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骄花》 第1章 麻烦精又作了 四月,京城西郊。 四月的京城,虽比不得江南好似水墨画一般,却也是绿芽枝头立,花苞露半颜,偏又无那柔情又扰人的绵软细雨,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分外的爽气明朗。 遥看前方,京城的城门已经能看得清轮廓了,将脑袋伸出车窗外的楚安然,心情尤为轻快。 “嘶~~呼~~”深呼吸几息,楚安然闭着双眼叹道,“都说江南好,我倒觉得北边儿也不错,好歹不用连着十数日见不到日头。” 丫鬟香橼却是一脸心疼,“小姐······” 听出了丫鬟语气里的心疼,楚安然缩回脑袋,冲香橼甜甜一笑,“哎呀!事已至此,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那我宁愿笑着过,别丧着脸啦,咱们可是来投亲的,住上多久还不知道呢,难不成日日哭丧个脸?” 香橼是楚安然的大丫鬟,性子稳重,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奴婢明白,只是心疼您罢了。” “香橼姐,咱们当好差事,将小姐照顾好了,就是心疼小姐最好的法子。”另一个丫鬟花蜜说着还两只手一左右扯着自己的脸颊,将嘴角的弧度扯得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乃乃乃(来来来),发发发(快笑笑)。”实在是觉着这般说话口齿不清,花蜜才松开手放过了自己的脸颊,便揉脸边道,“这都要到了,不得打起精神来,可别让京里人笑话咱们。” 楚安然也凑趣,“哟!香橼你听听,这到了京城就是不一样,咱们花蜜姑娘都稳重了不少,知道宽慰人了。” “那是,在家中散漫,那是小姐疼奴婢,这到了外头,奴婢也不能给小姐丢了脸面。这打头第一件事,就是得和小姐一样,遇事不愁苦。”花蜜说完了话,还摇头晃脑朝香橼做了个鬼脸。 香橼被这丫头这么一逗,眉头也舒展了,没好气地给了花蜜一个‘一指禅’,“我可真是多谢你宽慰,你可也收敛着些,别乐开了花,又再将牙给笑掉了。” 这下可跟捅了蚂蜂窝似的,花蜜立时扑到香橼身上,朝着对方胳肢窝下手。 这笑掉大牙的事情,可是楚安然家中上下最爱逗花蜜的话题。 花蜜打小就是个万事不愁的乐呵性子,爱吃爱笑,到了换牙的年岁,大门牙都被虫蛀的只剩下一半儿了都不掉,可那牙床却又隐隐能瞧出有新牙要出来。 若是老门牙不掉,新牙只能另辟途径长出来,岂不是要成龅牙。家里头老仆提议要不还是早些拴个线手动将那虫蛀的老门牙给拔了吧。 老仆这话说了还没过半日,花蜜就因为吃着零嘴儿逗狗玩,大笑了一通后打了喷嚏,那虫蛀的老门牙便自个儿掉落喷射了出去,好巧不巧被狗给张嘴接了去。 许是花蜜光拿零嘴儿逗狗,却又没给它吃,那狗也是个聪明的,含着那半颗虫蛀老门牙转身就跑了。 老辈儿话都说,换牙的时候,若是牙齿掉了,上牙扔床底,下牙扔床顶。这般等夜里睡着了,牙神便会来给孩子吹口仙气儿,这样才能长出新牙来。 花蜜小姑娘对此深信不疑,满府追着那狗跑,天黑前得把牙齿拿回来。那狗也是个蔫儿坏的主儿,跑跑还停下来等等花蜜,可就是始终同花蜜保持那么几步的距离。 眼瞧着天都快黑了,再是乐呵爱笑的花蜜也不高兴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光想着牙齿没扔到床下,牙神若是不给她吹仙气了,那她岂不是长不出新牙了。 偏有那爱逗孩子玩儿的仆人,还多嘴又来了句“小花蜜啊,这牙扔到狗嘴里了,说不准牙神就赏你颗狗牙”。 这下可好了,那是真的是雨滴河中,水回了娘家,花蜜的眼泪哗啦啦直流,就跟不要钱似的。 平日里乐和爱笑的孩子一哭起来,唬得那多嘴的仆人一阵手忙脚乱,到底也没将孩子给哄好咯。 最后还是楚安然的爹——楚千帆,拿了肉干儿哄着那狗将那半颗虫蛀的门牙给吐了出来,那多嘴的仆人又将那门牙给好好清洗了一番还给花蜜,小姑娘这才总算是止了哭。 从此后,这事儿便成了楚家众人最爱挂在嘴上的趣事一桩。 这厢主仆三人正笑闹着,骤然听得外头有人在喊叫,马车也停了下来。 香橼掀开车帘询问,“怎么了?车怎得停了?” 车夫还未张口答话,却有个娇小身影一下子窜到车前,整个身子扑到车辕上,撩了裙摆就爬上了车。 车夫和香橼都还没回过神来,那身影便钻进了车厢,身手很是灵活。 进了车厢就嚷道:“堂小姐,我家小姐身子不舒坦,得请个大夫来瞧瞧。” 那丫头身手是灵活,但这脑子,灵不灵活的,可就不好说了。 回过神来的香橼放下车帘,翻了白眼,厉声喝道:“咋咋呼呼喊什么?这是在京城,可不是咱们老家县城,成什么样子?还有,你这规矩谁教的,主子还没张口允你进来,你倒好,自家就钻进来了。进来便进来吧,同我家小姐问安了么?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香橼一通劈里啪啦,说得那丫头有些呆愣,楚安然也只顾打开食盒吃起了点心,连看都没看那丫头一眼。 香橼斥责了一通不再说话,只瞪眼瞧着那丫头,这时候花蜜又悠悠来了句:“便是我家老太太在外头向那小乞儿问个路,都要先说句‘劳烦’呢!” 香橼平日在人前都是稳重话少的,且规矩也好,很有些老嬷嬷的严厉模样,其他小丫鬟见了,多少都有些怕她。 听香橼这么一番呵斥,又听花蜜这么悠悠一句话,那丫头总算想起了规矩来,颇有些不情不愿地跪在车厢地板上,头却是昂着的,“我家小姐身子不舒坦,劳烦堂小姐给请个大夫来瞧瞧。” 楚安然依旧自顾吃着点心,不光自己吃,还让香橼和花蜜也吃些垫垫肚子,三人甚至还讨论起这北边儿的糕点同江南糕点的各自优缺点来。 那丫头见此情形,瞬时觉得火气涌上头,可到底经了刚才香橼的一通斥责,虽是个拎不清的性子,此时却也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终究是将心火压下。 就见那丫头规规矩矩跪伏在车厢地板上,语气也比刚才真诚了几分,“是奴婢无状,请堂小姐责罚,只是我家小姐实在是不舒坦,这般情形到了姑太太府上,恐有失体面,还请堂小姐派人请个大夫来给我家小姐瞧瞧。” 那丫头说完了话,依旧跪伏着,这回姿态算得上恭敬了。 见她总算识相了,楚安然慢慢咽下口中糕点,又抿了口香橼从水囊里倒在杯中的水,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京城的城门都瞧见了,这时候将大夫请到城外有些不大合适,不如等进了城,寻家医馆再瞧。若真身体抱恙了,确实不大好就这般登姑母府上去,到时我自会派人寻个好客栈,陪着你们一道,等你家小姐病好了,你们再上姑母府里拜见。” 那丫头一听,抬头就想嚷嚷,一触及楚安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又立即垂下了头,“这这这,堂小姐,这恐怕不妥吧?您和我家小姐是一同上京的,若是您先登门了,将我家小姐落在外头,岂不是让姑太太府上的人笑话。” “笑话什么?”楚安然边问边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朝外张望了一下,还好,此时路上行人不多,他们车队没碍着旁人通行。 既然如此,她倒也不介意就这么停在这儿,看看她的隔房堂妹想干嘛,顺道也让人马休息会儿。 那丫头一听,只觉得有希望,便抬起头,一脸讨好道:“奴婢也是为了堂小姐您着想。这京城里的人,眼界高,也最是讲规矩,您和我家小姐明明是一通进京的,结果只您一人先进了姑太太府上,那旁人岂不是要笑话您同我家小姐,姐妹不和?若遇上那些个想歪的,指不定还以为您是故意欺负我家小姐,以为您不顾姐妹情谊呢!” “切!”花蜜毫不遮掩地出声,“我家小姐自有我们两个在,还真用不着你个旁人的丫头来操这份闲心。你又不认识京城的人,你怎知人家会怎么想?再说了,姑太太都不知晓你们上京,也不知道是谁非得偷摸跟来,要是出了事儿,还不知道你们府上那几位会怎么闹腾呢!” 香橼也接了句,“是啊!这‘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事儿,旁人不说,就是知书你,也是没少干的。我家小姐心善,恐你们主仆半道回府途中出事儿,这才带着你们一同上京,且一路上也是好吃好喝供着。还为着你家小姐一路上这儿不舒坦那儿不舒坦的,行程都耽搁了不少时日呢!” 一想到一路上那位的折腾劲儿,香橼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话也说得愈加刺耳,“如今倒好,都到京城了,难不成为着你家小姐的不适,我家小姐还得陪着一块儿住客栈?还得等你家小姐身子舒坦了,再一同登姑太太的府?又不是我家小姐请你们一同上京的。” 朝那丫头翻了个白眼,香橼接着埋汰,“亏你家小姐给你起个名儿叫‘知书’呢,知书达理,你是一样都不沾边儿。你可别忘了,虽然都姓楚,可咱们两家儿可是隔了房的,又不是同一房的嫡亲堂姐妹,这前后脚隔上些日子登门,谁会说道?” 知书知道她怕是没法说服楚安然了,原本她自告奋勇前来,就是想在她家小姐跟前表现一二。 她想着既然楚安然发现她们悄悄尾随后,并没有强行让人将她们送回去,自然是心软的。既然心软,听到她家小姐身体不适,自然是会请医看大夫,然后等她家小姐身子舒坦了,再一同登姑太太府门的。 没成想,楚安然是没说多少话,可身边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她不知如何招架。看楚安然也没阻止两个丫鬟,知书觉得只靠这一趟她是白跑了。 “这,这,可,可是我家小姐确实是不舒坦,昨晚晚食没吃,今早也只喝了碗稀粥,人都有些昏沉了。奴婢也是担心我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怕是死了也没法止了我家太太的恨。奴婢求求堂小姐,还劳烦您去看上一眼我家小姐,奴婢真的不是哄骗您的,我家小姐连话都说不出了。” 既然她说服不了,知书觉得还是让她家小姐自己去说服楚安然,说不定还更能成事。 知书口中的小姐,名唤楚玉珠,是楚安然堂叔祖的孙女。 楚安然一想到这一路上楚玉珠的折腾劲儿,就觉得脑仁疼,实在是一路上听到‘狼来了’太多次了。 楚安然可不认为楚玉珠真的病了,毕竟喊了一路的“我病了”,可照样‘吃喝拉撒睡’都正常,顶多就是嫌弃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褥子太硬了······ 不过这都快进城了,往后她自己到底怎么个情形还不知道呢,可别投亲投亲,反倒害的姑母在京里亲戚间不好做人。 这么想着,楚安然觉得她该将平日里在人前展露出的大方得体给收收,也是时候展露一下何为‘虎女’的性子了,怎么着总要对得起自己的生肖吧! 她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只示意香橼掀开车帘。 花蜜想开口说些什么,被香橼给扯住衣袖阻止了,花蜜便也住了口,同香橼一道扯着知书便下了马车。 车夫也是机灵的,早便将下马凳摆好了,楚安然出了车厢,便搭着侍立在下马凳两侧的丫鬟的手,施施然下了马车。 车队里一行人,见自家小姐下了马车往后走,便知晓,这是那位隔房的堂小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众人心中皆啐了口:真是个麻烦精! 第2章 作精主仆 下得车来,楚安然便朝第二辆马车行去,那原本是楚安然留给自己女乃娘休息的,半道儿上发现了楚玉珠主仆偷偷尾随,只好将车给了楚玉珠主仆三人乘坐。 而楚安然的女乃娘乌妈妈便只得同随行的粗使婆子挤在一辆车中。 一想起这事,别说香橼和花蜜一肚子气,就是历来随性的楚安然都免不得心里头窝了口气在,只是因为在路途上,她懒得为这样的芝麻事儿多浪费精气神儿,便就一直眼不见为净。 但如今,这京城的城门楼子都瞧见了,居然还要作天作地,楚安然的耐心也用尽了,或者说楚安然不愿意再对楚玉珠主仆有耐心了。 到了车前,知书一马当先便上了马车,也不知同里头的楚玉珠是怎么回话的,车厢里还挺安静。 香橼正待要让车里楚玉珠的两个丫鬟下车来,好腾出空间,这时坐在第三辆马车中的乌妈妈却下了马车。 “这是又怎得了?”她应当是刚睡醒,神态还有些迷蒙,说话的语气也自然而然十分温和。 香橼凑到乌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乌妈妈前一瞬还有些迷蒙的双眼,立时清明,脸上也因升起怒意而有些泛红。 可面对楚安然时又立时变了张脸,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小姐,您回车上歇着去,这万一过了病气,我可如何同家里主子交待,便是姑太太那儿,都要责怪。”乌妈妈握住楚安然的手轻拍了拍,示意楚安然回车里去。 虽说如今这时辰,官道上人不多,她们楚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江南一带,女子出门的规矩也没那般严苛。可总归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何况又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规矩严谨些总不是坏事。 楚安然却是反握住乌妈妈的手,笑着让她回车里去,“女乃娘,无事,说来这一路,堂妹这儿不舒坦那儿不舒坦的,我也因着路途劳累,未曾关心一二。如今到京城了,她又不舒坦了,到底是有碍入府,我且瞧瞧到底怎么个情形,也好早做打算。” 乌妈妈还待劝说,却看到楚安然带着的笑意的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自己奶大的小姐自己了解,她家小姐可不是如表象那般,只有端庄大方而已,胸中丘壑可是不输男儿的。平日里待人处事,多数不计较,除了心胸宽大外,也不过是懒而已。 懒得计较,懒得生气,懒得多思,便也就不用多虑,日子过得也就喜乐。 如今既然小姐要自己处理这事,可见小姐是愿意计较一二了,乌妈妈相信自家小姐的能力,并不担心楚安然会处理不好楚玉珠作妖的事儿。 但······乌妈妈还是忍不住心疼。 唉!从小到大,小姐懒得多思多虑,也是因为家中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都不是愚笨的人,压根就不必小姐愁苦任何事,都希望小姐乐乐呵呵、无忧无虑长大。小姐也聪慧,知道长辈的心意,便也就顺着长辈的意愿,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可如今······如今老爷出了事,便有些墙倒众人推的意思,谁都想要来踩上一脚,欺府中没有成年男丁主持大局。不然小姐也不至于还要投奔京城的姑太太,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还得应付这作天作地的堂小姐了。 乌妈妈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过就是几息的事,又被楚安然推了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第三辆马车,不过到底是不放心,上了车便将车帘掀开,一直关注着这边。 车厢里一直安静,楚玉珠未曾有话音传出,她的两个丫鬟也没有出来,楚安然吸了口气,心中有只小老虎在咆哮。 草泥马的,看来真是有病,作天作地,非要本姑娘亲自来,我都在眼前了,这作精又不出声了,真是······真是好想把她拎出来,揍她丫的。 心中咆哮归咆哮,楚安然也清楚这不是发飙的时候,便又努力开解自己。 天气如此美好,心情也要美妙,不气,不气,我是可爱的大猫咪! 在心中给自己好一番自我开解,这才露出最是得人欢喜的明快笑容,朝仆从和请来护卫的镖师们打招呼,请他们去附近的茶棚坐着歇歇。 这种城外的茶棚,也卖吃食,吃茶用饭歇脚,倒也便利。如今也到了用午食的时候了,他们一行人若是等入城再去寻店吃饭,太晚了些。倒不如干脆现在先随意用些茶饭,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这些事儿自有人会打点,楚安然便也不再关注,只香橼和花蜜不愿意离开,依旧陪在楚安然身侧。 她们过来也有一会儿了,车厢里依旧悄无声息,楚安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锻炼自己的耐心呢,还是干脆无视离去。 这都什么人呐,来求她,她便来了,这求人的倒又没反应了。 看来以往在江南多年,两府往来实在是太少了,她和这隔房堂妹更是没什么深交,倒是让对方对她毫无了解。这一路作天作地,她都不曾有什么反应,她这堂妹怕是就误以为她楚安然是个好脾性的主儿了。 “看来堂妹的身子当是无碍了,那我就不多打搅了。”说罢,楚安然转身就走。 不过迈出两步,车厢帘子便被掀起,出来的是楚玉珠的另一个丫鬟——知画。 知画人如其名,长得很是水灵,这身形姿态和规矩也不错,出了车厢一下马车,便朝楚安然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奴婢给堂小姐请安,有劳堂小姐前来探望,我家小姐感激不尽,只是身体尚虚,实在是起不的身,也无甚力气说话,累了堂小姐在车外久侯。奴婢身份卑微,厚脸替我家小姐代为请罪,还请堂小姐多多担待。” 这番话下来,就知道,这知画可是比之前的知书要规矩的多,当然,这心思自然也是要深得多。 至于人品好坏么······只要不犯到她楚安然,管她人品好不好,又不是她的丫鬟。 楚安然挑了挑眉梢,笑道,“你倒是个规矩的,说说吧,你家小姐如何了?” 知画依旧垂首,恭敬回话,“回堂小姐,我家小姐今日一早恐是起的早了些,早食也未曾用多少,后来便一直在马车中躺着昏睡,无甚气力。” 花蜜嘀咕:“打从被发现后同我们一道行路以来,不就一直都是这么个说辞么,夜里睡不香,白日吃不好,可也没瞧见瘦了啊。” 话音很轻,但知画离得近,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白的,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楚安然见这知画还算识相,也不难为她,直接问道:“你家小姐想怎样?” 知画抬头瞟了一眼楚安然,又垂下头,交握的两手捏得极紧,好似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无妨,有什么话就直说,一会儿大伙儿用好了午食,可就要进城了。”楚安然又催了一句。 “我家小姐的意思是······呃是······她需要好生休养一番,可就我们主仆三人,便是堂小姐再派了人手陪着我们,我们小姐终归年纪小,到底是不安全,望······”知画说着说着又犹豫起来。 抬头看了一眼楚安然,最终到底是豁出去,闭着眼睛一口气将话说完,“望堂小姐也能一同陪着我们小姐,有您在,我们小姐有主心骨,身子也能好的快些,等她好了,再一块儿进府。” 总算将最终目的说完,知画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重新垂下了头。 “哈!”最先发出声的是花蜜,她睁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被香橼狠狠瞪了一眼,才将张大的嘴巴闭上,撅着嘴瞪着垂着头的知画。 香橼虽然瞪了花蜜,可她自己心里头却也是早已白眼满天飞了。 呸!真是好大一张脸。 楚安然差点没气笑了,也懒得再问知画,口气不善地朝车里道,“下来!” 过了几息后,车帘再次掀开,丫鬟知书才下了马车,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楚安然实在是懒得同这种脑子拎不清,哦不,是压根儿没脑子的丫鬟计较,抬脚便上了马车。 入眼便是车厢后半截的木板搭的小踏上,躺着一人,面朝着车壁。 楚安然见此情形还是挺佩服楚玉珠的两个丫鬟的,车厢本就不大,木板搭的小塌就占了车厢一半了,可见一路上,两个丫鬟坐得能有多难受了。 “堂妹身子若是实在不适,倒是不适宜入姑母府中,毕竟是登门做客,哪有带着病上门的道理。等进了城,我便使人寻家口碑好的大医馆,将你送去,好生瞧瞧。” 她也懒得例会楚玉珠的矫情,没那闲心干等着对方自己开口,何况看楚玉珠这面壁而卧的样子,这是等着旁人去哄她呢。 可真是不知所谓! 楚安然说完了话,躺在榻上的人依旧安静无声,就好似睡得极熟一般。 “哎呀!你说我若是将你们三个寻个地方埋了怎么样?” 楚安然漫不经心地盯着那个面壁而卧的身影,轻飘飘得说了一句,那嗓音轻柔圆润,却透着股子凉气。 第3章 一只母老虎 楚安然话音才落,那躺着的人便如同炸了毛的鸡,一跃而起,冲着楚安然就是怒喝:“你敢?” “有何不敢的,你们主仆三人应当是故意选在淮安露身份的吧?那个时候护送你们的人应当是刚离开。护送你们的人只是瞧见你们三人同我们一行人进了同一家客栈而已,又没亲眼瞧见我们带着你们三人一同上路。便是将你们三人卖了,便是你们有能耐寻跑回吴中县去,又能奈我何?又不是我带你们离开家的。” 楚安然施施然说完一串,又突然凑近了楚玉珠的脸,盯着对方的眼睛,故意露出狰狞的眼神,“哎呀!还是灭口埋了吧,就你们这般作天作地的货色,卖给谁那都是害了人家呀!” 两家虽然住的近,但确实走动不多,也就婚丧嫁娶,或是过年过节时,礼节往来罢了。 亲族之间,都是夸楚安然如何如何端庄得体,楚安然在家中又是被千娇百宠的,吃穿用度很是讲究。 楚玉珠只比楚安然小一岁,从记事起便嫉妒楚安然的容貌和吃穿用度,又因旁人对楚安然的赞誉有加,愈发忌恨,但到底她对楚安然是不算了解的。 她一直以为楚安然就是个端庄贤惠的,所以才敢一路作天作地,可如今她才觉得兴许楚安然平日的端庄得体都是装出来的,内里其实就是个毒妇贱蹄子。 这一想,脑子缺根弦的楚玉珠居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楚安然的真假端庄这事上头了。 就见原本好似因身体不适而较弱非常的人,此刻却中气十足,洋洋得意的道:“好啊好啊!我就说你日日一副端庄模样是装的,偏旁人还不信,如今可算是露了馅了吧?哼!别嚣张,待回了吴中,有你好瞧的,要让那些个总夸你的人也擦亮眼睛瞧瞧,你是个什么货色。” “哈哈······”楚安然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啥叫‘没头脑’。 她都说要灭口了,这人居然还能关注她是不是一直假端庄,这么个二货,做长辈的居然也敢就这么将人扔在淮安城不管了。 楚安然抬手示意楚玉珠别再开口说话了,否则她真是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笑岔了气去,一副土匪腔调,道:“得得得,就这么定了,本小姐觉得还是灭口吧。哎呀!只是可惜了你那两个娇艳如花的丫鬟了,为了你这么个二货主子,白白没了性命。” 听楚安然语气虽有些油腔滑调,可眼神却很认真,楚玉珠这才觉出几分害怕来。 为了怕楚安然会将人送回,楚玉珠的娘特意派人护送楚玉珠离家远些,再将行踪暴露给楚安然。 而淮安城便是最好的地方,离京城和楚家所在的吴中县距离都差不多,都到了淮安城了再派人送楚玉珠回吴中县,路途不算近,还得分掉护卫楚安然的人手,多有不便。 楚玉珠的娘就是钻了这么个空子,也是让她算计成了,果然楚安然只能带着楚玉珠一同上京。 可如今楚安然这么一说,楚玉珠才觉出,他们还是算漏了一点,因为离开吴中县到淮安这段路,楚玉珠一行人是偷偷尾随的。到了淮安,为了让楚安然能收留楚玉珠,护送楚玉珠的人也是早一步离开的,并未亲眼看见楚玉珠和楚安然一道。 如此一来,楚安然若真将楚玉珠灭口了,楚玉珠家还真是没证据能证明。 楚玉珠心中虽害怕,却依旧假装镇定,“你你,你敢?便是护送我的人没瞧见,客栈的人能没瞧见吗?” 楚安然抚了抚额头,无奈道:“我说,你可别忘了,你们三人可是自个儿半夜里悄悄躲进装行李的车上的。我们离开客栈,荒郊野外休息的时候,你们三个才自个儿从车里出来的。客栈里谁瞧见了啊?” 楚玉珠一想,也是啊,当初就是怕在城里露了踪迹,万一楚安然硬是要将人送回,在城里找个镖局护送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便躲进装行李的马车中,一直到出城都大半天了才出来。 “那那那······护送你的这些人瞧见了。”楚玉珠硬撑着回了句,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两手也因紧张而越握越紧。 “唉!”楚安然深深叹了口气,“你都说了是护送我的人,家仆都是签了身契的,镖师是我的手帕交因为担忧我而硬派来的,我连雇佣的银子都不用出。” 话虽然说得不直白,可意思是明摆着的。 这下楚玉珠是真的害怕了,她有些胆怯却又藏不住恨意地望着楚安然,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姑母知道了,厌弃了你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说是来投亲,不就是来求姑母给你寻门好亲事的么?便是姑母再如何同我祖母不亲近,可她和我爹身上总归是流着我祖父的血。再如何,我才是她嫡亲的侄女。若我有事了,你以为你能好过的了,说到底你又不是我们这房的。” 想是又想到了有利于她的地方了,楚玉珠散了些惧意,话也说得越来越流畅,“你别忘了,我们被你们发现的那日,你可是当即就书信一封,派了人提前上京告知姑母的。若是我有事,姑母又岂会不闻不问?哼!还灭口,当我是吓大的吗?” “哟!事关性命了,脑子倒又好使了,既然如此,那还望你往后也都同此时一般,记得你自个儿脖子上顶着的不是个夜壶就成。我也不想管你进京到底为何,只一点,莫要惹到我就成。” 楚安然见她看着着实是不像身子不适,也没必要再陪着这作精唱大戏,便打算下车离开。 而楚玉珠眼见楚安然打算要走人,又见对方不再提什么灭口的事儿了,她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她的目的还没达成呢! 她娘叮嘱过,还是要尽量同楚安然处的好些,才能同姑母亲近,同姑母亲近了,若是同表哥结亲,那就是嫁在京城做夫人了。姑父可是已故老镇国公的嫡亲侄子,老镇国公娶的可是安国大长公主,便是今上见了,都要恭敬尊称一声“皇姐”。 这要是能嫁给表哥,那她楚玉珠也就成了安国大长公主的侄孙媳,这要是回吴中县娘家,都能横着走了,到时那些人还不捧着她。 这般做着少女美梦的楚玉珠,努力摆出张笑脸,“呵呵!堂姐,都是妹妹的不是,这如今都到京城了,人生地不熟的,容易招人欺负,我们姐妹俩可要一条心。” 楚安然也笑着道:“知道人生地不熟就好,一切自有姑母安排,管好你自己和你那两个丫鬟就行,至于同你一条心?我可担不起。” 楚玉珠平日里很是骄纵,如今自认为已经很是屈就讨好楚安然了,对方却如此不知好歹的模样,她的笑脸又有些装不下去了。 “亏你好意思喊姑母,那可是我嫡亲的姑母,你不过是个上门求庇护的隔房亲戚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怕是就因为你这狐媚样,你爹才成了傻子的吧!哼!你瞧瞧,到底也有那心明眼亮,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货色,你爹才成傻子,人家就来退亲了。可见人家知道你平日里不过是装得端庄大方罢了。” 楚玉珠话说得尖酸刻薄,就好似这般就能将楚安然踩在脚底似的。 而对楚安然来说,说她怎么样都行,哪怕是取笑她被人退亲,她都无关痛痒,可是说她爹的不是,那就不行。 想起了爹,想起了他原本风神俊朗、聪明睿智,楚安然心中划过一丝痛意,眼中的怒意也升腾了起来,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很尖锐。 “我爹不过是受伤病了而已,即便是智不如前,也依旧风度翩翩,总比某些人长得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要好,有些人不光长得獐头鼠目,连做事的手段也如同那臭水沟里头的老鼠一般,又臭又脏。” 楚安然这话还真是戳中了楚玉珠的要害,因为楚玉珠的爹有个外号——鼠獐子。 外人会起这么个外号,一则是因为楚玉珠的爹——楚千贵的长相,因为太瘦的关系,确实显得有些獐头鼠目的感觉,二则是因为楚千贵是个尖酸刻薄、爱占便宜的人,也有人背地里叫他‘楚扒皮’。 这当爹这副德性了,连带楚玉珠背地里也没少被人耻笑的。 “哼!风神俊朗又如何,说话同个四五岁的孩子似的,还不是连闺女都护不住,家业也是迟早要败落的。不如你家也别贪心,那些个铺子产业的,给个实惠价,我让我爹行行好都买了来,总好过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那么些产业没人打理。” 楚玉珠觉得自己说得可是大实话,还做出一脸担忧撞又来了一句,“堂姐,这失了顶梁柱的富户人家,最终惨遭匪徒灭门的也不是没有,虽说你爹是活着,可是担不起一家之主的担子,那么些家业让旁人惦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家子可真就遭人毒手了。还真不如便宜了我们这些个族亲,也不白要,价钱公道些卖给我们就行。” 这话可不是一般的狠毒了,简直就是诅咒楚安然一家不得好死了。 楚安然清楚,依着楚玉珠的脑子,是想不粗这些话来的,恐怕是在家里头听大人们说得多了,学舌学来的。 不管是不是她学舌来的话,总归此刻这些话是出自楚玉珠的口。楚安然护短,她自己被人如何诟病都无所谓,可涉及家人,她又怎么可能忍得了。 怒极了的楚安然反倒特别安静,不是她想安静,只不过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怒火罢了。 她望着楚玉珠,眼神清冷幽深,缓缓伸出一只手,捏着楚玉珠的下巴,人也凑近几分,“那就不劳你们操心了,若真有灭门的那日,总要拉些垫背一块儿死才有意思不是?咱们两家离得近,倒是极方便寻人的。” 楚玉珠没想到对方会捏自己的下巴,也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想要甩开时,却又挣脱不掉了,她没想到楚安然的手劲那么大,她两只手一块儿居然都掰不开那只钳制着自己下巴的手。 “疼唔······放,放开。”楚玉珠觉得自己的牙床都开始酸软了。 楚安然松开手,又拍了拍楚玉珠的脸颊,极为不屑,“知道疼就好,恐是妹妹着实不了解我,那姐姐我便不辞辛苦再嘱咐你一句,不、要、着、惹、我。可记清楚了?不然下次我这手不听使唤,掐的可未必是下巴了。” 说着还将手指握了又松开,在楚玉珠的脖颈前比划了一下,唬得楚玉珠直往后靠,紧紧贴着车壁,一副恨不得要将身子缩进车壁里的模样。 楚安然心想,这么经不起吓,脑子还不好使,也不知道去了姑母府中,要给姑母添多少麻烦,还是要让姑母早早将人送回吴中县。 “哦,对了,这离城门口也不远了,京城再大,怎么着晚饭前总是能到姑母府上的。你若身子舒坦,便一同进府,你若觉得不舒坦,进城后寻个医馆让你呆着,直到养好身子为止。给你一盏茶功夫好好想清楚,身子是舒坦的还是需要就医的,你自己选。” 此话一闭,楚安然也不再理会楚玉珠是什么反应,便直接掀帘子下车,回自己马车上去休息了。 楚玉珠兴许是被吓了一回,有些呆愣,连车窗外有人说话都没注意到。 此时,楚玉珠马车的车窗外,有两骑慢悠悠路过,马上各坐着一人。 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拍着胸口嘀嘀咕咕,“啧啧啧,果然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声音娇柔的同猫儿一般可爱,说出话却同个母老虎一般,好生凶猛。” 另一匹马上的男子却没说话,只是瞥了小厮一眼,又扫了刚才离开这辆马车的人一眼。 两人不过是路过,因马儿自己不知怎得就停在了这马车旁,两人这才听到了楚安然捏着楚玉珠下巴说得那番话。 那马儿也是神奇,原先怎么着都不肯往前走,等楚安然下车回自己马车后,那两匹马儿又自己迈步前行了。 路过楚安然的马车时,还打了两个响鼻,等楚安然掀开车窗帘子看时,两匹马已经离去,只瞧见马上两个挺拔的背影。 第4章 安然心思 望着骑马离去的人,楚安然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若她是个男儿该多好,也能骑马驰骋疆场,拼出一条路,也好让家中多些依靠。 唉!可谁让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呢!她已经很幸福了,长辈百般宠爱,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却也只做陶冶情操之用,家人并不要求她样样精通,至于针黹女红,也是随她喜好。 至于她爹······ 楚安然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封建异世里,能有一个将她与儿子同等对待的爹。 她爹疼她,却也会在她学武时避开,只为了不干扰武师父教授她拳脚功夫,他怕会因心疼而放弃让她学武,毕竟学武很辛苦。可是有武傍身却又是个极大的好处,哪怕是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体力好些,遇上贼匪时,即便打不过,总能跑快些。 她爹爱护她,却会将她打扮成男童,领着她去离家远些的城镇,只为了带她逛青楼。也会乔装打扮,那些三教九流出没的地方,见识过难以想象的黑暗,也瞧见过什么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 她爹觉得,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要读书明事理,也要懂得世俗的人情世故。上要有见了皇帝都能不卑不亢的胆子,下也要有能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本事。尤其是姑娘家,她爹觉得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以至于许多女子见识有限,才会有那识得几个字便扮作个书生、念几句酸诗就能骗得富家千金私奔的事发生。 所以楚千帆这个做爹的在这大周国绝对是个异类,就算是在楚安然上一世的现代文明国家,做父亲的会用语言教育女儿要如何防止被骗,会给女儿看各种宣传片,但不大会有做父亲的亲自带着女儿上鱼龙混杂的夜总会去的。 异类又如何,在楚安然心里,她爹真的是个非常称职的父亲,教导孩子再是用如何丰富的语言,又哪有孩子自己亲眼瞧见来得更加有说服力。 虽然楚安然内里并不是个无知孩童,但她依旧装出一副孩子该有的懵懂样,她爹说什么做什么,她就听着看着记着,享受着被父亲宠爱的感觉。 而且有些事,唯独她和爹两人知道,譬如类似逛青楼这种事。以至于到如今她爹出事、她被退亲、有人觊觎她家的产业和她这个还未长开的人时,她祖母和娘的第一反应是将她送离家乡那个是非地,而并非是将她留下,帮衬她们打理家中事务或是打理产业。 楚安然的祖母和娘都是能干的妇人,她娘进家门后,祖母便彻底放权给她娘,她娘也将内宅庶务打理的极有条理。在外头,又有楚安然的爹打理家业,所以即便家人知道楚安然是个聪明孩子,但其实楚安然从来没有展现能力的机会。 说到底,除了她爹,在旁人眼里,甚至是在疼爱她的祖母和亲娘眼中,她终究不过是个闺中千金罢了,顶多是比旁人家的姑娘多些见识而已。 唉!罢了,既然她上京投靠姑母能让祖母和娘安心,那她顺从了便是。 至于在京中,她要做些什么,那就不是她们能管的了。 此次上京是因为她遭遇退亲,又被旁人惦记,虽然祖母和母亲都不是软弱的人,可是因为她爹的事,家里一时确实是有些乱。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这才让她到京中的姑母家暂避是非。 为了让大家安心,她才乖乖听话上京投靠姑母。当然,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她爹受伤失智之后,家中的各种遭遇,让她突然醒悟,可不能再继续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了。 商贾之家,即便她爹还有举人功名在身,他好的时候,大伙儿自然是赞誉有加,毕竟一个有功名的商贾,比普通商贾可是要有身份地位的多。 这世道,功名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可当他不好的时候,想要踩上一脚的人也是不少,便是如楚玉珠家这般的族亲,都想要来分好处。 说到底,是楚安然家的依仗太少了,她祖母的娘家远在岭南,她娘的娘家在蜀中,哪边都离江南远。 虽然她家和京中的堂姑母感情深厚,可说到底那是隔房的堂姑母,而且也是真心为着姑母着想,她家从来不愿去麻烦姑母,这次要不是实在担心她,也不会让她匆匆上京投靠。 也难怪这世道重视子嗣,尤其是儿子,便是庄户人家,儿子多了虽然娶媳妇儿什么的各种花销确实多,可干活的人也多啊。若是遇上事儿要打架了,一家子父子兄弟站一排,那阵仗,啧啧,另一方也得想想自己人手够不够再决定还打不打架了。 楚安然家恰恰就是那种势单力薄的人家,祖父没纳妾,只生了两个孩子,一女一男。闺女幼年时就得病死了,只剩下一个儿子,就是楚安然的爹——楚千帆。 楚千帆也只有一女一子,长女就是楚安然,还有个幼子,如今只有三岁。 按那些个心怀叵测的人的说法,这么个豆丁,别说顶立门户了,就是能不能长大成人都不好说。 所以楚千帆一出了事,才会立即就有人敢对他家动歪心思。 至于楚家宗族,因为楚家在吴中县并不算大族,大多数都还在乡间以农耕为生,并不能给楚千帆太多助力,反倒是楚千帆接手家业后,将生意做大了,有钱了,一直在支助楚氏宗族里的孩子们读书。 楚家原本就不是大族,先富裕起来的也只有楚千帆太祖父这一支,这一支也只是小富而已。 也是到了楚千帆的爹这一代,他爹和他堂叔这两个算是又往前迈了一步,再然后就是楚千帆,他可是将接手的家业翻了几倍。 可是手中有钱无靠山,太招人眼,即便楚千帆一家子平日里极为低调,可吴中县并不大,金光四射又岂能完全盖的住。 所以楚安然此番上京,除了听从长辈的话,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要给自己家寻个靠山,当然更重要的是寻到神医——云不笑。 在她爹被送回吴中县时,她就有派人打听过云不笑的踪迹,听闻此人有在京城出现过。 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楚安然觉得总要试试,何况到了京中,若能托姑父,劳烦镇国公府的人帮忙一二,希望也更大些。 再不济,厚着脸皮看看是不是能求了镇国公府,有没有祖籍江南且已经致仕归乡的太医院圣手。同在江南,她爹上门求医也方便。 心思百转千回,楚安然都没发现马车已经行驶,还是花蜜拍了她好几回,她才醒过神来。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一直趴在车窗上都不动弹,外头也没什么好瞧的啊,进城了再看吧,您尝尝这个包子,就是咱们马车斜对过那家茶铺卖的,瞧着不怎么样,个头那么大,吃着倒不错,趁热吃。” 花蜜从食盒里端了个碟子出来,一个包子就占满了一个碟子,确实很大。 这让楚安然想起了上一世的北方大包,觉得很亲切,便直接用手拿了就啃,刚准备递上筷子的香橼又只好将筷子重新拿帕子包好了放回食盒中。 香橼见楚安然只顾着吃,神情依旧有些呆愣,以为自家小姐是被楚玉珠给气着了,便劝道,“小姐,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当,况且咱们愿意带着她们主仆,没直接将人扔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又不是咱们逼着她们来的。那会儿也问过她们,要不要派人送她们回吴中。” “唔!这包子确实不错。” 楚安然回了神,咽下口中的肉馅儿,先赞了句包子,而后才对香橼道,“为着她们生气还犯不着,我只是想些事情罢了。” 香橼听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小姐说想事情,还能是什么事情,定然是家中的事情,是老爷的事情。 花蜜却很直截了当,“小姐,您不是常说,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如何解决问题才是最紧要的。所以啊,您就别再担心老爷和太太他们了,老爷是好人,好人定有好报,只是早晚的事儿。何况到了京里,有姑太太在,咱们总有法子一样样去解决的,便是亲事,哼!吴中县太小,哪有人配得上小姐,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才让您进京的呢!” 她又凑近楚安然,一脸神秘兮兮,“小姐,京城这么大,就是上个香还得挑挑去哪个庙好,这好儿郎就更别说了,定是数不过来的。” 说完还冲着楚安然挤眉弄眼的,立马吃了一记香橼的爆栗子。 “哎呦!香橼姐,要敲傻的,好疼啊。” 香橼没好气道:“疼死你活该,这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该说的话吗?这是京城,可不是吴中县,你可给我管好你的嘴,别给小姐惹祸。什么数不过来,你当着京城的好儿郎是那鸭子还是鸡啊?” 骂归骂,香橼自己却也没忍住宽慰楚安然,“小姐,姻缘自有天定,月老定会赐您好姻缘的。” 楚安然无奈,“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这是都怕我嫁不出去呢?还是你们自己恨嫁呀?” 两个丫鬟小脸一红,皆连连摆手,异口同声道:“我们还小呢!” “哦!你们还小,难不成我就是老姑娘了?我才十三呢,离及笄都还有个一年半载的,着什么急。”楚安然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楚安然是各类话本子的爱好者,两个丫鬟自然也是深受荼毒的。 主仆三人趁着如今还没入府,马车里自由,三人倒是揪着姻缘这话题,聊起了话本子来。 气氛轻松,时间也就过的快,感觉没过多久,他们这一行人便遇上了在城门口迎接的楚安然堂姑母府上的下人。 进城后又被街景吸引,三人边闲聊边偷偷掀开车窗帘子张望,很快便到了目的地——赵府。 第5章 暂且放下一颗心 赵府西角门。 马车还未停稳,便听到一女声由远及近,声音里有欢喜也有担忧,让一路上一直镇定的楚安然倒有些失了镇定。 她爹出事的两个多月以来,家中的遭遇,啥叫世态炎凉真的是历历在目的。 虽然堂姑母和她家亲厚,可相隔甚远,平时她家也不爱打搅堂姑母,家里人并不爱往京城跑,平日多有书信往来,年节也互相送礼,但到底是离得远,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如今听得车外的女声,楚安然心中微安,至少目前看来,堂姑母并不排斥她的投靠。 那便好! 人家待她亲近,她自然也不能冷漠,也不用香橼和花蜜,她自己便掀开车帘走出车厢。 此时车刚停稳,车夫还未将马凳拿来,楚安然的堂姑母便一个箭步冲到马车前,张开双手。 兴许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这堂姑母同楚安然家感情深厚也是道理的。这不,眼见堂姑母张开双臂,楚安然也是想都没想,由着那股子天然的亲近之感,也直接跳下车扑到了姑母的怀中。 幸好后面赶来的仆妇和家人及时搀扶住,不然今日这国子监祭酒赵府的角门口可就有洋相能看了。 年少的千金和端庄的大家夫人叠罗汉似的双双倒地,那场面,绝对够京城百姓笑谈一阵子。 至于那些个世家高门,尤其是瞧赵家不顺眼的人,更是要在背后取笑这姑侄俩是不懂规矩的乡巴佬了。 等二人相拥着的差点跌倒,楚安然才醒悟过来,向来脸皮厚的她也没忍住红了脸。 为了这亲近之感,她居然就失了镇定,破了她一贯对外装得极好得端庄模样。 唉!可见和堂姑母是极有缘的,两人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反正脸都丢了,而且即便差点跌倒,堂姑母依旧将她搂得紧紧的,楚安然干脆将脸埋进堂姑母怀里,等她抱够了再说。 反正这条大街就叫‘镇国公府门大街’,赵家就在镇国公府隔壁,这条大街也没旁人,西角门又不是正大门,能瞧见这番景象的也就赵家这些人了。 “好了好了,夫人,这一路颠簸的,倒是快让孩子先进去再说。”一道男声传来,当是堂姑父赵海鹏,他如今在国子监任祭酒一职。 楚安然的堂姑母赵夫人这才松开双手,退开些距离,将楚安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一遍,嘴里直念叨。 “像,真像,同你爹一个模子,好看!”这一说便想到了堂弟如今的境遇,悲从中来,刚才喜悦的眼泪还没停,如今悲伤的泪又落下。 “娘,您这是夸妹妹呢,还是夸您自己呢?”一道公鸭嗓响起,打断了赵夫人的悲伤情绪。她擦了眼泪给了那说话之人一个脑瓜,“你这臭小子又要讨打,我怎么就是夸自己了?” 那公鸭嗓的少年嘻嘻笑道:“您不是总说您和舅舅虽是隔房堂姐弟,但你们长得极像,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你们是亲姐弟,那您夸妹妹和舅舅好看,不就是夸您自己了么?” 赵夫人一听,作势便要去揪儿子的耳朵,却被赵祭酒给拦下了,“好啦好啦,赶紧回府,让孩子洗漱歇息够了,你们娘俩往后有的是时间聊,至于儿子的耳朵,也有的是时候揪。” 楚安然趁着空档,赶紧上前给赵祭酒福了一礼,仪态很是端庄标准,“侄女儿拜见姑父。” 赵祭酒眼含笑意望着眼前的少女,“怎得不叫姑阿爹爹了?快起吧,进府了再行礼也不迟。” 楚安然起身抬头看了赵祭酒一眼,见到对方双眼含笑,一脸慈爱,甚至还对她眨了眨眼睛,这便让她想起了儿时的事,然后就扯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回了一笑。 瞧她这般,赵祭酒倒是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丫头还是如以前那般古灵精怪! “爹,娘,虽是春日,到底还有些凉意,还是进府再叙吧!”说话之人嗓音温润,是赵祭酒的长子赵承嗣,虽然还未成亲有子嗣,但因赵府和镇国公府的关系,便跟着那头的称呼走,赵府里仆妇们都称呼他一声大爷。 楚安然正待行礼,被赵承嗣给拦住了,笑着用眼神示意她赶紧扶着他娘进府去,不然他娘估计在门口就得诉衷肠了。 接受到了暗示,楚安然也觉得有些好笑,便赶紧挽着赵夫人,撒娇道:“不怕姑母笑话,侄女儿有些洁癖,北边儿风大,这一路,我总觉着脸上糊了层土。” 还握住赵夫人的手摸摸自己的脸,一脸“是不是一摸一手灰”的询问表情,还眨巴着眼睛,让赵夫人悲也悲不起来,心疼地点着头,反拉住楚安然的手便往门内走。 都没管丈夫和儿子,赵夫人此刻眼中就只有楚安然了,倒是楚安然有点不安,她们就这么自顾自走在前头不大好吧! 她边拖慢步子边听着赵夫人介绍赵府的布局,还时不时回头张望。 赵祭酒见了,朝她挥挥手,明白她的顾虑,便以口型告诉她“无妨”。 这才让楚安然心下稍安,无奈随着赵夫人的脚步,越走越快,可见她这姑母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祖母教养的关系,看这性子还真有些像她祖母,和楚玉珠那一家子可是半点儿也没像的地方。 楚安然很是诧异于这同父异母出来的孩子咋差异那么大呢,不光是性子,连长相都差了好多,看来只能叹服于楚玉珠的祖母的基因有多强大了。 主子们走了,近身伺候的自然也跟随主子们一同进了府,至于跟随楚安然来的仆妇以及护卫的镖师,还有车马等,自有赵府的管事会安排,很快大门口便清净了。 楚玉珠主仆其实也早就下了车,楚玉珠很想插话,却又有些胆怯,她嘴上说那是她嫡亲的姑母,可她和这嫡亲姑母,也就洗三和周岁,有收过这位姑母的礼,可以说连面都没见过的。 刚才也没人理会她们,甚至她觉得赵府的人有没有看见她们主仆三人,她都不敢确定。 楚玉珠安慰自己,姑母他们一家只是不认识自己,那楚安然又太会装了,这才使得大家一下子没注意到自己罢了。 可当车马行李和镖师们都随着赵府的管事和仆人各自安排去了,独留下她们主仆三人呆愣愣站在那儿时,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了。 虽然楚玉珠也不过是商贾出身,家中还算富裕,自然是比旁人家的姑娘过得要自在,她娘又教导无方,人便养得骄纵不讲理。 此时此刻,眼见着人都陆续进了门,楚玉珠又羞又气,心中好似有百爪在挠,眼中满是怨愤。 有些人便是这样,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总爱将原因算在旁人头上,又惧于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最终结果便是,楚玉珠将楚安然恨上了。 如果说从前只是嫉妒楚安然的吃穿用度、以及容貌长相和旁人的赞誉,只是小姑娘不懂事小家子气的攀比计较罢了,那么如今是真的恨上了,是那种‘你最好死了’的那种恨。 赵府可是从原镇国公府分出来的宅子,便是角门的门口的巷子也是极宽的。门口场地明明不小,楚玉珠主仆三人却愣是挤成一团,哪个角度看去都透露出‘小家子气’。 得了管家吩咐,重新出门来的一个粗使婆子,见着门口那主仆三人的头一个感觉就是——上不得台面。 原本那婆子今日能跟着主子来迎客,很是高兴,毕竟不是什么客人都能得主子一家子来迎的,可见这娇客虽只是个小姑娘,却是极得主家喜欢的,她可是亲眼瞧见夫人今日有多高兴的。 只是门口剩下这三位么······ 哼!主子们一个都没去搭理,可见有多不待见了。 这倒是婆子多想了,赵夫人确实是不待见的,她性子直接,不想搭理就干脆当没瞧见了。 至于赵祭酒父子三人,都是男子,本就粗心些,又加之男女有别,还真有不是故意忽略了楚玉珠主仆的。 不然也不会在进门后想起来,嘱咐管家派人去安排楚玉珠主仆三人了。 当然,父子三人虽不是故意忽略,但也确实是不在意。 赵夫人管家有方,仆妇们也是守规矩的,即便这婆子很是瞧不上楚玉珠三人,表面上却依旧恭敬。 “表姑娘请进,行李稍后自有人送到姑娘住处。” 见这婆子的穿着打扮和手上的粗糙肌肤,楚玉珠便知这是个不知道几等的下人,她心中更是气恼。 知画深怕自家小姐控制不住脾性,惹了这婆子不快,便是进府了,日子也难熬。 她自己就是丫鬟,很清楚‘小鬼难缠’的道理,尤其是这些个高门大户家的人,即便是个粗使婆子,也不能太过轻视了去。 知画率先蹲身行礼,“路途劳顿,我家小姐身子有些不适,劳烦这位妈妈前头带路了。” 果然那婆子别看是个不知道几等的,可能被管家安排出来接人,总也有几分不同,就如此刻知画行礼,那婆子虽然挺直着身板,却也速度极快的微避了避。 不失了高门大户的气度,却也不太过倨傲,极守规矩。 知画是个有沉浮的,当即便知,要想在赵府里待着不惹人厌,首先得守好规矩。 她又再次谢过那婆子,又扯了扯楚玉珠的衣袖,楚玉珠这才木着脸,蹲了蹲身。主子怎么做,另一个丫鬟知书也跟着怎么做,只唬得那婆子连退了几步。 这是个什么闺阁姑娘,对着她这么个粗使婆子就那样蹲身行礼了,还有另一个同样木着脸的丫鬟也是。 婆子心中直摇头,又看了看知画,心道还好,总算还有个拎得清的跟在来了,希望这三位进府了能安份些吧! 这也算是彼此见了礼了,婆子也不再多言,迎着楚玉珠主仆便进了府去,随之角门也关上了。 听着身后的关门声,楚玉珠心中百般滋味,既有茫然害怕,又很兴奋,如果,如果她可以嫁入赵府,那么往后这座宅子的一切便就是她的了。 啧啧,看看楚玉珠小姑娘的异想天开,这表哥都还没怼过正脸呢,倒是开始妄想把持赵府了。 能有这种想法,还真不怪楚玉珠,因为她娘就是这么教她的,不然也不会有此次她的京城之行了。 不说楚玉珠内心里如何心思百转千回,反正被赵夫人一直握着手的楚安然是暂且放下一颗心了。 至于何时能彻底放下一颗心,还是得看日后的相处了,没办法,不是楚安然防备心重,而是前一世的现代生活,让她早就将‘世事难料’这四个字刻在了灵魂深处。 第6章 睡得可好? 清晨,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逐渐洒满大地,花草树木都好似罩了一层金纱衣,光晕朦胧,衬得因花匠疏忽而悄然长出的几朵野花,都有了几分精贵。 又是明朗的一天。 今日轮到花蜜伺候着楚安然去上方给赵夫人请安,主仆都极喜欢京城的天气,虽然比江南干燥些,可晴天多啊,衣裳穿在身上都觉得干爽舒适不少。 “小姐,哦不,姑娘,你瞧那几朵野花,被这阳光这么一照,还怪好看得。”附近没人,花蜜到底没忍住活泼性子,蹦跳几步上前,便摘了那几朵野花。 楚安然好笑,“小姐就小姐,这又是小姐又是姑娘的,小心咬着你自家舌头。” 花蜜歪着脑袋,一脸认真,“那可不行,我可打听过了,北边儿人,都不喊小姐的,都是喊什么什么姐儿,或是姑娘的。咱们来都来了,也得入乡随俗。” 四下里无人,这几日又过得挺自在,楚安然便也没拘着,转了个身,倒着走。 这游廊地面平整,也不用怕绊倒,正好倒着走走,锻炼锻炼身子,一边和花蜜闲聊。 “前朝时,称呼上倒是有讲究,没做官的人家,称呼闺秀都喊‘小姐’,只有做官的人家,才称呼‘姑娘’。不过那也是前朝的规矩了,如今倒也不大讲究这些,随你吧,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只别同时又是小姐又是姑娘的,惹人笑话。” 花蜜将花朵凑到楚安然眼前给她,嘴里答道,“晓得的,姑娘,姑娘,姑娘,这越喊,奴婢越觉着还是喊姑娘大气。” 楚安然拿了一朵野花在手中端详,“你看这野花,叫它野花,不过是山间地头多见、又不容易死而已。要我说,我倒更喜欢这野花,艳丽不娇弱,风吹雨淋只会让它们更加茁壮,它们自有自己的风骨和气度。” 花蜜没听明白,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主子。 楚安然斜睨了她一眼,才道:“所以啊,甭管是小姐还是姑娘,亦或是丫头妇人,活出自己才是真的大气。” 花蜜依旧似懂非懂,“怎样才叫活出自己?咱们不都是活着吗?” 安然也懒得解释,逗花蜜道:“叫你多读书吧你不听,天机不可泄露,有些话呢,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个儿多读些书,慢慢去体会,迟早会懂的。” 说罢重新转正身子,理了理衣裳,闲适又不失端庄地往前走,留下花蜜在原地,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自家主子的身影,挠挠脑袋。 果然是书念得多就厉害吗?怎么姑娘说的话,她好像有点懂,又好像啥也没明白呢? 唉!看来她往后还真要听姑娘的话,多读书才行。 心里想着回去就向姑娘借书看,脚步也追着自己主子的身影跑去。 待主仆二人到了赵祭酒夫妇居住的正院时,院门口遇上了赵家两兄弟。 “两位哥哥早呀!”几日相处,许是彼此真的脾性相投吧,楚安然同两位表哥相处的极为融洽,平日互称也都是“哥哥、妹妹”的,很是亲近。 连赵祭酒对儿子们的态度都温柔了不少,还会今日下差带个什么糕点,明日下差带个什么小玩意回来,还会向同僚打听,小丫头都喜爱些什么东西。 好生让同僚误解了一回,以为赵祭酒偷偷生了个闺女了。 “妹妹也早,昨夜睡得可好?”赵家大爷赵承嗣日日早上问的问题差不多。 “哈!”的一声,二爷赵承义咧开嘴取笑自家大哥,“大哥,你日日问妹妹的话,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呀!看妹妹这气色就知晓,定是歇息的不错的,还用问嘛!” 一番对话便能瞧出,兄弟二人性格迥然了。 虽然性格迥然,楚安然对两位哥哥都挺喜欢的,她上一世就羡慕别人家都有哥哥,她却是堂亲、表亲加一起都没有一个哥哥,倒是有一堆堂弟表弟。 到了这一世,楚家族里倒是有年岁比她长的,可都在乡间耕读,不常见。她自己也只有一个同胞弟弟而已,且还是个小豆丁。 所以遇上赵家两个合得来的兄长,她真得挺开心的,加上赵家的家庭氛围也和她家一样和睦,她虽然只来没几日,还真没任何不适应的感觉。 难怪祖母第一反应就是让她直奔京城,连祖母写给姑母的书信,也没比她早到多久。 可是她住进蔷薇院的时候,看布置就知道,姑母是十分上心的。她又没有闺女,短时间内能收拾出一个院子,还能布置的那般精致,很多物件都是需要临时采买的,但临时采买的又不一定合意,所以她猜想,姑母定是拿了自己的嫁妆里的摆设。 姑母出嫁时,已故的堂叔祖母的嫁妆都给了姑母陪嫁的,还有祖母的帮衬,姑母陪嫁很是丰厚。 想着这些,楚安然对未来充满信心,暂时有了稳妥的安身之处,她也能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要找神医,她要赚钱,赚更多的钱,多到足以让达官贵人觊觎却又不敢轻易掠夺。 兄妹三人相互打了招呼便一同进了正院‘安和堂’,安和堂其实是个二进的院子,进了二门,三人见楚玉珠居然已经在正房外候着了。 两兄弟对楚安然很有好感,对楚玉珠谈不上喜爱,也谈不上厌恶,但也亲近不起来,便依着规矩,喊了声“表妹”,算是打了招呼。 出门在外,楚安然想来注重形象,虽然也谈不上亲昵,但也大大方方上前,笑着同楚玉珠打了招呼,“堂妹早,昨夜睡得可好?” 因着有刚才院外的那一出,赵承义没忍住,又乐出了声,却让楚玉珠原本还带些笑意的脸色变了。 其实楚安然这也不过是寻常客气一句罢了,还真没有什么特殊涵义,但楚玉珠就是觉得楚安然在讽刺取笑她,再加上赵承义的那一笑,楚玉珠差点就绷不住要暴怒了。 幸而知画在楚玉珠身后使了些力气掐了一把她的腰,才算让楚玉珠脑子一个机灵,总算没做糊涂事儿。 只是瞟向楚安然的目光很是不善! 其实楚玉珠住的院子也不差,赵府是讲规矩的地方,赵夫人性子更是直率的,即使对继母继弟不满,也不会真的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 所以在用度上并不会随意对待楚玉珠。只是也做不到像对待楚安然那般用心就是了,所以楚玉珠的院子虽然布置也精细,但更像客院,比不得楚安然那处布置的像是自家闺女的住处一般。所以这几日她心里总憋着气,还真没睡好。 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扑了老厚的一层粉。 楚安然听到赵承义的笑声,看着楚玉珠变脸,也想起了 院门口兄妹三人的那一出,也觉得有些尴尬,便也不再多话。 兄妹四人便在正房门外安静候着,只等里头收拾停当了,他们再进去请安。 第07章 创业有望 兄妹四人在门外也并没侯多久,正房的门便开了,时间凑得挺好,基本上每日都是如此。 这也是赵夫人定下的不算规矩的规矩,孩子们愿意天天来请安,她不反对,这冬寒酷暑的,也算是对孩子们的锻炼。但同时她又觉得不必学有些世家高门那般,天还未亮家里大大小小的晚辈跟赛马似的,一个比一个积极往长辈院子跑,好似那般就能显出自己有多孝顺。 明明肚子饿了,也只得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茶水。明明等得困乏了,拿帕子凑到鼻尖闻闻,靠着帕子上沾的醒神药药味,愣是将一双泛红的眼睛睁得老大,显得自己有多精神。 偏偏有些个所谓的世家,从老的到小的,还都爱来这一套,好似那般便能彰显家风一般。 赵夫人却不爱这一套,她是个勤快人,却喜欢睡到天光亮了再起来。只要是晴天,那窗户一开,新鲜空气和光亮都撒进屋里,洗漱梳妆哪里还用点什么烛火,就是下人们伺候起来也便利。 下人们都知道等小主子们请了安,便要陪夫人一同用朝食的,倒也不必给落了座的小主子们上点心,只一人给了一杯桂圆红枣茶,先喝了暖暖胃。 果然,不过才小半盏茶水下肚,赵夫人便从卧房里出来坐在厅堂的上首。 兄妹四人起身给赵夫人行礼请安。 刚落座,端起丫鬟刚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开口第一句就是,“小宝昨夜睡得可好?” 成稳如赵承嗣,也有些忍俊不禁,只是作为长子长兄,他要给母亲留些颜面,还要给弟弟妹妹做好榜样,故而只是低头轻笑。 作为幼子的赵承义,又是个自来闹腾的性子,可就没那么多顾忌,当即便笑出了声,就同刚才在院外和门外那般。 楚安然还算矜持,也如赵承嗣那般,轻笑而已。 只有楚玉珠,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如何,倒也没有旁的不当举动。 赵夫人好奇,赵承义便说了院外兄妹三人相遇时的对话和刚才在门外遇上楚玉珠时的对话。 赵夫人也乐了,“呵呵!嗐!可见都是一家子人,问的话都差不离。这也没什么,人活着,不就是吃喝拉撒睡么,早起问候,不是问睡得好,那就是问朝食吃得可合意。这一大早的,哪来旁的那么多闲话家常。” 兄妹四人在门口候着时,下人们便去小厨房准备朝食了,那需要时间的燕窝粥是早就熬好了的,一直温着,只等主子们要吃的时候,再热热端上来就行,白粥也是如此,其余旁的也就是几样配粥的小菜和铜钱大小的发面小包子而已。 倒不是赵府穷,一来是赵府确实不讲究奢靡,二来也是大周朝食谱匮乏。 前朝奢靡过度导致民不聊生,大周建朝后励精图治,努力恢复民生。三代帝王努力,能有如今的的局面已经很难得了,不仅夺回了前朝被其他异族掠夺去的城池土地,赋税上也一直是利民为主,所以才有了三代帝王不过百多年的经营,便有了如今的一派安乐之象。 当然,离繁荣还是有距离的,毕竟大周朝接手的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一大堆烂摊子,又为了百姓们的休养生息,导致大周三代帝王的朝堂,一直都是穷的。 百姓们经过休养生息,也就是能有个温饱,好歹不会同前朝后期那般,年年都有地方饿殍遍野。 经济发展不好,百姓手里没钱,这饮食上自然是没心思讲究的。所以连带着皇亲贵胄、世家勋贵之家,即便有钱有闲有厉害厨子,吃食上也谈不上有丰富的花样。 毕竟,高手在民间,衣食住行这四样要发展的好,看得还得是民间百姓。 赵府人少宅子不小,这正房院子也不小,便腾出一间二房专门做了赵夫人院中用饭的膳厅。 兄妹四人陪着赵府到膳厅时,下人已经将朝食都摆好了。 虽然说越是高门越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赵夫人不在乎这些,吃上几口粥,咽下去就会和楚安然以及两个儿子聊上几句,偶尔也会和楚玉珠说上一两句。 因为自幼失去亲娘的关系,赵夫人可以说是在楚安然家、由楚安然的祖母一手带大的,在楚安然家,一家人用饭时都是边吃边闲话家常的。也许是那样轻松温馨的氛围很有安全感,反正赵夫人是很喜欢那种氛围的,当然也更喜欢给了她温馨的那一家子人。 食物简单,但因为有了闲聊为伴,朝食便也不显得无聊,连楚玉珠都明显放松不少,也能露出讨好的笑容和赵夫人搭话。 虽然她是想嫁入赵府,但也知道不能随便同表哥们亲近,不然目的太明显,也不矜持。 和赵夫人打好关系才是正经,这也是几日来,知画日日给她洗脑的结果,她挺难得的居然听进去了。 而楚安然是边吃边聊,还能边神游天外。 因为她觉得京城之行,她的创业之路有望了,具体计划还没有,但从何处开头已经有了眉目。 五人用罢朝食,赵夫人便告知了两个小姑娘,两日后,要领着她们去隔壁镇国公府拜见老祖宗,也就是老镇国公夫人——安国大长公主。 前些日子,老镇国公夫人去了望京寺,昨日才回府,知道赵夫人的小娇客到了,便相邀过府,让她瞧瞧。 相约两日后,也是为了给小姑娘时间,可以有时间安排上门要穿戴的衣裳首饰之类的。 楚玉珠眼睛一亮,忐忑、兴奋、激动,皆有。 那可是皇帝见了都要喊声“皇姐”的人物,她本来以为就算是赵府在镇国公隔壁,她姑母能时常和那边来往,她这个外人怕是没机会见到那边的大人物的。 没成想,还真的能去拜见,果然这趟京城来对了,就算吃了苦头也值得。 而楚安然则是,高兴归高兴,倒也没太大反应,大人物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还不知对方脾性如何。到时去了,应对要小心,但也不必奉承巴结。 虽然她有想法要借助镇国公府的力量去寻人,但也得看镇国公府的人好不好相处。 毕竟,她也要为姑母一家考虑。 至于两位赵家公子爷,一脸无所谓,他们是常去镇国公府的,早已习惯了。 用罢朝食,赵夫人打理家事,赵承嗣回房读书,赵承义去演武场上武课,而楚安然和楚玉珠便也各自回房,为两日后的镇国公府之行做些准备。 第8章 矫情的祭酒大人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赵夫人便起来了,让赵祭酒好生诧异,当然心里头也是异常欣喜的。 丫鬟端了水来便退下了,两夫妻就着烛火洗漱好,一同吃了朝食,赵夫人又伺候着赵祭酒换了官服,才将人送到二门处。 赵祭酒是全程都带着笑脸站在二门处,本是想感受下妻子的依依不舍,等着妻子给他整理衣襟,结果赵夫人却是催着他快走。 “时辰不早了,夫君快去吧,早去早回。”赵夫人说完还推了推赵祭酒,示意他赶紧得别磨叽了。 赵祭酒没法子,总不能他硬赖着同妻子黏糊吧,便转身走了,只是一步三回头,就想看看妻子站在二门处舍不得自己的神情。 这第一次回头,妻子确实在那站着,祭酒大人很高兴呐,还装模做样朝妻子挥挥手,“早春天寒,我下了差就回来的,赶紧回去吧!” 赵夫人听了却皱了眉头,她家夫君怎得磨磨唧唧的,便也朝丈夫挥挥手,“时辰不早啦,走路看这些脚下。” 待丈夫转回身子继续走路,她便也转身就走了,她得赶紧回去交待些事情,等天亮了,也好领着两个姑娘出门去逛逛,置办些首饰什么的,女人逛起铺子来,每个一整日哪里够时间。 于是,赵祭酒第二次回头看向二门的时候,只瞧见妻子的背影。依旧容颜清俊的祭酒大人,扭着脖子愣了会儿,只好回身朝角门而去,摸着他那把特意蓄起来的山羊须,有些沮丧。 我家夫人这是不在乎我了?! 赵祭酒原本以为赵夫人是特意早起,就为了陪他的。当然他也并不要妻子伺候,又不是没有手脚。成婚后,每日早起,也就是让仆妇丫鬟将水提来,他都是自己洗漱、穿衣的,连束发都自己学会了。 没办法呀,谁叫他爱妻如命呢! 慕少艾时期的赵祭酒就觉得心悦一个人便不能只是说说,所以祭酒大人成亲后,日常同家中仆妇丫鬟通通都不熟。倒也不是装腔作势,实在是年少时,他眼中只有书;成亲后,眼中只有妻。当然,书只是挪到第二位,也没说就此抛弃了。 这么一来,他哪还有余光是能留给旁人的,所以在府中和丫鬟仆妇即使遇上打了照面,他就算正眼瞧了,走过便忘了。 所以到如今,祭酒大人虽然能记得住自己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丫鬟名字,人和名字,他却是对不上号的。 年轻那会儿更有意思的是,在外头,若是遇上有女子出现在自己附近,但凡年纪瞧着超过十六、七岁的,他都恨不得贴着墙走,避嫌避得那叫一个彻底。 随着自己年岁和自家两个儿子的长大,他这毛病才算改了,因为他觉得那些超过十六、七岁的女子,那没嫁人的,都是同他儿子一个辈份,和小娃娃没啥区别,在他眼中都是孩子。那些嫁了人的,就是妇人了,自然会守妇道。 可见祭酒大人学识上博闻广识,但有些事儿上的想法却很单纯呐!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有时候男人的心,其实也没藏得浅,并且很多时候还十分幼稚。 别看赵祭酒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做祖父了,实则还是很渴望新婚那会儿,妻子日日同自己一同起身,双眼迷蒙地伺候他洗漱、穿衣,哈欠连天陪着他用朝食,再送他到二门。 到如今他都历历在目,每次夫妻俩都会在二门依依不舍,妻子总是帮他理了一一遍又一遍的衣襟,磨叽好一会儿,才不舍地道一句“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可是自从两个儿子先后呱呱坠地,妻子又要打理家中事务,又要兼顾儿子,还要陪他早起,眼见着人都憔悴了,他心疼了。 可他又没法打理家中事务,虽然有管事,但主子若是撒手不管,迟早要出事。他也没法将儿子重新还给老天爷,所以只能舍了自己的福利,不让妻子陪自己早起了。 一晃十几年,虽然早已习惯了独自早起,但始终惦记着新婚时的甜蜜,如今孩子也大了,家中事务赵夫人也早就得心应手了,他便又开始渴望起当初的甜蜜温馨,只是不好意思同妻子提。 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还是个过几年都要当祖父的老男人,跟妻子提想要重温新婚时妻子陪着早起送自己出门的甜蜜,那跟小娃娃撒娇讨糖吃有何区别? 因此祭酒大人盼天盼地,就盼着妻子自己主动干这事儿,奈何赵夫人度过了新入府时作为新当家主母最难熬的两三年后,打理家事得心应手,又上无公婆。隔壁的伯母老镇国公夫人,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是个脾性爽利的,这赵府上可不就是赵夫人说了算了。 于是,赵夫人觉得日头出来了再起身更舒服,便就那般做了,可怜了赵祭酒只好心里憋着。 瞧这人多矫情,也是活该憋着,谁让你不直说呢? 这头赵祭酒心情有些低落出了府,上马车去上朝了。虽然祭酒管的是国子监这个最高学府,但大周朝历经三代,还是很重视教育的,所以祭酒是个从三品的官儿,上朝是必须的。 那头赵夫人转身回房,丫鬟给她拆了晨起家常的发髻,重新梳理绾发,又配了衣裳首饰,这才去了赵府专门腾出的打理事务的院子。 赵府是从镇国公府分出来的,虽然比镇国公府要小,可是却比许多三四品官员的府邸大多了。 说是四进的宅子,其实府中院子套着院子的,整个赵府像赵夫人正院这般的完整的二进院子就有好几个,赵府人口又不多,所以府中从主子到下人,住得都挺宽敞。 那打理事务的院子在二进大院里的其中一个小院子里,说是小院,其实也是个完整的二进院子,那儿也是账房所在之处,内外院的账本也在那儿存放着,那小院便干脆就叫‘理事院’,听起来还颇有气势。 宅子不小,从正房院子到理事院实则有些路,一般内宅妇人都爱坐个软轿什么的,但赵夫人在府中时,却喜走路。 许是因为如此,即便长子都快要娶亲了,她还是一张芙蓉面、窈窕身,面色红润无一丝皱纹,身形姿态居然还有股子年轻人的朝气。 等赵夫人理事院里见了管事,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再回正院时,天已大亮,春日柔柔地的暖阳在努力挣脱云被,那一缕缕阳光却是俏皮地先从云被的缝隙间钻出了脑袋,直直落在房顶、墙头,还有树木的枝头上。 清晨的空气清新,连鸟儿都叫的欢快,人的心情自然更不必说了。 赵夫人忙完了家事,脚步轻快地和丫鬟一边闲聊着,很快便回到了正院,此时兄妹四人已经在厅堂坐着等了一会儿了。 第9章 小姑娘的心思 赵夫人也懒得还要坐下等她们行礼请安,站在门外就让几人出来,上一旁的膳厅里用朝食去了。 正房院子有小厨房,朝食上来的很快。 “娘,怎得听说您今日天没亮就起了?身子不舒坦?”赵承义向来是个调皮的,扯着公鸭嗓埋汰她娘。 得了赵夫人一个眼刀子,“你可真孝顺,合着就盼着你亲娘不好。” 赵承义嘻嘻一笑,“哪敢呐,爹还不得打死我啊!” 又得了赵夫人一记斜睨,不过这一睨还真是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因为儿子这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呀,不就说在她夫君心中,儿子没地位,她这妻子的地位却是极重的。 见亲娘那满眼笑意都快要溢出来的模样,赵承义撇撇嘴,心里头有些酸。 哼!将来他也要和他媳妇儿双宿双栖的,到时爹娘可别嫌碍眼。 朝食氛围依旧轻松温馨,赵夫人因为心情好,即便陪着自家夫君已经吃过,依旧吃得不少,还劝着两个小姑娘也多吃些。 毕竟出门逛街也是个力气活。 “你俩多吃些,吃完了,咱娘仨今日出门逛街去。” 坐在赵夫人左侧的楚安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微暖,想来今日姑母天微亮便起来,应当就是为了早些将家中事情安排好了,也好安心带她们去外头逛。 当是为了一日之后的镇国公府之行吧?!怕是要领她们去买些首饰之类的。 坐在楚安然下首的楚玉珠则是猛得抬头,眼睛都发亮,来了也有好几天了,赵府里再大,她也不敢随意游荡,院子里早就待腻了。 总算楚玉珠的亲娘,还算有点先见之明,给自己女儿配了知画这么个丫鬟,有知画在身边时时提醒着,楚玉珠入赵府这好几天,还是挺守规矩的,居然还能耐得住性子,在屋里绣了方帕子。 朝食也用的差不多了,又知道要出门去逛,两个小姑娘都心有向往,便停了筷子。 兄弟俩也停了筷,既然亲娘和两个妹子要出门,他们兄弟俩最好是陪着一道,也好护着些,便让人回各自的师傅那儿请了假。 其实兄弟二人也是顺便找个借口出门松快松快,两人平日对待自己的功课也不是懒惰的人,赵夫人便也没反对。 “你们两个姑娘家的,各带一个丫鬟吧。”赵夫人嘱咐了两个小姑娘一声后,便起身回房去再略微收拾一下自己。 下人收拾干净桌子,给兄妹四人上了杯茶,便也退了下去。香橼借着给楚安然递帕子的间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楚安然望过来时,香橼眨了眨眼睛,眼珠又朝门外的方向转了转。 主仆一同长大,又相处的极好,楚安然秒懂,香橼的意思是,她回去,换花蜜跟着楚安然出府。 明白了香橼的意思,楚安然心中很是温暖,这个年纪比她大一岁的丫鬟,总是这般贴心会疼人,对她衷心爱护,对花蜜也是当亲妹妹疼爱。 楚安然冲香橼微微摇头,又不是只在京中待几日,总有机会再出府的,到时再带花蜜也不迟,既然今日轮到香橼伺候,那就按规矩带香橼出门。 毕竟自己的两个丫鬟自己清楚,任哪个跟着出门,都没啥问题,香橼稳重,花蜜虽然活泼,但很听她的话。 楚安然望向比主子还要喜形于色的知书,突然有点同情楚玉珠了,她这隔房堂妹倒是最好换个丫鬟带出门,更靠谱些。 不过也就这么一想,和对方又不亲近,她也没那个闲心去替对方操心。 不过楚安然也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楚玉珠的娘是怎么想的,让知画这样有城府的丫鬟跟着挺合理,怎么会让知书这么个拎不清又没规矩的也跟着呢?这不是给楚玉珠找事儿么。 算了,管她们呢,别说两家不亲近,就凭爹出事后,堂叔祖家的做派,楚安然觉得她没将楚玉珠直接丢在淮安城,就很是菩萨心肠了。 而楚玉珠此刻则是全部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中,既然姑母愿意带她出门,愿意带她去镇国公府,那总有越来越喜欢她的时候。 到时候嫁入赵府,岂不是说句话的事儿。 想着这事,她抬眼看了两位表哥,嗯!大的清俊,小的英气,都不错。不过大表哥,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一来年纪差的多,二来又是长子,怎么着祭酒家的长公子也不可能娶个商人家的姑娘。 次子就不同了,年纪同她差了没几岁,也不用担家中重责,虽然娶个商户家的姑娘也有些门第低了,可是她不是普通商户家的姑娘啊,她可是她嫡亲表妹。 想着这些,楚玉珠只将目光停留在了赵承义的身上,越看越觉得不错,而她身后站着的知书,同样也将目光放在了赵承义身上,眼光灼热。 楚玉珠虽然因为她娘的关系,整天想着要嫁入赵府,其实情窦都不算初开,对于男女之情,还是有些懵懂的,所以她打量赵承义的目光里并没有爱慕之意,更多的倒像是在打量什么待价而沽的精贵首饰。 但知书因为年长两岁,又在吴中县的府中看见过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所以她是已经知道男女之情,并且还挺向往。 只是她眼高,不愿往后找个同是下人的男人,以前她想做府中老爷的姨娘,但老爷们都长得不好看,打从知道她家小姐将来要嫁到京城姑太太府中起,她便一门心思决定她要做京城赵府公子爷的妾室。 虽然总有人说,妾同奴婢,上不的台面,可是那些人哪里知道,能纳得起妾的,手里总有几个钱的,更何况这种京城大户人家的妾室。到时她不光能吃香喝辣,还能有几个丫鬟仆妇伺候着,比外头那些嫁了平头百姓的正房,日子开始要逍遥富贵。 再看眼前这个她家小姐未来要嫁的人,长得英气十足,身形也挺拔,家中还是高门。依着知书曾经在吴中县府中听到的粗使婆子口中的污言秽语形容的那般,这样的男子,若是自己有钱,能睡上一晚,便是自己倒贴钱也是愿意的。 此刻膳厅中那么些人,任谁也没法想象,居然有个丫鬟心中正想着龌龊呢! 知是没人知道的,只不过主仆二人目光太热切,导致被看的当事人——赵承义公子,有种被贼惦记,被狼盯上的感觉。 他朝着带给他这种感觉的方向望去,就瞧见楚玉珠那好似见着金子般的亮晶晶的眼神,以及她身后那个丫鬟色迷迷的眼神。 他能分辨的出这两种眼神的不同,还幸好这家伙性子跳脱,结交朋友也多为武官家的孩子,少年人总有好奇心,便有一同进过花楼。 当然,都是些家中讲规矩的人家,少年人即便好奇,也只是进去见见世面,还真没那找姑娘睡的心思,即便楼里有姑娘凑上来,他们的脸就先红了,比楼里姑娘的红肚兜还要红。 不过就此刻的情形而言,如果楚安然能清楚详情,定是要赞一句“哥哥可没白去花楼,还真是涨了见识的”。 楚玉珠的眼神,赵承义在花楼里见过,那老鸨子见着客人手中金银时,就是和楚玉珠的眼神一般无二。 当然,知书的眼神,赵承义就更熟悉了,实在是花楼里那些个左拥右抱的老爷们,都是这么个德行,而且那越老越丑的越色,见着个好看些的姑娘打身边过,那看姑娘的眼神,就好似那姑娘没穿衣裳一样。 想到这些,赵承义瞬间觉得不好了,这主仆俩什么玩意儿,居然刚将本大爷看作是金银和那没穿衣裳的姑娘。 心里不痛快的赵承义可不是他大哥,还知道给人留几分薄面,他当即便出声问道:“怎得?爷长得像金子?还像衣裳穿的少的美娇娘?” 他这一问,赵承嗣一头雾水,楚安然有点懵,两人顺着赵承义的目光,知道当是楚玉珠惹到他了。 不过,这又是金银,又是美娇娘的,是个什么意思? 楚安然看看赵承嗣,赵承嗣回望楚安然,两人四只眼,都带着问号。 毕竟一会儿就要出门逛街,赵承义不想坏了大家兴致,问得时候还是收了几分脾气的,再加上公鸭嗓,问话的声音并不显得凶。 听到问话,楚玉珠这个还不懂男女之情的小姑娘,便也不懂得忸怩,直接笑着道:“呵呵!就是觉得二表哥长得可真英武,将来定是个大将军。” 幸好楚玉珠还不懂男女之情,眼中便没有什么爱慕的情意,态度也坦率,说的话又恰巧十分合赵承义的心思,所以赵承义听了,心里不爽的感觉好了些。 知书却一个劲儿朝赵承义抛媚眼,这技能她可是悄悄跟着她家老爷的妾室学了好久的。 只可惜,也不知是知书学了个‘东施效颦’呢,还是赵承义理解能力有问题,非常不解风情地来了句,“我说,这丫鬟眼睛是有病吧?怎么一直抽抽,看着和羊癫疯发作有些像。” 说得知书心里一紧,这一紧张,不光是眼睛有些控制不住的继续抽抽,好像脸皮也在抽筋,总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脸部表情了。 楚玉珠回头一看,刚才的好心情都去了一半,装了几日的端庄温柔也装不下去了,呵斥道,“下去,丢人的东西,换知画来。” 其实在吴中县时,知书虽然不大拎得清,但很会哄楚玉珠,所以日常楚玉珠身边,知书是最受重用的,所以下头的小丫头和粗使仆妇也都捧着知书,以至于讲知书给捧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养出了一身跋扈的毛病。 此时一听楚玉珠的呵斥,便觉得委屈大了,礼都不行一个,捂着嘴呜咽哭着便抛出了膳厅。 赵承嗣挑挑眉没说话,君子端方,不屑于对此等事做任何评价的。楚安然有些无语,这丫鬟的这股骄纵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 千娇百宠的娇小姐呢。 她又忍不住同情了楚玉珠一把,果然,带这么个丫鬟在身边出门,是件极不靠谱的事情,还惹得楚玉珠破功了,这几日的端庄温柔形象都白装了。 “表哥勿怪,这丫鬟不懂事,回来我定是要罚她的,表哥莫气。”楚玉珠变脸也挺快,刚还一脸怒意呵斥丫鬟,转脸就笑着讨好赵承义。 赵承义不知可否地“哼”了一声。 楚玉珠这下倒是脸红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里更觉得委屈了。 凭什么自己嫡亲的姑母和表哥不喜欢自己,却喜欢楚安然这个隔房的,叫自己就叫表妹,叫楚安然却直接唤妹妹。 想着,夹杂着委屈和恨意的眼神飘向了楚安然,楚安然感受到了便回望过去,楚玉珠并没有将目光马上收回,又盯着楚安然看了几息,才收回目光垂下头去。 楚安然这次是真的有些莫名其妙,这姑娘啥意思啊?那么个眼神看着她,她刚才可是连句话都没说过的,怎么那眼神就那么恨她呢? 此刻,楚玉珠小姑娘心里想些什么,楚安然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当然,她也不想猜。 毕竟女人心、深似海,小姑娘的心也不例外,她犯不着费劲巴拉去猜。 瞧着膳厅里像是发生了好些事,其实时间并不长,四兄妹连半盏茶都没喝完,赵夫人便来了。 四人便起身,跟这赵夫人往角门去,此后的丫鬟仆妇则紧随其后。 第10章 让人难忘的背影 一行人出了府,赵夫人领着两个小姑娘以及各自的贴身丫鬟上了第一辆马车。 另有四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仆妇则是上了第二辆的马车。 知画倒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是旁人府中,她家小姐也不可能让姑太太这些个主子等她这个丫鬟,再加上知书回去又是发脾气又是哭的,也没立马将事情说了,便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知画知道要换她伺候小姐出府时,她便立马直接往角门跑,还真让她赶上了。 如今和姑太太同个车厢,因为赶得急而大声急喘得知画便努力平息。可哪有那么快能平缓的,但这丫鬟还有些硬气,愣是上马车没几息功夫,喘气声便小了,但那脸却硬生生憋得红了个透,加上跑出了汗,显得有几分狼狈。 楚玉珠就有些不大高兴,觉得知画给自己这个当主子的丢脸了,再加上刚才知书更丢人,她便将所有怒气都冲着知画一人发了。 只是碍于赵夫人在,她还知道要端庄些,脾气倒是没发,却在衣袖遮挡之下,狠狠掐了知画的腰。 车厢虽不算拥挤,但也就这么点大,楚玉珠以为自己隐藏的好,其实都被几人看见了。 赵夫人满眼不屑,想着她那继母的德性,继母生的次子的德性,就是娶个好媳妇儿,这是生出的种也未见得能好,更何况娶得还是个同样德性的媳妇儿呢! 这若是还能出棵好笋,那也只能说是祖坟冒青烟了。 今日伺候赵夫人出门的是丫鬟春桃,此刻春桃的想法是,这叫知画的丫头跟着这么个主子,怕是没少吃苦头,倒是可惜了这么个伶俐丫头了。 赵府的主子从来不兴随意打骂下人的,有功赏,有过罚,春桃别说挨掐了,就是巴掌都没挨过一个。 香橼心里有些同情,但也谈不上多深,因为她自来和自家小姐一条心,都不喜欢楚玉珠那一家子人。 楚安然是不想有看着碍眼的事情,影响自己逛街的心情,便轻轻碰了碰香橼,香橼秒懂,从袖中拿了块干净的素帕递给了知画,知画有些愣神,犹豫着接不接。 楚安然便道:“擦擦汗,虽说春日,到底薄夹袄都还没脱,得了风寒便不好了。” 又对香橼道:“你再拿块帕子,伸到衣裳里摊平了,给她背上垫着吸吸汗,到了铺子估计也吸干了,下车前再取出来。” 知画见赵夫人也点头认同,这才谢过楚安然,又对香橼道:“劳烦妹妹了。” 香橼便帮着将帕子给垫上了,知画才拿着之前香橼递给她的帕子以及自己袖中的帕子,将脸上、脖子上的汗都给擦干了。 楚玉珠见赵夫人一脸满意地拉着楚安然的手,她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心中恨恨想着:哼!惯会装相,装好人,好像天下就你一个是好人似的,活该你爹成了个傻子,活该被退亲,还想投靠姑母,等我嫁进赵府,头一个就先将你赶出去,看你还能投靠谁。 要是楚安然知道楚玉珠心中的想法,怕是只能干笑出声了,还得替这姑娘忧心那么一下下。 真不知该说这楚玉珠单纯呢,还是单蠢,先不说能不能嫁近赵府,即便能嫁进,赵府就能是她说了算了?再说了,楚安然还能一直都投靠在赵府? 除非嫁近赵府,那倒是可以一直靠着了。赵夫人倒还真有想法,长子的亲事是早就定了的,只等时候到了就好娶进门了。但此子的亲事还没定啊,那小子太皮实,嚷着喊着不要娶亲,夫妻俩看他还是一副孩子样,倒也真不敢就帮他定下亲事,反正男子十五岁,倒也不急。 赵夫人以前就想过跟堂弟结亲家,见到长大后的楚安然之后,就更想让楚安然当儿媳了。 只是她也知道伯母和堂弟媳夫妻的脾性,也看得出楚安然是个有主意的,这亲事定是要自己愿意的才行。 赵夫人想到自己的婚事,觉得这样也好,总要两个能看对眼,往后日子才能过得和美,就像她和夫君一样。 想着儿子的婚事,她又忍不住对楚安然看了又看,笑得那个慈爱,让楚安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是赵夫人亲生的。 赵夫人想的是,希望老天爷能让次子和楚安然能自己看对了眼,那可就皆大欢喜了。 突然马车却停了,赵承义的声音响起,听得出很是高兴,“十九叔,听说您回来有些日子了,上将军府去,您又都不在,还想让您看看我武艺有没有长进些呢!” 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语气平淡,但若细心分辨,还是能依稀听出一丝喜悦,“嗯!这几日去西交大营了,过两日便得空了,再喊你来府上。” “嘿嘿!唉唉!好,那我可就等着啦!”听得出赵承义很兴奋。 继而又传来那道让楚安然心跳会漏一拍的嗓音,“给嫂子问安,府中一切安好?” 赵夫人在听到第一声时就已经笑容满面了,只是没打搅儿子同这人的对话,如今听人问安,她便笑道:“璟哥儿回来啦?这是又打了胜仗了?没受伤吧?若是伤了可要好好治治,若是没伤,回来也得好好歇歇。别仗着年轻不讲究,老了可就有得受了。” 若是没有两个小姑娘在,她早就掀开车窗帘子同人说话了,一连串的唠叨出了口,外头那磁性嗓音这回喜悦的更明显了些,轻笑道:“嫂子还是那般爽朗,问题太多,我都不知答哪个好。” 赵夫人嗓门更大了,“嗐!回答不回答的都不要紧,嫂子就想着你顾着点儿自个儿的身子骨,我们虽惦记你,却也没法替你遭罪,你自个儿可得多疼着些自个儿。” “好,听嫂子的,代问兄长安,得空了,再来府上叨扰。我还有事,这便先走了。”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但楚安然就是能听得出平淡语气之下的欢喜。 “忙去吧,空了可一定要来,不来,让你侄子上门抓你去。”赵夫人乐呵呵又叮嘱了一句。 而后便听到马蹄声到了车窗旁停住了,就听那马儿狠狠打了几个响鼻,靠在窗边的楚安然吓了一跳。 这马是吃大力丸长大的么,响鼻打跟装了扩音喇叭似的。 车外,萧呈璟也愣了愣,乌云这可是第二回如此了,前些日子在城外也是如此,在人家马车的车窗处停了几息,好似就为了打几个超级大声的响鼻。 好在打完了响鼻,唤作乌云的马儿似是过瘾了,这才开始得得得小跑起来。 带马蹄声远去了,楚安然掀起车帘张望,就见一匹黑马,身形矫健,马上坐着的玄色身影,虽然没有直立站着,却也能看得出是个身形颀长的,看那跨着的大长腿就知道了。肩宽腰窄,玄色的劲装很是突显身材,不脱衣裳,楚安然也知道,定是个肌肉紧实的身板儿。 声控又颜控的楚安然,在这一刻,脑海里响着刚才的磁性嗓音,眼见着这健美挺拔的背影,觉得那看不见的脸一定也是好看的。 于是,小心脏噗噗跳个不停,不过到底是上一世见过是世面的人,即便有些小花痴,也定力十足的没表现出来。 “好看吧?”突然耳边响起了赵夫人有些戏谑的声音。 楚安然放下车窗帘子,回过头,故作镇定对赵夫人道:“嗯!那马可真漂亮。” 赵夫人非常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人。” 楚玉珠好奇插话问道:“这是什么人呐?瞧姑母还挺高兴的。” “肃王的嫡长子,皇上的亲侄子,差不多是安国大长公主教养长大的。”怕两个小姑娘弄不明白,便又道:“安国大长公主便是镇国公府的老祖宗,也是你们姑父的嫡亲伯母。” 一听身份如此尊贵,楚玉珠眼神又亮了。亲王嫡长子啊,虽然说话冷淡,却还是喊姑母嫂子,看姑母刚才的高兴样,应当是极亲近的。 楚安然心中好奇的是,既然是亲王嫡长子,怎么又会是公主教养大的,怕是这位身份尊贵是事实,身份中有些龌龊或者尴尬也是事实。 不过这些皇亲贵胄的私事同她没干系,即便将来她能抱上皇亲贵胄的粗大腿,也还是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的。 她不问,楚玉珠却问出了口,“亲王世子,怎得会养在公主身边,这么奇怪。” 说完便看着赵夫人,等着她回答。 赵夫人刚才还笑着脸有些垮下来,蠕动了几下嘴,最终叹了一句,“没封世子,若往后在镇国公府遇上了,可别喊世子,唤声萧将军就行,等熟络了,跟着你哥哥们喊他一声十九叔也成。” 人家的私事,赵夫人不愿多说,楚玉珠还算有点眼色,没再继续问,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楚安然心里又得出个结论,看来这位亲王嫡长子,和镇国公府以及赵府诸人的关系很是深厚啊,姑母居然都没想过,她们两个亲戚家的姑娘和那位,可是男女有别的外人。 楚安然虽然很想看看那张脸是不是能和声音以及身形匹配,不过打照面什么的,这都是以后的事儿,到底她和楚玉珠是外人,哪那么容易就能碰上这位亲王嫡长子的萧将军。 唉!反正听到声音,看到背影了,也算过了把声控和颜控的瘾了。 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声音和背影啊! 楚安然默默的摸了摸心口,小心脏还跳得快着呢! 第11章 镇国公府宅子的故事 赵夫人同萧呈璟相遇的地方已经在镇国公府大街的尽头,萧呈璟离去,赵夫人一行也重新起步。 因为遇到身份尊贵的萧呈璟的关系,楚玉珠有些兴奋,又因为听到镇国公府老祖宗是姑父的嫡亲伯母,她更加激动了,只是看赵夫人神色从欢喜到有些低落,她才一直克制着不问东问西。 其实在家的时候,楚玉珠就知道她姑母嫁的是老镇国公的亲侄儿,自然也是知道老镇国公夫人是安国大长公主的,不然她娘也不会撺掇她跟着楚安然来这京城了。 可是听家里人说这些关系,就跟听粗使婆子或是邻里说闲话一样,不真实。 如今人在京城,住在从镇国公府分出来的赵府中,隔壁就是镇国公府,听得又是姑母亲口说的,加上再过一日就能亲眼瞧瞧镇国公府,这才让她觉得真实。 所以她和楚安然一样,心脏一直砰砰砰跳的剧烈,只是原因不同罢了。 马车重新行驶上路后,一直唇角弯着的楚玉珠,几次抬眼看赵夫人,看得赵夫人眉州都皱了起来。 她不想因着大人之间的龌龊便针对个孩子,所以便想着还是要尽量对两个小姑娘一视同仁,到底都姓楚,可瞧这孩子的做派,她又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赵夫人性子爽利,看楚玉珠一副欲言又止,却又一直频繁望向她的样子,实在是心里堵得慌。 “有话就说,做什么这副样子。” 楚玉珠脸上一僵,红晕便上了脸颊,有些委屈,但对勋贵高门的好奇还是占了上风。 “也,也没什么,让姑母见笑了,侄女只是没见过世面,觉得姑母府上和镇国公府的宅子的墙好高呀!而且从府里出来,行了半天才出了这镇国公府大街,这宅子可真大。” 楚安然发现,这楚玉珠到了京城后,可是比以前会看人眼色,还知道看赵夫人的脸色,不再继续询问和刚才那位肃王嫡长子有关的话题。 不过是个和宅子有关的问题,赵夫人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既然小姑娘问了,要到店铺林立的的街市还有些路程,就当闲聊,便细细说起了镇国公府这座大宅的由来。 “这倒也不算你没见过世面,镇国公府的规制确实同旁的公侯府宅不同。这块地方原本是先帝的皇叔府邸所在,那可是先帝嫡亲的皇叔,可惜那位亲王身子不好,子嗣艰难,最终也没留下个子嗣承继香火。” 关于那位亲王的事,在京城并不是秘密,就算是市井间也是多有流传的,就是如今提起,还有百姓会道一声“那不留后亲王可是个仁义的主儿”。 那位亲王的身子虽然不好,却是个极为豁达的性子,他死的时候,先帝早已登基,他便对皇帝侄儿嘱托,不必替他过继孩子继承他这一脉,没得浪费这宅子和银子。 那位亲王还是个性子倔的,除了亲口嘱托,又恐皇帝不会照办,还正儿八经上了折子,这样一来他的遗愿,朝堂都知道。 皇帝和官员以及百姓都是感动和钦佩的,只有皇族宗室是失望的,那么大个爵位,那么大的宅子还有家业,若是要过继子嗣,必定是从宗室里寻个孩子的。 亲王都过世了,若是过继个年纪小的孩子,那总得有人教养,这亲生父母总有法子能同孩子亲近,顶多就是不能喊爹娘而已,有个过继出去当亲王的的孩子,家里受益自不必说。 若是过继个年纪大的,孩子都大了,都记事儿懂事儿了,即便身在亲王府,这心在哪儿,还不都由着他自己。 而且会愿意让孩子过继出去的,基本也都是宗室里混的差的,那样人家出来的孩子,谁知道往后是个什么德性。 所以那位亲王觉得,与其过继个往后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子嗣,倒不如将属于他这个亲王的所有家产都给他那皇帝侄儿。 亲王心里清楚,大周朝廷国库不富裕,他的皇帝侄儿私库也同样不富裕。 反正是他的私产,他愿意给谁就给谁,就算是民间,做叔伯的将家产传给侄子也不少。 作为侄子的先帝心中感慨不已,但他是皇帝,虽然嫡亲叔父要将家产都给他,他却不能真的全要了。 便将亲王府以及亲王名下的一大半庄子田产重新收回,将来也可以作为封赏,赏给其他人。而亲王府的古玩字画以及珠宝首饰和银钱,则收进了先帝的私库。 那亲王一辈子没有娶妻,妾室倒是有几个,他大限将至前,便安排好了妾室们的去处,虽然都不是花样少女的年纪,但若是再寻个普通人家嫁了,也还是能有机会生个孩子的。 也许是他的人太好了,四个妾室并不愿意再嫁,再嫁又如何,世道对女子不公,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个什么样的人。回娘家,带着丰厚的私产,谁又能预料往后是个什么光景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四个女人也一样,也没想过抱养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便一同出钱将京城西郊的一处山头给买了,在山顶建了座庵。 那处山原本就是亲王府的,只是亲王给了自己的皇帝侄子,皇帝侄子又将其收归了朝廷。得闻此事后,皇帝大赞四人,将四人买山的钱和建庵堂的钱都归还了,还一并将那座山脚下的庄子以及农田都赏给了庵堂,所得出息,供养庵堂。 四人原本是小官家出身,都是闺阁千金,关在内宅,倒是入了庵堂当了尼姑后,四人反倒是活得风生水起的。 因为是诚心为亲王祈福,祈求上苍能让亲王再世为人时,能有个康健的身子。于是日常便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女子,若是要出家,便留在庵中,若是不想出家,便在山下庄子落脚,帮着做些农活什么的。 时日一长,山下的庄子扩建了,附近的村子人口也越来越多,因为山下农田的租金不贵,佃户们日子便好过了不少。 如今那山下的几个村子已经壮大,互相挨得又近,县令便大手一挥,将几个村子并在一处,成了个小镇子。 庵堂取名‘念恩堂’,那山也叫成了念恩山,这小镇子便也随着庵堂叫‘念恩镇’,虽然镇子的规模不大,但是架不住热闹,每年上山烧香的女眷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京城高门的女眷,还有京城周边城镇的富户乡绅家的女眷。 那‘念恩堂’三个字的牌匾,可是由先帝亲笔书写的,绝对的金光灿灿啊。 赵夫人娓娓道来,两个小姑娘听得也入迷,而听这个故事长大的春桃,到如今再听这事,依旧会感动,“唉!亲王人好,那四个妾室也是有心人,先帝也重情意。” 赵夫人笑了笑,“你这是回回听,回回都感动,回回感叹的话也差不多,倒是也听不厌这故事。” 春桃也是个直爽的,“那肯定的啊,这可是真人真事儿,又不是那些个说书先生瞎编的,回回听,回回不禁动容。” “得,我也说得口干了,你接着说吧。”听到夫人喊渴,春桃赶忙从身旁包袱里拿了个水囊出来,递给赵夫人。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赵夫人出门都是带的水囊,方便又不易倾洒出来。 春桃等赵夫人喝完了水,又将水囊放好,这才接了赵夫人的话头,接着往下说镇国公府宅子的往事。 “庵堂的香火旺盛自不必说,那处山风景不错,往后有机会了,两位姑娘去瞧瞧就知道了。其实这宅子的事后来也简单,先帝论功行赏时,将那位亲王的府邸分出三分之一做了镇国公府,因为这处的地方好,离皇宫近,便将那三分之二做了公主府。 不过老镇国公去世后,安国大长公主便以国公府人口不多,公主府又太大,住着冷清为由,上折子自请让朝廷收回公主府。” 春桃说到这儿,赵夫人便一副敬佩又感叹,“唉!老祖宗那是大义,心疼皇上,也是心疼百姓。 这公主府收回,皇上便可赏赐给有功之人,公主府一应用度也是比大开支,这般也能给朝廷省下不少银子。 我们府上也是沾了老祖宗的光,不然你们姑父一个祭酒,哪里能住得起这一片的宅子,便是有那银钱住得起,也没那资格在这片住。 只因为是老镇国公自家分出了一部分院子给自己亲弟弟住,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御史都没由头参奏。” 说罢,赵夫人握着楚安然的手,满眼是回忆,也是感激,“也是我福气好,寻了个好亲事,你祖母让我风光大嫁。这进了赵府,虽然公婆离世早,可是老祖宗待我们这房好。后日去了镇国公府也不必害怕,老祖宗虽然身份尊贵,却不爱摆架子,人极爽利的。年轻时还上过战场呢!” 楚玉珠看着姑母对楚安然这样亲近,心中羡慕又嫉妒,但想到将来自己是要嫁入赵府的,便也安慰自己不必计较。一时又想到后日能见到安国大长公主,那点子羡慕嫉妒又很快扔到了一旁,只想着到时定要好生打扮一番。 想到打扮,她又开始期盼京城里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好物,一会儿担心赵夫人会不会小气,不给她买些好东西;一会儿又担心赵夫人厚此薄彼,给她和楚安然买的东西价值有高低之分。 闲聊最能耗时间,大家也没觉得坐太久的车,很快便到了今日要逛的头一个铺子,是家首饰铺子,名叫‘白玉堂’。 说是铺子不太恰当,实在是这铺子是座三层的小搂,光临街的铺面的长度,下了马车的楚安然目测了一下,大概得有个十来米吧,至于进深,只有进去了才知道。 第12章 姑父的小情趣 几人下了马车,里头便有妇人出来相迎,衣着打扮得体,举止不卑不亢。 “赵夫人里头请。”语气热情熟络。 “你倒是厉害,生意这般好,还能记得我这号人物。”赵夫人看了那妇人一眼,心里倒是惊讶,她一不是皇亲贵胄,二不是那常来的世家高门的女眷,这妇人居然一下就能认出她。 确实,赵府说是高门大户,不过是沾了镇国公府和长公主的光而已,就单凭赵祭酒的官位,京城里三品官算不得什么,随便一个花盆砸下,说不定就砸到个郡王或是世子啥的,就更别说三品官了。 而且赵夫人日常谈不上多节俭,却也不是个爱在打扮上花太多钱的人,遇上什么花会或是宴请之类的交际时,她才会出门置办些新的首饰衣裳。其他的也就是过年过节过生辰,或者是换季的时候,会置办新行头。 那妇人笑道,“您性子爽朗,身形面容都让人印象深刻,加之在镇国公府上也有幸见过您。自然,今日能一眼便认出,也是因着您头上的这支羊脂玉簪子。” 赵夫人惊讶,“哦?此话怎讲?莫不是这玉世间罕有?” 妇人领着几人一边看柜面上摆着的几样玉饰,一边解释,“这玉簪的玉确实稀有精贵,倒也不算罕见,罕见的是这簪子本身,世上仅此一支。” 赵夫人愈加好奇,却没再问,领着两个小姑娘将一楼看了个遍,便要上二楼。 一楼没什么精品,只不过是两个小姑娘头次来,赵夫人领着她们随意看看罢了。很快那妇人便请了几人上二楼雅间,精品自然是要在单间里慢慢挑选的。 到了二楼雅间,又有丫鬟端了茶水糕点来,赵夫人这才又问,“我这玉簪竟然如此贵重,世上再无第二支?” 赵夫人是不大信的,这些个开铺子的,那张嘴能将死的都说活,不过是哄着她高兴罢了。可是她也好奇,这再想哄她高兴,也不能说这玉簪世上独一无二啊。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留一线,这万一她在外头瞧见一模一样的,铺子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就听那妇人再次肯定,“确实独一无二,您这玉簪的玉石是您家大人亲自挑的,玉簪花样也是您家大人自个儿花的,连玉簪的芍药花也是您家大人让铺子里的雕刻师傅教授技艺,他自个儿雕的,连最后边角打磨圆润也是祭酒大人自个儿动的手。” 赵夫人、楚安然、楚玉珠,主仆六人皆睁大了双眼。 而后,赵夫人老脸一红,一时语塞,楚玉珠则是一脸不可置信。至于楚安然,心中直泛鸡皮疙瘩。 以前她是见识过她爹娘的你侬我侬的,她以为那是特例,毕竟都说古人含蓄,这含蓄了,还能如何去浪漫。再加上她爹的性格本就是个张扬随性的潇洒性格,所以她爹有些小情趣,她觉得还算正常的。 啧啧啧!可这事儿放在姑父身上,她还真有些难以想象。对着儿子总是一副老夫子不苟言笑的模样的姑父,居然还有这情趣。 难怪姑母面色红润有光泽,果然,有爱情滋润的女人总是那么美丽又年轻。和她娘一样,她都十几岁了,可她娘身上还带着些小女儿的脾气,有时候不高兴了,旁人哄都没用,得她爹哄了才会好。 想起爹娘,楚安然心下怅然,唉!所以,爹出事后,她觉得娘好似瞬间成熟了不少,安排起事来,比以往更加雷厉风行。爹好的时候,护着娘,爹出事了,娘便想护着爹,风雨同舟,说得也许就是像她爹娘那般吧! 深吸一口气,楚安然宽慰自己,也给自己鼓劲,她受家中庇护长大,也到了该她来为庇护家人出力的时候。 入赵府,目前一切都好,下一步,看看能不能结交镇国公府的人。虽然能求助姑父,但若是自己也能入了镇国公府众人的眼,以后也可以自己出面相求,也就不必让姑父欠了人情。 当然,她楚安然也不是唯利是图的势利小人,若是镇国公府的人值得相交,她自然也会拿出真心去对待。若是不值得相交,她只能欠姑父一个人情,请他出面相求了。 多想无益,且看后日去镇国公府再看吧! 第13章 由荷包想起了袜子 这么好的拍马屁的机会,楚玉珠怎么能放过,便一脸欣喜道:“姑母好福气,姑父可珍重您啦!” 说罢,一脸小女儿家娇羞样,从袖中拿了块帕子出来,“侄女也有个独一无二的小礼物给姑母,您别嫌弃,侄女手艺不精,连着绣了五日才绣了这一方帕子。怕丢人,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来给您。” 赵夫人对楚玉珠无甚感觉,若是平时,楚玉珠将这帕子拿出来送她,她或许就让丫鬟接了,道一句“你有心了”,也就这么过了。 但谁让此刻赵夫人的心里头春光灿烂无限好呢!她接了帕子,还打开来细细瞧了花样,赞道:“嗯!这迎春花很有些野趣,绣工也不错,你有心了。” 虽然是简单而客气的一句赞美,也让楚玉珠小脸欢喜的通红了,还拿眼风扫楚安然,眼睛里透着得意。 楚安然心想这有啥好得意的啊,此时此刻,还有啥东西是能比得过枕边情郎老夫君亲自动手制作的礼物的? 当然,楚安然也得承认,她就算是想和楚玉珠攀比这刺绣手艺,她是攀比不过的。 上一世,她的女红挺好,咳咳!当然,这女红指的可不是刺绣,而是针织。毛衣、围巾、手套、袜子,她都会织,也能用钩针钩,会的花样也很多,想当初大学寝室楼里,也是出了名的针织好手啊。 提起这个,倒是让楚安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她们主仆三人都忘了的事。 这一世被娇宠着长大,她女红不行,只会绣简单的荷包,家里三个长辈过生辰,她年年送的都是荷包,心中愧疚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亲手制作的礼物。 也就是十岁那年,她才反应过来,这刺绣她不行,可是她会做吃食啊,十岁起,送给长辈的生辰礼便成了一样固定的吃食——蛋糕。 其实楚安然有提议将方子教会了自家糕点铺子里的师傅,这蛋糕完全可以在铺子里售卖。 可惜她老爹疼爱闺女,觉得这是闺女特意给家里三个长辈准备的礼物,他不愿意让外头的人都分享。 这一世做惯了宝贝乖女儿的楚安然便也没强求。 如今想来,自己实在是这一世过得太舒服了,脑子都生锈了,她手里能赚钱的法子可太多了,居然都没想着拿出来用。 去年她实在无聊,在针线铺子里看见了粗棉线,便当作游戏一般,买了些回去。 让下人用竹子给磨了几副粗细长短不同的两头尖的竹针,便开始当玩似的织起了袜子。 如今的人穿的都是罗袜、锦袜或是棉袜,按自家经济状况来决定拿什么布料做袜子。但是这袜子的形状大同小异,都是类似足套那样的。 楚安然以前不觉得穿这样的袜子难受,自从买了粗棉线又磨了竹针之后,她是越来越想念棉线针织出来的袜子,又透气还服帖。将袜筒织得长一些,冬日里小腿还保暖。 三个大人见那竹针两头虽然尖但却不锐,不会伤到楚安然的,便也没阻止她,就当让孩子有个消遣。 不过当几双袜子织好,家里三个大人穿了脱,脱了穿,那满意高兴样,不言而喻。 楚安然又再次提议,可以教授一批织娘,专门织这种线袜,肯定赚钱。 可是三个大人一致不同意,她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周朝首富,可是在吴中县,算得上是大富户了。 家里不差钱,她爹也不愿把所有时间都耗在赚钱上,至于给儿子留家产,她爹觉得留再多,都不如将儿子教好了,往后他是要行商还是做官或从军,都随他自己去闯。 家庭太过幸福,人也变得迟钝,楚安然又一次偃旗息鼓,还挺赞同她爹的想法,钱够花就行了,钱太多了还容易招灾祸呢! 如今想来,家中男丁少,家业在大周朝不算多,可也足够招惹吴中一带一些人的眼红。 倒不如索性壮大,赚的钱足以让皇权都不会轻易的轻视你。虽然那样也存在一朝覆灭的危险,可至少不用受底下那些个讨人厌的鼠辈的欺负。 想到这些,她更加坚定了要赚大钱的想法,这京城里更是赚钱的好地方。 她刚才一楼看了一圈,上了二楼,又有人端了各种首饰来,确实首饰精美,但花样却不多,可随便一支玉簪就要二三百两。 要知道,大周朝最普通的人家,一年收入可能也就二十两银子,这还是能凑合着过的人家。那些穷的,一年甚至连十两银子都不一定有,能不饿死就算好的了。 等一会儿回了赵府,她要去将过年时她织好的棉线袜子翻出来,那原本就是织好了,准备等送端午节礼的时候,让人送到京城给姑母一家四口的。 只是爹出了事,家里一团忙乱,然后她就直接上京,便一同随身带着了。可袜子本就不显眼,又是新事物,两个丫鬟觉得挺贵重的,便单独用了绸缎打包藏在箱子底。 这事儿不光她忘记了,连带香橼花蜜都没想起来,还放在箱子里呢! 等送给了姑父他们穿了,看看感觉如何,若是他们也觉得好,那她就可以早点计划,是买了人手自己开铺子,还是同哪个大铺子合作,对方出人出铺子,她出针织方法和花样。 第14章 替姑母肉疼 楚安然正感叹贫富差距之大,又想到了袜子说不定能赚钱。余光却再次接收到了楚玉珠扫来的轻蔑目光。 两家虽来往不多,但有些事儿,楚玉珠还是知道一些的,譬如楚安然的女红不好。 所以此番楚玉珠送给赵夫人的帕子得了赞扬,心里很得意,也很高兴,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能甩楚安然八条街的本事——女红。 楚安然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楚玉珠的想法,只是在外头,白眼她也不好翻,便朝对方笑了笑。 楚玉珠却有些打蛇上棍,“堂姐可别笑话我的手艺,我女红向来不好,只不过是一番心意,大件的绣不好,才绣了帕子。若是堂姐不嫌弃,我也给你绣个帕子荷包的。虽然比不上你腰间这个荷包的手艺,总归也是个心意。” 楚安然叹口气,这姑娘又来了,当谁不知道她要干嘛,“那就先多谢妹妹了。” “堂姐这荷包绣的猫儿可真好看,跟真的似的,姐姐手艺真好。”楚玉珠盯着楚安然腰间的荷包离不开眼,这也不知道是哪个绣娘绣的,真好看。 赵夫人也注意到了楚安然的荷包图案,“这猫儿确实活灵活现的,这样子实在有趣,连我瞧着都喜欢。” 楚玉珠立马道,“这还不简单,堂姐绣个送姑母就是,这样姑母累了,看看帕子的花儿,再看看荷包的猫儿,就当洗眼睛。” 哼!就知道你要挑了我的短处作妖。 楚安然心下轻哼,话却直接,“妹妹可真是高看了我了,我是打小拿了绣花针便要头痛三日的人,祖母说我绣花,那还不如直接拿针戳破了手指,用拿那指尖的血直接滴几朵花呢!” “姑娘真是风趣!”那陪同的妇人轻笑。 “呵呵!你这丫头,你自个儿没能耐,倒是拿你祖母做筏子。不会就不会,养几个好绣娘就是了,又不靠这个吃饭。”赵夫人觉得侄女直率可爱,直接笑出了声,但也安慰了侄女,怕小姑娘落了面子会羞恼。 楚安然很大方的自嘲,“侄女倒是想学来着,可惜气走好几个绣娘,也只学会了绣个简单的荷包。年年送给祖母和爹娘的生辰礼都是一样的荷包。唉!我也发愁呀!奈何我这手指同那绣花针怕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还依旧处不来。” 又惹得几人发笑,只除了楚玉珠,刚才赵夫人那句“又不是靠这个吃饭”戳的她心肺疼。 不过她也很会说服自己,姑母不过是偏心楚安然,安慰她而已。这世道,哪怕是高门贵女,有几个是不会女红的,顶多就是手艺平常些,可估计也少有像楚安然这般差的吧! 哼!也就是长得好看些,家里有钱些,如今被退了亲事,往后看你怎么寻婆家!连个女红都不会,就是再寻到婆家了,早晚还是要被婆婆嫌弃。 楚玉珠正心里咒着楚安然,就听楚安然有些自豪道,“不过嘛,我虽手艺不好,可我家香橼的绣工那可是得了名师指点的。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这图案便是我画的,独树一帜吧?别处可是没有的呢!今日回府,我便给姑母另外画个花样子,让香橼绣好了再给您。” “成,随你,只要是你画的,姑母都喜欢。”赵夫人爱怜地看着楚安然。 做生意的人,看人眼色是基本功夫,这进店总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妇人便知晓赵夫人待两个侄女的不同来。 就她这个做生意的人的眼光来看,如果是她,她也更喜欢大的那个,端庄大方却又不失圆滑灵动。 便道,“妇人同姑娘倒是亲热,这不知晓的,还当是亲生母女呢,长得也像,都是一张芙蓉贵气面。” 这话是再得赵夫人的心不过了,“可不就是亲的,姑母里可带着个‘母’字呢!只是辛苦她娘生了她,倒是便宜了我,不用辛苦怀胎十月,也能多个闺女。我是个懒的,家里又是两个臭小子,平白害的我失了置办首饰的兴致。如今可好了,有闺女要打扮,往后可有的是时候要出来逛铺子了,快快快,将好东西都端来。” 她实在是高兴之极,挥挥手让妇人将刚才丫鬟端来的几样首饰收下去,“这几样不成,虽好看,戴的人却多,上月参加喜宴,便看见过张御史家的姑娘耳朵上戴的就是这对玉耳坠子。还有这玉镯,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手腕上戴得就是这个。我眼神好,定不会看错的。” “是是是,夫人真是好眼力好记性,确实,那两家府上,上个月是有来置办过首饰,其中确实有这两件。是我的不是,这就让人拿些更好的来。” 妇人原先想着赵夫人应该是想给侄女挑些首饰,那么像这般二三百两银子的玉饰,送小辈也很是拿得出手了。只是没想赵夫人对这个大侄女的喜爱之情,还真就和亲生没两样,要选更好的。 她余光瞥了楚玉珠一眼,心道,这个小的,倒是沾了大的光了。按赵夫人的性子,既然同时带了两个侄女来挑首饰,不管心中更偏爱哪个,这当场送出手的东西,自然是要同等对待的。 既然给楚安然要挑选好的,那就不可能挑个差的给楚玉珠。 妇人很快便退了出去了,领着人去了小库房,从里头取了几个匣子出来。 这妇人也不是普通伺候的下人,她是这白玉堂的二掌柜,本来像赵祭酒这个品级的官员,女眷上白玉堂来,是不够格出动二掌柜的。 但是架不住赵祭酒有个当公主的伯母呀,且这伯母还挺照顾这个侄儿,再加上赵夫人的性格爽快,所以这二掌柜一见赵夫人下马车,便拦住了要前去迎客的下人,自己亲自出门相迎了。 小库房里都是少见的好东西,只有掌柜和二掌柜有钥匙,连东家来了,也是要跟两位掌柜拿钥匙的。 匣子不多,只有四个,由四个丫鬟稳当当地端着已经打开盖的匣子,站成一排,由赵夫人她们自己看。 四个匣子各装了玉簪、耳坠、玉镯、戒指。且四个匣子因装的首饰不同而大小不一,但每个匣子的格局都一样,里头都分了四格,每格只放一件首饰。 楚安然被赵夫人拉着看了一遍,确实不错,不光首饰不错,这铺子做生意的手段也不错。 看着是四匣子适合不同部位佩戴的首饰,若是单独拿出一样来,都会觉得好看。但是像这样全部展现在眼前,那么挑哪样都觉得好看却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缺,只是因为一整套的更好看罢了。 看着眼前的四个匣子,楚安然有些替姑母肉疼,来都来了,不买是肯定要让人笑话的。 可偏偏前面二三百两的,姑母不满意,如今端上来的却又是成套的,若只买单件,那照样丢人。 整套买?呵呵!既然都说是精品了,单论单件价格就不会低,若按均价算,一件就算三百两吧,那一套四件就要一千二百两了。 两个侄女,总不好给其中一个买了一整套,给另一个只买一两件吧?也不能只买一套,让两个侄女分去。 楚安然家是不缺钱,该花的,她们家从来不小气,但也不会只为了讲究奢靡而乱花钱,所以她在家里三个长辈的影响下,对待银子是很敏感的。 好比她爱喝牛乳、会用牛乳洗脸擦手,但不会拿牛乳泡澡。在她看来,前者只是懂得享受而已,候着却是在浪费银子。 所以,此刻,楚安然是真心替姑母肉疼,她倒是想既能顾着姑母的面子,又能多少帮着省下一点,可她又不好问人家铺子,这四套里,哪一套最便宜。 思索片刻,也没个好法子,楚安然只得叹息一声,只好让姑母破费一会了。 赵夫人却不在意,她手上嫁妆不少,赵府也因为有镇国公府的关系,赵祭酒成年后从自己伯母手中接过的家产就不少,再加上赵府一家四口主子,没什么奢靡的习惯。 所以赵府还真的不缺钱,只不过是一家子人低调罢了,赵祭酒夫妻对两个儿子的管束也很严,每月十两月例,在京城里的官宦人家来说,这月例银子,中等偏上,反正够不够用都是这十两,有本事自己去省去赚。 楚玉珠也顾不上去嫉妒姑母只拉着楚安然看首饰了,虽然只有四个匣子,十六件首饰,她也觉得眼睛看不过来。 哦,不,是看不够。 虽然她并不懂玉,可是不是好东西,还是能看得出,在加上这铺子里的人都说了,要拿更好的出来,这比二三百两银子还要好的货,那肯定是好东西啊! 虽然在小姑娘眼中,觉得还是款式打造的精致的金银首饰或者是珍珠宝石一类的更加好看,可谁让世人觉得玉显高贵呢,尤其是好玉。 赵夫人可不没那么多想法,既然说了要给买好的,这端上来了,那就好好跳跳。 她是拿这个簪子插在楚安然的发髻上,又拿那个耳坠在楚安然耳朵这比活,一会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挑的比楚安然本人还要用心。 其实楚安然为了让自己显得年纪小,一直都是双丫髻,绑上一圈米粒珍珠的发圈,十分可爱。这样的发髻,戴什么簪子都会有些不伦不类。 也就耳坠、手镯和戒指,能一眼看得出适不适合、好不好看。 既然都要姑母破费了,楚安然便也不多话,就当自己是个洋娃娃,由着姑母去给自己打扮吧。 而楚玉珠,其实早就忍不住想要张口说话了,她觉得哪个都好看,但最喜欢的还是羊脂玉,看着就精贵上档次。 只是知画一直悄悄扯她衣袖,示意她别多话,莫要惹了姑太太不喜。 楚玉珠原本是恼怒知画的举动的,但转念一想,不管姑母送的是哪套,都是好首饰,回了吴中县定是能显摆一二的,这首饰是跑不了的。 倒是姑母这,还真不能惹她不喜,她讨好都来不及呢,可不能得不偿失,因小失大。 两小姑娘都不作声,赵夫人便自己做主给两人挑了两套。 丫鬟们便退下,将首饰送去,还要选与首饰配得上的匣子包装一下,方便客人携带。 第15章 由荷包引出的生意 等待丫鬟包装首饰的间隙,那妇人便同赵夫人商量,“夫人见谅,我这倒是有一事相求。” 赵夫人点点头,示意她说。 “我瞧这位姑娘荷包上的图案颇有意趣,若是用在首饰上,定也是极好看的,又听姑娘说回府还能画别的,倒是,倒是想厚脸求上几副。” 这种事儿,赵夫人倒是不迂腐的,若是侄女儿愿意,画上些花样,或卖或作干股入股,都是个进项。 “这孩子手巧,你倒有眼光,你们东家也有眼光,找了你这么个有远见的。这事儿随孩子自己,我当长辈的不掺和,只别欺负她去就成,那我可是不依的。” 说完又朝楚安然道,“随你自己高兴,当个消遣,画着玩玩,这铺子要不要的,也随他们自己。” 楚安然一喜,一来是没想到姑母那么开明,并不反对她一个闺阁小女儿做生意,二来是没想到出来买个东西,倒是有可能还能做个生意。 想着反正在府中待着也是待着,爹的事也急不来,不如早点开始赚钱计划,有事做了,心里也不用胡思乱想,还能早点赚到钱。 虽然她带了大笔银票进京,按祖母的吩咐给了姑母一部分,自己留了一部分。她留着傍身的银票,足以在京城繁华地段买个中等大小的铺子了,但她暂时还不想动这笔银子。 有钱不赚是傻子,她当即便同意了,有赵夫人在,又是京城有名的大铺子,也不用担心人家会讹她。 那妇人一喜,别看白玉堂京城有名,往来皆是高门女眷,他们铺子里的玉石来源自然是好的,可这款式也确实是匮乏的。 要不是这玉本就讲究个清雅,就那些个老款式花样,恐怕早就被人嫌弃死了。 白玉堂的生意确实不错,但价值更多的还是来源于招牌和铺子里的好玉石。可开了铺子,总是想要推陈出新,赚的越多越好,尤其是这京城富贵窝,你开了铺子不多赚些,都对不住京城这块宝地。 可是这玉石首饰,要变新花样也难,今日见了这姑娘荷包上的图案,她倒是灵机一动。 这般可爱的图案,若是雕刻了做首饰,高门大宅的小姑娘们一定欢喜,即便是用差些的玉石,也能卖个好价钱。 花样有意思了,小姑娘们哪里还会去关注玉好不好,只会攀比谁的款式更加有趣,谁的图案更可爱,或是谁最先拥有了这般有意思的玉首饰。 “姑娘看,譬如您这荷包上这样的花样,我们奉上多少银子合适?您只管开口,一切都好商量。”妇人也直接,当着赵夫人的面便和楚安然谈起了价格。 “在商言商,我不卖单张的花样,既然这生意做都做了,我就拿我的花样入干股,可行?” 妇人面上波澜不惊,眼神却露出一丝诧异,转而便是欣赏,这姑娘是个有主见有胆子的,她很喜欢。 当然她也是个有主见有胆子的,也没想着要和东家或是大掌柜的商量,便做主应承了,“可以,姑娘想要几成?” “三成。” “这,太高了些。” “放心,我要的不是你整个铺子收益的三成。我要的是,但凡按照我画的花样制作出的所有物件的收益的三成。” “所有物件?这花样除了首饰还能做出什么?”妇人疑惑。 “就如我荷包上的图案,能绣在荷包上,自然也能将玉簪雕刻成这个模样的,玉佩上也能刻上这样的图案。还有······还有就是直接用玉石雕刻出图案,当个摆件也一样有趣。 就像我这荷包上绣的猫,若是雕成物件,将脑袋和身子分开,中间插上根扭成螺旋状的铁丝圈,这猫脑袋可就是能动的啦!手指头戳戳猫脑袋,猫脑袋便一抖一抖的,岂不有趣?别说是姑娘家了,就是个书生也会喜欢这样的小摆件,看书看累了,把玩把玩,也能解解乏不是?” 听楚安然说得一套一套的,妇人并未觉得她异想天开,因为妇人自己也跟着她的叙述,脑海中冒出了小摆件的可爱模样。 唔!这生意定然能火。 妇人确实胆大,当即咬牙一拍手,“行,就按姑娘说的,三成就三成。只是我也有个要求,就是姑娘画的花样子,不能再给别的店铺了。” “您放心,只要是给白玉堂的花样,绝对不给别的铺子,不过样式都是能抄袭模仿的,若是别的铺子从你家买了实物回去,照着抄袭模仿,我可是不管的。” “这个姑娘放心,我们白玉堂也不是吃素的,何况每个雕刻师傅都有独属于的技法,也有独属于自己的记号,这也是防着有人弄个假货上门来闹事讹银子。再说了,画皮画虎难画骨,我们白玉堂的玉石可不是一般铺子能有的。” 听妇人这么说,楚安然也放心了,她既然画了花样给白玉堂,自然是希望白玉堂能生意红火,她也好多分些钱。 “您也放心,即便有人抄袭模仿,用了便宜货贱价出售,只要我们一直推陈出新,就算他们能跟得上速度抄袭模仿,那就当他们是帮着白玉堂宣传了。款式能抄袭模仿,可白玉堂的招牌在呢,讲究的人家,一打听便知道样式是出自白玉堂的,为了脸面,也是要来白玉堂买正版货的。” 楚玉珠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楚安然这么会钻营,这么会儿功夫,就谈了买卖了?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而赵夫人,虽然也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自豪和欣赏,她这侄女儿就是能干。 都是性子豪爽的,几个来回,便谈妥了,等丫鬟取了笔墨纸砚来,当着赵夫人的面,双方便签订了契约,一式两份。 待首饰包装好了,一行人便下了搂,那妇人做主给打了个八折,赵夫人让白玉堂派人将首饰送到赵府,管家自会结账的。 待出了铺子上了马车,楚安然又替赵夫人肉疼了一回,这都打了八折了,一套首饰还要一千八百两。 楚玉珠则是除了激动还是激动了,连脖子都红了。这一套首饰,都够在吴中县县城里买座三进的宅子了,她可得守好了这些首饰。 当然也更加坚定要嫁入赵府了。 因为这两个一千八的关系,以至于楚玉珠小姑娘在后面的逛街行程里,姿态都坦然了不少。就算是赵夫人买了十两银子一盒的糕点给两个小姑娘吃,楚玉珠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楚安然不得不承认,女儿就是得富养才行,世面见得多了,心态自然稳,不会见了什么超出自己认知的就大惊小怪。 看看楚玉珠就知道了,都见识过一千八百两的首饰了,十两银子的糕点算啥? 所以,楚安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府画花样子去了。都说她家万贯家财,切,万贯算什么,她要赚数都数不过来的钱。 脑海里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哼哼!要是看谁不顺眼,她就拿银子······买豆腐放冰窖里冻硬了,使劲儿砸。 第16章 父与子 逛了一天,一行人回到赵府时,天都已经擦黑了。 白日里赵家两兄弟原本想陪着赵夫人她们一同逛,也好护着些。后来发现,都是多有不便,赵夫人便早早将两人赶回家,读书的读书,练武的练武。 此刻,赵府两兄弟便陪着早就从国子监下差回来的祭酒大人在正院膳厅喝茶吃点心,等着人到齐了再开饭。 不过父子三人的相处,可不像朝食的时候同赵夫人在一处时那般轻松温馨的,倒显得有些紧张。 当然,老大赵承嗣依旧是一副温和稳重的模样,只是话比早点用朝食的时候少些罢了。 紧张的只有老二赵承义! 两兄弟正被自家老爹考教功课呢,老大赵承嗣原就是个喜读书的,又是个稳重谦和的性子,倒是不怕他爹。 可老大不怕,老二怕呀! “唔!有长进,你的性子,为父是知道的,耐得起磨。咱家走文路说起来是打你祖父起就开始,但到底底子薄,所以早前才压着没让你参加春闱。” 看看通身都充满书卷味的长子,赵祭酒捋捋山羊胡,满眼都是笑意。 唔!吾长子,果然青年才俊也。 古人讲究严父慈母,对着儿子们少有笑容的赵祭酒,难得的露出一丝慈爱笑意,嘱咐道: “如今看来,也是时候了,正好明年春闱,还有一年时间,也莫要紧张,闲时多动动。这学问扎实,这身子骨也得好,每次的春闱,都有学子就因为身子骨差,九日都撑不下来,被抬出来的也不少啊!” 赵承嗣起身躬身一礼,“儿记下了!” 这儿正父子融洽,却有人心里忐忑不安。 赵承义觉得自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了,心里直念叨:完了完了,大哥的功课快要被查完了,要轮到自己了。 能不忐忑么?这亲爹和大哥都是从文的,当然重视念书,可偏偏赵承义是个打小拿起书本就犯困的主儿,若是这一整日都对着书本,那后头定是要病上个一两日的,倒也没旁的毛病,就是心慌头疼。 大夫来了也诊不出旁的毛病,实在是摸到的脉搏不要太健壮有力,为了不显得无能,大夫也只能开个调养方子,道一句“小公子这是有些累着了,吃好喝好,多歇歇就成”。 赵夫人不是个会强迫孩子的母亲,也不是个随意溺爱孩子的人,尤其还是儿子。她觉得儿子嘛!小时顽皮些也无妨,倒也不必非要按着他脖子逼着让他死读书,只要不成了个二世祖就成。 可赵祭酒不这么想啊,他一个国子监祭酒,也没想让儿子要成为大周第一才子,可也不能诗书不通吧。 可是赵承义是个脾气倔的,越是要他读书,他越是唱反调,闹得最厉害的时候都离家出走了,留了条说要闯荡江湖去,半道上遇上萧呈璟,被逮了回来。 赵承义自来有些崇拜萧呈璟的,后来还是萧呈璟两头说和,这父子俩才算是和解。 赵承义答应不论如何都会考个秀才,然后再去干他想干的事。赵祭酒也答应不会硬逼着儿子念书,也会请武师傅教授儿子武艺,只要儿子做到他自己承诺的考个秀才,就允他去从军、甚至是闯荡江湖。 不过,这功课么,依旧是要考教的。 赵承义会怕老爹考教功课,倒不是因为怕被骂或是重新被硬逼着念书,祭酒大人是个重诺的,说到做到。只不过,能当上国子监祭酒的也不是个傻的,国子监学子不少,什么性格的都有,他自然有一套对付这些个小王八蛋的法子。 对于像赵承义这种性子倔强不认输,又带着豪气的少年郎,顺毛撸比狼牙棒管用,失望的眼神比怒目而视管用。 赵承义最怕的就是他爹考教完他之后,一副期盼里带着失望的眼神,再来一句“儿啊,你立下诺言要考个秀才,为父很是欣慰,只是这功课么,唉!”,赵承义就会觉得头皮发麻。 当然,有时,祭酒大人也会激将一下,“闯荡江湖也是要些才学的,至少这字得好,文笔得通顺吧?不然便是要下个战书同人比试,那字没点笔锋,文笔又不同,还没比试就先了气势。” 或者换个说法,“你不是敬佩你十九叔么?亲王嫡长子,皇上的亲侄儿,不敢说‘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那也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写诗的。你不是想当将军吗?总不能写个密折密信的,词不达意、错字连篇,或是还得叫旁人代写吧?” 这老父亲失望的眼神,赵承义还算能承受,但每次他爹的激将法,他是真的承受不住。 即便知道他爹是在激他,可谁让那话就是戳到他心口了,心里头那叫一个痛啊! 可见赵祭酒还是很能抓得住儿子的痛脚的,因为赵承义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大将军,先是崇拜已故的老镇国公,后来便崇拜肃王嫡长子萧呈璟。但凡萧呈璟在镇国公府住着,便屁颠颠跟在后头,一口一个“十九叔”。 若是因为书念得太差,当不上大将军,赵承义觉得这是自己没法承受的。 所以,每次被他爹激将一回,他就心口痛一回,然后便能连着大半个月看书不会头疼。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循环,但每次被戳心窝子的感受真心不好受啊! 心里正七上八下呢,就见他爹的手对着他哥朝下压了压,示意他哥坐下,而后便看向了他。 “义儿近来如何?”刚问了一句,正待继续说话的时候,赵夫人一行人回来了。 祭酒大人立马起身朝门外走去,嘴里一边吩咐,“快,上菜,夫人定是饿了。” “呼!”赵承义就如那鼓了气的羊皮囊子被突然戳了个洞一般,憋着的那口气瞬间泄了,还擦了擦手心的汗。 赵承嗣看着弟弟的举动,摇了摇头,“呵呵!既然这么怕爹考教功课,那就好好用些心,不爱看文章诗词,兵书上的字总得都识得才行吧!”说完便转身也出门去。 膳厅里就剩赵承义一人了,看看桌子,再听听厅堂传来的热闹声,他也迈步出了门,脚步却一点不沉重。 有两个妹妹在,娘今日又起了大早陪爹用过朝食的,至少今日爹是不会再考教他功课了,能躲一日是一日吧。 不过,他确实也得加紧多看看书了,最近都将时间花在武课上,就像大哥说的,即便看不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那兵书他是必定要看的。 就算爹考教起来,文章诗词说不出啥,兵法能说上一二也是好的。更何况,他将来要想从军做武将,兵书是必不可少的。 第17章 陈年狗粮 因着赵夫人姑侄几人的关系,赵承义算是暂逃一劫,晚食吃得格外香,一半本就是有些饿了,剩下那一半则是吓的,一惊一乍之后便觉得份外的饿。 见赵承义吃得欢实,原本觉得腿脚脚疼没胃口的楚安然都觉得饭菜香了许多,倒也吃得不少。 赵夫人和平日的食量差不多,倒是楚玉珠,让楚安然挺佩服的,这姑娘在外头可是吃了不少糕点的,没想到这小体格胃口倒是真好。 她哪里知道,今日的楚玉珠,就算啥也不给她吃,她也不会觉得饿;摆上一桌菜,她怕是也能乐滋滋的胡吃海喝入肚;即便给她上的是苦菜,她也会觉得是甜的。 实在是那一千八百两的首饰,震撼太大,导致这小姑娘可能有点大脑紊乱,失去了对五脏六腑的掌控了。 楚玉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肚子是不是饿,反正上了桌,看见那个菜都觉得特别顺眼,即便是从小最讨厌的青菜都吃了好几筷子。 如果知画在,许是还能偷偷扯扯她衣袖提醒她少点吃,可惜赵夫人是个好主子,回来后便让今日陪同出去的下人也赶紧去用晚食,还吩咐大厨房单独给这些人开桌席面,算是犒劳一下。 于是,没有人在旁提醒的楚玉珠小姑娘,今夜怕是要不好受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今日赵夫人领着两个小姑娘逛得极为高兴,到底是女孩儿贴心啊,往常她自己由丫鬟仆妇出门逛可没觉得这么痛快过。 赵祭酒虽然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些失落,但见妻子这般高兴,他便也跟着高兴,倒是将那一时的失落和生出的米粒大点儿的气都给抛到一旁了。 “夫人累了一日了,今日这鸡汤炖的浓,多喝些。”说着话的功夫便亲自盛了一碗鸡汤端到赵夫人面前,嘴角微翘,双眼含星。 楚玉珠微微调整了下坐姿,以此掩压下想要抖落鸡皮疙瘩的冲动,这把陈年狗粮撒得可够大的呀! 抬头看看对面的两兄弟,一个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一个夹了个鸡腿在啃,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可见,两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楚安然替两个哥哥掬上一把同情泪,姑父姑母到如今还能常常撒狗粮地,可见一直以来都有这习惯。 在如梭的时光中,最受戳心的人怕是只有这两个亲儿子了,说不定他们还小的时候,还出现过‘爹娘才是彼此亲生的,我们哥俩是捡来的吧’这种想法。 楚玉珠可没楚安然这么多的想法,虽然她觉得姑父姑母这样有些丢人,但她瞧着还挺顺眼的,想着将来等她嫁进赵府了,表哥也能待她这般好就好了。 至于楚玉珠会有这种认知,来源于她娘骂她爹和小妾的时候就骂过‘一把年纪了黏黏糊糊,丢了老脸了’。 但如今瞧见赵祭酒夫妇这样亲近,出于本能的感知,她还挺羡慕的,毕竟她爹娘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吵闹。 赵夫人可不知道两个小姑娘的想法,也压根没有想过当着两个侄女儿的面装下矜持啥的,毕竟从成婚到现在,他们夫妻俩相处都是这样亲近的。 若是赵夫人听过啥叫‘凡尔赛’,定会挥挥手,对着所有羡慕的人,凡尔赛一句:嗐!习惯了。 见丈夫给自己盛了汤,赵夫人便也亲自动手盛了一碗给丈夫,“劳夫君久等,夫君也辛苦一日,多喝些。” 赵祭酒咧着嘴接过碗就舀了一勺入嘴,“唔!好喝,不愧是夫人盛的。” 楚安然一边硬生生吞着陈年狗粮,一边心中翻白眼,不知道的还当姑母是仙女儿呢,连她盛的鸡汤都更好喝些。 赵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脸颊泛起红晕,便如这四月天的桃花一般,白里透着粉红。 接着又顺手将碗里鸡肉上脱落了的鸡皮夹到了丈夫碗里。 “劳烦夫君了。” “不劳烦,不劳烦,还是夫人知我,我最爱吃鸡皮了。”赵祭酒比先前更加高兴了。 心道我家夫人都多久没将不爱吃的鸡皮夹给我吃了。 其实赵祭酒原先也是和赵夫人一样不爱吃鸡皮的,年少夫妻新婚恩爱非常,有一回,赵夫人一脸娇态将鸡皮夹给他,撒娇道自己不爱吃鸡皮,扔了又浪费。 新婚又宠妻的赵祭酒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哪怕自己也不爱吃鸡皮,可既然夫人有需要,他这做人夫君的自当该替夫人扫尾,谁让夫人撒娇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呢! 打从那以后,赵祭酒便养成了习惯,但凡夫人不爱吃的,他都替夫人吃了。 夫妻两个,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好不热闹,两个人都能唱一台‘夫妻双双把鸡分’的戏了。 第18章 姑父和爹才是亲兄弟吧 楚安然看看膳厅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在膳厅门外一左一右立着两个丫鬟。 难怪赵府主子用饭时,膳厅里不留一个下人布菜呀!就姑父姑母这般,有下人布菜,那才是碍事呢! 至于两位公子爷,这当长辈的都没用下人布菜,两个当晚辈能好意思让下人布菜?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让两位公子一点都没养出京城贵公子的那一身毛病。 大的温文尔雅,小的洒脱爽朗,很受府中一众下人的尊敬和喜爱。 赵承义许是因为性格的关系,对于这种黏黏糊糊的场面抵抗力较弱,习武之人嘛,喜欢直接,估计实在受不了父母这般,便出声道: “既然爹最爱鸡皮,儿子这只鸡腿上也有皮呢,要不也给爹吃吧!” “去,好好啃你的鸡腿,少年人要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啃着鸡腿还嫌弃鸡腿上的皮,却不知外头有多少穷人连鸡骨头都啃不到呢!” 赵承义瞪大双眼,爹啊,你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我还是不是您亲儿子呢?人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您这是‘有了媳妇儿不要儿’啊! 还想要再辩解一句,只听赵祭酒悠悠来了一句:“刚才还没来及考教你的功课呢!一会儿······” 赵承义赶紧打断,“爹爹爹,我吃我吃,我也没说我嫌弃鸡皮啊,这不就是想着要孝顺爹嘛!这考教今日就免了吧,我娘和妹妹们逛了一日了,还是早些歇息的好。何况我可是答应了宝妹妹,明日带她去演武场骑马的,今晚得早睡,明日才有精神。” 正将陈年狗粮当言情戏看得的楚安然,有些茫然地看着赵承义,眼神询问对方,哥哥喂!我啥时候说要去演武场骑马啦?我咋不知道呢? 赵承义挑了挑眉梢,又挤了挤眼,妹妹哟!可得拉哥哥一把呀! 楚玉珠看着赵承义和楚安然的眼神互动,心里直骂楚安然小娼妇一个,吃个饭还和表哥眉来眼去的。 赵承义优雅地用着饭菜,将诸人表情举动皆看入眼中,觉得多了两个妹妹之后,家里越发热闹了,吃个饭他就不掺和了,当个看客也不错。 “小宝,可是府里待着无趣?让你姑母寻些戏班子上门唱戏,或是陪你姑母京里各处都走走。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骑马太危险了。” 赵祭酒明显不信儿子说的,同时也是担心楚安然是不是在府里待的不开心,他自己没生出个闺女,只镇国公府里有一个侄女,便将侄女儿当闺女一般对待。 又因为楚安然抓周的时候,抓完东西便扑到他怀里,还会喊他‘姑阿爹爹’,软得他一颗心哟,想拿儿子跟人家换闺女。 虽然这十几年间,两边走动不多,多数都是年节相互送节礼,但来往书信还是频繁的,这侄女儿启蒙后也时常会写信来。 小孩子家写信简单,不会复杂的辞藻,可简单纯朴的语言反倒有趣,说得也都是家里外头的所见所闻。 什么谁家孩子打架啦,两家大人相互都不让也都打了起来,等大人们彼此都鼻青脸肿的时候,发现两个孩子早笑嘻嘻一处吃喝玩乐去了。 还有什么家里的小丫鬟的蛀牙被狗给抢了去,还是拿肉干儿才将蛀牙给换了回来。 ······ 诸如此类的小事,每回楚安然的信,都看得赵祭酒心里酥软酥软的,而后总想着和妻子再生个闺女。 可惜,他没闺女缘,两个儿子落地后,夫人肚子便再也没了动静。他想想妻子生产时的情景,觉得没动静也好,还是夫人的身子康健平安更重要。 这么一来,他对楚安然这个妻族里的隔房侄女儿就更加喜爱了,比镇国公府的那位侄女儿还要更喜欢几分。 要是让楚安然知道这一茬,必是要感叹一句,都是距离产生美啊! 吃了一大顿甜蜜的陈年狗粮,来赵府还不足十日的楚安然越来越喜欢和适应这儿的生活了。 自然,心里和赵府诸亲人也愈加亲近。 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合得来的人,初次相识或是常年不见,只要相见了,便很快能亲近起来。 既然如此,楚安然自然是希望赵祭酒一家能永远这般和睦温馨。便仗着赵祭酒待她如慈父,为赵承义做了挡箭牌。 “府中极好,侄女儿并未觉得枯燥,只是,嘿嘿!姑爹,小宝其实极想骑马,您知道的,我会骑马的。听闻赵府的演武场极大,我想去看看。姑爹就允了吧?!” 头一句倒还像个在亲戚家小住的客人,规矩又客气,但后面越说越像个同极亲近的长辈撒娇的孩子。 赵祭酒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柔得能滴出水来了,还是闺女好啊,想要什么,会软软撒娇,多可爱呀!哪像儿子,要不就老成不言语,还得当老子的去猜他心里想要些啥。要不就是跳脱的跟猴儿似的,要什么都咋咋呼呼。 心里这般想着,眼睛扫了长子又扫了幼子,有些嫌弃。 对上楚安然,却又露了笑容,应承道:“好好好,你喜欢就成,只是要多加小心,不过得让你哥哥和下人跟在两旁,若万一摔了,有了垫背的,总不易伤着些。” 楚安然庆幸自己嘴里没汤,不然肯定忍不住喷出来,我这姑父和我爹才是亲哥俩吧? 姑父若有个闺女,定也是和爹一样,是个闺女控。 楚安然再一次看了对面的两位哥哥,同情之心,不言而喻。 相邻而坐的两兄弟,大的依旧笑如春风,小的则是先咧开嘴后又垮下脸,表情有些扭曲。 赵承义先因为老爹同意了妹妹的明日演武场之行而高兴,后又因老爹的垫背之说而扎心,实在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楚玉珠则是被迫成了个小透明,她也不想当透明,奈何不知道能说什么,插不进嘴,也只能当透明了。 好在有那一千八百两的首饰,透明就透明吧!楚玉珠安慰自己。 一顿饭吃得热闹,楚安然觉得,连一日逛下来的疲劳都去了不少,她是极佩服赵夫人和楚玉珠的,这两个就是再连着将夜市给逛了,怕也照样精神抖擞。 饭毕茶歇,各回各院洗漱歇息。 楚安然到泡脚的时候才想起来袜子的事情,拍拍自己的脑袋,瞧这记性,本来还想着一回府,就先让香橼回来找袜子的,结果还是忘了。 “香橼,赶紧,趁着这会儿记得,把那包袜子取出来,不然明日又得忘了。” “哎呀!姑娘不说,奴婢也忘了,瞧这脑子笨的。”和自家主子一样,香橼也拍了怕自己的头。 “这有什么的,陪着我离乡背井的,这些日子你们怕是也同我一样,还没完全适应过来,有些疏忽也正常。” 两人谈话间,花蜜也才想起来,她家姑娘还有份特殊礼物没拿出来送姑老爷和姑太太呢! 她也拍了自己一记,三人一同去厢房翻找那装了袜子的包袱。 她们带的行李不多,进了赵府发现姑太太一应事物都备齐了,她们只好将自家带来的行李先放了小院里做库房用的厢房中。 只将家中要送姑老爷姑太太的礼物,以及自家姑娘的贴身衣物拿了出来。 所以有些放了旁的一时用不上的衣物的箱笼便暂时没打开。 偏偏那装了袜子的包袱就被藏在其中。 “奴婢还是将那些箱笼里的衣裳也取出来吧,一时不穿,拿出来晒晒也好,这儿的日头多好啊,不晒都对不住这好日头。”香橼道。 楚安然挥了挥手,“这些都随你安排就是,只是别累着自己,叫上小丫头一块儿,完事了也别小气,多赏些钱。赵府应当是真的不缺钱的,姑母又不是会苛待人的,咱们也不能赏的太少了。” “哎!晓得的。”香橼点头,又不放心嘱咐,“明日姑娘可别玩得高兴了,得意忘形,若是哪儿不妥了,乌妈妈又要唠叨了。” 楚安然依旧点头,“知道啦!管家婆,你也别嫌弃乌妈妈,因为你也快成她啦!” 花蜜听了直点头,香橼无奈瞪了她一眼,将包袱取出,三人便回了房。 披散着头发,裹了条披风的楚安然推门而出,在院中漫步。夜间还带着些凉意的春风拂过脸颊,轻轻柔柔中夹带着花草的清香,还有隐隐约约细微的虫鸣声,预示着春末降至,夏初将临。 如墨的夜空中,皎皎明月高挂,繁星伴随,宁静而又祥和。 赏着夜景,闻着花香,楚安然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第19章 奇葩吃货 翌日清晨,楚安然是被一阵鸟鸣声唤醒的。 也许是连日来赵夫人一家给予的温暖,也许是昨日逛了一天将心中郁气散去,楚安然一夜无梦,真真正正的一夜好眠。 楚安然骨子并不是个淑女的性子,今日听到这鸟儿的叫声尤为觉得悦耳。她掀被起身,连件外裳都没披,趿拉着鞋便冲到窗边。 “哐啷”一声推开了窗户,手劲儿有些大,将睡在隔壁耳房正打算起来的香橼和花蜜给吓了一跳。 又是“哐啷”一声响,卧室门被推开,楚安然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扑哧”一声。 香橼和花蜜皆是披散着头发,趿拉着鞋,两个人相互挤着卧房的门迈步进了卧房。 香橼还好些,原本就是准备要起身,身上衣裳倒也齐整,只是花蜜却是头发乱得快赶上鸡窝,衣裳也皱巴巴的,脚上只套了一只鞋,还是反的。 让楚安然觉得最好笑的是,香橼眼神清明,明摆着是已经清醒了的,可花蜜还睡眼惺忪,一副不知发生何事的愣怔模样。明显是人还睡着的时候,突然惊醒了,身体条件反射就这么跟着来了。 两人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小姐没事儿吧?”连往日的旧称也翻了出来。 两个丫鬟自入了赵府后,早都跟着北边儿人的习惯,喊她姑娘了。看来是吓着了,一时又将旧称脱口而出了。 “莫怕莫怕,我没事儿,是我一时用力,推窗的声音太大了,把你们吵醒了吧?” 香橼先将楚安然全身打量一遍,这才拍着胸口说道:“没事就好,奴婢也是准备要起来了。姑娘怎得这么早,天才刚亮呢!” 知道楚安然没事,原就不大清醒的花蜜便又重新蔫儿了回去,摇摇晃晃靠在香橼身上,眼睛一闭一闭的。 嘴里还无意识地跟着附和着香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奴婢也要起床了。” 楚安然和香橼:“······” 说着要起床,眼睛却是越来越小,最后完全闭上了,让醒着的两人都忍不住乐了。 香橼没好气地捏着花蜜的鼻子,小姑娘原本闭着的嘴便张开了,一点都没醒的迹象。 楚安然一脸坏笑地指了指咯吱窝,香橼点点头,一脸坏笑。 “哈哈哈哈······别挠我别挠我,姑娘救我啊哈哈哈······”被挠痒痒的花蜜笑得身子直往地上赖,脸上趟着两行泪,人也彻底清醒了。 “你们,你们可太坏了!”花蜜撅着嘴从地上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一只脚还光着,难怪脚有些凉,赶紧将光着的脚踩在自己套了鞋的那只脚上。 再一看,这鞋还是套反了的,抬头对着楚安然和香橼傻笑,好尬尴呀! “行了,还傻愣着作甚,春日还凉着呢,赶紧都回去穿了衣裳再过来,今日香橼还得辛苦收拾库房的箱笼呢。花蜜,演武场,你还不去不去了?你若不去,我收拾好了,可就自个儿去姑母那儿用了朝食,就和二表哥去演武场了。” “去去去,姑娘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呢!今日本就是轮到奴婢跟着姑娘贴身伺候。”说罢,风一般回去收拾去了。 “姑娘也赶紧穿上外裳,奴婢回去收拾下就给姑娘提水来洗漱。”香橼便也回房去了。 楚安然摇摇头,走出卧房,扒着正房厅堂的门往外张望了一下,拍拍胸口。 还好还好,没把住在厢房的女乃娘吵醒。 今日起的早,待主仆三人收拾停当了,乌妈妈才过来看看楚安然起了没,便又很快回去了。 乌妈妈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是个中年人了,一路颠簸,又晕船,到了京城身子便有些不大爽利,楚安然便让她好好歇息。 乌妈妈也怕过了病气给自己主子,便也顺从了,数日以来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屋里待着。 这才让楚安然主仆三人能逍遥不少。 收拾停当,时间还早,三人便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这还是昨日出门,赵夫人买的那十两银子一盒的点心。 给楚安然的这盒,她留了一半给两个丫鬟,昨夜忘了拿出来吃,如今倒正好能先垫垫肚子。 三人吃喝说笑一通,待有阳光撒到窗棂上,楚安然才带着花蜜去正院请安用朝食。 因为想着能去演武场跑马,除了赵承嗣外,其他三个小的吃得便特别快,赵夫人也不拘着孩子,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赵承义便带着两个妹妹以及随身伺候的人往演武场而去。 原本觉得赵府再大,也是从镇国公府里分出来的,应当大不了哪儿去。结果但一路去往演武场才真正体会了一把,别看只是镇国公府分出来的一小部分,那也是将脚走痛的地方。 楚玉珠就是如此,她以为既然赵承义日日都要在演武场习武,里居住的院子应当也不会太远,结果这一走,她觉得比她昨日逛街还要累。 既没有十两银子一盒的糕点,更没有一千八百两的首饰,那臭马又有什么好骑的,要不是为了多和赵承义相处,她才不愿走这一遭呢! 楚安然却截然相反,昨日的逛街她是真的觉得累,逛了不过两家铺子,她就想打哈欠了。今日却不同,去演武场这一路,她是越走越觉得精神。 有其主便有其仆,花蜜也是一样,心里就想着要见识见识京城高门大户家的演武场长啥样! 一路上闲聊着,很快便到了演武场。 “宝妹妹,你看,大不大?” 眼前的景象让楚安然忽略了她这位二表哥的称呼,不然肯定要回他一句“我还宝哥哥呢!” 本来楚安然以为,能跑马的演武场,有个足球场大小总是要的,结果眼前的哪里是一个足球场大小,那面积,她也判断不出到底有多大了。 更离谱的是,赵承义指着一大片平地后面的那座山包,说那也是属于演武场的,平时习武除了跑马,也会在那座山包跑上跑下。 “大吧?其实这不是我们府的演武场,是镇国公府的,或者说就是原先那位亲王府的。那位亲王的故事,你们有听说过吧?” 楚安然点点头,“嗯!昨日听姑母提过。不是说后来安国大长公主将公主府交还朝廷了,这演武场怎么没收回?”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这儿够大,我也不用上城郊去跑马,还能和一些军中的人一同练武。十九叔住镇国公府的时候,也是在这儿跑马习武的。” “就是昨日遇上的那位?”谈起贵人,楚玉珠极有兴趣。 赵承义还未答话,便见一匹黑马从远处跑来,还一颠儿一颠儿的,到了几人近前,还撅起上唇,朝几人露出两颗大门牙。 楚安然觉得,这骏马就和美人一样,有时候还是远观比较好,若是近距离接触了,你可能会发现美人是个逗逼。 就如眼前这马,远瞧绝对是匹不可多得的骏马良驹,就眼前近距离这表现。 唔!像头傻驴。 心里真想着呢,眼前就出现一张大脸,当然还有两颗硕大的门牙,还有两个大鼻孔正朝她喷气呢! 和楚安然怼个正脸的正是那黑马的大马脸。 若是这马表情正常点,楚安然必定是要赞一句“真是匹帅马”。 这马刚才奔跑的身形姿态,让楚安然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那句诗——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不过此刻近距离看到这大马脸五官飞扬的模样,楚安然还有些懵。 尤其是这马还长了一头飘逸的长刘海,还是四六分的。 那刘海随着马脑袋的摆动随风飘扬,让她想起了那个喊着“包租婆,没水了。”的身形来。 楚安然赶紧甩甩脑袋,又摸了摸手臂,将已经起来的鸡皮疙瘩给压了下去。 她这正天马行空,突然觉得怼着她脸的大脑袋低了下去,紧接着,她腰间的荷包被这大脑袋的那一口大牙给叼走了。 “哒”一声,那荷包却又被丢在了楚安然的身前。 然后就见那马的上嘴唇高高撅起,还时不时摇晃着脑袋打响鼻,那露出的两颗大牙就更显眼了。 福至心灵的,楚安然居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它的意思,问道: “你要吃荷包里的肉干儿?” 回答她的是一声嘶鸣。 于是楚安然炒捡起荷包,打开取了一粒肉干儿递到马嘴边。 这肉干儿是楚安然的最爱,也是她自己调味制作的,日常出门都会随身携带一些。 一是为了解馋,二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肚子饿了,又没地方可以吃东西的,有肉干可以垫垫肚子。 赵承义也瞪大了双眼看着,就见马儿舌头一卷,肉干儿就进了嘴,便没了影。 马脑袋又顶了顶楚安然的手,楚安然干脆将荷包里的肉干儿全倒在手上,马儿一口就卷了去。 这回的量兴许够塞牙缝的了,马儿还咀嚼了一番。 鬼使神差的,楚安然问了句,“好吃吗?” 马儿上下摇摆着大脑袋。 楚安然的心跳瞬间加快,又激动又高兴。 这马不会是穿越的吧?这吃肉是为了告诉我,里头住了个穿越的老乡? 随即又觉得揪心,这老乡太惨了,连个人都做不成。 不论如何,先接上头再说。 于是,赵承义、楚玉珠、知书、花蜜,便见楚安然双眼冒光地凑近马脸,激动地说道:“天王盖地虎?” 赵承义几人:…… 马:咴儿咴儿 楚安然“啪”得抽了自己脑门,我是高兴坏了,脑子抽了,老乡都住马身体里了,哪能答接头暗号呢! 于是几人便又见楚安然一脸高兴又惆怅地将马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拍拍马脖子,嘴里说着他们觉得听得懂又听不懂的话。 “老乡,你别怕,以后有我呢!很久没尝过肉的滋味了吧?真是苦了你了,没关系,以后我给你肉吃。” 马还挺配合地又嘶鸣了几声。 一人一马,有问有答,两个凑在一处的脑袋怎么看都像那失散多年的亲人。 赵承义几人正呆若木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时候,就见那马儿将楚安然双丫髻中的其中一个发包给含到了嘴里开始嚼,扯得楚安然头皮生痛。 “痛痛痛······嘶······”一边喊疼,一边去推马脑袋。 好不容易将马脑袋推开,结果扎发髻包包的用珍珠串成的发绳却被那马儿吃了去,而发包也松散开来。 “哈哈哈······”这时赵承义几人才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这回轮到楚安然呆若木鸡了,见那马口中咀嚼几下,将那珍珠串儿发绳“噗”一口吐了出来。 沾了口水的珍珠发绳落到地上,瞬间被地上的尘土包围,原本粉润光泽的珍珠也瞬间成了‘糍粑’,只不过糍粑沾的是黑芝麻黄豆粉,珍珠却是沾了混着草屑的泥沙尘土。 楚安然看着眼前的马儿那飘逸的刘海在随风飘扬,感受着自己一侧已经散开的头发也在随风飘扬。 她,风中凌乱了。 你爷爷的,这是个什么鬼场景。 赵承义笑得捶胸顿足,楚玉珠主仆皆捂着肚子,只有花蜜还算给面子,笑笑又努力憋笑,憋不住了再笑笑,然后再憋笑。 可恶的是,那马好似对楚安然的头发极为有兴趣,趁着楚安然发愣,又凑过来将那飘扬的发丝含到嘴里,跟啃草料似的开始嚼。 头皮发疼才让一脑袋浆糊的楚安然醒过神来,“快快快,把这马嘴掰开,头发要断了,痛痛痛······” 赵承义和花蜜见情形不对,一边笑一边赶忙上前帮忙,可惜没用,马很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嘴也很很简单的一边将发丝舔进嘴里嚼着。 两人越是要掰开它的嘴,它越是摇晃脑袋躲开两人的手,反倒扯得楚安然的头皮更疼了。 “停停停,别动它别动它。”楚安然赶忙阻止。 几人一马正僵持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赵承义发现身旁不远处站了两人,高兴道:“十九叔,快快快,乌云将妹妹的头发都快扯没了。” 萧呈璟抬了抬下巴,小厮常喜便上前去帮忙,结果那被唤作‘乌云’的马儿对他也没多好,依旧是摇晃着脑袋躲避他的手。 楚安然也懒得说话了,她也说不出别的话,实在是扯得头皮疼啊。 常喜“嘿”了一声,心说你这臭马太不给本小爷的面子了,却也无法,他知道乌云的性子犟着呢,只好看向自家主子。 萧呈璟背着手,淡淡说了两个字,“乌云。” 乌云打了个响鼻,依旧没松开。 “乌云!松开。”萧呈璟的语气更威严了些。 其他几人便跟见了鬼似的,就见那乌云立马将楚安然的头发吐了出来,颠颠几步到了萧呈璟跟前,拿脑袋拱着他的肩头,一副狗腿样,讨要之意尽显。 此刻的楚安然满脸乌云,脸色很不好,赵承义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就是你这头发得好好洗洗了,咱们下午再来吧,反正春日阳光好,也不热,下午跑马也不错。” 花蜜也过来拿帕子给自己姑娘拭着头发上沾着的马口水,“姑娘,就是有些口水,头发没断,和从前一样浓密乌黑。” 楚玉珠主仆见了贵人来,早就收了笑,站在一旁偷瞧萧呈璟,都没功夫偷偷嘲笑楚安然。 这些人哪里知道,楚安然脸色差是因为,她以为好不容易见这个老乡了,拿帕子这老乡投胎投的不大正常,可好歹总是老乡嘛! 结果白高兴一场,还让这长了一副狗性子的马给自己的头发做了个真正的‘马杀鸡’。 唉!无语问苍天啊,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富有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乌云好吃。”萧呈璟这话是在向几人解释。 楚安然心中吐槽,嚯!原来这马不仅狗里狗气,连好吃这块也跟狗差不多,见啥都馋。 想想也是,一匹正常的马除了吃草料,也就爱吃些豆子吧。可这匹,却连肉干儿和头发都不放过,可真是吃货! 第20章 向马讨债(上) 如果说之前楚安然还怀疑马里住着个老乡,现在她都不用怀疑,她十分肯定这马里头住的是只狗,不然怎得狗里狗气的呢? 萧呈璟可不知道眼前的披散着半边儿的头发、有些狼狈的小姑娘已经将他心爱的坐骑兄弟归为狗类。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坐骑惹得祸,这小姑娘没似旁的姑娘那样,有事儿没事儿掉金豆子,这已经很难得了。他想也没想,随手解了腰间的玉佩递到了楚安然面前。 常喜眼珠子都瞪得快掉出来了,“爷,那玉······”随即收到自家主子飞来的一记眼刀,立马闭嘴。 “我代乌云赔不是,这是赔礼。”嗓音很美妙,语气却冷漠,听得楚安然小心脏怦怦跳,却又觉得别扭的很。 “无妨,它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受伤,回去洗漱干净就是了,当不得将军的赔礼。”楚安然是看见了常喜的欲言又止的惊诧表情的,知道这玉佩定不是寻常配饰。 再说除了狼狈些、头皮有些疼,她也别的不适,这样就收人家这么大的赔礼,不合适。 “既是义哥儿的表妹,也是我的晚辈,只当见面礼。”萧呈璟还挺坚持。 看着眼前伸来的手,手指修长,看那手握着玉佩的样子就知道,不光骨节分明,还十分有力。 楚安然的‘色痞子’老毛病又犯了,看着那手发起了呆,啧啧!这手一定很有力很暖和吧,瞧那手指头长得,可真好看啊! 其实楚安的手指头也不短,,只不过因为骨架小,便显得手有些肉嘟嘟的,偏偏这柔弱无骨的手型不是楚安然喜欢的。 她喜欢的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的那种手,就如眼前的这只。 萧呈璟蹙眉,这小姑娘没掉金豆子莫不是因为吓傻了?不然如今怎么有些呆愣愣的,光盯着他的手看呢? 赵承义知道这位十九叔的脾气的,自来对人冷淡,对姑娘家就更是没个好脸色了,如今因为爱马的胡作非为,又看在他家的面上,对楚安然的态度还算温和。 他也没去多想那玉佩的来头,既然十九叔都解了要给妹妹做见面礼了,还是让妹妹早些收下的好,再推辞下去,怕落了十九叔的面子。 “妹妹收下就是,十九叔给的见面礼呢,我们倒是想要,偏还没那机会。” 赵承义这一句,到底是将楚安然发散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接还真是有些打对方的脸了。 谁知道这京城贵胄们的心眼大不大,可别万一因为拒接见面礼反倒将人得罪了。 “多谢将军。”话不多,也没摊开掌心等对方将玉佩放上来,而是直接去对方手里拿。 这样无论如何都没法避免触碰,到底是让楚安然摸了一把那手指头。 嘿嘿!果然有力温暖哦! 因为楚安然怎么看都还是个小丫头,梳的是双丫髻,今日的一身紧身大红骑装毫无曲线可言。 所以即使手指头被人给摸了,萧呈璟也没察觉别人给吃了豆腐,只是因为那小手有些柔软的触感而略有不适罢了。 将玉佩给了楚安然后,正收回手磨搓指头,想将那嫩滑柔软的感觉给磨去时,就见对面的小姑娘抬起头看着他又发起了呆。 楚安然心跳又加速了,娘唉!老天爷这是有多偏爱这人哦,声音好听、手好看,嗯嗯嗯!身材也极好,啧啧啧!这脸长得更是祸国殃民啊! 感叹完了又心里酸溜溜的,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好歹把这些好处均分一下,天下也能少些长得丑的人。 虽然楚安然望向萧呈璟的表情直愣愣的,脸颊还微红,但萧呈璟并未觉得反感,因为他看得出眼前的小丫头并不似以往遇见的那些女子那般,对他有爱慕之意。 只是这丫头双眼冒着奇怪的光芒是怎么回事儿?就跟他脑袋上长了犄角似的。 萧呈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反感,就是有种被人当怪物的感觉。 要是常喜知道萧呈璟的想法,定会告诉他,人家看您的眼神就跟君子瞧见了花魁的眼神一摸一样,没想着要睡,就是觉得好看。 此刻常喜心中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一边觉着,嗯!这姑娘年纪不大,品味倒是好,知道他家爷长相俊美。一边又吐槽这姑娘小小年纪倒是个好色之徒。 旁人怎么想,楚安然不管,她赏完了美男之后,心里头那点儿因为狼狈而升起的郁结之气消失殆尽。 心情美好的她,胆子总是特别大,居然提了个要求,“长辈赐,不可辞,玉佩这见面礼我就斗胆收了。不过这马儿欺负人的事儿,还得让它自个儿负责。” 常喜早就听出来楚安然就是前几日他和自家爷在城外听到的那个马车里的声音。就是他口中那个嗓音柔润、话语狠毒的母老虎。 经了刚才那一遭,如今又见她还想找乌云讨债,不禁唏嘘。这姑娘不光是个说话狠辣的,还是个好色又胆大包天的,果然对得起他给起得‘母老虎’的外号。 要知道自家主子待乌云比旁人待亲儿子还要好,就是旁人拿鞭子要抽乌云,他家也会挡在身前,宁可自己受伤,爷不愿让乌云掉根鬃毛。 但下一刻,让常喜惊掉下巴的事儿发生了,就听萧呈璟问道:“如何负责?” 楚安然咧嘴露出了八颗贝齿,眼神狡黠,“让我骑一回。” 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那是大傻子,这么好的宝马不骑上一回,怎么对得起她刚才的狼狈。 虽然这马有些狗里狗气的像个二哈,可它那一身矫健身姿,注定了是匹时间难得的好马,这点子眼光,楚安然还是有的。 这样的马,不光是有钱有地位就能得到的,还要看运气和缘分。即便仗着金钱地位能得到,马不认主服从,你照样当不了它的主子。 楚安然敢提这要求,也只是凭着感觉,觉得这马应该不讨厌她,说不定还真有希望能骑一回。 常喜看不下去了,这姑娘当乌云是那大街上一拉就能骑的普通傻马不成。虽然这家伙平日里确实有不大正常的时候,可宝马就是宝马,那是有灵性的,岂是随便什么人想骑就能骑的。 便插话道,“姑娘有所不知,乌云可是有灵性的。”言下之意就是,可不是你说想骑,它就愿意让你骑的。 “就是有灵性,说不准它也觉得刚才欺负了人,正巧也想还债呢?”楚安然看着萧呈璟,一脸期盼。 这时候,在她眼里,宝马倒是又比美男要有吸引力了。 赵承义担忧劝道:“妹妹,乌云是好,可但凡好马,它都认主,不是它认可的人,不光是不让骑,还会尥蹶子。哥哥知道刚才你受委屈了,我们也不该笑话你,回头哥给您寻些小玩意。要不给您买头小马驹吧,让十九叔帮着挑,他眼光好。” 当了半晌隐形人的楚玉珠,心中酸涩又委屈,这些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楚安然身上,表哥如此,连这长相俊美的贵人也是如此。我也是姑母的侄女儿、表哥的妹妹啊,还是嫡亲的呢,怎么楚安然有见面礼,我就没有呢! 她按下心中酸涩,也迈步上前,“就是啊,堂姐,别小家子气了,没得让人瞧了还以为咱们楚家的人有多眼皮子浅呢!” 又对着萧呈璟和赵承义福了福,“还请十九叔和表哥多担待,堂姐在家中千娇百宠的,吴中县的人都知道,虽然性子娇了些,人却是极好的。” 这眼药上的,常喜和赵承义皆抽嘴角。 虽然楚玉珠也觉得萧呈璟好看,却也没生什么心思,即便是对赵承义,她也就是单纯地觉得嫁给他,往后能过上贵夫人的日子而已,也没有什么男女心思。 所以她即使对着二人讨好地笑,眼神却是单纯的,可今日陪在她身侧的知书却不是。 自从萧呈璟出现后,原本将视线落在赵承义身上的知书,早就改变了方向。 其实几人里,知书是最早发现萧呈璟主仆二人的,只是她光顾着羞答答红着脸看萧呈璟,并没提醒楚玉珠几人。 今日人多,出门前又被知画叮嘱过,她总算收敛一些,即使看萧呈璟也是垂了头偷偷地看。 如今见楚玉珠都开口说话了,知书也终于忍不住,接了楚玉珠地话,摆出一脸替楚安然着想的忠仆模样。 “就是就是,安然小姐还是小心的好,在吴中,便是连我们府上的老爷小姐都是宠着您的。可如今到底是不在吴中,姑太太待您这般好,可别让她为难了。”这眼药上的,将楚安然的闺名都露了出来。 又对着萧呈璟盈盈一拜,垂了头,露出了白净的脖颈,“还请将军莫怪我家堂小姐,她就是孩子脾气,有些骄纵,人却是极好的。” 说罢又抬眉觑了萧呈璟一眼,萧呈璟百毒不侵,连个眉头都没皱,却是将常喜给恶心到了。 又是一个拜倒在他家爷皂靴之下的女子,胆儿倒挺肥,还敢抛媚眼,就是这作态嘛······ 他就好奇了,一个姑娘家贴身伺候的丫鬟,怎得一副花娘的作态,还是那种低等窑子里的花娘。 啧啧啧!听听这主仆俩的话,常喜觉得这是对奇葩,也不知道家里头是怎么教导的。 正暗自鄙视呢,就听一声娇喝,“我家姑娘如何,还轮不到你个别府的丫头说嘴。再多说一个字,看不撕烂你的嘴。哼!” 这一声正是在擦拭珍珠串儿发绳的花蜜发出的。 当楚玉珠在那给她家姑娘上眼药水的时候,她就已经心中恼怒了,只是还有旁人在,楚玉珠又到底是主子,她也不好怎么着。 偏那狐媚子知书又开了腔,这如何让花蜜忍得住,当下一张圆润可爱的脸涨得通红,怒目圆睁。 奈何她的眼睛本就圆,又长了张圆脸,便是一脸怒容,也毫无威慑力,那气鼓鼓的样子,和主子书房里的金鱼可真像。 常喜差点没笑出声,这圆脸小丫头真可爱啊! 被花蜜凶了的知书,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躲到了楚玉珠身后,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安然主仆二人一眼,又看向萧呈璟,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楚玉珠还当知书这是在帮着自己一起给楚安然上眼药呢,还伸手拍了拍知书,以示安慰。 常喜看了只想吐,花蜜气得眼睛更圆更大了,赵承义只觉没脸,恨不得将这主仆二人一个扫堂腿,直接扫回吴中去。 至于当事人楚安然,除了觉得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有些恶心外,还真没觉得生气。 就是觉得她这隔房的堂妹,脑子不灵光欠收拾的毛病又犯了。 反正今日她也够狼狈的了,而且一个受了些惊吓的小姑娘有些过激行为,那也是很正常,很值得谅解的。 于是,她做出一副阴恻恻的表情,几步上前就一手钳住了楚玉珠的下巴,另一手拍了拍她的脸。 “可是又忘了我说得?”语气轻慢柔缓,配上手的动作,便显出了几分阴狠。 楚安然将钳着下巴的手往下挪到了脖颈上,“都说了别招惹我的,我可得再提醒妹妹一句,我这人较真儿,你说我千娇百宠,你的丫鬟说我骄纵,我若是不骄纵些,岂不是对不住你们说的话?” 她收回了搁在楚玉珠脖颈上的手,摸着自己下巴,“唔!这骄纵之人会如何行事呢?哦,对了,那当然是对待让自己不痛快的人行娇纵蛮横之事啦!” 说罢将手搭在楚玉珠的肩上,问对方,“哎!你说说,我是拿拳头先揍你们主仆一顿呢?还是寻根鞭子抽你们一通?你们喜欢哪个?” “你你你你······”楚玉珠是真没想到楚安然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天呐!楚安然是个傻的吧?怎么不装端庄了?当着外人的面就敢露了真实面目,就不怕表哥告知姑母? 那么多人在,楚玉珠倒也不怕楚安然真的敢动手打她,就算楚安然敢,那么多人呢,总有人会拉着她的。 心下稍安的楚玉珠也不过是害怕了一瞬,转而便想到了,这样也挺好的,让表哥瞧瞧,楚安然是个什么东西。 她眼眶泛红,委屈巴巴地喊着赵承义,“表哥,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知书也委屈巴巴望着萧呈璟,奈何萧呈璟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常喜依旧觉得无语加想吐。 花蜜气头也过了,见姑娘这副表现,她有些担忧,怕惹了赵承义和萧呈璟不喜。 萧呈璟见楚安然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觉得这小姑娘很有趣。 在一旁摇头晃脑的乌云:这群人可真热闹啊!有盆豆子就好了! 赵承义见场面不像话,怕惹了萧呈璟不快,也担心楚安然的身体,更不想看到楚玉珠主仆那副嘴脸,便皱眉对楚玉珠道: “行了,反正你们主仆也没穿骑装,骑马多有不便。这演武场除了骑马,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你们还是回去歇息吧。” 又对萧呈璟道:“十九叔,我先送妹妹们回去了,一会儿再来寻您,还有几个招式没弄明白,您给指点指点。” 而后才笑着摸了摸楚安然完好的那个发包,“瞧瞧这样子,赶上叫花子了,回头被娘瞧见了,还不得追着我打。” 楚安然看赵承义待她依旧亲近,没半点不喜,心里头高兴,傲娇道:“我若是叫花子,那也是九袋长老。放心放心,若是姑母打哥哥了,我定备好上等膏药给哥哥,助哥哥伤好的快些。嘿嘿!” 赵承义摇头失笑,指头戳了戳楚安然的脑门,两人相处的样子,半点都瞧不出不是一个爹娘生的。 萧呈璟看着,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只觉得看着份外顺眼。 常喜却心里暗戳戳地想:哟呵!这小母老虎好生厉害,翻书比翻脸快,一会儿长牙五爪,一会儿恶语相向,一会儿又娇柔可爱。啧啧啧!果然,女子太可怕了。 第21章 向马讨债(下) 楚安然见赵承义一点都没看自己不顺眼的样子,眼珠子一转,有哥哥不撒娇对待,那是傻子,便道:“哥!来都来了,还弄成这副样子,就这么回去了,太亏了。要不还是骑了再回去吧!发髻散了,花蜜会梳的。骑马本就是容易弄脏的,干脆玩痛快了,再回去洗漱,也是一样的。成不成嘛?” 开头一声“哥”,结尾一句“成不成嘛”,语言婉转娇憨,赵承义觉得心都酥了。 那几个有妹妹的兄弟还真没骗他哈,这有妹妹还真是不一样,撒个娇都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行行行,随你高兴就好,只是若觉得不舒服了,可一定要告诉哥哥。” 楚安然点头如捣蒜,“嗯!一准儿告诉哥哥。” 又赶紧对萧呈璟笑得极为讨好,“将军,您同意让您的马儿自己还债不?” 萧呈璟嘴角微抽,这小姑娘还挺小心眼儿,今日这是非要骑上乌云才能解了被乌云弄得一身狼狈的气了? 行吧,虽然乌云是他的爱马,日常连洗刷他都是亲自动手,不让旁人碰触的,可谁叫这家伙今日欺负了人家小姑娘呢! “我痛意也无用,乌云不喜旁人触碰。”话外音就是,就更别提让别人骑了。 见马的主人同意,楚安然双眼放光,就跟捡到了金子一般,“没关系,我先问问它,它要是愿意,我就骑,要是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 本来萧呈璟还在纠结,要不要亲自带着小姑娘同乘一骑,有他在马背上,乌云再不愿意,也不至于会将人摔下马背。 可是他实在同女子处不来,即使是个尚未有曲线的小姑娘,正犹豫时,听小姑娘这么说,便点头答应了。 这般也好,他也不用为难了。 常喜心里嘘声震天,反正心里头嘘而已,再响,旁人也听不见。不是他瞧不起小母老虎,这乌云可是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的,只不过还算有点眼力,只是抗拒,倒没对皇上尥蹶子。 萧呈珏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看小姑娘有趣,不想拒绝罢了。 赵承义也是知道乌云的性子的,他倒没有太多其他想法,只担心楚安然的安全,怕她被乌云踹。 虽然刚才乌云确实是自己主动靠近楚安然,可那是人家自己愿意的啊,如今要被骑,谁知道人家乌云愿不愿意。 楚玉珠主仆被赵承义那般不耐烦地对待后,便站在一旁委屈,心里头却盼着乌云最好将楚安然给踩了。也不用踩死,毁容瘸腿的就行。 花蜜心里除了担忧外也替自家姑娘高兴。一块长大的,她自然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也知道她有多爱马,可惜老爷再宠女儿,奈何好马难寻啊!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匹好马,岂能错过?就算只能骑一回也值当。 让人诧异的一幕又发生了。 一人一马,一问一答,场景依旧奇葩。 楚安然:“喜欢吃肉干儿?” 乌云:咴咴 楚安然:“味道不错?” 乌云:咴咴 楚安然:“把我弄这么狼狈,知道错不?” 乌云:咴咴 楚安然:“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得让我骑,同意不?” 乌云:咴咴 楚安然:“不许尥蹶子,不许故意颠儿我,驮我跑几圈,以后你的肉干儿,姐姐我包了,同意不?” 乌云:咴咴 楚安然愈加高兴了,果然是好马有灵性,虽然有些狗里狗气得,但是沟通无障碍啊。 她又将手伸出,来了句,“既然谈妥了,拉勾是不成,咱俩击掌吧。” 乌云还真就用脑袋拱了拱楚安然的手。 常喜下巴都快掉了,这这,这俩不光沟通无障碍,还击掌为誓了。 萧呈璟常年面部表情,如今亦是如此,只不过若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的眉头略微挑了挑。 楚玉珠主仆心里却是心中大骂楚安然是个小妖精,连马都被她给勾引了。 赵承义是越看这个妹妹越喜欢,越喜欢就越自豪,他恨不能现在就扯了最爱显摆妹妹的那几个过来,让他们好好瞧瞧,他家的妹妹有多厉害。 连‘乌云’都能降伏了呢! 这位爷压根儿就没去想,这骑都还没骑呢,哪儿来降伏一说。 花蜜连担忧都散去了,就只剩下高兴,嘿嘿!她家姑娘就是厉害,终于可以一偿所愿啦! 一人一马谈妥,楚安然总算脑子里还有残留了那么些清醒,拿了荷包给乌云闻闻肉干味儿,又摸了摸马脑袋,见它一点都不排斥,才站到了乌云的身侧。 望着马镫,楚安然吞吞口水,这狗里狗气的家伙,还真是腿够长的哈,她看看马镫,再看看自己的腿,比活半天也没觉得能凭自己的力量上马。 要不,还是跟这家伙再商量商量?! 虽然前面沟通无障碍,但楚安然还是心中无底,毕竟她和这大家伙头回见,重点是马身子里没有住个老乡,就算乌云再有灵性,它也依旧是匹马。 不过试试也无妨。 几人都想看看楚安然怎么上马,萧呈璟也一样,想着等小姑娘求助了,他在帮一把。 几人就见楚安然在乌云身侧比活了来比活去,最终又回到了马头处,凑到乌云耳边低语。 “兄弟,给个面子,蹲蹲,今儿让我上去了,肉干儿加倍。”然后拍拍马背。 接下去的一幕,让常喜终身难忘。 就见乌云原地踢踏几步,又摇头晃脑了一阵,居然前腿一弯跪倒了。 楚安然一个箭步过去,便跨坐到了马鞍上。等人坐稳了,乌云才蹄子一蹬站了起来。 这时候楚安然哪里还管什么形象,抱着马脖子直念叨,“哇塞!大家伙,可爱死你了。你简直就是天边的云彩,我的偶像啊,什么狗里狗气的,哪儿看着都帅气。” 乌云也好似听懂一般,很是骄傲地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响鼻。 楚安然一扯缰绳,乌云原地踢踏几步,便奔驰了出去。 演武场上回荡着楚安然欢快的叫声,“呦吼!跑快些,哈哈······太爽啦!” 演武场并不是只有萧呈璟这些人,还有些镇国公府的护卫,也都会在这儿练骑射。 就见一道红色的娇小身影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在场地里绕着圈的撒欢,那马上之人的半边发丝和马鬃一起,随风飘扬。 呃!这情形,咋就你们可乐呢! 也是楚安然心急,半边发髻都忘了扎便先骑马了。都有宝马骑了,她哪里还在乎什么形象。 不过听着那欢快的叫声很能感染人,演武场练武的众人也皆都露出笑意,心中暗道这小姑娘可以啊,倒是有几分镇国公府人的性子。 两府相邻,西府里来了小娇客的事儿,镇国公府的人当然知道,只是众人不知这是两个娇客里的哪一位。 虽然来客人的事儿,下人间会传,但至于旁的细枝末节便不大清楚了。 后宅伺候的也都是些嘴紧的,好比两位姑娘性子如何这样的事儿,府里规矩严的人家,一般是传不到外宅去的。 看楚安然策马奔腾,跑得欢实,大部分人都是替她高兴的,毕竟那可是乌云呀。 只除了楚玉珠主仆,心里头翻来覆去地骂楚安然是个小狐狸精,马都能勾引的上。 连着跑了十几个来回,楚安然觉得大腿有些疼了,才减了速度。 楚安然身量虽然在同龄人中还可以,但是没长开,而乌云身形高大,这马鞍马镫又是按照萧呈璟尺寸来的。 所以这两边马镫对于楚安然来说,她腿不够长,并没有借什么力,她完全就是整个坐在马鞍上的。 所以跑动的时候颠的厉害,人也特别累,但很快乐,比昨晚一夜好眠还要更快乐。 就像是这一通奔跑,将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烦闷郁结都给跑掉了。 整个身心舒畅无比,连空气中飘来的马粪马尿的味道都觉得好闻。 也许乌云真的很痛人性,似是感受到了楚安然的快乐,它虽然停止了奔跑,却是像狗子一样,左跑两步,右跑两步。马脑袋也是晃来晃去,嘴唇也没闲着,时不时撅起,露出两颗大门牙,好似在笑一般。 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得出这马很高兴。 楚安然俯身趴在马脖子上,揉着乌云的两只耳朵,“好啦!你的债还啦,多谢哦!回去就专门给你做肉干儿,不过呐,马吃肉对身子不好。我给你做个你能吃的假肉干儿,好不好?” 乌云晃晃脑袋,楚安然赶紧安抚,“这草和豆子虽然食素的,可是素肉也是肉嘛,你这么帅气,可以定要健健康康的呀! ” 乌云又晃晃脑袋,楚安然也不管马儿到底听不听得懂,依旧对着乌云自说自话。 一人一马就这么‘闲聊’着,回到了萧呈璟他们所在的位置,乌云高兴地蹭蹭萧呈璟的肩头。楚安然不待人来扶,就准备自己跳下马,距离最近的萧呈璟想也没想就挪步,打算伸手接人。 结果两手臂向上伸出去扑了空,楚安然已经落了地,只是出于惯性,往前冲了一步,便撞到了萧呈璟的怀里。 萧呈璟低头便看见颗脑袋,头发乌黑亮泽,就是有些乱,半边发丝散开,另半边儿的发包在马上颠簸得也有些松垮了。 不过这因为乱而显得特别毛绒绒的样子,让人好想揉一揉,这么想的便就这么干了。 当萧呈璟的手感受到掌下的触感,愣怔了一下便收回了手。 怀里的人却抬起了头,眼里含着雾气,鼻头下挂着一条血痕。 呃!这是流鼻血了? 落地往前冲的一瞬间,触碰到一个富有弹性的东西,随即就觉得鼻子一阵酸痛,感觉有啥东西流了出来。 条件反射之下,她赶紧抬起头,这么酸痛,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撞得出鼻血了呗! “噗”常喜最先忍不住,接着是赵承义和楚玉珠主仆,一个个笑出了声。 花蜜抚了抚额头,哎呦!我的主子哎,到了这演武场才这么会儿功夫,您这是将半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呀! 萧呈璟看着小姑娘皱着眉头,挂着两滴泪珠,还淌着一条鼻血的的样子,便是常年不知笑为何物的他,唇角的弧度也不小。 他也算是好心办坏了,伸手没接到人,倒是将人给撞出了血,便顺手取了衣襟里的帕子出来给她。 都这时候了,什么赏美男,抱美男的,啥心思都没有,有人递了帕子,她接过就先堵住鼻子,止血要紧呀! 事情发生就在一瞬间,花蜜不过是比萧呈璟稍晚一步递了帕子过来。 花蜜见自家姑娘已经捂住了鼻子,便用手中的帕子擦拭沾在下巴处的鼻血。 至于萧呈璟胸口的血渍,她没发现,玄色的衣裳沾了血,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只有萧呈璟自己低头的时候看到了,他喜洁,要快些回去换衣裳。 “义哥儿,将人快些送回去吧,传个话到东府,让府医到西府给瞧瞧。” 说罢转身便走了,常喜朝几人行了一礼,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也走了。 乌云还有些舍不得的模样,临走前还用脑袋拱了拱楚安然的胳膊,害楚安然差点没拿稳捂住鼻子的帕子。 虽然狼狈的不能再狼狈、丢人的不能再丢人了,可对待宝贝,怎么能敷衍呢。 楚安然这一手依旧捂着鼻子,另一首拍拍马脑袋,忍着鼻酸,哄乌云,“住的这般近,咱们有的是时间再会呢!明儿我们再见,到时给你带好吃的。” 乌云这才颠儿颠儿跟在常喜身后走了,那走路的模样又是狗里狗气的。 唉!自己这副模样也没好到哪儿去,跟个疯婆子似的。 赵承义头回亲身体会当哥哥,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子,这回倒是细心,早就让人去驾小油车了。 他让楚安然再稍等会儿,果然没一会儿功夫,来了两辆小油车。 两对主仆,一人一辆,赵承义和随身小厮则跟着车子步行。 到了内宅角门,赵承义让下人送了楚玉珠主仆回院子,他自己则是亲自送了楚安然回蔷薇院。 兄妹俩才到蔷薇院,赵夫人便来了,后头还跟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 第22章 没义气的哥哥 赵承义和楚安然便同赵夫人一行人碰了个正着,在蔷薇院外相遇的两拨人皆都驻足而立。 呃!石化了那么几息。 赵夫人是吓着了,见侄女儿那一头乱发,捂着鼻子的帕子还沾了雪舞,以为侄女受伤了。 赵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桃也同自家主子一样,相处几日,她挺喜欢这位表小姐的,自然是不希望她有事。 至于大夫,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府医,见过世面的,吓是不可能吓着的,就是有些惊诧。 哟喂!这丫头的爹娘怕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生错了娃吧?本来该生个带把儿的,结果硬给塞了娇娇到娘胎里。 瞧瞧这一头一脸一身狼狈的,和那些刚从演武场切磋干仗回来的兔崽子们没啥差别。 惊诧之余,老大夫还挺同情,这丫头的爹娘不容易啊,要是个儿子,打架斗殴的,还能说句‘小子混不吝,往后大些会好的’。 可是这丫头片子打架斗殴的,都没个借口好找,说什么都混不过去呀,往后找婆家,爹娘可有得愁咯! 想是这么想,可按老大夫自己的喜好,他还挺喜欢这样的孩子。小孩子嘛,甭管男娃女娃,皮实些有什么不好的,摔打惯了,身子骨好呀! 而赵承义和楚安然这边,在见到赵夫人的那一刻,赵承义先一步就躲到了楚安然身后。 楚安然也是恨不得一副缩到地缝里的样子,她倒是也想躲到谁身后去,奈何这新得了没几天的哥哥不大讲义气,居然还躲到她身后去了。 楚安然偷偷翻了个白眼,老兄,你比我高一个头呢,身材也比我大一号,躲我身后算能遮住啥!你娘一个眼刀子过来,头一个还是扔到你脸上。 再看看身前的小身板儿,楚安然又翻了个白眼,花蜜啊花蜜,你要讲义气,好歹站直了身子啊,头垂得比我还低,我这鸡窝脑袋还不是照样被人瞧得一清二楚。 花蜜心里倒是挺自豪,姑娘,还是奴婢讲义气吧? 赵承义可不敢直视对面的亲娘,垂眸看着眼前妹妹的鸡窝头,有些羡慕自己的小厮长安,这小子倒是好运气,不便进姑娘的院子,早便离去了,倒是逃过一劫呀! 人虽然不算多,可就这么干站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儿,老大夫瞧着对面兄妹俩那副样子也甚是可怜,便咳嗽了两声。 赵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觉得额头青筋直跳,还有外人在,不然看她怎么收拾这臭小子。 接受到自家亲娘不太友善的眼神,赵承义缩了缩脖子,在背后悄悄扯楚安然的衣裳。 扯一次还不够。 楚安然好想揍他,你个没义气的家伙,躲我身后还不够,还把我衣裳当乐器,倒是扯得真有节奏。 已经够狼狈的了,她这辈子长这么大加在一起都没这么狼狈过,为了保住衣裳,为了不再继续狼狈,她也只能豁出去了。 楚安然抬头,讨好一笑,“嗯,姑,姑母,我饿了。”再可怜一笑。 赵夫人本就喜欢这侄女儿,见她如此惨兮兮的,也实在对她生不起气来,就是有气也没关系,还有儿子呢,全转臭小子那儿发去,反正他打小就皮实。 老大夫和春桃也是这时候才算真正瞧清了楚安然如今的模样。 头发一边散着,另一边也松松垮垮的,早就没了纹理,和鸡窝也没差太多。鼻头有些红,不知是擦红的还是撞红的,鼻孔下还留有一条暗红色痕迹,当是流过鼻血后留下的,脸颊两旁也有些血污痕迹。 老大夫:嗯!果然和那群臭小子切磋后一个样子。 春桃:天爷!好像又看见了二爷以前同人打架之后的模样了。 “还不赶紧进去,”赵夫人没好气道。 咦!还行哦,不算很生气的样子嘛。 楚安然放心了,赶紧一溜烟跑到赵夫人身旁,讨好地挽住了她的手臂,撒娇道,“嘻嘻!姑母,侄女儿没事,看着吓人,就是些鼻血而已。” 这副模样,再配上这一连讨好又可爱的样子,着实是有些滑稽好笑。 “噗嗤”一声,赵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伸了手指戳戳她脑门,“你呀你呀!你娘来信时总念叨你有多皮实,我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不信也得信了。” “娘,妹妹可厉害了,连乌云都喜欢她,她还和乌云说话了,乌云还趴下让妹妹上去呢!妹妹骑术可好了。难怪我见了妹妹就觉得亲,可不就是我妹妹么,哼!往后也让那几个瞧瞧,我妹妹可不是一般姑娘。”赵承义见亲娘没发飙,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 赵夫人立马一记眼刀子朝儿子飞去,“哼!你妹妹厉害我知道,你皮痒了,为娘我也知道。你不是新得根鞭子么,一会儿记得借我使使。” “啊?娘,娘哎,我可是您亲儿子啊,那鞭子可是十九叔送我的,一溜的倒刺儿,那一鞭子下去,您就别想我能娶到媳妇儿了。” 赵承义赶紧讨饶,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这还是亲娘吗?不知道的还当是后娘呢,还是极恶毒的那种。 “哼!你还知道娶不到媳妇儿啊?我看你这一天天上蹿下跳的,哪家姑娘能看上你。” 正在风口上,赵承义可不敢再惹亲娘生气了,朝着赵夫人憨憨一笑,不敢再多话了。 他可不敢保证她娘会不会拿鞭子抽他,毕竟她娘可是常拿个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他抽的。 安全第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楚安然几人皆抿唇偷笑,也算是给赵二爷面子了。 众人进了正房的厅堂,反正都这般狼狈了,大夫又是个爷爷辈儿的了,也不必忸怩,被赵夫人按着坐下,便让大夫快些诊脉。 楚安然尴尬,我这就是个流个鼻血,咋滴还能因此得了旁的毛病? 算了,她也明白,这古代缺医少药,一个风寒就能丢了命。但凡是手头宽裕的人家,尤其是高门大户,手指头割破了,不请大夫瞧瞧,就好似过两天这人就可能上西天。 她眼一闭,诊吧,诊吧,不就是喝补药么。 果然,老大夫诊完左手,诊右手,摸摸那一把山羊胡子,笑道,“呵呵,无妨无妨,夫人放心,姑娘身子骨极好,只是鼻子刚撞了,这几日小心些,别再撞到就行。” 赵夫人不放心,“何老?真不打紧?我瞧着当是流了不少血的。” 老爷子又摸摸胡子,“嗯!若夫人实在不放心,老夫开些补血的方子,也不必多吃,吃上两日就成,吃多了上火。” 花蜜早就备好了笔墨,老大夫龙飞凤舞,很快一张药方就写好了,赵夫人接过瞧了一遍,就递给了春桃,吩咐道: “快去库房将方子上的东西找出来,赶紧按方子写的煎来,我可怜的宝囡。”将楚安然往怀里搂了搂,又没好气瞪了赵承义。 “你瞧瞧将你妹妹害的,这才来了几天,就见了血了。” 赵承义心塞,怎得就是我害的了?我也心疼的呀!也没说撞我身上。 这么一想,赵二爷寻思,要不要转移下老娘的视线,也没多考虑便脱口而出: “要论害,妹妹又不是我撞的,要不您找十九叔说理去吧,人就是撞他怀里流的血,妹妹下马,他没接好人。” 赵承义心中默念,对不啦!十九叔,死道友不死贫道,总归我娘也不可能找您算账,好歹就当替侄子挡灾了。 楚安然挑挑眉,给了赵承义一记轻飘飘的眼神。 果然是个不讲义气的哥哥啊!哼!以后得离你远点儿。 赵承义还以为楚安然是赞同他这么说呢,还对楚安然眨了眨眼。 楚安然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唉!这家伙不光是没义气,还傻。 ‘咚’的一声,果然,赵夫人给儿子一记爆栗子,“嘿!我说,你这哪儿学的本事,倒是将事情往旁人身上扯。我有说谁撞的就是谁害的吗?我说你害的,是说你没看顾好妹妹。你怎么就不知道早些守着,也好稳妥接了你妹妹下马。” 得,行吧,您是亲娘,您最有理。 遇上亲娘不讲理,赵承义也只有怂的份儿,谁叫这是自己亲娘呢!唉! 旁的几人皆是一脸同情,傻子才和亲娘讲道理呢! 第23章 这袜子能卖吗? 这姓何的老大夫虽是镇国公府的府医,却是府中老人了,年轻时又跟着老镇国公上过战场,在两府都颇受敬重。 赵夫人便亲自将人送到院门外,封了个大红包,又道了谢,瞧不见老爷子的身影了,她才回了厅堂。 本来赵承义也该陪着亲娘一起将人送到院门口的,但是他怕耳朵不保呀,他娘揪耳朵可疼了。 他便趁着他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老爷子作揖,那何大夫和府里的小主子们也都熟络,尤其是皮实爱折腾的小子。 这何大夫年纪不小,又无家室,倒是极喜爱这些个闹腾小子的,虽说每回看伤的时候总要骂上几句,但心里却很喜欢同小子们来往。 于是,‘伤号’楚安然便瞧见一老一少背着赵夫人偷偷在打手势。何大夫一手捋着花白的山羊胡,一手虚空画了个什么。而赵承义 也回了个手势,又作了个揖,两条眉毛上下抖动。 何大夫点点头,一脸笑容,那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好几道。 看了一场老男少男的手戏和眉来眼去,楚安然觉得自己可能变笨了,她如何辨别都分析不出,这俩比活一阵是个啥意思。 待赵夫人送何大夫出了厅堂,她就赶紧问赵承义,“哥,你跟大夫比活的手势是何意?” 赵承义一脸的得瑟,“男人的秘密,小孩子瞎问什么。” 楚安然送他一个白眼,这家伙当他自己有多大,还是个怕挨亲娘揍的臭小孩儿。 “唉!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居然躲到我身后去了,不是习武之人吗?义气呢?当个嘘恭给放啦?” 这话说得可一点儿都不像个千金小姐,虽然看着不粗鄙,可也没哪家千金将‘嘘恭’这种词儿搁嘴上说的。 赵承义有一次刷新了对这位妹妹的认知,“姑娘家家的,‘嘘恭’这词儿可别挂嘴上啊,男的听了,最多就是觉得你这姑娘粗俗了些。 这要是让那些世家姑娘们听见了,定是要捂着帕子,躲你远远儿的,就好似你就是那‘嘘恭’,臭得紧。” 虽然他嘴里好似在教训妹妹,其实心里头高兴着呢,这妹妹他可是越来越喜欢了。 一点儿都不似京中的贵女,听了酸话要掉泪珠子,扭个脚要掉泪珠子。说到钱便跟见了阿堵物,听到嘘恭就跟闻到了米田共似的,一脸鄙夷嫌弃。倒似这世上就她们最矜贵文雅。 要他说,这人打从一出生到吐出最后那口气,谁都逃不脱‘吃喝拉撒‘,有什么可嫌弃旁人的。 算了,反正那些又不是他妹妹,只要他妹妹不是这样的就成。 “哼哼!可见传闻不可信呐!都说习武之人,侠义心肠,都是特别讲义气的。”楚安然说完还给了轻飘飘的眼神。 赵承义接受到这怎么看都透着股轻视的眼神,有些不服气了。 “嘿!妹妹,你要说我才学不好,我认。你就是说我武艺不如旁人,我也能认,就是这不讲义气,恕哥哥没法认。” 生怕楚安然不信似的,还使劲儿拍拍自己的胸脯,“你这是来京时日短,等时间长了,你扫听扫听,提起赵家二爷,那都要赞一句‘有义气’。” 楚安然托着下巴一个劲儿的点头,可那眼神却好似在说,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我就随便听听。 赵承义没法子了,解释道,“躲你身后,那不是知道娘疼你嘛!不是哥不义气,这要是个外人,哥定是将你护在身后的。” 楚安然依旧点头,“我信,为了证明你义气,分享一下你的秘密呗!” 看样子不说是过不去‘不讲义气’这道坎儿了,赵承义挠挠脑袋,无奈道,“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我这不是怕娘怒气未消,我这要是和她一块儿送人出去,指不定何老头一走,我立马就挨揍。 就想着我就失礼一回,便不送何老头儿了,回头买两坛酒算是赔礼了。” 楚安然好奇,“何大夫画的是酒坛子?” 赵承义点点头。 “瞧着画得还挺大,老爷子年纪不小,还挺爱喝酒呀!” 赵承义继续点头,“可不是么,本来还想买两坛小的,这老头儿还不答应,唉!我这月例才拿到手呢,又要没了。” 楚安然轻笑出声,看来古往今来,孩子们都一样,发愁零花钱不够用。 她还想说酒的事儿,赵夫人回来了,两人便赶紧止了话题。 “兄妹俩说什么呢?”赵夫人坐下喝了口问道。 楚安然摇摇头,“没什么,二哥哥正同我道歉呢,说是没照顾好我。姑母,真不怪二哥哥,是我自己要骑马的。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宝马,它愿意让我骑,我若不骑,岂不是亏大发了?” 赵承义对着亲娘一脸讨好,又对着妹妹比了比大拇指。果然是我妹子,够义气! 赵夫人斜眼睨了儿子,“看你妹妹没什么大碍,又替你求情的份儿上,这回就不抽你了。不过可没下回了,姑娘家轿软,丢回体面倒还好,伤了头脸,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呢!” 赵承义点头应是,楚安然也表示自己以后会小心的。 时间还早,也无旁的事,楚安然便问道,“早间拿去姑母那儿的包袱可有拆开看看?” “哟!瞧我这记性,还真就忘了,一会儿回去,姑母就打开看看。看看我们小宝的手艺。”这纯属是赵夫人宽慰自己侄女,她是知道自己这个侄女针线不好的。 楚安然哪里不明白赵夫人的意思,撅了嘴不满,“姑母,不是针线,侄女儿手艺那么差,哪好意思送针线活。若是让香橼绣了,那也不诚心。那个包袱里的东西啊,可是我亲自动手做的。原先是想和端午节的节礼一同送来的,如今我自己上京,便随身带了来。” 说起节礼,自然会想到远在江南的家人,但楚安然将愁绪压下了。愁事万千,光愁有什么用,得一样样解决了才是正经。如今最重要的依旧是在京中站稳脚跟,自己稳了,才好为家里人筹谋。 “反正也无事,姑母稍等会儿,我洗漱换身儿衣裳了,去您院里吧!也好陪您聊聊天儿,反正午食也是要去正院吃的。”说完便拉着花蜜去了净房。 性子也是有些风风火火的。 赵夫人却一点儿都不介意侄女儿没行礼就自顾自去洗漱了,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和自己还真像呀! 赵承义就更不介意了,这妹妹多好啊,会软乎乎撒娇,也会如男孩子一般洒脱不扭捏,相处起来舒服。 楚安然速度极快,很快便在香橼和花蜜的帮衬下重新打扮妥当。留下香橼继续在屋子里收拾箱笼里的衣物,她领着花蜜,跟着赵夫人便去了正院。 赵承义也没接着去演武场习武,派人去跟武师傅告了一日假,也一同去了正院。 “这长得跟柴刀倒有些像,不过这软趴趴的,能干什么用呢?”赵承义好奇地拎着袜子在打量。 赵夫人白了儿子一眼,“我瞧你习武习得脑子都快没了,小宝不是说了嘛,她针线活不好,又亲自动手做了这东西,那这个定是用在身上的 。” 她也提了只袜子打量,似突然明白了一般,“嗐!这是袜子吧?就是同咱们平日里穿的不大一样。” 其实春桃和另外一个丫鬟打开包袱时就看出来了。 她们虽然是夫人的贴身丫鬟,日子过得比一般乡绅的小姐还要好,但这世道,针黹手艺可是能傍身的技能,也是女子品格的一种表现,她们自然是会针线活的。一眼就看出来包袱里的东西和平日她们给夫人做的袜套差不多。 至于赵夫人,其实针线活也没比楚安然好多少,平日也就赵祭酒的贴身衣裤和钱袋子是她做的。再加上性格关系,她并爱做针黹,所以才一时没认出来。 楚安然还点头哄赵夫人,“姑母真是长了双慧眼,这就是袜子,长得和咱们日常穿得不大一样,可是真要比,定是我做的这个穿得舒服。” 赵夫人垫垫侄女儿的额头,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你就哄我开心吧!” 拿了袜子翻来翻去,便将脚一伸,“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如今也该你孝顺老娘了,来,替我换上。” 楚安然有些惊讶,她这姑母确实够豪爽的,要知道这年头,有些迂腐之极的世家,儿子过了七八岁,连亲娘都是一日只能见两次的。 说是怕慈母多败儿,男儿不当长于妇人之手。可有些迂腐到犯蠢的人家,母子少亲近,为的是男女大防。 有些地位的人家,女眷像她姑母这样的,还真挺少见。 见屋里几个赵府的下人都没什么大反应,楚安然思忖,她姑母一家子人日常相处定是极亲近的。 大伙儿都习惯了,才会见怪不怪。 对于这世道,像赵夫人这样的举动要是被外人看到了,定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可对于楚安然来说,她只有一个词——喜欢。 家人就该是这样亲近,家就是这样才叫温馨。 赵承义也很自然地接过了袜子,蹲下身,给亲娘换起了袜子。 待赵夫人穿好袜子,春桃又拿了双屋里穿的软底绸面的拖鞋出来。赵夫人穿上袜子后,跟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脚指头来回动。 “嗯嗯嗯!这个好,这个好,系绳都用不着,不会脱落,这么贴脚,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勒。好好好好,嗯!真好真好。” 然后又套上拖鞋,在屋里来回走,“哎哟!有了这个,还穿什么足衣袜套啊,真舒服。” 见亲娘跟捡了宝似的,忙完道,“妹妹,可有我的?” “当然,去年给祖母他们织了几双,后来就是给你们织了,不然哪来这么多双。怎么样,针黹我是不行,针织我这手艺还不粗哦吧?”提到针织,楚安然还是很自信的,毕竟上一世,她就是个喜爱针织的人。 赵承义便看是翻找,“这么多,哪个是我的?我也试试。” 楚安然便将男袜取了一双递给他,“也不知姑父和两位哥哥的尺码,便按照我爹的尺码织的,反正这袜子也有弹性,尺寸上略微有诧异也不妨碍穿。” 赵承义接过袜子便开始换,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即便是个上蹿下跳的性子,这脚也没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可见日常还是很将卫生的。 春桃还特意拿了双赵祭酒家常穿的拖鞋过来,赵承义却没穿。他换了袜子后,重新穿回了自己的马靴,也在屋里来回走,还重重地跺了几脚。 “这个好,便是出了汗,也不会划来划去的,还省了系绳的时间,个头也不大,出门在外带着也方便。” 赵夫人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也拿了袜子在手中摸摸看看,手感柔软,也没见着针线的痕迹,拉扯之下,它还能撑开。 可真稀奇! 看他们这副样子,楚安然笑嘻嘻问道,“姑母,您说这袜子若是卖,会有人要吗?” 第24章 镇国公府之行(上) 赵夫人眼睛盯着自己的脚,手里拿着只袜子一再端详,很是随心地道,“买,肯定很多人要买,这么好的东西,怕是一摆上台面,就得被一抢而空。东西好,又是新鲜玩意儿,京里人最爱了。” 连赵承义都道,“一定能大卖,我那几个好兄弟,就常嫌出了脚汗,这棉的吧,吸汗是吸汗,洗了汗有些磨脚。那绢绸的吧,磨脚倒还好,可出了汗总觉得有些打滑。” 过了好一会儿,赵夫人才反应过来,“你缺银子?” 楚安然一噎,怎么和她爹是一个反应,不愧是流着一个祖宗血的,这隔了房的堂姐弟,居然这么像。 “不缺,可谁还嫌银子多呢?在江南时,长辈疼爱,我便只顾着吃喝玩乐。如今想着,自己也这般大了,该给爹娘分担一二了。何况如今还是在京里,这么好的机会,不开个铺子赚钱,那就是亏啊!” 赵夫人摸摸楚安然的脑袋,这孩子虽然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却没被惯坏,是个懂事的。 想着如今堂弟的情况,她叹了口气,“唉!想赚钱就赚吧。也是,谁还嫌钱多的。你要是在江南,姑母也护不住你,钱多了倒不是什么好事儿。可是在京里头,别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开铺子,就是你家那些家业也算不上有看头,也不怕人惦记。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没靠山,明儿就去拜见靠山去。” 赵夫人说的确实是实情,楚安然家富裕,在吴中县那块地方,自然遭人觊觎。可这点家业,搁京里头,还真入不了高门的眼,除非是那些下三滥的破落户。 她想的也简单,怕小姑娘待在府中太闲了,会思念家乡,忧心家中。时日一长,是要郁结于心的,倒不如让小姑娘有些事儿干,也好分散些心思。 此时此刻的赵夫人哪里知道,她这侄女给自己挣了好大一份家业,闹得世家高门都惦记她手里的生意。 她便提议从自己买的铺面里挑一间送给楚安然。楚安然不同意,她手里又不是没钱,比起那些白手起家的可是好太多了。 都见楚安然坚持,赵夫人想想也好,姑娘家的,有主见是好事儿,往后成了家,也不容易受人摆布。 心中更是对楚安然又添了几分喜欢,这要是她生的该多好啊!算了算了,就占堂弟的便宜吧,她也过过有闺女的日子。 感受着脚上袜子带来的舒适,赵夫人心头一动,“明儿要去隔壁府上,包袱里的袜子挑几双出来。嗯!先数数,里头女眷能穿的还有几双。男的的就算了,往后走动多了再说。” “不用数了,加上姑母脚上这双,女袜共八双。”袜子是楚安然亲手织的,她当然最清楚数量了。 “嗯!是我心急先穿了一双了,不然这八双倒是正好一人两双的。得了,慧姐儿是小辈,先送她一双也无妨。往后若是你们姐妹处得来了,她若喜欢,你们小姐妹间的,自个儿商量着办。” 赵夫人又大概说了说镇国公府的情况。 两府关系自来亲厚,楚安然在待人接物上也不是唯唯诺诺的性子,赵夫人觉得还真什么太多要嘱咐的,只叫楚安然明日大大方方就成。 正说话呢,外头下人回禀楚玉珠来了,屋里几人才意识到,这都到了用午食的时候了。 没一会儿功夫,赵承嗣也来了,娘儿几个便去膳厅用午食。之后,兄妹四个陪着赵夫人说了会儿话,算是消消食,待她要歇午觉了,四人便也各回各院了。 楚安然还得回院子去画花样呢,契约都签好了的,可不得早点提供了花样,白玉堂也好早点出成品。 她可是很期待看到自己在这京城之中的第一笔入伙生意个结果呢! 一下午便在蔷薇院中画画度过,夜里用了晚食便早早回院子上床睡了。 翌日一早,正院便来了几个仆妇丫鬟,是春桃领的头。她们是来给楚安然送衣裳首饰的。 这衣裳是楚安然她们入了赵府的第三日,赵夫人特意让针线房做的。 裁衣缝制倒还好,主要是绣花费功夫,昨日总算是完工了。 今早天未亮,丫鬟便起来将这衣裳熨烫熏香,就等楚安然起床后立马能穿,看看若是哪出不妥当的,临时收个腰身袖摆什么的,还是来得及的。 便是要去镇国公府,也得用过朝食之后,还得看隔壁府里老祖宗何时起的身,时间倒也宽裕。 一番穿戴完,花蜜喜得就跟自己穿戴了一样,“姑娘更像姑娘了,可真好看,比小姐还好看。” 瞧瞧,都说胡话了,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也就楚安然和香橼能听明白。 赵府的针线房和镇国公府的针线房,可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那师傅可是宫里司衣局里出来的人,做了安国大长公主陪嫁,这才有了如今两府针线房的好手艺。 所以做出的衣裳不光是好看,还自带一股子贵气。若按现代的说法,就是这衣服本身就自带气场了。 楚安然如今的年纪,身量和容貌皆为长开,日常又惯爱小孩儿装扮,掩去了自身容貌的风华。让人见了这小姑娘,只会觉得好看,长大定是个美人,可若问到底哪儿好看,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如今,穿上赵府针线房制作的衣裳,又经了府里丫鬟的巧手一番打扮,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也不算换个人,身量还是那个身量,脸也还是那个脸,可就是让花蜜觉得,她家姑娘不一样了。 要按楚安然自己的说法就是,比原先成熟了不少,从小孩儿变成了少女。 不光发髻梳的是时下少女们流行的发髻,连头面头面首饰都比往常多了不止一倍,在加上自带气场的衣裳。所有行头下来,不贵气才怪呢! 瞧瞧这一手一个镯子,头上一堆钗的,还有脖子上的这个八宝璎珞项圈,她觉得自己瞬间重了不少,有点不敢走路了。 唉!小门小户的,虽然容易遭人欺负,可好歹自在不是,不用因为拜见身份高贵的长辈而挂一身首饰。 收拾停当,再三确认无碍,这才去了正院。 好巧不巧,在去正院的路上和楚玉珠碰了个正着,出于礼节,也不想多生事端,楚安然依旧温声问好打招呼,却得了对方一记眼刀。 挑挑眉,懒得理会这令不清的姑娘,楚安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自行带着香橼和花蜜往正院而去。 是的,今日出门,楚安然将两个丫鬟都带上了。她事先有问过赵夫人,没什么妨碍的,便将两人都带上去隔壁见见世面也好。 既然她能带两个,那也不好厚此薄彼,所以赵夫人也遣了人告知楚玉珠,今日出行可以带两个丫鬟。 于是,楚安然主仆三人吃了一路楚玉珠主仆二人的眼刀子,知画不算,她依旧是安静地跟在楚玉珠身旁。 幸好路不长,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正院。 楚安然主仆三人皆松了口气,倒不是怕楚玉珠主仆,而是嫌弃。这一段路她们就好似在和两个脑子有病的癫子同行。 一会儿给你飞个白眼,一会儿瞪你一眼,时不时“哼”一声。你走快些吧,她也走得快,你放慢脚步,她也放慢脚步。总之就是非黏着你一块儿的意思,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总算等到了正房的厅堂里,这脑子有些问题的主仆二人才算是消停了。 第25章 镇国公府之行(下) 进了屋,自然是引得众人好一通夸赞,今日休沐在家的赵祭酒看楚安然的眼神,明晃晃地透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楚安然觉得,她也许找到真相了。姑父姑母看次子哪儿哪儿不顺眼,怕不是因为自他降生后,也没说给家里招来个妹妹。 想到这个,楚安然心中坏想,二表哥该叫赵招妹才是,说不准还真能给他自己招来个妹妹。那样姑父姑母得偿所愿了,二表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呀! 众人只顾着夸赞楚安然,忽略了一旁那一身桃粉的身影。 楚玉珠看着眼前的场景,除了不忿还是不忿。凭什么?都是侄女儿,姑父他们怎能如此待她。 前一日,赵夫人给两个侄女大手笔买了一千八百两的玉饰,楚玉珠觉得姑母是有些喜欢她的,到底她才是姑母嫡亲的侄女儿。 没成想今日,姑母他们眼中只有楚安然。 瞟见楚玉珠脸色不善,春桃提醒了赵夫人,赵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儿还站着个呢! 送的礼都一样公平了,夸赞也得一样来一份。于是众人又都赞了楚玉珠几句,她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只是看看这丫头发髻上多出的那支红玉簪子,赵夫人心中摇头叹息。 唉!眼皮子太浅了。 热闹了一通,又用了朝食,赵夫人便领着两个侄女儿,带着丫鬟,浩浩荡荡出了门。 今日是两个侄女儿头回登门拜访,赵夫人便没带她们从府内去隔壁府。 而是乘了软轿出了赵府,走镇国公府大街去镇国公府。 往后便不必如此,两府日常来往,赵夫人都是直接从府内过去的。赵府的后花园本就是从镇国公府里分出来的,两个花园之间虽然垒了道墙,但也留了门。 两府各派一名婆子守着,日常要从花园来往走动时,两边的婆子将门栓和大铜锁都打开了,就能通行了。 赵夫人一行三乘软轿到了镇国公府的角门,早有老祖宗身边的仆妇等在那儿了。 “哟!怎得是你亲自来了?”赵夫人见了人,笑着张口就问。 那是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约莫同赵夫人年纪差不多,一身绫罗绸缎,头上只一根玉簪,玉色通透润泽。 楚安然咋舌,这高门里的下人,都比她们小地方的县令夫人还要贵气三分。 要说楚安然怎么知道这是个仆妇,端看她一身衣裳,虽然面料刺绣皆不俗,但款式很利索,可见是为了方便做事。再看她对赵夫人的态度,亲昵和不卑不亢中不缺以下对上的恭敬。 就见她先给赵夫人行了礼,才玩笑道:“怎得?夫人这是嫌我人老珠黄,不如鱼肠她们跟朵花儿似的?” 赵夫人上前几步便挽住了对方的手,“哪能啊,府里谁不道一句‘秦妈妈’年轻,别说褶子了,连道鱼尾纹都没有。你瞧瞧我,不笑还好,这一笑啊,眼角都是褶子。哈哈······” 那被唤秦妈妈的妇人,懒得理会打趣她的赵夫人,看向楚安然她们,“这两位便是夫人的小娇客吧?这才是真年轻呢,花骨朵似的,老祖宗瞧了定喜欢。” 说罢,抽回了被赵夫人挽着的手,便朝两个小姑娘行礼。楚安然赶忙避开,楚玉珠也有样学样避开了去。 楚安然看姑母待这位秦妈妈无一丝轻慢,还能互相开玩笑,可见这位妈妈的地位不是一般仆妇,她便预朝对方礼。 虽然她是主子,对方是个仆妇,可也得看各自的门第高低,所以她这一礼还真算不得谄媚。 秦妈妈是知道前一日演武场的事情的,凭她的眼力,自然分辨的出昨日骑了乌云的是谁。加之刚才又看到赵夫人明显更喜欢穿紫衣的小姑娘,她早就在不经意间打量好几回了。 果然瞧着特别顺眼! 所以当看到楚安然要朝她行礼时,她双手一托便拦住了,“奴婢可担不得姑娘的礼。” 楚安然道,“瞧姑母的样子就知晓,妈妈定是老祖宗跟前的左膀右臂。老祖宗是姑父姑母的长辈,平日里他二人也无法时刻在一旁孝顺。常听姑母念叨,多亏了老祖宗身旁的几个贴心人,将老祖宗照料的极为周到,才让她这个做晚辈能安心料理旁的事儿。 姑母亦是我的长辈,我也当要孝顺她,妈妈和其他姐姐们让姑母安心,我理应感谢。只是也没什么礼物送上,只是行个礼,倒是我占便宜了。” 话说到最后,带了一丝俏皮。 赵夫人也道,“怎样?我这侄女儿好吧?你且站着吧,她这一礼,你有什么不能受的。真是的!” 说完还朝楚安然使了个眼色,楚安然反应极快的赶忙行了礼,香橼和花蜜紧跟自家主子,也朝秦妈妈行了礼。 她们可是记得姑娘常说,这礼多人不怪嘛!有礼一些总没个坏处。 秦妈妈到底是没来得及拦住,只好侧身避了避,受了半礼。 “夫人真是的,我一个下人,怎好让姑娘给我行礼。” 赵夫人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若心里过意不去,往后多看顾着些我这侄女儿呗!还有她这两个丫鬟,你也瞧着指点一二。” 秦妈妈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我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楚玉珠起先是激动,以为秦妈妈是哪个当家夫人,差点冲上去行礼,被知画给制止了。 后来知道秦妈妈是个下人后,又有些羡慕那通身的气派。 见到楚安然居然跟个下人行礼后,她又觉得有些丢人。哪怕对方是镇国公府的下人,那也是下人啊。我们可是赵祭酒的侄女儿,你楚安然一个当主子的,居然跟个下人行礼,拍一个下人的马匹,真是够谄媚的。 所以她并没有跟着楚安然一起对秦妈妈行礼。而赵夫人和秦妈妈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楚玉珠没行礼,她们都是对于不在意的人,连个眼风都懒得扫的人。 一行人先是乘了小油车,后又换了软轿,一路穿门过院,朝镇国公府老祖宗居住的‘寿安堂’而去。 这府邸大就是不一样,各院的门一关,那就是个独立的院子。和赵府一样,镇国公府也是由各种三进或四进的院子组合而成的。 坐在轿子里被晃的快睡着的楚安然,撩开了软轿窗帘往外偷瞧,一路看见的都是一座座院子的院墙。 她暗戳戳地想,这都快赶上紫禁城了,这阡陌交通的府内巷道,宽度比她们吴中县县城的主街也没窄多少。 她目测,并排走两辆马车绰绰有余。 这要是放到现代,那就是妥妥的富人小区啊,一排排的庭院式别墅呀! 虽然每个院子格局差不多,但是布置上的不同,便有了一院一景的感觉。 在楚安然再次迷迷瞪瞪的时候,软轿总算落地了,连个声响都没发出,可见抬轿的仆妇们那身壮实肉不是白长的。 别看到了正院门口,就以为立马能见着正主儿了,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小院儿,进了门就能瞧见正屋。 轿子还没落地,便有守门的婆子往里头通禀去了。等一行人走到二进院门处时,便有两个穿戴精致的姑娘迎了出来。也没过多关注院内景致,一行人便在那两个丫鬟的迎领下,沿着一侧游廊往正房厅堂而去。 厅堂上首的贵妃榻上,安国大长公主、镇国公老夫人、众人口中的老祖宗正端了杯茶吃着。 抬头便见从门外进来的赵夫人笑吟吟的,进了门先行了礼,跟着一同进来的秦妈妈便道,“老祖宗,今日您可得赏二夫人了,瞧她可是给您领了两朵小娇花来,粉嫩可爱,保管您瞧瞧都觉得舒心。” 赵夫人也附和道,“是啊,老祖宗,我可等着讨赏呢!这就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女儿,您看看,可还合您的眼?” 就见端坐于贵妃榻上的老夫人,手指一会儿指指秦妈妈,一会儿又指指赵夫人,笑骂道,“你们俩这一个个的,若是光听这话,叫人以为我是个拍花子的呢!” 而后又对着堂下两个小姑娘温声道,“来来来,莫理会你们姑母,那就是个混不吝。近前来,我瞧瞧。” 楚安然从进门起便是微微垂首的,没法子,这古代就讲究这些,见客的时候,就得这么干才显得端庄矜持。 听到上首爽朗的音声让近前瞧瞧,楚安然也就往声源处迈步,顺势抬起了脑袋。 入眼的是个两鬓有些花白的老妇人,发量非常令人羡慕,五官大气,气色红润。所以即便有了年纪,依旧显得精神矍铄,一点儿都不像快要古稀的人。 身上穿了绣了团花纹的常服,显得很是松散轻快。 镇国公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姑娘,花骨朵的年纪,眼神清澈透亮。一粉一紫站在厅中,一个圆润可爱,一个娇美贵气,让这厅里顿时春意盎然。 镇国公老夫人点头道,“嗯嗯嗯!好好好,可比你们姑母讨人欢喜呢!” 赵夫人打趣,“还不快给老祖宗行礼,你们得了青眼,我这侄媳妇儿也好早些靠边儿站,免得碍了老祖宗的眼。” 楚安然便双膝跪地,规规矩矩行了俯首礼。仪态端庄大方,没有一丝胆怯畏缩。 楚玉珠心中欢喜又紧张,一时脑子有些懵,便跟着楚安然照做,倒也没出错。 “行了行了,快将人扶起来,都是一家子人。”老祖宗忙不迭示意秦妈妈去扶人。 楚安然听得出话里的真心,作为镇国公府的老祖宗,皇帝的亲姐姐,压根儿没必要对两个侄媳妇娘家的亲戚孩子客气,可见她这话是发自真心的。 楚安然替姑父姑母高兴,这是只有将姑父姑母当自己孩子,才会对她们二人爱屋及乌。 越是这样,楚安然心里越是尊敬,这个俯首三叩的大礼,她行的心甘情愿。 秦妈妈来扶都没用,楚安然结结实实行玩大礼后,才顺着秦妈妈的搀扶起了身。 “谢秦妈妈,多谢老祖宗厚爱,老祖宗慈爱,安然理当如此。”说完大大方方朝老祖宗露出了甜甜一笑。 “哟!快过来,我瞧瞧。”老祖宗伸出手示意楚安然去她身前,秦妈妈便扶着楚安然的肩,将人送了过去。 “哈哈哈······”老祖宗摸着楚安然的额头大笑出声,笑声中气十足,半点儿内宅女眷长辈的年迈之感都无。 “你们瞧瞧,这可真是个实诚孩子,瞧这额头都红了。”又拉着楚安然的手问,“不光实诚,还胆儿肥是吧?那乌云真让你骑啦?” “啊!是啊,可得劲儿了,就是马鞍宽了些,马镫长了些。我腿短,借不到力,跑起来的时候可颠儿啦,震的人有些晕。” 就听左侧上首第一个客座上的夫人打趣道,“哟!母亲,这回您又多了个羡慕的人了。” 说话的是镇国公夫人。 听到她说话,赵夫人才意识道,人还没认全呢。 赶紧将侄女儿又拉了回来,“瞧瞧,老祖宗一出手,将人给拉了去,这人都还没认全呢!快,给国公夫人行礼。” 镇国公夫人赶紧道,“可别让孩子行大礼了,再来一回,我怕这孩子额头要同那寿星比大小了。” 赵夫人笑着道,“大嫂这是生怕受了大礼了,得封个大赏,正心疼呢吧?” 镇国公夫人睨了她一眼,朝上首老祖宗道,“瞧瞧这嘴,在讨赏呢!这一脸贼笑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她给自个儿讨的呢!” 又对楚安然姐妹二人道,“一家子人,喊声伯母就成,夫人不夫人的,那是给那些外人喊得。” 长辈都这么说了,楚安然和楚玉珠自然是乖乖顺从照做,有过前面的一朝,这一次连楚玉珠都不觉得紧张了,心里只剩欢喜雀跃。 这两位可是公主和国公夫人呢,待她居然这么好。 行了礼,喊了伯母,国公夫人身侧的丫鬟便捧上了早就备好的礼物。 许是瞧二人顺眼,又从手上撸下两个镶宝石的戒指,给了姐妹二人一人一个。 再是世子夫人,因是同辈,便只给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轮到现任镇国公的嫡女时,都是年岁相仿的姑娘,她便给了两姐妹一人一个荷包,说是自己绣的。 “我比你们年长,便喊我慧姐姐吧,往后我也算有伴儿了。”镇国公嫡女赵文慧,是个极温柔的姑娘,说话也是柔声柔气的,是个真真正正的高门闺秀。 楚玉珠偷偷斜了一眼楚安然,哼!瞧见没,人家这才叫端庄大方、贤良淑德的高门淑女。 楚安然心中也在想,哇塞!这才是真正的高门闺秀,浑身透着端庄贤淑,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缺又无一丝清高。 虽然这位姑娘的性格和自己截然不同,但是楚安然对对方很有好感。 又见过了镇国公府的最小一代,一男一女两个小家伙,是世子夫妇的孩子。 男的五岁,女的两岁,都是肉嘟嘟最可爱的时候,让楚安然有些想念家中同他们年龄相仿的幼弟。 楚安然本就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又是这么可爱的,脑海里便想着回去要做些小玩意给这俩小可爱。 第26章 啥都敢想的脑子 没成想,给完了两个小姑娘的礼后,老祖宗又发话了,“秦双,两位姑娘贴身伺候的,每人赏二两银子,就拿那小银锭子吧!” 立时有丫鬟取了四个二两一锭的小元宝来给了四个丫鬟,四个丫鬟将手中自家姑娘的收的礼暂交于赵夫人的丫鬟们保管,齐齐跪地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之后,又有镇国公夫人、世子夫人以及大姑娘赵文慧,皆都给了赏,赏的都是银瓜子。只是依着身份不同,赏赐的量由高到低。 银锭最值钱,又是镇国公府老祖宗赏的,成色定是最好的。这二两银子若是在吴中县换铜钱,至少能换两罐半。若是在偏远些的地方,多的甚至有能换到近四罐铜钱。 香橼和花蜜还好些,心里虽然激动,但脸色还算平常。家中三位大主子再到她们家姑娘,都不是小气的。除了月例和年节的赏赐,平日的赏赐也是不少的。 但楚玉珠的两个丫鬟却是因激动而有些身子颤栗,知画是个心中有数的还好些,知书是最激动的那个。磕头谢恩的时候,不光脸通红,身子发颤,连谢恩的话都带着颤音。 这点倒还真不能怪这两个丫鬟小家子气,实在是楚玉珠家的这个楚府,没有一个主子不是抠搜的。都是只想着往自个儿兜里捞钱的主儿,能不拖欠下人的月例已经算好的。 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人几十个铜钱,至于平日里的赏钱,那是压根儿想都不用想。 这也是楚玉珠家下人最羡慕楚安然家下人的地方了。两府下人也有那同个祖宗传下来的后人,两府主子间来往不频繁,但并不阻拦下人们之间的亲戚走动。 楚玉珠家是想通过府里下人打探楚安然家的情况,下人们嘴上答应了会帮着打探,但是你个做主子的连个赏钱都不给,下人们自然懒得替你费功夫。毕竟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得罪亲戚的。 而楚安然家的下人,除了向亲戚显摆显摆自家得的赏赐或是日子有多好过,关于府中旁的事,一概不多嘴。哪怕是对方问了,他们也都搪塞过去。若是打听的多了,那他们也会摆脸子送客。 笑话,主子待他们那么好,他们是吃的空了,将府里的事儿同外人嚼舌根子。这万一因为他们嚼舌根,府里有事儿了,他们若是迫不得已离府,上哪儿去再寻一个这么好的主家儿。 所以这时日一长,楚玉珠家的下人对楚安然家的下人,除了羡慕,还多了嫉妒。都是一个祖宗的传下来的,凭啥他们的祖父母辈被分到了这个楚家,而不是那个楚家呢? 知画心里就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先是见识了赵府的富贵,再又见识了镇国公府的矜贵,楚安然家的那点子豪富,便入不得她的眼了。 可见这丫鬟是个心比天高的,却不想想她自家是个什么身份。 知画心中可不觉得自己身份有问题,丫鬟又怎得了,凭我的美貌,还有从府里姨娘那儿学来的手段,这高门府里的姨娘不敢想,那通房丫头还不能想想? 这般想着,她便抬眼偷瞧了镇国公夫人。看年纪,镇国公夫人保养的很好,还真看不出多大,但这孙子都有了,怎么也得有个四十出头了。 这么一推算,那镇国公至少也是个过四望五的年纪了。年纪是有些大,不过按京中贵人爱保养这习惯看,面相应当不会满脸褶子,倒也能凑合。 毕竟国公爷身份高啊,若能做他的通房的,我知画也算这国公府小半个主子了。 再偷瞧了世子夫人一眼,嗯!这个年纪好,世子爷估摸也就二十出头。虽说比我还是大了十岁上下,但好歹比国公爷年轻。瞧这两个孩子的长相,世子爷的样貌定是不俗的。 做世子爷的通房更好,凭我的手段,小意奉承些,说不定等世子爷做了国公爷,我也能捞个姨娘当当。若再生几个儿子,哼!那还不得在府里横着走。 知画这心思若是让香橼和花蜜知晓了,怕是骂人喷出的口水都能将知画给淹死了。 便是如脑子简单的楚玉珠,若是知晓自己这个丫鬟的想法,怕是也要看傻子一般的看这丫鬟了。 这脑子,可真是啥都敢想啊! 第27章 聪慧的秀姐儿 这赏也赏了,谢恩也谢了,又有丫鬟上了各色点心果子上来。 赵夫人才一脸得意的道,“今日我可有个好东西要给你们瞧瞧,保管你们喜欢。” 春桃立即上前,将手中一个绸缎小包袱放到了老祖宗落座的贵妃榻上上。 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包袱,拎着两只袜子在厅中转了一圈。给镇国公府的主子和下人们都看了一遍。 “这······样子倒像农人用的锄头。”老祖宗别看是个公主,上战场打过仗的人,风餐露宿都有过,在农家住过也是常有的事,自然是见过农人家中使用的工具。 赵夫人捂嘴偷笑,“是挺像的,但和农活没甚关系。” 镇国公夫人也是好奇,看看自己婆婆,叹道,“连母亲都不知道,我是猜不出这是个什么的了。” 见两位长辈都不知道,世子夫人也摇摇头,她也懒得猜,总归一会儿就知道了。 府里最小的公子,世子的长子赵守业,也是个皮实的,早就耐不住一群女人来来回回赏赐谢恩的了。 如今总算见着个新玩意,也早就溜过去拿了一只在手里研究。 见自家妹妹哼哼唧唧也要这东西,他便又取了一只给妹妹。 他将袜子看了遍,又将手伸进了袜子里,听见长辈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很自得,“你们看,手能伸进去呢,这是个手捂子吧?” 手捂子就是冬日里拿皮毛做的两头通的筒子,将两只手往里一塞,能保暖。 他想想又觉得不对,“可是这个只有一个洞,这么薄,又不像手捂子了。” 小家伙顿时泄了气了,挠着脑瓜子在脑子里继续天马行空想着这东西长得像什么。 赵文慧却是笑出了声,“呵呵!我猜是和足衣一样,穿在脚上的。”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赵文慧。 老祖宗最先开口“慧姐儿怎得知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女儿家的足衣。” 这年代,男子的袜套做的很宽大。女儿家脚小,袜套倒是小很多,有些甚至做的只比脚略微那那么一点点。就好似给脚穿了件衣裳似的,高门闺秀们便爱将这样的袜套叫做‘足衣’。 赵文慧笑得更开心了,一手拿帕子捂嘴,一手指了指在女乃娘怀里不安分的小豆丁——赵玉秀。 也就是世子夫人的幼女。 “哟,还是咱们秀姐儿最聪慧了。” “是啊,我们这脑子里还在瞎猜呢!” ······ 也不怪她们猜不出,这样的高门贵妇,就算女红好,日常也基本不会亲自动手做。 赵文慧能猜的出,还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就很喜欢女红针黹,加上秀姐的举动,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了。 至于秀姐干了什么,小姑娘从哥哥手里接了这个软乎乎的东西后,头一个便是学哥哥的样,将肉乎乎的手塞了进去。 觉得好玩,便又将脚也要往里塞。发现不大好塞后,便将手抽了出了,两只手合力要将穿了鞋的脚丫子塞到这个东西里去。 小孩子手脚不协调,加上穿了鞋子的关系,不大好塞。她的小脾气上来了,还就不信塞不进去了,小脚一蹬,将鞋给蹬掉了。 这才又双手和脚一块儿努力配合,要将脚伸进这东西里。小主子爱玩,还不许女乃娘帮忙,女乃娘没办法也只能干看着。 等好不容将脚塞进去了,小家伙还将袜筒往上提了提,这才拍拍小手,“呼”了一声。 可算是塞进去了,小姑娘很自豪,抬头一看,出了女乃娘,谁都没注意到她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儿,有些不大高兴。 女乃娘一瞧就知道小主子是个什么意思了,笑着扯了扯隔壁位置上坐着的赵文慧,示意她看。 赵文慧这才看见小姑娘腿上套的正式她们在猜的东西。 经了她的提醒,大伙儿才注意到小姑娘,之后便是哄堂大笑。 笑得最大声的就是赵夫人,“哈哈······原这就是袜子,脚上穿了就成,咱们秀姐儿倒是想了新鲜穿法,倒成了条裤腿儿了。” 楚安然见了也笑得开心,她怎么就忘了,可以给孩子织小衣服小裤子啊,那样的话,用粗一些的线也可以织。可比用细线织袜子省力多了。 屋里除了赵守业小公子,余下的都是女眷,老祖宗便带头换了袜子。 和赵夫人一样,先坐在榻上抬着脚,脚丫子扭来扭去,而后才套上拖鞋在屋里来回走。最后才穿上原先的鞋子,来回走走,不时还原地踏几脚。 “嗯!这东西好,比足衣可要舒服多了,贴脚又不勒,系绳也免了,还不容易脱落。”劳作总赞道。 “母亲说的是,我这穿了可就不脱了,一会儿就这么回院子了。”镇国公夫人也赞同道。 小豆丁秀姐儿插话,“不脱,秀姐儿不脱。” 这意思是她也不脱了,就那么穿着,还要求将另外一只也套上。 众人没法子,只好让女乃娘将另一只也给她套上,再穿好鞋子。喜得秀姐儿在屋里来回绕着圈跑。 世子妃看着女儿胡闹,笑道,“这娃子倒是好,稍微撑开些,咱们能套脚上。撑的大了,还能给孩子当个裤腿儿,没裤裆连着都不会掉,倒是省得她日日上蹿下跳的将裤脚给磨得不像话。也免得浪费! 我是见着过那战亡的士兵家里头,孩子连条像样的裤子都没。京里有些人家的孩子,却是一日两身都嫌少。有些甚至过了三次水的衣裳就不要了。唉!” 镇国公府自然是不差孩子几条裤子钱的,但因为家中从武,平时贴补军中战死家属的银子也不少。 府里为了开源节流,日常并不喜奢靡,讲究节俭持家。 偏偏府里这最小的两个都是爱闹腾的,最费裤子。旁的地方都好好的,就是裤脚特别费,半日就磨得毛了边儿。 这样的送一般人家,料子倒是不错,可到底毛了边儿了。送给穷苦人家吧,这么好的料子,穷苦人家更是用不着。 于是两个孩子的裤子便做了边角料,这般便有些浪费料子了。 楚安然看得出世子夫人是真心同情那些战亡士兵家中的孩子的,心里倒是有了个主意。 第28章 造福军属的行当 楚安然还在心里组织语言的时候,赵夫人先开了口,语气里洋溢着满满的自豪感,指着楚安然道: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爱折腾的,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了。这袜子就是这孩子想出来的。我那弟媳信中常抱怨孩子爹,太惯着闺女了。闺女想干什么,孩子爹就不光赞同,有时还陪着闺女瞎胡闹。只一条算是夫妻同心,一直没允许这孩子经商。 这不,倒是将孩子给憋坏了,进京城就立马做了庄生意。胆子可大了,直接跟人家要三成分红,入的还是干股。” 见几人疑惑,赵夫人又接着道,“就是那白玉堂,那二掌柜也是个厉害妇人,瞧上了这孩子的花样子,当即便同意让孩子入干股。只要是这孩子画的花样子做出的玩意赚的钱,分三成给这孩子。” 又叹道:“这也是两个胆儿大的碰一块儿了。” 楚安然觉得这是个插话的好时候,便接了话头,“我是商户出身,家中娇养,那是长辈疼惜。我岂能真当自己是高门闺秀不成?既是商户女,见着能赚钱的机会,不赶紧抓住了,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了。何况是堂堂正正、互惠互利的事,放弃就是吃亏。” 她确实是商户女,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商户女不懂行商之事,对不起家中商户的身份啊。 老祖宗很欣赏,“是个好孩子,出身虽然不由己,可怎么过日子却是自己能做主的。士、农、工、商,虽说将商排到了末位,可这四样行当,哪样缺了都不行。若要我说,多个庸碌的官,远不如多个会经商的赏人来的重要。” 楚安然很高兴上首这个身份高贵的老妇人能放下身份地位看待问题。 这样一来,她就更愿意将自己的主意说出来了。 “多谢老祖宗替商人说话。我这儿有个主意,许是能让战亡士兵的家属多个营生。俗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再多的银子都比不上她们自家有个手艺。您诸位觉得,我这袜子的手艺如何?” 世子夫人头一个点头,“手艺自是好的,你要将这手艺传授给那些军属?” 众人皆都诧异地望着楚安然,这袜子一看就是工艺有些复杂的东西,不是那么好被人仿了去的。这要是拿来卖,生意铁定好得不能再好。 京中不缺钱,缺的是新鲜物件儿,尤其还是这般好用的。 “嗯!今日的这些袜子,是最平常的一些。这也和针黹一样,针黹讲究绣花工艺。我这针织也是能织出花样来的。我是这么想得,先在京中培养一批人。针织倒是对男女没什么要求,只要是个心细有耐心的就成。 等培养好了,再将这些人分批散到各地州县衙门,让当地衙门的人组织当地的阵亡士兵的家属聚在一处学。学习期间一应食宿费用皆由衙门出。 若是遇上妇人出门学习,家中只剩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孩童时,在妇人学习期间,衙门可以另外单独贴补一些给她家中。若是有那人多的,又没分家的,一家子都想学的,可以一家给两三个名额。 再有就是,可以让衙门牵头,寻那当地声誉好的有见识的商户,收购这些军属手中的针织品。因为各人手艺有差别,要保护军属的利益,这收购价格也得统一。可根据手艺好坏,分成几等不同的收购价。 至于商户出售的价格,那就看各地的行情了。头一批培养出来的战亡士兵家属,头一年针织的用线,由衙门出。第二年起,这用线就得收购针织品的商户提供了。这点儿也得由衙门拟好章程,提前同商户定好。 至于教授这块,我会先将技法教授于人,而后再出一本画册,详细讲解各种针法的针织方式,以及不同针织品适合使用哪些针法。以供第一批被培养出来的人去各地给军属授课的时候,能有个参详。 这么一来,往后针织所需的纺线这块,商户自是要另外找人来做的,不管是别人另外开个专门卖针织线的铺子,还是散户接单纺线。总之,一定是需要人干活的,这不是又多了个营生吗?” 赵夫人摸摸脑袋,“你这孩子,长篇大论的,我这脑子听得都有些晕晕乎乎了。” 世子夫人听到最后却是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这般,若那些可怜人能有个着落了,夫君总能少些烦忧了。 老祖宗和国公夫人则是一脸颜色,两婆媳相互看看,眼中皆有喜意和郑重。 最后还是老祖宗开的口,“丫头啊!若是这事成了,可是大功一件。你舍得?便是不舍,今日只当没这回事儿,你可自行将这袜子拿去做你的生意。有国公府做靠山,也怕人欺负了去。” 楚安然起身,郑重地给这位可敬的老人行了个大礼,“回老祖宗的话,自是舍得的。若无家中安稳,将士们岂能安心守国门,若无将士们保卫疆土,又岂有我等的安乐日子。战亡的士兵贡献的是血肉之躯,我不过是出个手艺方法而已。 安然,心、甘、情、愿!” 最后四个字咬得尤其重,以示她的一片真诚。 “好好好,好啊好啊!”镇国公夫人连说了几声好,眼眶都有些红了,“伯母便替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谢谢你了。” 说着话便起身朝楚安然就是一礼,吓得楚安然一蹦就跳到了一旁,避开了这一礼。 “伯母,您这可吓人了。哪有您给我行礼的,再说了,这事儿是我甘愿的,谁都用不着给我行礼。我也不过是出一份薄力,这成不成的,后头还有好多事儿,还得靠镇国公府去操持呢!” “好了,你这伯母啊,也是不易。不光操持府里,还得担心国公爷军中的事儿。属实不易,这是高兴坏了呢!” 老祖宗思索了片刻,对楚安然道,“你可能将你的想法一一写出来?便是和商户的合作章程,你若是有想法,也写出来。到时让人誊抄了,我自有用处。” 她要给儿子送去,让他们父子参详一番,当然,首要的还是进宫和皇上商议。 若是此事可行,补贴战亡士兵的家属这块,可为朝廷省去不少银子。且这技法还能往下传,时日一长,得了实惠的百姓只会更多。 往长远看,这绝对是件好事。 楚安然自然点头答应,看来她回去可是不会无聊了,还好给白玉堂的花样子已经画好了几副。 接下去只要用心写这件事的实行计划以及合作章程就行了。 楚玉珠主仆三人看着厅中一阵热闹,先是大家试穿袜子,然后怎么就成了楚安然要将做袜子的技法传授出去了? 楚玉珠一时觉得楚安然傻,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就送人了。一时又觉得酸,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东西能送人呢! 知书则是依旧想着怎么样能见着世子爷,知画则是想着若楚安然是她的主子该多好。 这初次见面,楚安然可说是送了件大礼,毕竟这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大家都很开心,原本就是留饭的,如今更是要先庆祝一番。直到月上柳梢了,赵夫人才带着两个侄女儿从后花园回了赵府。 浩瀚的夜空中,月亮笑弯了腰,在璀璨星辰的包围下,越发明亮耀眼。 明日当又是一个好天。 第29章 逛花园摘水果 一晃又过了五六日,来京城满打满算已过了半月,院子里的花骨朵早已尽数绽放,四月快结束了。 这五六日的时间,楚安然除了用三餐会出院子走动一番,其余时间都在画画写写。 刚开始用的是毛笔,画针织的针法图实在是不便。再加上还要写文字注解和章程,用毛笔的话,太耗费精力和时间了。 头一天浪费了不少纸,也没弄出一张能看的画或者注解来。后来楚安然便让人取了些炭来,用木炭的尖尖头写字画画却是很方便,但是一蹭就晕开了,脏兮兮的。 最后脑洞大开的楚安然让厨房拔了好些鹅毛,专挑杆子粗的送来。楚安然让香橼和花蜜打下手,将鹅毛杆子尖头处拿绣花针扎个小孔,再将鹅毛杆子尾巴那剪开,将墨汁小心灌进去,糊上口子。 这样也算有了简易的鹅毛笔可以用了。 两个丫鬟不停地做鹅毛笔,楚安然不停地画画写写,直忙得三人眼底都有青色了,足有门槛那么高的厚厚一叠画稿和文稿完成了。 让乌妈妈好一阵心疼,自家小姐这般费心,还不是为了能同镇国公府更加亲近些,也好早些求人家帮着寻个太医,给自家老爷瞧瞧病。 唉!真是难为小姐了。 楚安然主仆三人却截然相反,各自都有极高的成就感。 楚安然觉得自己能在没有电脑和方便使用的工具的情况下,能完成这么厚的资料,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两个丫鬟则是觉得,即使是粗鹅毛杆子,那也是鹅毛呀,她们能从一开始灌个墨水弄得到处都是,到最后越做越顺手,半盏茶的功夫能做十支。 看着最后摞在一起那么厚一叠纸,这里头可是也有她们一份功劳呢,那成就感,自是不必说了。 此时,带着熊猫眼的主仆三人正在镇国公府的花园里闲逛。那厚厚一叠资料交给了老祖宗,她们浑身轻松,连日的疲累也在这满园花香中消散殆尽。 长辈们都在老祖宗屋里看那厚厚一叠资料,让秦妈妈陪着楚安然主仆来花园逛逛。 虽然看得出秦妈妈对她很有些好感,但到底不熟,她若在,自己逛得也不自在。 等到了花园入口处,便客气婉转地让秦妈妈自去忙吧。 人老成精,即便秦妈妈只是个中年,但能服侍在老祖宗身前的人,便是个十几岁的丫鬟,也是心眼通透的。 她自然是看出了楚安然的不自在来,便顺了小姑娘的意,爽快离开了。 离开前交待了守园子的婆子,喊个小丫鬟来,远远跟着就行,不要过多打搅。若是楚安然有什么需要,再上前伺候。 许是为了开源节流,镇国公府下人并不算多,按理这么大的花园,该有至少十人左右的下人来精心打理。 如今也只是刚才在花园入口处见到一个婆子而已。进了花园后,便没再看见其他人了。 好在镇国公府分了个赵府出去,面积小了不少,府里倒也不会显得太过清冷。 不过即使面积缩小了不少,但这花园还是挺大的,中间还有个大池塘,池塘中心还有座四层的阁楼,看样子是需要划船过去的。 倒是个夏日里乘凉的好地方。 “姑娘,这花园可真大啊,都看不到边,怕不是这一个花园就和咱们府一样大吧?”花蜜觉得眼睛都不够看的,这花园里的花可真多呀! 楚安然环顾四周,却是看不到边,夜里和姑母从花园回赵府的时候坐的是软轿,天又黑,倒是啥也看不清。 “应该比咱们家整个宅子还要大。” 香橼也感叹,“怪道人人都爱往京城里凑,这么大个园子,那么多花草,光是买苗都得花不少银子吧!昨夜天黑,奴婢光顾着走路了,都没注意园子啥样。” 没人在,楚安然自然是活泼的,走路便也没个走路样,一会儿跳着摘花,一会儿蹲下看看草。 两个丫鬟则是见着个没看到过的花就要赞叹几句。 走了不知多久,看见了一座假山,假山石的颜色有些偏红。对这些东西,楚安然是没有研究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石头。 假山上还有座凉亭,这倒是楚安然感兴趣的,拉着两个丫鬟便沿着石板铺就的台阶上了凉亭。 果然高处的视野就是好,三人在亭中好好享受了一番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当然亭子是比不得山高的,想要一览众山小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将花园大致的范围还是能囊括眼中的。 “香橼姐,看,看那边,那个门是不是就是通往赵府的门?”花蜜问香橼。 香橼以手做伞挡在眉眼之上,避开了阳光,也好将眼睛睁大些。 “看着是有些像,我昨夜也没看清楚方向,如今按着方向远近估算,应该是吧!“ 香橼也不大能肯定花蜜指的地方是不是两府花园相通的地方。 楚安然也是拿手挡着阳光,东瞧西望,突然惊喜道,“唉呀!管它是不是,我可是瞧见好东西了,快,快走。” 说完转身便蹦跶着下了凉亭,沿着小径往前跑去,两个丫鬟不明所以,只管跟着自家主子跑。 绕过一丛竹子,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小院。两个丫鬟见这就是个普通的院子,没什么特别的,好奇自家姑娘这是在看什么。 “看到没,那么大的桃子,都红了,再不吃就熟过头了,掉到地上那就只能化作春泥了。可惜哟!不然就是被鸟儿啄烂了,一样是掉到地上化春泥了。啧啧!可惜可惜。” 楚安然望着伸出院墙外、被硕果挂得弯了腰的枝丫,有些神神叨叨。 “嘿嘿!姑娘,馋了便直说的,这什么春泥不春泥的,听得怪酸的,又不是那些个酸腐书生。”花蜜取笑楚安然,见了好吃的连书生的酸邹邹的表达方式都用上了。 香橼心里却是已经有了预感,“姑娘啊,这墙太高了,又是旁人府上,您,您还是别那什么了吧!” 那什么是什么呢?自然是爬墙啦!这事儿小时候楚安然在家里可没少干。 两个丫鬟自然也是被逼着跟着一块儿干了不少这样的‘坏事儿’。当然每回也是一块儿受罚抄经书。 抄得如今两个丫鬟旁的不说,倒是练得一手好字。 这么大的桃子,她在江南都没看到过,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左右望望,拉过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一起做梯子使力,只要能扒到墙头,我就能上去。” 看着楚安然又跳又蹦的,两个丫鬟见了这架势就知道,今儿自家姑娘非摘到桃子不可。 就算她们不给她搭把手,她自己也会想旁的法子上去。 为了自家姑娘的安全,也为了快点让姑娘达成心愿,避免被镇国公府的下人瞧见了,姑娘失了脸面。两个丫鬟只好无奈将腿一前一后摆好稳当的站姿,两人双手互相交握,做了个回字形的踏板。 楚安然退后几步,娇喝一声,“准备好,我来啦!” 然后便几个健步冲过去,一脚踩到两个丫鬟用手做成的踏板上,两个丫鬟顺势齐齐手臂一使力,楚安然便接着这股推力,一下便双手扒住了墙头。 双脚又在墙壁蹬了蹬,一条腿便抬起跨上了墙头,一个使力,人整个人便跨坐在了墙头上。 楚安然还很是潇洒地吹了声口哨,叹道,“身手好就是好,想上房就能上房。” 又望了望院内,没见一个人影,她便招呼两个丫鬟提了裙摆准备接桃子。 “来,接稳了哈,这么粉嫩嫩的大桃子,磕着碰着都是暴殄天物。” 她摘一个,花蜜便接一个,然后递给香橼保存,一连将手边近处方便摘的大桃子都摘完了,还意犹未尽。 “姑娘,差不多了,我这都装不下了,一会儿怎么带回去还不知道呢!也不能就这么提溜个裙摆装了桃子走路吧!”香橼看看自己身前已经装满桃子的裙摆,她觉得自己的裙子随时都会有散开的风险。 “行吧,一会儿先找个干净地方放着,咱们回去找入口处的婆子要个框子,再来取这些桃子。”楚安然虽然没有尽兴,但是有几支的枝头的桃子,还能再长长。 她想着回去和姑母说说,让姑母闻闻国公府的人,能不能等这些桃子成熟了,她还能不能再来摘。 上来容易下去难,这种内院的墙倒也不算太高,但是也不适合就这么直接跳下去。下面的人要接,也不是很方便。 楚安然只好先将上半身趴在墙头,双腿蹬在墙壁上,想着慢慢下滑,直到双手扒住墙头了,再往下跳。 结果小姑娘到底是有十三岁了,虽无曲线可言,小笼包却是有的,只是看不出来罢了。 往下滑的时候,轮到小笼包滑过墙头边沿的时候,算不得卡住,却也不顺,要是硬使劲往下坠的话,小笼包挺疼。 两个丫鬟看自家姑娘怎么不动了,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无事,小笼包卡住了,不大好往下滑。”都是小姑娘,楚安然也不避讳。 “啥小笼包?姑娘你把小笼包藏哪儿了?奴婢怎得没看出来?这么一挤,岂不是汤汁都出来了。”花蜜光想着吃得了,压根没往别处想。 香橼顿了顿,倒是猜到了,她是主仆三人里年纪最大的,十四岁的姑娘,小笼包已经长得比较结实了。 她一时觉得有些心疼,有些害羞,又有些好笑,拉着花蜜一般站到墙边,“姑娘,你放心往下些,我们站着呢,踩我们肩上就是。” 楚安然用脚往下探了探,碰到了两人的肩头,这才狠狠心用力往下意坠,踩到了两人肩膀上。 一手扶着墙头,一手就先赶紧揉胸口,笑骂桓秘,“什么汤汁漏出来了,要漏也是漏别的。不过如见还太小,得大些了才成。” “姑娘!”香橼真是拿自家姑奶没办法,无奈又娇羞地喊了一句。 “噗”,花蜜却是没心没肺大笑,“哈哈!原来是这个小笼包呀!姑娘您没事儿吧?平日不压着,它自个儿都会疼。您这么一压,可不得了。我听人说,这小笼包若是压着了,往后容易长不大。” “哈哈!你这都哪儿听来的。放心,按我娘那样子,本姑娘将来必定比这桃子还壮观。” 楚安然借了二人的帮衬落了地,和花蜜耍嘴皮呢,就听到一声低咳。 “咳!”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两名男子站在不远处,一个一身玄色劲装,另一个一身青色劲装。 不是萧呈璟主仆又是何人? 楚安然觉得自己血气上涌,瞬间浑身热得要出汗了,香橼和花蜜也没好到哪里去,脸红得同煮熟的螃蟹一样。 怎么办?尴尬呀!说啥好像都不对。看那两人的样子,许是已经站在那儿听她们说话有一会儿了。 三十六计,那就只能先走了,哦不,是先溜为上。 于是楚安然垂着脑袋,朝萧呈璟福了福,道了一句,“呵呵!将军好!我,我们有事儿就先走了。” 而后转身就走,走得那叫一个步步生风。两个丫鬟也是,福了福后,头也不抬跟着自家姑娘就走了。 走得也是好似身后有鬼追一般。 萧呈璟看着逐渐远去的三个身影,面色无波,待见那三人刚到竹丛处改走为跑时,挑了挑眉梢。 倒是萧呈璟身旁的常喜,嘴巴碎碎念,“世风日下呀,姑娘家家爬墙头不说,还什么小笼包子,啧啧啧!” “你若厌弃,离远些就是。”萧呈璟语气无波地建议道。 常喜摸摸下巴,“那倒不至于,哎!也是奇了怪了哈,我对这位楚姑娘还真是半点儿厌恶感都起不来。虽说她待她堂妹凶了些,跟个母老虎似的,虽说爬墙头太惊世骇俗了些。嘶!可是我一点儿都不讨厌。” 常喜摇摇头,心道,许是这就是眼缘吧! 萧呈璟不知可否,看了看院墙边地上堆着的桃子,抬头望望院内的桃树,吩咐了一句,“将桃子送去赵府给承义。” 便背着手进了院子。 第30章 桃树的由来 这种了桃树的院子名唤‘清风院’,是镇国公府特意给萧呈璟留的。 萧呈璟成年后,大多数时候是在军营里度过的,后来有了军功,被封四品怀化将军,皇上赐了府邸,他便常在将军府住。 不过也还是依旧会常来镇国公府小住的。 因为他性子冷淡,在京中时,也大多在京郊的军营里,要么就是将军府。只有特别想要清净的时候,才会住在国公府里。 再加上他算是在镇国公府长大的,这清风院虽然是在后花园中,可实际上算得上偏远,府中女眷是不会往这处来的。 院中布置很是简单,日常镇国公府的下人也只是定期来清理下院中的杂草,旁的一概都不必管。这些都是萧呈璟要求的。 至于院中的这棵桃树,还是很多年前常喜不知从哪儿移栽来的,他暗戳戳地想着要替他家主子招些桃花,不然他怕他主子将来娶不到媳妇儿。 也不怪常喜有这般想法,他娘姓祝,原是宫里司衣局的女官,因性子温和心细,被皇上赐给了萧呈璟,照顾他的一应生活。 后来祝氏又嫁给了萧呈璟生母手下的管事常贵,人称一声常妈妈。常妈妈出宫嫁人时,萧呈璟一岁还不到,两口便等萧呈璟到了四岁才有了自己的孩子。先生了常欢,过了好几年才又生了常喜。 哥哥常欢比萧呈璟小四岁,性子稳重内敛;弟弟常喜,比萧呈璟小八岁,性子跳脱欢快。 原本应当是常喜随侍在身,毕竟他性子稳重。可是自己照顾的孩子自己疼,常妈妈觉得长子年纪虽然比萧呈璟小四岁,可主仆两人性子说得好听是沉稳内敛,说句难听的,那就是闷葫芦一个。 她心疼萧呈璟,小小年纪便出入军营,除了让长子要照顾好萧呈璟外,又将幼子也扔到了萧呈璟身旁。 不为别的,幼子是个活泼又话多的,就算没人搭理他,他自个儿都能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半天。 常妈妈就盼着给萧呈璟身边添些热闹,毕竟她再疼他,也没法跟着他出入军营或是外出打仗剿匪什么的。 而院中这棵桃花树就是因为,常喜从七八岁记事起,就听他娘唠叨,整日担心将来萧呈璟的婚事。 虽然都清楚,萧呈璟要娶个媳妇儿不难,有皇上这个嫡亲伯父疼爱,一道圣旨的事儿。 可是心疼他的常妈妈却是一副慈母心,总希望萧呈璟能娶个同他心意相通的,这样婚后才能琴瑟和鸣,也好暖一暖他那颗被亲娘老子伤透了的心。 少年常喜的心思向来是天马行空的,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说是住处种上桃树,那必定是桃花朵朵开,不必犯愁没姑娘缘。 于是不管是怀化将军府还是这个清风院,都种了桃树。 若不是盆栽携带不便,常喜都准备随身带着桃树盆栽,也好让萧呈璟在京郊军营或是外出剿匪打仗的时候,身边也能有桃树旺着。 萧呈璟性子虽冷,可对常妈妈一家的感情却是颇深。常家两兄弟又是自小就陪伴在侧的,说是主仆,感情上同兄弟一样。常喜年纪又小,即便萧呈璟是个喜欢清净简洁的人,对常喜却也是多了包容的,也由着他胡闹。 怀化将军府的桃树很是寻常,结的果子虽然多,个头小不说,味道也不好。 而清风院的这棵桃树,自来是花开得特别茂盛,果子结得很少,每当常喜想到要摘果子时,没一个好的,都是被鸟虫给啃食过的。 所以时间一长,他也没再过多关注桃树了,只要树干结实,花开得好看就成。 没成想今日一见院墙边被楚安然主仆遗留下来的果实,相当诱人。个头大不说,一点儿鸟啄虫蛀的痕迹都无。 果实圆润饱满,只有头上凸起那么一点点小尖尖,果皮青黄中透着红,光看着就想流口水了。 别说萧呈璟下令了,就是他不说,常喜也是要摘这棵桃树的果子的。摘了定然头一个先送到老祖宗屋里去,那可是自家主子最敬重的人之一,另一个自然是皇上。 常喜决定往后他可得让国公府的人多看顾些这棵桃树,若是结果的时候,他们正好不在京城,可一定别让果子都浪费了。 若吃不掉鲜果,做成桃干也成。 而今日楚安然主仆会来清风院,完全是因为瞎逛,才会在假山上的亭子中发现这院子,才会找过来。 若是在平地的小径上,有花草树木遮挡,又有竹丛遮蔽掩映,小径又曲里拐弯的,是很难发现竹丛之后还有座院子。 第31章 怡然自得和惆怅 楚安然主仆三人回了老祖宗的正院,里头居然还在讨论那叠资料的事儿。三人只好无聊地又回了花园闲逛。 不过这回不敢乱跑了,只在入口处不远的池塘边上的草地上坐着耍嘴皮闲聊。 这处地方极好,草地空间颇大,背后是一片一人多高花丛遮挡,就是花丛旁的小径上有人走过,都不会发现她们三个。 花蜜是个吃货,嘴又甜,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出来的时候,老祖宗正院的大丫鬟便给装了一食盒瓜果糕点。 知道她们要在池塘边小坐,看园子的婆子又送来铺在地上的毯子和一套茶具。 如今三人便坐在草地上,嗑着瓜子、吃着点心,旁边小泥炉上还煮着水,用来冲茶。 天光晴好,树影翠翠,花香四溢,实在是岁月静好呀!这要是能再来几股烟,那就是仙境了。 “哎!啧!人生之大乐,不过就是如我们这般悠然自得了。”楚安然舒服地恨不能四仰八叉躺着睡一会儿。 花蜜也赞同,“是啊,上京的时候,我心里头还挺不安的呢!也不知道这儿是个什么境况。” “你还有不安的时候?我瞧你一路未扣不减,倒头就睡个昏天暗地得。”香橼取笑。 花蜜白了她一眼,“香橼姐,我那都是装得。还不是怕你们见了会担心。就我这成日里笑呵呵的人,要是也蔫头耷脑的,你们见了,心里岂不是更发愁了。” “是!谢谢咱们的花蜜姑娘,真是多亏了你了。来来来,姑娘亲手给你泡茶喝。”楚安然亲手泡了茶端给花蜜。 花蜜觑着香橼,露出一脸得意,接过茶便喝,“烫烫烫······” 这下香橼乐了,“叫你得意,这下好受了吧,快吃口糕点压压热气。”说着已经取了糕点直接塞到了花蜜口中。 花蜜鼓动着腮帮子,待糕点咽下,喜道,“哎!果然不烫,也没觉得疼。” 见两个丫鬟互动的怡然画面,楚安然却安静了。 她们进京到如今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同姑母一家也很亲近,甚至连镇国公府也对她礼遇有加。 她们在这儿倒是能岁月静好了,可家中呢?爹呢? 祖母和娘再能干,可这世道,男丁才是顶梁柱,还得是成了年的神智正常的男丁。 爹如今成了那般样子,就像楚玉珠说的,‘即便再玉树临风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傻子’。当然,她爹并不是真傻子,只是因为受伤,智力降到同五六岁孩童差不多。 但在世人眼中,这就是个傻子。 唉!神医啊神医,我该如何寻你呢? 楚安然心中无底。 她虽然想求镇国公府找告老回乡的太医看看她爹,但论起内心里真实的想法,她是不怎么相信太医的。 毕竟太医虽然厉害,但医案一定比不过民间大夫。 至于神医,如果是在上一世的现代,若是听说什么神医,她一定会嗤一句‘神棍还差不多’。但是放到当下,她却是信的。 这世道,自己弄虚作假、夸大其词,捧出来的半吊子神医确实有,但是神医‘云不笑’的名头,是她爹以前提起过的。 她信她爹的话! “唉!该怎么找人呢?”楚安然自言自语。 “姑娘莫急,如今不是已经在那白玉堂入了干股了么,姑太太又喜欢您,可以问问姑太太,往后您是不是能自个儿去白玉堂送画稿。”香橼建议道。 楚安然看了香橼一眼,“你是说,到时托白玉堂的人帮着打听一二?” 香橼点点头,“虽说是碰运气,可是多条路子多个希望。” 楚安然心里其实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到,和白玉堂的人才打过一次照面,这种有所求的事,不小心说不定就成了人家挟制自己的把柄。 “你说的这个,我也考虑过,多条路子总是好的,只如今还不是时候,晚些再说吧。” 花蜜眼睛一亮,“姑娘,忙了这么多天,奴婢看国公府主子们可是极看重您给的那些资料的,要不一会儿就求了老祖宗,先帮着找个太医去吴中县给老爷瞧瞧呗!” 香橼没好气戳了她一记,“你当姑娘同你似的,这事儿还用你说?只是今日才给了资料,立马就求人帮忙,这算什么?这叫谢恩以报。没得让人觉得咱们姑娘给那些资料就是为了攀附国公府,有所企图。” 楚安然笑道,“唉!其实本就是有所企图,这也是实情。原本进京时,我也想着如何借着姑母的关系,再用些什么法子能同国公府走得更近些。” 她有些无奈地看这两个丫鬟,“那样往后不管是寻医,亦或是京里做生意,甚至咱们家在吴中县也能多个让旁人忌讳的靠山。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是有总比没有好。 何况镇国公府名声显赫,这些个世家大族的,内里关系错综复杂。不说姻亲了,就是派系脉络也是纵横交错。要找到个同镇国公府关系亲近,或是想要攀附镇国公府的江南官员,应当是不难的。” 花蜜眉头一皱,两手一拍,“那咱们忙活了那么些天,白忙了?” 这回楚安然也白了她一眼,“原来姑娘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唯利是图之人?怎么会白忙?首先,看老祖宗她们的反应,便知我这想法是有价值的。 既然是有用的,那得利的其他人咱们不管,至少能让那些家中死了儿子丈夫兄弟的军属们,能多个手艺,也许就能少饿死一个人,也许就能养活一家子老小。其次,当是也能替国公府、替朝廷省下些银子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楚安然露出讥讽一笑,“镇国公府拿出自家银子贴补,这块好说,当是比容易落到实处的。可是朝廷下发的贴补军中亡故将士们的银子,就不好说了。 哼!层层下去,多经过一道手,就得脱一层皮。有些甚至都到不了军属的手中,即便能到,又能有多少钱?!” 花蜜颇受感动,“姑娘心肠就是好,若姑娘是个男儿身就好了,考取了功名,一定是个好官。” 被花蜜说得,楚安然的惆怅之意都飘走乐。 第32章 不可做烂好人 “哈哈!多谢你看得起,我才不是心肠好呢!今日我便好好教导你们一番。人啊,伤天害理的事莫做,早晚会有报应。但是呢!烂好人也莫做,做了烂好人,是要害人害己的。” 香橼和花蜜都听得认真,她们倒是听过好人难做,却没听过,这都做好人了,怎么就害人了? 楚安然见两人都是一脸认真,便抿了口茶水,才娓娓道来,“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宅子隔壁的吴家的老太爷?就是以前还能走动时,常来我们家,同我爹下棋的。” 两人点头,吴家在楚家隔壁时,两家来往颇多。 只是吴家老太爷是个心善的老好人,却没个好命,早年丧子丧妻,独留个孙子。 虽说就祖孙两个,府中有些冷清,吴家老太爷依旧是个乐呵性子,将孙子教养的也很是温和知礼。 这般本该是极好的事情,等孙子大了,再娶个媳妇儿,吴家老太爷便可颐养天年了。 事情坏就坏在老太爷心肠太好了。 吴家有个米粮铺子,铺子中等,生意不算顶好,却也比一般米粮铺子好些。吴家在吴中县周边有好几个庄子,且良田千顷,由各庄的管事管理佃户。铺子里卖的米粮皆出自自家庄子上。 有一年先是遇上水灾,佃户们交不了出息不说,连自己都要饿死了。吴老太爷又是免了上缴的出息,又是免费提供来年的粮种,还将仓库里的存粮拿出来免费送给佃户们。 那年水灾,死了不少人的,吴家庄上却是一个佃户都没死。 到了第二年夏,偏又出了旱灾,吴老太爷又免除了这一年佃户们需要上缴的出息,还是一样免费提供来年的粮种。 只是仓库里的存粮不多,米粮铺子里卖的粮食还是上别处去收购来的。 这么一来,就没法供应粮食给佃户们了。 要说这吴家老太爷的心肠实在是太好了些,再加上上了年纪,心肠更软了,又想替孙子多积攒些福气。 他便使人往别处买了粮食,虽然是陈粮,品相不好,里头石子草碎混了不少,可好歹总比没有粮食强。 他便将这批粮食送于各庄的佃户们。 没成想,这批粮食因为来处各不相同,里头便浑了些有些发霉的粮食。 有那运气不好的佃户,打开袋子便发现了。虽然是发霉的粮食,可总归是粮食,总比饿肚子强。 也是那家佃户心思不正,脑子一转便想到了个讹钱的法子。想着吃了发霉的粮食,吃坏了肚子,正好可以跟庄子的管事讨些钱。 结果,因为饥饿,没忍住,吃得有些多,加上身子本就不大好,那家佃户的两个老人就那么死了。 这下子好了,那家佃户的儿子儿媳,干脆直接闹到了县衙,要吴家赔银子。 可是这送粮食本就是免费的,你吃或不吃,都是由你自己说了算的。 何况这还是人家吴老太爷心善,不然别说发霉的粮食,就是根草都没有。 又不是故意害人性命,县太爷便让双方各自回家去。 吴老太爷不忍心,还是给了那夫妻俩二两银子。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要惩罚哪家佃户心太贪,夫妻二人出门时,独留下两个孩子在家。 孩子小,肚子又饿,家中老人又因吃了发霉的粮食死了,夫妻俩也不敢再让孩子吃了。 就想着赶紧告了官,拿到银子,就能买米粮。 结果等夫妻俩拿着吴家给的二两银子,买了米粮回到家中,看到的就是两个孩子躺在篱笆墙围起来的院中泥地上。 早已气绝多时。 原来是两个孩子饿极了,便将也不知道是哪儿寻来的果核给砸碎了,就为吃那果核里的果仁。 便中毒身亡了。 这下好了,夫妻俩便将所有罪过都算到了吴家头上,歹毒的心思便通通散了出来。 夫妻俩伤心过之后,也不去衙门,这又不是旁人毒死的,上县衙告谁去? 两人这回直接找到吴家老太爷,说了事情原委,又得了吴家老太爷的同情,给了笔丧葬费。虽然同吴家的家财比,不算多,却也是足够普通人家几口人两年的开销了。 最让人胆寒的是,夫妻俩千恩万谢离了吴府,家中老人孩子都没下葬,便盯上了在私塾离念书的吴老太爷的孙子——吴修竹。 他们将吴修竹套了麻袋,打残了他的腿,让他再是有才华,也永远同科考无缘了。 这些还是衙门经过查访抓捕了夫妻二人后,听那夫妻二人说的。他们就是故意打断吴修竹的腿的,一来即使被抓了,又没杀人,顶多做几年牢;二来,毁了吴修竹就是戳吴老太爷的心窝子,也是毁了吴家。 审完案后的县太爷和县衙一众人,皆心中郁气难输。这样的人实在可恨,瞧着是没杀人放火,可恶毒却是不比那些杀人放火的恶人少。 本来没有杀人,只是伤了人一条腿,若是要判刑,还真的是关在衙门监牢里关上个五六七八年的。 日常服劳役干活的地方也都是在吴中县周边,吃得虽然差,但一定不会饿死。 可这样恶心人的恶毒之人,县太爷觉得不重判,难以警示愚昧无知的百姓,也难以消除心里堵的那股气。 最终判了二人十二年,服劳役的地方也从开垦荒山换成了修河道。 十二年,时间不长不短,按照夫妻俩如今的年纪,出狱了也只有三十出头。 这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免得他们寻死,倒是一了百了,罪都没受过。 夫妻俩本就是干农活干惯了的佃户,开坑荒地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但修河道就不同了,整日泡在水中不说,看管的都是些暴脾气的监工,不管发生何事,人家才不会来听你说原由,直接就先一个鞭子抽过来。 当然,若是真的伤口发脓什么的,也会给医治。总之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死了可就少了干活的人了。但也不会让你好过就是了。 这样的判罚,给了你希望,却又让你受折磨,寻死吧不甘心,或者吧,日日痛苦。 可惜,即便惩罚了他们,吴老太爷却依旧因为伤心又气急,瘫在床上了。 他倒是想死了算了,也好不拖累了孙子。可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吴修竹又怎么可能舍得自家祖父再离自己而去。 曾经因为年少就得中秀才功名、得先生赞扬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的大好少年吴修竹。即便自己再如何因为瘸腿的事而伤心欲绝,也不得不逼着自己硬撑着。 他要顾着家业,家业若倒了,那便连祖父吃药看诊都不成了。还有那些下人,即便是放了身契,到了外头如何活也不知。若是卖了他们,下个主家是什么样的也不知。 便是为着这些,吴修竹硬是抗了下来。虽然因为年少,起初的时候遭受了不少欺辱,但终究米粮铺子还在,庄子和良田也还在。 这也多亏了楚安然的爹楚千帆的从旁相助。 只是历经磨难的吴修竹,再难有从前的温和,性子愈加稳重内敛,也越发冷然了。 若是从前大伙儿都赞吴老太爷是大善人一个,那么如今对吴修竹的评价就是‘奸商’。 倒也不是吴修竹行商过程中如何坑蒙拐骗什么的,只是待底下人,尤其是那些佃户们,只会按规矩办事,一是一,二是二。 好比今年粮食出产不行,佃户们希望能少上缴些出息。吴修竹会答应,但是同时也会要求,来年要补上。 若是来年收成也不好,那就往后推,总有收成好的年份,到时都要补上。 至于粮种,若是佃户没有留下一年的种粮,吴修竹也会给他们赊账,价格会比别的粮铺便宜些,但也不会便宜太多。 同行们是能理解并且同情的,但刚开始,佃户们是分了三派的。 有良心的佃户们,压根儿不觉得什么。人家吴老太爷掌事儿的时候,待他们宽厚,那是情。如今的少东家按规矩办事儿,那也是理。 有些精明自私的佃户们则是怪那闯祸的夫妻俩,觉得都是因为他们干的坏事儿,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还有一拨自私自私又爱占便宜又算不得勤快的佃户们,就比较离谱。他们不光是怨恨那夫妻俩,还怨恨吴修竹这个少东家心狠。 吴修竹那个奸商的名头,大多数也是这波人,平日里空闲了,到处嚼舌根子给传播出去的。 这就是妥妥的人心不古啊! “修竹哥虽然比咱们大几岁,但他家出事儿的时候,我们也记事了。你们想想看,吴老太爷不好吗?那心肠软的,贴补了多少钱出去都不知道呢!可下场是啥样的? 修竹哥哥接管家业后,没做烂好人,虽然刚开始传扬开来的名声不好。可如今呢!不光是原先的米粮铺子照常经营着,他还开了蜜饯铺子。庄子附近的黄山开垦了种果树,除了当季可以卖鲜果,还能做了蜜饯卖。 人有生的好,如今也是吴中县小有名气的年轻俊秀呢!即便身有残疾,那媒婆不是照样快将他家门槛儿踏破了?” 当初吴家的遭遇,楚家人从主子到下人可没少讨论。都是替吴老太爷不值当。 楚千帆还特意和楚安然就这事讨论过,他也很是唏嘘,从前同老爷子下棋时,他还曾提醒过老爷子不可太过心善。 可老爷子只是笑笑应和,回头照样是怎么心软怎么来。 还好吴府祖上就留了不少银钱,再加上老太爷的儿子再世时也是个极能干的年轻人,在钱庄存了不少钱。又很有眼光的招了能干又心正的管事和账房打理米粮铺子,又培养了得力又衷心的下人去管着庄子。 不然还真不够老爷子这么发善心的。 第33章 有命在,才有机会帮助别人 讲完了吴老太爷的事,主仆三人又唏嘘了一通,楚安然刚才升起的惆怅散得一丝都不剩了。 要不怎么说,人是群居动物呢!有人陪伴的时候,哪怕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转移了注意力,心中的烦闷也就散了。 三人继续吃吃喝喝,楚安然接着调教丫鬟,当然重点调教的对象还是花蜜,毕竟香橼心思细腻又稳重。 花蜜却完全还是孩子心性,人是不笨的,需要时不时有人从旁提醒指点一二。 “所以你们记住咯,不能因为吴老太爷的事,就放弃了善良,这世上大多数百姓都是有些愚昧,但大多数百姓也都是善良的,大多数也是懂得感恩的人。 若是咱们有能力,帮还是要帮的,只是看要怎么帮。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赠送物件儿和银子,便是你天下首富,你能送到何时才算个头儿?更何况,作为被帮助的人,不用干什么,就因为自己穷苦,便能白得物件儿和银子。时日一长,就是原先特别勤快的人,他都会忘了啥叫勤快。” 花蜜认真点头,“姑娘,奴婢记住了,想您如今这般将这针织的技艺传授出去,那些战亡将士的家眷学了这技艺,不光是如今能靠手艺混饭吃,他们的下一代也能靠这个手艺吃饭。 不管朝廷发不发抚恤银子,他们有手艺傍身,日子也更有盼头。可是姑娘,这么一来,那以后一代代的下去,这会针织手艺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多?” 香橼也道,“是啊!姑娘原先只想将手艺教给那些阵亡将士们的家眷,为的不就是会这门手艺的人能少些,抢饭碗的人也能少些么?可将士们的家眷又不是只有妻子一人,还有孩子呢!有些没分家的,还有兄弟的妻儿呢!这一学回去了,不大可能不教家里人。那岂不是很快,会这手艺的人越来越多?” 楚安然摆摆手,“这些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了,我只管教好第一批人就是。至于手艺泄露出去,那也是早晚的事儿,不过咱们大周地广,要想传遍全国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何况,我在章程中也建议,去当地衙门学习针织的人首选是妻子。妻子若是离世或是改嫁,第二人选便是长女或是长子,按亲疏关系往后推。至于学成以后,回去要不要家里的长辈或是兄弟妯娌的,那就随当事人自己的意了。当然,明面上衙门得要求学习的人保密。” 这手艺本就是给阵亡将士家眷谋生用的,又有衙门要求保密,那泄露的速度就会慢。 但若是阵亡将士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对自己妻儿很好,那作为学了这门手艺的妻子,可能会将手艺教给家里人。 到时针织出的产品,皆都可以算是她一人的,量多了,卖的钱自然也多,到时一家人按出力多少分一分,那都是一家人的好处。 若是阵亡将士家中父母兄弟姐妹,日常不将他妻儿放在眼中的,那学了手艺的人,就可以拿衙门定的规矩直接拒绝。毕竟这种家人,十个有九个都是白眼狼。 说起白眼狼,楚安然又想到上一世在电视剧看见过的一幕,顺嘴便跟两个丫鬟当个故事说上一嘴。 万一以后遇上了同样的事,两个丫鬟也能减少危险。 “我突然想起个故事来,也是和做好人有关的。说来你们听听,希望咱们不会遇上这样的事,但是万一若是遇上了,你们也好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姑娘,您说,奴婢最爱听故事了。”花蜜抓了把瓜子在手中,就跟茶馆儿里听说的客人似的。 “说是故事,其实也是真事儿。说是前朝末的时候,朝廷腐败奢靡,百姓却是民不聊生。西北有个小县城,有一年那一带闹蝗灾。县太爷是个清官儿,自己一日只喝一碗稀粥,将自己的口粮衣物银钱等等都用在了灾民身上。 县令老家听闻了此事,雇了镖师,采买了几大车的粮食送往那个小县城。随车同行的还有多年未见父亲的儿子和闺女。因为粮食是镖师们各自乔装之后又分散了护送的,并不打眼,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 县太爷的儿女行程略微慢些,等他们到县城近郊时,遇上了灾民。这些人都是听说县太爷筹到了粮食,且会在城中县衙门口煮粥赈济灾民,便都奔来县城。” 事情很简单,也很讽刺。那县令的一儿一女也是心善的人,想着都快到县城了,看这些瘦骨嶙峋,面色蜡黄的百姓,特别是其中还有老弱妇孺,心中不忍,便想将车中未吃完的食物给他们。 他们一行人,车队虽然不长,可是有马车又有马,一看就不是穷人,便有妇人孩子扒着马车车窗乞讨。 起初护卫的镖师还有驱赶,可是那县令家的公子小姐反倒斥责镖师太过蛮横,镖师只能从旁警惕看护,却不再驱赶灾民。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县令家的公子小姐便将车中吃食给了乞讨的妇人孩子。 见了食物,他们便招呼自家人过来,这儿有吃得。于是其他灾民也都一哄而上。 心善的两人也只是觉得灾民是因为实在太饿了才会这般争抢,并不觉得危险。 可镖师是有经验的,一听到那乞讨的妇人孩子在喊自家人时,他们就觉得不对了,赶忙上前要护着马车。 结果哪想,饿极了的人,听到有粮食时,速度有多快。 很快,镖师们便被灾民们挤到了一旁。 也许是生死存亡的时候,有些灾民啃着抢到的食物,越是啃越是心中不忿。不忿自己为何只是个普通百姓,不忿自己的家乡为何遭了灾,不忿这些个有马车坐的人,出行吃喝不愁。他们却要像狗一样,为着手中这一个馒头而哄抢。 有人便生了恶意,高呼一声“凭什么他们好吃好喝马车里坐着?大家上啊,车里好东西多着呢!马杀了就有肉吃了。” 于是本就饿极昏了头的人,就那样被鼓动了,一拥而上,马车和马都被掀翻在地。 镖师们看着实在是无力回天,再耗下去,怕是连自己骑的马都要遭殃,因为已经又灾民在拉拽他们的马了。 镖师们只能先跑了。 愚人容易被蛊惑,便成了恶人。但也有那么些人,便是自己饿死,都不愿意吃人肉的。这种心地纯良的灾民见此情形,拼着最后的一点子力气,跌跌撞撞进城去县衙报案。 等到县衙的人出城时,马车破损,地上只剩一滩血,马早就被分尸了。还有几个有些疯癫的灾民紧紧抓着块血淋淋的马肉就蹲在一旁啃食,那撕咬肉的表情,比那山中的豺狼虎豹还要来的狠厉。 至于县令的一儿一女,皆在路旁的林中被发现,两人皆是衣衫不整、遍体鳞伤,脸上也都是血污,辨不清长相。 一看便知,那是被人糟蹋了。 县太爷和衙门的人,都是气愤不已,又胆寒不止,而后却也是只剩悲凉。 等尸体运回县衙,提前护送粮食到达县城的镖师们认出了两人的身份。县太爷这才知道,这死相惨烈的二人,竟然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女。而伤他们至此的人,偏偏是他一直以来呕心沥血也要守护的百姓。 这让他情何以堪! 当场,那县令便吐血而亡,妻子闻讯在后衙便直接倒地不起,也死了。 待老家年迈的父母得知后,也是当场气急攻心就那么去了。 这样的结局,谁能想的到? 要楚安然说,做人是要善良,但也需要一点自私,在帮助他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 只有先顾好了自己,有多余的力量再去帮助他人,并且还得看时机和场合。 就像那县令的儿女一样,既然都快要县城了,既然才买的粮食都已经先一步送到县城了,既然城外百姓的目的地也是城里,既然镖师已经示警过了。 就算你车里装满了足够马车周边那些灾民吃得粮食,也该等到了个安稳的地方,以更稳妥的方式去放发食物。 这样对自己安全,对灾民来说也安全,可以避免哄抢受伤,还能避免因各自体力不同导致拿到的食物有多有寡。 楚安然郑重叮嘱两个丫鬟,“所以啊,千万记住,若是有朝一日不幸遇上相似的事,保命要紧。有命在,还能有机会发善帮助别人。” 第34章 心思太重的孩子长不高 楚安然说得生动,香橼和花蜜觉得那血淋淋的场景,还有那县令夫妻当场身亡的悲凉凄惨的场景,都好似在眼前一般。 直把两人听得相互依偎着,手里的瓜子撒了都不知道。 “姑姑姑姑,娘。这这这,是真的?”花蜜实在是不愿相信,可是偏偏她打小就是最听楚安然的话的,自家姑娘说啥,她都信。 所以脑子里打架打了半天,还是又问了一遍 香橼也跟着问了句,“这也太可怕了吧,姑娘最是促狭,是说故事吓唬人的吧?” 楚安然白了她们一眼,“你们觉得呢?要吓唬人,说鬼怪就行了,这样的事儿,有啥好说来吓唬你们的。咱们是因为地处江南,又不是穷苦人家,这样的事儿,你们自然是想不到的。 儿时,父亲带我出门游历的时候,便遇见过各种各种的事,那些事都是在家中的时候不曾听说过的。那会儿我爹不是不愿带上你们,是怕遇上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即便带了人手,也有顾不过来三个孩子的时候。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世上光是拍花子的手段就有好几种。有些手段别说是有个大人陪伴在侧了,就是几个大人看一个孩子,那都有中招的时候。” 虽然楚安然是有上一世的人生经验,但是拐卖儿童妇女这块,她还真的是在这古代开了眼了。 她儿时跟着他爹出门,不光亲眼见识过,还差点亲身经历,那层出不穷的手段,还有人贩子高超的演技。 啧啧啧,只有你想不到的。 花蜜便又催着楚安然给她们再讲讲儿时出门的各种经历。虽然小时候,每回楚安然和她爹从外头回来,她都会将在外的经历和两个丫鬟稍微说说。 但那时两个丫鬟年纪也不大,大多真的是当个新鲜事儿或者故事在听,只是觉得好玩有意思。 如今长大了,再听楚安然说那些经历,她们心中更多的是思量和警惕。那些可都是自家姑娘儿时在外头亲眼所见的事,可不是什么话本子上的故事。 三人叽叽咕咕又是好一会儿,直到水喝完了,一食盒的东西都吃完了,肚子有些撑了,三人才起身准备离开花园。 看看日头,早都过了用午食的时间了,也没人来寻她们,可见还都在老祖宗屋里谈事儿呢! 钻出花丛,沿着小径往花园门口走去,刚到便同萧呈璟主仆二人遇上了。 想着之前的尴尬,楚安然主仆跟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赶紧低头行礼,“将军好,将军慢走,我们也回去了。” 三人正准备溜呢,就听常喜笑嘻嘻道:“小孩家家的,心思太重了可不好。” 三人抬头看看常喜,又相互看看,彼此眼中都是问号。 啥意思?啥叫心思太重了可不好?怎么个不好法? 还没猜出个结果,又听那位风神俊朗又面无表情的将军说了三个字,“长不高。” 萧呈璟口中冒出三个字后,深邃的双眸缓慢眨了一下,那像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抖了抖,而后便进了花园,朝清风院方向而去 常喜朝三人挤眉弄眼,嬉笑着追自家主子去了。 “香橼姐,我们怎么心思重了?”花蜜疑惑。 香橼摇摇头,“我们也就之前摘了果子,果子不是放那儿还他们了么。摘果子和心思重也搭不起关系啊?那就是刚才我们在草地上闲聊被他们听见了。瞧他们的样子,想是刚才他们离开花园路过时,听到的吧!” 花蜜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哦!我明白了,刚才他们主仆俩说的连在一块儿的意思就是‘小孩儿家家心思太重了会长不高’。” 便嘟起了嘴,有些不高兴,“什么嘛!怎么就会长不高了,再说了,哪儿看出来咱们心思重了。” 香橼到底大些,她看了眼楚安然,想来那主仆二人应当是听到了姑娘刚才最开始的时候提到的要求镇国公府寻个太医的事了。 怕是没听全,对姑娘有了些误会。 楚安然心中自然也猜到了,对方怕是有些误会。管他呢,反正她确实是对镇国公府有所求,但对镇国公府也确实有好感,也是真心想对镇国公府好的。 误会就误会吧,心思重又没碍着他,居然咒个小姑娘长不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有其主必有其仆,花蜜嘴里嘀嘀咕咕地也在咒骂,两个大男人,居然好意思取笑她们三个小姑娘会长不高。 常喜长得高,总是让人忽略他还是个变声期还没结束的大少年,直接就被花蜜定义为大男人了。 身高算是花蜜的痛处,她如今可是主仆三人最矮的,因为爱吃,肉是没少长,就是不怎么长个儿。 “姑娘,将食盒给老奴就成。”看花园的婆子接过了香橼和花蜜手中的炭炉还是食盒离去。 主仆三人这才醒悟,真是的,为着一句话,倒是站在这风口处吃风生闲气。 可真傻! 三人赶忙往老祖宗的正院而去。 那主仆俩估计刚才就是去了老祖宗屋里商量事了,如今他们既然回院子,那估计事儿也商量好了。 果然,三人到了老祖宗屋里时,厅堂一角的小圆桌上,饭菜都开始一一上桌了。秦妈妈正要去寻人,。 只是三人肚里都撑得慌,楚安然便寻了借口说是要去找赵文慧玩儿。给长辈们行了礼后,便由着个小丫鬟领着去赵文慧的院子了。 第35章 说服不爱出门的姐姐出门去 春光无限好,这日子都觉得过得特别快,一晃眼,七八日又过去了。 如今日头逐渐开始长了起来,加上京城气候干燥,又日日是大晴天,白日里的时候在外头,薄袄已经穿不住了。 这时候,穷人家是没什么讲究的,只是将冬日里穿在外头的厚袄子拆了。将头里用来填塞的棉花掏出来,棉花直接晒到蓬松为止,那拆开的衣裳便拿灶灰了洗干净了晒干便早早收起来。 等到了冬日再重新将棉花塞到衣裳里,缝制好了,便依旧是御寒的冬袄。 如今大周朝亦然算好的,穷苦百姓好歹也能买得起棉花了。只是费力一些,今年攒点钱买些,明年攒点钱买些,如此这般一年年冬袄里塞的棉花便越来越厚实。 基本上再穷的人家,三年也能有条棉花塞得还算厚实的冬袄穿了。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穷人家也没别的御寒衣物,还是同前朝时一样,穿得都是纸衣纸裤。 这可不是棺材铺子里那种有点火星就烧成灰的纸。是扒了特殊树木的树皮,浸泡捣烂之后再捶打,最后晒制而成的布,是用这布做的衣裤。 这种布料便宜,便是破损了,添些树皮锤实了就能将破损处补上。棉花在前朝末年才开始有,到了大周朝,才算是全国逐渐流行起来。 富贵人家自是不必说,有什么好的新东西出来,早早便开始用上了,哪像百姓似的,到如今还需要村上几年棉花才能得一件真正能御寒的厚实棉衣。 村里人娶个媳妇儿,便是要求得有一身棉衣裤做聘礼。 若男女双方两家都穷,那聘礼便是薄棉衣裤,也就是撑个脸面意思意思。 若是女方家条件比男方家条件好,不论如何男方家凑也会凑一身厚棉衣裤当聘礼。 若是女方家穷,但姑娘能干、长得好还身子康健,男方条件又还不错的情况下,男方也会准备一身厚实的棉衣裤当聘礼,以示对人家姑娘的看重。 很多时候,娶个媳妇儿,做公婆的都是将自己好不容易得的厚实冬袄子拆了,凑出一身厚袄子给儿子娶媳妇儿。 这要是一家好几个儿子的,只有长媳有这待遇。 放到城里,要好许多,城里最普通的百姓人家,聘媳妇儿的时候备的都是新棉花的袄衣袄裤。 但凡有儿子的人家,父母早就开始精打细算给儿子存老婆本儿了。 待儿子长大成人要娶媳妇儿时,多备些普通实用的礼,再加上一身簇新的大红色厚实袄衣裤,也是很过得去的聘礼了。 当然,有一样是和乡下村里一样的,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这种待遇只有长媳才有。 不管城里百姓也好,还是乡下村里也罢,也总有那条件还不错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不管几个儿子,娶儿媳的时候,都会备上一身塞了棉花的袄衣袄裤。只不过,只有长媳的是最厚实的。 至于不差钱的人家,譬如楚安然家,下一个季节还没来前,就已经开始置办下一个季节的衣裳了。 这京城里就更不用说了,便是赵夫人不爱出门逛、又是只有两个儿子的人,也是早早就开始让府中针线房给府中从主子到下人开始忙活下一季的衣裳了。 如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就更不用说了,上有身份尊贵的老祖宗,下有身子长得特别快的稚童。再加上还有贴身伺候的妈妈、丫鬟,穿戴也都不俗。 所以这样人家的针线房,不用担心主家会白给月例养活一群裁缝绣娘,人家一年四季有的是活儿干。 这衣裳什么的自有府里头针线房忙活,便是定制首饰,像镇国公府这般的人家,也是能让铺子上门来的。 要么府里给出花样子,他们照着做,做完了再送来。要么就是铺子里将上档次的都送来,由着夫人姑娘们挑。 不过越是这样,高门大户里的姑娘越是想自个儿出门逛去。当然,这是旁人府中,镇国公府里嫡出大姑娘赵文慧却不是这样的性子。她虽然出身武将世家,身上反倒是一股子书香门第的娴静,喜欢在屋里写字、画画、做针黹,或是看看书,就这般可以在屋里待一整日。 “慧姐姐,我给白玉堂的花样子,听说他们已经出了成品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呗?我想看看我画的花样子,他们做出来的效果如何,好不好卖。” 昨日白玉堂的二掌柜使了人到赵府,说是今日白玉堂便要推出新品售卖,通知楚安然这提供花样子的股东也去看看,凑个热闹。 这些日子,赵夫人常带两个侄女儿来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觉得自家孙女赵文慧就是因为没有嫡亲的姐妹,赵府也没有生个姑娘,她便连个堂姐妹都没有。 舅家虽然有表姐妹,但到底离得也不算近,日常往来总有些不便。如今赵府有了楚安然和楚玉珠,来往很是便利,老祖宗便想着两个小姑娘性子活泼些,也好多带带她那孙女。不说变得多活泼,只是也别同以往那般,日日屋里待着,连花园都不怎么去。 一听说今日楚安然要去白玉堂逛逛,老祖宗便让她来赵文慧的院子里,鼓动赵文慧也一同去逛逛。 赵文慧的性子会如此,一半是天生性子偏温和,另一半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府中无嫡亲姐妹和堂姐妹的关系,而是镇国公府地位特殊。 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太招人眼。为了避免麻烦,镇国公府向来都比较低调,府中女眷算得上是京中高门里,同别家往来最少的高门了。 这边使得赵文慧也很少有机会同别府的同龄姑娘有过多交集。再加上她性子喜静,即便是去别府参加花会喜宴之类的,她是能躲个清净地方就躲。 可惜身份太好,有太多别府的姑娘或是为了提高自己在闺秀圈的地位要结交个高门贵女,或是有家中长辈叮嘱。总之就是,见到了赵文慧,便围着她转,百般讨好。 赵文慧连想躲个清净都不成,这几年便不愿再去参加什么花会或是喜宴什么的了。 久而久之,各家见女眷见攀附无望,便也渐渐将赵文慧给忘了,这真忘假忘就不知了。反正京中还是多少有些传闻,说赵文慧身子不好才少出门的。 所以如今,如果赵文慧穿的随意些,丫鬟婆子少些,去了外头,若不报上府上是哪家,很多高门女眷都不一定认得出。 赵文慧一遍在绷子上绣着,时不时抬头看看楚安然,也没说话,就是笑笑。 楚安然便两手撑在桌上盯着她看,见她明明看向自己了却只笑笑不说话,楚安然无奈,习惯性撅起了嘴。 这个行为,一般是楚安然对自己亲近的人才会做出的,可见虽然时日不长,在她心里,赵文慧已经是亲近的人了。 这也说明了赵文慧是个多好的姑娘了。 赵文慧低头绣了一阵,发现屋里清净了,刚才一来就一直唧唧呱呱小嘴儿不停的人,没声儿了。 她还当小姑娘生气走了呢! 抬头一瞧,就见楚安然先是撅嘴,忽而又展颜一笑,“嘻嘻!慧姐姐,去吧去吧。我来了那么时候,就姑母带着出去了一回。这京城到底怎么样,京城的风土人情如何,我都不知晓呢!姐姐就带我见识见识嘛!” 赵文慧虽然温和,却不木讷,内里自然也有这个年纪的少女的活泼,只是府中没有同龄姑娘,她很少展露罢了,也就伺候的大丫鬟见过。 如今对着楚安然,赵文慧倒是起了促狭之心,“唉!奈何我也不知呀!你还去过白玉堂,我可是连白玉堂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就见楚安然眼睛越睁越大,一脸震惊的样子。 可不震惊嘛!楚安然心里都炸了锅了,我了个去的,这位姐姐说得话真的假的啊?堂堂国公府嫡出大姑娘,会连京城有名的铺子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楚安然脑中突然冒出了早间请安的时候,老祖宗说得那些话了。说什么‘咱大周朝待女子宽和,少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女眷’,还有‘你慧姐姐呀,同那些个落寞了还想靠女眷争风骨的老氏族的后宅女眷差不多了。这几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本来以为老祖宗只是那么一说,如今看这位姐姐说话的神情,看来是真的了。 楚安然觉得老祖宗给自己挖了个坑,难怪自己信誓旦旦说一定拉着赵文慧出去逛的时候,老祖宗、镇国公夫人和秦妈妈都是一脸笑容。 合着那不是和蔼的笑,是挖坑得逞的笑容呀! 这再过几年就要嫁人的人了。镇国公府又不是迂腐不堪的人家,这位姐姐居然能做到不知京城名铺的大门朝哪儿开。 可见是有多不爱出门了,这样的人,想要拉她出门,那是那么容易的事哟! 偏偏早上自己还信誓旦旦,偏偏早上那一对狡猾的婆媳还提前给了好处,说是恭祝她的花样子做出的成品能大卖。 更重要的是,偏偏她还接了,还多了句嘴,说一定要让慧姐姐亲自挑一件成品,她要送慧姐姐。 吞吞口水,楚安然觉得光撒娇是没有用的了,还是用个大招吧。对于这样性子温和的姐姐,楚安然觉得卖惨一般比撒娇管用。 不快点出门,哪儿赶得上白玉堂上午推新售卖的热闹啊! 楚安然双手将自己的脸都往下巴拉,一张小巧带些圆润的粉嫩小脸顿时成了张五官都往下垮塌的皱皮脸。 模样惨不惨的不知道,但一定很好笑,赵文慧和她的两个大丫鬟彩云、彩霞,瞬间笑得眼泪直流,只知道捂着肚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香橼抚了抚额角,唉!姑娘又来了。 花蜜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 这两个丫头的定力那叫一个好啊!没办法,她们已经习惯了,笑过多少回都不知道了。经过多年的历练,如今已经可以完全不受影响。 怕眼前这三位年纪比自己大的姐姐们笑得多了,那娇柔的身子会吃不消,毕竟笑多了可是会抽筋的。 楚安然只好放下双手,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等赵文慧主仆三人擦拭了眼泪,完全止住了笑,气息也平稳了,楚安然才再次开口。 “慧姐姐,就答应我呗!不熟悉就不熟悉,咱们找个熟悉的人陪着一块去就成了。姑母不成,姑父今日休沐,他爱黏着姑母。一把年纪的,我就不同他抢人了。嗣表哥也不成,怕是见了铺子的热闹便要捂着耳朵跑了。要不就义表哥吧,虽然耐心是差了些,好歹是个爱凑热闹的,对京城熟啊!” 自顾自就把赵承义给安排上了,又可怜兮兮朝赵文慧作揖,“倭人小,也是要面子的,前头可是答应了老祖宗和伯母,要说服你一通出去逛的。我还当面打包票,说要让你亲自挑件礼物,我送你。 若是你今儿不去了,我这可就算是食言了。往后哪还好意思过府来寻你说话呢!” 说完又双掌合十做了个拜佛的举动。 赵文慧笑骂,“这是能乱拜的么?我又不是佛祖。行了,去,去还不成吗!往后可别乱拜,小心惹了佛祖不高兴,以后你上庙里上再如何诚心虔诚,佛祖都不搭理你了!” 又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楚安然的脸颊。 唔!果然软乎乎的。 楚安然一个劲儿点头,“是是是,听姐姐的,姐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既然答应了要出门,赵文慧也很干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领着两个丫鬟,和楚安然主仆一起,先去了老祖宗屋里,亲自禀告长辈一声。 楚安然内心里翻白眼,这就是真正的高门闺秀啊,实在是太守礼了。 楚安然有些担心,这位姐姐这么个性子,又这么守礼。若是嫁个宽厚人家,有镇国公府撑腰,日子定是好过的。 可若是嫁的是那种明面上家风淳朴宽厚,私底下家规重、婆婆又刻薄的,那这位姐姐这样的性子可是要吃大苦头的了。 这些也不过就是楚安然脑子的一瞬想法,眼前自然是出门看热闹重要。 果然,一听赵文慧愿意出门,老祖宗很是惊讶,但同时也很欢喜。乐呵呵让秦妈妈取了个小匣子来,从里头拿了几张纸出来,让秦妈妈分作两份。 赵文慧和楚安然一人一份,今日不花光了,不许回府。 不待两人拒绝,秦妈妈就塞到二人手中,然后便推着二人往门口走,又叮嘱丫鬟小心伺候。 出了正院的门,早有婆子来报,马车已经备好,护卫们也都候着了。 国公府低调,赵文慧更不愿出风头,便让人将护卫们删减了不少,只留了四人。 秦妈妈不放心,又加了几个粗壮婆子,身上也多少有些功夫,同武艺好的比,自然打不过。但一般的地痞子什么的,一个婆子同时对付两个都不成问题。 怎么说都是几年来,大姑娘头回没有女眷长辈的陪同下出门逛街,秦妈妈还是有些担心。 京中贵人多,两个姑娘,遇上事儿了,也没个能出面主事儿的人,若是被人冒犯了可就不好了。 秦妈妈回了屋里,正跟老祖宗说还是自己陪着姑娘们去,萧呈璟便来给老祖宗请安了。 老祖宗眼前一亮,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么。武艺好,人稳当,又是长辈。 还有一点就是,她也想让自己这个可怜的侄儿多些烟火气。 人老成精,老祖宗怕直接说了,萧呈璟会找接口拒绝,便特意先问了问他今日可有安排。 让她欣喜的是,萧呈璟不光说了今日无安排,还很难得地多嘴说了句,“姑母若是有什么事,吩咐侄儿即可。” 老祖宗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哈!这可是你小子自个儿送上门的。这时候她才说了,让萧呈璟陪着两个小辈去白玉堂,让他多看顾着些,别让人磕着碰着了。 萧呈璟虽然面无表情,但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老祖宗岂会看不出他眼中的无奈。 萧呈璟默了几息没出声说答应不答应,嘴唇蠕动正要开口说话时,老祖宗又来了句,“唉!慧姐儿可怜见的,这么些年了,也没怎么出过府,更别说是去铺子里逛了。难得安然这孩子让慧姐儿喜欢,这才能同意了出门逛逛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萧呈璟还能说啥?行完礼就去护送‘晚辈’去了。 见人离去,老祖宗和秦妈妈两人相视一笑。 今日真是个吉日啊,不爱逛街的叔侄儿俩,都被框出去凑热闹去了。 第36章 引得淑女笑意连连,还勾出了馋虫 从离了镇国公府开始,楚安然就时不时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偷瞧。 那模样,就跟偷吃香油的老鼠似的,看看外头的猫发现自己没。 楚安然光关注外头了,压根儿没注意到赵文慧已经很无奈的看了她半天了。 “然妹妹,想看便将帘子掀得开些就是,京中女子大防还好,何况你还未及笄呢!无妨的。” 楚安然觉得脸有点热,,“嘿嘿!外头也没什么好瞧的,都是高墙。这都还没到热闹的市集呢!” “哦!那你就是在看十九叔?”赵文慧和楚安然相处时很放松,人也活泼不少。 楚安然在赵文慧面前也很自在,很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他有啥好看的咧?凶巴巴的,话少嘴毒,还小气。” “扑哧”一声,赵文慧没忍住笑了。 十九叔话少倒是真的,可凶巴巴也谈不上吧,不过是性子冷淡了些。至于嘴毒、小气······ 这说得是十九叔? “十九叔得罪你了?”赵文慧有些好奇。 “嗯!是得罪了三个心地善良又可爱的姑娘。慧姐姐,他和他那小厮,说我们主仆仨长不高。你说可气不可气?我们仨不就是见那清风院的桃树上,果子瞧着好。 若是就那么让它们被鸟虫啄了,或是掉到地上化作了春泥,岂不是可惜?便摘了些成熟能吃的下来。结果被他们瞧见了,我们可是一颗桃子都没带走的。” “噢!原来祖母屋里送到各处的桃子是十九叔清风院那棵树上的呀!”赵文慧恍然大悟。 原来前几日的桃子是这么个来历。 “啥?姑母那儿的也是国公府送的?” 赵文慧点点头,“是啊,都是十九叔送来的,一并送到了祖母屋里。祖母又让人分了几份,婶娘那儿的也是从祖母屋里分出去的。” 楚安然瞬间垮了肩,又突然转身掀开车窗帘子,朝马车不远处那个骑在黑马上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若是眼光能杀人,那坐在马上之人早就被射的千疮百孔了。 赵文慧觉得她这举动实在是孩子气,像个讨不着糖吃,躲在背后偷偷骂长辈的孩子。 很可爱! “怎得?婶娘没告诉你是哪儿来的?” 楚安然无奈点点头,“嗯!当日回了隔壁,想起那些桃子,我还挺遗憾。结果没多久,姑母屋里就给我送来了好几个。只说是别人送的,数量不多,分几个给我尝尝。我还当是老天爷可怜我呢!原来这吃得还是我自己摘的啊!” 赵文慧再是淑女,也忍不住又一次笑到有些失控,一手捂着肚子忍笑,一手过来拧楚安然。 自从认识了这个妹妹,她时不时就会不小心笑得肚子疼。 虽有车厢遮蔽,可终究是在外头,到底是不敢笑得大声,这憋着笑声,想要一下子止住还挺难。 过了好一会儿,赵文慧才算是真的缓了过来。 “真是你自个儿爬树上摘的?”赵文慧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虽然她觉得楚安然和自己相处时确实挺活泼的,可瞧着小姑娘长得一副娇柔乖巧的模样,仪态也是极好的,实难想象这样一个小姑娘爬树是个什么场景。 楚安然挥挥手,“爬树这事儿,小时候倒是没少干,这回摘桃子没爬树,正巧有几支被果子压得靠在墙头上,我爬上墙头摘得。这桃树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长得这般高,居然能结出这么好的果子。” 赵文慧虽然爱读书,大多都是诗书和地方志之类的,听了楚安然此言,倒是有些好奇,“难不成那些庄子上种的桃树都很矮?” 楚安然点点头,“倒也不是桃树本身矮,若是没有人为的控制,桃树最高差不多能长到将近三层楼那么高。不过那样不利于采摘。所以一般需要花上年光景,从定杆、培养主枝,再到扩张树冠,最终让桃树形成自然开心型的树冠,以此促进结果,也便于管理和采摘。” “你个小丫头懂得可真多。”赵文慧是真心有些佩服的,她觉得小姑娘懂的这些东西,可是十分实用的。 楚安然再次挥挥手,很是谦虚,“嗐!我这不是嘴馋么,女孩儿家家的,多吃水果,好处可多啦!说起好处,慧姐姐,回头得空了,我给你做个吃食,保管你往后日日都会想来上一碗,一准儿不会嫌弃。” “什么东西?”赵文慧很好奇,她日常对吃的倒是极少挑食。d “就是你平日里日日被逼着喝的牛乳做的。” 赵文慧像是吞了苍蝇似的扶着胸口干呕了一下,脸都皱成一团了,“快别提那个了,腥气的很,偏逼着我喝,我倒情愿喝药还舒坦些呢!” 可见大周朝饮食上头的水平还是低了些,虽然大户人家的女眷早有饮用牛乳羊乳的习惯,但也只是当作一味补品而已。 不管好不好喝,或者自己爱不爱喝,只要是对身子有益,也就当喝补药一样了。 “放心,等我得空做了,吃过喝过你就知道了。”这点楚安然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她脑海里有着丰富的饮食知识,这可不仅仅因为她拥有现代文明的记忆,更重要的还是她本人在现代时就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吃货。 只是来到这个大周朝后,一来是食材有限,她又是个千金小姐,动手折腾的机会太少了。 好比这牛乳吧,她们楚家是不差钱,但是在大周朝,牛可以说是极为重要的劳动工具了。 在民间,杀牛是犯法的,就是牛乳,也不许买卖,都是让牛崽子喝的。 当然,只要有利可谋,私底下偷偷干的人也不少。只是大部分人不敢做的太过就是了。 所以民间,一碗牛乳的价格最高的时候都能让一家四口的普通百姓家两年的花销了。 楚安然家,他爹孝顺又爱妻疼女,所以家里三个女眷都喝过牛乳。只是觉得太贵,没必要那么奢侈,所以日常喝的都是羊乳。 只有像赵文慧这样的高门闺女,才能享受这种日日能喝到牛乳的待遇。偏偏人家还不爱喝。 唉!可见,这投胎也门技术活。 对于楚安然这样的现代灵魂来说,喝羊乳才是最奢侈的生活。毕竟在牛乳盛行的现代社会,羊乳反倒成了稀罕货。 至于膻味什么的,楚安然就更不怕了。她本就喜欢吃羊肉,这羊肉没点儿膻味,那还能叫羊么? 不过爱吃羊,不代表她就讨厌牛呀!毕竟牛乳更适合制作各种甜品。 如今遇上镇国公府,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痛快霍霍牛乳,不折腾一下,岂不是浪费自己埋藏多年的手艺。 再不拿出来溜溜,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忘光了。 为了诱惑赵文慧,为了能够以后在镇国公府的厨房里能横着走,楚安然掰着指头细数各种吃食。 听得赵文慧好好一个淑女,都忍不住口水泛滥,红着个脸,不停地咽口水。 真是好巧一张小嘴,将人馋虫都勾了出来。 第37章 凑热闹买礼物 随着外头各种声音越来越多,一行人也离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越来越近。 一直到外头传来锣鼓、唢呐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爆出的叫好声时,马车停了。 车中两人彼此打量一番头饰衣着,听到外头传来自家丫鬟的声音,两人这才先后下了马车。 抬头四下里一看,吼吼!好家伙,马车停的地方离白玉堂还有一段距离呢。 白玉堂门口正敲锣打鼓、唢呐震天响,还有舞狮表演,难怪门口聚集了那么多人。 幸好白玉堂的人早有准备,很快便有婆子过来接人,领着人从一旁的巷子里绕到后门去。 后门是条宽巷子,倒是停马车的好地方。此时巷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了,有几个车夫正无聊地坐在车辕上相互攀谈。有几个却自顾自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或是抽旱烟,并未与人攀谈。 见又有人来,车夫们也只是好奇望了望,便又该干嘛干嘛了。 京中随掉个花盆儿,说不定就能砸到个三品官儿,再加上今日赵文慧一行人也不算大阵仗,所以这些个车夫只以为是哪家二三品官员的家眷。 “倒是劳烦十九叔了,十九叔不若领着护卫们去别处逛逛,或是酒楼茶馆儿坐坐,差不多时候了,再来接我们回去就行。” 赵文慧是知道萧呈璟的性子的,想来十九叔是被祖母逼着来的,倒是有些同情他。 让一个平日里寡言少语,除了刀枪剑戟,对旁的事务没什么兴趣的大男人陪着两个小辈姑娘逛街,这也实在太难为人了。 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唉! 赵文慧怕萧呈璟受了自家祖母所托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便又劝了句,“十九叔,你去忙你的吧,这里头估计今日都是女眷,您进去 了也是多有不便的。” 原本抿唇不语,还在思索要不要跟进去的萧呈璟,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似的,皱了皱眉头,说了‘好’字,便领着几个护卫转身离去了。 不过坐骑却都留了下来,反正有三个车夫在,还有几个婆子也被赵文慧留在了外头,那么多人看着车马,没什么可担心的。 等赵文慧和楚安然进了后门,在迎路婆子的带领下直接上了白玉堂的三楼雅间。 “这间是二掌柜特意留了给姑娘的,开了窗户就能瞧见楼下街上的热闹。二掌柜如今不得空,一会儿再来同姑娘们见礼。我便不打搅姑娘们了,就在门外守着,若需要什么,喊一声便是。” 说完行礼出门,将门又轻轻合上了。 不一会儿功夫,便响起了敲门声,是铺子里的丫鬟端了茶水点心来。 安排的很是周到,连赵文慧和楚安然的四个丫鬟,也都备了茶水点心。 正好两人也有些渴了,都不是爱苛待下人的主子,两人便让丫鬟们去一旁的桌上自己吃喝聊天去。 雅间不大,倒是准备了两张小圆桌,可见这是提前特意多准备了一张桌子的。 这份细心,楚安然很满意,她可是很疼自己丫鬟的。 两人喝了茶,又站在窗口观看了会儿铺子大门外的舞狮,热闹了足有半个时辰,给了喜乐班子赏钱,又洒了一箩筐铜钱,门口围观的百姓这才散去。 百姓们来这种铺子门口凑热闹,可不是要进去买些什么,这条荣华街上的铺子,能买的起铺子里东西的人,非富即贵。 百姓们虽然买不起,但不妨碍他们来这种街上逛逛瞧瞧,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遇上能得赏钱的机会。 好比今日白玉堂有新品上架,总要快一些宣扬出去吧?那市井百姓的嘴就是最好的传扬方式了。 今日上午能进铺子一睹为快的人,都是白玉堂特意送了帖子去邀请的。门第都不低,也就楚安然和赵文慧特殊一些。 楚安然身分不够,占了是股东这一条;赵文慧身份足够,偏偏又不是因为收到帖子而来的。 虽然平日她不爱出门逛,但这种高档铺子做事,从来不会落人口,给了同等地位的府邸发帖子了,必然也会给真国公府发。 至于人家府里女眷来不来,那就随人家了。所以帖子,镇国公府是有收到的,只是府里两位女眷长辈都不怎么爱凑这种热闹,赵文慧又是个娴静的,世子夫人是个有两重婆母的媳妇儿,上边两位长辈加小姑子都不去凑热闹了,她又哪里好意思去。 那帖子便也就收在了秦妈妈手中。 门口百姓散去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辆马车,这时候来的女眷倒是能在大门口就先下马车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二掌柜的才来了楚安然她们所在的雅间。 二掌柜的名唤尚云,进了雅间就先告罪,她听丫鬟禀告知道今日楚安然是和真国公府大姑娘一同来的。 知道是稀客来,惊异又惊喜,但是实在是别处有几家难缠的女眷,又不好轻易得罪。 这处她想着楚安然是股东,有楚安然在,好歹也算小半个白玉堂的人,不算轻慢了赵文慧去。 “实在是抱歉,让二位就等了,尚云在这儿给二位赔不是了。”说罢就屈膝行礼。 没等她行完,楚安然便笑嘻嘻扶了她起身,“哎!可不是么,让我们可好一通等,可怎么赔我们呀?” 尚云见二人并无一丝不高兴,便也放松了身子,轻笑着摊摊手,“这招待不周,也只能任由姑娘们责罚了。上天入地的,姑娘们想让我作甚,我便做不得,也只得照做了去。” 赵文慧见这位打扮利落的二掌柜是个性子幽默的,便也笑了,“上天入地倒是不必,只是今日好货可得由着我们挑,折扣么······自然是要比旁个优惠。今日新品铺子里打几折,我们付账时候,便给我们折上再来个八折吧!” “哟!姑娘可真会砍价,我们是无妨的,只是您身边儿这位楚姑娘可是股东。这折扣若是多了,她那抽成便少了。” 楚安然撅嘴白了尚云一眼,“若是折扣高了,我得多付银子,来日分红倒是也多了。若是折扣低了,今日我是能少付些银子了,那分红却是要少上一些得。哎呀!怎么算,都是我亏呀!” 一脸抠搜样,惹得赵文慧和尚云皆捂嘴笑了。 “行了行了,怎么说都是股东,我这可有好东西是特意留了给你这位股东的,只此一件。日后是不是有人会模仿了我不管,不过如今白玉堂里可就那么一件。玉石倒不是最上等,取了来你们先瞧瞧。” 楚安然便挥挥手,示意她快点儿。 尚云出去没多久便抱了个小木匣子来。 楚安然迫不及待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串玉石做的风铃。她将风铃提在手中,最底下是个玉石做的铃铛,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往上看便是十二颗玉石雕刻而成的十二生肖。 这十二生肖的模样却同大周朝平日里常见的不大一样,是楚安然画的卡通图案,一眼就看得出是什么动物,却又有些不一样。 都是大脑袋大眼睛,嘴巴张开大笑的模样,很是可爱灵动有趣。为了不破坏整个形态,这十二生肖并未在玉石中间钻洞串在风铃线上。 而是在不怎么起眼的地方打了小孔,譬如耳朵尖儿处。 “我原先还想着若是你们雕刻了十二生肖的摆件,我便买上一套送给慧姐姐。如今见了这风铃,倒是比摆件还更有趣些。”楚安然朝赵文慧道,“慧姐姐,这玉兴许算不得好玉,颜色也不匀称,不过我觉得做成这样的风铃串儿,还就得颜色不匀称更好看些。你若不嫌弃,我就送你这个可好?” 赵文慧在楚安然将风铃提在手中时便一眼相中了,只是听眼前这位二掌柜说得,这件东西当是铺子特意为楚安然准备,她不好夺人所爱,便未显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如今听楚安然要将此物送她,她是挺高兴的,但依旧觉得若是自己收下了,便等于抢了妹妹的东西了。 “这是白玉堂的一番心意,又仅此一件,可见其珍贵,我怎好要了。你自个儿留着吧!” 楚安然虽然也喜欢,但是对她来说,这样有特色的东西,确实谈不上新鲜,何况她原本就是想送一套小摆件给赵文慧的。 小摆件到底不如这风铃活泼,楚安然觉得这位姐姐应当在屋里多放些活泼有趣的东西,也好给生活增添些色彩。 “我可不管了,若是每这铃铛,送姐姐小摆件把玩装饰也是挺好的,但是见了此物,我觉得送姐姐的礼物就得送这个。 劳烦彩云姐姐收好了,拿回去就给你们姑娘挂在窗棱上或是床架上也成,碰到了还能出个声,玉石碰撞的音色又柔和,也不会扰人清净。” 说着就将风铃放回了匣子,一把合上扣好了就交给了彩云。 之后尚云又让人拿了些上品玉石制作而成的诸如镇纸、玉佩、印章等等,皆都是由楚安然提供的花样图案雕刻而成的。 只是量少精贵,好些都是只此一件的。 别看今日大门外头那般热闹,引得一搂大堂客人也是络绎不绝,但在一楼卖的都是下等玉石制作的玉首饰或是小摆件儿之类的。 雕刻手艺也都是出自于白玉堂玉雕师傅们手底下颇得看重的徒弟之手。 虽然一楼售卖的东西用的玉石品质不算好,且同款的首饰摆件儿什么的,数量也不少,但那价格也不是一般百姓能买得起的。 自然,精贵的都在楼上。 楚安然本意是在凑热闹的,毕竟自己是入了干股的,给的花样图案在如今这时代又太过奇特,总担心没什么人能接受。 不过今日一见,楚安然是放心了,心中更是对尚云这个胆大的二掌柜佩服至极。这女人的眼光真好! 楚安然和赵文慧又商量着给家里人挑了礼物,便想离开。生意这般好,还是不耽误尚云接待贵客了。 出了门下楼前,赵文慧红着脸说要更衣,她的两个丫鬟便陪着自家姑娘跟着尚云去转为贵客女眷准备的更衣房去了。 楚安然没有一点想上厕所的欲望,看看自己两个丫鬟,也都摇摇头。 看来她们主仆三人肚子不是一般大,刚才可没少吃喝,如今也没觉得肚子胀。 三人便下楼,挤到柜台处喊了铺子的女伙计上后门告知一声,让马车到正门来接人。 第38章 这位大姐,我还是个孩子呢! 一楼人太多,楚安然虽然喜欢热闹,可是在室内这么挤,她受不了。 楚安然觉得要找个时间和尚云提个建议,既然贵宾都上二楼的了,能不能别从大门这儿上楼。免得遇上一楼拥挤的时候的,难不成还得让贵人们自己挤进挤出的。 她还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京中的名铺子,掌柜的怎么这点都没想到的呢? 这还真是楚安然误解了白玉堂的掌柜的了,以往白玉堂自然也不差客人,毕竟招牌和名声摆在那里。 但毕竟玉器这东西,花样难出新,客人虽然是不缺,却也不会出现蜂拥而至的现象。 今日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一楼都挤满人的情况发生。 说起来那些个下等玉石雕刻而成的扇坠啊或是手里把玩的小玩意儿,也要十几二十两一个,却依旧那么多人抢着买。 只能说,这人呐,就是爱赶新鲜凑热闹。 主仆三人好不容易挤出了店铺,楚安然迈门槛儿的时候还绊了一跤,差点跌倒,还好被人一把扶住了。 见楚安然站稳了,对方才松了手。 楚安然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赶忙朝对方致谢,“多谢多谢!” 抬头一瞧,哟呵!是个帅少年哟,楚安然立马露出明朗又带着点甜味的笑容。 没办法,颜控嘛!但凡看见长得好的人,她总是忍不住要温和几分,甚至更多几分耐心。 那少年一看是个长相极水灵的姑娘,先就红了脸。不过这位应该是个社牛,脸红归脸红,一点都不妨碍人家交朋友。 “不必言谢,是我的不是,撞到姑娘了,没撞伤吧?我,我叫何祐竘,不知道姑娘是哪家府上的?等,等我回家告知了长辈,好上门去赔礼。” 楚安然有些瞠目,这京城人就是开放呀,她这算不算是被人搭讪了? 不过谁让对方是个美少年呢,搭讪不算罪。 “该道谢的是我,是我差点摔了,多亏你相助,怎得还要你赔礼了。你这名字起的有意思,同你的人一样,都很有趣。” 少年人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呵呵!不谢不谢,举手之劳。敢问姑娘,我这名字如何有趣了?” “听起来像‘很有趣’。” 于是少年人口中碎碎念,将自己的名字念了好多遍,而后眼睛一亮,又挠了挠脑袋。 “还真是啊,念快了还真是像‘很有趣’。” 少年人还想要再说什么,一道带着磁性的男声插了进来,语调无波无澜,“你们在作甚?”却又透着股不满。 作甚?这是个什么问题,楚安然看了一眼声音的主人——萧呈璟, 有些无语。 青天白日、热闹的大街上,她——一个黄毛小丫头,和他——一个变声期都还没过的黄毛小子,能作甚? 不过,楚安然知道,这人不能随便惹,所以她赶紧低头屈膝行礼,并没有开口说话。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少年许是以为人家姑娘的家长来了,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有些怕萧呈璟,有些慌乱地对萧呈璟作了一揖,红着张脸便告辞了。 只是走走还回头看看楚安然,要不是有贴身小厮看着,那少年人差点摔个狗吃屎。 楚安然头是低着,但却一直努力斜着眼珠去关注离去的少年,待瞥见他差点摔倒时,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嘻嘻!多美好的纯纯少年时呀! 再悄悄抬眸觑了一眼身前一身玄衣的男人。在心里头直嘬牙花子。 啧啧啧!可真是暴殄天物了些、模样俊得紧,偏偏生人勿近的样子;一把能迷死人的嗓子吧,偏偏说话语气它就没有啥起伏的。 楚安然很想问一句,这位大叔,不知道自己虽然长得好、声音好,可已然快要进入老帮菜的级别了吗?还总这么凶巴巴的,说话跟没放盐的白开水一样。 她这儿正心里埋汰人家呢,殊不知人家心里正在为要不要帮赵夫人教导一下她这侄女儿而矛盾。 萧呈璟对人对事很少上心,恰好赵夫人便是他愿意上心的为数不多的人中,那其中之一。 他知道他那个二嫂很疼爱这个侄女儿,思考不过片刻,他便有了决定。 “咳!你如今十三了,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虽我大周并未在男女大防上如此严苛。但,对外男,切不可随意调笑。” 萧呈璟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挺不适应,说完想想,觉得自己说得没有遗漏了,还问了楚安然一句:“你可记住了?” 颇有几分严父的感觉。 如果说前面那么长一句话已经很让楚安然有眼珠子快要掉地上的感觉了,那么后一句的问话,就是让楚安然有了吐血的冲动。 这什么跟什么嘛!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要脸的事儿了,什么‘不可随意调笑’,最后还问你记没记住。 楚安然决定对眼前这人放弃她的颜控和声控的原则了,从此后,不再对这人报任何好感。 虽然不好得罪,但是可以躲远点儿,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教训自己了。 还是常喜有眼力,一眼就瞧出来小姑娘不高兴了。也是,就是他是个姑娘家,主子那番话听了,也一样要生气。 可是,他家主子今日也确实是难得,说了那么长一句话,就是为了教导个小姑娘。 为了维护自家主子和赵府的情份,常喜觉得不能让人家小姑娘怨恨上自家主子,便打了圆场。 “然姑娘,听说您在这儿入了干股了,今日新品上轨,瞧着生意挺好的,您这股东可不能小气了,可有准备了礼物送给我们?” 常喜干脆主动讨赏。 “香橼,给他。”楚安然吩咐。 香橼便拿了两个玉坠子给了常喜,一个是给他的,另一个是给他哥哥常欢的。 常喜一看连自家哥哥都备了礼了,可见这位然姑娘还是很大方的。不过大方归大方,这到底和他家主子没什么往来,算不得亲眷,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家主子也备了礼物。 想想自家主子的孤僻性子,常喜决定替他讨份礼。 “多谢然姑娘,居然还有我兄长的份儿,这坠着的模样还挺有意思的,这是个猴儿吧?倒是像我的性子。唉!那我家主子的是个什么?莫不是虎?” 人家小厮都这么问了,楚安然有些不情不愿地将腰间荷包解了下来。 里头有四个扇坠,出了赵家父子三人的,还有一个是特意给萧呈璟准备的。 玉石质地不算特别好,但是样子比较特别,是一头张嘴笑弯了眼的狮子。 看着有些威猛又有些可爱。 一开始是为了感谢那日他让她骑了乌云,所以才特意画了这一张独稿,让白玉堂只制作一个扇坠。 刚才这男人说的话让她很是不喜,她便想将这礼物留下自己做纪念了,毕竟她拿到实物时,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小坠子。 但是人家小厮都开口了,和明着讨礼物都没区别了,她不拿出来也不大好,拿都拿了,也不好随意挑个敷衍。 楚安然将狮子扇坠递到萧呈璟面前,“萧将军若是不嫌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多谢那日让我骑了乌云。” 常喜一个劲儿朝萧呈璟使眼色,他生怕自家主子会驳了人家小姑娘的礼。 没成想,萧呈璟没拒绝,接了扇坠后就往怀里一放。 楚安然磨了磨手指头,有点痛,萧呈璟看着小姑娘摩挲手指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说是特意送他的礼物,可是他接的时候,这小丫头捏得可紧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突兀的女声在耳旁响起。 喵的!这又是哪儿来的憨货? 楚安然转头一看,就见一身量高挑的女子,淡绿襦裙外头罩了条葱白褙子,那胸口处很有些波涛之感。 衣着颜色素净娴雅,可是却又非要凸显波涛之感,这女人不是绿茶也是小白花。 不管哪一种,楚安然都不喜欢,再说她也不认识这人。 “大哥哥,你怎么在这儿?”那女子对着萧呈璟问道。 这‘大哥哥’三个字怎么叫得那么黏糊呢,楚安然很好奇,这女子居然是萧呈璟的妹妹,难怪一上来就问‘你们在干什么’,这说话风格还真是一样。 见萧呈璟没回应,那女子又走近了几步想要去碰萧呈璟的胳臂,却被他避开了。 “胡姑娘还请自重。”语气有些不悦。 楚安然心道,咦!不是哥哥妹妹的妹妹呀,原来是情妹妹,老帮菜行情还是可以的,这么副冷飕飕的样子,这姑娘还照样笑颜如花。 “大哥哥要玉儿姓胡,玉儿就姓胡,玉儿本就不配父王给的萧姓。只是,大哥哥,父王到底是长辈,你还是莫要同他置气,多回王府去看看他。何况你在外头,也没个贴心人照料,我同母亲也是极心疼的。”那女子前一刻还笑意吟吟,后一颗就开始眼眶发红了,泪水光在眼圈打转,就是不掉下来。 显得明明是个娇弱女子,偏硬要撑着让自己坚强的感觉,比那些光哗哗流泪的,可要更让人动容。 这技术,没赶上投胎在戏剧横生的时代,太可惜了。 “同我何干!” 见萧呈璟好不给脸面,那女子敛了哭相,拿帕子抹抹眼角,转移战场了。 拉住楚安然的手,“这位妹妹倒是好模样,我家哥哥就是这副执拗样。倒是要烦你日常多担待些了,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这话一出,萧呈璟是当没听见,常喜是翻个白眼,再当没听见。直男主仆二人组,以为楚安然主仆三人也会和自己一样,当作没听见的。 却不想香橼和花蜜很是生气,这话说得拿她家姑娘当什么了,但是早就接收到了楚安然的示意了,她们只好抿唇生闷气。 而楚安然,自然也是生气的,她是颜控没错,说她好色也成,可是色亦有道好不好,她就是饱饱眼福而已,还没想过要倒贴上去伺候照顾人家的。 “噢!啥好处呀?这位姑娘别见怪,我们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市面,不知道你们京里头是怎么个人情往来的。” 那女子一副小女儿家的害羞模样,悄悄同她耳语,“不论如何,哥哥身旁总有你的位置。” 这话说得可太直白了些,看这女子刚才的做派演技,应该是朵心机婊的小白花才是,怎么这会儿和自己说得这话又显得有些蠢呢! 除非,除非这姑娘喜欢萧呈璟?除非这姑娘不光喜欢萧呈璟,还觉得我长得让她觉得有威胁,所以要先给我画个饼,外加那么点下马威。 我去! 脑子转了一圈想明白了的楚安然,很想撬开这位姑娘的脑袋瓜瞧瞧,这玩意儿是不是葫芦藤上结出来的。 她如今要身高没身高,要曲线没曲线,今日出来梳得还是双丫髻,整个就是个喜洋洋年画娃娃的样子,亏这位什么胡姑娘怎么想得出来。 可见,龌龊之人的龌龊心思,看别人也是龌龊的了。 明摆着这位胡姑娘自己很想成为萧呈璟的身边人,所以就将萧呈璟身边出现的一切她看着觉得有威胁的女性,都认为是和她一样的,都是想要成为萧呈璟身边人的。 前头别萧呈璟误解自己男女大防守得不好,如今又别个傻叉看成同类,楚安然是真的火了。 不过她越是不高兴,越是平静,考虑了片刻,才对这位胡姑娘道,“这位大姐,我还是个孩子呢!” 然后还冲她甜甜一笑,又上上下下好好扫视了她几遍,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那胡姑娘自己还在琢磨楚安然话里的意思,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举止,但是那胡姑娘的丫鬟却是注意到了的。 那丫鬟正要上前怒斥楚安然,赵文慧出来了。 “然妹妹,让你久等了,我们这便离开吧,我有些乏了,长久不出来,不大习惯。还是早早回去了,我可还等着吃你做的美食呢!” 到了近前见了不相识的人,赵文慧问楚安然,“这是······你刚结交的朋友?” 楚安然挽着赵文慧的胳臂,语气天真活泼,“姐姐可见是屋里待久了,眼神儿不好,这位大姐若不是还是姑娘家装扮,我都当是哪家的贵夫人了。我还是个孩子呢,如何结交的上这般贵气的长辈呢!是你十九叔的妹妹哟!” 赵文慧一听,再看胡姑娘时,脸色就变了,她依照年龄也猜到了这女子是谁了。 听到楚安然的称呼,又提到什么‘十九叔’,那胡姑娘也知道刚从铺子里出来的是谁了,赶忙行礼,“大姑娘好,倒是难得瞧见大姑娘出来,没想到我大哥哥还有这般耐心,能陪姑娘家逛街。” 后面的话怎么听都有股酸味儿。 赵文慧不擅与人撕扯,便是不喜之人,她也顶多就是无视。看在肃王府的面上,她朝胡姑娘点点头。 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实权勋贵家中的嫡长女,地位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比的,就是比之宫里的公主,也是不差什么的。 要知道,便是公主,也是有分出个三六九等的,像那些个不受宠的公主,除了有个皇帝闺女的身份,旁的,还真比不得实权在握的勋贵家的姑娘。 像赵文慧这样的出身,等她成婚的时候,一个郡主的封号必定是少不了的,而且说不定还会获封食邑。因为国公府地位已经够高的了,若是国公府再得功绩,一般会封赏府中女眷或是下一代子嗣。 有食邑的郡主,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实惠,是可以依照大周朝律,圈养一定数量私兵的。若是同夫家不合,和离时若有子嗣,是有能力可以同夫家抢夺子嗣的。 要不是真国公府早早就替赵文慧定好了亲事,不然还不知京中这些人家要如何争抢赵文慧做自家的儿媳或是孙媳呢! 那胡姑娘见机会难得,又岂会放过,便想同赵文慧攀谈一二,连刚刚因楚安然说的话而升起的不悦都丢到了一旁。 可惜,天不随人愿,这时候,重新收拾停当的马车来了正门处。 赵文慧和楚安然便领着丫鬟上了马车,萧呈璟也领着立在巷子口好一会儿的侍卫们上了马,一行人便走了。 临走时,别说招呼了,一行人连个眼神都没给胡姑娘,气得她将手中的丝帕都扯烂了。 第39章 小师父和老徒儿 自打那日拖着赵文慧出府逛街回来,楚安然实践了自己的承诺,用牛乳做了好吃的甜点后,她倒更像是镇国公府上的姑娘了。 除了没日日住在镇国公府,那是日日往镇国公府跑的。 原本楚玉珠也想日日跟着,赵夫人却是请了个教养嬷嬷回来教导她。 起因就是那日去白玉堂凑热闹,老祖宗赏了赵文慧和楚安然银票,这事儿被楚玉珠知晓了,好生闹了一通,惹得赵夫人很是气恼。 原本她是想直接派人送楚玉珠回吴中的,可是转念一想,若这般就将人给送回去了,依照继母继弟那家子的德性,不敢上京来寻她的理论,但是却一定会找楚安然家的麻烦。 想想如今堂弟家中的境况,赵夫人决定还是暂时不将楚玉珠这个麻烦丢回吴中去。 可是这副性子,留在京中,太容易生事了。赵夫人思量再三,求了老祖宗,给寻了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楚玉珠。 其实教不教导的,也得看被教导之人是否愿意学。若是愿意,跟着宫里嬷嬷学学规矩只有好处;若是不愿意,那便只会觉得是在受折磨。 还是那句老话,赵夫人性子爽利,再是不喜继母继弟,也不屑对个孩子下毒手。 所以,她虽然请的是个为人严厉的嬷嬷,也要求嬷嬷在教导楚玉珠时多费些心思,但并未暗示嬷嬷苛待她。 这位嬷嬷的姓氏倒是同她的性子极相配,姓严。 在严嬷嬷不苟言笑地教导了四五日后,楚玉珠就已经被磨得文静了不少,或者说至少面上显得谦恭顺从了。 性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知书,更是被严嬷嬷那些个惩治手段磨得只敢在心里头怨恨。当然,也少不得背后抓紧一切机会在楚玉珠耳旁煽风点火。 倒是让楚玉珠脾气一日比一日显得沉静,心里头对楚安然的怨恨也是一日日加深。 无它,概因老祖宗赏了楚安然银票的事是花蜜同知书口舌之争的时候露出来的。 在楚玉珠的认知里,她觉得是楚安然授意花蜜特意到她跟前炫耀的。 就是因为楚安然的炫耀害的她心中不忿,才会一时没忍住寻了赵夫人吵闹。 也就知画,有些眼力劲儿,观察了四五日后,觉得严嬷嬷确实是在用心教导规矩的,便是她这个在一旁看着的丫鬟,都觉得受益良多。 她便常劝楚玉珠,不必去管旁的,抓住这么个好机会,跟着宫里嬷嬷将规矩学好了,学到什么那都是自己的。 至于楚玉珠听进去多少,那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再说楚安然,她虽然也喜欢镇国公府,但毕竟赵府才是她真正的落脚之处。 这些日子会日日往隔壁跑,也是没法子。谁让镇国公府上有个厨痴呢! 这位厨痴是镇国公府厨房的大掌勺,叫马一刀。马家祖上虽然算不得大户,但是也是出过不少御厨的。 马一刀的祖父便当过御厨。因为性情耿直,无意中得罪了宫中贵人,又遇上小人使坏,差点全家不保。 幸而得到了安国大长公主的庇佑,最终虽然全家沦为奴籍,但好歹命保住了。 马一刀的祖父便一直跟着安国大长公主,做了公主府的掌勺。祖父和父亲故去后,马一刀便成了如今镇国公府的掌勺。 无奈他的手艺和悟性都不如长辈,偏偏又是真心喜爱做吃食的。见过楚安然制作的牛乳吃食后,那是相当能屈能伸,厚着脸皮愣是给楚安然行了跪地叩首的大礼。 等楚安然接了茶盏了才缓过神来,自己就那么成了别人的师父了,自己的徒弟还是个比他爹年纪还要大几岁的大叔。 虽然拜师仪式完全是在楚安然有些懵的状态下完成的,可是那叩首礼和敬茶,她也确实是受了的。 所以······她可不就得挖空心思了想法子教徒弟么! 徒弟悟性有些差,但胜在脸皮够厚、心够诚,耐心也十足,楚安然便日日过府教导。 她就算想偷懒也不成,马一刀能直接在赵府厨房后门等一上午,也不会叫门让人通禀,就那么干等。 可是他不叫人通禀,那赵府里的下人进出的时候,总得看见他吧。看见了,回府里,也总是要说上一嘴的,传来传去的,楚安然还是会知道。 就因为这样,楚安然只好跟这位老徒弟打了个商量。但凡只要她愿意教哪道菜品或是糕点的,只要有空,日日上门教导,教会为止。不上门便代表她当日有别的安排或是想休息,让他不必去赵府门口吓等。 楚安然自己上一世就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吃货,很明白一个对做吃食极为执着的人,遇到新菜品或是新糕点时,那种恨不得立马就学会的迫切心情。 再加上这一世,楚安然自己在家中时,都很少有机会能动手施展厨艺,如今多了个志同道合的人,她还挺有好为人师的那种积极性。 一师一徒,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倒是一拍即合,只是苦了镇国公府里大部分下人和侍卫。 人都有好奇心,知道府里的大厨马一刀拜了小师父,还是个规格千金,都好奇这样的师父能教出啥好吃食来。 有事没事儿的,总有人爱往厨房一带遛哒,说是,想着闻个味儿啥的,让鼻子先涨涨见识。 嘴上,大伙儿都是这么个说法。会这么说,那也是给楚安然和马一刀面子,实则大伙儿心里是不看好的。 但是,但是还真就出乎他们意料了,确实是让大伙儿的鼻子都张见识了。 连着几日,镇国公府厨房所在院子方圆几里,时常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大伙儿也说不好那到底是个啥香味,反正就是鼻子觉得香,然后嘴里便犯馋,总忍不住咽口水。 厨房里干活的人却是日日都乐呵,楚安然和马一刀做的吃食,都先便宜了厨房里的人了。 虽然量不多,可是这吃食新鲜呐,别说外头买不着,听他们掌勺的那说法,指不定宫里都没有。 “瞧见没?这煮牛乳火候不能太短,但是也不能太沸。能起这么点厚薄的皮子就成。拿竹签子挑起奶皮的时候得轻,将奶皮底下的牛乳倒出来时也得轻。这都是细致活,做的熟练了,倒也谈不上技巧,就是得耐得住性子。”楚安然正不厌其烦地指导马一刀做双皮奶。 这双皮奶已经连续教导三天了,楚安然在的时候,马一刀做的不错,可只要楚安然离开厨房,让马一刀全全一个人操作的时候,他就有些慌手脚。 不是奶皮破了,就是蒸的时间不够便起锅了,要不就是蛋白和牛乳的比例失调。 楚安然见自己这唯一的老徒弟很是沮丧,也不逼他。这做吃食看着简单,但是有悟性没悟性,差别还是很大的。 厨房里也不是没有别的掌勺的,只是马家人一直很得老祖宗看重,所以厨房大管事一直都是马家人。 以往还好说,马一刀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人品和手艺皆好的人,在厨房里还是很能服众的。 到了马一刀走马上任的时候,品性是没得说的,就是手艺这块,却不再是厨房里的头一份儿了。 他也想卸了厨房大管事的差事,可是那样便丢了父亲和祖父的脸。不卸任吧,又觉得自己手艺难以服众。 还是老祖宗宽慰他,厨房大管事一职,手艺不是最重要的。采买、人手调配、账务清晰,还有忠心,这些方面,马家三代人一直都做的很好。 虽然有了老主子的宽慰,马一刀心中稍安,但是他是个要强的性子,虽然知道自己于厨艺上悟性一般,却依旧希望自己可以有所精进。他不愿同别的掌勺差距太大。 这般,他这大管事才做的心里踏实,管起厨房的人来,也才更有底气。 楚安然也正是因为看重他的人品,才这般用心教他。 “那个,那个,马大叔啊!”楚安然考虑再三,决定提个建议。 皱眉头正在思考的马一刀听闻,立马躬身对楚安然道,“师父,您有事儿言语,可别喊什么大叔了。徒弟就是徒弟,讲的是谁本事大,可不是讲的年纪。” 唉!看看,徒弟年纪虽然是老了些,但人实在啊! “行吧,那,那我就喊你徒弟。”楚安然摸摸下巴,还是觉得别扭,“徒······徒儿啊!咳咳······” 一声‘徒儿’让她莫名觉得熟悉,再一想,脑海里便冒出了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一时没忍住,连咳了数声。 马一刀又是端茶又是帮拍背的,还一个劲儿念叨,“师父,您慢点儿说,您有什么话不着急,您悠着点儿,徒弟我听着呢!” 惹得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楚安然又想咳嗽了,为了压制咳意,憋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也懒得取帕子了,就着衣袖,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有些哀怨地想: 唉!不知道收个老徒弟,我这寿命会不会也跟着缩短些。 抿了口老徒弟给端来地茶水,楚安然接着说正事,“徒,徒弟啊,你看这么着行不行。我这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我觉着你那小闺女不错,不若平日里我教你的时候,让她也来旁听。” 马一刀怔愣了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问道,“师父,您说的是我家大丫?” 楚安然点点头。 没想到马一刀一个劲儿摆手,“不成不成不成,一个丫头片子,往后能给公婆男人做个热乎饭就成,哪用学这些个。那还是我家大小子来的好。也是我心急了些,不然该让我家大小子拜师的。” 他自己嘀嘀咕咕念叨半天,也没听见自家师父的声音,转脸一瞧,师父这是不高兴了? “师师父,您,不高兴了?”马一刀一脸忐忑模样。 楚安然看他这样,气也懒得气了,“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是很瞧不上丫头片子啊?合着我就不是丫头片子了?那你拜我为师作甚?” 马一刀拍了自己脑门一记,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自己这小师父也是个小姑娘呢! “瞧我这嘴,师父您不一样,您是有真本事的。我家大丫,那就是个粗胚货,又是个闷葫芦。她这,她哪儿能和您比呐!” 楚安然原本还想着,她这老徒弟敢拜她为师,应该不是个重男轻女的。没成想,这家伙这么看不上姑娘家。 “你那大儿子不是在庄子上做二管事的么,听说做的还不错,那就还继续做呗。倒是你家闺女,我瞧着那是个眼里有活的。指不定就比你强,你还别轻瞧了她去。说不定往后这大厨房管事还真就是她接你的衣钵了。” 马一刀虽然同这时代的多数百姓一样重男轻女,倒也不会薄待闺女,就是不那么看重而已。 不过他相信楚安然这个师父,既然师父说行,他即便心里头依旧不认可,但绝不会忤逆。 想着反正闺女也不正式拜师,就是来旁听,这手艺好些,往后寻婆家也算多个优点。 他便点头同意了,下午就让闺女过来。 “这个双皮奶,若你实在挑奶皮不行,那便不挑了也成。只是这蛋液和牛乳的比例却是要记牢的。然后便是浮在上头的气泡必须捞干净。日常你练习的时候,也不必避着旁人。厨房里会做的人多,往后府上有客来了,忙活起来速度也快。” 楚安然又嘱咐马一刀一句。 拜师是马一刀下手快,也豁得出去,这点旁人就是羡慕,那也只有羡慕,都没法嫉妒。谁让眼光不如马一刀好,脸皮不如他厚呢! 但是一个厨房里相处的,总有磕碰的时候,这时候,即便是做大管事的,也需要给底下人一些小恩小惠。 譬如这牛乳做的甜品,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倒不如放开允许让大家都做做,对马一刀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至于那些有秘方的菜品或者糕点的,就是马一刀藏得再好,旁人也不会责怪,这年头,世人对方子的态度是慎而又重的。 “还有这蒸鸡蛋糕,主要的秘密还是在打发蛋清,这不是个轻省活,一是装蛋清的盆里,还有打蛋清的筷子,一丁点儿水和油都不能有。说起这个,我都想了两三日了,总忘说。这鸡蛋糕啊,还是要烤出来的最香。我想着在厨房外头的院中打个烤炉,这事儿你能做主么?” 蛋糕肯定是烤出来的好吃啊,有了烤炉,各种面包也能上。原始烤炉出来的传统老面包,外脆里嫩,浓浓的麦香味,抹上果酱或是抹上葱油再复烤,那滋味······ 啧啧啧! 说到这些个厨房事务,马一刀自信满满,拍着胸脯保证,“这点儿事儿,包在徒儿身上,您就说您想要个什么样儿的烤炉吧?” “你能做主就成,图纸我早画好了。” 楚安然也有些心急,便立马让守在厨房门外的香橼回去取图纸。 由于花蜜同知书起了口角,她这几日被罚在屋里写大字,这几日随身伺候的都是香橼。 不得不说马一刀能继承衣钵,依旧做这大管事,也不是完全靠了主子给的脸面。 楚安然的图纸到手不过才一个多时辰,一个砖泥砌成的欧式烤炉便完成了。连需要用到的烤盘,马一刀也已经让铁匠铺子赶工了。 她这老徒儿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别看只是这么个土烤炉,有了它,楚安然觉得未来下午茶点心的品种可以有质的飞跃了。 第40章 哈!原来喜欢吃甜的 又等了两日,烤炉干透了,又开过炉,铁匠铺也将烤盘都送来了。师徒的教学场地便挪到了厨房外头。 特意另外置办了一张案桌,就放在烤炉旁。 于是厨房周边日日飘香更甚,那香味远比前几天的还要悠长。 这样的烤炉,楚安然在前世时,也在乡下老宅门口自己砌过一个。这一世,她还是头回用,一开始火候掌控不好,烤废了好几盘的蛋糕和面包。 折腾了两日,楚安然才算摸透了烤炉的脾性,也敢直接同时烤两盘蛋糕。 不知道是不是这时代的面粉和鸡蛋太过优质,总之烤出的蛋糕,那散发出的味道,实在是浓郁。 浓浓奶香味混合着麦香,以及糖经过高温烘烤后的焦香味,远远就能闻到。 还有包裹了水果馅儿的面包,除了奶香、麦香外,就是各种水果的香甜气味。 引得府中孩子、老人,还有不同年纪的仆妇,私下里日日讨论猜测,今日厨房又烤啥东西了。 这些日子,厨房里干活的都特有面子,因为烤了啥,厨房里的人最先知道。要试吃,也是厨房里的人最先尝到味道。 遇上做的多的时候,楚安然也会做主,让大伙分分,等下了差回住处时也好带点给家里人尝尝。 赵承义这么个崇尚武艺的家伙,居然是个甜食控,为了这口吃的,背后没少骂马一刀。 说都是因为马一刀这厚脸皮的,楚安然才日日都在东府这边做吃食,不然香得就该是西府的地盘儿了。 镇国公府和赵府两隔壁,彼此称呼都是‘东府’,‘西府’这么喊的。 对于赵承义说得这点,赵祭酒也深感有理,于是西府厨房外的院子里也砌了烤炉。 而楚安然自然又多了个徒弟,依旧是个年纪能当她爹的,姓杨,日常大伙儿都喊他杨一勺。 不过这杨一勺的悟性倒是个极高的,很会举一反三。 好比这蛋糕和面包都是甜口的,他脑子一转,就想到了尝试做咸口的。 楚安然对于这样一个省心的徒弟很是大方,夜里写了几个咸口的面包配方,让他自个儿参考着琢磨去。 这种悟性高的徒弟,那就得放养。 果然没让楚安然失望,没过多久,杨一勺就来问楚安然的意见,像节庆时蒸制而成的各种花型的白面馍馍能不能也可以烤制。 他自己试过,直接烤的话,白面馍馍表皮颜色黄黑黄黑的,虽然热得时候也挺香,但是冷了就太硬了。 楚安然猜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应该是希望烤制出类似白面馍馍那样有各种花型的,口感又可以外酥里嫩的。 楚安然便想到了酥皮类的点心。 大周朝的糕点,还是以蒸制为主、油炸为辅的,酥皮类的点心还没有问世。 别处楚安然不知道,至少目前江南和京城里,她还是没听到过有酥皮类点心。 酥皮类的点心,楚安然自己上一世亲自动手做过的并不多,但是像酥皮月饼、蛋黄酥、荷花酥这几种,她还是熟悉的。 道理可相通,只要知道了酥皮起酥的原理,她相信依照老百姓的智慧,酥皮点心的花样自然是会越来越多的。 如今,她只将自己会的几种,尽可能的教会杨一勺,至于旁的花样,就让他自由发挥去吧。 果然,杨一勺是个在厨艺上很有天份的人,楚安然教会他酥皮月饼后没多久,他便自己想出了咸口的葱香千层酥。 虽然里头没有什么馅儿,但是就光那葱香味和多层次的酥脆口感,便是个三四岁的娃娃,都能一口气吃四五个。 杨一勺的进度,楚安然是瞒着马一刀的,不过两府下人里也是有亲戚,话传话的,马一刀便也知晓了他那西府的师弟,是个水平高的。 连着好几日,马一刀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有些着急。 悟性这东西,急也急不来,楚安然只好安慰马一刀,他虽然学的比较慢,可是他闺女学的又快又好,悟性也很高。 后来马一刀也想明白了,总归闺女悟性高,往后闺女配个府里的小子,若是再当上厨房大管事,生个儿子再姓马,那他老马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随着两府厨房日日飘香,赵文慧倒是提过,楚安然都能教徒弟了,不如买些人手回来,自己调教好了,可以开个点心铺子。 其实楚安然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有些犹豫。她的专长还是在做菜上,糕点这方面并不是她的强项。 大周虽然饮食算不得丰富,但是手艺好的面点师傅却并不少,大伙儿欠缺的是糕点制作的创新。 既然她可以做了那样的烤炉出来,制作各种烤制的糕点,那早晚风声传出去了,自有聪明人会摸索出方法。 更重要的是,京中物价高,不管是租赁还是购买铺面,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虽然楚安然携带的银票数额,买个小铺面还是可以的,但京中的铺面难挑选,还在于地段。 好的地段,你没点儿关系,光有银子,也是无用。所以,这买卖,她是必定无法独自做的。 这一日,她便找上了赵文慧。 “慧姐姐,前两日你可是还给我鼓劲儿,让我开个点心铺子的。如今我决定要开了,你可得举双手双脚支持我才行。” 赵文慧难得调皮,微微抬了抬双脚,又举了觉双手,“瞧见了?我可是应承了你,举双手双脚支持你了的。” 楚安然目瞪口呆,她想破脑袋也预料不到赵文慧还有这样调皮幽默的时候。 “哟!我瞧你这嘴,这是准备塞个鸡蛋到嘴里?”赵文慧捂嘴掩笑,还煞有其事地吩咐丫鬟,“彩云,去,给咱们的然姑娘取个鸡蛋来。” 屋里几个丫鬟都轻笑出声,彩云也同她主子一样,真个就朝门外走。 楚安然拉住了彩云,瞪了赵文慧一眼,“慧姐姐学坏了,也将身旁的人给教坏了去。” “知道我学坏了,还不赶紧说重点,曲里拐弯的,小姑娘肚肠九曲十八弯的,累不累?”赵文慧没好气地揪着楚安然软乎乎的小脸扯了扯。 “行吧,我错了还不成嘛!我想开个点心铺子,想寻姐姐入伙儿。我这没背景没靠山的,放着姐姐那么大尊靠山不靠靠,太亏了。” “咱家最大的靠山可是祖母,那靠山靠着才稳当呢!”赵文慧建议。 “我这小本生意的,就是姑娘家闹着玩赚几个零花钱,不用太惹眼。何况,若是姐姐入伙也是一样的,便是往后铺子有些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旁人说起来,便只是咱们两个姑娘家闹着玩的,也就说不到镇国公府头上。” 找赵文慧合伙,是楚安然觉得目前来说相对比较稳妥的做法。京中世家勋贵官宦,派系必定不少,其中千丝万缕,不是她一个江南来的小姑娘能一时弄明白的。 她是有雄心壮志要闯出一片天,但如今的她不过是沧海一粟,她可不想一开始就太过打眼,弄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如果铺子的合伙人是镇国公府当家人,那这铺子一出现,打的就是国公府的牌面了,太过惹眼。 但若只是和赵文慧这个闺阁姑娘合伙,那就是两个小姑娘小打小闹开个铺子解解闷,只不过卖的东西还算新奇罢了。 京里哪家高门闺秀手底下没几个铺子拿来练练手、或是当作消遣的。 就算万一惹人眼红,要用些歪门邪道的法子祸害铺子,让铺子惹上官非,也不会如何牵连镇国公府,说到底这铺子就是姑娘家开着儿的。 当然,有了赵文慧的身份在,一般二般的人,也不敢随意打铺子的主意。 赵文慧虽然不爱混迹京中高门女眷圈,但作为高门闺秀,又有一个巾帼英雄的祖母,那些个门门道道的,她心里头还是有数的。 她自然是明白楚安然的担心,也欣喜于楚安然的坦率直白。 她们这样的人家,看似花团锦簇,实则也是烈火烹油,往前一步是悬崖,亦或是坦途,谁都无法预料。 所以事事都当需谨慎。 当然,该骄傲的时候也得骄傲,不然父兄在外征战搏杀又是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家小在这京中有立足之地,旁人轻易不敢欺负。 赵文慧站起来,笑着朝楚安然伸手,“瞧你担心的,行了。我应承你,看在那些个糕点好吃的份儿上。走吧,时辰也差不多了,祖母歇晌也该醒了,咱们去请安去,顺道把这事儿同她说说。让祖母也跟着一块儿乐乐。” 本来开铺子只是个小事,只是赵文慧常年不爱出门,更别提会想着开铺子了。这事儿若是让老祖宗知道了,她定是替孙女儿高兴的。 两姐妹赏着风景,聊着天,便到了老祖宗的寿安堂。没想要老祖宗不但已经起来了,还同人在那喝茶闲聊。 呃!应该说是她在说,另一人在听,且时不时点点头而已。 楚安然心里还因为白玉堂门口那日的事儿有些不大高兴,她实在不太愿意看见那张既让她觉得赏心悦目、又觉得碍眼的脸。 于是,屋里闲谈的两人便瞧见赵文慧领了个人进来,低了个头,躲在赵文慧身后。 “然姐啊,躲你慧姐姐身后作甚?你又不是老鼠,这屋里头也没个猫啊!”老祖宗心情很好,便打趣了小姑娘。 楚安然这才从赵文慧身后走出来,两姐妹一同给上首的两人行礼后,才各自落座。 楚安然抬头瞟了一眼和老祖宗对坐在贵妃榻的男人一眼。 哈!猫是没有,可是有头狮子啊,还是一头日常跟个哑巴似的、一开口说话就要管教人的‘老狮子’。 她们才落座,上首的男人便起身告辞了。 楚安然心中啐了口,切!赶紧走吧,省得杵在这儿碍眼。 等人走了,楚安然才发现,贵妃榻的小几上放着一盘糕点,就是楚安然教给她老徒儿的鸡蛋糕。 老祖宗上了年纪,挺爱这绵软的口感,如今这蛋糕便成了老太太歇晌起来后,垫肚子的零嘴儿了。 只是以往一盘鸡蛋糕,老祖宗总是要剩下三分之二,正好分给她屋里的丫鬟们吃。 今日的这一盘子却空了,让楚安然有些担心。 “老祖宗,这鸡蛋糕虽然绵软可口,可是糖到底是多了些的,您还是得悠着点儿吃,一次不可吃太多,免得生痰。” 有了年纪的老人,喜欢小辈的关心,但同时也和孩子似的,怕小辈们唠叨。 老祖宗赶忙摆手,“今日,你们可白说我了。这一盘端上来,我可是一口都没吃着。哈哈,璟哥儿那孩子爱吃,倒是难得瞧见他喜欢吃点儿什么的,我便让他多吃些了。这不,我这半盏茶还没喝完呢,他就将这一盘子鸡蛋糕都给吃了。” 蹙眉思索了几息,老祖宗两手一合掌,“哟!这你们才来,他便立马走人,怕不是觉着不好意思了吧!哈哈,秦双,你瞧着像不像?” 还问了侍候在一旁的秦妈妈,要获得对方的认同。 果然是老小孩一个! 秦妈妈自然是配合的,笑着点头,“老祖宗没看错,奴婢瞧着璟哥走的时候,脚步很是匆匆。” 可不就是脚步匆匆么,跟逃跑似的。 老祖宗带头先笑出了声,笑声就好似会传染一般,一时间,屋里头此起彼伏,相当热闹。 连带楚安然原本觉得没啥好笑的,跟着大伙儿一块儿笑着笑着,倒是越笑越止不住了。 哈哈!原来爱管教人的老美男,内里还是个小甜心呀!真是看不出来,居然是个爱吃甜食的。 笑过一阵,两人便说起了开铺子的事儿,老祖宗果然很高兴。她还以为她这孙女儿这辈子出嫁了都不一定愿意对这样的事儿上心呢! 虽说她们这样的人家,手底下有的是帮着干活儿的人,可是庶务之事,若是自己也能多上上心,才不会被底下人架空了手脚。 往常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总想物色些忠心能干的,往后好作为孙女儿出嫁的陪房。可是也总是左挑右挑,没有一个是方方面面都让她满意的。 如今可好了,孙女儿愿意自个儿上手练练了,这是好事儿。这打理庶务,就如同打仗一样,纸上谈兵谈的再好,也不如上战场打一仗来的实在。 老祖宗看看孙女儿,又看看楚安然,性格虽然不同,却都是好孩子。往后的世道是属于这些孩子的,她只盼着孩子们将来能守望相助。 “去吧,好好折腾你们的铺子去,咱们不惹事,但也用不着怕事,你们后头还有我老婆子在呢!” 有了老祖宗这句话,楚安然觉得心中愈加安定了。 “老祖宗还没吃点心呢,不如我这就去厨房给您炖个双皮奶?” “去吧去吧,你们姐妹俩都去,咱家没那些个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慧姐儿也去厨房沾沾烟火气。那鸡蛋糕多做些,给你们十九叔送去。他大男人一个,不怕吃多了生痰。” 楚安然还真不大愿意给那个爱瞎管教她的人做吃食,不过算了,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她就大人有大量吧。 姐妹俩便去厨房忙活去了,亲自动手做糕点,倒是让赵文慧寻到不少乐趣。 这一日,有件事是谁都没想到,也想不到的,这还是很久之后萧呈璟自己说了,楚安然才知道的。 那就是这一日,萧呈璟给自家姑母请安是真,但奔着来蹭鸡蛋糕吃也是真。 除了头一回做的鸡蛋糕,是个各院都送去一些的。后来,都是哪个主子想吃了,就让人传话给厨房。 镇国公府都是女眷,唯一的男丁还是个五岁大的孩子,想吃自然吩咐一声就成。 唯独时不时住在清风院的萧呈璟,一个大男人,平日不太重视口腹之欲,倒是不大好意思开口让厨房做这样绵软奶香的糕点送到清风院。 这人倒也有意思,想到了自家姑母歇晌起来是必定要用些糕点的,便赶着趟的去寿安堂请安。 还真让他蹭到鸡蛋糕了。 不得不说,这平日里冷冰冰、不善言辞的人,有时候的行事风格还挺可爱。 第41章 免费就不必了,打个折吧! 楚安然是个只要想明白了就会立刻动手干的性子。 以往在江南,家里人太过宠爱,这个时代对女子又多有不公,各种各样的因素,使得她脑子里有再多主意,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在一旁。 如今要靠山也有个靠山了,自己脑子里方子、点子都不少,又是在对新事物接受能力很强的繁华京城,楚安然是恨不得立马就将铺子给开了。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是姑娘家闹着玩开个铺子,可是要做的准备还是不少的。 首先,要寻个好铺面,地方不一定需要太大,但是地段得好,还得是自己能租得起或是买的起的。 京城北边儿一片不是皇亲贵胄就是勋贵高官,治安这块是最让人省心的,自然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周最好的地方。 但对于开铺子来说,也有缺点。这北城除了皇宫就是毗邻皇宫而居的的达官贵人,高门大户都爱讲究。 甭管内里的底子厚不厚,脸面最重要,基本上四品以上官员府里都是养了糕点师傅的。 甚至有些高门府里头光做菜的大厨就有十几个,大周各地菜系的厨子差不多都汇齐了。至于糕点师傅,养上七八个也不稀奇。 所以外头的糕点铺子,只有像‘百味斋’或是‘飘香楼’那样数一数二的店,高门大户才会愿意光顾。 也因为北城尊贵,是个官员都想住在北城,哪怕住的只是北城边边角的地方,只要位置是在皇城大街以北,那就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这人呐,无钱的时候想着能有口吃的就行,可但凡有些身份地位了,却是将脸面看得比里子重要。 就说数一数二的点心铺子吧,百味斋吃得是身份地位,飘香楼尝的是精致。 百味斋的东家,那就是宫里御膳房伺候皇上的糕点厨子,每一代家族里都会挑了最优秀的子孙送到宫里御膳房的糕点房里去。 百味斋的由来,还是因为它的第一代东家,得了他那一代帝王的赏赐,才有资格打着皇家糕点的名头,出宫以后开了这铺子。 其他宫中的糕点师傅或是御厨,若是要开铺子,可以让旁人知道你曾经在宫里伺候过贵人,但是绝对不允许打着宫里贵人们爱吃的幌子卖吃食。 好比人家百味斋,就可以直接说他家铺子卖的‘金鱼酥’那是宫里贵人们最爱吃的一道糕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伙儿爱奔着百味斋去,尤其是那些个有钱的富商,就好似吃过百味斋的糕点,就能沾上皇帝的金光似的。 还有那些无缘得见天颜的外地官员,也好似吃了百味斋的糕点,就如同吃过皇帝赏赐的点心一般。 至于飘香楼,才算是真正的吃的是点心本身的味道。 当然,飘香楼也有他自己的来头。飘香楼的历史倒谈不上太悠久,那还是先帝登基不久,有一年大周又是天灾又是边疆战事,粮草紧缺。两江的大皇商朱家倾尽全族之力,又团结了两江其他的大小商户们,替朝廷解决了粮草问题。 这是大功一件,事后赏赐必定少不了。如今飘香楼的招牌,就是先帝亲笔书写的。 不过朱家内里如何不说,那飘香楼制作的点心水准,倒是极对得起先帝的亲笔。 而且朱家很聪明,飘香楼主打的都是些热点心,这样也就避开了和百味斋在糕点口味上的冲突。 不管如何,爱光顾百味斋和飘香楼的客人。 其实也不是为着那一口吃的,这古往今来,人爱凑热闹这一点,那都是相通的,爱攀比这一点,那就更不用说了。 好比京城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出来了,越是稀奇古怪价格不便宜的,大伙儿越要攀比谁买的早。 尤其是那些个高门大户里头的女眷,那彼此走动聚个会什么的,定是会聊起时下京里头流行什么的。这时候,但凡有人稍微露出些‘我不知道最近流行这个’的意思来,那可是要遭受好些白眼的。 关于新鲜这一点,楚安然是很有信心的,只要有客人愿意吃她铺子里的点心,她就不愁客源。 可是,可是这铺子的位置选择,也太难了。 北城尊贵,西城富裕,南城贫穷,东城低贱。 说是这么说,可南城离皇城大街近的地方,那儿也有住了官员或是富户的。 别看门第不显,说不定人家的里子是实打实鼓鼓囊囊的呢! 还有东城,说是低贱,也是因为三教九流之辈多,鱼龙混杂,番邦商人也爱住那片儿。 可越是这样,偏偏越热闹,即便是平日里总爱用鼻孔看人的高门女眷,也喜欢在节日的时候,去东城那儿的东市去逛逛。 东市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特别多,虽然谈不上多精贵,但胜在新颖别致。 东城虽然热闹,缺点也不少,头一条便是治安。那儿便是官府要管治,还得同那些三教九流之辈打好关系才行。 那种地方,喜好讲究江湖规矩,有矛盾的时候,他们自有一套解决的办法,也自有受人尊敬的人会出面调节。倒是比官府强行管治还要来的管用。 考虑再三,楚安然觉得她还是在西城或者是南城靠近皇城大街的位置找个铺子比较好。 西城住的都是富户或者四品以下官员,不管是消费水平还是治安都不错。 赵文慧是个喜欢宅在家中的,但是这一回也是被楚安然拉着东奔西跑的。 好在镇国公府武将出身,便是跟随两个小姑娘出门的丫鬟婆子,派的都是身上有些功夫的。 就这么连着几日跑下来,倒是看上一家铺面,在西城的西市主街上,只是铺面的门正好在主街和巷子拐角处。 姐妹俩在铺子里商量着到底要不要租这铺子。 “然妹妹,这地段倒是好的,只是这门脸子有些小,门开的方向也不大好,正好在拐角上。若是开张了,难不成还得让人上外头吆喝去?”赵文慧蹙眉,有些担忧。 楚安然却是越看越满意,不住点头,“嗯!我倒是极满意的。慧姐姐你想想,这门脸虽然不大,可是后院儿大呀!后头等于是个两进的宅在。头一进将柴房拆了,将厨房扩大。 厨房对面的屋子重新粉刷,做些架子,可以囤放面粉之类的材料。专门作为糕点制作房和打包房。过年过节的时候,总是要提前一日包装些点心的吧,就在那屋里头打包。厨房就只管蒸制或是烘烤。 至于那第二进,几间厢房正好给干活的人住,便是夜里头赶工也方便。至于正屋,正好给掌柜和账房用作处理公务和累了小憩时使用。” 将楚安然早已将这铺子各处的安排都设想好了,赵文慧便知道她是真的对这处铺子很满意的。 赵文慧原本是想,若是她们实在没有看中的,那她便去寻她母亲,她记得母亲嫁妆里就有几个铺子是在西城的。 既然楚安然觉得这处地方好,那她也没意见,毕竟论起做生意,她觉得楚安然应该是比自己要懂许多的。 何况,她参与进来,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安楚安然的心,让这个自己喜欢的妹妹能安心做喜欢的事。 毕竟手里有那么好的糕点方子,那样白放着,实在可惜。 再者,她也想试试,她知道自家地位尊崇,可那是父兄乃至祖辈用血换来的。几代镇国公,都是极爱手底下的兵的,以致于看似高门贵胄的镇国公府,如今尚存的财力,兴许连个江南知府都不如。 以往她只爱读书针黹,对家中庶务并不关心。但这两年她长大了,也知晓了这些年,府中开支,基本是祖母和母亲的嫁妆在贴补。 虽然长辈们不会亏着她和嫂嫂侄儿侄女,但是她还是想为家中分担一些。 “你觉得好就成,这事情上头,我听妹妹的,往后倒是还要妹妹多多提点了。”赵文慧还朝楚安然拱了拱手。 “哈哈!承让承让,提点谈不上,咱俩互相扶持,共同进步,一块儿赚它个金盆满钵。到时候看见不顺眼的人,就将银子换成铜板,嘿嘿!”楚安然狡黠一笑。 “换成铜板作甚?”赵文慧好奇。 楚安然摇头晃脑跟个老夫子似的,“当然是换成铜板买豆腐,冻了冰坨子,砸人咯!” 赵文慧和她的两个丫鬟皆是一愣,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哈哈哈······” 花蜜今日是解禁后头一日跟着自家姑娘出来,听到她家姑娘说了换铜板的时候,她就猜到姑娘要说啥了。 以前她和香橼头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是笑了半天。如今,她是没觉得有多好笑的了,就是一直没想明白。 这赚钱了,还得换成铜板,然后再买豆腐,冻成冰坨子了,再去砸人。 这么费劲的事儿,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直接捡了石子砸人不是更省钱又省心么? 要是花蜜这心里话让楚安然知道了,定是要取笑花蜜不解风情、不懂幽默了。 既然看中了铺面,又摆出镇国公府的身份,牙行的人自然是不敢哄抬价钱的。 租期先签两年,租金一次性付清,共计一千八百两。 一提到一千八百两,楚安然就想叹气。 姑母给买套首饰就是一千八百两,这个价钱在江南能买套像样的大宅子了。 如今这一千八百两却是只能租个铺面两年,而且牙行的人也说了,这个价钱这个地段,不算贵。 等牙行的人说铺子的东家会亲自来签契约的时候才知道,这铺子居然是萧呈璟的。 看着眼前的男人,楚安然很想问一句,兄台,你很缺钱? 不然哪家的大家公子会为着个小铺面亲自来签契约的,只能说明这铺子对于主人而言,还是挺重要的。 萧呈璟看着两个姑娘,也有些诧异。不过人家是标准冷男,表示诧异的表情也只是抬了一下眉梢。 诧异之后,萧呈璟也不废话,直接就一句,“不必签了,拿去用就是。” 楚安然头一个就不干了,“那可不成,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萧将军,慧姐姐喊你十九叔,我可是只是个外人。这租就是租,我们付银子,自然是要签契约的。” 楚安然心中腹诽:和你这么个爱管教人的相处,还是一就是一吧,不然占了你的便宜,我怕你日后随时看我不顺眼了,随时随地就教训我。我又不是受虐狂,切!姐不缺租铺子那几个银子。 赵文慧也道,“也是凑巧了,若是知道这铺子是十九叔的,倒是不必东跑西跑还去看了别处不少铺子。” 萧呈璟嘴笨,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虽然手头紧,但也是真心想将铺子让给两个姑娘家随便用。 忽地,楚安然起了些坏心思,既然这老帮菜都愿意免费让她们用了,这免费的事儿就算了,天上掉馅饼儿的事她不沾。但是打个折总可以的吧?大不了以后他来铺子里买糕点,也给他打折呗! “萧将军,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可不会占便宜白要你这铺子。但是一家子亲戚,嘿嘿!您看,我们这还没开张,铺子还得好好装潢一二,各处都得花钱。这租金,您能打个折不?嘿嘿!” 楚安然眯缝着眼睛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萧呈璟应承地很快,就三个字,“好!你说。” 一看老帮菜答应的这么爽利,轮到楚安然有些踌躇了,这还价还多少合适呢? 还太少吧,欠了老帮菜人情不说,对她们来说也没太大意义。还的多了吧,对她们来说是省下不少银子了,可是也不能太过,她楚安然还没那么贪心不足呢! 赵文慧立在一旁,在楚安然说要让萧呈璟给租金打折的时候,她就想扶额了。 这个小丫头,连那针织手艺都是说给就给的,怎得如今倒成了个抠搜财迷了? 怕这一刻财迷附体的小丫头会砍出什么惊天价格,赵文慧赶忙上前插话道,“不若取个吉利数,一千六百两可好?” 萧呈璟二话没说,直接点头答应,楚安然也点头认同。 当即双方便签了锲约,楚安然当场便将带来的银票给了萧呈璟。 第42章 老帮菜的八卦 因萧呈璟还有事儿,便没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他却对着楚安然说了一句,“那样笑,太丑!” 就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已经让楚安然很不高兴了,同时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啥时候笑得丑了? 赵文慧却捂嘴忍笑,她是发现了,她这然妹妹和十九叔有些犯冲。平日里聪慧伶俐的小姑娘,遇上她十九叔就变得有些傻气。 “慧姐姐,你说你这十九叔,他是何意思?我这人是不是挺不讨喜的?拢共才没见过几回,怎得次次都说些伤害我幼小心灵的话。 他将来要是有了闺女,他闺女得多惨,打小就得遭受亲爹那张破嘴的荼毒。小小年纪,那颗小心灵指不定日日都得受伤。” 赵文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又听到楚安然的这通抱怨,憋不住只好继续笑了。 然妹妹说话就是有趣! 牢骚发了一通,也算是排宣了一下不痛快,楚安然很是会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同他计较作甚,一颗好好的美玉白菜愣是熬成了老帮菜了,连个媳妇儿的影都没呢,我也是白替他闺女操心了。” “十九叔这是哪儿得罪你了?好好一个有为青年,怎得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老帮菜了。我可告诉你,京里想嫁十九叔的姑娘可不少。 但凡十九叔平日里能略微温和些,怕是街上走一回,身上得挂满了各种香囊。就是他如今这生人勿近的性子,都有姑娘想方设法制造偶遇呢!” 萧呈璟和镇国公府感情深厚,即便他和赵家并无血缘关系,可府里小辈们自来是当他是自家亲叔父的。 赵文慧自然是要替自家十九叔说好话的,她尊重十九叔,可是也喜欢楚安然,便不想这二人有任何误会。 许是和楚安然待久了,赵文慧性子活泛了不少,这会儿居然还起了八卦之心,附到楚安然耳旁说悄悄话。 “以往年幼,十九叔住在我们府上,皇上和祖母都放心。你可知为何十九叔都有自己的怀化将军府了却不住?” 赵文慧问完这句,还卖关子不往下说。 这一听就是老帮菜的八卦呀,楚安然怎么能不急,拽着赵文慧的袖子使劲儿摇晃,催着她赶紧说下文。 赵文慧继续凑在楚安然耳旁嘀嘀咕咕,“皇上赐了十九叔府邸后,十九叔倒是有住过一阵子。奈何不是早起出门在门口遇上崴了脚的姑娘,就是下人在府内捡到香囊。甚至挂在墙头的帕子都捡了好些。” 这世上自来是不缺自以为是之人的。有些姑娘使了法子,以为将帕子丢进了萧呈璟府中,那萧呈璟就该知道帕子的主人是谁。于是,那些姑娘在街上假意偶遇萧呈璟时,见萧呈璟避之不及的样子,便觉得自己一腔深情被罔顾了。 时日一长,京里便有了传闻,说萧呈璟是个负心汉,不知道欺骗了多少姑娘家的心。 还是京兆府出面帮着澄清,才算是将事情给揭过了。 “你十九叔真的日日让下人检查将军府,凡是捡到女儿家的物件儿,通通直接送到京兆府去?”楚安然实在是不敢相信老帮菜这么直接。 虽然看得出老帮菜是直男属性,但是这这这······也太直接了吧? 不是说京里的人,那肚肠九曲十八弯的,做事的时候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免得一个不慎,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就老帮菜这举动,怕是得罪了不少官员吧?都将人家闺女的东西直接送京兆府了,这不是在打那些官员人家的脸么。 赵文慧却很是自豪,“是啊!也是幸亏十九叔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干的。十九叔也不笨,派了个婆子,直接将东西交到京兆府府尹大人手中。府尹大人也不笨,那些帕子香囊的,放在他手中一日那都是个麻烦,他也是收到就立马亲自送到各家府上的。” “看样子,你十九叔倒还是心善的,有顾及到各家的脸面。府尹也是个有脑子的,那怎得后来又闹得要京兆府出面帮着澄清了呢?” 提起这个,赵文慧是真有些瞧不起那些个人家。 自家闺女私下里有做过什么,家中父母又怎么可能没点数?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他们自然是希望能有萧呈璟这么个受皇上器重的女婿的。 只是知道萧呈璟的性子,也清楚皇上对萧呈璟是另有安排的。要是明面上他们上门直接去肃王府提亲,遭到拒绝,不仅失颜面,往后也没了可以转圜的余地。 倒不如让自家闺女试试,若是小儿女彼此看中了,再谈亲事,总是要顺利许多。 尤其是那些个四品以及四品以下的官员,觉得既是自家闺女做不成正妻,能做萧呈璟的妾室也是好的。 若是萧呈璟封王了,有了情分,捞个侧妃当当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都以为,自家闺女的小女儿行径,萧呈璟即便是看不上,也不会有旁的举动。 还有那心思龌龊的人家,想得更多些。他们认为,只要萧呈璟没有旁的举动,到时,他们只要往外露出风声,让大伙儿都知道萧呈璟捡了自家姑娘不慎遗失的帕子香囊。 那,萧呈璟必是要对姑娘负责的。 这捡了姑娘家的帕子香囊,也算是让姑娘家的清誉有损了。不管是出于世俗还是本着不得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或是纳了那姑娘。 却是谁也没想到,萧呈璟干脆利落将事情交给了京兆府去处理。用的都是同一个理由,将军府的婆子捡到了这些帕子香囊,怕失主着急,故而特上交京兆府,劳烦京兆府帮着寻失主。 这帕子香囊上虽然不会明晃晃标注着是哪个官员府邸的,可是只要用心打听打听,还是能对的上号的。 而京兆府府尹大人也是苦逼,说是个京官儿吧,其实他是谁都不敢得罪。 为了萧呈璟的事,他却不得不上各府的门去看人脸色。没办法呀,萧呈璟自己虽然还只是个四品的怀化将军,可是背后有个大靠山是皇上啊。 这要是让皇上知道自家喜爱的侄子被人污了名声,那他这京兆府尹,别说乌纱帽了,说不定小命都难保。 所以当将军府的婆子将东西送来时,他就是小心翼翼处理的,就盼着大伙儿心照不宣,将这事给揭过了。 谁想就是有那脑子不大灵光、自以为聪明的人,将事情给传了开去,传言自来是越传越离谱的。 本来一开始是是传言萧呈璟捡了人家姑娘的帕子,传到后来就成了萧呈璟哄骗人家姑娘,哄得姑娘将自个人的肚兜都给了萧呈璟。 就差没明说萧呈璟将人家姑娘给睡了。 京兆府尹一听到这传闻,便暗道不好,心中将那些个官员人家都骂了遍,同时也是愁得几日都睡不好。 这种事关高门大户的传闻,便是强压都压不住,可是这事儿要是澄清的话,他就得得罪一大堆人。 不过发愁了三日,京兆府尹决定还是要出面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得罪那么多家官员,往后他日子定是不会好过。可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得罪了皇上,那他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京兆府尹一不开堂,二不登告示。他只是派人去东城寻了那儿三教九流里有地位的领头人。 让他们的人散播两则传闻,一则就是关于那些帕子香囊的来龙去脉,二则就是某个历来表现的庄重得体又同糟糠妻相敬如宾的大人,其实在外头养的外室,儿子都生了两个了。 这第二则传闻也不是京兆府尹瞎编的,这京里头类似这种所谓私密的事,哪里逃得过京兆府的眼。 无事的时候,这种便只当作是小事,暂放一旁。有事需要用上的时候,这种官员养外室的事,便可以当作撸官员官职时的一个污点。 两则传闻,经过了东城那帮人的操作之后,很快风头就压过了萧呈璟哄骗姑娘的传闻了。 但是这么一来,哪些个官员家的姑娘给萧呈璟的将军府扔过帕子香囊,大伙儿便都一清二楚了。 好几家都是赶紧给闺女定了亲事,基本都是嫁离京城的。也有几家心疼闺女的,则是将闺女先送回老家暂避一年半载,待风波过去些时候了,再接回京。 因为京兆府尹处理此事还算妥当,到底是在皇上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别以为皇上在深宫就两耳不闻宫外事了,事关皇上疼爱的侄子,自然会有人告知皇上。 八卦了一阵萧呈璟的桃花债,赵文慧才又问起了楚安然,“说说吧,十九叔到底是哪儿得罪你了?别总一口一个老帮菜的,他也不容易。” 楚安然便将上一回在白玉堂门外发生的事说了一通,赵文慧嘴角带笑地捏了捏楚安然的小脸。 “你该惜福才是,我们家里这么些小辈,也就西府义堂兄能多得些十九叔的关注。他打小调皮,叔父和婶娘管不住,倒是十九叔的管教,义堂兄还挺愿意听的。 你呀,这是入了十九叔的眼了,可见你也是个调皮的。许是十九叔就爱管教调皮孩子吧!呵呵!你可知足吧,能入十九叔眼的人可不多,他若是讨厌你,便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你一眼的。” 说完又忍不住捏了捏楚安然的脸,“可见我们然妹妹有多讨人喜欢了。” 楚安然翻了个白眼,我真是谢谢老帮菜的青眼了,还是讨厌我一些吧,省的每次遇上都要听到一些戳心窝的训话。 第43章 铺子的分工和分红 铺子租下了,姐妹俩便去了醉仙楼,点了席面庆祝一番。她们姐妹俩和各自的丫鬟在包间里共用一席,跟着一块儿出门的护卫和仆妇则是在一楼大厅里坐了两桌。 用罢了饭,喝茶闲聊着商量铺子的后续事宜。 赵文慧提议,“铺子里的人手,糕点师傅你去买吧,糕点师傅必须得是自己人。方子是你的,手艺也得你来教,这些人的身契自然也得由你自个儿握着。我呢!于这些事上不太懂,虽然也有想法学习一二,但这手艺这块儿确实插不上手。” 楚安然也不矫情,合伙开铺子,最忌讳的就是分工不清。 “嗯!行,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糕点师傅这块,就由我来操心,不过掌柜的和账房这块,便就由姐姐操心吧。到时核对账务什么的,也由你来做。我只管调教糕点师傅出新糕点,年底等着分红就是。” 赵文慧不同意,“那怎么行,我只管你要用银子的时候,我投银子。我才是那个年底等分红的人。或者是铺子里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出面担着的,我再出来担着。方子是你的,你脑子里点子也多,这铺子的租金也是你出的。合该你占大头分红,自然也该你多担些事情,那掌柜和账房也该用你的人。” 楚安然知道,这是赵文慧不愿占她便宜,合伙做生意就是这样,能遇上一个愿意好商好量的合伙人可太重要了。 合伙人越是好,自己便越要珍惜。 虽然赵文慧说得没错,方子是楚安然出的,她肚子里的点子也很多,可是在这繁华京城中,没有好的靠山,她那些方子点子的,说不定不仅不能带来好处,可能还会引来灾祸。 如果说楚安然的方子是糕点铺子的核心,那么赵文慧的加入,则是保护核心的罩子。 楚安然握着赵文慧的手劝说,“姐姐的好意我明白的,咱们也相处了不少时日了,我同姐姐自来是怎么想便怎么说的。这糕点铺子要想开起来,开下去,少不了依仗姐姐的身份。 这账房是管钱财的,必须牢靠。掌柜的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对内要管好铺子里的人,对外更是要手腕了得。这偌大一个京城,走在路上砸下个花盆,都能砸到个三品官,更重要的是‘阎王好说,小鬼难缠’。 所以掌柜得是对京城熟悉的才行,还得处事圆滑,沉稳干练。这样的人,姐姐手里必定有。有了好掌柜了,还用怕掌柜挑不出好账房来?” 赵文慧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但是她总觉得掌柜和账房都是她的人,倒像往后这糕点铺子是她一人似的,楚安然倒像是个请来的糕点大师似的。 她觉得这样不太好。 楚安然只好又劝,“姐姐迟早也是要自个儿打理嫁妆的,嫁妆里总有铺子吧?姐姐日日只爱窝在屋里读书写字画画,或是针黹女红,我觉得老祖宗和伯母是有些担心的。 只是你性子文静,她们也爱护你,倒是有些不愿逼迫你。可是你手中有再多的能人,若你自个儿一窍不通,时日长了,奴大欺主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文慧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瞧得清楚。” “那是自然,我喜欢西府,也喜欢东府,自然是要多用几分心思的。姐姐别生气,妹妹再说一句实话。姐姐性子瞧着温和,实则内里是个要强的。 若是往后嫁了人,即便遇上不妥之事,譬如嫁妆被夫家把持了或者是奴大欺主了。这样的事,你铁定是不会开口同娘家人说的。” 赵文慧瞪了楚安然一眼,脸都有些红了,“你个小孩儿家家的,嫁人不嫁人的话,倒是说得顺溜。难怪十九叔要说教你了。” 楚安然回了一记白眼给对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迟早的事儿。难不成姐姐还能不嫁人了?我喜欢姐姐,自然是希望姐姐好的。我可有说错?将来若是你遇上我说的事儿了,是不是头一个想的就是瞒着娘家人?” 赵文慧思索了片刻,无奈点头。 还真是啊,小姑娘还挺了解自己。 见她点头承认了,楚安然再接再厉,“那不就得了。我与其劝你遇事了头一个就该向娘家告状,倒不如现在就劝你自己多练练手。自个儿有了手段了,往后遇上事儿了,那才有能力靠自己应对一二。 所以,姐姐,掌柜和账房的人选就交给你了。往后核对账目的事儿也交给你了。还有铺子里装潢的事儿以及装潢的银子,也都交给你了。” 赵文慧被说动了,无奈点点楚安然的鼻子,“行行行,都听你的。但是分红你得听我的,你八我二,这个必须听我的,不然掌柜和账房的事儿,我可不管了。” 楚安然也很无奈,别人找合伙人,最怕的是分利不均,到了她这儿,她的合伙人是生怕她拿的好处不够多。 转了转眼珠,楚安然想到个主意,“行,我就收下姐姐的心意。扣除所有成本后获得的净利润,姐姐两成,我拿六成。剩下的两成,一成的七份给掌柜的,三份给账房。另外一成,便用作每年给铺子里干活的人的额外奖励。姐姐看这样安排可行?” “既然妹妹都拿出两成给铺子干活的人了,那我便拿一成出来吧!”赵文慧提议。 楚安然却是拒绝了,“姐姐本就只拿了两成,已经拿的很少了,岂能再让姐姐拿一成出来分给底下人。再说了,要给底下人好处以资鼓励,却也不可太过。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姐姐该是知道的吧?!何况,只要铺子生意好,便是只分到一分红利,那也不会少。” 本就是高门闺秀,这样的道理赵文慧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她不常接触外头,一时没考虑到而已。 商议好了后面的各自分工以及分红的安排,两人便领着丫鬟下楼同护卫和仆妇汇合了,便回府去了。 顺利的一日忙活下来,姐妹俩皆心情舒畅。 当夜,赵文慧便在灯下忙活起了铺子装潢的事儿来,她要亲自画稿设计一番她们的小铺子。 而楚安然则是沉静下心情,回忆起各种吃食的方子。 她怕随着在这一世生活的时间越长,对上一世的记忆便越来越淡忘。 所以想趁着如今年纪不大,对上一世的记忆印象还不算淡时,将她能记住的东西都写下来。 以后再慢慢分门别类整理成册。 这可是个大工程,楚安然觉得越早开始越好。 时间过得很快,从来时四月芳菲,到如今夜里已经能听得见虫鸣声。 初夏已经悄然来临。 凉风习习的五月夜,镇国公府和赵府的两处小院中,有两道窈窕身影,透过烛光映照在窗纱上。 同初夏的气息一样,充满生机和活力。 第44章 包米粽 时光便在忙忙碌碌中悄然而过,很快便到了下旬,离大周朝的五月节还有三天。 这一世的五月节同楚安然上一世的端午节其实是一个节日,同样祭奠的也是屈原,只是祭奠的日子却是在五月二十三日。 关于这点,楚安然寻不到原因之后,只好将其归结为平行时空或许是真的存在的。这一世的历史走向同上一世,在某段历史时期是一样的。 既然是节日,自然是要庆贺一番的,有些家中往来走动亲朋特别多的高门大户,那是五月上旬就开始要为五月节准备送亲朋的节礼了。 旁的礼先不说,最紧要的就是米粽的制作。 这一世的历史发展到如今的大周朝,饮食尚不够发达,所以米粽的花样还真谈不上有多丰富。 所以有钱的人家便在米粽的外观上做文章。要么就是用彩色的线去扎粽叶,要么就是在粽叶上刻上花草树木、亭台楼阁。 这般送人的时候,外头瞧着也有些意趣。 至于内里包裹的米粽本身,讲究的人家会将米染成各种颜色,到时粽叶一剥开,露出里头颜色鲜亮的米粽,也能饱个眼福。 至于馅料品种,却是极度匮乏。 大周本土产出的只有红糖,即便如此,红糖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吃得起的东西。而白糖都是从西番过来的,价钱比红糖贵上好几倍。 所以穷苦百姓,大多都是用甜菜混着黍米包米粽,总归带了甜味。像江南一带的穷苦百姓,便喜欢用南烛树叶的汁水浸泡黍米,那样做出的米粽除了带着粽叶的清香,还会有南烛树叶的香味。吃起来还会有丝丝清凉之感,还能除湿排邪。 而普通百姓家,过五月节的时候,包的米粽要更加讲究些。除了黍米粽子外,还会包上一些糯米粽,并且还会买了红糖同米拌在一起。 至于有钱有地位的人家,则用的都是糯米。或是拌了红豆,裹上蜜枣馅料;或是直接外头是白乎乎的糯米,里头裹上白糖。 这年头,有钱有地位的人家,过节不是过节,过的是攀比。闺中千金们这时候的脑子也是最灵光的,便是个米粽,也要彰显一下自己有多慧智兰心。 于是,糖渍玫瑰花馅料的、糖渍桂花馅料的······但凡是这个季节绽放的,吃了毒不死的人花儿,一个五月节,要被祸祸掉好多。 闺秀们平日里有多爱华怜花,这时候便就有多辣手摧花。 这都有花儿入陷了,又怎么少得了果子呢! 于是······各种果子馅儿的米粽也问世了。 当季的水果品种不够多?没事儿,不是还有干果蜜饯么。 有些蜜饯味儿偏酸怎么办?没事儿,搁上两勺白糖就是。 瞧瞧,就这些米粽,看着好似花样挺多,其实说来说去,那就是个花架子,有面子。 好不好吃的,也只有百姓们才在乎。可是百姓没什么钱啊,能有那甜菜黍米粽够家里人吃,还能走个亲戚什么的,他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要是能吃上糯米粽,那都能算得上是个好人家了。 楚安然自来是不爱吃甜粽的,可是因为在这一世出生后,她不敢表现的太过异于常人,小时候还是非常小心翼翼的。 一直被家里人宠着护着,到了八岁上了,楚安然才算是有了安全感,才慢慢开始展露出一些不同来。 譬如,八岁那年,她拉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将厨房清空了,她教两人包粽子,包自己爱吃的咸口米粽。 原本她还想着教会了府里下人,往后她想吃了,派人上厨房说一声就有得吃,而且还能让她爹用在人情往来的送礼上。 结果当楚安然将她和两个丫鬟包的咸口米粽给祖母、爹娘尝过之后,提议以后家中可以包这个送亲朋时,她爹拒绝了。 她爹觉得这是闺女想出来,是属于闺女的方子,家里头做了,自家人吃吃无所谓,外头人便不送了。 这样往后闺女出嫁了,这方子就是闺女给她自己存的一份嫁妆。 对于这点,楚安然一直是不习惯的,她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对待方子的重视程度,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好比她将咸口粽的种类教给她家的厨子,厨子直接跪下磕头,发毒誓,这法子,他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外传。 楚安然真是哭笑不得。咸口粽,只要外头有人尝过了,必然会受到启发,有心人不光能调出相似口味的,说不定还能脑子一转,想出新口味来。 这世界,人们缺的是食材以及点子而已。 如今既然在京城,楚安然自然是要包些送人的。以往远在江南,路途遥远,这样的吃食容易坏,自然是没法送到赵府给姑母他们一家人品尝的。 如今她人就在京中,上午包了,下午就能吃上新鲜热乎的。 于是五月十九这日下午,楚安然便叮嘱赵府的老徒儿杨一勺,让他记着些,二十日要单独留十斤泡好的糯米,她有用。 其实她不嘱咐也没关系,这两日东西府的厨房里,已经开始为五月节的节礼米粽做准备了。 所以二十日一早,用好了朝食,当楚安然和两个丫鬟换了利索的衣裳到厨房时,糯米和粽叶都已经准备妥当,厨房里的人已经在包米粽了。 大户人家就这么点好,食材日日都会采购,譬如猪肉,还是一整头的。 楚安然便让人将五花肉割了,清洗干净,沥干水。 而后她又让人将五花肉切成自己想要的大小放到盆中备用。 吃这上头,花蜜颇有灵性,她便按着在江南时的做法,将浸泡好的糯米盛了些另外装了一个盆子,又倒了酱油调味。 香橼则是取了些香料,又切了葱姜,用温水浸泡着。 等五花肉切好了,楚安然亲自动手将浸泡过香料和葱姜的水倒了些到装了五花肉的盆中,又添了酱油,才开始动手搅拌均匀。 因为这时代的酱油,不光颜色浓厚,味道也偏咸,楚安然怕影响米粽的色泽和味道,便没有加太多酱油。 尝了尝咸淡差不多了,楚安然和自己的两个丫头才开始包米粽。 杨一勺在听到楚安然让人割五花肉的时候,就猜到了他这小师父当是要做和米粽有关的吃食。 如今再看楚安然将五花肉做馅儿,杨一勺的双眼放光,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五花肉的肥膘蒸煮之后便十分软烂,又有这糯米吸了油脂,吃起来自然不会觉得肥腻。 杨一勺不光悟性高,也是个好学的,便问楚安然,“师父,若是将这五花肉同糯米一同可是也能做菜?” 徒弟好学,做师傅的自然不能小气,楚安然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便耐心指点。 “你这脑瓜子可真好使,当然可以,别说糯米,就是白米也是能同肉一块儿做菜的。呐,反正有现成泡好的糯米,你就将肋排切成半指长,就和我一样,用泡过葱姜大料的水,还有酱油去腌制排骨。唔!腌上两刻钟吧,腌制的时候要略微偏咸一些。 那浸泡好的糯米也同我刚才一样,加了酱油、香油进去搅拌均匀。 在蒸笼里铺上块纱布,先铺上一层调好味的糯米,铺一层腌好的排骨,再盖上一层调好味的糯米。至于到底叠加几层,你自个儿按照蒸笼的大小和深浅,估摸着来,别太满就行。要留些地方,别等蒸熟的时候,糯米都胀发的溢出蒸笼。” 叮嘱完了杨一勺,楚安然给厨房里众人加油,“大伙儿加把劲儿,先跟着我这俩丫鬟学学不同形状的包法,先将这咸口的米粽煮出来,保管大家吃着香。还有今日午食,厨房里的人也都能尝到你们掌勺做的糯米蒸排骨。” 虽然楚安然年纪小,但因为有之前甜食的技艺,再加上东西两府的厨房管事都拜她为师,大伙儿对于楚安然这次制作的新品米粽和指点杨一勺的新菜,还是相当期待的。 一听到楚安然说,这两样新品,他们厨房的人,今日午食的时候就能品尝到,心中欢喜,手上的活也做的越发利索了。 也不用楚安然特意嘱咐,就有人提议,将往年的米粽也学着这咸口粽的包法。 楚安然教给自己两个丫鬟的米粽包法有很多种,都是上一世楚安然外婆教的。 今日楚安然让两个丫鬟教了其中六种给厨房里的这些人,讨个‘顺’的彩头。 这六种包法包出的米粽有:三角粽、四角粽、塔形粽、牛角粽、锥形粽、竹筒粽。 而且楚安然让大伙儿将粽子往小巧了去包,到时将六种形状的粽子扎成一串一串的,那样看看就已经觉得很可爱了。 为了好区分口味,楚安然便让大伙儿将咸口粽子包成四角粽。 今年就算了,有些食材也来不及准备。好比咸鸭蛋,如今的大周朝,好似还未曾听到过。 这点,楚安然也能明白,毕竟如今的时代,技术落后,盐和糖一样,都是精贵的东西。 好比那咸鸭蛋,也就她爹疼闺女,舍得让她瞎折腾,折腾出来后,也只是家里人吃吃。 吴中县是个小县,他们家的铺子卖的又只是布匹,他爹是个儒商,能干归能干,商道上的野心并不大。家里布庄生意好,乡间的庄子田产也不少,家里开销那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也未曾想过要另外开别的铺子折腾,也就导致了楚安然脑袋里的方子也一直未曾拿到外头赚钱用。 如今家中出了事,过惯了悠闲日子的楚安然才意识到,这钱,哪里有嫌多的道理。 虽然钱多了是遭人惦记,可是有钱自有有钱的好处,不敢说买官什么的,至少能拿钱博好名声,能用钱获得更优的人脉关系。 所以手里包着粽子的楚安然更加坚定了要将她脑海里留存的上一世的记忆,好好理理,选些能堪大用的出来。 好比咸鸭蛋因为盐精贵的关系,即便是有人已经将此法琢磨出来了,至多也就是像楚安然家一样,只是供自家人品尝。 若是这样的话,即便楚安然能做了咸鸭蛋来卖,能买得起的也只是有钱有地位的人。 有钱有地位的人毕竟占少数,基数大的还得是百姓。像咸鸭蛋这种东西,还是能普罗大众一些比较好,那样才能走量,买卖也才能更加能走的长远。 有些东西,未必就是数量越少越好,毕竟只是个吃食,有钱有地位的人,起初会因为猎奇而趋之若鹜。但时日一长,也总有厌烦的时候。 并且,楚安然觉得,如果能靠她的力量,为这个时代的百姓改善一下伙食,也不枉她到这一世走上一遭。 所以她决定,先要从盐的产量下手。 ‘盐’之一字,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在这件事上,还真不能操之过急,她需要好好回忆回忆,上一世在各种途径获悉的关于提炼盐的信息。 盐的事不能太急,但是有一件事,楚安然觉得可以早些办,那就是看看京中近郊能不能买个小庄子。或者是找个近郊的村子,雇村人养些鸡鸭鹅等禽类。 她想开个以禽类为食材的熟食店,或卤或炸或烤,都行。 不过这些也得回去写个计划出来,如今的事,当然还是包粽子最重要。 说不定明年的五月节,可以将粽子放在她和赵文慧合伙开的糕点铺子里卖。 今年先包了让自己人尝尝,看看大伙儿的接受能力。 第45章 一日三口味 忙活了一上午,到了用午食的时候,已经焖煮好了两大锅的米粽。而杨一勺按照楚安然指点的法子制作的糯米蒸排骨也好了。 午食,楚安然和两个丫鬟便没有去赵夫人的正院用餐,她觉得但凡是这种制作节日美食的时候,刚出炉的头一拨是最好吃的,且还得是一群人挤在厨房里一块儿吃,才更香。 至于赵夫人,今日午食的打头菜自然是那糯米蒸排骨,又另外准备六菜一汤,还有新出锅的米粽也提了两串儿,咸甜齐全。 厨房里众人,米粽管够,不过大伙儿都爱新口味的五花肉米粽,还有那口味接近的糯米蒸排骨。 于是,粽叶香、糯米香、肉香······各种香味混在一处,随着蒸汽的飘散,使得西府厨房相邻的院子里,都能闻到这股香气。 楚安然还让杨一勺用油煎了几个咸口粽子,又在灶膛的炭火中埋了一些,让大伙儿尝尝,哪样方法处理的米粽更好吃。 有人坚持还是煮出来的好吃,尤其是稍微冷却一些之后的咸口粽,糯米特别香糯又带些韧性。 有人觉得油里煎过的更香,粽子最外层的糯米经过了油煎之后,多了焦香味。 相对来说,觉得炭火里煨过的更好吃的人占多数,觉得这样的咸口肉粽,最外层的糯米既有同油煎之后相似的焦香味,又不会太过油腻。 一群人一边忙活一边讨论到底哪种方法处理之后的咸口粽更好吃,一直忙到晚食时,也没分出个高下。 午食有用糯米做的肉菜,又有米粽,赵夫人一家四口吃得都有些撑,晚食便吩咐厨房拿鸡汤做了汤面吃。 西府一家子如此,东府也是一样。 午食的时候,西府给东府也送了糯米蒸排骨和咸口的米粽。东府大小主子们也同赵夫人一般,吃得有些撑。 都是头一回吃这样做法的菜和新口味的咸口粽,一个不小心,便吃的有些多。再加之糯米本就容易胀肚,东府的大小主子们最后还是喝了府医何老开的消食饮,才算是帮着肚子克化了午食。 不过清风院例外,萧呈璟主仆三人是不够吃。米粽按照楚安然的提议,包的甚是小巧玲珑。可萧呈璟和常欢都是成年男子,加之还有一个正是能吃能睡年纪的半大小子常喜,这般孩童拳头大小的粽子,对他们来说,也就塞个牙缝。 偏偏今日的五花肉米粽又是新鲜玩意儿,而平常时候,甜食和咸食,男子多偏爱咸食。 譬如常欢常喜两兄弟就是,向来不大喜欢五月节的米粽,实在是多吃几口就觉得甜得齁嗓子眼儿。 今日听说西府送的尝鲜的米粽里有咸口粽,常喜也没管到底是个什么咸口,便露出了一脸馋相。 只是今日自家兄长在,他不敢放肆,只拿眼睛觑萧呈璟,盼着自家主子快些开口赏他。 萧呈璟平日虽然看似不怎么打理常喜,实则待他向来宽厚,果然没让常喜失望,自己都还没开吃,倒是让常喜先吃了。 常欢见弟弟一点儿没个小厮该有的模样,狠狠瞪他,奈何臭小子光顾着吃了。 “嗯嗯!爷,主子,这这,好吃啊。您快尝尝,保管吃过了,那些个甜口的米粽,您往后想都不带想起的。” 作为贴身小厮,常喜虽然性子跳脱,却也是真心敬重和关心萧呈璟的,自然了解萧呈璟是个爱吃甜食的人。 不过今日这咸口粽实在是好吃,一口咬下去,带着油脂的肉香和米香瞬间充满口腔,软糯咸鲜。 就是实在小了些。 吃第一个时,常喜为了看看里头包的是啥,才分了两口吃。吃第二个开始便直接一口塞到嘴里。 总算在吃第三个的时候,想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得让自家主子尝尝,这才剥了一个放到碟中,端到萧呈璟面前,催着他吃。 “爷,您快尝尝,真的好吃。哥,你也尝尝,保管你也得同我一样,一口一个。” 常喜直接剥了一个往他哥嘴里塞,常欢叹口气,对弟弟很是无奈,哪家小厮有他这般作态的,也是主子太宽容了。 “吃吧,味道却是不错。”萧呈璟浅尝了一口,意外于咸口的米粽还真的比甜口的更加香糯,五花肉的油脂并没有让米粽显得油腻,反倒是糯米吸收了油脂之后更加糯香。 他知道常欢的性子,从来不会逾越,他若不开口,常欢是不会吃的。 得了主子的令,自家弟弟又一个劲儿想将米粽塞到他嘴里,他要再不张嘴,那米粽都快塞到他鼻孔里了。 常欢无奈接过弟弟剥好的米粽,和萧呈璟一样,吃香很是斯文,先浅尝了一口。 唔!确实香糯。 小小一个米粽,常欢愣是分了四口才吃完,真的是萧呈璟的完美随从,和主子一个调调。 看得常喜都替他俩着急。 当大家伙儿都还沉浸在新出来的五花肉咸口米粽带来的咸鲜感中时,却不知又将有新口味的米粽要出锅了。 这不,午食的时候,马一刀听说了自家的小师父弄出个新口味的米粽,忙完了手头的事,下午便上西府寻人去了。 他就算不找楚安然,楚安然也是要去东府找他的。这西府都有了新口味的米粽了,东府老徒儿那儿,她也不能忘了教。 镇国公府平日是私交好的人家有多少她不知道,但是这过节的时候,给镇国公府送礼的人肯定不少。 有送礼来,自然要回礼,可镇国公府又需要小心应对,这回礼便也没那么好回了。 米粽多送些倒是无妨的,谁都不能因为这个去说道镇国公府结党营私。 楚安然跟着老徒儿马一刀到了东府厨房,一路上闲聊时,作为徒弟自然是要敬佩师父一番的。 马一刀也如此,夸赞楚安然聪颖,哄的楚安然一高兴,脑子里便冒出了上一世各种口味的粽子。尤其蛋黄肉粽、板栗肉粽和枣泥豆沙粽,那三样口味是楚安然最爱。 这一世在江南时,她们家也是要做的,可如今在京里头,首先咸鸭蛋就没有,蛋黄肉粽便做不得。 倒是板栗、枣泥、豆沙,这三样取材应该不难吧! 问了马一刀,果然如此,大枣和红豆一向是库房里常备的食材,不过平时都是用在给女眷们煮粥或是甜汤的。 至于板栗,听马一刀说,一般也就像镇国公府这种高门的庄子上才会有栗子林。 每年十月份,庄子上采收了栗子后,将刺壳去除,趁着天气好,将外壳油量的栗子摊在阴凉通风干燥处,将水汽散透晒干。 这才一筐筐装了,从庄子上运到府里来。 食用方法 也很简单,要么剥壳取肉,用白糖或是红糖熬煮,喝汤吃栗子肉。 要么就是将栗子肉煮熟了碾碎,再加入调好的浓糖水,将碎栗子肉碾成泥,而后过筛。这般处理后的栗子泥更加细腻,且还带了甜味。最后再将这栗子泥搓成团,放入雕刻了各种花型的模具里定型,脱模之后便是一块块漂亮的栗子糕了。 楚安然知道,这时候的人,觉得食用板栗可以益气健脾、补肾强筋,是将板栗作为一种药膳在食用的。 像高门大户这样做成甜汤或是糕品,已经算得上精制了。至于民间百姓,更加直接,除了熬粥就是直接带壳煮食。 但凡是出产板栗的地方,当地百姓每家每户多少都会有那么一两棵板栗树,或者是去无主的山中采摘野生板栗。 采摘回家后,会拿一部分去城镇卖给城里人,自家也会留些晒干保存,过年的时候煮熟了拿出来,便是一样招待客人的好零嘴儿。 既然知道了府上有食材,楚安然自然是立马要动手的。虽然暂时做不了蛋黄肉馅儿的,但是能有办理肉馅儿的和枣泥豆沙馅儿的,那也不错。 为了省力,不用来回跑,楚安然让人去西府通知杨一勺,分些人手到东府来帮忙。 于是一整个下午,东府厨房所在的院子里热闹非常,楚安然将一众人指使的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光是给板栗剥壳去衣便耗费了不少时间。 枣泥豆沙的处理,也是个精细活,为了口感好,那是过了不知道几道筛,反正是得楚安然尝过觉得满意了,才算完。 也是幸好京城地处大周北边儿,气候干燥,这要是在江南,五月底的天气,也是能让人得暑气的。 还有处理好的枣泥豆沙,这时节要是在江南,这么多的量,厨房闷着,一个多时辰说不定就馊了。 等到日头快要落山时,伴着五彩晚霞,一整个下午的忙碌总算是结束了。 厨房外头的院子里,七层高的十字木头架子快将院子给占满了,架子上层层箩篾里都铺满了已经煮熟晾凉的米粽。 厨房里几口大锅里还有即将出锅的,地上的萝筐里还有未曾煮熟的。 “外头箩篾里的又可以收了,赶紧的,赶紧的,去收起来,锅子里快要好了。”马一刀催促着手下人干活。 便有几个婆子赶忙从库房取了箩筐来,将院中架子上箩篾里的米粽轻拿轻放进萝筐里。 几个年轻力壮的下人早就拿着扁担等在院外,就等里头说装好了,他们便进院子挑了箩筐送去库房。 这几日,府里下人是没什么空闲的,上头主子给了礼单,管家便会按照礼单,指挥底下人将给各家的回礼一一准备好。 像米粽这般的礼物,先是得厨房的人将品种给算好了绑成串儿,库房里的下人还得给每串儿米粽系上一根红绳。 然后还得根据管家的要求数好了串数,每个篮子装多少串儿,或者是每个箩筐装多少串儿,最后还得在篮子外头或者是箩筐外头贴上书写了‘福’的红纸。 这几日府里忙碌,两府的主子都是体恤下人的,三餐并不会提过于复杂的要求。 杨一勺领着西府厨房的人,提早了一个时辰回西府给自家主子们忙活晚食去了,当然,少不得带了下午新出炉的两种口味的米粽回去。 东府这便,也早就腾出了两口锅灶,再加上还有好几个炭炉,也不耽误给主子们准备晚食。 今日午食吃得有些撑,两府的主子的晚食吃得很简单,都没点菜,很是一致的让厨房熬了鸡汤做汤面。 倒是省去厨房不少麻烦,所以杨一勺回西府厨房后,便腾出手,也按照楚安然教的法子,开始做起了板栗肉粽和枣泥豆沙馅儿的甜口米粽。 西府虽然比不得东府高贵,但西府同人往来却是要少许多顾虑,只不过赵夫人商户出身,京中贵妇圈有些瞧不上她的出身,她也瞧不上那些个贵妇们的做派。 所以没有太多顾虑的西府往来交好的人便也算不得多。 不过即便再少,赵祭酒的身份摆在那儿,国子监最高长官,同僚们品级都比他低,自然是要给赵祭酒府上送节礼的。 在国子监念书的学子,甭管你是哪家高门勋贵、皇亲国戚家的公子爷,以学子的身份,也得给赵祭酒府上送节礼。 还有一些想攀附镇国公府却又品级不够的官员,另辟蹊径,结交赵祭酒,自然是要给他府上送节礼的。 西府没什么太多顾虑,赵夫人这当家主母回礼时,自然是按着同各家的情份不同,回礼也有了轻重之分。 好比那些想要攀附镇国公府的官员,赵夫人回礼时便是按照对方送来的礼的价值,回以差不多价值的回礼,且只高不低。甚至其中的糕点,都是上外头有名气的铺子里采买的。 越是亲近的人家,赵夫人备的回礼越是简单,糕点是自家厨房里做的,或者是自家庄子上的瓜果蔬菜之类的。 这些个回礼的方式,大伙儿都是心照不宣的,彼此心里头都明白。 因为西府特别交好的人家也算不得多,所以杨一勺也要省心不少,领着西府厨房里的人,忙到深夜。第二日又起早,忙了一整日,除了回礼的米粽准备充足,剩下的米粽数量,也足够赵夫人用来赏下人的了。 东府这边儿,用晚食的时候,老祖宗还和秦妈妈说笑,“幸好午食后饮了何老头开的消食饮,不然怕是这晚食也不必用了,也没法早早吃到这栗子肉粽和这枣泥豆沙馅儿的甜口粽了。” 秦妈妈也笑着劝,“便是好吃,您这一样尝一口就成了,夜里不好克化,到时睡也睡不好。明日早食多吃些倒是无妨。” 年纪大的人和小孩儿一样,越是不让吃就越想吃,便是身份尊贵的老祖宗也是这般。 她同秦妈妈耍赖,“秦双啊,然丫头心思巧,这米粽就该如此,做的小巧些,吃上一整个也不怕噎得慌。反正就这么点儿大,就吃这一口,扔了倒是怪可惜的。我一样口味吃一个,合在一块儿也不过就是奶娃娃一双拳头大小,撑不了的。你要不放心,煮碗消食饮来,我喝了再上院子里走上一走便是。” 秦妈妈也是拿老太太没法子,“您自个儿说的,可就一个口味只许吃一个啊,可得说话算话。” 老太太一个劲儿点头,露出了孩童般满足的笑容。 这时候的老祖宗,哪里还有半点安国大长公主的威严,只同普通人家的老太太一样,老小孩儿一个。 “然丫头这孩子,心思怕是都在吃上头,倒是便宜了咱们了。去,拿了令牌,现在就让人送些去宫里,皇上定是还没睡的,让人嘱咐一声,夜里了,别让皇上吃多了,吃一个尝尝就行了。” 秦妈妈感叹于老祖宗对皇上的姐弟情谊,又暗笑老太太,自个儿倒是贪食,偏还嘱托,别让皇上多吃。 不提皇上收到米粽后如何,西府里赵祭酒一家是吃得眉开眼笑。论胃口,自然是赵承义为首。 直感叹,该早些让楚安然这妹妹来京的。 赵祭酒也很难得的赞同小儿子,还嘱咐自家夫人,“夫人,明日一早先让我带上一筐去国子监,午食的时候,让我那些个同僚先尝尝。” 赵夫人白了自家夫君一眼,就她家夫君这心思,她还能不明白? 无非就是要去同那几个有闺女的同僚显摆显摆,让他们瞧瞧自家这个不是亲生的侄闺女,多能干。 赵祭酒一家有多开心,楚玉珠便有多难受,自然对楚安然便有多嫉恨。 只是严嬷嬷手段了得,楚玉珠不得不收敛脾性,并且这段时日的规矩也不算白学,不管心里如何想法,至少面上是不显的。 而镇国公府花园僻静之处的清风院中,晚食的时候,萧呈璟并没有点菜,厨房里下人来询问的时候,萧呈璟也只是点了同其他主子一样的鸡汤面。 虽然萧呈璟不是国公府的正经主子,下人们却并不敢轻视,想着这位到底是成年男子,怕汤面不顶饱,米粽便多送了些。 这次不用常欢使眼色,一听说有新的甜口粽,常喜赶紧给萧呈璟剥了一个。 萧呈璟依旧吃相文雅,尝了一口枣泥豆沙馅儿的甜口粽后,便将鸡汤面让常欢兄弟二人吃了。 最终送来的米粽里,四个枣泥豆沙馅儿的全让萧呈璟吃了,而后才剥了板栗肉粽小口吃着。 常喜多了解他家主子爷的闷蛋性子啊,见此情景还有啥不清楚的,溜出院子去厨房又拿了些粽子回来。当然,主要是为了拿枣泥豆沙馅儿的。 顺带还带了个炭炉回来,炭火中已经埋了两个粽子了。 “爷,厨房的人说,油煎的和炭火里煨出来的,比煮出来的更香,不过都得趁着出锅吃才好吃。油煎的,我怕爷不喜屋里有油味儿,便没带锅子和油回来。带了炭炉,在厨房时就已经埋了连个粽子进去煨着了,一会儿就能吃了。” 萧呈璟也不说话,只点点头,剥了一个常喜带回来的枣泥豆沙馅儿粽子吃了,便停了口,等着吃炭炉里煨着的那两个呢! 一盏茶功夫后,随着粽叶被炭火熏烤的焦香味散发出来,常喜用火钳先将粽子夹出扔到地上,等外壳没那么烫时,才捏着粽子拍炭灰。 正当常喜准备剥粽子时,只听他家主子道,“拿来。” 常喜心道稀奇,喜洁的主子这是要自己亲自动手剥? 没错,萧呈璟接过粽子后,先端详了一番手中小的可爱的粽子,才将粽叶剥开。 随着粽叶的展开,经过炭火熏烤的米香最先飘散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股香甜气味。 “咦!这煨过的就是香啊,我还是头一回觉得这甜口粽香的不腻味。”常喜有些惊诧。 惊诧过后就是惊喜,他不喜欢的甜口粽都这么香了,那咸口粽煨过之后岂不是更好吃。 便埋了几个咸口的道炭火里。 事实证明,煨过的确实更诱人,因为连常欢都吃了好几个煨过的粽子。 这一日多出了三种口味的米粽,给东、西两府的人都带来了惊喜,今年的五月节,两府回礼中的米粽,定是能惊艳京中众人。 第46章 双喜临门 翌日,刚用完了朝食,便有下人来报,去江南的人回来了,倒是让楚安然一头雾水。 姑母啥时候派人去江南了?是去的她家吗? 见侄女一脸疑惑地望向自己,赵夫人眨眨眼,并没有解惑。 半盏茶没喝完,便有人进了屋,是个干练的妇人,年纪三十多岁的样子。 等人行了礼,赵夫人便赐了坐,这才转头对楚安然道,“这是钱管家的屋里人,和她家那口子一样,是个有魄力能干的,府里人唤她钱妈妈。打从接到你祖母的信,得知家中境况时,我派人去江南了。你钱妈妈办事我放心,便派她去跑了这一趟。” 钱妈妈坐了一半的弯腿圆矮凳,听主子夸赞,也没起身,只捂嘴笑道,“当不得夫人赞,都是夫人调教的好。” 态度恭敬中透着亲昵。 赵夫人手指虚空点点钱妈妈,“你这嘴啊,打姑娘那会儿便跟抹了蜜似的,如今还是这般。我倒要羡慕钱管家了,这日日怕不是腌在蜜罐里头。” 钱妈妈挥挥手,“嗐!瞧夫人说的,我这蜜罐要腌也是腌夫人,谁稀罕腌他呀,美的他呢!” 楚安然见这钱妈妈性子活泼有趣,和赵夫人明显是感情很好的,心中便也生了些亲近之意。 “辛苦钱妈妈跑一趟了,路途遥远,姑母您可得让钱妈妈好生歇上几日,还得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她补补。” 赵夫人点点楚安然的鼻尖,“你这小嘴儿,也是个甜的,这般体恤,怕是你们钱妈妈再累,如今心里头也跟喝了蜜水似的咯!” 钱妈妈爽朗一笑,“可不,我这一身乏啊,叫然姑娘这一句话,不说去了十分了,那八九分是定有的。早知道以往年年夫人派人去江南送节礼,就该让我去,也好早些见着然姑娘。” 钱妈妈虽然是赵夫人的陪嫁丫鬟,但是因为她是孤儿,所以自打陪着赵夫人进京之后,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回江南。 赵夫人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耍嘴皮子了,这丫头可是个能忍的,怕是如今嘴上这么甜,心里头指不定多心急呢!赶紧说说江南那儿如何,我那弟弟可稳妥?” 钱妈妈赶忙取了一封信出来,“您同然姑娘先看老太太的信吧,容奴婢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赵夫人接过信拆开,和楚安然一起看。 两人看完了信,赵夫人舒心一笑,楚安然却是红了眼眶,期期艾艾喊道,“姑母······” 赵夫人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又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哭什么?你祖母信中不是说了嘛,彭院正上门瞧过你爹了,你爹无性命之忧。伤了头,脑中有淤血,这才智若孩童。 至于家中产业什么的,你也不必担心。吴中县县令吴正,本就是个性子正直的,钱塘知府和苏扬知府,咱们也都打了招呼呢。我倒要看看,有谁胆敢欺负了你祖母他们。 唉!就是你,亲事已经退了有些时候了,如今倒是不好找上门去同郑家理论。哼!不过是个岭南穷乡僻壤之地的县令门第罢了,咱们不稀罕。我家宝囡这般好,姑母定是要给你寻个好人家的。若是实在没有瞧上的,你若不嫌弃你二哥哥,给我做儿媳也成。 我同你姑父,保管护着你,只有你二哥哥挨揍的份儿,没有你受气的时候。” 赵夫人这话说完,楚安然眼泪哗哗流,同时却又忍不住笑了,“姑母,哪有您这般的,难怪二哥总说他怀疑他不是您和姑父亲生的。” 楚安然腻歪在赵夫人怀里,“姑母,您怎得都不告诉我呢?背后替我们家做了那么多。” 钱妈妈插话,“夫人就那么个性子,谁待她好,她便想着千般万般的回报。” 赵夫人轻拍着楚安然的背,叹息道,“唉!什么你们家,那也是我的家呀!我可是你祖母带大的,你祖母这伯娘啊,当的和亲娘一个样。只盼着我好,家里头遇上难事儿了,从不愿给我添麻烦,那样倒是同我生分了。这次若不是为着你,怕是又想自己扛着呢!” 楚安然抬头,望着赵夫人,“祖母不是同姑母生分,她时常惦记姑母过得好不好。只是咱家只是商户,您总归嫁的是官宦人家。祖母总说,能不能帮上您先不说,可首先不能给您麻烦。 如今终究还是给您添了麻烦了,我却是心中还存了心思。一路上京的途中,我还想着若是您厌烦我,我便想想拿什么好处讨好您,换取您的帮衬。 后来见您同姑父,还有哥哥们,都真心待我。我便又想着,能不能借着西府,攀附上东府那头。后来见慧姐姐他们并未看轻于我,我又想着努力同他们亲近些。等时机到了,我便可自己去求慧姐姐他们帮忙。” 说到这里,楚安然觉得心中愧疚难当,睁着一双大眼睛问赵夫人,“姑母,我这般也算的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您早就瞧瞧帮衬家中了,我却还在想着要用利益换取好处。心中实在愧疚 ,觉得自己心胸太过狭隘了。” 赵夫人看着楚安然的双眼,认真道,“怎能这般看自己!第一,你头一回上京,心中有防备,这很正常,姑母倒要赞你做的好。第二,你心中忧思家中,想要为家中解决难事,孝心可嘉。 第三,你并无险恶用心,便是想要旁人帮你,你首先想的也是拿出利益,换取旁人的帮助。第四,那针织的主意,足以换取镇国公府的帮衬了。可你却并未将诉求说出口,足见你并未将针织一事看作私利,只是单纯想帮助那些可怜之人而已。” 楚安然不可思议,她有这么好?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些自私,喜欢明哲保身的人。 赵夫人见小姑娘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摸摸她的小脸,“不可妄自菲薄,我家然儿是个心胸豁达的好姑娘呢!那般讨厌的人,你不还是照样将人护着进京了吗?若是真个心胸狭隘的,便是当作未曾见过她们主仆,真出了事儿了,他爹娘都没理由寻你麻烦。” 钱妈妈和屋里几个丫鬟也都出口相劝。 西府下人们,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对楚安然主仆三人的印象都很好,更何况楚安然还想出了好几样新吃食,府里从上至下,可是都有一饱口福的。 而且楚安然日常待人也很大方,日常遇上下人,甭管是谁同她问好,她也都是满脸笑意回应。 若是遇上下人的孩子,她要么给些铜钱,要么就是荷包里装了什么吃的,便分给孩子们吃。 日常若是托府里下人办事,事后都会给赏钱。 这样性子大方,见人就笑的姑娘,谁会不喜欢。 还有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极好相处的性子,便是她的奶娘,日常也多待在院中,见人也是先三分笑。 大伙儿都劝慰楚安然,不要妄自菲薄,让楚安然心中宽慰不少,只是愧疚这一点上,却是多了几分。 上一世活得好好的,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陌生的。再加上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权力至上,男权至上。 她从在这个世界出生那刻起,就告诫自己要小心行事,时间久了,这种小心变成了防备心,成了一种习惯。 如果没有家里人的爱护,如果没有她爹的宠溺浇灌,兴许这辈子的她,连上一世的开朗性格都不会在这一世保留下来。 毕竟在这一世活了,但凡活着,谁会盼着自己立马就死呢?可这世道要活着,必须得小心行事。 现在,楚安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幸运的。 不光家里人对她爱护有加,还有姑母,甚至隔壁镇国公府的人,待她都是真心的。 “姑母,老祖宗他们啥也不缺,我都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谢礼。”就算赵夫人不说清楚,楚安然也知道,能请得动太医院前任院正,还能和两个知府打招呼看顾楚府的,只能是镇国公府的手笔。 “唔!咱们是得好好谢谢老祖宗,我接到你祖母的信,就立时去东府寻老祖宗。老祖宗立时派人同两个知府打了招呼,那彭院正也是老祖宗提起的,也是她亲笔书信一封。你钱妈妈带着那信,才请到老爷子去吴中给你爹瞧病的。”赵夫人将大致的过程说了一下。 楚安然皱眉,“如何谢呢?我身无长物,老祖宗那般尊贵,这番恩情甚重,我觉着送什么都无法表达感激之情。” 赵夫人见侄女儿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忍再逗她,“你这傻孩子,老祖宗是什么身份?她愿意亲笔书信给两府的知府,那是将我同你姑父视作亲骨肉,待我的娘家人那是爱屋及乌。如今你同慧姐儿那般好,老祖宗也将你当自己人看。若是为了感激之情,硬要送她些什么,反倒是伤了情份。” 叹口气,又拿指头戳了戳楚安然的脑门儿,“你呀你,你这孩子真是,年纪不大,思虑倒是多。不必为了送老祖宗什么礼烦恼,就最近你折腾出的这些个吃食就很好。 还有那袜子,若是得空了,倒是可以织上一些。慧姐儿针线活好,能送老人家荷包、抹额什么的,你针织手艺好,送老人家袜子也是个心意。我瞧老祖宗还挺喜欢你,你便送些自己做的袜子还有吃食,老人家最是欢喜小辈儿的孝心。” 楚安然低头思索了一番,觉得很有道理。懂得感恩没错,可若为了感恩,非要硬生生还这份人情,便算计的太过清楚,反倒显得生份了。 “姑母说得没错,然儿记下了。”楚安然总算是不再纠结如何报恩的事上了。 之后,姑侄二人又仔细听了钱妈妈叙述了楚家众人的情形和那彭院正给楚千帆诊治的情形。 看了祖母的信,又再次从钱妈妈嘴里获悉家中内外已经稳妥,楚安然这才真正卸去了心中那口忧虑之气,也才真正的放了心。 瞬间觉得浑身轻松无比,刚才又小哭了一回,如今的心境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明舒畅。 楚安然觉得,若是她只是为了赚钱而赚钱,格局有些小了。 如今家中安稳,在京中有姑母一家护着自己,又有老祖宗这么尊大佛做靠山,她不该将自己脑海中留存着的上一世的记忆给浪费了。 机缘巧合之下,她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世界,那就是缘分。她该将格局放大,将脑海中的记忆利用了,给如今这世道的百姓谋些福祉才对。 这么一想,楚安然觉得胸中豁然开朗,心中升起一股使命感。 不过什么是百姓的福祉呢? 楚安然思索了一番,脑子里一团乱麻,她觉得如今这世道,百姓啥都缺啊,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才好。 正胡思乱想着呢,东府来个下人,说是请楚安然过去,有好事儿。 赵夫人便让钱妈妈下去歇息去,陪着楚安然一块儿去了东府。 进了屋,还没给老祖宗行礼问安呢,老太太便招手让楚安然坐到她身旁。 “丫头啊!前些时候,你写写画画的那些个针织图解,已经刻印成版,刊印出来一批,装订成册。近期也会挑一批人出来,到时候怕还是要劳烦你指点他们一二。皇上甚喜,要下旨赏你,老祖宗做主,替你婉拒了。” 老祖宗说到此处停顿了,满脸慈爱,却又双眼锐利地看着楚安然脸上地表情。 关于针织手艺,楚安然本就是真心想要帮助那些可怜人的,从未想过要什么赏赐。 何况她这江南小县城来的一介商户女,才到京城不久,便得了皇上下旨赏赐,太过打眼。 她如今是有雄心壮志,但并不希望自己太过受人关注,所以听说老祖宗替自己婉拒了皇上的赏赐旨意,她是真心松了口气。 “多谢老祖宗替然儿婉拒,老祖宗的好意,然儿明白的。”这话还真不是楚安然瞎猜的,老祖宗会婉拒皇上的下旨赏赐,确实是为了楚安然好。 这一老一少,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觉得如今的楚安然还是不要太招人眼比较好。 老祖宗见小姑娘并没有因为她替她婉拒了皇上的赏赐旨意而有任何不喜,双眸瞬间散去锐利,只留下满满的慈爱。 嗯!是个心明眼亮、通透大方的好姑娘! 老祖宗心中又添了不少对楚安然的喜爱,她握着小姑娘的手轻拍,“虽然老祖宗替你婉拒了皇上的赏赐旨意,可是咱们然姐儿是个好姑娘,老祖宗岂能让你吃了亏。 那些个御史们整日吃饱了没事干,参这个参那个的,那还月月领俸禄了。咱们然丫头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岂能白替朝廷做事。老祖宗啊替你讨了座园子,在西城京城的西南角上。那处园子面积不算小,景致也不错。虽然在西南角上,周遭住的人倒也简单,都是些商户和家境小康的百姓人家。 若是车马出行,半个时辰左右便能到了。出了咱们府门前的街便是皇城大街了,穿过皇城大街,就是西市。西市往南再过三个坊,便是那处园子所在。那园子叫‘翠园’,归属永安坊,得空了,你自个儿去瞧瞧。” 峰回路转,最终居然还是得了好处的,不过是从明赏该做了暗赏。楚安然本就没想过要得什么好处,也没想过要出风头,如今能获得没有圣旨的暗赏,是个意外之喜。 才刚得悉家中一切安好的好消息,如今又有这意外之喜,今日还真是双喜临门呢! 楚安然赶紧起身,给老祖宗行了大礼,“然儿多谢老祖宗爱护!” 如今除了楚千帆的病一时不能治好,楚安然真的是有一种无事一身轻的感受。 这心境变了,人便也愈发活泼。行玩礼后,楚安然便双眼放光地望着上首笑得一脸慈爱的老太太,撒娇道,“那,我能立马就去瞧瞧吗?这还是头一回凭着自个儿本事挣来的园子呢!” 事先没想过要得什么赏赐是一回事,这既然得了赏赐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安然觉得,赏赐都有人替自己要来了,那也没必要还摆出一副‘我不贪好处’的模样来。 老祖宗阅人无数,她就是喜欢楚安然这股子大方直率劲儿。懂得审时度势不说,该大方时大方,那手艺说给就给,半点儿不犹豫。 听说自己帮她婉拒了皇上恩裳的旨意时,不骄不躁。如今得了赏赐了,便也欣然接受。 她是越发喜欢着丫头了,朝小姑娘挥挥手,“去吧去吧,瞧这孩子的高兴样,笑得都有些傻了。秦双,给孩子多派些人手,就坐咱们府里的马车去,免得被人冲撞了去。” 秦妈妈自是笑着出门,吩咐底下人安排一会儿楚安然的出行事宜去了。 赵夫人也替侄女儿高兴,“这丫头福气好,老祖宗倒是惯着她。” 楚安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几步上前凑到老祖宗身旁,挽着她的胳臂,将自己脑袋抵在老祖宗的胳臂上蹭了又蹭,像只偷吃了鱼的小猫似的。 “我长得可爱,自然招人喜欢。”楚安然很是大言不惭的自夸。 年纪大的人,最喜小辈儿向自己撒娇,偏偏赵文慧是个性子内敛的,打小就不怎么向长辈撒娇。 而再小一辈的重孙和重孙女儿,一个五岁,一个只有两岁。 五岁的赵守业倒是时常向长辈撒娇,两岁的赵玉秀话都还说不利索呢! 如今倒是多了个楚安然,老祖宗觉得这丫头在时,她屋里都要热闹不少。 待秦妈妈来回禀,车马人手已经备好,楚安然起身向两位长辈行了礼便告退,说是要去寻赵文慧一同前去。 不得不说,楚安然这份真心正中了老祖宗的下怀,老人家心里头更高兴了。 如今她是不用发愁孙女儿整日屋里头闷着了,这可有个闹腾的在呢,上哪儿都想磨着她那孙女儿一块儿去。 这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别看赵文慧端庄文雅,实则脾气很倔强,她不愿做的事,便是亲祖母劝说也无用。 可是,偏偏奈何不得楚安然。 果不其然,没多久便听下人来报,大姑娘陪着然姑娘一同出门去了。 第47章 开个别样的酒楼吧! 47开个别样的酒楼吧! 两姐妹的马车在几名英挺侍卫的护卫下,路上并未遇到什么糟心事。过街穿坊,不过是大半个时辰,顺顺利利的到了目的地。 果然如老祖宗所言,这翠园所在之处,从周遭的宅子便能看出,住户们家境尚可,附近街巷也整洁干净。 也有各种做买卖的小铺子开着,附近百姓买些生活物品也挺便利,只是这些铺子生意算不得太好。 翠苑所在的永安坊离西市不算太远,估计附近百姓若要逛街买东西,还是爱往西市凑。 翠园位于永安坊的西北角,正大门开在北面,门口是条规整的大街,便叫永安大街。街北侧便是坊墙,墙另一边就是永康坊了。 一路上,赵文慧说起了京城的民生情况,让楚安然诧异于这位不爱出门的姐姐,足不出户居然能对京城民生这么了解。 赵文慧解释道,“祖母说的,即便不出门到处走动,也该时常关注些外头的动静,不能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便也时不时会招了外出采买的仆妇来同我说说京中的情形。” 京城繁盛,人口自然也多,为了便于管理,以坊为治是极好的办法。 每坊都有坊长,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先由坊长处理。坊长若是无法解决,才会上报京兆府。 譬如清查人口这事,只需交给各坊的坊长就行。坊长对自己管辖之地的人口情况是最清楚的。 谁家娶了媳妇儿,谁家添丁进口,谁家嫁闺女、嫁到何处,谁家来了客人、要住多久,谁家有人去世……这些事,坊长通通都会登记造册。 上头核对清查时,只需将名册上交便可。 坊长敷衍了事?那是不可能滴,或者说不敢更加准确。 坊长不算正规官员,算是编外人员吧,但是俸禄却不少。 一年可领现银三十六两,这个年俸在京城来说,并不算高。京中一些中档酒楼掌柜的年俸便在五十两银子以上,再加上东家封赏的红包和铺子的红利分红,有些中等酒楼的掌柜一年多则能拿到百两银子。 但是坊长领的是实打实三十六两官银,若是到民间换铜钱,这样的官银,一两银子至少能换一千二百文铜钱。 此外,坊长一年还能领六石的中等米粮,江南白炭二十斤,重点是还有六斤盐,这才是最精贵的东西。 大周自开国起,四代帝王励精图治,如今国家总体尚算安稳,物价总体上来说,也还算稳定。 一两银子基本等同一千文钱,中等米粮差不多在三百文一石,一石米粮重约两百斤左右,一斤中等米粮两文钱都不到。 能有如今粮价,除了国家局势稳定外,多亏了第二代帝王引进了番邦的粮食作物,如番薯、土豆薯、苞谷。这些都是可食用的作物,且对地域和气候要求比稻米要低许多,产量却不低。 这也是近百年,大周人口增长颇快的原因之一。 至于白炭,算不得上等的炭,但也不是所有百姓都用得起。白炭比之灶炭,炭身粗壮而坚硬、温度高、燃烧持久,烟也少。 二十斤白炭若是去外头买,要二百文左右,品质也比不上朝廷发的。 至于盐,别看坊长一年才只分到六斤,这可是官盐,品质好、杂质少,妥妥的硬通货。 要说前朝乃至如今的大周,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的,其中一样就是盐。 一直以来,这片土地上盐的来源,基本上都是来自于沿海的海盐,还有肃北盐湖里的湖盐。 只是肃北也只有两个盐湖,西蛮子那儿倒是盐湖多,可惜交通不便。 西蛮子是大周人对西夷人的统称,多数时候指的还是圣山以东、大周以西的那片土地上的人。 那片土地几百年前有数十个小国,因信封同个天神,如今倒是统一成一国,便叫圣山国。只是大周还是习惯称之为西夷国。 西夷国人口少、盐湖却多,可是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所以大周朝盐的来源,还是靠沿海出产的海盐。 当然,商人是最不怕辛苦的,只要有利可图就行。大周边贸虽然未曾正式开放,但也不会阻止商人去他国经商。只是进出大周都要收税,税额颇高。 既是是这样,也依旧有商人不辞辛劳前往西夷国采购湖盐。比起银子,西夷国更喜欢商人用大周的茶叶、瓷器去换湖盐。 这样一来,大周民间除了海盐以外,也有西夷国的湖盐在售卖。不过,能卖这样湖盐的商户,也是要先买了朝廷的盐引,才能合法售卖湖盐。 如此一来,即便商户们拿大周最次等的茶叶和瓷器去换回西夷国的湖盐,看似成本低廉,可是算上一路上的开销和购买盐引的支出,售卖湖盐的价格也无法便宜。 又有从朝廷管制,不得随意抬高盐价,所以在盐这买卖上头,商人确实不容易。 大周几代帝王都还算开明,所以才有如今这般的盐价,虽然依旧不便宜,可大部分百姓却也不会完全买不起。 说帝王开明,是因为朝廷既不会太过压榨盐工,又控制着市场盐价的稳定,如此一来,只能朝廷自己吃亏,国库中,盐的税收这块占比并不大。 这也是大周朝同前朝的一处区别。 听了赵文慧的介绍,楚安然感叹道,“难怪人人都向往京城,这一个坊长的待遇,都快赶上那些个穷乡僻壤的县令了。” 赵文慧摇头,“非也,京中坊长的待遇比那些个穷乡僻壤的县令要好上许多。除了朝廷下发的俸禄外,还有商户们私下里的孝敬,一个年节收的礼就够一家子人嚼用了。且坊长们时常同府衙打交道,各坊居民若是遇上事了,寻旁的门路,倒不如直接寻坊长。如此一来,别看坊长不是正经官员,却很受各坊百姓的尊敬。” 楚安然点头认同,这坊长一职,很像上一世的街道办领导,上接政府,下连百姓。 不过就楚安然目前挺赵文慧的描述来看,这古代的坊长可是要比上一世街道办最高领导牛逼多了。 赵文慧还嘱咐楚安然,“别看你这翠园是皇上赏的,坊长那儿,你也得送上礼打点一二。有坊长看护一二,这处园子你便不用太过担心有人来捣乱了。” 楚安然挑眉,这果然是别拿坊长不当干部啊!皇上高坐龙椅,也管不着他赏给你的园子平日是不是妥当。 这种接地气的事儿,还得靠坊长。 赵文慧见楚安然有些担忧的神情,安慰道,“你也别太过忧心,虽然京里这些个小人物,猫有猫道,鼠有鼠路,能不得罪尽量别得罪,但是也不必怕他们。这样的人,精明着呢,便是从你这拿不到什么好处,也不敢真欺负你,背后早就将你底细打探过了。” 楚安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既然坊长有这么多好处,自然是有不少人想坐上这个位置,还在其位的人,日常行事也会很小心。 虽然想捞好处,也会打探清楚了对方底细,像楚安然这样背后靠山大的,就算这坊长在楚安然这儿捞不到好处,也不会明着和她对着干。 但是他可以耍些小手段,譬如暗示泼皮无赖到翠园捣乱,你找他解决,他嘴里应承的很好,实际上却视而不见。 这种情况,你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楚安然就盼着她这翠园所在的永安坊坊长不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就行。 一行人从正门进了翠园后,便被其中景致给吸引去了。 “姑娘,这里头也没说有太多话,可奴婢就是觉得心旷神怡的。”花蜜左看右望。 这翠园正门进来就是照壁,照壁上是一整幅彩墨的翠竹图,那竹子的颜色,比真竹子还要翠绿。 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心中疏朗,眼睛也好似明亮几分。 绕过影壁便是座一人高的太湖石假山,这大小倒好似个大盆景,假山石上附着不少青苔,假山顶上还有个小巧精致的亭子。 这要是离得远些观望,还真像是一座山势陡峻的高山。 影壁和这小假山所在是个四方小院,正门处左右皆有游廊。 这处院子通往里头,可以绕过影壁和小假山,沿着小径往前,过了圆洞门就是里头第二进。 也可以沿着两侧游廊走,这一进院子和二进院子之间的游廊都是连通的。 进了二进才发现,这二进院子才是真正的园子。 园子颇大,中间是个池塘,面积不小,池塘正中有座八角亭,只有一条小径能通往那儿。 园子左右两侧都是二层小楼,花蜜数了半天才数清楚,“姑娘姑娘,这两边儿的小楼,房间加起来足有三十六间呢!” 沿着左侧游廊走到左侧小楼处,一行人先是推开了一楼的房间都看了看,又从外头的楼梯上了二楼查看了一番房间。 楚安然十分确定,这处园子的原主人是个爱玩了爱交友的人。 坐在池塘两侧的小楼里吃着美食喝着酒,还能欣赏池塘正中八角亭里唱戏。 刚才她还好奇呢,怎么那八角亭建得那么高,如今站在二楼便一目了然了。 那亭子就是个可以遮挡雨雪和阳光的大戏台。 论视觉效果,还是在二楼更好。 楚安然便向赵文慧打听,“慧姐姐可知这园子的前主人?这定是个性子极洒脱的人,喜吃喝玩乐。” 赵文慧点头,“这我还真知道一些,实在是当初事情闹得京中人尽皆知的缘故。” 翠园的原主人,姓陈,名霄远。祖上就是前朝的富商,财富积累不知凡。拿出大半家财,扶持大周开国皇帝有功,得了个忠君候的爵位。 陈家人财运不错,但是子嗣却不丰,男丁是代代单传。 到了陈霄远继承家业时,这是个性子极为洒脱的人,喜结交江湖好友。 要不是要继承家业,估计这家伙就去仗剑走天涯了。 为了继承家业,为了繁衍子嗣,家里早早便给他定了个媳妇儿。 性子洒脱的人,一般不大喜欢被人掌控,陈霄远便是如此。他已经为了家业放弃了自己的江湖梦了,却连媳妇儿都不能由自己挑选。 “这世间之事啊,有时太过奇妙,一个阴差阳错,便遗憾终身了。唉!”赵文慧替人遗憾。 原来这陈霄远有一回去蜀中时,路上遇袭受伤,被人所救。 事情简单来说,就是救了陈霄远的是个姑娘,昏迷之中的陈霄远喜欢上了这姑娘,却并没看清姑娘的长相。 陈霄远的随从找到他时,他手中抓着块帕子,是那姑娘的。 等他回家时才知道家中替他定了门亲事,因为父亲身子骨不行,便让陈霄远早些成婚。 迫于无奈,陈霄远只好娶了家中为他定下的姑娘,只是心中却越来越不甘,也越来越思念救了他的那位姑娘。 凭着一条帕子,他派人多方寻找,想知道救命恩人过得好不好,也好报答救命之恩。 同时,妻子的聪慧、善良和自身才华,也逐渐让陈霄远爱上了妻子,只是他自己没发觉而已。 随着陈霄远和妻子的相处越发融洽,开始逐渐淡忘掉他昏迷之时印在脑海中的身影时,偏偏寻到了人。 那姑娘是个苦命的,便显得更加惹人怜爱,陈霄远思量再三,决定同妻子和离,娶心上人过门。 可偏偏妻子怀有身孕了,那被找到的姑娘却愿意委屈自己进门做妾。 结果就是这妾室不是个好相与的,总是给正房夫人下套埋坑,多番陷害,而陈霄远明明察觉到了妾室的不妥,却因为心中那份执念,视而不见。 最终导致妻子生的孩子死了,妻子也因伤心过度,又被妾室下毒,最终死在了陈霄远怀里。 也是临死前,妻子再一次的告诉陈霄远,她才是那块帕子的主人,才让陈霄远清醒过来。 回忆起当他告知妻子想同她和离,要娶救了自己性命的心上人进门时,妻子便说过,她才是帕子的主人。 但是他不信。 等妻子死了,他才幡然醒悟,自己是深爱妻子的,又重新查了妾室,才知自己被骗。 事情很狗血,就这么阴差阳错,性子洒脱又执拗的陈霄远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失去了真正的救命恩人。 除了叙述事情的赵文慧比较淡定外,其他人都是一脸唏嘘。 楚安然有些目瞪口呆,“这该死的狗血剧情。” 赵文慧没听懂,“什么?” 楚安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解释,“噢,就是说这陈霄远的事儿,都能让戏班子唱上一出了。” 赵文慧轻笑了一声,“呵呵!还真有戏班子将这事儿写了戏,好似也火了一阵子的。” “那这跟翠园有何关系?难不成是那陈霄远万念俱灰之下,散尽家财上哪个深山清修去了吧?或是将家财捐给朝廷?” 赵文慧道:“散尽家财倒也不至于,陈家祖籍还有旁的族人,陈霄远将家财都归了宗族。至于这翠园,陈霄远最喜结交江湖好友,便是在此处招待客人的。 据闻那小妾会冒充救他性命的恩人,便是因为那些所谓江湖好友中,有那心思不善的人,设的局。所以陈霄远以前有多喜欢这翠园,得知真相后,便有多恨翠园。 至于这翠园最终到底是卖是捐,我就不知内情了,想来祖母是知道的,你若实在好奇,不如等回去了,自己去问。” 一行人又往里走,还有第三进。 这第三进也完全可以当作一个独立的院子。院门左右两侧皆有抄手游廊。 两侧游廊半道上又各有圆洞门。 游廊的尽头是一座回字形的二层小楼,小楼中间是个回字形天井,说是天井,却又颇大。横向纵向,瞧着约莫都有三丈多。 天井正中有个半人高的正方戏台子,看来这又是为了吃饭的时候有个消遣而搭的。 而两侧游廊的圆洞门通往的便是厨房。 没错,这整个翠园共有两处厨房。 楚安然猜测,这两个厨房,一个应该专管第二进园子中客人的饭食,另一个则是供应第三进园子客人的饭食。 两个厨房,楚安然她们也都去瞧了瞧。 很是让人乍舌,说是厨房,其实可以说是两座二进的宅子。 用来存放食材酒水的库房和地窖先不说,就那正经烧火做菜的厨房,楚安然目测,怎么也有个篮球场的大小。 光是带双锅的灶台就有六个,切菜的长条案桌,足够躺的下四五个成年男子。 案桌上的砧板依次排开,足有七八块。刀架上插着的菜刀也不少于十把。还有剪子,砍骨头的小斧头等,凡是同做菜有关的器具,一应俱全。 楚安然是越看越欣喜、两眼直放光。 这器具,这厨房,还有小楼和戏台,以及翠园之中处处可见的翠竹,和那面积不小的池塘。 不开个吃喝玩乐一体的高级会所式酒楼,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翠园的前主人陈霄远是怎么琢磨的,这么处好地方,那么大两个厨房,就只是为了招待各路好友。 果然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土豪,心思哪里是常人能理解的。 不过,管他什么心思呢!反正楚安然的心思很直接,这么个现成的好园子,白放着就是浪费,用来赚银子才是正经呀! “慧姐姐,这翠园也算雅致,楼房雅间儿,戏台厨房,啥都不缺,开个别样的酒楼如何?” 赵文慧停住脚步,看向楚安然,“如何别样?” “其实也算不得别样,不过是那陈霄远将翠园招待朋友,而我想将翠园大门敞开了招待客人,赚、银、子!” 赵文慧戳戳楚安然的脑门,“你个小财迷,倒是有眼力,运气也好。这翠园既然是皇上赏出手的,应当一直有人精心打理,你接手后,便是连修缮的银子都省了。只是这开门做生意,也得有人手才行啊!尤其是厨子,你当如何?” 听了赵文慧前半段的夸奖,楚安然还喜滋滋的,只是那最后一句,让她一双柳叶眉蹙成了倒八字。 是呀,她刚才还欣喜于这翠园若是要用来开酒楼,那简直就是万事俱备呀! 却忘了,这没有东风,即便万事俱备,也还是办不成事儿啊! 厨子,厨子,就大周朝如今饮食文化的落伍和匮乏,上哪儿去寻好厨子去。 愁! 第48章 蛮汉子的担忧 48蛮汉子的担忧楚安然和赵文慧在翠园逛了个遍,又在西市找了家酒楼用了午食,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镇国公府。 老祖宗午食用的早,等两人回到镇国公府时,老人家已经歇觉去了。 两姐妹便没再打搅,只嘱咐丫鬟们好生伺候老祖宗,便也分道扬镳,各回各院去了。 回了西府,楚安然让人将从江南来的人请到待客的小花厅,她则是回房换身家常衣裳。 会这般郑重又不失亲近之意,是因为来人里除了有自家的下人外,还有她闺中好友家的人。 楚安然的闺中好友名唤何飞燕,和赵文慧同龄,比楚安然大两岁。何家的老家便是在吴中县县郊的何家村,何家村同楚家村不过就是隔了条河。 何飞燕的祖父幼时跟个游方道士学过些拳脚,年轻那会儿就是在吴中县替人跑散镖的,攒了钱了才开了个小镖局,人手也不过只有四五人。 等何飞燕的爹接手了镖局后,几番经营之下,镖局壮大不少,便直接搬迁到钱塘府去了。 楚安然和何飞燕可以说是自幼就相识了。 到了花厅一见,自家来的是家中管家的儿子钱仲秋,另一个居然是振远镖局的二当家,也是何飞燕祖父的义子,名字很霸气,叫鲁蛮子。 “鲁叔,怎得是您来了?”楚安然一进花厅见了人,赶忙欣喜上前见礼。 她只知道何飞燕派人送礼来,只以为是镖局里年轻一辈的小子跑趟腿,没想到来人居然是鲁蛮子。 他可是何家老爷子的义子,也是振远镖局的二当家。 鲁蛮子和钱仲秋也都放下茶盏站起了身,楚安然赶忙将两人按下,“都是自家人,起来作甚,快些坐下歇歇。我倒是贪玩儿出门子去了,累得你们也没法安心歇息,还得等着来同我相见。” 钱仲秋自来是个话少的,只是将楚安然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重新端了茶盏喝茶。 鲁蛮子,人如其名,长相魁梧不说,嗓门也大。不说话的时候,那一脸的浓密的络腮胡,再搭上一对向上飞的浓粗眉毛,便是眼睛再圆再大,瞧着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长相,还挺能唬人。 只是一开口说话,便知是个性子爽朗豪迈的汉子。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的,你个小丫头能有心思贪玩出门子去才好呢,不掉泪珠子就好。你鲁叔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瞧见你们这些个丫头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哗啦。 如今瞧见你这般自在,我也放心了,等回去告知燕子,那丫头也能消停了。省的日日瞎想,一会发愁你姑母会不会待你不好,一会儿又担忧京城里的人会不会欺负你,神神叨叨的,听得大伙儿脑门子疼。” 楚安然听了,心中又是觉得好笑,又酸软的厉害,何其有幸,在这异世收获一份难能可贵的情谊。 “都是我的不是,让飞燕姐姐和大伙儿担心了。” “你这丫头,这同你有何干系?谁家还不得遇上些糟心事儿。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人,这世间不老少。可那仗义的人,这世上也不缺。 你放心,虽然咱们镖局是在钱塘府,可总有些人情在吴中的。那些个地痞子什么的,大哥早让人打过招呼了,不许为难你们家铺子。燕子和他爹一个性子——仗义!要不是大嫂看得紧,那丫头早跑回吴中去寻你堂叔祖家的晦气了。” 楚安然是了解何飞燕的性子的,她也一直担心,何飞燕会为了帮她出气,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来。 何飞燕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因为性子的关系,即使是振远镖局名声不错,也依旧没什么好人家求娶何飞燕。 气得何太太去年狠了心,拘了何飞燕在内宅,请了名师到家中教授琴、棋、书、画。这些倒其次,主要是还请了教养嬷嬷,何太太日日亲自盯着女儿学规矩。 要不然,何飞燕定是要直接住到楚安然家去的。 “鲁叔回去了,替我转告燕子姐,我在京中好着呢。不光是姑母一家子待我好,连镇国公府的长辈们也是极好的。 托了镇国公府的福,回乡养老的前太医院院正日后也会时常上门替我爹瞧病,还有钱塘府和苏扬府,也都打了招呼的。咱们吴中县知县又是个心正的,有他们照应着,家里我也是放心的。让燕子姐也安心在家学规矩,我可盼着她给我寻个好姐夫呢!嘿嘿!” 鲁蛮子瞧楚安然脸上未有一丝勉强之意,虽然打扮家常,可小姑娘一看就气色极好,个头好似也长了不少。 唉!这么好个孩子,倒是让那不长眼的给埋汰了。 “咳咳,你······丫头啊,咳咳!”一向豪迈爽快的鲁蛮子想问问最紧要的事儿,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何家的镖局搬去钱塘府也没几年,镖局还在吴中县的时候,楚安然也是镖局的常客,也是鲁蛮子看着长大的,同侄女一般。 像鲁蛮子这般性情的人,自己喜欢的小辈儿,遇上了那样的糟心事儿了,他越是心疼越是不知道怎么劝人。 若是个小子,他倒是还能拍一掌踹一脚,就当是劝慰了。可这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家家的,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是熟人,还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楚安然哪里看不出鲁蛮子想说的事儿。 “鲁叔是想问退亲的事儿吧?” 鲁蛮子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无措,“嗐!那有啥好问的,只看你过的好就行。你们姐妹俩性子自来南辕北辙的,燕子是个外强中干的,你瞧着柔柔弱弱,心里头却是个要强的。燕子心里不痛快了,嚎上一顿,抹干眼泪又是个猴儿。你却不同,心里头刚着呢,鲁叔就怕你心里头难受了,就硬扛着。” 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平时瞪起能震慑宵小之辈的双眼,此刻望向楚安然时,却充满了慈爱。 “丫头啊,要是心里头难受,咱就哭哭。哭完了,要是还不痛快,你说要想怎么报仇,除了杀人放火害人性命的,你是要上门摔家舍还是揍那家子人一顿,鲁叔保管陪你。” 听得楚安然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可更多的还是欢喜,有相亲相爱的家人,有情谊浓厚的至交好友,还有像鲁蛮子这样爱护自己的长辈,她就是心里再难受,也早就被温情治愈了。 更何况,她是真的一点都不难过的呀!不就是退婚嘛,就这时代,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嫁人的。 灿然一笑,楚安然道,“呵呵!鲁叔,您放心,我真没什么难受的。不就是退婚嘛,我压根儿就不想嫁人。再说了,就那样的人家,我们家还没落魄呢,就上赶着来撇清关系的。您说说,这样的人家,是不是早点离得远远的好?!” 鲁蛮子看小姑娘满脸嫌弃的模样,才算真信了,这丫头心里还真是半点都没因为退婚而难受。 “你能想明白就好,我就说嘛,你这丫头打小是个心明眼亮的。别管旁人说什么,退亲又不是你的错。嗐!”鲁蛮子又狠狠挠了挠自己脑袋,他是个心胸开阔的,最不喜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就拿退亲这事来说,甭管是男女双方哪方的问题导致的退亲,吃亏的都是女子。退过亲的男子再谈婚事不难,可退过亲的姑娘要想再谈婚事,即便有人家愿意娶,也总容易被人轻看了去。 鲁蛮子心里多少是了解楚安然的性格,知道小姑娘并不会因为退亲这件事而会多伤心。可是作为一个长辈,心里总还是忧心小姑娘往后再谈婚事时要遭受非议,那样太不公平。可偏偏这世道待女子就是这般不公,他鲁蛮子即便有一身好功夫,却对这样的事无能为力。 楚安然哪有不明白她这位鲁叔心中怎么想的,原本就没对退亲之事有任何难受的心,此刻满满当当装的除了感动就是高兴。 她起身亲自给鲁蛮子续了茶水,“鲁叔的好意我都懂,放心放心,我这性子虽比不得燕子姐那般爽朗,可既然能同燕子姐处得来,性子也不可能扭捏。我说得便是我心中所想,真心不在意退亲的事,也不在意旁人怎么去评价我。至于往后姻缘,一切随缘就是。您反过来想,许是老天爷就是舍不得我受苦,怕是早安排了好姻缘再后头等着我呢!” 说完还朝鲁蛮子做了个鬼脸,“您想啊,要没退亲的事儿,即便爹爹病了,即便有人觊觎家中产业,就我祖母和娘的性子,只会自个儿想法子解决。会让我进京投靠姑母,也不过就是因为退亲之事,闲言碎语太多,怕我受不住。我若不来京,又岂会有如今的境遇,姑母一家待我如亲骨肉不说,我还同镇国公府的姑娘走的亲近。” 又凑近鲁蛮子耳旁,悄声道:“自家人,我也不瞒着鲁叔,我在那白玉堂可入了干股,镇国公府老祖宗还替我讨了个园子,明儿就带鲁叔您去瞧瞧去。” 而后嘀嘀咕咕,将入股白玉堂的事儿,以及获得园子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个清楚。 听得鲁蛮子双眼睁得都快赶上牛眼了,脸上表情也丰富,一会儿蹙眉不信,一会儿震惊又惊喜,那一双刷子似的大浓眉和一脸的络腮胡子也随着他的表情抖动。 “呼!”长舒一口气,鲁蛮子大掌一拍,震得几上的茶盏跳了两跳,好在没有打翻,但茶水却撒了出来,淌了半桌几。 厅里三人皆愣了愣,而后鲁蛮子又挠了挠脑袋,“嘿嘿!瞧我这笨手笨脚的,一个高兴就忘了自个儿手劲儿了。” 钱仲秋是个稳重又不失机灵的,立时起身去花厅外头寻人来收拾。 香橼就守在花厅外头,听钱仲秋一说,便寻了日常打理花厅的管事婆子。 等收拾完了,再要重新上茶水时,鲁蛮子抬手阻止了。 “知道你过得是真的好,这下子,也真正儿安心了,燕子可让我带了不少东西给你,你也回去瞧瞧去,再写封信给燕子。也有些日子没见陈河他们了,我寻他们几个聊聊去。” 陈河就是当初楚安然上京时,何家派来的镖师之一。 楚安然点点头,“一时高兴,倒是这事儿给忘了。鲁叔,您再京中多玩几日,我置办些礼物,还得您带回去呢!您回去时,让陈叔他们也跟着一道回吧,镖局里事不少,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呢。” 鲁蛮子摆摆手,“他们几个就留着吧,你在京中也不能没自己人,他们几个年纪虽然轻,也是跑了多年江湖的人,脑瓜子灵光,眼睛也亮着呢。若你有不便出面的事儿要办,只管差遣他们就是。这几个小子怕还巴不得留在京中呢,工钱多不说,还跟着在京中长见识呢!” 楚安然还要待说些什么,鲁蛮子却是催她回院子看礼物去,他自己则是急着要去见兄弟。 钱仲秋朝楚安然无奈一笑,行礼后,也跟着鲁蛮子离开了。 楚安然苦笑,这一个个的,是生怕自己赶陈河他们呢!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如今都安然在京中了落脚了,还让陈河他们留着,实在是过意不去,振远镖局到钱塘府时间也不算长,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唉!看来,得另找个时间,和鲁叔好好谈谈才行。 这几日,真是好事连连,不光亲爹的病有名医上门诊治,甚至连家中都多了靠山。有两位现任知府做靠山,远比知晓她家有位镇国公侄媳妇的姑母,还要来的更有震慑力。 镇国公府再厉害,也远在京城,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两位知府所在府城可是都离吴中县不远,看看谁还敢觊觎她家的那些家业。 今日又见到了亲近之人,回院子的路上,楚安然看什么都觉得很美好。 心中更是感激老天爷,要不是有退亲的事儿,祖母怕是压根就不会愿意麻烦姑母,那如今家中境况到底会如何,还真是难以确定。 同时也很庆幸,自己虽然对退亲之事无所谓,到底顾及着长辈的心思,乖乖听话上京了。 不管哪个时代,捧高踩低之事很是常见,尤其是如今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有门好亲戚确实重要,也难怪越是世家高门,越讲究姻亲关系。 以往她也很认同自家祖母的想法,姑母身世坎坷,好不容嫁了个好人家,她们这些真心爱护她的人,自当少去麻烦她。 但自从家中出事后,尤其是她到京城之后的种种,她的想法变了。 虽然她也不希望给姑母添麻烦,但是既然有这层关系在,彼此间又都是真心相待的,那就该多来往走动。 顺境时,携手共进;逆境时,守望相助! 楚安然领着香橼漫步前行,抬头望向天空,心中舒畅欢喜。 夕阳的橙黄晕染了半边天,晚霞折射出的彩光,艳丽而又温暖,迎面拂来一阵阵的花草芬芳。还有那不知名的虫儿,好似也耐不住寂寞,早早便离了窝,躲在草丛或是树叶间,唱起了只有它们听得懂的曲子。 离‘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候不远了,糕点铺子和翠园的事儿,可有的她忙了呢! 第49章 49热闹的五月节(上) 翌日,便是五月节的正日子。 老天爷很是赏脸,又是一个明朗天,连旭日都等不及要感受人间的热闹,才刚卯初,便已将自己的光辉悄悄洒了些出来。 原本还带着冷意的灰蓝色天空,在橘色光辉的晕染下,变得温暖而柔和。 今日的天,亮的特别早,性急的旭日早早地唤醒了天地间的万物生灵。 花草抖落了盖着的晶莹露水被子,迎着朝阳舒展着身姿;鸟儿早已立在树木枝头,练起了嗓子。 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也都追随着旭日的脚步,早早便起床开始忙碌。 赵夫人这当家主母今日也起的特别早,随意垫吧几口便开始给底下人安排事,除了祭奠屈大夫,府中得力的下人都被派出去送节礼去了。 今日国子监是有祭奠屈大夫的仪式的,赵祭酒卯时初便伴着旭日的暖光去了国子监了。 镇国公府的节礼,自然便由长子赵承嗣带着弟弟,亲自送到镇国公府。 虽说节礼中最紧要的米粽,两府的人早两天便已经吃过了,但规矩还是得守。 怎么着都是节日,学规矩的楚玉珠便也被嬷嬷放了一日假,和楚安然一道,跟着赵夫人到镇国公府给老祖宗请安。 今日午食,西府的主子们便在东府用了。两府主子本就不多,过节的时候,便都是两府一块儿过的。又因老祖宗年长,便都聚在镇国公府过节。 所以今日早间,老祖宗的寿安堂份外热闹,除了西府的主子们外,还有别家府上来送节礼的人。 五月节比不得过年或是上元节这样的大节,一般各府都不会留客人吃饭,送节礼人也大多是各家主子的下人。 像镇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又有安国大长公主这尊佛在,其他府上要么派得力的心腹管事,有些甚至会派家中小辈男丁亲自送上门。 高门府邸,前来送节礼的人自然多,都是先递了拜帖的,管事便会按照各府的身份高低以及先后顺序,安排来人拜见老祖宗。 能替自家主子给老祖宗请安就算不错了,若是能得老祖宗问上几句,那就更是抬爱。 赵夫人来给老祖宗请过安后,便回西府去了,西府也有走动的人家要来送节礼的,她这当家夫人总要见见来人,以免失礼。 留下两个儿子在寿安堂,若是遇上别府派的是小辈男丁,有他们在,也能帮着应酬一二。 毕竟镇国公府两位男主子都不在京中,在京的男丁如今又只有五岁。 前头有赵承嗣两兄弟带着小侄子赵守业,陪着老祖宗和国公夫人,世子夫人便领着两岁的闺女,和三个姑娘到隔间去吃茶聊天去了。 说是隔间,不过就是隔了道山水大屏风,厅堂里的说话声,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世子夫人捧着茶盏轻酌慢饮,满眼含笑地看着楚安然陪自家闺女玩耍。 赵文慧也是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玩,时不时和自家嫂子闲聊几句。 至于楚玉珠,不管规矩是真的学的好,还是知道装,总之也很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端坐在太师椅上,很是安静。 因为隔间同厅堂并不隔音,楚安然虽然喜欢逗小姑娘笑,但她自己是很小心不发出大声响的,于是厅堂里的人时不时能听到的便是隔间里传来的小姑娘还带着奶味儿的银铃般的笑声。 厅堂里的人自然也是听的一清二楚,孩子的笑声同孩子的双眼一样,充满纯真,让人忍不住也会随着那笑声弯起唇角。 “老祖宗好福气,听这笑声便知是个聪慧孩子。” 正和老祖宗闲谈的人乃是皇上的心腹大太监于庆祥,人称一声于公公。虽然是个太监,却极有体面,便是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会给他几分脸面。 出了宫,更不必说了,想巴结他的高管勋贵可不少,不过于公公极少出宫,日日大多贴身伺候皇上,这般倒也省心,免去了不少麻烦。 能得于庆祥亲自上门送节礼,可见皇上很是看重镇国公府。皇上敬重老祖宗这位长姐,老祖宗也有自知之明,对待这位代表皇上前来的大太监便也多上几份耐心。 听得于庆祥的夸赞,老祖宗笑容更盛,“公公过奖了,那可是个小魔星,笑的时候是招人疼,哭的时候也能搅得府里上下不安宁。” “哟!老祖宗,您瞧您,这是嫌弃奴才不常来给您请安了不是!什么公公不公公的,奴才在您跟前,还是那个小庆子。”于公公立马起身躬身给老祖宗行了一礼。 老祖宗抬手朝下摆摆,示意于公公赶紧坐下,“这是作甚?快坐下,难得出来,别弄宫里头那一套。你的心意我知晓,只你如今身份不同,代表的可是皇上的脸面。” 于公公曾经受过老祖宗的恩惠,对这位先帝的长女很是敬重,听了此言,心中除了熨帖,敬重更甚。 这位上马能陪夫君出征打仗、下马能安心待在后宅颐养天年、从不瞎掺和政事,也从不对皇上挟恩以报的先帝嫡长女,从来不会自持身份,随便轻贱身份低下之人。 “说起皇上,可是盼着老祖宗时常进宫看看他,说是许久未曾同您说说话了,有时用膳也会提起您老人家,说哪道菜你最爱吃。便是把个平安脉,也总要问问太医院,镇国公府可有进宫请过太医。您看,要不还是让太医每月来府上给您和其他主子们把把脉吧!” 大周朝,皇室宗亲府上,每月都会有太医到府上给主子们把平安脉。 世家勋贵家,皇上也有赏赐这种恩典的时候。三品以及三品官以上官员的府中,若是主子病了,也可以延请太医上门看诊,但是要向宫中申请。 老祖宗原本作为安国大长公主,自然是有这个待遇的,只是从公主府撤掉之后,她只安心做起了镇国公府的主母,便一并将这待遇也拒了。 皇上了解自家姐姐的性子,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作罢。 只是如今随着年岁渐长,皇上也时常担忧自家这位老姐姐的身体,尤其是镇国公府一家子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牺牲颇多,府中人丁又不兴旺。 老祖宗心里清楚皇上的心意以及心中愧疚,只是她有她的考量,这次也如从前那般,委婉拒绝了。 于公公也早就预料到,并未再继续劝,又同老祖宗闲聊了一番,问问日常吃得可好,睡得如何。 老祖宗也问了问皇上一日三餐如何,嘱咐于公公看着些,别让皇上太过劳累。 你来我往一阵,于公公便告辞离去,皇上身边可离不得他太久。 后面又有其他几个品级高的府上来人,给府上请安,略微说上几句,也都很快告辞离去。 一拨拨人,来了又走,很快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赵祭酒和去京郊军营巡查的萧呈璟也赶了回来。 午膳便摆在寿安堂的正厅里,老祖宗发话,下人们从库房里抬了张大圆桌来,男女同坐一桌,倒是将一张大圆桌都坐满了。 欢欢喜喜用了午膳后,大人们吃茶说话,聊聊家常,孩子们则满屋子跑着嬉戏。 第50章 热闹的五月节(中) 两府加在一处,也只有赵守业和赵玉秀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两岁,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就是想一同玩耍,也很难玩到一处。 赵守业这个男娃娃自然是想要同年纪比他大的男孩子玩,两府里除了他自己外,年岁最小的男娃就剩赵承义了。 虽说两人辈分不同,可谁让府里头孩子太少呢,于是小家伙便缠着赵承义这个小堂叔陪玩。 至于赵玉秀这个小姑娘,年岁不大,可说话走路早就利索,还是个好动的性子,只想跟着哥哥玩。 男娃娃赵守业喜欢妹妹归喜欢妹妹,可这玩耍上头,该嫌弃还是嫌弃。 他一个男孩子,怎得能同个小女娃一块儿玩?免得叫人笑话了去。 同理,赵承义再是喜欢小侄子,可他一个再过两年都能成亲的人了,正是向往成年男子行事做派的时候。 譬如他尤其崇拜萧呈璟,若是让他跟着萧呈璟上军营去和兵油子一块儿操练,哪怕是挨揍,他都十二分愿意。 可陪小侄子玩······饶了他吧。 于是,赵守业缠着赵承义,赵玉秀屁颠颠儿跟在哥哥后头,赵承义想法子避开小侄子的纠缠,赵守业拒绝妹妹的黏糊,赵玉秀则是没流一滴泪珠子的干嚎假哭,同时还不耽误她继续缠着哥哥。 一时间,寿安堂正厅里有些闹腾,偏老祖宗发话,让孩子们随意闹腾,便也没人会去阻止。 赵玉秀到底年纪小,又不是个文静性子,几回被拒之后,干嚎很快变成了无声的洪水泛滥。 孩子年纪小,哭起来便特别惹人怜爱,楚安然早就被两个小家伙萌的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如今见最小的豆丁真哭起来时,眼眶里的水豆子跟不要钱的往外流,嘴巴瘪着,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愣是没发出声音,这样子实在是太戳人心了。 就连原本还嫌弃妹妹的赵守业,一时也变得手足无措,皱着眉头,满脸委屈又无措地给妹妹擦眼泪。 唉!他怎么就忘了呢,他这妹妹干嚎的时候那就是嚎着玩的,也是一种预警,这时候要是哄好了,一切无事。这时候要是不赶紧哄,那后头可是要哭得大伙儿都得心肝肉疼,并且还不大容易哄好了。 赵守业正儿八经给妹妹道了歉,世子夫人小王氏又将赵玉秀抱在怀里给她抹眼泪,其他人也都围上来哄这小祖宗。 有假装打了几下赵守业替赵玉秀出气的,有拿了这孩子爱吃但平日不许她多吃的糕点的,就连老祖宗手里都拿了个玩偶逗赵玉秀。 可惜,这小豆丁性子倔强的紧,任谁哄逗,她都没搭理。依旧默默淌着泪,一双大眼哭得都有些红肿了,小鼻头因着擦鼻涕的缘故也红了。 楚安然在旁瞧着,这回是真心信了老祖宗的话了。 有回陪老祖宗闲谈,说起最不担心谁,老祖宗说两府里加在一处,属小豆丁赵玉秀最厉害,她也最不担心这孩子。 说这孩子性子是又倔强又会服软,年纪虽小,却最是会看眼色,也最会依着旁人的弱点,戳人心肺。 倔的时候,虽然看似十头牛拉不会,却不会硬碰硬。达到自己的目的了,服起软来也很快。 姑娘家这样性子,往后去了婆家,才能立得住,日子也能过得舒坦。 老祖宗当初说的时候,楚安然只当老人家偏爱府里最小的孩子,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 如今却是信了,瞧瞧如今的场景,可不就验证了一大半儿么。 楚安然想将剩下的也验证一番,看看这小豆丁是不是服起软来也很快。 便上前道,“老祖宗快回去最下吧,大伙儿也散散,这么多人围着,咱们小玉秀怕是连吸的气都不够了呢!” 大家伙儿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么多人围着,可不就容易让孩子呼吸不畅么。 于是呼啦啦又都散了去,各回各位坐着了。不这么干又能如何,小豆丁虽然这般模样没几回,可就难得的几回,也让这群大人们着实记忆深刻。 实在是让人手足无措的很。 楚安然劝完了人,倒是不退反进,走到小王氏跟前蹲下身子,双眼平视看着她怀里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小豆丁。 “呀!大伙儿散了,这空气果然多了许多呢,小玉秀吸吸看。” 原本睁着双眼流泪,瞳孔焦距却不知在何处的小家伙,果然吸了吸鼻子,奈何鼻涕堵住了,吸不动,便将鼻子凑到她娘手中握着的帕子上。 小王氏赶紧配合,帮着闺女擤了鼻涕。而后,小豆丁用力吸了口气,点点头,双眼也聚焦到了楚安然身上。 原本往外淌的泪水,也瞬间收了,小脑袋点点表示认同,“嗯!气,多啦!” 带着鼻音和小奶音,小豆丁说话却利索,吐字清晰。 这副小模样,可真是要萌人一脸血的,楚安然真想狠狠咬上一口那肉嘟嘟的小脸蛋。 大伙儿眼见楚安然一句话,居然止了这小魔星的哭,心里着实松了口气的同时,都默默吃茶吃点心,看起了好戏。 他们倒要看看楚安然怎么哄小魔星,也好学学。 于是,一时间,屋里除了偶尔有茶盏杯盖轻微的碰撞声和衣料摩挲的声音,便只剩下楚安然和赵玉秀的说话声了。 “是吧?我可没骗人,玉秀真聪明,知道要擤了鼻涕了,鼻子才能吸气,真厉害!巾帼不让须眉哟!”说着还朝小豆丁比了大拇哥。 小豆丁年纪不大,可出身武将之家,小小年纪虽然不懂‘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可她听过旁人都是这么赞老祖宗的。 她知道这是顶顶好的夸赞,楚安然这么夸她之后,小豆丁还知道害羞了,小胖手摆了摆,“玉秀不是,老祖宗是。” 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还知道自谦。 楚安然继续哄道,“老祖宗是巾帼英雄,玉秀也是。可是我也很厉害哦!我会许多许多旁人不会的游戏,从来都没告诉过其他人,连老祖宗都不知道呢!今日就头一个告诉玉秀,然后罚你哥哥、还有你小叔叔,配咱们一块儿玩,好不好?” “好,然姑姑抱。”小豆丁本就是为了哥哥不陪她玩才不开心的,如今听说还有哥哥没玩过的游戏,脑子就只剩下‘玩、游,戏’这三个字了。 平日楚安然就常到东府来,时不时总想出美味的吃食点心,尤其是烤鸡蛋糕,那可是赵玉秀的最爱。 所以小豆丁对楚安然那是很有好感的。 此刻的楚安然却不知,打这次以后,她便要多出个爱黏着她的迷妹来。甚至为了哄这位小祖宗,她都快要成了古代版的儿童教育家了。 小豆丁挣脱亲娘的怀抱,往楚安然怀里扑,幸好楚安然只是看着娇弱而已,稳稳接住了小豆丁。 “咱们先洗把脸好不好?美美的,再来玩游戏。”等小豆丁点头了,楚安然才抱着小豆丁进了内室,早有丫鬟打了水来。 楚安然亲自动手,手把手教小豆丁怎么拧帕子,怎么给自己擦脸。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小姑娘,头一回自己动手给自己洗脸,除了新奇之外,还觉得自己动手做这些事,感觉挺不错的。 洗罢了脸出来,小豆丁还知道先哄长辈,亲手给每位长辈嘴里都塞了块糕点,还道歉说自己不该哭鼻子的。让楚安然直叹,这才是真正的小人精,情商实在是高。 哄了长辈,小豆丁便催着楚安然快点告诉她要玩什么游戏。游戏很简单,就是她在上一世儿时常玩的老鹰捉小鸡,只是如今这时代,如镇国公府这般的高门,大概率是不会有小主子玩这样的游戏的。 楚安然将游戏规则大概说了说,通过来京这些时日相处,她也看出了赵玉秀这小豆丁虽然是个小姑娘,其实胆子颇大,也很男孩子气。 既然是她哥哥惹她不开心的,楚安然便让赵守业做了攻方的老鹰,让赵玉秀做了守方的大母鸡。 “哥哥是老鹰,玉秀是大母鸡,我同你小叔叔是小鸡仔,玉秀可要保护好我们两个小鸡仔哦,不能让你哥哥捉住我们。” 小豆丁笑脸紧绷,用力点了点头,张开双臂,很有些大姐头的气势朝她哥哥挑衅,“哼!坏老鹰来呀,我会保护小鸡的。” 幸好老祖宗这厅堂宽敞,四个人玩老鹰捉小鸡倒也能跑的开。于是主子们落座在塌上或是太师椅上,下人们则立于主子身后,还有些管院子里洒扫的仆妇们则站在门口往里看。 这也是老祖宗刚才应允的。 游戏开始,赵玉秀当大母鸡,赵承义这个大高个排第二位,弓着身子,费力的拉着赵玉秀的衣摆,楚安然自然是排末尾。 看着赵承义的别扭姿态,游戏没开始,就已经让所有人忍不住哄笑了。 赵守业也是个聪明孩子,知道前头惹妹妹不高兴了,如今玩游戏时可得认真对待。既要看起来努力在玩游戏,又不能嬴得太快。 唉!做哥哥可真难呀! 因为要紧往来的人家,送节礼都在上午,余下其他的不常往来或是官位不高的,即便送了节礼来,也见不到府中的主子们,自有管家会出面应酬。 所以下午府里主子们都还算空闲,有些是用了午膳就往外头去逛街,亦或是用过晚膳再出去。 五月节这日,外头是很热闹的,申时在南城的莲花湖会有龙舟比赛。这也是南城百姓为数不多的,能同时见到皇亲贵胄、世家勋贵的时候。 不过这种热闹,镇国公府一般不会去凑,所以这会儿才会还待在府里,看孩子们嬉闹玩乐。 也幸而有孩子们嬉闹,府里才不显得冷清。 许是寿安堂动静不小,引得府里小丫头小小子也在寿安堂门口张望,却不敢随意进来。 还是守门的婆子告知了秦妈妈,秦妈妈引了他们进来。 老祖宗年轻时也是个爱闹腾的,实则最喜热闹,见了秦妈妈带人进来,道,“去,叫下头的人,将家里孩子都叫来玩。” 又叫楚安然他们停下歇歇,将楚安然叫到身旁,问她,“丫头啊,见了你,老祖宗就知晓你可不是个坐得住的孩子,说说,可还有旁的游戏,能让大伙儿一块儿玩的?” 听话听音,楚安然明白了老祖宗想要的是热闹,能让多数人动起来的热闹。 她点点头道,“嘿嘿!老祖宗火眼金睛,我这脑瓜子里,嘻嘻,女戒是记不住的,游戏却是不少,你瞧着就是,保管热闹。往后过节要是不爱出去人挤人的,咱就在府里头热闹也是一样的。” 老祖宗原本下垂的上眼睑,因为双眼的瞬间睁大被撑了起来,显得人越发精神矍铄了。 人老成精话不多,只拿指头点点楚安然的鼻尖,“可是你说得啊,老祖宗就等着瞧热闹。” 楚安然说的时候是自信满满,说完了,心里头又有些没底了。 游戏千万种是没错,她脑子里能记得住的也不少,但是能适合当下这个时代玩的······好像不太有啊! 得,一时得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了。 第51章 热闹的五月节(下) 楚安然有些犯愁的时候,府里下人都领了自家孩子来了。镇国公府已经是算得上不铺张浪费的了,主子们人丁少,府里下人也不算多。 可即便如此,寿安堂外头也站满了人,大大小小的孩子,一时还真数不清有多少。 守门婆子瞧着乌泱泱的人有些愣,疾步跑进院子,在秦妈妈耳旁耳语了几句,秦妈妈也愣怔了片刻,对老祖宗也耳语了一番。 老祖宗也愣了愣,继而笑道,“哈哈!这有什么为难的,人多才好啊,热闹。走走走,去马场。这会儿外头热闹自不必说,咱们也不去挤,就在府里头热闹。晚间,你们若还有那个精神,到时你们再出去玩就是。” 老祖宗一发话,主子下人,乌泱泱一片人,井然有序地往马场而去。除了实在年幼需要抱在手中的,自由大人轮流抱着,其他人皆都步行前往,这也是老祖宗下的令。 武将之家,便是在府中,也不能养的腿脚废了。 老祖宗开口要去马场的时候,秦妈妈是想劝阻的,毕竟还有顶要紧的人家,还未曾送礼上门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以往可没有这般晚的。 只是看着老祖宗高兴的样子,秦妈妈也不愿扫兴,便也没开口提醒。 到了马场,早有下人提前摆好了桌椅,桌上糕点水果也早已摆好。主子们一落座,便立时有下人端了茶送上来。 地方大了,即便是普通的老鹰捉小鸡游戏,都变得特别有意思。老祖宗还吩咐秦妈妈,多备些瓜果点心的送来,蒲团地毯也多送些来,让府里这些年轻人松散松散,吃吃喝喝,玩玩游戏什么的。 于是不光是府中下人的孩子们玩,连下人里的年轻丫头和仆妇也玩这游戏。 女戒什么的,这时候通通都叫老祖宗的一句命令,先抛去一旁了。 为免枯燥,楚安然又提议,外头有赛龙舟,咱在府里就来个拔河比赛。 这游戏有个最大的好处,参与者可以更多,分组也更好分。 女子组分组很简单:每个女眷主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总数都没差太多的。 老祖宗、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赵夫人,这便有四组了。 抽签决定哪两组并为一大组,同另外一大组对抗,获胜之后,大组再拆开,彼此对抗。 这还是头一回那么多不同年龄的女子在那么多人面前玩游戏,刚开始还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老祖宗亲自发话,今日过节,大伙玩的高兴就行,不必拘泥。 再加上主子们给出的彩头很是丰厚诱人,丫头婆子们才算放开手脚,全心参与到比赛中去。 女子比出最终获胜组后,才开始男子比赛。 男子比赛最激烈还是要数侍卫们,今日虽然是节日,轮到休沐的侍卫只有少部分人外出凑热闹去了,大部分还留在府中。 大小伙子们也没旁的事,国公府又严禁赌,所以侍卫们还是照常在跑马场演武场操练。 直到有下人抬了桌椅过来,知道老祖宗发话,今日府中自己热闹热闹,他们才停了操练。 既然说了大伙儿今日一块儿热闹,当然也将侍卫们算在内。这可是让老妈子、大嫂子,以及丫头们最高兴不过的事了。 谁不爱看俊小伙,何况个个都身姿挺拔、英姿煞爽的,一次性能见到一百多号呢。 只叹息自己没多长几双眼睛的,就一双眼,哪里能一下子看得过来。 先帝时,长公主府配的是三百侍卫,后来老祖宗自请撤了公主府和侍卫,皇上和老祖宗姐弟二人讨价还价一番,老祖宗才算是同意留了二百侍卫。 今日没出府的就有一百多号人,光是侍卫们的比赛又热闹了好一阵。 当然,最有看头的也是他们,一个个都是青壮小伙,不提相貌如何,就光那身姿就够让丫头们捂着脸害羞的了。 又都是有功夫傍身的,日常操练也是要讲究拼杀技巧和配合的。所以他们拔河的时候,还真玩出了两军对垒的阵势来。 你来我往,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观看的人,眼睛随着那绳子中间绑着的红绸花一忽儿往左一忽儿往右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嘴里还不忘高喊,“加油!” 像赵承义这样的半大小伙,还有赵守业这样本就向往军营的男孩子,更是看得血液沸腾,嗓子都喊哑了。 小豆丁赵秀玉这会儿倒是很矜持,没有大喊大叫的,不过那瞪得溜圆的双眼,任谁看了都知道,这小丫头怕是看得太过投入,才变得有些沉静呆滞了。 果然是一家子人,老祖宗、国公夫人,甚至连世子夫人和赵文慧,也都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场上比赛的侍卫们。 在场所有人里,要说有些失落可不开心,怕也就只剩府里的那些中老年男仆和小厮们了。 唉!都是男人,瞧瞧自家媳妇儿、姐妹、闺女、孙女的,看侍卫们的眼神,都跟看金子似的。 五月节的下午,镇国公府的演武场上,虽然没有商铺的叫卖声,没有杂耍表演带来的叫好声,可热闹也不输外头,还不必担心被人挤了撞了,或是荷包被人偷了。 不仅有吃有喝有玩,还有赏钱得。能得彩头的自然是赢的人,但是过节,主子们都会有额外的赏钱。 今年五月节,主子们高兴,赏钱也比往年多。不光如此,国公夫人还下令,给下人和侍卫们开大席。 既然是开大席,那吃喝的档次自然不是平日的份例能比,大伙儿除了高兴,也只剩高兴了。 在热闹中,时间便过得尤其快,等都结束了一看,才发现天边已经红了一片。 在红霞包围中,太阳依依不舍地准备休息去了。 大伙儿正一边交头接耳还在讨论着刚才的拔河比赛,一边收拾打扫场地,而主子们也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漫步回寿安堂的路上时,大管家来报,胶西来人了。 第52章 俏郎君上门送节礼 听到胶西来人,老祖宗蹙了蹙眉头,并未多言,只照旧漫步前行,并不急于见客。 随侍在旁的秦妈妈回头望了望正侧耳倾听楚安然说话的赵文慧,轻叹了一声。 待众人回到寿安堂时,秦妈妈示意赵文慧几个闺阁姑娘到隔间里待着。 楚安然好奇这是哪家的客人,却也没多问,倒是赵文慧有些太过安静。 虽然赵文慧日常本就是个端庄文静的,可此刻太过安静了些,手中帕子捏的极紧,眼神也有些怔愣。 楚安然和赵文慧亲近,怕她心中是不是有事,便凑过去悄声问道,“慧姐姐,你这是怎得了?” 赵文慧就是似魔怔了一般,充耳未闻,依旧有些呆愣。楚安然只好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赵文慧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道,“啊,怎么了?” 楚安然撅了撅嘴,没好气道,“慧姐姐,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刚路上来时,我同你说话,你就有些心不在焉。到了这儿坐下之后,你就一直发呆。下午都还好好的啊,怎得?和那胶西来的客人有关?” 无关才有鬼呢,赵文慧的不对劲就是从听到胶西来人的消息后才开始的。 赵文慧身后跟着伺候的大丫鬟彩云,嘟囔了一句,“我们姑娘的未来婆家就是胶西的。” 她看了看赵文慧,想说些什么,到底忍住了,自己只是个丫鬟,便是替姑娘不值,又能如何呢! 在彩云心中,她家姑娘便是皇子也是配得上的。就因为镇国公府功勋卓绝,为了收敛锋芒,世子爷和她家姑娘的婚配都避开了京中的皇亲贵胄、世家勋贵。 世子爷娶了她们夫人娘家的堂侄女儿,倒还好说,毕竟知根知底。可她家姑娘,偏配了胶西大族孔家。 那样的家族,虽然说起来名声显赫,可规矩也重,瞧瞧孔家的那些个牌坊就知晓了,做那家的媳妇儿可不好做。 偏这事儿是国公爷定的,老祖宗本是不赞同的,只是后来也被国公爷给说服了。 要说这孔家唯一让彩云觉得还算过得去的一点就是——孔家男丁,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彩云虽然只是嘟囔,楚安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瞧着赵文慧没有一点羞涩样,看来对这夫家不怎么喜欢吧! “慧姐姐,你可见过你那未婚夫?” 赵文慧点点头,“四五年前有见过。” “那,他长得好看吗?” 赵文慧有些无奈地看了楚安然一眼,“好看不好看的,能当糕点吃?” 楚安然吐吐舌头,辩驳道,“好看虽然不能当糕点吃,可是能下饭呀!嘿嘿!” 笑声未落,就得了赵文慧的一指禅和一对白眼,“惯会胡说,怎得就下饭了?” 见这位姐姐总算正常许多了,楚安然心里也稍安,很坦白地说了说自己对待婚嫁的看法。 “这世道,女子不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就是盲婚哑嫁。若是娘家得力又疼爱闺女,自当是会尽心替闺女挑选夫家,可是挑选的再好,去夫家过日子的还是姑娘自己。若是夫家人口简单些,好说。遇上夫家是个聚居的大家族,先不说嫡亲的公婆、小姑子、小叔子,是不是好相与的,就那一大家子亲戚,认人就很费力,更别说相处了。” 赵文慧和彩云听了都连连点头。 彩云更是直言不讳,“对,便是府里下人相互间结亲家,有些还都是彼此相看过,都满意的呢,那等真的成了亲了,若是婆家人不好相处,做媳妇儿的还是一样受气。” 楚安然挑眉一笑,“所以啊,即便是自己中意的,婚后过得好不好都难说,更别说是那些掀盖头才知道长啥样的盲婚哑嫁了。既然都无法确定婚后到底如何,那还是让爹娘帮着寻个长得好看的,若是自己能想看一眼,那就挑个自己瞧着觉得赏心悦目的。好歹吃饭的时候,对着一张好看的脸,不容易倒了胃口。” 说到最后,都有些眉飞色舞了,贴着赵文慧咬耳朵,“嘿嘿!要是运气好,找到个特别好看的,看着美的东西,人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好,还能多吃两碗饭呢!” 主子没刻意逼着彩云,这丫头便也凑近了听两位姑娘耳语,觉得很楚安然说得很有道理,还认真附和道,“嗯嗯,然姑娘说得有理,这可不就正好应了那句‘秀色可餐’嘛!那未来姑爷长得还是不错的,虽说那会儿年纪不算大,但长相已经很是俊秀了。” 赵文慧被两人给逗乐了,刚才的惆怅也早已散去,没好气地拍了彩云一掌,“都说让你好生多读些书,‘秀色可餐’是这么用的么!” 彩云没敢顶嘴,念书这事,她可是说不过她家姑娘的,只好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被拍的地方。 这丫鬟和楚安然的丫鬟花蜜有的一拼,都是见了书本要头痛的类型。 楚安然却是极其肯定的点头,“彩云说得可没错,凭啥美女就能被男子点评‘秀色可餐’,那美男怎得就不能被女子点评了?” 赵文慧哭笑不得,她实在是好奇这位然妹妹心里头到底有多少歪理。 可转念一想,这话·····也,也算不得是歪理吧? 坐在另一侧的楚玉珠望着对面三人的互动,严重闪过一丝不甘,最终却是垂下眸子,专心吃茶了。 侍立在她身后的知画,也被楚安然那边的气氛吸引着目光,心中异常羡慕,她是个脑子清醒的,知道有些东西羡慕不来,更不需要嫉妒。如今她只盼着自家姑娘能不枉费了嬷嬷的教导,不求姑娘如何出类拔萃,只求姑娘往后能识大体些就行。 而侍立在楚安然身后的香橼,却一直安静地立着,并没凑热闹,反正她家姑娘会同赵文慧说些什么,她不用猜也大概有数。 她一直关注的都是对面坐着的楚玉珠,这位隔房堂姑娘,那性子没个定数的,自小就惯爱同她家姑娘攀比。如今她家姑娘同慧姑娘好的就似亲姐妹一般,她就怕这位令不清的堂姑娘又会闹出些幺蛾子。 不过,今日这位堂姑娘倒还挺让人意外的,打从姑太太解了她的禁,允她一同到镇国公府来用午膳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一直很安静。 香橼思忖,许是姑太太请来的那位嬷嬷实在厉害,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将这位堂姑娘教导的比以往可是要大方的多了。 就安安静静坐在那儿、腰背挺直着端着茶盏轻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官宦府上的姑娘。 不生事就好啊,大伙儿都清静。香橼心里这般想着,便也不再继续关注楚玉珠那头,倒是对即将到来的胶西客人起了好奇之心,只不好探头探脑的,没得给自家姑娘丢脸,便只好竖起耳朵听着厅堂里的动静。 没让她失望,刚定下心神,竖起耳朵,便听厅堂外头有仆妇朝厅堂里头禀报,“胶西孔家二公子拜见。” 厅堂里原本还在闲谈的众人皆都停了话头,隔间里也鸦雀无声。 一阵衣料摩挲声,便听见有人进了厅堂。 一番见礼后,就听赵祭酒问道,“贤侄可是途中不顺当?” 以往的节礼,一直都是孔家派了家中得力的管事来送的,也都是提前几日送来京城的,却不想此番五月节的节礼到如今正日子都快要用晚膳的时候才送到。 且来送礼的还是孔家的小主子,赵祭酒不得不多问一句,毕竟之前也未曾收到任何孔家的来信告知,此番是孔家小主子亲自送礼来。 按理说,镇国公府位高,既然两府是要结亲家的,那每年至少有那一两个节日,就该派府中晚辈亲自前来送节礼。 只是孔家姿态颇高,很是讲究风骨,不愿被人诟病攀附权贵,所以每年多有节日,都只是派得力管事前来。 到底是自家闺女将来要嫁去孔家做媳妇儿的,便是老祖宗心中再如何不满,为了孙女,也只好不去计较。 老祖宗都不计较了,国公夫人又能如何,那可是她亲闺女的未来婆家。如见家中皆都将姿态摆的低些,无非就是盼着对方看在眼中,将来能对她闺女好些。 这些都是长辈们的心思,至于同辈们,世子常年在外不说,只赵承嗣和赵承义两兄弟,心中对孔府早有不满之心。 便是世子妃小王氏,都觉得孔家有些虚伪,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真要讲究风骨,干脆别同权贵结亲不就行了,既然要结姻亲,那就该好好相处,互相敬重。不说每个节日了,好歹一年里能有一两个节日,派个晚辈亲自前来,这不是应当应分的礼节么。 亲倒是愿意结的,偏又要摆出个高姿态,一副不将高门权贵放在眼中一般。这又当又立的,实在是虚伪的很。 这回还是结亲之后,第一次孔家派了小辈亲自来送礼,来的小辈还是赵文慧未来的夫婿,确实让大伙儿有些诧异。 另一个诧异的地方就是,甭管派谁来吧,这说起是姻亲之家,哪有送节礼的时辰晚到,这节日都快要过去了才上门的。 胶西到京城,路途不远不近,水路转陆路的,也难保证会不会遇上不好的事。 只是看孔家公子的模样,又不像是遇上什么坏事的样子。所以赵祭酒才有了刚才那直接的一问。 听闻长辈开口询问,孔家嫡支长房二公子孔毓琇姿态优雅地起身,朝老祖宗以及诸位长辈躬身一礼,才温声道,“劳长辈们惦记,是晚辈的不是。一路行来还算顺当,只是到京城时,身子略感不适。若立时上门拜见,恐过了病气给府上,便在客栈住了些时日。这才到今日方才敢上门拜见。还请诸位长辈见谅!” 赵祭酒听闻此言,摸摸下巴尖的那小撮山羊胡,微笑着点点头,又摆摆手,示意孔毓琇坐下。 老祖宗虽也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犹疑,既然今日能上门拜见了,怎得拖到如今快要用晚膳了才来。 只是人家已经算是回答过了,倒是不好接着再追问的太细,又不是审问犯人。 王氏心中倒是对这未来女婿有了些喜欢,定亲的时候见过,那会儿还是小少年,长大后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如今看着即将弱冠的少年郎,长相依旧俊秀,举止和谈吐皆文雅有礼,王氏安心不少。 旁的先不说,至少这长相、风姿,倒也没辱没了她的好闺女。 这般想着,孔毓琇到如今才上门送节礼的这一明摆着的失礼之处,王氏都直接忽视了。 难怪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王氏又将未来女婿从头到家细细打量了个遍,真是越打量越满意,越看越觉得她这女婿同闺女在一处,那就是郎才女貌。 “母亲,今日过节,要不咱们晚膳早些开席?”王氏温声询问老祖宗。 婆媳多年,老祖宗岂能不知自家儿媳是个什么意思,不就是怕这未来女婿饿了么。 心中暗哼了一声,一时间倒有些瞧不起自家儿媳的眼光,怎得不过才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倒是被那孔家小子的长相风姿给哄了去。 这想法若叫王氏知晓,怕是王氏要替自己喊声冤了。 王氏倒也不是真叫孔毓琇长相风姿给哄了去,她也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总盼着闺女能嫁的好而已。家世背景什么的,她已经没办法帮闺女挑拣了,便也只求未来女婿长相才学能出挑些。 如今见了孔毓琇,从举止谈吐看出,这未来女婿不说才学多么出挑,至少不会是个酒囊饭袋,毕竟‘腹有诗书气自华’。 老祖宗也不过就是心中一个转瞬间的心思,这提前开席也是以表对孔毓琇的重视,她虽谈不上多喜欢这孔家小子,但为了孙女,在给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嗯!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开席吧,别将客人饿着了才是。”老祖宗一句话,王氏便起身出去安排了。 这也是王氏的聪明之处,这偌大一个国公府,不过安排个晚膳,哪用得着她一个当家主母亲自安排。不过是做给孔毓琇看的,以此彰显国公府对孔毓琇的重视罢了。 扒在隔间门框上,透过门帘子缝隙往厅堂里偷看的楚安然,正巧就瞧见了孔毓琇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道国公府都不怪罪你失礼,还这么郑重以礼相待了,你小子居然还一脸不情愿留下吃饭。 楚安然心里头一会儿觉得孔家公子肯定是极不看重国公府,一会儿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也有可能人家有别的急事要办,才不愿留下吃饭呢?或者人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自己看错了呢? 甩甩脑袋,楚安然站直了身子。 真是的,她瞎操心什么,赵文慧有那么多长辈在呢,都是见惯了世面的老人精了,这孔家公子是好是歹的,他们肯定都知道。 可世道便是如此神奇,马有失蹄,人有失策,镇国公府的主子们还真就有看走了眼的时候。 不过这都是后话,如今老祖宗发话开席,厅堂里又恢复了热闹,赵祭酒习惯性考教起了晚辈们的功课,孔毓琇自然也在其中。 还真让王氏看准了,这孔毓琇确实很有才华,资质和赵承嗣不相上下,或者说比赵承嗣更有才。因为孔毓琇十七,比赵承嗣小了两岁。 果然有才华又有颜值的人,总要更容易讨人喜欢些。在赵祭酒的一次次考教,和赵承嗣一次次同孔毓琇的探讨辩论下,再次透过门帘缝隙偷偷观察的楚安然发现,老祖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赞赏之意。 “慧姐姐,未来姐夫不错嘛,长得好看不说,还又真才实学,我可瞧见老祖宗和姑爹,还有我大哥哥,可都露出赞许的神色了呢!” 八卦的楚安然赶忙回到赵文慧身旁,告诉她厅堂中诸人的表情。 这一回,赵文慧脸上有些羞红,虽然厅堂中诸人的表情她没看见,但是传来的说话声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如赵文慧这般慧智兰心的姑娘,自然是希望未来夫婿是个有才华的,再加上又听楚安然说长相还很俊秀。 这内外兼修的大好青年,试问哪个姑娘能不动心。 虽然没见到,也没交谈过,但此时的赵文慧确实因为心中有好感而有些羞涩。 用晚膳的时候,虽然男主分桌,中间隔了屏风,但却选了有些薄透材质的,影影绰绰能瞧得见隔壁桌的情形。 这是特意安排,让这小两口能大概的瞧一眼,每家情况也都差不多,大伙儿也都是默许的。 只是很可惜,赵文慧倒是大大方方透过薄纱屏风认真看了对方几眼,但孔毓琇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赵文慧这桌扫过一眼。 这让原本还有些心动羞涩的赵文慧有些失落,楚安然安慰她,“不是说孔家规矩大吗,那样的老牌世家,最是喜欢讲规矩了,孔家公子当是因为守规矩吧!” 一顿晚膳下来,除了这一点,旁的倒都还好。有赵祭酒和赵承嗣陪着,聊的也都是经史子集、时政类的事,赵承义和萧呈璟也偶尔插话,倒也热闹。 用罢了晚膳,赵祭酒也没再拉着人继续考教,总归还要住些时日的,约好了后面再找时间聊聊。 而孔毓琇也欣然答应,毕竟赵祭酒可是曾经的状元郎,有的是人想向他讨教学问呢! 客院平时也都有下人打理,今日临时收拾起来倒也不慢,老祖宗也未多留孔毓琇,让人领了他去客院,早些歇息。 只是这一夜,各人心中如何思量,只有天上高挂的星月知晓了。 第53章 带着客人逛街 翌日,艳阳高照,天气瞧着倒是依旧晴朗,只是比前几日稍热一些。 今日楚安然没去东府,陪赵夫人用了早膳后,便说要领着鲁蛮子等人外出逛逛,再采买些礼物让他们带回江南去。 虽然楚家的五月节节礼,赵夫人早就派人送往吴中县了,但楚安然想要自己给家人和朋友置办些礼物,她自然不会阻止。 何况江南来人里除了有楚家管家之子,还有楚安然的闺中好友家的长辈,都是楚安然熟悉的人。 赵夫人觉得离家有些时日的小姑娘,能和家乡来人相处一番,定然是极高兴的。不仅给了楚安然一些银票,让她见着什么好东西,是江南不太常见的,就置办,别省银子。 还给了赵承义几张小额银票,嘱咐儿子,不光要照顾好楚安然这个妹妹,还得帮着楚安然招待好客人。 这吃茶看戏、用膳品点心的,让赵承义别心疼钱,只管寻了好的店去就是。 可把赵承义乐坏了,当场就将楚安然的双髻发包给揉乱了,直言,“妹妹,你怎得不早些来京城呢?!” 他不光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银票,也是头一回能这么名正言顺上外头可劲儿闲逛去。更重要的是,能和一大群镖师们一块儿,他可是极其向往江湖儿郎们的豪情的。 在他心里头,那些个江湖豪侠们,有些过于飘渺,距离太远了。镖师却不一样,既有江湖儿女的豪迈洒脱,又如同普通百姓一般,需要养家糊口,也有家长里短。 和镖师们能亲近,是赵承义觉得离江湖最近的途径。 赵夫人没好气道,“怎得?我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还委屈上了。你可给我仔细点儿皮,今日可不是让你出去玩儿的,护好你妹妹才是正经,可别让她磕着碰着了。再有就是,你妹妹到底是女儿家,你得替你妹妹招呼好那些男客。可听清楚了?” 老娘双目一瞪,赵承义瞬间觉得皮有些紧,立马肃然,“是,儿子记下了。” 见儿子态度不错,赵夫人便也不再啰嗦,只嘱咐丫鬟春桃,“你去二爷院里的库房,寻两身二爷小时候的衣裳来。” 春桃是赵夫人屋里的大丫鬟,办事儿的妥帖自是不必说的。一听便知,这是要给然姑娘一会儿出门的时候穿的,那挑选的时候就得比着姑娘的身量去挑二爷以前的衣裳。 她便上前用手大概地丈量了一下楚安然的尺寸,又打量一下今日随身伺候的花蜜,便快步离去。 春桃办事利索,很快便取了衣裳回来,挑了两身面料颜色都不怎么打眼的。一身让楚安然换上,另一身则装在包袱中,让今日随侍的花蜜拿着。以备楚安然若是衣裳污浊了能有个替换。 “这身是我弟弟的衣裳,还没上过身,便给你了,也不必归还,往后若是需着男装陪姑娘出门时,也用得上。到时若大小不合身了,针线拆了,料子往外放放就是。做的时候,料子留了些空余的。” 春桃将另一身青灰色小厮服递给了花蜜,让她也去换上。 楚安然也是个嘴甜的,忙道,“春桃姐姐想的真周到,姑母屋里的姐姐们不光长得好,还聪慧能干。” 这一句话不光赞了春桃和一众丫鬟们,还拍了当家主母的马屁,把赵夫人喜欢得招了楚安然到身前搂在怀中,笑道,“我的儿哟,就是嘴甜,可是把你两个哥哥比下去了。” 幸好楚玉珠用了早膳便回院子了,否则看见这样的场面,除了要悄悄骂上一声马屁精,怕是还得扯烂一块帕子。 赵承义可一点都不嫉妒母亲宠爱楚安然,他如今只盼着早些出去,催促道,“天儿不早啦,京城那么大,逛的地方多,咱们得快着些呢,鲁大叔他们不是说就这几日便要回江南了么,后头还不知他们有没有时间出去逛呢!” 姑侄俩才算歇了腻歪,楚安然主仆这才避去内室重新装扮妥当,又匆匆拜别赵夫人,急忙忙出门去,鲁蛮子他们可是早就在府外等着了。 出门会合,楚安然主仆自然是乘马车,有赵承义这个祭酒府的公子爷在,鲁蛮子他们便也安心跟着一同骑马了,不必担心人生地不熟的得罪了贵人而不自知。 京城里贵人多,有些府邸地界的街巷,不是什么人都能骑马经过的。 先去的自然是离得近的西市,镇国公府原就是先帝赐给安国大长公主的府邸,离皇城极近。府门外的街巷宽敞,又没什么人经过,一行人便快马前行,很快来到了皇城大街。 皇城大街的对面便是西市,一行人减了马速,慢吞吞穿过大街先来到了拴马店。 西市的东南西北角各有一处拴马店,来西市逛街的客人,可将马车和马匹存放在此处,由专人看管。 收费则是按马的数量和时长来收取银钱,一匹马一个时辰二百文,草料和水管够,反正肯定不会让马饿着渴着。 能来西市的,除了达官贵人就是有钱人,所以拴马店无论如何都不会怠慢了那些马。 更何况这些客人出手都大方,拴马店的服务自然也就越发精细。有些极其喜洁的客人,要求清洁马匹,这清洁费用是另算的,一匹马二十文,但客人们都会多给。 虽然打扫马厩的活又累又脏,但依旧许多人拖了关系也想进西市拴马店里当杂役,因为钱多。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拴马店的,能在拴马店里干活的人,下到打扫马厩的杂役,上到管事,眼力、圆滑、勤快这三样都不能少。 要伺候好马不说,还得防着旁人动手脚,毕竟京城里彼此有仇怨的人家可不少,还有各家府邸的内斗,若是在马上动了手脚,死了伤了的,头一个倒霉的还不是拴马店。 所以拴马店里不光有给人看病的大夫,还有兽医。凡是暂存在拴马店的马匹都会有兽医按照先后顺序进行检查。 马厩亦是分了几十个院子,每处院子都有专人轮流守卫。 即便是停马车的院落,亦是不许车夫待在那院中的。若得主人应允,车夫也可自行闲逛,西市虽然来的除了达官贵人就是有钱人,却也并不阻止平民百姓前来。 若是车夫留在拴马店中等候主人,那么车夫在店中的消费另外算钱,结账的时候同存马匹的费用一并结算。 所以在西市若是逛一日,算它四个时辰,费用加赏钱一块儿,光是在拴马店里的存放车马的消费至少得小二两银子。 实际上西市拴马店每日的账目里,还真就没有过二两银子的,最少也得有六两银子,且还只是存放了半个时辰的。 可见这拴马店得有多赚钱。 当然,若是没有这样的收入,店里也雇不了那么多人,自然也提供不了那么周到有靠谱的服务。 说到底,除了平民百姓来西市就为见个世面、看个热闹,顺便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得些开门大吉的赏钱。这达官贵人和有钱人来西市,要么彰显地位,要么彰显财力。 便是好些官员甚至是高门府邸,实则府内财力空虚,到了西市,装也要装阔绰。这可事关脸面,在这偌大的京中,为了出门的脸面,内里勒紧裤腰带过活的人家可不少。 至于有钱人,压根儿就不缺钱,甭管在西市是不是有开了店铺,他们来西市的目的就一个——寻找一切可以同达官显贵亲近的机会。 且不说众人来西市到底为何,这西市的服务确实周到。 没了马匹和马车,西市街道小巷便不易拥堵,不会出现同等地位的两家马车互不相让而有可能导致的互殴,更不会出现马匹踩踏的伤人事件,省去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可是来客基本也都是精贵人,有些甚至连在家中给长辈请个安都要坐轿子或是乘小油车的,那么大个西市,又如何能靠双腿逛遍。 所以西市的街边都有收拾的齐整又舒适的轿子,客人可以乘轿子前往目的地。 此时楚安然一行人已经进了西市,漫步在街上,沿途便瞧见不少,有硬衣轿,也有软衣轿。 赵承义在拴马店门外的时候就说过这个情况,看着轿子,楚安然突然想起之前去白玉堂的时候的事了,第一次和赵夫人去,第二次和赵文慧去,都是乘马车的呀! 便问道,“我两回去白玉堂,乘的都是马车,这入西市不得乘马车的规矩是何时定的啊?” 赵承义挥挥手,“这规矩呢,很早之前便有了,只是一贯以来,有人遵守,有人不遵守,或者有时遵守,有时不遵守。朝廷也未有强制要求,只有大节日的时候,才会明令禁止西市内行车马。不过呢,四五日前,西市里有马疯了,将人撞残了。两家门第都不低,闹得京兆府不得安宁,京兆府尹只好上书奏请皇上定夺。皇上便搬了指令,不管是西市还是东市,牛、驴、骡、马,以及此类的车,都不得进入。” 楚安然点点头,难怪刚才在拴马店门口,听到两个迎客小厮,嘴上一边喊着这些日子尤其累,一边又笑着工钱又涨了。 这要是强行禁止车马入市集,不光拴马店的生意红火,市集内的轿夫们怕是生意好的要跑断了腿。 不过楚安然觉得,这逛街就得靠腿脚悠哉游哉才更有趣味,反正如今这般没有车马往来而显得尤其宽敞通畅的街巷,她很喜欢,就像回到了上一世每个城市都有的步行街一样。 只不过如今这西市的范围,比上一世的步行街要更大些,对于像楚安然这样平日有锻炼的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于这一世动不动就要乘马车坐软轿的高门千金和贵妇们来说,那可就称的上受罪了。 所以这些轿子那简直就是大救星了,可想而知,往后西市的轿夫们该有多累了。当然,这进项也定是很可观的。 西市富贵,如今又没有马车和马匹往来,街巷便越发整洁干净了。街两旁店铺林立,铺面最小的也有两间门面加两层楼。有些铺子门口侍立着的伙计,时不时的拿个巾帕在那擦拭门框,难关门窗的木料都泛着光,看来这西市,便是连铺子里的伙计都是讲究人。 不同款式的轿子在街上往来穿梭,并不拥挤,很是井然有序,轿夫们的步履却极为悠闲。 路上的行人也大多是仪态端庄的妇人和闺阁千金,身旁皆有仆妇随行,少则三四人,多则十几人。要么就是三两个年轻公子带着各自的小厮,去的不是茶楼便是酒楼,要么就是刀剑铺子。至于那些个老爷,步行的倒是极少。 虽然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声音却并不嘈杂,没了马车和马匹之后。好似这些富贵闲人们都和气了不少,也没什么相互碰撞的事儿发生,倒也是个好事儿,西市署也省心不少。 楚安然一行人不过是逛了小半个时辰,鲁蛮子便道,“这西市热闹是热闹,也够珠光宝气的,就是总觉着缺了些什么,没趣味。这走路还得小心,就怕被人撞了,还要说是我们冲撞了人家。瞧瞧这街上,不是千金贵妇就是公子老爷的。” 确实,这西市里的东西哪样不是往银钱上看的,一般人也就是来看个新鲜,真要消费,便是将浑身上下摸遍了也不一定能买点什么。 何况鲁蛮子他们镖师出身,性格大多粗犷,哪里有那个闲心进那些店铺里一一细瞧那些个精致玩意儿。 这西市里的刀剑铺子都不同凡响,刀剑匕首都打制的花里胡哨了些,那匕首套上镶满了各色宝石,这样的匕首要是别在腰间往街上一走,明晃晃地在告诉旁人‘我很有钱’。 不过这样的武器也有个好处,甭管实用不实用吧,要是哪家的二愣子少爷仗剑走江湖的时候,一时半会儿饿不死,随便撬一颗宝石,总能换些钱。 再则,这西市如今不让马车入内,那些个千金贵妇们,要么乘轿,要么丫鬟仆从护着走路,他们这一群汉子,这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谁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或是贵妇,太容易得罪贵人了。 楚安然想想也是,难怪鲁蛮子他们走路都不如平时洒脱了,便干脆让赵承义带着他们回拴马店去等她,她则是带着花蜜去了白玉堂给自己祖母、亲娘,以及何飞燕母女挑选礼物去了。 因为心中早想好了选什么,在白玉堂也没耽搁太多功夫。出了店门,想着还要去东市逛,得留些体力,便和花蜜招了街边的轿子乘着回了拴马店。 第54章 金光灿灿富贵楼 西市富贵,东市热闹。 楚安然一行人到了东市之后,也是先在拴马店寄存了车马。 赵承义告诉众人,以往这东市的拴马店收费便宜,生意倒也不错,但是从房屋到马厩,都差了些体面。 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东市的拴马店里外都翻新过了,虽然比西市的还差那么些,但已经很有些体面了。 楚安然翻个白眼,能不体面起来么,以前来东市,会将车马寄存在拴马店的都是外地来客或是京城周边地区的人。 以前贵人们也爱来,只是人家既喜欢东市的热闹,又自持身份,怕被这儿三教九流之辈冲撞了,便是要在东市市集里步行逛逛,马车也是随行的,为了方便随时随地就能上车。 如今却不同了,既然皇上下旨,东市西市一概同论,皆不许车马进入集市,那便是不管什么人的车马来东市,都得将车马留在集市之外。 这不管什么人里头,自然包括了皇亲贵胄、勋贵官宦,以及有钱人。 这样的人虽然规矩多,爱讲究,难伺候,可钱也好赚呀!所以如今的东市拴马店收费可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存放车马的院子也有好坏之分。当然,收费不同,服务自然是不同的。 离东市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听到热闹的喧嚣声。如今进了东市市集,更是身处喧嚣之中,楚安然真正体会了一把这古代大都市大集市的魅力。 “这车马不许进也好,如今走路都顺畅许多,妹妹,今日可要多逛逛。这东市可有意思了。” 赵承义少年心性,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般热闹的地方,可不就是正合他意么!何况还是亲娘允许的。 他以往自然也会来东市,只是次数并不多,赵夫人怕他年纪小,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多了,要学会。 赵承义说了什么,楚安然左耳进右耳出,她的注意力早就四散开来了。 “公子,公子,快看快看,那铺子门口有喷火的呢,喷的可比咱们那儿的好看。还有那儿那儿也围了人,哇!快看快看,那梯子好似是刀做的,那人踩着梯子几下子就爬到高处了,这脚底得有多疼啊!嘶~想想都觉得疼。”花蜜挽着楚安然的胳臂,撑着脖子四处张望,连带扯得楚安然身子也左右晃动。 楚安然自顾自张望,也没看花蜜,只嘴里嫌弃道,“喷火就是喷火,哪儿的集市里表演的喷火都是一个样的,让你说得,好似这儿的喷火还喷出花儿来了!还有那刀梯,人家就是靠这本事吃饭的,脚底板的老茧比你的脸皮都厚。” 花蜜正看得起劲,连楚安然的揶揄都没注意到,“是是是,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有理。公子,咱们能走快些么?前头的宽巷子好似都是卖吃食的,那小摊都摆到外头来了。咱们快去那儿逛逛吧,看看有啥好吃的。” 话是在询问楚安然,行动上却是挽着楚安然的胳臂扯着往前去。 到底是主仆一家,一听有吃的,楚安然目光立马扫向花蜜说的方向,也不用花蜜扯她了,反倒是她带着花蜜往前冲,另一只手还不忘拽上赵承义,脑袋还回头冲着鲁蛮子他们喊,“鲁叔,你们也快些跟上,咱们去瞧瞧这偌大的京城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越是这样热闹的地方,拍花子的越多。她们主仆就算是男装打扮,那也是两个清俊的少年,被人迷晕了一抗混入人群,便是镇国公府和京兆府派出人手找寻,都未必找的到。 楚安然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很强的,再贪玩都没有不管不顾莽撞行事。 不过东市实在是太热闹,即便没有车马造成的拥挤,这走路还真的是只能走路,就是想跑起来也难,因为没太多空余地方可以让你跑。 楚安然虽然想往前冲,其实也没走多快,鲁蛮子他们这些汉子步子大,走在楚安然的两边和后头,倒是将两个小姑娘给围在了中间,免去楚安然主仆被旁人挤撞。 “这味儿就对了,这才叫市集,比那西市强多了。”鲁蛮子觉得这逛市集就得逛东市这样的。 “二当家是闻着酒香了吧,这东市的酒倒是不错,进了市集就闻着了,一会儿咱哥几个喝个痛快!”当初护送楚安然进京的其中一个镖师金大头道。 有人嫌弃,“就你是个属酒鬼的,还喝个痛快,怎得,赵府里日日供着酒,你还没喝够?我看你也别叫金大头了,叫金大酒吧!” 这回说话的是陈河,也是当初护送楚安然进京的镖师里的领头。 金大头倒是一点都不忌讳赵承义在,直率道,“祭酒府的酒是好酒,那下酒菜也是日日花样不同,只是这喝酒吧,它就图个热闹。咱们大老粗的,在人府上做客,这要是喝的吆五喝六的,吓着人可咋办?我可是日日硬憋着,没敢多喝,怪难受的。” “说什么呢你,真是的,这酒还么喝呢,便醉了?说什么浑话。”陈河用肩旁撞狠狠撞了金大头一记,示意人家祭酒府的公子爷在呢。 金大头这才反应过来,这也是个憨直的性子,拍拍自个儿脑袋,向赵承义致歉,“那啥,赵小弟别误会,我这人嘴笨,不是说在赵府里不舒坦,我可没那意思哈。就是,就是赵府那啥,都是斯文人,就是我们住那院儿里的小厮,那都秀气文静的快赶上姑娘家了。我这也不敢多喝,怕喝多了,一嗓子嚎了,吓着你们府上的人。我我,我可没说府上不好,活这么久,这还是头回住进京城大官儿的府里头呢!” 老大的一个汉子,愣是越说越不知说什么了,陈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赵承义是压根儿就没觉得被人冒犯,如今听了金大头这番憨直的言语,心中更是对这群比自己年长的镖师们增添了好感。 闯江湖的,果然是性情中人! 赵承义很是潇洒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想喝就喝,让你们院里的小厮上厨房拿就是。往后若是来京城了,可是要来寻我,还是住府里,得闲了,我还能寻你们切磋切磋。金大哥,你可不知道,自打你们来,我们府上可是热闹太多了。” 陈河笑道,“隔壁府上侍卫那么多,你还能缺了切磋的人?” “陈大哥,切磋自然是不缺人,可他们哪有你们见识广。我可最爱听你们说那些个江湖见闻,还有那些个光怪陆离的事儿。” 赵承义话才落,便听鲁蛮子问,“小子,你喊我什么来着?” 赵承义有些茫然,“鲁大叔啊!然妹妹是这么喊的,我跟着然妹妹喊的,不对吗?” 陈河到底年轻机灵,嗤笑道,“你鲁大叔这是翻了醋坛子了。” 听说鲁蛮子翻了醋坛子,楚安然也回头好奇,“鲁叔,你这是吃的谁的醋呢?” 金大头倒是难得极快反应过来,大笑出声,震得脸上的胡须都随着抖动。 “丫头也有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啊!你鲁叔是吃我们哥儿几个的醋呢!” 楚安然眼珠转了转,声调拐着弯儿的“哦”了一声,而后也咧开嘴笑了。 别看人高马大,男人可也有小心眼儿的时候呢。 鲁蛮子和金大头他们年纪也没差太多,日常都是兄弟相称,如今楚安然和赵承义喊鲁蛮子‘叔叔’,喊金大头他们‘大哥’,这不明摆着差了辈儿了么。 楚安然心中好笑,没想到她鲁叔还有这般矫情的时候,实在是反差萌,有些可爱! 赵承义挠挠脑袋,还是没明白,楚安然将他拉到身边耳语几句,他才恍然大悟。 回头看了鲁蛮子好几回,到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傻笑了几声。 这也不过就是大伙儿的笑闹罢了,谁也不会当真。 好不容易随着人流到了买吃食的巷子口,往巷子里一瞧,都是卖各种吃食的摊子,一眼望不到头,来往人流也多。 大致瞧了一眼,有卖包子馒头的,卖汤面扁食的,卖烤饼的,或是炸油果子的,大多都是民间常见的小吃食玩意儿。 楚安然闻着原始的麦香味,勾起了馋虫,倒是买了两个馒头,和花蜜一块儿,边走边撕着嚼。 要说如今这世界,楚安然最喜欢的,就是食材都是天然无污染的。 就拿这馒头来说,当是白面里掺了小米面的,是穷人嘴里的美味,却也是富人眼中最是瞧不上的粗糙吃食。 对于楚安然来说,这种纯天然无污染、麦香浓郁的粗粮,实在是太好吃了。 尤其是这种能摆摊卖的,口味花样没办法太讲究了,便在口感上下功夫。 这和面也是个技术活,和的好的面团,蒸出来的馒头,表皮光滑,形状饱满,撕着吃,越嚼越香。 除了赵承义有些诧异楚安然居然买了馒头当零嘴吃,其他人倒是都习惯了。 “这儿人可真多,咱们不如找家酒楼,这时辰也不早了,早些用了午食,下午再好好逛逛。” 一行人便跟着赵承义,来到了东市最好的酒楼——富贵楼 店如其名,光是大门处高悬的牌匾上“富贵楼”三个大字,就够亮瞎双眼的。 金光灿灿的,想不去注意到都难,听赵承义说,人家富贵楼招牌上的字可是真金。 听说这招牌上的金子是真金的 ,花蜜都不咋咋呼呼了,很是没有底气地缩着脖子同楚安然耳语:“公……公公子,这酒楼可真有钱,这要是哪日酒楼开不下去了,那招牌上的金字抠下来,也够回乡下当个土财主了。” 金大头几人也有些咋舌,京城就是不一样,有钱人的脑瓜子也不知道咋想的,这不明晃晃的招賊惦记么。 不过在看到店外两侧四个长得比鲁蛮子、金大头还要魁梧高壮的汉子时,大伙儿也就释然了。 那一身腱子肉,将衣裳撑的鼓鼓囊囊的,楚安然很替那衣裳担忧呀,这要是随便哪块肌肉鼓鼓劲儿,衣裳说不定就直接破了。 就这四大天王罗汉一般的人物杵在外头,那就是妥妥的门神。即便是真的有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被那招牌上的金字勾得鬼迷了心窍,见到这四人,也得醒过神来好生想想。 毕竟,就这身板儿,一屁股坐下来怕是就能让人去了半条命。 进了富贵楼,才发现,那招牌上的金字不过尔尔,里头的装潢才真是恍的人眼晕。 花蜜已然是一副恨不得将身子缩成个球躲荷包里的怂样,说话都结巴,“姑……娘,奴奴……婢,要不还还……是出出……去吧。这地方,奴婢不不,不敢迈步,怕一个没站稳碰坏了东西。” 楚安然很想挖条缝将花蜜埋了,这个没出息的丫头,富贵楼的装潢无非就是真金白银多了些,底蕴谈不上,豪倒是真豪。 不过也好,这儿装饰不是金色就是银色,甚至还有琉璃屏风,倒是将室内衬得很是亮堂。 虽然没有啥底蕴,但够亮啊。楚安然觉得这富贵楼,即便到了晚上,烛火的光在金银器的反射下,这室内的亮度给人的感觉也可以媲美白日了。 待听得酒楼小二便迎着大家往楼上走便介绍说,“诸位贵客,咱们富贵楼夜里头才是最热闹的,诸位请抬头往上瞧。咱们富贵楼说是三层,若是算上穹顶实则有四层楼高。诸位请仔细瞧那穹顶,就中间那块伞状的,可是银子打制出来的,还镶嵌了好些琉璃和夜明珠。” 听小二说,那伞状穹顶垂下来的流苏可不是普通流苏,都是琉璃珠子串起来的,一根流苏上六十六颗鱼眼大小的琉璃珠子。白日瞧着不显,可是到了夜里,将灯都点上,这一楼的大厅是最亮的。 小二说得眉飞色舞,自豪之感溢于言表,“诸位若是有兴趣,不如晚上来瞧瞧,不过今日晚上的雅间儿是早就订满了的。要小的说,咱们富贵楼夜晚的时候,雅间儿除了清静些外,还真比不得一楼的大厅,亮如白昼,这中间儿台子上歌姬舞姬弹琴跳舞,瞧着也清楚。” 楚安然觉得这富贵楼虽然装潢是奇葩土豪了些,但是也有可取之处,光是这夜里光线的设计,就已经很高明了。 可见这富贵楼背后,除了有钱,这心思也是很奇巧的。 这么个有意思的地方,也不知大厨的品味是不是也极具巧思。 毕竟这富贵楼里,连小二们衣裳的衣襟和袖口处都用金线绣了花纹的,除了彰显富贵楼的富贵,也是精巧在里头。 即便是西市的大酒楼里,接待的都是高门规人,小二们的衣裳也没这么讲究的。 一行人在小二的迎领下上了三楼的天字号雅间儿。 赵承义早耐不住,吆喝着让小二好酒好菜尽管上,喜得金大头等人也急不可耐进屋里落座。 楚安然倒是不心急,被花蜜拉着,靠着栏杆,仰头看穹顶。 这样的穹顶对花蜜来说是个神奇般的存在,但对楚安然而言,这不过就是个古代版的琉璃顶灯,她没太大兴趣去欣赏。 在走廊陪着花蜜,也不过就是怕自家丫鬟光顾着欣赏,不小心摔下楼。 楚安然将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栏杆的丫头给扯了回来,无奈摇头,“行了行了,先吃饭,再瞧下去,不是你瞧稀奇,是楼下的人要瞧你的稀奇了。” 花蜜身子是被扯了回来,心思估计还在那穹顶上,有些迷蒙蒙反问,“啊,什么稀奇?” “我要不将你扯回来,这回你早就从三楼摔到一楼去,摔成个肉饼了。一楼的人可不得看稀奇么,心想这天上怎么降肉饼了,还是这么一大坨。” 花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家姑娘说得啥意思,不服气道,“哪有那么胖,怎么着也只有一小坨的。” 这回轮到楚安然噎了噎,她这丫鬟平时脑回路也没这么奇葩过的啊,怎么进了这个装潢有些奇葩的富贵楼后,这脑回路都跟着越发清奇了。 难道这穹顶有什么魔法?还是这穹顶被什么妖仙附体了?连带她的丫鬟也被迷惑了,导致脑回路清奇。 楚安然扶着栏杆,探头出去朝上看了看穹顶,又回头看看花蜜,问花蜜,“你刚才瞧那穹顶都入迷了,有瞧见什么没?譬如长了九条尾巴的妖艳狐狸?嗯,或者是长相貌美的书生?还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花蜜瞪着一双大眼,一脸迷茫,她家姑娘这说的都是些啥啊,她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呢! 楚安然见状,拍拍自己脸颊,她这是想的什么呢,不就是精致细巧的一个穹顶而已么,怎么还能想到妖魔鬼怪上去。 可见这金光银光灿灿的,弄得她的脑回路恐怕也不大正常。 甩甩脑袋,楚安然觉得还是赶紧进雅间儿吃饭吧,先推了傻愣愣的花蜜进门,她紧随其后,一只脚都跨进门了,鬼使神差的往左右瞧了瞧。 就瞥见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和另外一个男子很是亲昵地进了隔壁雅间儿。 因为只是个侧影,又是片刻间的那么一瞥,楚安然进门后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有些眼熟的身影是谁了。 那不就是昨日才到镇国公府送节礼的那位嘛! 这送节礼晚了不说,昨日才刚在未婚妻府上落脚,今日就出来会友,这位名门出身的公子,还真不大讲究。 不过这是旁人的私事,楚安然虽然有些替赵文慧不值,但也没有想过要去探究一二。 第55章 把酒言欢 楚安然进了雅间儿后,就被花蜜拉着东看看西瞧瞧起来。 既然是天字号雅间儿,里头装潢自然不是一般雅间儿能比的,首先就是这大小,比百姓家的正房兴许还要大些。 正门进来算是正厅,就是正儿八经吃饭的地方,两侧还各有一间屋子,用了幔帐隔开。 此时幔帐是挂起的,三间屋子一贯通,便显得尤其宽敞。 左侧的屋子有些像书房,因为有可供写诗作画的案桌和太师椅,还有博古架,博古架后头居然还有张卧榻。 想来是为了方便那些喜欢吟诗作对的不差钱的客人,聚会时,兴致来了,写诗作画之时,随时都有笔墨可以用。若是喝多了,一时不想走,这儿也有卧榻可以歇息一二。 右侧的屋子略微小写,应当是供歌姬唱曲儿表演的地方,屋子当中有张琴案在那摆着呢! 总体来说,这雅间儿里的摆设把客人需要的服务基本都考虑到了,连脸盆架子和装了净水的水桶都有,干净的巾帕也是叠了整整齐齐地搁在脸盆架旁的木柜里头。 至于装潢嘛,很符合富贵楼的气质,依旧是喜欢以金色银色为主。好比那博古架上把玩的物件儿,什么金鸟儿、银虫的,连个蝈蝈笼子都是银色的。 “姑娘,您说这金雀儿是金子做的吗?”进了雅间儿后,花蜜倒是不再如刚进楼时那般缩着了,好奇地将一只金色的鸟儿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还不忘问楚安然。 楚安然见那金鸟,做工很是精致,连鸟儿翅膀上的细绒都雕刻的十分清晰。 这做工是实实在在的厉害,楚安然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制作这只鸟儿的工匠点赞,搜罗半天也没想出个词儿来,只好在心里赞了一字:牛。 至于这金鸟儿到底是不是纯金做的么,楚安然道,“要不你咬上一口试试?” 花蜜撅了撅嘴,“姑娘可真会埋汰人,就这收益,哪怕不是真金的,若是被磕碰坏了,怕是将一百个奴婢卖了,也赔不起。” 小丫鬟这话还真是将自己贬的一文不值,好生得了楚安然的一记脑瓜崩,“瞧你出息的,管它是真金还是假金的,那都跟你没关系,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打个真金的鸟儿出嫁,那才是跟你有关系的。” 刚还撅嘴显得有些落寞的花蜜,瞬间笑开了花,挽住楚安然的胳膊,“嘿嘿!姑娘从来有一说一的,姑娘从来不说假话的,那奴婢可就等着出嫁的时候收真金做的金鸟儿啦!” 楚安然看自家丫鬟笑得双眼都好似冒着‘金’光的傻样,“吸回去吸回去,金鸟儿又不能吃,怎得还流口水了。你往长不是说不嫁人的么,还说要陪我到老的呢,怎么如今一直金鸟儿就让你改变主意了?” 花蜜才不管自家姑娘的打趣,舔着脸道,“嘿嘿!是姑娘您说的要打个金鸟儿给奴婢做嫁妆的,奴婢是为了姑娘这份好意才决定出嫁的。” 楚安然:“······” 主仆笑闹间,茶水点心早就上了,又是在外头,一群汉子聊起天来也堪比妇人们,那是越聊越起劲,越聊越忘我。 又都是大嗓门,你一句我一言的,这偌大一个雅间儿,愣是热闹得跟个集市似的。 好在午间,三楼的客人少,不然准得有人找上门来骂‘一群土包子’。 楚安然和花蜜虽然打小生活富足,但也算是市井出身,内心里更喜欢这种市井热闹感,此刻她们非但不觉得雅间儿里吵闹,反而更有一种踏实放松之感。 两人是这群人里头年纪最小的,如今更是如同市井孩童一般,一会儿到桌上拿块糕点,两人边吃边讨论屋里一些装饰品;一会儿又到桌上倒杯茶喝,还撒娇让聊天的叔伯们帮着剥瓜子仁。 一群汉子,光顾着聊天,嘴也没那闲工夫嗑瓜子儿,手上劲儿却足,几人便一边儿聊天一边儿用手剥瓜子仁儿。 剥满一碟就推到属于楚安然落座的桌前。 起初楚安然和花蜜就和偷吃了蜂蜜的小熊崽子似的,一把把抓着往嘴里送,眼睛都因为心满意足而乐的成了眯缝眼。 刚开始还吃的挺乐呵,到底是不用废牙齿自己嗑,多省力啊,可是吃多了便觉得无趣了,又怕吃多了撑肚子,便停了嘴,等着一会儿吃正餐。 但是叔伯们聊着天儿,早都跟入魔了似的,停不下来。这嘴上不停,手里的活便也没停。 楼里的服务很是用心,刚才迎着他们上楼的小二哥,时不时就来看看茶水点心有没有需要续的, 缺了就会立马补上。 于是小二哥回回来,发现这茶水点心倒是不怎么废,就是废瓜子儿。来一回,瓜子儿盘就空了,补上,下回再来,瓜子盘又空了,再补上······ 小二哥:好家伙,这一个个儿的,一副英雄好汉样,怎得跟老娘们似的,这么爱嗑瓜子儿。 小二哥回回进雅间儿前,花蜜就已经将瓜子仁装到包袱里去了。 她家姑娘说了,吃不完兜着走,回去了用这些瓜子仁做菜做点心做零嘴什么的都好行,不拿白不拿,还省去了剥瓜子仁的功夫了。 富贵楼还有一点让楚安然觉得很满意的地方就是,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让客人等的时间有点长,但是一旦开始上菜,这速度却很快。 在不知道多少回续茶续瓜子儿之后,小二哥再来时便将桌上的瓜子壳和点心渣渣都清理干净,又将茶盏等都撤去后,门外上菜的人的便排着队的进来上菜了。 满满一桌菜很快便全部上齐了,楚安然估算了一下时间,也就一刻钟左右。 这让楚安然很佩服,就这速度,怕是好几个烟台同时开火。可见这后厨得有多大,厨房里得有多少人手在忙活了。 富贵楼,果然大手笔! 这样上菜的好处就是,一下子菜就齐了,全都热热乎乎的,吃着新鲜,客人也能在短时间里尝遍整桌菜。 菜都上来了, 酒自然是不会少的。 等酒上来后,楚安然才知道啥叫真正的震耳欲聋了。 好家伙,如果说刚才喝茶闲扯淡的时候,热闹程度堪比集市,那现在喝酒吃饭,楚安然觉得堪比集市上几伙儿人群殴了。 不是说场面如斗殴般混乱,是大伙儿说话的声音因为太过响亮而显得极其嘈杂。 反正,楚安然看着他们觥筹交错,聊的热火朝天,可她就坐在他们中间,竖起耳朵认真挺,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花蜜也是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楚安然用肩膀撞撞花蜜,花蜜木讷地转头望向自家姑娘,就见姑娘拿筷子指了指菜,又指了指碗,而后又指了指像书房的那一个侧间里的案桌。 花蜜秒懂自家姑娘啥意思,赶紧端着碗站起身,楚安然也端着碗紧随其后。 这就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好处了。 这些镖师们都是楚安然相熟的长辈,即便是官宦人家出身的赵承义,也不是个拘泥于死规矩的迂腐性子,楚安然和花蜜自然也不会去穷讲究。 这时候想要趁热吃上好吃的,又能躲开这些大嗓门叔伯们口水的荼毒,自然是赶紧多夹些,避到一旁去吃,也好更舒坦一些。 正在兴头上的一群人却没发现,此时雅间儿的门开了条缝,门外站着个人,就是此前领着他们上楼,又时不时来续茶续瓜子儿的那位小二哥 此时,小二哥内心产生了自我怀疑。他怎么觉得,他那颗自打进了这富贵楼之后树立起来的坚定而自豪的心,如今咋就有点不自信了呢! 因为······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只能承认是自己见过的世面太少了,有点儿自豪不起来了。 小二哥跟个傻子似的在门外呆立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而里头,一群男人们你敬我,我敬你,忙得不亦乐乎。 只有两个少年端着碗、举着筷子,围着桌子转圈圈。 见有缝就挤进去,夹上几筷子自己爱吃的菜到碗里,实在是夹不到的,就使劲儿扯身旁的叔叔伯伯,让他们帮着夹。 最终,门外的小二哥悄悄将门合上,他觉得就如今里头的光景,他要是进去询问人家要不要叫个歌姬上来,那才是大煞风景呢。 毕竟人家自己就已经够热闹的了,要是真叫个歌姬来,他还担心歌姬为了展示歌喉让客人们能欣赏,说不定一把好嗓子就此就废了。 就这热闹声,谁能压得过,他刚才敲门框敲的手都有些红肿,里头愣是没听见敲门声。 小二哥左右瞧了瞧,还好还好,今日午食,三楼就两间雅间儿有客人,他倒是有些佩服隔壁雅间儿的客人,真是好涵养,这般声响,怎么着也不可能听不见,居然也没个人出来闹。 看来他的担心也是多余的了,本来还怕两边儿的客人会因为声音太吵而起了争执,掌柜的刚才说,让他问问热闹的天字号雅间儿,要不要叫个歌姬来唱歌曲儿。 掌柜的目的也是想着有个歌姬在,好歹为了听曲儿,客人声音能轻一些,这般,隔壁雅间儿的客人也不至于动怒。 不过就他刚才所见嘛,小二哥觉得这天字号雅间儿,歌姬即便来了,怕也是多余的,要是歌姬一个不忿,同人家拼声量,废了嗓子不值当。 至于隔壁那间,到现在都没人出来表达不满,可见要么是涵养太好,要么就是天生耳力不钾,压根儿就不会受声音的侵扰。 小二哥摇摇头,既然人家两间都能各得其乐,他们还多费个什么劲儿。 今早起的有些早,小二便在三楼通往二楼的拐角处一屁股坐在了阶梯上,头靠着扶手栏杆打起了盹来。 这儿离两间雅间儿不远不近,他能坐着歇会儿,客人有事了招呼一声也听得见。 第56章 耳闻龌龊心思 雅间外,小二哥暂且歇息,雅间里头,捧着碗吃得比平日还要香上好几分的楚安然和花蜜主仆,不知不觉吃了个肚撑。 本来二人的最初打算是,夹些菜到碗里,端到那形似书房的案桌那儿吃。 只是没想到围着桌子转圈圈夹菜,边夹边吃,还越吃越意犹未尽。 花蜜搁下饭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了,垂眸看看自己凸起的肚子,暗叹这站着吃饭还真是没数的。 楚安然则因为前头吃瓜子的时候喝多了茶,如今又吃了不知道多少饭菜下去,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她想上茅厕。 便拉上花蜜一起,出门叫醒了小二哥,问了茅房所在。 小二哥迷迷瞪瞪地告知了位置,要起身领着二人去,被楚安然拒绝了。 “不过是去更衣,就不劳烦小二哥陪着了,雅间儿里酒水快要不够了,倒是要劳烦你再叫人送些上来。只管挑好的上,我的这些个叔伯们,天南海北跑惯了的,酒也喝了个遍,酒量好不说,嘴也挑。” 楚安然叮嘱好了,才拉着花蜜往小二哥告知的地方而去。 不得不说富贵楼的服务是真好,原来三楼就有更衣房,就在走廊的尽头拐弯处,有块青布帘子垂挂遮挡着。 掀开帘子才发现,此处居然也有楼梯,楼梯左侧是男更衣房,右侧则是女更衣房。 楚安然和花蜜是姑娘家,自然进的女更衣房,如今三楼没什么人,即便遇上女眷了,表露女儿家身份就是,并不怕会冲撞了谁。 进了女更衣房才发现,进门一侧就摆了张梳妆台,连带铜镜都有。这铜镜还是可以旋转的,需要梳妆打扮的时候,将光可鉴人的一面转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将雕刻了花纹的暗面转出来。 更衣房里分了好几个小单间,小单间地方不大,也就放了个恭桶和衣帽架子,恭桶一侧有一个装了草木灰的小木桶,另一侧则是有个巴掌大小的香炉。 所以这更衣房里一点儿臭味都无,反倒散发出阵阵让人觉得凝神静气的檀香。 花蜜惊叹这么个供人吃饭的酒楼居然还这么讲究,都赶上高门大户人家了。 镇国公府后院里的茅房,花蜜是见识过的,主子们的净房自是不必说了,比小户人家的千金闺房还要大。 而各院供丫鬟仆妇们上的茅房,那也是干干净净的,打杂的粗使婆子们一日好几趟的会来清扫不说,恭桶还未过半便要换上干净的新恭桶,那去味的香也是基本不能断的。 那是高门,从上至下各有各的讲究,属实正常。 可是这么个吃饭的地方,还是在东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会这么讲究,让花蜜深感,这富贵楼是真富贵啊! 管进的,拿金字招牌晃人眼,管出的,又是梳妆台,又是好闻的檀香。 花蜜感叹后不禁脱口而出,“姑娘,您说富贵楼的恭桶会不会也是金子做的,就是在外头糊了层木头?” 楚安然实在是哭笑不得,“要不你去咬上一口试试?反正这儿现在就咱俩,便是恭桶被咬得豁口了,你也不用担心富贵楼会让你赔。” 说完懒得再理会花蜜,楚安然便赶紧进了小间关上门,她再不放水可就要尿裤子啦! 等楚安然出来了,花蜜却在里头拖拖拉拉,原来是吃多了要那啥了,楚安然在,她拉不出来。 楚安然只好自己先离开,虽然此刻三楼没什么人,但这东市到底是鱼龙混杂之地,为了以防万一,她将遮挡更衣房得布帘子挂了起来。 这样她就算在雅间儿门口的走廊,也能看得见更衣房这边的情形。 走到天字号隔壁时,又一次鬼使神差的,楚安然停住了脚步,贴近门边听了听。 可因为天字号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这隔壁雅间儿的里的声音,站在门外真是一点都听不见,她又不能贴到门上去听,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花蜜一出来就看见自家姑娘跟做贼似的,虽然不知道姑娘要干嘛,但心有灵犀,花蜜并没有出声喊人。 等花蜜走到近前、怕吓着她家姑娘、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拍拍楚安然时,楚安然却回身一把抓住了花蜜的手,几个快步便来到了此雅间的另一个隔壁雅间儿里。 她们刚关上门,隔壁雅间儿的门就开了。 出来一个身形有些清瘦的年轻男子,男子出门后还挺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就在男子左右张望的时候,楚安然也拉开条门缝往外瞧,正好瞧清了男子的模样,正是赵文慧的未婚夫婿——孔毓琇。 重新将门缝合上,楚安然蹙眉,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花蜜附耳过来,“姑娘刚瞧见什么了?” “慧姐姐的未婚夫婿。”楚安然轻声回道。 花蜜听闻之后,也是一脸疑惑,又附耳问道,“那孔家公子怎么来这儿了?” 楚安然看着花蜜,一脸深思,“我也想知道呢!” 孔毓琇刚才所在的雅间儿,左隔壁是天字号,又隔壁就是如今楚安然主仆二人所在之处。 和天字号到底有些距离,此处雅间儿倒是十分安静,主仆很有默契地将耳朵贴到墙上仔细倾听隔壁动静。 隔壁应当是还有两人在,从对话听得出,是一对主仆。 “爷,这酒委实不错。”一道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虽然说的话很平常,但就是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哼!富贵楼,富贵楼,这富贵酒可是楼里的招牌,就这一小盅下肚,等于喝了十两银子水了。呵呵!算你小子有口福。”这是一道极其清润的嗓子,若不是言语中带着轻佻,破坏了美感,这本该是道很悦耳的嗓音。 那沙哑男声很是奉承,“嘿嘿!那还不是因为爷厉害,小的才有这口福。这要靠小的自个儿,怕是连这富贵楼茅房的尿味儿都闻不着呢!” 许是被人捧得高兴了,清润得嗓音带着三分轻佻、七分得意洋洋,“哈!这算的了什么,只要你替爷好好办事儿,别说这富贵楼的酒,就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厮,你也能尝个味儿。” “嘶!这这这,这小的可不敢想。”沙哑嗓音有些猥琐却又不敢置信的说到。 “有什么不敢想的,到时候别说国公府出来的小厮,就是这百年世家的孔家公子爷,你也睡得。哼!这姓孔的,都是个断袖了,偏还爱讲究礼义廉耻,不然,你小子可早就能尝尝他的味儿了。”清润嗓音说话越发不像样。 楚安然眉头皱的更紧了,花蜜则将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捂着嘴,连吸气都忘了吸,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楚安然不得不将她捂着嘴的手硬扯下来,轻声道,“呼吸!” 花蜜这才像醒过来神来,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耳朵却再次贴上了墙。 楚安然用嘴型叮嘱,“无论听到什么,不得出声。” 花蜜使劲儿点头,无论怎么样她都会忍着不发出惊呼的,听隔壁这二人说的话就知道心里没憋什么好屁,何况还提到了慧姑娘的未来夫婿,她们可得听听有啥阴谋,也好提醒慧姑娘。 又是一轮酒水下肚,许是喝的高兴,许是已经有些微醺,那清润嗓音里带上了迷蒙,“啷个哩个啷,玉臂横成,峰峦叠嶂,曲径通幽,嘿嘿!翻红浪,唑!来来来,喝喝喝。” 有啥主,有啥仆,楚安然是个爱看杂书的,丫鬟花蜜亦然,虽然没度过淫词艳句,但就凭这感觉,也猜到了隔壁男人那话里的意思。 花蜜小脸涨的通红,拳头握的死紧,牙关紧咬,双目因为怒意而有些泛红,一副随时要冲到隔壁揍人的样子。 楚安然轻轻握了握花蜜的手,向她摇摇头,示意她放松,以口型劝道,“不气,总有他们挨揍的时候。” 花蜜这才松了拳头。 楚安然又将注意力放到隔壁,耳朵贴墙也贴得更紧了。 “哈哈······”一阵笑声后,沙哑嗓音赞道,“唱的好,唱得好,就爷这把嗓子,哪回不是把那些个贵妇千金勾得五迷三道的,嘿嘿嘿!就是不知道那国公府的千金是个真端庄,还是真风骚。” “切!她就是个真端庄,到爷手里,也得让她成个荡妇。”那清润里充满了色意的嗓音,话说得尤为自信,又来了一句,“不过么,这要都是荡妇了,爷也腻味,这越是端庄,要是再烈性一点,那玩起来才有意思呢!” “来来来,小的祝爷早日得偿所愿。”沙哑嗓音工委道。 “我看是你小子想早日得偿所愿吧?哼!别猴急,这人也好、物也罢,惦记的时间愈久,得手的时候,滋味才越发好。” 一阵酒水浇落的声音之后,又是杯盏碰撞的声音,这回是那轻佻清润的嗓音先开得口,“来来来,祝你我主仆二人,一个早日和国公府千金翻红浪,一个早日和百年世家公子唱一出后庭花。” “多谢爷,多谢爷,小的定对爷忠心不二,为了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沙哑嗓音马屁拍得震天响。 “得了得了,就你小子,这鬼话还是说给鬼听吧,爷要你赴汤蹈火作甚,你只记得,咱们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事儿了,谁也甭想跑。” “嘿嘿嘿!是是是,爷说的是。” “不过嘛,爷也不会亏待你,有福享,白爷我也不会独享。我睡国公府千金,你就能睡世家公子,咱俩抢不到一块儿去是不是?哈哈哈······” “是是是,来来来,小的再敬您一杯。” ······ 推杯换盏之后,这主仆二人醉意上涌,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虽然语不成句,但是从断断续续冒出的词汇中,楚安然猜了个大概。 隔壁这二位,应当是哪个戏班子的人,清润嗓音的那个还是个极受女子喜爱的角儿。 当然,这位角儿怕是和许多后宅夫人或是千金小姐,有过不可描述的关系。 而角儿的仆人,是个断袖,在他主子的助纣为虐之下,当是也和不少男子,有过不可描述的关系。 有了这些猜测,再结合开头的时候,这主仆二人的对话,楚安然浑身有些发冷。 怕是赵文慧和孔毓琇被这二人给盯上了。 也许,也许是赵文慧被这个角儿给盯上了,孔毓琇只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这回,楚安然自己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她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算稳住了心神。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因为惊恐而有些干涸的喉咙,楚安然心中开始了万马奔腾。 她直觉得有千万只草泥马踏过,震得她的小心脏咚咚咚、脑袋嗡嗡嗡。 这他们什么破事儿,不过就是出来逛个街,也能遇上,这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不然还真没法解释,哪有这么巧的事了,昨日才刚偷瞧过孔毓琇的模样,今天就遇上了。 楚安然忍不住挠头,挠的发髻的都乱了也不自知。 她就奇了怪了,先是莫名其妙进天字号雅间儿前瞟了一眼隔壁,就瞥见了孔毓琇。上个茅房回来,又忍不住在隔壁雅间门口驻足偷听。 然后,然后就是听到有人要出来,她没有立刻拉着花蜜回天字号,反而反射性的后退,进了这间雅间儿。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这要是被隔壁的人知道了,怕是要被灭口的吧! 花蜜以口型询问,“走吗?” 楚安然摇摇头,以口型回答,“等会儿。” 又听了会儿隔壁动静,直到响起了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楚安然才带着花蜜回了天字号。 第57章 怎么也得先揍一顿 回了天字号的主仆二人,心中波涛依旧未平,实在是这耳闻之言太过惊悚。 谁能想的到不过是一个戏子,居然敢将龌龊心思动到堂堂镇国公府的大姑娘身上。 且还想将世家公子玩弄于掌心,好似赏赐一般的,要让自己的断袖仆人玷污。 就是整个大周朝最红的戏本子,怕是也不敢这么写。 可是,这事儿它还偏就真实存在了,就是见识颇广的楚安然,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就更别提正儿八经的古代小丫鬟花蜜了。 那简直就是耸人听闻啊! 只是自家姑娘一脸镇定的模样,作为丫鬟的花蜜,心里再忐忑也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楚安然此刻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惊惧、焦虑、矛盾皆有。 因为,这儿是正儿八经的封建王朝,这样的事,若是捅出去了,赵文慧的名声也就毁了。 哪怕因为家中地位,以及家人疼爱,倒不至于说要去哪里庵堂度过后半生,甚至还能照样择人出嫁,只是是不会嫁在京城或是京城附近了。 这损了名声的姑娘,即便远嫁的人家也不差,这家世背景到底比京城的还是要低一些。 至于往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好,除了看娘家给不给撑腰、姑娘自己立不立的住,还得看运气好不好。 若是嫁的人家是真正的明事理的,即便听闻自家媳妇儿曾经被个戏子惦记过,也不会因此轻视媳妇儿,说不定还会怜惜一二,甚至庆幸。 毕竟赵文慧可实打实是个好姑娘,长相好,品性好,家世好,历练一番,打理家事的本事也不会差。 这样的姑娘,要不是被旁人拖累,哪儿可能会远嫁、下嫁! 就看如今,镇国公府低调再三,给自家姑娘选的也是如孔家这种世家。 这胶西孔家,甭管它现如今是不是能名副其实,就这‘孔’字,就是孔家人敢摆高姿态的最大依仗。 要不是这两代孔氏族人没出什么厉害人物,否则,怕是公主,孔家人都未必愿意娶进门。 再说这胶西,虽然算不得京城附近,可是真要说起来,离京城也算太远。 出了京城,不过两日马车行程便能到海港,从海港乘大船南下,顺风顺水时,也不过就两三日就能到胶东港。 到了胶东或是乘马车、或是换内河走水路,就算走的不算快,日的也到胶西了。 这般一算,七八日的,就能从京城到胶西了。 自然,不愿换乘折腾的,从京城到胶西一路走陆路也可以,半个月也能到。 毕竟胶西所在的胶洲省,离京城不远,这管道自然是修得宽敞又平坦,走马行车自然也要轻快许多。 唉!这本该是桩好婚事,虽然世家规矩重,赵文慧进门后过日子自然没法松快,可到底不用圈在京城那个大牢笼里。 京城各家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不经意得罪了某个不打眼的人,说不定就能引来一连串祸事。 唉!楚安然心中又叹了回气,如今这样,这婚事还能要? 楚安然想想镇国公府的立场,又想到老祖宗的脾性,孔毓琇是个断袖的事儿也不知镇国公府的长辈们知不知道。 也不怪楚安然这么猜测,虽然她很肯定镇国公府长辈对赵文慧是真心疼爱,可是事关整个镇国公府和依附镇国公府的那些人家,牺牲一个赵文慧又如何? 甚至,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赵文慧不算牺牲,毕竟就算孔毓琇是断袖,为了子嗣繁衍,总要和赵文慧要个孩子的。 又因为是断袖,府里自然也不会有莺莺燕燕,那赵文慧以及赵文慧生的孩子,生活也能安稳清净,后宅没那么多事儿。 毕竟孔家的招牌的够响,赵文慧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她。 离京城不远,娘家也方便看顾。 又不在京城,那赵文慧本人,以及镇国公府都不会因为儿女婚事的事情,同京城里各方派系牵扯上。 “唉!怎么办呢?”楚安然越想越发愁,忍不住叹息出声。 这一声叹息,吓了花蜜一跳,赶紧扯楚安然的衣袖,凑近道,“姑娘别出声,忍住忍住,这事儿可不能随意出口。” 有些如同惊弓之鸟的花蜜,此时此刻倒是十分警醒,生怕自家姑娘一个没忍住,跟屋里的人说这事儿了。 那······ 花蜜偷偷瞧了眼因为喝了酒而有些脸红的赵承义。 心想,刚才听到的事儿,要是让这位小爷知道了,怕是立马就去隔壁将人给揍了。 这要万一揍死人了,又没凭没据的,事儿没解决,赵承义倒是要惹上官司了。 毕竟隔壁那戏子,虽然身份也上不得台面,可到底不是卖身的奴仆。 楚安然看花蜜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也有些欣慰。 看来她这平日有些咋咋呼呼的吃货丫鬟,真的遇上大事儿了,也是个能稳得住的。 楚安然拍拍丫鬟的手,“放心,我还没想好呢,这么大的事,就是要说,也得看怎么说,跟谁说,什么时候说。” 花蜜抚了抚胸口,“呼!那就好,那就好,奴婢这心啊,到现在还扑扑跳。” 楚安然指了指那用作书房的案桌,“我也一样,如今更是口干舌燥的,劳烦我家花蜜端碗茶来。” 说着便去了那案桌后坐下,等花蜜端茶来了。 有事儿做,人也能冷静些,花蜜听了也没心思管心跳了,赶忙又出了雅间儿寻小二哥要茶水。 这时候,桌上众人其实也早就吃喝的差不多了,只是酒兴还在,便还在那儿划拳的划拳,吹牛的吹牛。 得了花蜜的吩咐,小二哥立马带了几个人送了茶水上来。 原本金大头还想接着喝,被鲁蛮子给制止了,今日已经喝的很是尽兴了,总不能喝到一个个全瘫在这儿,让两个小姑娘送他们回赵府去吧。 有鲁蛮子在,大伙儿自然是只有听命的份儿,便住了手。 赵承义脸虽然红,人也有些微醺,到底高门公子爷,再如向往江湖,这无形中,依旧保持了好仪态,并没有东倒西歪。 还知道吩咐小二哥,送十坛子好酒到赵府去。 席面撤了了,茶水上了,刚才的闹声总算安静一些,都吃饱喝足了,自然要定定心神,才好回赵府去,免得露丑,落了楚安然的面子。 要定心神,坐着饮茶是最好的,还有小二哥贴心送上来的果盘。 一桌子菜,又是酒又是茶的,肚里涨得慌,汉子们便轮流着出门解手去了。 而边喝茶边心里各种矛盾发愁的楚安然,喝完一盏茶后,‘啪’一声盖上茶盖。 她决定了,先不去想镇国公府的长辈们是个什么心思,也不纠结这事儿到底怎么张口。 如今的重头是——她很不爽,相当不爽,不先揍一顿隔壁那俩祸害,她今晚会睡不着。 于是,在看见去解手的男人们都回来了,就剩鲁蛮子还没回,她便去了雅间儿外头。 等鲁蛮子从更衣房回来,楚安然拉着他去了二楼,附耳这般那般说了一通,鲁蛮子听了一脸怒容,挽起袖子就一副要去揍人的架势。 被楚安然拦住了,又是一番耳语之后,鲁蛮子才算散了怒意,点头答应了。 楚安然自然没有将事情原委告知鲁蛮子,不是她不信任鲁蛮子,只是这事儿到底不算有凭据,不宜节外生枝。 她只是告诉鲁蛮子,隔壁雅间儿那俩人是娈童癖,刚才看她和花蜜的眼神不怀好意。 而此地并不适合去教训那二人,毕竟能来这儿上雅间儿的,谁知道背后有谁撑腰呢! 楚安然只是让鲁蛮子找人盯着这二人,看看他们落脚之处在哪儿,等到了晚间,他们再寻机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胖揍他们一顿。 鲁蛮子多少事了解楚安然性子的,自然点头答应,不然怕是这丫头今晚睡不好觉了。 今日仇,今日报嘛,和燕姐一个德性! 回了雅间,也没惊动赵承义,不知道鲁蛮子是怎么安排,反正等出了富贵楼后,走着走着便少了两个人,是鲁蛮子进京时同来的镖师。 “安心逛,别看平日你王三叔,王四叔在镖局里不声不响不打眼,这追踪一技,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的,你瞧好吧,保管不会跟丢了。” 鲁蛮子测弯着腰,低头悄声跟楚安然保证。 这种事儿,楚安然自然是相信鲁蛮子的安排的,这让她心口憋着口气的事儿,算是解决了一小半,她总算舒坦了一些,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哎!好嘞!” 小姑娘本就长得好看,又是少年装扮,走路都带着少年人的朝气,怎么瞧怎么招人喜欢。 鲁蛮子满脸络腮胡下的唇角也忍不住跟着笑弯了,抬起大掌,本想揉揉小姑娘的脑袋的,奈何手大如熊掌,一掌下去,将小姑娘的头顶都给罩住了。 高壮汉子只好收起手掌,只用两根手指摸摸小姑娘的头发。 余光早就瞥见他这举动的楚安然,抿嘴忍笑,很是配合地将脑袋往鲁蛮子的手指头上凑。 鲁蛮子:小丫头的头发就是软,毛茸茸的。 可一想到有人拿不怀好意的眼光看这丫头。 鲁蛮子:哼!敢对小丫头动歪脑筋,看夜里头不揍扁你丫的! 一群人一边慢慢逛东市,一边消食,等时候差不多了便重新回了富贵楼。 虽然富贵楼今日晚食的雅间儿已经早就订满了,可是一楼厅里的位置可没满。 富贵楼为了公平,大厅的位置自来是先到先得的,还不许请旁人代为占座。 于是,天色都还没黑的时候,回到富贵楼的楚安然一行人,进酒楼时,大厅里还空无一人。 虽然觉得有些土包子,但能随意挑选位置,是不是被人笑话就没那么重要了。 反正下午一通逛,汉子们肚里也空了,早些坐下,喝喝茶,闲聊闲聊也不错。 富贵楼服务周到,即便还没到晚食正是开始的时间,为了大厅这一桌的客人,掌柜依旧叫了个歌姬来。 中午已经众乐乐过的一群人,此时倒也能静的下来,很有闲心地仔细听了回曲子。 懂不懂的不说,反正就是好听。 喝着茶,品着糕点,聊着天,听着曲儿,还别说,挺有滋味儿! 没过一会儿,王三来了,和鲁蛮子耳语了一番。 鲁蛮子又找机会告诉了楚安然,“他们酒醒了,去了钱庄取银票,又去了百花楼歇觉,说是晚食在富贵楼早就定了雅间儿的,王四还在百花楼那儿盯着呢!” 这么看来,若是不出意外,一会儿还会在这儿见着那二位。 果不其然,天色渐暗时,富贵楼里热闹起来,大厅早就坐满了。等歌姬上台开始唱曲儿时,王四回来了,朝鲁蛮子使了个颜色。 楚安然自然也看见了,便朝楼梯那儿扫了眼,果然见两个衣着打扮都不差的人上楼了。 走到二楼时,前头那个拿扇子、瞧着一排斯文的男人还回身扶着走廊的栏杆,朝下看着正在随着琴声翩翩起舞的舞姬。 这时候,楚安然才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 一对浓眉下一双多情桃花眼,鼻梁俊挺,肤色白净,嘴唇大小厚薄适中,唇色也红润。 果然是一副好样貌,再配上那副好嗓音,确实是个容易迷倒人的主儿。 只是听过那带着轻佻淫邪的声音,再看到如今这人眼底的乌青之色,呵呵!实在是破坏了这副好样貌。 尤其是,此刻,盯着舞姬的那双桃花眼里还泛着淫邪之光。 看得楚安然犯恶心,心里头责怪老天爷怎么把好嗓子和好样貌,配了这么个品性的人。 实在是暴殄天物! 还有那仆人也是,那么副破锣嗓子,居然也给配了一副清秀的样貌。 此刻舞姬再妖艳,对于一个断袖来说,也就是个女人在跳舞,那仆人并无露出一丝淫邪之气,倒显得尤为正经。 若是没有偷听到那主仆的对话,就这么看着,楚安然也会以为这是个老实稳重的清秀小厮。 俗话说的真没错,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见了此二人真容,再回想起他们的对话,楚安然顿时觉得没了胃口,只想这晚食快点结束,那两个人快些回落脚处。 那样,他们才好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胖揍他们一顿。 第58章 揍人遇上了萧呈璟 盼着时间快点过去的楚安然,无心听曲赏歌舞,为了方便,连茶都几乎没喝。 楼了那么热闹,省去了如厕的麻烦。 心思都在那二人身上,脑瓜子便也在思索到时候怎么个揍法。 扯头发抓脸? 不行,她嫌脏,谁知道他们的头发多久洗一回,还有这种淫邪之人,谁知道有没有啥病。 用棍子或者石头砸? 也不行,这种硬物太容易出人命了,她是想出气,但弄死人,她还没这么心狠手辣。 让鲁蛮子他们代劳? 更不行,就那二位的身板儿,鲁蛮子一行人里,随便谁给一拳,说不定一条命就去了。叔伯们可都是为了自己才来京城的,她可不能平白让他们惹上人命。 所以,还是得自己动手才行。 脑海里就那么天马行空地想着怎么给那二人动用‘死刑’,突然耳边有人来了一句。 “姑娘,咱们是不是要备个麻袋?” 是花蜜贴着楚安然说悄悄话。 楚安然看看花蜜,花蜜也看着楚安然,抬起双臂,做了个套脑袋地动作。 楚安然双眼一亮,是哦,还缺麻袋呢,总不能让鲁叔他们拿手去遮挡二人的眼睛吧! 为了一确保万无一失,楚安然决定到时候他们都拿布巾蒙上脸,然后到了无人处,先从背后给二人套上麻袋。 再然后么·····哼哼,叔伯们只许将袋口扎紧了就行,她想怎么踢就怎么踢,想怎么踹就怎么踹。 嗯!就这么定了。 如今缺的就是布巾和麻袋了,楚安然示意花蜜拿着银票去找午食时招呼他们的那位小二哥,让他帮着去准备巾帕和麻袋。 像东市这种地方,暗巷里揍人的事儿不少,花蜜一说,那小二哥就有数了。 能到这儿做事的,口风自然紧,又拿了花蜜的好处,办事自然尽心。 没多久就将东西给置办齐全了,小二哥心里乐开了花。 这些个东西,他们富贵楼里多的是,库房里就有,材质都是最普通常见的,也没有任何标识,最适合用来暗巷里揍人用。 谁要了这些玩意儿,他们楼里也从来不登记造册。 小二哥还很贴心的将东西用个破布包袱打包好了,领着花蜜一起,去酒楼后门找地方藏了。 花蜜回来对着楚安然一通耳语,“姑娘,这儿伺候的可真贴心,那包袱老大一个呢,拿打了补丁的破包袱装的,小二哥藏在了后门外的树上了。” 楚安然暗赞富贵楼的服务真是它喵喵的好啊,东西备好了还给找个地方藏好,免得就这么送过来了太显眼。 谁吃饭赏舞,桌上还放个大包袱的,还是个打了补丁的破包袱。 一切准备妥当了,楚安然就开始瞄楼上了。 那恶心主仆二人组,看样子晚食定的依旧是三楼天字号隔壁的那间雅间儿。 但凡是歌姬或者是说书先生上场时,他们二人就进屋里去 ,一到舞姬出场,那二人必定出来。 那戏子必是盯着舞姬看,时不时喝上一口酒,而仆人则是有眼色地时不时给主子斟酒。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场,楚安然让一部分人和赵承义先回赵府,她还要和鲁蛮子几个去给手帕交买些旁的物什。 赵承义许倒也没去多想,怎么都这么晚了,这妹妹还要去买东西。他今日可是过得自在又高兴,不光和江湖人一块儿喝酒了,还听了许多江湖故事。 楚安然说了,他便和其他几个打道回府了,有鲁蛮子和金大头他们在,赵承义并不担心楚安然的安危。 花蜜自然也被楚安然打发回去了,主仆二人自然要先回去一个,好让香橼和乌妈妈先安安心。 “回去放松点,知道怎么说了吧?”临分别前,楚安然在花蜜耳边又嘱咐了一句。 花蜜用力点点头,这么大的事儿,她当然知道轻重,姑娘不让告诉旁人,那便是香橼和乌妈妈,她也不会告诉的。 两拨人各自分开后,鲁蛮子、王三、王四,加上楚安然,便悠哉游哉跟在那戏子主仆二人身后。 那二人许是实在高兴,午间刚大醉一场,这晚上又喝得酩酊大醉,虽然没像午间那般倒头睡去,但这两个勾肩搭背主仆,一路上那是走得摇摇晃晃。 路过那姑娘们摇曳身姿在门外拉克的青楼,二人都没进去,那戏子还一副瞧不上的口吻说着酒话: “你你你,还有你,呕!你们······呸,你们这些个呃呃呃······庸脂俗粉,边儿去待着,发的什么呃什么骚,滚!” 一通醉言醉语,惹得原本还朝这二人挥帕子的那些个楼里的姑娘们,直接呸了一口,齐齐给了这二人翻了个大白眼,连句回骂都懒得,扭着腰肢又朝路过的旁的男人摆弄风姿去了, 见没人搭理自己了,那戏子主子又不高兴了,“小娼妇,切!等,等爷们我那什么了,哈哈······爷们儿有高门闺秀睡,谁······谁要稀罕你们这些个呃贱人,呕!” 醉话是说得越来越露骨不像话了,还是一旁的断袖仆人略微靠谱些,摇晃了好一会儿手,才找准了地方,捂住了戏子主子的嘴,嚷嚷着劝道,“我的爷爷爷哎,嘘,说不得,说不得,说不得。” 那戏子主子使劲儿拍开了捂着自己嘴的手,摇晃着脑袋点头,“对,对对对,嘘!不能说。嘿嘿嘿嘿!” 而后两人醉醺醺又相互勾肩搭背往前晃悠,另一只手还捂住了自己的嘴。 楚安然一行便保持着一丈开外的距离,缓缓尾随其后。 楚安然心里是那个急啊,就这俩货这么个走路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还依旧热闹的东市,啥时候才能走到僻静处。 她的腿可是已经很痒了,耐不住要踹人的冲动了。 忍着口气,终于出了东市,又往南这么七拐八拐的,便到了条巷子。 楚安然大概瞧了瞧,这一片当是家境还算殷实的百姓宅子,房舍整齐,街巷也整洁,虽然七拐八拐到了此处,其实还能隐约听得见一些东市传来的热闹声音,可见这儿离东市并不远。 不过许是百姓家,晚间歇息的早,这大街上没什么人,巷子里更是光线黑暗。 是个揍人的好地方。 王三将巾帕取出来分给几人,先将脸给蒙上了,他拿了麻袋,还分了个给王四。 鲁蛮子一挥手,王三、王四便悄无声息快速上前,一个罩一个,将两个龌龊的戏子主仆给罩了个严实。 等楚安然走进一瞧,嚯!那小二哥可是真心有灵犀啊,给的麻袋真大,直接将整个人给装下了。 王三、王四将袋口一扎,两人醉醺醺蒙在麻袋里,还没反应过来呢! “二,二皮,呃,到到家了?点,点蜡烛。”那戏子主子还当是已经回了住处,吩咐仆人点蜡烛。 那仆人便扭动着身躯应道,“哎哎,劳······劳爷,等等会儿,这就点,这······就点。” 这五月底夜里头还是有些凉的,那仆人扭动了会儿,居然就睡过去了,还打起了鼾声。 看来这麻袋罩着还挺舒服。 没一会儿功夫,旁边戏子主子也和自己仆人一样,起了鼾声。 鲁蛮子:“······” 王三:“······” 王四:“······” 楚安然心里骂了句‘挖槽’,就这俩货色,还想惦记她慧姐姐?! 她此刻很是怀疑这样的货色,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办成他们想办的龌龊事。 算了,不管了,反正他们起了龌龊心思是真,她心里头不痛快也是真,没啥好说的,踹就是了。 于是,三个大汉就看见小少年打扮的楚安然,上前对着人就踹,这边这个踹一通,换另一个再接着踹。 专找中段位置踹,看得三个大汉,觉得裤裆有些凉,情不自禁夹紧了腿。 王三王四是个啥想法不知,反正鲁蛮子是有些心中纠结的。 这姑娘家的,会保护自己是好事儿,对付这种人下手就该这般不手软。 这点,鲁蛮子作为长辈还是很欣慰的。 不过作为长辈,晚辈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平日里挺文气的孩子,怎得知道踹那地方呢?这可不大好啊,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要被人说三道四了。 难不成是他们家燕子教的? 鲁蛮子越想越觉得是,否则然丫头这么个斯文的,哪里会知道那些个。 这可真冤枉了何飞燕了,她自己同男子打架确实知道使这招,但还真的是从来没教过楚安然。 若是鲁蛮子心里头的想法叫楚安然知道了,定是要‘切’一声,再送个白眼给这位鲁叔。 她楚安然,以前待过的那个时空,就穿条小裤衩的男人见多了娶了,哪能不知道男人弱点在哪儿。 别看如今的楚安然小姑娘一个,看着较弱,但平日在家中也是个淘气的,上树下河的事儿也没少干,每天还和丫鬟们养成了起早锻炼的习惯,体力好着呢! 一番又踢又踹之下,两道鼾声乍听,随即而来的就是喊疼的声音。 估计是酒气还未散去,这俩货光知道嗷嗷喊疼,愣是没反应过来有人在揍他们,连句‘救命’都没喊。 可即便是这样,在幽静的巷子里,这喊疼的声音也是够响的了。在楚安然又一轮踢踹、俩货又一次哀嚎之后,没多久,便听到巷子外头大街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倒是不多,就三人三马,鲁蛮子耳力是极好的,赶紧示意几人赶快离开巷子。 牵着马的主仆三人,难得悠闲地在街上慢行,寂静的大街,一侧不远处就是热闹的东市,依稀还有鼓乐和喧嚣声传来,另一侧却是笼罩在夜色中的民居,蒙蒙胧朦胧一片中,偶有几点黄光。 耳力极佳的萧呈璟听见远处有人在叫喊,待再走近些了,叫喊声越发清晰,就在前头几十步开外的巷子里。 主仆三人便牵着马快步上前,还差几步路,便见里头冲出来一个人,速度太快,一头就撞进了萧呈璟怀里。 而后跟出的三个高大身影刹住身形之后,有片刻呆愣。 萧呈璟啊,他们仨也是在演武场见过的。 而相撞的两人,一个垂首,一个抬头,四目相对时,两人皆眼露诧异之色。 只是很快的,小身影便推开了萧呈璟,快步往前跑,还挥手示意三个高大身影快跟上。 萧呈璟主仆三人也愣了片刻,才上马往前追去。 虽然认出了是谁,可不知情由之下,也不好随意喊对方,只得追上再说。 骑马自然快,马腿没蹦跶多少步就追上了。 谁让楚安然腿短呢,鲁蛮子三人又不可能扔下她,自然也跟着跑的慢了。 第59章 主子今晚不太对劲啊 见马身横在当前,鲁蛮子便干脆道,“人是我揍的。” 还有啥好跑的,只是追,却未出声喝止,明摆着这位萧将军已经认出了他们了。 不过可不能让人家知道,那俩人是然丫头揍的。 “还有我。”王三、王四也齐齐出声。 楚安然凑到鲁蛮子耳边低语了几句,接过王三手里的包袱,推着鲁蛮子,让他带着王三和王四先走,她留下有要紧事要同萧呈璟说。 鲁蛮子无法,只好朝萧呈璟拱拱手,一步三回头带着王三和王四走了。 这萧将军和赵府关系好,他们是知道的,倒也放心,何况然丫头是个有主意的。 等人走了,楚安然才示意萧呈璟到一旁角落去说话。 “事情极重要,劳烦萧将军附耳过来。” 萧呈璟身量颀长,而还未发育的楚安然自然个头不高,连男人的肩膀都还差那么点儿呢! 此时为了说事情,楚安然不得不酸着脖子仰着脑袋同男人说话。 没想到萧呈璟的反应是······ 没反应。 哈!楚安然那叫一个气哟,脖子都抬得酸了,人家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眼中是一点好奇或是诧异之色都无。 当然,也是一点要附耳过来的意思都不曾有。 楚安然心里那个又急又气哟,她原本还苦于怎么把听到的事告诉镇国公府的人,或者说告诉谁,或是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 没想到这么巧,居然遇上萧呈璟了,就刚才撞到这男人,再到被这男人骑马拦截,就这么短的时间里,楚安然时就想好了。 这件偷听来的、事关赵文慧的事,最适合告知的人就是萧呈璟了。 首先,他这人虽然冷是冷了点,凶也凶,但莫名的,楚安然就是觉得这男人他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不会去随意透露出去。 其次,即便相处时日不长,楚安然也知道,东西两府的主子心里,对萧呈璟的感情是很亲近的。 看萧呈璟亦然,即便有了自己的将军府,也还是喜欢回国公府住,虽然平日里未见得和大伙儿多么亲近、或是谈笑风生,但是对于这种性子冷淡的人来说,这已经说明了,他对赵家东西两府的感情,也是很亲近的。 且他又算是在镇国公府长大的,同老祖宗和国公夫人之间,必然更加了解。 这件事告诉了萧呈璟,他必定是再去探查一番,确定了的确是属实的,他自然会有他的考量和处理方式。 不管怎么样,楚安然虽然对萧呈璟这样性子的人不是很喜欢,但她就是相信,这男人就算不会告诉镇国公府的人,怕是也会想别的法子将事情解决了。 她也有种预感,这男人不管中间怎么去处理这事,但结果必定是不会让赵文慧嫁到孔家去的。 只是现在的重点是,得让这男人知道她到底听到些什么啊,才好让这男人去判断去查探,那两个戏子主仆,还有那孔毓琇,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日了解清楚了,早日解决了,对赵文慧也就越有利。 不管是同为这个时代的女同胞,还是相处出来的感情,还是这孔毓琇到底有没有问题,作为楚安然自己来说,这个孔家,她是一点儿都不希望赵文慧嫁过去。 脖子越发酸痛,又逛了一天,加上偷听到的事情让她心里实在是焦灼不安,如今揍完了人,心里那口憋着气一散,这人就顿觉很累。 懒得再多说,楚安然干脆踮脚,双手一伸,就将萧呈璟的脖子给搂得不得不垂下。 她哪里还有空去想这样突然袭击会不会将人脖子给弄伤了,万一造成瘫痪啥得。 也幸好萧呈璟反应快,小姑娘伸手往下搂时,他就顺势垂头了,否则还真有可能会受伤。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没有干脆阻止小姑娘伸来的双手,而是顺着小姑娘的力道顺势垂下了头,甚至连腰也弯下了些许。 他很清楚,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阻止那伸来的双手,但是他望着小姑娘露在面巾外头的那双透露着焦急的杏眼时,莫名就犹豫了那么一下。 此刻听着小姑娘贴在耳旁叙述着事情,萧呈璟感觉很奇妙。 耳旁是有些粗糙冰凉的布巾摩擦着自己的脸颊,可是带给他的感觉却是柔软又温暖的。 随着小姑娘轻声细语呼出的热气,吹得耳朵有些发痒,他有些不适,却忍着没有退开。 这还是头一回,有个香软的小家伙这般贴着自己说悄悄话,这感觉虽有些奇怪,但却莫名的让心里有些欢喜。 是的,因为萧呈璟的特殊经历,让他从很小时便养成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所以即便是崇拜他如赵承义这般的晚辈,也没有说像楚安然这样,这么亲近的搂着萧呈璟的脖子说话。 就是如今镇国公府里最小的两个小家伙也是如此。 赵守业如今五岁,常年少见父亲,府里同父亲年岁相当的自然就是萧呈璟了,可是很不巧的,小家伙得喊萧呈璟叔祖。 偏偏萧呈璟又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面孔。 这就让小家伙很为难了,他是又崇敬萧呈璟,又有些畏惧萧呈璟,向这位和父亲年纪相仿的叔祖,做些什么撒娇耍泼的事,绝对不可能。 而作为如今东西两府年纪最小的赵玉秀,偏偏是个粗狂性子,虽然看起来啥也不懂的奶娃娃,其实很聪明。 小家伙可是一点儿都不怕萧呈璟的,她知道这个祖祖喜欢她,她也喜欢这个好看的祖祖。 可是性格豪迈的小家伙,喜欢谁,常用的方法可不是抱着你撒娇,而是跑过来打你一下,要不就过来揪你一下,也不用力,就是故意引着你陪她玩儿。 所以,赵玉秀要是见到了萧呈璟,打招呼的方式很简单,跑到萧呈璟身旁,让萧呈璟将手摊开,然后她拍他的手掌玩儿。 要不就是举着双臂,让萧呈璟提着她的胳肢窝,举高高。 想想那场景就知道有多奇特了,周围立着一群丫鬟仆妇围观,因为敬畏萧呈璟的 缘故,也不敢露出笑意,拘谨地站着。 冷着一张脸的俊挺男人,举着个小家伙,一忽儿举高,一忽儿降低,而被举着的小家伙笑得跟个小疯子似的。 这样的场景,没出现一次,除了下家伙赵玉秀笑得欢实外,看热闹的老祖宗和秦妈妈是笑得最大声的。 要说萧呈璟在镇国公府里最怕遇见谁,那就非小豆丁——赵玉秀莫属了。 所以这还是头一回有个娇小柔软的身子这么亲昵地搂着自己说话。 萧呈璟的飘渺思绪因为耳旁的问话而回了神。 “怎么样?现在就回去跟着他们,看他们住哪个院子,这两个喝多了,一会儿定是要说些什么的,你亲耳听听。” 话说完了,楚安然便将手收回,后退一步站着,等萧呈璟的答复。 而男人才刚收回思绪,一时没有反应。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只是个外人都这么急了,好歹慧姐姐还喊你声‘十九叔’呢,亏她总夸你好。如今听到这么个可能会害了她的事,居然一点儿都不急,看来是不想管了。真是白瞎了她平日里待你的一片尊敬了。” 楚安然有些生气,一把扯下布巾,将头撇向一旁,咬着嘴唇,心里有些不大确定了。 难道是自己预感错了?难道这萧呈璟的心也如这张面孔一样冷漠?难道他对镇国公府并不亲近? 那她刚才把事儿说了,会不会反倒给慧姐姐添麻烦? 心里又开始焦灼起来。 “急什么?两个醉酒之人,跑不快。”萧呈璟总算开了金口。 就见小姑娘立马收回了刚才瞥向一侧的身形,急切地往前迈了一步,再次贴近了萧呈璟,抬着头,双眼亮地好似装了两汪星辰。 在这有些混沌黑暗的夜晚,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那快走快走,嘿嘿!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胡言乱语,萧将军怎么可能不管慧姐姐呢!” 说完了,又将裂开的嘴角再往上扯了扯,露出了讨好之意。 萧呈璟好似看到了还是小马驹时候的乌云,那会儿的乌云,贪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时,便会露出这副讨好的模样来。 他便很顺其自然地伸手抚了抚楚安然的脑袋,力道掌握的不好,一个不慎,将楚安然的发髻给弄散了。 这时候的楚安然还在欣喜当中,没去关注这冰霜男摸自己的脑袋把自己头发都给摸散了,更没去关注到男人的手很漂亮,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手型。 倒是萧呈璟因为尴尬而有些怔愣,只是因为常年习惯了一掌冷脸示人,面上并无任何表现。 楚安然此时的注意力都在要去跟踪那两个醉鬼上,头发散了,她也就是捡起了发带,给自己扎了个马尾,那发簪则顺便就握在了手中。 没错,即便是古代少年人这种简单的发髻,她也不会梳。 萧呈璟面部表情伸手道,“簪子给我。” 他的意思是,发髻是他弄散的,他要给楚安然重梳发髻。 楚安然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发髻散就散了,扎个马尾就行了。” 楚安然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弄散我的发髻的,我自己扎个马尾就行了。 萧呈璟却不再说什么,干脆直接抢过了楚安然手里的簪子,给小姑娘挽起了发髻。 而一旁已经呆愣了有一会儿的常欢和常喜两兄弟,此时总算是有了动静。 常喜挪着步子,悄悄凑近常欢,耳语道,“哥,你说是不是不大对啊?今儿明明可以立刻骑马回府的,爷却偏说要走走。刚才又那样那样的,哎我说哥,这怕不是个假的吧?” 常欢叹口气,横了弟弟一眼,“你说呢?” 常欢是拿这弟弟没办法,整日脑子里想些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他们主仆仨一直在一块儿,连茅房都是三人一块去,轮着上的。 常喜脑子里确实是天马行空,只有别人不敢说的,没有他不敢想的。 常喜:这怕不是半道上被人撒了毒粉、爷是中毒了才这么同平日不一样吧?嘶!也不对啊,这要中毒,我们仨也该一块儿中啊!那就是东市那儿太热闹,那些莺歌燕舞的刺激到爷了?怎么算,如今都算春日,莫不是爷发春了? 常喜看了楚安然的小身板,摇摇头,自己就先否定了:然姑娘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呢,穿上男装,那就是个小少年,那里瞧得出一点儿姑娘样子来。爷就是要发春,往人多的路上一站,勾勾眼就行,自有女子送上门。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常喜都没想明白他家主子到底怎么了。 抬头看看天,又倾耳听听,那随风飘来的并不清晰的东市喧闹声,常喜只能将自家主子的不正常,归咎于那东市的喧嚣将这夜晚衬得越发寂寥。 许是这夜色的寂寞,才让主子有些不正常吧! 这些想法,在常喜见到萧呈璟居然帮楚安然绾发插簪后,愈加肯定了。 他家爷恐怕是真的因为太寂寞了,这才会脑子不拐弯的,替姑娘家绾发插簪。 别说常喜了,就是常欢看见这场景,都瞳孔一缩。 两兄弟从来没这么默契过的想:天哪!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然姑娘虽然才十三,但是已经是可以订婚的年纪了,何况然姑娘是从小订了婚,如今才刚退婚啊!这男子给姑娘绾发插簪,那是只有订了亲的未婚夫婿才能干的事儿啊! 这种事,常喜这个八卦自来是知道的,常欢虽然也不关心这种事,奈何家里有个唠叨的亲娘,以及一个年纪不大就十分八卦的弟弟,他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记得这些个和嫁娶有关的事情了。 而萧呈璟,文武双全,博文广识,按理这些个事,多少也该知道些吧?何况还有两兄弟的亲娘会时常念叨萧呈璟的婚事,这听多了,总该了解些的啊! 如今两兄弟实在是不知道自家主子爷干这事儿,到底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了,或者说是知情的,却当作不知情。 唉!算了,反正就他们两个瞧见,不说出去就是了,然姑娘的人名声总得替她保住了。 第60章 亲听惊心之言,萧呈璟套麻袋揍人 这男子替姑娘家绾发插簪这事儿,得由未婚夫婿或是夫婿来做,这件事萧呈璟其实知道。 他如今替楚安然绾发插簪,并未有所谓的男女心思在,只是心里头想这么做就这么去做了,并未多想。 而楚安然,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姑娘,虽然也了解婚嫁习俗,但是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等萧呈璟帮她重新弄好了少年发髻,她还挺高兴的,这样回府里,就不必被乌妈妈和香橼问来问去了。 同时,也让她觉得萧呈璟这人还不错,对她这么个不是正经亲戚的小辈都愿意这么照顾。 她心里对萧呈璟倒是添了几分好感。 于是这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人都没去想过,这世道,男人给女人梳头发是一件多么亲密的事情。 刚弄好,楚安然便摸了摸发髻,向萧呈璟道谢,“多谢将军了,咱们还是快些吧!不然这俩货说不定已经到家,又睡着了。那岂不是还得等他们醒来。等到了明日他们清醒了,会不会再谈起我偷听到的那些话,可就未必了。” 为免人多不便,留下了常欢和常喜看着马屁,只萧呈璟和楚安然回了刚才的那条巷子。 两人刚进巷子,就听到巷子深处的一处宅子里传出了一声叫骂。 “他娘的,哪个丧门星偷袭老子,给老子等着,多早晚有你们好看的。” “爷,水来了,您擦擦,小的去寻了药来。” 听声音,看来这俩货被楚安然轮番踢踹了之后,倒是酒醒了,还挺中气十足的。 这让楚安然有些沮丧,她怕让鲁蛮子他们动手,太容易出人命了,这事情毕竟还没整个弄清楚,要是把人弄死了,还有个孔毓琇在,对赵文慧依旧没什么好处。 可是她自己动手吧,到底力气还是小了些,她已经用足力气了,这俩货居然还有心情骂人,可见他们还不够疼。 楚安然朝萧呈璟点点头,意思是就是这声音就是她跟他说的,偷听时说话的那对戏子主仆。 萧呈璟低声道,“你在此处等着”,便一个纵身上了院墙。 楚安然一瞧,靠,会飞也不带上我,让我傻等。 见院外有棵树,树干粗壮,长得也高,树枝还算茂盛,一丛枝丫正好伸进院内,想来院里倒是多了一角夏日里乘凉的好地方。 当然,也可以让人在夜色中能更方便隐藏。 幸好今日穿着轻便,衣摆不长,楚安然先衣摆撩起塞进腰带里,再将包袱绑在身后,抱着树干就要往上爬。 立在墙头静立着的萧呈璟,先观察了一番院内的动静。 这宅院不过一进,不过倒也不算小,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住上一家六七口人都没问题。 此时,正房厅堂门大开,就见两个男子正在厅堂中,一个坐着,另一个正在伺候坐着的那位擦洗手脚。 只有厅堂中八仙桌上点了烛火,院中便一片漆黑,极方便隐。 萧呈璟正要悄无声息跳进院中,忽然福至心灵的,回头看了一眼, 正看见楚安然绑好包袱准备爬树。 他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头一回生出一种无奈之感,只觉得眉头的 神经一抽一抽的发紧。 暗叹一声,只得纵身一跃便到了楚安然身旁,胳臂一夹,又一个纵身,将人给提到了紧靠着树的墙头上。 动作太快,人都立在墙上了,楚安然才反应过来,刚要惊叫出声,便被一只大掌给捂住了嘴。 哦,不,确切的说,是整张脸,谁让他手大,她脸小呢! 惊叫声被人堵了,人也再次反应过来,这是萧呈璟看不上她爬树,直接带她飞墙上了。 不过眼睛被遮住了,啥也看不见,楚安然只好一手揪紧了萧呈璟的腰封,一手去扒拉蒙住自己脸的大手。 也意识到遮住人家眼睛的萧呈璟,顺势便松开了手。 楚安然自然也看见了院里头的情况。 还好,她和萧呈璟两人站立的地方有树荫遮挡,只要不发出大动静,不容易被发现。 她扯扯萧呈璟的衣裳,另一只空着的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附耳过来。 萧呈璟目力好,虽然树荫里光线更黑,他依旧看见了小姑娘的举动,为免小姑娘又会像刚才那样搂他脖子,他只好乖乖将耳朵凑近了小姑娘。 “就是这两个龌龊家伙,看来我还是力气不够,踢得太轻了。一会儿咱再套了麻袋,再狠揍他们一顿吧!你是京里高门出身,万一不小心打死这两个,应该也不会有啥事儿吧?” 萧呈璟嘴角抽了抽,合着这小姑娘自己亲自动手,就是为了不让鲁蛮子他们惹上人命。 怎么到他这儿,就不怕他惹上人命了,高门出身,也不能随意草菅人命啊! 心里有些小小郁气,这小姑娘待亲近的人倒是真上心。 不过此时没了粗布巾的阻隔,他的耳朵明显感受到了小姑娘不经意间触碰时,那唇瓣的柔软。 萧呈璟比刚才还要不适,立刻将耳朵退离了,收回脖子,又关注起厅堂里的两人。 而此时,那被伺候应当是已经擦洗干净,又抹过药了,正坐在那儿哼着小曲儿,哪里有半点挨过揍后的痛楚。 而那仆人,则是到厨房里自己擦洗了一番,又提了壶酒,拎着个油纸包出来,到了厅堂。 看来,这一主一仆,还要再来顿夜宵啊! 可真会享受,这刚挨过揍,也没说想想原因,转头就又要开始小酌了。 纸包一打开,酒一斟,那戏子主子的手一下一下拍打着桌面,抿一口小酒,哼一会儿小曲。 那仆人从纸包里捏了块不知什么的吃食出来,丢进嘴里嚼着,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小酒。 酌了一小口后,砸吧着嘴,问道,“爷,您说这是哪路人给咱套了麻袋?这要说是仇人吧,咱们也不可能只有这些轻伤。可要说不是仇人吧,怎得又给套了麻袋,我命根子这,还有腰,比旁处更疼。” 那戏子满不在乎道,“就这还猜不出?我估摸着,怕是哪个花楼娘子,或是倾慕过我的哪家小姐,嫁到了京里,路上遇上了我这个负心汉,一时气不过,这才寻了给咱们套了麻袋。切!怕是还有对我余情未了,不然怎得没让旁人动手?这妇人家亲自动手的,能有多少力气,又专找命根子踢,也没说让咱们废了。可见,还是个心软的。” 仆人拍马屁,“那是,就爷您的风姿,若想要哪个女子,便是那女子嫁人了,怕是也要一辈子念着爷呢!” 马屁拍的好,酒也喝得高兴,又是在自己的落脚之处,戏子更加放松了,更是放开了胆子闲话。 “哼!那些个女子,在镇国公府大姑娘面前,通通都是庸脂俗粉。等那孔毓琇娶了赵大姑娘,那孔夫人又是个疼幼子的,那孔毓琇想同我两情相悦,必是会想办法另择府宅居住。” 说到此处,那戏子越发得意洋洋,又乐滋滋儿地喝了口酒,示意仆人给再倒上,这才砸吧着嘴接着道: “到时候呀!啧啧啧,先把赵大姑娘身边儿的丫鬟给弄到手,让她们以为,睡了她们的是孔毓琇。再让孔毓琇给她们开脸做姨娘,将赵大姑娘心腹丫鬟给换了,这丫鬟和自家姑娘离了心,后头的事可就好办咯!” 仆人殷勤地又给戏子斟了一杯酒,“那是,白爷您谁呐,毓秀班的第一小生,男女通吃,瞧把那位孔家公子迷的,上京来给未来岳家送个礼,还不忘同您黏糊,干脆直接带着您上京了。还置办了这么个宅子,这虽说小是小了点儿,这位置倒也凑合,离东市近,往后是租是卖,还不是都由着您。” 这话让戏子的得意之情更高涨了,“二皮,你这嘴啊,爷就喜欢听你说话。这算什么的,往后把赵大姑娘弄到手了,还怕没好处?到时候,等孔毓琇娶了亲,搬出府另住。 再下个药,我睡那赵大姑娘,你睡姓孔的,要是赵大姑娘怀上了,孔家出钱给我养孩子。就是被发现了,这种人家出来的姑娘也只有自己忍着瞒着的。” 哼!到时候,就是不下药,他想要睡赵文慧,赵文慧为了家族名声,都得乖乖俯首。 一死了之?哼,那也得等他玩腻了再说。 至于孔毓琇,哪怕知道被二皮睡了,大不了自己花些心思哄哄,实在不行,他就自个儿陪他演戏,同他拜个天地,再陪他睡睡,还怕哄不好那个傻书生?! 一主一仆喝着小酒,聊着男女之事,做着龌龊的美梦。 墙上站立了有一会儿的楚安然,却是觉得肺都快气炸了,偷听的时候就知道绝对不会有好事儿,当时就觉得很离谱了。 如今听全了才知道,事实比离谱他妈还离谱,离谱姥姥家了。 这人一旦沉浸在生气中,自己的举动都是下意识,好比楚安然,揪着萧呈璟腰封的手,早就该揪他腰间的肉了。 呃!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女人家特有的习惯,反正楚安然她娘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专找她爹腰间的软肉下手的。 萧呈璟心中自然也有怒意,只是这种宵小之辈,他却是没放在眼力,所以也谈不上多气,心中自然也没什么起伏。 要说气,也是气孔家自持甚高,没将镇国公府看在眼里,否则一个有断袖之癖的儿子,也敢娶国公府千金。 不过如今最让他难受的,还是腰间带着酥麻的痛感,这丫头可真是气性大。 可是这气是不是撒错了对象? 这又酥麻又刺痛的感觉太别扭了,萧呈璟动了动腰,结果楚安然是一点儿都没反应过来,反而下手更重了。 萧呈璟:“······” 没办法,他只好伸手将小姑娘的爪子给掰开,才算是救了腰间的皮肉。 这下,楚安然才总算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啥,一股热血往上涌。 她想,此时此刻若是光线好的白日,她这脸红得定是比赵府里的大红漆廊柱还要再红几分。 算了,先不管了,如今的重中之重,怎么着都得再揍一回那龌龊二人祖。 不然今晚可怎么睡得着。 这回楚安然没招手,而是小心翼翼转过身来,扒着萧呈璟的肩,惦着脚,努力凑近他耳朵,“将将军,要不再套回麻袋,揍一顿吧,不然睡不着。” 萧呈璟侧过脸来答道,“可,再等会。” 于是小姑娘又重新转身回去,扶着身后的树干慢慢蹲了下去,干脆坐在了墙上。 约莫实在是在外头晃荡了一日,加上夜宵,一日喝了三回酒了,刚才又聊的兴奋了些,倒是没耽搁太久,两人便迷瞪瞪的准备各自回屋安歇了。 这时候萧呈璟一个纵身就到了厅堂,同时烛火也灭了。 那俩货连个惊呼都没来得及呼出,就躺地上了。 楚安然是没看到的,但是听到他们倒地的声音,她心里一咯噔,完了,萧呈璟真杀人了。 结果,刚咯噔完,男人回来了,一搂一跳,就将她带到了厅堂门口。 而后,厅堂里的烛火又亮了。 楚安然往地上一看,那俩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晕了而已。”男人解释了一句。 “呼!”楚安然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这样的人,不值当将军你手上染血,这样的人,死了算便宜他们,最好是让他们流放去。” 楚安然想的是,最好流放到一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让 他们去做那些恶徒的泄愤工具去。 这才配的上他们那恶心龌龊的心。 “麻袋。”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漂亮手伸了过来,示意楚安 然可以解下包袱了。 可楚安然却被眼前的手给吸引住了,极不客气地一把握住,一脸 羡慕,“呀!这手可真好看!” 将男人的大掌那是翻过来又翻过去,看了手背看手心,还摸了摸虎口的茧子。 再一次赞道,“你这手不光好看,还有力,指节也漂亮,虽然有茧子,但是一点儿都不丑,反倒更彰显了男子气势。唉!你们的手怎么都这么好看呢!” 赵文慧的手,也是修长的,这让拥有一双小肉手的楚安然很是羡慕。 她看看自己的手,倒也不是短粗,指形也是很好看的,只是骨架小,看着便显得肉多。 重点是,楚安然如今都十三了,手背上指根处,依旧同娃娃似的,有清晰的四个小窝窝。 萧呈璟对姑娘家是不熟悉的,府里赵文慧从来都是端庄文静的,外头旁的姑娘家,他是压根儿别说正眼了,就是余光都没瞥过。 如今见着楚安然前头还气着要揍人,将他腰上的皮肉都掐破了,在见了他的手之后,又看又摸的,如今倒是一副不急着揍人的模样,在那看起自己的手来了。 随着小姑娘的视线,萧呈璟也将目光集中到了那双手上,而楚安然还无知无觉沉浸在,自己有双小胖手的悲哀中。 她一会儿摊开手掌看看,一会儿又翻过手背瞧瞧,还用一只手去戳了戳另一只手上的小窝窝。 萧呈璟却看得有些移不开目光,那是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在烛光中泛着粉嫩的柔光,手指整体并不粗壮,指头从指根到指尖,逐渐由粗到细,就像山里野笋的小笋尖,看着肉肉的,实则还是纤细的。 那手背上的小窝窝尤为可爱,那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便是不捏,也能想象的到那触感定是柔软无比的。 更何况刚才,那双手还曾触摸过自己的手,萧呈璟觉得如今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刚才那种细腻柔软。 莫名的,萧呈璟就想起了常妈妈平日里唠叨的那些话,说让他娶姑娘时,要挑手小,且手掌柔若无骨的,那样的姑娘心肠也柔软,最会疼人。 感受到腰间破皮磨着衣裳的刺痛,萧呈璟看看眼前的小姑娘,相当怀疑常妈妈的话。 烛火‘噼啪’一声,终是将思绪开始神游天外的两人给拉了回来。 最先回神的萧呈璟再次说到,“麻袋。” 后回过神的楚安然,忙不迭的“哦”了一声,干净解了包袱下来,打开后拿了两个麻袋出来。 萧呈璟一个人动手,三两下就给晕过去的两人套好了麻袋,示意楚安然可以泄愤了。 一顿狂踹猛踢之后,楚安然叉着腰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要不你小心点儿,也揍他们一顿?” 萧呈璟还真的上前随意踢了两脚,楚安然瞪着大眼,“就这?也叫揍?” “腿骨断了。” 楚安然眼睛瞪得更大了,靠,果然不是自己能比的,人家两脚就能让人断腿。 “那他们怎么没痛醒?”楚安然好奇。 “点了穴,半个时辰后便会痛醒。”萧呈璟答道。 楚安然不得不给他比了两个大拇哥。 “气也撒了,此事,你往后不必再管,我自由分寸。”萧呈璟看着楚安然叮嘱道。 似是不放心,又说了一句,“慧姐不会嫁去孔家,这二人也不会死,最后也自有他们该去的地方。” 这才让楚安然彻底放了心,一脸认真地点头,“好,将军愿意解决,那是再好不过了,今日所闻,我也不会向旁人透露半句。鲁叔他们啥也不知道,以为是这二人对我有冒犯,惯着我,才会帮我的。” 到底不放心,又向萧呈璟做了解释和保证。 “小孩儿,思虑多了长不高。”萧呈璟猛得来了这么一句,这话本意是好的,是告知楚安然,让她不必替鲁蛮子他们担心。 只是这话却说得有些戳心窝,除了手以外,楚安然还有另一个在意的,便是身高。 她很怕自己长不高,都十三了,同龄人里,她可算矮的。 “萧将军,咱能打个商量不?往后您要瞧我不顺眼,我见着您保管避的远远的,真要万一没长眼,和您碰上了,您眼不见为净就是。能不能别总拿身高来埋汰我?” 萧呈璟挑了挑眉,他没想到一句话倒是将小姑娘给惹急了,不过小丫头这会儿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 眼睛红红的,眉头皱着,小嘴儿撅着,有些像小兔子。 “呵!”一声轻笑,萧呈璟道,“我记下了,往后再不提就是,不必避开,遇上事儿了,我还能帮着解决一二。” 似是想到了什么,嘴唇抿了抿,到底是说出了口,“有新吃食,记得往清风院多送些。” 楚安然惊诧于这位冷若冰霜的将军大人,居然会开口要吃的。 行吧,看在他这回表现不错的份儿上,不就是吃的么,就算她不送,迟早也有人会送去清风院,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儿而已。 不过······ 难道这男人看着冷冰冰,内里也是个吃货? 上下将男人扫视了好几遍,楚安然都觉得不像。 萧呈璟被看得不大自在,“咳咳!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楚安然往往外头乌漆嘛黑一片,才觉出时候是真的不早了,一股乏力之感袭来,又打了个哈欠,顿时困意上涌。 今日,她是真的有点累了,便点点头,将还装了一些布巾一记麻袋的包袱重新包好。 这些东西拿回去了先留着,说不定往后还用得着。 同来时一样,萧呈璟吹灭了烛火后,一手提了个包袱,一手搂着楚安然,一个纵身便出了院子。 第61章 楚安然被好几个人惦记上了 外头巷子里没有一点亮光,让本就困意上涌的楚安然越发想睡觉了,主要还是因为累的。 好不容易撑着累意和困意出了巷子,和常欢他们碰了头,萧呈璟看小姑娘的状态不太好,便将人抱上马背,横坐于身前。 常欢和常喜,有了之前的所见,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见此情形倒也没怎么诧异。 这绾发插簪的事儿,他们主子都做了,将人抱在身前算个什么。 再说了,十三岁怎么了,如今是小了些,可过几年不就是大姑娘了么,到时候同爷成婚,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在萧呈璟和楚安然离开之后,两兄弟彼此早就做过心理建设了,尤其是常喜,更是想得透彻。 直接给他们爷养个夫人出来不就行了,谁让他们爷,除了慧姑娘以外,也就对这位然姑娘还算客气。 连乌云也喜欢这位姑娘呢!可太难得了。 这么好的苗子,怎么也得先留着给他们爷做夫人。 而此刻被两人惦记着做养成系夫人的楚安然,早已靠着萧呈璟,脸埋在人家怀里,睡得都和周公喝上茶了。 萧呈璟看着怀里的小脑袋,无奈摇摇头,拍拍乌云的脑袋,速度便慢了下来。 还好萧呈璟有皇上特批的令牌,即便遇上巡防营的人,也不必担心。 就这么慢悠悠地行了一路,到了赵府,楚安然都还没醒,甚至睡得更沉了,萧呈璟推了几次,叫了几回都没将人吵醒。 常喜:“然姑娘可真能睡啊,跟个小猪仔似的,还打呼。”转而一想,姑娘家这般,他们爷会不会不喜欢,又接了一句,“不过一点儿都不丑,还十分可爱。” 随即就得了常欢一记白眼,萧呈璟也看了常喜一眼。 常喜缩缩脖子,问道,“喊不醒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开了门,就这么从这儿抱进去吧?” “绕去后门,从花园里回赵府。”萧呈璟吩咐道。 其实他们可以等在门外,让人进内院喊了婆子来,将楚安然抬回去或者抱回去都行,不过是稍微麻烦些而已。 但是莫名地,萧呈璟有些不放心,小姑娘睡得这般香,婆子们粗手粗脚的,万一摔着碰着的了就不好了。 三人又骑马绕了好大一圈到了镇国公府的后门,后门夜里会留两人轮着看守,门都是锁着的。 敲开了门,常喜将人支开,牵了马去马厩,常欢则是前头带路。镇国公府内的巡防,他们本就熟悉,自然能避开侍卫们。 七绕八拐的,便到了老祖宗的院子外头,敲开了门,常欢守在院外。 这儿是后院,正常来说,没有主子通传,常欢是不能来这儿的。 守门婆子见是萧呈璟,并不多言,开了门便放了萧呈璟进去,也没多往萧呈璟怀里瞧。 萧呈璟便就这么抱着楚安然一路到了老祖宗的正房外头。 他是知道姑母的,这个时候,怕是还在看书。 果然,他人才到,正房厅堂的门就开了,秦妈妈穿戴整齐的迎了萧呈璟进去。 而老祖宗有从卧室出来,见侄儿怀里还抱了个人,心中一惊,“然丫头这是怎么了?” 直到此刻,萧呈璟脑子才清醒,他怎么就将人给抱到这儿来了。 最终只答了一句,“累的。” 听说不是病了或者是旁的不好,老祖宗心里安了,指了指碧纱橱,“抱那儿去吧。” 等安顿好了楚安然,自有秦妈妈出去寻丫鬟来给她清洗,又派了人去隔壁告知赵夫人他们,楚安然今日在这边儿睡下了。 萧呈璟便扶着自家姑母到了另一侧的书房。 “说吧,出了什么事儿了?”不愧是大长公主,老祖宗开门见山道。 萧呈璟便将事情的经过简短说了一遍,却未提楚安然。 老祖宗却问道,“那然丫头是怎么回事?” 萧呈璟又一次生了后悔之意,他怎么就将人给抱到这儿来了呢! 沉默了片刻,才将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楚明白,说完便道,“这丫头聪慧,只说是自己受了委屈,镖师们惯着她,才陪着去揍人的。” 这就是在替人开脱,旁人是不知内情的,只有楚安然知道内情,但是她却是想靠自己去给赵文慧出气。 老祖宗却笑了,“你倒是护着然丫头,实在是难得!” 萧呈璟再次沉默了,他有护着那小姑娘吗?没有啊,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是个有情义的好丫头啊,不怪慧姐儿会那么喜欢她了,业哥和秀姐儿也喜欢她,我也喜欢,听说府里下人也都挺喜欢她。这丫头是个可人疼的,人缘儿好。” 萧呈璟回了一句,“脾气大。” 老祖宗见一向待外人冷心冷肺的,如今倒是会给个小姑娘作出评价,实在是稀奇。 何况嘴上说着人家脾气大,眼神却柔软,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又多疼他三分,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他的眼神是喜是悲来。 心里头感叹楚安然厉害,连萧呈璟这样性子冷淡的人,都对她起了爱护之心。 转念却又觉得不对,盯着侄儿看了好半晌,心里有了一番计较。然丫头来年就十四了,再过一年就十五了,到时候癸水再一来,不出半年,立马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姑娘了。 她这侄儿到如今二十四了,也没见对哪个姑娘家有过另眼相看,性子又执拗,皇上和她都发愁,这个侄子的婚事。 若是下旨赐婚,自然有的是人家愿意将姑娘嫁他,可就他这性子,姑娘嫁了怕是也独守空房,到时候赐婚赐出一对怨偶来,怕是疼闺女的人家连皇上都要怨上了。 何况如萧呈璟的身份,皇上是早有安排的,所以也不适合寻个高门闺女婚配。 可是门第的低的,又怕亏待了萧呈璟,思来想去,为难之下,皇上觉得还是先由萧呈璟自己看着办吧。 要是他能找个自己喜欢的,那最好不过。 皇上为啥一点都不担心侄儿会看上高门贵女?因为他的儿时经历,就不可能产生会想娶高门贵女的打算。 没见这么些年,被说贵女了,就是妓女,他连个余光都没给过。皇上反倒是担心侄儿会不会因为年幼时的经历,干脆对女人都没兴趣了,或者是对成婚这件事没了兴趣。 这种担心,老祖宗也有,如今她倒是有了新想法。既然侄儿不讨厌然丫头,甚至还多了几分爱护,而然丫头年纪不大,品性却是不差的,家世是差了些,可家里头简单。 何况萧呈璟也不需要妻族扶持,他的妻族越简单反倒越好。她再帮着教导然丫头两三年的,那就是大姑娘了。 就是生孩子这事儿,怕是要晚上几年,到时候怎么着璟哥儿也得有二十九咯。 哎呦,这年岁上,然丫头还真是差的多了些,那些早生孩子的百姓家,而立之年都有当祖父的了。 老祖宗刚才还觉得挺有希望的一件事儿,思来想去之后,却又犯愁了。 “姑母,可是累了?您歇息吧,后头的事儿有我。只是,不论如何,慧姐儿不嫁孔家。” 萧呈璟还以为他姑母实在发愁孙女儿的事,却不知人家愁的是他。 “璟儿啊,姑母问你,你也给姑母句实话,你可有见着哪家姑娘顺眼的?”老祖宗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问。 要是侄儿有看的顺眼的的最好,但凡能比然丫头大上两岁,那都行。 萧呈璟以为姑母又要催婚,总是回避也不成,想也不想便拿楚安然做了借口,“碧纱橱那个小丫头。” 老祖宗一噎,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外头那么多姑娘,这么多年来,他就看这么个小丫头顺眼。 得,那就还是帮他养个媳妇儿出来吧,好歹这个是他看着顺眼的,总归而立之年还有希望做爹,比孤独终老总要好。 这么一想,老祖宗的心又放回去了,也没什么好多想的了,往后就多教导然姐儿就是了。 萧呈璟哪里知道,他随意找的借口,再加上他今日抱着人回来的表现,已经让他身边亲近的三个人,帮他先把媳妇儿给瞧好了。 而躺在碧纱橱里,和周公约会约得正投入的楚安然,更是不可能想的到,这么刺激的一日经历之后,还有更刺激的事儿等着她。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三个惦记上了,惦记着养大她,养好她,然后给萧呈璟做媳妇儿。 第62章 做了总教习,要出差 一整日,又是欢喜,又是惊吓的,实在是疲乏,楚安然着实是睡到深沉,自然醒来时,躺在那儿望着帐顶,都没发现她不在赵府小院的卧房中。 脑海里想的还是昨晚的事。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那小二哥可不止准备了两个麻袋啊!之后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呈璟都将人给打晕,还点了穴了,那他干嘛还跟她要麻袋,将人套起来了,再动手呢?! 她这里后知后觉,还嫌弃人家萧呈璟脑回路也是有些清奇的,却不知,那不过是萧呈璟见小姑娘好似很钟爱将人套了麻袋再揍,才投其所好的。 睁眼都好一会儿了,总觉得昨日经历的好似一场梦,在被窝里翻来翻去的,楚安然依旧没发现,这锦被有何不同。 直到······ “姑娘醒了?是再躺会儿,还是就起了?”一道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响起。 楚安然应了一声,“起吧!”然后才觉得不对。 这声音成熟,必定不是丫鬟,可也不是乌妈妈的声音啊! 正疑惑呢,床帐被掀开了,出现在楚安然眼前的,是秦妈妈那张端庄又不失温和的笑脸。 “秦妈妈?”她本想问的是秦妈妈怎么到她的小院儿来了,只是看了看锦被,又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地方压根儿就不是她姑母给她布置的清新雅致的小院儿卧房里。 秦妈妈见小姑娘因为疑惑而显得有些呆愣的小脸,还带着刚睡醒时的红晕,煞是可爱。 她也没多做解释,只是含笑招了两个二等丫鬟,捧着衣裳进来,一同伺候着楚安然去净房梳洗打扮。 这么一番下来,楚安然要是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睡了一晚,那就是傻子了。 等收拾妥当,到了正厅,老祖宗正坐在榻上喝茶看书,见楚安然来了,便放下了书。 “睡得可好啊?丫头。”声音十分慈爱。 楚安然脸色有些绯红,先端端正正给老人家行礼请安,起身后,才回道: “睡得,嗯,睡得很是香甜,也不知道有没有打鼾,扰了老祖宗的好眠。” “哈哈哈······”老祖宗先是一阵大笑,才将小姑娘招到近前,“我老婆子屋里可是好久没人来陪着我就寝了,昨日听着碧纱橱里的鼾声,听你睡得这般香甜,我可是也难得睡了个好觉呢!” 这话虽然有些打趣楚安然的意思,但也是实话,也许这睡觉也和吃东西一样吧,附近有人睡得香甜,鼾声却有节奏又清浅,倒是很能催眠。 老祖宗昨夜确实是很快就入眠,睡得也很好。 楚安然觉得好生尴尬,幸好这时候,厨房里送了吃食过来。她起床时,便有丫鬟去让厨房准备了,如今正好送来。 时辰已经不早,昨夜又对着丫头又多了一重思量,如今老祖宗是越瞧楚安然越喜欢了,越喜欢,可不就越心疼。 便也不再打趣小姑娘,赶紧让她安心吃些东西。 只是老祖宗的视线时不时打量楚安然,让她实在是没办法安心吃东西,只是喝了碗肉粥便搁下碗筷说吃饱了。 “老祖宗,昨夜未归,怕姑母担忧,且昨夜扰了老祖宗清梦,我便先回去给姑母请安了,老祖宗也好再躺下歇歇。” “呵呵!好好好,去吧去吧,可要时常过来瞧瞧我。旁的事啊,别多想,也别担心,你是个好孩子,老祖宗替你姐姐谢谢你。” 楚安然听老祖宗这么说,心下稍安,只是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赵文慧还嫁孔家吗? 老祖宗什么人,猜到了小姑娘担心什么,笑容越发深了,这真是个好姑娘啊! “安心,孔家不配。”老祖宗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这下轮到楚安然笑颜如花了。 她昨日那么折腾,还将萧呈璟拉入伙儿,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如今知道有着落了,心里是真放心了,脆脆的“哎!”了一声,便行礼告退。 那步子都迈得尤为轻松! 见人走了,老祖宗还笑着望着门口,秦妈妈也赞道,“可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姑娘,头一眼就瞧着舒服,如今是越看越好。” 秦妈妈是老祖宗的心腹,也是如半个女儿般的存在,昨日萧呈璟说的事,她自然也从老祖宗口中得知了。 秦妈妈的母亲是老祖宗公主府的女官的,后回了家乡嫁人,因遇人不淑,硬是想法子带着女儿和离,投靠了老祖宗。 只是到底是伤心又伤身,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了,留下还是个孩童的秦妈妈,老祖宗便将人带在身旁,似仆似女的这般教养大了。 秦妈妈对老祖宗、对镇国公府的感情极为深厚,性格倔强的她,长大后便自梳未嫁。 赵文慧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知道楚安然为了赵文慧敢私下里教训恶人,又敢拉上让许多人见了都会退避三舍的萧呈璟帮着解决此事。 可见这姑娘对于和赵文慧之间的情谊是极为看重的。 所以秦妈妈自然也越发的对楚安然有好感。 不过此时,秦妈妈还不知道自家这位老主子,已经将未来侄媳妇儿的主意打到了楚安然身上。 这倒不是老祖宗要瞒着秦妈妈,而是这事儿到底是不算太靠谱,还是先看看再说。 回了东府的楚安然,先是被赵夫人拉着问了一堆话,回了小院儿,又被乌妈妈拉着好一通问。 好不容易回了屋里,还有个香橼等着她,就是花蜜也好奇。 楚安然回东府的路上就想好了怎么答话,回答赵夫人、乌妈妈和香橼花蜜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就是这样了,后来陪鲁叔他们走累了,正巧遇上萧将军就乘他的马了呗。谁承想睡着了,就在东府睡了一宿。” 虽然是鲁蛮子他们先回府,萧呈璟和楚安然在那院墙上也确实耽误了些时间,但是他们是骑马回来的,和鲁蛮子他们回来的时间也没差太多。 赵夫人惯着侄女,鲁蛮子又是楚安然的亲近长辈,楚安然领着人逛的晚些也不算什么。 至于乌妈妈和香橼,自家姑娘全须全尾回来就成,旁的自然是楚安然怎么说,她们就怎么信了。 至于花蜜么,基本上的事儿,她也清楚,后头的事儿,猜也猜的到,总归是肯定将那二人给揍了。 她便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何况这是在京城里,有些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 一夜好眠,如今事情又有更厉害的人去解决了,楚安然便也能安心干自己的事了。 她和赵文慧合伙的糕点铺子还没开张呢,还有那翠园,厨子都还没个影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门迎客。 她的赚钱计划都还没正真的开始呢! 一下午便将自己关在屋里头,写写算算,直至晚霞烧红了天边,她才转转脖子,起身到院子里,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脚。 “姑娘,春桃姐姐来了。”正坐在院子里打绦子的香橼提醒楚安然。 楚安然回身便见院门处进来个人,正是赵夫人身旁的大丫鬟春桃,忙上前几步笑道,“春桃姐姐怎得来了?什么大事儿啊,值得姐姐亲自跑一趟。” 对赵夫人身边的丫鬟,楚安然向来嘴甜。 到了跟前,春桃先给楚安然行了礼,而后才笑道,“不是大事儿,奴婢就不能看看姑娘了么?奴婢倒是想姑娘,可见姑娘是一点儿都不想奴婢来着。亏得我一腔情谊倒是白撒了。” 这一听就是逗趣的玩笑话,也是表达亲近之意,楚安然自是欣然接受,当然,她也很上道。 “嘻嘻!没白撒,没白撒,我也想姐姐呢,这不是怕你到我这儿来累嘛,反正我去给姑母请安,也能见着姐姐,我这不是心疼姐姐么!” 春桃乐得露出一口白牙,“好啦好啦!论嘴皮子,几个也比不上姑娘的嘴甜。奴婢是来传话的,东府来人,说是老祖宗开的口,今儿晚食都去东府用。夫人让姑娘穿的正式些。” 正式些?还要怎么正式?也不是没去东府吃过饭啊! 见楚安然露出疑惑,春桃摆摆手,“可别问奴婢,奴婢也晓得为甚。” 行吧,姑母怎么说就怎么做,总不会害自己的。 春桃亲自的目的,自然就是帮楚安然搭配衣饰。在香橼和花蜜的协助下,三人很快将楚安然给重新给打扮了一番。 去赵夫人正院的时候,问起楚玉珠,才知道她病了,今儿不去东府了。 至于是真病,还是真的不想去东府而找的借口,旁人就不知了。 西府另一处小院中,知书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姑娘,这么好的机会能去镇国公府,怎得装病不去呢?旁人想去还去不成呢,要我说,姑娘也该向堂姑娘学学,时不时地去请个安什么的,在长公主跟前多露露脸才是。没听说么,堂姑娘在镇国公府的人缘也好着呢!” 见楚玉珠依旧没什么反应地坐在那儿练字,知书继续叨叨,“要我说,就那些高门里,眼高于顶的下人,能愿意给堂姑娘三分颜面,除了看在姑太太的面儿上,主要还是因为堂姑娘入了长公主的眼。” 楚玉珠顿了顿,墨汁滴下,纸上的字便被墨汁晕染了。她将这张被晕染了的纸揉成团扔到一旁,又重新铺了一张纸,准备继续。 “哎哟!我的姑娘哎,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堂姑娘能入了长公主的眼,还不是因为时不时就过去请安拍马屁。看看,如今,东西两府的下人,都对堂姑娘高看,说什么她人缘好。呸,还不是仗着姑太太和长公主的看重。” 楚玉珠握笔的手紧了紧,依旧没理睬知书,却不想知书一把夺过了毛笔。 “您不想想,您到京城来是干嘛的了?这么好的现成的机会可以抱上贵人的大腿,又有教养嬷嬷教导过,难不成您还想回江南去嫁个商户人家?” 楚玉珠垂头道,“我去作甚,没得碍人眼。” 她知道在这儿,没人喜欢她,她也看清楚了,那她干嘛非要去讨好他们。 反正在西府里,吃穿用度,姑母也没克扣自己,比她在自己家时还自在呢! 在教养嬷嬷的教导之下,楚玉珠倒是成长了不少,还真明白不少道理。 见知书还要说些什么,知画先打断了她,“你是主子,还是姑娘是主子,有你这般抢姑娘笔的丫鬟吗?” 知书最是瞧知画不顺眼,“好你个小贱蹄子,都是你坏的事儿,你如今倒是同外人一伙的了。你要是个好丫鬟,怎得不劝姑娘多上外头走动走动?” 知画也不同她一般见识,依旧声音温和,“口出污秽之言,你这是盼着严嬷嬷给你立规矩呢!” 这话一出,知书立刻怂了,只狠狠瞪了一眼知画,便跺脚转身出去了。 知画暗哼一句,楚玉珠则是深深叹了口气。 暂不提楚玉珠主仆三人的争执,东府那头今儿晚食又是热闹非常。 最高兴的莫过于有了年岁的老祖宗和两个小豆丁了。 赵玉秀是满屋子跑,跑跑还看看,要是见到哥哥没追她,便回去拍他一下。 赵守业只好陪着妹妹,假装在后头追她。 一个假追,一个真跑,赵玉秀的笑声还真有些响彻云霄。 楚安然心想:小豆丁长大后,不会是个河东狮吧?这嗓门,做个虎将说不定都行。 依旧是男一桌,女一桌,屏风都未摆。 用罢了饭,席面撤去没多久,茶刚上来,外头便传,宫里来人了。 来人自然是太监,还是个老熟人,就是五月节时来的那位于公公。 “怎么是你来了?才见没几日啊。”老祖宗笑眯眯问道。 于公公先行了礼,被请落座后才带着一脸敬意的笑道,“皇上惦记您老,旁的小兔崽子岂能放心让他们来。老奴亲自跑一趟,皇上安心,老奴也安心,瞧见你好就成。” 能当了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的,自然不是凡人,于公公又和赵祭酒一家,甚至是萧呈璟都聊了会儿天。 没楚安然的事儿,她便和赵文慧一样,安静地坐着喝茶,听长辈们聊天。 “这位就是然姑娘吧?”忽然,于公公朝楚安然看来,带着笑容,眯着眼,飞快地将人上下扫了一遍。 不错,样貌不俗,这气度么,也不比一旁的找大姑娘差,是个好苗子。 听到人问起她,楚安然便大方起身朝对方行了一礼,道:“小女正是。” 这不是楚安然自卑,或者要拍对方马屁,虽然赵夫人和老祖宗都喜欢她没错,但是论家世,她家中无人有官职。 对方又是皇帝的亲信,这一礼,不得不行,还得行的端庄大方。 电视剧里不都说了么,越是太监,越在意旁人看不看得起自己,何况对方还是皇上跟前第一大太监呢! 多些尊重总没错,她也不想因为自己举动不当,给姑母家惹来祸事。 没想到的是,于公公侧身避了避,只受了个半礼。 除了老祖宗和秦妈妈以外,其他人就有些好奇啦! 论身份地位,于公公就是受了楚安然的全礼,很正常的事儿。 老祖宗和秦妈妈对视一眼,这于庆祥真是个人精,不过也是个聪明人,还没影的事儿呢,他就开始卖好了。 楚安然则是觉得这位于公公不愧是能当上皇帝心腹太监的人,这份谦和的态度,就不让人讨厌。 再加上于公公进门以来的举止得体,谈吐风趣,笑容谦和温煦,让楚安然对他还挺有好感的。 这一个行礼,一个侧身避开,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等楚安然站直了,于公公才又道:“然姑娘不必跪,听就是,皇上口谕,令江南吴中楚安然,任针织总教习,即日前往胶东,教授针织之法。” 啥?总教习?还去胶东? 楚安然还懵着呢,就听那于公公又朝萧呈璟拱手,“爷,皇上让您护送,已派人送信去了胶东,到时候您和然姑娘便住在梅家。” 萧呈璟皱了皱眉,又松开了,沉吟片刻道,“谨遵圣命。” 听完了皇上的口谕,大家皆都恭喜楚安然,年纪轻轻,也算半个女官了,虽然不是正经女官,可也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也不是随便能怠慢的。 楚安然僵笑着点头,接受大伙儿的恭贺,心里头却很懊恼。 这什么事儿啊,她的糕点铺子,她的翠园,她都还没规划好呢,莫名其妙得了这么个差事,还得出差。 一想到这年头的道路和交通工具,她就觉得头大啊,如今这世道,出趟差可不轻松。 唉!还好还好,是胶东,行程不算太遥远。 第63章 港口未到,被打劫了 皇上口谕,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圣旨,但那也是皇命,谁敢不谨慎对待。 于是,在送走了鲁蛮子他们之后,楚安然一行人便出现在了去往京东海港的路上,他们要乘海船南下去胶东。 至于糕点铺子装潢的事儿,交给了赵文慧,而什么时候能将糕点铺子和翠园开起来,只能暂且搁置了。 唉!皇命难违呀! “姑娘,快看,快看,那儿好似是个瓜田吧?”花蜜扒在车窗沿,抬手遮在眉眼处,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往远处张望。 和官道隔着条小河的对岸有一片田地,已然一片绿色,田埂间还有一两处窝棚,瞧着倒很像他们江南那儿的瓜田。 “咦!姑娘,咱们来京城的时候怎么没瞧见过这地方呢?”花蜜看了路旁又是小河,对岸又是瓜田的,提出疑问。 楚安然嘴里正嚼着零嘴儿,不方便回答她,香橼便代劳了。 “你个憨货,咱们从淮安北上走的又不是海路,官道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这怕是吃的太好了,脑子越发不好使了。” 香橼说完了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戳了花蜜脑门儿一记。 这次出来,楚安然将两个丫鬟都带上了,也好让她们多见见世面,去看看那胶东的风貌。 因为那针织的事还未见成效,不宜大肆张扬,所以这出行自然也没如何隆重。 赵府和镇国公府此次也并未派护卫,只有萧呈璟带了常喜,外加六个护卫,以及宫里织造局派了个小宫女来。 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下令的,瞧这样子,怕是宫里织造局没把针织这事看在眼中,不然也不会派一个末等小宫女来了。 “姑娘,那小薇是女官吗?”刚吃了香橼排宣的花蜜,放下了车窗帘子,转移话题问起了同行的小宫女。 楚安然吞下口中的零嘴,喝了口水才道,“哪来那么多女官,就是个小宫女罢了,瞧着还怯生生的,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暂时还不清楚,你们平日都客气些就是。甭管什么性子,也甭管是不是女官,都是宫里来的人,咱们都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从京城到京都海港这一路,能落脚的村落小镇并不少,不必担忧吃饭睡觉没有落脚处,再加上一行还有四个姑娘家,这行程便有些不紧不慢。 这不,又行了一个时辰,车厢里的主仆三人皆有些内急,便喊停了马车。 这地方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风景属实不错。 官道旁是片坡地,坡地下去便是小树林,小树林旁便是条小河了。 虽然小河被小树林给遮挡了,站在官道上看不见,可是那潺潺流水声却是清晰可闻的。 三个姑娘家喊停了马车,不肖多问就知道这是要去方便一二,萧呈璟便抬手示意护卫们下马,就在官道旁候着。 因为坡道下的小树林离官道很近,如今又尚属京城地界,匪盗这种事自是不会有的。 萧呈璟只是嘱咐了一句,“有事便喊。” “哎!知道啦!”楚安然应着的同时已经提着裙摆往坡下冲了。 她可不完全是为了小解才冲这么快的,看见这坡道,还有那小树林,以及听到的流水声,让她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 那是她在另一个时空时,儿时每个假期去外婆家度过,外婆家村子旁就是这样的风景。 每当夏日的时候,和小伙伴们在树林里用床单围块地方用来换衣服,然后就冲到河里玩水。 玩得累了或是觉得有点凉了,就上岸躺在石滩上晒晒,摘些大的芭蕉叶遮阳。 如今看见了相似的地方,那些美好的回忆便蜂拥而至,她是一定要去看上一眼的。 果不其然,等三人解决生理问题后,穿过小树林,果然看见了一小片石滩,石滩旁就是条小河。 只是如今的水域很窄,若按水流算,称之为小溪还差不多。 但是一点都妨碍主仆三人玩儿水。 三人撩水互泼,弄得脸上头发都沾湿了,好在已经六月初,如今又正值日头最晒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凉。 “咱们要不脱了鞋袜洗个脚吧!”花蜜提议。 “不好吧,他们都在等着呢!”香橼有些犹豫。 “忍忍吧,等往后有机会了,咱们就买个靠近河的庄子,到时候随便咱们怎么下河玩儿。今日就算了,出公差,若是病了,耽搁行程不说,自个儿还难受。才刚六月初呢,水还凉着呢!” 楚安然也不赞同,毕竟是领了皇命出的公差,虽然没有规定到岗时间,但是总不能太晚。 何况这世道,可生不起病。 花蜜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不是不懂事的人,便点点头,“对,往后等姑娘在京城买了庄子,咱们再玩水。姑娘可得买个大些的,没旁人在,咱们能下河游水就好了。都还是五六岁时学会的游水,这么久没游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水了。” 楚安然儿时有去过一次蜀地的外祖家,蜀地多山水,民风开放,宅子里的男女皆都会游水,主仆三人便是在那儿学会的。 既然不洗脚了,内急也解决了,三人便准备返回,没成想石滩河小树林相连的地方,从芦苇丛里跳出两个人。 两个人高但一点儿都不马大的人,头发蓬乱,衣裳也有些破旧,但是脸上手上倒是挺干净的,就是脸色不太好,瞧着像是饿的。 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比高的那个瞧着还要瘦。 就见那矮个的站在前头,手里正举着把菜刀,抖着嘴唇哆嗦道,“此树树树树树呃树,是呃是是呃是是是是我栽啊啊栽栽栽,啊此此······” 这矮个儿的‘此’了半天后头的话也此不出来,听得楚安然都替他着急,帮着给补齐了。 “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对不对?”楚安然问道。 “啊·····”矮个儿的又结巴了半天,那个‘对’字就是出不来。 躲在矮个儿后头的高个憨憨地道,“我哥说,对,给钱。” 实在是这俩人没有散发出一丁点儿的恶意来,主仆三人一点危险的感觉都没有。 花蜜问对方,“是要打劫我们?” 矮个儿的正要答话,花蜜冲他摇头,“你歇着。”又朝他身后的高个儿道,“你说。” 高个儿的缩了缩脖子,先凑到矮个儿耳旁,用他自以为很轻的声音问道,“哥,说吗?” 矮个儿的张张嘴,又闭上了嘴,叹了口气,点点头。 高个儿的才又重新站直了身子,依旧躲在矮个儿的身后,有些理直气壮的道。“我哥说了,是打劫,你们给钱,我们买吃的,吃肉包。” 矮个儿将手中菜刀往前比了比,只是手有些抖,让楚安然很替他担心,这刀一个没拿稳,最先剁的就是他自己的脚吧。 “快快快快快快呃快,给给给给给······钱钱钱,不不不不呃不,不然······”又是一阵结巴。 花蜜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不然要宰了我们?” 这回高个儿的都不先问问矮个儿的了,嚷嚷道,“我哥说了,不宰人,宰人是坏人,哥说不能做坏人,我们就吓唬人,妹妹别怕。” 那矮个儿还没来得及阻止,高个儿就将话都给说了,就见那矮个儿的叹口气,握着刀,蹲了下去。 主仆三人很是好奇接下去这两位有意思的家伙要干嘛,就传来那矮个儿男人有气无力的声音。 “给,就,给,不,给,走。”这回倒是没再结巴,只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了一句话。 高个儿的听了自家哥哥的话,倒是不像刚才那么还怕,反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也蹲下去,抱着他哥,憨憨笑道,“哥,不吃肉包,不饿。” 而后又冲楚安然主仆挥挥手,“好看妹妹,不打劫了,假装的也不打了,不吓唬了,走吧!” 还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倒还挺可爱。 楚安然仔细看了看他的样子,除了脸色不好,五官其实挺清秀,就是眼神也不是那种呆滞,只是如同孩子般很清澈纯然。 看来他不是天生憨傻,可能是后天造成的损伤,不然五官长相不会看着这么正常。 听说话,虽然语言表达确实不好,但是也不算没条理。 而后楚安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矮个儿手里的菜刀上,那是一把被打磨的程亮的菜刀,平时应该被保护的很好,刀体一点锈迹都没有,刀刃处也无一点豁口。 可见主人很爱惜这把菜刀。 没听到动静,那矮个儿男人抬头看来,见楚安然目光盯着他手里的菜刀,赶紧将菜刀往怀里一塞。 “祖传,不卖。”又简短来了这么一句。 “不买的你的刀,只是那么锋利,你还是小心些,别割伤了自己。”楚安然赶忙解释。 她是真担心,那么锋利的刀,直接就往怀里塞,要是割伤了,这世道可没有破伤风的针的可以打。 楚安然纲要问问问他们二人怎么会这么一副模样,便听小树林里一阵脚步声。 而最先落在楚安然身旁的则是萧呈璟,应该是从官道那儿直接用内力踏着小树林飞过来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没事吧?”嗓音低沉,话语简单,这是萧呈璟。 “哇哇哇!大哥,有大侠,会飞的大侠。”声音兴奋高亢,这是那高个儿。 楚安然摇摇头,“将军,我没事。” “往后,同慧姐儿一般唤我即可。”萧呈璟说了这么一句,便转头望向那二人。 目光锐利,带着审视,直看得那矮个儿男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那高个儿的则是怯生生道:“会飞的大侠,我们不打劫,也不吓唬人,我们不饿,不吃肉包子了。” 听到了这句话,那坐在地上的矮个儿男人顿时崩溃了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里充斥着的悲鸣和凄凉,就是想装听不懂都不行,实在太戳心了。 香橼眼眶有些泛红,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弟弟早产,娘身子不好,她小小年纪就被卖了做丫鬟。 看着身旁的楚安然,她庆幸被卖进了楚家,到如今她都还记着,姑娘软软的小胖手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你别怕,咱们作伴,一块儿吃,一块儿睡。家里不兴打骂孩子的,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可一定告诉我,我护着你。” 这般回忆着,香橼将泪意压了回去,“姑娘,想来他们也不是恶人,该是遇到难处了。” 花蜜抹着泪对那高个儿道,“你个憨货,快让你哥别哭了,不然一会儿连哭声都结巴了,可怎么是好。” 花蜜这话虽然无心,但是效果很好,那矮个人都不用人劝,自己就努力止住了哭声。 埋着头拿袖子抹眼泪,身子一抽一抽,很可怜。 高个儿的便轻拍着他哥的背脊,“哥不哭,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不吃肉包,我们不吓唬人。” 见人停了哭泣,楚安然这才想到,问萧呈璟,“将军怎么知道这儿有事儿的。” 萧呈璟朝小树林看了一眼,楚安然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到了那宫里派来的宫女小薇。 香橼和花蜜也看了过去。 被这么多人看着,立在靠近石滩一棵树旁的小薇,怯怯地抿唇笑了笑。 楚安然便也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 萧呈璟解释道,“她也来此处方便,听见石滩这儿有动静变过来瞧瞧,见你们被人拦着,便回去寻我们了。” 楚安然道;“虽说咱们没出什么事儿,不过回头还是得谢谢她,她有心了。劳烦将军让护卫们多看顾着些这位宫女姐姐。” “往后同慧姐儿一般唤我便可。”萧呈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楚安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叹口气,“叫十九叔。” 楚安然这才明白过来,有些诧异地“哦”了一声。 心里却嘀咕:这是因为一块儿揍过人,以示亲近? 管他因为啥呢,喊就喊呗,喊得亲近些,到了胶东也好仗仗势,免得被人小瞧了去,妨碍她完成这个总教习的任务。 不过眼前么,还是要先解决了眼前这对可怜又搞笑的奇葩兄弟。 第64章 李氏兄弟的坎坷身世 在楚安然的示意下,高个儿的弟弟扶着哥哥,跟着大伙儿一块儿回到了官道上。 香橼、花蜜赶忙从车厢里拿糕点的拿糕点,取水囊的取水囊,宫女小薇也从车厢里拿了不少吃的过来。 “叫什么名字?”楚安然问那高个儿。 “我哥叫李富贵,我叫李泰安,我娘说我们都会富贵康泰。”而后又掰着手指数了数,“我十六啦,我哥大四岁,那我哥就二十啦!” 看着是个憨傻的,记性倒是好,兴许算术也不错。 说完了这些,李泰安瞅着几人递来的吃食,吞吞口水,“我们不饿,我们不吓唬人,不吃肉包子。” 说罢捂住发出声响的肚子。 但是肚子里那快要震耳的响声,怎么可能捂得住。 “唉!”叹口气,楚安然道,“给你们,你们就吃吧,吃完了,咱们再说话。” 李泰安看看哥哥,李富贵突然朝楚安然跪下磕头,拦都拦不住,楚安然只好往边上一避。 她可不喜欢被人跪,总觉得被跪的时候,自己是一具埋在坟墓中的枯骨。 她这一跳不要紧,倒是一脚踩到了萧呈璟,男人只是握了握拳头,并未出声。 楚安然还没意识到踩到人了,她的关注点都在那磕头的动静上。 那‘咚咚’声,让楚安然都替李富贵疼,赶紧让人起来。 “行了行了,别磕头了,赶紧起来吃吧,你弟弟倒是个懂事的,怕是你不开口应允了,他宁可饿死了都不会吃。” 香橼也劝道,“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 楚安然转身同萧呈璟征询道,“要不让护卫大哥们也四下里松散一下吧,河边洗把脸,让马喝些水什么的。人太多了,总不能围在这儿看着他们吃喝吧?” 萧呈璟便挥挥手,示意护卫散开,他自己则是没离开。 花蜜却已经拿了茶盏,将水囊里水倒出来,递给两兄弟,香橼则是将食盒打开,让两人自己拿。 两人搓着手,依旧不好意思下手,时不时的还是抬头看看萧呈璟。 楚安然也看看萧呈璟,唔!这么张冷脸看着自己,自己怕是也难以下咽。 她将男人往边上扯了扯,离得有点距离了,才踮着脚凑近萧呈璟道,“那个,将,哦不,十九叔,要不您也去河边走走吧,让他们也好早些吃完了,我们早些上路,不然赶不上夜里的宿头了,总不能放着好好的镇子不住,住荒郊野外吧?” 萧呈璟自然是听出了小姑娘言语里对自己的嫌弃之意,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便朝坡道下的小树林去了。 见人走了,楚安然一脸轻松,笑着对兄弟俩道,“好啦!最凶的人走啦,你们安心吃吧!” 兄弟见眼前剩下四个都是笑意盈盈的姑娘家,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心里松快不少,便也不再客气,拿了糕点吃了起来。 虽然饿极了,但两人吃相却不粗鲁。 没人注意到,正要迈步进入小树林的萧呈璟,在听到那句“最凶的人走啦”时,身子滞了滞,而后才继续迈步。 萧呈璟:最凶的人?他凶吗? 见两兄弟吃糕点的速度降了下来,楚安然才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你说你这刀是祖传的,那你家祖上是厨子咯?” 李富贵点点头,“祖,父,是。” 李泰安咽下口中的糕点,也点头,“祖父厉害,开了酒楼,爹不厉害,娶了坏女人,祖父去天上了,娘带着我们,被爹赶出来了。然后娘也去天上了,唉!” 在李富贵一字一字的叙述,和李泰安有些幼稚却不失条理的叙述中,楚安然对李家兄弟的身世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两兄弟还真是命苦。 他们是淮安人士,祖上是厨子出身,一代代下来,到了两兄弟祖父这代时,他们祖父是个有本事的,从给有钱人家做厨子,到自己开铺子,再到开了酒楼。 旁的都没事,只是膝下只有一子,艾若珍宝。 儿子偏偏没有厨艺上头的悟性不说,甚至还十分讨厌庖厨这一行,觉得粗鄙不堪。 当爹的虽然生气,但是也没办法,见儿子确实不喜做这行当,又不愿做酒楼的掌柜,便干脆送他念书。 等儿子年满十八,就给儿子娶了世交家的姑娘,对方只是个乡下的土财主,曾经在李家祖父最困难的时候帮衬过李家。 李家祖父一直记着这个恩情,就想着结个儿女亲家,往后也好更方便照顾亲家。 那土财主膝下也只一个闺女,原本是想招个上门女婿的,但是李家祖父开口给自己儿子求娶,那土财主了解李家祖父的为人,便答应了。 虽然对未来女婿不大看得上,可是一想自己病重就要离开人世,怕自己走了,独留女儿一人守着那点家产,怕是要被人觊觎,反倒害了女儿。 于是,土财主的闺女带着丰厚嫁妆,嫁进了李家。 李富贵的祖父祖母都是厚道人,夫妻两个也是年轻时一块儿吃着苦头过来的,待儿媳很是亲和。 儿媳也争气,进门第二年就生了个孙子,就是李富贵,四年后又生了第二个孙子,就是李泰安。 李家的酒楼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婆媳和睦,又有两个孙子,更加重要的是,两兄弟的父亲还中了秀才。 这秀才看着算不得什么,市井间总说‘酸秀才’、‘穷秀才’什么的,好似有些瞧不上。 可是对于李家这种不缺钱的人家,那有个功名在身,自是锦上添花的。 可是李家出事,就出在这功名上头。 原本李富贵的爹就有些瞧不上他娘是乡下土财主家的小姐,自打考中秀才之后,越发看发妻不顺眼了。 最终纳了个秀才闺女进门做了二房。 就是这个进门的二房,搅得李家家宅不宁。 这二房的爹是个穷秀才,家中自然穷的叮当响,却总自诩是读书人家。 这二房便是个识字的,还会些诗文,无意间认识了李富贵的爹之后,想着李家有钱,便勾搭上了。 而李富贵的爹,也觉得遇上了此生真爱,原本是死乞白赖要休妻的,将李富贵的祖父气得都吐血了,才算罢休。 那秀才家闺女便进门做了个二房,整日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惹得李富贵的爹是越发心疼。 自然,越是心疼二房,便越是厌恶发妻,连带着连两个儿子都不待见。 即使这样倒也没事,李富贵的娘是个贤惠的,既然夫君厌恶,她便只管安心教养两个儿子。 李富贵的祖父祖母自然也是护着娘仨的。 便就这样过了,倒也没什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二房有喜了。 也不知这秀才是怎么教的闺女,肚子里刚怀上,便起来歪心思,原本是想动手先除了李富贵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是害了更年幼些的李泰安。 这也是李泰安为何面相不似痴儿,但言行举止却幼稚的原因。因为儿时撞到了头,受了惊吓,之后便一直这般像个孩童。 这事儿生生将李富贵的祖父母气得中风了,躺在床上不得动弹。而李富贵的爹依旧相信那二房不是故意的。 李富贵的亲娘便提了和离,那二房却心黑,不光贪李家的家财,还看上了李富贵亲娘的嫁妆,唆使李富贵的爹不同意和离。 李富贵的亲娘怕不离开李家,那二房为了她的嫁妆会残害她和两个孩子。 她死了无所谓,不能让两个孩子有事。 最终李富贵的亲娘为了两个孩子,愿意用嫁妆换和离书,孩子也得让她带走。 中风的二老最终知道了这事,一气之下,人就那么去了。 一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好回了娘家。 土财主也早就去世了,幸好他是个有远见的,虽然拿出了大半家产给女儿做了嫁妆,但是留了小半家产,分给了族人。 只求族人能帮着看护他的老宅,方便女儿回乡扫墓时有个住处。 族人也不富裕,人倒也还过得去,并未侵占了老宅,于是母子三人便在娘家老宅里落了脚。 李富贵的爹是有功名的,李家在城里也算有些地位,族人并不敢替母子三人去上门讨公道,或者是要回些嫁妆。 能收留母子三人,将土财主的老宅留给他们居住已经算是好的了。 母子三人手无恒产,总要过日子吧,做母亲便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累的病倒了。 李富贵无法,偷偷溜回李家见到了祖父,他祖父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儿媳和两个孙子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李富贵的祖父便硬撑着将祖传的菜刀并一些手边现成的银钱给了李富贵,而后便撒手人寰了。 虽然有了银钱,可是李富贵的娘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 李富贵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去酒楼或是有钱人家,做了厨房里的打杂。 也没旁的要求,能让他们哥俩吃饱就行。 就这样,两兄弟磕磕碰碰长到如今,而李富贵也在这过程中偷学到了不少厨子的本事,譬如切菜的本事。 有了些本事了,自然除了吃饱外,也有工钱了。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李泰安正长身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再加上李泰安又跟个孩子似的,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光吃不干活的废人,便开始遭人嫌弃,甚至欺辱。 “这么说,你将欺辱你弟弟的人打了一顿之后就离开了,那被打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李富贵迟疑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楚安然无语,就这么跑了,万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那就成了逃犯了。 “这样,你们先跟着我们一路去胶东,我这儿让人去淮安打听一下,若是你真打人出了人命了,便回去认罪。” 见李富贵一脸担忧地望着李泰安,楚安然又宽慰道,“你放心,便是真死了人,你是过失,不会判处斩的。既然遇上了,若你所说属实,我们也会帮你一把。” 香橼恳求道,“姑娘,那若是没出人命,能不能收留他们?” 楚安然问李富贵,“你们这一路往京城感,是想寻亲还是怎么?” 李富贵摇摇头,“随,便,走,的。” 在场四个姑娘,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什么人呐!逃难也不先想个目的地的,就这么随便走。 不过看看二人往京城方向一路流浪,都能饿成如今这副样子,可见这两个是真老实人。 京城里的乞丐都没有哪个是饿瘦的,有些乞丐要是给打扮打扮,不定让人以为是哪个乡下来的土财主呢! “得,看来是个没主意的,那你会做菜吗?”楚安然又问。 “会,一,些。” 李泰安却是抢着夸耀,“我哥切菜可好看啦,还会刻花,刻鱼,刻鸟雀儿,好多好多,数不过来。” 李富贵不好意思绕绕头,朝楚安然点点头,“会,雕,菜。” 楚安然感叹自己算是有点小运气,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捡了半个厨子。 也好,帮他们一把,说不定就是帮自己一把。 “那这样,就这么定了,你们和我们一同前往胶东,先帮你打听淮安那儿有没有出人命。若是没有,你们就跟着我们一道回京城。若是有,我便让人在淮安给你请个状师。至于你弟弟,不论你有没有惹上人命官司,我们都收留他,保管饿不着。” 李富贵顿时眼眶又红了,拉着李泰安一起跪下,结结实实给楚安然磕了三个响头。 既然要带人走,这马是肯定不够的了,只能匀出辆车了,两个大小伙儿,放行李的马车是挤不下了,要不就让护卫轮流带着骑马。 “楚姑娘,我,能同你们乘一辆吗?”耳边传来一道怯生生的轻柔嗓音。 原本楚安然也有想过让小宫女来和自己同乘,又怕人家误会自己慢待了对方。 没想到如今人家倒是主动提出了。 “能能能,有什么不能的,我们四个人,还能玩儿游戏呢,多个人多份热闹。”花蜜最开心了。 楚安然也点头,“这有什么不能的,就是怕怠慢了你。” 小薇摇摇头,有些羞涩地一笑,“哪里有什么怠慢的,能出宫瞧瞧就很是心满意足了。” 看来性子还不错,应当不难相处。 腾马车的事定了,香橼和花蜜便去帮着小薇,将她一些随身的小物件都给搬了过来,行囊包袱则是搬到了楚安然她们放行礼的马车上。 第65章 萧将军有些沉郁 这样那样一耽搁,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次出发时,天色不算早了。 到底是没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的小镇,只好寻了个村子住下。 村子不大,村长家宅子建的最好,但地方却不够接待他们这么些人,村长便带着一家老小去邻居家借宿去了。 四个姑娘便选了东厢房,将正房让给了萧呈璟,他们这群人里,不管从哪处来讲,都是他最大。 萧呈璟和常喜住了正房的东屋,李氏两兄弟便住了正房的西屋。这两间屋子的炕比较小。 而护卫们则是住了西厢房,那儿的炕大,足够他们六人睡了。 虽然已经离京一日,可实际上这儿依旧还在京城地界儿,倒是不太太过担心安全问题。 护卫们都有数,夜里不会全都睡死,都有安排了人手轮流睡觉。 吃完了村长老妻和儿媳准备的晚食之后,大伙儿便洗洗回屋去了。 李家兄弟躺在炕上,觉得这一日过得就像梦一样,到现在躺在舒服的炕上,盖着薄被,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哥,有床睡了,还吃饱了,洗干净了,真好。”弟弟李泰安挪到了哥哥身旁,挨着兄长,说着有些幼稚的真心话。 “嗯!对,我家泰安洗干净了,好看,以后也会好的。”在这样安静舒适的环境里,一紧张就结巴的李富贵,说话也正常了。 虽然如今吃饱了,洗干净了,还有一张大炕可以躺着好好睡觉,不用担心被人踢醒了,赶着起来干活,也不用像之前那一路似的,风餐露宿。 可是李富贵心里,还是难受。 他没想过要逃,可是为了弟弟,他只能带着他逃。也许是老天开眼,也许是祖父、祖母还有娘在天上保佑,让他们遇到了好人。 若是他真打死了人,要他偿命或是坐监都可以,只要弟弟有了安稳去处,不用挨饿,不用受欺辱。 若是他没打死人,那他以后一定要当牛做马报答楚姑娘,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让他们兄弟有个窝睡,弟弟能吃饱饭就成。 想着想着,李富贵的眼角流下了泪水,听着耳畔的弟弟传来的鼾声,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也闭上了眼睛。 往后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东厢房里,四个姑娘家很新鲜的同躺在宽敞的炕上闲聊。聊乡间的风景好,聊北地的天气比江南舒坦,聊李氏两兄弟的经历让人唏嘘,也聊宫里。 “小薇,你今年几岁?”花蜜最八卦,她早就好奇小宫女的年龄了,希望是个比她小的。 “十四,五月节刚过了生辰。”小薇柔声回道。 “呀!哈哈,比我小,快喊姐姐。”花蜜开心地催促小薇喊姐姐。 “嘻嘻!花蜜姐姐,香橼姐姐。”小薇倒也大方,一下都喊全了。 香橼有些好奇,“我听说书的说,这宫里的人个个都厉害着呢,怎么我瞧你,比花蜜还憨呢!”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你憨憨的,倒也可爱,像只小猫崽,一点都不像宫里出来的。”花蜜也说出了心里话。 “我,我只知道我是罪臣之女,四五岁就在浣衣局了,再小一些时候的事儿,我便不大记得了。后来我师父见我可怜,便收了我到身边做个伴儿。”小薇开始娓娓道来她的身世。 “你师父待你一定是极好的。”花蜜说的极肯定。 “花蜜姐姐如何知晓?” “瞧你这憨憨的小猫样,要是不疼你,就你这样,在宫里早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花蜜再次肯定的道。 “嗯嗯!是呢,我师父也常这么说。”小薇很开心有人知道她师父对她好。 可是转瞬间,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可是我师父身子骨不大好,她说我没出息,逼着我去织造局,还骂我打我。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师父是担心她去了,浣衣局那些人定是不会善待我的。” 小薇的师父是浣衣局的管事姑姑,人称卫姑姑。 “说是师父,其实我早就将她当娘了,就是不当娘,也要当亲姑姑,不然怎得师父姓卫,我也姓卫,还成了师徒呢?”小薇提起师父就是满满情谊。 “那你怎得被织造局给派出来了呢?”楚安然也问出了自己的好奇。 按理,小薇是外来的和尚,若是织造局将这趟公差当作是好事,那肯定轮不着让给外来的和尚念这趟经。 如果织造局没将这趟公差当作好事,那看在卫姑姑的面上,也不该将小薇给派来。 “这是我师父向织造局的管事姑姑求来的,其他人听说了,还笑话我师父,这么一件制造局里没人瞧得上的差事,她还特意去替我求来。” 提起了为了她,师父还特意去求人,小薇声音越发低落了。 哟呵!还真让自己猜对了,果然人家之织造局还真没看上啊! 不过也难说,指不定是皇上表现出的随意态度让织造局误会了。 以为皇上不过就是那么一说,织造局便也就那么一接,随意应付过去就算了。 哼!居然瞧不上,等着以后后悔吧! 楚安然翻身趴在炕上,抬头朝小薇那边道,“还别说,那么些人,除了皇上,宫里就你师父最有远见了。你都出来了,就别多想,好好跟着我们,到时候将本事学了,指不定我这总教习的位置将来就是你的。正好,我可不想当这什么教习,要是你能接了,那就最好不过了。到时候,你出息了,回了宫里,那往后可就是你有能力护着你师父了。说不定你师父的身子慢慢就好了呢!” 小薇也抬起头朝楚安然这边看来,“真的吗?楚姑娘,我能学?”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姑娘最大方了,这法子都白拿出来给那些将士家属学了,你这个宫里派来的监工,还能不给学的?放心放心,只要你有那耐心和悟性揪成。别像我,我就学了个皮毛,我没啥耐心。”花蜜宽慰小薇。 香橼也附和,“我针黹女红还行,姑娘教的这个针织我就不大行了。花蜜是没耐心,我是没悟性。说不定还就你行呢,姑娘要是教会了你,你就可以去教那些将士家属,我们姑娘也好轻省些。” 小薇保证,“嗯嗯嗯!我一定好好跟楚姑娘学,上头有发了一本册子给我,今日在车上我都在看的呢!有些看不懂,明日楚姑娘能教我吗?” 没看出来,像个小猫崽一样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的,居然还是个心急的。 “明日就算了,在马车上也不方便,等上了海船了,我再拿竹针和棉线,织给你看,那就知道了。” “好,那多谢楚姑娘了。” “什么楚姑娘不楚姑娘的,我们家里亲戚朋友都喊我们姑娘然丫头,你就叫声然姑娘得了,亲近些。” “行啦行啦,快睡吧,坐了一日马车都不累吗?” “好好好,睡睡睡,明儿还赶路呢!” ······ 四个小姑娘叽叽喳喳 一同热闹之后,东厢房里归于平静。 院子里的的水井旁搭了葡萄架子,萧呈璟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听着东厢房里从热闹到寂静,心里也莫名多了份孤寂。 孤寂?他孤寂吗?他为何要孤寂?他不需要孤寂,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皇上偏要他去见那个人。 见,那就见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她过得安好,那,那也好! 萧呈璟坐在夜色中一动不动,院子里只有虫鸣声在陪伴他。 两盏茶后,“嘎吱”一声轻响,东厢房里蹑手蹑脚出来一个小身影。 夜色虽暗,萧呈璟目力却好,看见那身形,他一眼就认出是楚安然。 楚安然轻手轻脚出了屋,准备去茅房小解,这乡村小院上个茅房还真不容易。 接着月色,楚安然往葡萄架方向走,去茅房得路过葡萄架,再绕道后院去,茅房就在后院菜地旁。 到底是乡村的夜晚,又是古代,月牙的亮度真的是也就够看清自己的手脚而已。 黑漆漆的,又是陌生的地方,楚安然还有些害怕,很后悔怎么没吵醒香橼她们陪着一块儿。 但是出都出来,也懒得再返回去了,于是楚安然跟个贼似的,左顾右盼,一副生怕遇见鬼的样子。 就因为左右张望,才没注意到葡萄架下坐了个人,路过的时候,碰到萧呈璟伸出来的大长腿。 而萧呈璟早就瞧见了小姑娘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郁气散去不少,嘴角都忍不住弯了。 还在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声提醒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到跟前了,他的脚来不及缩回,便被小姑娘给踩了。 楚安然的惊呼声才到喉咙处,脸就被捂住了。 是的,又是整张脸被捂住了,并且人也坐在了人家怀里。 传来的熟悉气味,让楚安然刚才紧绷的心,瞬间放松了,狠狠扯下捂着自己脸的大手,凑近了男人的脸,没好气道: “我说,十九叔,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好不好?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守株待兔等贼吗?” “呵!你是说你吗?”萧呈璟难得有心情同人说笑。 楚安然朝男人翻了个白眼,也没管人家瞧没瞧见,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贼都睡觉了,我说您老是不是也该回去睡了,别再出来个人,又被你给吓着了。” 说完楚安然起身,拍拍自己的胸口,准备继续往茅房去,可是看着眼前通往后院的路乌漆嘛黑的,她咽了咽口水。 犹豫了一会儿,脑回路非常清奇地厚着脸皮道,“十九叔,想来你坐了这么久,喝了不少茶水吧?是不是该方便一下再睡觉更好,要不咱俩做个伴儿?去趟茅房?” 话一出口,楚安然就后悔了,她他妈的说了些什么啊,还当如今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学生宿舍吗? 上个厕所还拉帮结伙的。 空气中充满着尴尬,只有虫儿叫的越发欢快,好似在说,它们听了个大笑话。 寂静了片刻,正当楚安然准备啥也不说,赶紧脚底抹油,闭着眼睛冲去茅房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正有此意。” 瞬间,楚安然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烧的慌。 这人家都同意了,话又是自己说出口的,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可是,知道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陪着时,好似眼前随时会出现鬼怪的黑暗也变得不再可怕了。 到了后院墙角处,萧呈璟道,“去吧,我就站在这儿。” “哦!”了一声后,楚安然就着照在后院菜地的月光,小心翼翼走到了菜地旁的茅房。 明知道有些距离,可是小解的时候,就是不敢放水放的痛快些。 好不容上完了,楚安然呼出一口,这可真是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最艰难的一次小解啊! 回到了墙角处,楚安然道,“那个,你,你也去吧,我也在这儿呃站着。” “呵呵!”只问男人一声轻笑,不久就听见了茅房传来的哗哗水声。 尼玛!这货倒是不客气,放的很痛快啊! 再转念一想,又很庆幸自己刚才是憋着劲儿慢慢放水的,不然岂不是都被人给听去了。 那多尴尬啊! 两人一前一后上完了茅房,回到了前院,临进门前,楚安然还是道了谢。 “那个,多谢哈!” “嗯!要是害怕,就喊个人陪着。” “哦哦!”两声,楚安然赶紧推门,一溜烟钻了进去。 站在门外的萧呈璟:“······” 刚才不害羞,现在倒是害羞了,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此时的萧呈璟,刚才涌起的沉郁消散殆尽,心中带着莫名的喜乐,也回屋安歇去了。 躺在炕上的楚安然,听着身旁姑娘们的鼾声或是呢喃声,才意识到,她刚才不仅拉着男人陪自己上茅房,还坐在了男人的怀里。 心脏跳的有些厉害,楚安然是真的有些害羞了。 她又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小姑娘,以前萧呈璟太冷,说话也不好听,她自然没好感。 可是自从一同揍过人之后,加上今天还陪她上了茅房,楚安然对萧呈璟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再加上这男人自身条件太好了些,楚安然觉得自己要是不起色心,那肯定是自己不正常。 没错,这一刻,楚安然觉得自己有点小小心动了。 而萧呈璟躺在炕上却无睡衣,将头枕在自己双臂上,望着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 回想着刚才小姑娘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可爱,越想唇角的弧度就越大。 他好似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屋内鼾声起伏,各自进入梦乡,自有美梦相伴。 屋外院子里,月牙的银光下,虫儿们的聚会也进入了高潮,给这寂静的月色增添了欢闹。 多美好的夜晚! 第66章 近乡情怯的萧呈璟 翌日,天色还灰蒙蒙的,一行人便起来了。 因为前一日耽搁了时间,并未按计划到达落脚的小镇,就今日若想天黑前到达京都海港所在的镇子,就需要加快行程。 村长一家倒是个热心的,不收银钱不说,村长老妻和儿媳还早早起来回家,烧好了洗漱的热水还有早食。 不想推来让去的耽误时间,一行人快速用过了早食便出发了。 只不过,楚安然悄悄塞了二十两银票在东厢房炕上的枕头下。 夜里村长一家回家睡的时候,当住在东厢房的儿子儿媳拿了二十两银票到正房屋里,给村长老两口看时,才发现,老两口也是正拿着银票,一脸发愁又欢喜的矛盾模样。 两头一对,发现两处屋里留的银票都是二十两,这一下子家里头多了四十两银票,可不是将这淳朴的一家子给吓了一跳么。 最终还是总角之龄、在私塾念书的孙子,劝长辈,“阿爷和阿奶不用愁,这是喜事。客人来了,咱们热情接待,本心里并未有过贪图客人好处的想法。客人定是也看出了阿爷和阿奶都是实心肠的人,这才偷偷留下了这些银票。定是盼着咱家积善有德,日子越过越好。” 村长一听,愁绪渐消,笑着道,“还是咱家读书人说的有理,叔书没白念。咱们本就不是为了贪图好处才招待的客人。人家客人偷偷留着,怕也是为了怕咱们拒收。这钱留着,村里谁家有难了,也好拿出来帮衬一二。你们可听好了,人家给的是人家给的,咱们做人呐,不能总想着依赖别人给好处,自个儿靠自个儿是才是做人的道理。” 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点头应是。 到底是一次性有了四十两银票,是件让人欢喜的事,一家人便高高兴兴闲聊起了在自己家借宿一宿的大方客人。 村长老妻有着和村里所有老妇人一样的八卦之心,最先开始八卦,“老头子,你说他们是未婚的小两口啊,还是兄妹?” 村长倒是个直男,大大咧咧的,还没明白啥意思,反问道,“谁和谁啊?” “那长得最好看的大小伙儿和那长得最水灵的丫头啊!”村长老妻白了自家老头儿一眼。 这老头子,打年轻那会儿看人就没个眼力劲儿。 “啥?那两个?那大小伙儿怎么也得有二十多了吧,不会比咱儿子小多少,指不定就和咱儿子一个岁数呢,只是人家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爷,瞧着更年轻些。那丫头,一看就是个还未及笄的,这两个不是兄妹还是能是什么?” 村长说完还斜睨了老妻一眼。 儿媳却是帮着婆婆,“爹,这您的眼力可就没娘好了,我瞧着那俩也不是兄妹,我听那姑娘喊那小伙儿十九叔来着。原本我还觉得这俩说不定是叔侄啥的,长得有些相像。可是听其他人称呼,就觉得不大可能。这也不知道是个啥关系。” 村长儿子白了妻子一眼,“管他们啥关系呢,都长得好看,人也都好就行了,人家啥关系,那也轮不到咱们管呀!” 村长孙子却道,“好看姐姐就不能是好看叔叔的媳妇儿吗?咱们村里不是也有童养媳吗?说不定好看叔叔,捡了那好看姐姐,养大了再娶了做媳妇儿。” “啪”一声,村长给了孙子脑瓜儿一巴掌,“刚还夸你书没白念了,这会儿倒是说起胡话来了。你个小娃娃知道啥,还什么养大了娶回家做媳妇儿。你可给我好好念书,别书没念多少,倒是念着娶媳妇儿了。” 村长老妻拉过孙子,摸摸他被拍了八张的脑瓜儿,怼道,“你打他作甚,他还是个孩子呢!你还别不信,这都是说小娃娃的眼睛最是清明,指不定咱家孙儿说的就是真的呢!要我说,我也觉得那俩般配,年岁差的大怎得了?你不是比我也大了八岁吗?咱俩差的还不大么?” 被老妻这么一说,村长也无语了。 且不说这头的村长一家子是如何谈论二人的。 另一头,萧呈璟领着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前到了京都海港码头所在的小镇。 匆忙用了晚食便早早歇息了,第二日可是要赶早上海船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连车带马的都上了海船。 其实内陆也有河道可以乘船一路南下,到了胶西登陆,再从陆路去往胶东。 但是内陆河船便是再大,也大不过海船,可是没法能让马车和马都登船的。 这也是萧呈璟他们选择乘海船南下的其中一个原因,等到了胶东海港登陆,就不必再让人来接,或者是自己另外在当地找马车和马匹。 第二原因,自然是海船可以直接到达胶东,登陆后,不过行上一个多时辰就能进胶东城了。 如果说前面借宿村长家时,萧呈璟有些沉郁,那么到了海船上之后,这种感觉更加严重了。 因为连旁人都明显感觉的出,这个旁人自然是楚安然。 或许是因为一起揍过人,在村长下,萧呈璟又非常友好地陪着自己上过厕所。 长得好看的男人总是让人更容易产生好感,再加上熟悉之后的萧呈璟,在楚安然眼中,并没有像外界传言那般冷漠。 像楚安然这种颜狗,自然是好感越来越深,当然也会情不自禁对对方多了更多的关注。 也是因为这种关注,让她察觉到了萧呈璟的不对劲。 只是萧呈璟历来都是那样一副千年不便的冷面孔,一般人还真是难以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海船上,怕是也只有常喜和楚安然感受到了。 登上海船的头一日夜晚,常喜便来楚安然,“然姑娘,爷昨夜在客栈里便未曾用多少晚食,今早又喝了一碗粥。登船后,午间更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您手艺好,能不能,能不能做些可口的饭菜?然后再去劝我家爷,多少用些。如今算不得顺风向,到胶东,怎么着也得要个六七日呢!” 这要是天天不思茶饭的,六七日时间,铁打的汉子,说不定也是要倒的。 常喜在出京的时候,就很担心这事,自己大哥和亲娘也和他一样担心,出发前千叮万嘱,一定让他将爷照顾好。 这下好了,饭也不吃,茶水也不喝,他只好求助楚安然了。 说不定然姑娘的好手艺,能引得爷开些胃口呢! “那就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吧?”楚安然直接问道。 常喜眼神闪烁,“什么怎么回事?没事啊,也就是有些疲累,水土不服,败了胃口。” 楚安然瞪了他一眼,“事儿不告诉我,却想我做饭给他吃,我倒是也得知道怎么劝他才成啊!” 常喜有些不想说,毕竟这位然姑娘说不定将来会是爷的媳妇儿,他不想然姑娘同情爷。他家爷也用不着人同情可怜。 “瞎子都看出来他打从出京起就不是太高兴,或者说心情有些阴郁。你都用上‘劝‘这个字眼了,可见是心情糟透了。说说呗,说了我保管让他吃饭喝茶。”楚安然保证道。 看着楚安然自信开朗的笑颜,常喜想想也是哈,要是真想让然姑娘将来做他家也的媳妇儿,多早晚也会知道他家爷的遭遇。 这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说不定还能多个人疼疼爷呢! 要是万一然姑娘因为他家爷的遭遇,嫌弃爷了,那,那就算将来爷喜欢然姑娘,他也要劝着爷不能娶。 “胶东梅家知道吗?”常喜问。 “胶东有个梅山书院,你会这么问,那你说的这个梅家,应该就是梅山书院的那个梅家吧?”楚安然反问。 常喜点点头,“对,就是那个梅家。这一任的山长就是我家爷的,唔,继父!” 楚安然诧异地望向常喜,“啥?继,继父?” 常喜无奈叹息一声,肯定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楚安然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好像在江南时,是有听人说过,梅山书院的梅家,娶了个郡主。 “那皇上的堂姑母,是你家爷的外祖母?梅家娶的那个郡主就是你家爷的亲娘?”楚安然将自己听到的传闻,向常喜确认道。 常喜这回头点得更重了。 “嚯!”楚安然没忍住,很豪迈地拍了拍常喜地肩,“常喜小哥,你家爷的身份可真牛。从他爹这头算吧,他是皇上的亲侄子。要是从他娘那头算吧,皇上是他拐着弯儿的堂表舅。”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楚安然扑哧乐了“哈哈!这又是叔又是舅的,你家爷往后生个孩子更难喊人。也亏得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不然你家爷和你未来的小主子,可怎么称呼长辈好哟!” 常喜满脸黑线:然姑娘喂,您这脑回路可真够奇特的,我这发愁说了实情,您会嫌弃我家爷,家世复杂。您倒好,想到称呼上去了,还替连个影都没有的未来小主子发愁,怎么称呼长辈。 “您不觉得我家爷,家世复杂?”常喜带着期盼的眼神问道。 “不就是他爹娘和离,他娘嫁了梅家,他爹娶了他的小姨么!哦,不对,他娘是姜家大房的闺女,他后娘是姜家二房家的闺女。姨也算姨吧,反正又不是嫡亲的。”楚安然跟绕口令似的复述了一下她所了解到的萧呈璟家的事情。 常喜不死心,又问了一次,“您不觉得太复杂?他们,他们和离时闹得不可开交,一点儿都未曾替我家爷着想过。各自婚嫁后,也越发不待见我家爷了。” 说到这里,常喜心里不得不承认,他家业瞧着尊贵,实际上很可怜。 明明父母,一个是亲王,一个是郡主,他家爷,却是父亲不喜,母亲不顾,倒好似成了个没有双亲的孤儿似的。 要是没有皇上和老祖宗的怜惜,还不知能不能安然长大呢! 听了常喜的问话,楚安然仔细想了想,才道“复杂却是复杂了些,可那又如何?听说皇上很顾惜这个嫡亲侄儿,且不说这个真假。老祖宗的关爱总是真的,镇国公府的回护总是真的吧?不然府里不会从上至下将他当府里的正经主子一样对待。便是我姑爹和姑母,我瞧着也是真心疼爱你家爷的。我姑母可是见了你家爷,眉开眼笑的,比见了我承义哥哥还要高兴。” 常喜垂头沉思,好像也对哦。 楚安然又安慰他,“且不论你是不是仆人,你对你家爷的心总是真的吧?还有你哥,你娘。对不对?所以,还好啦,你家爷的家里头关系瞧着是复杂了些,不过你家爷也不缺关爱。” 说是这么说,可是楚安然知道,旁人再多的爱,终究是比不上亲生父母的一丝关怀。 这么想着,她心里一抽一抽的,倒是有些心疼萧呈璟这个大男人。 也许他的沉郁就来自于,也许,他心里对亲情的期盼,或者对来自亲生母亲的关爱,还是很在意的吧?! “行啦,出你口,入我耳,我就藏心里了,不会去乱说的,在你家爷面前都不会吐露半个字,保管不去戳他那颗自尊心。” 常喜这才舒了口气,放心得笑了。 心里也越发肯定了,一定要想办法护好了然姑娘,不让旁人惦记,养大了就给他家爷做媳妇儿。 反正就他家爷那德性,估计也难再有旁的姑娘是他愿意给个余光的了。 怎么说,他家爷给然姑娘的都不止余光了,所以然姑娘能成为未来女主人的可能性是最大,也是最靠谱的了。 如今再看,然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却豁达通透,这性子,再没有这般适合他家爷的了。 海船大,这趟的船客倒是不多,穿上食物储存也还算丰富。如今已经过了晚食的时间,厨房里只有一个厨娘在洗洗刷刷的。 香橼和花蜜有些晕海船,楚安然便没吵醒她们,自己便出了舱房,跟着常喜去了前头甲板。 萧呈璟在那吹了许久的海风了。 常喜将人带到了地方,便回自己的舱房去了。 “十九叔,才刚六月,这么大海风,夜里吹多可是要头疼的。”楚安然没想到甲板这儿风是真大,也是真冷,有些像冬日里的风。 才刚说完了一句话,就打了个哆嗦,再连着一个‘阿嚏’。 “出来做甚?快回去”萧呈璟皱眉看向楚安然。 又是一个哆嗦,楚安然不得不抱紧了身子,往萧呈璟靠近,贴着他站。 “嘶!真冷啊,您给挡挡风呗!”说完还将男人身体扯了扯,让他和自己面对面,还真的是挡了不少风。 嘻嘻! 萧呈璟看见眼前离自己怀抱只有两拳距离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扯着他当个挡风的屏障,就这么高兴? “既然知道冷,还不回去,在船商若是病了,可没有好大夫。” 楚安然抬起头仰望着她,在月光之下,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的亮。 “这船太大了,香橼她们晕船,我饿了,想去厨房做些夜宵。常喜小哥也有些晕船,我和护卫大哥们又不熟,小薇也睡了。我只好来找您了。” 刚说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楚安然吸吸鼻子,她觉得再不进去,可能她真的是要风寒了。 “还不进去!”萧呈璟叹口气,催促道。 “啊!”楚安然被冷的反应慢了些,意识到男人说了什么后,赶紧‘哎’了一声,握住了对方的大掌就往船舱里跑。 萧呈璟诧异地望着自己被小手握着的大掌,感受到了那双柔若无骨小手的冰冷,他想也没想就将它整个包裹在了自己的手掌中。 这一刻,神奇的,他心里的那种近乡情怯之感,突然没了踪影。 船舱外,群星璀璨,一轮弯月悬挂其中,给黑暗的世界带来了一丝光明。 船舱内,给了厨娘些赏钱,让她回去歇息后,厨房里便只有萧呈璟和楚安然了。 小姑娘指挥着大男人和面,她则在一旁捣乱,不是拿面粉糊白了男人的鼻头,就是沾了面粉给男人脸上画了六根猫胡须。 惹得习惯了冷脸的男人有些无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不知道是该继续冷脸,还是该无奈地笑。 第67章 梅家兄妹 吹了七八日的海风之后,在香橼她们几个晕船的人总算开始习惯海船上的生活时,胶东到了。 虽然照顾的很是精心,随行的马在下船时还是有些蔫蔫儿的,除了萧呈璟的坐骑——乌云。 楚安然真心怀疑这家伙身体里住的其实是个人的灵魂。 乌云从上了海船起,就很安静,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的还躺着睡。 可是从下了船开始,便有些聒噪,一会儿用蹄子刨地,一会儿用脑袋去撞撞其他的马,要么就是张开大马嘴,总想嚼人的衣裳,响鼻更是打的频繁。 可见这家伙还挺懂得适应不同的环境,船上就那么点地方,它便干脆老老实实的,一点儿都不闹腾。 如今下了船了,地方大了,自然是要好好松松筋骨,这般模样不就是在催着主人,赶紧得,好让它跑起来。 也许是和萧呈璟有共同守护的秘密,也许是在船上受常喜的恳求,在船上的这几天,楚安然为了让萧呈璟能心情好些,一直都是一副很自来熟的样子,和萧呈璟相处时表现的很亲近。 等如今下船了,这主动亲近的举动倒养成了习惯了,就好似她早就和萧呈璟很熟悉一样。 “十九叔,你说乌云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个人啊?它在船上不是挺乖的么,这如今下了船,和我们老家村子里的大黄是一模一样。” 楚安然和安抚乌云的萧呈璟道。 “咴咴”萧呈璟还没答话,乌云倒是先冲着楚安然打响鼻了。 “大黄?”萧呈璟一时没明白,随口问道。 “狗啊,我们老家楚家村的大黄狗,村长家养的,怕它夜里被人偷去吃肉,村长家没有狗洞。天色一暗就将它唤回家,夜里便关在院中,清早再放出门去,跟着人一块儿下地。每日一出了院门,那家伙跑的可欢实了。这儿闻闻花,那儿赶赶虫,见着鸡鸭就追着跑,吓得鸡都能飞上两人高的树呢!我瞧着乌云刚才和那大黄狗差不多。” “咴咴”乌云好似有些不服气,又打了个响鼻,咧开一张大马嘴,露出了一嘴的大白牙。 “你看你看,它这是不是听懂了?还不服气呢!”楚安然说着还朝乌云做了个鬼脸。 萧呈璟见这一人一马的互动,唇角微掀,那常年深入幽潭、平静无波的双眸,有一丝流光闪过。 刚指挥人搬完行李下船的常喜,回到自家主子身边时,看到的就是自家主子那一闪而过的轻笑。 常喜有些小激动:然姑娘可真厉害,这几日在船上不光让爷吃的香,也没惹爷厌弃,还让爷时不时的会露出些笑意,回去我可得告诉大哥和娘。 “都好了?”萧呈璟问道。 “啊?哦!”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常喜反应过来自家爷是在问自己,答道:“都好了,没落下东西。” 有常喜安排着,还有护卫和李家两兄弟一块儿动手,行李很快就被搬上了马车。 香橼她们也只是站在一旁瞧着有没有疏漏,一点力都不用出。 如今马车也驾好了,香橼她们三个便立在马车外头朝楚安然这边张望。 “上车吧,到城里还有些距离。”萧呈璟开了口,楚安然点点头,便朝香橼她们而去。 才要上车,忽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很快便到了近前。 “萧将军”一道温润又年轻的嗓音响起,楚安然转头望去,说话之人是个年纪同赵承嗣差不多的年轻公子。 他身后还有个年纪和赵承义相仿的少年,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 而两人身后还跟了三辆马车,以及一些随行的仆妇。 既然喊的是萧将军,那自然是来找萧呈璟的,楚安然猜来人当是梅家人。 或者说,应该是萧呈璟同母异父的弟弟。 为啥这么肯定,因为这位说话的年轻公子,五官和萧呈璟至少有三分相似。 而后头那位小一点的公子,至少有五分相似。 看来三个儿子都有些像娘啊! 楚安然有些替萧呈璟揪心,亲娘另嫁之后又有了儿子,还是两个,心里还会给萧呈璟留出多少位置来呢? 这或许就是萧呈璟在来胶东的路上,会近乡情怯的缘故吧!可见这么些年,那位郡主对萧呈璟这个长子恐怕是没多关心的。 “来胶东就是回家,怎得还自己带了车马?娘自打接了京中来信,便早早安排起来了。”那温润公子说话,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萧呈璟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和对方说话时,还是多了几分耐心的。 “习惯了骑乌云,且随行还有女眷,海船大,车马带着倒也还好。” “切!是看不上我梅家的东西吧?”那年纪和赵承义相仿的公子,说话可就不怎么好听了,一副叛逆期少年,看啥都不顺眼的模样。 “小朗,不得无礼,同兄长道歉。”那温润公子立刻怒斥自家弟弟。 “什么兄长?”少年公子扫了萧呈璟一眼,很有些不屑道,“哥,你可别自作多情了,热脸贴人家冷屁,贴人家冷脸。” “你!”温润公子被自家弟弟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看你是想跪祠堂了。” 而后,他朝萧呈璟施了一礼,郑重道,“兄长莫怪,小朗不懂事,是家中教导无方,我代他同兄长道歉。” 这次他没有喊萧呈璟‘萧将军’,而是尊称‘兄长’。 “不必。”萧呈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只是简单说了这么两个字。 却不想才说完了话,萧呈璟便觉得大腿被人给抱住了,他条件反射地想一脚甩出去,在垂眸瞧见人的那刻,及时收住了。 抱着萧呈璟腿的是个年纪才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肉乎乎的,很是可爱。 楚安然看看那小姑娘,再看看萧呈璟,更同情男人了。 他亲娘还挺能生的,可见改嫁梅家后,夫妻很恩爱啊,不然哪来这么个都能做萧呈璟闺女的妹妹呢? 楚安然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那位郡主生萧呈璟的时候算她十七岁吧,那如今也该有四十一了吧。 就算这小姑娘六岁吧,那就是郡主在三十五岁上下生的。 这年纪要是放到楚安然的上一世那个时代,那还是挺正常的,可放在如今这个时代,这绝对算的上是老蚌生珠了。 毕竟,如果萧呈璟正常成婚的话,现在孩子至少也得四五岁了。 如今这个时代,四十岁还生孩子的人也有,但那大多是普通百姓人家。 一般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到了一定年纪了,为了自持主母端庄的体面,在房事上是很克制的,基本上都是给夫君纳妾或者是送上一两个通房丫头伺候的。 当然,这其中也得看男主人是个什么态度了。 要是男主人对女色不看重,又对妻子很敬重和爱护,照样也有那有地位的人家,当家主母老蚌生珠。 这郡主在已经能当祖母的年纪了还能生个闺女,可见夫妻还是很恩爱的。 “嘻嘻!大哥哥?你是我大哥哥吗?”小姑娘抱着萧呈璟的腿,仰头看着比亲爹还要高的男人,一脸兴奋,“肯定是我大哥哥,爹爹说了,我长得同大哥哥一样,爹爹没骗人。” 说话还带着些奶气的小姑娘,着实是让萧呈璟无措了,他本能地将视线看向了楚安然。 见男人看向自己,楚安然挑挑眉,这是在跟自己求助吗? “十九叔,这几位是?”楚安然走到萧呈璟身旁,引起了几人的注意,自然也将小姑娘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这位便是楚教习吧?”还是那温润公子先开的口。 楚安然点点头,朝对方施了一礼,“见过两位梅公子,小女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这教习之位,两位又同十九叔有亲,梅公子不必这般客套。” 那温润的梅家公子也很大方,“那,某便唤你楚姑娘可好?” 既然能唤兄长‘十九叔’,可见这位楚姑娘和兄长很亲近。 楚安然颔首,人家给她几分颜面,她自然也会以礼相待,何况这位梅家大公子,目前瞧着还不错。 忽然,楚安然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低头一看,便见到一张小圆脸。 是梅家小姑娘,从抱萧呈璟的腿,改为扯着楚安然的裙摆了。 楚安然眨巴着双眼,有些无奈:这是转移目标了?! 是的,梅家掌上明珠梅世宝小姑娘,一开始只顾着看看她爹嘴里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大哥哥到底长得什么样。 等听到楚安然说话了,发现原来还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姐姐时,梅世宝转移目标了。 不论男女,小一点的孩子,总爱粘着比自己大些的孩子玩儿、 梅世宝亦然。 她是家中幼女,上头没有姐姐,下头没有妹妹,且两位兄长年纪比她大那么多。 梅世宝也没个亲近的玩伴。 其实亲族里也有年岁相仿的姐妹,但是别看梅世宝小姑娘年纪不大,同人相处还是很挑剔的。 她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皇上待宗室亲眷又十分珍视,间接的,便使得梅世宝在梅家亲族中的地位也与旁的同族姐妹不同。 好在梅世宝的亲爹教导有方,小姑娘虽然备受宠爱,有些自己的脾性,但并不跋扈。 人与人的相处,有时候也看缘分,当然这外在的样貌有时候也很重要。 挑剔的梅世宝小姑娘对楚安然的第一印象便是,这小姐姐长得真好看。 等楚安然朝自己眨巴过双眼之后,梅世宝觉得这个小姐姐很好玩儿,和胶东那些个官宦高门里装模做样的姑娘们不一样。 于是,缘分就这么悄然而至了,梅世宝小姑娘决定,她要和这个小姐姐一块儿玩儿。 只是······ “好看小姐姐,你叫大哥哥‘十九叔’,那你是要喊我‘姑姑’吗?”梅世宝皱着小眉头,有些苦恼地问楚安然。 楚安然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迟钝,没想到小姑娘会问这么个问题。 人只有在紧急关头的反应,才能看得出和谁亲近,楚安然此刻便是如此。 她有些无措地望向萧呈璟。 “称呼罢了,各唤各的。”萧呈璟淡然出声。 之后便见梅世宝小姑娘拍拍自己胸口,“还好还好,好看姐姐不用喊宝儿姑姑了,宝儿不用变老了。” 孩子的童言童语,总是容易让人放松,听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梅家大公子最先笑了。 捏了捏妹妹的鼻子,有些无奈,“你这丫头,脑子里整日想些什么呢!” 又向楚安然致歉,“小妹年幼,又爱胡思乱想的,还请楚姑娘见谅。” 楚安然觉得这位梅家大公子待人很是有礼,也很护着弟弟妹妹,不是替弟弟致歉,就是替妹妹致歉。 她有些羡慕,“梅大公子太客气了,令妹机灵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哪里用得着致歉。倒是羡慕梅家小姐,有您这般的兄长护着。” 梅世宝趁机插话道,“小姐姐和我玩儿,我把大哥借给你,嗯!不够的话,二哥也借给你。” 许是有些不舍得,又加了一句,“哥哥就是借给你当哥哥,你和我玩儿一日,哥哥们就借给你一日,当你的哥哥。” 哈哈!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楚安然觉得这梅家的小姑娘很和她的眼缘,便起了都弄她的心思。 她蹲下身子,和小姑娘平视,问道,“那我同你玩儿,嗯!玩半年,你将你两个哥哥借我半年,让我带回京城可好?” 就见小姑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不行,姐姐把哥哥们借走去京城了,宝儿就没哥哥了。” 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小气了,梅世宝很是纠结,她喜欢小姐姐,也愿意将两个哥哥借给小姐姐,可是哥哥们要是去了京城,她还是舍不得的。 “好你个丫头,枉哥哥们平日里那么疼你,你卖起哥哥来倒是爽利啊!” 梅家二公子,揪了自家妹妹的脸蛋一把,脸上的笑容却是温柔宠溺的,同刚才和萧呈璟说话时的满脸的叛逆尖刻,截然不同。 “二哥,别气嘛!”梅世宝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你和大哥都不会被小姐姐带走的。” 而后看向楚安然,很是诚恳地道,“宝儿喜欢小姐姐,哥哥们可以借给你当哥哥,可是不能带走哦。我娘不让我们去京城呢!” 说到最后,还有些失落,看来去京城这件事,小姑娘该是有些向往的吧! 听到妹妹说了这么句话,梅家两兄弟都飞快地瞥了萧呈璟一眼,很快又将目光移开。 萧呈璟只当未曾发现,而楚安然心中则是叹息一声。 看来这位郡主娘娘的性子,是个执拗的。 只是再嫁之后,不让孩子们去京城,这是不愿见到娘家人呢,还是不想碰见肃王? 亦或是,连萧呈璟,她都不愿见? 楚安然望向始终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出冷意的萧呈璟,心里头有些发沉。 他,心里很难吧?! 萧呈璟自小习武,五官敏锐,梅家两兄弟的扫视目光,他可以不当回事,可是楚安然目光太过灼灼了,让他略感不适。 “时辰不早了。”萧呈璟道。 梅家大公子梅世轩也从自家妹妹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也赶忙道,“对对,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府,你们也好洗漱一番。” 梅家二公子梅世朗扫了眼萧呈璟,又扫了眼梅世轩,嘀咕了一句什么,提着妹妹转身便上了马。 “二哥放我下去,我要同小姐姐坐马车。”梅世宝挣扎着要下马。 “你个小色痞子,不就是见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嘛!你倒是安份些,让你喜欢的小姐姐能清净些。你若上了马车,必定是闹腾的,吵了人家歇息,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可就不好看了。”梅世朗轻声说教自家妹妹。 可是距离这么近,他以为的轻声,这一圈人,有哪个没听清的! 楚安然嘴角抽了抽,合着她是遇上了同类了,这梅家小姑娘也是个颜控啊! 她进了马车落座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香橼她们三人,“我这脸,长得真的还成?” “这还用问?”花蜜撅嘴白了楚安然一眼。 香橼也点点头,“等姑娘往后长开了,还要好看。” 连宫女小薇都笑着赞道,“然姑娘若是个男儿,也是个英俊的。” 楚安然如今还未长开,又不喜欢打扮,人家十三岁的小姑娘,早就开始换发型了,她如今却依旧天天双丫髻,连衣裳也都如孩童般,穿着十分喜气。 这么一来,越发显得年纪小,并没有将精致的五官如何凸显出来。 聊起了长相,四个姑娘家便叽叽喳喳说起了衣饰装扮,一路上倒也不无聊。 感觉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车窗外传来萧呈璟的声音。 “到了,莫怕。” 怕?为何要怕?她可是受了皇命前来的,难不成还有人会为难她? 楚安然心中疑惑,但同时也觉得心安,看来船上的美食没白做,这人倒也不算面冷心冷,还知道宽慰自己。 第68章 母与子 下了马车,抬头一瞧便知,此处是侧门。 楚安然心中感叹:看来这位郡主娘娘不是个好相与的,明知有人领了皇命而来,连个表面的客气功夫都不愿意装一装。 不过楚安然也没任何不高兴,反正她也没想过要人家摆出什么大阵仗来迎接她。 要是真的阵仗大了,恐怕她还要吓一跳呢! 此刻侧门里迎出一位中年男子来,看装扮应该是主家的心腹管事。 “小人梅墨,恭迎贵客。”那中年男子朝着萧呈璟和楚安然躬身行礼,举止十分恭敬。 楚安然有些想笑,没墨?!这名字起的,实在是有趣。 梅世轩上前介绍,“兄长,楚姑娘,墨叔是府上的大管家。” 楚安然客气地朝大管家颔首致意,初来乍到的,还是先以礼待人更稳妥些。 当然,以她的性子,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她也不愿仗着皇命在身就自持身份,以势压人。 萧呈璟是个话少的,又板着一张冷脸,来迎人的还是梅府的大管家,安贤郡主身旁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接。 这属实是件尴尬的事。 梅世轩心里头也很无奈,母亲那性子真是,唉! 再一想到还有个性子桀骜不驯的弟弟,他心中苦笑,往后的日子,他们府上怕是不得清净了。 哀叹一声,他只好撑着笑脸,迎了萧呈璟他们一行人进府,交由大管家将人安置妥当,他自己则是告罪一声,去正院见父母去了。 安置的具体事是大管家一手操办的,许是得了主子的吩咐,安排的院落倒是很精致。 不多时,又有丫鬟婆子送了热水来给客人们梳洗。 除却当家主母没派心腹来之外,光大管家这些个安排,楚安然还是很满意的。 这让她心下稍安,根据梅家大公子的表现和管家的办事态度,想来这位梅家的男主人,应当是个还算容易相处的人。 “姑娘,”花蜜一边帮楚安然绞头发,一边道,“这梅府是不是不欢迎咱们呢?” 香橼也道,“奴婢觉得也是,不然该有当家主母的心腹出来迎才对,咱们可是女眷。” 楚安然叹口气,“算了,反正我也没想过让人家将咱们多么当回事儿,这什么教习的位置,我也不稀罕,咱们就将差事好好完成了就是。” “姑娘,奴婢怎么觉着,这郡主娘娘不大喜欢萧将军啊?”花蜜有些疑惑。 香橼白了她一眼,“你才发现啊?这当娘的要是稀罕,又那么些年没见着儿子,便是自个儿亲自去港口码头接人,都不算什么的。” 楚安然挥挥手,“哎哎哎,在人地头上呢,隔墙有耳啊,这些个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掺和。出门在外,谨言慎行!” 花蜜和香橼皆吐吐舌头,她们在京城赵府过得有些松散自在了,倒是忘了出门在外,言行举止都要谨慎才对。 两人暗自决定,在胶东期间,一定多看多听,少说话,不给姑娘惹事。 楚安然梳洗完了,又吃了些梅府下人送来的点心,便趴在桌上小歇了片刻。 到底在别人府上,又是头一日进府,她也不知道具体到底何时能去拜见主人家,也不敢放松上榻去休息。 是的,眼看着晚霞都快要将天边染红了,她都没能去拜见主人家呢! 这可不是她不礼貌,早前她用点心的时候,便问过院里伺候的丫鬟,想要去拜见主人家,丫鬟委婉地拒绝了。 “姑娘,今日不会见不着主人家吧?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也没见有人来传去正院用饭什么的。”花蜜嘀嘀咕咕。 香橼撞了她一下,“行了,姑娘都没说什么,就你爱叨叨,别忘了如今在人家府上呢,嘴可管紧了,别给姑娘惹祸。” 说罢还朝外扫了几眼。 楚安然也随着香橼的动作朝外看去,小院里只有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在专心扫地,刚才给她送点心的丫鬟倒是没瞧见人影。 这处小院是有安排了两个年岁和香橼相仿的丫鬟的,安排好一切后,人倒是并不在门外立着。 也不知梅府规矩是这样的,还是两人受了主人家的令,反正这点,楚安然是很满意的。 没人守在门外,她们主仆说话也自在些。 楚安然刚醒,还有些迷迷瞪瞪,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连带着两个丫鬟也跟着打了哈欠。 花蜜揉揉眼睛,“这什么时候才来人啊,再不来人,天都要黑了,不会今儿连晚食都吃不上吧?” 话毕就吃了香橼一记爆栗,“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姑娘是客,再如何,怎么可能连晚食都无。我看是你自个儿馋了,就知道惦记吃。” 花蜜揉着脑袋,撅嘴道,“那,那要是万一呢?萧将军拖累的咱们姑娘也遭了郡主娘娘的嫌弃呢?” 香橼正要再给这管不住嘴的丫头来一记爆栗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便见一人出现在门口,是派到这个院子伺候的二等丫鬟红花。 “禀楚姑娘,夫人院里有请,今日的接风宴就设在正院的花厅了,劳烦姑娘移步。” 说罢不再多言,只垂首立在门外等候。 屋内主仆三人相视一眼,两个丫鬟赶紧给楚安然又整了整发髻衣裳。 香橼稳重,这接风宴,楚安然便带着她前往那,留了花蜜在院子里看家。 主仆二人由红花领着,一路上也没去细观梅府的景致,倒是也没走多久,便到了梅府主人所在的正院。 楚安然本以为那位郡主娘娘既然没将自己这等小人物放在眼中,会不会让她在院外,晾上一晾。 没想到才到正院门口,便有个中年妇人候在院门处,衣着打扮简单干练却又不失雅致,脸上笑容亲和有礼,却不卑不吭。 楚安然心里呦吼了一声,真是没想到,郡主娘娘居然会派了心腹在院门处迎人。 不过她也并不自作多情,她可不认为这位一看地位就与旁的仆妇不同的妈妈,是特特来迎她的。 “这位便是陛下亲笔书信里提到的楚姑娘吧!果然是个聪慧灵秀的,奴婢崔氏给姑娘见礼了。” 虽然对方并没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非常谦和有礼,但怎么说都是郡主身旁的心腹。 楚安然可不敢真的就这么受了对方的礼,她侧身略微避了避,既给了对方面子,也没让自己失了颜面。 崔妈妈见眼前这姑娘年纪不大,听说还是个商户出身,但这礼数做派却很大方有礼。 仔细再瞧,这楚姑娘五官精致,眼神清明端正,往后长开了,怕也是个不同凡响的。 崔妈妈心中对楚安然添了几分好感,笑容便也去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真心。 “院里的人,伺候的可还好?若有那不长眼的,姑娘别客气,只管来同我说。” 听了这话,楚安然余光便瞥见红花身姿微微动了动,越发显得恭敬了。 看来梅府的规矩怕是不小,崔妈妈的手段恐怕也不一般。 不过这样也好,住在旁人家中,这做主人家的规矩严一些,府上仅仅有条,总比乌烟瘴气的好。 楚安然露出一抹真心又带些天真的笑容,“多谢妈妈,院子小巧精致,院里的姐姐妈妈也都很尽心,小女感激不尽。” “楚姑娘今年十三?” “是,小女今年十三,只生辰还未过。” “我家姑娘回来就念叨,说这新来的小姐姐啊长得好看,她喜欢。开头奴婢还不信呢,我家姑娘自来眼光高,如今这一件呐,楚姑娘比我家姑娘口中说的还要灵秀呢!” “崔妈妈谬赞了,贵府的三姑娘才真正是钟灵毓秀,小女虽然同三姑娘初见,却也是喜欢的紧。”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在院门处互相有一搭没一搭的相互拍着马屁。 虽然崔妈妈举动不明显,但是从她时不时瞟向一侧小径的眼神, 楚安然就知道,这位是奔着萧呈璟来的。 只是,这位大婶唉,你要盼着见你的小主子,也不用拉上我在这儿吃风啊!这初夏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好不好! 楚安然心中正腹诽呢,忽见对面立着的崔妈妈脸上露出了有些欣喜又激动的神情。 她扭头一看,小径远处的月洞门转出来一行人。 即便因为天色有些暗下来,看不清五官,可那挺拔的轮廓和走路的风姿,楚安然也知道,那走在前头的是萧呈璟。 再看崔妈妈,眼中水光乍现,那泪珠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不落下来,看得楚安然都觉得心里头有些酸酸的。 等萧呈璟走近些,崔妈妈便几步上前,先给萧呈璟行礼,而后便握着他的双手,不停地上下打量。 “好好好,哥儿都这般大了,瞧奴婢高兴的,哥儿能来胶东,郡主可高兴了。”崔妈妈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带颤儿的。 萧呈璟不动声色地撤出了自己被握着的手,很是客气地问道,“可是崔妈妈?” 崔妈妈抹了把泪,点头道“哎!是是,是奴婢,哥儿还记得奴婢?” 萧呈璟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楚安然,“怎得不进去?在此处等我?” 楚安然咧嘴尴尬一笑,点点头,“嗯!” “瞧我,都是奴婢的不是,见着楚姑娘着实喜欢,倒是拉着姑娘在门外聊得忘了时辰了。快快,快进去,老爷夫人还在等着呢!”崔妈妈好似这时候才想起来,她是出来迎接客人的。 常喜是男子,进不得后院,便没跟来,只有萧呈璟一人前来。本来楚安然还庆幸自己是个女子,还能带个丫鬟做伴儿,结果才进了正院第一道门,崔妈妈便让人领着香橼下去,自由院里的丫鬟会招待她的。 如此一来,便只剩萧呈璟和楚安然,跟着崔妈妈往里走。 “有我在。”男人突然来了句。 “啊?”楚安然听了男人说的话有些莫名,没明白啥意思。 “莫怕。”男人又来了一句。 楚安然看看前头带路的崔妈妈,心说,老兄,你这当着主人家心腹的面,这么说话好么?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居然劝她别怕。 楚安然很想扶额,这男人情商很堪忧啊! 可脑子一转,她突然想到,兴许是他自己害怕吧?! 楚安然看看男人,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等男人看过来时,冲他眨了眨眼,笑道,“自然,有十九叔在,怕啥,何况这天还没黑透呢!” 也不知男人是不是意会了楚安然的意思,他斜睨了她一眼,低语道:“聒噪。” 楚安然也回了一记白眼,什么嘛,是你先起的话头,倒是反过来嫌弃我话多。 哼!可见这男人的心啊,也没见得比海底针大多少。 前头带路的崔妈妈,看似在前头领路,实则一直在关注后头两人的举动。 心中很是诧异,这位楚姑娘倒是很入哥儿的眼。 虽然梅家不住在京中,郡主更是不往京中去,萧呈璟也不来胶东,但是郡主娘家时不时的来信,还有镇国公府也会时常来信。 所以即便是在胶东,又那么多年未见过,崔妈妈还是知道萧呈璟是个什么性子的。 随着一声“贵客到”,三人已经迈进了第三道门,沿着游廊很快便到了正房的厅堂。 厅内上首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温文尔雅,女的美艳端方,这便是梅家夫妇了。 萧呈璟才刚要行礼,梅家老爷梅兴思便笑着起身,“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不想上首传来一道有些冰冷的女声,“怎得,还受不起他的礼了。” “夫人,你······”梅兴思有些语塞,他这夫人啊,这性子真是。 “娘,这就是小姐姐,小姐姐,你可算来啦!”早就坐不住的梅世宝,哪里管得了大人们的官司,她可就想着能让她娘见见她刚认识的小姐姐。 梅夫人抬了抬眼角,瞥了楚安然一眼,“你就是姓楚的那丫头?抬起头来。” 语气很有些高高在上。 楚安然懒得计较,大大方方上前端庄的行了一礼,“民女拜见夫人。” “本宫说了,让你抬起头来。”梅夫人再次说道,语气也带出些不悦来。 “好啦好啦!时辰不早了,快些用饭吧,宝儿定是舍不得她这小姐姐饿着的,夫人若是喜欢楚姑娘,席上边吃边看就是了。”梅兴思赶忙温和打断了自家夫人。 他家夫人,性子有些执拗,人家姑娘怎么着也是带着皇命来的客人,怎好将对方当个下人似的对待。 何况还有萧呈璟在,梅兴思是真心希望自家夫人能放下心中芥蒂,对将近二十年未见的儿子能亲近些。 他望着眼前风姿卓越的颀长男子,心中有赞赏,也有同情。 再瞧瞧自家的两子一女,或温润、或跳脱、或单纯,对比眼前男子的无波无澜,同情更甚。 进门也有快半盏茶了,梅夫人连个正眼都没给过萧呈璟,更别提说句话了。 即便是看不上的楚安然,梅夫人好歹还口气不佳地开口说话了。 楚安然心里头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慢待而有什么不高兴,倒是有些替萧呈璟心疼。 她抬眸看了看上首那位依旧年轻美貌的女子,脸上并无多年未见亲儿子的喜悦之色,反之,反倒露出些嫌恶来。 还不如崔妈妈,倒更像是亲娘。 这里头到底有个什么缘故,楚安然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此刻的她,只有对萧呈璟的同情和心疼。 有再多原因,也不是一个母亲嫌恶自己不管不顾多年的亲儿子的理由。 楚安然向萧呈璟望去,男人脸上依旧同平时一般,眸色清冷,面无表情。 唯有…… 唯有那紧抿的薄唇,到底还是泄露了些心思。 他,定是极难过的吧? “娘亲,宝儿饿了,娘亲肯定也饿了,咱们用饭去吧,宝儿给娘亲夹菜。”梅世宝年纪小,可平时听多了大人们的言语,却也知道母亲不喜萧呈璟。 她今日也是初见这位大兄,大兄长得很好看,除了不爱说话,并无旁的不好。 她不明白为何母亲不喜大兄,但她知道母亲是极疼她的。 只要她撒娇了,母亲就不会为难大兄和小姐姐了。 果然,小家伙梅世宝是了解她亲娘的,她这话才说完,梅夫人的注意力便都转到了闺女身上。 “宝儿饿了怎的不早说?娘的乖乖就是懂事儿,还想着要给娘夹菜呢,可比你两个哥哥贴心,真是娘的小棉袄。” 梅夫人对待梅世宝,不光表情温柔,满眼慈爱,连说话的声音都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这才是一个做娘的对亲生孩子的关爱。 这一刻,楚安然倒是很希望萧呈璟不是这位梅夫人亲生的。 倘若不是亲生的,萧呈璟见到此刻的场景才不会难过。 可惜,就萧呈璟这副和梅夫人好似同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哪儿可能不是亲生的。 唉!这伤心难过,萧呈璟是逃不掉的了。 这对母与子,在将近二十年时间未见的情况下,再次见面时,竟然是这般场景。 怕是一路上近乡情怯的萧呈璟不曾料到的吧? 就是她,都不曾想到,梅夫人可以冷漠到连个眼风都吝啬给予萧呈璟。 第69章 食不知味的接风宴 有了梅世宝的打岔,好歹让原本有些尴尬冷然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不管是梅家大小主子,还是屋里侍立的下人,明显都有松了口气的样子。 楚安然又有些羡慕这个位梅夫人了,这一大家子明显是怕梅夫人不高兴的。 看梅府老爷梅兴思,并无低三下四的姿态,那……这怕梅夫人不高兴,就只能是他对夫人疼爱有加了。 至于梅家两位公子,虽然性子不同,但也并非畏缩怯懦的德性。 会怕梅夫人不高兴,也只有对母亲极为敬爱了。 至于下人们,这府里大小男主子都将主母放在头等重要位置,他们更不敢对主母有任何不敬了。 楚安然觉得,梅夫人小时有娘家人娇宠,如今则是夫君和孩子们顺着惯着,才养出了如今都快要做祖母的年纪了,还去如小儿一般——骄纵,自我。 好在一物降一物,梅世宝便是能降住梅夫人的如来佛祖。 不然,怕是这位身份贵重的梅夫人,性子兴许还要更加执拗。 一听宝贝闺女喊饿,梅夫人眼中哪里还会管旁人如何,牵着闺女便往花厅而去,路过萧呈璟和楚安然身边时,别说顺带招呼一声了,连个余光都不曾扫过。 楚安然心说,这位要是放到她上一世那个时代,好听些是高冷,难听些就是毫无情商可言。 可是看看这一屋子的大小男主人和仆妇的态度,不得不感叹梅夫人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否则哪来如今这般的好福气。 梅兴思无奈一叹,拍拍萧呈璟的肩头,“你娘她就这性子,你两个弟弟也时常被嫌弃,也只宝儿,才是她的心头肉。” 梅世轩尴尬附和,“呵呵!父亲所言属实,兄长,呃!莫怪!” 梅世朗则是依旧一副欠揍的叛逆德性,朝萧呈璟“哼”了一声,随即后脑勺便挨了亲爹的一掌。 “待你兄长敬重些,瞧你什么德性,我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男人们前面走,崔妈妈陪着楚安然在后面慢行。 “楚姑娘莫怪,夫人只是性子孩子气了些,人却是不坏的。” 崔妈妈也很无奈,自己是陪着夫人一块长大的贴身心腹。 她家主子确实不是恶毒之人,只是打小身份尊贵,又是幼女,家中父兄宠爱有加,便养成了一副执拗性子。 崔妈妈说的委婉,楚安然却明白,这梅夫人其实就是个被宠坏的骄傲姑娘,性子固执执拗,成熟的也晚。 说不定还是老蚌生珠得了梅世宝这个老来女了,才算真正知道啥叫为娘之道。 但这些都同她无关,她也不过就是因为近些时日同萧呈璟走的近,对他有些好感,而产生了些同情罢了。 梅夫人也好,萧呈璟也罢,再如何,都是高高在上有身份地位的人。 这尘世间,因为贫穷、病痛,或妻离子散,或家破人亡,悲苦之人,数不胜数。 同那些人相比,萧呈璟便也没那么可怜了。 这么一想,楚安然倒是没那么同情萧呈璟了。 正院的厅堂到院里待客的花厅相距并不远,很快便到了,楚安然也是深深松了口气。 这亲娘漠不关心,甚至还带些轻视之意,可是崔妈妈却极关心萧呈璟,事无巨细地向楚安然打听萧呈璟在京城地事。 以往总是从京中来信中获知,崔妈妈觉得并不真切,如今见了真人了,萧呈璟是个沉默寡言的,她实在不知如何同小主子相处,便只好另辟蹊径,从楚安然这儿入手。 可是,她却忘记了,楚安然又不是赵文慧,她也不过才到京城一个多月而已。 崔妈妈打听的时候,她真的是一问三不知啊,可不是故意敷衍。 也是到了花厅了,见楚安然松口气的放松模样,崔妈妈才意识到,她刚才实在不该向这位楚姑娘打听那么多。 毕竟她也是知道这位楚姑娘到京城时间并不久,只是她见萧呈璟待这位楚姑娘挺亲近,到底没忍住,还是向楚姑娘打听了。 花厅宴席已经摆好了,菜色倒是挺丰盛的,惹得楚安然腹中有些搅动,好在没发出什么大声响。 “饿了?”耳旁传来一道男生,声音似低语一般很轻,是萧呈璟。 楚安然斜睨了男人一眼,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好似知道楚安然的疑问一般,男人又解释了一句,“肚子叫了。” 楚安然瞬间觉得血液上涌,脸有些发烫,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脸一定很红。 “我耳力好。”萧呈璟见小姑娘一张脸红得跟桃花似的,宽慰了一句。 楚安然有些不想搭理这人了,与其时候宽慰,还不如刚才不要问她饿不饿,那样她就也不至于觉得丢人而脸红了。 “兄长坐这儿。”梅世轩迎着萧呈璟,想让他坐在梅夫人身侧,也好让兄长同母亲多亲近亲近。 他倒是好心,可却忽略了楚安然这个女客,更是忘记了他亲娘是个什么脾性。 果然,便见梅夫人头也不抬地道,“宝儿坐这儿。” 梅世轩还要说什么,便听梅兴思笑着道,“许久未见璟哥儿,我还要同璟哥儿痛饮一番呢,来来来,坐我身旁才对,你两个弟弟都没个好酒量,我在府中,连个对饮三杯的人都没有。” 说着便亲自握着萧呈璟的胳臂,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按理,楚安然是女眷,梅府该开两桌招待,一桌男,一桌女,可人家偏偏就合一桌招待了。 楚安然也不知道该欣喜人家不拿自己当外人呢,还是该惆怅人家是不是太轻视自己了。 好在,梅兴思这位男主子是个高情商的,特意向楚安然解释了一句,“府上人少,日常惯了一家子骨肉一同用饭,璟儿也不是外人。楚丫头既然是赵兄的内侄女儿,那自然也不是外人。何况人多吃饭也热闹,楚丫头不必拘束。我同赵兄也算同门,你便是唤我一声叔父,也是使得的。” 梅兴思不光长得儒雅,说话的语气神态,也始终都如春风细雨一般,让人心中熨帖。 楚安然看到梅兴思,便想起亲爹楚千帆。 她觉得如今这位梅山书院的山长,和她爹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温文尔雅,不管遇到什么事,脸上都始终一脸笑容。 她对这位梅山长,很有好感,便也大方地朝对方行了一礼,道:“多谢梅叔父盛情款待,小女感激不尽。” 按理,楚安然是客,便是男女同桌,她也该被安排在梅夫人身旁的座位,以示尊敬,即便梅世宝坐了梅夫人身旁的位置,那梅世宝下首的位置也该留给楚安然。 何况梅世宝喜欢楚安然,已经在拍着自己身旁的位置,朝楚安然招手道,“小姐姐坐这儿,坐宝儿边上,宝儿给姐姐夹菜。” 可是就像作对似的,萧呈璟也开了口,“坐这儿。” 他朝楚安然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其他人都没想到他会开口,刚准备拉着弟弟做到萧呈璟身旁位置的梅世轩也顿住了脚步。 屋里气氛有片刻凝滞,萧呈璟便又来了句,“然丫头年纪小,姑母让多照顾着些。” 不拿皇上说事儿,却拿镇国公府的老祖宗来压人,原本要为梅世宝出声教训人的梅夫人,嘴唇嚅动几番,到底是没开口。 楚安然挑挑眉稍,看来这母子二人虽然那么多年没见,这当儿子的还挺清楚自家亲娘的软肋。 老祖宗果然威风,隔空都能治得住这位以自我为中心的骄纵郡主。 她虽然喜欢梅世宝,但是作为客人,打来了梅府就被当家主母轻慢,要说心里没点意见,那也太假了些。 所以她还真不太愿意坐在梅世宝身边,到时候小姑娘要是在宴席上有些什么事儿了,谁知道梅夫人会怎么样。 虽然不太和规矩,但既然喊萧呈璟一声‘十九叔’,长辈有令,不敢不听呀,楚安然便乖乖地坐到了萧呈璟身旁的位置。 于是,这一张大圆桌,位置便有些怪异。 梅夫人下首,依次坐了梅世宝、梅世轩、梅世朗。 梅兴思下首,依次是萧呈璟和楚安然。 很有些泾渭分明。 到底是新一代的梅山书院山长,梅兴思并不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性格,反而是个洒脱之人,待人处事也很圆滑。 也难怪自他上任之后,这梅山书院的名声又涨了不少。 “来来来来,一家人,一家人,都别拘束,这么多菜呢,可别浪费了,多吃些。”梅兴思亲自给萧呈璟和楚安然夹了菜,确确实实是一副嫡亲长辈的做派。 楚安然见萧呈璟并未有不喜,看来他对这继父倒是不排斥,从中也能窥见,梅兴思待萧呈璟应该是不差的。 可是这相隔两地的,梅兴思就是要想待萧呈璟好,也没机会啊。 楚安然一边吃菜,一边心里嘀咕。 “多吃菜,少想事儿,否则长不高。”萧呈璟给楚安然盛了一碗昆布炖煮的汤。 “是啊,楚丫头,别拘束,尝尝这汤,鲜美无比,只是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这可是胶东名菜,别的地方可不大有,就是有些人不喜欢这味道,会觉得腥气。” 楚安然自然是不会不喜欢的,这昆布不就是海带么,上一世,她可是最喜欢吃凉拌海带的了。 “多谢梅叔父,我倒不觉得腥气,这汤味道极好,清爽又鲜美!”楚安然毫不吝啬地赞美了一句。 见楚安然并无一丝勉强之意,梅兴思很高兴,“还是楚丫头识货,这昆布明明味道极好,却并不受人喜爱,便是本地人,喜爱之人也不多。百姓会食之,也不过是因为这昆布也算是个能裹腹之物罢了。楚丫头,这昆布你若喜爱,那海菜定也会喜欢。本地有一种海菜,鲜活时是红色的,晒干后则变成紫色,用来熬汤,味道比这昆布还要再鲜美三分。明日便让厨房做了,你尝尝。” 楚安然一听,这不就是紫菜么,她可是好久好久不曾吃到了。 大周朝饮食不丰富,沿海的昆布和紫菜,带着海洋的咸腥,也只有本地人能吃得惯,并未在别处盛行起来。 “不过是个贱物,偏你还喜爱的紧。”梅夫人说了这么一句,还瞪了梅兴思一眼。 “哎!夫人这就不懂了,这些海菜,天生天养,最是养人的好东西,之所以低贱,不过是没什么人识货罢了。” 楚安然很认同梅兴思的话,这些海藻类的食材不被重视,一是因为老百姓们的生活不富裕,在缺油水的人眼中,自然肉类才是最珍贵的食物,所以才会有肥肉贵、精肉贱。二来是因为制作食物的方法很单一,就像这昆布,即便是胶东当地的名菜了,即便是梅兴思这样喜欢吃昆布的有钱人,依然只想到用水炖煮成汤。 要是能把海藻变着花样做成菜,再推广出去,这些海藻可就不是低贱之物了。 这么个想法一冒出,楚安然顿了顿,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把这些海藻的干品,带回京城去,变着花样做成菜,那她的翠园便多了旁人没有的菜色。 更重要的是,等翠园打出名头了,总有人会跟风,如果食用海藻盛行起来,那胶东乃至别处的渔民们,除了冒险出海打鱼,还能多个进项。 想到这些,楚安然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一世时,内陆贫瘠之地,因为缺钾易得大脖子病。 这海藻不就是最好的良药么?! 不过,如今这时空,她没了解过这些事,不知道如今内陆贫瘠之地,是不是也一样会有这种病症。 这正好有个博文广识的山长,不用白不用,正好看看这位梅山长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 不过如今还是吃饭重要,一会儿再说。 梅家人有一点让楚安然很喜欢,那就是用饭的时候,并不要下人伺候。 即便骄纵如梅夫人,也是自己夹菜吃的,还会时不时给丈夫、闺女以及儿子夹菜,当然照顾的最多的还是宝贝闺女。 这样的用餐氛围很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只是,梅夫人依旧没看过萧呈璟一眼,更别提夹菜了。 倒是梅兴思,时不时的用公筷给萧呈璟夹菜。 崔妈妈几次上前和梅夫人耳语,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梅夫人的眉头是越皱越紧。 直到她终于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蒸海鱼到小蝶中,让崔妈妈拿去给萧呈璟,依旧是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这海鱼不错,世轩世朗最爱吃了。” 楚安然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她虽然和萧呈璟相处时间不常,同桌而食的机会更是没几次,可是她从每次镇国公府厨房安排的菜色,以及老祖宗偶尔给萧呈璟夹菜,也能知道萧呈璟是不爱吃鱼的。 不过,这亲娘给夹的,就算不喜欢,也会喜欢的吧?! 萧呈璟看着碟中的鱼,未作声,只是一点不剩地都吃完了。 梅兴思和梅世轩见了这一幕,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连梅世朗也没再表现一副不屑的表情来。 不论如何,这顿接风宴就这么看似热闹,却又带着些尴尬的结束了,楚安然虽然肚子是不饿了,但总觉得这顿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 第70章 有何打算 饭毕,一行人回了厅堂,丫鬟们送了茶水上来,这才聊起了此次胶东之行的正事。 “京中的来信我已瞧过,皇上的意思是,如今事情未成,不便过于张扬,先在胶东选个县试行。楚丫头,这事,你是教习,你有何打算?” 梅兴思问的很直接,看来皇上对梅家还挺看重的,应该是将此事委托梅家,在楚安然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相助。 毕竟梅家在胶东是大家族,根基深厚,且又有梅山书院在,不管是本地的官吏,还是本地有头脸的人物,都会给梅家些脸面。 “梅叔父,皇上会选胶东,可是因为此地盛产棉花?”楚安然问道。 楚安然是江南人,但爱看杂书,又有个喜欢什么事儿都和女儿说上一嘴的爹,她是知道胶州是棉花产地。 梅兴思点点头,“确实如此,整个胶州,产棉最多的是胶西,但是棉商最多的却是在胶东,这儿离海港近,南来北往便利。” 楚安然点点头,这些她也是早有耳闻的,多问一句,不过是再次确认一下而已。 但是对于此地的军户人家,尤其是阵亡将士家眷有多少,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梅叔父,那军户人家最多的是哪个县?” 梅兴思摸了摸下巴上的小撮胡须,沉思片刻道,“胶西和胶东交界处的富平县,是军户最多的一个县,也是阵亡兵士最多的一个县,自然也是最穷的。” 那富平县四面环山,山地多,平地少,在前朝时便是个穷乡僻壤之地。前朝末年,不少逃难的人便避到了富平县,也是因为这个,才让富平县的人口增长了不少。 因为这地方穷,所以征兵的时候,富平县参军的人不在少数,好歹征兵是有钱粮发放的。 如此这般下来,等到大周朝设立军户世袭之后,富平县便成了胶州军户最多的地方。 “唉!”梅兴思深深叹了口气,“十五年前,长平之战,我大周虽将鞑蛮子赶回了北蛮草原,可奈何无甚良驹,骑兵太弱,那一战,伤亡惨重。” 这事,楚安然儿时也有听说过,据说当时要不是鞑蛮子自家有内斗,否则,如今西北早就不保。西北若被鞑蛮子占领了,那肃州、漠州这两道中原最后的屏障,恐怕要保住也十分艰难。 西北和中原之间,有道天然屏障,便是西州关。 关外是西州,过了西州便正式进入西北地界了。 而关内左右便是肃州和漠州,三州呈品字形守护着西州关。 那是进入大周中原腹地最后的一道门,若连西州关都失守了,那中原会是何等结局,实在不敢想象。 虽然十五年前,楚安然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如今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心中也是万分庆幸的。 要是十五年前,真的让鞑蛮子得逞了,大周要么亡国,要么只能退避到岭南一带,或者是避入蜀地。恐怕这胶东也好,江南也罢,别提富裕不富裕,能不能有如今的人口数量都不好说。 楚安然心里头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又听梅兴思道:“那一战,死伤惨重,本就贫瘠而人口不多的西北最惨烈,有些整个村子的无一成年男丁生还。咱们胶东征兵人数最多的富平县,即便是活着回来的,基本没有全须全尾的,不是缺了胳臂,就是少了腿。唉!” 楚安然点点头,“惟愿世上再无征战,苦的还是百姓。” 梅兴思看着小姑娘,有些失笑,“唉!再无征战,这怕也只能是个在佛前许下的心愿了。” 对于这点,享受过太平生活的楚安然自然是不认同的,“非也,若无贪念,只守好自家的国土,便不需到处征战。若兴国强兵,别国便不敢觊觎,自然也不敢轻易兴兵。若让缺粮少食的他国百姓,也能吃饱饭,谁还会愿意放弃了安稳日子,过那些打打杀杀随时会丧命的日子。” “这······”梅兴思摸摸山羊须,陷入了沉思。 “哼!你个小丫头倒是心大,嘴皮子一碰,好似那些蛮子就不会烧杀抢掠了似的。”梅夫人轻飘飘扫了楚安然一眼,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夫人,《荒蛮记》有载,远古时,咱们人,居洞穴,食生肉,着兽皮。再看如今,便是再穷苦的村子,也总能瞧见砖瓦房,不论如何,村子里的祠堂都不会是茅草屋。与远古时相比,咱们如今可不就是进步。总有那第一个带头走出洞穴,自己动手建房子的人。” “哼!异想天开。”梅夫人还是冷冷的一句。 倒是梅世轩,一副很有兴趣地模样,问道,“哦!那楚姑娘时想做那第一个带头的人?” 楚安然摇头,“治国安邦之策,岂是一人之力可为。我是没那个雄心壮志,想要做那第一人的。不过倒是可以凭借脑瓜子里的三两个主意,盼着能给一方百姓改善一番生活品质。我也不贪心,便是能让几户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也不枉我世上走一遭了。” “这有何难,听闻你家里也是有些家产的,分出些家产来,何止能帮几户,便是几十户,怕也是成的。”梅夫人再次开了口,这次的语气里依然有不屑,但声音却是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楚安然依旧摇头,“送人鱼,鱼总有吃完的时候,嗟来之食吃多了,人也就废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然学会打鱼的过程有些辛苦或是困难,可只要学会了打鱼的本事,便不需等着旁人送鱼来。本事学会了,那就是自己的。” 厅里一时无声,连梅世宝都很认真地坐着听,虽然她并未听懂,但也知道大人们在说正事。 梅兴思是边摸胡须边点头,对楚安然的言语并不驳斥,“万事开头难,楚丫头想如何着手?” 楚安然在来的路上,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她将针织的基本方法都整理成资料交给了朝廷,最终皇上却还是让她来胶东,说明皇上心里头是看好以针织扶持伤亡将士家属的,甚至看好以针织发展商贸。 但毕竟是新事物,没人懂,自然也就让人不大容易接受。 皇上下的是口谕,又没有正式的公文,也没提过让她找官府,只是特别低调地将她派来棉花产区,估计也有些放任她自由发展的意思。 若是成了,后面的事自然好办,若是不成,也不过就是花了很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也没太多人知道。 楚安然也是比较赞同这么做的,毕竟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人多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自然也很低。 所以她想先找一个或者几个最穷的村子开始试验。 穷的吃饭都成问题了,还会怕失败吗,但凡能有个活命的机会,还是个可以学手艺的机会,楚安然觉得百姓的接受程度会更高。 她把这想法坦然说了出来,又恳请梅兴思,“人生地不熟,有一事,倒是有一事,需请梅叔父帮忙。” 楚安然也不过是客套一下,既然皇上让他们到了胶东住在梅家,自然是早就和梅兴思打过招呼的。 她要有事,找梅兴思帮忙肯定没错。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的,旁的,但说无妨,便是银钱一事,你也不必担忧。”梅兴思将话说得风趣,但也给出了明确的信息。 楚安然心中更放心了,果然,皇上是将她此次胶东执行的后盾放在了梅家。 那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何况人都来了,她自然是想做出一番成绩的。 “既然那富平县是最穷的县,且军户数量也是最多的,劳梅叔父请人查探一番,我想知道富平县最穷的村子是哪个?军户有几户?阵亡的有几户?伤残的有几户?” 楚安然大概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又提了个要求,“只是别大张旗鼓,能低调就低调。” “可,一会儿我便书信一封,派心腹亲自去趟富平县。富平县令品行高洁,若你这事成了,怕是他要将你供起来不可。放心,我信中自会嘱托他,不会大张旗鼓的,若需他出面,你也不必客气。” 这样最好不过了,楚安然心中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更加有信心和冲劲了,同时也松了口气。 哈哈!可以不用住在梅家了,哪怕是去穷乡僻壤吃苦,也比待在这儿要面对这么难相处的当家主母要好太多了。 说到吃苦,楚安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梅叔父,小女曾有幸看过一本书,说有些贫瘠之地,百姓易得大脖子病,乃是因为缺了一样东西,这东西,海菜里头含量却是极高的。若是那些易得大脖子病的地方,百姓们若能常食海菜,可减少病患。 何不将这些海菜晒干了,运到内陆去售卖,那样内陆的百姓能多一样可食用的食材,又能预防大脖子病,而胶东或是别处沿海的百姓,又能靠卖海菜干品多些进项。青壮年出海打鱼,老弱妇孺在家晒制海菜干品,日子也能好过些。” 楚安然越说,梅兴思眼睛越亮,最后‘啪’一掌,拍得桌上的茶盏都打翻了,“好好好好,这主意好啊,这主意太好了。” 之后便起身在厅堂里来回走动,山羊须都被他捻乱了。 “可,这海菜腥味颇重,便是本地百姓,大多也只是为了裹腹食之。这内陆得的百姓又如何能接受的了。”梅兴思顾虑的也很有道理。 楚安然想了想便道,“唔!此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我这儿倒是有些做菜的想法,我在京中有个酒楼,还未开张。若是能将海菜引入我那酒楼,等打出了招牌,京城里盛行起来,想来别处酒楼食肆也会跟风。这风一旦跟了,百姓接受起来自然也会容易许多。到时,我再将做海菜的方子往外一散,这海菜的销路便也不用愁了。” 梅世朗嗤笑一声,“说得好似你那做菜方子多了不得似的,胶东百姓吃海菜的时候,难道不比你长,也没见有谁家的海菜能做出花样儿来的。” 这小子绝对是个中二少年,欠揍。 楚安然不以为然道,“二公子,家学渊源,定是听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吧?旁人做不出来,不代表我做不出来。好比这针织,我会做,你们却不会。譬如针黹女工,怕是屋里这些个丫鬟姐姐,任意一个都会做,可这事,我却做不来。” 梅世宝最高兴了,“二哥二哥,可不止我不会女工,小姐姐也不会呢!” 可见小丫头平时应该没少被她这位二哥取笑。 说得再多,不如一做,楚安然觉得还是露一手更能让人信服,便道,“梅叔父,明日不如我做上几道,你们尝尝再说。” 梅兴思笑着点头,“好啊好啊,我毕生除了喜读书,也就好这一口吃的了。这海菜我虽喜欢,不过烹饪之法太过单一,却是有些无趣了。” 梅家不差钱,梅兴思又是个爱吃的,其实家中厨子也用别的烹饪方法做过海菜,但是做出来都不算好吃。 如今见楚安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梅兴思倒是多了几分期盼。 话也聊了,茶也喝了,时候也不早了,萧呈璟、楚安然以及梅家两兄弟便告退,各自回去安歇。 出了正院,梅世轩还想和萧呈璟同行、聊聊天,好宽慰一番兄长,毕竟他娘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伤人。 却不想梅世朗嘴里说着有事要和哥哥商量,拉着梅世轩就离开了。 原本楚安然也该和萧呈璟分道扬镳的,他们所住的院子并不同路,但是要张口的时候,发现萧呈璟的脸色不大对。 “十九叔?你,你还好吧?脸色怎么有些发青?”楚安然关心问道。 梅兴思再热情,到底不如萧呈璟来得熟悉,楚安然可不希望这男人出什么事儿。 萧呈璟好似在压抑什么,握住已经候在院外有些时候的常喜的手臂,低声道,“回去。” 梅府的下人并未觉出不对,可对于和萧呈璟相处过的楚安然来说,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但是看萧呈璟不想让人知道的模样,只好嘱托常喜,“许是喝多了,你好生照顾着些,若有事,尽早寻人,别让你家爷硬撑。” 男女有别,他们又是客人,楚安然就算再担心萧呈璟,也没法跟着他回他居住的院子。 嘱咐了常喜后,她便带着香橼,依旧是在红花的带领下,回了院子。 第71章 萧呈璟病了 到了第二日,才得知,昨晚萧呈璟病了。 不管是作为同行人,还是晚辈,楚安然都该前去探望。 这时候,谁都不会拿男女有别说道什么。 进了院子,楚安然便被常喜拉到一旁,“爷昨晚又吐又拉,还不许我告诉梅府的下人,硬生生熬到了天亮。幸好来前,我娘让人备了些药丸,给爷吃了,总算脸色好了许多。” “这药是能乱吃的?”楚安然一听,心里就是一惊,如今这时代,一个风寒就能要人命的,药就更不敢乱吃了。 常喜赶忙解释,“没乱吃,我家极少吃鱼,并不是不喜欢,只是好些鱼吃不了,吃了就容易不舒坦。我娘才给备了药,毕竟胶东一带,喜食鱼。只是没想到这回这么严重。” 楚安然听了就明白了,看来萧呈璟应该是对很多鱼类容易过敏,难怪昨晚梅夫人夹到小碟中的海鱼,他犹豫了一下才动筷子。 估计这男人对海鱼的过敏程度更重,昨晚那一碟的鱼肉量也不算少,所以才会这么严重。 楚安然问常喜,“那如今是睡着还是醒着?梅家人可来瞧过了?” 她想问的其实是梅夫人,怎么说都是亲生儿子,那鱼肉又是她夹给萧呈璟的,这回怎么着,也该正眼瞧上儿子一眼了吧? 常喜摇摇头,“得了消息后,梅老爷倒是来的快,和管家请来的大夫前后脚到的,后来梅家大公子也很快来了。旁的人,旁的人就······” 不用说了,常喜嘴里的旁的人,自然指的是梅夫人了。 楚安然真想替萧呈璟掬一把同情泪,这也太那啥了吧,“常喜小哥,问你个事儿,你,嗯,你家爷,是那位亲生的吧?” 常喜瞪大了双眼,声量都提高了,“当然啦,我们家爷身份尊贵着呢,如假包换,亲爹是肃王,亲娘是安贤郡主。” 楚安然拍着他肩膀,示意他不用这么激动 ,“别激动,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常喜的脸都快垮成了囧字了,很是惆怅,“唉!能不激动么,我也时常怀疑呢,打小没少因为问这个,被我娘揍。我娘说了,我们爷如假包换就是安贤郡主同肃王的孩子。其实我也是就那么一问,光就我家爷这张脸,就知道是谁的孩子。” 他惆怅的原因,无非也就是实在难以相信,哪有亲爹亲娘对嫡长子那般不在乎的。 何况他家爷不光长得好,还文武双全,这般优秀的子嗣,旁人家只有捧着供着的,哪像他家爷,爹不疼娘不爱的。 楚安然就好似会读心术一般,安慰道,“好啦!这世间有如你爹娘,我爹娘这般,将孩子看做命根子的。自然也有那,爱自己胜过爱孩子的。不然哪来那么多为了上个赌坊就卖儿卖女的呢!别苦着脸了,进去瞧瞧,不定你家也这会儿饿了呢!” 提到饿,常喜才想到了正事,“瞧我这脑子,忘了最重要的事了,求姑娘件事儿,姑娘手艺好,能不能做些吃食?” 他想着船上,爷不思饮食,多亏了然姑娘,爷才有胃口。 昨晚又吐又拉的折腾了一夜,如今怕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楚安然点头,“没问题,我先进去瞧瞧人。” “哎哎,这院里就有个小厨房,我让人去大厨房取些食材来,姑娘看要些什么?” 楚安然指了指香橼,“问香橼吧,她知道病人该吃些什么。” 便转身进了正房,在卧房门口又询问了里头,“十九叔,我能进来吗?” “嗯!”声音还有些虚弱。 进了卧房,绕过屏风,就见床上的男人,锦被盖的严实,露出的一张俊脸,惨白惨白的,倒是将平日的冷漠气质尽去,多了几分脆弱,越发吸引人了。 楚安然摸摸心口,唉!不管男女,这但凡是长得好看的人,即便是病了,也都是美得让人心动。别说会嫌弃了,心疼都来不及呢! 一时,楚安然连说话的声音又放轻了几分,看在男人因为病了而显得越发俊美的份儿上。 于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男人,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脆嫩嗓音,不过比之平常多添了三分温柔。 “十九叔,还好吗?渴不渴?饿吗?要不要喝蜜水润润嗓子?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熬个粥好吗?” 楚安然努力放轻了声音,像哄孩子似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听得床上的男人,眉头越皱越紧。 “聒噪。”男人终究是被侵扰的开了口,声音有些无力沙哑,一点儿震慑力都没有。 而那原本闭着的双眸随着话音也睁开了,也许是闭目的时间有些久,再加上折腾一夜有些疲累。 那睁开的双眸,同平日截然相反,那深入幽潭的黑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血丝的双眸因为附着了水汽,显得水润而温柔。 楚安然觉得这样的双眸,比那深不见底如幽潭一般的双眸,更要动人心魄。 反正,这一刻,她是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得不说了?”萧呈璟见小姑娘有些呆愣,以为是自己那句‘聒噪’惹得小姑娘不开心了。 “啊啊?哦,哦,嘿嘿!是我的不是,忘了十九叔一夜不曾休息好,还一个劲儿的和您说话。您继续睡,我去看看食材,给您煮点儿吃的,一会儿好了再来喊您。有没有胃口的,多少吃点儿。” 楚安然回神后,一连串的嘱咐和劝慰便脱口而出,一时又觉得自己确实聒噪了点,怕打搅了萧呈璟休息,给他掖了掖被角,很干脆地转身走了。 萧呈璟有些哑然,他还没想好说些什么,这丫头就这么走了。 叹口气,他又再次闭上眼睛,心中填满了涩意。 他,还期盼些什么呢? 他,也早就不再期盼了。 在思绪纷乱中,萧呈璟又睡了过去,头一次有种无力感。 从小就开始习武,数九寒天,一日不曾偷闲。再大些,便去了军中摸爬滚打,连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都没有,顶多也只在儿时吃过几次鱼,导致上吐下泻,可那也只有两三回,且入口的量少,泄完吐干净了,人便也好了。 当萧呈璟昏睡过去,当楚安然在小厨房里忙活着仔细熬粥时,正院里的气氛不太好。 “夫人,夫人,我的夫人呐!”梅兴思一声比一声高,声音了充满了无奈,“你到底要执拗到何时?那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缘何就不能待他好些。” 梅夫人一脸怒容回怼,“那是萧庆泽的儿子,跟萧庆泽一个德性,能是什么好货色,没得看了就让人生厌,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说完好似还不解气,“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居然让人住到我们府上,这不是来恶心我的吗?” “慎言,这话也是能乱说的?皇上还能如何,不过是心疼侄子罢了。”梅兴思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手指对着梅夫人指了半天,最后颓然坐下,叹息道,“唉!到底,那也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你抬眼瞧瞧,他那张脸,任是谁见了,都看得出,你们是母子。” “那又如何?那也逃不开是萧庆泽的种儿,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了,嫁了那个狗东西,生了个狗崽子。”梅夫人说得咬牙切齿,可想是多恨了。 见自家夫人如此不讲理,梅兴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珠,当初你我初见,我喜你不拘泥于世俗的洒脱,喜你的飞扬骄傲,更喜你直率的性情。” 梅夫人一听此言,一个冷眼瞪向梅兴思,“哼!怎得,为着个别的男人的种,你如今倒是要厌弃我了?” 梅兴思苦笑,“你也说了,那是别的男人的种儿,若是可以,我自是希望你未曾吃过男女之情的苦楚,未曾给旁的男人生儿育女。可是,明珠,你得明白,既然往事不堪回首,就该往前看。再如何,璟哥儿是无辜的,他有何错?做谁的儿子,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见自家夫人并没反驳,情绪也平稳了许多,梅兴思也放轻了嗓音,走到自家夫人身旁,拦住了她,劝道,“你自小,便有岳父岳母和舅兄疼爱,岳母又得皇上敬重,连带你小小年纪便有了郡主的封号,众星捧月,比那皇家公主都不差。之后又嫁给了肃王,皇上的胞弟,这份尊荣,大周有几个女子能有?” 见夫君又提起了那个讨厌的人,梅夫人又怒气上涌,刚要回怼,梅兴思便抢话道,“你再看璟哥儿,皇上亲侄儿,不是皇子,却比皇子更自在。亲王嫡长子,亲娘是郡主,这本该是京中最自在贵重的身份,却因父母之故,弄得个爹不疼娘不爱,靠着姑母和皇上才安然长大。却并未颓丧成了纨绔,反倒吃得起苦头,靠自个儿本事,有了如今这般地位。” “什么本事,还不是皇上和镇国公的面子。”梅夫人很不服气,语气却低了几分。 “确有他们的缘故,可若是璟哥儿自家不争气,便是再有靠山,也是立不住的,军中可是以实力论长短的。你啊你啊,你还看不明白吗?听闻肃王上了几回折子,给如今肃王妃生的长子请封世子,皇上一直拖着不应,也没干脆册封璟哥儿做世子。你说这是为何?” 梅夫人抬起美眸望向丈夫,“是啊,皇上不是真心喜欢这个侄儿?若真喜欢,怎得不直接册封他做世子,本就是嫡长子,做世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梅夫人此刻也有些疑惑和担忧了,她再是厌恶这个儿子,那也不能便宜了那两个不要脸的贱人。 梅兴思拍拍自家夫人的肩,笑道,“皇上重情,不然也不会看重岳母这个堂姑母,也不会随了你们愿,允了你和肃王的婚事。当初不赐婚,怕是早就看出你二人性子恐是不能长久。若真赐婚了,你二人如今的日子还不知道过的如何折腾呢!” 梅夫人自小受尽宠爱,性子自然是骄纵自我的,肃王亦然,都是骄子,性格自然也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两人都是同样性格,又眼光极高,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两个骄傲的人倒是彼此看对了眼了。 都是受宠的孩子,又不需要为了联姻牺牲婚姻,于是看对眼的两人很快就在情最浓时成婚了。 可是这过日子是需要夫妻相互扶持、彼此体谅,这日子也能越过越好。 这道理,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高门大户,都适用。 尤其是高门大户,夫妻相处之道上更加要讲究,不然这后宅若是乱了套了,家宅不宁,迟早这人家也是要出事的。 偏偏这两个骄子骄女,被人宠惯了的,说得通俗些,就是成熟的比较晚。再加上性格都是骄傲自我型的,吵架了,两个人都想等着对方来哄自己,结果可想而知,自然谁也没等来谁。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个性格同他们截然相反的人,来插了那么一脚,这夫妻二人的矛盾,自然是越来越深,直至到最后两厢生厌。 更何况这个插足进来的人,还是梅夫人的堂妹,姜家二房的嫡女。这对于堂堂的安贤郡主、肃王妃而言,不仅仅是打脸的事儿,简直比拿茅房的米田共糊她脸上,还要让她恶心。 所以,年轻气盛的安贤郡主,在不能杀了那两个贱人的情况下,一腔怒气无处可放之后,便将它们转嫁到了亲儿子萧呈璟身上了。 随着时间的积累,安贤郡主的性子,也越来越执拗,牛角尖也是钻到了死胡同里,谁都劝不通。 哪怕是嫁给温润儒雅的梅兴思之后,哪怕是又生了两子一女,过上十分幸福安稳的日子以后,这牛角尖它也没打通,只不过是被安贤郡主埋到了心底而已。 不然又怎么可能到了胶东之后,那么多年,都没带着孩子们回京城娘家看看父母。 做父母的想念女儿或是外孙了,还得亲自跑到胶东来。 “你倒是快说啊,皇上到底为何不允了那贱男人的折子呢!”已经人到中年的梅夫人,此刻倒是一点也无郡主的骄纵模样了,反倒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梅兴思宠溺地刮了刮自家夫人的鼻子,他性子温润,偏心悦上这么个暴脾气的女子,就是爱她那份爱憎分明。 只不过,旁的都好,就是对亲儿子这般爱憎分明,他却是不赞同的。 尤其是见到自己两个儿子时,他便总能想到萧呈璟,也总能想起当年那孩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跟他说:“他们说你要把我娘亲抢走,抢就抢吧,你要待我娘好,璟哥儿不难过,以后我能去你家看我娘吗?你要是欺负她了,我会揍你的。” 再后来,他独自去过京城几次,那孩子越长越好,却也越长越清冷,自然也越来越优秀。 这样的孩子,又如何不让人喜欢,反正他是极喜欢的。 “若我没有猜错,肃王世子的位置,迟早还是会给如今那位肃王妃生的长子的,不过不会给的那么痛快就是了。 至于璟哥儿,如今是怀化将军,再历练几年,往西北可接收镇国公府手中的兵权。往南,可以收拢岭南、南越一带的兵权。西北或是南边儿,清净了十几年了,再起战事,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两处地方,璟哥儿有了功绩,先封个镇国大将军,等边关安稳了,再封个郡王。等下一任帝王登基了,再恩赐个亲王,那也是迟早的事儿。璟哥儿可是皇上留给自家儿子最好的一柄宝剑。” 梅夫人撅嘴,“那贱人的儿子还不是迟早占便宜,真是恶心人。” 梅兴思安慰道,“你瞧你急的,便是如今就册封了你那堂妹生的儿子为世子又如何?若他自己是个能干的,倒还好说。若是个没能耐的,老实些倒也好。若是心大,有没有命活着,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未尽之言,梅夫人自然是听懂了的,因为她那不要脸的堂妹就是个心大的,听说养出的孩子心也不小。 不然,也不会在皇上那么疼爱萧呈璟的情况下,居然还敢时刻惦记着那世子之位了。 哼! 梅夫人心中除了恶心厌恶,便只余不屑。 劝了这么会儿功夫了,梅夫人脸上怒容也散了,梅兴思见时机尚好,便道,“不说母子关系,那也是受了皇命上门的贵客,就此一条,你这当家主母,也当前去探望一二。” 立马收获美人怒瞪,梅夫人掐着自家夫君腰间的软肉,恨恨道,“休想,劝了这半天,不就是想我去见那孽种么。告诉你,本夫人说不去就不去,谁爱去谁去。你倒是心大,旁的男人的种儿,你都能稀罕。若非我自家清楚那孽种确实是我生的,还真要怀疑是外头哪个女人给你生的呢!” 梅兴思见实在劝不通,也不想再继续,免得劝多了,惹得自家夫人越发左性,反倒不妙。 他索性笑得自得,“哎!夫人眼力好,为夫还真就挺稀罕这孩子,文武双全的好男儿,长得也俊美。这继父也是父,他认不认我,倒是无所谓。我可是当自己多了个好儿子的。” 性子骄纵的梅夫人对自家夫君的厚脸皮,无言以对了。 一把年纪了,这么不要脸。 第72章 暂别前夜 许是心中沉郁已久,也或许是海鱼威力太大,这一次萧呈璟足足躺了三四日才恢复了体力。 而这几日里,梅夫人真的就狠心到一次都不曾来过。 倒是梅兴思和梅世轩,每日都来。 常喜便央求梅兴思,说楚安然调理饮食有一手,于是连着几日,楚安然每日都要往萧呈璟的院子去三回。 原本大夫说最少也得养上八九日的,在楚安然的精心照顾下,恢复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因为要照顾病人,海菜一事便耽搁了,去富平县的日子也往后推了。 到了第五日,萧呈璟已经和平时在京城一样,可以起早习武了,便提议,还是早些动身去富平县。 早点了解清楚当地的情况,才好早点开始做事,也能早点看到成果。 楚安然也同意,只是有些担忧萧呈璟的身体。 再三向大夫确定了萧呈璟的身体已经恢复,当日中午便向梅兴思提起富平县之行。 梅兴思也是个行动派,立马就要安排随行人员,却被萧呈璟给婉拒了。 最终,梅兴思只派了大管家的儿子梅元丰随行。 这是个和常欢一样成熟稳重的青年,刚刚弱冠,办事能力却很得梅兴思赏识。 平日里跟着大管家处理梅府内外事务,是个十分机灵干练的人。 出行的事很快便安排好了,定了第二日就出发前往富平县。 虽然说富平县是属于胶东治下,但位置却是在胶东最西面,地处胶东和胶西交界的地方。 离梅府所在的胶东府城并不近,且一路上还有不少路段是山路,车马快行,也要跑上八九日才能到地方。 像他们一行人里有女眷的,马车必然不会跑的快,这耗费的时间自然也要久一些。 所以还是尽早出发比较好,何况已经入夏,天气渐热,雷雨天也多起来。 若再晚些时日出发,可就六月下旬了,夏季正式到来,那可是早起晴空万里,午间说不定就下暴雨,出行可就太不方便了。 临行前,烹饪海菜一事,还是要完成的。 于是这一日的晚食,楚安然终于有机会下厨烹饪海菜了。 梅兴思是个实在饿吃货,亲自领着下人去海边采买海货。 这也是个聪明的,觉得楚安然既然这么有自信,常喜又夸赞她调理食物有一手,梅兴思除了采买了好几种海菜之外,还买了旁的海货。 于是,楚安然也不得不亲自外出,去菜市去药房,亲自挑选了配料。 小到葱姜蒜,大到各种酱料和香料。 将路上捡来的李家兄弟以及梅家的厨子,支使得团团转。 华灯初上之时,一桌丰盛的海鲜大餐便呈现在了梅兴思眼前。 等菜上齐了之后,梅兴思瞧着桌上一盘盘瞧着眼熟又不熟的菜,心头有些激动。 一则是有了新菜可以满足口腹之欲,二则,也是顶要紧的,若是海菜能做得美味可口,喜欢吃的人多了,那沿海百姓就可以多个进项了。 毕竟海菜是可以晒干保存的,运输也方便,若能有销路,实在胶东乃至大周所有沿海百姓的幸事。 当然,还有一条,更是梅兴思期盼的,那便是楚安然说的,这些海菜可以防治大脖子病。 这大脖子病,梅兴思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防治这种病的方法,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别说他了,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毫无办法,不然也不会到如今,此病依旧高发。 这海菜能防治大脖子病一事,梅兴思自然希望是真的,即便最终无用,那也没什么伤害。 如今见了这一桌子的海味,闻不到一丝腥味不说,满鼻子充斥着不同的香味,梅兴思越发相信这海菜必定能为沿海百姓带来收益。 梅世宝惊呼,“哇!好香呀!都是小姐姐做的吗?太厉害啦,娘,别让小姐姐走,小姐姐走了,咱们就吃不到这么香的菜啦!” 听到闺女的惊呼声,早就忍不住咽口水的梅兴思总算从惊诧中回神,赶忙招呼大家。 “愣着作甚,赶紧趁热吃啊!” 但凡高门,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可今日的晚食,大家都破例粗俗了一回。 席间话语不断,皆都是对菜色的溢美之词。 “这是昆布?悟!好吃,里头放了什么呀?” “回大公子,这菜简单,先将番椒、生姜,蒜头剁碎,撒了盐腌制。再挑了昆布的嫩芽切成丝,猪油沸了以后,下腌制好的番椒酱炒香,再倒入昆布丝翻炒。这咸淡么,番椒酱已经有盐,炒制的时候,看情况再决定是否还要另外加盐。” “就这么简单?” “是的,二公子,那番椒酱,我也教了厨娘,夏日里的时候,用它凉拌菜瓜或是面条,亦或是用来炒菜都可以,便是用来拌饭也是极开胃祛湿的。这昆布切丝也可以先焯水后,再用番椒酱加醋凉拌,味道一样好吃。” 光是昆布,楚安然就做了三道菜:番椒酱炒昆布丝,胡萝卜、香芹、昆布切丝后用蒜蓉、香醋和香油凉拌,排骨炖昆布。 梅兴思是三样都爱,梅夫人矜持,怕口中气味重,更喜欢排骨炖昆布。 没有腥味不说,因为吸收了肉香,又有汤汁润泽,昆布吃起来便觉得鲜美多汁。 不过后来,实在是没有抵得过酸辣味的勾引,梅夫人最终忍不住尝了凉拌海蜇丝。 且一尝之后,便爱上了海蜇的脆嫩口感和带着蒜香的酸辣味道。 二公子梅世郎,许是因为正长身子的缘故,一上来就先朝紫菜蛋炒饭而去。 虽然再三努力矜持,却依旧干掉了一大半紫菜蛋炒饭。 这场景引得平时最不喜吃米饭的梅世宝都吃了小半碗紫菜蛋炒饭。 “小姐姐做的饭真好吃呀!这个紫色的也是海菜吗?真好吃。” 梅世轩这个翩翩贵公子,和他爹最像,桌上的菜,样样都尝了个遍,表示样样都喜欢。 “这是竹蛏吧?厨娘也做过葱香的,却远不如你做的鲜嫩,葱香也不如你这个香。” “回大公子,我和府上厨娘的做法,略有不同而已。这竹蛏壳厚肉丰,若是炒制,时间短了,不熟,时间长了,口感又老了。若是加水煮久些,是能酥软好嚼,但海货的鲜味也没了。” “丫头啊,你倒是大方,今儿我们府上,怕是最高兴的人便是厨娘了。学了不少厨艺,你可真舍得啊,这可都是能赚钱的方子啊!” “这有什么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饮食一道,也当有百家争鸣,方能发扬光大,百姓的日子也才会越加好过。” “说得好,说得好,你这丫头,胸襟不输男儿。唔唔!这竹蛏果然不同凡响,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葱香扑鼻。快说说,怎么做到的。” “其实法子极其简单,这竹蛏体内水多,若直接入油锅炒,水一出来,锅里温度便降低,要等汤汁重新滚沸便需要时间,这样一来,肉便容易老。所以要先剖开竹蛏肉身去水,且不能用油炒。” “可我瞧着盘中有油啊!” “夫人有所不知。这油是最后才倒上的。剖开肉身的竹蛏装盘,铺上生姜,撒上少许碾成细粉的胡椒,等锅中水开后,将盘子上蒸架,蒸上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取出盘子,将盘中汤水倒掉,淋少许酱油,铺上切好的葱花,最后再浇上滚烫的猪油。” 诸人听得频频点头,嘴里也没停过。 “小姐姐,那这大弯公呢?真好吃。” 楚安然一愣,看到梅世宝手中的东西,才明白小家伙梅世宝说的是啥。 “呵呵!这虾啊,做法可太多了,你们平时多为清蒸或者白灼,我今日却是用了油焖。” 油焖大虾可是楚安然的最爱,只是这一世,因为交通不便,虽然居于江南,却不如上一世那般可以轻易买到新鲜海虾。 这一世,在江南,她吃到活虾都是河虾。 河虾也自由自己的鲜美之处,但论起油焖做法,还是要个头大的海虾更适合。 将生姜、蒜头、葱,切末,挑了个头大小差不多的海虾,挑去虾线,剖开背脊的壳,方便入味。 做油焖虾,猪油是佳配,能增加香味和鲜味。 适量猪油下锅,油沸后略微冒烟,先将姜末和沥干水的海虾一同入锅炝炒。 待虾壳微红,锅中温度再次升高时,将蒜末倒入翻炒出蒜香味,沿着锅边淋入少量酱油,翻炒上色均匀后,盖上锅盖收汁。 闻到微微焦香时开盖,撒入葱末,此时汤汁已经收干,未免焦糊,需要不停翻炒。待葱香味激发出来后,在沿着锅边淋少许米醋,撒上一小撮白糖,翻炒均匀,便能出锅了。 这油焖虾,色泽油亮,油煎后的虾壳香、酱香、姜蒜葱、醋和糖经过高温后的甜香,几种香味混合在一起,那气味有多香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只有口中泛滥的口水在提醒人们,这还未入口的菜定是鲜美无比的。 楚安然毫不吝啬地将油焖虾的做法细细道来,那细致的描述,引得几人越发觉得吃不够了。 明明肚子早就凸起了,却依旧觉得还没吃够。 “这虾本就是鲜物,做法也多,往后我再教几种给府上厨娘,让她做了给妹妹当个零嘴也使得的。” “零嘴?小姐姐,大弯公,嗯!就是这虾,也能当零嘴?你快说说,怎么当零嘴。” 楚安然便又将椒盐虾的做法娓娓道来。 蜀地的花椒,番邦的胡椒,还有八角桂皮,以及盐,都磨成粉末。取适量此粉末腌制海虾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在撒入少量糯米粉和白面,抖均匀了,让每只虾上都要粘上。猪油滚沸后,将虾一只只入油锅炸。 “这虾啊,熟的快,不宜久炸,约摸十息,便可将虾夹出,这样做的虾,外酥里嫩,连虾壳也是吃的,当零嘴或是用来下酒,都可。” 梅兴思叹气,“哎!不如我也随你们一道去吧!虽说富平那儿穷,也没有新鲜海货,可有丫头你的手艺在,怕是那野草,也能做出可口的饭菜来。” “爹,你不当山长啦?那宝儿也要同爹爹一起,宝儿也要跟小姐姐走。” 梅世宝当真了,以为她爹真的要跟着楚安然走,那她缠着爹爹,也可以一同去啦! “瞧你们出息的,为着口吃的,至于嘛!”梅夫人原本应该是想表达不屑的,可是垂眸看着自己凸起的肚子,她实在说不出太傲娇的话来。 “你们喜欢就好,等从富平回来,回京前,我再做些旁的菜给你们尝尝,也会教一教厨娘。梅家叔父,昆布和紫菜,我这些做法,可觉得还行?”楚安然问梅兴思。 “不是还行,是非常行,做法简单好吃,配料和做法的成本也低,便是这排骨炖昆布,穷苦百姓买不起排骨,可是向屠夫掏上两根棒骨,也能做这道菜。” 梅兴思是真的高兴,自斟自酌,喝得满脸通红,兴致极高。 “那叔父不如寻上几家日子艰难的渔家,让他们将家中晒干的存货,挑了好的,再拿出来翻晒,最好将泥沙给抖干净些。我先要一百斤昆布,一百斤紫菜,货齐了,劳烦叔父让人立马送到京城。那儿干燥,更便于保存。” “这么多?”梅兴思觉得不妥。 这东西,本地人也都只是将它们当做日常食用之物,同鲍参翅肚不能比,算不上山珍海味。 这么多量,便是楚丫头能将它们做的好吃,京城有那么多人愿意吃吗? “不必担心,京城干燥,干海货不容易坏。如今这海菜价钱低贱,多备些货,也花不了多少钱,若是我的店开张了,说不定还不够用呢!” 楚安然觉得,按照京城那些人的猎艳心态,只要东西还不错,他们的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这昆布要这么些量,梅兴思能理解,因为桌上的菜已经提现出了用量。 可是这紫菜,遇水就软了,也容易散开,炒制或者凉拌,好像都不大合适啊。 “丫头啊,你这紫菜是不是多了些?这也就是煮汤的时候放难么一小撮。” 楚安然狡黠一笑,“指不定这紫菜消耗的更快呢!说起这个,还得劳烦叔父,这紫菜同昆布不同,我的要求也不同。” 于是楚安然说了说对干紫菜的要求,首先就是泥沙,必须一点儿都没有。其次,晒制的形状大小要比着练字的宣纸大小来,厚薄也尽量接近宣纸的厚度,还得匀称。 “要求高,我给的价钱自然也会高,就在平常的价钱上,翻三倍吧!嗯!若是有虾米,我也要,不过我要的是毛虾晒成的干。” 梅世郎抬头看向楚安然,“毛虾?那东西本就小,晒完都没什么了,又没肉,又腥气,也就渔户人家会晒干了,留着不出海的时候吃。” 那也是没办法,不出海,渔民没有进账,哪有那么多钱爱吃喝。 那毛虾虽然没肉,可打捞的时候量多,晒干了也好保存,等到了吃食紧缺的时候,那毛虾干用来煮个菜汤什么的,多少也算有点荤腥。 楚安然很意外,这个中二叛逆期的梅家二公子,居然还会知道这些。 很快,答案就有了,梅世轩好似猜到楚安然的心思一般,解释道,“小朗常跟着我爹去海边渔市。” 梅兴思也道,“嗯!我们也常去渔户家中,海货还能更新鲜些,也常能买到渔市上没有的小海鲜。” 楚安然觉得不虚此行,这趟胶东之行,倒是让她遇见个这么有意思的古代老饕。 难怪这人性格这么随和,胸怀也宽广,一个古人,对妻子同前夫生的儿子能真心相待,实在是难得。 原来原因在这儿呢! 楚安然一直觉得,一个真正懂吃的老饕,一定是一个极其热爱生活的人。 这样的人,对凡尘俗世看得很开,性格也会很豁达。 这些描述,不都和梅兴思对上了么! 堂堂山长,会带着儿子穿梭在腥臭腌臜的渔市,只为寻找自己想要的食材。 还会带着儿子不爱辛苦跑去海边渔村,去渔户家中寻找卖不出价钱的小海鲜。 楚安然看看依旧带着些小女孩心性、甚至有时完全不讲道理的梅夫人,心道这夫妻俩才是什么马配什么鞍。 恐怕只有梅兴思这样的性子,才能包容的了骄纵自我的梅夫人。 只有足够被包容、被理解,骄纵自我的安贤郡主才会收敛脾气,才会变成大多数时候都端庄高雅的梅夫人。 唉!错的时候遇见错的人,错误地生下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倒霉蛋萧呈璟。 楚安然只能感叹一句,真是造化弄人啊! 萧呈璟才刚恢复身子,又因食用海鱼才病重,晚食便没来正院用饭,自有大厨房会送饭菜去他那儿。 楚安然为萧呈璟的苦逼遭遇而感叹时,被同情的男人也正在用晚饭。 大厨房送来两个大食盒,从瓜果点心到荤素菜色,加一块也摆了慢慢一桌,有十来个大小盘碟。 可是萧呈璟却没什么胃口,不知道是一人吃饭太寂寞,还是被楚安然养刁了胃口。 常喜劝道,“爷,好歹吃两口垫垫,明儿就离开了,还不知道到时候在那富平县,能不能吃上口正常饭呢!” 见萧呈璟没反应,依旧握着筷子发呆,常喜凑到近前,八卦起来。 “爷,我可听人说了,那富平县穷得,一家子七八口人只有一条棉裤,冬日里出门,只能轮着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要是真的,那一家七八口,岂不是冬日里没法外出干活,只能猫在屋里?那可怎么过活啊!爷,您说这事是真的吗?” “聒噪。”萧呈璟放下筷子,捏捏眉心,有些后悔将常喜这个嘴碎子带来,实在是聒噪。 常喜不服气,嘀嘀咕咕,“哼!要不是我娘担心您,我还不愿来呢!还嫌我聒噪,若没我聒噪,您怕早成哑巴了,一整日都说不了两句话的,也难怪我娘担忧了十几年。就爷您这样,谁家姑娘嫁了你们,那跟守活寡有啥区别。切!嫌我聒噪,我还嫌您哑巴呢!” 萧呈璟觉得眉头更紧了,怎么揉都揉不开。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小子有当八婆村妇的潜力呢! “行了,不渴么?有你爱喝的鸡汤,坐下吃饭。” 最终,萧呈璟决定不为难自己了,还是拿吃喝堵住这小子的嘴更快些。 常喜是个好哄的,见自家爷给了台阶,也不再叨叨,顺着台阶就下了,呲溜一下就落座开吃。 明日要暂离此地了,萧呈璟也说不清心中感受。 他离开了,她回高兴吧! 第73章 一山两镇,天壤之别 一夜好眠,第二日楚安然起得很早。 初夏的清晨,空气清新,深深吸上一口,鼻腔中便涌入花草混合的清爽又芬芳的气息,让人的心情想不好都不行。 “都收拾好了吗?再仔细瞧瞧,有没有落下什么,富平相距也不近,落下什么了,可是不便回来取的。花蜜,尤其是你,丢三落四的,到时忘了什么,可别哭鼻子。” 楚安然叮嘱花蜜,这丫鬟对于楚安然的事物上,还真没丢三落四过。可是她自己的事物,以往丢三落四真的是时有发生。还好有香橼盯着,如今花蜜这毛病改了不少。 “知道啦,奴婢核对了好几遍,香橼姐也核对了好几遍,没落下的。” 香橼也应和,“嗯!姑娘,咱们仨的行李一样没少。也幸好行李少,不然昨儿还真来不及细细收拾。” 正说话呢,红花领着小丫鬟,提着食盒送早食来了。 等红花和小丫鬟离开了,楚安然招呼自己两个丫鬟坐下一块吃。 红花做事心细,知道今日楚安然他们要早些出发,便将楚安然主仆仨的早食都一块儿送了来,香橼和花蜜也不必再跑一趟大厨房了。 主仆三人,不分彼此,将送来的早食,吃了个七七八八。 花蜜摸着有些凸起的肚子,心满意足道,“吃顿饱的,去了富平县也饿的起。” “呵呵!”香橼被逗乐了,“你个傻子,路上还有好些日子,哪里就能饿着你了。” 花蜜一脸认真,“咳!那不是吃一顿少一顿么,这一路上,我也会努力顿顿吃到腰带发紧的。” 楚安然摇摇头,“咱们又不是没带银子,富平县也是有县城的,有钱还能吃不饱?” “姑娘不是说要去最穷的村子吗?都是最穷的村子了,怕是有钱都没处花。” 花蜜贼兮兮地凑近楚安然,“听常喜说,那富平县穷的人家,七八口人冬日里可就只有一条棉裤,轮着穿了才能出门。姑娘,咱们下村子前,可千万记得在县城里多买些吃食。别买白面的,要买粗粮,顶饿,还不容易遭人惦记哄抢。” “都是常喜说的?”香橼闻道。 花蜜点头又摇头,“常喜说了,我又同府里下人打听过。我们院儿扫地的小丫头春花,她们家拐着弯儿的亲戚就有在富平县的,春花说,富平县是真穷,连县衙的大门都关不严实。” 楚安然心说不至于吧,好歹也是官方府衙啊,最多就是陈旧些,这大门都关不严实,夸张了吧? “别瞎猜,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去了就知道了。” 花蜜不赞同,“姑娘,等眼见了再做准备可就晚啦!不过姑娘放心,奴婢做了些准备。昨儿我不是提了个包袱回来吗?那是我托了厨娘帮着上外头买些方便携带的肉干儿。肉干没找着好的,厨娘倒是给了一包袱的咸肉,那五花可匀称了。咱们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楚安然和香橼是真没想到,粗枝大叶的花蜜,居然考虑的还挺周全。 虽然楚安然依旧觉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不过反正是咸肉,有马车,带着也方便。 等一行人在梅府大门处汇合,楚安然他们便在梅府父子三人和大管家的目视下,渐行渐远。 梅夫人依旧没有出现,梅世宝年幼贪睡,则是还在睡梦中。 一路上都还顺利,落脚歇息的城镇乡村,也都挺热闹繁华的。 “唉!看来我这咸肉是白带了,这一路过来瞧着都还不错呀,昨日落脚的那个李家庄,村里可都是青砖瓦房,想来那富平县也穷不到哪儿去吧!” 花蜜有些后悔带了一包袱的咸肉。 楚安然笑道,“你不是都说了,带着咸肉,也是有备无患。如今可还没到富平县呢,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咱们呢谁也不知道。” 香橼道,“昨日在村长家,奴婢在灶房里帮忙的时候,同那村长儿媳说起了富平县,那位嫂子说富平县是真穷,那儿的姑娘,都盼着往外嫁的。说那富平县城破破烂烂的,连邻县的小镇都不如。花蜜,指不定咱们往后想吃些荤腥,还真得靠你这些个咸肉呢!” 现在离富平县是越来越近了,既然传言依旧还是说那儿穷,那估计传言也不虚了。 楚安然想了想,决定到下个镇子落脚时,再去多采买些方便储存的食物,就算富平县生活便利,总是要有去村子的时候,村子里就未必生活便利了。 世事难料,却也是歪打正着,等真的入了富平县境内了,主仆三人皆都庆幸于提前做的准备。 富平县地理环境很特别,整个县好似个大回字形,四面被群山包围。 四座山的名字也简单,就叫‘东山’,‘南山’‘西山’,‘北山’。 东山和北山的连接处地势较低,那儿的垭口修了官道,出了垭口就是安平县的地界了。 而往西去,西山和北山连接处,也有个地势较低的垭口,往那儿出去,就是胶西治下的庆和县地界了。 也就是说,富平县通往外界的官道,往东往西,就只有这两个垭口。 虽然只是隔着山,可是山两边儿的境况对比明显。 楚安然他们前一日是在东山以东的甜水镇落脚的,这儿属于安平县治下。 安平县虽然算不上胶东的富裕县,但看甜水镇上百姓们的生活品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是第二日翻过垭口,进入了富平县地界,在东山西侧山脚下的东山镇落脚时,明显能感觉的出,东山镇比一山之隔的甜水镇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首先就是镇子的规模,比山另一侧的甜水镇至少小一半儿。 再说房屋街道,也比甜水镇破旧,一个镇子居然只有一家客栈兼酒楼,街上行人也少的可怜。 他们一行人到客栈的时候,里头的掌柜和小二都在打瞌睡呢。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客栈,掌柜和唯一的小二还处在一脸震惊中。 因为就他们客栈,还从来没有过一次性同时入住十几号人的。 更重要的是,还有十几匹马,三辆马车,一辆骡车。 这绝对是豪客,再看这些人穿着打扮,瞧着简单,可就那十几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的腰封和佩剑,也知道这群人肯定不差钱。 掌柜的也手忙脚乱地当起了小二,去安置马匹和马车了。 去后院的时候,头一回庆幸听了自家婆娘的话,将紧挨着山脚的地方给整理出来,还花了不少钱建了一排马厩。 原本还觉得肉疼,觉得这钱定是要打了水漂的。 这往来客商便是要找地方落脚,情愿忍着疲累,都要出垭口去东山另一侧的甜水镇落脚。 可掌柜的是个妻管严,婆娘眼一瞪,他也只有听话的份儿。 掌柜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儿了,跟伺候祖宗似得,小心翼翼将马儿们安排进马厩,又颠颠儿地提了清水来倒入木槽,一个劲儿催马儿们快喝。 那谄媚的模样,马都觉得没眼看,乌云直接给了个鄙视的眼神外加一口唾沫。 掌柜一点都不嫌弃,忙里忙外一趟趟捧了草料来。还狠狠心,提了一小袋黑豆专门给乌云吃。 便是再不懂马,也能一眼瞧出乌云的不用来。 何况人家刚才可是自己走进马厩的,掌柜的觉得这就是马中的大爷,伺候好了肯定没错。 这东山镇很冷清,白天还好些,可是才到晚霞映红了天边的时候,街上就没啥行人。 楚安然一行人的到来,给小镇添了几分热闹。 那山另一侧的甜水镇却不同,那儿到了夜里亥时,还有酒肆开着招待客人。 这对比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姑娘,这才刚入了富平县地界呢,还是离出去的垭口这么近的镇子,比咱们江南的普通村子都不如。瞧掌柜那模样,见了咱们跟见了金子似得。唉!也不知道福清县城是个什么样?” 夜里,躺在客栈最好的客房里,四个姑娘家挤在一处,都有些忧心。 “这不出宫,我还真不知外头大千世界,一座山隔着的两处地方,能这般天壤之别,实难想象。”小薇很感慨。 “你在宫里长大,别说大千世界了,就是那宫墙的一墙之隔,宫里宫外都是两个天地呢!”花蜜道。 楚安然问小薇,“可有后悔出宫?” “不后悔,能出来看看这大千世界,看看这山山水水,便是吃糠咽菜,我也愿意。那宫里虽大,却不是能随意走动的,整日里不过也就是在方寸之地动动。虽然有师傅护着,衣食无忧,甚至还能得了贵人们的赏赐,可是这日子过得没比那笼中鸟好多少。” 小薇说完便叹息一声,“唉!你们不知,宫里待久了,人是会疯魔的。我就见过,这宫里有疯了宫女,也有疯了的太监,为了体面,疯了也不会放出宫。全都往偏僻的宫苑一关,什么时候饿死的都不知道。” 花蜜拍着胸脯,“这么惨?这也太可怕了,那还是外头自在,虽然苦的也很苦,也会被人欺凌,可好歹能感受一番这人间烟火气。” “对对对!我师傅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出来啊,想吃什么就吃,别舍不得花钱,见着喜欢的玩意儿,就买。” 花蜜问,“那你买了啥?” 小薇难得露出了调皮姿态,“嘻嘻!出宫我就先奔着‘张大包’去了,我在宫里的时候,可没少听见出宫办事的那些个太监提过。说‘张大包’可是京城有名的包子铺。” 说起吃,花蜜兴致来了,“哎哎,那你吃了几个?” 小薇有些不好意思道,“嗯!嘿嘿,我……我一口气吃了五个。不过那味道是真的好,要不是撑得都快吐出来了,我还想再吃一个呢!” “呐呐呐,姑娘,香橼姐,你们可都听见了吧,可不是我能吃,这儿还有个比我更能吃的呢!” 那张大包,楚安然她们也有去光顾过,花蜜一口气吃了三个。那包子不光好吃,个头也大,足有一个成年男人手掌大小呢。 “能一样吗?人家小薇是宫里长大的,外头的东西从来没吃过,头一回尝鲜,自然新奇。人家那是新奇,你是真的能吃。”楚安然打击起丫鬟来,毫不嘴软。 四个姑娘家挤在一处,开始谈论起吃过哪些好吃的,想吃哪些好吃的,猜测富平县会有什么好吃的。 这般倒也很快就睡去了,至于屋子和床好不好的,也就这么略过了。 第二日,用过老板娘亲自下厨做的早食,一行人便出发继续赶路了。 掌柜的拿着一锭银子,笑的牙不见眼,将一行人都送出镇子了还不舍离开。 那神情就好似送别情人一般,难舍难分啊! 旁人问他,“掌柜的,那些是你家亲戚?” “什么亲戚,那是祖宗。”掌柜的眼睛还望着一行人身影消失的地方,随口道。 “什么祖宗?不是客人吗?哪儿来的?瞧着有些来头。”又有人问道。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自豪,“自然有来头,瞧见那黑马没?那可是神马,能骑神马的能是什么来头?不是世家就是高门。” 他可是有听那位常喜小哥说过,他们是打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不过婆娘说了,做生意,多听多看少说话,用心伺候好就行,别瞎打听。所以他是不会告诉旁人,这群贵客是京城来的。 回了客栈见自家婆娘和小二在收拾碗碟,赶紧上去,将银子赛到婆娘手里。 “媳妇儿,我来我来,你赶紧将银子收好咯!”而后又凑近低语,“我可仔细瞧了,这可是雪花银,雪花银呐,留着给闺女当嫁妆。” 老板娘没好气瞪了丈夫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当初不是还嫌我逼着你花钱么?可是唠叨了好一阵,如今怎样?那马厩派上用场了吧?草料备着也没错吧?” 掌柜的讪笑着拍马屁,“是是是,谁叫我眼光好,我媳妇儿是谁啊?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厉害姑娘,要不娘怎的舍得掏空老本将你娶进门呢!” 老板娘拍了他胳臂一记,“去去去,要不是娘,我才不嫁你呢!” “是是是,你们娘俩才是嫡亲的,我才是那个上门女婿。” 老板娘被逗乐了,今日实在高兴,也懒得再排喧丈夫,从衣襟里掏出个钱袋子。 “瞧见没?这里头一把银瓜子呢,我掂了掂分量,怎么也得有六两。”老板娘献宝。 “那位娇客给的?”掌柜的不可置信问道。 老板娘点头,“你还嫌弃我送了自己做的酱菜上不台面,人家姑娘可喜欢了。我瞧那姑娘和气的紧,一点也不高高在上,长得又好。我又送了两包小鱼干,那姑娘可高兴了,一个劲儿说谢谢我,还喊我嫂子,夸我酱菜做的好呢!知道咱家有个小闺女,硬是塞了一把银瓜子,说给咱闺女玩儿。” “这京里来的就是不一样,一把银瓜子就给孩子玩儿了,咱闺女好福气,旁人玩石子儿,她倒是能玩儿银瓜子儿。我瞧瞧,哟,这做的真够精致的,这这这也留着,给咱闺女当嫁妆。” 见丈夫又说要留着给闺女做嫁妆,老板娘是又高兴又无奈。 她进门三年才得了个闺女,婆母和自家丈夫半点没不高兴的。 丈夫更是见着什么东西觉得好的,就想留着给闺女做嫁妆。 她心里是感激的,这世道,女子不易,她是真有福气,嫁了个好人家。 不过她也很无奈,丈夫哪儿都好,就是胆子小。 守着公公留下的客栈,眼见镇上没什么生意,卖不敢卖,又不敢做别的营生。 她让他扩建个马厩出来,以备不时之需,他却觉得镇上没什么客商,这钱花了也是白花。 虽然最后是会听她的话照做,可总要念叨上不少日子,还会连着多少睡不好。 叹口气,老板娘道,“这回不再觉得浪费钱了吧?若是没那马厩,昨儿客人们的车马可没地方安置。你也没法跟伺候大爷似得伺候好那些马,就不会有今日这雪花银锭。” “对对对,我媳妇说的都对。你做了那么多酱菜,我还发愁吃不完呢,卖又卖不上价钱。如今我是真信服了,往后你说啥我只管听,再不唠叨。” 那酱菜,老板娘做的好吃,每年都特意多做些,放一部分在客栈里。 就是为了万一有客人喜欢,或送或卖都行,喜欢吃的,吃过了觉得好总会回头再来的。 “那姑娘说了,会在富平县待上些时候,还问我这山里有没有箘菜。我说咱们这东山上,香菇和黑耳最多。她便说让我帮着买些。我问她买多少,她说有多少要多少,只是品质得好。坏的,烂的,没晒干的都不要。” 老板娘越说越兴奋,拉着丈夫坐下继续道,“那姑娘说了,觉得我是个能干细致的,让我只管大胆去收拢,她到时便直接到我这买。” “给你定钱了。”掌柜的也有些激动了。 老板娘跟便变魔术似得,摊开掌心,里头有张纸,掌柜的取了展开,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这这,这京里的人怕不是家家都有金山吧?五两雪花银呢,行情好的时候,换上九贯铜钱都不成问题。又是好几两的银瓜子,没成想还有五十两。” 掌柜的觉得自己快要厥过去了,气血上涌,浑身发烫。 他家就在离镇子不远的村子里,祖上留下些家产,除了镇上的客栈外,家里还有座青砖瓦房,六间屋子,前后院子也大。 房后有山地也是他家的,村外还有十几亩良田。 这在村里和镇上都算是好人家了。 可即便这样,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雪花银,银票见过,可顶多也就是十两面额的。那什么银瓜子,更是头回见。 他们村子在富平县不算穷的,可村里大多数人,一家四五口壮丁忙活一年,最多也就能赚个五六两银子。 大部分人家,一家子忙活一年,抛去开销,一年能攒个二两就算不错了。 所以今日握着那雪花银,掌柜的始终觉得像做梦。 雪花银可是官银,最小的二两,最大的五十两。 如今媳妇这儿居然还有五十两的银票。 难怪前两日客栈门口房檐下的鸟窝里特别闹腾,合着是有喜事。 他们家发啦! “人家大方和气,咱也不能贪心,媳妇儿,那个,卖的时候,价钱可别开太高了。你一人忙不过来,村里找几个靠谱的一块儿帮你。挑拣的时候,可得仔细咯,人家头回见,就信咱们,咱们也得对得起人家。” “还用你说,我是那种贪心不足的人吗?咱们要赚钱,那也得赚良心钱。放心,我按着外头的行情来就是。” “这可是个好事,村里人也能多个进项了。不过这东西也不顶饱,也就煮个汤喝喝,买那多吃的完么?” 掌柜开始替人操起闲心来。 “你当都是你啊,人家既然敢买,自然用的上。” 夫妻二人开始一边斗嘴,一边商量着怎么收货,到底收多少合适。 当日便将客栈丢给小二看着,夫妻二人回村去找村长商量去了。 五十两银票在手呢,一点都不用怀疑人家是不是骗子,赶紧先将事办好了,等着人家开取就是。 且不说夫妻二人如何忙活,另一边的楚安然一行人,在颠簸了三日后,终于到了富平县县城。 第74章 一穷二白富平县 富平县是个小县,县城的位置便位于整个县的中心位置。 因为这个原因,县城离东西两处垭口便有些远。 这也是富平县县城瞧着破旧的原因之一。 往来客商或是出远门的人,不可能进了富平县后,还拐个道跑去富平县县城落脚,那样太费时间,也不方便。 而富平县东边垭口和西边垭口差不多在一条水平线上,两个垭口之间的官道也相对比较直,没什么弯弯绕绕的。 途经富平县的人,往往都是从一个垭口进来便直接往另一个垭口而去,情愿在沿途的小镇或者村子落脚休息,也不会特意拐去县城。 所以整个富平县,两个垭口之间官道旁的镇子或村落反倒热闹也富裕许多。 不论是村落小镇还是县城,往来的人少了,经济自然也难以繁盛起来,便显得尤为萧条和破旧,富平县的县城便是因为如此。 当然,县城破旧的另一个原因嘛……自然还是整个县本来就穷呗。 穷,不得上头重视,别说拨款给你修县城了,不来过多的盘剥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便有了如今,一行人眼中的场景。 通往县城的道路坑坑洼洼,因为干燥的缘故,即便慢行,马蹄过后也能激起不少尘土。 灰扑扑的城门上,‘富平县’三个恢宏大字,昭示着这儿不是村口,不是镇口,而是城池的城门。 城墙墙壁,和马蹄下的泥路一样,这儿缺一块,那儿破一大块,斑斑驳驳。 两扇城门,原本的朱红色早就看不出来一星半点,要不是安在城门这儿,鬼才知道这两块是个啥。 守门的两个兵丁,无精打采地靠墙而立,皆都闭着眼睛,在打瞌睡。 哒哒哒,嘎吱嘎吱,马蹄声和车轱辘声都到了跟前了,两名兵丁才睁开双眼。 揉了揉眼睛,才将来人瞧清楚。 哟!这些马,身形高壮,四蹄矫健,难得的好马呀,县里压根儿就没这样的马! 再看骑在马上的人,即便一路凹凸不平、尘土飞扬,却依旧个个英武俊挺,毫无一丝狼狈。 两人到底是正规的守城兵,多少还有些见识。 大周朝,马匹精贵,能同时出现那么多良驹,来人的身份不管是不是官,都不是他们能轻视的。 便赶紧挺直了腰板儿上前,虽然语气神情有些谦卑,但该讲的规矩还是讲的。 “还请将诸位的路引拿出来,我家大人有令,凡进城者,都需一一核查比对。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这也是为了大伙儿好,以防贼人进城,祸害百姓。” 常喜撇嘴,心道:就这路?就这城墙?还有这城门?贼就是来了,但凡是个眼神好的,半里开外瞧见这破城楼,怕是也会懒得浪费体力,直接打道回府去会周公了吧! 想归这么想,规矩还是要守的,也没必要为难人家看门的。 常喜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众人的路引,交给了兵丁。 别看这两人偷闲打瞌睡,但干起活来倒是认真,将路引全都检查了一遍不说,又一一找人盘问了一遍。 这才放他们进城。 进了城便是主道,主道倒是宽敞,并行三四辆马车都绰绰有余。 只不过依旧是泥路,许是常有人打理,倒没有坑坑洼洼。 不过这尘土飞扬的罪么,怕是只能受了。 “姑娘,这这……这是主道吧?哪家县城的主道不是铺了石板的。这儿倒好,跟乡下村子似得,都是泥路啊!” 可真是晴天吃灰,雨天裹泥呢! 花蜜眉头都皱成川字了,可真愁人,这地方怕是只能穿灰色的衣裳了吧?! “唉!看来带的衣裳怕是要在箱笼里发霉咯!”花蜜噘着嘴嘟囔。 香橼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看着窗外场景,她心里也有些担忧。 楚安然透过车窗望向主街两旁,大大小小的店铺倒是也不少,同生活所需相关的铺子也都齐全,只是客流一般,远不像个县城该有的样子。 过于冷清了些! 县城不大,平时外地来的生人也少,再加上楚安然一行人一瞧便不寻常,自打他们进了城,不管是铺子里的人还是路上的行人,皆都盯着他们瞧,好似要盯个窟窿出来一般。 甚至还有些大娘婶子和孩子,干脆直接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一会儿看看他们指指点点的,一会儿又相互交头接耳。 一行人便在沿路百姓们好奇的眼神中,来到了富平县县衙。 如果说主街两旁的宅子能被称一句‘古朴’,那这县衙就算是大儒圣贤想破了脑袋,也依旧只能给出两字——破旧。 下了马车的四个小姑娘望着县衙门口发呆,常喜也有些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蛋。 就是李氏兄弟俩都有些怔愣,李泰安本就是心智不全的单纯性子,遇上楚安然后,便没再吃过苦头,性子倒是越发活泼,胆子也大了不少。 怔愣不过片刻,他便扯着他哥的衣袖道,“大哥,县令老爷真可怜,县衙像破庙呢!”语气里满是同情。 李泰安只是心智不成熟罢了,李富贵又曾教过弟弟识字,他是知道县衙是干嘛的。 只是如今见了这个县衙,让他想起了和他大哥逃往京城的路上住过的破庙。 那破庙屋顶瓦片有些残破而导致漏雨、周围以及庙内长了不少荒草,门窗也损毁。 到了夜里,风一吹便呼呼作响,很有些可怕。 但是真要论起来,那破庙的房梁院墙,瞧着都比眼前的县衙还要好上几分呢! 在众人因为诧异而有些呆愣的时候,打县衙里出来个老叟,佝偻着身子,扶着门框颤巍巍迈过那豁了口的门槛儿,又迈着小碎步行到台阶旁,抖着腿小心翼翼地捡着台阶平坦些的地方下来。 等老叟到了跟前,楚安然才从他那腰带仅存的一丁点儿红色,分辨出对方穿的是衙役服。 老叟虽然人老,眼神倒也还好,知道一行人里主事的是萧呈璟,便直接走到他跟前行礼,问道,“不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贵客可是来寻我们县太爷的?可有拜帖?” 这时候,梅府大管家的儿子梅元丰总算醒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了那老叟衙役,道:“请老伯将此信交给县令大人,就说胶东梅家来人了。” 胶东梅家的名头响当当,老叟自然也知道,赶忙拿着信,朝众人行了礼,便颤巍巍转身原路返回县衙里。 虽然走路腿有些打晃,迈的又是小碎步,但这回的速度却是快了不少。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见衙门里出来个身着县令官袍的中年男子,身形有些消瘦。 此人便是富平县的县令——陈青山。 虽然消瘦,但这位县令的精神倒还不错,尤其是此刻,满脸甚至带着喜气,朝萧呈璟行礼,“萧,萧公子里头请,外头说话不便,只是我这府衙破旧,还请将就一二。” 说是这么说,但脸上并无露出一丝自卑之色,依旧是满脸笑容。 跟着一路瞧热闹的百姓中,有人问道,“陈县令,这是有啥好事呢?瞧您满脸笑得褶子都多了不少嘞!” 陈县令笑着回道,“这不是来客人么,这便是喜事一桩。” 又有人笑着问道,“您家还有待客的茶叶吗?总不能叫您的客人喝那大水缸里的清水吧!” 陈县令指指那人,笑骂道,“清水怎得了,咱们富平的水,堪比仙泉。” “陈大人,这是哪儿的贵客呀?瞧这一个个长的,真俊呐!您帮着问问这些个小伙儿可成亲了没,我家有八个闺女,个个儿勤快能干,长得也水灵。要是瞧上了,直接领回家去,聘礼都不用给,不打不骂的,给口饱饭吃就成。”有那八卦的妇人道。 陈县令还没说什么,就有旁的百姓开了口,“赵家婶子,没见这些位那骑的是啥吗?人家是贵人,便是咱们富平县最有钱的那田财主家的小姐,人家小伙儿都不一定瞧得上呢!” 那八卦妇人辩驳道,“那有啥,我家闺女能干着呢,便是不娶了当媳妇儿,做个丫头也成。” 陈县令无奈摇头,摆摆手,阻止大伙儿再说下去,“好了好了,我这儿还有正事,你们也都早些家去,这天指不定什么时候要下雨了,晒的干货什么的,也早些收到屋里头。” 一说有可能要下雨,看热闹的百姓瞬间散去,都不富裕,好不容易晒些干货,不是自家吃的就是拿来卖钱的,谁家都损失不起。 陈县令刚要领着人往里走,刚才离开的百姓里回来个妇人,朝陈县令喊道,“大人呐,您这儿要招待贵客了,那一会儿是不是不来我家给孩子看诊了?” “快些回去等着,我一会儿就来,你且安心。”陈县令挥挥手让那妇人赶紧回家去。 县衙门口总算清净了,陈县令这才引着人往县衙里去,只不过进去的只有萧呈璟主仆、四个姑娘家,还有梅府管家的儿子梅元丰。 李家兄弟和护卫都留在在外头看守车马。 瞧这县衙的破烂样,他们觉得还是不要叨扰比较好,后面还是另外寻个客栈住吧,还能客栈添些进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