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引弓》 第1章 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此刻故事的开始是在大唐西部遥远的战场上 “胖头大爷，三年了，我们终于能回去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光头假小子，从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对这次武成候班师回朝是有多么的期待和高兴。 “万不可掉以轻心，高兴过了头儿可不好。来，揣着。”胖头大爷是军中的炊子，因头比旁人略大，所以大家都习惯喊他胖头。胖头转过身，将刚烙出来的饼用麻布裹好塞给艾九。 “嗯。”艾九点头应道，将那两张包好的饼揣在她略大不合身的军棉衣中，感受着热乎气穿过厚棉衣，直钻到她那既兴奋又酸涩的心坎儿里去。 艾九麻利的拎起两桶泔水往帐外走去，动作轻盈欢快的像个出笼的鸟儿般。 艾九前脚刚出去不多会儿，军中百夫长耷拉着个脸走进来道：“胖头，独咱们第五团点背，留下继续驻扎。其余团都随着大军整装要出发了。”说着还啧了啧嘴。 百夫长叹了口气，一脸怨气翻弄着白眼，继续道：“你那饼也甭烙了，武成侯大将军赶着回京都给天子贺寿，山珍海味的宴席，谁还惦记你这几张破饼。”说完便转身负气就要走。 胖头停了停手下的动作，努了努嘴，想要反驳他几句，但转念想了想还是作罢，近几年来战事吃紧，他们这团三年了都不得回家趟，想必每人心里也定是满腹牢骚与怨怼，这节骨眼上，他还是少说不触霉头为好。忙又继续手上的活计。 可巧，艾九倒完泔水进来，与百夫长撞了个满怀。 “你个不长眼的玩意，咋的，突厥狗撵你脚后跟了？”这百夫长正愁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呢，可巧，艾九就这么不长眼的撞过来。这下可好，硬是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艾九因为惦念着要回京都了，所以，她才懒得和这百夫长计较，被骂了也没还一句嘴。等到百夫长摔摔打打的走了，她才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边转身问道：“胖头大爷，他吃枪药了啊？” 胖头大爷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吃了。咱们团都吃了。” 艾九又不傻，在军营中待了三年，也算是摸爬滚打长起来的，她最是有眼力见儿，便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独咱们团被留下了。”胖头大爷不忍心的念了句。 只见艾九听闻，原本还有些喜色的脸上立马阴沉下来，她垂眸略微沉吟，随即单手立于胸前，念道：“阿弥陀佛，时候未到。” 再抬头时，艾九脸上的阴沉气皆无，满脸肃杀凌冽之容，旁人见了都得夸这英气的少年郎！她那乌黑发亮又狠戾的眼神像狼的眼睛一样深邃与洞察，锃亮的光头让她沐浴在晨光的神韵里像敦煌壁画上走出来的佛者。 “胖头大爷，我去教练场帮忙去。”艾九丢下这一句便转身跑了出去。 胖头只得连连叹气，将锅里烙糊的饼拿了出来，盯着那张大半个黑乎乎的饼，替艾九的身份惋惜，一个十二岁的大丫头竟误打误撞的从了军。 约莫三年前，突厥进犯大唐边境，那一次是突厥打的最狠的一次，突厥一支骑兵绕道阴山直取丰州，后又渡过黄河，抢略一路直逼鄜州。当时鄜州距离京都只有快驿三百里一日的驿程。可见当时整个大唐得有多乱。 就是在这样的战乱里，武成侯的大军过丰州的时候，他一个炊子救起了在死人堆中被束手束脚的九岁女娃艾九。自那以后，艾九便跟着他一直待在军营里生活 彼时军营上下都是一团忙碌景象，因为武成侯这次班师回朝是当今圣上借着贺寿的名义特邀七次才将武成侯唤回去。 武成侯由一介无名无背景的武夫一跃成为大唐第一个封侯的大将军，可见他的本事过人。这也正是当今圣上时时忌惮武成侯的手握重兵，可大唐局势内忧外患，又让当今圣上不得不依仗武成侯的重兵。 这次借着贺寿的名义，命武成侯班师回朝，就是想要削削他的兵权。 武成侯何等精明之人，他又岂会不知圣上的意图，决定赴宴那刻起，心中便已盘算完，他手上这六十万士兵的部署。 胡承锡大将军带领十五万士兵往安西都护府与岑瑾将军驻扎地的十万士兵回合。军中大小事由胡承锡大将军定夺。 杨炯大将军带领十五万士兵往沙州驻扎，分派两拨分别镇守玉门关与阳关两个关卡，没有武成侯的命令不得擅离。 蒙毅左将军带领五万士兵往代州雁门关驻扎合兵事宜。 宋云峥右将军带领十四万士兵往丰州北部当年突厥攻入地作部署。 武成侯则一路带兵自西州到伊州、甘州、凉州、兰州、泰州、岐州、京城外驻地，外加灵州、原州，皆设下一个一千人的折冲都尉驻扎，总共是一万士兵。以便事时、快速的传授消息。 如此，武成侯褚荣武便将他的六十万大军分散给他的心腹们，精打细算的部署在大唐版图上。 艾九望着空荡荡的教场，心里一时有些惆怅，她并不是在籍军丁，在军营里她一直都是个厨房打杂的存在。只有闲暇的时候，她才会偷偷趴在教场边上看那些军兵操练。 如今这里空无一人，艾九多少有些兴奋的上前抓起一张弓搭了一箭好不迟疑的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小子，不错嘛。说，偷练废了多少支箭。” 艾九被陡然而起的声音吓到，忙回过头，心里连连觉得晦气，怎么碰上他这小气鬼了。 “张教头好，我虽是个厨房杂役工，上不得教场操练，但你也不至于用偷这个字啊？我也是有师傅教过的好吧。”艾九边说边将弓放回原来的地方。意欲转身离去。 “你师傅是哪个？” “无可奉告。”艾九有些恼。 “孩儿不大，脾气倒不小。来，看招。”张教头说着，一只手就要擒艾九。艾九眼疾手快，一个后跳躲了过去。 这个张兴张教头，平日里就爱欺负人，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艾九可不会惯着他，二人一大一小就在教场里打了起来。 “好小子，我貌相了，人不大，还是有些本事在手的。”张兴虽然被一个孩子压制住了，但架不住他爱才啊。 艾九小小年纪且不论身形瘦小，竟有如此武艺，确实让张兴大吃一惊。平日里常常发现这小子趴这偷看，没想到招式学的差不多还更无赖些，抓、撕、掐连咬人都用上了。 这张兴是又气又觉得可笑，直举了手往艾九胸口掏去，不成想一用力扯烂了艾九的衣裳，胸口里的两张大饼直直掉了出来。 艾九眼睛滴流一转，道：“停停停，我就这么一件还是捡别人的衣服，你得赔我。”说着，捡起掉在地上还温热的大饼，咽了个口水，狠咬了一大口，一动力就会觉得很饿。 张兴停手，嘴巴一歪，笑着伸手。艾九不想惹他，便把另一张大饼递给了他。 张兴咬了一大口，蹙眉道：“捂潮了，脆些更可口。” 艾九装没听见，一边啃饼一边回身就要走。 张兴唤住她道：“你有这等好身手，只做个杂役工太屈才了，想不想转正当个正经士兵。” “正经士兵能见圣上吗？”艾九一脸蔑视的道，“我要做大将军，像武成侯一样，封疆拜侯。” “额！好小子，有志向。”张兴喜道，一面用油乎乎的大手磨蹭艾九的光头。 “可封疆拜侯的大将军不也是从士兵做起的嘛。” 艾九垂眸略微沉吟，单手立于胸前，右手腕上的白玉念珠迎着晨光熠熠生辉，念叨：“阿弥陀佛，别无他法。” 张兴看她模样着实好笑，他们当兵之人，杀生屠戮之事早已习惯，在他们眼里抛去阶级差距，人只分两种，敌人与战友。之前就听人说，炊子胖头捡了个光头小和尚，小和尚闹着要还俗从军，现在正正经经瞧见她这副模样，着实是个稀奇景儿。 张兴有意调侃道：“既这么想从军，那等诸葛参谋此次回来，我便说与他。你自备谢礼去吧。” 艾九想了想，道：“我本出家人，身无长物，谢礼没有。” 艾九说的决绝，说完将头一昂，好像人要砍了她脑袋一样。 张兴白她一眼，念叨：“孺子不可教也，还是回你庙里念经去吧。” 艾九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这三年来，打她手上白玉念珠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仗着自己还会点儿小功夫，早让人抢八百回了。旁的，他们要了去也就罢了，只这白玉念珠，她是断不能舍的，这是他们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了，同时它也在提醒自己这满身的血海深仇是至死也必报的。 “吾空有雄心壮志，若出仕必得用这个手段，吾愿归佛门，念一辈子经。好保你们有命去花这个钱。”艾九一副伶牙俐齿说的狠毒又愤懑。 这可把张兴好一个气，上去就要揪艾九。 “小兔崽子，跑这偷懒了，还不快给我挑水去。”胖头大爷眼看艾九就要吃亏，忙上来劝拦。 “胖头，我这可是给你个面儿，不然我非得揭了她一层皮去不可。”张兴气儿上来了，少不得骂道：“就这脾气，不治治她，早晚祸患，还咒我。你跟谁俩呢？我抽你个大嘴巴子。” 眼见着艾九跑远了，还朝他扮鬼脸，这给他气的啊 “你看你多大了，她才十来岁个孩子，你和她一般见识去。”胖头从中劝导。 张兴气归气，但他心里有分寸，艾九是个好苗子，因不解的问道：“现在军中缺人，我可听他们说了，她这与你非亲非故的，混出个人样来是她命中带富贵，混不出来，明儿被突厥狗抹了脖子也是她的命。你何苦一直拦着她，从中使绊子不让她入伍。” 胖头听闻，长叹了一口气，他心中的苦无人倾诉，一则艾九是个丫头，怎好从军？二则他也是自幼在军营中长大的，命大才活这老大，看着一个年纪轻轻的鲜活生命往战场上送命，他觉可惜，他舍不得。 第2章 不知马骨伤寒水，惟见龙城起暮云 俗话说，兵不离营、马不离站。可艾九天生不是一个受规矩管束的老实人，更何况她这样无身份的人，更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兵。 他们虽然驻扎在西州，可离着西州城内远的很。如今大军四散，只留他们一团一千余人在此驻扎，军纪自有松懈。 艾九爬上营帐后方天山的一支峰，眼看着行进的大军卷起滚滚烟尘，她不禁泪目，倔强的眼神抿紧的小嘴，任凭凛冽的冬风吹裂了她的面，撕碎了她的泪。 艾九将手上的那串白玉念珠捧在手心里，捂在胸前，哭诉道：“阿爷、阿娘、哥哥再等等九儿” 日暮时分，艾九才顶着哭肿的双眼回到营帐。 胖头大爷原本一脸担忧的神色，见她回来，喜不自胜，忙揭开锅盖，升腾起的水气裹挟着一股羊膻味直入鼻孔。 艾九吸了吸鼻子，顿觉腹饿难忍，喜道：“羊肉汤！” “快来，知道你馋的慌。给你留了大块的肉。”胖头大爷宠溺道。 “谢谢，胖头大爷。”艾九也顾不得洗手，抓起筷子就捞肉吃。又烫的她好不热闹。 “慢点。有的是。”胖头大爷擦了擦手，在灶沿边坐下，看着艾九一口肉一口饼的吃的开怀。 胖头掂量了掂量道：“原本打算咱们团能去换防最好，我老家代州的，年轻时候随大军东征西战，没有多少军功，不过却替咱们蒙毅左将军挡过一箭，寻思凭着这点儿关系，带你过雁门关，我领着你，做我闺女，在我老家安顿下来，过个安生日子。没承想，咱们团运气这么差，留了下来，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家中无有亲人，这钱也没处花去。等武成侯他们回来，我向蒙毅左将军求个情，寻个由头，将你我二人放还。” 艾九听闻，放下筷子道：“大爷，我知道你疼我，当年若不是你从死人堆里救我出来，我早不知死在哪里了。你对我有恩，我应当报答您，给您养老送终，可，我却不能”艾九顿了顿，红了眼圈继续道，“起码现在不能。” “唉你们年轻人年纪小，就爱挣个功名利禄。心比天高，那官儿岂是那么好当的？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也不识得几个，但我却听过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胖头大爷还想劝艾九跟他一起走。 “阿爷，不是当官若战死了，那也是我的命。”艾九想说又止住，埋头喝汤道，“总有一天你就知道了。” “儿大不由爷。我看我怎么劝你也是劝不动了。”胖头大爷扭眉不住的叹气，思来想去，道：“既劝不动你，等蒙毅左将军回来，我去替你求去。” 艾九听闻，喜的差点翻了汤碗，搂住胖头大爷的脖子就亲昵的撒娇：“谢谢阿爷。” 胖头大爷被艾九这一搂，马上舒展了愁眉，嗔道：“若保不住小命，可就对不起我了。” “我的武艺您是知道的，没问题。”艾九说着咕咚咕咚的喝干净了羊汤。 “还是那句话，山外有山，强中自有更强手，不可掉以轻心哈。”胖头大爷训道了几句。 这次大军迁移在大唐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武成侯自西州回京都一路上并不扬鞭快马，而是每至州府都要亲见当地刺史县令诸官。原本八日快马，愣是走了十五天。不过也赶得上圣上的宴席。 这十来天，是艾九在军营生活中过的最舒心自在的日子。每日里跟着团在教场训练，因为人少，军营又大，所以，张兴这小子排班竟把艾九也加上了，还记仇的将她排在夜班。 武成侯走后的第十三天，那夜她轮值下半夜，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走到寒风夜里，瞬间身上就冻了个透心凉。连瞌睡虫都冻掉了。 他们队正五十人，又分别由各火长领着十人，往各种巡视。 风地里走了大半天，艾九早饿的肚子咕咕叫，一圈巡视下来并无异常，她便没回营帐而是去了伙房寻点东西吃。 大饼抠油冻，吃了五张才觉肚饱。眼看着还剩一张，便将碗底的油冻连着冻里的羊肉一起夹在饼里，揣了出去要给瞭望台值班的阿尤吃。 阿尤同她在三年前一起入得军营中，且阿尤比她年长三岁，进来军营是家中人都饿死了，他为了能有口饱饭才来的军营。所以，他们两个也算是同命相连，就比别人都略显亲密些。 瞭望台有十米高，平时都是十人值班，现在军营中人少，随改成了三人值守。 阿尤站在高处，自然望得见艾九自伙房中出来。并且昏暗烛火，艾九也能看到阿尤正在冲她打手势。她知道，换班的时间快要到了。 艾九摆了摆手算是回应，便钻进了最近的一个营帐中。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阿尤入得营帐中。 艾九正围坐在火笼那边烤火。听着外面几人的交谈之声慢慢的消散了。 “给。”艾九将火笼上烤的饼递给阿尤。 阿尤坐下来，三两口就吃完了。 艾九见状，噗嗤一笑，道：“真真饿死鬼脱身。” “唉，这年头，几乎天天都在打仗，保不齐哪天就捞不着吃了。” “赶紧呸呸。”说着，艾九忙拉阿尤呸呸的啧了几声才罢。 “其实胖头大爷让你离开军营是真心为你好。就你，非要傻傻的当兵。我要是能有口饭吃，我也不干这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得得得，罗里吧嗦。我就不该给你拿饼子，我应该直接回营房睡觉去。”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见外面瞭望台上响起了急躁的警钟！ “坏了，失火了。”阿尤拿起军帽就冲出帐外。 此刻站在营外一望，便知起火的方位乃是粮草营。此时正值寒冬时节，夜间风本来就大，火借风势一眨眼就连烧了好几个营帐了。 艾九、阿尤也赶紧救火去。只是他们不知，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火光滔天，映的一方天地如同白昼般。大家心系火灾，并未顾及其他。 只见一支寒箭嗖的一声划破酷冷的空气，砰的一声，响在艾九、阿尤身后。艾九警觉立马住身后看，紧接着是第二声，像条电龙一般，借着火光，艾九看的清清楚楚，利箭一下子将瞭望台上的值守士兵射翻台下。 艾九心下不好，喊道：“大敌、大敌。” 阿尤举起自己挂在腰间值守用的锣就敲了起来，尖锐刺耳的紧密锣声瞬间响彻整个军营。 众人听闻，便知有敌来犯。纷纷弃了水桶，急忙去换找装备、武器。 阿尤拉着艾九边跑边敲锣。艾九趁机回身望到，突厥的骑兵快的如同闪电般已近在眼前。 在前头的一个骑兵，正在搭弓拉箭，应该是这个人射死了瞭望台上的值守士兵。 好一个声东击西，眼见利箭嗖嗖而来，艾九赶紧将阿尤拽倒，躲过一箭。 那突厥士兵眼见自己一箭落空，赶紧又搭弓拉箭补第二支。可大唐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迅速制定了作战计划。 第一校尉二百人已搭好盾牌弓箭准备，此刻如同漫天雨线直直的射了出去。突厥骑兵中能闻到马匹惨烈的嘶叫声。 第二校尉二百人紧跟在第一校尉后面，手持长矛只等突厥骑兵近前。 第三校尉与第四校尉还有第五校尉早早呈川字型排开，打算给突厥骑兵来个三面夹击。 此次突厥骑兵来势凶猛，如同天降奇兵般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况且突厥骑兵目标大，西方还有胡承锡大将军所在的安西都护府，前方还有西州城，他们这好多天甚至白天都未察觉一丝一毫，这让艾九心里有些疑惑。 他们是知道突厥骑兵是有多么厉害的，那快速的闪电作战法，顷刻间就将第一校尉与第二校尉冲了七零八落。 剩下三个校尉连忙冲了上去，身后是噼啪作响的滔天火势，眼前是突厥骑兵与大唐骑兵叮叮当当的喊打喊杀的刀剑声。 艾九也想要冲上去，可胖头大爷狠狠的拉住她的手，道：“太危险了，快躲了去。” “大敌在前，我不能当个缩头兵。”艾九愤恨道。 “可你现在还不是个在籍军兵呢。听我的话，赶紧跑去后山，眼瞅着这帮突厥骑兵是有备而来，你快去求援，否则晚了，咱们团就真灭了。”胖头大爷急道。 艾九应了一声，随便牵了匹马就跨马而去。 身后同伴的哀嚎声，将艾九的梦魇都唤了出来，凛冽的风将她的头都要吹破了，她太渺小了，就像小时一样，她谁也救不了，她只有一遍遍的默念着阿弥陀佛 寒风像一把把刀子，将她的脸、手只要是能露出来的皮肤，具都割的一片片的。她那单薄的小身影，穿梭在黑夜里，冷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她的身是冷木的，可她的心火热的能跳出她的胸膛。 眼见已经到了烽火台近前，嗖的一支冷箭射在艾九马前，台上那人高喊：“来者何人？” 艾九想说话可嘴巴已冻僵了，牙齿冷的透透的，她狠咬合了几下才觉嘴里有点儿温度，喊道：“西州军营第五团艾九，外敌突厥骑兵来袭，请求增援。” 烽火台里的人对战事都木了，眼见西州军营有火光只当是失火了呢。“约莫多少骑兵？” “一，一千骑兵。”之前是在马上奔驰不觉什么，现在忽然停下来，身体忍不住的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只听烽火台里几人喊道：“燃三捆，快。” 战鼓伴随着火光同时燃了起来。艾九的心也算稍稍平静了下来。紧接着，她看到远处相邻高山上的烽火台已燃起了冲天的燧火。 她相信，援军很快就会到的。 第3章 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得归 眼见烽火台目光所能及处都已燃起了燧火。艾九跨马而去，那里有胖头大爷还有阿尤更有她的战友。 身在马上，艾九不由深思，若是胡承锡大将军的援军赶来怕得有些时辰，最好是西州城里的军队快快赶来才能解燃眉之急。 一千装备精细作战迅猛的突厥骑兵，是毫无准备的第五团士兵所不能敌的。大营烧成了焦灰，一千余人几乎屠戮殆尽，他们坐在大唐士兵的尸骨堆上，烤火、喝酒、吃肉取乐。 而此刻的大唐京都，武成侯正骑着高头大马，城内百姓夹道欢迎，彩烛高挂、鲜花铺路，大摇大摆的穿街入皇宫。 艾九回去西州军营的路上，碰到了战败逃窜的第五团人员。正是张兴张教头、阿尤等共十来人。 艾九来回在这些人脸上巡视，急道：“胖头大爷呢？” “西州城的援军怎么没有点儿动静。”张兴气急败坏道。 另一人道：“这里不安全的很，咱们现在往西？还是往南？” “往南太危险了！” “就是，行差踏错一步，怎么就被撵到北上了？” “可往南正好有西州城，城内有国家的士兵，到时候我们两面夹击？还怕不能给兄弟们报仇雪恨？” “凭你？凭我？”张兴横道。众人又都哑口无言了。 “你们谁见胖头大爷了？到底是死是活？告诉我声。”艾九这边都要急哭了。 “死了。”张兴随口道。 “你胡说，我大爷那么机灵，怎么可能死？”艾九不相信道。 “刚战死的那一千多人哪个不机灵了？”张兴整了整马鞍，道：“往西，安西都护府才是我们的归处，西州城的城军咱们不熟。” “对，我们是褚家军。”不知是哪一个士兵随口道了句。 他们皆翻身上马，只阿尤站在原地不动，小声道了句：“也有可能趁乱躲在窖里了。”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吗？”艾九上前攥住阿尤的两个胳膊，问道。 阿尤没做声，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艾九内心喜的不行，活着就好。 “走吧，他们追上来，咱就甭活了。”说着便要走。 “就算去了安西都护府，各位，你们可是临阵脱逃，按律当斩。”艾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众人听闻都发起楞来，不再言语。事实如此，他们战败战死虽死犹荣，但这临阵脱逃可是军律大忌，可当斩！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不过还不幸搬救兵吗？谁说我们是临阵脱逃？我们是去搬救兵去的好吧。”张兴口口声声透着心虚。 “你们去吧，我要回去救胖头大爷。”艾九心意已决。 “你找死啊。我是惜才，但我不要傻子，滚回你的破庙烧高香去。”说着，马鞭子举起来，但未落在艾九身上，道：“要活命的，跟我一起走。” 说完扬鞭而去，十来人并无犹豫皆跟着张兴而去。只阿尤还在踌躇，艾九替他作答，道：“我不属于在籍军丁，这原本不跟我有什么挂碍，只胖头大爷救过我一命，要不也不能有我苟活三年。愚忠愚孝我都得去救他，哪怕给他收尸，哪怕我也死在那儿，皆是我的命。你随他们去，我不恨你，反而要拜托你一件事，若我死了，到时候，记得给我和胖头大爷收尸。” 阿尤眼含热泪，嗯了声，“保重。”翻身上马，追赶张兴等人而去。 再往前，艾九可不敢骑马了，她将马随便一拍，便健步如飞的往西州军营冲去。 说来奇怪的很，已剩五百左右的突厥骑兵，不追残兵，不思撤退而是围着篝火烤肉喝酒，全全不在意天山上燃起的蜿蜒数百里的烽火台。 艾九以为他们是在稍作歇息，可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她都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这帮突厥骑兵还是不退。 艾九抹黑寻到伙房旁，趁那帮突厥骑兵在大营前吵闹无人顾及后方，她趁机溜进伙房，不想地窖是空的。不见胖头大爷。 难道胖头大爷逃了？阿尤看错了？艾九看伙房被翻的乱七八糟，心下便觉慌慌，有可能胖头大爷是藏在地窖里，但又被这帮突厥骑兵给搜出来了。那只有两个结局，被俘或被杀。 可艾九刚才趴在坡下看了半天，一群突厥骑兵围在一起，不见有俘虏，那，艾九不敢再想下去，大爷，就算是尸体，我给你收。仇，我也给你报。 艾九打定主意，便在心中盘算起来。若跟这帮突厥骑兵硬碰硬，就算有一百个她也不够与他们拼命的。只能智取。 敌众我寡，若要一举歼灭或灭他们大半个，只能有一个方法了，烧！ 西州军营火烧了大半，且武成侯调配大军四散之时，亦将军中粮草还有武器并伏火药尽数带走。如今的西州军营不过是个空盒子而已。 况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她向哪里去找硫磺、硝石这些制作伏火药的材料？艾九正绞尽脑汁的思索，不料两个突厥兵可能进来伙房搜寻酒菜，与避无可避的艾九撞了个正着。 这两个喝的有些醉熏的突厥骑兵立马就高喊着扑上来，艾九哪里能饶过他们两个，早晚是个一死，不如多杀几个突厥兵，好为胖头大爷报仇。 三个人在狭小的伙房里来回穿梭，因为艾九没有武器，所以一手拿一柄炒菜勺、另一手拿着胖头大爷剁菜的大菜刀，硬碰硬他们二人的长剑。 电光火石间，艾九左躲右闪，瞅准时机一菜刀下去将其中一人的手背剁去半个，紧接着一菜勺打在攻来的另一个人头上，菜勺楞是劈弯了。 艾九见状，赶紧弃了菜勺，一个后腾空将躺在地上断手哀嚎的士兵的长剑握在了手里，另一人脑袋没被打开花，一路乱挥乱砸的朝艾九劈过来，艾九的身材矮小许多，而那人的长剑卡在灶沿上拔不动，艾九趁机从那人的□□溜走，直直的自后补了一刀，那人应声倒下。 艾九不敢再呆，脑袋刚一探出营帐就被人一脚踢在了下巴颏上，疼的艾九一下子四脚朝天的仰倒在地。 紧接着她被四五个大汉擒手擒脚的抬往了大帐前。 借着火光，艾九看到一个穿戴比旁人略显华丽些的俊朗青年坐在众人中间。 “军营里还有小和尚？”那人细细打量了一下艾九，一个眼神扫过去，旁边的人立马会意，走到艾九身边将她右手腕上系住的一串白玉珠拿了过去。递给那个俊朗的青年。 那个青年将白玉念珠擎在手里，细细看了看，然后贱兮兮的将手立于胸前，装模作样道：“阿弥陀佛。” 引得众人纷纷哈哈大笑。 艾九怒吼道：“还我！” 那个青年不屑的看了看被举上天的艾九，将那串白玉念珠揣在了自己怀里，装腔作势道：“这是我的战利品。” “不算，你还没打赢我，就不是你的战利品。”艾九道，她必须想办法拿回她的白玉念珠。 “小小年纪有气魄。给他放开。”青年一声令下。 旁边一人还想再劝，奈何青年已走下场去，艾九被他们放下来，揉了揉自己很疼的下巴颏，道：“若我赢了，白玉念珠还我，并放我一条生路。”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再说了，又要东西又要命，佛也这么贪吗？”那人咧嘴笑道。 “佛贪不贪我不知道，但你们贪得无厌是会撑死的。”说着，玄七就同那人打了起来，肉拳相搏，对于艾九来说难免会吃亏。 一个是高高壮壮吃牛羊肉长大的青年，一个是吃斋念佛混迹世间的小艾九。青年的拳劈过来，打在身上就是搓皮断骨的痛，小艾九的拳打过去，况且还隔着厚厚的铠甲，如同隔靴搔痒一般。 只几个回合下来，小艾九的后背、肚子上皆挨了几拳，疼的不行。艾九只得另觅他法。剑！ 剑术她是跟着师傅练过两年的，只苦于手边无剑，但挨不住旁人有剑，眼见青年的拳头又逼过来，艾九几个后空翻蹦到人围起来的圈边，眼疾手快，扯了那人的腰间佩剑就朝青年刺了过去。 青年冷不防，手背划了道口子，艾九可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剑剑如雨、凛冽刺去，不留活口。 一时青年无招架之力，都来不及去揭腰下的佩剑。自然，艾九也知道他会去揭佩剑，倘若他有了剑在手，他俩两个高矮悬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艾九。 艾九边攻边找能破他的办法，看青年时时记挂着要去揭宝剑，艾九便帮他一帮，助他一臂之力。 长剑刺过去，正中肚子上的铠甲，艾九便往下移了两寸，一剑过去，将青年腰间的宝剑击落。 青年翻了几个身便要作势去捡掉在地上的宝剑，艾九身形小，一个□□钻，蹬着青年的后屁股就只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把长剑直直横穿了青年的脖子。 刚开始还有几个喝眯瞪的突厥兵，看到艾九动作一气呵成还有喝彩的。直看到一把长剑将青年的脖子割出血来，此刻，凛冽的寒风都凉透了，大家大气不敢喘一下。 “别动。脖子会掉。”艾九声声掷地。突厥骑兵一动不敢动。 青年的脖子在淌血，艾九道：“给我。” 青年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那串白玉念珠。艾九将左手伸了出去，青年识趣的将白玉念珠套在她的左手腕上。 青年嘴边含笑，道：“就算你杀了我，这五百个突厥骑兵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艾九警惕的盯着众人，众突厥骑兵亦手拿武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有胆识，好久没碰到像你这样的小英雄了。尊姓几何？” “兵家有句话，擒贼先擒王，若我不得生，起码拉了你来垫背，算是替我和我阿爷报仇了，记住，吾乃宣州颜娇。”说着，手里的长剑使劲往青年的脖颈处勒去。 青年可不会束手就擒的老老实实让艾九杀他，他亦双手抵挡长剑的刺入，正值两人较真之时 身后冷箭嗖的应声而来。艾九练过两年箭，她能做到百步穿杨，利箭射出来时的响声以及空气的凝着感她都能感受的到。 当下艾九忙去躲箭，身体稍一倾斜，利箭没有穿透她的心脏，而是直直射入她的右肩膀头，横穿了过去。 艾九一个吃痛，身体一倾斜自青年身上翻入地下不醒。 第4章 兵散弓残挫虎威，单枪匹马突重围 众人手拿刀剑一拥而上，幸得青年大手一挥，道：“慢着。” 众人这才作罢，要不早将艾九砍成了个肉糜。 有士兵来赶紧为青年察看伤势、包扎伤口。青年微抬下颚，身边的一个士兵立马走过去，伸手在艾九的鼻息间试了试，又扒了她手腕上的白玉念珠，回来道：“还活着。” “去，给她治治。”可能是名医官？快步走到艾九跟前，非他族类，他才不会那么善待艾九，一脚踏在艾九的后背上，两只手全力将穿入右肩膀的那支箭硬拔了出来。 “啊！”一声惨厉的嚎叫将艾九疼的直冲天灵盖。那人胡乱的将一些药粉倒在艾九的伤口处。 疼的艾九冷汗直流 青年饶有玩味的看着这一切，待艾九稍微清醒些了，她目光如炬的盯着青年，还有他手里正在把玩她的白玉念珠。 “少主，时辰不早了。”身边服侍青年的人这样说道。 “着什么急，不是说不会有援军吗？再玩会儿。”青年这样回道。 他们全程都在用突厥语对话。他们只当艾九不知道，可他们每个发音、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知道，她曾被逼着学过些各国语言。 果然，胡承锡大将军的援军不到，怪道西州城的军队可离这儿不远，总不能不出兵吧？原来这里面竟是有些阴谋诡计。 “整顿、整顿，把那些俘虏一并押回去。”青年说道，还将白玉念珠放在鼻息间嗅了嗅，满含笑意的望向艾九。 艾九甚觉恶心，啐了他一口，他到不恼。 艾九被人押入一处帐内，帐里有十来号人，皆被束手束脚，其中就有胖头大爷。 两人都互相望见了对方，但并未即刻表露出来，待那些人将艾九绑好后离开。 两人才相认。 “刚才在外面的人是你？你受伤了？”胖头大爷急切道。 “嗯，右肩膀受了一箭，差点儿就宰了那个头儿了。”艾九愤恨道。 “逃都逃出去了，干嘛再回来送死。可见张兴张教头了？” “这不回来寻你，见了，他们要去安西都护府。胖头大爷，我刚才在外面听他们说不会有援军来，他们说还要带我们走，怕是俘虏我们到他们族内。” “这可坏事了，出去了咱们可就回不来了。”胖头大爷愁道。 “军中连一点儿伏火药都没有了嘛？”艾九问道。 “你想干什么？” “烧死他们。”艾九小声道。 “伏火药都被大军带走了。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应该有一点点儿。”百夫长道。 “哪里？” “主营沙盘！之前幸得入过主营，诸葛参谋和武成侯大将军建沙盘时，还是我负责抬的料，他们用的就是硫磺做的。” “太好了。”艾九喜道，“我知道哪里有硝石。” “可我们现在都被束缚住，没有办法动弹。”百夫长道。 胖头大爷军乱时在靴子里藏了一把削肉的小刀。艾九因为肩膀受伤，手又束缚在身后，她每动一下胳膊，伤口疼的令她面目扭曲。 “我来。”百夫长道，他用屁股挪蹭到胖头大爷身边，背对着胖头大爷在他的靴子里摸索，果拿到了那把小小的刀子。胖头大爷见了立马将手蹭到他的手边，百夫长攥紧刀子不动，只一会儿，胖头大爷束手的绳子就割断了。 一时间大家都得到了自由。 “现在怎么做？”百夫长紧张道。 “硬冲出去，我们肯定敌不过他们，现在我们只能分头行动。我和胖头大爷去后山找硝石，你们负责把主营的沙盘偷出来。”艾九道。 “可我们才十来人，他们有五百多人呢。”一人道。 “胳膊扭不过大腿，咱们好不容易有点儿希望，要不”那人话没说完，就眼睛来回觑着众人。 “要不，咱们逃吧。寻摸到马，咱们就一路往西，咱们也去安西都护府。”另一个人替刚才那人说道。 百夫长站出来说道，其实是在安慰艾九，“现在敌众我寡，我们拼出去只能是送死。不若养精蓄锐，这仇早晚得报。你不是一直想从军嘛，你看你这次表现的临危不乱又聪敏机智，到时候我们联名上书保你从军，大将军肯定能嘉奖与你。再者说，你不是回来寻大爷的嘛，现在大爷也完好，不如，不如我们就去吧。” 百夫长所言不差，她是回来寻胖头大爷，只不想她的白玉念珠被那个突厥青年拿了去，心有不甘，可她也是知分寸的，她不能让好不容易生还的胖头大爷再设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白玉念珠她早晚夺回来。 “既这样，我来断后，你们快走。”艾九舍身道。 众人皆自喜，唯有胖头大爷不从。 “别墨迹了，要走一起走，不然大家一个也走不了。”百夫长催道，便拿起刚才的那把小刀就把后帐子割开，带着众人小心翼翼而去。 艾九亦紧紧跟在胖头大爷身后，胖头大爷亦紧紧攥着艾九的小手。 突厥骑兵在前营整顿装备、马匹，后面他们不曾派人，所以，艾九他们轻而易举的就绕到了后方，摸着了战马，跨上就跑。 马嘶长鸣，一股脑的跑去。因战马不够多，艾九与胖头大爷共乘一骑。艾九在前，胖头大爷在后。 突厥骑兵听闻马匹响动，看向关押俘虏的营帐，没了人影儿。气的就追了上来、边追边射箭。 他们可是训练有素的突厥骑兵，那战马一等一的快如闪电，才不肖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追了上来，不光如此，箭无须发，皆把连百夫长在内的十来人全部射杀马下。 艾九害怕，见大唐的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她替胖头大爷感到害怕。 可胖头大爷，只在她的头顶上说道：“抓紧了缰绳，一直往西，战争很残酷，杀人如踩蝼蚁，若能活下来，别当兵了，我的钱都在锅底灰里藏着，拿了他们回城里另谋生路去吧” 胖头大爷说完，翻身马下。艾九回身去望，胖头大爷的后背已被箭扎成了个刺猬样。她赶紧拨马回头，想要救起胖头大爷，可她伸出去的手颤抖的都攥不住箭羽。 一声凄嚎的恸哭，亦如她七岁那年一般，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她却无能为力。 远处的突厥骑兵，忽然停止了射箭，那个青年遥望在马上恸哭的艾九，吩咐道：“小王要活捉！” 艾九满腔的悲愤恶狠狠的盯着这些突厥骑兵，恨不得扑上去喝他们的血撕他们的肉。可她却不能，她要报仇，纵有一死。 她立马掉头往她常去的那个山头奔去，只可惜她的马亦中了好多支箭，跑不快。 若不是突厥青年对艾九燃起了趣意，他才不会陪着她玩呢。五百个突厥骑兵跟在艾九身后，不紧不慢的慢慢的紧跟着她。 艾九将马屁股后的箭拔下来两支，马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动弹不起来。艾九不与理会，便沿着山路自己上山。 她之前和胖头大爷来过这里，当时在山上逮着了兔子，也发现了半山腰上的一个山洞，洞里有好多的硝石末，他们俩当时就估摸这是个开采硝石的废矿。 上山没走几步，听见身后有异动，不像是突厥兵，倒像是个动物撕裂的声音，艾九回过身，看见身后一个庞然大物，瞪着绿莹莹的眼珠，正也望向她这边。 艾九吓的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我的个天爷啊，怎么还会有狼。 真是后有突厥狗，这会子又冒出个狼来。艾九的胆儿一下子吓到了九霄云外。 见狼并不扑咬她，而是对着那匹奄奄一息的马，嗅个不停。 艾九当即明白，回道：“吃吧。不要紧的。” 那狼似乎通人性，见艾九说话了，它就低头吧唧吧唧的撕咬起来，那马亦嘶嘶的哀嚎。 艾九可受不了这个，几个箭步冲下来，那狼还警惕的朝艾九呲牙。 艾九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便跪到那匹马跟前，道：“阿弥陀佛，早去轮回吧。这遭你战死，虽死犹荣，下遭轮回转世托生个旁的试试。阿弥陀佛，对不住了。” 艾九说着，举起手中的那两支箭朝那匹马的脖颈刺去。马死了，艾九对着狼道：“您继续。” 那狼看看一匹死马，再回头看看艾九，只见艾九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半山腰上的硝石废洞走去。 身后不远处，突厥骑兵已近前下马，他们得到了青年少主的吩咐要活捉艾九。 好在都是些硝石碎渣子，不肖艾九再去磨碎。时间也赶的很，艾九将自己的裤管紧了紧，就将硝石碎渣子装了满满一裤子。 现在她好似个失重的人，身下百斤重，肩膀还有伤，又饿又累，怕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艾九摔在洞口，眼见那只眼睛绿莹莹的狼走上前来，艾九无力的笑道：“不会见我快死了，你也要吃了我吧。” 那狼近前，嘴里却叼着一块马肉。扔在艾九身前。 “给我的？”艾九苦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出家人。”想想自己吃过熟肉，确实枉做了出家人，道：“谢谢，我吃。” 说着，将那块生肉硬生生的咽下肚去，不知其味，亦未作恶，味同嚼蜡。 恢复点儿气力的艾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一是身上的硝石太重，二是奔波了一晚上，她的确累了。 此刻遥远的天边透着朦胧的黑，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了。连同那些正在上山的突厥兵的轮廓也看得清清楚楚。 艾九与这狼投缘，她盯着那狼的眼睛，却不害怕它，反而对着它微笑，道：“快逃命去吧。要不躲洞里去也行。若他们上来，不杀，也得活捉了你。快去吧。” 那狼似听懂了艾九的话，转悠了两圈亦不离去，而是窝在艾九的腋下，做她半个支撑。 艾九戏谑道：“傻狼。若连累了你，我又多了个罪过。” 说着，突厥兵亦近前，因为青年少主说要活捉，大家都还是有些克制的，近到前，他们发现一只狼窝在艾九的身下。当时大家的表情各个就比较严肃。 早有人去通知了那个青年少主。青年少主跌跌撞撞的自山下而来，看看艾九又看看那匹狼，不由的跪下磕了几个头，众人也都纷纷跟着他行礼磕头。 却叫艾九有些纳闷。她也是后来才记起，突厥的起源乃和狼有渊源，所以，他们视狼为母，为族内的图腾。那时他们磕那头，是对狼行礼，并不是对她呀。 “还跑的动吗？”磕完头，青年少主站起来冷笑道。 艾九摇摇头，苦笑道：“跑不动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青年少主听闻，不由的笑出声，道：“不杀你，带你回族。” “我是大唐人，我不做俘虏。” “可大唐弃了你们。不如跟着我回去吧。”说着，那青年少主就欲上来抱艾九。 艾九身下那狼可不依他，呲牙咧嘴的对着他嚎叫，那青年少主亦曲了脖子，学狼嚎叫。反正艾九是听不懂他俩嚎了些啥。 就见青年少主抱起艾九往山下走去，身后那只狼乖乖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