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洗冤录》 第1章 第1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入口,渔晚真正进入断空界之时,只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迷迷蒙蒙之中她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滑滑溜溜的,稍一用力便有液体渗了出来,吓得渔晚慌忙甩掉,定睛一看,手上已经满是鲜红血液。那鲜艳颜色又刹那间失了颜色,黑乎乎地粘在手上,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恶臭。 渔晚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什么受伤的东西,放眼望去,唯有茫茫戈壁,风卷起的沙尘弥漫在原 本就不算明亮的天地间,给这个神秘的断空界更添了一丝昏暗和诡秘。 踏入此处的一瞬间,渔晚就感到了一种沉沉的压迫感,呼吸艰难,足下似灌了千斤铁,体内的神力凝滞,无法使出全力。 前路未知,但她必须向前! 渔晚用沙子稍稍清洁了一下左手,右手紧紧攥着拂影剑,小心翼翼向戈壁深处走去。 有凄厉的叫声划破这静谧,一团黑影略过耳侧转瞬又没了踪迹。 看来这地方比想象中的要更加诡谲难闯。 此次妖族来犯,云霁为救渔晚深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仙脉一日弱似一日。 所以渔晚便冒着极大风险,偷偷进入禁地断空界寻找长生草,救云霁性命。 渔晚握紧了手中的剑,更加警惕地看着四周。 又是一阵凄厉的鬼叫,这次是右边,渔晚正要挥剑向右砍去,左臂却已经带上了三道抓痕,最深的一道,依稀可见白骨。 “可恶。”渔晚深吸了一口气,“老是偷袭算什么,有本事让我看看你长什么鬼样!” 回应她的只有可怕的静谧。 渔晚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要抬脚继续前行。 忽地,仿佛是地底下的一大片湖水烧开了,大有沸反盈天之势,又仿佛是有千军万马在向这边奔来,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而且越来越强,越来越近。 空气中的尘土越来越浓,远远的土地好像扭曲了一下,转瞬就到了眼前。 渔晚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滑下,还未及没入尘土,尘土却猛地炸裂开来,一个巨型百足虫样的怪物就在渔晚面前高高地扬起了它的头颅,看不见它的眼睛,好似整张脸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口,口气令人作呕。 它半截身子还在土里,但是直立起来的部分已经有三个渔晚那么高了。 怪物数也数不清的触角就向渔晚袭来,每个触角都如箭矢般锋利带着寒芒。 渔晚赶紧飞身躲过,同时猛地掷出手中拂影剑,长剑在没入怪物身体之前幻化成无数道剑影,转瞬间将怪物的肚子戳了无数个窟窿。 怪物吃痛咆哮,口气直冲渔晚面门,渔晚一时愣住。 怪物趁机旋身扫尾,尾巴上蝎子般的毒刺贴着渔晚胸膛划过,怪物过于庞大笨重,不仅行动迟缓而且准头也不够,所幸没有伤到渔晚。 不待怪物做下一步反应,渔晚念起心诀。 一时间狂风大作,昏天黑地之间,渔晚手中不断聚起幽蓝色的火球向怪物砸去,怪物痛呼钻入地下。 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声,渔晚右腿上又挨了一道,禁不住要下跪。就在此时,怪物整个从地底跃出,眼看着就要整个压到渔晚身上。 渔晚赶紧聚起结印抵挡,同时剑光自身后闪现,直直刺向怪物背部微微隆起处。 通常来讲,敌人身上不敢正面相对或是不寻常之处往往就是要害! 果然怪物的触角一阵抽搐,随后轰然倒下。 渔晚在沙地里打了个滚,躲到一边,免得怪物压到自己。 伤口粘上了沙土,棱角分明的小石子嵌到了肉里,锥心刺骨。 怪兽的嘴里流出不明的黑色液体,布满小虫子咬噬痕迹的皮肤看得渔晚一阵恶心。 刚进来就遇到这么个鬼东西,真是! 渔晚强忍着伤痛和恶心眩晕继续朝前走,为了免受那不明物体的再次偷袭,只好耗费神力护住要害,不知能撑多久。 周身笼在淡蓝色的光晕里,渔晚举步维艰地向前走着。 据说一直向东,就能找到长生草所在之地了。 不知哪来的软虫附在渔晚的腿上喝血,那锋利的牙齿咬破皮肤是扎心的疼,黏黏腻腻粘在腿上的感觉也是恶心至极。 飘来晃去的黑影已经将渔晚的手臂抓得伤痕累累。偶尔能让渔晚砍死一只,但是这东西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前仆后继,杀也杀不完。 终于,渔晚远远地瞧见了除漫天黄沙之外的东西。 那是伫立在戈壁里的一块大石碑,石壁上依稀可见一串文字,渔晚拨开附在上面的沙尘,低声念了一遍文字,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便继续向前。 前方说不定有其他线索。 自渔晚迈过这石碑后,天地间又静谧了几分,软虫和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全部不见,连常伴耳畔的风声都没有了。 眼前一片清明,茫茫天地间,唯余渔晚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有一株小草倔强地立在这苍茫天地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长生草了吗?” 渔晚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要走近瞧个仔细,然而急火攻心一阵眩晕袭来,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此时的渔晚早已是伤痕累累,鲜血流到地上没入尘土,然后汇到那株小草的根部。 吸收了渔晚鲜血的小草似乎长大了一些,原本暗淡发黄的叶子变得翠绿欲滴。 恍惚间,似乎有脚步声传来,渔晚看到云霁一身玄衣慢慢向她走来,低头、俯身、蹲下,将她扶起。 “云霁?你怎么来了?”渔晚扯动着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云霁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将渔晚背起,朝东边走去。 “你来做什么……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快回去……”渔晚一时不清楚状况,趴在云霁背上断断续续地问着,“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别怕,我在。”云霁终于开口了,却没多说。 答非所问,但是渔晚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也再没有力气说话了,甚至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 就这样趴在云霁背上,渔晚突然觉得很安心。 好像有水流过的声音,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相比外面的灼灼黄沙,这里简直太舒服了。 云霁将渔晚放下,离开。 渔晚坐的地方好像漏水,但那水一滴一滴落在身上,清凉舒爽,伤口也不再火辣辣地疼了。渔晚稍稍舒服了些,迷迷糊糊间想着再休息一会,把睁眼的力气养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渔晚稍稍掀起眼帘,透过窄窄的眼缝看见云霁慢慢朝她走来,走到近前,将一株散发着淡绿微芒的草放到渔晚手里。 “抓紧了,这就是长生草。” 渔晚听话地紧紧抓住,又是一阵眩晕袭来,渔晚便再没力气睁眼了。 第2章 第2章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意识再次回到渔晚脑子,渔晚睁眼却发现自己还是躺在之前倒下的地上。 天地苍茫,黄沙漫漫,小草还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难道刚刚只是个梦啊…… 果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但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大好,渔晚双手撑地坐起,活动间,一棵带着淡绿微芒的小草从怀里掉了出来。 竟然不是梦! 可是这确实是渔晚心心念念的长生草啊,跟落霞给她看的古籍上画的一模一样。 渔晚抓着长生草,内心百转千回,但是丝毫没有头绪,反倒是越看越觉得这小草有几分眼熟,不自觉地凑近一看,这小草生长在这蛮荒之地,显得瘦弱无奈却又倔强至极。 此时此刻此地,渔晚对着眼前这唯一的活物竟生出了类似他乡遇故知般别样的感情,她跪下轻轻抚过那单薄的,甚至有点泛黄的叶片。 “不会是你帮的我吧?” 无风,没有回答,连草叶子也不曾动摇一分。 “初次见面,我叫渔晚。” 渔晚轻轻拨动了一下草叶子。 无事发生。 “罢了,无论是哪位英雄出手相助,我渔晚向来有恩必报!” 她翻遍全身,只有一柄拂影剑和挂在颈间的晶魄值点钱。 拂影剑是云霁佩剑,她不可擅自处分。 于是,渔晚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在小草旁边挖了一个小洞,将戴了五百年的晶魄放了进去,埋好。 末了,她爱惜地抚了抚那小草的叶片,轻轻道:“我走了,珍重。” 渔晚利落地起身,云霁还在等我,我要赶紧回去。 不管过程如何,此行既已拿到长生草,便无遗憾了。 渔晚念诀支起全身护罩,全速原路返回。冲出结界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五脏翻腾,意识游离。 渔晚单手撑地,口吐鲜血,眼神涣散,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渔晚摸摸心口,艰难地爬起,只能慢慢往回挪,此时天色已晚,挑一条僻静的小道就能不让其他人发现。 此行,真可谓九死一生了。 渔晚踉踉跄跄地来到云霁寝殿的时候,云霁依旧静静地躺着,似乎比渔晚离开时更单薄了些, 面色苍白,好像一碰便会支离破碎,就像倒映在湖心的明月。 殿里灯影幢幢,静谧得可以清晰地听见灯芯细微的爆炸声。 雕刻着奇花异草精致花纹的灯台擎着长明灯,洒落光明。 紫竹屏风前的香炉里,安神香袅袅升起。 渔晚跪坐在云霁卧榻前,轻轻抚过云霁温柔的眉眼,心下不由地温暖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在心口仔细存放的长生草。 此时落霞刚好端着汤药走来,赶忙抢过长生草,凑近长明灯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将渔晚拉起:“接下来交给我好了,放心,帝君会没事的,你先出去。” 也对,她现在伤痕累累新伤添旧伤的,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到外面静静等着,也好将伤势稍微缓缓。 “那就麻烦你啦。”渔晚低头又看了云霁一眼,转身朝殿外走去。 回到熟悉的地方,渔晚原本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是放下了。 甫一放松下来,只就感觉脑子里一团迷雾,身体也像干枯的水井般再挤不出一丝力气,原本只是想靠着柱子稍稍缓一缓的渔晚竟毫无知觉地顺着柱子滑落在地。 天宫的另一边,天后谷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明明因为云霁的伤势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了,身体疲惫至极,头脑却异常清醒。 此时的天后在玉榻上辗转反侧,感觉心里惶惶的,寝殿里的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重重地压在天后胸口喘不过气来。 闭眼又辗转了几圈,天后深吸了一口气,披衣坐起。 “怎么,还是睡不着么?”天帝自厚厚的一叠公文里抬头,目光关切。 “我的感觉不太好。”天后在殿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你也许久未合眼了……我让春茗给你做碗安神汤来。” 天帝宝相庄严的脸上也是疲惫难掩,大战才刚刚结束。 虽然此次天界狠狠地打击了妖族的核心实力,使其百年内不敢再犯。 但是天界亦是伤亡惨重,天界第一大将,深得天帝信任的云霁帝君身负赫赫战功,重创妖军,却也因此役重伤,危在旦夕。 没有云霁在,天帝只得事事亲自过问,日理万机。 更为重要的是,云霁此役若殒,不仅是天界实力的重大损失,更是在天帝天后心头狠狠地剜了一个窟窿,鲜血淋漓。 云霁帝君一直是天帝天后的心头肉,自小宠爱有加,关怀备至,悉心教导,不敢懈怠,平时吃穿用度皆是最上乘,各个授课恩师也是天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所幸云霁帝君也不负所望,天资聪颖且勤奋刻苦异常,道法修炼在一众晚辈中尤为出众,可谓一骑绝尘而去,后辈中无可望其项背者。 更为动人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唯他独尊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人品尤为贵重,谦谦有礼,恪守法度。 天帝命其掌管仙籍以及天玑台,自凡间飞升者,下凡历劫者皆要先到云霁帝君处报道。 实际上,云霁帝君要承担的比这多得多,不仅要协助天帝管理事务批阅公文,遇到紧急事件还要披挂上阵面对腥风血雨刀光剑影,譬如此次大战。 云霁帝君享受了无上的荣光,却也承担了与年纪不符的巍巍大任。 然而在天界,帝君的一众忠实拥趸眼中,云霁帝君自身的实力与使命倒并没有显得那么重要,最突出的还是那举世无双的样貌! 若是云霁帝君深情地望着你的双眼,再微微一笑,便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道行浅些的小仙怕是要当场去世。 各界流传着关于帝君神颜的各种描述,或曰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或曰音容俱佳,剑眉星目,出口泠泠。 或曰:爽朗清举,龙章凤姿,丽质天成…… 渔晚每每听到这些描述,多半都会无奈地摇摇头,这些文字自是无法描绘出云霁的分毫神韵,此乃万年难出之姿容,纵使丹青国手亦不可描绘其全部神韵。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第3章 第3章 天后在殿中徘徊良久,终于还是匆匆往云霁帝君的清和宫而去:“我还是去守着霁儿为好。” 不及天帝回应,天后已经出去很远。 天帝皱着眉头望着殿外,各种公务琐事与心头担忧交织纠缠到快要疯掉,手中的金笔迟迟没有落下,连大大墨汁滴到纸上也浑然不知。 春茗端着安神汤走进殿里,打断了天帝的思绪。 天帝低头看公文,却不知如何下笔。 春茗放下汤碗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正值多事之秋,整个天界都是压抑的,天帝向来喜静,所以不必多言。 春茗前脚刚迈过门槛,天帝出声叫住了她:“婉儿去清和宫了,去照顾好娘娘。” 春茗矮身道是。 春茗提着灯笼步履匆匆地走过白玉石阶,路旁树叶哗哗作响,烛光跳了几跳,黯淡了下去。风灌进她宽大的袖口,透着几分萧索,她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担心起娘娘来。 风过荷塘,像是给原本就已经敧斜的残叶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春茗轻声自小径走来,暗叹此时竟然还有人独自站在这塘边,不知在看些什么,身影模模糊糊,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春茗兀自忖度,没留心脚下,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哪来的破石头,绊倒娘娘怎么办?”春茗底底地骂了声,再抬头时那荷塘边的身影已然不见。 许是太过劳累,看花了眼吧。 灯笼里的蜡烛似乎要燃到头了,有气无力地微微亮着。 忽然春茗眼前闪过一片暗红衣角,即使是夜色茫茫亦看得分明,定睛再看却再也寻不着了。 风吹乱春茗的鬓角,一如此刻她的心情。 今夜不寻常,空气里有一丝血腥。 下意识回头,竟见一人提剑立在身后,剑尖有血,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待看清对方的脸,春茗似是被定住一般,再动弹不得。 “帝……帝君……” 眼前人好似很满意春茗眼中的惊骇恐惧,低头莞尔,再抬眼,长剑已经没入春茗胸膛。 灯笼跌落,火光颤了一颤,终于熄灭了。 清和宫门大开着,天后抬脚迈过门槛,宫内静悄悄的,无一仙侍来迎。 天后也顾不上这许多,急急忙忙就要往云霁寝殿赶,却遇上了倒在地上的渔晚。 “这……这孩子怎么伤的如此严重……”天后心头大骇,顾不上细看,赶紧进殿寻找云霁。 而云霁此刻却不在殿中,连落霞也不知所踪。 “来人,来人呐……你们的帝君去哪里了,来人……”天后急的团团转,没注意暗处一双讥诮的 眼睛正盯着她。 未来得及看清身影,天后手臂上已经挨了一道。天后按住伤口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此任天后文弱,在这种情况下本能地就想要往门口方向跑,然而回头却是一团迷雾,哪里都是高高的结实的墙,哪里都无处可逃。 没有凄厉的叫声,殿里一片死寂,又是几团黑影划过,天后的衣裙已经快要被鲜血染透了。 天后念起口诀想要祭出法器抵挡,可惜黑影抢先一步将其踢翻在地,法器亦随之跌落,骨碌骨碌 地滚到了不久前刚从外头进来的,此刻正站在阴影处的暗红身影脚下。 那暗处的身影继续修着指甲,头都不曾抬起,只是朝着天后的方向稍稍一努嘴,便有数道黑影朝天后飞去,转眼,天后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深者已入骨,断臂摇摇欲坠。 尊贵如天后如何承受得住这些,终于晕了过去。 “呵,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那暗红身影收了手中的小锉刀,款款走到长明灯下欣赏自己新修的指甲,末了,端起一盏长明灯,点燃了层层纱幔。 “尊上,为何不直接了结了她?”一黑影现身,低头请示。 “我还不想她死得这么轻易,这点小火,呵,还死不了。”那身影看着火舌层层上窜,越烧越旺,眼神渺远而迷离,在殿里又晃了一圈,似乎嫌弃火烧的不够快,往那火里加了些什么,火势一下汹涌起来,热浪滔天。 此时,又一黑影从外头赶来,面无表情,单膝下跪:“报告尊上,计划顺利完成!” “很好。”那月白色身影嘴角一勾,抬脚就往殿外而去,途经渔晚,脚步稍稍一顿,却未停下。 一黑影举刀欲向渔晚砍去,暗红色身影果断抬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怎么,想死?” 那黑影顿时瑟瑟发抖:“属下不敢。” 他将黑影甩落在地,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凉凉道:“这小姑娘给本座留着。”然后回头,瞬间移出百米开外,那黑影只得勉强忍住口中腥甜,慢慢跟上。 清和宫的这场大火仿佛一场畸形狂欢的谢幕仪式,滔天的火光映照着各种表情的面庞,或焦急或惊慌或暗喜或阴郁,一如各色人心,纷繁不可明辨。 翌日,天帝在大殿上听着关于昨夜各重天各宫各殿的伤亡损失汇报,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昨夜竟有魔族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各宫各殿均有仙娥仙侍伤亡,也有些道行较浅的小仙惨遭毒手。 宝物法器也有不同程度的丢失,据说最惨的当属太上老君的炼丹房,千年心血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 老君今天早上访仙友归来,听闻噩耗不禁跌落阶前,老泪纵横。 然而最让天帝咬牙切齿的是清和宫被烧,天后遇刺,最心爱的儿子下落不明。 这分明是魔族乘虚而入,挑战我天界权威。 “他们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我天界为非作歹,我天界是否出了叛徒,司刑典狱二位仙 官,还请速速查清!”天帝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怒气不形于色,“我天界正值千钧一发之际,还请众仙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座下皆低头拱手称是。 散了朝阳晨会,天帝急忙赶回后殿看望天后,天后身上被烧伤的比较严重,幸好脸上没被伤到,不过最万幸的是仙侍及时赶到救出了天后,否则,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思及此,天帝脸上的阴翳更深了一层。 天帝一边帮天后清理伤口换药,一边询问屏风外的仙官:“春茗怎么样了?” “回陛下,春茗尚未醒来。不过春茗伤势较轻,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那云霁帝君呢,本座的霁儿找到没有?” “回陛下,尚未。” “那赶快去找啊!!” “是,陛下。”仙官拱手后退了几步方才转身匆忙离去。 天帝狠狠地将手中方巾掷于地上:“可恶,等我找出罪魁祸首,我定要将他灰飞烟灭!” “对了,渔晚呢?怎么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天帝突然问起渔晚来,仙侍们面面相觑,都无法回答。 天帝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一掌打在屏风上,那名贵的金屏风就这样碎成了两半。“还杵在这干什么,去找啊” 仙侍如释重负,纷纷逃出殿去。殿里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4章 第4章 各仙官在议事厅外候着,各自分享着查到的线索,一阵七嘴八舌之后,便不约而同地摇头唏嘘,这回的篓子可是大到难以想象喽。 不多时,厅门便打开,各仙官整整衣冠鱼贯而入,即使是这种整个天界都倒霉透顶的时期,也不能失了天家的威仪和气度。 重重琉璃灯盏后是天帝阴沉了一天的脸,一众仙官在案后站着,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丝无奈和疲惫。 原来,昨夜正值神妖大战刚刚平息,天界伤亡不可谓不惨重,各重天都在休养生息,一时间放松了戒备。然而即使不在这种非常时期,谁又能想到魔族,准确来说是那些恶灵竟会从后方断空界悄悄潜入。 自上古神族封印断空界,那地方就成了天界禁地,从不许任何人进出。 而昨天竟有人破坏了重重机关进入断空界之地,放出了原本封印在里面的恶灵千万,直逼天界。 如今有些恶灵逃往下界为祸人间,天界接下来又有事可忙了。 谈到此处,各位仙官脸上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天帝的脸色黑了一分。 断空界,那是天界的一个禁忌。 “所以天界确实出现了奸细,而且这个奸细的道行还十分了得?”天帝望着众仙官问道。 “按照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是的。”司刑仙官答道。 “还有其他消息么?” 厅里默了一默,天帝目光在厅里环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典狱身上。 典狱默默擦了一把冷汗,在心里把来时就组织好的语言又过了一遍,方缓缓开口:“回陛下,有多名目击者证言,说昨夜的恶灵头目,形肖云霁帝君。” 厅里又默了一默,典狱悄悄地又擦了一回汗。 “怎么个形肖法?”天帝换了个坐姿,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听着声音,脸色恐怕比灶君大人好不了多少了。 司刑仙官上前一步:“据下官所获,该头目的容貌与帝君可谓一模一样。” 典狱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司刑一眼,司刑回了个眼神,叫他放心。 “所以,你们怀疑云霁就是那个叛徒?” “臣等,不敢。”众仙官齐齐跪下,不敢抬头。 “云霁现在在哪里?还有渔晚,她不是一天到晚都跟着云霁的吗,怎么,现在一起不见了?昨天就觉得她躲躲闪闪的不正常,到现在还没找到吗!” 天帝现在已经可以算作是用吼的了。 无人回应。 那就是没找到喽,“一群废物!”天帝顺手就把手里的茶杯掷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司刑膝盖边上。且不说飞溅的碎屑,就是那滚烫的茶水,也足够司刑仙官受的了。 典狱斜眼瞧了瞧,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帝从来就是这样,向来铁面无私的,但是一遇上云霁帝君的事情,就偏袒得厉害。 又是一片死寂。 良久,天帝才再次开口:“众卿也劳累了一天,先回吧,近日本座烦躁得很,你们还得多担待些。”语气淡淡的,似乎已经平静下来。 诸位仙官赶紧起身告退,典狱轻轻扶了司刑一把,两人相视一笑,多年配合的默契,自不必多言。 司刑和典狱两家是世交,自小又在同一师傅座下拜师学艺,出师后因为所奉差事的缘故经常一起打配合,故而关系亲厚,非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 是夜,典狱送司刑回府,典狱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给司刑用了些,俩人便顺便在灯下谈了谈对整件事情的看法。 典狱少时淘气得很,常常被各种人追着打,所以就养成了随身带药的好习惯。 “司刑兄,你真的相信云霁帝君是叛徒么?”典狱拿起一块点心,咬下大半块才开口含含糊糊地问。今天在外头查了半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叫去问话了。 “自是不信,帝君向来为人正派,怎会如此?如果真是这样,他之前为何拼死杀敌啊,这不多此一举吗?”司刑抿了一口茶水,轻轻道。 “那说不定是个障眼法呢,以后要真追究起来肯定好多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典狱将剩下半块糕点全塞进嘴里,伸手就要拿第二块。 司刑啪地打掉典狱的圆手:“你刚刚说什么,说清楚再吃。” 典狱悻悻地缩回手:“嘻嘻,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谁看不出来天帝有意让云霁继任大统,他能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蠢事嘛,根本没有动机啊,他才不像……”猛然想起些什么,典狱心惊,忙拿了块糕点压压惊。 司刑倒没管典狱那么多,兀自推断:“依我看这八成是栽赃陷害,帝君如此优秀,又深得天帝天后欢心,这些年,心里妒忌怨恨帝君的人多了去了,个个巴不得帝君出事。” 云霁帝君一直是司刑仙官的偶像,想到那些曾经暗地里造谣中伤帝君的,司刑心里难免忿忿不平。 “可我怎么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典狱咂摸着糕点的甜香,眸光一转,凑近司刑,压低声音说,“我之前听说过一个旧闻,今天不知怎的忽地就涌上心头了,想听吗?” 司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又是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在云霁帝君之前,天界还出过一个奇才叫做既白,据说此人天资极佳,惊才绝艳,尤其擅长锻造兵器,设置机关。 四百零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飞升上神,打破天界修炼的最快纪录,风头一时无二。 此外,更是以那俊俏相貌俘获了天界一大众仙子的芳心。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天界仙子里貌美如花者有之,道法高深者有之,才高八斗者有之,但是既白却愣是一个没看上,偏偏为一个魔族女子神魂颠倒,非卿不娶。 天帝自是不同意,派人悄悄解决了那魔女,既白一时承受不住便走了火入了魔。 据说后来既白勾结魔族攻打我天界,天帝含泪将其灰飞烟灭了。 司刑听完,唏嘘了一阵,说道:“果然太突出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自是天妒英才……那跟昨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典狱一下子没赶上司刑的思路,又拿了块糕点细细品了品,仔细地琢磨了一下,道:“其实既白是天帝第一任天后所生,既白灰飞后不久,天后也故去了。”典狱的神情悲伤起来:“你不觉得这两个事情有神似之处么?” “有吗?” 司刑抬眼看典狱把手伸向最后一块糕点,果断伸手抢过,一把塞进嘴里。 典狱扑了个空,幽怨地看着司刑。 “我还想起一个八卦。” 司刑咽下糕点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渴了。”典狱话锋一转。 司刑赶紧倒了一杯双手奉上,自己也顺手倒了一杯。 “据传,云霁帝君可能还有个失散的双胞胎弟弟!” 司刑听了一口水含在嘴里没忍住全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典狱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添了一句:“骗你的。” “当真?” “当真。” 第5章 第5章 司刑和典狱讨论地差不多了,便琢磨着趁天亮之前赶紧眯一会。 司刑熟练地帮典狱把地铺铺好,就独自宽衣上床睡下了。 在将睡未睡朦胧迷离之际,司刑感觉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爬到自己床上来了。 掀开眼皮一看,果然是典狱近在咫尺的大脸,还带着贱贱的笑容。 司刑毫不犹豫地抬脚把典狱踹下床,转身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踹下床这种事情厚脸皮的典狱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明明知道每次都是这样,但还是乐此不疲。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今天典狱觉得还可以再来一遍,抱着被子刚想上前,司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别闹了,我今天腿伤了。”是带着睡意的迷迷糊糊的声音,看来也是真的累了。 典狱笑笑,觉得很心满意足,躺下盖好被子刚准备睡会儿。 可是还没来得及盖上眼皮,就有仙侍急急忙忙闯进来,说是发现了渔晚的踪迹。 !!! 于是两个人赶紧收拾收拾带了一小队人马前去。 据汇报,山洞里只有渔晚和另一个玄衣男子,渔晚似乎是重伤昏迷着,而那男子在帮她疗伤。 那男子看起来道行不浅。但更为关键的是,那男子长得与失踪的云霁帝君如出一辙,下属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马上回来汇报。 反正无论是云霁帝君本人,还是那恶灵头目,司刑典狱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多带人马也没什么用,顶多增加点气势罢了,如果觉得对方会怕的话。 所以司刑典狱二人确认了下眼神,决定智取。那活着的肯定不可能一直呆在山洞里,总要寻些草药啊吃食什么的给那昏迷的,所以等那活着的离开再把那昏迷的给偷出来。 典狱蔫了吧唧地把脸搭在树枝上,有些后悔之前没有抓紧时间睡觉了。 司刑眼睛紧盯着山洞,像是黑暗里紧盯着猎物的猫头鹰。 一行人就这样猫在林子里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山洞,所幸在典狱肚子咕咕叫之前,那玄衣终于出门了。 典狱司刑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返回,才悄悄往山洞摸去。 洞口只设了个简单的结界,司刑典狱很快进到洞中。 但是渔晚的伤势着实将他俩吓了一跳,即使已经开始恢复,仍旧是难以想象当时她到底是遇到了多少黑影,而那些黑影又为什么偏偏盯着她不放,其他仙侍仙娥身上最多也就三四道而已,渔晚的伤口简直可怕。 “你来背她吧,我怕我笨手笨脚的弄伤了她。”典狱对司刑说。 司刑也感到十分为难。最终,他俩弄了个担架,一起把渔晚抬回去的。 手下请示:“那……那玄衣要如何处置?” 司刑看了典狱一眼,慢慢答道:“他待会肯定会回来,派几个机灵点的跟着,不要被他发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汇报。” 如果是云霁,那么知道结界被破,渔晚被带走,一定知道此处不能再留。 如果这不是云霁,指不定真是什么失散的弟弟,不宜轻举妄动。 这年头当个差可太难了。 司刑轻轻叹了口气,和典狱一起起身回天庭复命。 渔晚被带回来不久,春茗就醒了。 天帝一收到消息,放下手中事务径直往春茗那里去了。 进门之后天帝屏退了其他人,独自询问春茗当天晚上的事情。春茗慢慢起身下跪,天帝也不阻止,背着手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回陛下,是云霁帝君。”春茗想起当晚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当时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虽然她也不敢相信云霁帝君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可是那确实是云霁帝君的脸啊! 春茗低头,胸口的疼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这不是个梦。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天帝低头看春茗,眼神里警告意味十足。 春茗琢磨着天帝的意思,迟疑了一阵,答道:“当时天色太暗,一切又发生得太快,奴婢并没有看清。” 天帝收回目光:“有人冒充云霁帝君行凶,我不希望有什么有损我儿声誉的话再传到我耳朵里。” “奴婢谨记。”春茗叩首。 “起来吧,好好养伤。”说完天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春茗瘫倒在地,捂着胸口,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渔晚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天牢之中,这么快就要拿她问罪了么,也不知云霁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人仔细处理过了,恢复的出奇的好。只是昏睡了许久,感觉有些头晕。 来回巡逻的小兵看到渔晚醒了,赶紧跑去向典狱仙官报告。 典狱拎着个小食盒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口。他背着手不苟言笑,只做了个手势让那小兵去外头守着。 渔晚靠着墙壁就这么看着,当年一起在天河边摸鱼的少年如今也已经颇有上位者的风范了。然而典狱推门进来对渔晚那嘻嘻一笑,却分明还是当年模样。 “怎么,这么快就要来治我的罪了?”渔晚苦笑。 典狱垂眸把小食盒的吃食一一排开,凑到渔晚身旁不怀好意地问道:“有人看到你满身是伤的从禁地出来,莫非真是你干的啊?” “确实。”渔晚咬了一口烧饼,那表情仿佛在说:虽然的确很不可思议,但是我确实单枪匹马干了一票大的。 典狱突然认真脸:“你不会说真的吧?你为了什么啊?这下你死定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私闯禁地的死罪,但是我拿长生草确实是为了救云霁,拿到长生草我就出来了,并没有多作停留。”渔晚皱眉,“毕竟我是为了云霁,而且,而且我在大战中也立下大功,将功折过,罪不至死啊!” “你不知道吗?断空界入口机关尽毁,结界大开,百万魔兵恶灵出逃,夜袭天宫,天后遇刺至今昏迷不醒,帝君的清和宫被焚为灰烬,帝君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更不要说天界其他的伤亡损失了。” 渔晚被典狱口中的这一系列变故给轰炸懵了,当时我出来的时候,冲击很猛烈,我伤的很重……我也没顾得上看一看出口是否关闭了,这……这…… 渔晚面如死灰,再没有心情吃烧饼了。 第6章 第6章 “还有一件要命的事情,就是当晚有好些仙娥仙侍看到云霁帝君行凶,虽说这空穴来风以帝君平时的为人处世来看,很难让人信服,但是对帝君的名声确实是十分不利。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越传越不成样子,说什么的都有。” 神经大条的典狱这才意识到这个大祸好似真的和渔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渔晚确实很可疑啊。 两人各怀惆怅,一时无人说话。 远处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典狱赶紧起身出门,刚想呵斥,却发现是司刑站在走廊那端。 典狱走过去:“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云霁帝君回来了。”司刑一字一句道。 司刑典狱二位仙官匆匆忙忙就走了,连渔晚天牢的大门都没关上。 此时,渔晚的牢房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司刑和典狱来到一无人偏僻处,典狱迫不及待地询问云霁帝君的情况。 “是落霞带着云霁帝君回来的,据说还是从那帮恶灵那里回来的。云霁帝君目前还处于昏迷之中,但是已经用过长生草作引,应该很快就会康复。” “长生草?什么长生草,渔晚刚刚也跟我提到过。” “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本秘籍中所记载之物,疗伤效果绝佳,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功效,只生长在断空界之中,穷凶极恶之地。” “司刑,我一直不喜欢那落霞,总觉得她的眼睛里都是算计,也就渔晚那傻姑娘不管不顾地相信她,此次竟是她把云霁帝君带回来的,我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其实……”不远处有仙侍往他俩的方向而来,司刑适时打住,背着手看着来人。 那仙侍先行了一礼,方开口道:“两位仙官大人,天帝在朝阳殿召开大会,还请两位速去。” “你先去吧,我俩随后就到。”支开仙侍之后,司刑才凑到典狱耳边讲到,“落霞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见了天帝,两人单独谈了好一会儿,她出来时我就在阶下候着,看到她推门而出的那一刹那,嘴边噙着的那一抹笑,当真阴森至极,就那一瞬间的功夫,我再看时,就又是平日里知书达理的模样了。” 典狱将狱中渔晚的话原原本本地跟司刑说了一遍。 “你还问过其他细节吗?比如她当初是怎么知道长生草的?最好是让她把事情的始末都讲一遍,这样才好找线索。”司刑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细问,等开完这麻烦的大会你同我一起去问吧,这方面你比我擅长。” 典狱和司刑说着,朝阳殿已经在跟前了。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错过就是错过了,再没有机会,而所谓的朝阳殿大会就是渔晚的审判大会。 典狱和司刑走进大殿时,殿内已经会聚了不少仙友,天帝端坐上首,面上一片肃杀。 落霞跪在中央,微微低着头。 典狱赶紧挤进一小撮正在激情讨论的仙群,询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听说昨夜联合魔族袭击天庭的叛徒抓到了,竟然是天帝自幼养在身边的渔晚上仙,现在正等着把她带上来审判呢。” 典狱的脸白了一白,没等跟司刑讲,只听得殿外的仙侍高唱了一声,渔晚颈上,双手双脚都戴上了最重的神仙锁,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白色囚衣上已经血迹斑斑,怕是伤口开裂了。 渔晚失去了神采的双眸看到了一旁的典狱司刑,苍白的嘴唇向上弯起一个弧度,用眼神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尔后别开眼,再不看这边。以免无端惹人猜疑。 “才一会儿不见,你手下的人真是长进得很快啊。”司刑凉凉道。 典狱咬牙不语。 待渔晚跪下,落霞便开始了她的陈述。 “启禀陛下,昨夜有魔族中人偷袭清和宫,宫中守卫不敌,全部阵亡。我死不足惜,但帝君安危不可不顾,我拼死相护,但他们似乎意不在此,只是将我与帝君掳走。” “他们掳走帝君后并没有伤害帝君,反倒用珍贵的长生草救了帝君。夜里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说是我天界有位高者以打开断空界,将他们放出作为条件,换取帝君一命。至于位高者是谁,我不知。另外,我在他们给帝君疗伤处还捡到了这个。”说着,落霞从怀里掏出一小物件,天帝的仙侍上前接过,又转交给天帝。 天帝看到这物件却是大惊大恸,良久,天帝定了定心神,方沉声道:“此果然魔道之物,云霁之伤也确有大起色,落霞所说可信。” “你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了吗?”司刑在典狱耳边问道。 “没看清,但天帝陛下的表情却很值得深究。”典狱眉头紧皱,“那魔头干嘛连那个女的一起带走,眼瞎么?还有刚刚渔晚明明就说长生草是她拿到的,这跟这个落霞所说的有明显出入啊。” 这边典狱和司刑正讨论着,上来一批仙娥仙侍,说是看到渔晚往禁地方向去,又伤痕累累地从那个方向出来。 接着上来一个小兵,正是司刑手下,说发现渔晚的时候身边有个和云霁帝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落霞赶紧澄清:“期间帝君一直昏迷着,不可能分身再去干其他事情。” 他说的是事实没错,但是天帝动作如此之快,传唤自家手下而司刑这个直接领导居然毫无所知,司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居然还带上来一个小魔鬼,说是亲眼看到渔晚和自家尊上达成协议。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天帝端坐宝座之上俯视着一直没有言语的渔晚:“渔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什么内情赶紧说出来啊!司刑典狱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 第7章 第7章 渔晚想起就在典狱不知为何离开之后,落霞缓缓踱进来跟她所说过的一番话。 “事情已经这样了,总有人要承担,昨日之事明显是冲着帝君清誉而来,你要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那么污名罪责就难免会波及帝君。要是你拖着不肯松口,帝君醒来怕是也要为了护你而赔上前程。出发之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愿意为帝君而死吗,现在只要你把一切都担待下来,就可以还帝君安宁。” 但是没想到你们加了这么多莫须有的东西在我身上,我如今还能如何反驳? 人证物证齐全的让人心惊。 你们已经认定了我来背锅。 不过这样也好,今天过后,整个天界只会记住我这个叛徒,我的云霁永远是光风霁月没有污点的云霁。 渔晚默了一默,全场都在等她的回答。 只见她挺直了腰背,一字一句答道:“我认罪,甘愿受罚。” 不卑不亢的语气,落入在场所有仙家耳中,仿佛是在宣布一项伟大的事业,你可以漠视她,但是不可以蔑视她。 天帝表情似有松懈,刚想开口,典狱已经抢先一步行了个跪拜大礼,高声喊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渔晚上仙此次确实闯下大祸,然其初衷是为救帝君性命,是重情重义之举。且不论其这些年来为天界鞠躬尽瘁,鞍前马后,就说刚刚结束的大战之中,上仙亦是立下赫赫战功。此外,上仙祖上世代忠义,如今家族没落,父母早年战殒,临终前不得已将之托付于陛下,如今归墟海灵一族仅余此一脉,还望陛下慈悲,千万开恩呐。” 典狱就怕跪晚了,天帝嘴里蹦出个什么灰飞烟灭的就真的来不及了,他当年对自己亲儿子都干过这事情,更何况是这一直不受待见的小渔晚呢。 司刑被这一系列变故弄得有些无措,不过好在能及时反应过来,跪下,高喊求陛下开恩。 在他俩带动下,一些平日里和渔晚关系比较好的,早年受过渔晚族中长辈恩泽的仙友纷纷求情。 也有些仙家觉得典狱说的确实有道理,也跟着拱手求情,还有些纯粹就是凑个热闹,感觉就为了那干干脆脆的一句甘愿受罚,也要替这有担当的小姑娘求上一求,留她一命。 天帝默了一默,继而高声道:“众仙家所说有理,本座亦念昔日情分,现判渔晚,革去仙籍,剔除仙骨,打入凡尘受轮回之苦,永世不得再返天庭。” 剔除仙骨,四个字说来轻巧,却可以算得上是对神仙最残酷的刑罚了。 灰飞烟灭不过一瞬,可剥皮抽骨那种好似毁天灭地,万物皆不复存在的痛楚却会一直持续。 典狱对于当年司刑第一次为他人剔仙骨时的场景仍然记忆犹新。 司刑彼时年少未看惯生死,尚无法做到如今手起刀落利落干脆,手中的剔骨刀不停地颤抖,而那受刑的小仙童终是没能熬过那痛楚,没等受刑结束就永远倒在了赤煞台上。 而司刑就站在那血泊里,茫然无助地看着典狱。 但起码比消失不见要好,只要还存在着,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以往在实施剔除仙骨贬入下界这样的刑罚之前,都要先得到云霁帝君亲自盖章的许可文书,持帝君令牌方能将罪仙带去赤煞台行刑,等云霁帝君醒来或许此事另有转机也未尝不可能。 典狱心想着,总算安慰了些。 众仙高呼:“陛下圣明。” 渔晚慢慢起身由天兵押着走出大殿,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云霁每日朝会站的位置,一眼万年,以后静静在下首仰望你的日子,再不会有了。 我不后悔,我只是舍不得。 公审结束之后,天帝又留众仙家说了会儿话,无非是安抚情绪,该奖赏的给奖赏,给受罚的给刑罚,以后众仙家还得齐心协力共同守护天界祥和,保六界安宁云云的陈词滥调。 走出殿外,司刑看典狱仍旧蔫蔫的,就故意打趣说:“怎么,昨晚在议事厅当缩头乌龟,今天居然当着这么多仙家的面唱反调,胆肥了?” 典狱不甘示弱:“胆肥也没你手下肥,你可得好好学学越级打小报告的操作方法。” “的确,不过我手下倒是还没有一个能比你的手下手黑的。” 一想到渔晚身上的神仙锁,典狱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要去天牢兴师问罪。 司刑略一迟疑,还是决定跟上去,典狱到时候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好拦着点。 典狱杀气腾腾地出现在天牢的时候,一众狱卒都很自觉地跪得整整齐齐,连瑟瑟发抖的节奏都一样。 典狱上前一脚踢翻那狱卒头头:“我怎么教你的,你现在动用神仙锁都不用跟我汇报了吗?当我死的吗?” 狱卒头头连连告罪:“大人,是落霞仙子拿了天帝令牌下的命令,我们也不敢不从啊,当时您不在,我们……我们……只能事后再向您汇报……” 果然另有隐情。 “你是说落霞来过?她还干了什么,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漏掉一点点我就把你扔进天牢里!”是典狱恶狠狠的语气,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是,是,您走之后落霞仙子就拿着天帝信物进来,当时屏退了其他人,单独和渔晚上仙谈了一会儿。后来就命我们给渔晚上仙换上囚衣,戴上最重的神仙锁,准备押上朝阳殿。就……就这些……” “他有遗漏吗?” “没有没有……”其他狱卒连忙否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又是这个贱人!”典狱咬牙切齿。 “典狱,慎言!”司刑赶紧扯扯典狱胳膊,示意他不要在下属面前胡言。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忙问:“渔晚上仙现在关在何处?” “自押上朝阳殿后,就再没回天牢了。” 糟糕! 原来落霞直接将渔晚带去了赤煞台! 司刑和典狱赶到赤煞台的时候,台中央已经祭起了法阵,法阵中人已经看不到外面光景,只能忐忑地等待着受刑。 幽幽流光里,渔晚披着头发,一身素色囚衣静静地跪在中央,如果不是那斑斑血迹,或许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即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得保持尊严。 第8章 第8章 但是这并不是该岁月静好的时候! 典狱一把长剑已经先典狱一步向落霞飞去,落霞侧身躲过。 转眼典狱已到近前,典狱刚想开口质问落霞的所做作为,司刑上前一步将其挡在身后,直面落霞沉声道:“仙子上赤煞台来也不提前通知本官一声,我好准备薄酒相迎,毕竟赤煞台也算是我的地盘。” 落霞眼神在面前二人间转来转去,掩面轻笑了下:“我直接奉的天帝的命令,就不必劳烦司刑仙官亲自过来一趟了。”转身就要朝渔晚那边去。 “慢着,剔骨下凡向来是要有云霁帝君批文的,这是规矩,你有吗?”司刑问道。 落霞从袖中拿出一张批文双手捧着交给司刑:“大人,这是天帝亲自准的,云霁帝君还在养伤,大人这时候还要劳烦他,未免刻板不近人情了些。” “你!” “法阵已经祭起,不见血是不会灭的,这道理,大人当比我懂。” 落霞再不管这二人,拿起剔骨刀就往里走。 司刑回头示意典狱不要乱说话,典狱看懂司刑眼神,明白其中利害,垂眸不语。 整件事情结束得如此之迅速,连公审行刑都是如此仓促,还有太多疑点没有解释,不能让落霞知道渔晚将事情说于自己听过,敌暗我明,不可鲁莽行事,在找到真相之前白白搭上自己。 “我来好了,此等血腥之事,就不劳仙子的纤纤玉手了。”司刑接过剔骨刀,念起心诀,慢慢走进法阵。 渔晚抬头,见是司刑,心里稍稍慰藉了些。 碍于阵外之人,司刑也只能例行公事地问句:“还有什么话要留?” 渔晚侧头想了下:“你和典狱要照顾好自己,然后替我看好云霁,不必管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不必手下留情,开始吧。” 司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无妄咒起,剔骨刀落,司刑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个普通的犯了事的小仙,不要多想,排除杂念。 阵子外围的流光越来越盛,越转越快,霎时赤煞台上狂风大作,大有飞沙走石之势,瞬间天昏地暗,阵外之人再无法看到阵内之势。 不过又是转瞬,风过天晴,渔晚倒在血泊里,剔骨刀已收,阵法已灭。 这是司刑发挥的最好的一次,而渔晚也是为数不多坚持下来的神仙里,唯一一个强忍着痛一声不吭的。 司刑突然觉得,是道义敷衍了你。 “轮回无涯在西南角。”落霞很不合时宜地提醒渔晚该走了。 “你闭嘴。”典狱上前扶起渔晚,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只是好意提醒,与其在这里痛不欲生,不如早点跳下去轮回转世。” 渔晚突然想起在清和宫门前,落霞站在阶下朝她矮身行礼,柔声道:“小仙落霞,以后就在帝君座下当差了,还请上仙多多照拂。” 那便是初见了,可是那温婉的可人儿,却原来不知何时何因死于何处了。 “她说的对。”渔晚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转世之后忘却前尘,不能不说是一种解脱,“你我就在此处分别,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这恩情怕是没机会报答了,就欠着吧。” 渔晚独自走向轮回无涯,原是十来步的距离,渔晚一瘸一拐地走得分外艰辛。 终于,渔晚望着眼前的滚滚红尘,感觉前所未有的真实,仙骨不再,感受着双脚踩地的踏实感,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真好。 又是谁撕心裂肺的一喊,硬生生把独自坚强的渔晚逼出了眼泪。 独自置身断空界被黑影欺负,和怪物作战的时候,在朝阳殿上千夫所指的时候,削皮挫骨的时候,渔晚都没有掉一滴泪,喊一声疼。 而此时此刻,这可恶的眼泪却模糊了渔晚的视线,再看不清那色身影。 身体不住地下落,终是,尘埃,落定。 匆匆赶来的云霁连赤煞台的边都还没碰到,就眼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坠了下去。一时承受不住,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月白色的衣襟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似大雪压低了红梅的枝条,清冷肃杀妖冶。 还好云霁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天柱,否则怕是又要摔倒了。 落霞急忙冲下赤煞台来扶住云霁,抽出手帕想要替他擦去血迹,却在对上他微红的眼眶时顿了一下,慌忙避开他的视线。 云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一出卖他情绪的可能就是那双水汽迷蒙的大眼睛了。他兀自抬手揩去嘴角血迹,不动声色地避开落霞搀扶着他的手,慢慢向前,朝赤煞台上的司刑典狱二位大人微微颔首。 “帝君,我的刀很快,她没有太大的痛苦。”司刑上前一拱手,沉声道。 云霁望了一眼依旧维持着跌坐在地姿势,一动不动的典狱,对司刑说:“我昏迷的日子里,想来渔晚多蒙二位照拂,晚些时候当亲自登门道谢,且我刚醒不久,对此间事宜不甚了解,还望详细告知。” “道谢自是不必,都是分内之事。帝君身受重伤,不敢劳驾,不如我与典狱晚些登门叨扰,帝君先回去休养,我两也正好乘此好好捋一捋整件事情。毕竟,事情发展到现在,实在是太快了。”司刑答道。 “也好。”司刑与云霁一前一后往回走,经过落霞身旁,帝君驻足,回头请司刑留步,有落霞跟着他回去便好。 司刑拱手称是。 待目送帝君走远,司刑才回头,抱胸看着典狱。 典狱一点一点地挪过来:“我的心好累,走不动路了,你驾云驮我回去吧。” 司刑不动,双手环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典狱。 典狱被盯的心虚,上来一把抱住司刑就嚎啕大哭:“我哪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干,我心里难受……” 司刑惊得一动不敢动,半晌,才拍拍典狱后背,问道:“刚刚干嘛不理帝君。” 怀里的哭声低下去了:“伤心过度,没看到他。” “瞎说。” “我太难过了,那里有心思斟酌着词句跟他讲话。烦死了啊!!落霞那个贱人!¥&” 司刑哭笑不得。 第9章 第9章 落霞跟在帝君身后,两人慢慢往晚栖宫方向走。 因为清和宫被焚毁,从失踪后回归,帝君一直歇在另一处更大更宽敞的别院。晚栖宫原本是渔晚住所,现在渔晚不在了,空着也是空着。 而且此处离原本的清和宫不远,环境清幽,风景秀丽,帝君之前就常来此处,对这里十分熟悉,所以晚栖宫算是是最佳的养伤场所。 这套说辞讲给天后听,她一定不会不同意。 而对于云霁来说,只是因为这里曾经是渔晚的居所。 落霞见帝君一路都没有说话,在帝君身后轻声细语地问道:“帝君您什么时候醒来的?” “刚刚。” “那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云霁帝君微微抿了下嘴,转身看着落霞,“你当时看到那魔头的样子了么?” “看到了,确实……确实跟您长得一模一样……”落霞低着头,不敢看云霁的眼睛。 “那他后来都干了些什么?” “他当时带了一批黑影偷偷潜入清和宫,以极快的速度杀死了守卫,我被打晕了,醒来发现帝君跟我被他们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们用长生草救了您。夜里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说是天界中人放他们出来,他们就救您,这是他们之前就达成的协议。我还在那里捡到一角墨玺,已经交给陛下了。” “什么是长生草?” “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本秘籍中所记载之物,疗伤效果绝佳,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功效,只生长在断空界之中,穷凶极恶之地。” 云霁转身继续向前走:“那本秘籍现在在何处?” “不知,我只知其名,具体功效还是听陛下说的。” “那他们是怎么拿长生草救的我?” “这大概涉及到他们的机密了,当时我并不在现场。” “原来如此。”云霁回头对着落霞轻浅一笑,“倒是连累了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落霞最怕云霁对她笑,因为每次云霁一笑,她就觉得心跳加快,脑袋无法思考。 就为这倾城一笑,做什么都值得了。 谈话间,晚栖宫已经到了。 渔晚宫里原本就没有太多仙娥仙侍,如今主子落难,各个都耷拉着脑袋,稀稀拉拉地杵在前院,看到帝君驾临有些意外,赶紧站到一旁迎接。 云霁嘴角微弯:“不必拘泥,我以后要在这里养伤,住一段时间,你们帮我把东边空着的那间房简单收拾一下,我今晚就歇在那里。” 众仙娥仙侍矮身行礼后散去,各司其职去了。 “你也先回去吧,早些休息。”云霁看着这熟悉的庭院,话却是对落霞说的。 “可是君上您的伤还没好,我还是留下来照顾您吧。不然我不放心的。” “你只是在我手下当差而已,照顾我起居的事情自有仙娥仙侍去做,晚栖宫我熟悉得很,他们也知道我的习惯,放心。”云霁不管落霞,径自往渔晚曾经住过的房间去了。 云霁帝君待任何人都是礼貌而疏离的,这是天家一贯的做派。 但是唯独这渔晚是个例外。 帝君无意中流露出来的与她的亲昵,都叫落霞嫉妒得发狂。 话已至此,落霞再没有理由留下,对着帝君背影行了一礼后,方转身离开。 云霁这么折腾了一圈,实在有些体力不济,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感觉嘴里有些腥甜。在桌上自己倒了杯水,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云霁不禁苦笑。 这套茶具还是他和渔晚少时一起做的。 制作用的泥是从天后后山花园偷偷挖出来的,和泥用的水是从天帝泡茶用的泉眼里舀出来的。 最有趣还是捏泥胚,画花纹这个步骤。 云霁帝君从小就不擅长作画,在杯子茶壶上画的花纹歪歪扭扭,简直不能看。虽然长大后的画作放在一众佳作中还能蒙混过关,但彼时的画技实在是惨不忍睹。 尤其是茶壶上的那条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形状奇怪的鞋拔子。 渔晚就抓着这个点使劲嘲笑他,不过嘲笑归嘲笑,这茶杯渔晚一用就是几百年。而渔晚自己画的那套茶杯,估计已经在清和宫的大火里灭失了。 思及此,云霁觉得头疼的厉害,于是就躺在渔晚平日里最爱的那张美人榻上,想小憩一会儿,榻上仿佛还残留着渔晚的气息,迷迷糊糊间,云霁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云霁回到少时。 虽然每天课业繁重,但是渔晚总是能带给他快乐,教他一些新奇把戏。为此,渔晚常常被父皇责备。自己表现不佳的时候,父皇也会责怪渔晚,觉得是她带坏了自己。 可是谁能理解呢,渔晚是他单调生活里的色彩,是他努力下去的动力。 恩师表扬他的时候他想第一时间告诉渔晚,新学会一样法术的时候最想表演给她看,害怕表现不好惹父皇生气,更害怕因此牵连她。 她是自己小心翼翼护着的小渔晚呀。 然而梦境画风突变,忽的变成渔晚自刎墓前,又一转有一箭贯穿了渔晚的肚子,最后定格在渔晚穿着被鲜血浸染的囚衣跳下轮回无涯的那一幕。 云霁惊醒。 “做噩梦了?”是低沉的男声。 云霁忙要下榻行礼,天帝先一步制止了他的动作:“你还伤着呢,不必行礼了。” “父皇不必挂怀,儿臣已经好多了……”云霁靠着美人榻,弱弱地说,“据说是那长生草救的儿臣,可真是神奇了,儿臣孤陋寡闻,之前从未听说过世间有此神物。” “不是你孤陋寡闻,孤也从未听说过此物,还是落霞将你带回来那时,她告诉孤的。” “如此,这次当真是多亏了落霞。”云霁捂着胸口,顿了一顿,道:“落霞在我手下当差多年,心细如尘而且踏实肯干,此次又算是救了我的性命,该给她升官阶了。” “落霞确实不错,升官的事情我会考虑。” “那儿臣就先替落霞谢恩了。” 恰逢仙娥敲门,说是药熬好了,天帝看着云霁把药喝完,又细细叮嘱仙娥仙侍要照顾好帝君。 云霁婉拒了他要增派过来的仙侍和守卫。 天帝也不勉强,又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开。 云霁几句话憋在心里,终是等天帝跨过门槛,也没能说出口。 未明斜靠在铺着上好水貂皮的宝座上,边修指甲,边听着手下汇报天界的动态。其实他的指甲一直很完美,他只是喜欢这种边拿着小锉刀,边欣赏自己漂亮指甲的感觉。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过好像还蛮好玩的,要是都死了,谁陪我玩下去呢?你说是吧?”既白妃色的衣襟半敞着,露出精致诱人的锁骨,在稍显暗淡的光线里散发着如玉的光泽。此时他正微微侧头看着那手下,似笑非笑,却是眼波流转,眉目间皆是风情。 明暗交织里的既白真像是开在毒潭里的罂粟花,浓烈致命却让人难以抵抗。 那手下抬头仰望着他,咽了咽口水,半晌没有反应。 既白也不恼,似乎很满意手下傻傻的反应:“好了,我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任何新消息马上汇报。” 那手下方觉失态,忙低头掩饰,匆匆离去,在殿外角落处定了定心神,方继续往前走。 殿内的既白在脑海里仔细回味了一下这场大戏里的冤大头的眉眼,似乎是叫渔晚?鱼丸?呵,嘴角浅笑似昙花盛开般,不过转瞬便消失,快到刚刚仿佛只是个错觉。 天界,司刑托着个盒子,带着典狱在晚栖宫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里等候。之前他们去往晚栖宫时,看到宫门前停着天帝座驾,估摸着此时拜访不合时宜,便想着晚些时候再来。 没想到一直到天黑,天帝还在,天帝对云霁帝君,真可谓空前绝后的关怀了。 司刑总觉着还是不要让天帝知晓他二人与帝君相约之事,于是在晚栖宫附近找了个较为僻静的亭子等着。 二人眼巴巴地等到天帝离开,刚想起身,司刑手下的亲信正好过来报告,说是那日和渔晚在一起的玄衣回到山洞察觉不对劲,很快就离开了。 他去了魔界,司刑的手下将他跟丢了。 司刑点头表示知晓,然后拿起盒子跟典狱一起往晚栖宫而去。 典狱司刑进门的时候,云霁正在用晚膳。 “来的正好,我让厨房多烧了几个小菜,坐下尝尝吧。”云霁端坐上首,已经让仙侍将他俩的碗筷摆上了。 司刑典狱也不推脱,道谢后自然地入座。 司刑将盒子交给云霁,云霁瞟了一眼盒子就知道里面装的是渔晚的仙骨,双手接过,道了句:“有心了。” 三人将自己所了解的东西一交流,一致的结论是——落霞一定有鬼。 那日晚上,清和宫原本的守卫和仙侍仙娥全部遇难,连自小照顾云霁的霖齐也不例外。所以那天晚上清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凭落霞一张嘴,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今天下午典狱询问那个小魔鬼的情况,才发现那小魔鬼从被抓到被审,一直在天帝直接领导的天兵手里,公审结束后,据说已经被天帝手下的人默默处理掉了。 这过程完全没有其他人经手,这不是很奇怪吗?还有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长生草,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典狱将鸡骨头咬得的嘎嘣响,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爽。 这典狱,云霁都没怎么动筷子,他却一直吃个不停。 这几个小菜虽清清淡淡,但确实鲜美且滋补,这宫廷味道,典狱平时可没什么机会吃到,这次怎么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我会派人探探落霞的住所,看看能不能找出那本秘籍。司刑,你也挑个机灵点的手下,盯着落霞。”帝君道。 “嗯……”司刑略一沉吟,还是决定明说,“断空界本就是上古封印魔族之地,这次天帝好像要把这笔账算到整个魔族身上,那……” “但是我要找出罪魁祸首。”帝君想起渔晚,想起清和宫阖宫的性命,目光坚定。 “还有……”司刑思忖着怎么用词才合适。 “晚栖宫西南侧有个小门,渔晚小时候经常从那里偷偷溜出去玩儿。”帝君低头,似乎在回忆些什么。末了,抬头看司刑,微微一笑。 两人目光相接,是心知肚明的默契之感。 有些事情,还是不必让天帝天后知晓为佳。 踌躇片刻,司刑拿出一把冰蓝色的钥匙来,钥匙上挂着两根精致飘逸的白云丝绦。 云霁自然知道,能将天上的白云捻绳成丝绦的,只有渔晚。 那钥匙触手生寒,风吹过能见细细波纹,灯映其上,可见跃金浮光,竟是用海水做成。 “渔晚交代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让我将这把钥匙交给你。” 司刑瞧着云霁的忧郁伤情的神色,拉起一旁的典狱,便要行礼告退。 典狱最后往嘴里塞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云霁嘴角弧度不变:“夏霜,把这些剩下的装好,给二位大人带走,还有,把准备好的糕点也一起交给两位大人。” 典狱也不客气,双手接过食盒,眉开眼笑地朝云霁道谢。 倒是司刑不好意思起来,典狱连他那份一并接过:“好了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帝君要休息了。” 云霁但笑不语。典狱是天界出了名的爱吃,放眼天界也只有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不过今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司刑典狱拎着食盒行至宫门处,听得夜色中传来清清淡淡的一句。 “她会回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在对方的目光里,坚定了自己的信仰。 这场大戏悄无声息地开始,又匆匆忙忙地结束,布局人到底是谁,天帝在这场大戏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还有一件让云霁有些费解的事情,天后这次居然就这么同意他搬到晚栖宫了。 天后不喜欢渔晚,这并不是个秘密。当然最可怕的不是正面争锋,是表面笑颜如花,暗地里恶毒筹划。 云霁摩挲着渔晚送给他的钥匙,心中百转千回。 走在路上的典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食盒,摸出了一块糕点:“嗯,好久没尝到宫廷里的手艺了,真好吃,你要不要也来一口。”说着就要把咬过一半的糕点往司刑嘴里塞。 司刑赶紧转头避开:“你自己吃就好了……还有……我的那一份也给你了……” “这么好?”典狱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话都有点含糊了。 “你白天不是还不待见他吗,现在吃人家东西吃得这么开心,你不觉得很没节操吗?”司刑鄙视道。 “我哪里不待见他,只是觉得他高处不胜寒嘛,不去高攀他罢了。”典狱弱弱道。 典狱司刑认识云霁还是在渔晚的烤鱼大会上。 那时渔晚常常溜出来和一群小仙友到天河边摸鱼,熟练到连哪个河段的鱼刺最少,哪个季节的鱼最肥美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典狱和渔晚还合著过一本摸鱼手册,详细记载了他们的摸鱼经验以及日后的发展目标。有一次收获特别丰富,渔晚就偷偷把云霁也带了出来。 天帝天后对云霁的管教很严,对渔晚便是听之任之。 典狱仍记得当时那个翩翩少年,极有礼貌,但是不怎么爱说话,说起话来也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好生没趣。 据说后来他们偷偷溜出去玩被天帝天后发现了,渔晚还狠狠地挨了一顿揍。 典狱和司刑第二天一早还躲在他们上学路上等过他们。 典狱把祖传伤药递给渔晚的时候,云霁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板着个脸微微仰着看天空。 渔晚的眼睛有点肿,大概夜里哭惨了。那一刻典狱就觉得很气,一起出来玩的,为什么只揍渔晚一个人? 后来他们就再也没和云霁帝君一起玩过了,再见面就是各种典礼朝会上,他站在天帝天后下首,俯瞰众生。 典狱一直觉得从小到大,云霁亏欠渔晚良多。 但是今天,在赤煞台上,渔晚满含热泪地看着云霁,而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微微仰着脸,恍惚时光倒回到少时那条上学路。 但是云霁的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悲伤,这次典狱看到了,也看懂了,所以释怀了。 他们相知相伴,情不知何起,你欠我我欠你,本不该我一个外人胡乱替他们斤斤计较的,典狱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在为渔晚打抱不平。”司刑望着远方,“但是如果帝君醒来之后马上去天帝面前闹,只会火上浇油。帝君醒来得晚了些,是命运的过错,现在只能从长计议。有些道理,帝君肯定比你我明白。” 典狱看了看手中的食盒,低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第10章 第10章 渔晚剔除仙骨坠入凡尘,再醒来时已经忘却前尘。 这一世,渔晚生在乡野,家里靠着替人看病问诊生活,也经常卖些珍稀草药贴补家用,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 这日,渔晚将前几日撞大运采到的灵芝卖掉之后,分出一小部分钱打算到处去逛一逛,顺便买点好吃的解解馋。 “包子嘞,刚蒸好的包子喽~”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喽。” 商贩们的吆喝声,主顾们讨价还价声,卖艺人的锣鼓声、开业者的鞭炮声,各种声音交织嘈杂, 各种吃食的香味飘扬,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派人间烟火气。 渔晚穿梭其中,自在踏实且快乐。 前头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干嘛。 渔晚捂紧荷包,往里头挤了挤,终于看到了。原来是个卖野味的摊子,与寻常不同的是,这些野 味还是活的,只要客人花了钱,摊主现杀,绝对新鲜。 不少人指着那只穿山甲议论纷纷,大概是没有见过,觉得稀奇吧。 此时一中年妇女指着角落里一只不起眼的小白兔问了价钱,觉得可以接受,于是掏钱。 摊主打开笼子抓着耳朵将兔子拎了出来。这时那妇女才看到白兔的肚子上居然有一小撮黑毛。这……妇女有点嫌弃,想要走人。 “毛拔干净不是一样咯啦?侬是买去吃,哪能有噶许多讲究的啦。”摊主一手把那兔子按在砧板上,一手挥着大刀,“哪能啦,算侬便宜点么好嘞。” 大妈还在犹豫,此时不知哪里来的一群人急急忙忙的从大街那头跑过来,似乎是在追赶什么人,原本就拥挤的大街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锅粥。 渔晚盯着砧板上的兔子,突然就很悲伤,仿佛砧板上被按着的是自己,屠夫的大刀随时就会落下。 那兔子红红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去,再睁开的时候居然变成了黑色。 大白天的真是活见鬼了! 那白兔的眼睛溜溜地盯着渔晚,悲伤而哀怨。 “老板,这只兔子我要了,不用杀。”一片慌乱之中,渔晚高举着荷包喊道。 “好嘞。”还不用杀,摊主乐得自在。 那白兔在渔晚怀里蹭了蹭,似乎还抬头对渔晚笑了一下。 ??? 见鬼,兔子也会笑的吗? 今天透着些许邪门,渔晚抱着兔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前面又围着一小圈人在看人耍猴。一彪形大汉拿着个破皮鞭子抽在那瘦骨嶙峋的小猴子身上,命令小猴子跳火圈。 那猴子跳得很不情愿,估计尾巴还碰到火,疼得那猴子哇哇直叫。吃瓜群众一片嘘声,大汉恼怒,狠狠地给了那小猴子一鞭子。 那猴子有些发狂,一直哇哇乱叫,乱跳乱爬,奈何脖子上还带着项圈,另一头还牵在那大汉手里。然而那猴子突然死掉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彪形大汉一时不解,忙凑上前去查看。谁知那小猴子突然睁眼,朝着那驯兽人龇牙咧嘴作挑衅状。 驯兽人被吓到,一屁股蹲儿栽到了地上,渔晚觉得他脸上的每一块肉都在抖动。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驯兽人的破碗里一下子积了一层铜板。 驯兽人见观众反响不错,心情好了些,瞪了躺在地上的小猴子一眼。 谁知那小猴子竟又直挺挺地站了回来。 彪形大汉呆住了。 观众似乎很喜欢这种戏剧化的表演,铜板下雨般地落在驯兽人的破碗里。 “呵……”声音好像是从渔晚怀里发出来的。 渔晚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兔子应该是不会笑的吧? 渔晚对这种虐待动物的表演向来没有兴趣,只想快点离开,但是那兔子却在耍猴摊子前面嗖地一下跳出怀抱,钻进了人群。 渔晚只好去追。 那兔子钻进去之后就乖乖地蹲在地上,看到渔晚来还动了动长耳朵,一副乖巧的模样。渔晚弯腰 把它抱起来,抬头却发现那只小毛猴正溜溜地盯着自己,悲伤而哀怨。 我天,这……真的是撞邪了今天,那毛茸茸的脸作出此番楚楚动人的表情也是很令人迷醉,可是 渔晚真的不能把毛猴也买下来啊。 正当渔晚在心里仰天长啸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不如换个方法……” 渔晚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说话。 奇了怪了,不过…… 渔晚倒是想出了另外一个法子。 不知哪里掉下来一串鞭炮在那驯兽摊子旁边炸得噼里啪啦响,吓得人们一阵慌乱,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驯兽师傅收钱的破碗,铜钱碎银撒了一地。人们开始弯腰疯抢。 “撒钱啦,撒钱啦……”清亮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 其他地方的人闻声纷纷加入,场面一度失控。 驯兽师傅看自己钱都被别人捡走,哪里还顾得上牵猴,于是那小毛猴冲出人群腾地爬上渔晚的背,渔晚抱着小兔子撒腿狂奔。在歪歪扭扭的小巷子里钻了好远,确定后头没人追上来了,渔晚才停下来。 “你这小猴子,到挺沉。”渔晚插着腰,大喘气。 小兔子趴在地上十分乖巧,甚至还动了一下耳朵表示同意。 小猴子不可察觉的白了那兔子一眼。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你跟我回去?我想办法帮你把脖子上的铁圈去掉,再放你回森林好不好?” 渔晚摸摸那小猴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本来也没想着要有什么回应,没想到那毛茸茸的脑袋居然点头了! 小东西可真有灵性。 渔晚暗暗回顾了一下今天的经历,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都是很常见的话本灵异情节罢了,无语望苍天。 于是渔晚一手抱着腹黑小白兔,一手牵着灵异小猴子,欢欢喜喜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渔晚的家在一处僻静的山脚下,茵茵绿草作地毯,星星碎花作点缀,巍巍高山作依靠,清风拂过 有松涛阵阵。门前一条小溪蜿蜒向前,溪上一座精致的小竹桥沟通南北。 走过这座竹桥就到家啦。 有袅袅炊烟升起,娘亲已经开始烧晚饭啦。 “娘亲,我回来啦~今晚又有什么好吃的呀?” “马上就好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渔晚娘亲回头,看到一只小毛猴正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渔晚怀里还卧着一只小兔子,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 “这……” 渔晚尴尬地笑笑:“说来话长,娘亲你有办法解开这颈圈吗?” 晚饭的时候,渔晚连说带比划地跟爹爹和娘亲描述了白天在街市的情形,导致他们看小白兔和小 毛猴的眼神都微妙了起来。 晚饭后渔晚爹娘仔细瞧了那项圈,发现是焊死的,商量着得明天找村口的王铁匠想想办法。 那也只能先这样了。 夜间,山里静悄悄一片。 渔晚怀里抱着小兔子,把小猴子牵进自己的小屋:“乖乖地别乱跑,明天就帮你解决掉项圈。” 小猴子认真地望着渔晚,认真地点头,然后伸手咔嚓一声,把拇指粗的铁项圈给掰断了。 渔晚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这,这不会是齐天大圣吧。您老这么厉害干嘛装柔弱让我救您呀,直接一拳把那驯兽师傅打趴下不就完事了。 小毛猴讨好地看着渔晚,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还不停比划。 大概是想要表扬的意思。 渔晚挤出一丝微笑,摸了摸小毛猴的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果然,小毛猴兴奋得直跳,还扮了个鬼脸。 渔晚怀里的小白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它,依稀可见眼睛里的鄙夷。 渔晚摸了摸怀里的小东西,把它放在旧衣服垫成的小窝里,然后宽衣,熄灭蜡烛,睡觉。 黑暗里总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往怀里钻。 渔晚睁眼就着月光一看,是那长耳朵的小家伙。 真不知道它这小短腿是怎么爬上来的。 小兔子满意地在渔晚怀里趴下睡觉。 可是渔晚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赶紧爬起来,揪起那小兔子上下打量:“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你到底是公是母?” 脚是不扑腾,渔晚凑近仔细看那眼睛,就着月光好像是挺迷离的,跟村里酒鬼一样,在半梦半醒之间。 大概是母的,那好吧,渔晚把兔子放下刚想闭眼。感觉又有东西爬到床上来,这次还比较大只。 渔晚睁眼,果然,对上一张笑嘻嘻的猴脸。 “不行,你快下去。”渔晚真怕那小猴子纤细的手臂晚上给她来那么一爪子,那么她就永久安歇了。 小毛猴泫然欲泣。 在月光里,那毛绒绒里嵌着的两颗“宝石”此刻竟然浸在了泪水中。 我天,为什么猴子比人的表情还要丰富。 渔晚要抓狂。 “那我把小兔也放下去,你们一起下去睡,好吗?” 小毛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床,顺便把兔子也拎了下去。 …… 终于消停了。 渔晚刚想闭眼,那小毛茸茸又蹭了过来,大毛绒绒扒着床沿,表情略显猥琐。 然后小毛茸茸转身给了大毛绒绒一巴掌,没错,就是用小短腿狠狠地拍了大毛绒绒一下。大毛绒绒捂脸做生无可恋状。 渔晚对此表情的解读:死鬼,你竟然敢打我,我要回娘家!(村里酒鬼的老婆钱大妈经常这么说) 果然,大毛绒绒转身窜上房梁,本本分分地趴下了。 小白兔用小鼻子蹭了一下渔晚的脸,大耳朵垂下,睡了。 渔晚被他们折腾得睡意全无,这什么情况,这,这,都成精了? 现在的小动物都这么优秀的吗? ???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最优秀,只有更优秀。 第11章 第11章 第二天渔晚采药的时候,这两只也跟去了,那小兔子眼睛雪亮,很快就发现了一棵小山参。 渔晚正拿着小刨子小心翼翼刨土的时候,小猴子已经神采奕奕地抱着一堆药草站在了她面前,大多是普通的药草,唯独其中一棵,极其罕见稀少,且只生长在悬崖峭壁,即使有幸遇到也只能仰望兴叹。 只是可惜小猴子摘下时过于暴力,根系差不多都断了,不过能得到叶子,也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渔晚心里又惊又喜,原本只是冲动救下的两个小生命,居然带给自己如此福报。 渔晚把小刨子放在小背篓里,抱起小白兔,“走吧,我们再随处逛逛,我知道有片林子的野果超级多,我带你们去。” 小猴子闻言呜呜叫了两下,也想钻到渔晚怀里来,毛手毛脚地刚一伸过来,小白兔张口就咬。 小毛猴疼得直跳脚,对着小白兔龇了龇牙,以示威胁。 小白兔的耳朵瞬间就耷拉了下来,使劲往渔晚怀里缩了缩。 渔晚失笑,看来兔子急了,连猴子都咬。 小猴子毕竟争不过可爱动人而且轻盈的小兔子,只好乖乖地在各棵树上跳跃着前进。 “我警告你,别打渔晚的坏主意。”白兔施法,它说的只有小猴子能听到。 “怎么,你看上了?”小猴子抓过一根枝条,荡了出去。 “我看上了,要跟我抢么?” 猴子停在树上,“可以试一试。” 渔晚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兔子身躯一震。 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可是那小猴儿却明显乐得不行,在树枝上笑得直跳脚,还拼命锤树枝,掉下来的树叶落了渔晚一身。 然而乐极生悲,下一刻,树枝断裂,小猴儿摔了个狗吃屎,一下子就没声了。 渔晚赶紧放下小兔子过去查看,拿手指戳了戳,没反应,喊了几声,没反应。 不会吧,这样就给摔死了? 野果还没吃嘞? 如果此时渔晚回头,就会看到那小白兔居然双脚站立,双手环抱,凉凉地看着那死猴子。 下一刻,小白兔前足触地,背微微弓起,做蓄势待发状,后腿一发力,像箭矢一般射了出去。 只待到达猴子装死处,用自己强劲的后腿弹一弹那死猴子的破脑袋,估计那死猴子就会醒了。 然而死猴子听见地面的动静,反应亦是迅捷无比,在小兔子旋身扫尾,后腿碰到自己脑袋之前,弹起,然后四脚抱住渔晚,啵唧在渔晚脸上亲了一口,回头给了扑空的小白兔一个得意的眼神。 渔晚目瞪口呆。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倔强腹黑小白兔不会轻易认输,扑空之后假装落地不稳,在地上扒拉了几下还是没站住,咕噜咕噜地滚下坡去了。 渔晚赶紧把粘在怀里的小猴子一把撕开,小心地顺着坡地往下查看。 这回轮到小猴子抱胸凉凉看着:“兄弟,够狠啊,这么折腾估计兔子本尊要挂啊。” 果然,渔晚把兔子抱回来的时候已经伤痕累累了,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原本强劲有力的后腿也耷拉着。 得了,看样子估计是骨折了,小猴子扶着树干抖腿。 卧在渔晚怀里的小兔子乖巧异常,上来后还虚弱地一掀眼皮,小眼神却是得意得很。 “小兔估计伤的厉害,今天就先不去果子林了,下次吧。” 渔晚眉头紧锁,焦急担心溢于言表。 小猴子跟在后面不停地白眼,得了,跟他较什么劲,一顿美餐泡汤了。 “这兔子活不了了,不如回去红烧了吧。” 什么声音,谁在说话? 渔晚回头瞪猴子,猴子也瞪着渔晚,一动不敢动。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怀里的兔子疼得抽搐了一下,渔晚才回头。 真是,最近的奇怪事情也太多了。 渔晚刚回头,猴子赶紧捂嘴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逗这小姑娘比逗那史上最凶残兔子好玩儿多了。 渔晚托着奄奄一息的小兔子急急忙忙赶回家,刚要跨过门槛,被正对着门槛的一只大猪头吓得僵立原地。 随后而来的小猴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留心看路,一头撞在渔晚身上,所幸小猴子反应及时,一把拉住往前倾的渔晚。 不过渔晚怀里的小兔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啪地掉在了地上。 这下真是死透了,小猴儿心里想着。 “亲家母,您家的这只猴子看着还蛮有灵性的哦。”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肥头大耳男人从屋里踱了出来。 亲家母?什么情况?弯腰捡兔子的渔晚有点懵。 母亲也紧跟着从屋里头出来:“渔晚,这是邻村的张伯伯,今天专程过来看看你的。” 渔晚扫了一眼门前摆着的大猪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甜甜地叫道:“张伯伯。” 那张伯伯越看渔晚越觉得喜欢,笑得眼睛都快被脸上的肉给挤没了。 渔晚担心小兔子的伤势,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找了点药帮小兔子处理伤口,省的到时候溃烂了。还有骨折的小腿,渔晚找来小竹片做了个精致的小支架支着。 这小白兔也真是顽强,这么折腾还吊着一口气不说,全程还十分配合,搭着脑袋趴在渔晚膝上一动不动,末了还用小肉爪拍了拍渔晚的手背,表示感谢。 渔晚凑近了拍拍它的小脑袋:“你先在这临时垫起来的小窝里趴一会,我去给你拔草。” 渔晚起身离开,出来时张伯伯已经不在了,但是那个大猪头却还在那里。 渔晚抢先娘亲一步开口。 “娘亲,爹爹出去看诊还没回来么?” “是啊,我也正想跟他商量来着,这张伯伯家的儿子还是不错的,从小就懂事孝顺。小时候你们还一起念过私塾的,还记得吗?” “……好像吧。”渔晚挠头。 渔晚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儿,婉约而不失可爱,可爱而不失大气,让人见之难忘。 而且渔晚脾气也好,心地善良,村里有儿子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来串过门儿了,平时多走动走动到时候总容易成事嘛。 半年前还有个李伯伯带来十斤咸鱼,还非要爹爹娘亲收下。 双方推推让让半天,最后爹爹拗不过,收下了一半。 渔晚觉得到现在屋子里都隐约飘着股咸鱼味儿。 “对了,娘亲,今天小猴儿可帮了大忙了,你看这个回枯草,就是它拔下来的。” 渔晚从背篓里挑出那棵只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珍稀药草递给母亲,“还有好一些都是它采的,不过这棵小山参是小兔子找到的。” 渔晚娘亲难以置信,接过药草一看,果真:“这……这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得善待这两个通灵的小家伙。晚上,我还得给菩萨烧柱香,谢谢菩萨保佑。” 正说着,渔晚的爹爹背着药箱回来了,毫无意外地也被门口的大猪头吓了一跳。 渔晚母亲赶紧迎了上去接过药箱,嘘寒问暖。 然后两个人就去里屋了,关了门嘀嘀咕咕的,一准在说渔晚的婚事。 渔晚抬头看看西沉的夕阳,纠结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给爹爹和娘亲讲清楚。 小兔子似乎没什么胃口,但是只要渔晚喂到它嘴边的青草它就会吃下去,只是吃得很慢。这小兔子的眼睛尤其惹人怜爱,就那么静静地抬眼看着渔晚,可是渔晚另有心事,喂了一会儿,轻轻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就离开了。 甚至没注意那只小猴子去了哪里。 晚饭的时候,他们果然谈起了渔晚的亲事。 渔晚静静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默默地把摆在面前的一条小扁鱼给吃完了。 终于,在渔晚挑起小扁鱼的眼睛放进嘴里的时候,娘亲终于来了一句:“渔晚,你觉得怎么样?” 渔晚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爹娘,缓缓开口说道:“娘亲,爹爹,女儿现在还不想嫁人。渔晚知道村里的其他姐姐,她们都是早早就嫁人了的,有的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她们每天在家织布干活带孩子,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一眼就可以望到头。我并不向往这样的生活,先生说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可是我还没有去看过。一旦嫁人就会有羁绊,渔晚不想。” 渔晚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急不躁。 可是在渔晚爹娘看来却是大逆不道,女子到了年纪就该嫁为人妇相夫教子,渔晚这种想法很危险。 爹娘观念顽固,渔晚亦是个倔脾气,这场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渔晚的亲事从此成为渔晚幸福家庭里扎着的一根刺,每每提起,双方免不了要争上几句,却总是各不相让,只好这么拖着。 但是也有好消息,那就是第二天的时候,小白兔竟然奇迹般的全好了,在小院里撒欢,跑得可快了。而小猴子当晚似乎彻夜未归,第二天是带着渔晚的小背篓回来的,背篓里装满了药材,其中不乏名贵的,珍稀的,有些渔晚差点当成杂草扔掉,但是渔晚的爹爹却说大有用处,要留着。 一连几天如此,小猴子在家里的地位不断上升,甚至有了自己专属的盘子,渔晚和母亲准备晚餐的时候都会顺便洗一些新鲜瓜果给小猴子。 当然渔晚对小兔子的态度还是一样,自是从不会亏待。 不过这次小兔子没有和小猴子争宠,好像自从上次摔伤,他俩的关系就缓和了。 渔晚不知道的是,那些草药,其实是猴子和兔子一起采下的。 他们平时附身小兔子小猴子,晚上抽身去山中修炼,顺便带一些草药回来。 宝栖山灵气充沛,于修炼大有裨益。 不知不觉之中,渔晚家养了一只神猴的消息悄悄在村里传开了。 这天,渔晚照旧上街把草药卖给药铺。 药铺的张掌柜貌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怎么最近这么多名贵草药啊?” 渔晚略一思忖,觉得猴子采药这件事情说出去很难让人相信,省得麻烦,于是道:“最近换了个地方采药,运气好罢了。” “这样啊……”张掌柜望着渔晚的小背篓若有所思。 第12章 第12章 从药铺出来,渔晚背着装着小猴子的小背篓,抱着小兔子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毕竟牵着猴子上街也太引人注目了些。 途经俞记,渔晚忍不住进去买了两笼小笼包。俞记小笼包白白嫩嫩、皮薄馅多、汁水鲜美,那滋味总是让渔晚难以忘怀。 走到人少的地方,渔晚赶紧放下背篓,打开油纸包,捏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整个放进嘴里。 嗯~这味道,真是享受。 渔晚吃得满心满脸都是满足。 一旁的小兔子和小猴子就这么干巴巴地看着,于是渔晚分别给了它们一个。小猴子把小笼包一把扔进嘴里,转眼就吞了下去。 小白兔抱着个小笼包啃啊啃的,汁水流的满身都是,不过看起来吃的还是蛮开心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渔晚已经习惯了它们的不同寻常。 渔晚又给了小猴子一个,自己也再吃了一个,然后把剩下的包好,准备带给爹娘。 到了小路,渔晚就把小猴子给放出来,让它自己走,自己也乐得自在。 蹦跶蹦跶着就到了岔路口,以往回家都是往右拐,渔晚看今日天色尚早,决定带这两个不会说话的小伙伴去个好地方。 “走吧,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我还从来没有带其他人去过呢。”渔晚转身向左,带着自己的小分队赶赴自己的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小径曲折悠长,一路分草拂柳,绿荫重重掩映之后,是一棵千年榕树,华盖茂密翠绿,恍如天边云彩,枝干盘虬卧龙,纵横交错,主干粗壮,虽七人联手亦不可合抱。 此树虽历经沧桑但仍旧蓬勃向上,生机无限,风采卓然。 绕过大树,一切便明朗了起来,经过短短的枫林小道,眼前便豁然开朗了。 有一弯清水自远处蜿蜒而来,夹岸枝叶繁茂。此时恰非雨季,河水清浅,露出河滩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花纹各异,色彩斑斓。 一座矮矮的石板丁步桥横跨两岸,站在桥上仰望那岸边的擎天石笋,更觉其险、雄、奇。 大自然果然鬼斧神工,妙不可言。 渔晚最喜欢坐在丁步桥上,把双脚浸在河水里,任凭清清凉凉的水自脚趾缝里划过,然后捡起一块石头,将石笋的倒影砸个支离破碎。 “怎么样,很美吧,简直是人间仙境啊。”渔晚对着一个猴脑袋,一个兔脑袋感叹道。 小白兔在岸边活蹦乱跳,不小心撞到一棵梨花树上,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了满身满地,忽如一阵冬风吹来,大雪纷飞。 真是只傻兔子,兔子都喜欢撞树吗,猴子在旁边乐得咯咯直笑。 此情此景,倒也美好。 渔晚把鞋子重新穿好,招呼那两小只过来:“走,走过桥,穿过这片梅林,里面还有一片果子林,上次想请你们吃果子结果没吃成,这次算补上。” 然而当三小只蹦跶着穿过梅林,想要更加深入时,却被一层结界给弹了回来。 “咦,奇怪了,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撞得我生疼。” 渔晚摸摸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碰了碰前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手下确有实质。 渔晚愣了半晌,往旁边挪了挪,蓄力,突然往结界冲去。 恰似之前撞树的小白兔。 这……白兔赶忙将结界打开一个洞,渔晚正好从那结界穿了过去,站在结界另一面,渔晚兴高采烈地朝他俩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阵强烈的戾气向渔晚袭来。 渔晚背对着毫无所知,但白兔和小猴子却是看了个分明。 只见白兔化身一道流光飞到渔晚面前,堪堪化成人形之际,那戾气已到跟前,再来不及祭起心诀躲避,只能硬生生以身体抵挡。 待那来势汹汹的戾气消散,小猴子所化人形方来得及从后方跑来,低低地问了句:“沉曦,你怎么样了?” 那玄衣公子沉曦扶住来人的手臂,强忍住口中腥甜,回头看了渔晚一眼,淡淡道了句:“别怕,我在。” 他原想把鲜血往回咽,但一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渔晚愣了愣,急忙掏出手帕要帮他擦擦,但是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沉曦垂眸淡淡一笑,微微低头让渔晚方便些。 渔晚看着他皎皎如月,皑皑似雪的俊俏容颜,此刻正看着自己,一时六神无主起来。 泽希扶着沉曦的胳膊,感觉自己十分多余,可能还在发光发热。 安宁不过半刻,就有声音似从天边传来:“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本座修炼吗?怎么,想死?” 紧接着就有人影从天而降,伴着片片花瓣,衣袂飘飘,在空中打了个旋,翩然落地。 如果不是那明显的男声,泽希还以为是那家仙子出场了。 但是对于一个男子而言,这样的出场方式也实在是太过于骚包了些,一身的红彤彤金灿灿还真是闪瞎了泽希的眼。 未明落地,目光在对面三人之间游走了几圈,扯起一边嘴角,面带讽刺。 有意思,听说云霁帝君不久前才刚刚跪在天帝殿前请求宽恕自己的心上人。 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亲自下来做护花使者了。 果真如传闻般仁义。 原来云霁司刑典狱会面后的当晚,典狱就照计划安排了人四处煽风点火,中伤云霁帝君,说的比较隐晦,但大概意思是人家上仙为救他而铸成大错,但他醒来却没有丝毫表示。 况且不提其他,单就他们两个的关系而言,云霁帝君都不该如此坐视不理。 这流言总是张着翅膀,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云霁估摸着天帝那边对此应该有所耳闻了,便借着看望天后的机会,开口向天帝求情。 天帝自是不同意。 于是云霁帝君便拒绝吃药疗伤,硬是带着满身的伤在天帝的议事厅前跪了一天一夜。往来仙官不胜唏嘘感叹,帝君果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云霁帝君为渔晚上仙力争到底,此情天地都为之动容,天帝亦不能落下个残酷无情的骂名,终于有所退让:渔晚仙籍已除仙骨已无,但若是日后潜心修炼,来日未必不可再位列仙班。所罚轮回之数减为九九八十一世,此后何时能脱离苦海,看其造化。 为此,云霁帝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渔晚在人间过完九九八十一世之前,他每天须受打神鞭三下,算是代渔晚受过。 打神鞭之痛,在于打在身上,伤在心口,疼在灵魂,无药可医。 天帝将此决定昭告六界,同时也暗中安排了一批人主导舆论导向,一时天界皆叹天帝圣明,不失法度,不失情义。 云霁帝君仁义云云。 果然父子。 天界风波,到此才算真正告一段落。 而此时,未明面对着沉曦、渔晚、泽希,心中百转千回,不知道此时他们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若说是来兴师问罪的,就这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凡人,也未免太瞧不起本尊。 而且此时自己正带着面具,他们应该不清楚本尊的身份。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他们大概只是误闯了进来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目的,既然是这样,倒不如和他们玩一玩。 本尊刚刚出关,太上老君的丹药效果奇佳,本尊正好用他们来练练手。 身随心动,未明甩出手中折扇,扇间刀片尽出,寒光凛凛,率先向沉曦袭来, 沉曦自是不会退缩,嘱咐泽希留下看着渔晚,然后祭出长剑以对。 刀光剑影之间双方你来我往,打作一团。 渔晚根本看不清双方的招式,只见得沉曦的剑气先长剑一步直冲未明面门,那人偏头躲过,马上回击,沉曦的左手胳膊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沉曦初出茅庐化形未久,刚刚又被戾气所伤,自是敌不过刚刚出关风头正盛的未明。 未明玩心大起,将一把扇子耍得花样百出,再加上日益雄厚的魔力的加持,愈战愈勇。 泽希看形势不对,也顾不上渔晚了,召出梅花枪便飞身加入战斗。 不自量力,未明以魔力运扇,那扇子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似雪片般直直往泽希飞去。 泽希空中一个后翻险险避过。 正面刚肯定是不行的,泽希灵机一动,使出自己最擅长的分身幻影,瞬间,成百个泽希拿着梅花枪往未明身上刺,未明再没办法顾及沉曦。 就是现在,“你快带渔晚离开,这里有我!”泽希密语传音。 沉曦显然不放心,并不打算独自离开。 “快走啊,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不走,渔晚就活不成了!” 沉曦皱眉,略一沉吟还是拉着渔晚往来时的方向逃去。 未明瞧准了一个泽希,手掌微动,有暗芒一闪,那幻影便破碎了。 “竟然不是本体。”未明正暗自懊恼,忽见一影持枪朝自己心口而来,而另一边沉曦渔晚已经逃出好远。 未明又是手指一动,有红色流光闪出,直奔稍稍落后的渔晚而去。 却忽地有白光大盛挡下那一击。 距离有些远,未明没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又救了渔晚一命。 而此刻,那梅花枪尖尖的箭头已经没入未明胸膛。 未明眉头都没皱一下,连人带枪将其打入土中。 泽希正好借此机会土遁了。 其余影子有一瞬间的暗淡,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前仆后继地向未明袭来。 打到最后未明实在是没有耐心了,凭空暴起,所有影子都被戾气所灼,化为灰烬。 未明独自站在林子里,衣服上沾了血迹,他将那血迹在指上捻了捻,暗道了句,不过如此,来日方长。 一眨眼的功夫,那伤口便自行愈合,连带着斑斑血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渔晚和沉曦这边途中又遇到了几个黑影,张牙舞爪着往两人身上扑来。 沉曦将渔晚护在身后,沉声说了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见得多了,别怕,看我给你露一手!” 说着,他右手一翻,有流光划过,手中的长剑幻化出无数道剑影直直往黑影的方向而去。 剑影没入黑影身体,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有幽蓝色的火焰自伤口烧起,不多时,那黑影便被烧得只剩下一滩黑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约莫就是这臭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黑影,仿佛是一只只嗅到了血腥气味的蛆虫,扭曲着,狰狞着,前仆后继地往渔晚这边涌。 “怎么越来越多,这里怕不是他们的老巢……” 渔晚惊恐地望着黑影不见眉目的脸上,露出来的血盆大口,仿佛是牵动了某种疼痛的记忆,一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