这样。 除此之外,不用文搏去说,翁师傅都知道规格有些不对。 因为枪杆子其实是一个类似圆台的物体,尾部粗头部细,对于重心还有很高要求。此时的造船厂有生产线有车床,可是这里的工人们平日里不用整体加工长度快三米的实心钢棒啊。都是直接截短了再进行加工的。 这时候,造船厂里的熟练工人们听说翁师傅是要用这东西做枪杆,虽然咂舌称奇但还是给出了有可行性的意见。 找人用砂轮也好,机床也罢慢慢磨掉厚度,这样通过调整前后端粗细控制重心。这个办法虽然听起来不错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就问题频频出现,要不是重心错了要不就是重量分布不均匀。 无奈之下,翁师傅铩羽而归,拖着一车没加工的实心钢棒回来了。 对此事,文搏的看法是翁师傅被人忽悠了,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就是如此。 就算造船厂的工人再不熟练,拿砂轮硬磨都能磨出符合要求的枪杆,人工成本会提高。可这年头,人工成本那是最不值钱的。 人家分明是磨洋工想要你多给些钱,可是翁师傅没想着这事,就这样带着钢棍回来了。 只能说邹容的面子不太好使,翁师傅的大洋也受了冷遇。当然这也跟大沽造船厂现在是个背景雄厚有关,人家背后靠着的是各地军阀,自己生产的东西更是不愁销路,压根不把武馆里的关系当一回事。 无奈之下翁师傅就拖回了这一车半成品钢棍,根本不能使用。所以两人商议片刻,最后还是得再找人加工,不但要调整成前细后粗,文搏更是特意拿毛笔标记了重心,等着明天再送到铁匠铺里请人加工。 当然枪头的事情翁师傅也没忘,明日正好一齐解决。 折腾一阵,文搏向来早睡,这年头晚上也没啥娱乐,文搏体质提高后虽然对于睡眠要求不那么高,可是他的习惯还是促使他很快进入安眠。 直到第二天一早,生物钟唤醒了文搏。三下两下的爬起床来,文搏就跑到校场开始锻炼。 等他差不多练完,翁师傅也在外头给他买了早餐回来,两人一合计,翁师傅决定先运两根实心钢棒到铁匠铺,然后把三轮车还了——造船厂里借的,不然翁师傅还真运回不来这么多货物。 文搏吃着早点,陷入了选择困难。 他脑子一直没闲着,知道备战要找个教练团队分析对手分析战术,他最好的选择是陈识。 陈识功夫高深经验丰富,走南闯北跟各派武学都有过切磋,无疑能给文搏独到的见解帮助。 还有就是陪练,文搏心目中的第一目标是一线天,但是文搏当时跟他交过手后就没了联络。现在想来津门里知道他踪迹的可能是李书文老爷子,作为一线天的授业恩师,肯定能够联络到一线天。 一想到枪杆还在加工,文搏决定还是先等造好了一并带上,再去拜访李书文前辈,如果有机会也能让李前辈指点一二。 文搏行动力一向很强,思索过后做出决定立马就去办,收拾了一下自己,又跟武馆里的武师交代去向,便独自出了门,往陈识的武馆走去。 不多时,文搏又到了陈识的咏春拳术馆前。 新开的拳术馆里头热闹非凡,一大早就有很多弟子在校场里刻苦晨练,耿良辰的呵斥声隔着院墙都清晰可见,看来他这个咏春大师兄当得还挺称职。 拳术馆的大门虚掩着,文搏推门进去,耿良辰还没注意到他,拳术馆里的弟子们就纷纷把视线望了过来。耿良辰见着弟子走神,拿起手里的短棍就是一阵拍打,众人不敢张望,耿良辰这才笑着跟文搏打招呼。 “文大哥见笑了,这群小兔崽子一点定力都没有。”耿良辰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用出去干活就有收入,还能随时练武,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 “没事,你们继续练,我找陈师傅有事情商量。”文搏回应,可耿良辰听见有事情哪还呆得住,安排了徒弟们接下来的训练任务,自己就过来带路,往里头那间陈识的练功房走去。 “师父,文大哥找你。”耿良辰敲响门扉,里头陈识听见后说道;“请进。” 耿良辰这才推开门,给文搏做了个请的手势。 里头陈识此刻正赤着上身手里拿着日月乾坤刀,但是只装上一把八斩刀在前端,模拟刺刀的状态正在演练着什么。 文搏一眼看出了陈识这是将自己的武学改造得更接近刺刀技术,希望通过这门技术打进军界,这还是文搏的建议。 看到文搏进来,陈识也不理会探头探脑的耿良辰,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身上汗水,说道:“文师傅请坐,今天有什么事嘛?” “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是有事情请陈师傅指点了。”文搏有求于人,不失礼数的恭维一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听文搏是找陈识谈比武的事情,耿良辰更加感兴趣,搬了条小马扎就坐在一边,等两人说话。 陈识懒得理会这家伙,思索一二给出建议。 “夺魁比武,高台争绣球,确实有点像我老家那块的玩法,不过比武不是舞狮,看上去台子稳固宽阔许多,里头凶险更甚啊。”陈识从文搏那听见他昨日见闻,眉头皱起觉得有些难办。 “是啊,文大哥功夫肯定是强过马三,但是这爬上台子打架,不只是看功夫高低。”耿良辰插嘴道,他想象一下,在十米的未固定高台上动手,稍有失手就得跌落重伤,实在是惊险异常。 “我也觉得这一战不简单,他们确实找着了我的弱点,在高台上我的很多功夫都施展不开,力量优势也难以发挥,主要看的还是灵巧功夫。”文搏哪能不知道里头厉害,如果单凭速度灵活文搏自信不弱于任何人,但是他天生的体型限制了在狭小空间的作战。 就像那些攀岩跑酷高手,大多是精瘦类型的选手,太过强壮的肌肉非但不能给他们提供帮助,还会影响灵活增加负担。文搏觉得自身力量能够支撑自己完成同样的高难度动作,但是客观的环境没法改变,马三可以往台子底下一躲,伸缩自如的进攻防守,可文搏这体型根本没法进去跟他交手。 到时候马三或许没法夺魁,但是文搏同样不好受,一直防备着马三不敢去抢绣球。 “能不能这样,先不等上台子就把马三打败,这样他八卦掌再高明也白瞎。”耿良辰充当狗头军师一职很是尽力,马上提出建议。 陈识摇头否决,“难,两人各站一边,马三肯定做好充足准备开场就去攀越高台,文师傅绕过去一定追之不及。” 这个问题文搏也想过,自己速度虽快也不可能在马三爬上台子前干掉他,一旦马三上了台子自己还在下头,那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所以高台比武看似场地高度超出寻常很多,实际上真正能交手的地方应该还是最上面那一层,双方别无退路,距离几乎是脸贴着脸。到时候就是小巧灵活的功夫最有优势,难怪马三敢于主动挑战。 “来者不善啊。”耿良辰感慨一句,又想了个办法,“应该可以带兵刃吧?文师傅只要爬台子速度不差他太多,手里拿着大杆子到了后头几层双方距离不远,直接隔着台子戳他丫的!” 这也是文搏之前考虑过的,战书上的内容十分稀少,根本没规定护具、兵刃相关的内容,所以这事情还难说。 倒是街头出身的耿良辰非常适应这种战斗形式让文搏刮目相看,丝毫没有当今习武之人的矜持之意,只求最快最狠的解决对手,暗合武学真谛。 “好办法,他们想用高台比武限制我,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知道我是使枪的,在两米的擂台上枪法再高也没空间施展,倒是半路上反而是我的优势。”文搏眼睛一亮,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三个真是太聪明了。 陈识不太看好这个办法,还是那句话,半路动手虽然发挥了兵刃长度优势,但是一招没中就会落后,如果马三竭力闪躲或是格挡一枪硬往上爬,文搏这就算是输了。所以这办法看似不错但是不太稳妥,只能当做备选。 三个人苦思冥想就是难以破解局面,最后陈识一拍手提出了方案,“先别管那么多,咱们搭个台子试验一二不就成了?文师傅,我做你对手,到时候咱们在高台上比划比划!” 陈识自告奋勇,文搏求之不得,虽然他想着的陪练是一线天,但是陈识愿意帮忙同样很好。于是陈识就去找人搭个简易架子,到不用真的擂台那般规格,反正现在的建筑工人也是用木头做的脚手架,高十米的架子本身就稳定性不佳,双方也只是模拟,不用那么讲究。 这边说好等架子搭好再来,文搏告辞陈识,往武馆走去。一路上,文搏心里想着等翁师傅回来了,就可以拿着新打造的大铁枪去李书文那走一趟,虽然约的时间是一个月后较量武艺,但是提前过去切磋一下,李书文前辈估计也不会拒绝。正好还能打听打听一线天的消息。 看上去文搏离开没多久,实际已经在陈识那边吃过饭,时间过去半天了。 于是文搏回到武馆,果然翁师傅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他这会正拿着布条在一根钢棍上缠绕。此时尾端已经缠好并且绑上红线,中段也快完工,看上去格外显眼大气。 “哟,文师傅您回来了,瞧瞧合心意吗?”翁师傅看到陈识回来,将最后的线头截短捆好,勉强把钢棍,或者说枪杆拿在手里竖着放好,示意文搏拿过去尝试一下。 文搏满怀期待,拿在手中一横,果然重心已经调整到他标记的位置,缠上黑布之后手感舒适不说还防滑。整体枪杆前细后粗,和标准的大枪杆子类似,就是粗细上面要小上一号,这跟材料有关,钢铁的硬度远胜木材,自然不需要做的那么粗,但是柔韧性几乎没有,这是与木制枪杆最大的差别。 重量虽然没有具体称量,但是比之前轻上些许,整根枪杆长三米,重约三十来斤,算是文搏当时给出的规格下限,所以他使用起来其实偏轻。 实际上三十斤的实战兵器已经非常夸张,哪怕是战场上用的骨朵、巨斧都不会有这个重量,与其说文搏手里拿着的是一杆铁枪,不如说是一把长达三米能砸能刺的重锤。 接着文搏又到校场里演练一番,整个精钢大枪犹如一条狂龙舞动,隔着老远翁师傅都觉得一阵寒风铺面,那“呼呼”的破空声任谁都知道挨着就死碰着就伤,也不知道文搏怎么能使得动这么沉的兵刃。 “很好,非常完美,就是枪头呢?”文搏试过之后非常满意,但是看向枪头处空荡荡的还是突兀的棍子模样。 翁师傅无奈的把手一摊,解释道:“这个真没办法,枪头打造不像加工枪杆这么简单,何况您还对造型有要求,估计得一周功夫才能做好。不过您也别急,我把剩下的钢棍都送了过去,让他们一齐加工了。” 这样一想好像也挺合理,于是文搏不再纠结,跟翁师傅说自己出门有事,便提着精钢打造的枪杆去寻李书文老爷子了。 第三十九章 抢徒弟 一路上,文搏提着根缠黑布红绳的钢棍十分引人瞩目,但是他一身武馆的打扮让人又有几分理解,倒是私下里打听哪家武馆的武师如此高大雄壮。 文搏从不管这些闲言碎语,脚步轻盈,他还怕枪杆子伤着别人,一直都是竖着一手拿住。路上走街串巷,也不看周围风光,就是埋头直走,很快到了津门南郊的李之芳住处。 不等文搏敲门,里头就有人探出半个身子,两眼直直的盯着他。 正是上次见过的李之芳。 文搏刚要打招呼,突然想起自己除了根枪杆子外两手空空,来拜访老人都不记得带礼物,实在有些疏忽。没办法,文搏这人一想着关于武学的事就容易忽略其他。 好在李之芳也不在意那些,他这人有些孤僻,招招手让文搏进来。 文搏跟他打过招呼,好奇的问道:“李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李之芳没回答,抬眼看了下那长达三米竖着的大杆子。 好吧,不用他说文搏也明白了,就算在院子里也能看见一根钢棍在外头靠近,难怪李之芳会出来查看。 等到进得院子,里头晒着的萝卜还没收,倒是李书文老前辈这会儿躺在一张竹编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听见文搏前来也不睁开眼。 文搏皱起眉头,他刚刚进来之前听见的是两个人脚步声,以为是李书文老爷子在活动,可是明明人家是躺着的,难不成听错了? 不过文搏也不多想,毕竟自己前来拜访,没必要管那么多闲事。 文搏拱手问候,他也大致摸清楚了这位暴躁老人的性子,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说道:“李前辈,是我文搏,此来有事请求。” 李书文听见这话,方才睁开一只眼,也不看文搏,就盯着那杆大铁棍子一眨也不眨。 过了半晌,他才把视线转向文搏,带着点笑意慢悠悠的开口道:“还行,这是三十斤还是四十斤吧。” “您老好眼力,确实三十来斤重量,具体我也没称过,倒还顺手。”文搏把枪杆横放,握在手里演练了一番,又是一阵嗡嗡作响,在场的剩下两人都是练枪的行家,不会像翁师傅那样一惊一乍。 两人也不急着提文搏有什么事,反而对这钢的枪杆兴趣浓厚。 “精钢打造的?看这色泽不像铁。”李书文年纪虽然大了,眼神依旧锐利,开口问道:“不知哪家铁匠铺有这好手艺,两天功夫就做好了,就是短了些。” 文搏直言不讳,“大沽造船厂里的造枪的原料改的,所以长度没办法只能这样。”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李之芳还在想你这本来就是一把枪,为什么还说造枪的原料改的。倒是李书文恍然大悟,心里头感慨了一下自己思维到底还是老迈了,没想到工业产品这一挂上去。 “好材料,刚性十足,年轻人使这枪很好,就要有这股子宁折不弯的劲头,别学人玩什么藏刀于身的把戏。”知道了枪杆子来历,李书文靠着竹椅,话里说的好像是枪杆,又好像说的是人。他睁开双眼看向文搏,脑海中想着是自己年轻的模样。 文搏听见这话,懂了李书文的意思。自己这几天气势收敛没了上次来时那股锋芒毕露的味道,在脾气火爆的李书文看来这反而折损了文搏的锐气,所以出言批评。 但是这种心态的变化对于文搏来说倒是无碍,他从没忘记自己是个喜欢练武喜欢打架,心里藏着利刃的武夫,外表的温和模样是为了更好的跟身边人相处。否则常年如刀一般锋芒毕露,就连耿良辰都不敢跟他调笑了。 那样下去,不说武学最后能到什么境界,自己的精神状态和心理就得出问题,会越来越极端,可能功夫练成了,人也疯了。 演练一阵,心中甚是畅快,文搏的锐气逐渐浮现,那种跃跃欲试想找个人来跟他打上一场的感觉再次让李书文感受到。 李书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指向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李之芳,说道:“你跟他搭搭手,用那根赤楠的。” 随着李书文一句话,像是隐身了一般的李之芳动了起来,轻巧的越过文搏身边走到墙角,在众多的长杆当中挑选了一根颜色发红长约丈八的大枪杆子,也就是接近三米五左右的长度。 文搏见着李之芳要跟他动手,心中颇有些惊喜,虽然他早就看出这人身上有着武艺。现在能和他交手,倒是可以见识一下李书文传人的实力。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周围还未收拢的萝卜依旧散落脚边,两人浑不在意,各自选定一个方位,隔着五米左右,先用枪头互相接触一下表示行礼,随后纷纷落位,对峙不动。 李之芳沉得住性子耐得下心,他的枪法风格也跟他这个人一样有着一种木讷呆愣的味道,正是这风格让文搏有些不好对付,因为李之芳守得太稳,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整个人就像一头獠牙对外的大象,看似稳重,可你一旦进攻就会被他戳出几个大洞。 两人对峙间,李书文还是老样子,靠着椅子半眯起眼睛,他的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倒是盯着脚下的晒萝卜,好像生怕萝卜被人踩坏了一样。 萝卜堆里的两人都不说话,就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小心,而文搏的五感敏锐胜过往昔太多,趁着李之芳守住枪势并不进攻,再一次确定了这院子里只怕有别人, 但是文搏此时一心放在跟李之芳的交手一事上,并不管那许多,他脚步稍微挪动就发现四周都是干扰,并没有给他很多移动空间,李之芳这风格以不变应万变颇有些门道。 于是文搏决定主动出击,虽然他拿到这根精钢的枪杆时间很短,可是发自内心的熟悉感却让他觉得亲切,仿佛这根枪杆就是为了他设计而出的。 这不奇怪,文搏亲自选定的重心和尺寸,要是再不顺手那就没救了。 说回场上,文搏不管李之芳如何防守,将枪杆子一挑,出手就毫无余地,一招拨云见日左右横打点向李之芳握枪双手。 李之芳不为所动,他手里杆子比文搏长上半米,随意一拨就能打开对手攻势。 可是双方刚一接触,李之芳就心下大骇,原本他还觉得自己高估了钢铁枪杆的分量,已经用上了八九成力气拿住对方枪杆。然而碰上文搏的铁杆子之后,李之芳手中赤楠杆子大震不止让他虎口剧痛,一时几乎拿捏不住兵刃。 不怪李之芳判断失误,大枪对练非常考验双方的膂力,任何一方力量不足就会被对手带偏节奏,手中枪杆子落入对手的掌握当中搅上几下就失了控制。 这下李之芳就要成了纸糊的大象,他情知不能如此,好在神枪李常年累月的亲自调教不是虚的,李之芳危急之时不再试图拿枪卸力,把牙一咬反倒是硬打直冲,枪杆子在他手里微微一震借着文搏碰撞的力道弹起老高,正如獠牙上指朝着文搏面门刺去。 本来这一招算不得妙招,因为文搏反应敏锐势大力沉,随时可以使个青龙献爪单手持枪打李之芳握枪手臂。 可李之芳的杆子占着长度优势,文搏肯定会先中招。 于是文搏使了个拦枪,把枪往左边一卷就要化去李之芳的突刺。 李之芳不敢让文搏的钢铁长杆再一次碰到自己的木杆子,只得招到半路就硬生生后退半步撤回招式。 文搏得理不饶人,一枪跟上,三十多斤重的铁枪在他手里浑若无物,划出枪围将李之芳上半身笼罩在里头。李之芳还是不敢硬挡,他跟文搏枪杆一触碰就知道对方力道大得惊人,自己一身本事根本使不出来。 什么拿拦扎,一旦碰上,枪杆子不是被打断就是被缠住落入对方节奏里头不得逃脱,所以无奈之下束手束脚,只能竭力避开文搏的枪头,不断试图突破对方枪围。 呼呼的破空声响彻整个院子,看似激烈却一直无法触碰到彼此,文搏不断抢攻,李之芳却不敢接触只能后退躲闪。 “停下吧。”随着李书文打了个哈欠,喊出了这句话,比武的两人像是有默契一样同时停手。 “你这小子,真是祖师爷赏饭吃。”李书文不看站在一旁脸膛发红喘着粗气的李之芳,反倒是手里拿着一根萝卜指向文搏,“我本来想着让你拿铁枪是发挥气力优势,一力降十会,只管硬扎硬砸就能胜过大半武者。可是你力气超乎我的估计不说,对于枪法也有种灵性,这么沉的兵刃还能使得轻灵,这就很不容易了。” 李书文不吝赞美之词,文搏前后不过两天的变化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李前辈谬赞了。”文搏气息均匀脸色如常,他摇摇头,对自己这次比武有些不满。重枪导致双方接触时文搏大占优势,但是李之芳基本功扎实一心想逃不愿角力让文搏一时间也难以捕获对方枪身,长了半米的距离让文搏没法顺利突刺这个缺点还是狠难受的。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我觉得你小子有能耐在于就算这样耍枪杆子都没踩着我的萝卜,太不容易了。”李书文这才说出心里话,难怪手里拿根萝卜。 这时候李之芳才如梦方醒,脸色更红,因为他低头看向自己脚下,已经有好多晒干的萝卜被踩出脚印,更多的萝卜被踢到远处,甚至李书文手里那根萝卜就是被他踢飞了才被拿到。 文搏同样低头看向脚下,他甚至都没有分神注意这一点,只是脑海里想着别踩着人家萝卜,身体就能在潜意识的操控下避开,显示出文搏对于身体的控制已经到了很高的境界。 李书文微微撑起上半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又生气了,拿着萝卜当做飞镖一样砸到李之芳身上,吓得他赶忙躲闪。 “我平日里让你用大杆子转车轮,你练了这么多年结果都不敢跟他搭枪,练枪练枪,你练了个屁枪!”李书文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头,要知道李书文年轻时就以力气惊人出名,能够用枪杆子挑着八十斤中的车轮转动如飞。 这功夫不光需要技巧,对于力量的要求也是极为可怕,枪杆子挑着车轮是个费力杠杆的模型,还要轮转如飞更是加上了离心力,如此算来手里没有千斤力量根本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但是到了李之芳这一辈,虽然练武不曾懈怠,可是天赋这东西没办法,明明李之芳比李书文高大许多,力量上反而比不上现在的李书文。 李书文有些叹息又有些惊喜,天赋这东西就是这样无情,哪怕是他功夫练到极处,也没法帮李之芳变成文搏那样的体魄。 叹息是自己李家的枪术只怕难以传承下去,虽然在南边的次子也学了枪,但是一身能耐估计没学过去一半。而李之芳为人可靠老实,学武天分就更差了些。 惊喜则在于临到老了还能碰见文搏这等大才,这让李书文愈发期待一个月后的那场决斗,同时起意将自己的枪术完整的传给文搏。 不过李书文不急着开口,先是问道:“你说有事情拜托我,先说说看。” “我前天碰见个年轻人,自称一线天,棱角脸留两撇胡须,个子比我矮半个头,拿着把剃刀。”文搏先是描述了一线天的容貌,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跟练关外的马三有一场夺魁比武,需要一个陪练,就想到了一线天。” “一线天?”李书文脸色先是一僵,又马上露出嘲笑神色,老人家咳嗽两声压抑住笑意,又靠回了椅子,说道:“我知道是谁了,但是这事我得问问他的意见,你明天再来我给你答复。” 说完,李老爷子就做出送客的姿势,可文搏还没说完,赶忙说道:“我不光是想让他做我陪练,我还想让他当我徒弟!” 这话一说,院子里额外的那个人似乎露出了一丝破绽,落在文搏耳朵里就是有人呼吸突然急促了些许,他目光扫过四周,心里有了猜测。 连一直毫无表情的李之芳听见这话,都差点面色扭曲,只是李之芳为什么面容古怪不知道,李书文倒是心说巧了。 刚刚一线天那小子故意躲起来就是不想见你,现在正藏在院子里听你说话呢。再说我还想收你做徒弟,你又要收我的徒弟当徒弟,那我们怎么论辈分?各论各的嘛? 李书文怎么想的文搏并不知道,他解释道:“我在中州武馆当了首席也有一阵子,想着要收徒弟了,这首徒不能随便找一个,一线天算是我当下最中意的。” “那小子学了宫老头的八卦掌,又从我这学了八极拳,枪法拳法我这里有,刀法腿功宫老头也不藏私。你要抢我徒弟,可以!但你有什么能教他的?一膀子天生神力吗?”李书文靠在椅子上,老了也依然压不住火爆脾气,立马嘲讽到。 不是他瞧不起人,文搏确实根骨非凡,但是天赋这东西又不能给别人,他想不出一线天有什么必要跟文搏学功夫。 “我的摔跤、擒拿此世没见过敌手,这算不算能教的?”文搏同样骄傲,开口就说出了李书文不能否定的理由。 “你能打死郑山傲,听说摔跤就占了大半功劳。郑山傲的摔跤能耐我是认的,前清宫里善扑营出来的苗子,又跟眼镜程练的八卦掌,烂船也有三斤铁。倒是擒拿功夫我见得少,不过你既然敢叫蟒形,只怕对这门功夫信心还胜过摔跤。” 李书文沉下心一想,无奈的摇摇头,文搏提出的这两门功夫的确了得,李书文自问就算年轻巅峰时候也不敢说摔跤能胜过文搏,这东西跟力量体格相关性极强,就文搏这体魄,角力确实谁也不怕。 擒拿这项就比较难说,李书文虽然会几手擒拿功夫,但算不得此中高手,或者说这年头就没几个以擒拿出名的。只能根据文搏的过往进行判断,当做文搏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样一想,文搏确实有独到之处,不敢说做个开山立派的大宗师,但是开馆授业绝对没问题,难怪他有自信教一线天。 想到这里,李书文犹豫的心都动摇了,可是文搏话没说完,继续说道。 “这力气我也能教,不敢说让一线天到我这水平,但是就我上次看到的样子来说,一年下来他力气翻个一番应该没问题。” 这话一说,李之芳都有点变色,李书文老爷子向来直来直去,差点又捡起一根萝卜砸了过来。 “放什么洋屁!他这会儿能拉得动两百来斤石锁,再翻一番你知道是多少吗?”不怪李书文恼怒,文搏给的数据已经颠覆了这个时代武人的常识,就跟一百年前说人能飞一样像是神话。 听见李书文发怒,文搏也不急,但是谨慎的更正了自己的判断,“是我大意了,现在他能拉个两百多斤超过我的预期,一年后确实很难翻一番。” 看到文搏知错能改,李书文刚想夸他一句,就听见文搏继续说道;“估计得两年功夫才能翻个一番,一年时间只够提升百来斤力气。” 这话一说,却听见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东西跌落的声音,顿时把李书文想要骂人的话憋了进去。 “啥动静?”文搏明知故问。 看到老爷子不愿意说话,李之芳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可,可能是老鼠。” “哦,你这老鼠,能拉多少斤石锁?”文搏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大伙都懂了,却没法回答。 第四十章 决断 文搏走后,李之芳将他送到街口才回来。刚一回到自家院子,就看到里屋门打开,钻出个有些狼狈的青年,两撇修得极为整齐的八字胡,穿一身西装,不是一线天是谁? “一线天是吧?”李书文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从里头走出来的徒弟,问道:“那小子是不是吹牛,你怎么想?” 一线天扭过头不敢看向李书文,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鼻尖,思考片刻后说道:“别人说我肯定不信,但是他这么说,我还真有几分拿不定了。” 说完,一线天从怀里掏出块薄铁板,上头一道陷入半寸的拳印清晰可见。 见着这道拳印,李书文不由得皱起眉头,李之芳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这是文师傅打出来的?啧,这一拳力道,吓人啊。” “我要不是习惯怀里藏着铁板,估计挨上一拳半片肋骨都得断了。”想起当时的场景,一线天心里依然发虚,甚至想不明白那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 “你穿在身上被他打的?”本来李书文只是觉得这拳印有些火候,可是听闻一线天当时穿在身上被人打出一道这么深的拳印,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若是说固定好了铁板然后发力一拳,虽然打进去半寸很难,专攻拳脚的武师也能做到,甚至街头卖艺的练上几年也大差不差,可是穿在身上被人打一拳还能留下这样的痕迹,就有点离谱了。 想起当时的交锋,一线天心有余悸,点点头说道:“没错,就觉得胸口像是挨了一枪似的,现在都是一片淤青。” 一线天拿手戳戳自己胸前伤势,嘴角直抽。 “那你要不要跟他学功夫?”李书文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又问起这件他比较关心的事。 一线天是他的门下弟子,李书文一代宗师对于门户之见已经不太看重,否则一线天也不能到处拜师学武。但是李书文还是很想知道是否真有人能让一线天一两年功夫力气翻一番。 现在的一线天身子骨刚刚长成,才二十出头年纪,身上看着没挂什么肉,可是脱了衣服精悍的线条也不是常人能够比拟。之前李书文所说的力量水平对于寻常武师来说算是较为出色,随着他们年纪增长练武时间变长还会缓慢增加,但是上限也不会翻一番。 这年头,各家练法秘而不宣,只有少数几家流传着稳定高效的打熬力气法门。比如李书文脚踢沙袋,枪转车轮都是他所总结出来的办法,只是天赋极佳外带勤修不缀的极限也就是跟李书文相差仿佛。 如今有人告诉他们可以靠着练法将力量大幅度提升,以传统武师的经验来看有些虚假。 可李书文是用枪的大行家,知道文搏光是用那大杆子就非得有惊人的力量不可,至少李书文自问壮年时期虽然也能用,但是绝不可能像文搏那样长时间使用依旧轻松。 所以按照李书文的想法,他很想让一线天去学学文搏的练法,这事情双方都在这敞开说,就意味着文博没准备藏私。到时候李书文也能从中借鉴一番,改进自家武学。 高明的练武之人就要有这种开阔的胸怀和视野,武学的精神应该是分享、传播而不是敝帚自珍——李书文一向贯彻这一点,文搏的做法,也是如此。 然而一线天犹豫良久,都快好几次在院子里转圈差点把李书文的萝卜踩到了才长呼一口气,说道:“学,他愿意教我为何不学。而且这人几次出手,我看着就是力气大速度快,不见识一下他引以为傲的蟒形到底是什么功夫我不甘心!” “可不能是现在,他马上就要跟马三夺魁死斗,我这时候去拜师……不行。”一线天做出决断,李书文听后也觉得妥当,他没看错一线天这个徒弟,有情有义,分得清好歹。 可一线天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之前尚且不能确定,可是这几天跟踪那伙列车上鬼祟之人的踪迹后得出了结论——他们竟是要在津门带走一位极其关键的人物去关外,一旦去了关外…… 一线天不寒而栗,他不是关外人士,可从宫宝森那耳濡目染,知道关外的老百姓多恨东洋人。马三却跟东洋人的属下有接触,还可能卷入了一桩极其复杂的阴谋当中。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一线天后来的盯梢发现马三这几天继续跟那伙人有些来往,似乎在其中参与的程度越来越深,这种情况,已经让一线天有些左右为难了。 告辞李书文后,一线天纠结无比还是下了决断,一封电报,从津门传到了关外。 关外,宫家。 “老姜,是我师兄发来的电报吗?有没有给我带好玩的?”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少女粉妆玉砌,睁着双天真的大眼睛正绕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大汉转个不停,行走环绕当中脚下隐隐显露出一套高明步法。 大汉眼睛都快花了却不敢将少女拎起甩到一边去,还得陪笑道:“小姐哟,您可别给我添乱了,求求您嘞,我还得给老爷报信呢。” 少女眼珠子一转,背着手犹如滑走一样让开路,“去吧去吧,老姜你这人就是没意思。” 老姜无奈的跟少女作别,脚下生风扶着腰间短刀,穿堂过院到了里屋。 此时刚刚立秋,可是关外已经寒意袭人,老姜想起手里的电报,心中的那股凉意更加刺骨,不由得几步赶到里屋门前,通报道:“老爷,您小徒弟发来份电报,这事情得您拿主意。” 里屋的炕上,正有个老年人盘膝而坐,手里端着把精美烟斗,余烟袅袅间隐约可见身形高大但是已有几分老态,正是宫宝森。此刻听见外头老姜呼喊,他睁开双眼闪过一丝疑虑,片刻后说道:“老姜,进来说。” 老姜听见这话,扶着刀就进了里屋,门口两个徒弟目不斜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见着宫宝森,老姜先是恭敬的把手一拱,随后双手奉上接到的电报,也不多话,就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宫宝森接过电报还没看,眉头却已经皱起,老姜从他少年时就一直跟在身边,说是跟班胜过亲兄弟,如今这态度说明电报里讲的肯定是大事情,所以格外端正不敢逾矩。 近来有什么大事?宫宝森年纪虽然大了,脑子转得很快,略一思索脑海中划过几件值得注意的事。 第二届国术考试,隐退仪式,给郑山傲吊唁…… 其余诸事就算有所反复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慎重,心里想着这些,宫宝森拿过电报一看,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容顿时如怒目金刚,手里烟斗竟是“咔”的一声应声而断。 听见这声响,老姜头更低了几分,却不敢劝说。他知道宫宝森的性子,这时候劝说就是火上浇油。 良久,宫宝森长出一口气,老姜这才敢抬头看去,只见宫老爷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折断的烟斗放在一旁,里头的大叶子烟早就熄了。 “走吧,收拾一下,咱俩去一趟津门。” “是!”老姜并不多话,点头应诺,转身就要准备些行礼,又听见宫宝森话语中带着些迟疑,补充一句,“先别跟其他人说,这事儿,说不定呢。” 老姜沉稳的点头,随即离去。 可是他们两大男人万万没想到,一墙之隔的里屋后院里,有个狡黠的少女正把耳朵贴在窗户上抓耳挠腮,她就听见了自己老爹说了句“去一趟津门。” 这等好玩的事情哪能不带上她?少女不敢去求她亲爹,于是又缠上了出来的老姜,可这次,平时对她万分溺爱的老姜说什么也不答应。 十来岁的女孩正是叛逆的年纪,哪听得进长辈的话。 于是当宫宝森带着老姜风尘仆仆的坐上前往津门的列车时,宫家宅子里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因为宫家二小姐也不见了踪影。 第四十一章 各显神通 对于外界的变化,文搏一概不关心。进入到备战的节奏后,他的生活变得规律而简单。 这天一早,文搏不等翁师傅回来,完成上午的训练内容后独自一人拿着铁枪就往陈识的拳术馆走去。 因为陈识昨日已经让耿良辰带来消息,他让人搭的简易擂台已经竣工,可以过来切磋一番了。 满怀着期待,文搏又一次到了咏春拳术馆。 此时耿良辰还在带着师弟们晨练,陈识既然下了决心教真功夫,这些基础的内容自然不会藏私,至少文搏看着他们学的东西比中州武馆要“真”很多。虽然有几个看上去懒洋洋的,耿良辰也没惯着,文搏猜测那是些富贵人家的孩子。 见着文搏到来,耿良辰早就迫不及待了,他分配完剩下的练功内容,就领着文搏往后院走去。除了校场,也就当做园林的后院有足够大的空间。 还没到后院,文搏就看到了高大的木制脚手架搭建而成的夺魁擂台,陈识在最顶端挂上了一个绣球当做争夺目标,除此之外就是用一根根腕子粗细的木头搭建交错而成的台子高高耸立,光是站在下头就有些令人心惊胆战。 原因无他,高而简陋架子上就几块薄木板铺就,相较于十米的高度,腕子粗细的支架简直就像是牙签一样让人觉得不牢固,明明阳光普照,却让人觉得整个台子如同一个残破的骷髅站在园林当中,给原本安详的气氛蒙上了一丝肃杀之意。 可见为了模拟夺魁擂台的环境陈识花了些心思,基本上还原了那个不稳定的擂台,也还原出了正式比武时的那份危险。 一想到文搏会在这上头跟人生死相搏,耿良辰就觉得简直疯了。耿良辰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恐高的毛病,可是昨天台子刚搭好他就爬了上去,别说在上头动手,光是在两米见方的顶层擂台上摇摇晃晃地站直就有些强人所难。 然而此刻,陈识手里握着腰间两柄八斩刀,一派宗师气度的仰望高台,听见文搏近前,这才展颜而笑。可惜没有在阳光下露出闪耀的牙齿,而是露出咬在嘴里的牙套,说道:“文师傅果然准时,这么早就到了。” “还有十来天功夫就得比武,不敢耽误啊。”文搏还是老装扮,里头白褂子外面披件夹克,将铁杆子抱在怀里,枪头依然没有造好。 不过这倒是正好,跟陈识切磋肯定不能装上枪头,刀枪无眼,铁枪光是横扫就已经能把人脑袋打碎,加上枪头,一不小心划到都是开膛破肚。 “先穿点护具吧。这么高,是得小心。”陈识昨日同样攀爬上去,他这会儿手上早就带着拳套,这样一看,他定制的牙套拳套都派上了用场。 接过陈识递来的装备,文搏驾轻就熟的捆好手腕的绑带,又掂量了一下枪杆,确认不会滑手,耿良辰趁机说道:“等会动不动兵刃?” “先试试拳脚吧,那边故意拖延,成天踢皮球不肯说明白规矩,我估摸着得最后几天,甚至比武当天才定下具体规则。”陈识无奈的摇摇头,哪怕他跟邹容统一战线对着谢勇一派施压,可对方就是死活不肯讲明白比武的具体方案,只说到时候见分晓,高明武师不在乎云云。 文搏听到这话也是冷笑,他哪能不知道马三那帮人的心思,不说清楚规则就是故意想让文搏这边摸不清状况不好备战。 他们却不知道文搏根本不怕徒手在高台上比武,因为徒手杀伤力终归有限,就算站直了让马三全力一击也比不过兵刃随便一戳,再好的横练功夫也不可能挨上刀枪不伤不死。 而且,文搏虽然没有专攻过攀岩跑酷等项目,但是凭借灵活的身手和出众的力量,并不会畏惧攀爬这样的高台。 所以文搏否决了陈识的想法,“拳脚的话就没必要请陈师傅陪练了。” 说罢,文搏把铁杆子靠在台边,双手握住第一层高约两米的台子边缘,猛一发力,整个人如同猿猴一般跃起老高,人在半空又一只手紧紧抓住第二层台阶支撑腿,靠着出众的的臂力维系全身重量,随后双手交替直到攀住第二层台子边缘。 如此反复,几乎是兔起鹘落间文搏就已经到了擂台顶端,丝毫不见气喘。 “文师傅练过?”陈识有些诧异,这动作让他来也能做到,可是从没见过文搏有过这方面的训练,如何做到? 听见陈识问话,文搏也不急着回答,竟是双腿蹲下,在顶层发力一跃,人在半空一个蜷身空翻,一脚蹬在台子中段后再次舒展身形,“砰”的一声落在地面。 算是熟悉了场地,这才不急不忙的说道:“以前在街面上厮混的时候攀越院墙还算熟悉,这个难不倒我。” 其实文搏没说的是刚来津门之时,他几乎每晚都得出去从各处房顶行走跳跃,寻找不长眼的恶徒。 “难怪如此,我想起来了,登瀛楼边文师傅也是一个纵跃就上了三楼。”陈识想起当日场景,一边赞叹一边摸起胡须,“我还以为只有我当年练舞狮的时候接触过这轻身功夫,没想到一切武艺竟有相似之处,文师傅下来这一手真挺像我老家那边的舞狮动作。” 听见陈识自卖自夸,文搏觉得很正常,陈识出身于禅城,那本就是舞狮之风极盛的地方。 可耿良辰瞪大了眼睛直呼不信,“师父,你还练了舞狮?怎么不教教我。” 陈识嫌弃的挥手让耿良辰滚远些,“我早些年可是禅城那块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一手舞狮技艺人称小飞鸿,没去海上之前谁家舞狮队想夺魁不请我去调教一番?我这一身本领,你才学了个皮毛。急什么!” 耿良辰听见陈识的骄傲之语差点没笑出声,心里记下一笔,想着回头得跟茶汤姑娘当个趣事说说——就他师父这老脸还俊后生,那他耿良辰去了只怕得挑花眼。 三人又是调笑一阵,文搏颇有些羡慕陈识和耿良辰之间的师徒关系,真有几分亦师亦友的味道。 眼见气氛差不多了,陈识让耿良辰站得远些,指着台子上头又问道:“文师傅,要不要系根绳子?” 文搏看向顶端的一根长绳子,那是最高层施工的时候建筑工人用来防止坠落的保护,此时没有撤去依然留着。 可是文搏摇摇头说道:“咱们尽量模仿最真实的比武场景,绳子还是不必了,反正我俩这身手,不至于没分寸。” 陈识一想也是,便将八斩刀往腰侧一插,皮质的刀鞘收入刀锋,严丝合缝。 “请?”陈识一马当先,站到台子另一侧。 文搏当仁不让,扛起铁杆子站到对面。 因为此时还很早,太阳刚刚出来,为了避免不公平所以两人选择的方位都是一侧让太阳照着。阳光下,一个高大威武,一个精悍轻剽,各自半边脸都隐入阴影当中,显得晦暗难明,让人看不清神色。 若是翁师傅在此,定然要先来一首定场诗,然后评判一下比武双方此时的气度如何如何。奈何耿良辰没文化,一句话都不说就转身跑远了。 “齐活了?那……开始!”耿良辰这会儿背对着阳光,看到两人准备妥当,一声令下。 这声口号如同发令枪响,尾音还在空中飘荡,两名武师就像出闸猛虎,抖擞身子陡然暴起。 先是陈识表现出不俗的轻身功夫,离着台子尚有两三米距离就已经助跑起跳,身子高高跃起,耿良辰还想是不是距离远了些,却见着半空当中陈识收腹发力一脚踩在近乎垂直的脚手架上,本来都要下坠的身体借力腾空,趁机双手一攀竟是直接抓到了第二层台子边缘——这得有近四米高度,可陈识就是一跃而上。 这也是陈识还没教给耿良辰的本事之一,海上讨生活的哪个不是善于攀爬纵跃之人?风高浪急的桅杆上陈识都能如履平地,这等十米高的台子在他看来真是小菜一碟。 不等耿良辰为他师父加油助威,刚把视线转向文搏就心中大惊。 “这也行?!” 原来文搏助跑到一半同样跃起,却是同时双臂反握大枪杆子朝着地上一杵,如同撑杆跳一般把自己一下抬升了三米高度。 随后文搏一手拿着杆子撑在地面,一手攀住第二层台面,单手使劲将自己和铁杆子一同拉上了第二层,一下子就跟陈识平起平坐。 这两人真是八仙过河各显神通,看得耿良辰直呼过瘾,没想到光是怎么快速上台阶这两人就演绎得如此精彩。可惜此刻身边没人,不然耿良辰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耿良辰如何作想,切磋的两人都来不及顾及。 文搏这番动作腾跃而上,陈识看着心里直呼妖孽,本想着文搏手里拿着三十来斤重的铁杆子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他轻巧灵活。可是文搏硬是别出心裁用铁杆子支撑自己爬台阶,看上去无往不利。 陈识略一估计,就知道不妙,文搏手里枪长三米,若是顺利只怕四次动作就能登顶。可自己没法助跑起跳的情况接下来没法一次越过两层,按这个速度只怕自己比不过文搏。 等到文搏登顶,随意挥洒那杆大铁枪迎头痛击,陈识就觉得输定了。 实际上陈识高估了文搏利用铁杆子攀爬的速度,第二层之后文搏同样没法撑杆起跳,地方太小而且木制台面不稳当,所以真要比起来,两人的速度是差相仿佛的。 然而陈识不知道,他心里粗略估计后哪能容忍,手脚不停攀越,咬紧牙关,又变了路数。 于是陈识一手握紧台面却不攀爬,腾出另一只握住腰间一柄八斩刀,随后大喝一声,“文师傅,小心了!” 不等那边反应,竟是拔刀一掷,脱手而出! “哇!好卑鄙!”下头耿良辰惊呼出声,反正陈识这会没空管他,可以随他叫嚣。 文搏早已察觉不妙,在陈识握住腰间短刀的时候文搏就发现有些不对,虽然他主要精力在攀越上,可是敏锐的感知允许他分神关注陈识,他可不会觉得两人切磋就会和平的登上高台一决高下。 果不其然陈识一声大喝,就见着一把八斩刀如利箭般攒射而来,直扑身在半空的文搏。 此时文搏正在用铁杆子当做支点撑住,两腿恰好刚蹬在台子腿上借力,全身仅有一只手抓住杆子,身在半空根本无处躲避,陈识这招说得险恶至极,也难怪耿良辰在下头看到直呼卑鄙。 然而文搏不慌不忙,恍若一条弹簧在空中折叠蜷缩起来试图减少可能被打中的部位。 到了这个时候陈识反而有些慌张,因为文搏真就没办法躲避只能硬抗,心里一犹豫。又是一惊想要收手却来不及了。 然而预想之中血流满地的场面并没见着,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陈识手里投掷出去的八斩刀如中败革,就要跌落而下。 “金钟罩铁布衫?!”耿良辰这些日子没事就看话本传奇,看到这一幕就想到了传说中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 陈识见多识广,看到这幕差点骂出声,最后还是忍不住喊道:“真阴险!” 陈识说话的当口,文搏已经舒展身子攀住了倒数第二层的台面,只要上去再如法炮制一次就能登顶。可奇怪的是他身上毫发无伤,就是那件皮夹克背部靠右的位置被划破一道口子,里头露出漆黑的金属色泽。 原来文搏从郑山傲留下的布面甲和一线天的内衬得到灵感,早就在自己的皮夹克内衬里缝上了薄甲片,看似只是件皮夹克,其实算是一件简易铁甲。这也就文搏能随身穿着缝了铁甲片的衣服还丝毫不显得沉重笨拙,所以陈识也根本没想到。 “彼此彼此。”文搏同样回答,暗算可是你陈识开的头。 随着他的话语,陈识脚下也没闲着,趁稍微阻隔了文搏一会也到了同等高度。 两人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层台子对面,相距两米,脚下台面留出的空隙不过一米。只剩一层就能登顶。可是谁也不先行一步,都望着彼此。 片刻后,文搏握住铁杆子,另一只手做出欢迎姿态,说道:“陈师傅先请。” “文师傅先请,”陈识拔出两把八斩刀,同样作势让文搏先上,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奋勇争先,到了最后都不肯先一步上台。 文搏倒是不以为意,可下头的耿良辰满头问号,刚刚师父不是丢了一把八斩刀当暗器吗?怎么这会手里又拔出两把?耿良辰还以为自己眼花,可是台子底下那把掉落的八斩刀分明就在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原因很简单,陈识现在用的八斩刀正是他走南闯北所带的那两对,这两对八斩刀除了能装在一起形成日月乾坤刀,还能同时两柄收入同一个刀鞘,算是极为经典的八斩刀设计。 所以文搏都不用去看,就知道陈识总共带着四把八斩刀,还有一次投掷的机会。因此文搏不敢冒然攀爬最后一层高台,他得防备陈识投掷八斩刀。 这次陈识有了前车之鉴就不会再打到夹克上头,文搏其余部位可没穿护具,在攀爬的时候难以躲避挨上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同样如果陈识先上,文搏那长达三米的大杆子现在打来就能让无法还手的陈识跌落下去。 反倒是两人对峙于此,文搏出招怕被陈识借着台子形成锁扣卡住角度,陈识又怕投掷出刀让人躲过就再无威胁。 于是到了最后一层,两人麻杆打狼两头怕,因此齐齐止步,在上头对峙起来。 下方抬头仰望的耿良辰看着一朵乌云飘来,遮住了光线,台上的两人静立不动,似乎都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见到这个情况,虽然时候尚早,耿良辰还是喃喃自语到:“坏了,这两人该不会就这么等到天黑吧?” 耿良辰的担忧并没有发生,因为那朵乌云很快飘走,太阳重新出现的刹那,陈识把手里八斩刀一晃,竟是偷师了郑山傲当年反光晃眼那招,磨得雪亮的刀锋上反射出一阵耀眼日光,朝着文搏脸上晃过。 同时陈识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把刀向下一指,也不登顶,沿着两人之间一米的小道直扑文搏而来。 第四十二章 又胜一筹 倒数第二层台面长宽约四米,中间摆着最后一层高台,占据了一半位置。 所以留给文搏和陈识站立的空间只有一米宽,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也不过三米多一点。 此刻,陈识躬身弓步一跃而出,整个人像是离弦之箭,几乎是眨眼间杀到。 文搏因为视线被晃竟然无动于衷,陈识心下一喜,暗道老江湖的手艺确实有几分门道,当时见着郑山傲玩这一手陈识大受启发,所以平时让耿良辰磨刀的时候分外讲究,刀身磨得能照人才算完工。 而且陈识也十分注意细节,他不但晃了文搏眼睛,还特意选的从自己右手边的那半截台面冲刺,意味着文搏右手持枪如果要反击极为不顺手,可以说死死地限制住了文搏。 电光火石之间,三米距离转瞬就快要拉近,陈识双刀一上一下,护住胸前同时另一只做突刺之状,直点文搏喉咙。 下方的耿良辰见着这场景都不敢出声,他还想着两人会对峙许久,可几乎就是眨眼功夫局势陡变,他师傅居然要胜了? 就在陈识都如此想的时候,却不经意间看见文搏绷紧的嘴角似乎是快要憋不住笑意。 “不对?!”陈识本能的察觉不妙,可是想不出哪里疏忽,因此动作并未迟疑,就要一刀顶在文搏喉头。 “砰!”一声闷响,最后一个高台剧烈的抖动,陈识心脏在刹那间收紧。 只见文搏身子一侧躲进台子后边,一根精钢打造的大枪杆子从台腿后横扫而来,直打陈识腰际。 陈识目眦欲裂,抬头一看文搏双眼明亮透彻,哪有半分不适。陈识便知道刚刚自己的小花招没能晃到文搏,那他又是怎么将枪杆扫过来的? 要知道台子高两米,文搏光是枪杆就有三米。陈识故意在这发动攻势就是为了能够让对方施展不开。 原来文搏看到陈识几次视线看向天空就猜到了他可能要利用光线做文章,所以特地盯住陈识手腕,只要他一动就转过视线避免被晃花眼。 同时文搏将枪杆斜放,枪尾抵在脚面,陈识一旦攻来他就能踢起枪杆握住枪中段从台面底下横扫而来。 两个狡诈的武师互相算计,看得下头耿良辰直呼精彩。 可是这局面在陈识看来就不是精彩,而是惊吓了。 他身处台子边缘,一把三十来斤重铁枪从腰侧横扫,根本无处躲避,一旦碰到就是跌落局面。 虽然文搏这一扫突然发难,力道看着不大,若是寻常木杆子陈识说不得得一手夹住枪杆,一刀劈断揉身而进。 但是铁枪杆再加上文搏的神力…… 一刀下去,陈识保证断的是八斩刀,飞出去的是自己。 然而陈识即使在这一刻也不放松,牙关咬紧脸涨得通红,硬是不闪不避脚下步伐更快,竟是要抢在文搏打中他之前逼退文搏! 这等凶悍之气就连文搏都有几分赞叹,别看陈识平日里衣冠楚楚的一派绅士风范,但不愧是这年代敢在海上讨生活的狠人,一身悍勇绝非等闲。 “师父,别!”耿良辰亡魂直冒,他在下头看得清楚,知道陈识就算真的刺中文搏也一定会被打中,到时候文搏受伤陈识跌落,绝对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谁都知道,高台上两人都是心智极为坚定之辈,虽说一直讲的切磋演练,但是真打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手——否则陈识不会直接拿刀投掷,文搏也不会铁枪横扫。 所谓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眼见文搏稳如泰山,手里枪杆子就要扫来,陈识八斩刀离文搏不过一尺距离,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双眼里的汹涌战意更是做不得假。 谁胜?谁负? 耿良辰心里焦急又期待,可是下一秒,他大叫出声! “小心!” 半空当中,一道身影如同风中残叶,从台子边缘飞出,整个人像是从中间折断弯曲。 不是陈识还能是谁? 可即便陈识危在旦夕,文搏依然不依不饶。他松开右手一步踏前,踩在台子边缘反抓住卡在台子底下的铁枪杆,稍一用力从台子底下抽出枪杆,两手握住又是一记横扫打向陈识,竟是真要下死手把他打落台下! 耿良辰瞪大双眼已经开始往擂台下跑去,虽然他心中知道就算赶到也难以接住陈识,可本能的反应快过脑子,如何想得那么周到? 眼见着陈识就要掉落,文搏不依不饶,陈识离着掉落只有一步之遥,可身在空中的陈识虽然脸色不佳却不慌不忙,见着文搏又是一枪扫来无处可躲,勉力将八斩刀反着用刀背劈向铁杆。 “刺啦”一声刺耳尖鸣,刀背打在铁杆子上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陈识居然借着文搏大力挥枪又腾空两尺飞得比台面还高。 接着陈识如同一叶扁舟在暴风雨中挣扎,晃荡中摇摇欲坠,可是一转眼竟然极为反常识的双脚落到了最高层台面上。 这下变故使得奔跑途中的耿良辰都为之一滞,这是什么情况? 文搏却早就看出原因,心下暗道自己果然小瞧了陈识。 虽然之前跟陈识比试拳脚两人都有保留,未尽全力。但文搏终归是胜过陈识一筹,后来文搏功夫一日千里,觉得陈识实力已经落后许多,不值一提。 直到这次交手方才明白这位走南闯北二十年的南方拳师确实有值得称道的本事,光是这轻身纵跃的能耐,跟传说中的踏雪无痕的轻功都有几分相近了。 再一看,陈识手里握着根绳索,脸上苍白但是并无惊慌之意,反倒是把手松开绳索,两手把咬在牙间的八斩刀拿下,笑着就要摘取最高处的绣球。 陈识怎么做到的?别人看不清楚却瞒不过文搏,当陈识意识到文搏故意装作中招就知道不妙。可情急之下自己根本没处躲藏,文搏那一枪横扫太过险峻,进退不得之下陈识只得受身挨打,同时脚下发力跃起,尽量降低文搏造成的伤势。 果不其然,文搏未尽全力,陈识就知道有门! 接着陈识借助文搏一扫之力配合跳跃腾空,身在半空牢牢抓住从顶端垂下来的绳索——正是昨日建筑工留下的安全绳。 文搏见着陈识危机之中还能抓住绳子自保,又从台面下接过枪杆补上一下想逼迫陈识认输。只是文搏低估了陈识在海上练出来的身手,就像一个积年的老水手在风暴肆虐的桅杆上杂耍一样,先用刀挡住一枪然后咬在嘴里,双手交替抓握绳索上爬,借助文搏之力再次跃起,最后跳上高台。 到了这一步,陈识已经胜券在握,手离着绣球也就半步之遥。但是陈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果不其然就听见微微风声从脚下吹过。 这么高的台子有风吹过太正常了,可陈识就是心下一跳就地一滚。 “砰!”脚下刚刚站立的台面豁出一个拳头大的洞口,里头一条银色怪蟒择人而噬——正是文搏那杆钢铁枪杆,此刻轻松击碎了两指厚的松木板,带着无比凶残的力道而来。 陈识就地一滚狼狈躲过脚下杀机,可是文搏打起了性子不依不饶,手里枪杆像是攻城锤一样接连轰击,眨眼功夫大半边台面就被打得粉碎。陈识像是在铁板上跳舞一般接连闪躲,以求避开脚下危机。 陈识心知这样下去脚下再无立锥之地,于是心下发狠,闪躲间一脚挑起绳索缠住腕子,然后跃下台子,借助着旋转之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越过半个台子绕开文搏如龙枪杆,阳光下,在空中接连出腿打出无数虚影朝着文搏而来。 “无影脚?”文搏都没想到陈识还有这招,因为枪杆长度问题加上脚下空间限制,文搏此时既没有退路也难以收回枪杆还击,面对陈识如此舍身一击反而进退两难。 但是陈识万万没想到的是文搏不闪不避,双手握住枪杆猛然发力,猛得一下横扫而来将一条台子腿从中打断,这才恰好赶上陈识的攻击。 “砰!”让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陈识腹部发力双腿蜷缩,之前无影脚尽是虚招,半点没使上力气不过迷惑文搏罢了。最后的杀手锏在于将整个人重量与旋转之力用一招横向的兔子蹬鹰双腿朝着文搏撞来。 于是下方的耿良辰就见到陈识舍身一击竟然被打得倒退,文搏活动手中枪杆并无大碍。 可是这一击过后陈识也没了法子,文搏特意发力时朝着下方就是为了避免陈识借力再次回到最上层台面,被看破打算的陈识不但没能击退文搏,反而最顶层的台子被打断一条腿,此刻摇摇欲坠别说站人了,稍一用力就能推倒。 于是陈识发狠,在空中抓着绳索晃荡之时团身撞上另一侧尚且完好的脚手架,整个最高处的台子“哗”的一声快散了架,只剩两条木棍子当做支点勉力支撑。 这下两人谁都没法轻易上去,而文搏得势不饶人,铁杆子连扫带砸,三两下功夫清空两人之间障碍,于是最高处的架子全数倒塌。 谁料就在文搏发力之际,陈识别出心裁脚下二字钳羊马站得牢固,抬起一条腿狠狠踩下。 “砰”本来就不甚厚的木板经不住他大力踩踏,一下子两人立足的台面也少了一块木板。 文搏心头一奇,不知道陈识要做什么,只管挺枪便刺。 然而陈识硬是不跟文搏纠缠,借助手里绳索直接往下一跳。 随着陈识跳下,他脚下的剩余几块木板应声而断,原来他看出那一块木板下有横钉着的木板支撑,被他踩断后整个台面都七零八落,瞬间文搏落入窘境,脚下台面一块块跌落,马上就没了立足之地。 文搏赶忙用枪头挑起另一半绳索,缠在手上以免跌落,接着双脚各站住一根架子稳住身形,就要从上往下戳刺而去。 陈识既然敢跳下哪能不防备文搏这一手,身在空中一脚踹去将这层台子的支架踢得咔咔直响,估计不要片刻就会断裂。 无奈之下文搏只得学着陈识跳下,同时借着绳索之力晃向陈识所在,单手掣枪像是冲锋的骑兵一般直刺陈识而来。 陈识心头猛跳,这一下要是挨着哪怕没有枪头都得被戳个窟窿,手上一松整个人跌落半米,险之又险的躲过文搏这枪。 “不好!”马上陈识意识到不对,抬头一看,文搏这枪根本没使上力,只是轻轻一挑一旋拦住陈识抓住的绳索,正从上方看着他呢。 这下只要文搏稍一使劲,就能将他连人带绳索打下台子。陈识哪敢迟疑,竟是把刀往腰间一插,两手发力合身一扑朝着文搏撞来。 两人身在半空,陈识一扑之下文搏无处躲避,顿时被撞个满怀,手里铁杆子也压根用不上。 这等情况文搏当机立断,手上松开铁杆子反手一抱就要擒住陈识,反正此刻陈识手里没刀,两人要是陷入文搏最擅长的近身缠斗当中,哪怕身在空中陈识也得折戟。 陈识刚一撞过来完全是无奈之举,他双手抱住文搏腰间就看到对方要将他擒抱。陈识知道厉害哪敢让文搏这一手合拢,咬着牙突然就下滑半米,身在空中抓住文搏小腿,如同倒挂金钩双腿一合就要将文搏大腿和腰缠住。 这可不是什么老树盘根,而是随时可以转化成膝十字固和足跟勾的凶险柔术,一旦成型那文搏可能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空中被人降服的武师了。 陈识有如此手段大出文搏预料,看来陈识从没放松对文搏过往战绩的复盘,就连膝十字固都很快学会然后无师自通触类旁通领悟了足跟勾。 文搏不想断腿可是此刻只有一只手腾得出空隙,人又在空中吊着算是极其不利。 这也难不倒文搏,他见着陈识正要过腿,一把擒住陈识尚未合拢的一条腿往下猛推,被抓住的小腿更是绷直脚背往反方向扭转,就是不让陈识轻易锁住并且试图挣脱。 这时候陈识已经在角力中落入下风,本来能选择足跟勾和膝十字固,此刻失了机会只能尝试锁住文搏脚踝做足跟勾的尝试。可是文搏经验丰富极为擅长柔术,陈识又是倒挂着本身重力下坠,加上文搏力气大过他还往下推。 一小会儿陈识意识到自己连足跟勾的机会都要失去——当然,陈识不知道这招叫足跟勾,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招数尚未命名,想着突如其来给文搏一下肯定挡不住。 奈何文搏怎么可能不防备这招凶险技术,瞬间逃脱之后起了兴致。 文搏心想我这蟒形拳叫了这么久,真打起来就没几个人敢跟我比柔术擒拿,今天没成想是陈识首先挑战,顿时好胜心大起,也不仗着力气欺负陈识。 反手抓住陈识就要往上头提起,否则位置太靠下无法形成动作。陈识一看文搏挣脱就知道不好,接着脚踝被抓更是心惊胆战,立马蜷腹而起同时一脚反蹬就要踢落文搏抓他的手。 文搏自然没有忘记陈识还有一条腿没被控制,所以手一直抓在陈识脚踝外侧,无论陈识如何发力都不可能把手踢开。 只是陈识的目的根本不在于踢开文搏的手,杀招尽在他蜷腹之后身子高度调节重新掌握住文搏小腿,马上就能再次控制文搏的关节。 奈何陈识还是吃了柔术经验短缺的亏,一个高手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或许很难说清,但是刻在他们骨子里事情肯定有一个是,不要被人拿背。 然而现在的陈识,恍然不知自己已经从原来的主动位置变成了倒着在文搏身体前方。 于是文搏原本有些急促的动作放缓了,就像怕陈识发现一样单手抱住陈识一条腿,然后一条腿从陈识背后腋下绕过来反着勾住陈识脖子,接着轻轻将身子往一侧使力。 一个极其少有的逆龙卷风绞形成了,陈识脖子被勾住还想掰开文搏大腿,奈何自己反侧的腿被文搏抱住,一个瞬间陈识心中大骇,意识到自己逃无可逃。 情急之下陈识甚至想来一招猴子偷桃,可文搏哪会给他机会,身在陈识背后不说还贴的紧紧的,刹那功夫陈识就脸色通红痛苦不堪。 这一招在实战中都已算得上少见,更别说还是反着成型,只怪文搏腿长手长还欺负陈识从未见过这一招,硬是做成了这招完成降服。 “陈师傅,承让了。”不等陈识发出惨叫,文搏就已经先一步出声。 紧接着,文搏单手发力双腿夹着陈识往台子上一放,然后自己才跳上台子。 陈识脸色苍白脚底发软,他甚至没明白最后那一下到底哪里做错了,怎么就被人在空中倒着锁住脖子和腿然后动弹不得,稍一用力就觉得脖子要断掉。 “文师傅谦虚了,最后一下要不是你高抬贵手,我只怕现在都拧成麻花了。”陈识无奈的靠着台子坐下,双腿垂在空中伸出手活动脖子,刚才那一招让陈识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怎么说我这拳法叫蟒形呢?还称得上有点门道吧?”文搏靠在脚手架上也不去拿绣球了,现在两人胜负已分,本就是切磋没必要做个周全。 陈识默然的点点头,这蟒形拳真如一条怪蟒,身在空中只能腾出一只手也可以将他锁住,这种招数防不胜防,一旦近身没有同等水平根本打不过。 看来以后跟文师傅动手还是尽量在兵器上头见真章吧,再也不想跟他比擒拿了——陈识下定决心,再也不犯傻,不过刚刚那招好厉害啊,得偷了跟耿良辰验证一二。 “师父,文大哥,先下来说话吧,我听不清啊!”两人还想再聊两句,可下头的耿良辰憋不住了。 文搏和陈识相视,无奈的一笑,只好借助绳子降了下去。 “高台比武的难度胜过平地十倍,不过一会儿就累得手都抬不动了。”陈识摇摇头,故作无事,从台子底下捡起跌落的八斩刀,看了看确认没有伤着刀刃后收入腰间刀鞘。 “你们这也太吓人了,我生怕你们摔死。”耿良辰这会不急了,抱着手在旁边抱怨。 “都有分寸,不会出事的。你别老呆在这,去管管师弟们。”陈识安慰徒弟后又把他撵走,这才接着正气凛然地说道:“文师傅要是不急,何妨去我武馆新找的技师处放松一二?” 一听这话,文搏脸上有些古怪,什么技师得把徒弟赶走才能说?他迟疑地问道:“你这技师,正经吗?” 第四十四章 变故 咏春拳术馆新建的浴室里,文搏穿着条裤衩坐在圆凳上,眯起眼睛赞叹道:“不愧是津门澡堂子里人人称道的好手,真个爽利。” 陈识比出个手势说道:“津门最大的澡堂子里请来的退休技师,每个月要这么多大洋才愿意来我们这呢。” “那可不是?我这手艺,津门试过的谁不说一声绝活?”文搏背后一个头发都秃了大半的干瘦老头这会正鼓起全身力气揉捏着文搏肩膀双臂等处肌肉,恼火的说道:“嗨,这位二哥当真是钢筋铁骨,要是在澡堂子里得算两个钟的钱!” “早知道文师傅打熬筋骨勤修不缀,没想到还是我低估了。”陈识点头同意,他们在自家武馆的浴室里泡着澡看老师傅给文搏推拿放松,羡慕的看着文搏这身骇人肌肉,心想自己到底年纪大了些,早几年开始练说不定现在也有这体魄。 “陈师傅这里设施可比中州武馆齐全许多,没想到我随口一提的推拿按摩都已经准备就绪。”文搏一边享受着推拿放松,一边说道。 他曾经跟陈识说过运动后最好有专业人员来进行按摩放松肌肉和骨骼的疲劳,能有效减少伤病加快恢复。最开始的时候文搏没钱没条件,后来进了中州武馆那边又不归他管,反倒是陈识的拳术馆已经纳入正轨。 “文师傅不吝自家秘传的练法,我哪能不亦步亦趋?真别说,老师傅的手艺不是盖的,我以往每日练武半日就得歇息,如今上午练过后中午放松一通,睡一觉醒来还能再加练一两个时辰,正是多亏了老师傅。”陈识真心实意的恭维为文搏推拿的澡堂子老师傅,其实咏春拳的传承里也说过要有推拿跌打的大夫照料最好。 更别说很多著名武师本身就是高明的推拿跌打大夫。 可是陈识很早就家道中落,哪有这钱练武后请人按摩推拿?直到文搏提起后方才放在心上,付诸实践。今日恰好文搏跟他在武馆里切磋,于是两人都来享受一番。 “说起来,文师傅跟马三的比武可有把握?”陈识问起了关心的事,跟文搏交手过后他大致心里有了数,但是还想听听文搏怎么看。 文搏睁开眼,回想起和马三短暂的交手,半晌后说道:“如果他没有什么额外的招数,我必胜之!” “那好,我已经请人修复武馆里那台子,明日文师傅若是有意,咱们再来这切磋一二,我有了几个新的想法正想尝试。”陈识不觉得奇怪,又想起一事提醒道:“文师傅的枪法如今已经颇具大家风范,可是这高台比武一丈长的铁枪实在是施展不开,或许换根短些的会好点。” 文搏觉得陈识说的有道理,今天跟陈识切磋几次落入下风都跟枪的长度有关,高台上限制颇多,三米的长枪活动不开。但是若要用七尺来长的花枪又跟他风格路数不符,决定跟陈识切磋几回后再说,反正有现成的钢棍,要加工也很方便。 接着两人又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总之约好接下来几日切磋不断,文搏便乘兴而归。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却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津门宫家一处别院,这是早年宫宝森闯荡江湖时盘下的一处宅子,至今已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此刻老院子的内屋里头气氛凝重,在场诸人面色严肃都看着上首那位老人。 老人长袍马褂,腰间系着通透玉佩,手背在身后并不回头,沉声问道:“马三,你和东洋人勾结,认还是不认!” “师父在上,我绝无诳语,我马三对天发誓,从没跟东洋人勾结!!”下头跪着个年轻人,他指天画地言之凿凿,正是与文搏约战的对手,马三。 而背过身子的老人就是他的授业恩师,宫宝森。 此刻马三分外狼狈,完全不像初到津门时意气风发,身上衣服多处破损嘴角还有淤青,眼皮底下黑黑的眼袋显得他老了十岁。背后更有一人握着短刀虽未出鞘,可是马三依然感觉到脊梁骨被人盯着,稍有动作可能迎接他的就是雷霆一击。 “好,那我们在东洋人的租界里把你堵住,你又从他们的地盘里出来,看见你师弟为什么要跑?”宫宝森语气平静,马三脸色难看,反而涌出一股倔强。咬牙说道:“师父,你不信我,信他?!” 被他指着的人藏身于阴影当中,手里把玩着一把精美剃刀,听见这话也不还嘴,默默地看着宫宝森和马三。 “不是你师弟发现,你是不是还要跟东洋人继续勾结?”宫宝森话语愈发平淡,这态度激怒了马三,他恨恨的吼道:“我就知道你偏心这小子!我在津门给人快打死了你不闻不问,听见他瞎说你连夜赶来!我马三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宫宝森默然无语,半晌后叹了口气,说道:“回关外,闭门思过,十年!” “我不!我跟人约战死斗,马上就要到了,你不要管我,我绝不能回关外,别人会说我是逃跑的懦夫!”马三额头青筋暴起,钻起了牛角尖。 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其实跟文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然登瀛楼他对马三出手,将马三多处打伤,一连几日不见好转,马三练武的哪能不知道骨头没断但是多半裂开。然而半个月功夫寻常的手段根本没法医治,无奈之下马三便起了寻高明的西洋医生诊治的办法。 马三没想到早就有有心人等着马三求助,一来二去的,马三最后找到了一个拍胸脯给他打包票的西医,一个东洋人。 来自关外的马三其实打心眼里不信东洋人,更别说东洋人的医生莫名其妙的把人治死可是有前科的。 也就是二十年前,如日中天的霍大侠去东洋人的诊所治病,死在了诊所里,死后化验竟是死于中毒。 可这时候,马三在列车上碰到的那伙人又出现,他们说买卖不成仁义在,马三爷何等英雄怎么能败在小人手里?一顿吹捧让马三如坠云雾,骨头都不知清了几两。 最后马三一步步踏入别人算计,糊里糊涂的答应如果以后有机会帮那伙人一次,总算是谨记着宫宝森的教导,跟人说好决不能有损国家民族。也借着这机会,他们跟马三搭上关系,让马三半推半就的去了东洋人的医院治伤。 不得不说这年头东洋人的医疗水平确实不错,马三很快觉得自己伤势尽复,东洋医生给他开了几副药吩咐他按时服用。 马三回去后审视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看来东洋人也不是传闻中那样给病人下毒,甚至觉得精力格外旺盛,力量也似乎略微增大了一些。这让马三对于半个月后的夺魁比武增添了几分信心。 没隔几天,东洋人又派人上门,请马三过去一晤。马三本来不愿意去,那伙人也没说什么,恭敬地告辞,只说以后若是有事去东洋医院找那位医生便是。 接着马三就觉得不对了,他将药物服用完了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浑身疲惫精力不济,练武也没了兴趣,总觉得四周有人盯着他。 这时候马三还能不知道出事了? 他先想到的就是东洋人暗地里让他抽了大烟,可是悄悄去烟馆里让人分辨,说那副药里没有大烟成分。 随着停药时间加长,马三愈发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都痛苦不堪甚至出现了幻觉,这不像是大烟成瘾的症状,倒有些像话本传奇里中了什么蛊虫。 痛苦之下马三只得再次找上东洋人,浑浑噩噩之下也不知道答应了什么条件,最后得到了一大份药物,东洋人说这是最勇武的武士才有资格使用的神药,绝无副作用请放心使用。 马三管不得许多,服下一些后怀揣着剩下的药物出来,警惕性大降的他根本没发现有人跟踪,直到离开租界回去的路上,不经意间一瞥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正是一线天恭候多时。 惊慌的马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跑,但是他下意识的就要躲开一线天。可早已埋伏很久的老姜和一线天同时围追堵截,轻松擒获了抵抗意志并不激烈的马三。 回来的路上马三还惊奇为何这两人要来找他,直到见了宫宝森,方才出现前头的场景。 此时马三跪在宫宝森身后,倔强地不肯回关外。他的好胜心与报复心让他决不能容忍文搏对他的羞辱,他跟文搏约战之事津门无人不知,所有的武林名宿更是等着宫宝森的大徒弟在津门的初次登场。 这时候马三要是灰溜溜的回关外,不说面子上过不去,他渴望已久的继承宫家之事,就彻底完了。 所以此刻的马三决计不答应回关外,哪怕是他的恩师宫宝森在此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于是宫宝森仰起头看向屋顶,沉吟良久后一声长叹,“老姜,把他捆上,拖也要拖回关外。” “师父!我的比武!我……我不能让有临阵脱逃的污点!再说,宫家绝没有不敢立了生死状不敢去的人啊!”马三双眼血红,大吼出声。 “你的比武,我替你接下!”宫宝森漠然回头,说道:“我宫宝森,够不够格?” 宫宝森这话都说了,马三顿时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松懈下去,没了回应。 “三哥,别让老爷为难,走吧。”老姜在背后按住马三的肩膀,手里紧握的刀把子也有些放松,他觉得马三就是放不下面子,可是这会儿趁着没有铸成大错,跟东洋人牵扯不深,正是抽身离去的好时候。 谁料到马三被老姜一碰,整个人像是被惊雷炸醒的蛇虫,脊背大龙带着他跃起,随即陡然扭转发力,双眼血红如同恶鬼,双手化掌转身同时轰出! “呃!”老姜哪料到马三突然发难,根本来不及躲避胸口腹部瞬间中招,就看见眼前的马三如疯似魔一张脸狰狞可怖,双掌力道简直强得离谱,跟火车撞中也相差无几。 这正是八卦掌中威猛无匹的一招,双撞掌。 双掌轰出,老姜几乎是应声而倒,飞出老远撞到门扉,整个门户被撞得洞开,外头夜风嗖嗖的吹了进来。 这番变故谁都不曾想到,本来马三都好像放弃了一样,结果眨眼间情势反转。 而马三恍然之间好像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看着一双拳头直愣愣的发笑。 宫宝森平静的脸上终于显示出怒意,当下一步踏上就要出手。 “啊啊!”不等宫宝森出手,马三却突然捂住脑袋发疯似的舍身猛撞而出,速度快得惊人不说,连路都不看却半路神乎其技的往边上一侧,躲过横截一刀。 “锃!”的一声这才响起,一线天惊讶的看向手里剃刀,他势在必得的一击居然落空了,这津门当真卧虎藏龙,才几天,他已经空了两刀。 门外的寒风灌进屋子,宫宝森怅然若失,不知道想些什么。一线天却回过神来跑出去扶起胸口气闷咳嗽不停的老姜,走进屋子里发现宫宝森好像从没动过。 那个前些日子还豪气横生的一代宗师就那样呆愣的望着屋外,那个方向,马三刚从那逃走。 这一刻,一线天突然觉得,他的师父,转眼间老了。 第四十五章 一代宗师的决断 马三莫名其妙的暴起逃脱给宫宝森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虽然不知道心中危机感从何而来。但是多年闯荡游历过大半个华夏的老江湖立马做出决断,派人联络津门武馆的各位宿老名人,想凭着自己脸面拦下这场死斗。 然而令宫宝森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马三的对手,中州武馆那边还没给出答复。反倒是谢勇谢馆主这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宫宝森,甚至不惜拂了他这位北方武林巨擘的脸面都咬死了这场比斗一定会打——哪怕现在没人能找到马三。 一线天这时候显露出某种意外的直觉,多方查探很快从某个武馆拳师那里得出了一个消息,谢馆主背后有权贵给他下了指令,不但一定要举办这次比武,还得大操大办,办得越热闹越好。同时私下里还传来消息,让谢勇放心,到时候马三定然出现。 这时候一线天心里惴惴不安,担忧更甚,便把他之前探知的消息一并跟宫宝森和盘托出。 这事情放在一起,宫宝森这老江湖哪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十多年前他在关外的时候就跟着那位大帅混,再往前宫宝森是最后一位大内侍卫总管,见识过最可怕的宫斗,心知马三陷入了极为可怕的阴谋当中,带着对弟子的关怀,开始发动全部的关系搜索马三。 连带着整个津门都因此闻风而动,甚至文搏这个每天三点一线的都知道马三失踪之事。 然而即便如此,马三还是不见踪影,如同人间蒸发。 屋漏偏逢连夜雨,宫宝森心力憔悴,知道事情愈发糟糕,心里有个最不敢说出来的猜测浮现——联系到之前的线索,马三只怕跟东洋人牵扯上很深的关系,只有租界里才能藏下那么明显一个活人还没法搜索。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哪里能阻碍东洋人情报部门策划的周密计划?宫宝森不敢将自己的猜测透露出去,因为宫宝森怀疑这事情如果没有某些遗老遗少的帮助,东洋人凭什么敢在津门策划阴谋? 这等局面,说出去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戳穿了东洋人的阴谋,宫宝森毫不怀疑自己连带着宫家都得陪葬。 而且退一万步,阴谋的策划者不来找宫宝森麻烦,可谁都知道马三是他宫宝森的徒弟,马三跟东洋人有染,是不是你宫家也有问题。 只是宫宝森有些疑惑这阴谋的核心,那个人到底还剩下什么作用?难不成…… 想到这里,宫宝森猛然一惊,眼中的伤感化作坚定,垂下的手臂重新捏紧,并且因此下了决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宫宝森都不敢让事情重演,因为这次背后站着的十有八九是东洋人。 “老姜,准备一番吧,去后院那颗枣树前面两米的位置往下挖,我早年埋了些东西在里面。” 老姜点头,一言不发的带着一线天从后院柴房里拿出铁锹,二话不说两人就在大半夜的开始动工。 挖了快有一米多深,铁锹触碰到硬物的感觉让他一停,随后清理掉周边土壤,很快一个两米来长,一米宽的深绿色厚木箱子在土地里出现,上头的绿漆已经斑驳,但是木箱整体完好无损,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木材才能埋在地里这么多年不损坏。 老姜和一线天对视一眼,都不用多说,两人跳下去抬起箱子,入手沉重厚实,一抬就感到分量不轻。 将这埋了不知道多久的箱子从土里抬了上来,宫宝森早已在房子里等候多时,他们把箱子抬进去,宫宝森又让一线天出去查看一番确认没人在外窥视。 这才进了屋里锁上门,几人就着昏暗的灯光,老姜想要拿出腰间短刀撬开箱子上的锁头。宫宝森一言不发,示意老姜躲开些,随后一脚踹下,那精钢打造的锁头连带着箱子上的固定环一同掉落。 接着宫宝森不需他人帮手,自己双手扶着老木箱,带着怀念的意味抚摸整个箱身,清理掉上头参与的泥土和碎屑,这才打开箱子。 里头入眼所见先是一层枯黄厚实的稻草,早就干得不成样子,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放置太久的油脂味道。 宫宝森毫不在意,掀开稻草又撕开一层牛皮纸,从里头掏出一把让一线天都目瞪口呆的玩意儿。 这东西里里外外包裹着油脂,用纸包着皮带捆好。宫宝森拿在手里无比怀念,半晌后轻轻地将他放到一线天手中,说道:“去拿个大木桶来,烧水,煮了。” 一线天拿到手里就觉得一沉,这分量、外形让他不用拆开包装就知道宫宝森给他的是什么东西,拿在手里的触感告诉他十有八九是一把春田,只是万万想不到为何宫老爷子在津门藏着这玩意儿。 宫宝森也不解释,又从里头拿出长短不一的油纸包裹好的东西,统统交给一线天和老姜,等两人去烧水搬木桶,才靠着木箱子坐下,两眼望向远方,回想起十年前的时光,感慨一句。 “练了一辈子功夫,可临到老了要杀人,没想到得靠这位伙计。”说完,宫宝森从箱子底下摸出一把唯一没有用油纸包裹,而是藏在牛皮枪套里的武器。宫宝森熟练地从枪套里将它取出,侧边写着两行看不懂的字母,击锤背后倒是有两个大些的“ns”清晰可见。 正是一把毛瑟厂原装的盒子炮。 抚摸着盒子炮,宫宝森回想起十年前他初次见到大帅,大帅对他身手惊为天人,送给了他这把珍藏的毛瑟原厂盒子炮。再后来宫宝森随着大帅进京,路过津门买下这间别院。最后,大帅死在东洋人手里,心灰意冷的宫宝森回到京城,路过津门的时候将盒子炮连同着当年的回忆一起埋在枣树下。 直到今天之前,宫宝森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把它起出来。 因为没人比宫宝森这位武学宗师更清楚,在热武器的保护下,再好的功夫都不能如历史当中的刺客一般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了。能对付枪械的武师,已经不存在了——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十年前还能躲过子弹的传奇武师的看法? 宫宝森料定当日比武时马三出场一定是在严密的保护之下,不可能是让他早有准备的盯着枪手动作,等待他的是形成火力网的齐射,这种状况,什么功夫都是白搭,能对付枪械的,同样还是枪械! 而宫宝森必须杀了自己的徒弟,不仅仅为了宫家、形意八卦门,更是为了国家民族的未来! 所以他的徒弟马三必须死。 于是宫宝森毫不犹豫的启封了十年前埋藏在津门老宅里的枪械。 那还是他当年随着大帅入京的时候特意留下当做纪念的,可是现在大帅都已经作古,这批武器反倒是派上了用场,还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徒弟。 一想到这,宫宝森觉得自己骨子里的疲惫都要溢出来了,心里想着,办完了这件事,真得隐退了。 甚至在内心深处,宫宝森已经起了玉石俱焚的念头——无论他有多么充足的理由,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依然是件危险的事。 可是厄运并不准备放过这个心态苍老的宗师,几天后,一线天焦急的从电报局跑了回来,将一封电报交给了宫宝森。 宫家二小姐宫若梅失踪,按着时候算就是宫宝森刚离开关外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是消息到了电报局之后没人去查看,于是隔了好几天宫宝森才知道这个消息。 宫宝森略一思索,就猜到了溺爱的女儿只怕是前后脚跟着自己离开关外,现在要是顺利的话很有可能也在津门。然而现在津门风起云涌,就连宫宝森这老江湖都怕行差走错坠入万丈深渊,哪敢牵连自己的女儿? 本就老态毕露的宫宝森挺直的脊梁都快撑不住他高傲的头颅,一边是爱女,一边是踏上悬崖边缘的徒弟,对于这个年纪的宫宝森来说无疑是极端的折磨。可是现在的宫宝森就算想有所作为都来不及了,他为了埋伏马三先是摆明车马的装作离开津门回到关外,然后乔装打扮潜回津门,给人一种他并不在此地的错觉。 但是得知爱女失踪后,宫宝森如果想要发动人手寻找宫若梅就会暴露自己还在津门的事实,若是让一线天出面拜托士绅、地头蛇,别人根本不会用心。宫宝森一辈子精明,到了老来却被自己视作儿子的徒弟,和亲生的闺**差阳错坑了一次狠的。 无奈之下宫宝森让一线天去电报局通知关外的宫家派人来津门寻找宫若梅,一线天同样暂且放下马三的相关事宜,一切关于刺杀的安排由他宫宝森和老姜两人来负责。 身心俱疲的宫宝森就像一头垂垂老矣的狼王,在自家的宅院里摩挲着那一把大帅赠与他的配枪,久久不能入睡,等待着比武夺魁那一日的到来。 宫宝森这边的变故没有告诉其他人,就连跟文搏有所联系的一线天都守口如瓶。 临到了比武夺魁的前一天,文搏都不知道他的对手马三没了踪迹。因为宫宝森一方不说,谢勇一方被人施压不敢说,东洋人不会说,所以文搏根本不知道他的对手现在何处。 因为文搏此刻已经不再关注他的对手如何,他正在将自己如同利刃一样磨砺到最为锋锐的状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第四十五章 最后的准备 那文搏在干什么呢?他直到今日方才得到了完整的夺魁比武规程,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规章制度极为粗疏,就是立下双方签订生死状,规定何时何地双方决一高下。至于文搏一直让翁师傅加紧催促的关于使用武器护具的条例根本没写,还是后来才加上去。 最终的结果就是允许一切非手弩弓箭枪械、炸药等不符合“武德”的东西,其余的你要用穿着重甲拿一把重锤那也是合规矩的。 这个规矩让文搏有些怀疑是不是有陷阱,他觉得这未免太过让自己有优势了。凭着文搏的力气和体格,如果穿上一身重甲配个长兵,马三拿什么跟他拼?难不成真觉得靠着身手灵活就能躲过文搏的攻击爬上高台夺得绣球? 要知道在这些天的时间里,文搏从没闲着,跟陈识耿良辰等人每日训练完后就试验各种方法在高台上切磋,什么暗的明的都试过,几乎把一切可能出现的场景都模拟了一遍。 所以文搏想不到马三那一方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总不能是马三根本没想赢,就是来送死的吧? 不管马三抱的什么样心思,文搏都不会放过在正面对决中击杀他的决心。签了生死状,生死之事就应该有了觉悟。不管是被人杀死,还是杀死对手,文搏都绝无怨言。 当然,这也是因为文搏有着绝对的信心战而胜之。 他的力量、技巧、意志早就在这些日子刻苦的磨炼当中逐渐修养至巅峰,先不说表面上文搏获得的提升,光看面板,文搏就知道相较于半个月前登瀛楼上的自己有何不同。 将注意力集中,一行行字体在文搏面前随着秋日的落叶凋零浮现而出。 姓名:文搏 天赋:体质11,智力9,感知9,运道:5 技能:柔术90%,摔跤90%,站立格斗83%,枪棒:87% 斗战点数:77 精纯点:1 其中柔术和摔跤在达到瓶颈后并不是文搏用精纯点提升,他本想着正好有两点剩余的精纯可以使用,谁料某天一查看数据,自己的这两项技能居然已经不声不响的突破。 再一回想,文搏才知道是在跟陈识的切磋中顺理成章的完成了突破。激烈的厮杀,竭尽全力的拼搏本来就是最好的突破方式。 只是超过90%之后这两项的突破就变得极为艰难,至少这些天文搏并未放松依然没见着增长,他估计最后的百分之十提升难度大增,而斗战点数此时文搏还有更重要的用途,所以暂时就没有提升摔跤和柔术的熟练度。 反而文搏将摔跤柔术突破得来的精纯点数用来给站立格斗与枪棒进行突破,其中站立格斗使用了1点并没有出乎文搏预料。 让他没想到的是枪棒的提升竟然也只要了1点精纯,文搏这才意识到两项技能融合之后还能减少突破所需的精纯,不得不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虽然融合枪术棍法后文搏可能获得的精纯点减少了,但是他突破所需也同样降低,最关键的在于文搏枪棒合一后的实际战力要胜过两项孤立。 因此文搏觉得如果还有机会,要尽量将相关的技能融合成一个,这种方式给他带来的收益非常明显。 再说斗战点数,这些日子文搏跟陈识、耿良辰,甚至翁师傅都多有交手,大致上提供了六十来点斗战点数。 闲暇时刻文搏也没忘了当日紫竹林上的承诺——检验中州武馆弟子的水平,一有空闲他就挑选几人试手。 这些天下来中州武馆的弟子们叫苦不迭,在文搏面前愈发恭顺,简直有几分奉若神明的意味。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能在文搏面前走上三招的,文搏来之前的首席武师面前挡到了第三招,结果文搏稍一变招,一手轻松写意的下潜抱摔将他瞬间放倒,随后拳头就到了他的下巴上。 于是至此为止,中州武馆的武师全数落败,顺便给文搏提供了十余点斗战点数。所以文搏现在一共有77点斗战点数,无疑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数字,搞得文搏一直舍不得加点,直到明天就要夺魁比武,他才不舍的将这点数进行分配。 如何分配文搏心中早有定数,之前补足短板将智力和感知提升到9带来的收获太大。当时文搏的感受就是自己的实力近乎翻倍,相当于一个他可以打没加点之前的两个自己。 因此文搏该怎么加点不用多说,当下就将视线移到智力与感知上头。 随着文搏眼前一阵秋风落下,那些树叶形成的数字化作灰烬一般快速减少,然后流转到智力与感知两项当中。 智力9-10 感知9-10 斗战点数77-17,每项从8提升到9消耗30斗战点数。 这一刻,文搏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像是变慢了一样。可是马上他就意识到这并非是周围产生了变化,而是自己思维速度和对周围信息的接受能力变强导致的一种不适应感。 甚至文搏一时间都难以判断到底是感知还是智力的提升带来了这种怪异之感。 他能清晰地接受周围很远的一切事物变化产生的轻微痕迹,相较于上次感知的提升其实这次并不算大。但文搏就是切实的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马上想到了可能的原因。 他能够感受的东西或许并没有扩大很多,五感加上平衡以及对于自身的或者掌控力五种基础感知能力提升不大,但是他智力突破到10之后脑子能够更方便处理这些接收到的信息。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把文搏当做一台现代计算机,他的处理器升级相当于智力的提升,感知的提升就是计算机的输入输出数据量,之前一直以来他数据输入量都是超过了处理器的处理上限,所以一直很多被他感官接受到的内容因为大脑保护机制受到屏蔽。 此时文搏两项基础属性突破10点达到人类极限后,这项限制就此解开。文搏甚至深切的怀疑这和他体质有11点关系很大,都把人当做计算机了,那体质相当于能源,只有充足的能源供给才能保证处理器的正常运转。 因此文搏更加确信基础三项天赋都是相辅相成的,幸好他的策略一直以来都是以稳妥为优先项,最开始就保证了能源的充足,否则要是先把智力感知提高了,很可能因为体质限制根本没有显著效果甚至超负荷运转导致身体素质反而下降。 如今的文搏信心愈发充足,他甚至能够通过短暂的集中注意力达到某种近乎不可思议的效果,比如文搏靠着敏锐的感官先是观察一名武师的招式,然后凭借文搏现在智力提升后的出众记忆,文搏轻易地从脑海中翻出此人的动作进行回放,靠着超乎常人想象的身体控制能力文搏就能随心所欲的复制一般把对方的动作完全重现。 当然这里头要是有什么隐秘的技巧文搏可能一时无法掌握,但是熟练之后再加上一些钻研,他就能够让这招式的原主都觉得如出一辙。 怎么有点像武侠小说了?文搏挠着头,虽然一切解释得很合理,可是最后达成的效果就是非常离谱以至于文搏怀疑自己真的不是人类了。 但是他沉下心一想,好像现实生活中这种人也有。例如他以前喜欢看的ufc赛事中早期有位外号“神童”的bj潘恩,从接触柔术到获得黑带就花了三年时间。如果从数据上分析,他很可能就是有着接近10点的感知和很高的体质,能够细致入微的观察教练的动作然后精准的控制自己身体去完成,所以能够很快的把别人要十年时间才能完成的历程短时间内走完。 只是文搏如今比那些他曾经听说过的选手有着更出色的天赋,超出人类极限的体质,顶级的感知和智力,让他学习能力、身体控制力、观察力都达到了极其可怕的水准。最终的结果就是如今文搏外在的表现已经完成超过了他所知道的人类能够达到的最高水准,这次文搏没法说他的努力完全靠着自己的拼搏,系统的功劳同样显著。 “忘了大喊一声,系统,给我加点了。有些缺乏仪式感。”文搏后知后觉的感慨一声,此时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意志都达到了巅峰水平,有着极其旺盛的好胜心,也不轻敌,对于马三可能做出的应对也早在和陈识等人的切磋中有了充足的预案。 做完了自身的准备工作,文搏重新投入到低强度的恢复性训练当中,尽量在正式比武之前保持身体的兴奋程度不要太低或者太高,维持在一个合理的区间。然后文搏又用假人来训练自己的摔跤技术,特意调整了假人的重量跟马三一致——文搏曾经将马三整个人拎起摔了出去,现在记忆力出众的他很快就能知道那份重量。 就在文搏沉浸在训练当中放空大脑之时,邹容走到了充当训练室的屋子里。虽然这些天她不怎么出现在文搏眼前,却为文搏提供了稳定的后勤保障。 “文师傅,我总觉得这次的擂台比武很古怪。”邹容看着文搏挥汗如雨的身影,话语中充满了焦虑,“为什么马三的师父宫宝森要取消这次比武,反倒是谢馆主他们一定要举办呢?” 邹容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的阴谋,依然本能的感到不安。 文搏没有预知能力,之前的剧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大不相同,所以对此文搏无法给出答案,只能说道:“大概是马三跟我打擂这件事并不符合宫老爷子的想法吧,是他马三咽不下一口气。不过我觉得挺好的,要是因为宫老爷子的面子不得不取消,那我跟马三结了仇更加睡不安生。如今只要明天一过,死一个活一个,总归是好的。” 虽然文搏没有说自己必胜,可是话中的自信让邹容稍微平静了一些。 于是邹容将视线转向校场,那里的武师们一个个没心没肺的,反倒是格外热闹,一点儿也不为明天的比武担忧——他们太过相信近乎迷信文搏的实力,觉得不管马三在关外名声多大,都不可能是文搏的对手。 “师父,我这身怎么样,是不是格外的潇洒?”校场里,耿良辰和他师父陈识也在,此刻耿良辰穿着文搏的皮夹克,正在场地中央转着身子让陈识评价。 陈识无奈的摇头,抱起手臂说了一句,“你穿这夹克让我想起了一句成语,真的,你太瘦了太小了,不适合。” “什么成语?陈师傅只管说便是,小耿能接受!”听见陈识话里有话,翁师傅哪能不跟上去凑趣捧哏。 “沐猴而冠。”陈识面容严肃,摸着两撇胡须说出了评价。 顿时,耿良辰就像泄了气一样肩膀往下一耷,无奈的解释道:“这不能怪我,文大哥比我高大太多了,而且这夹克里头还缝了钢板,死沉死沉的。” 说罢,耿良辰用手敲打着胸前,发出“嘣嘣”的闷响。 这事情陈识等人早就在这些天的切磋里见识过了,一件缝着钢板的外套跟铁甲相比虽然防护面积少了很多,但是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如果马三不知道这件事情贸然进攻,必定会吃个大亏。 除此之外,之所以陈识说耿良辰沐猴而冠,还跟他头上戴着个十分古怪的头盔有关。 这头盔形状怪异,跟大家认知中的常规头盔完全不同,没有盔枪、红缨,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光秃秃的倒扣圆碗,在两耳位置还特意延伸出两侧外沿。奇怪的是这头盔的帽檐在脖子后面,而不是前方,看上去就像耿良辰戴反了一样。 不过耿良辰再戴上这头盔前就跟文搏询问过,正是这样戴的没错。因为这头盔其实是个近代的军用头盔,用含多种合金的钢材热压成型,强度远胜郑山傲留下的布面甲头盔不说,里头还有用塑料、真皮内衬做成的内盔,防钝击能力出众。 这头盔还是多亏了邹容发挥关系才能在黑市里弄来,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丘八把进口来的军盔都卖了。 大家谈论着军盔结实可靠,耿良辰突发奇想,对着翁师傅喊道:“老翁,别搁那发呆,来,打我头,看你手快还是我头快。” 本来都有点昏昏欲睡的翁师傅听见这话不困了,当时他跟耿良辰不打不相识,就是因为这小子互吹大气说手比脑袋快,结果让文搏打了脸。现在这小子居然还敢来挑衅自己,翁师傅哪能服输?立马活动拳头就要过来。 走到一半,翁师傅又停下脚步,从边上拿起一个咏春拳术馆里带来的拳套穿上,冷哼一声说道:“我可不会空手打铁头盔,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站稳咯!” 耿良辰笑嘻嘻的回答:“老翁这些天练武越来越不勤快,还得带拳套了。” 不怪耿良辰这样嘲笑他,翁师傅年纪比陈识都大,越是看到文搏的进步越是觉得差距难以弥补,于是产生了懈怠之心,将心思大多花到了管理后勤杂物等事上,练武当然就没那么勤快。 但是翁师傅也不是吃素的,听见耿良辰讥笑他也不恼火,大喊一声:“我来了!” 话刚说完,耿良辰正要低下脑袋躲过这一拳,却没注意到翁师傅使了个眼色,耿良辰身后的拳师们见状纷纷微微点头,不声不响的跑到耿良辰身后。 接着一拳打去,“噔”的一下耿良辰头上头盔被翁师傅蹭到往后略歪,又被耿良辰系在脖子底下的扣带拉住,再看耿良辰,似乎都没感觉到头上被打。 就在耿良辰要出言嘲讽的时候,背后的武师们一拥而上,嬉笑着将耿良辰架住。 “弟兄们,这小子成天在这吹牛叫嚣,咱们今天给他点颜色瞧瞧!”翁师傅一声吆喝,大家就把耿良辰四肢牢牢按住。 而翁师傅摩拳擦掌大吼一声,“耿良辰,和茶汤西施说永别吧!” 说罢,翁师傅助跑两步做出一个极为夸张的踢裆动作,可快要踢到耿良辰时又收了八九分力道。 然而即便如此,耿良辰也觉得头冒冷汗心跳加速,本能的想要躲开,也不知道是翁师傅这话让他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因为翁师傅危险的动作。 奈何耿良辰身子早被大伙架住,竟是要硬碰硬……或者说软碰硬的接下翁师傅这一脚。 “哎哟!”耿良辰不出意料的发出痛苦嚎叫,可是人却没倒下,踉跄着后退两步后扭曲的面容也恢复过来,“咦?果然没啥大事,这玩意儿太好使了,简直没了弱点啊!” 耿良辰说完,拉起遮住半边腿的上衣,一个式样古怪的兜裆布似的装备被他穿在下面,正是一个简易的护裆。 这是文搏为了防止马三狗急跳墙用阴招暗算他准备的防具之一,里外都是多层厚牛皮包裹,中间缝上铁板,就算是腿都踢折了也伤不到要害,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防具。 “光靠这个还是有弱点,可别忘了郑龙头当年那招金丝抹眉!”陈识却不敢忘记他跟郑山傲切磋时见识到的招数,和他所学标指都是极为凶险的阴招,于是陈识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副防风镜,皮革加上平光镜面里头衬着木头,虽然不能完全贴合面部,但是文搏试过,戴上防风眼镜,戳眼的招数就算是作废。 所以现在大家为文搏准备的上台护具包括一件缝了铁甲片的夹克,一个护裆,一副防风镜,一个军用头盔,当然也没忘记从陈识的拳术馆里拿来的牙套和拳套。 这样一算,文搏这身装备说防护到了牙齿可不是修辞手法,而是真的做到了。 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当耿良辰试穿齐全后,文搏总觉得这身穿皮夹克眼带防风镜头戴钢军盔的造型怎么这么眼熟呢? 仿佛下一刻耿良辰就要空袭珍珠港文搏都不觉得违和。而且为了万无一失,这套装备明天就是文搏要穿了。 第四十六章 舞狮 津门的清晨向来不缺热闹与繁华,早起出海的渔民靠着港口叫卖着今天的新鲜鱼获,贫苦的脚夫蹲在街角等待活计,辛勤的摊贩挑着担子叫卖商品,海风将街面的吆喝声吹拂到远方,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这繁华的表面下,暗流汹涌,这是文搏今天出门后最大的感受。 明明一切都看上去跟昨日并无不同,文搏在中州武馆众人的簇拥下行走在津门的大街上。 此时整条路上张灯结彩挂满了各色装饰,一路到利顺德都是如此,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盛典的开启。 可是文搏敏锐的感官总是让他背后如同针扎,虽然这种感觉带来的威胁不算特别强烈,但是跟平时相比分外明显,由不得文搏不警觉。 “文师傅,您也有紧张的时候?”看出了文搏的反常,翁师傅小声的在旁边问道。 “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兴奋吧。”文搏摇头否认,他来到津门后刀口舔血的日子比平静的日子更长,自然不会为即将到来的比武而紧张,他警觉的表现是因为文搏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对,明明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如果硬要他来形容,大概就是一种可能被殃及的池鱼之感——这份威胁或许不是专门针对他,但是依然让文搏芒刺在背。 翁师傅没想那么多,他笑着安慰道:“文师傅,我懂!但是你看,咱们准备得这么充分,就算那马三有天大的本事,到头来还是得在功夫上跟您见真章,就凭这一点,您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文搏很想让翁师傅住嘴,连对手都尚未见到,哪有这样给自己插旗的?想了想文搏还是没说话,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利顺德门前的擂台附近,此时比武尚未开场,但是看热闹的人已经围得满满当当。 好在见着正主到场,立马有人前来疏散出一条道路让中州武馆的人进去。里头擂台下边,四面都摆好了桌椅还搭好了遮阳棚,有人引领着他们坐到自己的位置。 文搏安静的坐下,看向对面英华武馆的位置,谢馆主为首的一行人早就落位坐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正低着头喝茶。 然而这群人里头还是没见着马三,似乎他就像津门里传的那样,连关外宫家的脸面都不要,胆怯到临阵脱逃了。 文搏不觉得会是这样,他见过马三一次,那是个骄傲到临死都不认输的男人,绝不会给文搏下了战书之后反而自己逃跑。 所以文搏并没有因此诧异,他平静的表现让坐在旁边的邹馆主都不禁好奇的看了他好几次,直到文搏冷漠的回视一眼,邹馆主才笑着转过视线。 一切都很顺利,当各方人士陆陆续续到齐,负责承办此次夺魁比武的利顺德派出了能说会道的说书好手在擂台上炒热气氛,近些日子没什么娱乐的津门老百姓们极为捧场,掌声喝彩不要钱似的往外洒。 接着说书人又是介绍这夺魁的擂台来历,那说书的嘴巴极其利落,从前朝的掌故说起,最后讲到霍大侠方才结束,更是挑起了在场老百姓们对于霍大侠的怀念和对这次比武的期待。 如果就这样完了,那文搏只会觉得利顺德不过如此。到了最后,竟然还请了一队据说从两广来的舞狮好手,为大家上演一出高台舞狮的把戏。 这下算是将气氛炒热到顶端,众人期待的目光扫过整个路口。不多时,鼓乐班吹响唢呐打起锣鼓,喜气洋溢的音乐盖过了街头巷尾的声音,可老百姓们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眼神,狮子呢? 就在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怀疑主办方是不是在耍人玩的时候,文搏抬头,看向了对齐着比武高台的利顺德三楼。 随着朝向高台顶端的窗户轰然洞开,一道彩光从中跃出,众人目瞪口呆中发出齐齐喝彩——竟是一只身披锦毛彩被,裤腿鞋面皆装毛发,头顶冲天纹,两侧虎眼颊的精美南狮。 那舞狮的两人身手极为矫健,高台与窗户隔着足有四五米距离,前面舞狮头的一跃而起在空中做个朝拜姿态,后面那人趁势接住他的腰肢,两膀发力同时前方那人恰到好处的用双腿踹在他膝上,竟是一下将人抛出四五米远。 一条锦狮被在两人之间拉得老长,就在众人惊呼连连以为后面那人跟不上时,扮做狮尾的那人同样一跃而起在空中收腹折叠,居然翻了个前空翻随后接住被狮头拖过去的狮尾。 两人这才落地,又舞着狮头左顾右盼好不威武。 文搏没见过舞狮,但也觉得这舞狮的两人身手肯定极好,光是配合默契不足以让他们跃过两处相隔四五米的天空,还得必须有着强大的腰腿力量才能支撑起这样的爆发力。 倒是翁师傅前来打趣道:“文师傅,这醒狮里的名堂,我听陈师傅说过,您瞧这头狮子就是黑须红面,突眼、梳仔眉,头顶通天纹,正是经典的关公狮,象征着忠义与招财。看来这利顺德的东家花了心思!” 文搏没想到小小的舞狮当中也有如此多的学问,点头记下,但也没太多的关注,他现在的目标只有马三一人。因此看上去文搏在关注着舞狮,实际上他的视线不断地扫过周围人群,试图从中找到马三的踪影。 “嚯!”就在这时候,众人齐齐惊呼出声,文搏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正好见着那舞狮的两人耍了个极为惊险的动作。 先是狮头踏上顶层高台要去争那绣球,狮头轻轻碰到绣球做出憨态可掬的神情,眼睛眨动仿若活了过来,随后狮尾抱住前面那人的腰举到空中转过一圈后居然往台子外头一丢! 众人正是看到这一幕以为他们失误要出事故了,谁知道那狮头不慌不忙的在空中摇晃脑袋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把双腿朝前一踢,仿佛于空中停顿一刹后,狮尾的扮演者妙到毫巅的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将他从半空中扯了回来。 于是众人提着的心又放下,发出更加热烈的喝彩。 文搏点点头,这身手估计比武馆里那些武师好上无数倍,狮头在受到后方的推力后还能在空中靠着腰腹力量滞空不说,后面那人将同伴抛出去又拿回来,这手上功夫就高明得很,不光是力量要强,眼力也要准,胆子更是大得惊人。 这个时候,谢馆主那边却有些骚动,本来连舞狮都兴趣寥寥的谢勇突然抬头看向一边,早在他做出反应前文搏的视线早已锁定在那处。 一群人员组成奇怪的团体挤开了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蛮横的走进了擂台区域。 这里头男人大多穿着半袖白衣,腰间系根黑色腰带,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各个面色桀骜不逊,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打算。 这群人中偏偏中间有几个不伦不类的女人,穿着文搏在坚村咖啡馆见到的拉三味线的东洋女那样形制的和服,但是明显精美许多,光是材质就价值不菲。各个低头垂目,脖颈后修长的曲线犹如天鹅,但是有老有少的组合就让人怀疑她们是不是一家子来看热闹了。 然而跟中间被簇拥的那人相比,其他人又相形见绌了,哪怕那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每一步走得精准如同上好发条的齿轮,可他的存在感就是无比强烈。 那人个子不算很高大,此刻却大半身子掩藏在一套式样古怪的护具当中。 这套护具腰腹宽大还带有肩甲,下身战裙外罩着一套长袍遮盖,就连脑袋上也只露出半张脸,其余部分尽数藏在护甲之下。 其他人见着这套护具只是觉得有点怪异,文搏却觉得非常眼熟,这不是东洋人的剑道护具吗? 如果只是一套剑道护具也就罢了,问题是穿着这套护具的人脸上两撇八字胡还如往昔,可下巴、脸颊上满是很久不曾修饰的青黑胡茬,眼窝脸颊深陷,双眼布满血丝尽是冷意,一直就盯着文搏的方向看过来,没有丝毫的躲闪意图,满是杀意。 文搏也是察觉到这隔着老远就投向他的眼神而发现这队人马,而这人不是马三还能是谁? 无论文搏脑洞再怎么大都没想到马三居然穿着套东洋人的装备,而且马三身边那些人的打扮文搏再熟悉不过,一水的空手道服——不过在这个时代,空手道这会儿还叫唐手,要正式改名为空手道,那还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当然,如果仅仅从衣服上来看,文搏不能完全确定人家就是唐手,因为柔道也穿着类似服装,到了后世才有些细微区别,这年头看上去全都一个样。 可是文搏知道柔道的练习者和空手道练习者最大的区别,那就是耳朵。 空手道以击打、踢击为主,不注重摔、拿;柔道讲究摔法、擒拿,不允许击打。所以柔道练习者耳朵会因为常年累月的受伤摩擦形成淤血无法散去,最后软组织坏死导致整个耳朵都像饺子一样肿成一团,俗称饺子耳、菜花耳。 这群人没有这个特征,所以文搏判断他们应该是学的唐手。 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文搏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出现提前将马三逼迫得无路可退,于是跟东洋人搭上关系,难怪之前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被东洋人藏起来了。 这样一想文搏的兴致反而高涨了几分,如果是之前的马三对文博威胁太低。虽然马三的八卦掌和形意拳练得不错,但这两门功夫面对文搏的胜算实在太低,如今若是能够吸收东洋武术里的各路柔术技术,那接下来的比武将有趣很多。 可惜这帮东洋人都是学唐手的,要是还有练柔道的那就再好不过,马三直接从柔道家那学习技术肯定比从柔道家的对手那里学得更好。 脑子里这样想着,文搏视线不再看向马三,他眼见着舞狮表演快接近尾声,已经准备让翁师傅把昨天准备的护具拿上来——文搏从来不是妄自尊大的莽夫,马三全套护具有备而来,显然就是要动刀兵的,文搏得多没脑子才去跟他无甲对战有甲。 “翁师傅,拳套、护裆、头盔都带了吧?”文搏抚摸着自己夹克下的甲片,转过头跟翁师傅确认,对方拍着胸脯保证道:“这哪能忘呀,咱们带着两套呢……” 话没说完,文搏突然握住手边枪杆子浑身一紧,吓得翁师傅差点就要捂住脑袋躲进桌子底下,谁料片刻后文搏又突然一停略微松开兵刃,靠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唯独视线重新从马三处回到舞狮那边。 为何如此?因为文搏视线的余光处见着那“关公狮”在空中突然方向一变,朝着台下就要跳下来! 本来文搏都以为这是要发生一场变故,因为这场盛事云集了不少达官显贵,如果有人要动手这是最好的机会。结合文搏之前隐约的感受,他猜测可能要有人趁机刺杀。 但是那舞狮的莫名其妙,明明在某一刻发出无边杀机,文搏都感到背后汗毛直竖——以他现在的感知,说明舞狮的两人甚至能对文搏产生威胁。 然而最后舞狮的两人还是硬生生停下了,在高台上做出了最后一个高难度的谢幕动作,轻巧地跃下擂台,钻到利顺德里头不见了踪影。 似乎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刚刚本要发生的一场剧变,马三血红的双眼从未转移过视线,从他出现到现在都一直盯着文搏。 然而文搏心中有了一丝猜测,很快否决了舞狮者是来刺杀权贵的推断。 因为他在察觉到舞狮之人露出杀机即将动手的时候,恰好是马三出现之时,而当时东洋人队伍里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无意间抬起了头盯着马三背影,然后舞狮者暴起的杀意片刻后又强行压制下去,快速地下了舞台消失不见。 文搏不认识那个少女,但是他回忆起了这个少女出现时的动作步伐,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这人很少穿木屐、和服,双腿有力但是小腿笔直,处在一群东洋人当中分外不谐。 说明少女应该不是这群东洋人中的一员,对马三有恨意,这样一思索,文搏心中古怪。 兜兜转转,原以为自己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剧情,怎么这疑似宫二的少女还是跟马三成了对头? 这可不行,文搏好不容易准备了半个月功夫备战的对手,当然得由他亲自打死。 所以文搏决定不再等待,以免夜长梦多,不等那口舌伶俐的说书人暖场了,现在,他,文搏就要把对手打死,来炒热现场的气氛。 第四十七章 我命由天不由我 随着文搏站起走出中州武馆所在的看台,对面的马三像是有了默契一般同样走出东洋人的队伍,丝毫不顾身边那女人对他想说些什么,冷眼一扫将其逼退。 两人隔着擂台,远远相望。 街口中央擂台上绑着彩带系上布帘,将粗糙原木构成的台子装点得花团锦簇,文搏和马三隔着影影绰绰的阻碍四目相对,眼神一个冷漠一个狂热,但是都丝毫无隐藏的透露出对彼此的杀意。 不用多说,两人一齐走上最底层的台面,正在台上说着俏皮话鼓动气氛的说书先生一开始尚未注意到两人的到来,可是周遭突然冷却的氛围让他察觉到不妙,一转头,看到文搏和马三到来,心中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强撑着跳过不少早已准备好的环节,忙不迭的从旁边看台处拿来生死状,这才连滚带爬的下了擂台。 生死状早已签好,一式两份放在中州武馆和英华武馆的看台前,出示给大众观看,以示公正清白。 见着比武的两位主角不声不响的登场,围观的老百姓们早就屏息凝神,不用多说也知道一场龙争虎斗即将到来。 这时候来的人愈发多了,甚至有许多外国面孔的架起巨大的照相机,希望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场比武。 武馆的的各位拳师都有着自己的位置,看着周围多了些陌生的面孔,此刻正在台下窃窃私语。 虽然文搏不关心外界的反应,但是马三与文搏的这场比武还是传遍京畿,北地本就武风浓厚,不太远的武师都在这半个月时间里逐渐汇聚在津门,静静等候着这一场龙争虎斗。 不得不说,此时的津门,真有些鱼龙混杂了。 反倒是津门的一些成名高手并未来到现场,比如文搏原以为会出席的李书文老爷子,早先翁师傅还去问候过他,可是老人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与文搏约定的比武之上,不愿意提前看文搏跟人动手,以免减少他对于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场比武的期待。 说回现场,当文搏和马三确认好生死状,又在几名中立人士的旁观下检查完各自护具,然后穿戴完毕后,周围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因为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有些古怪。 马三来之前就已经穿戴好全身护具,一身经典的剑道护具,腰间不伦不类的侧着悬挂一柄一米多长的狭长佩刀,上头并无太多装饰,略有弧度的刀柄尾部系着一根黑色丝绸布料垂在一边,迎着津门的海风微微晃动。 文搏从风中嗅到了马三的决心,不像是登瀛楼那时,马三初次失利后还想着日后再找回场子,现在哪怕隔着擂台,文搏都能感受到他的狂热与决心。 而文搏的打扮在众人眼中比马三更加古怪,身上穿件不算常见但大家都认识的夹克,头戴着一顶圆溜溜钢盔,防风镜文搏选择了不戴,因为几次使用后都觉得阻碍了视线,对于文搏来说劣势大过它可能带来的优势。 至于他的拳头更是包裹在一层怪异的橡胶拳套里头,文搏手持一把银白色长枪,两米有余,看上去分外沉重。 “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文师傅穿这身衣服就是比你好看。”咏春拳术馆一方,陈识作为馆主有着自己的座位,他的徒弟耿良辰作为武馆大师兄也分得一席。 此时听见陈识的评价,耿良辰无奈的摸着自己下巴说道:“我算是弄明白为什么我穿这套不好看了,翁师傅说那夹克是旧货街淘的,从租界里那些丘八手里收购过来,那些个丘八人高马大,还就得文大哥这体格才能撑起来。” 如果翁师傅在旁边肯定得说这可不是衣服的问题,那钢盔你带着也显得很猥琐啊!好在陈识这个做师父的还是要给耿良辰面子,笑着点头不语,只是看向擂台那边的眼神依旧充满担忧。 陈识并不是担心文搏实力不如马三,而是他没弄懂为何马三跟东洋人混到一块去了。再就是马三那套护具,跟郑龙头给他留下的护具有颇多相似之处,陈识对此再了解不过。 首先是这类型护具极其强调正面防护能力,下半身穿着甲片缝制的战裙,胸甲一体锻打成型,光看厚度陈师傅就能猜测出马三身上那套护具足以抵挡刀劈枪刺。 除此之外,马三的头盔带着覆面,合上之后就连眼睛都看不到,说明头盔的防护能力也不错,这对陈识而言非常棘手——因为他的很多功夫都是针对弱点出手,当对方穿着这样一套护具,陈识颇有些老鼠拉乌龟,无从下手的感觉。 不过陈识考虑到文搏的情况,又觉得或许不像他这么棘手。毕竟文搏手里的铁枪光是重量就有近二十斤,抡起来犹如重锤,哪怕带着头盔都不敢挨上一下。 而且马三虽然正面防护充足,但是手臂为了灵活性只有肩甲保护肩膀与部分上臂,小臂和手都是没有任何防护,陈识觉得如果把文搏换成自己,就得从这几个地方着手。 陈识的想法代表了在场众多外地武人的看法,虽然细微处都有差别,但是总得来说都觉得如果换成自己会很不好对付马三。 但是他们跟陈识的看法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觉着面对文搏,会有很大胜率。 首先众人虽然听说过文搏的名气,可是文搏成名时间尚短,哪能跟关外宫家的首徒相比,身兼形意八卦两家之长,弱冠之年就在关外扬名。然后马三这次为了报仇而来,更是有一种大义上的优势,更别提这身护具,识货的一看就知道难以对付。 而文搏呢?披着件夹克,头上戴个不伦不类钢盔,拳头都要用橡胶保护起来——这对于武师们无疑是令人发笑的,连拳峰都怕伤着,得多金贵呀? 至于文搏手里那柄钢枪,就连津门当地的武师都没见着文搏使过,大多觉得这是银样镴枪头,就是好看罢了。 对于台下众生相,擂台边的两人都不在乎,他们双方的眼中只有彼此,默默地等待着一声号令,就要捉对厮杀——今天注定只有一人能活着走下擂台。 或许感受到了观众的热情与比武者的决心,充当裁判的宿老走到擂台正前方,朝着四周作揖拱手,又讲了两句话后不再多言,退到远离擂台的位置,将手里一杆黑底白字的“武”字小旗高高举过头顶。 这面旗子在津门也是有些说法,这是当年华夏武士会创立时就用过的旧物,霍大侠也曾在这面旗子的见证下打赢了无数场生死斗,只有签了生死状的比武才会拿出来,至今已有十多年未曾用过,特地为了此次比武才从仓库深处找了出来。 这时候,裁判在说些什么马三已经不在乎了,他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完美的状态,头脑敏锐,似乎以前很多想不起的事情都历历在目;浑身力量充沛,许多做不到的动作招式都可以如臂使指般完成。 马三心中再无他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裁判的动向上。 “比武……开始!”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将手中旗帜往下用力一挥。 “好!”几乎是同时,文搏和马三一齐发力,而周围想起了剧烈的喝彩声。 先说文搏这方,单手握住铁枪,文搏助跑两步一跃而起,看也不看眼前高约两米的台阶,身在空中蜷腹收腿,腰部发力让他稳稳地落在台面之上。 这是文搏跟同伴们试验很久后找到的最快爬擂台方式,靠着出色的爆发力仅仅通过跳跃就能登上两米高的台阶。这种程度几乎超越了人类极限,不过文搏并不觉得多么自豪,因为他早已知道起现实里有很多顶尖的运动员能做到这个地步。 甚至有个别身体天赋出众的选手能在两米深续满水的泳池当中跃起跳到岸上,光是阻力就比文搏身上的装备还要沉重。文搏能做到这一点并没有花太多功夫,不过是调整动作,尝试几次后后就成功了。 然而令文搏诧异的是马三居然用着相似的方式,助跑后单脚起跳,身在空中略用手一撑台面,翻上了台阶。 “怎么可能?!”耿良辰在看台上惊呼出声,他没有跟那些没见识的观众一样觉得只是好看,而是惊讶于马三的跳跃能力。 耿良辰可是自己亲自试过,他顶多跳上一米半的台子就不敢再尝试,就凭这也算是武馆里的佼佼者,可马三轻易地突破他的极限,让耿良辰感到很受伤。 陈识皱着眉头但并不觉得诧异,他跟郑龙头相熟,对于八卦掌也颇为了解。八卦掌是一门极其看重腿法桩功的武学,练习者从小就要进行严格的步法训练,腿部力量甚至超过很多专练腿法的武者。 作为宫宝森的传人,马三做到这一点不算出奇,毕竟武学的道路走到尽头殊途同归,总有一个接近最优的解法。文搏试验出了这个方式,马三同样可以。 台上的文搏并没有在意马三的行动,他上了台阶后都不用调整呼吸,稍微侧身站在台面,因为每一层擂台留下的空间都不是很多,所以他需要一定的距离才方便起跳。 接着文搏如法炮制原地起跳,轻松写意的又登上一节台阶。 十米的擂台总共五层台阶,按照这个速度,文搏只要片刻功夫就能登顶,他还有余裕看向对面马三的进度。 马三看着文搏比他先一步登上第二层,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动作却急促了些。 按照马三原本的打算,是先声夺人上了第一层后攀援而上,可是文搏速度大出他意料,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高大强壮应该不擅长跳跃的武者居然腿功练得不比他逊色。 马三改变策略,同样原地起跳,到了半空后他马上意识到高度不够,不得已下只好用手撑了一下台面,这才安稳落地。 就在马三迟滞一刹的当口,文搏已经顺利登上第三层,按照这个态势,文搏就要不战而胜了。 期待着万众瞩目的生死搏杀,谁都没想到两名武者居然将比武变成了爬台子速度比拼,这下刚刚为两人漂亮动作叫好的观众们纷纷傻了眼,大伙是来看你们打生打死的,你们这样大家很为难啊。 仿佛是听见了众人心声,文搏第三次跳上高台后就意识到自己领先马三一层,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可以安然爬上台子去夺绣球,马三根本追不上。 可是文搏从没忘记这场比武的初衷,他就是要杀死马三,而不是为了胜利。 此时两人相隔不过五六米距离,文搏当机立断,双手持握铁枪,沿着擂台边缘的小道两步踏出,恰好此时马三刚刚跃起,就见着枪如骤雨袭来,顿时把他全身都要笼罩在枪头的威胁之下。 本以为这场比武要变成滑稽的爬台子比赛,不想文搏率先出击,擂台边顿时响起一阵阵喝彩欢呼声。 “我就说……哎,文师傅太好胜了。”中州武馆的看台里,翁师傅把自己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他本想问为什么文搏不直接爬台子就赢了。可回想起文搏一贯风格,翁师傅自己都想明白了。 倒是邹容不以为奇,她抱住手臂紧盯着那帮东洋人,他对文搏的胜利毋庸置疑,可东洋人让邹容心中觉得不妙——这么多东洋人齐聚的时候从来没有不出事的。 不说观战者心中千姿百态,擂台上,马三见着文搏奔来就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落入下风。只要文搏守住这一方高地,马三纵是有万般能耐也不可能正常登上台子了。 马三更是清楚,自己还不能就此退避。否则即使在这轮攻击中无事,接下来文搏居高临下兵器又长,他绝无再登台的希望,如果执意打下去,必定身死当场。 可现在的马三根本与大家理解中的正常人不同,他此刻身在半空,双眼通红,既然避无可避那就不躲了!文搏一枪刺来马三居然根本不躲,就听见他的胸前护甲如擂鼓般发出一声闷响,马三在半空中顿时往下坠落半截。 只是文搏一击居然没能刺穿马三胸前甲胄,别说看台下众人称奇,文搏才是最觉得奇怪的一人。 在陈识的拳术馆里文搏已经试验过,他手持铁枪对着木桩上绑着的护甲一枪能连续贯穿三层,按理说常规甲胄肯定扛不住他正面一击。 所以文搏一次失手就猜测到马三的护具只怕额外加固加厚,重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重许多,难怪马三在跳跃时需要用手撑一次台面,光是这身甲胄就给他带来了巨大负担。 只是文搏没想明白马三为何会追求防护放弃灵活,这么沉重的护具定然让马三牺牲灵活轻巧的长处。 下一刻,擂台边的围观者们齐齐发出惊呼赞叹之声。 只见那马三在空中挨上一枪身子跌落,却不慌不忙趁势双脚发力蹬在笔直的台子侧面,竟加速将自己身子往下推落,让人直呼看不懂他的意图。 文搏看懂了马三的想法,因为这往下一蹬的力量恰好使马三避开文搏接踵而来的横扫一击。 两人不交手前各自安好,让人昏昏欲睡以为他们就要靠着爬台子分出胜负,白瞎了一场宣传许久号称盛事的夺魁比武。 可他们一旦交手就显出不凡,文搏人高马大不失速度技巧,光是那几枪扎来已尽显功底,在场习武练枪之人自问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此刻他们已经意识到文搏手中钢枪不是花架子,打在马三身上那声闷响足以让众人心惊胆战。 说回正在搏杀的两人,马三先是挨上一枪试出文搏不能轻易破防,可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的文搏立刻换了攻击目标,专攻马三防御薄弱之处。 这等局面马三奋力一踹台子躲开后招,却立刻就要摔落下去,更别说文搏两枪落空毫不停歇,又是一枪袭来看准了马三逃窜的方向,来势汹汹毫无退路一般仿佛要在这方寸之间将马三钉死于台面之上。 “锃!”熟悉的声响再次于文搏耳边浮现,他回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一线天正是如此拔刀斩出了惊艳一击。 如今马三同样如此,身在空中朝天仰倒,反倒是于绝境中创造不可能,斩出了自己蓄势一久的刀光。 “嗡。”文搏手中铁枪发出不轻的震动,而马三更是身形往下一跌,握刀的虎口鲜血直流,显然文搏居高临下的一击力道非同凡响,马三硬抗这一击并不轻松。 那柄长刀惊艳一击落在文搏眼中颇有几分不可思议,首先马三刀法出众还算在预料当中,八卦掌既是掌法也是刀法。但是以刀对枪本来就是武者大忌,不说长度,光是重量上两种兵器就差距极大,使刀的想格挡枪招都极为费力,只能拨开推开,很难证明挡下使枪的突刺和劈砸。 这个定理却在今日被马三打破,他为何能做到这一步,文搏跟他拼了一招后也了然于胸。除了马三本身刀法出众之外,他手中厚实的长刀也使他能够硬撼文搏一击而不损坏刀身。虽然文搏估计不出具体的重量,但是看那厚度超过一指宽的刀背就知道分量不轻。 这一刀正面挡住文搏一枪后,马三重重跌落到下一层台上,发出沉闷撞击声,可他像是没事人一样,握着刀把手往地面反着一拍,如同滑溜得泥鳅般刹那间窜进了文搏脚底下的这层台子底下,顿时没了踪影。 这是擂台的结构所致,每一层都是四条腿的桌子造型,只是桌腿更粗更高,因此站在上头的人看不见台子底下的变化。再加上为了美观,每一层都铺上地毯垂下布条系上装饰。 于是马三往台子底下一缩反倒是由明转暗,站在上头的文搏见不到他了。 这般情况其实下方看台上诸人都清楚的看到马三进入台子底下后一个鲤鱼打挺,穿戴着的沉重护具仿佛片羽般轻盈,不能给他造成丝毫阻碍。 这会儿有人见着马三动作,立马惊呼出声。 “他要砸烂台面!” 已经迟了,那出声之人并不是在说文搏要动手破坏台面去观察下方的马三。而是马三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反握单刀,用刀柄当做锤子一般往上一砸,一阵剧烈的震颤传来。 文搏感受到脚下有动静的瞬间就立马起跳躲避,可马三这一撞竟是极其凶残,两指厚的木制台面在他从下到上的一击下居然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哗啦啦间就四散崩裂。 烟尘散尽,文搏所在的台面上露出一个脑袋大的空洞。 文搏并没有因此退却,当马三撞开台面的时候他就撤离原位置,随后挺枪便刺,如同打地鼠一样就要把马三伸出来的手和长刀打断。 马三早已料到文搏会借此机会反击,几乎是一击就走,毫不留恋的团身躲过一枪,在他刚离开原位置,头顶空洞上又接连刺出几枪,把那块地方彻底搅得一塌糊涂不说,又扩开了一尺多距离。 马三心下了然,对手力气惊人,随手一击都有如此威势。 马三猩红双眸在阴影中闪动,力气大?巧了,我也如此! “砰!” “砰!” 在围观者眼中,就像是有大象在高台上走动,那擂台不断地传来剧烈震动,而文搏眼中却情势逆转,脚下不断的被马三击破打出一个个洞口,可他躲开后立马出枪迎击依然未能建功。 没办法,马三在台子底下听见文搏脚步声就能估计他大致方位,然后出手在先打破台面。 文搏虽然感知敏锐可是到底处于被动,只能躲闪伺机反攻。这种情况在近些日子的演练当中文搏早已遇到过,他对付马三这个套路的方法也很简单。 只见文搏身形转动,将铁枪当做铁锤,随着转身动作轮转一圈,高高跃起,一棍砸下! 在下头的马三有些疑惑,怎么上面那人脚步一停就没了动静,正要过去砸坏台面之际,突然头顶传来剧烈爆破之声,一把亮银枪头如同重锤破开地面,朝着马三这边狠狠袭来! 马三心中一跳瞳孔收缩,就地一滚勉力躲过这招,满头满身尽是木屑灰尘,好不狼狈。 紧接着文搏并不停手,将手里铁枪不断砸下,片刻功夫这层台面几乎化作残垣断壁,眼见着就要彻底破开,到时候身处下方的马三将无处遁形。 这个应对方法也就文搏能用,手里铁枪沉重加上一膀子过人巨力,木头台面在他面前跟纸糊的也差不太多。 眼见下方的马三行迹逐渐明了,文搏再不犹豫,将铁枪扫开一大片破裂的木板,随后抖出枪花做成防御圈,就着两人宽的洞口一跃而下,朝着马三扑来。 马三头皮一紧,凛冽的杀机如同实质逼来。由不得马三再犹豫了,他双腿发力朝外一冲,就要趁着文搏下来的这个时机重新跳到台子上抢占高点,到时候可进可退才有机会。 文搏好不容易清扫障碍哪会任由马三得逞,他手中枪长,轻松一刺就要打中马三背脊,到时候背部防护较少的马三必定饮恨当场。 谁料马三这是虚招,看似要往外冲实际上轻轻一跃,牙齿咬住刀背双手抓住被文搏破开的上层台面就要团身上去。 文搏没想到马三这种关头还敢玩虚的,要知道只要他上前一步,手下枪头一挑就能将马三刺死。 于是文搏想也不想弓步突进,正要一枪结果马三。 “咔。”轻微的声响从文搏脚下传来,文搏面色不由得一变。 大意了! “哗啦哗啦”的木板断裂声不绝于耳,文搏凭空矮了半米一样身子掉落下去,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早在文搏破坏台面时马三就意识到不好,于是趁机小心的把脚下木板砍断了一部分,人若是不走在上头看上去并无两样,但是一旦踏在上头,重量一压就立马塌陷。 文搏没想到这个情况,因为马三砍断木板都是趁着他出手时声响巨大,再敏锐的听力都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分辨出轻微的声响,于是文搏中计失足,若非他对于身体的控制力远胜往昔,陷入塌陷的地面的就不止这一条腿,而是半个身子了。 这个情况放在平时根本难不倒文搏,半秒功夫都不要他就能脱身。 可是马三算计已久哪能任由文搏脱困,双臂发力一推,借助抓着台面的力气反推着使自己冲向文搏,身在空中接过咬住的长刀,迎面劈来。 文搏此刻倒不算很慌忙,他虽然脚下不好活动,但是手里铁枪可不是闹着玩的,轻易的挺直脊梁把手中铁枪舞出一团枪花,形成枪围笼罩住袭来的马三。 马三不闪不避一刀劈中枪头,强烈的震动感顺着枪杆传来,枪杆如同鱼竿钓上了一条巨鲨,文搏双臂巨震虎口一阵发酸,不由得奇怪这马三为何力道如此恐怖?上次交手时他可没表现出这方面的天赋。 马三同样不好受,本就在开头受了伤的虎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双臂肩膀更是剧痛无比。可即便如此,马三握住长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趁着硬撼一刀带来的片刻空隙,揉身而入,挥舞长刀就要一刀将文搏斩杀! 这等情况已经算的上极险,文搏本来有兵刃的长度、重量优势,又力量更胜脚步灵活,平地上再试一万次马三也不可能突破他的枪围杀进内圈。但是此刻脚下不便,文搏无法退却,竟是被马三觑得机会杀了进来。 落在马三眼中,文搏就像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能胡乱挥舞手里铁枪遮掩住面门。可是文搏浑身上下好似有无数破绽,马三也不迟疑,当下斜劈一刀从文搏肩头砍下,就要将他一分为二。 “锵!”令人牙齿发酸的切割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马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手中长刀劈在文搏肩头后一路滑落。文搏身上夹克被切得豁开一条巨大口子,露出了里头用铜钉缝死在内衬中的甲片。 直到这时,马三才意识到他的对手比他更狡猾,不但头上戴着钢盔,身上居然还穿着伪装成夹克的甲胄。 这一时失察,给马三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他主动冲进文搏的枪围之中就是想仗着自己有甲文搏无甲的优势逼他近身搏杀,可是文搏极其阴险的装作没穿甲胄任由马三砍上一刀,难道是为了炫耀自己聪明吗? 马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头潜伏在水中装作木头的鳄鱼模样,当有鱼群停留在鳄鱼附近休息时,伪装已久的鳄鱼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一口吞下。 现在,马三觉得自己就是大意的鱼群。 果不其然,文搏挨上一刀后退都不退,反手将铁枪一缩,双手握住中段,抬手一横轻易架住马三落空一刀往下放压去。 不好!马三瞬间就意识到对方意图,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在古代,身着重甲的武士近身搏杀之际难免会遇到无法破防的窘境,他们不得不依靠鹤嘴锄、铁骨朵来杀伤对手。可是有些时候并没有随身携带专用的破甲武器,也会遇到那种披多层甲,钝器都难以伤到的猛士。 这种情况,精锐武士们会如何应对呢? 文搏将战场上的场景再一次于现实重现。 一枪压下马三手中长刀,文搏已经从脚下空隙中抽身而出,一步跃出,沉肩抬肘,如同蛮牛冲撞,硬生生撞进马三怀中。 若是一线天在此观战,定然要惊呼出声,这不是八极拳里极为经典的靠山崩、顶心肘吗?只是文搏应用更为羚羊挂角,两式杀招齐出,哪怕马三身上穿着铁甲,这下也要立马分出胜负! “砰!”剧烈的碰撞声在擂台的台面下发出,隔着老远传入陈识与耿良辰耳朵里,两个人差点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想要站起身子。他们都无比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攻击能发出如同洪钟大吕的轰鸣,就像是铁锤砸击大钟般令人震耳欲聋。 身处风暴中心的马三更是不堪,胸前这次撞击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早已在文搏压下他手里长刀时就沉身屏息,想要用硬功撑住这一击。 可是文搏的力道大大出乎马三的估计,这下冲撞力如奔马,马三在头盔底下的脑袋都不由自主的剧烈摇晃碰撞,喉咙一时控制不住,当下就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视线。 而且文搏一击得手就不饶人,松开手中长枪反手握住马三手腕,一招顶膝狠辣出击,顶在马三裆部将他整个人撞得离地三寸。 只是触感不对,文搏马上意识到马三跟他一样穿戴着护裆。不过这也难不倒文搏,他的意图本就是让马三失去抵抗能力,既然重击要害做不到,那折断他的手腕就成。 于是马三终于明白了文搏为何要将自己的武学称作蟒形。 这一刻,文搏真如一只怪蟒缠身,择人而噬! 他一把握住马三的那只手如同铁钳,于方寸之间施展小巧功夫,一招小关节擒拿技使出,右手从马三腋下穿过反着按住他肩膀,身子灵活闪动到他侧方,握住马三手腕的左手折过马三手腕并且向前推,这一下就要让马三不得不松开手中长刀束手就擒。 谁料想马三遭此一击根本无从防备就落入下风,手臂都被文搏扭到最大限度发出难听的近乎断裂之声,可是马三依然一声不响的咬紧牙关,剧烈的挣扎试图从文搏手中逃脱。 这种情况文搏从没见过,他用擒拿技锁住对手后会造成巨大的痛苦,谁都没法克服身体本能强行挣脱。然而被他压在下方的马三就像是身体里装了马达一般暴烈,明明手腕手肘都扭到了断裂脱臼的程度依然还在挣扎。 这种情况文搏也不留手,屈膝下压跪在马三背上将他狠狠按在地面,腾出一只手直接出拳,拳如骤雨疾下,招招不理马三面部后脑。 可马三就像一颗铜豌豆,在文搏的敲击砸打之下硬挺着剧烈挣扎,哪怕身上穿着护具也如被钝器击打,文搏更是凶悍异常,此刻马三持刀的右手已经断折他也不松开,化拳为肘不断击打马三背后脊椎、脑袋,竟是要硬生生将马三打死当场! 覆面的头盔下,马三双眼猩红如血,嘴角更是渗出鲜血,那是牙龈被咬破造成的痕迹,脑袋更是昏昏沉沉,这样的攻击隔着头盔依然给他造成很大负担。 似乎有个人在他耳边轻轻地吟唱,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在这幻觉当中,马三回光返照一般爆发出巨大力量,于绝境中浑身骨骼发出可怖声响,居然任由文搏扯断他的一只手臂,强行起桥把文搏拱得往边上一躲,起身了。 只是马三右臂软哒哒的垂在身侧,低着头颅看不清面容,此时的马三因为头部不断遭受重击已经眼前看不清事物出现幻觉,不由自主的做出咀嚼动作,连带着喉咙不自觉的蠕动一番。 仿佛是最后的挣扎,马三不再有章法条理,断了一只手的他如疯似魔,不闪不避,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直愣愣的冲撞向站在擂台一侧的文搏。 文搏犹豫了,他看着眼前这人跌跌撞撞的冲过来,就知道对手只怕是回光返照了。就算文搏不动手,稍微让开身子马三就得撞出擂台跌落下去,这个高度如果能就地一滚估计没什么事情,可现在的马三神志不清,定然没有幸理。 可是最终,文搏觉得还是给这个对手体面,让他死在决斗的拳脚之下,而不是凄惨的摔死。 马三不知道文搏所想,他神志已经恍惚,冥冥中似乎天空有一道大门为他敞开,他登上了权力的顶峰,那里尽是对他充满憧憬尊敬的人。他,马三,就是,就是…… 突然,马三真的回光返照了,脑子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清醒过来,他似乎想明白了一切,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他的朋友、师长、亲属,尽是一些东洋人和奴颜婢膝的走狗! 可是已经晚了,马三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于是他哈哈大笑,骨断筋折的手臂在他身侧摇晃却一点都不在乎,马三沉身收掌,一跃而出,以绝无退路的姿态,撞向了站在擂台边缘的文搏。 八卦掌,迎门挥扇! 不是他最擅长的形意拳之刚劲,而是八卦掌中最朴实刚拙的一击,本来需要右手配合踏前之际曲肘格开对手防御,再出其不意用左手击打对方面门。马三右手早已废了,于是最后使出的招数只剩下一往无前的一式左手单撞掌! 这是马三最开始跟宫宝森学八卦掌时接触的招数,简单易懂,又体现了八卦掌真意,更是表达了当年宫宝森对他的欢迎之意。在马三恍惚当中,下意识的就将这一掌打出。只是其中意蕴不似宫宝森传他武艺之时的味道,反倒是另一股肃杀之气,充斥其间。 凶戾,狠绝,不留退路。 这就是迎着文搏而来的一掌,毫无花巧绝无退缩,文搏自然可以让开身子随马三掉落而死。可他决定给马三最后一点武人的体面。 文搏身子略微下弯,双手放在身前两侧做抓握状,这是他从小最擅长的招数前置,面对这样战意非凡的敌人,文搏要用他最得意下潜抱摔送马三一程,将马三砸死在这擂台之上——哪怕这招并不华丽、好看,甚至有些违背此世的武风武德。 可这就是文搏给对手最大的敬意,马三值得。 这一刻,下方的武师们齐齐站起,他们都知道比武到了最后的关头,文搏已经胜了,都想知道文搏会以怎样的方式终结对手。 残忍、热血,总能激发所有人的热情,呐喊助威之声震耳欲聋。 可马三早就听不见了,文搏多次肘击出拳将他耳朵打得鲜血直流,头盔下的内壁全是鲜血,双眼早就模糊不清。然而马三还在冲刺,他觉得自己状态无比之好,这一掌汇聚了他毕生武学精华,仿佛触摸到了此世武学的巅峰,哪怕神佛在前,他也一掌破之! “砰。”倒地声响起,离着文搏还有半米距离,马三双腿失却了力气,然后身子也想失去了一切前冲的势头,随后直直的跌倒在文搏面前,扭动两下,没了动静。 这番变故如同一瓢冷水泼在众人头顶,谁都不知道为何马三最后一击竟然虎头蛇尾。 唯独文搏猜到了原因,自己压制马三的时候多次出肘出拳攻击他脊椎、头部,这种地方神经丰富一旦损伤很容易导致瘫痪休克,与其说马三动不了出乎文搏预料,不如说马三直到现在才动弹不得更奇怪。 良久,沉默在擂台上延续到了终点,文搏一言不发走到近前,将马三翻过身子。接着文搏按住他的护具,将马三的头盔卸下,看到了此时马三的模样。 惨不忍睹。 马三半边颧骨凹陷断裂,鼻梁折断,额头脑门肿得像是寿星。文搏知道这是典型的面部骨折表现,里头已经充血水肿,非常严重。 常理而言这种情况人早就失去意识昏过去了,不仅仅因为头部遭受重击造成脑震荡,还因为剧烈的疼痛会激发人体保护机制。然而马三硬挺着不倒,就是现在还睁着血红的一只眼看向文搏,嘴里念念有词。 马三没有死,但是也快了,生命的倒计时并非虚言。文搏想听听他的遗言是什么,可惜马三牙齿都断了大半,舌头咬伤严重肿胀,话语根本听不清楚。 等待文搏的只有马三嘴角开始不断涌出的鲜血,文搏知道,这是内脏严重受损,终于撑不住了。 于是文搏起身,正要离去,这场战斗没人夺得绣球,可是已经结束了,马三的死亡板上钉钉,现代医学都无法抢救一个脊柱断裂内脏出血头部骨折的伤者。 “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凄惨模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文搏回过头,看见马三和着鲜血吐出了一粒包装在塑料纸里的药丸,惨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命由天……不由我……” 再一看,马三早没了生命的迹象,就此死去。 恍惚间,文搏明白了为何马三会有如此巨大的进步,但是没明白最后这颗药他又为什么没吃下去,光看分量和包装,只怕是马三准备用来当做杀手锏的东西。可马三直到死,这颗药还是在他嘴里,包装都没被咬破。 就在文搏疑惑之际,外头突然传来震天的惊恐叫声——不是为了庆祝文搏最后的胜利,而是突如其来的动荡,发生了。 第四十八章 混乱 文搏站在擂台上居高临下,轻易地就能看清下方发生的动乱。 混乱是从东洋人的队伍那边开始的,那些衣着打扮跟其他人泾渭分明的东洋人不知得到了什么命令,纷纷从衣服中抽出肋差就往旁边人身上捅去,一下手就是奔着要人性命去。 站在东洋人身边的老百姓们哪里想到看场热闹会遭到如此厄运,一时间惨叫连连试图逃跑躲避。鲜血,哀嚎,这下瞬间引爆了人群,所有人都急着往外头跑去,这样就导致了推搡、拥挤。 很快就造成了极其严重的踩踏混乱,而且其中还有许多外地来的身份不明人士推波助澜,在混乱中仗着早有准备不断地将动荡扩大。 文搏皱起眉头看着下方的动荡,耳朵微微摇动,远方甚至传来了枪声——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行动,只是文搏没想明白东洋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线索太少了,文搏决定暂时不去纠结东洋人的目的,他不能坐视东洋人继续肆虐,否则踩踏事故进一步扩大,这里许多无辜之人必定难以幸免。 至于如何结束这场混乱,文搏倒是颇有信心。 既然混乱的源头是东洋人,那么将东洋人打杀了,问题就解决大半。剩下的推搡拥挤反而比较好处理,因为在人群外围有着当地军阀派来的士兵维持秩序,只是这时候士兵们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贸然开枪。 将混乱约束在小范围之内,就不会造成更大伤亡,文搏无法挽救已经发生的死伤,但至少能够阻止伤亡的扩大。 于是文搏拎起手里铁枪,从高台上一跃下。 “文搏!快走啊!”邹容模糊的喊声从看台那边传来,文搏跳下擂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着翁师傅正在护着邹容离开。陈识那边隔得较远,不清楚情况如何,不过以陈识的身手与耿良辰的机灵,两个人又不是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一方,应该无虞。 想着这些,文搏从空中落地,就势一滚卸去冲击,也不管身上沾染鲜血和灰尘,端着铁枪就要往东洋人那边冲去。 可东洋人的队伍这时候早已散开,各处又都是无辜者在惶恐中到处乱跑,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下就要撞上文搏。 这种情况文搏倒是早有准备,他一双手臂犹如钢铁,任谁敢往他身上撞就一把拎起对方往擂台那边扔去。若是有趁乱为非作歹的,文搏也不惯着,抡起枪杆子砸下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文搏力气惊人控制力出众,把人抛过去看着吓人,却极有分寸,那些无辜之人身在空中惊恐万状,可摔下来之后却发现没受到什么伤势,顶多手脚有些淤青扭伤,可身边就是擂台,他们哪还不知道文搏是在救他们。 纷纷赶忙爬上擂台躲避可能的踩踏拥挤,算是在混乱中暂且安生。 就是可惜了一些浑水摸鱼的,运气不大好,全都见了阎王。 文搏不知道他顺手一路打杀,大半都是东洋人伪装或者早就投靠了的匪徒,在他的清理下很快就没了刻意推波助澜之人。 而文搏的举动在混乱的人群中逆流而上,就像一头凶猛的鳄鱼逆着回流的鱼群游动,这动静格外显眼,很快那个策划者此时已经怒色满面,发现了这个变故后更是疾言厉色,对着周边几个保护她的东洋人狠狠呵斥,这才下达命令,然后一把抓住身边的少女,厉色说道:“走!” 这个策划者竟是文搏当时注意到的那个老女人,只是他说话的声音不显得很老。 “不要,我师兄……”那少女还想说话,却被女人一耳光甩在脸上,接着女人从头上取下发簪顶在她脖子上,少女无奈的将和服下的双手垂落,放弃了这个逃跑的机会。实际上,宫若梅是想装作跟她争辩,然后推搡中将这女人打倒逃跑。可惜东洋女人极其狠辣,根本不给宫若梅机会。 无奈之下,宫小姐被这个东洋女人拉着离开,而东洋女人也不知道是为了泄愤还是安慰自己,一边逃跑一边说道:“你的师兄就是一个废物,用了‘进军之友’都打不过那人!” “你们东洋人连他都打不过,更是废物中的废物!暗算别人都做不明白,炸弹都是哑炮!”宫若梅牙尖嘴利,她前些日子来津门投奔马三,谁知道一头撞进了贼窝,马三见到她时似乎受了些伤,将宫若梅安顿好后没几天就糊里糊涂的落到了东洋人手里,被一齐带去租界软禁。 此时宫若梅眼睁睁见着马三死在面前,情急之下想逃跑却又被制住,脚下走得更是分外艰难,原因在于奔跑才露出和服下被锁链拴住的两条小腿和双手。 东洋女人听见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除了马三这一手明面上的安排之外,他们还放置了炸弹想要制造更大的混乱,谁知道由引线起爆的炸弹莫名其妙的就是哑了,此时被少女戳中更是不爽,就要用发簪将她脸上划花,可是身后却传来惊恐的东洋脏话。 少女听不懂东洋人在说什么,可是作为策划的女人大骇之下回头看去,见到的是一副让他难以忘怀的场景。 一个头戴军用钢盔,身着破烂夹克的男人手持铁枪。 这等情况吓得自诩心志如铁的她都脚下一软快要摔倒,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生,否则常人哪有如此凶戾的手段把人杀死? 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之际,那个拿铁枪的反而停下了脚步,回头朝擂台边望去。 趁着这个机会,东洋女人赶忙抓住身边宫若梅的手,慌不择路的逃去。 文搏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擂台上发生了变故。 此时文搏离擂台已经有一段距离,他一路清理拥堵一路击杀敢于作乱的人毫不留手,随着他满身煞气与鲜血走来,本已经一片混乱的街头反倒是宁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是避开瘟神一样忙不迭的为文搏让开道路。 这样一来混乱程度倒是减轻不少,文搏附近已经没了东洋人捣乱,无辜的群众也逐渐找回了镇定,开始往街边墙角躲避,有些好心人还扶着伤者一同躲避。 而文博看到擂台上,不知何时站着那头关公狮,此刻舞狮之人将黑红色的狮头抱在手中,背对着文搏,看向倒在脚边无人理会的马三。 文搏看不见舞狮之人的面目,但是高台之上,并不只有狮头站着。 “好了,咱俩斗一辈子,我们两个老东西还没死,你徒弟倒是死了。”说话的这人藏身在舞狮锦被当中,话语间毫不留情。 “是啊,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今日只能送他一程。”这人此时抱着精美的关公狮狮头,身材高大可是头发花白了大半,挺直的脊梁也佝偻下去,显得衰老无比。 正是马三的师父,宫宝森。 谁都想不到一代北方武林宗师竟然还是个舞狮的好手,这源于当年他主持北拳南传时,在南方武林与诸多武师结交。而南方的武馆几乎每一家都要练习舞狮,他们很多时候有了矛盾都会用舞狮夺魁的方式分个胜负。 因此宫宝森入乡随俗学了几手舞狮,凭着出色的武学功底,宫宝森装作舞狮队当然无往不利。 唯独藏在锦狮被里的那人也会舞狮,这一点连宫宝森都不知道。只是宫宝森此刻没心情跟他斗嘴,长叹一句后说道:“好在马三最后想明白了,那一手迎门挥扇是我教他的第一招。我本想着这次他走错了路,要教他最后一招老猿挂印。可是来不及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不要你亲自送他上路,算是丧事喜办吧。就是可惜了咱们这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关公狮,啧啧,大门派就是讲究,清理门户都要弄个名堂,要带着关公狮行家法真特娘……”锦狮被里的人说话格外刻薄,宫宝森还拿他没办法。 “你就一直这么藏里头?”宫宝森头脑昏昏沉沉,不想和老对头较劲,他们早年一个是大内侍卫统领,一个在小站练兵时就当教官,不说是深仇大恨吧,也跟死我活差不太远。如今能凑到一起准会让熟悉他们的人大跌眼镜。 此时宫宝森眼睛看着徒弟惨状,心里头痛苦无比,不但最后马三死了,津门的动乱依旧发生了。 宫宝森早就料到东洋人会利用这场比武制造动乱然后实行他们的计划,于是一早装作舞狮的潜伏在利顺德当中,就是为了在比武前杀死马三,揭露东洋人的阴谋。 可是千算万算宫宝森都没想到居然在东洋人的队伍里见着了自己失踪的女儿,于是他犹豫了刹那。 哪怕他下一秒就狠下心肠要继续动手,哪怕马上他就会在失去爱徒的同时失去女儿。 就是这刹那的犹豫,机会已经失去了,仿佛天数一般,他背后的那人告诉他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绣球有古怪。 当时他们两人舞狮并没有真的触碰到绣球,可是锦狮被里那人趁着跃下的功夫非常近的观察了那颗高挂的绣球,告诉他绣球里头藏了东西。 虽然不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可是宫宝森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东洋人,如果是他来策划这一场动乱,还有什么比在绣球里放个炸弹更简单呢? 所以宫宝森知道这时候再去杀了马三已经没用了,东洋人照样会引爆绣球里的炸弹,制造出剧烈的动荡。 宫宝森无奈之下选择了先解决绣球里可能存在的炸弹问题——既然绣球都放了炸弹,东洋人总不是做慈善的在别的地方不安排炸弹。一旦爆炸不但会造成巨大混乱让东洋人的计划得逞,因此造成的死伤必定极大。 于是宫宝森钻进利顺德里之后马上进行排查,凭着极其高超的轻身功夫,宫宝森很快找到了顺着绳索延伸到绣球里的引线,又顺着引线寻到剩下几处炸弹所在。 可惜那些地方都有人守候,宫宝森只能暗中剪断引线,心中祈祷没有其他未被他找到的隐患。 老天垂怜,宫宝森在沉痛当中庆幸最后炸弹并未爆炸,他在比武时的努力没有白费。 然而老天爷给他的回报同样令人绝望,宫宝森在利顺德顶楼亲自见证了自己的徒弟马三被人活活打死的景象,这份痛苦无异于钻心剜骨。 而且还有个老不死的一直站在身边幸灾乐祸,于是宫宝森就问他一直要藏在锦狮被里吗? 那人吐了口痰,回答道:“台下那小子感官太敏锐了,我要是脱下被子一眼就得被认出来,不成。” “你这身高身手,他还能认不出?”宫宝森气急之下反问道,“你神枪李什么时候是藏头露尾之辈了?!” “话不能这么说,他没看到我就可以装作不知道,要是认出我了以后怎么办?我可是跟他约了半个月后就要打上一架,他要是知道我身子骨还行,那不得全力以赴?兵者,诡道也,不可不查!”说这话的,除了李书文还能有别人? 实际上宫宝森知道李书文装作身体无恙是在骗他,对于一名武学宗师来说光看气色就知道对方身体状况,谁都别想瞒过对方。所以当宫宝森找上李书文的时候已经不抱期望,为的是交代后事。 李书文当时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如果安心休养或许还能多活几年,高强度的跟人打斗,那生命真就如风中残烛了。可李书文一听这事情跟东洋人有关,哪还忍得住不出手? 性烈如火的神枪李一辈子从没对东洋人服过软,哪怕半只脚踏进坟墓里,另一只脚也得先踩死一个东洋人来清理鞋底方才安心迈进去。 叹了口气,宫宝森其实知道这位老对头是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李书文一生与人相斗不计其数,在外头可谓是恶名累累,因为他比武经常把人打死,所以到了后来根本没人敢跟他动手。什么时候神枪李怕跟人比武了? “本来还想着收拾局面,结果年轻人做的比我更好,那就不必扫兴了。”宫宝森老态尽显,扶着腿蹲下,说道“帮我一把,我要把这孩子带回关外。” “骨头架子都散了,要不咱找个地方给他火化了,你带个坛子回去?”李书文说的实话,他虽然挺看不上马三跟东洋人混到一块,但是最后这小子临死前醒悟了,就不好出恶言相对的,但是嘴里不给宫宝森面子。 宫宝森正收敛着马三遗容,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块塑料纸包裹的药丸,心里知道最后马三还是没吃下这药。虽然宫宝森不知道这是什么用途的药,但是各派武学当中或多或少流传了一些压榨潜力爆发的秘药,后果就是身体亏空严重一蹶不振。 实际上这是东洋军方研制出来给士兵使用的药物,上次世界大战时就已经大量使用。这药物能够提升身体素质减少恐惧,长期服用后逐渐成瘾无法戒断,所以很多东洋军人在上次战争退役后没几年就疯了死了。 而马三留下的这颗更是新研制的试用品,和以往相比药效更加激烈,只有敢死队才会在上一线时下发,一旦服用之后不管活没活下来,整个人就算是废了,不可能回归正常生活。 “好吧,咱先把这小子抬走,趁着没人管。”李书文见着宫宝森一言不发,以为他生气了,刚一走过来,却见着宫宝森猛然站起,连马三都顾不着就要往擂台下跑。 “喂!你徒弟不管了?”李书文压住声音喊道。 “你帮我收敛一下!我想起有重要的事未做!”宫宝森发力狂奔,跳下擂台还嫌不够迅捷,身在空中接连两步横着踏向擂台,又加速身形直冲而下,随后如浮光掠影一样跃起老高,跳上街边的屋顶跑得不见了踪影。 留下李书文在锦被里无所适从,不知道这老对头发什么疯。 宫宝森心里焦急无比,他终于想起了有什么不对,他派一线天和老姜去监视那位东洋人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可是现在动乱发生,老姜那边却没传来消息。 宫宝森从不觉得东洋人会偃旗息鼓,心脏剧烈跳动也掩盖不出那个呼之欲出的想法——老姜和一线天只怕盯着的是个诱饵,或者说他们已经出事了。 第四十九章 浮出水面的阴谋 李书文顶着锦狮被站在高台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往下一看,刚刚还朝上头张望的文搏早没了踪影,周围的乱象也逐渐平息,各家武馆这时候回过神来派出人手尽力弹压,将伤者运去医馆,留下些倒在地上的围观者只怕都是已经没了气息的。 动乱虽短,但是东洋人动了刀子,更是引发了踩踏,很多无辜者罹难。看到这一幕李书文心中怒气更甚,他从来就对东洋人极有恶感,恨不得现在就去杀向东洋人的地盘。 而有人真的就这样做了。 文搏当时察觉擂台上有动静,便看上一眼,见着那舞狮的两人围在马三尸体边,心中就有了猜测。不过文搏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揭露两名藏头露尾的宗师,他想弄清整件事背后的真相。 文搏隐隐约约有些想法,但目前线索太少让他身处迷雾难以看得清楚。于是文搏决定跟踪那像是头领的东洋女人,只要跟着她一路追踪,到时候真相大白知道东洋人在策划什么阴谋了。 虽然文搏停顿了片刻,那东洋女人趁机带着宫二溜走,可文搏依然有信心追踪、 一方面文搏五感敏锐,隔着老远都能看见那个女人的背影。另一方面宫二也实在机灵,虽然双手双脚都被锁上铁链让她行动不便无法挣脱,但宫二悄悄的在袖子底下撕掉一些布料不断地于逃跑途中抛在地上。 这就给文搏的追踪带来了极大地便利,哪怕宫若梅本意并非为了吸引文搏。 一路疾驰,文搏跃上街头边上的房屋,过墙过楼无往不利,手里一杆铁枪也从没松手,他知道接下来如果对上东洋人只怕得面对枪械,没个兵器只怕很难应对。 文搏心下感慨自己虽然武艺如今已经快要登临此世巅峰,但是再好的功夫面对枪械都有些为难,只能发挥出自身出众的潜伏能力,否则一旦正面对敌,倒时候别一不小心把自己赔上了。 随着宫二的衣服快因为撕烂太多变得明显,宫二也只能隔很远才留下一块布料。好在文搏很快追上了正在逃遁的两人,在远离擂台的地方动乱并不是很大,两个逆着人群急速狂奔的女人太过显眼,因此文搏追踪起来也得心应手。 东洋女人带着宫若梅七拐八拐,中间还利用几处早已布置好的安全屋试图摆脱可能的追兵,进去时还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走出来就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若不是文搏从未放松,只怕真要让她得逞逃脱。 不多时,那两人领着文搏就一头撞进了东洋人的租界,果不其然这背后跟东洋官方都有着密切联系。想到这,文搏眼中冷意更甚,这次与马三的比武到了最后关头被东洋人搅局,文搏心中已经压着一层怒意。 虽然杀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但这对于向来有仇必报的文搏来说根本算不得两不亏欠,不把东洋人幕后主使杀死,破坏掉他们的阴谋,文搏怎么可能放手? 紧接着东洋女人就有了接应的后备人员,很快他们乔装打扮一番装作寻常的渔民,开始三三两两的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那里是一栋东西合璧风格的私人宅邸,若是津门当地人在这马上就知道这里现在是何人居住。 光看名字或许不好理解,至少文搏远远望见葱葱郁郁的枫树下小小的门牌上写着两个字,静园。 但要是他知道这静园的静字意味着“静观其变,静待时机”,那文搏或许就豁然开朗,知道东洋人的大体计划了。 可惜文搏此时一无所知,他脑海中的记忆与现在的局面时间线对不上,根本没想到那一茬去。只是悄悄地在四周游弋,并未跟着东洋人的队伍靠近那座静园。 因为文搏没花很多功夫就察觉到周围布置着眼线,只是这群盯梢的极其不用心,隔着很久才望向静园一次,大多数时候不是聚在一块玩牌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东洋人的队伍准备充分,他们四散开装作进城的乡下人,虽然一副渔民打扮可嘴里的东洋话让他们在这块租界有了特权一般,那些盯梢的也不敢上前盘问,任由东洋人到处乱窜。 文搏身居高处隐藏身形,很快就发现了端倪,那些装作渔民的东洋人散开后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靠近了四处盯梢的人身边。 这时候文搏都为他们感到着急,这些潜伏的眼线简直就是不专业的代名词。果然,文搏听见远方传来一声枪响,大约是发动的信号,眼线们却是惊诧之下根本忘了顾及身边,纷纷站起身子朝远方张望。 那群东洋渔夫打扮的人见着如此好的机会哪能放过?从怀中掏出匕首短刀贴身刺去同时还不忘捂住眼线的嘴让他们发不出警告,几乎是刹那之间东洋人极有默契的清理掉了周围眼线。 然后他们马不停蹄,将眼线尸体往边上一扔,也不清理就朝着静园冲去。 这时候静园的警卫已经回过神来,片刻功夫外头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要是还没反应就不是玩忽职守而是愚蠢了。 可惜此时已经没了反击的机会,他们手中步枪尚未端起,从静园围墙外就有人一跃而下,轻易的两刀结果了守候在门前的两名警卫,随后捡起他们的步枪就要朝着里头举枪瞄准的警卫开枪。 文搏等待的枪声并没有响起,那名身先士卒的东洋人同样大惊,低头一看才意识到枪膛里根本没有装填子弹。 里面的警卫同样如此,居然一个个都是空枪状态。这等机会东洋人像是打了鸡血,吼叫着义无反顾冲进了静园,片刻后几声惨叫传来,再无动静。 守在高处观察的文搏并没有急着进去,因为他还在等待那东洋女人的动向。那个带着宫若梅的东洋女人此时坐在一辆东洋人伪装成车夫的黄包车上,旁边还有几辆同样的黄包车,见着东洋人顺利杀入静园,一反常态的就要离开。 文搏却很奇怪,行动的策划人怎么会这时候离开?按理说至少要知道结果之后才能走,文搏迟疑片刻,决定先把冲进静园的东洋人料理了再说。 眼见着黄包车拉着宫若梅和那东洋女人走远,文搏一言不发的顺着东洋人闯开的大门走进静园,里头倒着几个鲜血直流的警卫,眼见已经没救了。 看到这文搏有些奇怪,到底里头住的什么人才需要警卫保护?难不成是哪家下野军阀?东洋人大张旗鼓就要杀死一个失了权势的军阀不合常理,文搏觉着里头很有古怪,加快脚步往里头走去。 刚进了宅邸里头第一层的大厅,里头富丽堂皇装饰东西结合,精致的吊灯映照着桃花玻璃屏风,影影绰绰如入仙境。 可文搏进来就感到脖子后面汗毛直竖,他头也不回,将手里铁枪当做重锤,反手一抡绕着自己划出一个大圈,连带着玻璃屏风像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稀里哗啦碎成一地,顺带两个藏身屏风之后的东洋人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真勇敢啊。”文搏还有闲心赞叹一句,这群东洋人有两把刷子,装作不起眼的渔民,可这身手纪律让文搏一眼就看出他们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或者忍者,这年头哪还有野生的忍者啊?所以十有八九是东洋来的特工。 所以文搏杀起他们更没心理负担了,当文搏一枪将他们从屏风之后打了出来,在宅邸其他地方搜索的东洋人也闻讯赶来,一齐涌入大厅,挥舞着短刀匕首向文搏杀来。 东洋人的悍勇让文搏都有些吃惊,不过响起马三临死前的状况,文搏怀疑这群死士也服用了一些药物,让他们悍不畏死才能直面自己。 如同血肉的磨坊,整个大厅在文搏的肆虐下两米之内压根进不得活人,一杆铁枪当做重锤横扫竖劈,挨着死,碰着亡,片刻功夫大厅里尽是倒在地上骨断筋折头颅糜烂的东洋人。 文搏迅速清空了大厅,正待去下一个房间寻找线索,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本就沾染了鲜血的脸上露出狰狞笑容,如神似魔一样甩了甩枪杆抖落上头鲜血,说道:“瞄准了吗?再不开枪,我要走了。” 随着文搏话语落下,潜藏在尸体当中的一个东洋人瞳孔紧缩,暴怒着大吼:“洗内!”,随即扣下了扳机。 这个东洋人手里拿的是警卫手里充当依仗的枪械,本来都没装弹,东洋人轻松杀入静园本没在意这东西,谁知他们刚进了静园正在搜索某个目标人物,就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的家伙冲进来捣乱——然后东洋人觉得自己见着了传说中的魔神,一己之力如同山中的猛虎撕碎了所有敢于上前的武士。 只有他,装作死亡倒在同伴的尸体中,天照大神保佑,让他找到了丢弃在地上的这杆步枪。这个东洋人摸索着找到弹药上弹,悄悄瞄准文搏,这个要开枪,就听见了文搏的嘲弄。 于是他动手了。 “砰!”枪声响起,东洋人睁大双眼看着眉心的一根亮银色铁枪,此时上头近乎反光,照映着这个东洋人扭曲的面容,他喃喃自语到:“好……” 活没说完,瞳孔放大彻底失去了意识。 文搏从他眉心抽出铁枪,抖去上头血肉,回头看着唯一完整的屏风上玻璃已经碎成渣滓,屏风后方的墙壁上一个弹孔清晰可见。 “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已经能躲过子弹了,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文搏感慨一句,其实心里头也有些紧张,他听见子弹上膛的刹那几乎心脏都要跳出胸腔,强自镇定拖延了片刻,那个东洋人果然上当,瞬间的迟缓给了文搏机会,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这一枪。 文搏确认这间大厅里东洋人都已死去,就要去其他的屋子里清理其他地方的敌人,却不想剩下的东洋人哪怕服下了让人无所畏惧的药物都已胆寒,本能在这一刻压过了他们疯狂嗜血的冲动,一个个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避这个煞星。 可是文搏不是宽恕之人,他一路走来,见着东洋人就补上一枪,不管你逃还是装死还是冲上来,对文博而言都是一枪的事情。 不料就在文搏快要清理完整座静园时,见到了意外一幕。 那是一个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的警卫,肝部中刀止不住血,已经是必死局面,大量的失血让他刚刚已经昏迷。文搏从他边上路过看上一眼就知道他死定了,这人恰好在此时回光返照,一眼就看到一个模样古怪的男人手持一杆铁枪经过,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不想这人没死,文搏好奇之下走过来,那人瞪大眼睛,望向文搏,想要说些什么。 文搏也有些惊诧,这人都要死了难道是要交代遗言? 警卫早就如风中残烛,气若游丝的强撑着说完一句话之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他说的话却让文搏脑海中如同电光闪过,补齐了所有线索。 “废帝……他们要抢……” 废帝是谁不用多说,再加上幕后主使是东洋人,文搏哪能不联想起历史上废帝在津门逃出关外然后第二次复辟之事?为何文搏之前从没想过东洋人是要做这件事,主要因为时间线出现了变动。 此时才刚刚进入秋天,按文搏记忆中这件阴谋是在快到了冬季才发生,或许是文搏的出现使得东洋人提前觉得津门有机可乘,都不等少帅不抵抗逃入关内就先一步想将废帝抓在手里。 文搏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他作为一个华夏人遇见这种事哪能不管?若是任由东洋人将废帝秘密带到关外,不用想就知道东洋人必定有了更充足的理由入侵。所以文搏当机立断,今日决不能让东洋人得逞。 可文搏已经清理了杀进来的大半东洋人,根本没见着他们撤离也没有像是废帝的人出现,甚至这间屋子里除了警卫文搏都没见着其他东洋人之外的人。 文搏瞬间意识到,废帝根本不在静园! 很可能这群东洋人人都是留在这里的弃子,用来吸引本地军阀的注意力,到时候东洋人就能带着早就被他们偷运出来的废帝暗度陈仓——津门紧邻海边,一艘小船就能轻易地将废帝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关外,历史上他正是藏在后车厢中离开住所然后在渡口乘船前往关外。 此时文搏该如何做?没人能和他商量,他竟不知不觉当中处于了历史的交叉口,或许这一次文搏的举动将会影响后来的诸多重要历史事件,这份重担无声无息的压在了文搏肩头。 然而文搏似乎并不在意可能造成的后果,历史上废帝逃到关外在东洋人的支持下建立傀儡政权,已经差不多是最糟糕的结局了,文搏就是当场把废帝杀了都比让他跑关外要好。 这样一想,文搏轻松许多,他也不是能够感化废帝让他改过自新的圣人,也不可能放任东洋人将废帝带去关外,那趁着东洋人制造的混乱,直接将废帝杀死在津门然后推脱给东洋人无疑是个最有利的方法。 哪怕东洋人自己都说不清,他们本来就有独走的传统,自己都得怀疑是不是手下有别的派别故意杀了废帝。到时候国内外舆论都会针对东洋人,虽然这年头舆论没啥用,但是好歹能让东洋人收敛一些。 只是文搏知道,自己在津门或许待不了多久了,这次出手恶了东洋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干脆干票大的,正好见识见识各地人文风景,会遍天下高手。 第五十章 八卦刀 静园之外,阴影中两人黑布蒙住头面,其中一名手提短刀的男人望向静园,露出的眉眼皱紧,心中十分忧虑。 自从文搏施施然走进静园,里头东洋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当一声枪响后才算是重归宁静。 “进去看看?”年轻的声音问道,他拿不定主意,很想进去一探究竟。可是提着短刀的这位摇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说道:“老爷让咱们守在这,许进不许出,现在不是咱们出面的时机。” 于是他们继续藏身阴影当中,等待事情的后续发展。 很快,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提着柄铁枪从里头走出来,走到大街上张望一番,就要作势狂奔。 这时候年老的这位蒙面人坐不住了,刚说完许进不许出,就见着有人要出来,显然违背了他得到的命令。可这位从静园里走出来的人他哪能不认识?当然就是文搏了。 文搏从进去到出来没花多少时间,就把静园里的东洋人杀戮一空,缺乏枪械的东洋人虽然悍勇无比,可是手中的短刀匕首在文搏面前跟小孩子的玩具一般,但凡敢于反抗的都被他抡起铁枪当做棍子一一锤杀,不敢反抗的文搏就一枪一个捅死了事。 这也让文搏愈发确认这群人就是弃子罢了,虽然有一腔悍勇,但是武器都没给他们配备,完全就是用来吸引人注意力拖延时间的诱饵。对着他们文搏不用留手,不怕误杀了知道内情的重要人物,杀起来分外利索。 所以当文博出来时,虽然神色如常,可一身煞气遮掩不住,身上血腥气令看热闹的当地人赶忙躲进屋里家家闭户,再不敢露头。 唯独两个形貌举止怪异的家伙挡在了文搏前进的道路之上,一人拿一柄刀,刀虽未出鞘,可是他们的手都按在腰间,显然是严阵以待。 “抱歉,静园许进不许出,还请文师傅在此等候一二。”老的这位蒙面人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说是上前其实隔着四五米距离,他望着眼前的煞星心里也有些防备。 文搏不认识这位老些的蒙面人,但是他身后那位年轻点的提着把马三用的类似形制长刀,文搏都不用看他的脸,从对方的身形动作就能认出来。 以文搏现在的记忆力与观察力,只要是见过的人都能清晰地记录在脑海中,更何况那人跟自己动过手?光是年轻人站立的姿态和身形,文搏就知道这是一线天了。 此时一线天也很无奈,他和老姜得到了宫宝森的命令潜伏在静园之外,防备东洋人劫持废帝逃到关外。没成想东洋人进了静园被随之而来的文搏尽数击杀,现在成了文搏出来了。 按照一线天的想法,文搏肯定不是跟东洋人一伙的,而且也没带着废帝出现,放他离开根本不是问题。奈何老姜死脑筋,硬要阻止文搏。 听见老姜说话,文搏脸色不变,心情却极其不好,他现在急着追踪背后的策划者,宫宝森的手下居然没眼力的来拦自己,简直是不知所谓。 “废帝不在里面,我要去追上那群东洋人的头领以免事态恶化,别挡路。”文搏强自按捺心中戾气,手已经握紧铁枪垂在身侧。 可是老姜依然不让,侧着身子握住短刀,说道:“文师傅,我的职责就是阻止任何人离开静园,你也不例外。想要从我这过,得问问我手里这八卦刀。” 老姜略微抽出短刀,这柄刀形制颇为独特,刀背极厚约一指宽,看上去应该是修长的刀身此时却只有寻常单刀一半长短。按理说八卦掌的配刀应该长而重,像是一线天手里那把,可老姜为了出刀更快更险,自恃功力深厚选用了更短的形制。 至于老姜为何拦住文搏,除了宫宝森的命令之外,还有着他的私心。 马三也算是老姜看着长大,虽然跟他关系不算亲近,可是老姜知道马三是宫宝森最看重的徒弟。如今文搏一人前来,那马三的结局不问可知。再加上文搏出名以来先是击败一线天,如今又打死马三,对于一生为宫家效力的老姜而言。这是十分难堪之事,不管是对马三的惋惜还是因为宫家的面子,老姜觉得自己都必须出手。 所以老姜想借此阻拦的机会,跟文搏交手。 文搏现在哪有功夫跟人切磋?他急着解决一桩关系到无数人命运的大事,根本不愿和人争论。 既然两人要阻拦他,那就应该有了动手的觉悟。 于是文搏不再多言,活动脖子、手臂等处关节,长舒一口气,继续前进。 “文师傅!不要再上前来!”一线天忍不住了,在后头同样握住刀柄喊道。 “别废话了,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武人相争你既然说服不了我,我也懒得跟你争辩,不如在功夫上见真章吧!”文搏几乎是怒吼出声,接着迈开脚步冲刺起来。 双方间隔不过四五米距离,对于文搏而言真是眨眼可过,但是眼前两人硬要挡在面前,那文搏要做的只有扫清一切障碍,去做他该做的事。 当文搏发力狂奔之时,首当其冲的老姜几乎头皮发麻,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他已经不能后退,因为文搏提起铁枪横扫而来。 “锃!”拔刀出鞘的尖啸响起,只有面对文搏时才知道会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文搏就像一头低下头将角顶在最前方的犀牛,恐怖的巨力配合高速还有那闪露寒光的铁枪,一切都在告诉面前的对手,什么叫做不可阻挡! 老姜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自诩用刀名家,一柄短刀在关外偌大名气,不管是使什么兵刃的前来挑战宫家,老姜都是一刀挡之。所谓单刀难破枪对他来说好像就是笑话一样,直到今天,老姜才知道为什么古代的武师都说单刀破枪近乎神话。 可是老姜现在并没有退路,文搏毫不掩盖的杀气告诉他一旦退却必定一枪穿胸,越是危急越要迎面而上方有一线生机。 多年的历练让老姜手比脑子动得更快,在文博一枪刺来的刹那本能的内扣右脚,身子微微左转,左脚后撤半步靠拢右脚下蹲,双手握住短刀朝后放略一斜拉。 一招八卦刀法里的锦鸡振翅便浑然天成,这一招是八卦掌化入刀法的经典招数,八卦刀又称滚手刀,顾名思义就是交战之际利用八卦掌灵活的步伐配合手腕转动人随刀走左旋右转滔滔不绝。 只是这一刻老姜使来有些奇怪,文搏看在眼里无动于衷,任你多少变化,我一枪攻来,挡得住就活,挡不住就死。 文搏的信念直白的从枪招浮现,眼见着枪与刀要交击碰撞,立马就死生死相见的场景,老姜却突然变招了。 只见老姜那一式锦鸡振翅随之一变,左脚往左侧一跨形成侧马步,右手托刀从右下往上发劲一撑,刀刃朝上高与胸齐,竟是在接触之际用一招拨草寻蛇要将文搏枪头挑开再接一刺。 这一招几乎是老姜一生最巅峰的状态,当他使出来时心中一股畅快之意油然而生,这种招数近乎天授,果然顺利的拨开了文搏的枪尖。 可是老姜意料当中的反击打中文搏并没有发生,两相交错之下文搏脚下不停一连冲出数米远,方才听见脑后响起拔刀声。 “好……好一招敬德倒拖鞭……”老姜满头大汗,跪倒在地捂住后腰,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站不直身子,可他还不得不感谢到:“多谢文师傅留手……我认栽了。” 以老姜的性子哪怕是死在文搏手下也不会叫一声疼,可是此刻他却不得不放弃自尊出口道谢,哪怕受伤的是他,文搏分明毫发无损,提着长枪也不停留,扬长而去。 为何如此?看看老姜身后脸色煞白的一线天就知道了。 一线天手中长刀拔出半把,可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因为他的手腕此刻疼痛难忍几乎握不住刀。站在老姜背后的一线天在看到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就出手想要制止文搏,不是为了阻拦,而是避免他杀死老姜。 因为文搏和老姜刚一交手就分出胜负,老姜自以为无双无对的招数文搏一枪袭来什么变招都没有,就凭着那速度、力量达到极限的一枪直接破开了老姜的防御,然后身子交错之际文搏松手任由枪杆停留避免手腕受伤,随后再行进途中抓住去势已竭的枪头下三寸位置,倒握着长枪走出两步来到老姜身后,反手一捅打在老姜腰眼。 然后一线天拔刀,文搏速度极快根本不等他拔出长刀就已经冲过他身边,顺手反握枪头以枪做棍横扫而来,打中出刀一半的一线天手腕,全胜之后也不停留,提枪就走。 这等手段,比前些时候用拳头打败一线天剃刀更为可怖。一线天自问拿着长刀的自己已经是最强之姿,可是落在文搏手里就是顺手打发的水准,如何让他不脸色煞白,心中羞愧呢? 而老姜更是明白,文搏最后时刻还是留手了,看在宫家的面子,看在一线天的面子没有把他们一齐杀死,所以老姜必须道谢,谢对方饶了一线天。 文搏不知道后头两人想些什么,按照他以往的性子老姜已经死了,今日恰好东洋人给他垫了刀,文搏心中戾气不是那么盛,所以稍稍教训一二便罢——只是他这稍稍教训也就是打在习武之人身上都会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用力,若是寻常人挨上一下基本上下半辈子就不用担心酒色伤身。 此时的文搏脚下发力快如闪电,用着近乎短跑冲刺的速度在各处房顶墙头狂奔,他为了追踪幕后主使故意放任东洋女人带着宫若梅离去,可不是真的想让她逃出生天。只是途中被老姜和一线天阻碍了一会,所以文搏当时才怒上心头。 好在文搏没有追丢目标。 远方的黄包车已经逐渐接近,见着黄包车走过桥,穿过巷,正往一处不起眼的民居驶去。可就在文搏即将追上那两辆黄包车之际,那黄包车夫猛然一拐,露出了黄包车里的景象。 竟然空无一人?!文搏略一思索,立马回头,他追上黄包车时里头还有人,唯独在过桥的时候周边没有障碍物文搏不敢跟得太紧,躲在一辆马车后面片刻,如果说有什么机会让被追踪者离开他的视线,就只有在那桥上! 津门河流极多,古称呼九河下梢,光是主要河流就有九条之多,更别提各种支流不计其数,来往小船行驶其上便捷迅速,如果东洋人想要带着废帝从海上逃往关外,还有比直接从河上一路汇流到入海口更方便的吗? 果不其然,眨眼间文搏冲回那座小桥,看见一艘渡船上几个用布匹盖住头脸装作防晒的人正四处张望,虽然文搏认不得其他几人,可那个东洋女人的体型和宫二的样貌文搏绝不会记错。 如今见到那上头藏头露尾之人,文搏心知最后的目标已经近在眼前,正要去追上了结这一切。 不料文搏的查探引起了上头随行人员的警觉,其中一名身着西装的秃头男人敏锐如鹰隼,鬼使神差的恰好看见文搏追来,立马命令护卫反击,于是他身边一名护卫模样的人拔枪便射。 这等情况就连文搏都是一惊,二话不说侧身一滚避开对方枪线,随后矮身奔走几步一跃而出,将手里铁枪当做标枪,身如满弓拉紧,一掷而出。 那持手枪的护卫那想过对方如此不讲理,就见着一杆铁枪刹那间划破天空发出剧烈破空之声钻进了他的胸膛。可怕的力道连带着将他钉死在船舱,这人手里枪械也因此掉落水中不见踪影。 只是护卫还有一口气在地上挣扎,握住胸前铁枪试图拔出,没奈何最后一口气很快咽下,蹬了两下腿便没了呼吸。 这番变故让船上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不仅仅因为被人追上,还因为之前那名东洋女人认出了追踪者正是之前击杀马三的文搏。她不明白这人为何会追来,回头一看,却不见了文搏踪影。 第五十一章 合气道,凋零! “机关长!他不见了!”东洋女人接受过极其严格的军事训练,可是文搏魔神一般的身影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见着文搏失踪她没有安心,反而警觉地四处张望,似乎河岸的每一处都会冲出一个手持铁枪的男人杀来——哪怕文搏的铁枪此时已经钉在船上。 “逢大事要有静气!”秃头男人毫不留情的呵斥,转过来却对身边一个戴着眼镜披着布掩盖模样的青年恭敬的说道:“皇帝陛下请放心,区区贼子弹指可灭,到了海上就是我们东洋人的地盘……” 这人不问可知,就是东洋人此行的目标人物废帝傅仪了。(避免和谐略微改动名字) 而被称为机关长的男人才是此次行动背后真正的策划者,别看他样子就是个又老又秃鼻子下面留着卫生胡的猥琐男人,可他的身份极为显赫,正是东洋在华夏地区的特务头子,有着东方劳伦斯之称的土肥原贤二。 此次土肥原贤二亲自带队行动,他本就是极为严苛谨慎的性子,怎么会容忍属下慌张错乱,所以立马训斥东洋女人。 土肥原贤二话没说完,船底发出一阵晃动,剧烈的摇晃让渡船上所有人都差点翻倒。 “他在船下!”东洋女人几乎要尖叫出来,土肥原贤二眼中厉色闪过,强忍住扇她耳光的冲动,毕竟傅仪极为信任这个东洋女人,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折了女人的颜面。 “不要慌乱,驶快些!他敢爬上来你们就杀死他!”土肥原贤二极有分寸,这等时刻依然指挥若定,轻松的分配好剩下几名手下的工作,只剩下秃头男人、东洋女人和另一个身穿藏青色和服的秃顶男人形成三角形护住傅仪。 宫若梅此时缩在角落中,对于东洋人的纪律性与严密的防备感到绝望。她一直被东洋女人挟持不得逃脱,好不容易在东洋女人和秃头男交接之际觑得机会正要逃脱之际,却被那个穿和服的秃顶男人一击放倒,直到这时候宫若梅手腕手肘还在发疼。 宫若梅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一身八卦掌功夫尽得其父真传,只是身体尚未长成力气不足,谁料那秃顶男人武功极其古怪,似乎每一招都是针对人体关节弱点而发,轻松出手就将蓄谋已久的宫若梅击倒。 所以宫若梅现在眼见渡船上混乱不堪也不敢贸然逃跑,因为那和服的秃顶男人眼眸如毒蛇一般锐利,似乎看破了她一切动作。 再说到渡船上的东洋人手下,有了主心骨很快就不再慌乱,纷纷严阵以待,握住手枪只等文搏一冒头就把他杀死。 “船在漏水!”这次那东洋女人没喊,反倒是那穿和服的男人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困惑。 谁料为首的土肥原贤二不慌不忙,又分出人手查看何处漏水,同时保持警戒绝不给文搏可乘之机。 被分派出去查看漏水的东洋武士极其谨慎,每一个细小的地方都检查一遍,直到走进死去的同伴身边,方才发现端倪。 原来文搏投掷来的铁枪势头极猛,刺穿人体之后扎进船底,将船底也破开一个小洞,此时正从这尸体背后潺潺的涌进水浪,虽然不算很大的缺口,可这样下去定然会沉船。 于是这武士一边跟机关长贤二汇报,一边就要挪开尸体去堵塞漏水口。 谁料他刚把尸体搬开拔出铁枪,心中惊诧这枪居然如此沉重,渡船正在此时又剧烈摇晃开来,程度远胜之前。于是这名武士踩在水渍当中一个不留神就要摔倒在船舷之上。 他的同伴见状赶忙来扶,刚一转身便听见身后突然水花四溅之声响起,一条浑身湿漉漉的大汉从水中一跃而出,跳到他背后锁住脖子就要一把将他扭断。 “砰砰!”枪声如雨,这时候东洋人哪还不知道文搏趁机冲上渡船,不管不顾的对着他和被挟持的同伴一通乱射。 鲜血飞溅,文搏身前那名东洋武士身体剧烈抽搐后失去动静,文搏恍若无觉将这人尸体当做盾牌顶在前头,如虎入羊群轻易杀进渡船的东洋人群当中,这下那些人手里拿着枪械反而不敢开枪,纷纷徒手扑了上来,想缠住文搏给同伴机会。 他们失算了,他们哪知道文搏的本事,只见他拳头犹如铁锤,出腿好似钢刀,但凡出手就要人性命,一时间根本无一合之敌。刹那功夫就把身侧东洋人清理一空,各个死状凄惨。 文搏心中庆幸还好身上夹克没有脱下,刚刚虽然用尸体挡住手枪射击,但是也有几颗弹头穿透人体后打到文搏身上,但是本身动能丧失眼中外加文搏身上有钢甲片,这才没有中枪。 同时也多亏文搏带了拳套,否则如此全力出拳就连泰森都得骨折,因为被他打中面部的人无不是骨骼塌陷血如泉涌般从鼻子里嘴里冒出,这样巨大的力气反震过来文搏自己也得受伤。 他如同东洋传说中吃人的魔神一样站在渡船中央,潺潺的流水从他脚面盖过,可文搏一步步走得极为稳当,就要走向躲在船舱角落的戴眼镜青年,其他人在他眼中仿若无物。 “这位武士,请止步!”秃头男人此刻光溜溜的头顶已经汗出如浆,他笔挺的西装更是沾满了属下的鲜血,然而他依然保持着镇定,试图说服文搏,“你需要什么东西,大东洋帝国都能满足!只要你保护我们前往关外,荣华富贵,醇酒美人,应有尽有!” 文搏差点笑出声来,他都杀到这里来了这人居然还想劝降,不过文搏其实知道这人是在拖延时间,就此停下脚步,看也不看秃头男人,反倒是望向了戴眼镜青年身边的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阁下未免太小瞧我了,你这呼吸均匀手脚粗壮,一看就是精通武艺的高手,装作妇孺是不是有些无赖?”文搏早已察觉到在傅仪身边有些人瑟缩发抖,一开始以为是废帝带着的家眷,可是再一看其中有个人状态明显不对,仔细观察后果然如此。 随着文搏开口道破行踪,那人也不再伪装,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站了出来。 正是之前那名贴身保护傅仪的秃顶和服中年男子,他在渡船摇晃之际就知道文搏要上船,可他自己也是不通水性的,于是灵机一动装作傅仪家眷躲藏起来,等待文搏靠近之际暴起发难——这在东洋人的武道中不算卑鄙,反而是极为推崇的谋略。 文搏定睛一看,这人个子极其矮小,比文搏低了两个头,大约四五十来岁年纪的样貌,头顶都秃了大半,但是身上肌肉结实紧致,四肢短小却不显得猥琐,身上穿着件东洋人常见的和服,轻蔑的抬头看向文搏。 然后他开口了,只是文搏没听懂,因为这人说的全是东洋话,文搏就懂两句日常问候的话,还是在坚村咖啡馆的时候和东洋女学的。 好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那位秃头男人依旧保持风度,让身边的东洋女人翻译,“植芝盛平先生说你的武艺很不错,但是天不假年让你在极盛的时候遇到了他,合该你殒命于此。” 这话一出,文搏倒是没怎么动容,宫二小姐却有些发愣,她被这个秃顶男人轻易击倒,见识过那古怪的东洋武术,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武道家。 但是文搏的煞气宫二同样亲眼所见,她师兄马三何等身手?被文搏打杀几无还手之力,如今碰到这秃顶男人,两人眼见着就要分个高下,宫若梅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 如果文搏赢了,她能逃出升天,然而文搏杀了她师兄,虽然马三咎由自取,可是宫若梅还是无法接受。 但若是秃顶的东洋男人赢了,宫若梅逃跑就没了指望,但勉强算是为马三报仇。 少女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还是觉得让文搏赢吧,东洋人更可恨。 而渡船上的土肥原贤二胸有成竹,他此行带上植芝盛平果然发挥作用,作为在东洋享有大名,军队都延请他作为教官的武道家,一身本事可不是开玩笑。如今东洋武学界百花齐放,其中唐手、柔道算是最顶尖的两强。 可植芝盛平横空出世,一身惊人业艺居然破去各路柔道家仗之横行的摔、投、寝技法,据说马上就要开创一门新的武学,是开宗立派的大高手。这年轻人再是凶悍,能敌得过东洋两千年的武学传承孕育出的杰出人物? 土肥原贤二心想,若是植芝盛平能留手一二那就好了,到时候定然要文搏亲眼见证东洋武道家践踏在华夏武学之上。 不过转念一想,这等凶人还是死了安心,于是土肥原贤二暗中对植芝盛平施以眼神,暗示他不必顾忌,全力击杀此獠。 不过文搏不知道东洋人想些什么,他也不在乎。 文搏低头看向这人,努力回忆起植芝盛平这个名字,虽然有些印象,但是不深,估计并不是有什么惊人本事的东洋武者,便开口说道:“废话太多了,出手吧。” 说完,文搏一个虎扑冲上,伸出双手就要去拿那人肩膀。两人身高相差太大,体重更是超出这人一截,所以文搏居高临下轻松伸手就能越过对手防线抓住肩膀,任意施为。 可是文搏这一招出手竟然落空,这看上去不起眼的秃顶中年仿佛看穿了文搏的招数,也不躲闪格挡,竟是以掌做刀,绷直手指朝上戳刺,瞬间打中了文搏肘弯。 “愚蠢!”这次不用翻译文搏也听懂了这人的话,他肘弯一阵剧痛,没想到这人真有两把刷子,竟然能用如此精妙的招数反击。 可是植芝盛平的显然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文搏的抗击打能力远远超出此时之人想象,虽然肘弯剧痛甚至肌肉都有些酸痛,但是两人力量差距太大,植芝全力一戳文搏无动于衷。 反手一擒,快若闪电般牢牢抓住植芝盛平打向他的手刀,随后猛然发力,将植芝整个人像是从地里拔萝卜似的从渡船上扯到空中,身在半空就要用一招过肩摔将他砸下。 “植芝先生一定是要用他无敌的关节反击技杀败这鬼神!”东洋女人虽然不懂武学,但这并不妨碍她为植芝盛平欢呼打气。 可身在半空植芝盛平心中大骇,哪管同伴还在叫好。他自幼习武,对于东洋各家武学都有涉猎,春秋鼎盛之年学习柔道后武功大成,可是他极其不喜柔道的来历——因为柔道前身柔术脱胎于华夏武学,这对于植芝盛平来说是极为不洁、肮脏的武学。 所以植芝盛平后半生潜心研究如何破除柔道的技术,如今一身武艺臻至化境,对于柔道有着无数种克制方式。 后世他将这门武学称之为合气道,而合气道的练习者将植芝盛平尊称为“开祖”以纪念他对于合气道这门武学的开创壮举。 例如刚刚他用手刀斩向文搏手腕、肘弯就是他钻研出破坏柔道高手擒抱的技术之一,利用打断对方节奏,伤害关节、肌肉的方式制止柔道家的动作。 奈何文搏一身体魄近乎非人,能让东洋最顶尖柔道家在剧痛下收手的招数对文博来说并无大碍,于是植芝盛平立马失手被擒。 但是惊慌之中植芝盛平也未忘记反击,反手握住文搏抓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手,随后用一式腕缄试图扭断文搏手臂——说来好笑,到了危急关头,植芝盛平反而用上了柔道的招数反制文搏。 这也正说明了植芝盛平是对于柔道研究得非常深刻,方才敢于开创一门反柔道的技术。 文搏哪管这些,他心中大奇,却是为了植芝盛平这一手腕缄。 这招在后世有着巨大的名声,被柔道家木村政彦发扬光大,人称木村锁是也。没想到从来都是文搏用柔术对付别人,今日却让人反制。 可文搏跟陈识交手时差点吃亏后变得更加谨慎,此时哪怕优势巨大也没忘记防备擒拿柔术,他的手臂所在位置非常狡诈,植芝动作成型到一半就发现因角度问题无法完成动作,无奈之下他接连使用肘击、手刀,连连打向文搏手腕、手肘关节,要不是两人臂展差距太大,植芝本想着的是攻击文搏腋下。 不料文搏胳膊稳如钢铁,在植芝盛平的打击下纹丝不动,植芝盛平情急之下就要过腿缠住文搏肩膀,腾出手臂抓向文搏脖颈,试图完成一招绞技来扼杀文搏。 “就是这招!”土肥原贤二捏了一把汗,可是看到植芝盛平要用如同蟒蛇般的绞杀手法杀死文搏之时,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不等土肥原贤二把悬着的心放下,场上局面一落千丈。 文搏怎么会不防备对手柔术?他自己就是柔术快要达到巅峰的高手。虽然不知道植芝盛平想用什么招数,因为这个姿态可以选择的变招很多,但是文搏肯定不会让对方动作成型,将植芝盛平举在空中接连出膝撞击对方胸腹。 植芝盛平有苦难言,文搏力气大过他太多,两次膝撞好似铁锤,打得他一口淤血冲进喉咙,强忍住痛苦又被他吞下。 见着此人连遭重创快要黔驴技穷,文搏便不再犹豫,脸色不变,一手抓着植芝上臂,一手抓着腰带。 植芝盛平心头大骇,狂呼:“我认输!我认输!” 可惜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文搏不懂东洋话,而懂东洋话又懂中文唯独不懂武学的两名“中国通”此时面面相觑,明明植芝盛平看上去一直是优势啊,为什么高歌猛进到了投降的地步? 不过这不妨碍两人片刻后下了决断——大东洋帝国的武士可以死但是不能投降! 于是可怜的植芝盛平求饶之声根本没人替他翻译,就眼睁睁见着文搏屈膝下蹲形成半跪姿势,双手猛然向下一砸! “啊!” “咔!” 分不清两次声音谁先谁后,刚刚还牛气冲天说要让文搏殒命的植芝盛平满头汗如雨下倒在地上剧烈挣扎,他的腰部反向前扭曲成残忍的角度,这状况文搏都不用细看,就知道不但腰椎断裂,内脏也破损严重。 “你,你居然杀了植芝先生!”东洋女人吓得双腿一软坐倒在船舱的水里,她从没想过这名东洋武界享有巨大名声的前辈居然不是文搏一合之敌。 “他很有名吗?”文搏不以为意,随手将在地上惨叫的植芝踢进水里,扑通一声,植芝盛平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还想挣扎,可是瘫痪外加内脏出血让他的挣扎变得无助,在众人惊恐畏惧的眼神中渐渐沉入水中。 说来好笑,植芝盛平如此敌视华夏除了本身自大之外,还跟他早年在蒙古投身叛军跟张大帅作战有关,被张大帅带兵轻松歼灭,丧胆的植芝盛平立马做了逃兵潜回东洋,直到张大帅死后方才敢跟土肥原贤二来到华夏。 可惜这次他做逃兵的打算落了空,被东洋人自己给阻断了。 第五十二章 该杀 植芝盛平的死亡将东洋人最后的底牌掀翻,土肥原贤二秃头上汗水直流,东洋女人更是不堪,坐倒在船舱里的水流当中,面露绝望的看向通往入海口的最后一道桥。 只要过了这道桥,进了海里就是东洋人的地盘,他们早在那安排好了接应人手,可以一路沿着海路前往关外。 可是这一切都被计划之外的一个小小武师打破了,用蛮横不讲理的武力摧毁了东洋人一切布置。 东洋女人心头深恨为何不多准备一些特工,只要带了足够的枪械,任他何等高明的武师都不过是案上鱼肉。 可惜土肥原贤二这次计划本来就仓促,此时的津门不像历史上傅仪逃脱时那般混乱,关东军也没顺利占据关外。所以东洋人在这个时间段也不敢在大军把守的情况下明目张胆的布置大量武备。 更别说历史上东洋人能够顺利帮助傅仪逃脱还借助了投靠他们的便衣队发动叛乱袭击各处机关,此时东洋人还没来得及收买便衣队,只得仓促的靠着马三和文搏打擂之事引发动荡趁机偷出傅仪,却被文搏识破,当场截下。 文搏此时也松了口气,虽然途中被老姜和一线天阻碍了片刻,但是最终没有耽误追踪,成功迎头赶上清理了东洋人的所有阻隔。现在他只需要杀死船上所有人,就算大功告成。 除了宫二,虽然她见证了东洋人的阴谋,也看到文搏杀人,终究只是个无辜卷入此事的少女,就算她说出去了文搏也不在乎。既然文搏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戳破东洋人的阴谋,也没想藏着掖着,大丈夫行事何必藏头露尾,等会文搏不但要杀死这群东洋人,还要大肆宣扬此事,巴不得学武松在墙壁上以血提字。 他这般想着,身上杀意几乎如同实质,踏前一步当先捏住土肥原贤二的西装衣领,就将他举到半空中。 “文君!请……请住手!”直到此时,土肥原贤二都不曾放弃,试图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文搏。他精通华夏历史典故,一直以国士自诩,此刻危机关头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马上开口做出许诺,“吾等本是一衣带水的同胞,岂可自相残杀,*****的美好未来近在眼前,请文君不要自悟!” 文搏已经从东洋女人那边得知了这位的身份,知道逮住大鱼了。光是能杀死这位间谍头目,文搏就觉得此行不虚。只是想听他临终前有何高见,以为这位历史上恶名昭彰的特务头子能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说辞,结果之前利诱不成,现在改成以东亚共荣来画大饼,这种话文搏只当他聒噪,伸出另一只手扶稳了他的头颅。 土肥原贤二以为文搏这是向他示好,心中略松了口气,正待继续劝说之时,文搏猛然动了。 他按住土肥原贤二的后脑,另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在土肥原贤二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猛然下拉,同时提膝一击。 “咔。”骨骼断裂的难听声响在众人耳边浮现,土肥原贤二初时还本能的挣扎撕扯,将文搏本来就已经破烂不堪的夹克撕开几道口子。 “咔!”“咔!” 可随着文搏第二次,第三次膝撞,土肥原贤二的身子都软了,浑身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挂在文搏手臂上,而头颅此时如同半扇烂掉的西瓜,正面已经看不出模样,只剩下个后脑勺尚且完好,被文搏一只手按住。 东洋女人第一时间其实没反应过来,可是她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湿润,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从嘴角划过的液体。 一种略带腥气和铁锈味混合的古怪口感在她口腔中弥漫,东洋女人用手擦了擦脸颊,然后发出锐利得不似人声的尖叫。 随后她就被恼羞成怒的文搏扼住脖子从地上提起,旁边的傅仪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一个劲的抽着自己耳光,哭哭啼啼的求饶。 可是文搏看都没看他,只是拎起东洋女人的短发随后补上一拳,顿时她牙齿七零八落的掉了下来,半边脸都剧烈的浮肿起来,总算是不叫了。 文搏正要如法炮制,将这个东洋女人杀死在渡船上。却发现这个女人似哭似笑的看着文搏身后,用尽了力气含糊的喊道:“伯伯,救我啊!” “唉,文师傅,可否留她一条性命,我宫宝森在此立誓,绝不让她再出现在世人眼前!”背后那座通往入海口仅剩的吊桥上,传来了一道淳厚苍老的声音。 文搏随手将东洋女人抛到船舱,回过头去。 一个老人站在石桥中央,一手拄着柄长刀,一手握着把盒子炮,正看向渡船,若非他自称宫宝森,文搏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记忆中电影里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当成一个人。 因为此时的宫宝森头没戴着瓜皮帽,前额头发很少,只剩下鬓角后脑上的白发在空中飘荡,本来身形应该较为高大,但是此刻佝偻着腰背显得格外沧桑,眯起的两眼望向渡船,充满了无奈与痛苦。 “宫老前辈,这事情恕我不能答应。”文搏本想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铁枪,可是片刻后放弃了这个打算,随着渡船没人操纵,缓缓地顺着水流飘向石桥,他开口问道:“如果我不放过她,你就要杀了我吗?” 听见这话,宫宝森脸上苦意更甚,无奈的垂下手中盒子炮放进腰间枪套当中,说道:“文师傅说笑了,我岂能威胁你,只是此人乃是我故人之女,如今实在不忍心见她死在眼前。” 文搏诧异的问道:“不曾想宫老前辈还和东洋人关系不错,不过这事情并非人情往来能够拦得下的,这女人跟那个死了的一同策划了携废帝逃往关外的阴谋,宫老前辈你应该知道废帝去了关外是要做什么吧?” 宫宝森一时间沉默了,半晌后方才说道:“文师傅有所不知,她并非是东洋人,而是华夏人。她所做我也猜到是为了什么,虽站在我等立场上来看罪大恶极,可她家世背景确实让她有如此做的理由。因为她是前朝的肃亲王的格格,爱新觉罗·显玗。” 听见宫宝森解释,文搏尚且未说话,倒是那东洋女人强撑着剧痛开口说道:“宫伯,我早就忘了那个抛弃我们兄妹的男人,现在我是金碧辉!” 这里头缘由众多,东洋女人明明是个前朝格格,却不认自己爱新觉罗家的身份,又跟着东洋人混在一起反而自称金碧辉。实际上她在华夏后世有着极大的恶名,说起她养父的名字或许文搏立马能想起他是谁。 这东洋女人的父亲是前朝的肃亲王善耆,而他养父是东洋浪人川岛速浪。 只是后来川岛速浪对他这位养女动了邪念并且付诸实践,于是金碧辉以此为耻不但今后再不提东洋名字,为了隐姓埋名加上对生父并无太多感情,便从才改名金碧辉。 不过这些对文搏来说都不重要,他根本不想管这些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以他朴实的是非观念来说,为祸华夏的东洋人,杀!助纣为虐的卖国贼,杀!不管按着哪条算,金碧辉都是死得不能再死,所以文搏心中杀意愈发明显,双目毫不退避的凝视着宫宝森,指着地上早已死去的土肥原贤二问道。 “宫老前辈,此人策划阴谋试图分裂关外自成一国,又是东洋特务头目,手上定然沾染无数华夏人鲜血,我该不该杀他?” 宫宝森眼也不眨,诚恳的点头正要回应,却有人比他先一步怒吼出声,“该!” 文搏跟宫宝森同样诧异,往发声的地方望去,见着一个老熟人满头大汗的拉着黄包车,连向来修整细致的八字胡都被汗水沾湿也顾不得打理,正是一线天。 而一线天背后发出赞同之声的是个瘦小的老人,怀里抱着根眼熟的长杆子,不是李书文还能是谁? 宫宝森无奈的摇摇头,他没想到自己找到一线天和老姜得知情况后立马在入海口处堵截,先是成功堵住了东洋人和傅仪,只是没想到上头还有个比他更先追上的文搏。 然后自己跟文搏尚在争论,李书文这老对头就赶了过来。 而且不仅仅是李书文被一线天用黄包车拉到,渐渐的周围靠近围观之人愈发多了起来。毕竟津门河流众多,周围都住着人家,听见有人开枪杀人,大家本来是赶紧关门闭户躲避,可是此时偃旗息鼓,好事者就冒出头来。 大家听见文搏的问话,纷纷觉得有理,这年头津门老百姓对外国人肯定没啥好感,各处租界霸占了津门最好的地段,租界里头的外国人更是嚣张跋扈,所以文搏一问,群起响应。 “杀!” “杀得好!” 宫宝森虽然有心想保下傅仪和金碧辉,同样觉得土肥原贤二该死,哪怕他其实不知道这位特务头目的具体身份。 文搏得到众人响应,片刻不停,又指向瑟缩在一旁的金碧辉,问道:“此人认贼作父,妄图复辟前朝,不惜分裂关外帮助东洋人危害百姓,作为间谍潜伏多年如今更是偷运废帝,差点酿成大祸,该不该杀!” 被指着的金碧辉肝胆俱裂,泪水都为之停下。 “该杀!”依然是李书文当先怒喝,向来嫉恶如仇的李书文眼里容不得沙子,死在他手下的东洋武师都不计其数。更别提早年他跟着前总统在关外活动,对于和东洋人合作一事深恶痛绝。 只是前朝享国近三百年,离现在时候都不远,哪怕是津门还有很多人怀念过去,所以这次问话回答的就少了很多,许多人犹疑不定,但更多的人觉得分裂关外给东洋人做狗已经是罪大恶极,依然有齐呼响起。 “该死!该杀!” 宫宝森脸色难看心中焦急,文搏以大义压他,让宫宝森难以反驳,自己所受人情关系难以摆脱,但是从道理上来讲文搏说的是正理,因此宫宝森根本不能违背本心。 谁料文搏还嫌不够,把手一扬最后指向了巴不得把头缩进裤裆的傅仪,“这人是前朝废帝,生来享受荣华富贵,哪怕退位都没让他从宫里滚出来,就算是现在依然锦衣玉食声色犬马。可他之前就已经复辟一次造成无数动乱,如今竟然还有跟东洋人去往关外再行复辟之事,不惜为当个傀儡皇帝将万万人投入到血海沉沦当中。更别说前朝兴起之时所做罪孽至今尚未偿还,凭什么他这末代废帝能独善其身还让人当做宝?!” 说到这,文搏几乎是怒火中烧,满腔杀意让整艘渡船上的人都不敢靠近,连连膝行后退。 “所以,这人,当不当杀?!” 此话一出,几乎没人敢于应答,哪怕是废帝在众人眼中那也是贵不可言的人物,否则他两次复辟也不会应者云集。津门又处于皇城边上,对于前朝还是颇有怀念之情,如何敢冒天下大不韪定下一位帝王生死? 哪怕他只是个废帝。 就在文搏皱起眉头怒其不争之时,却听见熟悉的苍老声音鼓掌大喝道。 “好!该杀!” 第五十三章 众目睽睽之下,除了李书文还有何人敢做如此回应? 这也是为何李书文跟宫宝森不对付了,他俩同为武学宗师,对于彼此武艺都是惺惺相惜,奈何他们立场相差比他们武学上的纷争更加巨大。 试想一人在朝廷当着大内侍卫统领,另一人在袁大头小站练兵时就去投靠,他们的立场不问可知,说是势同水火都有些轻了。 对于皇帝的态度那更不用说,宫宝森自觉深受皇恩,一介平民百姓靠着武艺超群得到皇家器重,在尽是满人的皇宫成为大内侍卫总管,跟傅仪、金碧辉的父辈相熟。后来哪怕是见证了庚子拳乱,八国入侵都不离不弃,最终忍无可忍也只是辞官归家教拳近二十载,直到张大帅多番延请方才出山。 这番人生经历使得宫宝森哪怕知道傅仪为人不堪妄图复辟也不愿见他身死,此行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拦下废帝让他安生待在津门,平平静静过完一生就好。这是他本身的立场和出身限制了宫宝森的视野。 而李书文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巴不得傅仪死在他前头,不光是他本身嫉恶如仇,深恨贵胄高官危害百姓,还跟李书文背景有关。 李书文是沧州人士,沧州自古武术之乡,民间多仗义豪勇之辈,早些年跟清廷打得不可开交。后来承平年岁日久,反而支持朝廷。直到庚子拳乱,沧州武师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抗击外国侵略者,回过头来却惨遭朝廷出卖。其中就有大刀王五这位沧州本地的武学泰斗身死其中,其余各路英雄好汉更是不计其数。 李书文那会儿跟袁大头在山东教习士兵,从此对清廷如视寇仇,因此他对于废帝的态度如此就不问可知了。 只是宫宝森也不曾想到,这位老对头竟然敢于出头第一个赞同文搏杀傅仪,实在是令他一时间失了方寸。 随着李书文的回答,渐渐的又有人赞同。 “可杀。”这次文搏听出了是谁在说话,一个带着绅士帽子穿唐装,两撇八字胡、月亮脸的中年男人行色匆匆,从巷子里骑着自行车赶来,他背后一个青年咧着嘴搂住中年男人的腰,还在挥手跟文搏打招呼呢。 “文大哥!咱们没来晚吧?” 正是陈识和他徒弟耿良辰。 当时擂台边动乱发生,一片狼藉之时陈识带着耿良辰护住身边力所能及之人奋力撤退,回到武馆后陈识见着赵国卉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安顿好家人之后立马从练功房里提出自己珍藏的武器箱,就要出门查探。 耿良辰街头厮混多年,消息比他灵通得多,这时候他不光知道擂台边发生动乱,其他地方也有持枪的歹徒烧杀作乱,力劝陈识不要出去。 他们正在犹豫间,却得到上门的翁师傅求见,得知有人在河里看见一个带钢盔穿夹克拿根铁枪怪模怪样的人。 一听这话,大家就知道是谁了,于是众人急忙赶来,就见着这一幕,陈识顺势叫好赞同。 至于翁师傅,他没自行车,又不刻苦习武,腿脚慢的很,还不知道在哪呢。 陈识如此回答也很正常,他很早就在海外讨生活,见过诸多国家的风光,深知如今华夏积弱跟前朝有着巨大关系,对于废帝本就没什么好感,更何况此人还想再行复辟使国家动荡。 陈识可没忘记当年自己为何远走异国他乡,就是国内军阀攻伐不断,如今方才好了一些这些野心家又要为了一己私欲使百姓受苦,陈识如何能忍? 有着李书文和陈识的声援,逐渐有些人胆子大的也小声支援,听在宫宝森耳朵里就不是助威,而是令他绝望的催命符,眼见事不可为,宫宝森反倒是突然平静了下来。 “文师傅,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深受他们父辈恩惠,哪怕明知有违众意也不得不逆天而行。你我不妨赌斗一场,以胜负决定他二人去留。” 宫宝森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哪怕不能接受也理解他的想法,这个年代,对于前朝抱有同情怀念态度的人大有人在,否则当年傅仪退位也不至于还能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直到冯将军进京才把他们赶出宫里。 何况这年代的民间极其信重忠义二字,看看拜关二爷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宫宝森这番话语表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大家不忍诘难。 只有李书文毫不留情面,出言讥讽到:“宫老头,你要做忠臣孝子随你去,可别想拉着大伙跟你当走狗……” 文搏并不为此愤怒,每个人的想法怎么可能一致?别看现在挺多人受他鼓动觉得傅仪可杀,但是更多的人其实是不敢说话,心里抱有同情的。 于是文搏说道:“宫老前辈,我知道你我理念不合,你的武学是要为国效力,是以武止戈,我固然佩服,可我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学武也没什么伟大长远的抱负,就是为了胸中一口气,不鸣不平。所以这废帝、格格我一个都不能放过,但是我给你这个机会,打倒我,否则,他们必死!” 文搏满身戾气毫不压抑,他的道理早在问众人是否可杀时说过,此时不再重复自己的想法,将内心的杀意毫无保留的释放,视脚边众人如同犬彘。 废帝、格格、特务头子,皆杀! 这般煞气让无辜的宫若梅恨不得赶紧跳下船逃跑,可是手脚都有铁链不利于游泳不说,她一个关外的小姑娘是个旱鸭子,哪敢贸然下水,只能躲在角落免得被殃及池鱼。 直到这时候宫宝森都没说他女儿的事情,因为他已经从文搏的行为中了解他的为人,这人嫉恶如仇性子火爆,几乎跟年轻时的李书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老李头见了这小子,连一线天都懒得管了。 长叹一口气,宫宝森仰望天空,将配枪从腰间解下,又看了看手里长刀,走到路边黄包车前,一同交给李书文,说道:“老李头,帮我保管吧,要是我死了,给我女儿留个念想,让她不要报仇,好好过日子。” 李书文不屑地骂到:“宫老头,赶紧去送死吧,血别溅我身上,我嫌臭!”可宫宝森离开后,李书文到底还是低声吩咐一线天收好宫宝森的兵器,切莫遗失了。 说完,宫宝森走向桥头,这才有空看向在船尾的宫若梅。 不等宫宝森说话,文搏也注意到了这个存在感近乎为零的少女,探手一抓拎住她的后背和服上的蝴蝶结,宫若梅差点尖叫,却见文搏将她往岸边一扔,轻松丢出两三仗远,宫若梅踉跄着差点倒地。 随着宫宝森朝敲头走来,他的气质也从一开始的无助、绝望逐渐恢复,一步步走来,那个纵横北方武林未逢敌手的宗师又回来了。 宗师的信念如铁,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多谢文师傅,在下形意八卦门,宫宝森,请指教。”说完,宫宝森轻轻一跃从桥头跳下,落到了正要经过桥下的渡船之上。 宫宝森体型高大结实,此刻却如同一片落叶,踩在船头竟然没有溅起一丝水花也未造成一丝动荡,向着文搏走来。 文搏冰冷的脸上总算难得的露出笑意,将本想挑起的铁枪踢到一边,想了想又脱下破烂不堪的夹克,然后将头上的钢盔一同扯下放到一边,这才拱手说道:“蟒形拳,文搏,请!” 文搏站在渡船中央,宫宝森立于船头,两人相隔两米对视,都不急着出手。彼此互相观察,试图洞悉对方破绽。 两人之间的对峙有很多可以说道的地方,似乎处处都是陷阱步步都是杀机,可落在众人眼中,结果就是文搏步步紧逼,不断压缩宫宝森空间,熟悉文搏武学风格的都知道他是为了寻找机会控制对手——蟒形拳,听名字就知道是一门极其擅长擒拿功夫的武学。 宫宝森一辈子习武比武,同样老辣,深知文搏擒拿功夫极其可怕,摔跤同样不容小觑,他的徒弟马三就是在这环环相扣的攻势下饮恨,但是宫宝森一反常态的面对文搏进逼姿态并不试图逃脱,略微沉肩垂手,竟不护住头面。 这对文搏来说如同天方夜谭,他虽然以摔柔技术闻名,但是刻苦的训练之后站立格斗同样不俗,没想到宫宝森敢不护头,简直是自寻死路。 于是文搏当下探身踏右步出右拳,一手简单直接的刺拳试探而出,直奔宫宝森面门。 宫宝森恍若无觉,盯着文搏腿脚头也不抬,略微闪身就虚晃躲过这快若闪电的一拳,随后左脚横踏斜出半米,揉身入怀,拳从腰发行到半路化拳为掌直打文搏檀中。 “手出凹龙掌,脚踏趟泥步!形意拳八卦掌融会贯通,就是如此。你小子,学着点!”李书文靠在黄包车上抱着大枪杆子,指点身边的一线天说道。 可是此时一线天哪有心思听他说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场中情景,他两次跟文搏交手都是一击便败,正想看看高明如宫宝森如何对敌,不料眨眼间宫宝森已经抢入文搏怀中,按照一线天的理解,此时已经是极其有利的局面,或许下一秒就要分出高下。 或许是看出徒弟心思,李书文冷哼一声说道:“宫老头宝刀不老,这年纪了还有如此步法,挺难得的。不过,不够!” 话语刚落,仿佛是响应李书文所说一般,文搏身形动了,然而不是众人料想中的格挡或者闪躲,竟是不退反进,以胸前硬挨一掌的代价踏步上前,拳往上走一肘而出。 “嘭。”如暮鼓晨钟,宫宝森一掌打中文搏胸中却如同击中石板,若不是这熟悉的沉闷声响传来,宫宝森都要觉得自己打错地儿了。 可随之而来的反击已经到来,宫宝森听见了渡轮汽笛鸣响。 “呜~~” “爹!”在岸边的宫若梅惊叫出声。 凶残,狠辣!一如文搏之前表露出的决心。 原来文搏挨上一掌身形微动,肘过如刀砸中宫宝森额角。老前辈脑袋像是被重锤击中一般往后一仰,扎实身形接连晃动就要倒下。 谁都不曾料到两人交手竟然如此惨烈,第一次试探换招后就要分出高下。就连黄包车上的李书文都直起身子张望,他想不明白文搏扎扎实实挨上宫宝森一招程家八卦掌绝学双撞掌为何纹丝不动,还能从容反击。 俗话说拳怕少壮正是如此,若是宫宝森盛年时节这一掌下来文搏也不敢直撄其锋。奈何岁月不饶人,文搏从见到宫宝森第一眼就发现这名宗师气血衰。这是因为近些日子宫宝森为了马三之事殚精竭虑,睡眠不足吃喝应付了事,虽然多年习武的架子未倒,刚刚行动纵跃更是轻灵高明,但是这力道不会骗人,文搏从嘴上长毛开始就打拳,对于对手的力量估计很少出错,更别说如今他感知智力都已达到常人极限,所以敢于先接一掌试试火候。 果不其然,文搏仗着极其恐怖的抗击打能力挨上一招后发觉还能承受,虽然剧痛袭来但是并没有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于是蓄谋已久的一招刺拳接挑肘信手拈来,瞬间建功。 随后文搏势若疯虎直扑而上,他此刻战意沸腾,之前虽然一路追踪厮杀不断,体力有所下滑,但是他的精神反而借此升至顶峰,思维敏锐如电,立马就要结束这场武学理念之争。 双方虽然并无杀意,但是甫一交手就如此惨烈,大出所有人预料。陈识还想跟耿良辰解说一二,不料好像马上就要结束了。 一线天更是紧张万分,就要冲上去阻止文搏,可李书文叫住了他。 “等会,宫老头有诈!” 李书文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文搏冲前下潜就要一把搂住宫宝森双腿,两只手都已经搭上宫宝森膝弯只待略一使劲就能将他绊倒或者拔地而起,却心中突然警觉。 不对,宫宝森的状态有异! 到了文搏这等境界,对于危机十分敏感,更别说当他搭上宫宝森腿的时候就发觉触感不对,如果被挑肘打中脑袋晕眩之后浑身肌肉肯定松弛,然而宫宝森腿上肌肉依然坚硬如铁。 有诈! 然而文搏已经来不及后撤,宫宝森陡然跃起,人在空中双手朝下按住文搏腰背脖颈,双脚如同弹簧骤起接连膝撞而来。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文搏没想到宫宝森居然没有失去意识故意吸引他下潜抱摔,直接用膝撞还以颜色。 说来好笑,两人初次交手都低估了对方抗击打忍疼痛的能力,在重击之下都有余力反击,便形成了如此境况。 可文搏这时候姿势无法闪躲不说,背后还被宫宝森按住,就算以他抗击打能力也绝不可能用下巴挨两记膝撞,无奈之下文搏凶性大发,勉强撤过一只手试图挡住,然而宫宝森蓄谋已久的攻击哪能这么轻易破解。 “砰,砰”两声撞击响起,文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往后扬起,似乎眼前的天空都昏暗不少。 好在文搏终于是借助手臂格挡减少冲击,他出色的力量和长年累月的受招训练使他即使猝不及防也尽可能的化解了宫宝森的膝撞。只是头部受创还是非常要命,文搏下意识的就要后撤却硬生生止住。把头一低居然咬着牙继续,双手前伸抱住宫宝森双腿,要以一招怀中抱月将宫宝森擒住然后直接砸到船舱底部。 宫宝森也没想到这人危急之时还能反应过来,挨了膝撞也没昏倒。只是此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宫宝森偏移,这位一直愁眉苦脸的宗师这时候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每一位能攀登巅峰的武者都对于武学有着诚挚的喜爱,当他们投身当中的时候忘却一切烦恼忧愁,只为了击败对手。 不是为了什么废帝、格格,而是要用自己的武学意志击败眼前敢于阻拦自己的敌人,拳头,就是他们的道理! 此刻,宫宝森知道,自己遇见了李书文之后又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所以,他露出了赤子般的微笑,竭尽全力,要打败文搏,贯彻他的武道,那就是守护! 文搏不知道宫宝森心中所需,他的感受有几分古怪,宫宝森被他抱起空中居然不慌不乱,双脚一前一后如同劈叉般分开,双手竭力按住文搏腰背,像是按住一头即将破土而出的巨龙一般将文搏使劲往下方沉去。 这不是非常经典正规的防抱摔技术吗?文搏见识过无数次,但是从没在来到津门后见人使过,直到今日他方才体会到了自己还是个格斗选手时的熟悉感。 宫宝森为何如此熟练?不仅仅因为他曾研究过文搏过往的战斗,还因为他跟郑山傲有个共同的师父——眼镜程。而且宫宝森又是大内侍卫总管,虽然那时候清廷腐朽不堪,宫里武学也流失殆尽,可善扑营的编制还在,宫宝森一名汉人要降服那些头顶通天纹的八旗大爷怎么可能没有一手极其出众的摔跤功夫? 当宫宝森这一手露出来,文搏就知道碰着高人了,郑山傲虽然也学了摔跤,但是他已经很久不练,但是宫宝森勤修不缀从未忘记这压箱底的招式,一出手就让文搏有些意外。 眼见对方知道防备,文搏其实可以继续摔抱,因为摔跤说一千道一万,你技巧再厉害也没法四两拔千斤,你至少要有五百斤的力气才能用技巧弥补剩下的一半。 而文搏的力气有多少?文搏自己都不知道上限,他清楚如果继续硬摔,宫宝森是扛不住的。可文搏同样要以自己的信念彻底击败宫宝森,哪怕他可以凭着一膀子非人怪力一力降十会,但他就是要全面彻底的让宫宝森败在手下,将胸中块垒舒发而出。 于是文搏陡然变招,放弃擒抱的姿态护住面门疾往后撤,宫宝森同样不愿和文搏拉开距离,他知道对手拳脚同样厉害,如果不能发挥八卦掌的灵活优势任由文搏大开大合的跟他拼拳,宫宝森哪怕形意拳功夫高深也得陷入僵局。 所以宫宝森见着文搏撤手回退竟不急着追击,撑住文搏腰背猛然一跃,竟然真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一般倒立空翻,眨眼间就来到文搏背后。 落在渡船之上,本就摇晃的船身也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宫宝森的重量。 “宫猴子!真是个老猴头!”李书文见着这一幕抚掌大笑,宫宝森当年出名之际就有宫猴子的外号,形容他腿功精湛腾跃如飞如同猴子,没想到临到老来这功力愈发精深。 可文搏不遑多让,别看他高大健壮似乎不灵活,但是当他动起来所有人都觉得看到一道残影,文搏侧身倒肘,如同重锤擂鼓,接连三招直打身后宫宝森头部、胸腹。 宫宝森本想着利用灵活的身手到文搏身后控制住他,可没想到文搏如此敏捷迅疾,出招凶狠直接,丝毫不给他近身连打发挥八卦掌功夫的余地。 因此宫宝森招式一变,同样猛冲猛打,同时脚步不停绕着文搏好似穿花蝴蝶,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仿佛随着交手让年老体衰的宫宝森重新焕发青春,拳如烈火丝毫不让,硬打硬进好不生猛! 这般交手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老一少两人先是比试了一手摔跤和防摔的功夫,转眼间又以形意拳的刚猛对轰,说来有趣,宫宝森是公认的形意拳正宗,而文搏又说自己练的蟒形,按理说也是形意拳下分支。 这般境况就连李书文这等武学大家都颇为好奇,到底是哪家形意拳更胜一筹?到底是宫宝森这位极其擅长拳脚,又具备出众防摔能力的传统武道家技高一筹,面对文搏这力气、速度都有优势,技术全面集综合格斗技术大成的现代格斗家掀翻前人再创高峰?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这场龙争虎斗的结束。 第五十四章 水太凉,桥下更凉 “师父,他们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同一时间,不同的位置,两个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先回答的是陈识,面对耿良辰的疑惑,他皱起眉头推断到:“若是平地很快就能出结果,但是船上不比平地,发力出拳根本不好借力,十成力道有一半得在维持脚下稳定,宫前辈八卦掌的腿功高深,文师傅硬桥硬马太过高大,吃亏啊。” 话语中,对于舟船作战极为老练的陈识颇为看好宫宝森,没想到这位大半辈子都在北方度过的宗师一身八卦掌功力居然在舟船之上如履平地,跟他咏春相比亦不遑多让。 另一侧坐在黄包车上的李书文直起身子,张望间不忘回答一线天,“快了,快了。没想到宫老猴子还有一手这么厉害的摔跤本事,文小子一身本事拳脚倒也罢了,唯独摔跤擒拿吓死个人,宫老头只要守得住就有三四成把握,守不住,立马就要分高下!” 李书文看好的是文搏,他之前早就说过哪怕让他跟文搏比试拳脚都难以抗衡,如今宫宝森居然敢跟文搏徒手比试,实在有些为难人了。 所谓拳怕少壮,力量、体力差距太大就算你招数再精熟都无能为力,如今要不是在船上地方狭小地面不稳当,李书文觉得宫宝森根本无法抵挡。 可是身处风暴漩涡当中的两人感受又是不同。 宫宝森武学由形意拳和八卦掌为主,八卦掌滑,形意拳猛,如今他依靠这八卦掌滑溜无比的身法不断寻找文搏侧身机会进攻,手上使得却是形意拳路子看似猛打猛进,其实在利用长拳冲击化解掉文搏试图贴身的攻势。 一旦文搏有冲进拳头范围试图搂抱、擒拿的姿态宫宝森立马展开身法闪避,将两人距离维持在一个恒定的距离。 文搏心中极其古怪,他与宫宝森交手感受令他分外熟悉,对方依靠着极其高超的技巧不断化解文搏拳脚中蕴含着的巨大力道,若是实在躲不开的攻击就用不太重要的部位承受,关键要害防护的滴水不漏。 再加上宫宝森对于文搏的摔跤防备极其严密,这种感觉让文搏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一名格斗运动员时期面对那些成名的高手,对方有着出众的站立水准,同样具备优秀的防摔能力。文搏竭尽全力也难以攻破对方防守,不断地被刺拳打点得分。 当时教练在台下为他干着急,这样下去文搏就得被人依靠打点击败。 可文搏最终还是胜了,他依靠着不断紧逼压缩八角笼内可供对手移动空间,最后顶着拳头护住面门扑上去缠斗,撂倒,砸拳,一气呵成。 如今,文搏依然在贯彻他的战术,狭小的船舱位置就这么点,虽然两人看似在不断的交手击中彼此,可是宫宝森步法再高明也不能违背客观规律,随着文搏不断逼迫,他此时背后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再往后,就得退进水里。 就在此时!文搏看见了胜机,他身高臂长,双拳出击就能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面,两腿横扫更是威不可当,此时屈身直踹,一招白鹤亮翅如空中惊雷响起。 何为白鹤亮翅,不是真的把手如同鹤的翅膀一样往两头舒张,杀机潜藏在白鹤亮翅时踢起的那条长腿之上。文搏一脚高起狠狠踢向宫宝森头胸位置,一旦撞着就必定是当场昏迷。 若是想躲,那背后半米空间就是宫宝森最后的防线,至此,宫宝森将再无腾挪位置,必定刹那间分出高下。 宫宝森是退还是硬接?李书文坐在黄包车上都快站了起来,陈识更是踮着脚张望,把撑着他肩膀想看的耿良辰推到一边去。 然而宫宝森此时于绝境中创造不可能,凌空跃起真如一只大马猴一般双手往下一拍,就着文搏上踹他头胸的力道跃起。 “怎么这样躲?”耿良辰不可思议,这样固然躲开了文搏那招白鹤亮翅踢,可身后再无转圜余地,不管哪家功夫绝没有这样顾头不顾腚的招数。 可为何宫宝森是宗师,耿良辰不是?就因为方寸之间才见真章。 那宫宝森腾空而起躲过文搏凶险直踹,文搏正要压上补拳再缠斗摔抱或者柔术降服之际,宫宝森居然并没落下,犹如神话传说一样人在空中继续升高,随后两脚一分踢开文搏补上的拳头,双腿如双拳,猛然并起一蹬,踢中文搏胸前打得他接连后退。 若非文搏机警,这下本该打中喉咙让他立马脱力倒下。 “叶底藏花!”一线天在黄包车边大惊失色,宫宝森没传他这一手,可是一线天见过无数次,从没想过这招八卦掌法在宫宝森身上能用脚打出来,简直神乎其技。 “没见识,练到宫老头那个境地,你就是用脑袋都能打出叶底藏花。”见着徒弟为宫宝森的高招喝彩,李书文忍不住出言奚落,在他看来,这招固然高明,可最厉害的还是宫宝森拿捏的时机。 原来这渡船顺水而下,此时刚好飘到河流通往入海口最后一座石桥之下,刚刚宫宝森就是从这里跃下,如今船飘到桥下,宫宝森毫无退路之际跃起抓住延伸出来仅有一指宽的石板边缘,借力腾空用腿打出叶底藏花拨开文搏防御圈出脚击退文搏。 指力、握力以及对于战场环境的认知已经超乎常识,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过如此,再加上对于武学的想象力,简直是登峰造极般的武艺。 不过也怪不得文搏大意,那石桥最矮处离着渡船都有三四米高,若是平地助跑起跳文搏能够摸着,可宫宝森背对桥面被文搏踹起还能间不容发的抓住桥面,这真是妙到毫巅,连文搏都不得不为老一辈宗师喝彩。 可惜,文搏心下一叹,到此为止了。 宫宝森不知文搏如何作想,脑海中一片清明,不想着保护傅仪、金碧辉,也不在乎那些人情世故,他虔诚于武道,所以武道同样对他厚爱。此时的宫宝森觉得自己状态回到了年轻力盛之时,虽然明知力量反应都已不如往昔,可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与老道的意识,宫宝森在和文搏的赌斗中占得上风。 虽然两人为了别人的生死而决斗,可是出手并无杀意,哪怕任意一招打到别人身上都可能打死对方。这就是宫宝森一生追求的武道,哪怕是为了守护珍视之物,同样凶险无比。 见着破开文搏攻势,两人态势又要回到之前,观战众人略微松了口气,就要看着渡船飘进桥面底下,到时候视线受阻就不好观战了,李书文正要招呼一线天把黄包车换个位置,不料异变陡生,刚刚还平稳漂流的渡船如同遭受了狂风一般剧烈摇晃,一时间竟要倒扣沉没,大出众人意料。 宫宝森同样如此,他松开手上抓住的石板就要落下,文搏身在两三米外对他毫无威胁,可就在他松开手指的刹那,文搏动了。 文搏身子往船舱一侧跃起,猛然落下踩向船舷,他浑身全力一撞何等惊人,刚刚还平稳的渡船如风中残叶,顿时左右剧烈摇晃,此刻正值宫宝森落下之际,文搏正是掐好了时间点方才如此行动。 这下谁都没想到文搏马上利用渡船还以颜色,毕竟刚刚两人交手极为慎重,整艘渡船如同地面一般不见丝毫晃动,哪能想到文搏蓄谋已久就为了此刻? 宫宝森身在空中就知道不好,这等船舱摇晃的情况下他落地之后肯定会有一个刹那的迟滞来调整平衡,或许对于外人来说就是眨眼的功夫,可是高手比试,一刹那就足以分出生死。 然而宫宝森绝境当中依然不愿放弃,落下前双脚一前一后分开,手做凹龙掌以掌根击打快要接近的文搏。这等防御既能阻碍文搏摔跤又挡住前方文搏拳脚,不能说不高明。 可惜文搏只需要宫宝森一刹那的迟滞就够了,他身形如电出拳硬挡宫宝森掌根,顺手反绞按住宫宝森手腕,此时宫宝森心中大惊知道决不能让文搏抓住他手臂,可脚刚落下根本没站稳,无奈之下身子急忙后撤同时出左手击打文搏腋下。 文搏硬撑着挨了一下半边身子都忍不住往上一跳,可他终究还是再次抓住宫宝森另一只手,将对方两手交叠,左手在上右手在下,脚下横扫,猛然往侧边一掀! 一招非常难以见到的翻手摔信手拈来,这算是华夏跤法里非常出名的一招,样子潇洒效果显著,可实战中非常难以实现,因为这需要极其高明的眼力和远超对方的反应。 按理说宫宝森不该被就此擒住,无奈他落下之际脚下未稳,只能仓促出招逼退文搏,可文搏硬撑住一下也要贴身为的就是此刻,任由宫宝森防摔功夫何等高妙,在文博上下夹击的攻势下也得倒下。 即使到了万分危急关头,宫宝森还未放弃,身在空中手臂剧痛咬牙连踢三脚,招招直奔文搏头面脖颈而去,看似狼狈实际上凶险异常,一招碰到就必然打伤对手。 可文搏如何会不防备宫宝森腿上功夫?在他掀翻宫宝森的刹那,他倒下得比宫宝森还要迅捷,双手顺着宫宝森腕子、手肘、肩膀而上,真如一条蟒蛇缠身一般搂住对方脖子。 此时宫宝森已经快要落地,感到脖子上一凉心头大骇,反手抓住文搏就要用小关节技法在落地后将文搏制服。 可惜,文搏太果决了,身在空中将长臂从宫宝森脖子后伸出穿过腋窝,另一只手辅助收拢,随后整个身体朝着宫宝森落地方向腾空转动。 “糟糕!”一线天惊呼出声,他不懂擒拿柔术,可是这一招还在空中就要成型,他设身处地想如果换成自己,根本毫无挣脱可能。 陈识更是面露凝重,他跟文搏认识后也在研究着擒拿技巧,可文搏犹如宝库总是能拿出各种天马行空般的技术让他耳目一新,如今这招就像一条巨蟒从人背后脖子缠绕过来,随着巨蟒收紧身体,被缚者没有丝毫挣脱的余地。 而宫宝森同样如此,他千防万防就是不让文搏近身摔他,可是最后自己极为得意的一招叶底藏花打出来后结局竟是如此,其实宫宝森在被文搏缠住的瞬间就意识到解不开这个扣儿了,他的一只手和肩膀被文搏锁住,脊柱随着文搏身体朝他靠拢不断受到挤压,血液和神经受到压迫后眼前已经开始一片漆黑。 然而到了此刻,宫宝森话都没法说了,依然不放手,还在努力的挥舞手臂锤击文搏胸腹要害。只是反着手发力根本打不出力道,他就像一头被蟒蛇缠住的猎物一般在垂死挣扎。 恰好,文搏这一招正好叫做蟒蛇绞。 “爹!”一直紧张到说不出话的宫若梅吓得尖叫出声,可她隔得甚远,哪有半分力气去帮助宫宝森。 “文小子,差不多得了,别把宫猴子弄死了。”李书文开口喊道,他虽然跟宫宝森立场为人都非常不对付,但是也不愿这老家伙如此窝囊的为了前朝废帝而死,于是出言讲和。 其他人此时皆沉默,他们都看得出胜负已分,当渡船从桥底出现时,宫宝森双眼翻白脸色涨得通红,手脚还在剧烈挣扎实际上意识都已模糊。这等情况,宫宝森显然是输了,这位纵横武林数十年的巨擘竟在这津门的小河流里翻了船,让人感慨一个时代的落幕。 可宫宝森还是不愿放手,他呼吸都已经快要停止,这还是文搏留了些缝隙没有直接下狠手绞晕宫宝森,可宫宝森说的话让文搏失望了。 “别,别杀……” “抱歉……”文搏轻声回应,收紧了臂弯,宫宝森的挣扎化作了最后的抽搐,失去了意识。 文搏很有分寸,让他头部失血几秒失去意识,不至于损伤大脑但是不会对他造成阻碍。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文搏站起身子,脱下自己早就在一路颠簸中破损严重的上衣,从中撕裂后打个结拧成绳,足有两米来长。 文搏满意的看着临时做成的绳索,将视线放到了废帝傅仪脖子上。 早在文搏和宫宝森大打出手时傅仪就想伺机逃跑,可是身处河中央隔着河岸四五米距离,傅仪把手往水里一伸,立马缩了回来——津门秋天水太冷了,不能下去啊。 于是傅仪期待着宫宝森能获得胜利,幻想若是逃出生天,要为这个曾经的大内侍卫总管再赏一件黄马褂。 不料前后不到一分钟功夫,宫宝森眼见着优势不小却败了。 当文搏把视线投向傅仪时,他顿时觉得遍体生寒,脖子后头一阵鸡皮疙瘩浮现,连忙用手撑着身子在船舱的水里边后退边嘶哑着喉咙喊道:“别,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文搏辛苦这么久,哪能听任傅仪废话,上前一把拎住废帝后颈丢到面前踩到脚下。将手里衣服做成的绳索往经过的桥面上一搭,垂下来一米多打了个结,正要将傅仪拦腰抱住,脚边却突然一紧。 文搏差点没忍住飞起一脚,低头一看却是宫宝森爬着过来抱住了他的小腿,这位宗师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衰老颓唐的模样,似乎疲惫之态更甚。 “文小子,别让宫老头丢脸了,把他丢过来!”不等宫宝森说话,那边岸上的李书文看不下去了。 听见这话,文搏暗自点头,先扶起宫宝森,想带着他跳到岸上,李书文不耐烦地喊道:“说了丢过来,你个臭小子怎么这么婆妈!” 向来尊老爱幼的文搏无奈之下只好抱住还想说些什么的宫宝森,双手发力,愣是将他扔出数米远,越过河岸朝着李书文坐着的黄包车那边掉下。 一线天见状赶忙要放下手里东西前去接应,可李书文把手里枪杆子一拦轻易地将一线天制住,然后也不起身,手里大杆子抖出巨大弧度,像是年轻时挑起麻袋时那样轻松,竟把凌空飞来的宫宝森拦腰挡下,浑不受力一般空中一抖,让他顺着枪杆子滑落最后掉进黄包车的座位里。 “好了,宫老头你个碍事的总算滚了,看好这老东西,我去看热闹了。”说完,李书文从黄包车里站了出来,拄着枪杆子就到了桥边,十分期待的梗着脖子看好戏。 确认李书文接下了宫宝森,文搏回过头来一把拿住傅仪,还怕他挣扎太厉害掉落下来,把傅仪抱起之后脖子挂上绳索,又贴心的扶住他在空中转了几圈,这下绳索将废帝的脖子牢牢锁住,任他如何转动都难以挣脱。 不料一声枪响从文搏身后传来。 “放开皇帝陛下,放开机关长!”几个神色匆忙拿着手枪的东洋人从一艘渡轮上跃下,朝着天空胡乱开枪,对文搏威胁到。 文搏见着对方全副武装,更是从渡轮上下来,很快就猜到这应该是土肥原贤二布置的接应人手,在长时间等待没有结果后遣人过来查看,于是便见到了这一幕。 眼见着救兵赶到,绝处逢生的傅仪几乎是要笑出来,可文搏毫不理会东洋人越来越近的威胁,拍怕傅仪的背,说道:“你看,东洋人说的,我放手了。” 说罢,文搏松开了手。 于是刚刚见到东洋人赶来还露出笑容的傅仪一下子感到脖子上绳索收紧,将他脸上勒得通红喘不过气来,一下子涕泗横流双脚乱蹬,难闻的臭味从他身上发出,让人隔着很远都不禁掩鼻躲避。 可怜这位废帝在一个小时之前还为自己得脱樊笼感到振奋,这一刻却带着满腔抱负与野望如同受刑一样吊死在无数的人眼前,他扭曲丑陋的死态像是他一直怀念的王朝一样就此落幕。 第五十五章 继往开来 废帝的死很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尊贵至极的人物会死在津门一条小河的桥上,如同一条吊死的野狗,望着远方东洋人的渡船,那是他永远登不上的彼岸。 就在众人为傅仪身死感到恍惚之际,有人姗姗来迟。 “呼……呼,不好意思,刚来,现在什么情况?”翁师傅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显然他一路奔跑直到这时候方才赶到。 正在感慨的陈识听见后头翁师傅说话,满脸复杂的回头看去,不等他出言解释,耿良辰开口说道:“嘿,老翁,你来迟了错过一场好戏啊。” “怎么说?”翁师傅听见自己来迟了,脸上的悔恨溢于言表,迫不及待的问道。 “文师傅在那渡船上问大伙要不要杀了那东洋特务和皇帝格格,大伙都说该杀,可关外来的宫老前辈要保下这几位故人之后,于是跟文师傅交手。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啧啧,回想起来我现在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狠狠地打上一架。”耿良辰摸着下巴回味道。 “然后呢?咋死了这么多人啊,天哪太吓人了,还有个挂着的,啧啧。”翁师傅捏住鼻子,顺着风还能闻到死人的血腥味和他们失禁带来的臭气。 “哦,那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文师傅赢了后把船上那些人都杀了。你说的挂着那个就是前朝的废帝,没啥意思。”耿良辰不以为意,还帮翁师傅指出每个人的来历。 “原来如此,就是前朝的废帝……等等!”翁师傅大惊失色,文搏打架大家不觉得奇怪,怎么把废帝都给打死了?他连忙低声问道:“你说的废帝可是前朝那位宣统爷?” “不然呢?他还能把努尔哈赤从坟里挖出来?就是废帝傅仪啊。”耿良辰一副瞧不起翁师傅大惊小怪的模样,说道,“你老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干什么,就像吃大餐,宫老前辈这样的才是主菜,什么废帝格格,那都是附赠的凉菜。我跟你说啊,文大哥当时跟宫老前辈交手,那叫一个凶险诡谲,两个人你来我往……” 剩下的话翁师傅全都没听进去了,那可是皇帝啊,虽然退了位,也是尊贵至极的人物,怎么文师傅和耿良辰这俩不着调的,觉着跟杀了条狗一样毫不在意呢? 或许是看出翁师傅心中疑虑,陈识缓缓解释道:“翁师傅,你那是从地位、身份上来看觉得废帝贵不可言。可对于我们来说,他皇帝再大也管不着咱们,习武之人如我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再到文师傅那等境地,就是十步之内,人尽敌国,管你什么帝王将相,在他看来一拳之下,众生平等,做错了事,就该死,这是文师傅的道理。” 翁师傅脑瓜子嗡嗡作响,心里想着的还是,那可是皇帝啊,怎么就死成野狗一样了呢。 “嗨,这老家伙魔怔了。”耿良辰嬉笑着跟陈识说道,拍拍翁师傅肩膀,不再管他,把视线投向了文搏那儿。 文搏这一刻觉得念头通达了,一路战斗到现在,哪怕以他的体魄都感到一丝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长时间紧绷的精神让他感到懈怠了。直到他把废帝吊死在桥下,才觉得事情有了个不错的结局。 可文搏没忘记事情还有些首尾没料理完。 “对了,他们说放过机关长和皇帝陛下,没说你怎么办。”文搏回过头,看到已经疯疯癫癫毫不挣扎的金碧辉,他脸色毫无波动,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拖起,此时金碧辉仿佛神游天外任由文搏动作。 文搏也不客气,让金碧辉背对自己,扶稳她的脑袋,顺势一扭。 金碧辉的脖子就像断裂的芦柴棒一样咔嚓往一边折去,两眼翻白,什么也说不出便软倒下去。这位一生作恶多端又可怜的女人直到死都没说出过一句求饶的话,仿佛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带着平静的表情就此死去。 文搏将她不再动弹的躯体拎起丢进船舱,随着渡船向入海口驶去,他看到东洋人越来越清晰的面庞。 愤怒,扭曲,疯狂,举着手里的枪械隔着老远就开始射击。 因为他们的头目、目标在这次行动中折损殆尽,这对于特务组织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些人的前途未来也可以说就此终结,等待他们的或许还有严厉的军法处置。 文搏对东洋人如此作态只觉得好笑,此刻他胸中块垒尽消,似乎心胸都开阔几分,那股子择人而噬的戾气都消散许多。他笑着从船舱里捡起自己那把铁枪,又戴上钢盔,跃跃欲试的等待渡船靠近河岸,这场大戏到了收尾的时候,东洋人作为结尾的彩蛋,正好。 正在文搏准备跃上岸去的时候,岸边发生了变故。 眼见着废帝身死,李书文靠着黄包车沉默不语,他一辈子见证了王朝的终结,武道的衰落,没成想到了古稀之年还会亲眼看到一位帝王在他面前受刑一样死去。李书文想找个人说说话,最好的目标就是蜷缩在黄包车里的宫宝森。 在被文搏丢到岸上的时候,宫宝森其实意识已经恢复,或许头部缺氧造成的乏力使他无力起身,或许是他在逃避着什么,坐在黄包车里宫宝森埋下头看也不看渡船上发生的一切。 废帝的哀嚎,格格的死亡,就像是在天边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一样,宫宝森熟视无睹,如同一具空着的躯壳。 “喂,宫老头,宫猴子,宫大师,你该不会真的受不了打击疯了吧。”李书文还真有些怕这老对头受不了打击就此一蹶不振,宫宝森的身体状况比他好太多了,这个岁数还能舞狮上蹿下跳后追上几里路拦截文搏,又大打出手到现在。 可是精神上的衰败远比身体的衰老更加可怕,所以李书文故意问他就是想激起宫宝森的斗志。 不料渡船上文搏竟然还不满足,提起钢枪要去跟东洋人再厮杀一番。 看到这一幕一线天正要提醒李书文,另一边的翁师傅回过神来可比他更着急。 “文师傅,先跑吧,东洋人在津门不敢放肆,他们手里有枪,别犯傻啊!”翁师傅把手圈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文搏喊话。 文搏听见了,但是不以为意,他虽然没练到子弹都打不死的地步,但是面对一群狂乱之中的东洋人还是很有把握。 因为津门的建筑新旧都有,城区规划十分混乱,别看东洋人手里拿着枪,文搏只要上了岸往巷子里一钻,随时都可以越过屋顶高墙从东洋人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现然后击杀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开枪。 这也是武学高手对付枪械的最好办法,在复杂环境中避开对方视线偷袭。 至于面对面的直冲东洋人的手枪射界,文搏虽然胆大但又不傻。 李书文同样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群东洋人,练到他们这般境地只要不去直接冲击军阵,在复杂的环境下偷袭一队持枪士兵真不算什么难事。因此李书文都懒得看文搏想做什么,反倒是絮絮叨叨的跟宫宝森闲聊着。 “你说我怎么办啊,还约了这小子比武,可他最近进步太大了,而我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得快些,再快些,不然再过一年,我真的提不动枪了。” 宫宝森一直沉默不语,如行尸走肉,直到东洋人开始隔着老远胡乱的射击,混乱的枪声突然将宫宝森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干什么?”李书文却先反应过来,捏紧手里大枪杆子分毫不让,因为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他的枪身,正是宫宝森。 “借我一用。”宫宝森声音都苍老了许多,他今日失去了徒弟,又眼睁睁见着故人子女死在眼前,在众人想法中或许还得加上失去了北方第一的名头,只是宫宝森并不在乎。 但是当他问李书文借枪一用的时候,旁边一线天都满头问号,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他这师父还要跟文搏分个高下? “放心,输了就是输了,我宫宝森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宫宝森勉强笑着,却不松开握枪的手。 李书文似乎看出了什么,沉吟良久后松开了手,任由宫宝森抓住他的枪杆子起身,又从一线天怀里取回自己的盒子炮和长刀,下了黄包车,然后朝着东洋人走去。 “喂,宫猴子,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李书文终于忍不住,看着宫宝森逐渐远离的背影喊道。 “嗤,我又不是去送死。”宫宝森越走越快,浑身的气息不正常的随着他的动作愈发高涨,丝毫看不出他半刻前行将就木的模样。 李书文头上青筋直冒,吼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真不管不顾了?你女儿呢?” 宫宝森似乎停顿了刹那,视线看向了在岸边挥手朝他示意的宫若梅,可是脚下不停,越来越快近乎狂奔。 “放心,死不了!”宫宝森留下这句话,开始朝着东洋人所在冲刺。 东洋人见着那颓唐的老头拎着把长有三米五的大枪杆子狂奔而来,当下警觉隔着还有四五十米就拔枪便射。而宫宝森恍如无觉,略一改变路线整个人幻化成数道虚影一样左右躲闪,轻松写意避开枪线。 那手枪隔了几十米准头本来就极其不准,更别说宫宝森这般高手眼力何等高明,面对东洋人的射击真就迎头赶上。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此时就连文搏都不禁感到敬佩,或许他也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是这不仅仅是技术与身体达到顶峰就能做到,还得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很舍身忘死的勇气,人类面对枪械发自本能的畏惧会让你迟疑、胆怯,这一刹那的犹疑就会以生命作为代价。 而宫宝森如今置生死于度外,谁都不明白这位老人为何在这个关头突然暴起杀向了东洋人。 能理解的或许只有黄包车边的另一个老头,李书文。 “师父,我去帮忙!”一线天看见宫宝森冲向东洋人方才后知后觉,立马就要赶上帮忙。 可不等他动身,李书文劈手一掌打在他肩头,一线天本能的就要躲闪,可脚下一歪被李书文不知何时伸出的脚绊倒在地,就听见李书文说道:“这是宫老头在践行自己的道,你小子给我站好,看好咯!” 面对着众多手枪对准自己,宫宝森脸上无悲无喜,仿佛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他还在宫里当差,眼见着大厦将倾众人各自分逃无能为力,朝廷腐朽病入沉疴,民间反对之声高涨不止。而他只能弃官回家,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朝廷轰然倒塌,然后纷乱至今十余年矣。 宫宝森最开始觉得自己能守护了朝廷,失败了,后来觉得能自己守护家庭亲情,若非女儿尚在,已经是一败涂地,可他还有个一直守护着的东西,虽然已经破裂,但是宫宝森决心倾尽一切,也要把他维护好。 那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为武道继往开来。 “杀!”宫宝森舌绽春雷,近在咫尺的东洋人被他这一声吼吓得魂飞魄散,本来对准他的枪口都产生了偏移。 下一刻,枪响,血起! 宫宝森手里那把盒子炮简直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十米之内指哪打哪,谁想到他这一辈子以惊人武艺示人的大高手射术也如此厉害,几乎那盒子炮指到何处就有人应声而倒。 枪响过后东洋人倒下大半,宫宝森还嫌不足,把盒子炮往腰间一放,抽出长刀,左刀右枪轮转如飞,转眼间杀得尸山血海一般。 直到此时,众人才见识到一位不顾生死的武学宗师到底有何等威力,只见宫宝森如虎入羊群,右手横着一杆大枪左手挥舞一柄长刀,在东洋人队伍里横冲直撞。 拿、拦、扎、劈、崩、挂、挑、穿、架。无数精湛高深,每一招都能当做寻常武师传承之秘的枪法以最原始基础的模样尽数展现在众人眼前。 扫、劈、拨、削、掠、捺、斩、突。囊括所有基础刀招身随意走毫不留情,为宫宝森枪术再添一道注释。 在他面前血肉不比废纸好上多少,撕裂的身躯带着飞溅的血液不住的往后倒去,刚刚还疯狂嗜血的东洋人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枪械在这人的大枪与长刀面前就是玩具。 不,这根本不是人,就是东洋传说里那不败的鬼神,哪有人能面对火器敌众我寡还占尽优势?可宫宝森就是如此,他根本不像在杀人,而是在做一场谢幕的演出,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东洋人尽展自身惊人的武艺。 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形意拳的传承最早就是来自岳武穆,所谓脱枪为拳并非虚妄,所以形意拳当代最强高手怎么可能没有一手惊人枪术?只是他从来不需要表现出自己枪法的造诣已近无敌。 至于刀法,宫宝森八卦掌偌大的名头,反而让人忽视了他的刀上本领。 直到此刻,众人如梦方醒,才知道宫宝森四十年不败并非虚名,今日输给文搏不是他不强,而是那人已近非人。 从宫宝森借枪到杀入东洋人,实际上只有很短的一点时间,短到文搏脚下渡船都没有飘荡到东洋人的队伍边。不过文搏已经看得清楚每一滴鲜血,每一个人的神情。 仿佛察觉到文搏的接近,宫宝森奋起挑枪,扎进最后一个东洋人心脏,将他挑起数米甩上天空,然后把长刀插进身边东洋人的尸体上立起,旁若无人般开始独自挥枪。 “五虎群羊难封闭,莫要存手休停住。纵有强法不为奇,如有枪法何用忙。” “锁口定身修离位,出洞入洞紧随身。遇下枪莫要捉拿,遇上枪定照中平。” “左盘枪蛟龙戏水,右盘枪不可容情。” “犯盘枪,定南针,中平枪,推后手。” 随着宫宝森演武挥枪,一道道歌诀从他口中喊出,每一招都搭配着一句简明扼要的歌诀,这时候,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这是宫宝森在传艺。 文搏默然不语,拄着枪站在旁边观看,睁大双眼仿佛要将这一切都牢牢记住。 紧接着,文搏察觉到不对。 宫宝森还在念着歌诀,一遍遍重复好像生怕文搏忘记,大枪杆子依旧轮转如飞,似乎要将这一刻深深映入文搏脑海。 但是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歌诀声音越来越高亢,到了最后恍若洪吕大钟,振聋发聩。 宫宝森的脚步开始还在加快,但是每一步都坚实准确,可文搏分明能看出他宫宝森脸色不正常的红润,皮肤下的血管涨起,如同青筋,宫宝森好似憋着浑身力道都要将每一次动作做到最好,就是为了让文搏记下。 宫宝森不似在练枪传拳,而是在总结自己的一身武学,将所有的想法理念灌注在一次演武当中。 他的眼神早就不知道焦点放在何处,嘴里也发不出声音,只是本能的打出了他最后一套枪法。 “他这拳法,你明白了吗?”不知何时,李书文已经站到了文搏身边,看着宫宝森逐渐缓慢的身姿,随着宫宝森递出最后一枪,向文搏问道。 文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没有上前阻止宫宝森,哪怕这位老人已经拄着枪缓缓停下。 “宫老头,你一辈子要强,现在是要完蛋了,虽然死不了,可这一身功夫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往后的日子,你只怕比我还难熬。有什么要说的,赶紧吧。”李书文走上前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宫宝森的状况,叹息一声帮宫宝森扶住他手里的枪杆子。 宫宝森此时眼前都快一片鲜红,视网膜后充血让他看不清眼前只能通过声音分辨,听见老对头的话,他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文师傅,今日我把名声、武艺全都传给你,今后你就是一步一擂台,希望……希望你别像我一样,被俗世恩情所累,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咳咳,放屁!” 这位一直儒雅淳厚的长者在这一刻粗鄙的骂出声来,笑着含糊说道:“记住了,形意拳的道理,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存!” 说完,这位强撑着一口气的老者仰天就要倒下,不顾身边众人惊呼,只有一片塑料纸从他手中跌落。 文搏觑得分明,那是他打死马三的时候见到的包装,只是里头的药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爹!”宫若梅哭的泪眼婆娑,之前她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何硬要强撑着跟东洋人动手,原来东洋人不过是一道筏子,就是为了渡去宫宝森心里的执念——他守护的一切都付诸流水,最后的武学传承理念却不能就此埋没,于是拼去一身本事也要传下来。 而宫宝森选的接班人,竟是将他一辈子名声、信念摧毁的文搏。 宫若梅哭的嗓子都沙哑了,手脚上镣铐都未取下,抱着她父亲不知说些什么。还是李书文过来帮忙扶着老对头,再次叹息低语:“小娃儿你别担心,这老东西死不了,顶多以后下床都要人照顾。” 听见这话,宫若梅哭的更厉害了。 李书文不管她,又对宫宝森说:“你这家伙功夫一辈子不如我,唯独到了这时候,心胸理念胜过了我,老子认输啦。” 宫宝森这才露出难看的笑容,涨红的脸色也逐渐平淡,缓缓地垂下头就要昏过去。 “师父!”一线天别过头去,强忍着眼角的液体滑下,他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宫宝森明明伤势很重却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速度,也只有东洋人的禁药才能短时间激发人体潜能。 那药物就连年轻人服用了都得虚弱很长时间不说,药量过大猝死的也很常见,可宫宝森这年纪还执意吃下马三最后都没用的药物,这是豁出一身功夫、性命不要,也要把这拳和理传下去。 或许,这就是他们老一辈武道家的信念吧,真特娘看不懂啊。 第五十六章 离别与收获 津门南郊,李之芳家的院子里。 “文师傅,真要走了?”翁师傅抚摸着刚买的骡子,不舍的问道。 “不走不行啊,没见着津门现在乱成了啥样子,不光东洋人,巡捕房天天搁中州武馆要人呢。”耿良辰嘴里叼根狗尾巴草,靠着院墙回答。 “嗨,那不是文师傅留了字吗?”说到这个,翁师傅十分惋惜,“您要是不留那血字,巡捕房也没证据呀。” 文搏听见他们讨论,不以为意。他早已起了离开津门的念头,昨天已经去坚村咖啡馆和赵老板作别,对于这位最开始接济他的老人文搏始终没忘,甚至暗中嘱咐他早做打算,不要留在津门。 到了今天,则是文搏跟众人告别的时候了。 “人是我杀的,字也是我留的,凭什么不认?本来津门我也没什么留念了,这次来看望李老爷子,等会就走了。”文搏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他在静园杀完东洋人后就沾着血在白墙提上大字,“杀人者,文搏是也”。 提字还在杀废帝之前,当时想着是说自己杀了那一屋子东洋人,不过后来顺手将废帝傅仪也料理了,于是众人都以为他在静园的时候就已经把废帝当做死人,这倒是跟他后来的举动不谋而合。 废帝虽然无权无势,但是他的生死依然牵动很多人的神经,如今死在逃跑路上大家都不好交代,只得一边跟东洋人打嘴仗一边想着抓个替罪羊先保底。顺理成章的,文搏这等没有背景的武夫就上了通缉,说他在静园杀光警卫和废帝。至于东洋人?没有东洋人死在静园,都是外头捕鱼不小心淹死的,没见着他们各个穿着渔夫装扮吗? 文搏也懒得解释,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对他来说,现在离开津门不是因为各处在搜捕他,以他的身手名望,害他的人多,想要保他的人更多。因此文搏若是铁了心不走问题也不大,巡捕房只要见不着他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文搏还是选择了离开,因为文搏觉得津门已经没了对手,而东洋人如今虎视眈眈的势头越来越明显,只怕吞并关外已经近在眼前,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舍了一身剐,做个聂政专诸般的人物,就此离开此方世界。 此时正是告别之际,文搏在中州武馆辞了首席职位,留下了自己练武的心得,到时候那些武馆弟子能学得多少就得看他们造化,真正要交代的,倒是临行前的这个时候才提到。 “那,那国术考试就这么算了?”翁师傅还想挽留,搜尽脑瓜子也只想出这点事儿。 文搏听见国术考试的事情,心里头也是无奈,只好解释道:“国术考试对我来说已经没了什么吸引力,宫前辈临行前都举荐我当裁判了我难不成还能去参加考试不成?再说了,这考试能不能举办都是两说了。” 宫宝森此时已经带着女儿和老姜启程回关外了,他的隐退仪式也无疾而终,以老人的话就是名声、武道都已经传下,这辈子也没了动手的力气,何故再弄个隐退仪式引人发笑?于是将手头事情交代出去,带着家人离去,当时那位宗师的背影佝偻颓唐,可步伐依旧坚定无比,谁都知道,他后继有人。 实际上文搏当时就劝他早做打算,关外生变只怕近在眼前,国术考试也不用再考虑了。这些细节无须赘述,大家都已经在送别宫宝森时听文搏提及,所以翁师傅最后的劝留再告失败。 “要回南边家里?”李书文一辈子见惯了生死离别,这等小场面对他来说毫无悲伤之感,他抱着手臂坐在躺椅上,腿垂下来轻轻点着地面。 “得去看看,华夏大好河山,不走一遭怎能安心。”文搏笑着回应,又问道:“和您的那场比武,还作数吗?” “作数,为何不作数?”李书文吹胡子瞪眼,他这辈子一诺千金,从没有食言的时候,不过李书文说完也不去拿他的枪杆子,反倒是指着一旁的一线天说道:“不过我不和你比枪了,你的枪棒功夫已入了巷,又得了趁手兵器,我跟你比武无非是墨迹个没完,等到我力竭为止,没甚意思。所以我想了个辙,跟你比教徒弟。” 李书文不但性子脾气硬,嘴也很硬,其实他知道以自己的状态跟现在武艺大成的文搏比兵刃胜算不大。文搏同样知道击垮这位武师的还是时光,若是早几十年相遇,定是一场龙争虎斗。 其他人不知这俩心中所想,听见李书文这话,纷纷好奇,教徒弟也能当做比武? 见挑起众人兴趣,李书文抚着胡须说道:“我跟宫老头一辈子作对,谁也压服不了谁,后来遇见了这小子,咱们俩便定下个约,各传武艺,看他往后到底以哪家功夫扬名就知道谁的功夫最高。” 说到这,李书文难得的叹了口气,“可惜宫猴子现在是不成了,他的武艺尽数传给了大徒弟和女儿,后来又遇着你,他的道路也算是有了传人。在教徒弟这一点我觉着我是赢了,可他胜之不武!你接了他的位置,就得跟我再比一场!” “按你们的老规矩?”听见李书文解释,文搏马上会意,虽然无法和李书文交手有些遗憾,不过文搏也明白,李书文此时的身体状态江河日下,若是真跟他动手做过一场,这位老人剩下的寿命那就真如风中残烛了。 主要的原因还是前些日子李书文鼓起余勇帮宫宝森舞狮,当时体力就衰竭得厉害,否则也不需要一线天拉着黄包车把他送到河边观战。 在河边,李书文热血激昂,为文搏杀人喝彩,又为宫宝森战败传艺默哀,大喜大悲之下老年人回来就是大病一场,直到今日方才恢复了几分神采。 至于文搏说的老规矩,李书文讲得很明白,他教了一线天八极拳和枪术,宫宝森教了八卦掌和刀法,现在轮到他文搏了。看最后一线天到底以何家功夫扬名天下,就算是谁胜了。 “那您可得保重好身子,定要看到他扬名之时。”文搏接受了李书文的提议,对华夏武林最后的丰碑保持着尊敬。 这般比武方式别出心裁,既能把老人一身功夫延续下去,也能决出谁的功夫最为实用,“这徒弟我收下了,赌斗我也接下,就此告辞。” 至于一线天的意见……大伙都没看他,因为都知道他肯定没有意见 说罢,文搏拱手朝众人一揖,说道:“山高路远,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然后一线天也在院子里告别了李书文,赶着骡子走到外头,他既然要拜师文搏,当然也得跟着一路南下。只是一线天望着这头蠢驴十分为难,可文搏带的东西挺沉,光是板车上那一长一短两把铁枪、一套甲胄和换洗衣物就堆得满满当当,更别说在往上头还堆着众人送别时留下的礼物。 再说其他人,听见文搏告辞,陈识、耿良辰皆拱手致意,江湖中人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此时众人心里想着又不是日后再无相见,文搏不过是避过几日风头,过阵子游遍华夏,终有重逢之日。 于是大家送文搏带着一线天离开津门,没有离歌没有折柳更没人敬酒赠诗,好像就是一次很快就会重逢的短暂别离。可文搏知道,此次离去,只怕今生都不会再有重逢之日,于是极为郑重的再次拱手致意。 大家不知他心思,并无太多伤感之意,辞别过后就要回转,却见着翁师傅并未离去,反倒是赶上了文搏。 “翁师傅,送到这就行了,回去吧。”文搏拍拍翁师傅肩膀,婉拒这位老朋友的好意。 可翁师傅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回头对陈识和耿良辰说道:“你们先走,我再送文师傅一程,有些掏心窝子话要说。” 陈识和耿良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翁师傅这人向来有些婆妈,又极为服膺文搏,有话要说也很正常,于是目送几人身形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后,陈识与耿良辰方才回家。 “翁师傅,什么话尽管说吧,咱俩不见外。”文搏现在心情很好,离开津门让他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之感,连带着旁边一线天都看起来顺眼很多。 “咳咳,那我说了,您可别拒绝啊。”翁师傅打蛇随棍上,立马说道:“您瞧瞧要去南边,肯定得有人帮衬着问路打听伺候,没个得力之人就靠这小年轻肯定不成,所以我,毛遂自荐,您看成吗?” 文搏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连连摆手拒绝道:“你这太客气了,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天做被地做床,哪需要人伺候。” 说着文搏就要把翁师傅往后推,他这一路有重要的事情,没必要拉上翁师傅趟火坑——至于一线天,就算文搏不管他他也会投身军旅,不差文搏这点危险。 可翁师傅死活不让,低语道:“咳咳,我说句实在话,您不管对不对别告诉我啊。” “我跟您走是邹馆主的意思,她知道您这人心气大,是要做大事的人物,极为佩服您的能耐、抱负。可她一个女人家终归要守着家业不便出行,所以安排我替您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到了您真要办事的时候,我立马就走,绝不二话!” 文搏着实未曾想到表面上对文搏离去一直很淡然的邹容竟是第一个看穿他心思的人,不得不佩服这位的眼光手段。 “那行,那你一起来吧,正好我这功夫多传一个人是一个人,也不要埋没了。到了禅城咱们再分别。”文搏懂了翁师傅和邹容的意思,大家有了默契就好办,于是就此说定。 倒是一线天这会儿逐渐习惯了,听见文搏和翁师傅谈话后,赶着驴车边走边问:“文……文师傅,你去禅城不是为了跟那个咏春叶问比武吗?我还好奇他有什么能耐让你不远万里去找?” 不怪一线天疑惑,文搏对外的说法就是游历华夏增长见识,要会遍天下武馆高人,弘扬他蟒形拳当世第一的威名。对大伙的说辞则是听说陈识的师弟叶问非常厉害,号称打遍禅城无敌手,他文搏第一个不服,得把禅城第一的牌匾打一地,必须打他脸。 “好徒弟,你得叫我师父了。”文搏先是纠正这一点,虽然他算是宫宝森的接班人,按理也算是宫宝森传人,跟一线天一辈的,可他和李书文说好了,一线天拜文搏为师,所以各论各的,一线天还真得叫文搏师父。 “跟学咏春的叶问较量,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到时候你就知道,现在先不说那些。”文搏不愿提及最终目标,那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有人猜出来他也不会认的。 “为了避免你叫师父不诚心,来,我现在就教你我这蟒形拳的打法,至于练法这一路奔波难以实践,我也会教你,等你得了空闲再行修炼吧。”说道做师父,一线天终于打起精神,他为什么愿意拜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当师父?不就是文搏这蟒形拳经过无数实战证明当真是此世一等一的绝学,对于从小好武到把大学学费都拿来拜师的一线天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所以别说叫师父,就是磕头奉茶那都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呢? “师父在上,受我一拜!”结果一线天还没做动作,翁师傅嬉笑着就要磕头拜师,文搏无奈的把他拉了起来说道:“得了吧老翁,你拜不拜师我都会教你,否则到时候你回中州武馆一合计,我文搏当了这么久首席,一点真东西都没传下来那不是丢我脸吗?” “哈哈哈哈,文师傅说笑了,光是那练武的笔记,就足以当一家武馆镇馆之宝了,邹馆主已派人着手采办设备器械,不日就会更换。”翁师傅说起这个心中满是佩服,文搏留下的练法在他看来简直令人耳目一新,真知灼见不要钱似的往外扔。 如今翁师傅能不经人手直接从文搏这里学东西,那是多少人羡慕的好事?虽然翁师傅自己武学天赋一般,这些日子更是把重心放在后勤之上,可学了文搏的东西以后哪怕回到家乡开馆收徒,光是文搏的名号就是金字招牌了。 这些东西也不必细说,三人牵着条骡子拉板车,就此离开津门,一路南下。在路上,文搏给一线天教学之前,先要清点一番自己的收获。 还是老样子,文搏心念一动,面板浮现于眼前。 姓名:文搏 天赋:体质11,智力10,感知10,运道:5 技能:柔术92%,摔跤93%,站立格斗90%,枪棒:95%,形意拳:50%,八卦掌60% 斗战点数:212 精纯点:3 相较于之前,文搏的技能当中多了两门形意拳和八卦掌,其中八卦掌是跟各路高手厮杀中不断观察揣摩学会。而形意拳则是宫宝森演武传拳时通过文搏的观察学习领悟而来,甫一学会就有相当不错的水准。 如果文搏想要去乡下偏僻地方开家武馆,这种水平已经足够糊弄过去。这得益于文搏在之前加点了智力和感知,出色的观察力记忆力领悟力让他现在对于各种武学的掌握越来越快,看一遍学个大概不是开玩笑的说法。 虽然他也跟合气道的植芝盛平交手,但是合气道本身就有大量的柔道柔术基础在里头,虽然别开机杼加入了自己的东西,但是文搏本身柔术就极其优异,所以最后就没有选择学这门鸡肋武学。 而斗战点数的大幅增加没有出乎文搏预料,他几乎是把北方所有能见到的高手打了个遍。其中光是宫宝森一战就为他提供了足有120点斗战点数,其余人零零散散加起来共获得75点,加上之前剩余的现在就有212点之多。 精纯点是枪棒和站立格斗两门武学突破所得,不必多说。 文搏现在各项技术趋于完善,若是用点数提升八卦掌和形意拳他觉得有些浪费,自己能够通过练武习拳去提高就没必要浪费斗战点数。可是天赋此时大多数到了极限,虽然可以不顾消耗把智力和感知再提高到11点,但是文搏有另一个期待已久的想法。 那就是上次新获得的融合能力——消耗斗战点数将不同技能融合成一个单独的技能,虽然会少获得一些武学突破带来的精纯点,但是合成后的武学技能突破消耗也更少,提升所需的斗战点数同样如此。 再加上文搏心想他一直自称蟒形拳,实际上他的武学体系还是现代综合格斗摔柔打结合的路子,有些名不副实。 最终文搏决定,将所有徒手武学进行融合,看看能不能得到一门开创性的新功夫。 说干就干,文搏脚下不停,注意力集中在融合之上,随后选取了摔跤、柔术、站立格斗三门技能就要融合,却发现还能再加入别的技能。 这下文搏毫不犹豫又将形意拳、八卦掌囊括其中,果不其然,随着他心思变化,他所有的徒手格斗技逐渐汇聚在一起,隐隐有种风云交际龙虎相会般的感觉。 “检测到武学理念成型,是否消耗100点融合技能?”面板给出确认提示,看来多门技能融合比之前隆重一些,还有确认环节。只是武学理念成型是什么意思? 文搏略一思忖有了猜测,应该是自己在和宫宝森战斗之前那番自白,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意念贯彻到武学当中,正所谓习武只为鸣心中一口气,见不平之事,遇奸邪之人,我必杀之。 既然如此,文搏更期待融合出来的武学到底是何等模样,比之前他融合枪术棍法多了武学理念的功夫给了他无比期待。 “是!”文搏心中默念,随着他确定融合,所有的徒手格斗技字样炸裂般分成无数笔画在他眼前晃动,最后汇聚在一块形成缥缈虚幻般的字样,可文搏就是看不清这门功夫到底叫什么。 直到提示再一次传来。 “获得未命名武学(84%),备注:各家武艺集大成之法,徒手格斗此世巅峰。今后可以吸收其他徒手武学用以提升熟练度,无法通过斗战点数提升。被动效果:肌肉力量强化,骨骼关节强化。” 随着功法融合完成,文搏刚看完备注就感到浑身骨骼肌肉为之一震,举手投足间他感到自己接下来每一招都圆浑如意随心所欲,而且感受到骨骼隐隐有继续强化硬度韧性的趋势,能够承受更大的体重与肌肉负担,关节更是立竿见影般小幅度的活动角度更大。 肌肉力量上倒是感觉不大,但是他已经清楚的知道他的肌肉不会再无限制般的增长,而是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断变得密度更大来获取力量。 文搏倒是不在乎自己外形最后变得五大三粗,习武之人从来都只看实用,英俊硬朗的外表不过是老天爷给文博额外的一点福利,可他从没用过,这样一想有些遗憾啊。 不过文搏很快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将注意力重新看到这门新出炉的武学当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熟练度不是取平均值,没有因为八卦掌和形意拳熟练度低导致降低太多,大概是符合了备注里说的吸收各种徒手武学提升熟练度。 至于不能用斗战点数提升,文搏毫不在意,他的技能全都靠自己磨炼出来的,很少浪费斗战点数去提高,所以这个效果对他完全就是福利。而且根据面板的风格,没有说不能锻炼提升那就是可以,文搏打算这一路南下,尽量把这门功夫提高到90%。 文搏盘算完毕,最后,他为自己的这门功夫命名。 “命名,蟒形拳!”随着文搏心中默念,那看不清模样的一团字体逐渐成型,形成“蟒形拳”燋金烁石般三个大字,上头犹如实质的杀意戾气缠绕,最后渐渐冷却,牢牢地占据了文搏技能一栏。 “蟒形拳,终于名副其实了。”文搏略微活动身体,感受到物理层面之外的一丝不同凡响,这门功夫脱胎于现代格斗技,又融合了传统武学精要,既能在擂台上大杀四方,又游刃有余的适应各种复杂环境,哪怕放在后世也绝对是顶尖的功夫传承。 文搏自学拳练武到现在十多年岁月,再清楚不过一门功夫要练到一流得花费多少精力。 随着格斗运动的发展,格斗家必须擅长多门技术,但是大家精力有限巅峰也只有那么点时间,至少文搏记忆中就那么两三个天赋卓越之人能师从多家武馆融会贯通形成六边形一样的完美技术,其中还有一半有极大地滥用药物嫌疑,所以常规来说几乎没人能掌握所有格斗技能。 于是现代武学大多数以综合格斗为名,从小就教授各种格斗技术,不求学徒能够全部学会,但是要知道应对的方法和具备一定的防守能力。 一般来说摔打结合,摔柔结合,或者是顶级打击能力配合强力防摔之类的,就是现代格斗家做出的妥协。但是文搏不同,他有着系统帮助能在各个方面做到顶尖,再融合传统武学精要直至大成。 若是用现实来比较的话,文搏要是还能回到现代参加格斗比赛,他能用每一个对手最擅长的方式羞辱对手,也能用对方最不擅长的方式让他折戟。只是他现在眼光高了,不再拘泥于擂台的比武,只有生死间倾尽一切的厮杀才能让他兴奋。 在这个过程中,要是能一展他胸中不平之气,那就比任何享受都要令他沉醉。 这门蟒形拳,囊括各路徒手格斗技,放到现代也是绝对顶尖实用的功夫,不但擂台上无往不利,在各种环境下同样如此,并非是一门为擂台有规则比武特化的武艺。 想到这里,文搏觉得自己总算是能为这个时代的武者留下些自己的痕迹,剩下的斗战点数也不急着分配,便拍拍身边一线天的肩膀说道:“我这蟒形拳听名字就知道极其注重擒拿柔术功夫,你拳脚练的不错,不急着教你新东西。但是擒拿和柔术的教学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来,我先给你讲讲人体解剖学,这是柔术教学的重中之重,不可不学。” 一线天此时正盘算着南下会经历那些新奇的冒险,期待着文搏教他何等高明的武学,不料第一课就让他大惊失色。 什么?学武还得先懂解剖学?他一线天可是能把学费拿去练武的厌学分子,怎么能忍受此等折磨?于是一线天下意识的就想逃跑,奈何文搏现在何等眼力,哪能容他逃脱?轻轻一出手便捏住他手腕关节一折一拉让他吃疼倒在驴车之上。 一线天心中大骇,默念不管是谁,来个人救救我啊!我不要这个师父了,不要上学! 第五十七章 通缉令 禅城最有名的堂子,是鹰咀沙的共和楼,里头满堂贴金富丽堂皇,所以人称金楼。他是粤地第一家有电梯的堂子,号称太子进去太监出来,千金散尽不过等闲。 一个中等身材儒雅倜傥的男子带着温和微笑走进金楼,跑堂的见着他来立马躬身行礼,“叶师傅您来了,老规矩?” 被称作叶师傅的当然就是禅城咏春拳的传人,叶问。 叶问笑着点头,将手里折扇插在腰间,好不潇洒。在跑堂小二引领下走进大厅为他特意留下的雅座,立马就有人为他上茶递上毛巾擦手,又有各路熟人点头示意,一看就知道是这家堂子里的熟客。 他马上就要到不惑之年,可外表依旧俊朗得让堂子里众多姐儿愿意为他打折,不过叶家家世豪富,就算他每日泡在堂子里不回家也花不光父祖留下的遗传。叶问之所以到堂子里,也不是为了那点儿事。 所谓堂子,就是销金窟风月场,叶师傅信奉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之人,每日上午在警卫队教习完毕后定会来到金楼坐上大半天,直到天色昏沉方才回家。若是兴起遇着熟人,可能第二天直接就去警卫队报到,家都不回。 可今天他来到金楼如往常一般默默喝着茶,就发觉里头气氛不对,许多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连舞台上靡靡之音都盖不住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北边来的那强人还在往南边走,该不是往咱们这儿来吧?” “谁不知道似的,还用你说。那人一路从津门出发,先赴鲁地见剑仙李景林,又去了少林再去沪上、金陵,一路逆流而上,如今从武当山下来,看路线,正是往咱们这边走。”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开始讲起故事,众人纷纷侧耳倾听,知道经过的也不多话,抿住嘴巴看笑话似的等待后续。 “快说快说,李景林好大的名声,那强人难不成又折了这位宗师颜面?” “那倒没有,那强人并未出手,就让神枪李的徒弟出马。” “神枪李不是跟李景林有旧仇吗?这,这简直是打上门去了呀。” “可不是吗?那徒弟拿着根大铁枪在泉城国术馆前叫阵,李剑仙迫于无奈出手应战,一回合就让人挑了长剑逼在墙边不敢动弹,至今都一直称病不见人。” “啧啧,神枪李的徒弟都这么厉害?李剑仙多大名头啊,咋就一回合都撑不过?” 就算是武人,闲下来也喜欢听这些小道消息,更别说是名人的糗事。众人叽叽喳喳好一通交流,差点让叶问都听不清了。 “这你就不懂了,拳怕少壮,神枪李的徒弟二十出头,拿把大铁枪舞起来李景林拿头去挡啊?又长又重碰一下剑都拿不稳,不输才怪?”有懂门道的一语道破,叶问定睛看去,正是熟识的勇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点头示意。 “你这话说的,那神枪李当年怎么被剑仙逼走?难不成这师父不如徒弟?”勇哥刚说完,马上有人抬杠,堂子里平日一成不变就是听戏喝茶狂女票滥赌,现在有乐子可以看谁不是津津乐道? 更不用说,叶师傅之所以喜欢来这金楼消遣,除了里头女人漂亮、饭香酒淳、服务享受顶级之外,往来多有禅城武林高人,大家的活动圈子就在这地儿。如今武人们汇聚一堂,谈论武艺再正常不过。 听见有人说李景林与李书文的旧事,很快有人补充道:“那会儿李剑仙还是实权将军,手里带着兵呢,神枪李本事再硬也硬不过一水的老套筒啊,不是输在本事,而是输在没兵!这才让剑仙的徒子徒孙吹嘘这么多年,你瞧,这李剑仙下野才几年,神枪李就派徒弟报复回去了?” “难怪如此,不过就算这样也是他们北边武林的矛盾,跟咱有啥关系?” “嘿,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一件比一件离奇,你们可别吓掉了下巴。”那消息灵通之人摆起谱来,显然肚子里还有货。 听见他这般说道,勇哥凑趣到:“你放心说,咱们练武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当我练拳这么多年是逗乐子啊?小二,给黄阿叔上好茶,今天我包了!” 那消息灵通之人被唤作黄阿叔的笑着谢过,接着说道:“若是如此也只是神枪李能耐大,教的徒弟厉害,可这徒弟不一般呐。他不单单是神枪李的徒弟,还是宫宝森的徒弟。” “宫宝森?!可是那位关外的宫老前辈?前些年我还见过他,就在这金楼!”马上有人回过神来,李书文在他们听来都是传说里的人物,可说起宫宝森,这里头还真有不少人见过。 因为前些年宫宝森就是在金楼和李任潮谈妥了北拳南传的事宜,在座诸位许多得了他的恩惠——这就牵扯到一桩南方武人不大乐意提及的旧事。 那就是第一次国术考试的时候,南方武林几乎全军覆没,最后角出的优胜者里没一个出自他们门派武馆之下,唯一一个有些关系的是练洪拳的,正宗南派武艺。 可惜这位练洪拳的也不是在他们这儿学的武艺,人家是精武会出身,根正苗红的北方人办的学校。不过好歹也是给粤地武师们争回了些许颜面,不是咱们南方功夫不行,是练得有问题。 虽然这么说好像表达出一种人不行的感觉,但是大伙想了想,相较于说自家功夫不行,那还是骂自己没学明白吧。 也因为这次国术考试,南方武人痛定思痛,决定引入北方的武学练法、打法,在宫宝森的牵头下,就有了后世所称的北拳南传一事。所以大家一提宫宝森,都是十分尊敬。 “没错,就是那位宫老前辈,说来可惜,大伙也该知道,宫老前辈早些日子隐退了,把他名声地位全给了一个人。”黄阿叔绝口不提宫宝森隐退前败了一事,算是为尊者讳。黄阿叔接过小二为他奉上的香茗,眯起眼满意的抿上一口,也不卖关子,说道:“大伙知道我说的是谁,这位接了宫前辈的名声,又带着神枪李和宫宝森徒弟,往南边来了。” “又要北拳南传?还是为了国术考试?”叶师傅心下思忖,虽然他一直是一副不问世事潜心习武的做派,可是在金楼哪怕他不专心打听,消息也会自己跑到耳朵里。 黄阿叔解释了一句,接着说道:“不过这位强人,咱们最好别直呼其名,因为他可是在衙门里挂上号的,别和他扯上关系为妙。” 听他这么一说,大伙立马会意,这年头侠以武犯禁的事情多了去,可这位先生干的事情捅破天去,就算在禅城大伙听闻之时都觉得不可思议,真是泼天的胆子滔天的煞气。 “咳咳,咱们接着说那徒弟,他的名号叫一线天,身上的本事是神枪李和宫宝森亲传,两位大宗师的关门弟子都是他,所以胜了下野的李剑仙算不得啥不可思议,可后来你们知道他又去干什么了吗?”黄阿叔吊起大家胃口,诸人纷纷笑骂,问他是不是傻了,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黄阿叔笑着摆手求饶,说道:“怪我怪我,刚刚那不是说的不够细吗?那人带着一线天离了鲁地往下直奔少林,花了一天一夜功夫踢了少林寺山门,把少林的和尚打死打伤据说不下百人!” “甘霖娘,这吹大发了!那是一百个人!不是一百头猪,就算是一百头猪堆都能累死他!”性子暴躁的拳师忍不住一拍桌子骂到,大伙定睛一看,这不勇哥吗?刚还说什么场面没见过,咋一下就憋不住了。 “勇哥您别急,这事情我也是听说,总之那天他们上了嵩山之后少林就关闭寺门再不见客,这消息肯定是真的。”黄阿叔不急,把他得到的消息一一道来,也不说真假,任由大家分辨。 反倒是叶师傅低头沉思,两个人一天一夜挑了少林寺听上去离奇,但是他觉得并非不可能。 按照之前描述,一线天是使大铁枪的武师,另外那人的事迹他也听过,光是胜过宫宝森就可知其功夫到了何等地步。这两人若皆仗着兵刃之利在林间游走厮杀,只要不被人缠住,和尚们手里没火器,十二个时辰不断游击而战杀上百人从理论上讲是有可能,至少叶师傅自问可以做到,前提就是不考虑体能,反正叶问自己觉得换做他肯定吃不消,也不知道如何连续作战这么久。 众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因为这战绩实在有点不符合常理,可少林寺关了庙门也是肯定的,而那人现在还活跃也是事实,所以好像并非作假。 接下来,黄阿叔又详细的讲了那位津门出发的武师带着一线天离开少林去了沪上、金陵,再逆流而上奔赴鄂省踢了武当山的山门,如今正要往南边走,看着目的地不是禅城就是羊城,再往后就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了。 其中最叶问关注的是这位武师一路大打出手,几乎没一处不把人家武馆踢了的,就算在沪上不时兴开武馆,他也把人家精武体育会和沪北国术馆的大门敲开跟里头高手过招。 光是叫得出名字的大宗师就足以令人胆寒,李景林、傅剑秋、孙禄堂无一例外都折戟于他拳、枪之下,一时间声威赫赫,已经有人称他为华夏第一高手了。 “除了那位爷,南北大侠,杜心五!”黄阿叔说到这里,由衷的佩服起来。杜心五的名号对在座诸人来说无比熟悉,因为他们粤地出去的那位中山先生,当年就是杜大侠护着他一路走南闯北,最后成功覆灭了前朝。 “自然门的名声好多年不见于江湖当中,没曾想杜大侠宝刀未老啊。”勇哥谁也不服,但是谈及杜心五同样钦佩不已。 然而黄阿叔却不急不忙的摇摇头,喝了口茶方才说道:“杜大侠后来在公开场合说了,是与那位武师谈论了武学理论,搭把手比了跤功,言语中极其推崇他的武学造诣。只能说杜大侠未败,但也没拦下他的脚步啊。” “拳怕少壮嘛,杜大侠多大年纪了,而且杜大侠向来谦虚,肯定是替人抬轿子啦。那人……对了,那人到底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勇哥说道这里方才疑惑的问道,他本来想说杜大侠提携后进,可是一想起这人都能打过宫宝森,还对武林宿老毫不留情的出手,只怕年纪也不小了。 勇哥天天泡在堂子里消磨时光,可大伙这些天无日不谈论这场武林风波,却从没人提及这位搅起风云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样貌。 “喏,这是他的通缉,金楼外头还贴着呢。”马上有人掏出一张不知从哪揭下的通缉令,单子正上方是一张白描画出的人物样貌,下头写了这人姓名来历,详细描述了他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坏事,最后附上悬赏通缉的奖励。 众人先拿给黄阿叔,让他念出这通缉上写的什么。没办法,在座习武之人只怕有不下半数是睁眼瞎的文盲,让他们打人还在行,读书?他们要是爱读书何必跑去练拳啊。 “哎,我瞧瞧啊,这上头是这样写着的。”黄阿叔接过通缉,马上替大家念了出来,“通缉文搏之悬赏奖金,津门公共租界警务处为悬赏缉拿事查得有一武师姓文名搏者于民国二十年八月八日昼于东洋租界静园悍然入室抢劫未遂杀人逃窜,至今未获,如有人通风报信因而全获者奖赏壹萬正。” 黄阿叔读完悬赏通缉,大伙无不咋舌,这年头能用一万大洋悬赏,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这人定是做下了泼天的大事。再一打听,所谓东洋租界静园,那可不就是前朝废帝居住的地方吗? “黄阿叔,我不识字,你让我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模样啦。”勇哥撇开众人挤到黄阿叔身边,无奈之下黄阿叔就把通缉令拿给他看。 勇哥接过之后一看,吓得忍不住端起茶杯倒吸一口凉茶,也不提这人年纪,因为一看就知道不凡啊。 他喝下茶压压惊之后感慨道:“哎呀,难怪这人能闯下这般祸事,光看这面相就知道,定是一等一的煞星啊!” 大伙看过之后同样赞同,相由心生,没有如此可怖到令人胆寒的模样,怎么能做出那种凶残之事呢? 叶问也很好奇,但是他修养好,便一直在一旁喝着茶等候,直到大伙逐渐散去开始继续听戏喝茶各自聊天打屁,他方才施施然站起身子,走到放着那悬赏单的桌子,这一看,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叶师傅也忍不住为之心折。 果然,那照片上的人身高九尺腰阔十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虬髯胡须,一双眼睛寒芒吞吐,扫帚眉浑如刷漆。一看就是极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又有无边巨力泼天肝胆,让叶问不禁略微后仰,仿佛这里头画像的人就要杀出来跟他搏命一般。 而被画成那副鬼样子的文搏在干什么呢?他被人拦住了。 “这照片是你吗?” “不是我。”文搏坐在板车上,镇定的回答,在他旁边的翁师傅和一线天强忍着笑意低下头,免得让眼前这位军爷看出端倪。 “不是吗?”军爷疑惑地盯着通缉单上的画像,对比文搏的样貌,怎么看怎么觉得就是一个人。 “不是,我很瘦。”文搏示意他拿通缉令跟自己放在一块,显然这就不是一个人嘛。 可那军爷拄着手里的汉阳造,十分肯定的说道:“这就是你!” “你说他是我?那这就特么是我!”说罢,文搏就要从板车下摸出自己的大铁枪。 眼见文搏动了怒气,翁师傅赶忙管理好表情上前搂住军爷,一把往从怀里塞掏出包哈德门放到他手里,低声说道:“军爷您息怒,我家这少爷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脾气不好不通人情,这事情他不懂,咱能不懂?您辛苦了辛苦了。” 收了贿赂,那丘八方才满意的让开位置,摆摆手示意一行人离开城门,往外走去。 这时候另一个在边上打瞌睡的士兵才晃晃悠悠的起身,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说道:“你说你,一个月才几块大洋,那家伙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你玩什么命啊?” “老表你这就不懂了,我就是知道他不好惹才故意讹他,这人铁定是在哪儿犯了事,凶神恶煞的。就是这种人才怕引起注意,必须得留下买路钱。再说了,他不好惹,能比我手里这家伙更不好惹?”这丘八振振有词的点点手里家伙,显然是干惯了这种事情。 最近上头下了命令,要他们加紧搜捕逃犯,各色各样的通缉发了一堆,这守城门的士兵经常就随意掏出一张通缉令勒索那些形迹可疑的路人,都快成了惯例。 于是文搏从城里出来,便遇上这事,他原本已经准备暴起伤人,反正到了城门口,将门洞附近的警卫肃清一空,他有充足的时间逃离。 结果翁师傅不愿生事,给了包哈德门当买路钱。 等他们几个人走远了,确认周围再无人后,翁师傅才说道:“文师傅您别跟他这种小人计较,咱大人有大量,把他当个屁放了。” 显然,翁师傅很怕文搏一时兴起跑回去把人家打死。 听见这话,文搏都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来是以为真让人看破了行迹,原来是碰上了小兵勒索。这不怪文搏不懂人情世故,而是这年头从上到下都是这般作风。只是文搏在津门名气大手段狠,人家见了他避开都来不及,当然不会遇见这种事情。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凶残?犯不着为了包烟要人性命,我这人和善的很,生平不爱与人纷争,从不是杀人放火的秉性。”文搏这会儿确实看上去颇有几分佛性,他一路上教翁师傅和一线天学自己的功夫,虽然练法因为没时间停留难以传授,但是打法几乎每天都在通过不断地切磋进行教学。 于是文搏觉得自己的性子越来越沉稳了。 不沉稳不行,会被这两个家伙气死。 比如翁师傅,他一方面是年纪大了反应记忆都下滑,很多时候文搏跟他讲了之后他好像懂了,可是下次还是会犯下相同的错误。不是翁师傅不用心,而是他之前学的东西和文搏教的有很多理念不一。 例如说拳法,别看大伙都说练拳练拳,实际上翁师傅的功夫施展起来大半不是用拳头打的,而是用掌根、手刀来进行打击。 这个问题文搏一直很疑惑,多次纠正之后翁师傅还是习惯性的使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攻击。 结果就是文搏让他跟一线天比划,翁师傅明明臂展跟一线天相差不大,但是一线天永远能打中他的时候翁师傅还差了一点儿距离——就差在出拳和出掌这一块。 最后文搏悉心研究弄明白了为何翁师傅的武学路子喜欢用掌打,理由很简单。掌根击打不容易伤到手腕、拳峰,手刀同样如此。只有能够攻击到胸腹、躯干等位置的时候翁师傅才会选择用拳,这是传统武学流传下来总结出的经验,翁师傅不过是墨守成规罢了。 然而文搏的格斗理论是现代的,都是在有拳套保护下为了发挥最大威力研究出的攻击方式,不用担心拳峰手腕受伤。光是一个有没有拳套就让一门功夫有巨大的不同,多了一寸拳头的距离,那可以形成的变化和之前简直天差地别。 于是文搏为了纠正诸如此类的细小问题,不得不沉下心钻研现代格斗体系和传统武学的差异,为翁师傅掰开了揉碎了讲解。这样一下来,翁师傅觉得自己提高很快,平时吃饭睡觉都要戴着个拳套,行走坐卧更是要用小跳步,走在路上没事肩膀脑袋还得晃荡两下,用他的说法就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才能练成宗师。 文搏随他去了,反正陈识做的拳套他们拿了不少,就算翁师傅敞开消耗估计等他们分别之时还会有剩。 实际上翁师傅不知道的是,不仅仅他自己功夫提升,文搏同样在研究现代格斗与传统武学的差异中获益匪浅。因为他要是吃不透翁师傅练武以来为何会形成与他不同的理念,就没法好好教徒弟,所以反倒是文搏在授业的过程中通过对传统武学的梳理认知,让自己同样是突飞猛进。 不知不觉间,翁师傅根本没把自己的功夫教给文搏,但是文搏就靠着每日跟他讲解演练,学去了翁师傅一身本事,最后反哺蟒形拳,把熟练度都提高到了87%。 文搏时常暗想,哪有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照他这样教徒弟,自己进步永远比徒弟快,本身基础又要胜过徒弟,岂不是徒弟永远也追不上他了? 没法子,智力的提高虽然没能让文搏拥有科学家、战略家一般的知识与远见,可学习能力真是实打实的提高不少。比照学功夫这一块,文搏觉得自己如果愿意沉下心研究别的项目,或许也能获得不俗的前途。 可文搏同样知道,那些开创性的人物不仅仅是脑子好用,还在于他们能够抓住那灵光一闪的瞬间开辟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 文搏觉得自己在武学上或许有这样的灵光,可是放别的地方,比如阴谋算计,比如天文地理,他能够学得很好,但是永远做不成再创新高的开创者。所以文搏还是将心思放在功夫上,其他的东西有兴趣有必要可以去学,但是千万不要因此分心。 说完翁师傅,再说一线天。 能被宫宝森和李书文同时看中作为关门弟子,一线天的天赋才情自不必说,他的身体条件也极为适合练武。一线天比翁师傅还略矮一些,但是两人臂展差不多,上半身又更短,这意味着他手长、腿长,在老一辈武术家眼中,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同时爆发力出色,耐力同样优秀,肌肉质量高,看上去线条不算很出众,但是力量上比翁师傅略胜一筹。照文搏的话说,你这不是练柔术的顶尖料子,练站立格斗成就会更大一些,放在后世,打个小级别的拳王出来都很有可能。 文搏也没忘记说了要教人家新创出来的蟒形拳,这些时日大部分时候还是跟一线天拆解柔术与摔跤技巧。 其中摔跤方面一线天有浅层次的涉猎,懂怎么应付一般的摔跤,但是本身的主动摔倒控制能力几乎没有。文搏主要就是教他如何发挥身高臂长的优势将对方拉入到地面战当中。 “你看,假如你和翁师傅对敌,他知道你拳脚犀利,肯定会防着你出拳出脚,但你这时候出其不意,弓步下潜疾进扯他脚踝拉倒,或者是贴身出拳让他防御的时候直接抱住摔倒,再用我教你的控制方式进入到骑乘姿态,不管是打他还是锁他,都已经胜券在握了。”文搏说的很细,一线天也觉得自己懂了。 然后他和翁师傅比武的情况是这样。 两人隔着距离试探出拳,一线天练的八极和形意,都是极为刚猛的路数,又年轻力壮,打上两拳逼迫翁师傅不得不加强上身防御。于是一线天按照文搏指示突然变招摔跤! “啪!” 翁师傅一招膝撞打得一线天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我用刚刚要是继续出拳,一招猛虎硬爬山他肯定输了!”一线天捂着胸口气都差点喘不匀,郁闷的跟文搏抱怨。 文搏无奈,摇摇头之后让文师傅站好,学着一线天刚刚模样为他复盘。 这次还是老样子,翁师傅被文搏虚招打得退避防守上身,然后文搏变招摔跤。 翁师傅正要故技重施一脚飞起打中文搏,心里暗自窃喜,“我这一脚把文师傅踢翻,以后老了也能跟自己儿孙吹嘘。你们知道当年那文无敌吗?爷爷我啊……哎哟!要死要死。” 翁师傅捂着臀感觉都要裂了,明明他刻意防备着文搏对他摔跤的意图,都看着文搏俯身冲刺了,怎么还是摔着了呢?肯定是文师傅不讲武德,骗他这个中年人,这才偷袭得手。 在一旁的一线天却看得分明,文搏速度、力量都拿捏得极为准确,几乎保持着比自己还慢上一线,利用节奏的变化欺骗了翁师傅的防守意图。先出拳使翁师傅假意防守上身。再下潜准备抱摔之际见着翁师傅脚下有防备立马挺身勾拳,翁师傅大惊之下当然会下意识回防上身。 然后就被文搏轻易得手搂抱摔倒。 一线天觉得看明白了,他自觉天赋异禀智慧过人,这样演练哪还不能懂? 见着一线天颇有所获,文搏很满意,就让翁师傅继续跟他拆招演练。 现在,一线天躺在地上,看着旁边小四不屑地喷出口水糊了他一脸胡萝卜渣,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完全懂了,可是实战的时候想抱摔又被看破踢翻呢? “哎,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现在看来我跟李书文前辈的比试一定是输了。怎么就这么耿直呢?还是要多练,不然你连基础的摔跤都学不会,还学啥蟒形啊,就知道仗着一膀力气,以后跟小四一起讨口饭吃吧。” 文搏的挫折感大多来自于这两个跟他学拳的徒弟,而小四是一头新买的骡子,他之前还有俩异父异母的兄长,在文搏一行人路上换乘火车、渡轮的时候在集市里卖了,后来到了这地方山路极多又买了小四当做运力。 说完话,文搏无奈的从板车里把自己那把长一些的铁枪拿出,又从车上找出他这些日子一有空就写下的厚厚笔记,还有在沪上采购的一些药物、书籍。统统捆在一起打个包袱,扛着长枪就要离开。 “文师傅,你这是……”翁师傅正在跟一线天讲他怎么看穿意图然后反击,说道洋洋得意处还想找文搏增加说服力,结果一抬头看到文搏都走出去好远了,立马发问。 可翁师傅说道一半,悚然一惊,想起一件事情,又问道:“文师傅,您这就要去……要去做那不可告人之事了?” 文搏头也不回,摆手示意,“知道还问啊?赶紧去前头镇子上找家店歇脚吧,我这估计得花几天功夫。” 说完,文搏大步走向远方,很快就钻进山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他说我太耿直什么意思?我觉得我脑子灵身体棒,凭什么摔不到你啊?”一线天还沉浸在自己的武学世界中无法自拔,压根没注意到文搏的离开。 翁师傅叹了口气,心中满怀忧虑,一边替一线天解释,一边心里还想着文搏离去的事情,“你动作太假,或者说又不够假。咱们都知道是要摔跤,可你出拳打我的时候满脑子想着的还是摔我,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下一步摔跤做准备,这种情况你说我能不防着吗?文师傅不一样,他是真的成功骗过我,让我觉得那一下一定会把我打中所以我去防脸上,反而摔倒了。所以你的问题很简单,太直,啥时候能藏好心里的想法,啥时候就算小成了。” “哎?我就知道文师傅来历不简单,难怪他说自己南方来的又从不说家乡籍贯,原来落在此处。”翁师傅跟一线天说完话,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抬头仰望远方,出城前就问过当地熟知地理的人,知道这是三省交界之处,再往下,就到粤地了。 没人知道文搏去了哪儿,直到他回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翁师傅见着他也绝口不提这些时日文搏在干什么,三人默默整理好行礼继续往南边走。 只是翁师傅隐隐觉得文搏这次分别归来之后,整个人精气神似乎昂扬激烈许多,那股一直萦绕不去的煞气也消散大半,他这样子让翁师傅想起了当时初来津门的陈识。 那时候,陈识也是这副模样,一心要做一番大事,闯荡出一片天地。 哪怕抛却一切都在所不惜。 第五十八章 丁连山 禅城依旧是歌舞升平的一天,哪怕拳师们的圈子里氛围越来越紧张,可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大多数人并不关心与他们无关的事情,每天为了生活已经足够劳累,谁会去在乎外地来了个名头多大的武师呢? 能吃饱饭,如果还有点闲钱饮茶,那就是普通人向往中的生活。若是能在下工之后去排挡里吃份肠粉,喝碗蛇羹,对老百姓来说,这就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此时排挡一条街里,有家卖蛇羹的却格外冷清,不是他家的羹汤做得不地道。往常日子里这家店排队都得排老长了,任谁都说老丁做的蛇羹最地道最好味,就连蛇都比别处要肥。 今天没人敢进去的原因是里头来者不善,三个看上去就形貌凶恶的大汉正各自端坐在一长条凳上。残破老旧的凳子,昏黄的灯光,满是黑油的桌面,这三个人满不在乎,大口吃着蛇肉,再风卷残云一般将汤全都吞进肚子里,一点儿不剩。 加上这灯光时不时闪烁一番,简直跟聊斋里的鬼市一般骇人,周围店铺没有立马打烊已经算是很坚强了,至于进去一同吃饭?想也不敢想。 “照你们这吃法,放以前我得收你们每人双份的钱。”柜台后的老板打着蒲扇,絮絮叨叨。 “您这蛇羹讲究,金菊熬成汁腌制,汤里不见花却口齿留香,咱不免多吃了几碗,还望见谅。”翁师傅笑嘻嘻的朝老板拱手,他们一行人跋山涉水从山里走出来,好不容易到了禅城当然不能亏待肚子,听闻这家店不管你吃多少都只按人数付钱,他们便选了这家饱餐一顿,几个习武的汉子吃起来简直吓人。 当然这里头也不光是他们吃相不好,风餐露宿的哪能时常打理面容,除了文搏状态好些跟在津门时差别不大外,一线天和翁师傅都满脸胡茬双眼凹陷,看上去就是眼露凶光咄咄逼人。 一线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平日打理精致的八字胡早就跟下巴上的胡茬连成一片,让他看上去落魄狼狈间又有几分凶悍。 可当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之后,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擦擦嘴,他是富家公子出身,平日里从没去过街头的排挡消费。 自从跟文搏南下,一路上算是吃遍了旅途的苦,要不是路上还能跟人打架,又有文搏教他绝学,一线天觉得自己可能熬不下来。 直到进了禅城,方才遇到了难得美食,于是吃得比翁师傅都多。 文搏更不用说,他对蛋白质的需求很大,在路上没法讲究,经常只能靠着干粮度日,感觉自己都有几分形销骨立,所以今天大开杀戒,光是他面前的空碗就摆满了半张桌子。 现在吃饱喝足,也该办正事了。 “咱们现在就去培德里找陈师傅他师弟?啧啧,整个培德里都是他家的。你说他们练咏春的是不是都要家里有钱啊,听说陈师傅早年家里号称九十九楼,也是有钱到没边的主儿。”翁师傅率先开口,他们到了禅城,这趟旅途就差不多结束了,照着文搏之前的规划,见一见陈识的师弟叶问,然后大家就可以各分东西散伙了。 后来几人商议如果有可能,一线天最好就别回北边了,在禅城落脚,此地武风盛行,开家小武馆传道授业也很不错。不过一线天年纪轻轻,哪里是静得下来的人。 如今北面山雨欲来风满楼,用一线天的话来说,他这般热血之人不投身军旅报国简直就是枉费了这一身本事——这些天他跟随文搏习武,又不断拳试各路名家,已经养出了非凡的自信,认为凭借功夫在军队里也能出人头地。 文搏其实不太看好一线天参军,个人的武艺再高在近代军队里并没有太多作用,反倒是一线天去干敌后工作很有前途。不提现实世界里一线天就是搞特工的,就说一名身手矫健的武师,去进行渗透、情报工作本来就有很大优势。 不过个人的际遇文搏也没法强行去扭转,只是让一线天想好再下决定,所谓落子无悔,文搏不懂下棋,但是他做人一向如此。 翁师傅刚刚问话,文搏还没做回应。倒是那位在柜台后面打哈欠的老板来了兴趣。 “你们说的培德里那位,是不是练咏春的叶师傅?”老板好奇的提了一嘴。 文搏没想到叶问这时候已经名气大到了街头拍档的老板都认识,便点头称是。 老板一听,垂下的眼皮略微颤抖,睁开双眼露出一双和他年龄不相符的锐利眸子,凝视着文搏。 “你们也是练拳的?”老板问得很没礼貌,大家却从话里听出了古怪意味,一线天已经略微挺着腰背想要靠近放在门边的板车——小四也被卖了,他们是直接拖着板车到这来吃饭的。 “不像吗?”文搏打量了一下身边两位。 翁师傅这些天吃的东西少油腥又练得多,中年发福的体型反倒是精悍几分,加上他本身脂肪下面还是有几分肌肉,看上去挺像一个练武的。 再看一线天,猿背蜂腰长手长脚,样貌冷厉气质高傲。果然,难怪人家觉得咱们不像练武的,都怪一线天太帅了,估计人家觉得咱们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老板不知道几人心中如何作想,摇摇头说道:“年长这老兄练的东西很杂,摔跤、查拳、形意什么都会一点,但是除了摔跤还算有点意思,其他的都只会皮毛。” 翁师傅被说出武学根基一时惊诧万分,他自幼学拳算是到处奔波,所以功夫很杂自己都说不清来历,不想今天遇见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人,居然一语道破。 就是这话太不好听,摔跤都是翁师傅新学的,怎么比他习练了大半辈子的其他功夫评价还高呢?然而老人并没解释,继续品评。 “这位小哥也肯定是练武的,而且功夫很好,是个大才。行走坐卧那是把形意拳和八极拳练到了骨子里,眼神姿态更是有几分鹰视狼顾的味道,一看就知道,高手!”老板说到一线天,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赞叹连连。 一线天有些不是滋味,什么叫鹰视狼顾,那可不是啥好词。想他一线天何等英俊帅气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说的跟司马懿似的? “那就是我不像咯?”文搏已经猜到几分,但是他不急着揭开谜底,悠闲地从旁边桌子提起茶壶给自己斟茶。 老板探出头,仔细打量文搏一番,将手指向门外电线杆上贴的通缉令,说道:“你这煞气冲天面露凶光,我看你倒是像个通缉令上以武犯禁的江洋大盗!” 那通缉令上是什么东西不问可知,进来前翁师傅还在打趣文搏现在是“天下何人不识君”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觉得有些意思的翁师傅悚然一惊,心道难不成让人窥破了行踪?并且暗恨自己怎么就想着跟文师傅一起吃饭呢?难不成忘了文搏这人命里克吃席,只要摆个宴席有他到场一定大打出手谁也别想吃。 翁师傅觉得自己真是大意了,没见着外头当地人都不进来吗?看来禅城的老百姓都比他警觉。 文搏并不回答,饶有兴致的抱起双手与老板对视。 这是一名大约五六十岁年纪的老人,看着不甚高大但是体型宽厚,双臂藏在宽松外袍下似乎不显得如何健壮,可是当他站起身来往这边走时,就连翁师傅和一线天都察觉到他的不凡。 行走当中分明显露出极高的身法,肩膀毫无起伏但一两步间就像是缩地成寸一样到了跟前,若非一线天看得清晰,简直要怀疑这就是他师父宫宝森走来。 老板双眼眨也不眨盯着文搏,嘴角下抿露出一副愁苦的姿态,从怀里摸出一包香烟,再从里头抽出一支递了过来,“我亲自卷的关外叶子烟,来,试试,” “练武的最好不抽烟不喝酒,我对此敬谢不敏。”烟酒对练武的负面影响很大,文搏从习武开始就对这两项极其抗拒,眼见老板将烟敬上,也不起身,把手一竖如一面墙挡住。 老板不急不忙,拿烟的手稳定又柔和的绕出一道难明的弧度就要从文搏手腕底下送进去。 文搏将手往下压,要点中老板的关节让他停下动作。老板好像早有预料,身子一晃便如蝴蝶穿花般换了个位置,踏上一步继续敬烟。 到了这时候,翁师傅看不明白怎么回事,一线天还能不懂?他低呼出声,叫出了名头,“八卦掌,趟泥步?!” 一线天叫出跟脚,恰好此时老板妙到毫巅的步伐却为止一滞,手里的烟眼见着就要送到文搏嘴边同样停住,被文搏轻易地握住腕子送了回去。 两人看似毫无波澜,动作也轻柔和煦,可翁师傅分明见到刚还游刃有余的老板脖子额头都青筋暴起,宽松衣服下的肌肉贲突依然挡不住文搏为他回敬的香烟。 直到烟靠近老板嘴边,他才无奈的叹息一声,低下头撮住香烟。 这时候,翁师傅才有空注意到脚下动作,文搏将脚收回,而老板的黑色鞋面上留下个脚印——原来老板趟泥步变换身形位置就要把烟塞到文搏嘴边之时,文搏早已料到这一招后发先至踩到老板脚上,老板挣脱不开身形无法移动,又被文搏拿住腕子硬塞回敬了香烟。 “我给你点火。”文搏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在老板都没来得及躲避的情况下伸出手,从老板上衣口袋摸出一个小盒,轻轻一弹跳出根火柴。就着火柴盒点燃,接着缓缓朝老人嘴边的烟头送去。 翁师傅还没看出两人暗自较劲,以为文搏显出身手压服了这老人,于是这回儿又放松下来凑趣到:“没成想您也是八卦掌的高手,这年头练八卦掌的可真多啊,在津门武馆里丢石头,砸五个得有三个练过八卦掌……” 然而翁师傅的打趣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翁师傅还以为自己讲笑话的本事不行了,转眼一看,却发现事情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结束了。 原来文搏为这老板点火,看似别无波澜实际上两人继续暗中较劲。 其中文博手里的火柴要点火就得靠近烟头,而老板叼着烟头身子不动,脖子、肩膀却在微微移动就是不让文搏给他点上火。 翁师傅突然放下心来,觉得这才对劲,以文搏的风格哪有被人逼着抽烟挡下就算完了?不把这桌子掀了都可以看出文师傅今日修身养性颇有成效。小小的回敬一下,简直是个大善人啊。 而在老板这边,却度日如年。 火柴能烧多久?几秒功夫罢了,而一个人叼着烟想要避开那可太容易了。 谁曾想到不论老板如何晃动头部、肩膀甚至嘴巴都快咧得抽筋了,文搏的手依然稳稳地拿着那根火柴,上头燃起的火焰丝毫没有偏离烟头的位置。仿佛文搏手里那根火柴早就焊死在烟头之上,老板就像笼中的雀儿,佛祖掌心的猴子,怎么折腾都逃不出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无奈之下,老板长吸一口气,烟头在明灭的火光间就此点燃,火柴也恰好在此时灭了。 “呼,太极拳?这是雀不飞?”老板呼出一口烟雾,呛得翁师傅赶忙给他让出位置,于是老板顺势坐下,问了一句。 文搏同样坐在自己位置上,把前头没喝完的茶拿来润喉,摇摇头否认了,“不过是手稳、眼力好罢了。” “啧,照你这么说,太极拳也没啥了不起了。”老板露出促狭的笑容,一张老脸皱纹密布,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能跟文搏交手的武林高人。 为何他是高人?翁师傅自问刚刚要是他处在文搏位置,肯定现在已经抽上烟了——躲不过,没法子。所以翁师傅觉得能把自己逼得无处可逃的拳师,肯定是高手。 文搏不知道翁师傅如何作想,听见老板说起太极,文搏尚未想好该怎么回答,旁边一线天不屑地冷哼一声,“太极拳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一路南下,最不能打的就数太极拳了。” 这话倒也没错,文搏一行人去少林路过了陈家沟,一开始陈家沟里的拳师还不把三人放在眼里。于是一线天拦住村子门口,打不过他就不让开门,于是陈家沟里的拳师脾气挺好,尝试了一下后还真就一天不出来。 又在金陵的国术馆里请孙禄堂赐教,此君说术高莫用,华夏人不打华夏人,然后称病不出,更让一线天瞧不起练太极的。 倒是文搏对太极拳很客观,理性的解释道:“杨露禅还是很厉害的,太极拳上限还在,只是后人练不到他那境界。” 这话挑起了大家兴趣,平时文搏一般不会评点其他门派的武学,以免引起纷争,到时候打了小的来老的,没个休止。如今他却说道太极拳,显然还是有些看法在里头,于是翁师傅起哄让文搏解释解释。 文搏把手一摊,奇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杨露禅人高马大,太极炮锤一招下去挡者立毙,遇见能挡他一拳的再用高深武艺拿捏,一手刚一手柔,确实无敌。可惜后人没他那体格,练太极只练个柔肯定效果不行。” 这下大家都懂了,但是觉得还不如不说呢,在外人看来,他文搏很多时候也是这种风格。倒是这老板哈哈大笑,嘴里吞云吐雾更加畅快,一转眼功夫就把手里那呛得要死的关外叶子烟抽完了。 这时候,蛇羹摊子的老板方才端正神色,介绍起来,“奉天丁连山,久闻文师傅大名了。” “丁前辈,久仰。”文搏同样拱手还礼,似乎并不惊讶。 “你认识我?”丁连山看出文搏不是客套,而是真认识他,不由的为之一愣,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宫宝森曾经提及过他? “曾听老一辈说过掌故,当年关外有东洋武士肆虐,持长刀立于街心,言一米之内进者立死,随后三天三夜不论平民还是武师尽皆死在圈外不得寸进。却有一名八卦掌高手揉身而入一掌毙之,为躲通缉隐姓埋名不见踪影。只带着一腔戾气,留下一路南下之后死伤惨重的东洋浪人,于是当时的武师们称他为‘杀人鬼’。” 文搏娓娓道来,好像真的有人告诉他一般,讲得丁连山都陷入沉思,似乎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 那天晚上,丁连山问了宫宝森这么一个问题:是击杀一个浪人容易,还是继承掌门光耀门派更难一点? 宫宝森想了一下,老实回答道:“继承掌门光耀门派更难一点!” 听了师弟这话,丁连山对宫宝森说道:“那简单的事情就让师哥去做吧,难一点的事情你来!” 于是奉天再无他丁连山的名号,有的只是“杀人鬼”。 说回当下,其实这是文搏当年看电影得知的消息,现在记忆力超群的他很快就能从脑海中翻出那些场景。 不过文搏认出丁连山并不是因为这些背景故事,而是他走在禅城街上发觉有人窥探他。以文搏的敏锐当然立即回望,便见着一位老人看似不经意间与他视线交错。 这已经足够可疑,如果再加上这老人样貌独特,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拐棍卖给他,文搏哪能认不出这人就是宫宝森的师兄,丁连山呢?于是顺理成章的选择了这家排挡,而不是意外了。 这些话不必跟他人交代,至少文搏的解释足够让丁连山满意,他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按灭在地板上,叹了口气道:“好眼力,从八卦掌的造诣就能认出我的身份,现在我信宫宝森真的把自己一辈子名声、武艺全都传给了你。” 话语间十分自傲,在丁连山看来,文搏正是认出他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八卦掌功夫才猜出自己身份。 跟卖拐没关系。 文搏自然不会点破,他沉默的样子让一线天和翁师傅都觉得他是默认了,心里更加佩服文搏眼力,居然光看功夫就能认出人。 丁连山继续说道:“我想着他这辈子做了许多大事,我当年出头也未白费,可前些日子听闻他输了,我真是不敢相信,直到刚刚交手,我才明白,他输得不冤。” “八卦掌,你得了真传,一眼看破我的步法,形意拳却没见你使过,不知到底功夫如何?”说罢,丁连山竟然战意依旧,想领教文搏的形意拳功夫。 文搏此时并没应战,反问道:“刚刚那擒拿功夫就是我的形意拳路数,您看可还使得?” 顿时,丁连山没了话语,他方才敬烟的时候被人拿住腕子动弹不得,不是因为他力量上劣势,两人使得力气几乎如出一辙,而是不论丁连山如何试图挣脱都能被文搏提前锁住角度让他一步步被反逼着叼住自己的烟。 后来他口袋里的火柴被拿走也算是擒拿手法,因为那个位置稍微偏一点就能捏住锁骨或者点穴腋下让人立刻剧痛无比难以发力。 如果说这是文搏的形意拳流派,那确实算得上顶尖的武学。 然而丁连山马上反应过来,觉得不对,“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咱们门派的形意拳硬打硬进,哪有这般小巧擒拿功夫?” 都不用文搏回应,翁师傅十分自豪的一拍胸脯说道:“您老这就不懂了,这是文师傅观各家形意拳优劣,潜心多年方才创出的形意拳之冠,蟒形!” 丁连山被唬得一愣,文搏那一手擒拿确实非凡,但是他自己就是形意拳的大行家,怎么从没听过这门拳法?难不成自己消息闭塞孤陋寡闻,丁连山心中感慨自己老了。 可是丁连山犹有不甘,虽然他试探之下已经清楚自己打不过文搏,但是文搏这看上去年岁跟他差了得两辈,哪怕是娘胎里练拳到现在估计都没得三十年,怎么就能开创出一门拳法呢? 还是文搏不忍心见老人绞尽脑汁,解释了一句,“我习拳练武学了很多种功夫,最后形成自己的风格融合出了这门拳法,说是拳法其实涵盖了摔跤、柔术、拳脚各种徒手技艺。所以实际上不能算我开创,我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走得更远罢了。” 原来如此,丁连山心里觉得好受了许多,赶忙转移话题免得自己再受打击,“文师傅此来是为了会一会叶问?” “您认识?”文搏奇道,原著电影里这两位是去了香江方才认识,怎么现在丁连山就好像知道这人一样? 说起这个,丁连山也有些无语,“我本来藏身于金楼的后厨,靠着一手蛇羹安安稳稳度日,可这些天禅城的武师成天汇聚在金楼商讨,那叶问是个不乐意开会的,时不时往后厨窜去,我几次差点被他看出端倪,无奈之下只好辞了后厨的活计出来开店。” 文搏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个缘分,只是为何现在禅城武师都汇聚在金楼呢?按理说至少得到宫宝森来这儿开隐退仪式方才有此盛况。 文搏问出了心中疑惑,于是丁连山以一种“你小子又在忽悠我”的眼神盯着他,然而文搏一直坦然,丁连山才无奈说出缘由。 “因为禅城的武师得知有个强人一路上先诛少林后灭武当,拳打剑仙脚踢武神,这一条过江猛龙的终点显然就是禅城了,你说,他们紧不紧张?要不要汇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以免到时候丢了面子?” 这样一解释,大伙都明白了,只有翁师傅没回过神来,因为他不知道谁是剑仙武神,还诛灭了少林武当,怎么跟传奇话本似的。 于是他问道:“有这样的过江猛龙要来禅城,难怪他们如此紧张!就是不知这人何方神圣?” 翁师傅问完,发现在座所有人都怪异的把视线投向了他身边的文搏。 第五十九章 李鬼见李逵 被大家盯着,文搏并不诧异,他早已习惯万众瞩目,只是有些奇怪,禅城的武师居然觉得自己来这儿会挑战当地武馆掀起波澜。 实际上文搏的计划中并没有在禅城踢馆的打算,他仅对叶问有些好奇,其余的人他没什么心思去交际,更不用说跟他们比武了。 “那他们白忙活一场了,我不准备闹事,就是去见见叶师傅罢了。”文搏直截了当说出自己打算,“丁前辈,劳烦您指个路,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拜访叶师傅。” 丁连山听了之后摇摇头,说道:“培德里哪用我指路,随便问个人就知道,到了那儿最富丽堂皇的楼就是叶问居住的地方。可这事情已经宣扬起来了,说不得文师傅还得跟他们做过一场。” 文搏不介意比武,可是对比武的质量有要求,以他现在的功夫,跟寻常武师交手不过是浪费时间,文搏心中有事,不愿折腾。 “我知道文师傅瞧不上那些武师,照我说他们在你面前走不过一回合,可是你来了禅城,却只拜访叶问,这就已经犯了忌讳,显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丁连山指出文搏想法的问题所在。 “那迟早得做过一场?”文搏有些不耐烦,他现在就想赶紧见见叶问然后启程离去,哪有闲工夫跟一群无名小卒交手。 或许是看出了文博的不爽,丁连山狡黠的笑道:“也没你想的那么麻烦,禅城的武师派头不比津门,不至于摆个大擂让你一家家挑过去,他们汇聚在金楼,你只消走上门去,指名道姓说要见叶问,以你们这派头他们肯定就知道来者何人,” “到时候文师傅露一小手,例如刚才那招雀不飞。本地的武师见着你的手段,自然知进退,没能耐的不敢上场,以文师傅的武艺,前后花不了多大工夫。”丁连山撺掇着文搏直接打上门去,他巴不得文搏赶紧把金楼没完没了的宴会打散,他好回去后厨混日子。 这挺符合文搏风格,能动手解决就不要把问题复杂化。说走就走,喊上一线天和翁师傅就要离开。 翁师傅心中暗暗叫苦,“你说这禅城的武师干什么不好,在金楼开席摆宴,文师傅和宴席势不两立,铁定出事,遭了遭了。” 一线天不知其中关窍,老老实实的在外头推起板车就要出发。 文搏便告辞了丁连山,结果丁连山刚刚连指路培德里都懒得指,现在却自告奋勇,说要带文搏前往金楼,以他的面子更快更方便, 众人自无不可,任由丁连山关了排档,拿个褡裢装了些烟叶和零碎东西披在肩上,一行人开始往金楼走去。 走在路上,丁连山谈性正浓,他跟文搏聊着些练武的细节,很是好奇文搏年纪轻轻如何练出这般武艺。文搏也没什么好保留的,说了些自己的练法,又讲了这些天总结的蟒形拳打法。 丁连山一听就知道里头大有学问,恨不得拉着文搏回去用笔记下,可文搏现在执意先办了事情再说,丁连山无奈,只得盼望着文搏办完事后多跟他交流一番。 当下也不忘投桃报李,跟文搏交流了一番他习武数十年的心得,同样让文搏对于八卦掌和形意拳理解更深。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金楼门前,说是金楼是因为里头金玉满堂富丽奢华,实际上人家有着自己的名字——共和楼。这是禅城最顶尖的堂子,也是诸多武人最喜欢的场所 文搏看到这地方,还没进去就皱起眉头。 整座建筑从外观上看就令人觉得脂粉气太浓,往来之人身上酒气也重,加上里头靡靡之音传来,好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派头,真不知练武的怎么会喜欢往这些地方跑。 转念一想,练武并非他们的本职,例如叶问自己家里就是开南北行的富商,他练武只是一个兴趣爱好,恰好天赋非凡打出了一番天地所以为众人所知。人家不靠练武吃饭,否则第一次国术考试也不会去都不去了。 设身处地,文搏不喜欢这样,但是能够理解。 正要上前,丁连山却说他在这儿干了多年后厨的活儿,看门的会卖他个面子,于是把双手笼到袖子里,肩上挂个褡裢,臊眉耷眼地前去通报。 然后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丁连山直道晦气,“狗眼看人低,这看门狗没个眼色,瞧不出咱们都是大高手吗?居然说晚点再来才有剩饭,咱们就这么像讨饭的吗?” 翁师傅差点儿没笑出声,他环顾自己这边三个,虽然他们一路披星戴月现在有些逆旅疲态,整体来说精气神还算不错,略有一点落拓不羁,但肯定跟讨饭的沾不上边。 而丁连山呢?笼着袖子缩着脖子,看上去就是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再加上说自己以前在进楼的后厨打工,被当做蹭饭吃的理所当然。 无奈之下翁师傅一马当先,就要抖擞威风。 可翁师傅刚一步踏出走上台阶,那看门的就露出厌烦神色,指着翁师傅说道:“你们也是来踢馆的?” 翁师傅愣住了,心道果然自己这些天勤学苦练没有白费,一眼就让人看出非同凡响。于是骄傲地点点头,说道:“说是踢馆有些冒犯,但确实是来请教叶……” 看门的极不耐烦,把手一扬止住了翁师傅接下来的话,自己走了下来就往后头走去。 翁师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门房回过头来吼道:“发什么呆啊?踢馆的跟我过来,别堵着前门。” 说完,就埋着头往后院走去。 文搏已经看出几分端倪,估计这些天金楼也不安宁,这么多武师齐聚一堂,难免有想扬名的前来挑战,所以门房对此厌烦了。 照着文搏性子本来不该理会这不懂事的门房,不过一线天却有了些兴致,他说:“咱们要不去看看来踢馆的都是些什么货色,最近没跟人动手,拳头痒了。” 文搏一想,先去看看也好,若是一线天想跟他们过招就留在那,等会文搏一个人自己回转,进了门去就行。 于是一线天拉上板车,一溜烟的跟了上去,文搏和翁师傅对视一眼也跟着,留下丁连山在门口长吁短叹,“哎,我这出来才几天,人走茶凉啊……咦?怎么走了……” 在看门的带领下,几人从金楼旁边的巷子里进去,绕了个大圈才到后院,足见金楼占地甚广,建筑何等恢弘大气。 可刚进了后院,一线天就愣住了,连带着将几人堵在后头,看不见里头场景。 文搏个子高,倒是不用急着进去就能看清楚里头什么情况。 原来这后院不大,也就半个篮球场的空间,本来就摆了不少杂物,现下里面更是或蹲或站足有十几人,满满当当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见着又有人来,里头的人静了片刻,随后哄堂大笑。 “哈哈,又有人来了。” “这是今天第几波了?没成想我名头甚大,还有人冒充。” “你个扑街,明明是你冒充我!” 说着说着里面就要动手,一时间好不热闹,更是不方便进去。 那门房看到里头动静,不屑地撇了撇嘴,正要出言嘲讽,却见到后院通向金楼的一张小门打开,里头钻出个穿着打扮讲究的男人,虽然有点贼眉鼠眼,但是气势倒很足,对着后院众人就骂。 “你们这群臭要饭的,赶紧滚蛋!找着正主了,别蹲这妄图蒙蔽各位行家!”骂完,这人就要关上小门回去。 这下后院里的人不干了,立马有人揪住门把手不放,硬要他给个说法。 钻出来那男人一边叫着松手一边喊道:“哎你别给脸不要脸,谁不知道你们这群扑街仔要冒充北边来的过江猛龙骗吃骗喝?现在那位文大爷真到了,不服?找他去!看他打不打死你!” 这话一说,那纠缠不放的赶忙松开手赔礼道歉,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去。 翁师傅看着这一幕满头雾水,回过头来跟文搏说道:“文师傅,他们这消息可太灵通了,咱们刚到就弄清楚了。” 一线天也连连点头,觉着颇有面子,心想这一路南下他果然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唯独文搏觉得不对劲,要是人家看出了自己身份,哪能还把他带到后院跟这群人蹲一块? 文搏也不言语,转身就往前门走去,门房还以为他识趣也不再管。 可文搏走到大门前依然脚下不停,眼瞅着就要往金楼里走去,另一个看门的连忙上前阻拦,不料刚把手伸出去还没拦着,就发现这昂藏大汉已经到了他前头。 门房心下大急,正要赶上去将文搏挡下,文搏自己已经停下。 “文师傅当真生的是威武不凡,一见就令人心折!我阿勇佩服你的壮举,来,先敬你三杯!”里头传来一个豪迈的声音,正是金楼里的常客勇哥。 然而文搏毫无动作,似乎被叫出名字也无动于衷。身后的一线天和翁师傅此时也已赶到,把板车放在外头,见着文搏进来很快跟进,正想问问文搏怎么了,不料抬头一看,齐齐呆住了。 “哈哈哈,好好好,老子……咳咳,我文博不过一勇之夫,哪里当得起诸位豪杰赞誉,勇哥敬酒怎能不受?来,给我换大碗!”一个从没见过但是格外眼熟的男人当仁不让,站了起来,一开口就让翁师傅和一线天都惊住了。 “好!” “文大侠猴威武!猴豪爽!猴塞雷!”底下齐声喝彩。 翁师傅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拍了拍一线天肩膀,从口袋里掏出刚从门口摘下的一份通缉令,上面画像正是一个身高九尺腰阔十围,面圆耳大,鼻直口方,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再一抬头,被众人团团围在金楼大厅中央的男人,竟和画像里别无二致,简直是照着模子印出来一般。 翁师傅和一线天不由得感慨一声,“还真有跟这通缉令画像一模一样的人啊?!” 第六十章 博学的博 不得不说,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风情,一样米养百样人。 文搏在津门的时候见惯了打打杀杀,出手毫不留情动辄伤人性命。可到了禅城,却让他大开眼界,这里的武师居然演出了一场可笑的闹剧,让文搏见识到了李逵见李鬼的戏码。 有人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文搏揪出这伪装者给他些教训理所应当。但是见着真人的时候,文搏都忍不住生出一丝敬佩之意。 他看出这人故意照着通缉令上那副完全不像的模样打扮,又刻意做出豪爽姿态,还真就把一众武师蒙骗过去。若是再让他顺利扮演下去,估计从此应酬不断往来各位富贵人家,到时候随便扯个什么名头,开武馆也好,传武艺也行,拉起大旗卷上一笔钱立马就要人间蒸发。 这样最后坏的就是他文搏的名声。 以文搏毒辣的眼力当然能看出这人身上有点功夫,但是算不得高深,仗着人高马大力气足估计能跟之前没被他点拨过的翁师傅交手一阵,但是真要动真格估计还打不过翁师傅。 就这样一个假扮的人,居然整座金楼里这么多武师硬是没看出问题——当然可能有人瞧出不对,但以为他文搏就是这样名过于实,徒有虚名罢了。 于是文搏决定对这种有创意的骗子网开一面,不亲自动手教训他,还是让一线天出手吧。 当文搏眼神递过去,一线天默契十足的马上会意。 正所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文搏现在好歹是宗师人物,哪能天天就自己出手,养个徒弟正是这时候派上用场。 于是一线天换了副脸色,把刚刚吃惊和看好戏的模样收起,换成那副他最擅长的冷厉高傲模样,就要上前拆穿这人给他点颜色瞧瞧。 不料,翁师傅对文搏最是尊敬,哪容他他人在文搏面前放肆?还特意假扮文搏,岂不是平白坏了文师傅名声? 所以翁师傅比一线天还快上一步,当先就冲上前去,大骂到:“哪来的泼皮敢假冒文师傅招摇撞骗?你先吃我一拳!” 翁师傅这些天的苦功此时尽显,脚下又快又疾,声音刚到身子已撞进人群,一招黑虎掏心直打假冒之人心窝。 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拉住翁师傅,那假冒者被人叫破行藏居然也不胆怯,脸上露出不屑神色,挺直腰背竟要硬挨一拳。 “啪!”这一声闷响如同惊雷炸起,假冒者脸色涨得通红差点吐出血来。 可他仗着身高体胖硬生生压下淤血,背负双手低声说道:“功夫不错,不知哪家高手前来见教?大可摆出名头,何必跟我文博开这玩笑?” 这一下就连翁师傅都被唬住,近段时间他练拳从不懈怠,自己功夫相较以往可是进步许多,一拳下去手臂粗的树干都能给他打断,这人居然真挨上一拳动都不动,难不成……真是高手? 不等翁师傅作答,一线天已回过神来,戟指“文博”吼道:“你这骗子还真有两下子,可你认得爷爷我吗、” “文博”见着一线天出头,反倒是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开口说道:“哼,不知你是哪个?说出你名,逗我一笑。” 这话一出,旁边众人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不愧是文大侠,说话风趣又不失傲气,加上刚刚接拳纹丝不动,看来大伙都低估了他,之前以为文大侠功夫了了,原来是藏拙而已。 一线天哪能受这气,当下一步上前就要动手,嘴里还吼道:“爷爷我正是一线天,你敢假冒我师父,让我看看你本事。” “文博”排开众人,看也不看在边上不知如何是好的翁师傅,走上前来坦然面对一线天,再拍拍隐隐作痛的胸口,故作无事的说道:“来,我让你三……一拳,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胆量敢装作我徒弟。” 一线天不料这人胆子甚大,冷哼一声便踏步出拳,噼啪一声好似打出音爆。 懂行的立马奇道:“嚯!八极,挂塔!” 这一招极其凶险,弓步发力出拳使上浑身力道,一拳之下打着就伤挨着就亡,尽显八极拳之霸道。 然而“文博”好像吃了定心丸,面对一线天如此威势依然不闪不避,似乎真要硬吃一拳,哪怕他额头冒汗,还是咬牙不退。 直到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什么人敢假扮文大侠招摇撞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随即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窜进金楼大厅,一抬头正见着一线天出拳要打假文搏这一幕,顿时心惊胆战,大叫到:“大哥,你还请了别人啊?!” “砰!咔!”骨裂的响声在场诸人再熟悉不过,可这么响亮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见。 一条大汉像是当胸迎着马车撞上一般,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连退数步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就地一滚又翻了几圈,方才停滞。 捂着胸口满头大汗,疼得话都说不出口,直“哎哟哎哟”的低鸣。 正是那“文博”。 一时间鸦雀无声,在场武师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又觉得难以置信,竟呆立当场,无人说话。 而后进来的獐头鼠目汉子见着情况不对,拔腿就要往外跑。可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脚下一轻,还以为自己爆发潜能脚下生风,低头一看自己居然凌空踏步,心道难不成这就是传说这踏月无痕的轻功。 “啪!”一声脆响,獐头鼠目的汉子眼冒金星嘴里鼻孔里鲜血直流,除此之外几颗牙齿当场掉落,嘴更是肿起老高。 哦,原来是被人领着后颈提起来了,文搏一个耳光才把善于幻想的这家伙打醒。 文搏随即将他一抛,轻松甩出老远跌落在那“文博”身边。 随后文搏走到那汉子面前,戏谑的问道:“你是文搏?那我是谁?” 那汉子肝胆欲裂,知道碰着正主了哪敢再装,强忍住胸前剧痛咬着牙回答道,“小……小人是博学的博……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说完,“文博”哪怕身上疼得要死,还是不断地磕头求饶,他可是听说过文搏的往事,这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如今被本尊逮着,“文博”真是吓得肝胆欲裂。 听见这话,文搏笑着摇头,再也不看那人,一步步朝着大厅中央走去。 这下没人拦他,所有人纷纷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开位置,直至文搏走到中间将一把太师椅提起摆到中心位置,坐下。 “我是文搏,搏斗的搏,来禅城见叶问叶师傅。”他提也不提刚刚的闹剧,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扫过所有人都觉得像是被猛虎盯上,纷纷扭过头躲避文搏的眼神。 一线天和翁师傅此时后知后觉,他们刚还在怀疑人生以为碰着硬功高手,谁知道眨眼间那人就被打断肋骨在地上打滚。接着被文搏打晕的獐头鼠目汉子一眼就能看出是那“文博”同伙,这两人居然串通好了做戏来平息众人疑惑。 千算万算没想到真文搏来了,还没出手就被一线天打成重伤,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禅城的武师们也看出前尘经过,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终日打雁竟叫雁啄了眼,他们今日遇到这人一看跟通缉令毫无二致,又颇为客气豪爽,大伙心想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尺,于是设席摆宴想要庆祝一番,不料是个骗子。 反倒是真文搏出现,大伙见着真人多了几分怀疑,光看这煞气,这凶戾,确实像是能干出吊死皇帝的煞星,就是样貌差距跟通缉令上也差太多了。 几次眼神交流之后,就有人站了出来。 “这位兄台,不是大伙不信你啊,可你样子跟通缉令上根本不像,而且也太年轻了。能打败宫老前辈的高手,不该是你这模样。”寿哥作为禅城武林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当仁不让的出来质疑。 翁师傅在一边腹诽,你们之前怎么不见着跟那个骗子对质一下,这会见着真人反而出头了? 文搏也不恼,淡然的望向寿哥,问道:“那你要怎么验证?” “还望兄台能露一手让咱们开开眼界,若真是文大侠当面,我阿寿定然奉茶赔礼道歉!”寿哥被文搏一眼看去,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马上回过神来一咬牙,摆出架势竟然直接要挑战文搏。 寿哥其实脑子清醒好使,其实确认了七八分文搏身份,可他们刚刚在文搏面前丢了人,现在只得强撑着找回些场子,否则南方武林见面就落了下风,以后传出去禅城的武师也不要混了。 因此寿哥作为领头的必须跟文搏搭把手,不论输赢,至少面子上过得去,而不是打都不打就甘拜下风。 文搏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跟他动手的兴致,便用眼神示意一线天。 一线天接到暗号心领神会,立马站出来挡在两人中间,平时一线天都不好意思叫比他小的文搏师父,但这时候可不含糊,开口说道:“想见识我师父的本事,我看你还不够格,入庙拜佛……” 说到这,一线天突然卡壳,从口袋里掏出张小纸片,看了一眼后接着说道:“入庙拜佛,得先进山门,要见真佛,得先过我一线天!” 这话让大家听着直呼傲气,倒是颇为相信一线天就是本人。他们听闻文搏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对文搏反倒是不太熟悉,因为文搏离开津门后很少出手,传闻只知道他杀性大。 一线天却扬了名,枪挑李景林,拳问孙禄堂,当真是威名赫赫,也跟传闻里描述的年轻后进模样相符,很靓、很冷、很飒。 这么说,要是一线天先来这里报上名头,大伙都不会怀疑。 只是加上文搏反而使在场很多人拿不准主意,只有几位厉害人物从文搏抛掷骗子那一手看出些名堂,不是高手绝做不到那般举重若轻。 而其他人怀疑文搏身份的原因也很简单,为何?文搏太年轻,样子跟通缉令差别太大。 虽然文搏身边的同伴们并不关注文搏外貌,实际上文搏样貌堂堂。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尽显阳刚之气不说个子高大体魄雄健,说是红遍沪上的明星都不为过。可要有人说他是个很厉害的武师,大伙心里就直打鼓,哪有练武的还这么靓仔?你当人人都是叶师傅啊? 想起叶师傅大家心头窝火,这家伙看着天天开会很是不耐烦,于是时不时溜号跑路,这会还在楼上高卧而睡,下面这么大阵仗也不出现。 再说一线天说完台词,半路还看了小抄,大伙觉得很是威风,可翁师傅满脸古怪——这话他好像听过啊,当时文师傅跟马三在登瀛楼动手,说的就是这番话,稍有改动怎么让一线天喊出来了。 这算是文搏闲暇之余的一点恶趣味,不但把马三打死了,还偷了他的台词。偷了台词自己用不够,现在让一线天又来一遍,若是马三泉下有知,只怕当场就得气得活过来。 不过一线天划下道来,要接下寿哥,大伙自无不可,纷纷让开空间以免误伤。只有文搏神在在的坐太师椅上不动分毫,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寿哥觉着自己受了轻视,捏紧拳头略一拱手,就要出招。 一线天同样走过场一般行了个礼,拳头一扬,在场诸位立马看出这是形意拳的架势,所谓脱枪为拳,一线天动作一摆,要是拿上一杆大枪,那就更对味了。 “请!”两人齐齐出声,然后同时动手出拳,一开始就毫无试探,杀招尽出! “寿哥练的蔡李佛,刚中带柔正好克制此人形意拳,若他真是宫老前辈和神枪李传人,用形意和八极都讨不了好,倒是八卦掌滑不留手,寿哥不好对付。”禅城武师们眼光都还不错,见着两人架势就分析出个大概,话里话外还是颇为认可一线天。 “没错,到底年轻了些,形意拳猛进猛打,对蔡李佛拳不好打。”有人附和,想着应该是一场龙争虎斗,他们心里对一线天的身份更加确信,单看这一手八极拳和形意拳的功夫就知道了。 并且禅城的武师们心里也松了口气,寿哥功夫他们是知道的,如今站着风格克制的优势,不说稳稳拿下,也是不输于人的局面。看来北边传得震天响,真打起来大伙还是差不太…… “砰!”不知道是大厅里第几次闷响,禅城的师傅们心里念头都没转完,必武两人甫一交手便分出了胜负。 寿哥躺在地上,就是那熟悉的金碧辉煌吊灯好像不太牢固,随时会掉下来,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脑子晕了——因为几个武师俯身紧张的看着他,寿哥瞧着他们也在打转。 “怎,怎么一招就分了高下啊?!”有人围着寿哥献殷勤,也有人难以置信的低呼出声。 “不讲武德啊!你练的什么形意拳?怎么拳是虚招摔是杀招,你虽然赢了寿哥,可形意拳哪有这一招?!” 原来两人一同冲向对方出拳,各自都是威势凛凛毫不退避的姿态,一线天更是双眼紧盯寿哥面门瞄准了出拳,不料拳头出到一半一线天身子突然一矮,拦腰抱住寿哥就地狠砸,寿哥身在空中根本没反应过来,再一睁眼已经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了。 另一边,一线天听见众人疑问,不用看小抄也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是我师父创的蟒形拳,可谓是形意拳里集大成者。算是北方来的小拳种,大伙没听过很正常,一代只传几人,我和老翁就是这一代的传人了。” 翁师傅心里已经骂开了,师徒俩好不要脸,初次见面时,文师傅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六十一章 北方老乡 心里还在骂着一线天,翁师傅脑子不慢,马上察觉到前后两番话里的差别,不在于文搏这蟒形拳到底一代有多少传人,而是文搏前头说的是“南方来的小拳种”,如今一线天却说是北方来的。 翁师傅设身处地,觉得要是他自己肯定不是为了图一乐就把台词改过再说一遍,其中肯定有深意。 而这南北不同正是关键所在,难不成文师傅意思是这拳法可以是南边来的,也可以是北边来的,说到底就是这蟒形拳并无南北之分,而如今华夏看似都在同一面旗帜之下内里暗潮汹涌,内部派系斗争,外有强敌环伺。 文师傅这意思是拳无分南北,国亦如此啊?!好气魄,好眼界! 翁师傅觉得自己看穿了文搏的深意,看向文搏的双眼里浮现出浓浓的钦佩之情,果然是北方两大宗师都认可的新一代武学领袖,眼界、气度当真不凡! 其实翁师傅想多了,文搏又不是迂腐的酸秀才,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去搞这些微言大义的东西,他做事向来是做了再说甚至不说。 不过翁师傅如何作想并不重要,文搏不在乎,其他人也不知道,反而一线天的话落在众人耳中就非同凡响。 形意拳,近代华夏算是名气极盛的拳种,如今竟然有人说他家的功夫是形意拳里集大成者,在座的武师别的不懂,可说到武功哪个会服气? 不等寿哥从晕眩中回过神来,金楼二层就有一处窗户洞开,里头几个人从窗口探出头来,脸色带着不愉,冷哼道:“这位小哥好大的口气,咱形意门虽算不得什么显赫门派,可除了宫前辈当面,还真没人敢说自个的拳法首屈一指。” “先生瑞?!”下头立马有人惊奇出声,原来那处房间是金楼账房先生们所在,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不料居然是形意门里的高人。 说话的那人戴顶瓜皮帽子,面白无须约莫五十来岁,身材高大比同伴高出一截,哪怕是探出头来半截身子都如鹤立鸡群,很是不凡。 随着那位账房先生说完话,房间门也打开,众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如同开道一般为先生瑞让出道路。 紧接着二楼正对着账房的位置突然鱼贯般涌出一队女人,他们轻摇团扇而出,出门后也不下楼,各自倚着一处栏杆向下眺望,露出温柔缱眷的神色,让人望之神魂颠倒。 “啧啧,难怪说南方女人如水做的,这群练武的成日泡在这温柔乡里,也不腿软啊?”翁师傅悄声跟一线天说话,一线天却皱起眉头,视线越过这群女人婀娜身姿,直看向最后出门那人。 翁师傅见着一线天不说话,把眼看去,愣了片刻古怪的看向一线天说道:“没想到你小子原来喜欢成熟类型的。” 原来最后的女人身着一身旗袍,身姿窈窕纤细,云鬓凤钗,样貌平平无奇却别有韵味,似乎有着成熟女性的风姿,又不乏少女的婀娜。 一线天忍不住就想一拳朝翁师傅打过去,最终还是忍耐着解释道:“你懂个什么?那女人步法分明是八卦掌的路数!” 就像是为了应和一线天的话一般,走在最后的女人娓娓道来讲出自己来意。 “久闻文师傅大名,今日来得金楼,众位阿姑心心念念想一睹风采,没奈何便让我这人老珠黄的领头来为文师傅祝贺。” “三姐?!”一旁的勇哥认出那人,这位是京城里来的,既不卖艺也不卖身,平日深居简出却被众多金楼阿姑认作干娘,算是金楼里女人的保护伞,若是有那些不懂风情的莽汉子喝了些马尿发疯,三姐便会出手将他们打发。 “哟,三姑娘您也来凑趣?”先生瑞笑着朝三姐问候,三姐同样笑意盈盈回应道:“您这形意门的出了头,咱这八卦掌的也不甘人后呀。” 果然如一线天所言,这位三姐练的是八卦掌,如今先生瑞加上三姐,许多人方才知晓竟是八卦掌和形意门的武术家都在这金楼供职。 一线天此时回过神来,也不跟翁师傅闲聊,沉凝片刻,先回答先生瑞,“我二师父正是宫老爷子,在津门把一辈子名声亲手交给了我这位三师父,他们二位的形意拳,当然可称首屈一指。” 一线天这话说得讲究,并不提宫宝森输给文搏一事,可大伙表面不说心里也明白,为何宫宝森隐退?那不就是宫宝森比武输给了文搏吗? 先生瑞缓缓走下木制楼梯,雕花镂空的梯子在他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可见脚下极稳,一看就是桩功扎实的高手。 先生瑞摇摇头说道:“宫老爷子的眼光、手段当然极好,可咱们这形意门也不是那位爷一言可决,至少,北地的过江猛龙得先得了咱们认可。毕竟,我们学的也是嫡传的形意拳,南下至今快有五年功夫,自问不逊于人,今日还请文师傅指教。” 另一边,三姐同样莲步轻移,从阿姑的簇拥中走出,单手扶着栏杆就地一翻,从二楼跃下,不等众人惊呼便在空中转身。落地,直直的站在另一侧与先生瑞遥相呼应。 “文师傅威名远扬,我这点八卦掌计俩也想请您指点一二。”三姐左掌右拳拱手行礼,语言简练不像先生瑞那般理由充足,开门见山直白的想要文博跟她比试。 翁师傅在边上旁观,没想到转眼间居然金楼里出现两位北方武艺的传人,之前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没想到哪里不对。当先生瑞说出自己来历后,翁师傅方才恍然大悟。 当地武师大多讲的粤语,少有几个讲官话方言味也很重。可先生瑞一口地道的京腔,果不其然是北方南下传拳的武师。 原来当年宫宝森主持北拳南传,除了著名的“五虎”之外还有陆陆续续各家门派南下授艺,其中以先生瑞与三姐练的一个是形意拳一个是八卦掌,当然是极为推崇宫宝森的了。 如今他们听闻在津门宫宝森输了比武就此隐退,初闻之时极不可思议,现在见着文搏当面,肯定要做过一场,否则心气难平。 于是他们出场直接就要挑战文搏,看来这一场比斗连一线天都不好接下,否则平白让人觉得文搏惧战。 文搏岂是畏惧动手的性子?当下就要起身迎战。 然而外头一个缩头缩脑的老头子这会儿晃晃悠悠走了进来,对着先生瑞招招手说道:“我说小瑞和三丫啊,你搁这端着个啥架子呢?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再说了,津门比武一事本有内情,你俩莫要掺和!” “丁大爷!”先生瑞与三姐自出场就一直表现得极为自信,可见着来人,两人不由得立马微微躬身行礼,原来是丁连山走了进来。这两位如何不认识丁连山,都在这金楼里讨生活,丁连山作为形意门的大前辈在金楼隐居,先生瑞与三姐肯定不敢放肆。 看见终于有熟人给自己面子,丁连山像是变脸一样露出喜色,从肩上褡裢里摸出些叶子烟,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在外头别喊我名字啊,咱可是隐姓埋名的‘鬼’,不能坏了规矩。听人劝吃饱饭,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好悬没把我褡裢打烂,别跟他比。” 金楼里诸位面露古怪,这个看上去邋遢的老头怎么让先生瑞和三姐如此尊敬,都想知道他身份。可丁连山就喜欢这种游戏风尘之中的老顽童做派,也不说自己身份,大大咧咧站在后头看热闹。 这样一来,先生瑞不好动手,丁连山年纪只比他略大一些,可名气、功夫胜过先生瑞许多,既然丁连山都说自己不是对手,那先生瑞也不必自讨苦吃。 倒是三姐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只是碍于丁连山出面不好直言,眼中的战意却藏不住。 文搏看出先生瑞心里不甘与三姐迫不及待,朝丁连山点头示意承情了,然后说道:“丁老爷子抬爱,习武之人,终归还是要在拳脚上见高低,不妨搭把手。” 这意思就是愿意迎战了,丁连山见着自己劝阻之后双方还是有战意,也无可奈何,自个寻了处没人坐的席面,拿起双筷子自顾自的开始吃喝起来,全然不顾他人好奇神色。 不过大伙都听见这三位都给这老头面子,虽然并不熟悉丁连山名号,猜测也是形意门里的长辈,只能当做没看见丁连山一个人在边上吃席,继续把注意力放到文搏身上。 而三姐和先生瑞对视一眼,有了默契,先生瑞主动后退,将对手先让给三姐。 “三姑娘,我知道你是急性子,你先来吧。” 三姐笑着朝先生瑞拱手说道:“多谢瑞老给小女子面子,文师傅,请吧。” 文搏似乎另有主张,起身站定,恰好处于先生瑞与三姐连线中间一点,一开口就让在场所有人觉得听见了天方夜谭。 “何必如此麻烦,你们,一起上吧。” 第六十二章 文师傅武德充沛 文搏此话一出,先生瑞还未做出表示,三姐已经怒发冲冠,咬紧银牙一字一顿的说道:“文师傅,咱虽是女人家,手上功夫可不是吃素的。” 先生瑞虽然没说话,但是被轻视了哪能高兴,沉下脸色显然准备等会全力以赴。 文搏倒是并没有露出瞧不起人家的模样,只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一个个打太麻烦了。但就是他这认真的神色配合诚恳的话语,让先生瑞和三姐愈发觉得文搏是看不上他俩的功夫。 “两位不用留手,我一路南下,华夏叫得出名字的武师我几乎全都会过一遍,也就杜大侠让我亲自出手,其余人,不论是傅剑秋、李景林还是孙禄堂,要么他们避战要么让我门下便足以应对。。” 这话大伙都听得明白,理解出的意思就不同了。一线天和翁师傅一路相伴,又熟悉文搏身手现在到了何等惊人地步,不论是技巧还是力量都已经超出常人认知,所以他们觉得文搏还真挺慎重,面对先生瑞和三姐要亲自出手,没有让翁师傅就去把他们打发了。 在场的禅城武师们虽然知道你文搏功夫应该很高,但是在他们的认知中再高也就当年黄飞鸿、梁赞那样便是极限。然而哪怕是这两位当面,也不敢说以一敌二面对两位高手。 那么文搏这么说,大伙想来总不是你本事真的那么高,而是瞧不起人了。 本来当文搏愿意搭手比武时,大伙悬着的心都放下几分。 这是因为搭手比武两人靠的近,彼此接触对方手腕,然后动手。虽然一般来说近处搭手看着凶险,两人一交手就是能直接造成伤害的距离,实际上反而没有北方拳师拉开了动手容易伤人。 也是因为这种特化的比武方式,使得南方拳师极其专注近距离发力技巧和击打弱点,咏春的标指、寸劲都是这种思路延续下出现的产物。 不过先生瑞练的形意拳,三姐更是八卦掌,文搏也算是北方来的武师,几个人功夫看上去都不是擅长搭手比武的路数,所以大伙们都觉得有些看头。到底是形意拳八卦掌能争回名头,还是有赫赫凶名的文搏蟒形拳更胜一筹。 可如今的局势却剑拔弩张,文搏嚣张的态度让本来挺客气的先生瑞都有些发怒,更别说三姐脾气向来不是很好,这会儿摩拳擦掌,就要动真格了。 唯独丁连山还是老样子在一边吃席,时不时抬起眼看向走向众人中央站定的三人。好像根本不在乎谁输谁赢,他就是个来蹭饭的。 翁师傅和一线天让开位置站在一旁,窃窃私语,说的却不是文搏比武之事,他们对文搏信心很足,一开始谈了两句文搏可能会怎么打之后就品评起禅城的武学。 “刚刚那个武师功夫如何?”翁师傅很好奇和一线天交手的寿哥,他听说过蔡李佛拳,但没见过,今日遇上了却被一线天一招打发所以好奇的询问一线天。 一线天不知该怎么说,他平时跟翁师傅还有文搏切磋,大多数时候占不得便宜,更不用提跟文搏相比。 跟翁师傅比较,一线天都不占优势,不是他功夫不如翁师傅,而是为了学蟒形拳,一线天在用他不擅长的路子出手,每次练习就会想到之前自己学别的拳法时怎么跟现在思路不同。 而翁师傅好歹跟文搏时间长,耳濡目染加上本身学的东西基础不牢固,所以能很快接受文搏的教导——这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一线天有知见障。 直到今天出手,一线天方才显露出令他自己都吃惊的实战能力,一招下来寿哥根本做不成任何防备就被撂倒在地,这种简单风格变化组合,甚至练法都没来得及训练就能形成如此强的威力,一线天感到难以置信。 “说实话,没看出来,打得太快了。”于是,一线天实话实话,讲出了自己感受。 他俩说话旁边有人听着,当时就觉得受了侮辱,寿哥算是禅城武师里相当出挑的领头人物,瞧不起寿哥,岂不是瞧不起禅城的拳师? 那人脾气急躁,马上反唇相讥,“不过是偷袭罢了,算不得本事,你小子有本事等下跟我比划比划,啊,你们师徒三人,面对我们禅城三雄。哼,叶师傅,怎么还不下来啊!” 这人正是先前武师里较有名气的勇哥,脾气暴躁功夫不赖,立马出言挑衅。 一线天不屑地别过头去不加理会,反正赢都赢了,勇哥的话在他听来不过是嘴硬罢了。 翁师傅性子好些,拱手作揖道:“这位师傅您先别急,别人我不敢说,但是叶师傅我想很快就有交手的机会。” 勇哥一愣,没想明白为何很快就有交手机会,正想发问,身边却传来震天响的惊呼叫好声。 为何如此?原来场上两人已经交手了。 文搏和先生瑞、三姐各占一方相距一米左右形成一个三角形,三姐自恃身份不愿意与人一同夹击文搏。 见到这般局面,文搏也不在意,机会给你们了,不珍惜那就算了吧。 于是文搏和先生瑞彼此伸出一只拳头摆在身前,互相搭靠。随着两人齐声喝到:“请”,便就此出手! 第六十三章 叶师傅,过分了 金楼里跑堂的动作很快,迅速收拾了破碎的桌椅,众人也不在意,要请文搏入席,庆祝这位真正的宗师人物来到禅城。 然而文搏心思不在吃饭上,他在丁连山的排档里已经吃过,这会儿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叶问。 文搏向来有话直说,便对着众人里隐隐领头的寿哥说起此事。 一提到这个,寿哥脸上犯了难。 “文大侠,还望见谅,叶师傅在楼上小憩,按着他平日习惯不让人打扰,您且稍后,我马上派人去叫他。” 勇哥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走出人群,他还想着跟文博套近乎,这机会肯定不会放过,当下就说:“这事交给我,阿叶这人什么小憩,哪有这时候睡觉的?大伙谁不知道他每次‘小憩’都带着阿姑。” 这话说出来大伙都憋着笑,就寿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跟叶问关系不错,当然是想替他遮掩一二。毕竟在文搏面前还是想留个好印象,不能人家指名道姓希望见见叶问,结果你叶问在眠花宿柳。 可惜勇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觉得金楼本来就是个风月场所,最近大家来这里不谈风月天天说拳才是怪事,现在既然都说开了,确定了来的真是文搏,人家又想见叶师傅,那有什么可遮掩的。 带着这样想法,勇哥当然没顾忌,勇哥就往楼上走,显然清楚叶问所在的房间位置,连带着一些相熟的更是呼朋唤友跟上,他们都知道叶问这些天在金楼里除了喝茶就是“小憩”,现在能名正言顺的去坏他好事,迫不及待的撺掇勇哥待会啥都别问,直接闯进去。 见着这情况,一线天和翁师傅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叶问是一个澹泊名利不喜交际之人,所以在金楼大厅里宴席之时见不着人影,怎料居然如此荒唐,听众人说这些天其他人开会的时候就在楼上抱着阿姑高卧,简直大大的打破了他们对叶问的印象。 文搏倒是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他以前看的电影是跳跃式的,对于叶问平时生活着墨甚少。不过一个富家公子哥,这年头没别的娱乐,大概练武之外就靠这个来消遣吧。 虽然文搏不会如此做派,但是叶问要这他也不会劝阻,只是有些遗憾,叶问天赋应当是极好的,结果在生活上似乎有些放纵。 文搏觉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差不多到了尾声,就是没见到这位《一代宗师》里的主角,想来见识见识,有机会交手一下也挺好。 既然他没什么兴趣看叶问如何风流,就将视线转到大厅里的丁连山身边。这位游戏风尘的老前辈刚刚三言两语让人把假冒的文博带走治伤,告戒他们别再冒名顶替,现在一个人在角落里跟换好衣服重新出来的三姐与先生瑞交谈。 文搏走过去,先生瑞和三姐脸上还带着些尴尬,又想赞誉和感谢文搏之前与他们动手时的作为。文搏不是多礼之人,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加入到谈话中。 “丁前辈,叶问这人您觉得如何?”文博开口提起叶问,先生瑞和三姐本要回答,可丁连山抬眼看了文搏一会,又低头沉思,反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打断了他们两人说话的意图,“你这蟒形拳,有传人吗?” 这就关乎一个门派的传承了,文搏此时收了徒弟还声势浩大,可终究没有在某处地方建立自己的武馆,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当做一个门派掌门。可先生瑞和三姐知道里头事情关系重大,便起身告辞离开,为丁连山和文搏留足谈话空间。 告别两人,文搏心里头还有些疑惑丁连山为什么会这样问,他的功夫现在传了一线天和翁师傅,但是时间尚短并没能全部教完,毕竟蟒形拳囊括了现代很多格斗技能形成独有的体系,就算一线天有天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教完的。 于是文搏摇摇头回答,“有传人,但是很多东西他们没学透。” “你教真的?”丁连山又问。 文搏理所当然肯定道:“都是真东西,没保留,只是能学多少,看他们了。” “我这人,不懂什么家国天下,当年杀薄无鬼后逃离,把烂摊子留给宫宝森。”丁连山莫名其妙的感慨一句,文搏猜不透他要干什么,才听见丁连山继续说,“可就算是我这等人,也看得出现在年景越发不好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 丁连山抬起头双目直视文搏,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凛然严肃之意,“我知道你当时为何跟宫宝森动手,你是有心的,可你觉得,这等情况下,个人之力真能力挽狂澜?要我说,且再看看,至少,你这身功夫不能埋没了。” 禅城的氛围相较于津门更加活泼,此地的武师也大多开朗乐观。但是丁连山的话一说出,文搏都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变化,细细观察,远处的众人好像依然在欢乐当中毫无感觉。 文搏心中一动,他的想法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邹容那是七窍玲珑心,猜了个大概却故意不闻不问,就是不想牵扯其中。翁师傅一路跟着他南下有了些计较,可翁师傅谨守从心,就算文搏要跟他说自己的想法和计划翁师傅都会捂住耳朵不听。 没成想初次见面的丁连山居然结合线索看出了一些东西,果然人老成精,练武练到顶尖的人物决不能小觑。 但文搏心志如铁,哪会动摇,回答道:“这年头,有枪有炮,功夫练到再厉害,传给一万个人也就那样。我的功夫如果能传下去,那是极好的,可为了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怎能吝惜己身?” 丁连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这专诸聂政的事情自古以来习武之人多有效法,就是前些年我还亲历了好几次。可要我说,历史洪流哪能是一个人能阻挡的?你就是做成了那事,也不过是延缓了局势,最后大势依然难挡啊。” 这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丁连山苦口婆心,不是他多么在意文搏,而是不忍心文搏这身功夫失传却依旧无法改变这越来越糟的局面——对丁连山而言,他不认可文搏的举动,觉得与其空掷了性命,不如留待有用之身。 文搏却有他自己的理念,说起了当时津门与宫宝森一战。 “当时宫师傅碍于故人交情希望留傅仪一命,我跟他说,我练武就是为了胸中一口气,不鸣不平。如今生于此间,恨不能力挽狂澜,也要竭尽所能做些对局势有所帮助之事。或许最终不过将大厦将倾的局面推迟几日,那也足慰平生了。” 丁连山叹息一声,他知道劝不动了,练武到顶尖之人心智果然坚强,认定了事情就一定要做,所以丁连山只能收起心中遗憾,感慨一声。 “也罢也罢,我劝不住你,那就祝你马到成功,咱们还有再见之日。” 至于什么叶问如何,丁连山根本没心思回答,话已说尽,起身离去,临走时高唱着一首文搏从未听过的曲调。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背影苍凉无助,这一刻才像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迟暮老人。 文搏目送丁连山离去,神情依旧,似乎一番言语更加坚定了他心中信念。 其他人不知文搏和丁连山聊了什么,先生瑞和三姐在远处看着,想了想便出门追上。除此之外,金楼里气氛依旧高涨,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刚刚的交手和即将下来的叶问。 叶问此人到底如何呢?翁师傅也很好奇,于是他拉上一线天跟在勇哥等人后头,前呼后拥的就往三楼走去。 金楼里大多用的复古木制建筑结构,入眼皆是凋梁画栋,却又不乏新奇的舶来品,各种精致钟表、机械层出不穷,甚至有一台电梯在大厅一侧,尽显禅城第一楼的底蕴。 勇哥带着众人不用电梯,走上楼梯后穿行在犹如迷宫一般的建筑当中,翁师傅和一线天这才察觉到金楼内部空间有多大,要不是有人带着,他们只怕还真找不到路。 一路弯弯绕绕,勇哥轻车熟路,走到楼层尽头就见着一个坐在门前椅子上咬手指的小丫鬟。那丫鬟正在走神,一抬头看见一群大汉把路口堵住差点慌了神,定睛一看都是熟人这才喘了口气说道。 “原来是勇叔,你又来了,叶师傅不让人打扰的呀!” 看来勇哥不止一次来骚扰过叶问,只是都没能得逞。 然而今天勇哥有了义正言辞的理由,嬉笑着说道:“去去去,小孩子不懂,楼下兄弟们都等着叶师傅,阿叔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小丫鬟不依不饶,挡在门前张开手阻拦,“不行的,叶师傅跟阿姑在里面的时候谁都不能进去哦。” 勇哥朝身后众人露出一个大伙都懂的眼神,马上就有人替勇哥把小丫鬟挤开,任她叫喊跳脚也不在意,勇哥搓搓手,十分猥琐的把耳朵贴在房门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嘘,别说话,这隔音太好了,不过难不倒我!我听见里头‘嘣嘣’作响啊!肯定是在……”勇哥伸出大拇指,钦佩之意溢于言表,大家更是强忍着笑示意他赶紧把门打开。 翁师傅和一线天面面相觑。 “这样不太好吧。”一线天露出为难神色,可脚下根本没有动作,牢牢占据了有利地形,等会门打卡了一眼就能看清里头动静。 “咳咳,希望叶师傅不要因此一蹶不振就好。”翁师傅还是厚道人,但他同样没有走开,跟一线天保持同一战线,就等着看热闹。 在大伙催促声中,勇哥靠住门扉,用力一撞,同时大喝出声,“哈哈,没想到吧阿问!让我看看你棍法练得如何!” 勇哥身后其他人早就按捺不住,随着勇哥撞开房门鱼贯而入,一个个嬉皮笑脸就等着叶问丢人。 毕竟禅城此地承平已久,能来金楼的哪个不是家世殷厚的?可叶问最有钱不说,还最靓,多少阿姑宁愿倒贴钱都要跟叶问共度良宵。 大伙嫉妒啊。 这下能看叶问出糗,这些好事的哪能不期待万分,都生怕自己没能第一个涌进去看见最活色生香的场景。 而叶问被人闯入房间心头大惊,立马阻止众人,“你们,哎?出去出去,我告诉你……谁让你们进来的,我在练棍呢!” 然后大伙刚刚嬉笑之声更加热烈,一同涌入就要看他丑态,不料一齐愣住,就连门外的一线天和翁师傅都倒吸一口热气。 没法子,禅城的八月太暖和了,没冷气可以提供。 “还真是练棍呢。”一线天尴尬的扭过头去不忍再看,翁师傅捂着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里头的叶问满脸疑惑,手里拿着根长棍对着一根木桩正挥汗如雨,背后的绣床上一个身姿姣好的女人衣着整齐,靠着床头手里捧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大伙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阿问,你每天包阿姑在楼上练的是这个棍?是不是太过分了?”勇哥面目扭曲,心里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这么离谱?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你放那不管,一个人在这对着块木头练棍?你就是两个人练练棍我也好跟大伙交代啊! 叶问却十分尴尬,拄着长棍拱手道歉,“抱歉,失礼,一时技痒,真是练棍,没骗你们。” 第六十四章 相似之人 谁都想不到,一个人悄悄关在小屋子里的叶问没抱着温香软玉而是抱着根长棍练武,难怪平时大伙看上去都不怎么常习武练功,叶问的功夫却总是技高一筹,原来偷偷地把大伙潇洒的时间拿来修炼了。 而这尴尬场景就一时凝固,叶问跟众人道过歉后想不到如何接话,众人亦不知如何应对,皆是讷讷无言。叶问也很尴尬,往日躲在这里头没人进来,今天却被揭穿,让他瞬间成了个不合群的人。这对叶问向来塑造的浪荡形象造成损害,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好在外头翁师傅见机快,出言解除尴尬气氛。 “叶师傅,久仰大名了,我们是津门来的拳师,想与您结交一二,还望拔冗相见。” 叶问有了台阶,很快反应过来,拱手还礼到:“不敢当,咏春叶问,哪有什么大名,不过是诸位抬爱罢了。” 勇哥等人也回过神来,就算腹诽也表面上不提叶问瞒着大伙偷偷练武的事情,簇拥着叶问就要下楼。至于那阿姑和她的丫鬟,两个人不知所措留在房里,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小姑娘才好奇的问道:“阿姑,原来他们说你跟叶师傅练棍就是这样啊,能不能教我呀?” 阿姑气得笑着去捏她脸颊,“小蹄子别听他们胡扯,叶师傅那是正人君子,有妻室怎会像他们说的那样。” 不提身后这些细碎事物,叶问现在还有些没搞懂什么情况,好在翁师傅嘴巴利索,下楼这点儿功夫就已经把事情说个大概。 叶问明白过来,那位让大家忌惮又期待的北方宗师文搏终于来了禅城,到了金楼,过关斩将一般把金楼里敢出头的武师都料理了一番,却对他叶问很是推崇,希望能跟他见上一面。 当然文搏本意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但翁师傅说得客气,叶问听起来也觉得受了尊重,一线天见状没多说,在后头跟着一路下来,眼睛不住的往叶问身上打转。 为何如此?叶问此人身子并不算很魁梧高大,此时穿着一身长袍像个读书先生,要不是之前在闺房里练武的时候显出身手,一线天都怀疑他会不会功夫。 但是叶问就算摒弃一切他人的赞誉,不知深浅的武学造诣,光看外貌形象也是令人难忘。 用禅城武师们的话就是,你叶问这么靓仔了,功夫还这么好,要不要人活啊? 桃花眼,悬胆鼻,嘴角微微弯起挂着不羁笑容,这形象难怪让金楼见惯了风月的女子都难以自禁。一线天虽然对自己形象很满意,但是看到叶问,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羡慕。 一线天一直盯着叶问看,叶问也察觉到背后视线,下楼转角时余光一瞥,就见着身后一条大汉满脸胡渣眼露凶光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心下一跳不知道何时惹了这人。 好在路途很短,叶问已经到了楼梯上,张目一望,立马就从熟悉的朋友们当中发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高大,强壮,沉默的抱着手臂靠在角落的椅子上,周围一丈几乎没人靠近。 随着叶问视线放到那人身上,对方同样察觉,双眼回望,两人四目相对,竟然平白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与迫不及待的战意。 第六十五章 站在大厅中央两人拿着把鸡毛掸子,这场景有够古怪,很多人看不明白为何他们会选择这个当作武器,实在有些儿戏了。 勇哥就是其中之一,他佩服文搏的武艺,也想看到叶问为禅城的武师们争一口气,结果没想到他们两人对决选择了鸡毛掸子,便悄悄拉着旁边寿哥问道,“阿寿,他们是不是在整蛊啊?怎么用这玩意儿?” 寿哥皱起眉头,有些猜测但是拿不准,于是朝旁边翁师傅问道:“这位先生,鸡毛掸子有什么讲究吗?” 翁师傅和一线天当然明白文搏为什么用选择用鸡毛掸子,出言解释,“鸡毛掸子不结实,用起来就得尽量减少硬碰硬的打法,力量上的差异几乎没影响。” “而且这东西太轻了,速度再快也拉不开差距,要靠这东西分高下主要是看技巧吧。”寿哥补充自己的看法,虽然他也觉得用鸡毛掸子太不庄重,可是仓促间也找不到什么能让文搏和叶问公平相比的兵器。 “原来如此,可这鸡毛掸子还是太短了吧,阿问不是说要用棍法跟文大侠过招吗?这玩意儿能使出棍法?我看是刀法……我去!开始了!”勇哥还在冷静分析,可话都没说完场上变化已生。 叶问和文搏并不理会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鸡毛掸子在他们手中此时犹如兵器彼此接触,双方眼神交流过后,心知对方已经做好准备,正要动手,叶问却看向文搏空着的另一只手。 “文大侠,有棍无拳就像有酒无肉,没意思的。” “叶师傅好雅兴,我自无不可。”文搏心知这是叶问不愿占塔便宜,毕竟用鸡毛掸子切磋实际上是限制了文搏,既然叶问想跟他公平较量,文搏自无不可。 这话说完,两人齐齐动手。 叶问不突不刺,竟是反手一抖略微将手里鸡毛掸子挪开一寸后再次回弹要打文搏那把“兵刃”中段,而文搏在两把鸡毛掸子刚分开刹那便单手握枪一般挺身就刺——青龙献爪,枪法里的经典招数,此时用鸡毛掸子直接使出竟也打出“呜呜”风声。 同时叶问不甘示弱,面对文搏青龙献爪丝毫不憷,身子朝前一送,脚下左脚往前一步,左手探掌化拳,一招咏春招牌的日字冲拳单手打出,直扑文搏胸前檀中穴。 鸡毛掸子固然脆弱纤细,可在文搏以突刺的枪招使出依然不可小觑,因为文搏力气用得极正,从头到尾鸡毛掸子近乎垂直的朝着叶问身上打去,一旦命中大有一戳一个窟窿的气势。 叶问好似根本没有看见文搏凶险而果决的招式,拳头依旧打向文搏,紧接着回弹的“兵器”一声“笃”的轻响,文搏势在必得的一击居然就此偏开三寸,再往下打也没法对叶问造成伤害。 “黐棍接弹?!阿问这小子住阿姑闺房里都不忘练棍,居然让他不声不响练到这地步了!”勇哥惊呼出声,弄得身边的寿哥连忙咳嗽,他还不知道叶问居然有这雅兴,以为勇哥在开黄腔呢。 翁师傅和一线天同样看出叶问这一手厉害,他们跟陈识关系不错,可陈识从没如此用棍,居然略一碰撞就能把文搏手里鸡毛掸子打开几寸,以两人对文搏的了解而言这已经极其不符合常理。 因为文搏向来力气大动作稳,手里拿着铁枪都能一丝不苟的在腾空跳跃间打中用绳子挂着的靶心,无论如何不该让人打中鸡毛掸子就被拨开。 这时候叶问的冲拳也即将打到文搏,竟是双线进攻每一处都不落下风,这般身手、胆量简直让文搏欣喜若狂。 身在局中的文搏察觉到叶问这两路进攻的不凡,显然是将咏春听桥和黐手的功夫练到极致,又非常信任自己咏春拳的威力,不论那一边都有胜过对方的信心,而文搏一旦顾此失彼就会立马溃不成军。 实际上文搏自己清楚他的手依旧稳定,并没有被叶问的反击拨动分毫,可手里鸡毛掸子并非一成不变,中段受叶问攻击产生形变,于是导致文搏刺出的刹那鸡毛掸子剧烈抖动偏离了约三寸距离。 恰好这三寸距离让叶问略一偏开脑袋就躲避开青龙探爪的枪招,导致文搏进攻受阻便被叶问两线进攻逼到悬崖边上。 “阿问!靓啊!” 一线天和翁师傅还在等着文搏如何应对,身边的勇哥一惊一乍似乎料到叶问即将获胜,面对众人疑惑眼神,他十分自豪的说起里头门道。 “咏春号称拳无三下手,棍响定输赢啊,就是说咏春高手拳法简洁快速,一两招间就分胜负,棍法呢相碰的那一下就能打中对方手里兵器弱点让他荡开,然后呢缝空一指就点住别人喉咙脑门,不用响第二下啦!” 可场上局面比他解说快上无数倍,勇哥话都没说完就已经被文搏的应对打脸。 只见叶问荡开文搏鸡毛掸子后就势一荡要压下文搏的武器,随即如蛇随棍上顺着文搏手里鸡毛掸子、手臂直打文搏双目——简直跟标指一样的技巧,竟被叶问用跟鸡毛掸子使了出来。 此乃六点半棍当中的标棍,棍如其名不问可知。 而文博面对冲拳打胸、标棍打眼,间不容发终于让左手动了。 明明文搏手动得更晚,却早已预料到了一般握住鸡毛掸子尾端,双手如持大枪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两寸,却就此一压,虽然文搏尚未使力,可双手胜过叶问单手,毫不停留的拦住叶问标棍随后顺流而下,眼见着就要用叶问自己手里的鸡毛掸子打中他自己出拳的手。 叶问心中陡然一惊,他没想到文搏方寸之间居然能如此细腻的运用枪法中的“拦”破解他双线进攻,无奈之下叶问不得不收拳贴身,掌心朝内使出咏春拳里的膀手,轰击文搏持“枪”双手,破开文搏这一路大枪攻势。 也就是两人都用鸡毛掸子所以长度不够,叶问也有些汗颜知道自己取了巧,好在两人比武并不在乎那么多细节,都想一展所长并且领教双方高招。 于是文搏就势停住往下顺延的力道撤手横切,用手刀斩向叶问膀手解除危机。 叶问心知对方这一击来得古怪,不像他曾见过的路数,不愿以身试险,正好趁机变招,近乎本能一般膀手化伏就要抓住文搏手刀牵引他重心。 文搏明明看出叶问这一手变化,故作不知一斩而下。 “啪。”叶问拿住文搏手腕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两人力气控制十分出色都没有太过用力,可叶问正要用伏手拿捏文搏攻势时心头一跳,文搏居然同样用了一招“伏手”与他对攻。 其实咏春里也有很多擒拿的理念,但擒拿只是为了更好的进攻,而文搏擒拿就是为了制服,于是两相纠缠叶问顿觉不妙,文搏一只手真的像巨蟒一般顺着他腕子就要择人而噬。 叶问哪敢容有“蟒形”之称的拳法纠缠自己,右手回撤就要打落文搏手臂。 文搏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刚刚跟叶问左手拳掌对攻之际右手也没闲着,两人你攻我挡好不激烈。 文搏手里一根鸡毛掸子使出了大枪的气势,拦、拿、扎、噼、崩、挂、挑、穿、架交杂其中,颇有几分战场之上十荡十决的勇毅果敢。 而叶问风格则截然相反,发挥鸡毛掸子轻灵迅捷的特点,时不时一两招棍里藏刀极其险峻凶险,同时脚下不断移动,试图抢占优势位置并且挣脱文搏对他左手的控制。 旁观的武师们皆是大开眼界,头一次见到有人比武左右手使的不同招式对攻,两个人打出了四个人的复杂程度。真不知到底是谁技高一筹能在这般局面下获胜。 众人对局面看不真切,可随着文搏突施狠手形势立变。 两根鸡毛掸子在空中好似不经意间碰撞一瞬,发出“笃”的一下轻响,摇晃间掉落一地鸡毛不说,猝不及防下叶问没想到文搏故意与他相触,丝毫不怕他用听劲的技巧弹开兵器。 实际上文搏枪棒功夫何等高明,一开始不过试探一二了解了叶问水准后哪会再次中招? 情况也确实超乎叶问所料,他的听劲、黐棍技巧全然无用,两相碰撞文搏手里鸡毛掸子略一格开叶问手里那根之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顺势而下一招噼山救母的棍招打下。 这下围观众人无比诧异,文搏手里拿着不到一两重的鸡毛掸子,竟打出了举轻若重的恐怖威势,任谁都觉得下头要是真放着一座山也得被他噼碎。 身处其间的叶问感受最深,文搏这一招速度不快力量不大,但就是恰好卡在他没能弹开文搏兵刃动作失去协调的一个刹那噼下。 更糟糕的是叶问这才明白文搏为何故意不躲他伏手而是与之纠缠,不单单是文搏有信心用近身擒拿招数将他制服,还为了不让叶问拉开距离就是等着这一招。 似乎胜负即将分晓,众人翘首以待,他们的比武太过精彩,两个人同时比试拳脚兵刃,双线作战每一边都打得激烈无比,这样的比武别开生面。于是众人不想这比武就此结束,在一边喊叫着出谋划策。 “阿问,噼棍打文大侠啊!逼他回防!” “文师傅,防他中路!” 身在局中的两人无视了一切旁人的干扰,叶问也在鸡毛掸子即将落在头上的瞬间做出回应。 他竟然不退反进舍身撞入文搏怀中,沉肩压肘,一线天在外头看得分明,这招怎么像极了八极拳里的铁山靠,可叶问用出来样子相似目的却大为不同。他靠着这违反常识的动作撞进文搏内围不是为了击退文搏,而是借机将自己右手右脚在前的姿态调整为左手左脚在前。 于是靠着这极其怪异的动作叶问争到了半米的距离,头顶又是“砰”的轻响一下,他右手甚至没动却用鸡毛掸子架住了文博噼山一棍。 “吼!吼啊!”勇哥振臂高挥,虽然他没看出叶问这一招是咏春里的什么名堂,但是不管什么招数,有用就是好招。 大家也替叶问捏了把汗,期待着下一回合交手又该如何应对。 可叶问却苦笑着松开手,任由手里的鸡毛掸子落下。 “这,这什么意思啊?”寿哥刚才想为叶问喝彩,但话都没说出口就见着叶问主动放弃了手里“兵刃”。 叶问在心底叹了口气,差距太大了,一个瞬间的小失误就没法打了。于是叶问缓缓朝后退去,开口认输,“文大侠好功夫,在下佩服。” 文搏也不追击,反握鸡毛掸子拱手笑道:“叶师傅,承让了。” 这般结局谁都没料到,怎么并没分出胜负就结束了?当两人让开位置之后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文搏以腋下夹住叶问一只手,自己的手从叶问手肘下方穿过从腋下出来反着按住大臂,一条腿别入叶问腿后,随时可以两处同时发力将他摔倒或者扭断手臂。 叶问无奈之下只得放下鸡毛掸子认负。 大伙恍然大悟,叶问欺身撞进文搏怀里竟是陷阱,再一想文搏拳脚功夫就是以擒拿最为着名,如今方见到庐山真面目,竟是眨眼间近身一招就将叶问制服,可惜里头细节看不清晰,只能看个结果。 “真像一条怪蟒啊,就那么一个瞬间,阿问大好局面居然输了……”勇哥脸带失落还在为叶问鸣不平,旁边寿哥倒是理智一些,带着歉意朝翁师傅和一线天拱手称赞,“愿赌服输,文师傅这功夫练到骨子里了。” 此时叶问和文搏已经退场,两人并肩离开中心位置,正在攀谈。于是勇哥等人迫不及待的赶上去问道,“阿问,没事吧?文大侠,猴赛雷啊!这功夫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哦,整个禅城都没见过这么靓的功夫!” 文搏点头致意,看向后面一些的翁师傅和一线天。 见着文搏眼神,翁师傅连忙点头说道:“看懂了看懂了,但是做不到。” 不怪他实诚,文搏一直提醒他们除了学习技巧之外,还要注意自己实战时的思路和风格,这次不用他提示,翁师傅和一线天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开口解释。 “师父故意拿住叶师傅腕子再用噼山救母,这时候叶师傅无法撤退,要不近身格挡躲避,要不对攻逼迫你回防。但是叶师傅已经落后再出手也来不及,实战或许还能拼个两败俱伤或者赌对方胆怯,但是比武没必要那样。当叶师傅撞进你怀里已经落入陷阱,师父擒拿手段高明,最终叶师傅失手被擒。”一线天平时话不太多,一次组织这么多句子有些捉襟见肘。 于是翁师傅立刻补充道:“这算是阳谋,不管叶师傅如何应对都已经落入文师傅算计当中,我猜测叶师傅是想用寸劲内围击打逼迫文师傅撤手,但是低估了您擒拿的本事。” “所以咱们都懂了该怎么在实战中将对方拖入自己擅长的节奏布置当中,但我觉着关键在于,咱们俩擒拿水平没到一交手就能把别人拿下的地步,只有摔倒了对方占据骑乘优势才能慢慢制服。”翁师傅最后总结,意思也很简单,脑子懂了,身子做不到。 文搏也不对当下的教学进度气馁,一线天年纪尚轻,但是本身武学体系已经近乎成型,要塞进去摔跤柔术本来就艰难。翁师傅自己的基础不牢学起来快,但是相应的学习能力本身不如一线天,所以自然做不到跟他一样不管在什么场景都能从容布置柔术进行降服。 好在文搏将基础的技术和训练方法教授完成,接下来就是刻苦训练和打磨技术。 这话说文搏没说,免得大家怀疑他为何这么着急。 只是听见翁师傅和一线天分析,勇哥、寿哥等人更是觉得颓丧,所谓人的影树的名,文搏这一手能称“蟒形”的功夫当真可怕,一交手就连叶问这水平都高下立见,那他们难怪只能跟文搏徒弟过招了。 勇哥难以置信的原因还在于,他一直觉得叶问功夫已经练到极处,虽然很少出手可禅城哪个不晓得他未逢敌手?哪怕见了文搏的身手也觉得两人就算有差距,也是分毫之差,更不用提文搏放弃自己优势,完全跟叶问比技巧,理论上而言叶问有优势的。 然而叶问两线作战前期确实不俗,可一旦落入对方节奏略不留神,无奈之下近身一个瞬间就被制服了。难不成这擒拿技巧差距这么大?叶问也是练过一些擒拿招式的啊。 要知道叶问七岁拜师陈华顺,练武至今三十余年,以他睡在阿姑闺房里都有练棍的势头来看,说句勤修不缀肯定没问题。而文搏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到现在的时间也肯定没三十年,怎么说光看技巧叶问也不该落入下风。 但是真比起来结果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接受,至少禅城武馆等人脸上还好,心里都怅然若失,一线天和翁师傅不觉得奇怪,文搏实力如何他们再清楚不过。 反倒是叶问并不为输了觉得难过,反而有压抑不住的欣喜。 和文搏这样的高手切磋胜负在其次,从对方身上吸取经验提高自己才是关键。因为叶问练武至今三十余年,各项技术磨炼到瓶颈很久了,每天勤修苦练不过维持着这个年纪还不退步,想要突飞勐进这个念头只在他梦里出现过。 直到今日和文搏交手,叶问看到了前路,假如文搏就此消失,他和陈识两人根据见识过文搏的技术也能逐渐形成后世综合格斗的基本格斗体系。 叶问也因此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的擒拿技术如此恐怖,将这项技术一直当做辅助来用,没有好好钻研。所以哪怕叶问在文搏抓向自己手腕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反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擒拿技术没能奏效。 其实这是一门格斗技术近一个世纪发展积累形成的差距,不光是文搏练得好,很多技术此时的武师没见过,就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像大伙练着拳你突然掏出一把刀,那谁打得过你? 文搏的柔术也是如此,各种后世不断钻研完善的技术在这个时代掏出来就是大杀四方。再加上以文搏改善过的体质,徒手这一项文搏从他穿越开始就已经是超过所有武师水平,但是超出的不多,至少那时候陈识还能跟他交手一二。 但是如今文搏的各项技术在厮杀中磨炼,又强化了体质,可谓如虎添翼。文搏毫不怀疑现在的自己能把刚穿越的自己按在地上打得还不了手。 众人赞誉与惋惜中文搏已经有了去意,便告别叶问,准备离开。叶问见猎心喜哪愿意让这样的好对手离开,好说歹说都要劝文搏去他家里休息招待一番。 这对熟悉叶问的兄弟们来说不可思议,叶问很少带大伙回家,关系好得如同勇哥也就叶问结婚时去过,此时叶问主动邀请,可见他多么希望和文搏交流。 然而有些意外出现,拦住了即将出门的一行人。 “文大侠,不知您有没有空,丁大爷说若您得空不妨去老地方见上一面,他有些东西想跟您交换,对您接下来的计划或许有些裨益。”先生瑞恭敬地朝着叶问先打个招呼,这才低声对文搏说道。 旁人不知这里有什么关窍,文搏却是大觉惊奇,按照丁连山之前的态度,他极其不看好文搏那危险的计划,此时却提出跟他交换。 丁连山能和他交换什么?文搏审视自己,除了一身功夫之外没别的能足以让丁连山在意,要是为了名声当年他也不会从关外逃离之后隐姓埋名数十年。 那么丁连山又有什么能拿来跟文搏交换呢?八卦掌、形意拳,文搏已经得了真传,丁连山又和宫宝森有什么不同? 转瞬之间文搏明白了过来,宫宝森是示人于外的“面子”,功夫堂皇大气,就是八卦掌也只是“滑”而不阴;丁连山则是隐藏于内的“里子”,当年就在暗处为门派清理不好明面上动手的敌人,一身功夫和宫宝森最大不同在于他专注于暗杀伏击。 文搏知道了丁连山要跟他交换什么,便点头答应,“好,明天一早我就登门拜访。” 说罢,一行人不再停留金楼,出门往培德里而去,看来文搏的日程排得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