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药》 1. 第 1 章 章兰亭坐在马车内,眼尾泛红,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趟去晋王府侍药,要是把晋王给侍死了,那全家就共赴黄泉路了。 她松开绞成麻花一样的手帕子,自己给自己鼓劲,都惨成这样了,不会更惨的。 呜呜呜! 章兰亭父亲章时景在将作监任职,官职少匠,从四品官,主掌染织一事。 两个月前,章时景接掌一批宫中御制织品,为这批织品染色,足一个月,方按要求染成。 织品呈上时,却被告知,说这批织品被调换了,呈上的织品是次品,宫中来人追查原来的织品踪迹,又拘捕了章时景。 审问中,章时景一无所知,只说自己冤枉。 大理寺收牢了章时景,因章时景儿子章兰序期间曾出入将作监,便又再拘捕了章兰序。 章时景共有一子两女,大儿子章兰序,大女儿章兰亭,小女儿章兰若。 章时景和章兰序父子被捕,章夫人受了打击,一下病倒了,章兰若还小,能出来奔走一二的,只余下娇弱少女章兰亭。 章兰亭先是求助伯父和宗族诸人,伯父只是一个八品员外郎,宗族诸人也没什么势力,帮着奔走几日,便告知无能为力。 她再拜访父亲一些旧交好友,有几个一见她就表示无能为力,有些,索性闭门不见。 章兰亭又写信寄去江南外祖父家,跟舅舅求助,但一来舅舅距离远,二来舅舅只是商户,攀不上官城的官,虽求助,也知晓舅舅是没有法子的。 章兰亭接着含泪忍耻约见谢玉墨。 谢玉墨,是她未婚夫。 他们的婚事,是各自的祖父在世时定下的。 各自的祖父去世后,谢玉墨的父亲谢奚因妻室外家得力,帮了他一把,很快升至少府寺卿,为正三品官。 而章时景,熬了多年,依然是从四品官,且将作监少匠之职,只是副手,上面还有顶头上司压制着。 眼看章兰亭和谢玉墨渐渐长大,已至成婚年纪,但谢家迟迟没有提及婚事。 谢玉墨母亲谢夫人赴宴时,还嘀咕过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说章兰亭配不上谢玉墨。 她嫌弃章时景只是从四品,多年未挪位,也嫌弃章夫人娘家是商户,不能提携儿女。 章家人听到这些话语时,心头有气,但若退了这门亲,再要找一个像谢玉墨这样的女婿,又极难,因忍了气,想着待成亲了,自然好了。 两家祖父在世时,章兰亭自然和谢玉墨见过,相处甚欢,稍长大,谢玉墨每次见她,总是露出惊艳的神态,也会献小殷勤讨好她,表白说想早点娶她过门。 不料自去年起,谢玉墨便对她若即若离,再无书信往来。 章兰亭先是安慰自己,谢玉墨或者是为了避嫌,后来安慰不下去,又想着,待成了亲,好好体贴谢玉墨,自能笼住他的心。 至父亲和兄长出事,谢家诸人全不露脸,谢玉墨这个未来女婿,也没有过问一声,章兰亭悲伤了,这门亲事,只怕要吹。 只是值此时刻,她求告无门,纵知道谢家未必会相助,到底还是想试一试。 章兰亭约谢玉墨在三清观见面,谢玉墨没有来,来的是谢夫人。 谢夫人在静室中见她,淡淡道:“章姑娘,你父兄犯了事,罪名虽还没下来,前途到底是没了,你若念旧情,该当放玉墨一条生路,而不是来缠着他。” 章兰亭见到来人是谢夫人,一路设想好的小手段没了用处,心下便灰心了。 她压着嗓子眼里涌上来的酸意,装做坚强,福身行礼道:“我相信父兄是清白的,事情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现下,怕父兄在狱中受罪,想求伯母跟伯父提一声,请伯父打点一下,让我能探望一下父兄,说几句话。之后,我会自动提出退婚,还玉墨自由身。” “我当不得你一声伯母。”谢夫人嗤笑一声,又道:“你外祖是商户,你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商户讨价还价那一套。” 章兰亭闻言,当即提裙跪了下去,“求夫人了!” 谢夫人这才搁下手中杯子,撩眼皮道:“章姑娘,我这里提点你一句罢,以后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夫人教导的是。”章兰亭叩头,泪水终于滴在地下,再抬头,眼眶微红,却没有其它异状。 谢夫人拨着手中的玉镯,想了一下道:“这当下帮你一把,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你要记着这个恩情,将来有个什么,你自己承认下来,不要牵扯我们。” 章兰亭一听,知道这是答应帮着打点一二了,当下再次叩头道谢。 三天后,谢夫人让人告诉章兰亭,说托了人打点,但要给对方三千两银子。 章时景为官清廉,手中并没有什么积蓄,章夫人这些年用嫁妆补贴家用,渐渐也掏空,当下把首饰当了,凑了凑,也只凑出一千两。 伯父并宗族诸人也不宽裕,纵开口,也是帮不上的。 写信跟舅舅借银两,一来一回,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母女对坐发愁,最后还是章兰亭一咬牙,说把宅子卖了凑钱。 他们喊了中人,紧急卖了宅子,遣了婢仆,只留一位孙嬷嬷服侍,另租了一所破旧宅子暂时住着,终是凑齐三千两给谢夫人送去。 又隔三天,谢夫人让管家来带章兰亭去狱中见章时景和章兰序。 章兰亭提了食篮进狱中,一见章时景和章兰序穿着囚衣,乱首垢面,憔悴不堪的模样,当即就哭了。 章时景一见章兰亭,喊得一声亭儿,眼眶也红了,只很快恢复理智,问道:“你怎么来了,你阿娘和妹妹呢?” 章时序喊得一声,同样红了眼眶。 章兰亭擦泪道:“她们都好着,你们别担心。” 她看看左右,低声问道:“阿爹,是谁害你的,我要如何做才能救你们?” 章时景压了声音道:“亭儿,到底是谁调换了织品,我也没有眉目,但那批御造织品,是在我送出去后被调换的。” 他惨然道:“有人拿我当替罪羊,可我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亭儿,咱们势单力薄,什么也做不了。你回去后,告诉你阿娘,若我和你哥哥被判有罪,便主动去退了谢家这门婚事,再卖了宅子,带你们去江南投奔你舅舅。” “阿爹!”章兰亭落下泪来,“天子脚下,就没有断案如神的清官么?” 章时景急急道:“不要哭,记着阿爹的话。” 章兰亭还要再说,狱卒来催,说探望时辰到了。 她只来得及把食篮递给章时景,便被狱卒赶了出去。 章兰亭只好回家,才至门前,却见孙嬷嬷拿着扫帚,气急败坏杵在大门外。 “嬷嬷,这是怎么了?”章兰亭感觉不妙,四处瞧了瞧,幸好没有瞧见什么不对。 孙嬷嬷气道:“今早姑娘一走,来了一个媒婆,说是什么名号的富商想娶继室,看上姑娘了,夫人差点气昏过去,我把人赶走了,不承想适才又来一个闲汉,在门外转悠,我也把他骂走了。” 章兰亭白了脸色,她们这境况,以后欺上门的,只怕更多。 她们母女三人皆柔弱,若没有人护佑一二,说不定会被人欺辱了去。 章夫人在内听见章兰亭声音,却是扶着门出来道:“亭儿,可见到你阿爹和哥哥?” 章兰亭忙入内,扶着章夫人坐下,咬咬牙,如实说了经过。 章夫人一听,眼泪滚了下来,喃喃道:“这可怎么是好啊?” 章夫人美貌柔弱,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就是一个没有主意的,当下哭了半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章兰亭正要劝母亲别哭,孙嬷嬷已跑进来道:“姑娘,谢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来了,说要见你。” 租赁的房子还没好好收拾,十分简陋,章兰亭也并不想请陈嬷嬷进来,当下揭帘子出去,走到大门外,见得陈嬷嬷站着,便问道:“夫人让你来,有什么话要说?” 陈嬷嬷有些倨傲,也不行礼,直接道:“夫人说了,明儿会在三清观等你,姑娘当知道要如何做。” 章兰亭脸色很难看,嗬,如此迫不及待让她退婚呢。 她冷笑一声道:“知道了。” 陈嬷嬷递完话,回身就走,这个贫贱地方片刻也不想多待。 章夫人听闻谢家逼着章兰亭退婚,又是哭了一场。 第二日,章兰亭雇马车到了三清观,进得静室,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把手里的匣子放到案上,揭开给谢夫人检查。 匣子里是当初定亲时,谢老太爷给章家的一对玉佩并一张婚书贴。 谢夫人看毕,递给章兰亭一张退婚贴。 章兰亭接过,展开看了看,这才福了一福道:“如此,我家与你家,恩断义绝,无拖无欠。” 侍立在谢夫人身侧的陈嬷嬷这会道:“章姑娘这般说话,以后可不能再求到谢家。” 章兰亭看一眼陈嬷嬷道:“你一个奴才,操心的太多了。”说毕转身就走。 陈嬷嬷倒被她气得一窒。 谢夫人拿回定亲信物,心情却颇佳,就算章时景没有入狱,谢家也不能与这样的破落户结亲,现下退亲了,儿子自能另得一个有助益的亲事。 章兰亭手持退婚贴出了静室,脸上装着镇定,心下实则凄酸得很。 父兄身陷囹圄,家财散尽,宅子已卖,自己被退婚,妹妹还小,母亲只知道哭…… 她信步进了三清观主殿,拦住一个小道士问道:“你们观主呢?” 小道士弯身拱手道:“观主云游末归。” 章兰亭失望,进了观中主殿,跪到无始天尊跟前,把退婚贴压在膝下,叩一个头道:“元始天尊,祖父当年带着我到三清观,让观主给我算八字,观主亲口说我八字极贵,可现下天尊瞧瞧,我贵在哪儿了?” 她拿起退婚贴,看着上面,轻声念一遍自己的时辰八字,叹口气道:“极贵是不可能了,不要贫贱行不行?”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行!” 章兰亭吓一跳,转头一瞧,见一位衣着不俗、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站立在侧,笑吟吟瞧着她。 男子见章兰亭转头,便自我介绍道:“我姓程,是晋王府长史,适才并不是有意偷听姑娘说话,请姑娘见谅。” 王府长史按官职,是五品,官儿不大,但在王府任职,协助王爷理事,是能常常见到贵人的。 章兰亭心下略略一动,马上又否了,人家跟她无亲无故,在观中搭了一句话,就问人家能不能帮忙救出父兄,这是痴人说梦了。 程长史却又再度主动搭话道:“姑娘是不是有难处?” “有。”章兰亭这下不管不顾了,直接说起父兄被下狱的事。 程长史道:“有个法子,或者能救你父兄。” 章兰亭瞬间惊喜万分,站了起来,问道:“什么法子?” 章兰亭话音一落,心里却嘀咕起来,陌路相遇,对方为什么这么热心呢? 她大着胆子仔细端详眼前的年轻男子一眼。 这位自称是晋王府程长史的男子,相貌俊秀,笑容亲切,不像登徒子,也不像一个诓人的,倒像是时常见面的邻家亲友。 总之,这个人令人感觉亲切,如沐春风。 程长史任她打量,还稍稍挪步,不动声色摆了一个好看的姿势。 章兰亭这段时间在外奔波,也见过一些男子,凭现在的见识和眼力,自行判断,眼前的男子风度翩翩,或者真是晋王府的人。 莫非此人是为晋王物色侍妾而来? 章时景当年考上进士,本可以娶官家小姐,却非闹着要娶商户之女,皆因章夫人美貌动人。 章兰亭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管出现在哪儿,都有人称赞她长得好。 她当下很是疑心程长史要劝她去王府当侍妾,以换取父兄性命。 不过,这也是一个可考虑的法子。 她正猜测,便听程长史道:“王爷近来抱恙,在下要为王爷寻一位侍药之人,这侍药之人须得是某月某日某时出生,适才听姑娘念时辰八字,正好是在下要找的侍药之人。” 程长史观察着章兰亭的神色,道:“姑娘若愿到王府侍药,待王爷病好,自然为姑娘父兄伸冤。” 哎呀,侍候王爷喝药,就有机会救父兄性命,这简直天上掉馅饼。 章兰亭大喜过望,一迭声答道:“愿意,愿意……” 程长史点点头,“如此,姑娘可回去跟家人交代一番,交代完便即刻进王府。” 章兰亭犹豫一下道:“实不相瞒,我母亲体弱,妹妹还小,若不在她们身边,恐她们被人欺负。” 程长史道:“这个容易。王府隔壁另有一座宅子,是管事亲眷住的,我让管事娘子收拾出一处来,暂与你母亲和妹妹住。” 章兰亭一听,再无顾忌。 第二日,晋王府来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坐了章夫人和章兰若,另一辆,坐了章兰亭。 来接她们母女的管事娘子说了,从现在开始,章兰亭就是晋王府的人了,须得单独坐一辆马车。 章兰亭上了马车后,忽然又觉得到王府当侍药人这件事,有些古怪。 为什么非得某月某日某时的人侍药啊? 万一她侍了药,王爷的病没有好转怎么办? 会不会没救出父兄的命,连带把母亲和妹妹的命也搭进去?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章兰亭揭开车帘,眼见载着母亲和妹妹的那辆马车朝另一侧行驶,忙下了马车,想过去交代几句,却被管事娘子拦住了。 管事娘子笑道:“章姑娘,程长史交代过了,须速速进府,耽搁不得。” 很快的,另有小厮抬了青布车辇过来,管事娘子扶章兰亭坐上去,使唤小厮抬进去。 车辇进了王府大门,走了一射之地,方放下了。 管事娘子扶章兰亭下辇,引她绕过一块大屏风后,走向一处厅堂内。 厅堂内共有四人,其中一人是程长史,他正和一个俊雅男子说着什么。 章兰亭视线,却是落在厅内另一侧的一男一女身上。 好巧不巧,男的正是她前未婚夫谢玉墨。 女的是封了县主的冯雪青,冯雪青和她有过争执,两人有仇怨。 章兰亭想了起来,谢玉墨大她两岁,但恰巧,出生的月日时跟她一样。 莫非,谢玉墨和冯雪青,也是侍药人选? 章兰亭心下,升起腾腾战意。 今天,奴家要和他们拼了! 这个侍药人,必须争到手! 2. 第 2 章 大夏朝建立一百五十年,如今在位的是夏帝慕容归。 慕容归早年登位时,杀伐决断,举贤任能,一番治理后,朝政颇清明,但他到了晚年,开始纵情声色,宠爱美人,溺爱幼子,渐渐昏聩,朝中小人也渐多。 慕容归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嫡长子慕容昌早早被立为太子,可惜娶妻生子后,便一病而亡。 慕容昌亡后,朝臣呼吁另立太子,早定朝局。 二皇子楚王慕容星并三皇子晋王慕容曦势均力敌。 楚王慕容星其母郑贵妃乃是当今郑太后的侄女,因深得太后宠爱,在朝中呼声颇高。 晋王慕容曦和先太子慕容昌乃是一母同胞,皆为先皇后所出,也有一批老臣支持他。 但是皇帝最爱的,是五岁的幼子慕容照,他有心要立慕容照为太子,只是碍于朝臣反对,迟迟没有册立。 皇帝上了年岁,太子未立,人心不稳,楚王和晋王的人开始敌对,郑贵妃为儿子谋划,也掺合了一些事,朝局眼看要变。 值此时刻,晋王突然遇刺,胸口中了毒箭,毒箭虽及时拨出来了,但毒入五脏六腑,致昏迷不醒。 皇帝当即封擅长疗毒的医圣之子张白术为御医,派他给慕容曦疗毒治病,又搁给他一句话道:“朕把曦儿交给你,你治不好他,就提头来见。” 年仅二十岁的张御医跪在皇帝跟前,听得此话,知道自己一条小命全系于晋王身上了。 张御医进晋王府之前,父亲张医圣赶来见他一面,神情凝重道:“记着,只要能救活晋王的,不管什么法子,皆要大胆一试。” 说着递给他一本家传医书秘笈,一本巫医秘笈,一本卜辞秘笈,再次叮嘱:“寻常法子不顶用,便在巫医秘笈中寻找法子。” 张御医住进晋王府,当即大胆调整药方,添加几味新药,待在兔子身上试验过,确认疗效后,便亲自煎了药端到晋王床前,谁知昏迷中的晋王咬紧牙关,根本喂不进药。 张御医无奈了,这药虽嗅之想呕,味道比黄连还苦,但苦口良药能解毒啊,王爷不肯张嘴,这可怎么是好。 形势紧急,张御医想起巫医秘笈中记载好几种给病人侍药的法子,当即翻书,果然看到记载的法子。 其中有一个法子,说是病人闭紧牙关不肯张嘴喝药时,只须找到一个小病人三岁,于某月某日某时出生的女子侍药,教女子含了药,渡进病人嘴里便可。 张家祖先,本是巫医,巫医秘笈里记载的法子,多是经过祖先检验过有效的法子。 张御医当即跟晋王心腹程长史商议,请他寻找侍药之人。 程长史一天之内,便找到三人,一个是章兰亭,一个是冯雪青,一个是谢玉墨。 章兰亭今年十六岁,恰好比晋王小三岁,是符合条件的侍药人选。 谢玉墨和冯雪青跟章兰亭同月同日同时出生,但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只符合了一半条件。 程长史认为,多两个人备用,有备无患。 当下谢玉墨和冯雪青见章兰亭进厅,同时一惊,只程长史和张御医在场,他们忙收敛神态。 程长史见章兰亭进来,便带着张御医迎上前,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张御医谨慎起见,再问一遍章兰亭的时辰八字,听她亲口回答了,这才点点头道:“章姑娘,你随我进来,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张御医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长得比谢玉墨还要俊雅,章兰亭莫名有点紧张,便看向程长史。 程长史长得亲和,之前又接触过,算是熟人,摸不清情况时,自然要寻求熟人的意见。 程长史安抚道:“章姑娘且放心,张御医就是例行问话。” 章兰亭便跟着张御医进了客厅后面一间小书房。 张御医关上房门,示意章兰亭坐到书案对面,这才道:“章姑娘,王爷抱恙,需要人侍药,这件事程长史应该跟你交代过了吧?” “是的,程长史说过了。”章兰亭垂眼,不好意思和张御医对视。 张御医斟酌一下,接着道:“王爷的病有点复杂,每日除了各式汤药之处,另要服下一味特别熬制的苦药,这味药是重中之重,每次喂这味药,王爷总不肯张口,硬灌下去的话,则会呕出来。” 章兰亭闻言坐直了身子,看来侍药人不易当。 张御医站起,负手踱了踱步,欲言又止。 章兰亭聪慧,当即猜测侍药人可能要做些不同寻常的事,因道:“张御医有话请直说,我父兄身陷囹圄,程长史提过,若侍药成功,王爷的病好了,会给我父兄洗清冤屈,不管侍药的法子如何离奇,我都会设法做到。” 张御医一下停止踱步,看向章兰亭道:“这侍药的法子,其实就是含了药进嘴里,嘴对嘴渡过去。” 章兰亭一下目瞪口呆。 嘴对嘴……,哪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张御医似是知道她所思所想,严肃道:“若章姑娘侍药能救得王爷,我定保姑娘嫁得如意郎君。” 他说着偏偏头,用最美的左脸对着章兰亭。 他年少成名,是宫中御医,相貌颇佳,据别人点评,他是姑娘们想嫁的如意郎君之一。 章姑娘侍药后,挑不到好夫婿,他可以牺牲自己。 反正么,这姑娘能救得王爷,也相当于救了他一命,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是应当的。 章兰亭一听,启动了小心思,脱口道:“我想嫁状元郎,也能行么?” 去年秋榜一出,状元郎诸人策马游街,她和堂妹们出去围观,见状元郎俊美,都惊叹了,以往几届状元郎,都是三十出头的男子,这屈却是十七八岁俊俏郎君,自然惊叹惊艳。 当时同围观的姑娘们皆红了脸,说以后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能嫁得状元郎。 章兰亭那时有婚约在身,虽没有什么心思,但一个状元郎长成那样,到底叫人印象深刻,记到如今。 自然,她不认为自己提这个要求,张御医能帮她达成,她所想的是,张御医一旦为难,她就降低要求,要求选一个大致条件不差于谢玉墨的夫婿,如此,张御医定会答应。 张御医听毕,脱口道:“我先前为状元郎的母亲治过病,倒是知道,状元郎本有一个未婚妻,三年前未婚妻亡故了,至今未定亲,母亲催逼时,状元郎搁下话,要寻一个和未婚妻长得像的女子为妻。章姑娘相貌倒有些像状元郎已亡的未婚妻,这事儿,或者有戏。” 章兰亭瞬间惊喜,父兄身陷囹圄,她一个女子在外奔波,十分不便,若有一个状元郎未婚夫婿,让未婚夫婿帮忙出头,还怕救不出父兄吗。 她装做镇定,又问道:“谢玉墨和冯雪青,也是来侍药的?” 一碗药,三个人,一人一口轮流渡给王爷? 光是想想,都很羞耻。 张御医摇摇头道:“只有你才是正经侍药人。” 章兰亭:“愿闻其详。” 张御医:“他们是备用。因你含药进嘴里,嘴里总会残留一点药味,积少成多,会加速气血运行,坐卧不安,顶好喂三次药之后,有人顶替一下。” 章兰亭心里思谋着,若可能,她要当独一无二侍药人,不让人顶替。 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侍药不成功呢?” 张御医道:“我卜过,成功的机率很大。” 自古医卜不分家,他学医,也学卜。 当时看完巫医秘笈记载的法子后,他便沐浴更衣薰香,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法子大机率会成功。 他信自己卜卦的结果。 章兰亭想及要用嘴伺药,脸上起了薄红,抿抿唇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条件当然要这个时候提,过后不候。 有些仇,要及时报。 张御医很有耐心,并不恼她有诸多要求,只轻声道:“章姑娘请说。” 章兰亭飞快瞥张御医一眼,“我想扇谢玉墨一巴掌,扇冯雪青两巴掌。” 在她家落难时,谢玉墨不顾念旧情,落井下石,逼着她退婚,这样的负心人,不扇他一巴掌,气难平。 至于冯雪青,去年在宴会上,自己不小心和她撞了衣裳款式,便被她奚落,还被她当众扇了一巴掌,当时自己发誓要报仇,今日,正是报仇时机,但一巴掌不够,须得两巴掌,才解气。 她站起,等着张御医回答。 张御医看一眼章兰亭,嗯,这章姑娘受了委屈,心头存了郁气,自该让她散郁,到时侍药,效果更佳。 下一刻,张御医领了章兰亭出去,跟程长史商量了两句。 程长史微微犯难,助着罪官之女在王府扇打一个县主,一个三品官的儿子,这…… 他一抬头,见章兰亭如水秋波蓄了一点泪,满腹委屈无处诉的模样,想及她的遭遇,不由一叹,哎,章姑娘受了大委屈,是该散散郁。 程长史很快做了决定,带着章兰亭走向谢玉墨。 谢玉墨见章兰亭朝他走过来,泫然欲泣,微咬唇,俏模样,心头不由一跳。 他一下想起过往种种,谢家退亲,确实有负章家。 章兰亭如此美貌,若不是……,他怎舍得退亲? 唉,她这当下携了程长史过来,莫不是想让程长史说合,让我收回退婚书? 可这事儿,由不得我做主。 谢玉墨思绪万千,想着如何方能不伤颜面拒绝章兰亭的要求。 章兰亭一步,两步,近了谢玉墨,含情看着他,一面手掌蓄势,运足手力,迅雷不及掩耳,狠狠朝他脸上掴去。 “啪”一声脆响,谢玉墨脸上当即出现五只手指印,章兰亭犹有些遗憾,呜,力气太小,扇得不够狠,便宜他了。 她瞬间又一个转身,朝有些发懵的冯雪青冲去,再次运足掌力,“啪”一声,狠狠扇了冯雪青一巴掌。 没有把冯雪青扇昏,同样是便宜她了。 未待冯雪青哭喊出来,章兰亭已疾退两步,躲到程长史身后道:“我有些脱力,还差一巴掌,明天再扇她。” 3. 第 3 章 谢玉墨懵了一下,辣痛很快令他回神,一下趋前一步,怒喝道:“章兰亭,你疯了吗?” 被章兰亭当众扇巴掌,传出去的话,颜面何存? 程长史当即拦住他道:“谢公子,请跟我过来,我跟你解释一下。” 冯雪青这时已“呜”一声捂住脸,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冲过去要撕打章兰亭。 张御医同样拦下冯雪青,平静道:“冯姑娘,我来跟你解释一下。” 程长史为人亲和,这会很诚恳道:“谢公子心中有气的话,可先扇我一巴掌,我再解释。” 谢玉墨哪敢对王府里的人造次,当下虽生气,却不得不按下怒火,道:“程长史这话叫我不好自处。” 程长史道:“王爷身体抱恙,这厢请你们三人过来,是为侍药。张御医给章姑娘把过脉,发现她神思郁郁,不利侍药,须得尽快想法子散郁,据章姑娘说,她家有难,你家落井下石退婚,若能扇你一巴掌,便能散郁,因此……” 程长史抱一下拳,“为了王爷,只能得罪谢公子了,希望谢公子见谅,待王爷病好,定会补偿谢公子,不叫谢公子白吃眼前这一亏。” 对方话已至此,谢玉墨知道,自己只能吃下这个亏了,当下拱手道:“既是为了王爷,我只能忍了。” 程长史还要补一句道:“大家同在王府侍药,自要和睦相处,希望谢公子事后不要让章姑娘生闷气。” 如果章姑娘又生气,到时又要求扇你一巴掌,可就…… 谢玉墨听出话外之意,脸上表情抽了抽,很快恢复正常,低声道:“既来了王府,一切都听程长史的。” 昨日,程长史找至谢府,跟谢奚和谢夫人说及晋王身体抱恙,需要谢玉墨去当侍药人,当时谢奚和谢夫人喜出望外,忙忙答应,又喊谢玉墨进内,叮嘱了许多话。 谢奚虽是三品官,但跟京城真正的权贵,还差着很大的距离,谢玉墨若能攀上王府,跟王府有些来往,还愁没有前途吗。 谢玉墨进了王府,是打着主意要在晋王跟前露脸的,其它的事情,他打算忍。 他和章兰亭退婚,其实也略有一点愧疚,现下被扇一巴掌,愧疚全消,自认为,再不欠章兰亭什么了。 张御医那儿,跟冯雪青解释道:“冯姑娘,章姑娘晚间要先侍药,这第一个侍药之人,须得散郁,她言道你以前扇过她一巴掌,须得回扇你两巴掌才能散郁……” 他很恳切道:“一切皆是为了王爷,冯姑娘忍一忍,过后王爷定会感谢冯姑娘。” 冯雪青抿着唇,章兰亭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扇她一巴掌,还扬言明天再扇一巴掌,可张御医这话,是叫她须得忍了…… 冯雪青心头怒火翻腾,指甲死掐手掌心,方才没有推开张御医上前回给章兰亭一巴掌。 她父亲是鸿胪寺卿,正三品官,母亲是郡主的女儿,她自己也被封为县主,以她的身份,章兰亭给她提鞋也不配,现下却敢扇她。 程长史到冯府说明来意,说王爷身体抱恙需要侍药人时,父亲与母亲一口答应,母亲且拉了她进房,笑着说:“说是当侍药人,说不定是考察你呢,我家青儿,自然当得王妃。” 冯雪青也暗喜,这厢进王府,若顺利,很快就要当王妃了。 她可没料到,一进晋王府,还没见着晋王,先被章兰亭给扇了一巴掌。 罢,待当了王妃,要叫章兰亭好看,每天叫她自扇十巴掌。 冯雪青瞥一眼不远处的章兰亭,想像着她这张脸到时被扇得稀巴烂的情景,心下怒火稍消。 冯雪青不想承认自己嫉妒章兰亭这张脸。 去年在宴会上,章兰亭碰巧穿了一件跟她同样款式和颜色的裙子,虽衣料不能跟她相比,但那裙子穿在章兰亭身上,却引得许多少年郎看向她。 当时还有人脱口道:“同样的裙子,章姑娘穿起来更好看呢。” 冯雪青当时气坏了,朝身边侍女使一个眼色,侍女便上前朝章兰亭道:“章姑娘,你不该穿这样的裙子,赶紧换掉吧。” 章兰亭瞪一眼侍女道:“你是谁家的奴婢啊,好没道理,还管起我穿什么裙子来了。” 侍女只好报了冯雪青的名字,又劝道:“你跟我家姑娘撞衫了,赶紧换吧。” 章兰亭早看见冯雪青了,当时却道:“你家姑娘不想跟我撞衫,就该她去换下来,不该我去换。” 冯雪青在不远处听见了,旋即过去,当众扇了章兰亭一巴掌。 冯雪青收回思绪,心下冷笑,章兰亭,你从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敢情现下还是不知道啊。 等着罢。 自父兄入狱,奔走无门,章兰亭就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一个小女子,无权无势,无所依仗,想救父兄,是痴心妄想。 还有这阵子所受的委屈…… 章兰亭承认,扇了谢玉墨和冯雪青一巴掌后,心头是舒爽了许多,搁昨日,她根本不敢肖想有朝一日还能扇打谢玉墨和冯雪青。 世事难料啊。 由此也可知,王府权威多么大。 她还没正式侍药呢,就能扇打谢玉墨和冯雪青了。 这个侍药人,她要牢牢握在手中,绝不让出去。 一会儿,早有人递上消肿药膏给谢玉墨和冯雪青,让他们涂到脸上消肿。 张御医也拿了一瓶清凉药膏出来,让侍女给章兰亭涂手掌和手腕。 章兰亭扇了两巴掌,扇得太用力,手掌肿了呢。 手腕也有些发酸。 她自己揉手腕,得闲要好好练手力,下回扇人,务求一掌把对方扇昏过去。 王府方管家又领着人进来,说是给三位侍药人安排了住处,就住在相邻的三处小院落中。 章兰亭被领到落霞院,近前侍候她的,共有三人,其中领头的是肖娘子,另有侍女晚霞和抚琴。 肖娘子和章兰亭道:“张御医吩咐过了,请姑娘好好休息一下,晚膳后沐浴更衣薰香漱口,酉时一刻过去王爷的寝殿,准备侍药。” 章兰亭这段时间心力交瘁,就没有睡过好觉,今日进了王府,许是心中有了希望,躺到床上时,却是很快入睡。 这一觉,特别香甜。 待傍晚,肖娘子喊醒了她,笑着说该用晚膳了。 晚膳上来时,是一碗药膳。 肖娘子解释道:“居移气,养移体,这碗药膳,是张御医给的配方,每晚用一碗,不单可以补身体,还能使体味和口气芬芳。” 章兰亭没有说什么,端起碗,全吃了。 肖娘子很欣慰,这位章姑娘好伺养,不挑剔。 用完晚膳,漱口毕,散了散食,便传水沐浴。 沐浴的水中,放了药包,嗅之令人安神宁静。 肖娘子和晚霞并抚琴一道侍候章兰亭沐浴,浴毕,给她身上涂抹香膏,修了指甲,又捧了一套薄纱衣裳给她换上。 打扮毕,章兰亭站到镜子前,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困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迷惑晋王呢。 可她,只是去侍药啊,有必要打扮成妖姬模样吗? 4. 第 4 章 章兰亭打小就听别人夸她长得好,但这些人夸毕,多要补一句,说她像她母亲。 慢慢的,她方才知道,这些人话里话外,多是提醒,你纵然长得好,但你母亲是商户女,你的美貌就要打个折扣。 再因她母亲虽美貌,但体弱胆怯,她身为长女,不得不担起一些事,有时甚至还要替母亲出头,时间长了,也顾不上闺中那些规矩。 先前夸过她的,这时候又来讥讽,说果然是商户女调教出来的女儿,半点不知道规矩。 章兰亭当时困惑过,这些人因何对她敌意这般大,左看不惯,右看不惯,有何深仇啊? 还是出嫁的堂姐跟她说了一句实话。 堂姐说,皆因她长得太好,把别家女儿全衬下去了,且她在人前不肯柔顺不肯陷媚,故此,这些人就看不惯她。 章兰亭气笑了,她长得好不陷媚,就把这些人给得罪了! 她不可能自毁容貌,也不可能换个性子陷媚人,只能继续得罪人了。 直到父兄入狱,她方才惊觉,若没有父兄护佑,长得好极可能是罪过。 她去求人时,就有人明示暗示,说只要她肯低下身段,求到某某家府上,当个侍妾,或者别人愿意帮她一把。 还有人一见她上门相求,眼神儿就不对了,想对她动手动脚。 且有人当面说,家里三个女人皆美貌,只要愿意,还怕没钱进项,何须卖宅子凑钱。 章兰亭当时听到这句话时,便知道,若不寻求护佑,母女三人只怕下场会比父兄更惨。 这段时间,她不事打扮,尽量不让自己太过抢眼,但今晚这么一打扮,竟比先前还要出色。 肖娘子见章兰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带疑惑,便笑着解释道:“张御医吩咐了,须得这般打扮。” 章兰亭一下释然,也是,侍药人还得挑什么日子什么时辰出生的,那这打扮,也是有讲究的。 这是把她打扮成上古妖姬巫女了。 时来借神力,巫女救王爷! 肖娘子一看时辰差不多,便让晚霞和抚琴搀扶着章兰亭,一道出了院门。 因落霞院离晋王所住的瑶仙殿并不远,也无须叫车辇,只叫婆子提了灯笼在前引路。 走过一条石子路,便到了。 瑶仙殿门外,早有人等着了,一见肖娘子引了人来,忙忙出迎,十分殷勤。 肖娘子便给章兰亭介绍出迎的两个侍女,一个叫玉音,一个叫玉姿,她们皆是贴身侍候晋王的。 玉音和玉姿先前因是晋王跟前的人,特别有脸面,高傲得很,但自从晋王中毒昏迷,她们便知道,若晋王醒不过来,她们这些近前服侍的,难逃一死。 若有人能救醒晋王,也相当于救了她们一命。 因此一见章兰亭,全收起小心思,只盼着章兰亭能侍药成功。 一行人进得殿内,却没有马上去寝殿,而是进了偏殿内。 马上围过来三个侍女,一个端了清茗给章兰亭漱口,一个端了铜盆服侍她洗手,另一个则给她换上另一对软鞋。 肖娘子跟章兰亭道:“进王爷寝室的,皆要再行漱口洗手换鞋,章姑娘勿介意。” 章兰亭点头道:“我知道,生病之人,寝室越洁净越好。” 收拾毕,玉音和玉姿引章兰亭进寝室,肖娘子诸人留在偏殿等候。 进得寝室,便嗅得一阵药香,张御医和程长史正站在屏风前说话,药僮端了一碗药侍立在侧。 见得章兰亭进来,张御医转过头道:“时辰刚好。” 他说着,接过药僮手里的药,示意章兰亭跟上。 章兰亭上前,跟着张御医一道,绕过屏风,走到雕花大床前。 寝室四角挂了灯,灯光虽不耀眼,却看得清楚。 大床的纱帐已撩起,挂在银钩上。 床上软枕锦被,床角镂空金薰球散发着清清淡淡幽香。 一个年轻男人躺在床中间,剑眉微蹙,双眼紧闭,鼻子高挺,双唇略薄,没有血色。 这便是晋王慕容曦了。 章兰亭注视一下晋王,想到待会儿侍药,要嘴对嘴,一颗心当即“咚咚”狂跳起来。 瞬间耳根发热,脸颊泛上红霞。 没见到人时,对于侍药这件事,只想着好处,待见到人,一股羞意便漫上心头。 她不过十六岁,去英未嫁女,当下要用嘴侍药…… 章兰亭捏着手心,强令自己镇定。 她再看一眼床上的晋王,有些唏嘘,晋王竟然如此俊美。 从前还认为谢玉墨是美男子,现下瞧来,谢玉墨给晋王提鞋也不配。 张御医的声音传来道:“章姑娘,你脱鞋上床,扶起王爷,把他抱在怀内,就如抱着娃儿那般。” 章兰亭忙脱鞋,上床时,一张俏脸烫得厉害,双手微颤。 张御医见状,安抚道:“章姑娘,你是为救人,也是为救父兄,当坦然,不须慌乱。” 章兰亭咬一下唇,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扶起晋王慕容曦,把他抱在怀中。 晋王的身子一入怀,便感觉他宽肩细腰,肌肉结实,有些份量。 这样抱着一个年轻男子,心里不发慌也难,章兰亭一张脸成了桃花红。 她身上轻纱衣裳太薄,抱着身穿薄寝衣的晋王时,胸口且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意,简直是肌肤贴肌肤。 张御医已是探身伸手,端了药碗凑近章兰亭嘴边,轻声道:“章姑娘,你含一口药,先用唇试探一下,若王爷牙关松动,不再紧闭,就赶紧渡一口过去。” 事已至此,再不能退却。章兰亭就着张御医的手,含了一口药,横下心来,凑近晋王,双唇嘟起,轻轻拱了拱,察觉对方牙关稍松,不由大喜,一口药瞬间就渡了过去。 她怕对方不肯咽药,一时也不敢松唇,用力堵实。 张御医在旁边紧张察看,眼见一口药渡进去,晋王咽喉一动,“咕”一声,药已下咽,一下惊喜莫名,颤声道:“成了,咽下去了。” 章兰亭忙松唇,再接再励,再次含药,一口一口渡过去。 半刻钟功夫,一碗药便差不多渡完了。 张御医看了看药碗,见只剩下几口,很想仰天大笑,哈,巫书秘笈里记载的法子,果然管用。 章兰亭见侍药成功,又是高兴又是羞耻。 她嘴里全是药味,只想快点侍完,一时瞧药碗,见没剩多少,便一气儿全含了,打算一次渡完。 可能这最后一口太多,渡过去时,晋王嘴唇颤了颤,一副想呛出来的模样。 章兰亭大惊,啊,可不能呛出来啊,呛出来就前功尽弃了。 咽下去,咽下去,不许呛! “咕”一声,满满一口药,对方咽下去了。 章兰亭大喜,正要撤唇,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宿主,晋王是龙子啊,快,趁机吸他一口龙气。” “吸!” 章兰亭喂了一碗药,此刻脑子有些木木的,听得这个声音,不由自主就吸了一口。 这一吸,晋王的半截舌尖,被她吸进了嘴里。 那半截舌尖先是愣一愣,瞬间活泛起来,缠住章兰亭的舌尖,不肯撤回。 5. 第 5 章 药汁的味道缠绕在唇舌间。 很奇怪的,非但不苦了,还带了一点甘。 章兰亭脑子“嗡嗡”响,奋力抵抗,一点一点把那半截活泛的舌尖抵了出去,再抿紧唇,一时竟不敢看舌尖的主人,只慌慌转头看向一侧。 张御医却是屏了息。 晋王非但咽了药,还伸出舌尖了。 虽说只那么一会子,又缩了回去。 但也代表,晋王有了意识啊。 有了意识,就代表这个药对症,就有醒的希望。 张御医吁出一口气,纵然一向沉稳,当下也激动起来。 他压低声音道:“章姑娘,你照着适才那样,再吮一口。” 他想看看,晋王会不会又伸出舌尖。 章兰亭却是赤红了脸,沙着声音道:“我,我已经侍完一碗药,没力气了。” 张御医回过神来,章兰亭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现下抱着晋王侍完一碗药,力气未免不逮,且这碗苦药是解剧毒之用,身体无碍的普通人沾得一滴半滴,却会全身发热,血液奔腾,须得及早喝下清心茶,方保无事。 还要靠她侍药,总要保她无失。 张御医忙道:“既这样,且把王爷放下,你速速出去漱口,喝了药僮备给你的清心茶。” 章兰亭脸颊一片火烫,小心翼翼移动手臂,把晋王扶到枕头上躺好,这才下地,套了鞋子要走,双腿偏一软,差点摔在地下。 她咬着牙,攒一下力气,一把站起,挪着步,绕出屏风外。 玉音和玉姿是早就得了吩咐的,见她绕出屏风外,忙上前,一把扶住,服侍她漱口,另有药僮端上清心茶来,让她赶紧喝了。 她喝毕清心茶,抬头一瞧,见众人全紧紧盯着她,一下回神,忙道:“王爷咽了药,张御医正帮他针灸。”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咽下药就好,咽下药了,大家的性命就保住了一半。 程长史也悄悄吁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吩咐肖娘子诸人道:“送章姑娘回去休息,好好服侍,不得怠慢。” 肖娘子忙应了,拿了披风过来给章兰亭披上,晚霞和抚琴则一左一右,搀扶着章兰亭出去。 待回到落霞院,肖娘子忙喊人备温水,再度服侍章兰亭沐浴。 章兰亭在水中泡了一会儿,心头躁动消了一半,全身不再发热,这才出了浴桶。 只她躺到床上时,脸颊还泛着桃花红。 肖娘子给章兰亭掖被子,一边悄声问道:“章姑娘可要再喝点粥,压一压肠胃。” 章兰亭一听,不由抿了唇,她本以为用嘴侍药这件事,只有张御医知道,看样子,肖娘子也猜出来了。 说不定,今晚围在屏风后一众人,也知道呢。 她垂眼,勉强道:“不用,我先静一静。” 肖娘子闻言,便放下纱帐,退到屏风外。 章兰亭手指捏着被子,犹自觉得心口“咚咚”直跳。 她不敢回想适才侍药情景,但那情景,一直在脑海里晃来晃去,特别是半截调皮舌尖的缠绕。 章兰亭闭了眼睛,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就好。 下一刻,她另想起一事,当时,怎么就吸了一口呢? 瞬间,她惊悚起来,莫非这药还会令人产生幻听? 她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喊她吸一口,她就吸一口了…… 章兰亭掐着手指想令自己镇定,没料到,那个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来道:“你没有幻听。” 章兰亭惊得坐起,才要喝问是谁,那声音道:“不要喊,镇定,喊出来没好处,只会以为你疯了。” 章兰亭这阵子历了好多挫折,再不是从前天真的少女 ,当下紧紧攥着手,在脑子里发问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对方答道:“宿主,我是系统101号,小名点睛,你可以叫我点睛,这样人性化些。” 章兰亭绷着身体不敢动,心里却转过许多念头,一时认为自己是中邪了。 系统笑一声道:“你没有中邪。这样说吧,我是来帮你的,不会害你,你不用担心。” 章兰亭依然紧张,“你为什么要帮我,有什么企图?” 系统叹了口气,带点哽咽道:“我前世,是一个跟你一样的弱女子,父兄犯事被判砍头,母亲和妹妹被人欺凌,跳井死了,我想为他们报仇,不得其法,最终死得更惨。” 章兰亭一下红了眼眶,若不是进了王府,自己一家人,说不定也是这个境况。 系统接着道:“我死后,因心中有执念,四处飘零,便被收进了系统空间,成为其中一员。系统测试中,显示我只要帮助十个像你这种处境的姑娘,便能消了执念,好好转世投胎。” 章兰亭听到这里,已经没有那么怕了,插嘴道:“所以,你是一个阴灵,上了我的身。” 系统“唉”了一声,发现没法跟章兰亭解释清楚何谓叫系统,索性也不解释了,沉默一下道:“反正,我是来帮你的。” 章兰亭也沉默一下,长长叹口气道:“你能直接帮我救出父兄吗?” 系统似乎傻眼,喃喃道:“这个不能呢。” 章兰亭摇摇头,至此完全不怕这个自称叫系统的阴灵了。 她点评道:“你被困在我脑中,只能吵吵嚷嚷,干不了什么实际事是吧?” 系统:“……” 肖娘子在屏风外听到动静,这时候绕进来问道:“章姑娘,有何不适?” 章兰亭复又躺下,轻声道:“有些热。” 肖娘子闻言,忙拿了一柄团扇,坐到床边给章兰亭扇风,又道:“可好些了?” 章兰亭含糊道:“好多了。” 折腾一天,她这会也实在倦了,在习习凉风中,很快坠入梦乡。 肖娘子看她睡了,便另喊小丫头来守着,自己去沐浴。 沐浴毕过来,便见晚霞和抚琴过来相见,欲言又止的。 肖娘子道:“有什么便直说罢,如今王府这样子,咱们不互相帮一把,还能怎么着。” 晚霞微微飞红了脸,轻声道:“章姑娘侍完药出来,漱口时,全是药味。” 她伸手指摁在唇边,压着声音问道:“是这样侍药吗?” 抚琴也看定肖娘子,等着回答。 肖娘子一笑道:“若是普通侍药,何用大费周章!” 晚霞和抚琴一听,知道这是回答了,不由对视一眼。 若这样,待王爷醒来,这位章姑娘不立为侧妃,也会纳为侍妾的。 总归一句话,章姑娘大概率会是她们的主子。 如此,总要服侍好,提前讨她欢心。 章兰亭一觉到天亮,醒来时想起昨晚之事,有些恍惚。 晚霞和抚琴听得动静,已忙忙进来服侍。 章兰亭昨晚心里发慌,并没有特别注意晚霞和抚琴,今早一瞧,嗬,不愧是晋王府,侍女都如此漂亮端方。 晚霞身材纤细,瓜子脸,弯月眉,杏眼,长得很讨人喜欢。 抚琴高挑,细长腿,秋水眼,温声细语,也讨人喜欢。 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晚霞是赵夫人送给晋王的。赵夫人是先皇后嫡亲妹妹、晋王的嫡亲姨母,她夫婿是太常寺卿。” “抚琴是晋王从宫中带出来的宫女之一。” 章兰亭愣了一下,啊,被阴灵附体竟有这个好处,她知道各人的来历哪。 系统继续叨叨:“人物卡上标注了这两人的来历,想来她们是有一些戏份的。” 章兰亭听不懂什么人物卡,也不知从何问起,索性另问道:“肖娘子是何来历?” 系统道:“肖娘子就是普普通通王府掌事姑姑。” 章兰亭洗漱毕,却有张御医身边的小药僮过来求见,拱手道:“张御医让我来教授章姑娘一套五禽戏,说章姑娘体弱,每早一练,能强身健体。” 章兰亭:知道,这是怕我有个头疼脑热,到时不能侍药。 章兰亭自然愿意练五禽戏,但她更想练几式防身术。 因和小药僮学五禽戏,悄悄问道:“能否教我几式防身术?” 小药僮为难道:“这个我不会。” 章兰亭便使唤他道:“你回去了,跟张御医提一提,让他找人教你,你再来教我。” 小药僮才七岁,有些懵懂,听得这话,只好应了。 练完五禽戏,洗漱一番,用了早膳,章兰亭便跟肖娘子道:“我想去瞧瞧我母亲和妹妹。” 肖娘子马上点头应承,“该当的。” 不过是王府隔壁,肖娘子还是安排了马车,带着晚霞和抚琴,一道陪侍章兰亭出门。 一行人才出花厅,却见另一头有人喊道:“章兰亭,你给我站住!” 章兰亭一瞧,来人是冯雪青。 冯雪青敷了粉,昨日被扇肿的脸颊似乎消了肿,看不出痕迹。 章兰亭一见她,停了步,歪头看她的脸道:“说吧,想让我扇你左脸,还是右脸?” 冯雪青气白了脸,疾步上前,运足了手劲,忍了一晚,忍得差点吐血,今早,不回扇章兰亭一巴掌,这口郁气吞不下,迟早会内伤。 她手掌带起一点风声,还没扇到章兰亭脸上,却被人捉住了。 紧接着,“啪”一响,她脸颊被重重扇了一掌,一时头昏眼花。 章兰亭的声音道:“唉呀,脸又肿了。” 6. 第 6 章 抓住冯雪青手腕的,是张御医。 张御医昨天答应了章兰亭,会让她扇冯雪青两巴掌以解气,章兰亭昨天只扇了一巴掌,还差着一巴掌呢,现下总算完成任务了。 张御医少年成名,医术甚至超过号称医圣的祖父,是因为他特别痴。 他痴迷医术时,除了睡觉吃饭,其它每时每刻皆沉迷在医术中。 他答应了某事,想要完成某事时,便会不管不顾,只求达成。 他这个御医只是五品官,俸禄跟程长史一样,按理来说,该对父亲是三品官的冯雪青客气些,但他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治好晋王,而晋王需要章兰亭侍药,那么,这时候不管是谁,都不能动章兰亭。 为了治好晋王,章兰亭提的要求,他能办到的,也一概答应。 冯雪青昨天被章兰亭扇了一巴掌,气了整整一晚上,心下全是羞怒,只觉须得回扇章兰亭十巴掌才能解恨。 没料到今儿没扇到章兰亭,又被章兰亭扇了一巴掌,这当下,不止恼怒,而是仇恨了。 她暂时不想得罪张御医,只眼睛喷火,看向章兰亭,带怒含恨道:“章兰亭,只要我一日不死,就有你跪下求饶那一天。” 章兰亭轻笑出声道:“说不定,到头来,跪下求饶那一个,还是你。” 自己都有阴灵附体了,自不同常人,格局尽可以大一些,扇两巴掌只是小儿科,到时叫冯雪青跪下求饶才痛快。 系统:“……” 章兰亭急于去见母亲和妹妹,不想再和冯雪青撕扯,自快步朝外走。 很快便到了王府隔壁的宅子,早有人先一步进去禀了章夫人。 章夫人一听章兰亭来了,忙带着章兰若迎出来,一见面便哭了,“担心了一晚,可算来了。” “阿娘,有人看着呢,别哭,哭起来也不好看。”章兰亭忙掏手帕子给章夫人擦泪,一手牵了她,一边牵了妹妹,一道进屋。 章夫人和章兰若被安置在一所二进的小院落,还分派了一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小丫鬟服侍她们。 昨日她们过来时,行李并不多,一晚功夫,婆子和丫鬟就帮着收拾好了。 章夫人惴惴不安,担心章兰亭进王府不顺,一晚睡不好。 母女落座,小丫鬟机灵,早端上茶来。 待小丫鬟退下去,章夫人方问道:“侍药可成功?” 章兰亭想及侍药情景,耳根一热,先答道:“一切顺利。”说着端茶呷一口,掩饰神态,搁下杯子时,简略说了进王府经过。 她省略了在床上用嘴侍药这件事,只重点说及王府诸人如何如何。 章夫人听到谢玉墨和冯雪青也在王府内,一下变了脸色,拉住章兰亭问道:“他们可有为难你?” 章兰亭怕章夫人担忧,也不说自己扇他们巴掌的事,只道:“我现下侍药成功,谢玉墨和冯雪青不敢如何的,阿娘放心。” 她安抚几句,另道:“待王爷醒了,我会求他救阿爹和哥哥。” 章夫人双手合什,朝四面拜一拜道:“要保佑王爷醒来啊!” 章兰亭又喊过章兰若,交代了几句,看看时辰不早了,便站起来告辞。 章夫人和章兰若虽不舍,但也不敢强留,一直送到门外。 章兰亭回到王府,心下酸楚,父兄在狱中,她成了王府侍药人,母亲和妹妹跟王府下人混住在一起,一家子已是“沦落”。 现下也不知道父兄在狱中如何了,会不会被虐待。 她一下坐不住,喊进肖娘子道:“我想见程长史。” 肖娘子也不意外,点头道:“我去请他过来。” 晋王病着,晋王府没有正经主人,府中诸事,多是程长史在料理,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只闻章兰亭要见他,却是当即抛下一切事,随肖娘子过去落霞院。 章兰亭遣开身边的人,在小会客厅见程长史,直接道:“程长史,王爷不知几时醒来,我总怕父兄熬不住,可否请程长史帮忙打一声招呼,让我父兄在狱中少受点苦?” 程长史苦笑一声道:“章姑娘,大理寺卿只忠于皇上,底下那一帮人,十分难缠,现王爷病着,我一个小小长史,到了大理寺那一边,不会有人搭理。此事,只有等王爷醒来,方能办到。” 章兰亭十分失望。 程长史看她一眼道:“张御医说,章姑娘侍药得力……” 他见章兰亭脸上一红,便止了后面的话,斟酌言词道:“章姑娘与其焦灼父兄,不如想法令王爷早点醒来,只要王爷醒了,章姑娘父兄的事,不过王爷一句话的事。” 章兰亭:想法令王爷早点醒来……,这不是张御医的事么? 系统突然插嘴道:“宿主,他的意思,是让你像昨晚那样,多吸王爷几口。” 章兰亭:“……” 等程长史告辞了,章兰亭寻思片刻,问系统道:“喂,点睛是吧?你说你是来帮我的,哪你说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系统道:“我说了呀,你今晚多吸几口,王爷受刺激了,没准会提早醒来。” 章兰亭涨红了脸,气道:“除了这个,就没别的?” 系统幽幽道:“你一个小小女子,除了相貌出色些,别的都一般般,除了这个,你还能干什么?” 章兰亭被戳到伤处,脸色转白,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知道自己的弱小。 她晚上经常做噩梦,梦见她们母女三人,皆落入不堪境地,无力自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的,只有设法让晋王早点醒来,才有转机。 章兰亭咬唇,若以后侍药的经过传出去,没了名声,世俗不容的话…… 系统道:“宿主,若是男子做你这些事,会怕没了名声吗?” 章兰亭涩声道:“自然不会,传出去世人还要赞扬他,到时名声更盛。” 系统道:“所以,你没有错,错的是世间规矩区别对待男子与女子。凡事,你只须想一想,若你是男子的话,世人会如何评价你,若是赞扬,则你没错儿。” 章兰亭咀嚼系统的话,半晌道:“我该当把自己当男子看?” 若她是男子…… 章兰亭畅想片刻,眉眼带了一点奇异的笑意,是的,想法一转换,天地宽广。 她站起来,学男子负手走了几步,“哈哈”笑两声,做出一副风流倜傥模样。 另一头,冯雪青却在走廊下拦住了谢玉墨,两人走到角落说话。 冯雪青:“枉你堂堂男子,被章兰亭扇了一巴掌,竟不思报仇么?” 谢玉墨负手看着不远处,隔一会道:“我与她自小定亲,乍然退亲,她心下恨我也正常,昨日那一巴掌,是我欠她的,如今,两不相欠。” 冯雪青冷笑道:“待她攀上王爷,就不止给你一巴掌了,到时啊,你全家都得被扇。” 谢玉墨眉头一蹙,以章兰亭的性子,说不定真会如此做。 这次章家父子出事,母亲提出退亲,他没有阻止,也皆因寻思着,章兰亭表面柔弱,实则很会拿主意,若私自做出什么事来,只怕谢家会被连累。 冯雪青见得他的神色,补一句道:“待她得意时,定会处处让你难堪,不让你好过。” 谢玉墨转过头,看着冯雪青道:“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呢?” 冯雪青道:“你今晚该过去使个绊子,让她没法侍药,换我去侍药。她不是唯一侍药人,就不敢嚣张了。” 谢玉墨点点头道:“今晚是该过去。” 目送冯雪青走远,谢玉墨想了想,却是朝落霞院走去。 他被章兰亭扇了一巴掌,先是恼怒,过后寻思,却觉得如此也好,至少,他不欠章兰亭了。 谢家与章家是世交,祖父在时,两家来往频密,且章兰亭长得好,他到底不忍见章家沦落,也不忍见章兰亭落入不堪境地。 若章兰亭这回侍药,能攀上晋王府,是她的运气。 他并不打算绊她一脚,相反,他有些忠告要给她。 章兰亭正在和晚霞说话,便见小丫鬟进来禀道:“姑娘,谢公子求见。” “谢玉墨?”章兰亭本不想见,回心一想,若自己是男子会如何呢,想了一下,便道:“请他进来罢。” 谢玉墨进得门,见章兰亭倚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瞥着他,心头不由一跳。 他硬起头皮拱手道:“世妹。” “谢公子请坐,有话直说。”章兰亭做一个请坐的手势。 谢玉墨落座,见小丫鬟上了茶,又退出去,这才道:“世妹,退亲之事,我实是身不由己。” 章兰亭摆手止住他的话,“谢公子,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你没有别的话,就请罢。” 谢玉墨叹了口气道:“世妹还在生我的气么?” 章兰亭看他一眼道:“不气了,因你不值得。” 谢玉墨噎了一下,半晌方压低声音道:“我此来,是要告诉你,晋王这回抱恙,事情不简单。说不定有人不愿意王府有侍药人,你自己千万小心。” 章兰亭听得这句,一时收起那份对谢玉墨的讥讽神态,学男子那般,拱手道:“谢谢谢公子忠告!” 谢玉墨点点头,站起告辞。 章兰亭只管坐着,并不起身相送。 谢玉墨走到门口,回头一望,见章兰亭托着腮,若有所思,心头便有些异样。 他以为这番单独相见,章兰亭会又怨又嗔,又爱又恨,甚至不依不饶,没料到…… 谢玉墨有些怅然,章兰亭,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再不肯叫他一声墨哥哥,开口闭口谢公子。 章兰亭见谢玉墨至门口,又转头来瞧她,一副不舍的模样,不由“嗤”了一声。 她待谢玉墨狼狈走了,方收回视线,问系统道:“我身边的人,谁是眼线?” 系统道:“全是眼线,全在监视你。” 章兰亭闻言,以手抚额,“早该知道的。” 她吁口气,又问道:“谁不想王爷好转呢?” 系统道:“你身边的人,全是程长史筛选出来的,暂时没问题。” 章兰亭松了口气。 傍晚,张御医来见,他给章兰亭诊脉,确认章兰亭身体无恙,方松口气。 侍药时,难免会不小心吞咽一口两口,就怕药性烈,会引起身体不适。 他道:“章姑娘,你侍药得力,王爷昨晚咽了药,没有呕出来,今日脸上青黑之气终于消了一些,今晚,还得你去侍药。” 章兰亭道:“是我份内之事。” 张御医点头,站起来要喊药僮进来提药箱。 章兰亭拦住道:“张御医,我什么时候能见状元郎?” 章兰亭当下已不肖想当状元夫人了,她想的是,借着晋王府的势,攀上状元郎,先让状元郎帮自己去大理寺奔走一二,探望父兄。 她打听过了,状元郎宋子喧舅父和大理寺卿有些交情,若宋子喧肯帮忙一二,定然能护佑父兄一二。 张御医闻言,含糊道:“还得安排安排。” 章兰亭凝视张御医道:“张御医,我等你好消息。” 用过晚膳后,章兰亭又被打扮一新,送到晋王寝室内。 如昨晚那般,脱鞋上床,扶起晋王,抱在怀中,含了一口药渡给他。 昨晚羞涩,今晚同样羞涩,但已经熟手了,且晋王肯配合,一碗药很快就侍完了。 侍完最后一口,她正想撤唇,冷不防听到系统的声音道:“快,含住!” 章兰亭一怔,嘴唇一抿,这才惊觉有半截舌尖探进她嘴里。 啊啊啊,她没有吸啊,这半截舌尖怎么自己探进来了? 系统的声音又道:“不是想让晋王早点醒么?快,辗一辗!” 章兰亭不由自主就用舌尖用力辗了辗。 半截舌尖反压上来,回辗,还搅了搅。 章兰亭脑子“轰”一声,舌尖忙忙抵抗推拒。 那半截舌尖却不容她无情,用力抵进了一些,且发出“啧”一声响。 章兰亭整个人都不好了。 7. 第 7 章 张御医旁观,见状大喜过望,用女子侍药果然极有效,瞧瞧,王爷咽药顺畅,舌头且越来越灵活,得寸进尺呢。 章兰亭慌乱之间,手臂向下一沉,脑袋向后仰,唇舌推拒,终于把那半截舌尖推拒出去。 不待张御医说话,她便移动手臂,把晋王搁到枕头上,脸红耳赤下地,抓着床柱稳身子,忙忙套了鞋子,话也顾不得说,撑着一口气绕出屏风外。 玉音和玉姿忙上来搀住她,扶着去漱口喝清心茶。 晚霞和抚琴也忙来服侍。 直至回到落霞院,章兰亭犹自心如擂鼓,脸颊桃花红半点不消褪。 肖娘子侍候她沐浴,见她艳若桃李,神态迷离,少不得试探一句道:“章姑娘,侍药辛苦么?” 章兰亭怔怔答道:“倒不算辛苦,只是王爷他……” 她话没说完,突然醒神,吁口气道:“王爷今晚咽药,比昨晚更顺畅。” 肖娘子便恭喜章兰亭道:“章姑娘有功呢。” 章兰亭把头趴在桶沿上,歪头朝肖娘子道:“肖娘子,跟我说说王爷和王府的事好么?我怕自己无知,会得罪人。” 肖娘子度着章兰亭以后或者会是晋王身边侍妾或侧妃,当下倒是愿意透露几句,便道:“咱们王爷跟先太子一母同胞,皆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去后,皇上一直没有再立后。现下诸多皇子中,也就咱们王爷是嫡皇子。” 她顿一下,“王爷身份贵重,也因此,招了嫉恨。” 肖娘子有些怅然,“若是先皇后还在,咱们王爷……” 她吞了后面的话,再不肯说,另叮嘱章兰亭道:“咱们内室里悄说两句倒也罢了,在外间不可妄议王爷。” 章兰亭点点头,另问道:“听闻王爷的姨母赵夫人以前常来王府,因何这几日不见?” 肖娘子道:“因天热,赵夫人带着儿女在京外避暑,王爷昏迷时,程长史早使人送了信给她,料来这几日就回京了。” 两人说着话,章兰亭脸颊的桃花红终于消褪了一些。 待躺到床上,章兰亭不由自主又忆起侍药的情景,脸颊再度红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不许自己再想。 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章兰亭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在她侍药十二日后,晋王慕容曦终于醒了。 她跪在晋王床边,求他救她父兄一命。 晋王派人去询问章家父子犯案详情,很快,传来消息,说章家父子之所以下狱,究其内情,并不是织品被调换,而是他们无意间得罪了郑太后侄儿郑天锦。 郑天锦只一句话,就有人为他办事,调换织品陷害章家父子,让章家子父子下狱。可怜章家父子在狱中,犹且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得罪了人。 那批被调换的织品,也被郑天锦送到宫中,献给了郑太后和郑贵妃。 郑贵妃还挑出其中一匹织品,亲手绣了香包呈送给皇帝。 事情牵涉到皇家,纵然是晋王,也没法给章家父子翻案。 章兰亭一再哭求,又借着侍药有功,当了晋王的侍妾,想借晋王之手换父兄一线生机。 晋王设了法子,依然没能为章家父子翻案,只在紧要关口,把章家父子的斩刑改为流放三年。 章家父子流放时,京城发生了许多变故。 皇帝身体抱恙,大臣们一再上奏,请立太子。 晋王慕容曦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跟卫大将军联姻,娶了他女儿卫南蓉为晋王妃,又纳表妹赵柔为侧妃,再招贤纳能。 楚王慕容星一样招贤纳能,增加自己的筹码。 晋王和楚王明争暗斗时,宫中却流传一个消息,说皇帝其实属意五岁幼儿慕容照为太子,早就拟好传位诏书云云。 消息四处流传时,慕容照在池中溺亡了,他溺亡之前,见过慕容曦,慕容曦一时脱不了干系,被软禁于宫中。 彼时,郑太后,郑贵妃协力,准备助着楚王谋位。 章兰亭不过王府小小侍妾,待她听到风声时,晋王府已被楚王的兵马包围。 楚王是带着表弟郑天锦一道前来的。 郑天锦一见晋王妃卫南蓉,便问道:“你们府中的侍妾章兰亭呢?” 众人惊疑,早有人去拖了章兰亭上来。 郑天锦一见章兰亭,当即就笑了,“当年,我在宴席间随口开一句玩笑,说听闻章家有女国色天香,不知许配了谁,你父亲喝得几杯酒,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当即就变了脸色,还当众斥我好色……” 章兰亭一听,这才知道父亲当年无意间得罪郑天锦,是因自己而起。 郑天锦见着她神色,补一句道:“若敢寻死,你父兄并母亲妹妹,也会死。你好好当我的侍妾,我就让你们一家子活着。” 章兰亭被带到郑府时,郑天锦并没有马上享用她,而是请了一个老嬷嬷教导她“媚人术”,章兰亭不敢不学。 章兰亭学得差不多时,老嬷嬷方告诉她,郑天锦打算让她先去服侍楚王,因楚王有特别喜好,故要先学媚人术。 章兰亭被缚到楚王府时,方得知,父兄已亡,母亲知道消息后,也吐血而亡,妹妹则不知所踪。 章兰亭惨笑,趁看守松懈,撞向柱子。 “咚”一声,章兰亭挣扎翻滚,撞在床板上,睁眼醒了过来。 她双手掀着枕头,身子发颤,心口如擂鼓,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梦还是醒。 今晚守夜的,是抚琴,她听到动静,忙掌灯进屏风后,问道:“姑娘梦魇了吗?” 章兰亭只觉额角似乎还有触柱的疼痛感,一边用手轻揉,一边答道:“做了一个噩梦。” 抚琴放下手中灯盏,给章兰亭倒了一杯茶,又问道:“可要给姑娘点一支安神香?” 章兰亭摇摇头道:“不用。”她定了定神,又道:“抚琴,你过来陪我说几句话。” 抚琴闻言,便过去坐在床沿,笑道:“张御医提过,说姑娘侍药后,纵然喝了清心茶,夜晚入睡时,恐会梦魇,果然如此。姑娘不用慌,若真害怕,我就在这儿守着姑娘。” 章兰亭犹自心悸,她突然想起抚琴是晋王从宫中带出来的,便伸手攥住抚琴的手,发着抖道:“抚琴,我真害怕,适才那个梦,像真的一样啊。” 抚琴忙安抚道:“姑娘,只是梦而已,不须当真。”说毕又好奇,“姑娘梦见什么了?” 章兰亭闭上眼睛,突然滚下泪来,哽咽道:“我梦见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联手陷害咱们王爷,王爷被软禁在宫中时,楚王兵围晋王府,咱们全死了。” 抚琴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剧变,伸手去捂章兰亭的嘴,低声道:“姑娘,不要乱说。” 章兰亭想到梦里那些惨状,眼泪滴在抚琴手上。 抚琴似被烫了一下,缩回了手,有些手足无措,低声道:“只是梦。” 章兰亭摇着头,“我怕会真个发生。” 抚琴低着头,半晌抬头道:“姑娘,你好好侍药,若王爷醒了,咱们未必会死。” 章兰亭听着这话便知道,若晋王醒不过来,王府诸人都要陪葬,她这个侍药人,也不能幸免。 她不来王府,父兄会死,母女三人难逃厄运。她来了王府,一家子好像也难逃一死。 不,她不想认命! 她要护住家人! 章兰亭掐着自己手心,那些梦境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就连楚王府老嬷嬷教她如何媚人的细节,也记得清清楚楚,像真个发生过一样。 她梦里还见过状元郎宋子暄,宋子暄因她相貌像他心头白月光,对她另眼相看,帮了她几个小忙。 别的事情是以后才会发生的,现下还没法验证,但她相貌像宋子暄白月光这件事,只要一见宋子暄,马上能知道真假,一旦验证此事是真,她梦里的事,恐怕以后会一一发生。 章兰亭强令自己镇定,吩咐抚琴道:“我好些了,你下去休息罢。” 抚琴到底是帮她点了一支安神香,方才下去。 章兰亭嗅着安神香,依然没有睡意,脑子全是梦里发生过的事。 她在床上辗转片刻,便喊系统道:“点睛,你睡着了吗?能帮我解惑吗?” 系统懒懒回答道:“我们系统,二十四小时醒着,全年无休。你想解什么惑?” 章兰亭便把梦境的事说了,又道:“你说,这些事儿会不会发生?” 系统道:“你自己认为呢?” 章兰亭苦笑道:“我梦里那些事情,像是已发生过一样,我现下就像是……” 她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形容。 系统替她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现在重生回来了?” 章兰亭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系统:“若是重生,你想怎么做?” 章兰亭咬牙道:“当然要改变命运,不能让那些惨事再次发生。” 系统:“你准备怎么改变呢?” 章兰亭凝神片刻,先不答系统的话,反问道:“若男子是我这境况,会如何?也会因侍药羞耻吗?” 系统道:“宿主,我来跟你讲一个故事,历史上,有一个越国的王叫勾践,他被吴国的王夫差捉了,为了谋求脱身,听闻夫差病了,便亲自去侍疾,还亲尝夫差的粪便,以此判断夫差的病情……,后世评价勾践的言行,说他卧薪尝胆,侍疾尝粪,是韬晦之计,给了很高的评价。” 系统讲完故事,语调一变,幽幽道:“若说侍疾尝粪能救你父兄,你尝不尝?跟侍疾尝粪相比,你只是侍药,是不是轻松得多?这世间,男子掌权,高高在上,但他们为了达到目的,纵是一国之尊,也不惜尝粪,而女子呢,天天想着自己那点名声,侍个药都羞耻难过得睡不着。” 章兰亭沉默一下道:“是的,我偏颇了。我现下已是王爷的侍药人,该当借此身份做些事情,而不是只顾羞耻。” 她又叹了一口气,“若我真是男子就好了。” 系统道:“世间男子占尽便宜,你不是男子,但你可以学男子行事,一旦学成,你也可以占尽世间的便宜,不会时时陷处困境中。” 系统点睛开始对章兰亭洗脑,想让她脱开女子思维。 系统点睛:“来,来,我给你两本书,一本是《强者思维》,一本是《诡计万端》。只要一得闲,你就好好研读这两本书,读透了,自有你的好处。” 章兰亭绝色之姿,若养成男子思维,有百般智计,不再陷于女子情绪和小情小爱,未来会如何呢? 啊,真期待! 在章兰亭看不见的地方,系统点睛一脸姨母笑。 章兰亭先翻两页《诡计万端》,这一翻,差点欲罢不能,啊,还能这样想,还能这样做……。若我早早看过这本书,碰上梦里那些事情时,自不会束手无策。 系统点睛:嘿嘿,咱家小兰亭,就如一页白纸,现下才开始染墨。 章兰亭这一看,便看到差不多天亮,待移眼,方觉困倦无比,只得搁开手,翻个身睡了。 天大亮,肖娘子掀帘子进房,见章兰亭睡得香甜,问了问守夜的抚琴,得知章兰亭昨晚做噩梦,一晚睡不好,现下是补眠,便不忍心叫醒她,只叮嘱众人好好守着。 章兰亭这一觉,直睡到近午方醒。 她一醒来,先是怔忡,接着想起昨晚梦境种种,不由怅然起来。 待洗漱毕,她突然想起来,梦境里,今日午后,曾发生一事,那便是宫中郑太后令郑太监送了补药至晋王府,又召众人叮嘱了几句话方离去。 因这件事跟之后发生的数件大事相比,只是小事,她便忽略了。 现下忆起,梦里,她也跟着众人去花厅见郑太监,郑太监得知她是侍药的,还让她好好服侍。 章兰亭抬起头,若待会儿郑太监果然来送补药,果然如梦里那般代表太后娘娘叮嘱众人,那自己这个梦…… 她一颗心砰砰跳,忙忙用了午膳,收拾停当,开始等着。 未时二刻,晚霞进来道:“章姑娘,宫里来人了,程长史让姑娘出去一趟。” 章兰亭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宫里来的,可是郑公公?” 晚霞诧异道:“姑娘怎么知道是郑公公?” 章兰亭脸色白了白,又恢复正常,嘴里答道:“猜的。” 在后来的梦境中,这位郑公公又来过晋王府几次,皆是代表太后来训斥晋王的。 到得花厅,章兰亭悄悄打量郑太监一眼,心头惊悚,郑太监果然长得跟梦里的一模一样,他这会说的话,也跟梦里一模一样。 她正发愣,便听得郑太监喊了她的名字,待她上前,如梦里那般交代她,让她好好侍药。 章兰亭一一应了,忍不住又看郑太监一眼。 送走郑太监,回至落霞院,章兰亭心里发颤,双手甚至微微发抖。 所以说,梦里那些事,其实已发生过一次了,自己就如点睛所言,是重生的! 章兰亭深深吸一口气,自从父亲得罪郑天锦那一天起,自己一家子,就注定死路一条了,是王府让他们多活了几年。 她做了那个梦,是命运对她的示警,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万不能辜负了。 说起来,她与晋王,都是在旋涡中。 她要护住一家子性命,晋王要护住自己性命,且要谋大位。 待晋王醒来,她得设法让晋王信任她,一道披荆斩棘,把楚王和郑天锦斩在马下。 至于以后会进府的晋王妃卫南蓉和侧妃赵柔…… 章兰亭想起这两人,嘴角却是泛上一丝古怪的笑容。 天色暗了下来,章兰亭沐浴毕,随肖娘子诸人,往瑶仙殿而去。 进了屏风后,如前两次那般,脱鞋上床,章兰亭扶起晋王抱在怀内时,眼眶突然红了。 晋王虽是皇子,但自皇后和太子相继而亡后,他步步艰难,这次中毒,也是楚王所为。 梦里,自己在楚王府撞柱时,晋王还被软禁于宫中,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 她含了一口药渡进晋王嘴里,这一回,少了羞涩,多了一丝柔情。 渡完最后一口药,章兰亭正要撤唇,晋王半截舌尖猛然强攻而进。 章兰亭僵着身子没有动。 梦里,她虽被晋王纳为侍妾,但除了侍药时有过接触,之后晋王并没有召她侍候,至触柱,她还是完璧之身。 她且知道,晋王也很少宿在王妃和侧妃处。 王府还曾有传言,说晋王其实喜男风。 她一直将信将疑。 但侍药时,晋王舌唇这般热烈,总令人…… 下一刻,她的唇也被含住了。 张御医激动万分的声音道:“章姑娘,你回应一下,回应一下啊!” 8. 第 8 章 章兰亭记得,梦中,她因太过羞耻,每回侍完药,不管晋王舌尖如何挑逗,都是尽力推拒,忙忙下地走人。 这回,她听得张御医的喊声,并不急着推拒。 是不是她回应,晋王就会醒得快些? 若是,她自然要热烈回应的。 在全家人的性命跟前,侍药热烈些,又算得什么呢? 至于世间约束女子那些规矩,还有针对女子那些言语,她遵守了就能免死吗?在梦里,她基本遵守了,一样是个死。 章兰亭小小回应了一下,瞬间感觉对方的唇舌热烫起来,越加灵巧,需索无度。 舌尖有淡淡药味,苦涩尽褪,只余一点甘。 梦中,郑府老嬷嬷教导章兰亭媚人之术时,为了尽显效果,威逼利诱,十分严苛。 为了训练她的唇舌,每日都要卷一盘枣儿,直至把枣儿的皮全卷掉,方算合格。 章兰亭卷了无数枣儿,这会卷起晋王的唇舌,虽只小小一卷,效果便惊人了。 晋王呼吸重了起来,手指尖且动了动。 张御医紧张观察着,待见晋王手指尖微微一动,大喜过望之下,再度喊道:“章姑娘,章姑娘,王爷的手指动了,你再回应一下,再回应一下啊!” 章兰亭俯头,桃腮赤红,耳根热烫,闭了眼睛轻轻一卷,一阵烫热的呼吸扑面而至,她有些禁不住,不由自主仰头避开。 张御医眼见晋王呼吸越来越重,俊脸漫上一片红,也怕过急事不成,便道:“好了,章姑娘歇一下。” 章兰亭忙撤唇,把晋王搁到枕头上,下地套鞋子,慌张走了。 这一次,一杯清心茶下去,没能让她清心,全身依然如水烫。 至晚,章兰亭无法入睡,肖娘子眼看不对,只好去请张御医来给她诊脉。 张御医诊毕,道:“章姑娘连着三晚侍药,那药性烈,不小心沾得几滴,便难以入眠了。” 他开了一张药方递给肖娘子道:“你去抓药,明天起,给章姑娘每早服一碗。” 说毕,又转向章兰亭,“章姑娘明晚且好好休息,我让冯姑娘去侍药。” 章兰亭没有反对,只轻轻点头。 梦里,冯雪青去侍药时,晋王牙关紧闭,像之前一样,不肯张嘴,张御医无法,只好换了谢玉墨去侍药,谢玉墨上前时,晋王同样不肯张嘴。 折腾半晚,眼看无法,张御医只好又喊人请了章兰亭过去侍药。 第二日,谢玉墨和冯雪青告辞出府,没多久,章兰亭用嘴侍药这件事,便传了出去。 章兰亭知道,这是冯雪青传扬出去的。 也因外间这些传言,章夫人见着章兰亭时,又哭成泪人,说她名声尽毁,除了当晋王的侍妾,再无出路。 章兰亭思量再三,待晋王醒了,便通过程长史,说自己愿意当晋王的侍妾。 晋王因她有侍药之功,一口答应了,待病好,虽没有喊她去侍候,却十分厚待。 章兰亭躺到半夜,才有睡意,肖娘子便来了。 肖娘子一脸着急道:“章姑娘,谢公子和冯姑娘侍药,王爷皆不肯张嘴,还得章姑娘去侍药。” 章兰亭只好起身,沐浴一番,打扮好了,跟肖娘子出门。 因晋王今晚不肯张口喝药,瑶仙殿灯火通明,众人惴惴不安。 待章兰亭一进殿,众人皆含了期待,殷勤侍候,只盼章兰亭能成功侍药。 章兰亭含药渡过去时,张御医也有些紧张,深怕晋王像之前那样,又不肯张嘴了。 章兰亭双唇触在晋王唇上,且不忙渡药,只轻轻蹭了一下,待感觉他忙忙张嘴,这才渡过去。 这一碗药,竟比之前渡得还快些。 张御医松了口气,只一会,又有些悬心,章兰亭晚上睡不好,若再折腾几天,万一病了,再去哪儿找一个这样的侍药人。 他一边寻思,一边见章兰亭要撤唇,这回却没有开口要求她回应晋王,毕竟已夜深,不能再折腾章兰亭了。 章兰亭把晋王放到枕头上,轻轻抽手,正要下地,不想手指被一物勾住,一瞧,却是晋王的手指紧紧勾住她的手指不肯放。 张御医激动了,啊,晋王又动手指了,他眼巴巴看着章兰亭。 章兰亭只好回握晋王的手,把脸伏到他掌上,低低道:“王爷,快点醒来罢!” 晋王的眼睫动了动,隔一会,又安静了。 章兰亭抽回自己的手,转头下地。 因着晚上没怎么睡,章兰亭又睡到近午才醒,一醒来,却见晚霞进来禀道:“姑娘,府门前有一个自称是沈家姑娘的,说要见你。” 沈家姑娘?章兰亭一怔,难道是沈念微? 她不由叹了口气。 沈念微是章兰序的未婚妻。 章家出事时,章兰亭求谁,也不敢求到沈家去。 她深怕自己一求,沈家会趁机要求退婚。 沈念微父亲外放为官,家中是祖母和继母做主,这两人本就嫌章家官儿小,想将沈念微另许给别人。 沈念微和章兰序打小认识,心下认定章兰序,非章兰序不嫁。 梦里,沈念微得知章兰序死讯时,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 章兰亭心口有些绞痛。 她收拾一番,在小客厅见沈念微。 沈念微询问章家的事,滴泪道:“发生这样的事,为何不肯告知我一声?我还是昨日不经意听得人提及,方才知道。今早去寻你们,谁知楼去人空,着人到处打听,才知道你到了王府。” 章兰亭叹息道:“沈姐姐,我哥哥的事,只怕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且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你……” 沈念微咬唇道:“我此来,便是要告诉你,我会等着你哥哥,家中如何威逼,我都不会从。” 章兰亭抬眼道:“沈姐姐,我替哥哥谢谢你。” 她斟酌一番,又道:“我哥哥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另外,若传来不好的消息,你千万不要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见着了,才能全信。” 沈念微得了章兰亭这话,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她又问道:“不知道伯母和妹妹住在何处?我可方便去探望她们?” 章兰亭道:“改日再见罢,这会相见,只有伤心,你也知道,我母亲动不动只会哭,我怕她哭太多,对身体不好。” 沈念微不再强求。 沈念微要告辞时,章兰亭喊住她,凑近了,小声道:“沈姐姐,你表姐是不是跟卫大将军的姑娘有些来往?” 沈念微点头,也小声道:“我表姐会双面绣,帮着卫大姑娘绣了好些东西,倒是得她青眼,常召了去说话。” 章兰亭左右瞧瞧,见没有人近前,遂又小声道:“还要请沈姐姐帮忙一下,打探一下跟卫大姑娘常来往的人有哪些?最要好的姑娘是谁?” 沈念微道:“这个容易,问问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便知。” 送走沈念微,章兰亭看看时间还早,便跟肖娘子说一声,坐了步辇去隔壁院子见章夫人和章兰若。 母女叙了几句话,章兰亭提起沈念微,说沈念微愿意等着章兰序。 章夫人果然又哭了,哽咽道:“难为她有情有义,还念着兰序,不像谢家,一听我们出事,就退了你的婚事。兰亭啊,你被退了婚,以后可怎么办?” 章兰亭无奈,拍一下章夫人的手道:“只要阿爹和哥哥平安无事,我的婚事再议就是。” 章夫人擦了泪,“你舅舅那儿,还没有回信,也不知道会不会寄错地方。” 章兰亭道:“阿娘不须担心,我已跟王府的程长史提过,若舅舅有信来,我们定能收到。” 梦中,舅舅陆鸣带着表哥陆百里上京,撒了好些银子,却没能打探到父亲和哥哥的消息。 一众人知道父亲和哥哥得罪的是郑天锦,哪里敢理陆鸣父子。 但因舅舅和表哥来到,母亲有了主心骨,倒是不再天天哭。 章兰亭深怕母亲再哭下去,会把眼睛哭瞎。 回到晋王府,章兰亭小睡一会,便被肖娘子喊醒,一看时辰,掩口道:“不想这一觉,倒睡了好久。” 肖娘子笑道:“张御医的药管用,姑娘喝了药,便能入睡了。” 稍晚,章兰亭到了瑶仙殿,进去侍药。 不知道是昨晚折腾太晚了,还是别的原因,晋王乖乖张嘴咽药后,倒没有别的动作了。 张御医观察一会,自语道:“难道是昨晚太累了?” 正说着,却见晋王的右手张开,似乎想握住什么东西。 张御医想也不想,一把拉了章兰亭的手,塞进晋王的手掌内。 晋王一下紧紧握住章兰亭的手,再不肯放。 章兰亭抽了一下,没抽回,不由看向张御医。 张御医讪笑一声道:“章姑娘每回侍毕药就走,度着王爷心里失落呢,今晚就陪王爷坐一会罢。” 章兰亭无奈,只好任晋王握着手,坐在床边不动。 张御医便绕出屏风外,喊玉音和玉姿进去服侍章兰亭漱口和喝清心茶。 玉音和玉姿见晋王昏迷着,却紧紧握住章兰亭的手,早悄悄对视一眼了。 若无意外,这位姑娘,以后会是她们的主子了。 章兰亭在床边坐了小半个时辰,到底是抽回了手。 她回落霞院时,已是夜深。 躺到床上时,却又是难以入眠。 她不想喝药,也不想惊动人,便假装睡着,开始翻看那本《诡计万端》。 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想和人讨论,便呼喊系统:“点睛,快出来说话。” 系统:“嗯,你说。” 章兰亭说了自己一些见解,问系统道:“我这样想对不对?” 系统便给她分析,又举后世一些深入浅出的例子。 章兰亭恍然大悟,叹道:“我从前竟是井底之蛙,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些事。” 系统又给她描绘后世女子种种,章兰亭听得如痴如醉,心向往之。 讨论了一夜,待天亮,章兰亭也不补眠,起来洗漱毕,便让人去请张御医。 张御医以为她有不适,忙忙来了。 章兰亭一见他,便道:“张御医,我想见状元郎。” 张御医推托不得,只好道:“我打听得状元郎今日在太清宫和道士道辩,想进去一见倒也不难,但若要论婚事,却怕不成。” 章兰亭道:“我只想见一见,并不想论婚事。” 张御医只好应了。 早膳后,张御医骑了马,护送章兰亭去太清宫。 张御医家传医术了得,手中且有几张丹方,平素和太清宫的道长也会论医寻丹,素有交情,他们一行人进去,很快就被领到静室中。 待小道僮奉上茶来,张御医低语几句,小道僮便笑着应了。 章兰亭好奇,问道:“你跟小道僮说什么了?” 张御医也不瞒她,轻笑道:“我让小道僮告诉李道长,说我新得一张丹方,李道长若把把状元郎哄进静室来,这张丹方就归李道长。” 他摆摆手,“李道长擅巧言,不肖一刻钟,定然把状元郎哄进来,你等着就是。” 说毕,看章兰亭一眼,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会儿。” 张御医一出去,前头就传来脚步声,静室帘子一揭,一个声音笑道:“什么宝贝藏这么深?” 章兰亭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俊雅男子迎光站着,知道这便是状元郎宋子暄了,她站起,福了福道:“见过状元郎。” 宋子暄有片刻愣怔。 静室中的女子年约十六,姿容绝代,眉眼清丽,宛若他心头那个人。 只是那个人,已去世三年。 宋子暄心底寂静无声。 他的表妹,出门一趟,遇了匪,救回来时,听得一句责骂,说她失了清白不该回来,便一根绳子吊了脖子。 他深恨这世间对女子种种不公,深恨那句责骂。 可那句责骂,出于母亲之口。 表妹亡后,每逢母亲提及婚事,他就在外游荡不回家。 前日,母亲又提及要给他定亲,他便跑来太清宫,专门掀着观主论道,引名家雅士前来围观。 适才,李道长说静室这儿有一件宝贝,让他来瞧瞧,他给李道长面子,信步来了,不想一掀帘,见到一个和表妹相似的女子。 宋子暄放下帘子,进了静室,看着章兰亭道:“你是谁家姑娘,引我前来,有何事?” 章兰亭坐下,斟了一杯茶,端起呷一口,轻叹道:“状元郎不知道京城将要变天了么?” 宋子暄落座,摇头道:“姑娘危言耸听。” 章兰亭一笑道:“那么,状元郎是认为京城不会变天,皇上万寿无疆,晋王和楚王相安无事……” 宋子暄未待章兰亭说完,已是摆手道:“这是太清宫,莫论国事。” 说毕又看一眼章兰亭,“小小女子,不去跟人论刺绣,论这些作甚?” 章兰亭脸色一肃道:“因这些,关系我父兄性命。” 宋子暄:“姑娘父兄是谁?” 章兰亭便说了父兄遭遇,又道:“我打听到,父兄这回遭难,只因一句话得罪了郑天锦,郑家这些年只手遮天,若楚王再得势,这京城,不变天么?” 宋子暄皱眉,站起道:“我与姑娘素不相信,助不得姑娘,请了。” 章兰亭冷笑一声道:“所以,你表妹是白死了。” 宋子暄一下惊疑,问道:“你识得宛娘?你知道了什么?” 章兰亭道:“我知道一件事,那帮人,其实不是匪,而是专门帮人抢掠良家女子去尝鲜的。” 宋子暄脸色剧变,趋前道:“请姑娘说清楚。” 章兰亭看着宋子暄,“我没有证据,说不清楚。状元郎尽可以循着我说的这条线索去追查,只恐查到仇人,却像我这样,束手无策,没法报仇。” 宋子暄听得这话,心中“咯当”一响,凝视章兰亭道:“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章兰亭冷声道:“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宛娘有没有爱错人。” 宋子暄坐下,自己提壶,斟了一杯茶,灌了半杯,搁杯道:“姑娘认为,你与我同一个仇人?” 章兰亭道:“不是同一个仇人,而是同一伙仇人。” 宋子暄仰天“哈哈”笑了两声,“姑娘找来,是要跟我结盟?” 章兰亭道:“恕我无礼,状元郎一介臣子,能如何?” 宋子暄揉一下眉心,“很是,若真那样,我该效忠晋王。” 章兰亭站起福一福,“我在晋王府等着状元郎。” 出了太清宫,章兰亭用手遮额,看了看远处,跟系统道:“点睛,我这就帮晋王拢了一个忠臣呢。” 系统道:“厉害了。” 回到晋王府,章兰亭倒头就睡。 昨晚没睡,现下可是困得厉害。 她一觉睡到傍晚方醒。 一醒来,就见抚琴进来道:“姑娘,赵夫人带着柔姑娘来了,王府有人主事了。” 章兰亭看看时辰,犹豫道:“这个时候去拜见,会不会晚了些?” 抚琴道:“赵夫人现在瑶仙殿,姑娘待会儿过去侍药,也能见着。” 章兰亭点点头,心下却有些发憷。 赵夫人是一个厉害的,她来了,自己以后进出王府,就没那么方便了。 赵夫人这会在瑶仙殿和程长史并张御医说话。 问及病情,看毕医案,又问道:“宫中怎么说?” 程长史斟酌言词道:“宫中遣了郑公公来看过两次,赐了补药。” 赵夫人脸色剧变,太后娘娘遣了郑公公来过两次,哪皇上呢?皇上没有遣人来…… 这不是他亲儿么,这不是嫡皇子么! 皇帝这个态度,怪不得晋王府门庭冷落。 赵夫人很快收敛了表情,嗬,皇帝年老昏聩,听闻这阵还召了道士在宫中炼丹,无心朝事,他不过问晋王也正常。 若是皇后还在,若是太子还在…… 赵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另问道:“太子妃那边呢,可有遣人过来看望?” 程长史答道:“太子妃遣了内侍和身边嬷嬷过来看望三次,还说,本该亲来看望,只她孀居之人,不便外出。” 赵夫人点点头,又问几句,看看时辰道:“侍药的人呢?” 玉音和玉姿便到殿外张望,隔一会进来道:“章姑娘过来了。” 章兰亭进得瑶仙殿,见一个贵妇当中坐着,心知这是赵夫人,不待人引见,已上前拜见请安。 赵夫人见章兰亭乖顺,且相貌出色,倒是点点头。 既然贴身侍药,过后总该给她一个名份,侍妾么,总要有几分姿色,方不令人烦。 张御医倒怕赵夫人难为章兰亭,令章兰亭心头生郁,到时不利侍药,因忙引了章兰亭进屏风后,言道要侍药了。 因着赵夫人就在屏风外,章兰亭渡药到晋王嘴里时,不免分神。 她渡到一半,突然一怔,有一只大手环在她腰上。 张御医也看见了,晋王今晚,手掌张开一会儿,突然伸手,环住章兰亭的腰。 他激动着,轻声道:“章姑娘,还有半碗药,得侍完。” 章兰亭集中精神侍完半碗药,才要撤唇,双唇却被含住,舌尖也到了别人嘴里。 晋王双手上移,搂住章兰亭的脖子,缓缓仰头,食甘知味,牢牢擒住,攻城掠池。 “啧。” 赵夫人站在屏风外,听得声音,有些惊疑,问道:“什么声音?不是说在侍药?” 程长史猜到了,虽尴尬,语气却云淡风轻,“药苦,王爷常会发出叹声。” “啧啧。” 声音又响起。 张御医现场围观,虽惊喜晋王可能要醒了,但此情此景,委实太过靡艳,一碗清心茶不能了事,须得十碗。 章兰亭被攻掠了一会儿,到底抵受不住,轻轻用力,想要挣脱。 不想一用力,对方搂得更紧,不容她抵抗。 章兰亭想及赵夫人就在屏风外,有些着急,抬手去扳晋王的手臂,又向后一仰。 下一刻,她便怔住了。 晋王,他,他,他…… 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 第 9 章 “你是谁?”晋王反手捉住章兰亭手臂,声音沙哑。 章兰亭怔怔看着晋王锁骨处的红痣。 张御医见章兰亭没答话,以为她吓坏了,忙代为答道:“王爷,她是章时景之女,这厢来给您侍药的。” 晋王听得张御医的声音,缓缓转头,认出这是自己寝殿,便松开章兰亭的手臂,哑声道:“下去!” 章兰亭忙忙下地,套了鞋子就跑。 屏风外诸人听得晋王声音,先是不敢信,接着反应过来,全涌了进去,惊喜交集喊道:“王爷,您醒了!” 章兰亭回到落霞院,犹自心跳,晋王就是自己梦中那个男子么? 自己和他在梦中,已经…… 啊,太羞人了! 她的脸又火烫起来,一时不敢再想。 她定定神,喊抚琴拧冷巾子来擦脸,又问道:“谢公子和冯姑娘是离府了么?” 抚琴答道:“他们昨晚侍药不成,知晓留在王府无用,今早便告辞回家了。” 章兰亭没有见到肖娘子,又问道:“其它人呢?” 抚琴答道:“听闻王爷醒了,全跑瑶仙殿去了。” 闲话几句,章兰亭脸上不再那么烫,这才重新沐浴更衣,上床躺下。 这一晚,无梦。 第二日,章兰亭一醒来,就喊了抚琴进去,吩咐道:“你去见张御医,就说我想问问,何时可求见王爷。” 抚琴应了。 待章兰亭洗漱毕,抚琴便回转了,禀道:“章姑娘,张御医说,过半个时辰,就可去求见王爷。” 章兰亭大喜。 她忙忙用早膳,匆匆漱口,整理毕衣裳,就领了肖娘子过去瑶仙殿。 到得殿外,便见玉音已候着了。 玉音笑道:“章姑娘随我来罢。” 进得殿,早前的屏风还在。 玉音在屏风外禀道:“王爷,章姑娘来了。” 晋王“嗯”了一声,再无言语。 玉音便看向章兰亭道:“章姑娘,王爷醒着,你有事只管禀上。” 章兰亭知道,这是让她跪在屏风外禀话了。 她便跪下,斟酌言词,把自己父兄的事说了,又叩头道:“求王爷看在小女子侍药有功的份上,救救我父兄。” “知道了。”晋王惜字如玉。 章兰亭怔怔的,这是答应了么? 玉音忙上前,悄声道:“王爷知道了,自会派人去过问此事,章姑娘快谢恩罢。” 章兰亭忙谢恩。 玉音上去搀扶她,送她出殿外,又道:“章姑娘安心等着,有了消息,王爷会让人告诉你的。” 章兰亭便谢了玉音。 回到落霞殿,她又很不安,王爷醒了,不须她侍药了,哪她还要留在晋王府么? 可不留在晋王府,能去哪儿? 房子已卖掉,母女三人身上没有钱,根本无处可去。 她正寻思,便见晚霞进来道:“章姑娘,外头有一个自称是你舅舅的男子求见。” “啊,舅舅来了!”章兰亭一下站起,忙忙奔出门。 舅舅这是接到信,不放心他们,直接上京来了。 章兰亭红了眼眶,母女三人弱质纤纤,总怕有人要欺上来,现下舅舅来了,总归让人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