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少爷的剑开始穿越》 001 大丈夫能屈能伸 陈盛是在会所里穿越的。 猝不及防。 当他消失的时候,地上只留下一双人字拖,一只压着另外一只。 “……” 熟悉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他忍不住骂道:“见鬼,就不能再给点时间?流程还没走完呢。” 气愤归气愤,但现实必须接受。 作为一名“时空漂流客”,陈盛已经习惯了各种离谱的穿越姿势,每经历一个世界,就得重新活一回,不爽也只能干瞪眼。 定定神,开始观察环境。 夕阳西下。 自己坐在一条乌篷船上,身侧燃着檀香,有酒,有菜,还有一把加宽的重剑。 河水缓慢流动,周围寂寂无声。 陈盛将脑袋探出去,瞥了眼水中的倒影。 他穿着一领蓝色的袍子,脸上的轮廓俊美而不失英武,很明显是个帅中带硬的年青人。 “长得还不错。” 看清容貌之后,陈盛便缩回来,捏了捏疼痛的额头。 此时,右眼皮忽然一跳,全新的记忆就像窜稀般强烈,捅进了他的脑海里。 青年剑客高通,今年二十三岁,父母双亡,心狠手辣。 “九月十九日,洛阳城外,古道边,密林内,带着你的剑来……” 卧槽! 陈盛倒抽一口冷气。 这特么是《三少爷的剑》?我还成了“快男”高通? 作为一名古龙粉,陈盛当然是看过原著的: 在小说一开局,高通就要挑战无敌的剑客燕十三,二人碰面的时候,他信心十足,气势拉得贼满,结果“噗嗤”一声,就被刺穿喉咙,扑街了。 连第一章都没活过去。 确切地说,是连五百个字都不到。 《三少爷的剑》啊,这里太恐怖了,高手比狗都多,人命犹如草芥,出来混的随时都会挂掉!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办? 河水继续流动,巍峨的城墙已经闯入眼帘,不远处有片森林,一条清晰的古道蜿蜒向前。 看地形很像决战的地址,应该就是这了。 陈盛抓住宝剑,从船上跳下来。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充满力量,脚步也非常轻盈,显然有着不错的修为。 嗯。 在小说里,高通出道后连续获胜,现在正是“走红”的阶段,所以才获得了挑战燕十三的资格。 能被燕十三看上,多少都得有两把刷子,阿猫阿狗可没这个机会。 据陈盛推测,他的水平应该算一流高手。 但是! 一流上面还有超一流,甚至是“神级”的变态。 目前,燕十三还不曾创出《夺命十三剑》里的第十五种变化,暂时没达到“神级”,境界应该算超一流。 而超一流要想杀死一流的,那太容易了,陈盛过来挑战燕十三,基本上就等于以卵击石。 比剑是绝不能比的,谁不怕死啊? 陈盛转着脑筋,很快找到了正确的对策。 ——先认怂。 是的。 跟活下来相比,脸皮什么的都无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过陈盛倒也没打算立刻跑路,因为按照剧情的发展,下面应该还有个机缘,如果能拿下来,对他的发育就大有好处了。 这个机会必须把握! 于是,陈盛猫着腰,蹿进了树林中。 …… 前头有片开阔地。 陈盛小心翼翼的,躲在一颗梧桐树上向外面偷看,连气儿都不敢喘。 就在不远处,燕十三还等着呢。 传说中的燕十三长得既不高大,也不瘦弱,既不丑陋,也不英俊,脸上的神情略显懒散,很像个“普通人”。 额,这也许是最可怕的“普通人”了。 至于年龄方面,目测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奇怪,高通怎么还没到?他可是第一个挑战者。”燕十三等了半天,不耐烦地自语道。 “……” 陈盛蹲在树上挖着鼻孔,默默等候。 不多时,外面终于又有了动静,四位气派很大的剑客陆续走进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 一个是铁剑震三山。 一个是关外飞鹰。 一个是清风剑。 还有一个是点苍派的“无情小子”,叫曹冰。 燕十三是个牛逼的人,连陈盛在内,他竟然一口气约了五位剑客! 以一敌五,就这么任性。 “你们来了?” “我们来了。” “哦。”燕十三懒洋洋道,“那开始吧就?” 关外飞鹰的年纪最大,脾气最暴躁,抢着说:“咱们现在有四个人,而对手却只有一个,谁先上?” “我们可以猜拳。” “抓阄也行。” 燕十三道:“别费事了,你们一块上吧,我赶时间。” “荒谬!以多欺少,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当成送死的鬼。” “好大的口气,我们可是有身份的,这种事怎么能干?” “嗯呐!” 四个人互相对视着。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却根本不讲武德,“嗖嗖嗖嗖”,竟一齐对着燕十三扑了过去。 ——组团杀死目标也无所谓,反正可以去外面吹牛,都说是自己干的。 陈盛看到这儿,不禁深感敬佩。 你瞧瞧,这就是江湖人,底线太灵活了。 燕十三嘴角一动,笑。 然后拔剑。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话,或刺,或撩,或点。 “噗!”“噗!”“噗!” 剑光如雪,地上瞬间多了三个死人。 关外飞鹰、清风剑、铁剑震三山同时扑街,死得草率极了。 现场唯一还活下来的挑战者,只剩点苍派的“无情小子”曹冰。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冰刚才出剑最狠,动作也最快,结果却刺中了一团空气,转过身之后,大家就全没了。 他脸色惨白,头上直冒冷汗。 当然了,躲在树上的陈盛也没好到哪去。 ——前几次穿越都是在近代混的,陈盛精通格斗术,对枪械也比较熟悉,可换到古龙世界的话,他的技能就失去了作用,完全白给。 “太吓人了……” 视线拉回场中,只见曹冰畏惧地看着燕十三:“为什么不杀我?” 燕十三把剑收起来,转身就走:“点苍的剑法不错的,你是颗好苗子,回去练几年再来找我吧。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 “岂有此理!” 这是种极大的侮辱,曹冰的脸蛋都憋红了。 不过,他却没有追上去拼命的勇气。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日后再说。 等到燕十三离开,曹冰愣愣地待了半天,也只好选择接受现实,准备先走出去。 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曹冰一边走,一边失魂落魄。苏丹小说网 前面有一颗粗大的梧桐树,看起来并无异样,可万万没想到,枝干间居然还藏着个人! 在曹冰经过的时候,这个人轻飘飘地落下来,完全不讲道义,从背后直接下手。 “噗嗤!” 他被陈盛一剑刺穿后心,死不瞑目。 “哼。” 在尸体上擦掉血迹,陈盛表情冷漠,把剑收起来。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在原著里,曹冰回过神之后,居然绕了回去,一路跟着燕十三,最终机缘巧合偷学了一招精妙的剑法,然后准备刺杀谢晓峰,希望借此成名。 艹! 做梦呢?“剑神”谢晓峰也是你能碰的? 还特么搞偷袭,要不要脸? 偷学剑招这种事情,那也得……让我来啊。 陈盛蹲下去,开始摸尸。 现场有四个死人,他都摸了。 好家伙! 金叶子、金饼子、金瓜子,鼻烟壶、玉戒指、碎银子,化尸粉、软麻散,巨额的银票…… 那些银票加在一起,竟然有三十几万两。 三十几万两,这是什么概念! 好吧,很合理。 毕竟是花钱不眨眼的古龙世界,剑客们个个都富得流油。 哦,对了,现在燕十三貌似却很穷,不过他性格骄傲,是不屑于在死人身上发财的。 你不肯我肯。 陈盛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打个包袱背在身上。 他考虑了一会,冲着燕十三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果断追过去…… 富贵险中求! 002 我都开始喜欢你了 因为贫穷,燕十三买不起马。 他是光着腿走路的。 走着走着,一伸手,在路边的树上摘下一枚红彤彤的野果,塞进嘴里。 “呱唧呱唧。” “呸,真酸……” 随手把果子扔掉,燕十三接着赶路。 作为一名超级剑客,他的直觉相当敏锐,就像野兽一般。 燕十三突然定住,转身,微笑,对着身后面说道:“你好。” 陈盛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 “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迟到了……” 燕十三仔细打量着来人,看到了他蓝色的袍子,还有手上的重剑。 “一剑穿心,高通?” “是我。” “咱们约好比剑的,你的确来迟了。” 陈盛道:“对,来时碰到一点小意外,被几个在水路上混的小毛贼耽误了。他们……死得很惨。” 他的瞎话张嘴就来,而且保持着充沛的气势,一点也不怵燕十三。 “哦?” 燕十三皱眉道:“水上贼人?现在的世道都那么乱了?行,管他呢,我们的决战还算不算?” 陈盛面无惧色:“当然算。” “好,那就快拔你的剑。” “等一等!” “等什么?” 陈盛说:“我今天刚杀了七个人,内力不济,决斗的话等明天再说。” 燕十三信了。 ——作为一名剑客,假如你已经动过手,消耗了体力,那确实不宜再战。 即使赢了也胜之不武。 燕十三痛快道:“可以,明天就明天。” 陈盛顿了顿,然后说道:“那什么,还有个事,见到你之后……我忽然觉得,就算等到明天,我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哈哈哈哈……” 燕十三大笑道:“有意思。不愧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一代新秀,高通,你的眼力不错,人也很坦诚。决斗就算了吧,再见。”苏丹小说网 他迈着大步离去,发现陈盛居然还跟着自己,亦步亦趋的,就像个尾巴。 燕十三转过头,思索片刻,完了眉毛一挑:“我明白你的意思。” “哦?” “你应该知道,此行我是去找谢晓峰比剑的,而且是个死约会,所以就跟着我。” 陈盛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燕十三道:“你的修为虽然不错,却还没有达到顶峰,一旦我与谢晓峰比剑,你在旁边看着,一定会有所领悟的。如果两败俱伤的话,你甚至还可以捡便宜,找机会把我们两个都杀死,自己一战成名。” 陈盛理直气壮,冲着他瞪眼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莫非你有意见?” “哈哈哈哈……” 燕十三再次开怀大笑道:“我没意见,甚至都开始喜欢你了!” “哼,我只喜欢女人,却不喜欢你。” “有趣,有趣,那咱们一起走吧?” “行,那就一起走。” 陈盛接着说道:“一起走还有个好处,你应该感到幸运。” “什么好处?”燕十三好奇地问道。 “看架势,我猜你一定是个穷光蛋,穷得都快当裤子了。而我却不一样,我有钱,跟着我你可以白吃白喝,甚至还可以找很多女人。” 燕十三上上下下地看着陈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兄弟,请先走!” …… 两个人果然并肩而行,日复一日,一路赶往此行的目的地,——神剑山庄。 前面是个无名小镇。 环顾四周,街道上还挺热闹,米行、饭店、浴所,卖布的,卖菜的,卖笑的,什么行业都有。 已经见识过陈盛的钞能力,燕十三现在开心极了,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就叫相见恨晚。 对于陈盛来说,相比较“天下第一剑”谢晓峰,他更喜欢燕十三。 燕十三的身上是有“温度”的,他贪酒好色,又穷又懒,活得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而谢晓峰的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比如家族的兴衰,江湖的名声,以及欠下的情债等等,他过得太累了,没什么意思。 “嗯?” 在经过一家酒楼的时候,燕十三指着眼前的招牌。 “那个,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没有性命之虞,陈盛现在完全不怕燕十三,嘴里没个好气:“吃吃吃,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这都吃了多少顿了?” 燕十三笑嘻嘻的:“有白吃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坦率一点?反正不用自己花钱。” “说得好有道理,走!” “哈哈。” 进入鸿运酒家,掌柜的赶紧弯着腰凑过来,态度十分亲切。 ——这两个小子一看就是不差钱的,衣服又新又亮,走路跟螃蟹似的那么横,不宰白不宰。 “客官好……” 燕十三大手一挥,抢着说:“少废话,把你们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拿出来,我身边的这位兄弟付钱。不满意的话,砸了你这破店!” 老掌柜:“……” 陈盛:“……” 银子果然好使,店家的东西上得果然快。 味道也的确不错。 喝了杯陈年黄酒,燕十三咂咂嘴,满足地叹着气:“高兄弟,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认为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为什么这么问?” “说实话,谢晓峰年少成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跟他对决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陈盛摇头道:“你不一定会死。” “哦?谢晓峰出手必尽全力,从来都不留活口的,我怎么会不死?” 陈盛一时语塞。 ——总不能跟他说,我是个穿越的,而且知道剧情的大体走向吧? “看你面色红润,最近都吃胖了,不像是短命的样子。” “噗……” 燕十三乐了:“借你吉言。” 两个人大吃大喝,喝多了就趴在桌子上休息,醒来继续吃喝。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已是华灯初上。 “今晚怎么睡?”燕十三问道。 睡,是一个多意字,陈盛秒懂。 “你想怎么睡?” 燕十三一本正经的:“我这人害怕寂寞,不想自己睡。” “同意。” 陈盛把掌柜的叫过来,问道:“店家,你们这边有没有那种地方?” “却不知是……哪种?”掌柜的疑惑道。 “可以听曲儿的,听完了身心放松,然后快乐似神仙。” 掌柜的就像做贼一样,往旁边偷偷地瞧了瞧,确定自家的母老虎没在身边。 他压低声音说:“有!!!大店还是小店?多人还是单人?” 燕十三看看陈盛。 陈盛看看燕十三。 呲牙。 003 此处甚妙 掌柜的如数家珍,把本地的场所都介绍了一遍,特别是那些有趣的细节。 高手啊…… 陈盛肃然起敬。 给完钱之后,二人出门的速度无法形容,就像鞭子抽的似的,跑得比狗还快。 “浴所?” 往路边的某处一看,陈盛忽然停下来,一把拽着刹不住闸的燕十三:“燕兄且等等。” “还等什么?这十万火急的!” “你闻着都臭了,就不能洗一洗?” “呼哧呼哧。” 燕十三把袖子举起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果然有点味道。那还是洗洗吧,回头再唐突了佳人。” “对。” 古代确实是有公共浴所的,不过档次一般,有些像后世的澡堂子。——很普通的那种。 “二位客人晚安,欢迎光临小店。”负责迎宾的伙计笑容可掬,谦卑地闪在一边,让他们进去。 这情景……恍如隔世。 陈盛下意识问了句:“你们这干净吗,是不是正经洗澡的地方?” 小伙计一愣:“当然又干净又正经了,多年老店,品质保证,咱们搓背的师傅力气好大的!” “行。如何收费?” “进门十文钱,搓澡二十文。” “真便宜,那么来吧……” 陈盛一转脸,发现燕十三已经开始脱衣服,竟然都光着膀子了。 卧槽! “燕兄,咱们能不能稍微等一等,先进去再脱?” 燕十三大大咧咧的:“早晚的事,反正现在路上没人。” 陈盛:“……” 洗澡不能把东西带进去,陈盛就将随身物品交给伙计看管。当然了,还有两柄锋利的长剑。 小伙计面如土色,吓得要命。 他倒是不怕什么凶器,只怕担责任。 因为陈盛的包袱叮叮当当的,而且露了白,里面全是金器和银票,数量特别的惊人。 小伙计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物,有点腿软。 “客,客人……你们就不担心……我……” 陈盛无所谓道:“你随便收起来就行,我看谁敢拿!” 开玩笑,他可是个一流高手,战斗力很强的,再说旁边还有个更变态的燕十三,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更不怕黑吃黑。 燕十三点着头,赞许地一笑。 就胆色方面,陈盛可不是普通人,绝对符合他的审美。 燕十三说:“收着吧小子,反正丢了也不要紧。” ??? 陈盛:“……” 没心没肺的,一个穷逼还装大款,丢了你特么给钱? 小伙子战战兢兢地捧着包袱,苦着脸走了。 二人进入浴所,后面的空间高大宽敞,用来泡澡的热水池也不小。 放衣服的柜子下面,铺着用纯手工编就的草垫,洗完澡可以躺会儿,拖鞋是木头做的,上面拴着麻绳。 条件简陋,却出人意料的舒服。 这才是真正的澡堂! “嘶……够热……” “不错不错。” 沐浴的池子为正方形,用青砖砌起来,周围氤氲着朦胧的蒸汽。 陈盛下到热水里泡着,被烫得一个激灵,龇牙咧嘴,却又十分舒爽。随后,燕十三也溜了进去,靠在角落里,把两条胳膊架起来,同样满脸享受。 燕十三目光下移,往水中看了一眼:“啧啧,兄弟好本钱,都快跟我差不多了。” “燕兄,能不能别吹牛?你分明是个毛毛虫。”陈盛讥屑道。 “哎,有些东西不能看表面,要看后续发展的,莫要出口伤人。”苏丹小说网 “你自取其辱又怪谁,三寸丁。” 燕十三:“……” 泡完澡上去,搓背的师傅已经等着了。 搓背的地方是用纯木打的操作台,就放在池子旁边,上面磨得油光水滑,趴下去倒也不硌人。 “客官,轻一些还是重一些?” 燕十三指着陈盛,报复道:“我轻一点,他越重越好,因为这个人皮厚,不怕疼。哈哈哈哈。” 搓背师傅目露凶光:“好嘞!” 陈盛:“……” 这哥们不光东西寒碜,心眼也小,还记仇呢。 …… 痛快地洗完澡出门,从伙计那边取回自己的包袱,陈盛连看都没看一眼,拉着燕十三就走。 左拐右拐。 走到一条小巷里,发现了几盏微弱的灯笼,是粉色。 陈盛停下来,和燕十三对视着。 “我左,你右?” “行!” 在这个方面,他们的选择出奇的一致,都没有去更上档次的所在,比如那些什么楼、阁、馆、坊之类的。 大鱼大肉吃多了,总要换换口味。 二人商量完毕,迅速分道扬镳。 “笃,笃笃。” 陈盛走到一扇被鲜花包围着的圆门外,伸手叩了叩。 “吱呀。” 没等多会儿,房门打开了,露出了一张清水芙蓉的脸。 这名女子年纪尚轻,个头也小巧玲珑的,不过,应该具备的素质却都长在惊喜线上。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可以! 女子福了一礼,接着伸出青葱似的柔荑一拉陈盛,甜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嗯???” 陈盛先是有点懵,然后便悟了:娘嘞,这还有角色扮演?哈哈哈,妙啊。 掌柜的介绍果然牛逼! 女子把灯笼吹灭,随手关门,带着陈盛一块往后面走。后面的房间古风十足,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看起来很温馨,倒是有些小家的味道了。 “娘子……你贵姓?” “夫君叫我小青就行。” “小青?” 陈盛失笑道:“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做白娘子?” 小青抿着嘴:“确实有,不过住在隔壁。” 艹! 又让燕十三这厮占了便宜,凭什么他选白娘子?我也喜欢姐姐。 小青说:“夫君远道归来,想必是累了,要不要先歇会儿,饮点酒解解乏?” “可以。” 很正常,收费项目先整个花头,没问题的。 陈盛大马金刀地往厅中一坐,让小青准备。 这个世界的酒水品种丰富,有口感猛烈的烧酒,也有味道柔和的黄酒,甚至是从波斯远道而来的葡萄佳酿。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来就来吧,反正他千杯不醉,高手还怕喝酒么? 为了显摆自己的“实力”,陈盛直接就塞了两片金叶子给小青,手掌一滑,顺便试了试弹性。 “拿去,补贴家用。” “……” 小青一愣,然后笑得更甜了。 富豪看起来就是相貌堂堂,真帅啊! 赶紧伺候着陈盛净面,擦手,换上柔软的便鞋。稍微等了片刻,两个小菜和一壶好酒马上送到身边来,器具什么的都颇为精致,看着挺素雅。 陈盛该吃吃该喝喝,小青指间颤动,在一旁为他抚琴。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歌喉婉转缠绵,和着悠悠的琴声,从耳侧一直钻入心扉,不可言说,实在凄绝。 陈盛怔住。 他读过几年书,好歹也知道《夜雨寄北》。 貌似这首诗是男人写的,一说是写给妻子的,二说写给自己的好朋友。不管到底怎么样吧,反正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主角”,这名女子在家中枯坐,思念着远方的良人,满腔孤寂,却又满怀憧憬,甚至还甜丝丝的呢。 简直美极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后世的那些姑娘们,赶快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你们也太不敬业了,不学习怎么能带来极致的享受? 连服务的精髓都丢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倒退! “夫君,天色已晚,我们就寝可好?”许久之后,小青柔声说。 “善。” 004 机缘这不就来了 陈盛很忙,忙得一宿没睡觉。 翌日。 “山高水远,请夫君一定注意身体,记得早些回来啊。莫要忘了小青。”带着两个黑眼圈,小青把陈盛送出去,手里捏着一张巨额的银票。 昨夜虽然辛苦,但是一切都值得。 ——要是天天都能碰上这种敞亮人,那就好了。 “绝不会忘的。”陈盛在她的脸上拧了一下,软着腿出门。 到外面一看,燕十三已经在小巷中等着,左手叉腰,右手扶墙。 “哈哈哈哈。” 陈盛觉得自己又赢了他一把,嘴里嘲弄道:“兄台这么快?” 燕十三道:“我昨晚可没睡觉,比你强多了。” “我也没睡觉,但出来却比你更迟。所以说,某些方面你是远不如我的。”陈盛斜了他一眼,带着胜利者特有的鄙夷,得意扬扬。 燕十三:“……” 离开小镇后,二人再上征程。 有了陈盛这个免费的小金库在身边,步行就显得太不上档次了,他们已经买了两匹好马,赶路的速度越来越快。 上午巳时左右,前面又遇上一片树林。 老话说“逢林莫入”,他们两个却无所谓,直接便闯进去。 走了没多久,怪事就来了。 ——前面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大咧咧地拦在路中间,手上还拿着个红苹果,一边啃一边冲他们点头。 陈盛看看燕十三。 燕十三看看陈盛。 二人拉着缰绳,在几丈外停下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道,留下买路财?” “若是抢钱的话,他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 “燕兄此言差矣。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你不能用老眼光看人,说不定这位小朋友家学渊源呢。” “哎呀,有道理……” 陈盛和燕十三一搭一档,就跟说相声似的,言语间充满戏谑。 孩子皱眉道:“喂,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陈盛道:“我们在商量来着,若是前面有埋伏,现在就开始跑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你们不用跑,我又不是老虎,不咬人的。” 孩子首先瞄着燕十三,上下打量。 燕十三的特征实在太扎眼了,他随身带着的宝剑,上面镶嵌着十三颗大大的明珠,有点常识的都不会认错。 “看够了没有?”燕十三只觉得有趣:“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讨厌。” “你明明长得挺可爱,怎么会叫这种怪名字?” 小讨厌满不在乎地啃了口苹果:“哪里奇怪了,江湖上传闻,剑客燕十三在家中是独子,应该叫大郎。那你为什么排行十三呢?” 燕十三:“……” “你不说我也知道。从前有个什么高手叫做燕五,还有个人叫燕七,你自己觉得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厉害一点,所以就取名叫做燕十三。” “……” 燕十三怔住。 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知道,显而易见,这小子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小讨厌看完燕十三,又把滴溜溜的目光落在陈盛身上。 “蓝袍,重剑,身上还背着个包袱,那你肯定就是‘一剑穿心’高通吧?” 该来的早晚要来。 剧情这不就碰上了么? 陈盛笑道:“小讨厌你还真可以,比起燕兄来,我并不是个出名的人。” “切!” 小讨厌给他一个大白眼。 “能从洛阳斗剑中活下来的,你是唯一的一个。现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了,说你修为深厚,居然能与燕十三打个不分高低,然后二人不打不相识,变成了好朋友。你的名声早已今非昔比。” 这……这特么就出名了? 还真是草率。 不过对于他口中的传言,燕十三懒得解释,而陈盛呢,却比他更懒。 ——这类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基本上都没有底线。 陈盛问道:“那你把我们拦着,究竟要干嘛?” 小讨厌说:“我可不想拦你们,是我的姐姐要见燕十三。” 燕十三道:“你姐姐贵姓?” “慕容。” 燕十三的脸色变了。 “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江南七星塘的那个慕容?” “废话!不然我一个小孩子也敢随便出门?” 燕十三:“……” 好吧,确实是废话。 慕容家已经在江湖上屹立了数百年,拥有着非凡的势力,一般人听到名字就会吓尿了,哪里还敢招惹?燕十三虽说胆子大,却也不愿找麻烦。 “你姐姐是慕容家的哪一位?” 小讨厌反问道:“你自己有没有长脚?” 燕十三很认真,竟真的低头看了看:“好像有。” “既然长着脚,那你为什么不走一走,从前面拐进去,自己去问?” “好吧。” …… 小讨厌只放燕十三一个人进去,把陈盛挡了下来,还故意堵着路。 吃完苹果,他往怀里一掏,居然又摸出个金黄的鸡腿,往嘴里塞着。 小讨厌警告道:“哎,慕容家办事,闲人免近,你最好乖乖的,别乱动。” 陈盛笑着:“我保证听话。” “哼……” 小讨厌吃东西吃得很香,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孩子虽然年龄小,却已经学会了照顾自己,看着跟小大人似的。 陈盛目光闪动,有些怜悯。 如果没猜错的话,小朋友的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小狄。 而他的姐姐正是慕容家新一代的掌门人,武林第一美女,慕容秋荻。 说是姐弟,其实却是母子! 至于他的父亲,来头更是不得了。 ——翠云峰,绿水湖的剑神,谢晓峰! 当年,谢晓峰与慕容秋荻有过一段感情,谢晓峰这人浪惯了,得手之后就将慕容秋荻抛弃,最终当了渣男。 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个私生子。 谢晓峰离开之后,慕容秋荻背负着千斤压力,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并辛苦养大。 作为名门之后,非婚私生子到底是个丑闻,传出去不好听。所以,为了整个家族的名誉,慕容秋荻只能对外宣称,小狄是自己的弟弟。 被情郎抛弃的女人,难免会因爱生恨。 于是乎,慕容秋荻就开始“黑化”,变成了小说中最阴险的“Boss”,“天尊”的首领,用尽一切手段也要灭掉谢晓峰。 从她的角度看,这个绝对没毛病。 不过在慕容秋荻的心里,却也藏着巨大的矛盾:因为一生挚爱谢晓峰这个浪子,所以杀了他会痛苦,不杀的话,也痛苦,因此受尽煎熬…… 陈盛等待的机缘就在这了! ——慕容秋荻找到燕十三,倘若不出意外,此时此刻,两个人一定在论剑。 论谢晓峰的剑。 慕容秋荻是想说出谢晓峰的破绽,借着燕十三的手,将“负心郎”杀死! 既然有两大高手论剑,那么我溜过去,偷学几招不过分吧? 保命的绝活谁不想要? 这,就是陈盛一路上跟着燕十三的目的。 可小讨厌在身边看得很紧,究竟要怎么溜过去? 陈盛眼睛一转。 “那个,小弟弟,我忽然肚子疼,可不可以到旁边方便一下?” “嘿。” 小讨厌讽刺道:“不行,哪都不许去,我看着你,你就在这方便。” 陈盛:“……” 小讨厌继续道:“连小孩子都骗,你也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是想绕过去,然后偷听我姐姐跟燕十三说话,对不对?” 不愧是谢晓峰的后代。 这小子真聪明。 既然软的不行,那么只能…… “你不怕有臭味吗?我可真来了!” 小讨厌咬着鸡腿:“随便。” “行。”苏丹小说网 陈盛嘴上答应着,没承想,他居然闪电般出手,在对方的膻中穴上点了一下。 小讨厌立即半身酸麻,动不了了。 他失声道:“你……连慕容家的人都敢碰,好大的胆子……” 陈盛点住小讨厌,接着又抬起他的胳膊,把胳膊弯过去,将鸡腿往回塞,塞了一部分在他的嘴里。 这样一来,自然就不能大声喊叫。 孩子毕竟是孩子,面对着不按套路出牌的陈盛,小讨厌被吓得头皮发麻。 “抱歉。”陈盛说:“我担心朋友的安全,所以想过去看看情况。” 小讨厌缓过神,口齿不清地讽刺道:“什么烂借口,你就是想偷听,燕十三比你厉害多了,需要你担心?” 陈盛咧开嘴道:“好吧,被你猜中了。不过猜中又能怎样?要么你喊人过来?喊呐?使劲儿喊。” 小讨厌:“……” “卑鄙无耻,我喊得出来么?高通,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保证你死定了!” 陈盛根本不理他,接着就往前边摸过去。 “喂!” 看着他那副蹑手蹑脚的样子,小讨厌道:“你把我解开啊,这里虫子很多的,说不定哪里还有蛇。” “小朋友莫慌,你有鸡腿在,它们应该不会吃你的。就算要吃,也是先吃鸡腿,再吃你。” 陈盛脚下不停,快速在原地消失。 “……” 小讨厌眨着眼睛,骂不绝口:“黑心的小子,我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白天家里招贼,夜里睡觉尿炕!” 005 论剑 冷冷清清的景致,冷冷清清的风。 在一树飘零的海棠花下面,立着一道寂寞的身影,双眸幽远。 她身披斗篷。 消瘦。 憔悴。 却宛如仙子。 ——武林第一美人,慕容秋荻。 看到来者靠近,她问道:“燕十三?” 燕十三道:“对。” “我是慕容秋荻。” 燕十三不由吃了一惊:“江南七星塘新一任家主,慕容小姐?” “是。” “慕容小姐找到我,究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刚才,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个孩子,并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的私生子。” !!! 刚见面,慕容秋荻就给燕十三投下了一道惊雷。 燕十三耸然动容:“哦?莫非是……谢……” 对于江湖上的传说,他也有一定耳闻。 慕容秋荻和谢晓峰是有过那么一段情,没想到居然连孩子都生了! “对。” “……” 有些秘密不是谁都能听的。 慕容秋荻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对谢晓峰情根深种,所以才要半路把他截下来,杀了他,提前帮孩子的父亲解除危机? 毕竟,自己约战谢晓峰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 燕十三并没有妄自菲薄,两个人一旦打起来,谢晓峰倒也不一定能赢。 不能赢,就意味着死亡! “别误会,我不是过来杀你的。” 慕容秋荻察言观色,淡淡地说道:“在十六岁那年,我就遇到了谢晓峰,他让我等着他,而且要等足七年。七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多么漫长的岁月……” 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在女人的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毁了。 燕十三是个男人,知道谢晓峰肯定骗了慕容秋荻。 这位谢家的少爷,当然是一位优秀的剑客,可惜却不是一个守信的君子,更不是一名称职的父亲。 从慕容秋荻的状态来看,她绝对受尽了苦难与折磨。 “所以,谢晓峰必须要付出代价!” 燕十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慕容秋荻道:“我今天找到你,并没有恶意。” “哦?” “我想让你帮我杀了谢晓峰!” “可以理解。”燕十三顿了顿,脸上露出了艰涩的笑容,“不过我未必是谢三少的对手,一旦与他对决,死的有可能是我。” 慕容秋荻道:“未必。有我在,你成功的希望会大得多,因为我最了解谢晓峰,包括他的剑法。” 燕十三的心脏狂跳。 这话说得没错。最了解男人的人,一定就是他最亲近的女人。假如你曾真正地走入过对方的心扉,那么所有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我知道他的剑法里有一处破绽,你要看看吗?” 燕十三僵住。 他的身体似已失去控制,根本不能拒绝,因为诱惑实在太大了。 击败谢晓峰,他就是天下第一! “是哪一剑?” 此时,趁着二人分神的功夫,陈盛已经悄悄地贴近他们,躲在一颗大树的后面偷看。 好歹没耽误。 免费的教学就要来了,哈哈,不劳而获就是爽! 慕容秋荻随手折了一根枯枝。 枯枝在握,她的神色猝然发生巨变。 变得凌厉逼人,充满了杀气。 陈盛在心里嘀咕着:“看着虽柔弱,却是个超级高手,厉害……” 慕容秋荻缓缓出招。 如同微风般轻柔。 如同流水般自然。 一剑刺出,刺出的角度不可思议,刺出后,又产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变化。 从陈盛的角度看,慕容秋荻的这一剑是反手撩出去的,先在下位划了个半圆,目标直指敌人的肝区。刺到一半,她的手腕就像没有骨头似的,突然一翻,剑锋随着翻转陡然上扬,竟改变了攻击的线路,最终刺向心脏! 声东击西,精妙绝伦。 这一剑虽然只是“一招”,却有两个步骤,具备着很强的迷惑性。 当你被第一路变化骗到的时候,一分心,就离死不远了。 “好、好、好。” 燕十三忍不住连声惊叹。 谢晓峰的这一剑出人意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路数变幻莫测,不愧是天才中的天才。 “慕容小姐,此招叫什么名字?” “灵鹊双飞。” 燕十三道:“好剑法。” 陈盛躲在大树后面,只感觉浑身冰冷,连手心都被汗水打湿。 如果这一剑是刺向他的话,那么他就会瞬间变成死人。 根本躲不过去。 所以说嘛,偷学是正确的决定…… 慕容秋荻把枯枝收回来,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你之所以能够看清楚,是因为我的速度,要比谢晓峰慢了二十四倍。足足二十四倍。” 燕十三没说话,对此深信不疑。 大家都是明白人,行家一出手就知道了。 “那么。”慕容秋荻凝视着他,“你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燕十三沉吟半天,也折了一根枯枝。 随后,他也一剑刺了出去。 如同烈日般绚烂。 如同惊涛般奔放。 这是一招“简单”的直刺,朴实无华,速度也特别的缓慢,显然只是演示。 一剑刺出后,随着燕十三的手腕莫名一振,剑锋便开始颤动。紧接着,这一剑竟然变成了三道残影,呈“品”字形加速前进,笼罩着敌人的咽喉、右胸、和心脏。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 虚实莫辨。 “……” 慕容秋荻陷入到静默之中。 “谢晓峰的破绽,就是从虚招演变成实招的那一瞬间,会产生微弱的迟滞,从而影响速度。” “对。”燕十三承认。 慕容秋荻道:“你的反击当然是精彩的。不过要想破解这一式‘灵鹊双飞’,却似乎轨迹相悖,起不到拦截第二种变化的作用。你打算同归于尽?” 燕十三摇头道:“怎么会?我可不想陪着谢晓峰一块死。慕容小姐既有疑问,不妨亲自试试。” “那好。” 慕容秋荻根本没客气,抬手便刺向燕十三,又把剑招用了一遍。 这一回,她的速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快如毒蛇吐信! 燕十三也在随后发招。 慕容秋荻用枯枝作剑,一剑刺向对手的肝区,然后中途改道,顺着计划刺向胸口。可是,在她刚刺到衣襟的时候,燕十三手里的树枝,已经在她的咽喉上轻轻一点。 事实摆在眼前,燕十三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慕容秋荻喃喃自语,最后动容道:“谢晓峰的一剑带有两种变化,假中藏着真,出手是留有余力的。而你的反击一路三开花,也同样产生了极强的迷惑性,这样会让对手的思维出现迟钝,以至于速度进一步放慢。而速度一旦变慢的话,下面的杀招自然就大打折扣,最终被抢先击破……刚才我身在局中,感受尤为明显,甚至都产生恍惚了。佩服,燕十三不愧是燕十三。” 以骗术对骗术!苏丹小说网 以有心算无心! 一旦谢晓峰在决斗中使出“灵鹊双飞”,那么燕十三就会棋快一着,打得他措手不及。 “嘿。提前知道答案而已。在有了准备的情况下,破解并不难。” 慕容秋荻摇摇头:“谁说的?即使有准备也不一定就能破解的,这个破绽我早知道,却根本想不出法子来。今天找到你,看来我是找对了。” 燕十三道:“慕容小姐出生于名门,武功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当然不会想到用骗术来对付骗术。这个很正常。” 慕容秋荻道:“或许吧。这也是你‘夺命十三剑’里的某一招吗?” 燕十三把枯枝扔掉,拍拍手:“不。是我看到谢晓峰的那一招之后,临时自创的。” “……” 某位躲在附近窥伺的男人满头黑线。 艹! 临时自创? 从谢晓峰,到慕容秋荻,再到燕十三,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天才都好像跟不要钱似的,你说气人不? 当然了,今天最大的收获者,就是陈盛他自己。 上面两招剑法精彩纷呈,价值比他包袱里的东西还要珍贵一千倍! 不用多说,抽空一定要好好琢磨琢磨,把各种变化都练熟了,吃透了,未来不论碰上什么牛逼人物,他都可以搞偷袭,啊,不对,是自保。 “好变化,好聪明!” 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慕容秋荻对此非常满意。 她相信,谢晓峰这回应该是死定了。 “燕十三,我没什么要说的了。神剑山庄此行无论是凶是吉,都祝你好运。再见。” “多谢慕容小姐指点。再见。” “对了,你自创的这招剑法,打算如何来命名?” 燕十三随口道:“就叫‘阳关三叠’吧。” “哦?” 慕容秋荻思索片刻,然后展颜道:“《阳关三叠》是一首名曲,弹唱之后,其中的那句‘西出阳关无故人’,要重复三遍,而你的剑锋也要震动三次,确实很贴切。” 言毕飘然而去。 等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燕十三却敛去笑容,似乎没那么开心。 剑法是死的。 人是活的。 同样的一招剑法,如果换成谢晓峰来用,时机、速度、力量,必定会有所不同,燕十三未必就能一定破。 而且这种作弊的行为,让人很有负罪感…… 006 虽死无憾 慕容秋荻返了回去,发现小讨厌还待在路上,一动也不动。 “小弟,你又调皮了,咱们走。” “姐……”小讨厌呜咽着说道:“快来救救我,我动不了啦。” “嗯?” 慕容秋荻脸色一变,飞速掠到他身旁,素手一拍,解开他的穴道,把鸡腿拿开。 “怎么回事?谁下的手?” “呸。”小弟吐着口水,很生气:“是那个该死的小子,跟燕十三一块来的。” “高通?” “对。” “是他?” 慕容秋荻目光流转,好看的秀眉蹙了起来。 ——最近江湖上有人传言,说什么高通的剑法能跟燕十三不分高下,然后二人惺惺相惜,变成了好朋友,这个她是不信的。 慕容秋荻对有名的剑客如数家珍,高通怎么可能敌得过燕十三? 唯一的可能性是,二人的决斗因为某种意外被错过了,所以没打起来,否则高通早就进了坟墓。 至于说怎么就变成朋友,那个倒也无所谓,无非是酒肉的事儿。 男人嘛,全是奇怪的动物,你不能按照常理来揣度他们。 “高通他有没有欺负你?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不敢的。”小讨厌说。 “那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慕容秋荻的目光陡然一变:“高通把你定住,是想要偷听我跟燕十三说话?” “差不多。” 该死! 那两招剑法,一定被他学去了。 慕容秋荻的脸色有些难看。 “姐,我们要不要追上去,杀了高通?”小讨厌就像变魔术似的,又从袖子里找出几个花生,啪啪地剥着。 “哼。” 慕容秋荻摸摸他的头,然后用一块帕子给他擦了擦弄花的脸蛋,说道:“算了,咱们走。” 小讨厌瞪眼道:“为什么?” 慕容秋荻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戾气太重。你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出口就要杀人?再说他也没有真的欺负你。” 小讨厌叹口气:“也行,无所谓。反正高通那小子长着一脸衰样,早晚要死的。或许很快就会死。” 慕容秋荻笑了笑,牵着着小讨厌的手慢慢离去。 她的姿态优雅至极。 走路的时候,眼神却很冷。 刚才,高通恐怕不仅仅是偷学了那两招剑法,或许连小狄是私生子的秘密都知道了! 他必须得死…… 不过,慕容秋荻杀人,却不一定非得亲自动手。 根据从前得到的情报分析,高通是个冷酷的剑客,很急于成名。 那么问题来了,在江湖上,哪种方式成名最快? 不用猜。 杀掉“天下第一”谢晓峰! 神剑山庄已经离得很近了,高通偷学了破解“灵鹊双飞”的剑法,肯定欣喜若狂,说不准会甩掉燕十三,抢着去伏击谢晓峰。 这是个巨大的诱惑,谁也抵挡不住! 二人相遇之后,如果高通被谢晓峰杀死,只能怪他命不好; 反过来,如果高通侥幸杀死谢晓峰,那么,神剑山庄之内还有隐藏的高手,一定会把高通剁成肉酱泄愤的。 输了也死,赢了也死。 所以说他怎么着都得死! 一个必死的人,又怎么能泄露慕容家的秘密? 慕容秋荻自以为算无遗策,很快就把高通给忘了。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小虾米。 …… “高兄弟,高兄弟?” “高通……” 燕十三眼看着慕容秋荻离开,便走出去寻找陈盛,结果找了半天,竟一无所获。 “奇怪。” 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吱声?” “燕兄。” 就在燕十三发懵的时候,陈盛从不远冒出来,还用手系着裤带。 “你们都谈完啦?” 燕十三道:“你这是去方便了?” 陈盛说瞎话根本不打草稿,而且演技非常的自然:“对,肚子可能吃坏了。哎呦,树林里蚊子真多,咬得屁股直痒痒。” ——偷学了两招剑法,陈盛本来是准备开溜的。 因为计划中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不过他与燕十三臭味相投,倒有点舍不得,所以决定要再送他“最后一程”,去神剑山庄转一转。 慕容秋荻只要不走,陈盛就不敢出来! 毕竟他刚刚定住了小讨厌,连几岁的孩子都欺负。 惹到慕容家的头上,这个事儿还是挺惊悚的,必须得稳一手,小心为妙。 好在人家“大度”得很,没有找他的麻烦。 不得不说真幸运! 燕十三怀疑地盯着陈盛:“拉肚子我看不像。你莫非是藏了起来,偷听我跟慕容小姐说话?” “……” 好家伙,一言击中真相,这位也不好忽悠。 陈盛叫屈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正经人。哎,刚才慕容家哪位小姐找你,莫非是从前的老相好?” 燕十三翻着白眼:“别乱说。是慕容秋荻。” 陈盛装着被吓了一跳又特别失望的样子:“武林第一美女?她走远了没有,身材好不好?我要追上去看看她的脸!” 燕十三:“……” “你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很想死?” 陈盛干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慕容秋荻找你干什么?” 燕十三有些犹豫,一时没开口。 “算了,你不方便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秘密知道的越多,人死得就越快。”陈盛察言观色,主动地给他解了围。 燕十三松口气:“多谢。” 毕竟一路上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找了那么多姑娘,再撒谎的话的确有些难为情。 陈盛道:“有什么可谢的,时间不早了,咱们继续赶路?” “好!” …… 山色青翠,湖水碧绿。 慢慢的,前面有一片巨大的建筑群横在远方,显得静谧而恢弘,肃穆而沧桑,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不用问,这里一定就是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的神剑山庄了! 燕十三在附近停下来。 他手搭凉棚,远远地看过去,脸上第一次有了尊敬的表情。 “你有没有听过那个传说?” “什么传说?” “两百年前,各路豪杰齐聚华山论道,以剑争雄,最后全被谢家的一位前辈所折服。人们为了表达自己的敬仰,就给他送了块金匾,上面写着:天下第一。” 陈盛啧啧称赞道:“华山论剑得的第一?好霸气,好威风。” 燕十三道:“斯人已逝,两百年岁月弹指一挥,谢家几经兴衰,早就不复祖先的荣光了。直到……” “直到又出了谢晓峰?” “对,正是剑神谢晓峰。” 燕十三转脸看着陈盛,目光坚毅。苏丹小说网 “我和谢晓峰之间,定的是死约会。” “嗯。” “能在天下第一的牌匾下,碰上谢晓峰这样的对手,就算立刻死,我也值了!” 陈盛没说话。 剑客们手上的利器,就是他们心中苦苦追求的“大道”,为了大道而死,当然死而无憾。这种心情他是能够理解的。 燕十三又对着陈盛正色道:“如果你打算偷袭的话,现在就可以绕道潜入神剑山庄,准备行动了。但前提是,你得等到我和谢晓峰分出胜负再说。” 陈盛道:“谁,谁想偷袭来着?” 燕十三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就是你跟着我的原因?你只要把我们二人决出的胜者杀死,立刻就能名震天下。” 陈盛道:“我有那么无聊?呸,天下第一谁爱当当去,反正老子没那个想法。” 燕十三怔住了:“那你为何……” 你特么一路上吃喝票赌全包圆,到底图啥? 陈盛好像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扯着嗓子喊道:“老子看你顺眼,把你当朋友,图个高兴行不行?” “是真话?” “是真话。” 燕十三目光狐疑,一变再变,最终变得柔和下来。 “好。临死前能交个朋友也不错。兄弟,我有个事想求你。” “你说。” “要是我被谢晓峰所杀,请你将我的尸体带出去,烧成灰,葬在江南最大的青楼下面。江南多雨,我喜欢那种潮湿的环境。” 陈盛:“……” 007 谁也敌不过宿命 秋风萧瑟,闲舟自横。 在绿水湖的岸边,居然有个小小的酒肆,酒肆门口挂着块小小的招牌,上面写着“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燕十三从马背上跳下来,不禁笑道:“妙极了,真没想到,绿水湖前竟还有个卖酒的所在,哈哈哈。” 陈盛也往招牌上看了一眼:“的确匪夷所思。” ——神剑山庄是武林中的禁地,庄重而威严,在门前卖酒的话,相当于在皇宫外头摆摊子,画风确实有些不搭。 “二位客人风尘仆仆,想必是从远方来的?” 听到动静,从酒肆里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掌柜,这名掌柜的身材肥胖,笑得很亲热。 “不错。老丈怎么称呼?”陈盛问道。 “鄙人姓谢。” “姓谢?掌柜的跟谢晓峰是什么关系?”燕十三忍不住插了句嘴。 谢掌柜道:“小老儿数代祖上均是谢家的仆人,已经两百年了。第一任老庄主念我等还算勤勉,就给赐了‘谢’姓。从根源上说,我与谢三少并无血亲。” “哦。”燕十三点点头。 谢掌柜道:“不过,此地为何开有酒肆,我倒是可以说说原因。” “请讲。” 谢掌柜淡淡道:“过来挑战三少爷的人实在太多了,总有因为害怕而情绪失控的,备着酒水的话,能起到壮胆的作用。” 燕十三:“……” 陈盛:“……” 卖酒是为了不让挑战者害怕,照顾他们的情绪? 好吧。 若问装逼哪家强,绿水湖前找老丈! 谢掌柜把视线落在燕十三的兵器上,询问道:“阁下可是夺命剑客燕十三?” “对。” 谢掌柜展颜道:“果然是。奉三少爷的命令,小老儿已经专门等候多日了。客人不妨歇歇脚,稍后我将亲自架船,送你进入山庄。” 燕十三一拱手,也还以笑容:“多谢老掌柜,有劳。” 天上地下,能被谢晓峰真正惦记的对手,只有他燕十三一个,这种重视是显而易见的。 陈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找个板凳坐下:“掌柜的,快拿酒来,要烈酒,越烈越好。” 谢掌柜这次略过燕十三,认真地瞧着陈盛,说话的口气挺圆滑。 “有人喝酒是为了壮胆,而有的人,却只是喜欢喝。” 陈盛道:“没错。” 谢掌柜道:“器宇轩昂,重剑蓝袍,这位莫不是‘一剑穿心’高通高大侠?” 卧槽! 现在的消息都那么灵通了? 陈盛道:“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大侠。” 谢掌柜咧着嘴:“能说出这句话的,就已不是普通人了。高大侠请稍后,酒水马上便来。不过小老儿多嘴问一句,你也是过来挑战谢三少的?可要一起乘船?” 陈盛坦然道:“并无此意。我只是身为燕兄的朋友,过来凑热闹罢了。谢掌柜,待会请你将燕兄一个人领进山庄便可。我就在这饮饮酒,看看风景,等着他平安归来。” 嗯? 陈盛的话让谢掌柜十分惊异。 奇怪了。 来到神剑山庄却不进去挑战的,倒是也有,可像他这么说话的却是头一个。 ——因为在谢晓峰的剑下,还没人能回得来。 只要进去了,就得死。 一直到现在,燕十三才终于确信,陈盛跟着他是没有坏心思的。连进都不进,而且还要喝烈酒,打算偷袭的人绝不会这么做。 陈盛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 燕十三忍不住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了,我究竟有几个朋友?又有几个朋友是纯粹的? 他的胸口一阵发热。 燕十三控制着情绪,问了一句老掌柜也想问的话。 “你怎么就确信我还回得来?” ——按照书上的情节,谢晓峰现在已经诈死,隐姓埋名去江湖上流浪,后期变成了“没用的阿吉”。既然谢晓峰连人都不在,你当然会安然无恙,就是想死都死不成。苏丹小说网 听到燕十三发问,谢掌柜也目光灼灼,狐疑地盯住陈盛。 陈盛道:“我早就说过,你不像个短命鬼,我这人直觉很灵的。” 凭直觉? 谢掌柜:“……” 燕十三哈哈大笑道:“好,兄弟尽量不让你失望。” 陈盛挥挥手,嫌弃道:“别耽误时间了,你赶紧早点去,早点回来。” “嗯!” …… 陈盛待在杏花村默默等候,天色越来越晚,一直等到星光漫天。 深夜,燕十三果然回来了。 借着酒肆的灯火,陈盛发现他面色痴呆,就像丢了魂一样。 “你输了?” 燕十三摇摇头。 “既然没输,那就是赢了?恭喜恭喜。” 燕十三又摇头。 他失神地说道:“我没赢,也没输。因为……谢晓峰过世了。” 陈盛瞪大眼睛:“啊?这,谢晓峰怎么会死?谁杀了他?” 燕十三道:“谢晓峰惊才绝艳,不是谁想杀就杀的,唯一能够挫败他的,就是命运。我进入神剑山庄之后,他的父亲跟我说,谢晓峰得了急病,已经死了三天。” 果真没错! 剧情就是这么发展的。 陈盛震惊了一会,然后叹气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一代剑神谢三少猝然离去,倒是可惜得紧。” 燕十三无言,陷入长久的沉默里。 他一生都在追逐剑道的高峰,虽然素未谋面,可谢晓峰就是他心中最巍峨的那座高山,也是最值得钦佩的知己。谢晓峰突然死去,对燕十三而言,就相当于天塌了。 目标没了。 火焰熄灭了。 一切都变得再无意义。 看到燕十三双手空空,陈盛问道:“你的剑呢?” 燕十三眼神灰败,沙哑着嗓子回答:“丢到了绿水湖里。从此之后,我可能不需要再用剑。” 有一种东西,叫做宿命。 谁也敌不过。 你终将会有一天,会再次把自己的宝剑寻回来,与谢晓峰上演终极一战,最后间接地死在他手里。 因果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盛道:“不用剑就意味着退出江湖,你真的下定了决心?” “是。” “未来有什么计划?” 燕十三想了想:“不知道。我打算随便走一走,转一转,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如果碰上合适的女人,也许会停下来生几个孩子,然后教他们怎么揍人。” 陈盛道:“额……我支持你。” “谢谢。” 交朋友不在乎时间长短,现在他们已经是真正的朋友。 也真正走入了对方的心。 “兄弟。” “嗯?” 燕十三说道:“青山不改,绿水常在,我们就此别过吧。” 陈盛并没有啰嗦:“好,那我送送你。” 于是,就着皎洁的月光,山一程,水一程,陈盛送了燕十三一程又一程,直到黑夜渐去,晨曦来临。 在分别之际,陈盛随手塞了几张银票给燕十三。 面额总共十五万两! “燕兄,拿去省着点花……算了,你跟我一样不正经,钱是省不下来的。” “哈哈哈哈。” 燕十三连谢都没谢,接过银票就随便揣进怀里,然后打马狂奔。 “莫要再送。走了,驾!” 陈盛立在古道边,目送着燕十三变得越来越远,渐渐杳无声息。 嗯,这么对胃口的人确实不多了…… 008 我加钱 对于陈盛而言,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按照书上的时间来推断,下一次重逢应该是在七年后。 燕十三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历尽沧桑,终于悟出剑法里的第十五种变化,成为神级高手。 谢晓峰放下了过去的辉煌,隐姓埋名,尝试着用酒水来麻痹自己,却永远也甩不掉心里的枷锁。 到那个时候,二人宿命般对决,会给故事划上一个句点。 不出意外的话,到那时陈盛也该离开了。 七年…… 还早着呢。 趁着记忆深刻,陈盛专门往偏僻的地方钻。 ——这里毕竟是冷血的古龙世界,说死人就会死人的,到处都是神经病。 他要把那两招剑术吸收下来,充当自己的“撒手锏”。 “仓……” “嗤!”“嗤!”“嗤!” 陈盛首先练习的,是他自身的剑法,名叫《大鹏十八变》。 原主人高通七岁就开始学剑,给陈盛留下了一个好底子。 《大鹏十八变》是高通自创的。 没错,又见自创。 那一年,高通在旅途中感觉口渴,就去小溪边饮水。 刚喝了没两口,他突然发现,有一只白色的怪鸟从天而降,落进小溪中觅食,接着,竟与一条水蛇打斗起来。 水蛇性情凶猛,体型要比怪鸟大得多,它昂着上半身,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断用利口发动袭击。苏丹小说网 怪鸟显得很冷静。 躲过突袭之后,它绕着水蛇兜起了圈子,开始用尖锐的喙部还以颜色。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激烈。 没过多久,水蛇因为笨重和体力不支,就渐渐败下阵来,头部被啄得鲜血淋漓。最后怪鸟把垂死的水蛇踩在脚下,得意地凿开皮肉,吞食了它的心脏…… 看见这一幕,高通如获至宝。 怪鸟的嘴巴太像一柄快剑了! 高通自幼便学习武功,头脑很聪慧,此刻他福至心灵,就创出了一套全新的剑法。 因为叫“怪鸟剑”不好听,还是“大鹏”来得更霸气些,所以便取名叫做《大鹏十八变》。 高通把新的剑术练成,境界陡然上了一个台阶。 从此之后,他在江湖上四处转战,击杀了十几位成名剑客,最终获得了挑战燕十三的资格。 高通当然是个天才,只可惜,他碰上的敌人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要不是陈盛正好穿到他的身上,高通就没了。 因为大部分高手碰到燕十三或者谢晓峰,结局都差不多:先装逼,装完了一秒钟就得死,而且死的都非常脆。 “嗤!” “嗤!” “嗤!” 陈盛一剑在手,在外面辗转腾挪。 《大鹏十八变》多以刺击为主,总共具有十八路变化,招式刚猛而迅疾,讲究用最快的速度杀死对手。所以,高通才闯出了“一剑穿心”的名声。 说是十八种变化,其实则不然。 办法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你只要将剑招拆分开来,经过重新的打散与组合,那么十八变就有可能变成三十八变,八十八变,套路无穷无尽。 陈盛的动作越来越娴熟,出剑也越来越精准。 从此刻起,他才算真正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爽!” 趁着状态正好,他忽然改变招式,一剑慢慢地刺了出去。 这是毫无烟火气的一剑,味道跟刚才完全不同,看似很温柔,其实却藏着涌动的暗流。 ——谢晓峰的“灵鹊双飞”。 陈盛集中精神,把体内所有的真气都调动起来,反复的演练,特别是剑招从虚到实的转折之处,更是打磨了一遍又一遍。 练到第六日,陈盛终于露出笑容。 他随手挥出一剑,刺穿了一枚飘落的树叶,看似已经用老的剑锋却余势不绝,居然再次上扬,又把另外一片高处的落叶串起来。 前面的虚招逼真极了,又快又有力量,而后面真正的杀招角度奇绝,更令人叹为观止。 “嗡!” 两片叶子竟同时被震碎,散入到空气中。 这是多么精妙的变化,多么澎湃的力量! 陈盛欣赏着自己的战果,嘴里嘀咕着:“不容易,总算有内味儿了。不过谢晓峰可没有那么外露,他的剑意要更加内敛些。嗯,我还得继续改进。” 啃下谢晓峰的“灵鹊双飞”,下面就该轮到燕十三的“阳关三叠”了。 燕十三的“阳关三叠”虽然是为了对付谢晓峰而随机创作的,却也相当精妙。 他一剑既出,把一剑化为三剑,笼罩了咽喉、右胸、和心脏三个部位,其中有两剑是虚的,只有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手。 仔细琢磨下来,陈盛发现,通过手腕不同幅度的震动,竟然可以调节那“杀手一剑”的虚实。 也就是说,咽喉、右胸、和心脏三个部位,你真正的攻击目标是可以更改的,并不拘泥于一点,想刺哪里就可以刺哪里。 太厉害了! 谢晓峰与燕十三,果然是一时瑜亮,绝代双骄。 陈盛这一练,就忘记了时间。 …… 三个月后。 长安。 长安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居民多达上百万。 这里有名门望族,也有落魄书生,有英雄豪杰,也有风尘女子,有富人,更有穷人。但不管是贫穷或者富贵,他们都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着,各有各的滋味,也各有各的喜悲。 陈盛来到这里,是为了挑战一些剑道高手,从而提升自己的境界。 长安城内卧虎藏龙,当然不缺高手。 在挑战之前,他抽空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把身上的金银器和瓶瓶罐罐都换成银票,只留了很小的一部分现钱。因为那个包袱带在身上太累赘,影响行动。 换成银票之后算了算,兜里又多了十几万两。 第二件:变装! 现在陈盛已经是个“名人”了,他的打扮一看就知道,特别的扎眼。对于一位剑客来说,你的特征越明显,碰到的麻烦就越多,只有低调才能活得更长久。 咳咳,毕竟最厉害的“保镖”燕十三已经不在身边,他有点心虚…… 陈盛换了一身崭新的袍子,又找了块黑布,将自己的剑包起来。 完美! 这下子果然立竿见影,少了许多关注的目光。 …… 长安城里有那么多人,要从谁先开始呢? 陈盛想了想,打算先找个茶馆或者集市什么的问一问,因为像这类的场合消息最灵通,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他走着走着就跑偏了。 前面是一处很大的建筑,散发着淡淡的胭脂味道,还不时有银铃一样的笑声飘过来。 ——绮梦楼。 “艹!” 陈盛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正事还没办,我怎么走到勾栏来了?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脑子或许有迟疑,身体却很听话。 陈盛几乎是飘着蹿进去的,速度贼快。 “小哥好,嘻嘻。” 一个老鸨赶紧迎上来,看她的模样能有三十来岁,年纪虽说稍微大了些,倒是颇有风韵。 “嗯。”陈盛点点头。 老鸨贴着他的胳膊,把整个柔软的身子都靠了上去,然后仰着脸道:“这位小哥好生俊俏,却有些面生,你是第一次来吧?” “停停停,别啰嗦了,你们这最红的姑娘是哪位?” 陈盛现在非常硬气,说话很直。 如果你的兜里也有几十万两,那保证一样硬气,甚至会更过分。 “……” 混夜场的老鸨眼光毒辣:这小子穿得不错,背后还插着沉甸甸的兵器,一看就是个江湖客。江湖客往往脾气暴躁,但给钱却痛快。 老鸨干笑道:“我们绮梦楼最水灵的姑娘叫做‘可人’,不过这丫头性子懒散,一般都不太见客的。” 哦…… 明白。 陈盛摸出张银票丢过去:“看在我很有诚意的份上,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鸨看了看,眼睛里顿时冒出小星星。 那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要知道在长安地界,普通的民房才卖几十两一套,这样的出手太阔气了。 大户人家啊! 老鸨迅速把钱抢过来,又说道:“小哥,嗯哼,其实前面还有些排队的老客户,都等了很长时间了,你想插队的话……” 陈盛连眼皮都不眨,又是一张银票出手。 “我加钱。” “那好,快楼上请!” 甩开合不拢嘴的老鸨,陈盛信步上楼。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可人”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他想不起来。 算了,也许是个艺名。 因为经常去勾栏欣赏音乐,陈盛还碰到过春兰、夏荷、秋香、冬梅……等等等等,画风都差不多,可能是把哪个姑娘记混了。嗯,无所谓。 009 打扰了,告辞 三楼,甲字一号房。 “笃笃笃。”陈盛抬手敲门。 稍微过了片刻,里面有个慵懒的声音道:“妈妈,我早就说过,银子不好使,千万别把阿猫阿狗的都放进来。否则的话,你这我可就待不下去了。” 呦呵,还挺有个性? 我喜欢! 陈盛咧着嘴道:“可人姑娘,在下并非是什么俗物,反而长得相貌堂堂,为人风趣。” 说自己“不是俗物”,他的脸都不带红的。 房间里安静几秒。 “公子贵姓?” “姓高。” “你哪里有趣?” “我哪里都有趣!” “咯咯咯。”屋里的声音笑了,“那就赶快进来,让我看一看。” “好。” 陈盛随手推开门,登堂入室。 只见一个布料很少的女人歪在软榻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晃着脚丫。 她的脚白极了,又白又嫩。 这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眉毛弯弯,眼睛也弯弯,笑起来的样子就跟猫咪似的,相貌的确出众,身材也是少有的丰腴。 陈盛很满意。 “可人姑娘?” “对。” 可人瞄了陈盛一眼,接着拿起一颗圆圆的紫葡萄,塞进自己的樱桃小口。 “高公子仪表非俗,果然没撒谎。那就讲个笑话来听听吧,不好笑的话,我可要赶你走哦。” “……” 真新鲜! 据说勾栏里最大牌的姑娘,一般对琴棋书画都有着深厚的造诣,而且性子高傲,对金钱并不看重。 她们只看人。 看你有没有才学,够不够风雅。苏丹小说网 入幕之宾并不是谁都能当的。 这位可人姑娘一上来就要听笑话,完全不走寻常路,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噢,说笑话?太简单了,你听好。”陈盛接受了挑战。 “小女子洗耳恭听。” 陈盛在一瞬间就变了模样,他的鼻孔四十五度朝天,看上去特别的粗鄙:“开个价吧,大爷是个有钱人,把你买下来要多少银子?” ??? 可人一愣。 然后便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陈盛说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笑话,不过对可人却有用。 ——因为她见过无数的暴发户,这句经典的台词,她已经听了无数回了。 笑着笑着,可人一板脸。 “高公子你使诈,这个笑话根本不好笑,不能算的。” “刚才你笑了没有?” “笑了。” “笑了怎么不算?” 可人道:“我是个女人,女人不讲理应该很正常吧?” 陈盛在刹那间移形换位,忽然坐到她的身边,还拽住了姑娘的腰带。 “我是个男人,不解风情,粗暴一点也很正常吧?” “……” 看到陈盛跟鬼一样飘过来,行为也蛮横无礼,可人的两个眸子滴溜乱转,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吃吃地笑了。 “高公子,你好大的胆。” “多谢夸奖。” “我是个不吉利的女人,一旦沾上了,你可能会死的。” “无所谓,反正我早晚会死。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好吧,大胆的小子,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小狗。” …… 深夜。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柳大侠,你喝醉了,明日再来可好?姑娘她今晚不方便。”口音莫名的熟悉,好像是老鸨。 有个男人含混不清地直嚷嚷:“不,不方便?大爷至此,不方便也得方便!” 老鸨继续阻拦:“哎呦,这是喝了多少酒?你快停下来,规矩总要讲的……” 男人道:“少废话,快滚。” “可人身体不舒服,别的姑娘也是一样的,我让月儿陪你行吗,保证让大侠尽兴。” “庸脂俗粉也配伺候我?哼,不对,难道楼上竟然有人了?” “这个……咳咳。” “岂有此理!” “砰”的一声。 外面好像什么东西被撞翻了,接着还传来各种尖叫声、打击声、惨呼声,乱成了一锅粥。 但凡大一些的烟花之地都是有背景的,甚至会专门养着护卫,如果没猜错的话,挨揍的就是他们。 可人在怀里叹口气,用手指戳着陈盛的胸膛,说道:“你瞧,麻烦来了吧?” 陈盛停下动作,脸上浮现出几分戏谑来。 嘿嘿。 遇到抢头牌的了? 在许多故事里,逛勾栏往往都不太平,连这种恶俗的桥段也能碰到! “姓柳的是什么人?” “道貌岸然的人,而且小心眼……” 又是“砰”的一声。 房门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变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 从外面走进来一道消瘦的身影。 这是个干瘪的小老头,眼睛红红的,身子有些晃荡,腰下还插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枯竹。 陈盛原本还无所谓,但看到对方的装扮后,却吃了一惊。 这标志性的兵器…… “枯竹剑”柳枯竹,江南十大剑客之一! 江南远在千里之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上他。 ——在小说中,慕容秋荻为了除掉谢晓峰,便成立了一个秘密的组织,叫做“天尊”。天尊的势力遍布五湖四海,网罗了许多高手充当爪牙。 这位柳枯竹,就是“天尊”的走狗之一。 陈盛快速分析着局势。 江南十大剑客的名头虽然响亮,他却并不畏惧。 因为谢晓峰曾被他们三四个人一起搞偷袭,结果啥事也没有。这样看来,柳枯竹充其量只是个一流高手,或许还差一点,陈盛自信能对付得了。 而陈盛真正担心的,是他背后藏着的势力。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慕容秋荻应该没来得及组建天尊吧? “哼。” 柳枯竹淡淡地盯着陈盛,脸色发青。 这个小子衣衫不整,而且一边搂着可人,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葡萄。再看看可人姑娘,造型也是同款的凌乱,还羞答答的。 只要是男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柳枯竹打着酒嗝,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立刻走,不走,就得死!” 陈盛嗤笑道:“凭什么?” 柳枯竹道:“就凭我的身份!” “噗,好一个柳枯竹,好一个柳大侠,喝醉了在青楼里撒野抢姑娘,这是人干的事?先来后到懂不懂?” 陈盛昂然起立,将身边的布包抓在手中。 “你……” 柳枯竹懵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阁下何人?” 在江湖上,十大剑客颇有些地位,认出他的身份还敢出言讽刺,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柳枯竹生怕踢到什么铁板,所以就问了句。 陈盛没有回应。 伸出右手。 从布包里慢慢拔剑。 “来得巧不如来得巧。柳枯竹,你刚好在我挑战的名单上,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柳枯竹看得很清楚。 对方的剑长达三尺九寸,加宽,加重,锋刃森冷,宛如一泓秋水。 加宽的重剑? !!! 柳枯竹眼神大变,连酒都醒了:“一剑穿心高通?” 最近高通的名字已经震动四方。 多年来,死在燕十三剑下的高手共有六十三位,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幸存的挑战者,而且还活蹦乱跳的,无需多言,这小子绝对不好惹。 听到“高通”二字,就连身旁的可人姑娘也倍感惊讶,接着眉毛动了动,开始甜笑。 “对,是我。”陈盛道。 柳枯竹很光棍,立刻就说:“打扰了。女人归你,今晚就算我没来过!” ??? 陈盛:“……” 艹! 好厉害,这手见风使舵的本领完全不次于自己,姜果真是老的辣。 010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陈盛正打算试试自己的剑法,哪能随便放他走? 这是多么完美的“磨刀石”啊。 “姓柳的,你深夜从外面打进来,扫了我的兴致,如果这事就这么算了,请问我的脸往哪搁?” 柳枯竹目光闪动,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高老弟,为兄确实有些鲁莽。不过,若是知道尊驾在此,我自当退避三舍,又怎会过来打扰?”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你打算如何收场?”陈盛根本不给面子,反而加重了语气。 “一千两银子赔罪如何?” “嘿嘿,我上楼都花了不止一千两。” 嗯? 柳枯竹很生气,此人竟然哄抬物价,头牌姑娘也不值一千两的! “那就三千两?” 陈盛使劲摇头:“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柳枯竹的脸色冷了下来,用力地捏着手上的兵刃:“老弟的胃口真不小,要么请你开个价?” “开价?等你死后,你的钱不全是我的?” “你……” 这小子根本没想放过他,一直在消遣自己。 柳枯竹大怒,抢先对着陈盛痛下杀手。 他从竹子里抽出一柄宝剑,飞刺心脏而去。 不愧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柳枯竹的动作又快又狠。 陈盛机警地向左侧旋转三百六十度,使了个“斗转星移”,先避开锋芒,再顺势挥剑,一剑猛砍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连消带打! 柳枯竹的速度快,陈盛却也不慢,而且出手同样凶狠。 见到对方来势猛烈,柳枯竹连忙把身体缩了一缩,打算将剑锋让过去再开始反攻。没想到,陈盛紧跟着抬起右腿,居然向他的裆下踢过去。 《大鹏十八变》是从怪鸟那学的,本来就有许多踩踏的招式,要么瞄准膝盖,要么攻击裆下,十分的阴狠。 “……” 柳枯竹吃了一惊。 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剑客,很少会用这么不要脸的招式,高通真是个下三滥。 柳枯竹无可奈何,只好向后退去。 陈盛成功地抢回了先机,得理不饶人。 “嗤!”“嗤!”“嗤!” “叮!”“叮!”“叮!” 一顿令人眼花缭乱的快攻席卷而去,宛如滚滚长江,汤汤大河,招招不离必杀的要害。 柳枯竹暂时陷入防守,边退边战。 他手里的枯竹剑形制怪异,造型都接近“锥子”了,而且分量沉重,倒像个钝器。 这样一来,除了正规的剑法,柳枯竹还融合了像短棍、铁鞭、包括判官笔等各种武器的路子,点、扫、抽、砸,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手段使出来,确实精妙非常。 咦? 陈盛越打越兴奋。 他将柳枯竹当成磨刀石,用来练自己的剑,所以并没有一照面就使出那两招绝技,把对方杀死。 在决斗之中,陈盛印证了刚才的推测:柳枯竹是厉害的,但自己能对付。 大家的境界果然差不多。 还有一点,因为陈盛更年青,持久性要比柳枯竹更好,力量方面也更加的充沛。 战斗进行到五十招以上,陈盛发现:柳枯竹软了下来,已经不行了。 不行可不行。 你得支棱起来啊! 他赶紧把进攻的速度放慢,改让柳枯竹进攻,而自己转成防守的架子,进一步磨炼手眼身法的配合。 “……” 柳枯竹也发现不对劲了,脸色变得比猪肝还黑。 这小贼竟拿堂堂的十大剑客,当作靶子来戏弄? 奇耻大辱! 柳枯竹好悬喷出一口老血。他咬碎钢牙,陡然发出几式连环快攻,劈脑门,挖心脏,甚至夹杂着插眼的狠招,连防守都不顾了。 陈盛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很生气。 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觉悟,我特么给你脸了是吧? 陈盛化解着疯狂的攻势,抽空还了一剑,刺向柳枯竹。 如同微风般轻柔。 如同流水般顺畅。 ——谢晓峰的“灵鹊双飞”。 这一剑反手撩去,直插对手的肝脏,速度快到了极点。 肝区可是致命的要害,不用多说,中了就得死。柳枯竹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就把兵刃砸过去,想要击落对手的剑锋。 蓦然…… 本来变无可变的招式,却发生了可怕的扭转。 “噗!” 剑锋像冬眠的毒蛇一样死而复生,绕过了柳枯竹的抡砸,冷冷地刺入咽喉。 “额……额……” “咕咚。” 柳枯竹双目圆睁,摔倒在地板上。 柳枯竹怎么都不敢相信,已经用老的剑招,竟然还可以再次产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哼。” 趁着对手还有口气,陈盛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声说了句话。 “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这是一个暗号。 如果现在天尊已经成立,那么柳枯竹一定会有反应的。 柳枯竹抽搐着,眼神里充满茫然,片刻就咽了气。 他没听懂?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在地上,陈盛微笑起来。 很好,天尊果然还没成立! …… 杀人必摸尸,陈盛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窸窸窣窣。 柳枯竹的身上带着些银票,掏出来点了点,面额大概有七、八千两。 呸,穷鬼,就这么些散碎银子,也敢跟我抢头牌? 陈盛鄙视地一通搜寻,又找到个碧绿的小瓶子,闻一闻,味道香香的,甜甜的,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啥,先收起来再说。 最后,一个巨大的惊喜出现了! 陈盛居然摸到了柳枯竹的剑谱,上面写着:《骤雨惊雷剑》。 这可是好东西啊。 柳枯竹的剑招短促而诡谲,常常有凌厉的杀手冒出来,配得起他的江湖地位,倒也值得一学。 ——通过学习别人的优点来充实自己,反思自己,这就叫作触类旁通,先把技术通融了,才能一举反三,进一步提升己方的境界。 不错,兄弟笑纳了。 “啪啪啪。” 陈盛一转脸,发现可人姑娘拍着手,笑得开心极了。 “好厉害,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剑客,没想到居然如此勇猛。” 陈盛咧着嘴:“我只是剑术勇猛,其他方面就不勇猛了?” 可人明白他在说什么,嫣然道:“勇猛,勇猛,勇猛得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骡子。” “哈哈,额。” 陈盛非常得意,不过马上就僵住了。那个啥,骡子这种动物,貌似某些方面是有问题的…… 随后,可人用异样的眼神盯住陈盛,慢慢开口。 “你可以保护我吗?” 陈盛还以为是今晚的事情吓到了她,并没有多想。 “当然能。我暂时还舍不得走。” “那真是太好了。” 陈盛道:“你一个姑娘家,胆子真不小,居然不怕尸体?” 可人淡淡地回了句:“尸体有什么稀奇的?相比于死人,活着的人才更可怕。” 011 我喜欢你姐姐 经此一役,陈盛信心爆棚,他的胆子突然变大了。 也许没必要过于谨慎? 自己的剑术并不弱,还有两招保命的“撒手锏”,又何必前怕狼后怕虎,活得像个耗子? 长安这个地方貌似挺合胃口,那就暂且安顿下来,万一碰上什么危险了,到时候再拍屁股走人便是。 对,就这么办! 战斗刚结束,下面的老鸨便走上来查看情况,一瘸一拐的。 她的嘴角还有些青肿的痕迹,显然是拜柳枯竹所赐。 “哎呦……” 发现对方的尸体竟横在场中,老鸨骇得一跤摔倒,脸色变得很惨。 “你杀了柳大侠?” “对。” 陈盛光着膀子,不远处的剑锋还血迹斑斑。 杀死天尊的走狗,虽说早了点,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愧疚。 ——反正都是坏人,坏人就该下地狱! 老鸨看着陈盛那副轻飘飘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也不敢再随口叫“小哥”了。 “客官,柳大侠在我们当地名声显赫,有不少至交的。你,你,怕是闯了大祸。” “哦?” 陈盛讥屑道:“那就请你……哎,你怎么称呼来着?” 老鸨咽着口水,老实地回答道:“客官唤我‘红姐’就行。” 这位老鸨应该才三十来岁,长得可圈可点,身材也是陈盛欣赏的类型,并不让人讨厌。 “红姐?” “嗯。” 陈盛道:“那就请你放出风声,就说姓柳的是在绮梦楼楼顶,约战‘一剑穿心’高通,因斗剑失利,所以才毙命的。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至交’敢过来找我。” 在勾栏里因为抢女人发生打斗,说出去不好听,所以陈盛就换了个版本。 改在楼顶比剑,虽然结果是一样的,却风雅得很,而且还特别的浪漫! “一剑穿心,高通,斗剑胜出……”红姐的嘴里念念有词,不断重复着重点。 “对,你就这么说。”陈盛笑了。 “是是是。” 红姐平复情绪之后,又环视着身边的环境,肉痛道:“高大侠,东西打坏了不少啊,还有门窗也烂了,你看这损失……” 陈盛根本不在乎钱,直接掏了一张银票递过去。 “马上叫人来,该修的修,该换的换,顺便把尸体也快点搬出去,别扫了我的雅兴!” 又是一千两? 看到银票上的数字,红姐脸上也不疼了,心里也不怕了,立刻变得像过年一样开心。 “多谢高大侠体恤,我这就去办。” “好。” 等到红姐离开,陈盛转身对着可人吩咐道:“那个,你去准备些酒菜来,我的体力消耗过大,有点饿了。” 男人都是属“变色龙”的。 某些事情一旦让他们得逞,小甜甜马上就变会成牛嫂子,地位下降的速度比泄洪还很快,就是这么无情。 可人瞥了陈盛一眼,倒也没生气。 “是,高大老爷,你有什么忌口的?” “我什么都吃,生冷不忌!” …… 钞能力一旦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事。 陈盛才喝了两杯女儿红,门口便热闹起来,叮叮当当的开始修补房子。 尽管心情愉悦,他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嗯? 陈盛在无意间发现,干活的师傅们并不普通,这些人眼神明亮,走路的步伐也轻快有力,一看就知道练过。 是勾栏里的护卫? 他刚要问问情况,便有个笑眯眯的汉子过来抱拳。 “高大侠好。” “你好。” 这位汉子体型威猛,两只手上布满老茧,虽然是带着笑意来的,但那种彪悍的气质却掩盖不住。 陈盛扫了一眼他的手,静待下文。 汉子把姿态摆得很低,接着说道:“鄙人王大川,忝为‘铁拳帮’帮主。这个绮梦楼,就是兄弟的产业。” 铁拳帮? 陈盛在脑子里搜刮一番,确定此人没有在原著中出现过。 既然没有出现过,那就说明不入流,充其量只是个小小的地头蛇。 假如他真的厉害,柳枯竹又怎么敢过来闹事? “原来是王帮主,失敬了。” “高大侠不要客气,你称我一声‘王老弟’就行。” “……” 此人一看就比自己大得多,居然甘心当小弟,也是个不要脸,哦不,也是个灵活的男人呐。 陈盛笑了:“修补房舍之类的小事,哪用得着王兄亲自监督,你有话可以直说。” 王大川道:“兄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想过来见高大侠一面,交个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额,好好好,哈哈。” 两个人亲热地握了握手。 陈盛道:“那位红姐长得跟你有些像,却不知?” 王大川道:“她是我的姐姐,亲姐姐。” 陈盛的笑容立刻变得真挚起来:“哦,红姐的胸襟颇为宽广,我喜欢你姐姐。” “……”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姐姐小气得要命,哪里就胸襟宽广了?王大川咳嗽两声:“高大侠喜欢就好,那是我们的荣幸。” 接下来,二人又随便扯了几句,对方就离开了。 有营养的内容什么也没说。 管他呢。 据陈盛推测,这位应该是过来表达善意,混个脸熟的,毕竟“一剑穿心”可不好惹。 …… “第几天了?” “第三天。” “柳枯竹的至交呢?有没有人过来下战书,找我报仇?” “没有,也许是‘一剑穿心’高大侠的名声太过响亮,他们都不敢登门的。” “这些个胆小鬼,呸,睡觉睡觉。” “哎!” 第七天早上,陈盛在红姐的房间醒来,腰部有些发虚。 果然是行业里的老前辈,体验感就一个字:妙。 “小红,什么时辰了?” “估摸着巳时出头吧,巳时一刻左右。” 被年轻的陈盛叫“小红”,红姐却低眉顺眼的,很是欢喜。 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又帅又富的男人谁能拒绝得了?再者说,他还特别……会用剑。 陈盛往身边一摸,在红姐的腿上拍了拍:“赶紧动动,起床更衣。” “你今天要出去?” “对,我要出去练练剑,总待在屋里的话,胸口闷得慌。” “是,高大老爷。” 容光焕发的红姐嘴里答应着,一骨碌便爬起来,侍奉陈盛更衣。 换好衣服,用香皂洗手,牙粉刷牙,最后是洗脸。 陈盛这人懒得够呛,几乎都没动,红姐就把所有的程序搞定了,跟新婚的小媳妇一样乖巧。 “上次你跟我说,柳枯竹留下的那个药瓶子……叫什么来着?” 红姐一边忙活,一边抿着嘴说道:“回老爷,叫做‘轻舟已过万重山’。” “名字取得倒是风雅,但效果却差了点,好像不怎么明显。” “效果不明显,你如何会在我这里?嘻嘻,可人现在还瘸着呢,都走不了路了。” 陈盛兜兜转转的,终于暴露了真正的目的:“是吗?那你再补点货过来,我想重新感受一下!” 红姐是个老江湖,立刻心领神会:“行,高老爷莫急,今晚就有……” “咚咚咚。” 就在陈盛洗漱完毕,开始用早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 “是我,大川。” 王大川王帮主是个妙人,很快就抱住了陈盛的大腿,而且非常的听话。 “进来吧。” “哎。” 王大川进门冲着陈盛点点头,就像对待自己的姐夫似的那么恭敬,红姐也没不好意思,继续在旁边照顾饮食,连看都不看自己的弟弟一眼。 陈盛随口问道:“小川,你有事么?” 红姐既然已经变成小红,那么大川必须变得成小川,这就叫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大哥,我刚接到一份拜帖,挑战的终于来了!”王大川神情亢奋。 “哦?” 陈盛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感到吃惊。 像柳枯竹这种层次的高手,绝不会死得无声无息,下面当然会有人站出来,向他发起挑战。 一旦挑战成功,立刻就能名震天下! “流程是按照我的要求定的吗?” 王大川拍着胸脯:“请放心,绝对符合要求。” “那感情好。” 陈盛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握住自己的长剑。 “备车……” 012 还有谁 城郊,乱葬岗。 “赵大哥,你说这一万两银子,花得究竟值不值?” “高通是最顶级的剑客,我等在此观摩,一定对修为大有好处,花点钱无所谓。值!” “嗯,那你下注了没有?”苏丹小说网 “当然,我买高通赢。” “英雄所见略同,哈哈,我也买的高通赢。也不知王大川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傍上他。” “是啊,搞得我都想贴过去了……” 现场有一片巨大的开阔地,被提前打扫干净,四周放着不少座位。 座位上来的全是长安的头面人物,个顶个的气派。 好的活动必须匹配优质的服务,铁拳帮拉了一拨年轻貌美的姑娘参与进来,这些姑娘跟小蜜蜂似的,笑得甜极了,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收钱记账,把决战前肃杀的氛围都冲淡了。 陈盛坐着马车往现场赶去,闭着眼养神。 “大哥,分成就按咱们说好的办,你八,我二。”王大川在前面亲自驾车,笑得嘴都合不拢。 抱大腿是有好处的,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好处会来得这么快! 比剑竟然可以搞成收费项目,票价一万两,说出去谁信?姐夫简直是个小天才,人家脑瓜子随便转转,就改写了长安的决斗史。一个字:绝。 你八我二? 陈盛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憋住:“小川,你毕竟也出了力,这么分配对你不公平,还是改成三七分账的好,我七你三。” “谢谢大哥!” 王大川不由得心花怒放,拿起鞭子就对着马儿狂抽。“驾!” 陈盛突然被他颠了一下,心里一惊,然后就骂道:“你小子发的什么疯?慢一点。” “哦哦,对不住大哥,我太开心了……” 把事情弄成这样,陈盛是故意的。 他让王家姐弟放出风去,强调柳枯竹是在“一对一、公平竞争”的状态下毙命的,纯属技不如人。大伙儿都是要脸的,就算过来找麻烦,你们也不好意思偷袭吧? 事情闹得越公开,越透明,他就越安全。 你敢在背后下绊子,长安群众都不会答应的。 至于待会要面对什么样的高手,陈盛根本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只要一对一就没问题,实在打不过……就跑路呗。 反正他的脸不值钱。 …… “来了来了!” “嘶!” “此人竟如此俊朗,我不如也……” 陈盛从马车上下来,身着蓝袍,手提重剑,恢复了自己招牌式的扮相。 万众瞩目的感觉还不错。 额,其实也没有“万众”,现场满打满算才几十个人而已,一万两银票数目巨大,不是谁都能消费得起的。 迈着平稳的步伐走进圈子,陈盛将注意力集中到对手身上。 那是个愤怒的年青人,在对面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他。 现场有这么多英雄豪杰,陈盛当然得保持风度。 他抱拳行礼,问道:“兄台何人?” “姓高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下地狱的时候记住了,老子是柳枯竹的表亲,江南‘破云剑’张轩!”年青人完全不讲礼貌,张嘴就开骂。 从江南来的? 陈盛心里一动:这名字在原著里并没有出现,不用说,小虾米而已。 “你要为表哥报仇?” “废话,我从千里之外赶过来,把坐骑都跑死了,不报仇难道是过来赏花的?” 陈盛微笑道:“好汉子,佩服。那么规矩你都清楚吧?” 张轩道:“清楚。我死了,我的剑谱归你,你死了,你的剑谱归我!” “对。” 这段日子,陈盛在勾栏里也干了一部分正经事,通过研究柳枯竹的剑谱,他大受启发,吸收了不少养分。 正所谓读破万卷书,下笔如有神,同理,假如把更多的剑谱收过来研究,是不是境界便涨得更快? 陈盛一拍大腿,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挑战者必须把秘籍带过来,咱们既赌生死,也赌剑谱! 张轩似乎很着急:“既然没有疑问,那可以开始了?” “可以。” “姓高的,拿命来……” 在数十道犀利的目光中,张轩长剑在手,冲着陈盛便飞扑而去。 他去得快,死得更快。 陈盛有心要扩大自己“一剑穿心”的威名,所以出手便是绝招。 ——燕十三的“阳关三叠”。 一剑随手刺出,剑锋顿时化作三道梦幻般的光影,虚虚实实,不可琢磨。 张轩根本无法判断哪一剑是真的,哪一剑是假的,也抵挡不了这种骇人的速度。 “噗”的一声,血花绽放。 他瞪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索命的敌人,眸子里闪动着不甘、迷惘、和深深的恐惧。 “这……这……” “再见!”陈盛办事就是干脆,直接就将兵刃抽回来。 “咕咚。” 张轩扑街。 “……” 决斗刚开始就结束了。 现场死一般寂静,没人说得出话来。 陈盛用一剑击碎了对手的生机,也击碎了看客们的语言能力。 好快的剑。 好狠的出手。 他们在战前推测过,“高通”的水平一定不会差,却没想到居然如此惊人! “哈哈哈。” 王大川的笑声打破了冷场,他咧着嘴蹿过去,动手在尸体上一通乱搜,把剑谱摸了出来。 “大哥,张轩言而有信,身上确实带了剑谱。” “很好,你先收着。” 陈盛冷眉四顾,问道:“还有没有挑战的?今日秋高气爽,正适合以武会友。” “我要挑战!” 一名老者从座位上挺身而起,慢慢地向他逼近。 此人应该在五旬左右,留着一把威猛的大胡子,气度非同凡响。 “在下长安‘寒剑门’门主,欧阳错,请指教。” “哦?连欧阳门主也出手了?” “好胆色。” “不愧是长安第一人!” 下面的惊呼声响作一片,显然这位本地的高手很有声望。 陈盛打量着对方,先行礼,再问话:“欧阳门主也与柳大侠也有私交?” “是。私交甚笃。” 明白了,那就是一丘之貉呗,都该死。 “你的剑谱带了吗?” “带了!” “请!” 欧阳错盯着陈盛的肩膀,目光灼灼:“我的岁数大些,不妨让你们年青人先出手。” 刚才他看得明白,陈盛是在张轩动手之后才发起反攻的,相信张轩一定是露出了什么破绽。假如自己等一等,也来个后发治人呢? 陈盛点点头:“也行。” “噗!” 同样的一剑刺出,同样的结局。 欧阳错也许是叫错了名字,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王大川都快笑疯了。他把流程又走了一遍,再次摸到本剑谱,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我大哥高通天下无敌,还有没有要挑战的?” 陈盛:“……” 艹!你特么想害我? “天下第一落”这几个字仿佛带着一种可怕的魔咒,落在谁的脑袋上,谁就会倒霉,要么妻离子散,要么家破人亡,强如一代剑神谢晓峰,最后也只能把自己的大拇指削断,变成了残废。 陈盛有些不悦,飞快说道:“王帮主,请控制一下你的情绪,高某修为尚浅,无敌之说自然是不配的。” “是是。” 看到陈盛瞪着自己,王大川也知道失言了,赶紧抱拳赔罪。 “还有人出手吗?” “我!” “哒哒哒,哒哒哒……” 一匹快马从附近的密林中突然蹿出,马背上有个影子腾空一个转折,轻飘飘地在三丈外急速下坠,就像钉子般平稳落地。 来人穿着件雪白的长袍,看着比陈盛还年青。 “嘿嘿,南海剑派丁一鹤途经长安,特来讨教。” 丁一鹤自报家门后,看客们顿时脸色大变,纷纷站了起来。 “嗯?” “南海七子之首!” “看装扮果然是他。” “江南十大剑客之一的‘奔雷剑’董良,就死在他的手上!” “……” 陈盛的脸孔一黑。 这小子长得面如冠玉,颇有他的三分风采,而且出现的方式又帅,又飘逸,很令人不爽。 修为不次于十大剑客? 那又如何? 在《三少爷的剑》里,你特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丁兄弟的剑谱带了吗?” “带了。” “那一路走好。” 陈盛第一次抢先出击,竟贴着地面,像燕子般向前滑行,把三丈的距离视同如无物。 “仓!” 丁一鹤从腰下拔出一柄细细长长的窄剑,也在同时迎了上去,同时出手。 “噗!” 又是一招阳关三叠。 丁一鹤的剑尖还在几寸外,陈盛就刺破了他的心脏。 “……” 丁一鹤眼球突出,倒下。 这人来的时候轰轰烈烈,死得却草率极了,连句遗言都没留。 陈盛露出几分疲倦之色,转身慢慢收剑,用淡漠的眼神环视群雄,说道: “还有谁?” “……” “……” 三次出手,三条人命,而且是同样的一剑穿心,剑到人亡,他已经展示出超一流的水准,大家骇得连心肝都快碎了,哪敢再言语? 于是乎,城郊之战就此终结。 散场的时候,有两个人落在最后面,低声交谈。 “赵大哥。” “嗯?” “你说咱们这一万两银子,花得到底值不值?” “亏得很。因为太快了,我什么都没看清!” 013 谁都有秘密 在绮梦楼住着虽然很享受,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晚上太吵,不利于养生。苏丹小说网 所以陈盛就买了套宅子。 说是“买”,其实连半文钱都没花,是王大川非要赠送的,而且特别热情,拦都拦不住。 毕竟他的便宜姐夫头脑灵活,能带着自己赚钱。 ——经过上次城郊的决斗,陈盛拿到了二十几万两白银,王大川要少点儿,分到了七八万。 七八万也是一笔巨款,送套宅子简直毛毛雨,不值一提。 陈盛把住处选在西市附近,这里又大又僻静,出门买东西还方便,实在令人满意。接着,他还添置了丫头和厨子什么的,从此便安顿下来。 …… 一年后。 后院练武场。 “刷刷刷,噗噗噗。” 陈盛在练武场放了几个假人,假人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穴位图,他一时腾挪,一时出剑,不断精准地命中目标,出了一身臭汗。 “嗯。同样的一招直刺剑法,看似都差不多,但因为流派的区别,有的叫‘开门见山’,有的叫做‘清风入林’,还有的叫做‘追星赶月’,它们名称迥异,力量和角度也不尽相同,但各有各的讲究,也各有各的妙处,真是博大精深。” 陈盛感慨着,随手丢下兵器,走到一个凉亭里翻看剑谱。 他现在搜集到的剑谱,竟然有十几本! 是的,居住长安一年来,又有将近十位剑客陆续倒在他的面前。 出手必杀,不留活口,通过一次次碾压式的胜利,陈盛已经确立了自己“无敌”的江湖地位,致使各路豪杰闻风丧胆,最近都很久没收到挑战书了。 凉亭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人姑娘。 她把白皙的小脚搁在一本剑谱上,正用凤仙花的汁液涂抹指甲。 将凤仙花捣碎了,再放点明矾进去,就会变成时兴的“指甲油”,这东西是粉红色的,涂上去又鲜艳又漂亮,许多女子都喜欢。 “快把脚拿下去,糟蹋东西。”陈盛坐到姑娘身边,皱着眉头。 可人根本不怕他,继续往脚上涂抹,一边涂抹一边摇晃:“我的脚白不白?” “白。” “好不好看?” “好看。” “好看就行,嘻嘻。这些剑谱你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还留着何用?” 陈盛道:“脑子里的东西毕竟不如现成的更直观,我偶尔翻翻,留着加深印象。” 可人道:“知道了。” 她乖乖地把脚丫子移开,放在陈盛的腿上:“小骡子,你给我涂,快点。” 陈盛道:“想什么呢?我可是个大男人,你竟然让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情?” “到底做不做?” “做……” 面对自己的女人,陈盛也没办法,心肠硬不起来。 最近可人已经离开绮梦楼,搬到了他的小院里。 陈盛白天在演武场练剑,晚上到可人那练剑,这段日子过得非常紧凑,紧凑又舒爽。 陈盛的手很稳。 毕竟是个练武的,他拿着一柄用猪鬃做的小刷子,涂得比可人更均匀。 “这样总行了吧?” 可人看了看,接着眯起月牙一样的眼睛,笑道:“行。” “活都干了,那是不是要有奖励?” “吃不饱的小骡子,还没腻呢?奖励晚上再给。” “嘿嘿嘿。” 陈盛忽然想起某件事情,就问道:“搬过来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姓什么?” 可人懒懒道:“姓什么很重要?你难道就真的姓高,展露给外人看的,难道也是真面目?” “额……”陈盛一时语塞。 可人又说:“有个好看的姑娘跟着你,享受就行了,干嘛要问那么多?” 陈盛:“……” 看来谁都有秘密。 他在无意中发现,可人居然偷偷地备着一个包袱。 陈盛检查过,包袱里有便装、干粮、饮水和大量的金银器,似乎随时都会要跑路的样子。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跑? 原因成谜。 但是,人家既然不愿提,他也不好意思追问。 姑娘的话没说错,萍水相逢而已,享受就完了,随时准备跑路的又不是她一个。 “走,跟我进屋。” “现在天还亮着,为什么要进屋?” 陈盛一本正经道:“我再给你画画眉毛。” 可人斜眼瞥着他,嘴角一牵,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真的?你有那么老实?” “当然是真的!” …… 画眉毛很费体力,陈盛又出了一身大汗。说累肯定是累了点,好在可人满意,他也开心。 黄昏前,家里有客人到访。 是铁拳帮的王大川。 王帮主自从跟了陈盛后,他在长安的地位直线上升,得到了许多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好处。因为赚得多,吃得又好,王帮主甚至都胖了,变成了圆脸。 “大哥好。” “嗯。” 二人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一个站在旁边陪着笑脸,层次分得明明白白。 陈盛问道:“我让你做的事情,可有眉目?” 王大川好像挺为难:“大哥既然开口了,小弟可不敢懈怠。我发动数十名本帮兄弟,将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搜寻了一遍,却并未找到你说的那个‘韩家巷’……咳咳。” 陈盛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些失望。 “继续找,把范围继续扩大,不要怕花钱。” “是。” 王大川陪着小心,忍不住说:“大哥,这‘韩家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对你很重要?” 陈盛道:“不该问的别问,回去吧。” “是是。” 王大川咽着口水,虽然心里狐疑,也只能悻悻地走了。 没办法,“姐夫”他惹不起。 王大川离开后,陈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谢晓峰啊谢晓峰,你在哪里?” ——这个韩家巷,便是谢晓峰化名“阿吉”,最终出现的地方! 陈盛并不喜欢谢晓峰,他只是担心一起洗过澡的好朋友燕十三。 男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深不深,与时间长短关系并不大。某些人你就算认识了一辈子,也成不了好朋友的,而有些人只用几天、甚至几个照面就已足够。 谢晓峰出现的地方,燕十三肯定会接着出现,也肯定会接着死去。 如果可能的话,陈盛想把他救下来! 当然了,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谢晓峰,你在哪里?” 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一个憔悴的男人正在青楼狂票滥饮,醉得像条死狗。 他拥有辉煌的一切,却背着解不开的枷锁。 014 这就是真相 九月中旬,陈盛接到了一封请柬。 请柬的主人名叫连水平,是长安最大的帮派——“天一会”的龙头,也是当地最大的钱庄“宝丰号”的东家,势力非同小可。 陈盛以后还要在长安混呢,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苏丹小说网 “哈哈,老弟来了?” “连老大竟然亲自出迎,这未免……” “别人邀你都邀不来,等等又如何?反正我闲得很,在门口站一会儿不碍的。” “连大哥太客气了,小弟真是受宠若惊。” “无需如此。快快快,里面请。” “请……” 连水平准备的是私宴,地址就设在他本人的府邸。 陈盛赶到的时候,发现对方礼数周全,客气得都有些过分了。 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不动声色,被连水平携手带了进去。 这位老大长得胖乎乎,圆滚滚,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江湖气,反而更像个闲散的富家翁,从见面开始,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连水平直接将陈盛拉到内堂,安排入座。 西凤酒。 龙井茶。 各色瓜果、冷盘、汤羹、热炒、大菜…… 陈盛平时对吃喝没什么讲究,好的坏的都可以,但他看得出来,连水平今晚是花了钱的,诚意很足。 “老弟的祖籍在哪里?” “我是燕赵人。” 连水平亲自给陈盛斟了杯酒,笑道:“啧啧,‘东临大海,西倚太行,地势之雄,甲于天下’,燕赵的确是块好地方。古人云‘灵秀之处必有英杰’,今天见了老弟,才知道所言非虚。” 陈盛:“……” 连水平说的当然是好话,甚至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他的脸色却为之一僵。 “英杰”? 感觉怎么像骂人呢? 这是这个词汇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老弟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父母可都安好?” “他们都已过世了。” 连水平叹口气:“是吗?子欲养而亲不待,太遗憾了。如果他们二位能看到你今日的成就,一定会倍感欣慰的。” 陈盛道:“确实遗憾……” 二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谈,气氛因为有地主的刻意引导,所以很融洽。 在整个交流的过程中,连水平要么东拉西扯,要么阿谀奉承,还不停的劝酒,邀菜,就是不说正经事。 陈盛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图,也只能“嗯”、“啊”地对付着。 这顿饭一吃就吃了快两个时辰,把陈盛都弄困了。 直到黎明来临前,连水平才让所有的丫鬟退下去,开始切入正题。 他紧紧地盯着陈盛,小声说道:“老弟啊。” “嗯?” “这些日子以来,你在长安创下了偌大的名头,也在无形中得罪了不少敌人。老话说得好,树大易招风,居安必思危。却不知……你有没有‘择木而栖’的打算?” 终于来了! 好家伙,这个圈子兜的,能把人累死。 陈盛一咧嘴,笑道:“连大哥莫非要招揽小弟?” 连水平赶紧否认:“不不不,怎么可能,哥哥我这边是座小庙,哪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我只是受人之托,给你带句话。” “哦?什么人,什么话?” 连水平没有开口,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慢慢地推了过去。 看他的神色,居然特别恭敬。 而且还带着几分畏惧。 陈盛不由得感到纳闷,以一帮之主连水平的地位和实力,对方到底是哪路神仙,能让他这么又敬又怕的? 随手把信封接到掌中,拆开查看。 里面只有一句话: ——慕君良久,望来江南一会。 落款是,慕容秋荻! “轰隆。” 陈盛的脑子里一声巨响,然后头皮发麻。 慕容秋荻? 女魔头竟然要招揽自己,这个太意外了! 连水平在旁边继续开口:“老弟虽然年纪轻,却不是初出茅庐,想必你应该知道,江湖上哪个门派的实力最为雄厚?” 陈盛不假思索道:“慕容家。” “对。我说的那个落脚点,正是慕容家。慕容掌门聪慧机敏,还有令人钦佩的气度,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老弟一旦投靠过去,必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 慕容秋荻向他伸出橄榄枝,到底有什么企图? 知道谢晓峰没死,所以提前招兵买马,为了报仇做准备? 看到陈盛有些迟钝,连水平得意扬扬道:“这是件大事,老弟不妨慎重考虑,不用很快点头。坦白告诉你,兄弟已经是慕容掌门任命的‘长安分舵’舵主了,短短几个月,我的人手就翻了好几倍!啧啧,这在从前根本不可想象。” 陈盛眼神一动:“哦?慕容家开始在外面设立分舵了?以前可没听说。” 连水平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慕容小姐虽是一介女流,却魄力十足,作为慕容家新一代的掌门人,上任后当然要有新的气象。” 陈盛用手指在桌面上敲着,敲出了马蹄声。 “在各地开设分支,那就说明慕容家要进一步发展,想必是有所图谋。” “哈哈哈……” 连水平狂笑出声:“老弟说话挺含蓄。没错,我们计划着要超越少林,胜过丐帮,成为真正的江湖第一组织,统领天下所有门派!为此,我们甚至还重新取了个名字。” 陈盛问道:“叫什么?” “天尊!” “天尊?” “对。” 连水平站了起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慢慢念道:“天地无情,鬼神无眼,万物无能,壮民无知,生死无常,祸福无门。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艹! 果然是天尊。 你听听,连鬼神都不放在眼里,他们的口气比脚气都大,太猖狂了!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天尊出现得似乎有些突然。 据陈盛推测,可能一开始慕容秋荻组建天尊,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达到称霸的目的。后面忽然发现谢晓峰还没死,所以就顺便下手,准备铲掉这块绊脚石。 毕竟谢晓峰身在正道,不可能由着她胡来。 这也许就是《三少爷的剑》的真相? ——慕容秋荻并没有那么爱谢晓峰,她只爱自己! 记得原著里说过,当谢晓峰知道慕容秋荻接任掌门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很显然,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啪啪啪。” 陈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用力鼓掌。 “好威风,好霸气!我喜欢天尊这个名字,也喜欢你们的计划。” 连水平喜道:“真的?” 陈盛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件事来得有些意外,我还要斟酌斟酌,等过阵子再给你答复。” “应该的嘛。”连水平咧着嘴,“那好兄弟,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好。” “再会。” “再会!” 哼,加入天尊绝对是不可能的,先拖一拖再说,实在被逼得急了,那就跑路呗…… 天下之大,总有你们够不着的地方。 015 一个悲伤的故事 夜更深,月明星稀。 有风。 陈盛迎着淡淡的凉意赶回家。 他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直接就从外面飞了进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寝室里却还点着蜡烛,难道可人还没睡,还在特地等着他? 多好的姑娘啊。 这么好的姑娘…… 陈盛的嘴边划过一丝戏谑,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打算吓她一吓,给她来个惊喜。 “咯咯咯,你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很累?”可人在寝室里说话了,笑得好甜。 一个男人居然道:“哼。” “……” 刹那间陈盛五雷轰顶,只感觉热血往脑门上乱窜。他的笑容消失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艹! 屋里还有个男的? 他确定没走错,这真是他自己的家,不是迎来送往的绮梦楼。 莫非可人趁自己不在,竟然偷汉子? 岂有此理! 无意中碰到这种事情,也许天下的男人反应都一样,陈盛的手已经慢慢垂落,按在剑柄上。 只听可人又道:“你要是累了,我给你捏捏好不好?” 屋里的男声道:“不好。” “那肚子饿吗,我去下碗面来?” “不饿。”苏丹小说网 “茶水总要喝一点的吧?” “我也不渴。” 可人叹口气:“你这人还是老样子,有什么话一直都憋在心里,总也不肯说。瞧瞧,眼睛都憋红了……” 嗯? 听话音,他们两个好像从前就认识? 陈盛迅速冷静下来。 假如他不够冷静,也许早就死了十几次。 毕竟一直在诸天流浪,风险是巨大的,什么样的危机都会碰到。 把手缩回来搓搓脸,接着他果断敲门。 “哎呀?” 听到外面的敲击声,可人竟似很开心:“老爷回来了?快请进。” 陈盛推门走进去,发现屋里果然有个男的坐在床边,而可人正依偎着他,模样乖巧。 还好,两个人还都穿着衣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这男的大概在二十来岁,长得既俊秀,又儒雅,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君子。 只不过这位君子面色发黑,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自己。 死死地盯着。 仿佛要吃人。 被陈盛撞破“奸情”,可人却并不惊慌,反而大喜着跑过来,躲到他的身后。 “老爷,快救我!” 陈盛满头雾水:“……” 这特么究竟怎么回事? 男的看到可人如此表现,脸色就更黑了。 他骂道:“贱人!” 可人像见到救星一般,贴在陈盛的背后不断嬉笑,探头探脑的。 “老爷,我来引荐一下,这位公子便是我的夫君,哦,是明媒正娶的亲夫君。为了找到我,他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现在正生气呢。你如果再晚点回来,我可能就要被带走,咱们两个便再也见不着啦。” “……” 虽然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但陈盛还是懵了。 亲夫君? 勾栏里的红姑娘居然有老公,那她当初干嘛还要营业?给大众献爱心么? 这男的看上去仪表堂堂,并不像很穷的样子啊! 等一等…… 可人,可人,难道可人姓薛,名字叫薛可人? 怪不得她一直都藏着个包袱,准备随时开溜呢。 大意了! 陈盛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小说里,可人的确有位夫君,他的夫君正是江湖上四大世家之一的,夏侯世家的大公子,夏侯星。 夏侯星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心眼又小,婚后可人觉得透不过气来,所以才会一次次的离家出走。 为了摆脱自己的丈夫,可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最烂的男人、哪怕是个叫花子,她都愿意跟,这回藏在勾栏也不奇怪。 从古至今,包办婚姻本来就是一种悲剧。 因为家庭的缘故,可人并不能够选择心仪的对象,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她真正挚爱的男人,其实是谢家的三少爷,谢晓峰! …… 薛可人又道:“我夫君的名字,叫做夏侯星,老爷应该听说过吧?” 陈盛点点头:“夏侯公子剑术一流,听说过。” “嗯。” 薛可人用脑袋蹭着陈盛的胳膊,满脸幸福:“那好,我现在是你的人了,有人闯进你的屋子,还要带走你的女人,你是不是应该要表现一下,把他杀掉?” 陈盛:“……” 陈盛是个有原则的人,宁愿花点钱,也从不破坏别人的家庭。现在为了个姑娘,居然要去杀她的丈夫,这多少有些别扭。 此时,沉默的夏侯星终于开口。 “一剑穿心,高通?” 陈盛道:“没错。” 夏侯星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怨毒与悲伤:“你知道可人为什么要离开我,在青楼里藏身,做着最卑贱的事?” 陈盛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许是个秘密。” 夏侯星道:“对,我和可人的事情的确是个秘密。很遗憾,既然参与了这个秘密,那么只能怪你命不好,我会亲手送你上路。” 说着,他站起来,握住了腰下的长剑。 陈盛瞪着眼:“夏侯星,能讲点道理吗?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你夫人的事情纯属意外。” 夏侯星冷冷地截断道:“过程无所谓,你们睡没睡?” 陈盛:“……” 明白了。 多说无用。 今晚的遭遇注定是个死结! 名门世家一般都是很要脸面的,为了捍卫家族的声誉,把老婆的丑闻掩盖下去,夏侯星必定会倾尽一切手段,将他这个“奸夫”灭口。 …… 陈盛退了出去,退到院子里。 因为寝室空间太小,打起来不方便,而且东西都是他自己买的,弄坏了会心疼。 夏侯星抢先动手,大拇指在剑柄上一按。 “卡。” 可怕的变故来了! 他的兵刃竟然应声炸裂,变成了数十道锋利的碎片,犹如银蛇狂舞一般,对着陈盛就席卷而去。 这是夏侯家的神器:千蛇剑。 在小说里,千蛇剑是唯一一种被详细描写过的兵刃,设计得非常巧妙:那些碎片是被一根银丝穿起来的,剑柄上装着机关,可和可分,合起来是一柄整剑,分开之后却是暗器。 要命的暗器。 幸亏陈盛早有准备。 “叮叮叮叮叮……” 他在眨眼间就刺出七七四十九剑,每一剑都刺在千蛇剑的一块碎片上。 声音清脆悦耳。 骤雨敲窗点点急,大珠小珠落玉盘。 千蛇剑顿时软了下来。 看到陈盛的反应,夏侯星的瞳孔为之一缩。因为他的第一剑生冷诡异,很少会被对手破掉。 “哼。” 再次按向机关,千蛇剑又合拢起来,变成了一把完整的兵器,夏侯星快步突进,直刺敌人的心脏。 “叮!” 陈盛反手将剑锋撞开,接着发起猛烈对攻。 汗水可不是白流的。 陈盛最近一直在研究各种剑谱,采百家之长,收为自己所用,他的实力有了明显的提升。 交手刚十几招,夏侯星就发现不对劲了。 此人的修为并不在他之下,而且对于一名“君子”来说,陈盛实在太粗野,许多反击都来得匪夷所思。第二点,他好像对千蛇剑特别了解,招招不离要害,完全不给自己发挥的空间。 夏侯星又惊又怒。 ——夫人跑出去之后,如果跟了个垃圾,那他当然很愤怒,但要是跟了个厉害的角色,甚至相貌和境界都不低于自己,那么他更愤怒。 为了夺回先机,夏侯星抽空使了个虚招。 他的手腕忽然一晃,乍一看好像是要向下去,刺向丹田,等到陈盛被吸引了注意力,夏侯星竟改刺为削,转而抹向对手的咽喉! 这一剑既是虚招,也是骗术,包含了心理和战略的双重变化,十分阴毒。 谁说“君子”不会骗人的? 君子一般不骗人,要骗就一骗一个准。 如果陈盛被逼得向后撤退,那么夏侯星就会将失去的空间赢回来,接着用千蛇剑发出致命一击,把陈盛喷成马蜂窝。 对手已经被骗得“顿”了一下,根本来不及格挡,如果陈盛若是不退,那么就只能等死。 夏侯星畅快极了。 他甚至都在想象,想象着对手倒在血泊里,大声求饶的样子。 不过陈盛没后退。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脑袋一缩,避开了那毒辣的一击,接着双脚一蹬,炮弹般对准夏侯星便撞过去。 “……” 夏侯星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因为也没人敢这么做。 陈盛用的法子闻所未闻,甚至就不是“武功”。 “砰!” 陈盛的脑袋一头撞在夏侯星的胃上,这位公子闷哼一声,便痛苦地倒了下去。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很想吐。 “这算什么招式?” 陈盛道:“别管什么招式,只要能把你干掉的就是好招式。” “你……” 夏侯星五官扭曲,正想站起来发起反攻,这时候他突然看到,就在不远处,可人竟从从围墙上翻了出去,趁着原配和现任互相玩命,自己却跑了! “喂,别走!” 夏侯星慌忙丢下陈盛,连滚带爬地追了过去,也在庭院里快速消失。 陈盛:“……” 好吧,多么经典的画面,合情合理。 ——薛可人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在小说中,她甚至还坑过燕十三。 这位出身名门的少奶奶隐藏身份,将陈盛带进了危险的境地,陈盛却没有生气。 宁愿牺牲一切,也要挣脱不幸而虚伪的婚姻,薛可人这种“自杀式”的决绝非常悲凉,也让人非常同情。 因为同情。 所以恨不起来。 另外还有一点,在这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陈盛过得很开心。 管那么多干嘛? 开心就行了。 谁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死? 他的脸上一片平静,点点头。 “跑了就跑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016 好男儿见风使舵 本以为事情都结束了,没想到还有麻烦! 陈盛正准备进屋休息,一个陌生人竟也从墙上翻进来,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 “……” 真受不了。 连私密性都不能保证,这个破地方还要它干嘛?明天早上必须得搬走。 陈盛叹口气,开始打量对方。 这位不速之客是位老人。 老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头秃,驼背,满脸的皱纹,沧桑得就像一颗干瘪的柿子。 陈盛道:“老人家,你有没有走错?” 老人道:“应该没走错。你是不是‘一剑穿心’高通?” 陈盛道:“嗯。” 老人道:“你是不是跟薛可人有一段不清楚的过往?”苏丹小说网 陈盛只能承认。 老人点点头:“那就对了,我是来灭口的,你先准备死一下,我保证动作很快。” 老人说完了,就从身后抽出长剑,斜斜地指着他。 陈盛再次叹气:“前辈是夏侯家的哪一位?” 老人道:“不足挂齿,我只是夏侯少爷的马夫而已,在江湖上没名气的。” 马夫? 陈盛的脸色瞬间变冷。 他深深地呼吸着,浑身的肌肉都已绷紧。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老人应该是一位隐藏的超级高手! 打起来自己会死的那种。 陈盛道:“夏侯星中看不中用,实际上只是个草包。天下那么大,他却能够多次抓住薛可人,想来必有蹊跷。” 老人道:“哦?怎么说?” 陈盛道:“二十年前,夏侯家真正的第一高手,叫做夏侯飞山,绰号‘火焰神鹰’。这位前辈不但剑法精妙,而且还擅长搜寻与追踪。” 老人淡淡道:“火焰神鹰早就死了。” 陈盛道:“绝对没死,我还知道他在哪里。” 老人道:“在哪里?” 陈盛道:“就在这里,你就是夏侯飞山。” “好,好好好……” 仿佛深埋的利刃被擦去尘土,刹那间,老人的气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的腰杆渐渐挺直,眼睛变得又锋利,又明亮,再也找不到半点衰弱的痕迹。 无需多言,这,就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夏侯飞山盯住陈盛:“居然能猜出来?很好,老夫倒是小看了你。” 陈盛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我有个朋友叫做燕十三,他跟我提过你的事情。二十年前,前辈在决斗中输给了他的父亲一招,然后便销声匿迹了。如果没有你帮忙,夏侯星又怎会屡次抓捕成功?真相并不难猜的。” “燕家的小子燕十三是你朋友?” “对。” 夏侯飞山道:“原来如此,能从细微处推断真相,倒也聪明得紧。那你不妨再猜猜,我为什么会消失,又为什么变成了夏侯星的车夫?” 为什么,谁让当年你跟自己的嫂子有猫腻? 夏侯星就是你的亲儿子! ——老子怕儿子吃亏,默默地陪着他,保护他,连名声都不要了,这多正常啊? 作为一名穿越者,陈盛早就洞察一切,世上哪还有所谓的秘密。 尽管心里清楚,他却摇了摇头。 “我猜不到。” 相比较夏侯星,他老子的丑闻要更加荒唐,也更加令人恶心,正所谓祸从口出,陈盛可不想找麻烦,装傻才是唯一的王道。 夏侯飞山眨眨眼睛,面皮上松了几分。 确实,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 如此隐晦的秘密,天底下谁会知道? 陈盛紧接着又说:“老前辈,薛可人的事情,我是意外搅进来的。谁能想到随便去个勾栏,都能碰上夏侯家的少奶奶?咳咳,我好无辜的,比窦娥还冤枉。” 夏侯飞山哼了一声。 陈盛道:“那个,如果严守秘密的话,你能不能放过我?” ——关于认怂这件事,他可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想认就认。 “嘿。”夏侯飞山乐了:“在江湖上,‘一剑穿心’的名头何其威风,没料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陈盛道:“前辈的剑术出神入化,小子自认打不过,怕死而已。” 夏侯飞山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怕死也是要死的,因为夏侯家绝不能有任何污点。这个道理,你懂吧?” 懂! 自己做不要脸的事,还生怕别人知道,这些名门望族可真够龌龊的。 陈盛苦着脸:“前辈……当真要杀我?” 夏侯飞山点点头,表情很严肃:“非杀不可。” 陈盛道:“那好吧。” 话刚落音,他便闪电般出手,挥剑直刺夏侯飞山! 偷袭老人家也无所谓,你不死,我死,我死,不如你死。 …… “哈哈哈,果然是个小无赖,我都开始喜欢你了。” 夏侯飞山随手破掉陈盛的当胸一击,还有工夫说话。 陈盛并不言语。 他将练得最熟的《大鹏十八变》快速倾泻过去,更夹杂着像踢胫骨、踹膝盖、断子绝孙脚之类的阴招,正面猛攻对手。 “啧啧。” 夏侯飞山见招拆招,不住称赞:“好剑法,好配合,夏侯星输得不冤。” 因为境界的差别,这绝对是陈盛打过的最憋屈的一回。 无论他怎么挥剑抢攻,夏侯飞山都可以轻松应对,偶尔的一次反击,便能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陈盛心里明白,自己保持压制是暂时的,如果夏侯飞山将局面扳回来,稳住了阵脚,那么他就死定了。 “嗤!”“嗤!”“嗤……” 上上下下,又是密集的七剑出手。 夏侯飞山惊愕道:“好小子,竟是七种不同的剑法?听说你有收藏剑谱的癖好,居然将每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剑法都练出了韵味,还真是个天才。” 或拦、或点、或撩,夏侯飞山一边后退一边抵挡,脚下的步子越来越稳。 等到他不再后退的时候,就要开始全面反攻了。 这可不行! 陈盛抽了个空子,猝然挥出一招救命的绝活“阳关三叠”。 此剑一式化三招,其中攻向右胸和心脏的两剑是幌子,而真正的杀手却刺向咽喉部位。 夏侯飞山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一脚猛蹬地面,竟像个虾米似的退到七尺外,避开了陈盛的致命一击。 “这一招有《夺命十三剑》的影子,燕家的后人把剑法传给你了?” 早在二十年前,夏侯飞山就已经碰过夺命十三剑,而且还活了下来,他的修为高深莫测,可没有那么容易死。 即便陈盛使出最后的绝技——“灵鹊双飞”,也未必能赢。 所以,趁着敌人愣神的功夫,陈盛连试都没试,撒腿就跑。 夏侯飞山呆了一下:“不对,味道似是而非,比真正的夺命十三剑要差一点。哼,就算今日燕家人在此,又能奈我何?” 视线转移,他看见陈盛竟然溜了,如此心虚说明了什么问题? “你只会一招?哈哈哈,哪里走!” 夏侯飞山素有“神鹰”的美誉,轻功已经练到蹬萍渡水的境界,根本不把陈盛放在眼里。片刻之间,他就连续扑出七八丈,紧紧地追着猎物。 此时,陈盛已经站到了院墙上。 他蓦然回首,把胳膊一甩,嘴里大叫道:“中!” 有暗器? 夏侯飞山吃了一惊,连忙止住身形,缩头,弓背,往自己的右侧翻滚。 等到他滚完躲起来,发现陈盛早就不见了,而所谓的暗器……哪有什么暗器? “嘿,有意思,咱们继续。” 017 猫鼠游戏 陈盛早想过会有跑路的这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原因也是莫名其妙。 造化弄人啊。 再见了长安,再见了红姐,大川,还有绮梦楼的各位姑娘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随身就带着银票,也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陈盛跑得快极了,完全没有负担。 从墙上跳下来,穿街过巷。 “砰!” 轻车熟路地找到一间民居,直接把门踹开。 这间民居没人住,却养着一匹黄骠马,马儿长得高大健硕,皮毛油亮,显然是一匹不可多得的神骏。 “嗯哼哼。” 黄骠马一歪头,冲着陈盛打了个响鼻。 很亲昵。 “大黄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陈盛快步蹿过去,拍拍它的脑壳,接着把缰绳解开,从后门溜出去,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狂奔。 “驾……” 作为一名还算“谨慎”的穿越者,陈盛早就藏了一手,这匹马便是他跑路的工具。 准备工作当然要做在前头,不能临时抱佛脚。平日里陈盛对大黄可好了,喂的都是最上等的饲料,还常常给它带来一些漂亮的小母马,用以解闷。 夏侯飞山的追踪术堪称神技,陈盛不敢怠慢,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纵马穿过空旷的集市,在路过一条岔道的时候,他突然跳下来,冲着大黄的屁股上揍了一拳。 “再见了!” 大黄吃痛,撒开蹶子就继续往前跑。 陈盛一刻也没敢耽误,使出轻功向另外的一条岔道飞奔。岔道不远有条湍急的河流,河边住着些渔民,几条小船飘在水面上,被绳索牢牢地拴着。 陈盛腾空而起,掠到那条最新的船上,挥剑斩开绳索。 水流得非常迅猛,眨眼间就出漂很远。 他坐了下来,从船舱里摸出个包袱,包袱中有备好的袍子、靴子、和斗笠,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换掉,将旧的物件塞回去包上石头,沉入水底。 “嘿嘿……” 陈盛咧着嘴笑了。 未雨绸缪加上故布疑兵,而且还有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夏侯飞山就算再厉害,也不能追过来吧? 他的笑脸刚绽开几秒钟,便冻住了。 仿佛被人砍了一刀,陈盛的表情精彩至极。 因为,有一条小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越划越快,片刻间就已跟他并驾齐驱。 船头的老人手持木桨,顶着个半秃的脑袋,脸上笑眯眯的。 “好小子,你还真可以,居然弄了这么多花样。说说看,是为了谁准备的?” 来者正是擅长追踪的老专家——夏侯飞山! “你……” 陈盛吃惊不小,但片刻也就平复了:“我没打算防着谁,只不过胆子小点儿,所以留了条后路。” 这个时候,夏侯飞山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夏侯星,有些意兴阑珊。 人比人气死人啊。 “胆小如鼠,狡猾如狐,还有豺狼般的凶狠,像你这样的年青人,江湖上倒也不多。” 陈盛摇摇头,问道:“夏侯前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夏侯飞山笑而不语:“秘密。” “……” 陈盛被噎了一下:“行,既然是秘密,那我就不打听。但我还有个疑问。” 夏侯飞山道:“你说。” 陈盛道:“前辈用极短的时间就能找到我,为什么这次追踪薛可人,却花了一年多?” 夏侯飞山一面划着船逼近陈盛,一面解释道:“很简单。因为她出逃的当日,老夫恰好有别的事情,根本就不在夏侯星身边。否则的话,那个贱人能往哪里跑?” “原来如此。”陈盛点着头。 谜团终于被解开了。 ——是啊,薛可人当初只是纯粹的运气好,连自己都躲不开这个老怪物,她又怎么能幸免? 夏侯飞山道:“你还有要说的没有?” 陈盛道:“没了。” 夏侯飞山已经和陈盛近在咫尺,随时都能跳过去。 “既然无话可说,那你是自己了断呢,还是我亲自动手?” 陈盛咧着嘴道:“前辈不用麻烦,我自己来。” 他的身体竟往旁边一歪,“噗通”一声,便沉入了水下。这条河汹涌湍急,一般很少有人胆敢跳下去,陈盛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夏侯飞山怔住! 然后便笑了。 “碰上如此对手,我这把老骨头倒也不寂寞,哈哈。小子,你可要多撑一些时日……” …… 半盏茶的工夫后。 陈盛的手上抱着块大石头,从水里走上来,走到岸边,身上湿漉漉的。 此时明月当空,天色还没变亮。 他把石头扔到一边,接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就着月光查看。 “呼,还好,银票没弄湿。” 陈盛面色得意,把银票小心地收起来,一路往下游走去。 前面已经可以看见城墙了,估计再走片刻,就会彻底的离开长安。 “吧唧,吧唧。”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夏侯飞山竟然蹲在那儿,手上还抱着个烧鸡,正吃得喷香呢。 艹! 阴魂不散啊。 陈盛被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夺路飞奔。 “小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夏侯飞山嘴里说话,脚下不停,在须臾间越追越近,嗓音也变得十分清晰。苏丹小说网 陈盛多次改变奔逃的路线,带着他兜圈子。 “没用的,早些认命吧。别的不敢说,至少在轻功方面,老夫能排到天下前三。” “哦?” 陈盛猝然停步,猛回头:“那躲闪的功夫呢?” 说着他故技重施,又一次甩出手臂,做出了发射暗器的样子。 夏侯飞山急忙停步,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往旁边跳开。 “……” 空气中没有任何声响,又是一次骗招! 陈盛趁着敌人躲闪的机会,把距离拉得贼远,嗖嗖嗖,脚下就像踩了风火轮。 “你!” 夏侯飞山觉得老脸发热,直接扔掉烧鸡,全力追逐。 两个人追追停停,绕来绕去,陈盛抽空再次回过头来,大喝道:“中!” 夏侯飞山狞笑道:“你还想骗我第三……” 这回不同以往,耳畔居然炸响了尖锐的呼啸声。 陈盛在跑路的空隙里,不知道从哪摸到一片石头,狠狠地甩了过去。 “咻!” 追击中的夏侯飞山双目放大,心脏为之一突。他听风辨位,险之又险地一歪脑袋,石头从额角瞬间掠过,给他刻下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这个伤口并不算严重,但是在流血,还莫名其妙的有点疼呢。 夏侯飞山勃然大怒! 二十年了,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挂过彩,心里的愤怒和羞辱就别提了。 “该死的小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 陈盛冲进一户路边的小院,出来时,竟然骑着匹白色的快马。 “夏侯老儿,你也许想不到,我在城边还留了一手……再见!驾!” 马蹄声踏破黑夜,转眼便消失不见。 夏侯飞山颓然追了几步,落在后面喘息着,气得目眦欲裂。 “这事没完!” 018 乾坤倒转 跑路这种事情有个原则: 那就是,你千万不能有明确的目的地,最好是随便搞搞,乱来一通就对了。 所以,陈盛骑着马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偶尔又拐个弯,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 “嗯?” 城外比城内更加空旷,跑起来的速度当然也更快。按照道理说,夏侯飞山是绝对追不上自己的,可陈盛却感觉到,似乎有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奇怪了! 难道那个老怪物长了翅膀?会飞? 他满心狐疑,继续纵马狂奔,一直跑出了三百多里,才停下来喘口气。 陈盛站在旷野中默默体会,觉得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好像消失了,脸上一松,终于露出笑脸。 他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片很大的城镇,却不知是咸阳,还是兴平? 给马儿喂了点青草,自己也抽空解个手,这才重新跨上马背,往城镇赶去。 天色渐渐发亮。 黎明悄然而至。 “客官要烧饼吗?刚出锅的烧饼。” “热乎乎的包子啦……” 街市上已经恢复生机,各种商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随便闻一闻,到处都有食物的香味。 陈盛摸着空空的肚子,把马儿栓在外边,走进了一家早点铺。 “店家,有什么吃的?” 正在扫地的小二一点头:“客官好,我们这最出名的是肉饼,还有宽面,很大碗的那种。” 大碗的宽面? 陈盛想起了某件好笑的事情,虽说过去很久了,但还是忍不住想笑:“我就吃那个宽面,上两碗,速度要快。” “好嘞,客官稍等……” 在西北的这块土地上,百姓们特别喜爱面食,什么饺子、烙馍、锅盔、糖饼,种类非常的繁复,都快玩儿出花了。 “唏哩呼噜。” 两大碗热面转眼吃下肚子,味道确实不错,陈盛吃完一抹嘴,喊道:“小二算账。” 有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老夫还饿着,要么你先等一等?” 卧槽! 陈盛悚然抬头,发现夏侯飞山竟从外面走进来,堵住了大门。 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t “想。” “哦,那我不告诉你!” 夏侯飞山:“……” 陈盛清楚对手的伤要比自己的更严重,所以就一步步向前逼近。 “夏侯老儿,我们的账是不是该算了算了?” “哼。” 夏侯飞山色厉内荏,叫道:“算就算,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 说着,他竟然一扭头,转身就跑。 “哈哈哈,果然是老江湖。” 陈盛立即追了出去,咧着嘴喊道:“哪里走?” 从此刻起,局面开始反转,猫变成了老鼠,受害者反而变成了致命的猎人! 019 再遇小青 陈盛没学过什么“追踪术”,但并不要紧。 因为受了重伤,夏侯飞山的轻功已经大打折扣,他是很难跑掉的。 二人一追一逃,把街面上弄得鸡犬不宁,碰撞声、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该死的小子,我入你先人!” 夏侯飞山脸色铁青。 作为一名追踪界的老专家,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感觉糟透了。 “夏侯老儿,你流了好多血,头晕不晕?” “早饭还没吃,你肚子饿不饿?” “你有本事就停下来,像个男人一样跟我决一死战……哦,对了,夏侯家没有男人。” 陈盛在后面边追边说风凉话,把老人家气得眼冒金星。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夏侯飞山却怎么也甩不开对手,他带着陈盛到处兜圈子、躲猫猫,其间还短暂地打了两次,又添了几道伤痕。 “……” 夏侯飞山心跳得很快,精力流失的速度却更快,他已经陷入恐惧之中。 这位夏侯家的骄傲,曾经的一代传奇,在被逼急了的时候,终于把自己的底线搞丢了! 他在路上抓了个小小的孩子,居然“嗖”的一声,对着陈盛便扔过去。 卧槽! 陈盛大吃一惊。 他也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但像这种无耻的行径,打死他他也干不出来。 迫于无奈,陈盛只能把哇哇大哭的孩子接住,抱到怀里。而夏侯飞山好容易获得喘息的机会,结果就一道烟溜走了。 “可惜呀。” 陈盛没办法,只得放弃了追踪。 以夏侯飞山的本领,人家但凡有点时间,你恐怕永远也抓不到,再追纯属浪费体力。 接下去,陈盛在城里找了个医馆,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为了防止今后能够用上,还专门买了瓶最好的金疮药带着。 嗯,夏侯老儿执拗得很,肯定会卷土重来的,接着跑吧。 能跑多远跑多远。 于是,陈盛又一次踏上征程,一时走水路,一时走旱路,完全信马由缰。 在这段逃亡的日子里,他还是总有被人“窥伺”的感觉,陈盛不信邪,反复在周围搜寻,却什么也搜不出来,心里毛毛的。 真特么见鬼! 夏侯老儿受了重伤,目前不可能跟着自己,那么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出于谨慎,他只能越跑越远。 三个月后的某天,陈盛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个酒馆? 这个浴所? 好家伙,我又回来了?这不是跟着燕十三一块来过的无名小镇么?当年的酒喝得痛快,澡也洗得舒服! 嘶…… 既然到了老地方,那个会弹琴的小青还在不在? 小青姑娘胸襟广阔,而且还口齿伶俐,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着实美得很。 陈盛两眼发光,立刻就骑着马狂奔过去。 随着时间流转,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熟悉的小巷里开满了熟悉的鲜花。 陈盛走到熟悉的圆门前,伸手敲着。 “吱呀。” 小青姑娘果然还在,她开了门,盯着陈盛看了看,吃惊道:“夫君?” 没办法,你很难会忘记一个出手大方的有钱人,而且这个人的体力还特别强悍,辨识度极高。 陈盛大笑道:“对,是我,说话算话,我回来看你了!” 小青也绽开笑颜:“夫君果真言而有信,快进来吧。” “嗯。”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算了,我想先吃别的……” 片刻后。 小青把窗户打开,趴在那儿看风景。 外面有风,树梢一动一动,小青的心房也跟着一颤一颤。 陈盛在后面道:“待会让隔壁的白娘子也过来,你们姐妹团聚一堂,今日我要做许仙。” 小青道:“有我一个还不够?” 出于某种原因,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气息很不稳定。 陈盛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嘿嘿,上回我朋友拔了白娘子的头筹,心里还有点……” 突然间,他顿住了。 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来了,而且特别的强烈。 陈盛道:“好像哪里有人在看着我们。” 小青回过头,脸上红彤彤的,眼神透着几分幽怨:“莫要开玩笑,怎么会有人偷看?外面除了些鸟儿,连条狗都没有。” 陈盛心里不安,随口重复道:“鸟儿?” “对啊。”小青伸手一比划:“那不就是么?你瞧,长得好大。” 陈盛顺着方向看过去。 附近的一颗白杨树上,果然有一头大鸟。 这只鸟长着尖锐的爪子和喙部,通体漆黑,正站在枝头整理羽毛,偶尔抬起头来,眼神竟十分灵动,就跟会说话似的。 陈盛道:“人家可不是普通的鸟,应该是苍鹰之类的。” 小青一噘嘴:“苍鹰又怎么了?夫君若是嫌窗口不清净,咱们可以换个地方。” 陈盛马上行动起来,边动便笑道:“不用换,这里挺好的。” 小青道:“嗯嗯……” 二人说话间,那只苍鹰居然定住脑袋,直勾勾地看着陈盛。 四目相对,陈盛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该死的感觉! 明白了! 是它! 一路上盯着自己的鬼东西,竟然是只鹰。 夏侯飞山素有“神鹰”的绰号,万万没想到,他真的养了只鹰来充当眼线,怪不得陈盛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迅速锁定。 既然鹰在,那么夏侯飞山可能也在附近! 伤筋动骨一百天,算算日子,他的伤口应该差不多痊愈了。 陈盛抽身而出,赶紧开始穿衣裳。 小青奇怪道:“你怎么了?” 陈盛道:“我忽然想起来,有点紧急的事情要办,必须立刻走。” “你要办的急事不就是我么?” “……” “真的要走?” “真要走。” 小青很不满意,嘴里嘟囔道:“还准备这就把白姐姐也叫过来呢,我们二人都擅长吹奏,一向配合得不错,夫君应该体验体验的。” “啊?太可惜了。”陈盛忍痛道:“下次再说吧,机会总是有的。” 他片刻不停,利索地系上腰带,顺手还拿了一盒小青的胭脂水粉,藏在袖子里。 “再见。” 陈盛往小青的脸上一亲,跳窗就走。 “哎!” 小青在背后喊了句,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 这人真讨厌。 把事情弄得不上不下的还无所谓,你给钱了吗?! 020 头发都打秃了 陈盛刚跑出去不远,路边的一个干草堆竟突然炸开,紧接着,一道剑光便飞刺过来,角度选得很刁钻。 嚯? 这次对手有进步,居然学会偷袭了? 陈盛脚下一点,敏锐地蹿了出去,根本不和他纠缠。 “哈哈哈,别来无恙,夏侯老儿,你的秘密已经暴露了,我早晚要杀了你的鸟。” “什么?”夏侯飞山一剑刺空,冷着脸落在地上:“那老夫更是留你不得。” “尽管请,老人家,你的胸口还疼不疼,最近咳不咳嗽?” “嘴尖舌利的小子,受死!” “那就快点来,我担心你活不过这个清明节……” 陈盛是从后窗逃跑的,来不及骑马,他只能仗着地形熟,尽量和夏侯飞山周旋。 于是乎,猫鼠游戏再一次上演。 “叮叮当当。” 他能跑就跑,跑不掉就打一会儿再跑。趁着夏侯飞山不注意,陈盛将顺来的胭脂水粉突然洒过去,糊得老人家满头满脸,接着刺中了对方一剑。 “啊……卑鄙无耻。” 局面又又一次翻转过来,夏侯飞山捂着胸掉头狂奔,陈盛反而在后面死死地盯着他,一路追砍。 一阵儿我追你,一阵儿你追我…… 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再到冬天,陈盛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竟然行程数千里,持续了整整一年。 一开始,陈盛只能在夏侯飞山的剑下支撑个三五十招,就得马上开溜,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五六十招,七八十招,他越战越勇,越来越持久,居然能够挺住上百招了。 强大的敌人给了陈盛巨大的压力,迫使他不断进步。 现在,陈盛把学过的十几种剑法糅合在一起,已经达到“融会贯通,随心所欲”的境界,终于迈进了超一流的门槛! 某个刺骨的清晨。 夏侯飞山和陈盛在旷野里互相对峙。 雪花飘飘。 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夏侯飞山看样子似乎比去年更老,头发都掉光了,他抬头望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子,我们停手吧,不打了。” “想骗我?” 精神抖擞的陈盛很警惕:“哼哼,你该怎么着怎么着,我还能坚持。” “你能坚持,老夫坚持不住了!xxx,xxxxx!”夏侯飞山跳起来,飙出一连串脏话。 陈盛:“……” 夏侯飞山越骂声音越大声,在最激动的时候,居然把兵器丢到地上。 这回陈盛才终于相信,对手是真的不想继续了。 他的心里莫名的感到轻松,却也有点意犹未尽。嘶,哎?我是不是贱? 既然说到“停手”,陈盛就变得礼貌起来。 “前辈怎么就想通了?” 夏侯飞山哽咽道:“今天,是老夫六十六岁的生辰。我想回家看看,看看老房子,看看夏侯星。” “哎呀,恭喜恭喜。” 陈盛连忙鼓掌,一边鼓掌一边唱道:“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鹅……” 夏侯飞山表情扭曲,就像出门踩到屎一样。 “什么调子这么怪?” “我自己瞎编的。” “那你是真瞎!” 陈盛倒也没生气,咧开嘴哈哈大笑,然后正色道:“请前辈放心,关于夏侯星和薛可人的秘密,我一定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泄露的。苍天可证,我‘高通’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否则甘愿被火烧死,被雷劈死。” “真的?” “绝无虚言。” 夏侯飞山瞪着他,很久才开口道:“好吧,我信你。” 陈盛连忙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快滚吧。” “多谢。” 终于结束了,他的这声谢谢说得真心实意,连嘴都合不拢。 …… 哪料到陈盛刚走没两步,夏侯飞山居然又飞回来,挡在他的面前。苏丹小说网 陈盛赶紧后退,随手握住长剑:“哎?你说话不算话!” “我是那种人么?” “像!” 夏侯飞山:“……” 他怒道:“臭小子,你把老夫当什么了?我找你是有别的事。” 陈盛慢慢把手缩回来,怀疑地说道:“好吧,那你请讲。” 夏侯飞山踌躇了片刻,叹口气:“老夫这一生,将全部希望都寄托于一个人,只可惜,那人让我失望了。” 陈盛秒懂。 ——他说的肯定是自己的私生子夏侯星,夏侯星就像个羊屎蛋,表面上光滑鲜亮,其实却一肚子草包,中看不中用。 “然后呢?” 夏侯飞山道:“然后我想把剑法传给你。” 这回陈盛大吃一惊:“为什么?” 夏侯飞山道:“当年我与燕家的老儿一决雌雄,不慎败了一招,这是我毕生的耻辱。老夫要你学会我的剑法,有朝一日去击败燕十三,破掉他的夺命十三剑。至于我的那个传人……是指望不上了。” 陈盛摇头道:“不行不行,燕十三和我有私交,我怎么会找他报仇?” “迂腐!” 夏侯飞山怒斥道:“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怎么就能保证你们两个日后不翻脸?” 陈盛继续推脱:“可是,燕十三现在已经退出江湖,我就算要找他比剑,也没机会的。” 夏侯飞山一时语塞,他皱着眉毛道:“那,那老夫退一步。你先学再说,燕十三即便隐退了,他的剑法也总要传出去的,我不管你打败谁,只要能打败《夺命十三剑》的传人就行。” “这个……” 陈盛想了想,答应道:“行!” 开玩笑,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瓜才拒绝呢。 先应允下来,把东西弄到手再说,至于以后,呵呵,以后谁还能管得了他? “那你看好了。” 夏侯飞山抽出长剑。 他一面缓缓演示,一面讲解道:“我夏侯家的功夫,名叫《逆流击水剑》,共有九九八十一式。这套剑法,是老夫的先辈在大河中逆行时所创,自从败给《夺命十三剑》之后,经过我不断的摸索与调整,就增加到了一百零八剑……” 陈盛目光灼灼,在旁边用心学习。 如果说他的剑法是精品,那么《逆流击水》就是极品。 早些时候,如果他不逃走,在公平的状态下展开较量,可能早已死了好几次。 这套剑术绵密而迅猛,具有种种莫测的变化。 因为是在急流中练成的,所以出手时的平衡感更好,也更易于保持重心。对于一名剑客来说,“平衡”正是战斗的保障。 更厉害的还有! 逆流击水必然要面对“阻力”和“压迫”,剑法一旦施展开来,这种阻力和压迫就会转接到对手身上,从而产生奇异的“粘滞感”,因此消耗对手的体力,起到减缓速度的作用。 总而言之,妙不可言…… 此时,夏侯飞山已经使出最后一剑。 他的手腕连续搅动,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这最后一招,叫做‘搅动风云’,看清楚了?” “嗯。”陈盛点点头。 夏侯飞山道:“我研究夺命十三剑已有二十年,夺命十三剑一定还有第十四种变化,而这种变化,才是它真正的精髓。” 陈盛很佩服,不愧是老一辈的高手,算得太准了。 夏侯飞山道:“这一剑的目的,其实是防守。我不知道那一剑会从什么地方刺出来,但无论它怎么变化,‘搅动风云’都可以让你活着。” 陈盛抱拳行礼:“多谢前辈。” “哼。” 夏侯飞山道:“我练得这么慢,你应该学会了吧?” 陈盛道:“学会了。” 夏侯飞山最后斜了他一眼,飘然离去。 “那个前辈,如果夺命十三剑还有第十五种变化呢?”陈盛喊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021 反客为主 雪下得更大了。 陈盛顶着料峭的北风一路行走,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然后再将这段时间的收获总结一下,好好的闭门练剑。 要想活得更长久,练功是必须的,平时不努力,打起来你就只能哭了。 额,话说,这边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长安跑出来一年多,他现在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跟个瞎子一样。 走出旷野,又遇丛林。 “逢林莫入”的老话是说给普通人听的,陈盛可不在乎,直接便晃了进去。 因为一个人闷得慌,他就跟自己开玩笑,把两只手包成个小喇叭,冲着远处大喊:“有人劫道吗?” “有!” 从雪地里,石头后面,竟然真的蹿出来十几个汉子,把他给团团围住。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陈盛一愣:“……” 真特么乌鸦嘴,我是不是闲的? 说到底也怪风雪太大,如果要换个地方,以他那超强的听力,这么多人根本藏不住。 陈盛歪着头,环视着他们:“老子有钱却不想给,你们说怎么办?” “那就杀了你!” “随便。” “嗤。”“嗤。”“嗤……” 剑光连续闪烁,地上连续躺尸,转眼间就有六个人倒在陈盛的剑下,血喷得到处都是。 这些渣渣的战斗力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三流货色。 看见陈盛杀人比割草还快,其余的几个汉子魂飞魄散,直接就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大侠饶命!” 陈盛讽刺道:“这年头连阿猫阿狗也敢出来劫道,呵,你们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汉子皮肤黝黑,长着一对招风耳。 “回,回禀大侠,附近不远有座‘落凤山’,小的们在山上聚义干些没本儿的营生,有个匪号叫做‘落凤三雄’。” 陈盛“噗”的一声笑出来:“什么狗屁的聚义,不就是山贼吗?” “呃。” 为首的汉子搓搓手,陪着他干笑道:“是的大侠。” “既然叫做‘三雄’,那你排行老几?速速报上名来。” “小人张铁锁,排行老三,另外的两位寨主,刚才都被你老人家……杀,杀死了。” 陈盛忽然问道:“你们山上大不大?” 张铁锁听不明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地方还算宽敞。” “僻静么?” “僻静。” 陈盛很开心:“作为老三,你有没有被老大和老二欺负过?” 张铁锁道:“嗯!!!!!” 陈盛道:“从现在开始,你老张就变成了大当家,再也没人敢欺负你,这件事应该庆祝庆祝吧?” 张铁锁咽着口水,畏惧地看着他:“应该……如何庆祝?” 陈盛道:“把我请上山做客,敬你两杯酒怎么样?我这人就喜欢凑热闹。”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带血的长剑抖了抖。 张铁锁光速点头:“啊,没问题,我们全寨热烈欢迎。却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陈盛把真名当成了化名用。 “陈胜吴广的陈,盛名之下的盛,陈盛。” …… “此处是什么地界?” “襄阳。” 哦,原来是荆楚一带。 从长安到这儿并不算远,陈盛兜兜转转的跑了一年,没想到竟然离得这么近,可能怪绕的圈子太多了。 貌似武当派就在荆楚境内? 昆仑、华山、峨眉、崆峒、南海、点苍、武当,江湖上有七个著名的剑派,其中以武当稳居第一。武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各种人才层出不穷,名气也是最大的。 不过,这些跟陈盛都没关系。 陈盛随着张铁锁几人穿出丛林,赶往落凤山。 落凤山地势崎岖,只有一条羊肠小径通上去,走起来颇费体力。 他们的巢穴建在半山腰,全是用原木和石块垒成的,外头还挂着一面“替天行道”的旗帜,很有点梁山泊的意思。 陈盛大咧咧地到处参观,参观之后便闯入了聚义厅,只见厅内摆着三把铺着熊皮的交椅,他当仁不让,捡最大的那个一屁股坐下,跷起了二郎腿。 “这小子是谁?” “快给我滚下来!” “三当家的,二当家的呢?” “大当家的又去了哪里?” 毕竟是个贼窝,山上还有好几十位凶巴巴的汉子,他们一边质问张铁锁,一边拿着武器逼了过来。 “别冲动!”张铁锁直冒冷汗,连忙阻拦道:“这位陈盛大侠是我请来的贵客,礼貌你们懂不懂?陈大侠乃世外高人,他的修为深不可测……” 有人怒吼道:“放屁,哪有如此狂妄的客人?” “对啊对啊,二当家的和大当家的到底怎么了?” “快说!” 张铁锁的威望可能稍微差点,根本压不住这帮糙汉子,他支支吾吾的,脸都憋得通红。 陈盛道:“哦,那两个废物不长眼,都被我杀了。” “什么?” 带头闹事的汉子脸色一变,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张铁锁只能点头。 “入你祖宗!兄弟们跟我上,活剐了这个小子!” “对,砍死他……” “噗。”“噗。”“噗。”“啊……” 片刻之后,还剩下的幸运儿跪了一地,大灰狼全部变成小绵羊,这些人满面带笑,态度一个比一个温柔。 陈盛把剑收起来,慢条斯理道:“你们服不服?” “服!” “哼。”陈盛道:“我只是过来做做客而已,就小住几天,你说你们至于么?” “俺们错了。” “大哥想住多久住多久。” “是啊大哥,我们从娘胎里生下来的时候,就盼着这一天了。” 陈盛道:“是诚心的吗?” “绝对诚心,苍天可鉴!” “哈哈哈哈。”陈盛很高兴:“把你们山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拿出来,让我瞧瞧。” 山贼们互相对视着,最后一起看向张铁锁。 张铁锁毫不迟疑,瞪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听大哥的,快去拿。” 陈盛道:“哎,张寨主太客气了,我不是大哥,你才是,千万别喊错了。” 张铁锁道:“好的大哥……” 过了一会儿,两个宝箱果然被抬上来,金银、玉器、首饰、铜钱,样样不缺。 陈盛随身就带着巨额的银票,财大气粗,哪能看上这个? 他嫌弃道:“才这么点东西?” 张铁锁擦着汗,陪笑道:“钱确实不多,因为最近太冷了,人们都不出门的,生意……不好做。” 陈盛道:“张寨主你是大哥,地位要高一点,这样,这些东西你分三成,剩下的全发给兄弟们,一件也不要留。既然天气如此恶劣,你得让大家温暖起来啊。” ??? !!! 所有的山贼都呆住了,简直不能相信。 张铁锁结巴着:“全分掉?那大哥你呢?” 他还以为这个煞星是过来黑吃黑的,没想到人家不图财! 摇摇头,陈盛显得道貌岸然:“我是客人,客人怎么会拿主人的东西?请不要侮辱我。” “……” 他说分钱就分钱,办事儿特别利索。 “谢谢大哥!” 山贼们跟过年一样,全都笑得合不拢嘴,恨不能把陈盛当成祖宗来供着。 原因很简单,他们只是一帮小喽啰,平日里有什么好处都被几个当家的分去了,哪见过这么些财物? 旁边的张铁锁同样好开心。 因为有两个强势的哥哥排在上面,他作为老三只能吃口剩的,这些年一直缺油水,也穷得叮当响。 分钱完毕,皆大欢喜。 陈盛道:“你们以后该干嘛干嘛,我绝不拦着,也不要你们的钱。我只求一块清静的地方用来暂住,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山贼们轰然道:“不过分!” “好。”陈盛龇着牙:“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022 火海 山巅上有一处很大的洞穴,是天然形成的,里面空间宽敞,而且冬暖夏凉。若在此练剑的话,还可以亲近日月星辰,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 陈盛在参观之后,满意地笑了。 “张寨主,你每日把饭菜送上来便可,我看这里不错,就叨扰了。” “大哥满意就好。不过说到饭菜,你有什么忌口的没有?”张铁锁问道。 ——因为陈盛办事公平,“花钱”也大方,最重要的是,他还把骑在自己头上的两位哥哥都干掉了,张铁锁现在神清气爽,对陈盛自然就亲热起来。 “我不忌口,什么都吃,但必须顿顿有肉。” “这个简单,山上哪会缺了肉食?小弟保证让大哥舒舒服服的。” “好,多谢。”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陈盛发现,张铁锁杵在那里一直不动,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你还有事?” 张铁锁道:“确实有点小事。原来的老大和老二死了不要紧,他们在山上还留下了两个嫂子,是拜过天地的那种。你看……” “啊?小张,你也太无耻了!我已经把钱都分给你们了,怎么着,还想把嫂子也分一分?”陈盛的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指着他骂道。 张铁锁连忙摆手:“大哥莫生气,没有那个意思。小弟只是想让大哥帮忙出个主意,看看怎么解决她们。你也知道,山上的汉子都跟饿狼一样,面对无主的女人,时间长了怕是要出问题。” “噢。” 陈盛道:“那你怎么没收下来?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张铁锁吓了一跳:“不行不行,我有家室的。夫人的脾气相当暴烈,她若知道小弟收了二位嫂子,非得切了我不可!” 明白了,怕老婆呗。 陈盛道:“原来是这样。你去请嫂子们过来,我跟她们谈一谈。” “遵命。” 张铁锁松口气,赶紧溜走。 过了一会儿,两个年轻的女子便上到山顶,陈盛看了一下,居然长得相貌不俗。 知道山上变了天,她们二人却毫无惧意,反而都瞪着眼睛。 “你们叫什么名字?”陈盛问。 左边身材丰腴的说:“红杏。” 右边稍稍纤细的回答:“紫云。” “嗯。”陈盛清着喉咙。 “二位嫂子,你们的夫君已经不在了,他们做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早晚是会出事的,死在我手里只能怪命不好。我也不多说什么,给你们些银子,你们就收拾收拾,返回老家去吧。” 红杏似乎比紫云厉害一些,抢着道:“家?哪还有家?山上不就是我们的家么?” 陈盛被她噎住了:“那你们的亲人呢?” “早死光了,即便没死,我们这两个贼婆子难道有脸回去?” “这……” 真麻烦! 竟然无处可去? 陈盛为难地看着张铁锁,张铁锁表现很怂,立刻低头看蚂蚁,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出于同情心,他只好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留在这里给我当丫鬟吧,平常洗洗衣服、铺铺床什么的,行不行?” 三个人反应贼快,同时大声说:“行!” 陈盛:“……” 我怎么感觉你们仨是一伙的,而且早有预谋? …… 当晚。 “咕噜咕噜。” 红杏正用茶水漱着口,好像嗓子有点儿痒,漱口时她斜了陈盛一眼:“你也不是个好人。” 陈盛懒懒地歪在床头休息,没吱声。 “哎呦,真酸。”一旁的紫云揉着膝盖,抱怨道:“姐姐才发现?我早就知道了,好人能有这么多花样?” “哈哈哈哈。”这次陈盛终于忍不住了,开怀大笑。 红杏气道:“你杀了我们的男人,我们姐妹本来是打算报仇的,趁你睡着的时候报仇!” “为什么不报?” “你这冤家警觉得很,我们恐怕杀不了你。”红杏似乎认命了,她叹着气道:“而且,像我们这类的女子,本就是风中的落叶,水里的浮萍,没有明天的。” 紫云道:“嗯,为了活下去,咱们只能先找个依靠,过一天算一天。” 陈盛对红杏的话颇有感触。 他起抬头,看向外面的星空。 遥远而璀璨的星空似乎是永恒的,似乎几万年都不会变样,而人呢? 永恒代表着“坚固”,而人却那么脆弱,又短暂又脆弱。 “你们找错对象了。我也是一颗无根草,说不定马上就会消失,庇佑不了你们的。” 红杏道:“管它呢,反正你陈盛走了,还会有张盛、王盛继续接手的,天下的男人都一个臭德行。” 陈盛:“……” 她倒是真看得开。 陈盛一板脸:“你给我过来!” 红杏道:“过去干什么?” “你刚才的话我不爱听。” “然后呢?” “我要堵死你的嘴。” …… 岁月悠悠。 转眼间,陈盛在山上就住了四年。 这里宛如世外桃源,不沾染外界的风雨,他白天一个人练功,晚上三个人切磋,小子日过得愉快极了。 将所有的剑法融合在一起,陈盛巩固了自己的境界,终于完成了质的蜕变。 一名超级高手已经诞生! 环顾天下,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 …… 这一年的元宵节,襄阳城里举办了花灯会,红杏和紫云眼馋得很,非得央求着陈盛一块去凑凑热闹。而因为懒惰,陈盛压根就不想动弹,她们便嘟着嘴自己走了。 黎明前后,二人还没回来,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踉踉跄跄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黑暗中,熟睡的陈盛猛然睁眼。 警惕性已经刻入他的骨髓,直接从枕边摸到长剑,翻身而起,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大哥……” 来的是张铁锁。 就着依稀的月光,陈盛发现张铁锁一边奔跑一边捂着胸口,正有黑红色的液体不断从指缝滑落,看起来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噗通。” 张铁锁呼吸沉重,没走多远便摔倒了。 “大哥,武……武当派的臭道士夜袭山寨……见人就杀,兄弟们好惨啊……” 陈盛一惊,连忙迎过去把他扶起来。 “武当派杀进山寨了?你没看错?” “没看错。” 陈盛有些莫名其妙,你们一伙子三流小贼寇,连功夫都没练明白,怎么会惹到这么可怕的敌人! “原因呢?” 张铁锁摇摇头,眼睛里充满恐惧:“不知道,我们有多大的胆子,敢去招惹武当派?” “好吧,先别管那么多,让我看看你的伤。”陈盛道。 张铁锁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满脸惨然。 “兄弟被刺了一剑,已经不行了。你别浪费时间,快走!” 说话的时候,张铁锁的血越流越快,目光也开始慢慢涣散,现在就算神仙赶过来,恐怕也无能为力。 毕竟在一起相处几年了,眼看着他即将殒命,陈盛要说没点感觉那是骗人的。 哪怕他只是个贼。 陈盛也紧紧地握住张铁锁的手,叹息着:“我为什么要走?” “你隐姓埋名,躲在这个破地方,难道不是为了避开仇家?” “不是的,我在外界并无瓜葛,只是图你们山上清静,方便练剑而已。你先歇一歇,喘口气。” 张铁锁的呼吸越发急促,挣扎着说道:“大哥,那你更要快些逃命,武当派的牛鼻子已经杀红眼,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山上的人!就连二位嫂子……” 陈盛一震:“红杏和紫云怎么了?” “二位嫂子从夜市上回来,刚好碰上他们,都,都都被杀了。” “……” 说话间,张铁锁的手忽然垂落,已经没了声息。 陈盛默默无语,心里堵得难受。 为什么? 为什么? 武当派是江湖上著名的正道势力,为什么连女人也不放过? 陈盛把张铁锁放平,用手合上他的双眼。 “老张啊,你且等等,我这就去问个明白……” 一股戾气从脚下席卷而来,排山倒海,瞬间塞满了整个胸膛,几乎要将陈盛炸碎。 “艹!!!” 他提剑在手,用最快的速度掠了出去。 普通人绝不会为了一伙山贼而得罪武当的,逃避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过,他却并不是普通人! 陈盛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意。 他很快就下到半山腰。 建在这里的山寨烈焰熊熊,已经化作一片火海。那猛然钻进鼻子里的焦臭味道,竟如此炽热,也如此恐怖。 尸体! 尸体! 到处都是凄惨的尸体…… 023 这就是名门正派 在火海的边缘,立着几名白衣道人。 确切地说,一共有四个。 他们的年纪并不大,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领头的那个要稍微年长些,但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这些道人气质出众,身上却沾满了斑斑血迹,笑得就像魔鬼。 他们正在数银子。 数从山寨里抢到的银子! “啧啧,大伙没白来啊,孙师兄果然好算计。”一名圆脸的小道士拼命往怀里塞钱,喜滋滋的。 那个领头的孙师兄面容清秀,咧着嘴说:“有钱拿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等为百姓们除掉祸害,宣扬了武当山的威名,这就叫一石二鸟。” “哎,应该是一石三鸟。” “怎么讲?” 圆脸小道士抬起脚,把一具尸体踢进火堆,顺便吐了口痰:“师父他老人家常说,功夫要尽量贴近实战,如此才能精进。而我等用山贼来练手,跟平日里的切磋完全不一样,感觉更真实,而且特别的痛快。” “没错,的确如此。师弟刚才杀了几个?” “九个。我有一招‘君子如玉’还差点火候,这杀着杀着,当杀到第七个贼子的时候,突然融会贯通,就把招式练明白了。” “哈哈哈……” 道士们欢笑起来。 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剿灭山贼,却杀人、放火、抢银子,甚至用活人来练剑? 嗯。 这就是传说中的名门正派。 几个道士越笑越开心,忽然有个声音淡淡开口。 “武当派的剑法想必是高明的,不过却有一点不对。你们为什么不把‘君子如玉’,改成猪狗不如?” “谁?!” 道士们齐齐变色,顺着方向转过身去。 因为是半夜起床的,陈盛来不及收拾自己,他披散着长发,右手仗剑,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如果说眼神也能有温度,那么他的眼睛就像这寒夜一样,冰冷刺骨。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还究竟算不算人?” “哼哼。” 圆脸小道士面带讥屑:“明白了,半夜至此还出言不逊,你定是贼窝里的余孽吧?” 陈盛道:“哦?在贼窝出现便是贼寇,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按照这个逻辑,等你回到武当山,山上的老老少少不都变成畜生了?” “好大的狗胆,找死!” 圆脸小道士恼羞成怒,立即拔出长剑,挺身,送臂,对准陈盛的咽喉便刺。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刺击正是所有剑法的“母招”,他出身于名门,练得自然极其纯熟。 “喂,师弟小心啊。” 带头的孙师兄看到陈盛的眼神,似乎完全没有感情,更没有丝毫的畏惧,心里莫名一紧,于是便开口提醒。 只可惜,已经晚了。 面对着凶狠的一招直刺,陈盛连躲都懒得躲,随手就挥剑劈过去。 看似同归于尽,却是后发先至。 这一剑当头劈下来,带着陈盛特有的凶悍之气,无惧无畏,宛若九天惊雷。 电光石火间,圆脸小道士怪叫一声,只能横剑格挡,护住自己的头部。 因为对手比他更快! 不挡就死! 挡了……也得死。 “叮。” “噗。” 剑砍剑,剑断。 剑砍人,人亡。 陈盛竟连人带剑把他劈成两半,尸首一左一右倒了下去,肚子里那些腌臜的东西应声坠落,“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师兄!” “师弟……”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孙师兄发现陈盛的武器尺寸宽大,猛的想起个人来,不由骇得心肝皆碎,当下转脸就跑,居然将二位年轻的师弟扔下了。 另外的两个小道士却没逃走,瞬间红了眼睛,咬着牙扑向陈盛。 他们配合得不错。 从两边分别包抄。 一个刺咽喉。 一个刺丹田。 陈盛照旧没动,反手撩出长剑。 “叮”的一声。 右边的小道士身躯一震,他的兵刃居然被粘住了,陈盛一粘,一带,长剑竟随着巨大的力量脱手飞走,刺穿了左边道士的脖子。 尸体还没来得及倒下去,陈盛便进步起脚,一脚踹上他的膝盖。 “咔嚓。” “啊!!!!!” 腿部应声弯折,扭成了可怕的角度,小道士惨叫出口,与倒下的尸体一块重重摔翻。 他抱着左腿,眼睛里全是无法形容的恐惧。 “小道知错了,请你饶,饶了我……” “哦?” 看了眼蹭在地上用胳膊不断后退的小道士,陈盛似乎有些犹豫:“你真知道错了?” “我错了!” “那好吧,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对不对?” “对对对,谢谢,谢谢。”苏丹小说网 这恶鬼竟如此好说话? 小道士露出狂喜之色,飙着眼泪使劲点头。 “你信不信我?” “信,当然信。” “砰!” 下一秒,陈盛便再次起脚,一脚踢断了他的脖子。 “连我的话你也敢信?” 小道士已经没有能力表示反对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个麻花似的,脸上泪水横流。 …… 四名凶手三人伏诛,还剩下最后一个姓孙的没解决。 落凤山地形崎岖,想很快跑掉是不可能的。 陈盛提了口气,迎着初春的寒风飘然起飞,踏过树梢、踩过岩石,如同箭矢般追了过去。 这些年他可不是白混的。 他的轻功和剑法一样进步神速,堪称炉火纯青。 从山腰追到山脚下,陈盛发现小径上散落着几匹马儿,马儿的蹄子都被黑布包上了,显然是他们来时乘坐的交通工具。 那个“孙师兄”正翻身上马,看样子非常慌乱。 “哪里走?” 陈盛大喝一声,脚底加速狂奔,两者间的距离正以惊人的速度缩短着。 孙师兄打马就走,转脸叫道:“阁下可是‘一剑穿心’高通?” “不错。” “高大侠行事喜怒无常,却并非邪道中人,这次为了几个区区的小毛贼,竟要与武当为敌!” “拿武当吓唬谁呢?都说我喜怒无常了,你还问?” “……” 陈盛也蹿到一匹马上,连续抽了两鞭子,对着孙师兄紧追不舍。 孙师兄在前面满脸惶急,头上全是冷汗:“那些山贼跟你有何干系?若有得罪之处,请看在家师的面子上,放过小弟。” 陈盛懒得开口,继续追击。 “家师是武当派的当今掌门,青松道长。” 嗯? 陈盛这回怔了怔。 武当掌门在小说中并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什么修为? 管他呢,只要不碰上谢晓峰或者慕容秋荻,陈盛谁也不在乎。 “那又如何?反正今天你死定了。” “……” 一个逃,一个追,东方渐渐泛白。 苍穹之下,襄阳城已经展露出雄伟的轮廓,正在一点点慢慢放大。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襄阳城,孙师兄就越是笃定,到后来他甚至不再恐惧,竟咧开嘴笑了起来。 “谁死还不一定!” 024 我反对(二合一) “驾,驾……” 孙师兄纵马闯进襄阳城,丝毫不顾忌街上早起的百姓们,他带着缰绳左冲右突,玩命逃窜。 这小子怎么对地形那么熟,就像来过似的? 在后面追了一会儿,陈盛有些疑虑。 莫非藏着什么埋伏? 不应该啊,自己隐姓埋名三四年,连头都没露过,谁会给他下套子? 算了,开弓岂有回头箭,老张他们不能白死,说什么都得让这个姓孙的付出代价。 过了片刻,孙师兄逃进一条小巷子,他在马鞍上随手一拍,忽然凌空飞起,蹿入一栋很大的宅院里。 陈盛来不及多想,也跟着飞进去。 “师父,师父,救命!”孙师兄如释重负,一面奔跑一面大叫。 不好。 武当掌门竟真的在此? 这时陈盛已经离得很近了。他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双脚一沉,将地上的青砖踩得粉碎,身体发出破空的尖啸声,悍然弹射过去。 脚下连追三步,陈盛终于赶上了孙师兄,在背后挥拳就打。 “砰!” 一拳击出。 孙师兄扑街。 强大的力量打碎了他的后心。 孙师兄胸口突出、眼球突出、七窍飙血,临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刚刚涌现的狂喜。 地狱和天堂只隔着一步之遥,他却永远也走不到了。 “什么人?” “嗖,嗖嗖嗖……” 宅子里一声断喝,下面居然连续飞过来数十道身影,将陈盛围在中心,各种拔剑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这样凶险的场景,陈盛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披散着头发,浑身的肌肉为之紧绷,面上却毫无惧色。 冷眼看去,这些人什么打扮都有,不光有俗家,道士,甚至还有几个老尼姑。 “孙昊,乖徒儿,你……” 一名白胡子的道长冲过去,连忙抱起孙师兄检查伤情,在发现徒弟已经气绝之下,连手指都颤抖起来。 道长哀痛不已,神色有些恍惚。 某些弟子得了师父的真传,关系可能比亲生儿子还要亲,普通人是不了解这种感情的。 “好狠的手段!” “好大的胆子!” “哪个狗贼竟敢上门挑衅?七大剑派决不可辱!” “杀了他!” “杀……” 人群里顿时聒噪起来,纷纷开口痛骂。 艹! 陈盛也难免心惊。 七大剑派居然凑到了一块? 最近江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因为躲在山里好几年,陈盛消息闭塞,对外界的情况当然搞不清楚,但估摸着应该跟自己没关系,顶多是误打误撞,碰上了。 经过短暂的恢复后,道长冷静下来,他把徒儿的尸体放好,快步走进圈子。 这位道长的年纪应该在六旬左右,形象高大威猛,一看就是长期发号施令的那种人。 “贫道青松。” “噢,原来是武当掌教,久仰了。”陈盛敷衍地拱着手。 青松投过来的眼神犹如厉电,令人不寒而栗:“我等七大剑派在此聚会,阁下竟闯进来当面行凶,不知是何方神圣?” 陈盛道:“某家高通。” “一剑穿心高通?” “对!”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些年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的高手,无疑就是高通。他先是在洛阳城外约战燕十三而不死,后面又在长安连续击杀十余位剑客,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至于高通为什么像流星一样销声匿迹,江湖上流传着几种版本: 有的说他仇家太多,早在几年前就被人暗算身亡,死在了臭水沟里; 有的说他对青楼过分迷恋,导致身体被掏空,突然就暴毙了; 还有的说他看破红尘,出家去西域当了和尚。 反正云山雾罩的,都没什么好话…… “高通?你可认得我?” 青松道长还没做出反应,猛然间,旁边又有个独臂的老者变得激动起来,他死死地瞪着陈盛,脸上的仇恨浓到化不开。 这人的身体有些残缺,唯一的一条左臂长到过分,居然都快垂到膝盖下面了,实在是天生异相。 “前辈看着面生,我不认得。”陈盛感到莫名其妙,确定从前应该没见过对方。 “老朽柳石泉,忝居南海剑派掌教一职。” 嗯? 南海剑派的掌门人!苏丹小说网 ——今天的这个什么“大会”层次真不低,七大剑派竟有两位掌门在此,那么,宾客里还有没有厉害角色?或者说,七大掌门全都到了? 高手来得越多,越代表事情严重,他们不管要对付谁,都足以改变整个江湖的格局。 陈盛点点头:“柳前辈好,失敬失敬。” 柳石泉道:“哼,你不认得我,老朽却对你仰慕得紧。四年前,我有个义子途径长安,不慎败亡在你的剑下……” 陈盛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老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呢。 “没错,南海剑派好像是有个姓丁的败在我手里,叫什么丁一鹤。当年有许多人在场可以作证,我是一对一赢的,赢得光明正大,丁老弟的死纯属技不如人。” 陈盛将“一对一”、“光明正大”几个字咬得很重。 这事儿他干过好几次了。 ——陈盛的潜台词是,我的确杀了你们的徒儿或者义子,但都是单挑的,你们总不好意思群殴吧? “南海剑派技不如人?” 柳石泉的头上暴起青筋,咬牙道:“很好,好得很。丁一鹤年纪轻,对本门的剑法只学了点皮毛,死了算他活该。今日我就舍下这张老脸,代表南海剑派向阁下讨教一二。” 说是“讨教”,他却抽出长剑,大踏步逼迫过去。 这分明是玩命! 陈盛痛快道:“也行。” 来就来吧,今天闯进了龙潭虎穴,他也只能继续保持强硬。因为刚才当着大家的面干掉孙昊,等于抽了所有人一记耳光,他已经没有认怂的余地了。 “等等。” 此时青松突然插话,一闪身把柳石泉挡住。 “柳掌门请了,二位的恩怨不妨稍后再说,我武当派还有话要问这位高施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呃,道兄既然开口,那好吧。” 柳石泉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心里颇有些不快。 没办法,青松毕竟是七大剑派的领袖,而且还将山门抬了出来,面子总要给的。 青松冲着陈盛道:“高施主。” 陈盛道:“请讲。” 这位道长的体型犹如天神一般,说话很有压迫感。 “昨夜是元宵佳节,劣徒孙昊向我禀告,说他在集市上游玩之际,无意中听见有一帮强人霸占了落凤山,在附近打家劫舍,滋扰百姓……请问,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陈盛面无表情:“该杀。” “我对劣徒的提议表示首肯,便答应下来。却不知,孙昊为何死在施主的手上,我另外的几个徒儿又去了哪里?” “噢,他们也都死在了我手上。” 青松还没开口,七大剑派的人义愤填膺,立刻便对着陈盛痛骂出声。 “什么?” “杀人必须偿命!” “狗贼还无法无天了,剁了他……” “各位稍安勿躁。”青松双眉一震,加重语气说:“此事或许别有原因,请高施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武当派从不欺人,但也绝不受欺!” “可以。”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陈盛就略过了一些枝杈:“高某最近外出游历,也是在无意间路过落凤山的。当时我发现,孙昊等人竟把数十名山贼杀得鸡犬不留,手段极其凶残。” 柳石泉突然截口道:“鸡犬不留又如何?山贼滋扰百姓,全该死,死得好。” “哦?” 陈盛斜了他一眼:“那女人呢?山上有两个女人也被杀了,她们连武功都不会。” 青松断然道:“这不可能!” 陈盛道:“道长是不够了解自己的爱徒啊。令人发指的还有,孙昊他们不光杀女人,而且还放火焚烧尸体,甚至把山贼的财物收敛在一块,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为民除害可以,但是放火、抢钱、连不会武功的女人都杀,那性质可就变了。 陈盛道:“这样的畜生丧尽天良,与强盗有什么区别,请问该不该杀?” “呸!” “你他娘放屁!” “胡说八道!” “武当派的清誉也是你能诋毁的?” “杀了这奸贼!” 七大剑派的人群情激奋,有好几个汉子都打算冲过来,把陈盛碎尸万段。 青松一伸手,将他们拦下。 事情既然涉及到门派上千年的名声,青松也就难以克制了。 他厉声道:“你的话荒谬之极,如何能够证明?” 陈盛道:“很简单,事发地不过区区数十里路程,道长派些人过去一看便知,那些抢来的银子,应该还在你几位好徒儿的身上装着。因为银钱沉重,他们的袍子都快被撑破了,外人不知的话,还以为武当山人杰地灵,竟然连男子都能怀胎呢。” 青松憋得难受:“……” “哦,孙昊可能更讨长辈喜欢,所以不缺钱花,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往兜里塞银子的。如果眼下能在他身上找到赃款,我就不用浪费口舌了。” 陈盛这些话夹枪带棒的,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贫道自然会查清楚!”青松的手指越抖越厉害,他强压怒火,马上就要喊人。 “如果查明无误,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陈盛问。 “如果事实无误,你不但可以走,贫道还会代表武当郑重道歉,乃至于向天下自裁谢罪!” 青松的这个态度倒是令人欣赏,陈盛点点头:“好,那么我就姑且等一等,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且慢!” 说话的又是柳石泉,青松回头看看他:“柳掌门还有何见教?” 柳石泉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事情既然出在武当派身上,道兄是不是要回避一下,省得落人口舌?” 青松沉思片刻:“嗯,柳掌门所言极是,武当的确应该避嫌。那么……” 柳石泉赶紧又说:“不如交给我来办吧,小弟这就让徒儿过去查看,道兄意下如何?” 青松点头:“行,有劳了。” 七大剑派同气连枝,面对柳石泉的好意,他是很难拒绝的。 柳石泉冲着大家团团拱手,问道:“诸位可信得过我?” “信!” “柳掌门客气了。” “交于柳掌门,我等自然放心……” 最后,柳石泉慢慢地望向陈盛。 “高通,此事由我代劳,你可有不同意见?” “我反对!” 这老儿上蹿下跳的,分明是存了歹毒的心思,陈盛若答应他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柳石泉道:“你凭什么反对?” 陈盛讥屑道:“谁去都可以,就是你柳掌门不能去,我跟你们南海剑派结过私仇,万一你要是存了坏心,把证据销毁,然后嫁祸给我呢?” “你!” “我什么我?七大剑派要想让人们服气,做事必须得公平公正,不能存在任何瑕疵。青松道长,你以为如何?”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陈盛发现青松虽然态度强硬,却不像是奸猾之辈,所以就将了他一军,强迫他改变主意。 果然。 青松迟疑起来:“是我的疏忽。柳掌门对不住了,此事关系重大,我看还是换个人调查的好。”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等柳石泉做出反应,便对着旁边喊起来:“有哪位同道愿意代劳的?” “昆仑派愿往!” “好,咱们先商量商量细节……” 柳石泉被大家扔在一边,脸色黑得好难看,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哼。” 他恶狠狠地剜了陈盛一眼,拂袖而去。 “师父,刚才你为何要主动替武当揽下差事,自己讨个没趣?”有个阴沉的年青人跟在他身边,小声问道。 柳石泉边走边说话:“我看高通神色镇定,不像撒谎的样子,武当的那些小辈可能真犯了糊涂,作孽了。” “啊?他们真的敢放火劫财?” “八九不离十。” 年青人的神色非常震惊,似乎很难接受。 柳石泉又道:“你丁师兄的仇不能不报。真相一旦被查明的话,武当派若是做主放了高通,天大地大,下次我怎么找他去?我哪里是为了武当派出头,而是为了咱们自己。” “师父老谋深算,是小徒眼界浅了。”年青人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石泉淡淡道:“这样,你立刻出发,赶在他们前头去落凤山,速度要快。” “去干什么?” “高通不是怕毁灭证据么?他怕什么,你就干什么。” 年青人一咧嘴,狞笑道:“明白。” 柳石泉最后道:“武当派素来清高,可不能留下什么污点,你这回过去‘帮忙’,还能成全他们的好名声……两全其美,这是在做善事啊!” 025 四年磨一剑 昆仑派对调查相当看重,领头的竟是他们的掌门——白云子。 白云子年逾古稀,一张大方脸显得正气凛然,青松道长对他的态度比对柳石泉尊敬多了,参与讨论的人们也欣然同意。 无所谓。 反正谁去都可以,只要不是姓柳的就行。 这次陈盛也没有反驳。 等白云子出发后,他盘着腿坐在地上休息,把长剑横在手边。 问题似乎解决了。 因为真相是明摆着的,只要白云子他们一回来,一切就会水落石出,谁也别想留下自己。 陈盛的心情放松了几分。 趁着别人走神的功夫,他把脚下的青砖悄悄抠碎,藏了几块小的碎片塞进袖子里。未雨绸缪很有必要,待会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暗器可以用来防身。 在闭目养神的时候,七大剑派的人轻声交谈,陈盛还听到一个重要的信息。 原来,他们在襄阳碰面,居然是为了对付天尊! 这些年江湖上云波诡谲,已经有不少名宿和组织被天尊消灭,七大剑派眼见事态严重,不得不团结在一起,共同商量对策。 天尊的势力固然强悍,可七大剑派也不是吃素的,下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你慕容秋荻一介女流,也想称霸武林,真当男人都死绝了?就算七大剑派不行,还会有别的人跟上,心怀叵测的野心家终将会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白云子终于返程了。 他架着辆马车,将武当派死去的弟子们带了回来。 由于陈盛出手凶狠,那些尸体显得非常扭曲,又扭曲又可怕,一些人当时就看吐了。 “你!” 青松道长的情绪几乎失控,目眦欲裂。 他强行将视线从陈盛的身上转移开,捏着拳头询问白云子:“兄长此去辛苦,却不知情况如何?” 白云子同样脸色铁青,沉声道:“落凤山的确着了火,山贼们身上的伤口,也的确有武当剑法留下的痕迹。这证明武当派的那几个后生去过现场,确实进行了清剿。” “然后呢?” “山贼的巢穴大部分都用巨石砌成,火势虽然凶猛,却并不曾烧毁一切。我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女子的遗骸。” “什么?” 陈盛从地上爬了起来,吃惊道:“这绝不可能。” 白云子一声冷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那里非但没有女性的遗骸,就连你说的什么财物,几名弟子的身上也找不到半分。” 陈盛:“……” 尸体不会自己飞走,钱财更不会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赶在前面动了手脚。 陈盛吸了口气,往人群里环视着,发现柳石泉此刻踪影全无,居然不在现场。 嗯,是这个老贼干的? 青松终于憋不住了,他的须发根根竖起,怒吼道:“高通,你还有何话说?” 陈盛道:“我与武当派并无恩怨,何必要撒谎?怕什么来什么,也许有人为了保全你们七大剑派的名声,真的销毁了证据,还顺便嫁祸给我,这就叫一箭双雕。” “放屁,休要含血喷人!” 青松痛斥道:“自己犯下的恶行眼看抵赖不过,竟然反咬一口?我甚至都怀疑,你可能是那些山贼的幕后首脑,因为被我的徒儿撞破了什么秘密,所以才跳出来杀人灭口的。高通,你编了一大堆可笑的谎话,想要瞒天过海,真当我们是傻子?” “没错。” “这小子心怀鬼胎,青松前辈何必多言?” “我看他就是天尊的走狗,故意来捣乱的,试图破坏七大剑派结盟。”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喊杀的声音合在一块越放越大,直往云霄飞去,震动了整片天空。 有火撒不出,有口不能言。 原来,这就是被陷害的感觉? 陈盛也懒得再解释了,他眼神睥睨,对着青松道:“好吧,我百口莫辩,说不过你们。道长你打算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留下你的首级,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陈盛“噗”的一声便笑出来:“我只有一颗脑袋,怕是舍不得给你。” “那贫道就自己取!” …… 青松含怒出手,挥剑斜砍陈盛,直取颈部的大动脉。 武当剑法讲究随机应变,后发而治人,可被青松使出来,却没有丝毫的含蓄之意,招式刚猛,果决。 陈盛隐居多年,正要试试自己的斤两。 他以同样的角度迎了上去,选择以硬碰硬。 “叮!” 双剑交击,火花迸溅。 嗯? 青松的身体为之一震,手臂竟感觉隐隐发麻。 这小贼走的也是刚猛的路子? 招式一变,掌中的利刃化为七朵梦幻般的剑花,对着陈盛笼罩而去。 绚烂。 热烈。 却致命。 ——武当派著名的杀招,七星聚会! 这一剑虚中带实,与陈盛的“阳关三叠”有异曲同工之妙。 别看青松道长体型魁梧,心思却十分细腻:既然你有强悍的力量,那就用繁复和多变来破之,出奇制胜。 “七星聚会”有六剑是虚的,真正的杀招藏在哪里很难判断,陈盛却迅速出手,直接刺向光芒最盛的那一朵剑花。 “叮!” 又是一簇更大的火星爆出来。 漫天的剑光顿时消散,露出了青松那张愕然的脸,他的虎口为之开裂,右半身酸麻不已。 没想到陈盛的眼力如此精准,这朴实无华的一剑直指核心,非常轻松的就破掉了“七星聚会”,而且,剑锋上释出的力量似乎有叠加之势,一剑更比一剑沉重。 短暂碰撞,高下立分。 “叮叮叮叮……” 陈盛由此抢到了先机,下面的一连串快攻就像骤雨打芭蕉,迫使青松节节败退,全无还手之力。 观战的人们互相对视着,神情格外严肃。 青松道长是七大剑派公认的第一人,居然被陈盛压得无法还击,短短几个照面就露出了败相。更可怕的是,陈盛的剑法不但又快又狠,而且每用完一招就会为之一变,似乎精通多种流派,让人完全摸不到规律。 “砰!” 交手十余回合,陈盛突破了青松的防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青松就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去,鲜血从嘴角喷出,当时就昏迷了。 “师父!”“道长!”“道兄!” 身边的人们慌忙把他接住,连声呼唤着。 ——陈盛明明有机会杀死青松,却没这么做。因为现场还有数十名高手虎视眈眈,万一把局面导向复杂化,演变成群殴,那么就算“剑神”谢晓峰亲自过来,恐怕也难逃一劫。 他是个惜命的人。 暂时还不想死。 不过,仅用十余招便击败了武当掌门,虽然身陷重围,但陈盛的心里还是充满喜悦的,四年磨一剑,他的功夫没有白费。 “小贼休得猖狂!” 昆仑派的白云子开口大骂,正要接着应战,发现一道灰色的身影已经蹿出去,比他快了一步…… 026 箭雨 来者是一位年老的尼姑,满脸皱纹,却有双孩童般清澈的眼睛。 陈盛仗剑在手,问道:“师太何人?” 老尼姑淡淡道:“贫尼峨眉妙玄,请赐教。” 这位老师太尽管身材消瘦,气度却非同凡响,可能是峨眉剑派的掌门吧?如果真的被陈盛猜中,今天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全都到了,局面将会更加凶险。 陈盛面不改色:“请。” “请。” 妙玄师太并没有直接出手。 她慢慢向地左侧移动,一步一步兜起了圈子,“啪啪啪”,脚下越踩越快,越踩越快,直到人影渐渐消失,化作一幕圆形的光圈。 有人惊呼道:“峨眉绝学,浮光掠影步!” 妙玄师太这么可怕的速度,看着都头晕,陈盛索性闭上了双眼。 脚步声逐渐变轻,就像风一般不可辨别。 片刻之后,当光圈开始收缩之际,陈盛的耳朵忽然一动,向正面刺出一剑。 “噗!” 风声止歇。 光影消散。 妙玄师太的左肩中了一剑,一个倒翻落在地上,她踉跄着向后倒退,沉静的双眼里第一次出现波动。 陈盛听对了。 也赌对了。 ——像师太这样的世外高人,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绝不会选择从背后出手的,要进攻也只能选择从正面进攻。两个人互相对刺,因为陈盛的身材更高大,手臂也更长,妙玄就被抢先击破了。 妙玄默默地盯着他,问道:“明明有机会的,你为什么不杀我?” 陈盛嘿了一声:“为什么要杀你?我早就说过,山上的事情千真万确,武当派确实犯下了罪孽,我只是被小人陷害而已。” 妙玄点点头,把视线转向白云子:“道兄,高通说话不似作伪,我等不如重新查验一番,你看可好?” “不好。” 白云子拔剑在手,口气寒冷如冰:“亲眼目睹的事实,又何必多此一举?师太自去养伤,这小贼让我来对付,看剑!” 他将妙玄甩到一边,悍然向陈盛发起冲锋。 昆仑山号称万山之祖,地势雄奇险峻,白云子的剑法也同样惊险,交手时常常有出其不意的角度刺出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杀伤敌人。 他比青松道长还狠!苏丹小说网 陈盛一面小心应付,一面悄悄的观察环境。 通过刚才的两场战斗,陈盛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深刻的认知:那就是,只要不碰上早已“成神”的谢晓峰、练出第十五剑的燕十三、以及境界深不可测的慕容秋荻,在“神级”之下,他几乎没有对手。 不过,这也是在单挑的情况下才能成立。 这么多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接一个的上来,谁能受得了啊? 陈盛打算跑路了。 ——行凶的几个小子已经被击毙,没必要再跟七大剑派拼个你死我活。 陈盛带着白云子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打着打着,猛地使出一招“阳关三叠”,逼得白云子骇然后退,他没有继续展开追击,反而一个转身,冲着大院的围墙扑了过去。 只要越过这道围墙,他就是安全的,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糟了!” “拦住他!” “这小子要跑……” 七大剑派的高手如梦初醒,都叫了起来。 陈盛刚落到墙上,就有个炸雷般的声音大喝道:“退!” 与此同时,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外面的巷子里猝然升起,飞刺他的咽喉。 致命的埋伏。 致命的杀手。 外面藏着的那个人满目狰狞,原来竟是早些时候就已经退场的柳石泉。他料到陈盛可能会选择突围,一早就在巷子里等着了! 这个人的心机实在可怕。 陈盛功亏一篑,却也别无选择,急切间只好使出一个后空翻,又落回到院子里。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山上的事情,绝对是柳石泉搞出来的。他完全有时间自己去,赶到白云子的前头,把红杏和紫云的尸体烧掉,再拿走银子,最终嫁祸给陈盛。 当然了,为了避嫌,柳石泉可能不一定非得亲自出马,也许会派别的什么人过去销灭罪证。 “是你?” “是我!” 两个人一问一答,其中的深意只有他们清楚。 柳石泉一剑将陈盛逼落,趁着大好机会继续进攻,又是一记凌厉的直刺扎向心脏。 再次陷入绝境,陈盛的凶性猛烈爆发! 今天也许是难以脱身了,罢、罢、罢,现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谁对谁错,也不管好人还是坏人,谁想弄死我,我就弄死谁。 “杀!!!” 陈盛一振手臂,对着柳石泉便发起反击,他的腕部快速搅动,剑锋在瞬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把柳石泉的兵器吞了进去。 ——这是夏侯飞山传授的保命绝招,“搅动风云”。 “叮叮叮叮叮……” 一股庞然的怪力席卷而至,柳石泉在搅击中差点握不住宝剑,不但招式被很快破掉,就连胳膊都被带偏了。 陈盛得理不饶人,迅速收剑,再迅速出剑,一招刁钻的“大鹏点头”从天而降,点中了对手的眉心。 这是他自己的剑法,已经练过成千上万次,熟得不能再熟。 “噗!” 惊骇、错愕、恐惧。 柳石泉少了一条手臂,脸上却多了一只眼睛。 就像个二郎神。 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想过,有人竟能用两招剑法就杀了自己。 柳石泉摸爬滚打几十年,活到现在并不容易,死的时候却非常潦草,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 “咕咚。” 他重重地倒了下去,形状凄惨。 “师父……” 柳石泉混在人堆里的几个弟子同时大叫,一起围攻陈盛,其中有个面色阴沉的年青人动作最快,出手也最狠。 陈盛将手臂猛的一甩。 “噗噗噗噗!” 他早些时候在袖子里藏了几枚小石块,这下子发挥了作用,柳石泉的弟子们应声倒地,每个人的身上都炸出了恐怖的血洞,当场毙命。 那个最狠的年青人跟他师父一样,双眉间也多了一只眼睛,同样的死不瞑目。 陈盛连杀四名小辈,可算捅了马蜂窝。 “这奸贼留不得,大伙一块上!” “杀……” 各式各样的门派,各式各样的人,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大家已经把道义扔在脑后,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让他付出代价。 陈盛冷然一笑,扬起了长剑。 这次他选择了正门的方向,一步一步决绝地向前推进,有兵器挡在前面,他就劈碎那个兵器,有人拦住去路,他就捅死那个人。 断肢、惨叫、哀嚎。 陈盛把压箱底的绝招全都拿了出来,下手再不留情,无论是谁都躲不过他的一剑,剑刺出,必有血流出,尸体一个接一个栽倒,陈盛也多处负伤,变成了血人。 “咣!” 就在万分紧急的时刻,居然有一声突兀的锣响传入耳朵。 “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这八个字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七大剑派的高手们面色大变,全部停住了动作。 放眼看去,围墙四周竟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一律手拿强弩,面带黒巾。 “咣!” 又是一声锣响,那些黑衣人根本不开口,立刻发动射击。 “嗖嗖嗖嗖嗖嗖……” 寒星如雨,遮天蔽日,千万支弩箭如同蝗虫过境,对着他们展开无差别猎杀。 “啊!” “天尊?” “天尊如何知道我等在此?” “快突围出去!” 七大剑派的高手们顷刻间倒下无数,他们挥着兵器一面格挡,一面向四周突围,惨叫声此起彼落,很快就折损了一大半。 “……” 陈盛静静地待在原处,一动不动。 因为他发现,这些人竟然略过了自己,身旁连一支箭都没射过来! 027 打不过,就加入 惨烈的突围战来得迅猛,去得也快。 七大剑派遭受了重创,最后逃出去的人还不到十个,算上不久前在混乱中被陈盛杀死的,至少有四位掌门丢了性命。 对于正道联盟而言,这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另外,陈盛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天尊没有射杀自己,可能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那个昆仑派的白云子,竟也受到了特殊照顾,射向他的箭虚张声势,跑偏得厉害,结果让他顺利逃走,身上连毫毛都没掉一根。 艹! 莫非白云子是奸细? 这老儿长得浓眉大眼的,很像个正经人,没想到居然背叛了组织! 七大剑派凑在一块密谋围猎天尊,而天尊棋高一着,早就把奸细安插过去,反而抄了他们的后路,收割了一场痛快淋漓的胜利。 奸细固然可恨,可天尊的布局却更可怕,类似于这样的“暗子”,别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 陈盛呸了一声,站在原地等着。 目前的战斗已经结束,策划者难免要露面的。 他果然等到了。 来的是个年轻女子,看模样最多十七八岁。这女子长得娇小玲珑,脸上的酒窝几乎可以甜死人,她的身材不但符合陈盛的审美,腰还特别特别细。 “一剑穿心高通?” “是我。” 陈盛又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仰着小脸看他,笑嘻嘻的:“我叫卿卿。” 陈盛一怔:“青青?” 没办法,他对“青”这个字非常敏感。 卿卿摇摇脑袋:“看样子就知道你说的不对。不是草色青青的‘青’,是卿卿我我的‘青’。” “好名字,很好听。” 突然间,陈盛被勾起了过去的回忆,差点唱了出来:我慢慢的品,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 他接着道:“卿卿姑娘,你有事没有?没事我可走了啊?” 卿卿噗嗤一乐:“你这人真奇怪,不应该是你有话要问我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的,不用我多问。” “那好吧,我的主人要见你,她就在附近。” 陈盛的心思转了无数遍,脸上却不动声色:“你的主人莫非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秋荻?” “对。” “那咱们怎么走?” 卿卿道:“我有马车。” 她的马车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走起来四平八稳,一点也不颠人。另外,马车上还铺着块颇有异域风情的地毯,进一步抵消了震动。 果然是好享受,这两样东西估计卖得都不便宜。 “哎。” 卿卿拿着瓶香喷喷的金疮药,咬了咬嘴唇:“你还等什么,非要把身上的血流干才配合?快脱!” 陈盛迟疑道:“不好吧,我们毕竟才第一次见面,有些伤口的位置……咳咳。” “我一个姑娘家都无所谓,难道你害羞?” “你真的无所谓?” “对啊。” “那好。” 只听“唰”的一声,陈盛就变成了天然状态。他脱衣服的速度堪称迅雷不及掩耳,卿卿姑娘都被惊呆了。 她的耳朵有些发红:“至于这么彻底么?” 陈盛大咧咧的:“我怕你回头不方便,这样抹药你舒服我也舒服,大家两全其美。” 卿卿:“……”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怪药太香,也可能是手太软,在整个疗伤的过程中,他居然不觉得疼。 “卿卿啊,你跟慕容小姐是何种关系?” “我只是个丫鬟。” 陈盛点点头。 还得说人家天尊财雄势大,随便一个小丫鬟拎出来,都能跟勾栏里最红的姑娘媲美了,确实牛逼。 …… 马车并没有走得太远。 慕容秋荻妙得很,她约见陈盛的地方,竟然在一处农家小院里。 更让陈盛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一个女魔头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份热腾腾的蛋炒饭。 米饭炒得刚刚好,不软不硬,鸡蛋的色泽也特别漂亮,犹如黄金。 陈盛可是真的饿了,根本没客气,端过来就吃。 慕容秋荻洗完手,带着淡淡的笑容坐到身边,看着陈盛大快朵颐。 六年多没见,她的脸上似乎丰腴了几分,当初的消瘦和憔悴一去不返,气色竟变得光彩照人。 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权力在握,事业顺心? 还是以为谢晓峰真的“死了”? 慕容秋荻忽然问道:“我们几年没见了?” ——这句话别有一番深意,因为当年陈盛是偷偷躲起来的,两个人根本就没照面! 陈盛“咔咔”吃饭,随口说道:“啊,可能有六年多,不到七年。”苏丹小说网 慕容秋荻笑了:“你果然偷学了那两招剑法。不过我却万万没料到,你居然能够成长到这种地步,一个人力战七大剑派,而且还毫发无损。” 陈盛道:“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连拿个筷子都费劲,活下来不能说无损,只能说侥幸。” 刚才的那番偷袭绝对有内情,慕容秋荻作为胜利者,却对整个事件只字不提,既然人家不愿说,陈盛也就没询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卿卿的金疮药好用吗?” “卿卿确实好用。” “哦。” 慕容秋荻话风一转:“当初在长安的时候,我曾托人给你带了封信,你为什么没来江南找我?” 虽然她表情温和,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样随意,陈盛却有了很不好的感觉。 如果他的答案不能让对方满意,自己可能会死! 以陈盛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无法抗衡慕容秋荻,更别说这里还埋伏着另外几名高手,连拼命都没得拼。 陈盛终于吃光了蛋炒饭,放下筷子。 他叹气道:“我这人贪财好色,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又怎么会甘心放过?怪只怪当年我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只好像老鼠一样藏起来,藏了三四年。” “哦?你惹了什么人?” “夏侯飞山。” 慕容秋荻的眼睛里掠过几分神采,身体似乎一松。 杀气也在这瞬间消弭于无形。 “夏侯飞山是江湖上最好的剑客之一,神龙见尾不见首,确实不好对付,你怎么惹到他的?” “我能不说么?” “你说呢?” 陈盛叹口气:“好吧,我跟他的侄媳妇,也就是夏侯星的夫人有过一段私情。” “……” 慕容秋荻怔住。 她似乎很想笑,却又没笑出来:“细节方面我就不追究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的邀请还算不算?” “算!” 陈盛连眼皮都不眨,立刻说道:“我对天尊心向往之,连做梦都想加入,对于慕容小姐的胸怀和抱负,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岂有拒绝之理?” “你是认真的?” “千真万确。” “好,我信你。” 慕容秋荻点点突,第一次展露出真挚的笑容。 ——因为陈盛现在已经和七大剑派撕破脸,成了“武林公敌”,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由于今天的事情闹得太大,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给你找个小地方安顿下来,委屈几年再说。” “合理。” 慕容秋荻道:“职位方面可能要低一些,你先暂时当个舵主吧,每个月有二十万两的份子钱,行不行?” 月薪二十万? 好家伙,还是坏人来钱快啊。 陈盛痛快答应道:“行。”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没?” “没了。” 陈盛本以为流程都已结束,慕容秋荻却冷不丁的说了句:“高通,我看你往我那丫鬟身上看了好几眼,是不是喜欢她?” “卿卿?” “对。” 陈盛表情坦然:“确实挺喜欢。” “那我把卿卿送给你好不好?” “……” 陈盛心思一动。看来慕容秋荻还是对他有所提防啊,这是美人计加无间道? 话又说回来,白送的东西岂能不要! 咳咳,不要恐怕也不行。 陈盛在第一时间就光速回应:“慕容小姐,正所谓好事成双,你还有没有别的丫鬟能凑一凑,一块儿给我送两个?” 慕容秋荻:“……” 028 冥冥中自有天意 很遗憾,陈盛被人家赶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身边只带着一个卿卿姑娘,颇有些意犹未尽。 因为受了剑伤,他的行动不大方便,于是就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做短暂的休整。 这一日,房间内。 面前摆满了各种东西:有小梳子、小镜子、小剪刀、小刀片,各种微型的笔刷,以及各种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陈盛坐在那里,任凭卿卿在自己的脸上忙活着。 “你居然还会易容?” “会一点点。” 被自己的主子转手送给了陈盛当侍女,卿卿当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怎么也不愿离开慕容秋荻,可人家刚走没多远,她就变了。 ——变得像条小狐狸,会笑的那种。 毕竟她已经了解过陈盛的长处,而且对方还高大、富裕、长得帅,几乎找不到什么毛病。对于一个丫鬟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归宿。 “老爷,这次咱们远赴川中,有好远的路要走,你身上又带着剑伤,在外面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说的对。哎,你弄好了没有,坐的时间长了,老爷腰疼。” “马上就好,再等等……”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卿卿把镜子递给陈盛,脸上一笑,摆出了邀功的架势。 陈盛把镜子接过来一看,啧啧称奇。 因为眉毛被修过,他的脸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己变成了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有了胡须,添了皱纹,相貌普普通通,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做的好,哈哈哈,小青青,你想要什么奖励?” “老爷是天下少有的名剑客,就指点我几招怎么样?” “没问题,你先把功夫练给我看看。” “是。” 卿卿身子一转,从袖子里摸出一柄细细的短剑,在房中演练起来。 慕容秋荻身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她的剑法走的是近身短打的路子,刺腋下、扎腰子、剜膝盖,出手刁钻诡异,别有一番狠辣的味道。以陈盛的眼光看,卿卿已经摸到一流高手的门槛,不算很菜了。 “怎么样?”卿卿微微有些气喘,问道。 陈盛道:“好看。” “什么地方好看?” “你的腰真细。” “……” 卿卿一跺脚,气道:“高老爷,咱们刚才好像是说剑法吧?你能不能先办正经事?” “噢。”陈盛连忙咳嗽两声:“这是女人的剑法,招式过于小气了,显得格局不够宏大,你如果真的想进步,就必须把短剑丢掉,换成长剑。” 卿卿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似笑非笑:“我请老爷指点功夫,老爷却让我换兵器,这是要废了我?” “绝没有这个意思。” 陈盛一本正经道:“我且问你,江湖上成名的剑客多不多?” “当然多啊。” “用短剑的有几个?” 卿卿:“……” 陈盛道:“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面对那些真正的高手,你连近身的机会恐怕都找不到,以短击长,必死无疑。” 卿卿目光流转,陷入了沉思。 陈盛又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要重新修炼的话再来找我。老爷的脑子里装着几十种,啊不对,上百种剑法,一定有适合你的。” 卿卿思索片刻,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换了个话题。 “老爷,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也已经易容完毕,咱们可以启程了吧?” 陈盛道:“不急,先等等。” “等什么?” “老爷要放松一下。” “……” 陈盛当初果然没看错,卿卿的细腰果然又好看、又好用。 她动起来的时候,速度快极了。 …… 慕容秋荻给陈盛指定的目的地,在川中。 川中绵阳。 这里有上千年的建城史,据说那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太白,就出生于此。李太白天性浪漫,绵阳一定会有很好的美酒和姑娘吧? 陈盛人还没到,就已经非常向往了。 向往归向往,磨蹭归磨蹭。 这次他是用“慢动作”赶路的,因为屁股后面没有追兵,简直太放松了,想走水路就走水路,想走旱路就走旱路,优哉游哉。 卿卿姑娘不愧是丫鬟出身,她把陈盛照顾得特别好,什么衣、食、住、行完全不用操心,以至于某位老爷变得越来越懒,连睡觉的时候都不爱动了。 两个月后。 二人终于赶到绵阳。 在这段日子里,陈盛的伤势已经痊愈,又恢复了战斗力。至于卿卿姑娘,她可能是有自己的原因,最后还是决定继续使用短剑,并不曾接受陈盛的提议。 “老爷,我已经接到飞鸽传信,前面有个码头,咱们的人会在那里迎接的。” “好。” 一条小小的乌篷船顺水而行,陈盛抬头眺望着天边,眼神悠悠,神态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 上午巳时左右,本该忙碌的码头却静得可怕,一群汉子在江边默然肃立,像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这些“天尊”的人各有各的装扮,有渔夫,力工,掌柜,小贩,等等等等,看架势似乎来自于各种行业,已经很好的融入市井之中。 陈盛提着用黑布包好的长剑,从船上走下来,沿着栈道昂然而行。 在汉子们的最前方,立着一名青衣人。 此人大概有三十七八岁,相貌颇为文雅,文雅中又透出几分落魄的感觉,很像是个屡屡赶考,却又屡屡不中的穷秀才。 青衣人双眼含笑,快步迎到身边,给陈盛行礼。 “江上风大,先生远来辛苦。” 陈盛点点头:“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青衣人道:“噢,小弟是绵阳分舵二位香主之一,左香主,竹叶青。” 竹叶青? 刹那间,陈盛的脑子里轰然巨响,炸起了一道惊雷。 !!! 天尊的竹叶青?那这里岂不就是谢晓峰将要现身的地方?姓竹,叫叶青,类似的名字并不常见,几乎没有出错的可能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竹叶青心思敏锐,他发现陈盛面色古怪,便问道:“先生莫非在某处……见过小弟?” 陈盛打了个哈哈,掩饰道:“咱们二人初次见面,怎么会认得?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世上有一种美酒也叫做竹叶青,一时走神罢了,失礼失礼。” 竹叶青也陪笑道:“小弟这个名字是家父取的,平日闹过不少笑话,竹叶青又岂止是酒?还有一种毒蛇也跟小弟同名。” 艹,你特么可比毒蛇毒多了! 在原著里,这个家伙城府极深,还包藏着很大很大的野心,不知道残害了多少良善。 陈盛道:“哈哈哈,令尊当年是不是在醉后给你取的名字,喝的正是竹叶青?” “居然被先生猜个正着,真相确实如此。” “哈哈……” 二人都欢笑起来,刚见面的生疏感被迅速冲淡。 竹叶青很快收敛情绪,一转脸,对着江边的属下们大叫道:“各位兄弟,这位先生就是咱们的新任舵主,你们都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要牢牢地记在心中,时刻保持尊敬,听到了没有?” “是!” “那还不快快欢迎大老板?” 上百人同时高呼:“大老板好!” 陈盛:“……” 我竟然成了书里的大老板? 好吧,冥冥中自有天意,连竹叶青都变成属下了,这个很合理! 029 一文一武,毒蛇猛虎 竹叶青提前备好马匹,待二人寒暄之后,便领着陈盛和卿卿往城里赶去。 一路上他都在悄悄地观察陈盛,嘴里泛着苦水。 自己给天尊尽心效力,本以为空缺的舵主之位会落到他的头上,没想到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被半道杀出来的“程咬金”摘了果子。 不甘心呐,不甘心……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组织里对于新任舵主的资料讳莫如深,根本就没有提供,真正的背景很难猜测到,但估计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竹叶青用余光掠过陈盛的脸,左右扫看,最后盯住了他手上的黑布包。 嗯,尺寸长长的,看握柄的形状,应该是一名用剑的高手? “竹叶青兄弟。”陈盛忽然说话了。 “大老板有何指教?”竹叶青连忙收敛情绪,小心地应付着。 陈盛骑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记得刚才你说过,兄弟你是咱们分舵的左香主,那么另一位想必就是右香主了?” “没错。” “那位右香主今日怎么没来?” 竹叶青咳嗽了两声,表情尴尬:“右香主他昨晚娶了第六房小妾,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些不胜酒力……也许,可能睡过头了。” 哦? 新老板上任却不过来迎接,莫非是个刺头,玩的这一招叫做下马威? “右香主怎么称呼?” 竹叶青眼底闪过了几分怨毒:“他姓铁,钢铁的铁,猛虎的虎,铁虎。” 陈盛道:“钢铁的铁,猛虎的虎,嗯,右香主想必人如其名,定是个威猛的汉子。” 好么,又一位隐姓埋名的高手匿藏在此! 竹叶青,铁虎,两个人一文一武,哼哈二将居然都凑齐了,这个配置堪称绝妙。 竹叶青连忙道:“铁虎的性子有些粗糙,却并非是故意怠慢的,大老板莫要往心里去。我这就派人打招呼,让他前来拜见。” “不必麻烦了。”陈盛道:“如花似玉的小妾刚娶进门,铁虎兄弟昨晚一定很劳累,哈哈哈,英雄本色,还是让他歇着吧。” “是,多谢体恤,我代表铁虎给大老板致歉。” “左香主太客气了。”陈盛又随口问了句:“看样子,你们二位的关系挺好的?” 竹叶青目光闪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啊,挺好。” …… 在城里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矗立着一座巨型公馆,这儿就是陈盛的宅邸了,相信未来有很长的时间,他都会定居于此。 公馆内空间宽敞,种着许多松树,曲桥流水,亭台楼阁,好一派秀丽的江南风光。 “大老板可还满意?” 陈盛熟悉了一下环境,点点头:“左香主费心了,这里又大又清静,我喜欢。” 竹叶青在身侧弯着腰,露出笑容:“大老板喜欢就好,证明小弟的力气没白花,你若觉得有哪里不合适,咱们还可以整改。” “没那个必要,多谢。” “哈哈,都是属下应当做的,不值一提。” 竹叶青带着陈盛走到后宅,进入西侧的书房,开始把一些东西重要的东西交接给他。 账本摆在最上面。 陈盛随手一翻,发现天尊的生意果然辐射到了各行各业,什么粮油、咸盐、糖粉、笔墨、布料、胭脂水粉……嗯,这就对了。 无论是什么组织,你要想得到很好的发展,就必须有足够的财力做支撑,江湖上的好汉们依附到各种势力,到底图什么?一个字:钱。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无论在哪个世界,这个真理永远不会过时。 “进项的账本在此,那支出的呢,我怎么没看到?” 竹叶青忽然变得支支吾吾的,好像挺为难。 陈盛道:“左香主有话不妨直说。” “那行。” 竹叶青道:“大老板,咱们在收入的部分是没问题的,绝对称得上丰厚,只可惜因为某种原因,每个月的开销过于庞大。” 他从怀里又摸出个账本,递了过来。 陈盛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字:某某月,铁虎支出十一万两,某某月,铁虎支出九万两,某某月,十三万…… 这个数目大得惊人,显示铁虎光在去年一年,就花掉了上百万两白银。 卧槽! 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会花钱了,没想到人家比他还厉害。 “铁虎真正的月例钱应该是多少?” “五万两。” “那他把钱都花哪去了?” “吃喝票赌,娶小妾。” 陈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暂时没表态。 竹叶青借着交接的工夫翻旧账,表面上是公事,背地里却有点“告黑状”的意思。这位兄弟貌似人畜无害,实际上却将了陈盛一军,把他架到火上烤。 ——新老板来了,动不动下面的“刺头”? 不动,显得你软弱。 动了,老人树大根深,说不定会把自己弄个灰头土脸。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此人的心思何等歹毒? 陈盛道:“上一任舵主应该很了解情况,他是如何处理的?” 竹叶青道:“哦,上一任舵主已经调走了,因为铁虎功劳大,替咱们扫平了不少敌对力量,舵主对他又爱又恨,只好用自己的月例钱补贴过去,每个月都要给不少。” “……” 牛逼,这位前任的胸怀也太宽广了,竟然把工资拿给别人花? 陈盛思索片刻,说道:“等铁虎空闲的时候,你让他过来一趟,我找他谈谈。” “不用你找,老子已经来了!” 说话间,一名九尺高的汉子突然闯进书房。 此人是个真正的彪形大汉,双肩宽阔,腰肢雄壮,还生着一对鹰隼般的眼睛,彪悍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 “铁虎不可鲁莽。”竹叶青赶紧劝阻:“大老板今日刚到绵阳,舟车劳顿,你要么等醒了酒再……” “滚!” 铁虎连一点面子都没给他,厉声喝道:“在老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竹叶青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被噎得哑口无言。 陈盛摆摆手,示意竹叶青退下,接着微笑道:“兄弟就是铁虎?” 铁虎道:“不错!前任大老板已经调走,按理说他的位置应该由我接任,你算什么东西?” ——陈盛非常清楚,铁虎的莽撞都是表演给外人看的,这位兄弟其实是最厉害的“伪装者”,智力和修为都不次于竹叶青,在小说里被严重低估了。 他也没生气,依旧保持着和颜悦色:“我既然能排在你的前头,接任大老板一职,自然是有道理的。” “你凭的什么?” 陈盛淡淡道:“就凭我掌中的这把快剑。” 030 嘶,这个剧情太熟悉了 铁虎把目光落下去,盯住陈盛手上的黑布包。 “哼,有名有姓的剑客我碰得多了,而且还杀死过不少,你比他们又如何?” 陈盛道:“我比他们强一点。” “哪一点?” “他们已经死了,我还活着。” 铁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厉的狞笑:“那老子倒要见识见识,看看你的剑到底够不够快!” 陈盛忽然瞄了眼竹叶青:“左香主,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竹叶青为之一怔,似乎有些惋惜,但他马上弯腰,低头:“是。” 说完便退了出去。 铁虎道:“讨厌的苍蝇终于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陈盛道:“就现在。” “好……” 话刚落音,铁虎便缔造了惊人的变化! 他猛然挺起腰杆,浑身的骨节竟炸响起来,就像除夕之夜的一连串鞭炮,“噼里啪啦”,一发不可收拾。 爆响声又密又快,似乎在发展到顶峰的时候,强大的力量便要释放出来。 铁虎的眼神也变了。 变得极其冷静,冷静而自信。 另一边,几乎在对手发动的同时,陈盛就一剑刺了出去。 他并没有摘下黑布,用剑鞘刺了过去。 陈盛把长剑的重量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让武器变得很轻,很轻,轻如枯枝。 “嗤!” 一剑刺出,落在铁虎左侧的无名指上,而那里,刚刚才爆出一声脆响。 铁虎仿佛被粘住了,他根本不能动弹,脸上已经失去血色。 脆响声继续爆出。苏丹小说网 剑鞘随着响声连续弹跳,跳过手指、左肘、大臂,一路往他的头顶奔去。 陈盛并没有用力,连一点点力气都没用,带动剑鞘的是对手骨节的震动。 铁虎的脸色越来越白。 浑身冷汗涔涔。 在剑鞘跳到肩井,很快就要越上头顶的时候,陈盛突然一顿。 他把剑鞘向前一送,一股柔和的力量打了过去,正好抵消了铁虎自身的震动。 陈盛撤下长剑,微笑,转身,走回座位上。 铁虎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立在原处,眼神里充满了灰暗和迷惘。 ——如果陈盛没有停手,任凭震动从左半身蔓延到右半身,那么积聚到最后,庞大的力量将无处宣泄,导致铁虎所有的骨节瞬间爆炸,最终被自己震死。 “粘”字诀,借力打力! 良久良久。 铁虎艰涩地看了陈盛一眼,嗓子已经哑了:“这是……什么剑法?” “哦,算不上什么剑法,只是我的耳朵足够灵敏,听到了你的运功轨迹,恰好破掉了‘一串鞭’。” “你知道一串鞭?” 陈盛点点头:“一串鞭是门横练的功夫,江湖上有不少人练过,但唯一能把它练到登峰造极的,就是你。你根本就不姓铁,也不叫铁虎!” 铁虎道:“那我究竟是谁?” “纵横辽北的一代大豪,‘风云雷虎’雷震天。” “雷震天,雷震天……” 他一遍遍默念着,眸子里似是追忆,又似是嘲讽。 “对,我就是雷震天。” 铁虎的脸色变得恭敬起来,给陈盛行了一礼:“大老板好眼力,这个名字我已经多年没用过了。” 陈盛也松了口气。 此人并不好对付,刚才的交手看似平平淡淡,他好像赢得很轻松,其实真正的情况却无比凶险。 陈盛道:“你为何隐姓埋名,藏在小小的绵阳?” 铁虎有些不好意思,干咳道:“当年我被一个仇家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在江湖上四处漂泊,最后投靠了天尊。其实,就连天尊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一把练硬功的好手。” 陈盛奇怪道:“什么人如此厉害,居然能逼得了你?” “燕十三。” “夺命十三剑,燕十三?” “对。” 忽然听到老朋友的名字,陈盛怔了怔:“你怎么惹的他?” 铁虎变得尴尬起来:“因为一个女剑客。那名女剑客长得花容月貌,燕十三喜欢,我也喜欢,结果我们两个就打了起来,从东南一路打到西北,打了好几个月。” 陈盛:“……” 卧槽! 这个剧情太熟悉了! “结果燕十三越来越强,甚至突破了境界,把我打得奄奄一息。兄弟出于无奈,所以像个臭虫似的藏着,一藏就藏到了今天。” 陈盛:“……”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缘分妙不可言。 “后来那个女的呢?” 铁虎道:“后来么,我还真的派人打听过,那女子带着我们两个的钱嫁人了,最后也没跟燕十三!嘿嘿嘿,入她娘,我们两个都是大傻子,蠢透了。” 陈盛:“……” 此情此景,宛如一盆狗血。 没承想燕十三居然付出过真心,还特么被骗了,那个“茶花女”段位很啊。 也不知道得有多大的凶?燕十三的口味陈盛太清楚了,他们两个只喜欢波澜壮阔,不喜欢一马平川。 铁虎道:“我的秘密就是这些,那么你的呢?” “你知道我也有秘密?” “当然。” “好吧。” 陈盛顿了顿,慢慢地解开布包,把自己的长剑露了出来。 铁虎的眼睛随之一亮:“一剑穿心?!” …… 竹叶青是个谨慎的人。 通过短暂的接触,他感觉新来的大老板深不可测,绝对是个高手。新上司和老顽固悍然交锋,为了不落下“偷听”的嫌疑,他只好走的远远的,在院子里等着。 保持自觉很有必要,万一被大老板厌恶了,以后可就不好混了。 “奇怪,他们两个干什么呢?竟然耗费这么久?” 竹叶青等着不耐烦,两只眼睛左顾右盼,无聊到用数蚂蚁来解闷。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书房那边传来了脚步声,竹叶青精神一振,连忙迎接过去。 他发现,陈盛和铁虎居然把臂而出,两个人边走变笑,看上去热络得很。 “……” 竹叶青张着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铁虎这小子到底施了何种魔法,竟将大老板拿了下来! “哎?” 陈盛道:“左香主还在啊?” 竹叶青勉强挤出笑容:“在,在的。” “我去铁虎那儿喝酒,恭贺他的新婚之喜,要么咱们一起走?” 铁虎立刻拒绝道:“叫他干什么,‘小青蛇’滴酒不沾,别再破坏了大家的兴致。再说了,这人非但好几年没找过婆娘,平日里甚至连勾栏都不去,我怀疑,他的身体不正常。” 竹叶青怒火焚烧,表面上却保持着冷静:“铁虎兄弟莫要说笑,逛勾栏这种事情自然是有的,却不便宣扬。” “哦?你找过谁?”铁虎讥屑道:“时间、地点、人物、长短?” 竹叶青:“……”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看着他那副吃瘪的样子,陈盛也就没有落井下石。 他怜悯地问道:“左香主,你练的是童子功吧?” 铁虎一咧嘴,狂笑道:“哈哈哈,快四十岁的老童子了,再练下去可了不得,天下第一指日可待!” 竹叶青:“……” 看着陈盛和铁虎渐渐离去,他在后面若有所思。 铁虎之所以能够成功,是不是因为投其所好造成的? 大老板究竟喜欢什么? 031 不要都不行 “家里来了贵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迎接大老板?” “是,大老板好。”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暗香袭人。 陈盛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六位姑娘,神色有些恍惚。 铁虎家里怎么跟绮梦楼似的?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太舒服了,他差点就把银票掏出来挨个打赏,幸亏最后忍住了。 “大老板觉得如何?” “铁虎兄弟果然是硬功横练,佩服!” “哈哈哈哈……” 铁虎放声大笑,开始把几位妻妾拉过来,一个个的给陈盛介绍。不得不说他是真的会享受,这些女子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起伏,陈盛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最后的六姨太大约双十年纪,穿着件葱绿色的纱裙,皮肤白到发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更妙的是,她的鼻梁上长着一颗小小的黑痣,这颗痣调皮极了,非但对颜值无损,竟还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让她在几位夫人显得更扎眼。 “小女子霜翎,见过大老板,大老板万福。” 陈盛点点头:“嗯,好。” 铁虎得意扬扬道:“六儿是我从大漠带回来的,你瞧瞧,她可有饱经风沙的样子?” 陈盛道:“完全没有,还以为六姨太出身水乡呢,这就叫天生丽质。” 点评别人的老婆当然不礼貌,可铁虎的脸上写满了显摆,他也只好真心实意地说了,一点都没有夸张。 “不但天生丽质,而且天赋异禀,在几个妻妾之中,我最喜欢小六了。”见到霜翎得了夸赞,铁虎很开心。 天赋异禀? 这是几个意思? 陈盛不好往下追问,又瞄了霜翎一眼,巧得很,这名女子也恰巧正在偷看他,二人瞬间对上。 就像被剧毒的暗器迎面击中,他的胸口为之一麻。 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铁虎摆足诚意,将最好的酒水和菜色全数奉上。 饮食极尽精美,夫人绫罗绸缎,就连盛菜的器皿都是一顶一的奢华,陈盛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银子不够用了。这样的生活等同于烧钱,谁能扛得住? 宴席开始后,几位妻妾小陪了片刻,便退出去,把空间都让给两个男人。 从现在起,他们说话才方便。 陈盛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丢到铁虎面前。 “账本?” 铁虎随手翻了翻,皱眉道:“嘶,我竟然花了这么多钱?好吧,大老板刚到绵阳,兄弟也不好让你太难做,大不了我以后少借一点,银子会慢慢还的。” 陈盛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是来要账的,却把账本摆出来,究竟是何用意? 铁虎看着陈盛,静待下文。 “你不妨再翻阅一下,每个月竹叶青的开支。” “好。” 铁虎集中精神,很快就找到关于竹叶青的支出明细,往上头只瞧了一眼,当时便傻了。 本月支出:五两。 上月支出:三两。 上上个月支出:二两…… 铁虎一时张口结舌:“我早知道小青蛇节俭,却没想到节俭到这种程度,他果然不是男人!明明每个月也有几万两银子,为什么要过得如此清苦?” 陈盛道:“不讲究饮食,也不亲近女色,甚至连花钱的欲望都没有。人的一辈子稍纵即逝,短暂得就像流星一般,竹叶青到底图什么?” 铁虎安静下来,沉默半天才开口。 他尝试着说道:“权力?” 陈盛笑了:“对,就是权力。竹叶青心机深沉,他所图谋的,可能不只是我这个舵主的位子,可能会更大。” 铁虎冷冷笑道:“大老板且放心,下面我会死死地盯着,小青蛇但凡有所异动,兄弟就会替你做掉他!” “好。” 陈盛道:“那些欠款你就不用还了。从今以后,你的月例银子就从五万两涨到十万两吧,毕竟有这么多小妾要养,你也不容易。”苏丹小说网 嗯? 非但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工钱还翻番了?真是个敞亮人。 铁虎又惊又喜,当时就乐了:“多谢,哈哈哈。” 陈盛收敛笑容,慢慢说道:“铁虎兄弟,我这个人生性懒散,不爱打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俗务,以后咱们分舵的事情,还需要你多费心,能担待的,你就尽管担待着。” !!! 这是…… 要把权力交给自己? 铁虎心花怒放:“小弟一定鞠躬尽瘁,绝不辜负大老板的栽培和厚爱。” “很好。来,咱们干一杯。” “干杯!” 今晚的聚会特别重要。 陈盛用最短的时间就让铁虎明白:我不相信竹叶青,只相信同样有秘密的你。 既然兄弟都这么信任你了,有事儿是不是该你做?有雷是不是该你扛? 士为知己者死,这个不过分吧? …… 酒足饭饱后,铁虎陪着陈盛,亲自把他送了出去。 此时月明星稀,一顶软轿停在门廊的灯笼下面,几名轿夫姿态恭敬,正在那默默等候。 铁虎笑道:“我二人一见如故,投缘得很,这点轿子里的东西不成敬意,希望大老板收下来。” 什么东西要用轿子装? 莫非是个女人? 陈盛反应贼快:“啊,既然右香主如此盛情,兄弟就却之不恭了,多谢!” ——慕容秋荻给陈盛送女人,难免有监视的意思,铁虎却不会这么做。他们两个都了解彼此的过去,而且陈盛已经表达了善意,铁虎没必要再搞小动作。 “大老板尽管享用,我敢保证,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嘿嘿嘿。”铁虎表情神秘,居然还挤了下眼睛。 “哦?那我倒要看看……” 陈盛走过去把轿帘掀开,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后退,就像被烫到似的。 轿子里真的有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刚见过,竟是铁虎最爱的小六子,六姨太霜翎! 陈盛道:“你开什么玩笑?” 铁虎满脸坦然:“谁开玩笑了?” “别的女人还行,我倒也能接受,可霜翎……” “好友之间互赠小妾,岂不是很正常,大老板身为江湖儿女,又何必过于惊异?” 陈盛道:“嗯,这种‘赠与’的风俗我非常喜欢,可你们毕竟昨天才成亲。” 铁虎道:“那又怎么了?大老板把分舵的事务都交给了我,相比之下,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霜翎越是刚进门,就越能表达兄弟的诚意。” 陈盛沉吟片刻:“原来是这样,我不要不行?” “不要当然不行!” “好吧。” 陈盛用闪电般的速度露出微笑:“谢谢啊,六姨太我收了,下次等你再娶小妾,我还过来喝酒……” 032 “咯吱,咯吱……” 四名轿夫把小轿扛在肩头,一路往陈盛的公馆而去,不时发出因颠簸而产生的轻响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说?”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哼,姓铁的简直过分,当初我真是瞎了眼。喜欢的时候心肝宝贝的叫着,恨不得把命交给你,可一转脸,他就把我给‘赠’了出去,冷酷得就像陌生人。” 窸窸窣窣。 陈盛在黑暗中上下求索,忙得很。 他好容易才抽个空子,对着霜翎道:“你尽管放心,我跟铁虎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没有铁虎那么大度。反正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打死我我也舍不得送出去。” 霜翎“噗嗤”一笑:“话说得倒是好听。大老板,你的府上现在有几位太太了?” 陈盛道:“我尚未婚配,正妻和小妾统统都没有。” “那等以后日子长了,在正妻之下,小女子能得到什么样的地位?算二房,还是算外宅?”霜翎也是个老江湖了,总算有些自知之明,像她这般的出身,还不够资格给陈盛当原配。 “本老爷这辈子并无娶妻的打算,反正在这里,你算老大。”苏丹小说网 霜翎眨眨眼睛,奇怪道:“没有娶妻的打算,为什么?” 陈盛道:“不该问的别问,很多女人都死于管不住自己的嘴。” “……” 霜翎被噎了一下,果然不敢再继续追问:“大老板行事异于常人,倒是个奇男子。” “我当然是奇男子,而且还特别的英俊,否则你会偷看我?” 没过多久,二人终于回到公馆,陈盛急不可耐地把霜翎往后院带,不料正好撞上了卿卿。 “哼!” 小丫头十分生气,脸上的表情臭得很。好么,新地方新气象,到任第一天就带了个女的回来,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还得了? 卿卿愤然瞅了陈盛一眼,跺跺脚,转身便走。 “……” 看着对方的背影,陈盛站在那怔住。 ——这个“小监军”搞不清自己的定位,最近脾气见长啊,居然敢对着老爷耍性子?霜翎是铁虎赠过来的,瞅瞅人家什么气度,再瞧瞧你什么表现,再这么下去,干脆把她当“回礼”送掉算了! 当然了,想归想,却暂时不能动手。 毕竟卿卿相当于一颗半公开的“暗子”,大家心照不宣,把她留下来慕容秋荻才会放心。 “刚才的姑娘长得真俊,难道是你的妹子?”霜翎在旁边抿着嘴,多少有些好奇。 “被惯坏的小丫鬟而已,没大没小的。” “明白了,连丫鬟都如此出色,大老板不娶妻原来是因为眼光高,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 陈盛道:“我的眼光的确刁钻些,不过若说到出色,一个丫鬟再出色还能比得了你?” 他忽然压低声音,咬着霜翎的耳朵又道:“小东西,铁虎曾夸你‘天赋异禀’,老爷待会儿倒要试一试,看看怎么个‘异禀’法。” 霜翎斜了他一下,嫣然道:“何必要待会儿?你现在就能看到。” 陈盛道:“在这里竟然能看到?” “是啊。” 霜翎话刚落音,“咻”的一声,便用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陈盛:“……” 哈哈哈,真相原来如此,妙! 当夜。 陈盛起床喝水的时候,走路就像踩着棉花一样软,精神有些萎靡。 不得了。 霜翎非但天赋异禀,而且还特别的狂野,卿卿和她一比,战斗力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铁虎是故意把你送给我的?” “怎么说?”霜翎慵懒地斜在软塌上,用水润的眸子看着陈盛,单手托腮。 “铁虎的房里已经有了五个女人,再加上你这个妖精,谁能吃得消?” “嘻嘻。老爷怎知我的乳名叫做妖精?” “……” “此时天还没亮,长夜漫漫,良宵苦短,你这么快就打算放过我?” 艹! 恐怖如斯啊。 陈盛在江湖上纵横多年,终于碰到了真正的对手。他冷冷一笑,嘴里并不示弱:“竟敢小瞧本老爷,好个小六子,看剑!” …… 次日凌晨。 外面的天色还黑漆漆的,竹叶青就起了个大早,特地来公馆候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的事情他已经收到线报,铁虎这小子果然够狠,为了与大老板拉近关系,竟然连刚娶的小妾都能往外送! 竹叶青知道自己输了一招,便迅速过来想办法弥补。 他不是空着手来的,手上还带着一个精美的锦盒,这个盒子约有两个巴掌大,细细长长,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宝贝。 左等,右等。 东方发白。陈盛没起。 天光大亮。陈盛没起。 日上三竿。陈盛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竹叶青的屁股已经坐麻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莫名的想骂人。 绵阳分舵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如此懈怠的大老板,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此人简直过分! 一直熬到中午,陈盛才打着哈欠走出来,头上顶着两个黑眼圈。 “抱歉,左香主等了多久啦?” 竹叶青勉强起身,违心地说:“大老板早安,兄弟才刚刚到,也没等多久。看你这副疲倦的样子,昨晚可能是睡眠欠佳,为什么不再多休息一会?” 陈盛掉头就走:“啊,你没事?那好,我这就回去接着睡。” “……” 竹叶青被堵得贼难受。 他压下心里的憋闷,挤出了几分难看的笑容:“请留步,大事自然没有,却有件小事要讲。” “你说。” 竹叶青将手上的盒子递给陈盛:“大老板昨日刚来,兄弟本想着为你接风洗尘,没承想却被铁虎拔了头筹,咳咳。这份小小的心意请大老板笑纳,就当是贺礼了,恭祝大老板履新愉悦,步步高升。” 过来送礼的? 此人平时对自己几乎一毛不拔,清苦得很,居然舍得花钱买东西。 “左香主实在太客气了,多谢美意,那我能看看吗?” “当然,大老板请便。” 陈盛把东西接过来,随手打开查看。 只见盒子里躺着一件精美的小玩意,差不多一尺长短,整体为圆柱形,一头大一头小,似乎是用白银做成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竹叶青露出期待之色,介绍道:“大老板,此物是小弟偶然间得来的,称不上价值连城,但也颇为稀奇。传说在海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叫做‘弗朗机’的国家,他们……” 陈盛的表情淡淡的。 他直接把那件东西拽开,拽长,变成了连环而不断的三节,左眼一闭,放到了右眼上比划着。 “弗朗机产的‘千里镜’是吧?还行,成色不错。” 一瞬间,竹叶青的笑容被冻上了,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差点被自己憋死。 “大,大老板知道千里镜?” 陈盛道:“嗯,我有个朋友买过不少,大的,小的,长的,短的,五花八门。不过这个‘千里镜’的称谓已经过时了,我们都叫做‘望远镜’。” 竹叶青:“……” 送礼是有讲究的。 在竹叶青看来,铁虎给大老板直接送女人实在太俗,又土又俗,女人哪能比得了这么精巧的宝贝? 他花了五千两银子,心疼得滴血,好容易才从一个巨富的手上买下千里镜,本打算用这玩意压过铁虎一头,没想到大老板居然早就见过,根本不当回事儿。 太尴尬、太丢人了! 以竹叶青的定力都快挂不住了,他感觉腮帮子烧得慌,恨不能找个地缝一头扎进去。 陈盛把玩着望远镜,继续微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左香主啊,你费心了。这件东西虽然不算稀罕,对我却是有用的。” 不管怎么说? 虽然不稀罕? 你听听,陈盛的话比打脸还让人难受。 竹叶青咳嗽两声,讪讪道:“对大老板有用……有用就好……” 他找个借口慌忙开溜,狼狈地跑了出去,一路上失魂落魄。 竹叶青有武功在身,眼神自然是极好的,可他走着走着,竟然不小心踩到块瓜皮,非但摔了一跤,起身时甚至还摸了一手的狗粪。 嗯,狗粪很新鲜。 竹叶青回到居所大吐特吐,疯狂洗澡。 洗完澡之后,一个更坏的消息接踵而来! ——自己被架空了。 竹叶青最恨的死对头铁虎,居然得到大老板的授权,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大部分事务,而且还把他手下的兄弟们都收编了! 外面的阳光一片炽热,竹叶青却感觉浑身发冷。 很冷很冷。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自语道: “望远镜果然不如女人……” 033 我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陈盛对发生的一切非常满意。 铁虎足够凶狠,而且心思缜密,他用最快的速度“废掉”了竹叶青,照这么发展下去,时间一久,便会慢慢地树立起威望,最终导致陈盛变得“透明”。 有铁虎在前面挡着,他就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 陈盛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七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晓峰马上便会现身,到那个时候,他可能也就快离去了。 在绵阳城东部偏南的地方,有一片老街叫做“韩家巷”。 韩家巷有一处勾栏,叫做韩家楼。 韩家楼的老鸨也姓韩,人称韩大奶奶。 韩大奶奶今年已经超过五十岁,她的体重可能有三百多斤,一身肥膘肉,两只肿眼泡,浑圆的脸上写满了市侩和贪婪,站在那儿活像个巨型的水缸。 “……” 陈盛只瞥了她一眼,便觉得胃里反酸水。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女人,貌似趁着谢晓峰喝醉的时候,占过他的便宜!不知道谢三少从宿醉中醒来,会不会有自杀的想法? “大老板好,大老板万福。” “嗯。” 韩大奶奶看着在面前端坐的陈盛,表情恭敬至极,两条腿微微发抖。 这个韩家楼是天尊的产业,本地最有权势的人突然不告而来,而且没有说明具体的原因,她很难不感到害怕。 “大老板,现在是白天,姑娘们还都在休息。你……你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这就去把她们都叫起来。” 陈盛淡淡道:“好,去叫吧,动作要快,一个也不许少。” “是是是。” 一个也不许少? 韩家楼的规模虽然不算出众,但也有二十多号姑娘,把所有的人全叫来,他吃得消么? 韩大奶奶疑惑归疑惑,却不敢询问,当下急忙走出去办事,用帕子擦着脑门上的汗水。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姑娘们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 在整夜的辛劳过后,大家的状态并不好,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之色,一副很缺觉的样子。 跟晚上比起来,她们的活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盛面无表情,用两只眼睛左右搜寻。 他将视线忽然落在一个女孩身上。那个女孩在人群中年纪最轻、身材也最纤细,而且还有一头丝缎般的长发,又黑又亮。 女孩看着冷冰冰的,气质与别的姑娘截然不同。 陈盛伸手一指:“就你了,所有人都出去,你留下伺候。” “是。” 姑娘们松了口气,低着头纷纷告辞。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晓峰化名“阿吉”流落江湖,最终出现的地方,便是韩家楼。而面前的这个女孩,居然让谢晓峰产生了复杂的情感,为了保护她和她的家人,谢晓峰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与天尊展开一战! 这名女孩非常重要,是整个故事的“导火索”。 假如没有她的出现,谢晓峰可能会继续沉沦下去,从没用的阿吉,变成永远的阿吉,再也恢复不了“真身”。 看到陈盛一直不说话,女孩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大老板让她留下来,当然要“走个程序”,自己应该矜持点呢,还是主动点? 女孩倒也没等多久,陈盛便开口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老板,我叫做小丽。” “我问的是真名,不是化名。” “真名是……娃娃。” 陈盛点点头。自己果然没猜错,既然人物能对得上,下面发生的剧情一定也会大差不差。 “过来给我捶捶腿。” “是。” 娃娃挤出职业性的笑容,走过去蹲在陈盛身边,用小手轻轻地捶着。 她是个聪明人,而且很有自己的个性,不过在大老板的面前,这种个性就保持不住了。 陈盛眯着眼睛享受,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除了我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位老母亲。兄长在外面以挑粪为生,母亲在家中洗衣服,做饭,偶尔给别人纺纺布匹。” “听起来清苦得很,不容易啊。” 娃娃偷偷瞥了陈盛一眼,小心地回答道:“托大老板的福,日子虽然苦些,但我们全家彼此依靠,生活勉强过得去。” “你兄长如何称呼?” “老苗子。” “那他平时都在哪里干活?” “都在城南一带。挑粪是讲究地域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地盘,不好胡乱走动的。” “哦,原来如此……” 下面陈盛又问了些闲话,后来居然什么也没干,拍拍屁股就走了。 娃娃眨巴着眼睛,觉得莫名其妙。 这样的男人她还真没见过,难道大老板竟然有难言之隐,身体出了问题? “小丽,小丽。” “哎。” 等到陈盛离开之后,韩大奶奶急匆匆地闯进来,问道:“你用心伺候了吧,大老板方才可还满意?” 娃娃为难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满不满意。” “这是什么意思?” “大老板只说了些闲话,并不曾让我侍寝。” “啊?” 韩大奶奶满脸疑惑道:“奇怪,男人来勾栏居然不做正经事,莫非他……咳咳。” 娃娃看了看韩大奶奶。 韩大奶奶看了看娃娃。 两个人一块闭嘴。 就算真的有病也不能说,谁说谁就得死! “那个,大老板可曾留下赏银?” 娃娃摇摇头。 韩大奶奶怀疑道:“真没留银子?” ——某些男客为了掩饰自己的毛病,会故意在姑娘房里待很久,甚至还会多给赏钱。给完钱之后才抬头挺胸,像个男子汉一样走出去。苏丹小说网 这就叫拉裤子盖脸。 娃娃叹气道:“大奶奶若是不信,可以过来搜的,我身上就这么些地方,可藏不住什么银子。” 韩大奶奶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拽住娃娃,脸上露出了虚假的笑容。 “乖孩子,这可是你让我搜的啊!” …… 另一边。 卿卿正在花园里喂鸽子。 她养的鸽子比普通品种要大一些,身上的羽毛更为鲜亮,脚爪也特别有力,很适合长途飞行。 卿卿愁眉苦脸的,似乎被某些事情难住了。 老爷这个人白天练剑,晚上也练剑,平日里没有任何不轨的举止,该怎么向大小姐交代呢? “一剑穿心”是江湖上著名的高手,他怎么就能甘于平淡,甚至把权力都放了出去,难道练剑真的那么舒爽,会让人上瘾? “呸。” 卿卿又忽然想到六姨太的事,一生气,便把火撒到了花花草草上,使劲儿地薅着,一边薅,一边痛骂。 “臭男人,陈世美……” “哎。” 这时陈盛已经返回公馆,从后面走过来:“谁是陈世美?” 卿卿淡淡地瞅他一眼,把一只鸽子抓在手上:“我说它呢,这公的昨天还喜欢自己的配偶,今天早上居然换了一只,真是好没良心。” 陈盛:“……” 你干脆报我名字得了,又何必指桑骂槐? 陈盛咳嗽道:“莫要再说些奇怪的话,我有件正经事要交给你做。” “什么正经事?” “此去东南方向有一处勾栏,叫做韩家楼,老爷希望你待在那里,替我……” 卿卿差点没跳起来,愤然道:“嫌人家碍眼了,耽误你跟六姨太亲热,竟然想把我送进勾栏?谁是陈世美,你就是,而且比陈世美还狠!把我送进勾栏给你赚钱,再反过来,用我赚到的钱给六姨太买好东西是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丫头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哈哈哈。”陈盛咧开嘴笑道:“能不能让老爷把话说完?我要说的是,让你去那边的厨房里帮忙,帮忙是假的,目的是替我打听消息。” 卿卿觉得脸蛋有些发烧,很快就冷静下来。 “去厨房帮忙?” 陈盛道:“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去……做生意。” “……” 卿卿道:“老爷有那么多手下,为何偏偏让我去?” 陈盛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连六姨太都不行。” “那好。”卿卿马上点头:“替你打听什么消息!” “你在那边要多注意,如果有不寻常的事发生,特别是来了一些古怪的男漂客,就迅速向我回报。” “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陈盛道:“你就别问了,反正对老爷很重要。” 卿卿的神色颇为迟疑,最终还是答应了。 慕容大小姐让她监督陈盛,卿卿一直都放在心上,虽然不知陈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情况总好过没情况。 说完话,陈盛便转头去练剑。 “你把那只花心的鸽子杀了,给老爷炖成汤,老爷最近身子虚,得补补……” 支走卿卿,一来可以替他等着谢晓峰,二来还可以甩掉身边的眼线,这就叫一箭双雕。 嗯,绝不是因为喜新厌旧啊! 话说,现在霜翎在干什么呢? 034 好一个狠角色 最近是越来越热了。 太阳高挂在天上,又大又圆,晒得人浑身冒汗,胸口也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陈盛练完剑,躲到了树荫下乘凉,面前还放着个用井水冰镇过一夜的大西瓜。 现在的西瓜可是奢侈品,普通人别说尝了,恐怕练见都没见过,不过对于身份尊贵的大老板而言,这都不算事儿。 “吧唧吧唧。” 甜滋滋,凉润润。 陈盛将西瓜剖成两个半圆,抱在手上,习惯性地用勺子挖着吃,吃得痛快淋漓。 嗯,这才是消暑的正确姿势。 “大老板,左香主求见。”陈盛的西瓜刚吃了一半,隔着一道院墙,外面忽然有护卫出声禀告。 竹叶青? 他来干什么? 自从铁虎变成当家的大哥之后,竹叶青已经被严重边缘化,算算日子,陈盛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有请。” “是。” 稍微过了片刻,竹叶青急匆匆地走进小院,他的脸上罕见的带着些焦虑,似乎出了棘手的事情。 “大老板午安。”眼下竹叶青虽然被打压的厉害,涵养却一点也没少,上来就抱拳行礼,对陈盛的态度规规矩矩。 陈盛表情冷淡,开口道:“左香主,我早就吩咐过,兄弟们但凡有事都可以和铁虎商量,千万不要过来打扰我练剑,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竹叶青连忙陪笑道:“兄弟当然晓得。可现在铁虎大哥去苏州一带公干,人并不在绵阳。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会上门叨扰的,请大老板恕罪。” “好吧。出了什么事?” 竹叶青面容一正:“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就在刚刚不久前,一伙走江湖的镖师途径本地,在打尖的时候闹出了乱子。 镖师中有个脾气暴躁的,喝醉了出言不逊,居然把店小二打伤了。他闹事的这个酒家是分舵的产业,掌柜的看到镖师态度蛮横,再也无法忍受,直接从袖子里掏出“穿云箭”放了出去,号召附近的兄弟们过来增援。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平常都是天尊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被别人欺负过? 得到消息之后,天尊的各位小弟来得贼快,当场就打成一团,下面两拨人马展开恶斗,打打停停,目前还在酒店那边对峙着。 “……” 陈盛很不高兴。 他板着脸道:“左香主,铁虎不在,就这么点破事你都处理不了?” 竹叶青咳嗽两声,赧然道:“大老板教训的是,小弟的能力的确有所欠缺。不过那帮押镖的并不好惹,他们非但人数众多,而且一个个的还武艺高强,兄弟们交手之后居然没占到便宜。如果我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发动强攻的话,打赢倒也勉强打得赢,但咱们的损失可就没法估量了。” “哦,个个武艺高强,哪个镖局竟如此扎手?” “他们号称中原第一镖,叫做红旗镖局。红旗镖局成立到现在将近三十年,底蕴自然是不俗的,下面到底是战是和,小弟拿不准主意,所以才会上门请大老板定夺。” 陈盛怔住了。 红旗镖局? 貌似燕十三在失踪之后,好像收过一个徒弟,而这个徒弟就是红旗镖局的少镖头! 不知道今天少镖头在不在,有没有燕十三的消息? 陈盛直接把西瓜放下来,迅速起身:“走,过去看看。” “是。” 竹叶青也松了口气。 把责任甩出去就好,反正下面不管闹成什么样子,都跟自己没关系。如果在他的手上造成了重大损失,对慕容小姐可不好交代。 …… “有种过来啊!” “有种你过来,藏头缩尾的算什么好汉?” “呸,入你先人,红旗镖局岂能任尔羞辱,当老子的剑不利吗?” “爷爷的剑也未尝不利……” 出公馆大概十余里,有一条玄武大街,上百人正分为两个阵营在街头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当然了,骂归骂,谁也不轻易敢动手。 毕竟刚才已经较量过一次,他们都知道对方不好惹。 天尊属于那种秘密的组织,这些年来虽然扩张得很快,对外却没有亮明旗号,红旗镖局的人还以为碰上了什么地头蛇。 随着时间推移,天尊的增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汉子们抄着各种兵器,从四面八方赶来,已经对红旗镖局形成了合围的态势。 镖师们的声音弱了下去,每个人的身上都开始冒汗。 “地头蛇”的强大简直不可思议,如果今天应付不当的话,这里也许会血流成河,变成他们最后的埋身之处! 生命只有一条,谁还能不怕死? 就在镖师们彷徨无措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声:“少镖头回来了。” 少镖头回来了! 这句话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大家的神情为之一松,许多人甚至露出了笑脸,似乎就没有少镖头渡不过的难关、解决不了的问题。 在镖师们的身后,一位年青人被簇拥着走到最前方。 这名年青人面白无须,看样子只有二十岁左右,长得普普通通,身材方面也没有特别之处。 唯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神非常平和,就像山岳一般稳定。 年青人对天尊的威胁视若无睹,反而转过脸,看着自家的兄弟们。 大家都被他看得低下了头。 “我去给集市上给母亲买些东西,好带回去孝敬她老人家,短短一炷香的工夫,你们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有人赶快走到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年青人点点头,忽然扬声道:“王顺何在?” 镖师们之间走出个红脸的汉子,连头也不敢抬:“少镖头,小的在此。” 年青人道:“红旗镖局已经成立二十九年,能够达到今日的地位,凭的是诚实的品格,和严明的纪律。那么,入门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你总还记得吧?” 王顺低声道:“行镖期间,一律……一律禁止饮酒。” “好,那你是如何做的?” 王顺不敢辩驳,头部下垂的角度越来越低,甚至肩膀都开始颤抖了。 “我们这些人在路上行走,靠的又是哪八个字?” “镖物至上,秋毫无犯。” “好,秋毫无犯,那你又是如何做的?” 王顺不敢说话,不敢抬头。 年青人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平缓起来:“大顺哥,现在你的酒醒没醒?” 王顺道:“回少镖头,已经醒了。” “知不知道自己犯了错?” “知道。” 年青人停顿片刻,慢慢道:“我记得,你好像上半年才成亲对吧?嫂夫人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身孕?” “对,已经有了。” “你是三代单传,王大叔一定欢喜得很吧?” “家父确实欢欣,每天都笑眯眯的,连嘴都合不上。” 年青人道:“嗯。从今以后,你的父母、妻子、包括尚未出生的婴儿,都交给我来养。我会像对待亲人一般对待他们,只要我饿不死,就有他们一口吃的。” “多谢少镖头,多谢少镖头……” 王顺立刻跪下,砰砰砰,给年青人磕起了响头。 “大顺哥,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没了。” “好。” 年青人右手一动,突然拔出自己的长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刺入了王顺的身体。 “噗!” 王顺慢慢歪倒,血流得很快,脸上却带着浓浓的羞愧,和感激。 刹那间,现场鸦雀无声。 镖师们有的咬着嘴唇,有的闭上眼睛,尽管怀着满心的悲痛,却无人提出质疑,似乎这都是应该的。 另一边,天尊的那些大汉却被惊呆了! 处境如此危险,这个少镖头不想着一致对外,竟然刚露面就杀了自己的兄弟。 无论是什么组织,严守纪律大家都懂,而少镖头轻描淡写间就让兄弟赴死,甚至连死的时候还感激不已,他的手段之高明,作风之冷酷,实在令人胆寒! 035 夺命十三剑 年青人处理完“家事”,把剑收了起来,一转身,冲着天尊的方向抱拳。 他的表情为之一变,忽然变得和颜悦色:“鄙人姓铁,名开诚,乃是红旗镖局的少镖头,对面不知哪位当家的说了算?” 二位香主和大老板都不在,人群中便走出个体型壮硕的小头目。 “好像暂时是我。” 铁开诚打量着他:“当家的如何称呼?” “少镖头喊我阿勇就行。” “哦,原来是勇哥,失敬失敬。” 铁开诚道:“小的们途径贵地,不慎惹下了诺大的乱子,错误当然是我们造成的,小弟这般处理,不知勇哥可否满意?” 阿勇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慑,迟疑道:“还算,算满意。” 铁开诚笑道:“勇哥满意就好。现在我们有人伤亡,你们也同样落下了损失,如果还这么鱼死网破的打下去,场面可能会无法收拾,不如我们两家各退一步,都罢手如何?” 阿勇道:“这个……” 说实话他也不想再打了,红旗镖局的确是块硬骨头,就算勉强啃下来,恐怕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局面颇为棘手,连竹叶青都不好做决定,他又怎敢造次? 阿勇转动着心思,反问道:“少镖头,那我们的损失该如何解决?人总不能白死吧,还有受伤的呢?” 铁开诚道:“这个好说,全由小弟负责赔款。贵方罹难的兄弟每人赔五百两,受伤的按照轻重程度每人赔付一百到三百两。如果勇哥有什么意见,咱们还可以再谈的。” “额……” 少镖头这是主动认栽,想要息事宁人了。 阿勇盘算着,今天莫名其妙打了一场,从总体上看,倒是红旗镖局更显得吃亏些,对方开出的条件颇为优厚,面子里子都给了,实在令人很难拒绝。 他纠结道:“少镖头八面玲珑,做事公平得很,兄弟没什么要说的了。不过,我还做不了主,你恐怕得稍微等一等。” “等谁?” “等我们的大老板。” “大老板就是你们的大哥?” “是。” 铁开诚的脸上闪过几分无奈,只好点点头:“那行,我就等一等……” 此时,对面忽然有人惊喜地叫道:“不必等了,大老板来了。” 天尊的小弟们就像看到主心骨一般,上百个汉子同时鞠躬,同时大声呼喊。 “大老板好!!!” 大老板自从在绵阳出现后,行迹十分神秘,什么事儿也不管,可他竟然能在一天之内收服了铁虎,还把竹叶青打成了边缘人,这份心智不能不让大家产生敬畏。 “哗啦啦。” 所有小弟瞬间后退,恭敬的把道路让出来。 青衣、玉带、黑布包,陈盛直往铁开诚走过去,步伐淡淡,眼神也淡淡,嘴边还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铁开诚的脸色变了。 一只猛虎总能察觉到另外一只猛虎的存在,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非常危险! 非常、非常、危险。 …… 眼睛快速掠过陈盛手上提着的黑布包,铁开诚挤出笑容,上前抱拳行礼。 “阁下就是大老板?” “嗯。” “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陈盛道:“咱们两个很熟吗?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铁开诚:“……” 好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铁开诚勉强保持风度,咳嗽道:“大老板行事不拘于常理,倒也是奇人本色,咳咳,幸会幸会。那个,今天的这点小冲突,阁下想必已经了解了?” 陈盛道:“嗯,刚才路上有人汇报过。” “了解就好,阁下对我开出的条件可还满意?” “你的态度不错,我挺满意。” 铁开诚如释重负:“既然共识已经达成,那我能不能带着大家先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陈盛道:“你恐怕得等等。” “等什么?” “素闻贤父子有一手名震江湖的绝学,叫做‘铁骑快剑’,我也是个练剑的,一时心痒难搔,很想看一看。小兄弟,你不会令我失望吧?”苏丹小说网 “……” 这回别说铁开诚,连他背后的兄弟们也都变了脸色。 此人竟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本以为纠纷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对方还要“看剑”? 剑是凶器,观之不吉,所谓的看剑几乎等同于开战! 铁开诚面色一沉,冷冷道:“人也杀了,钱也赔了,大老板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留下我等?” 陈盛道:“哎,别误会,只是单纯的切磋而已,不论输赢待会儿我都放你们走。” “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决不食言。” “那好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铁开诚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 “仓!” 铁开诚从腰下拔出长剑,发现陈盛站在那居然一动不动,没有要亮兵器的意思。 一阵羞辱袭上心头,铁开诚反而变得更加冷静,他皱眉道:“小弟虽然道行浅薄,但也下过十余年苦功,大老板何故如此轻视?” 陈盛满脸的无所谓:“你来你的,我拔不拔剑都一样。” “哼,得罪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铁开诚便一剑刺了出去。 对方如此托大,身上必定有惊人的修为,他不能不竭尽全力。 铁骑快剑是铁开诚的父亲所创,共有一百三十二招,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了,这也是他们镖局的立身之本。 许多剑客一旦出手,都喜欢瞄准脖子,而铁开诚却不一样,他对敌人的胸膛更加情有独钟。 因为胸膛的面积更大些,更容易刺中。 “嗤!” 陈盛好像动了。 又好像没动。 铁开诚早就将基础的一招“直刺”练过千万遍,对方竟连兵器都没抬起来,仅凭着鬼魅一般的身法,就让他刺进了空气中。 铁开诚并不惊慌,继续出剑。 “嗤嗤嗤……” 一剑比一剑凌厉,一剑比一剑凶狠,现场居然发出了乱弦拨动的声音,犹如金戈铁马,悲壮惨烈。 镖师们瞪大眼睛,有人惊呼道:“断弦式!” 一些跟过铁总镖头的老兄弟都知道,这是铁骑快剑最厉害的十八剑,也是最后的十八剑,若用到“断弦式”,说明遇见的敌人太强大,不得不拼命了。 剑光纵横处,惊涛拍岸来! 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势,陈盛终于抬手格挡。 “噗噗噗噗……” 因为他的长剑包着一层厚厚的黑布,撞击声显得有些奇怪,略嫌沉闷。 只格挡,不还击,陈盛且战且走,来去如风。 天尊的小弟们都咧开了嘴巴。他们看得出来,动手的是铁开诚,而占据主动的却是大老板!他们也曾猜测过,大老板肯定会有高超的武功,却不想高到了这种地步! “嘶……” “哎……” 另一边的镖师们却表情大变,甚至都不敢盯着看了,因为铁开诚已经刺出最后一剑,仍旧是徒劳无功。 “噗。” 双剑交击,铁开诚停顿下来。 所有的招式都已经枯竭,他似乎已经败给了陈盛。 蓦然间,铁开诚瞳孔收缩,迅速撤退,再迅速上步,轻飘飘地刺出一击。 就像艳阳冲开乌云。 就像黎明刺破黑夜。 这一剑与他刚才的招式完全不同,别有一种独特的韵味,热烈、阳刚、大道至简! 陈盛第一次露出微笑。 仿佛与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欣然重逢。 “哈哈哈,好好好,夺命十三剑?” 036 第十四剑 同样也是第一次,陈盛从游走变成了撤退,一闪身倒纵了出去。 这人居然认得夺命十三剑? 铁开诚难免生出几分惊疑,不过他的剑招一旦发动,就没有停顿的可能了,他一路追随着陈盛,滚滚杀手连环而至。 剑锋吞吐之际,光芒万丈,流金铄石! 陈盛一面撤退,一面端详。 这次他放弃了一切防守,甚至连招架都没有,只是在痴痴的看着。 铁开诚深感无力。 明明感觉刺中了对手的胸口,对手却毫发无损,明明感觉划破了对手的咽喉,对手却安然无恙。 陈盛仿佛化作天边的一只灵鹊,没有任何重量,就那么轻盈的,喜悦的,随着剑锋飘然起舞。他的表情十分享受,就似与夺命十三剑朝夕相伴过,了解铁开诚出手的每一个角度,乃至每一种变化。 铁开诚在刺出七剑之后,动作慢了下来,越刺越慢。 似是轻灵,实则沉重,似是温情,实则残酷。 不再有章法。 不再有规律。 赫然间,夺命十三剑已经施展到最后的精华部分。 陈盛也随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再有欢颜。 不再有喜悦。 只有凝重。 陈盛终于被逼得主动出手,挥剑迎了上去。 “噗!”“噗!”“噗!” 一种奇异的“粘劲儿”随着撞击油然而生,竟顺着剑刃逆流而上,带给了铁开诚奇异的“失控感”,影响了他的速度,更带偏了他的角度。 ——逆流击水剑! 世界上果然只有夏侯飞山最了解夺命十三剑,二十年的功夫果然也没有白费,他所创造的剑法相生相克,每一剑都足以匹敌,甚至还隐约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时间终会停止。 艳阳终将散去。 陈盛包裹着的兵刃如同一片黑雾,最终将对手完全吞噬,淹没了铁开诚。 “……” 铁开诚已经完全停止,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雨点般落下来。 陈盛意犹未尽,咂咂嘴问道:“怎么才十三剑,你的第十四剑呢?” 铁开诚沉默片刻,忽然道:“大老板莫非认得家……” “嘘。” 陈盛示意他别说话,接着一转脸,对着那些小弟们道:“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路上堵着。” “是!哈哈!” 小弟们知道大老板已经大获全胜,一个个的都露出欢笑。嗯,今天和红旗镖局闹的这一出,里子面子全挣了,没给天尊丢人。 大家一起抱拳行礼,然后就潮水一样四散而去。 陈盛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好。”铁开诚也有满怀的疑问要解决,于是便点点头。 …… 一间僻静的茶馆。 两个人相对而坐,面前放着滚烫的碧螺春。 铁开诚并没有心思喝茶,首先开口道:“大老板认得家师?” 他很聪明,坚信大老板绝对和燕十三是故交,而且关系一定还不错,不然又何必手下留情?若是大老板想杀他,恐怕刚才自己就没了。 “对。”陈盛痛快承认。 “那敢问……” 陈盛并不多言,只把手上的布包解开,露出了标志性的武器。 铁开诚动容道:“一剑穿心?” “你知道我?” “常听家师提起,家师曾再三感怀,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哈哈哈,算他有良心。”陈盛大笑道:“好小子,那还不赶快叫声叔叔来听听?” “额,高,高叔叔。” ——师父的好朋友,从辈分上来说,铁开诚确实应该叫叔叔,可这位叔叔看着太年青了,他的脸上划过了一丝迟缓。 陈盛嫌弃道:“好了好了,瞧你那个委屈的样子,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别再把我喊老了。” 铁开诚反应贼快:“是,高大哥。” 陈盛:“……” 艹! 姓铁的小子看着挺老实,怎么变脸的速度跟自己一样快?苏丹小说网 铁开诚对“高通”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前段时间他在襄阳闹了一出,早就是武林公敌了,隐姓埋名的躲起来很正常。 大老板到底属于什么职位? 刚才的那些人又是什么组织? 尽管十分好奇,铁开诚却紧紧地闭上嘴,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叫做识趣。 陈盛道:“小诚诚,你跟燕十三怎么认识的?他目前又在何处?” 小诚诚? 铁开诚眼角一抽:“哦,回高大哥,几年前,我曾去江南一带走镖,在路上的时候与一伙水贼交战,不幸受了重伤。此时师父他老人家正好在附近行医,便把我救了,因此结下了缘分。” “行医?燕十三居然做了郎中?” “是啊,当年谢晓峰突然传出死讯,家师心灰意冷,就决定弃剑从医,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至于他现在到了何处……家师神龙见尾不见首,小弟也不知。” 陈盛点点头,这个很合理。 因为燕十三再次出现的时候,的确是个医术高明的郎中,貌似还救过谢晓峰一命。 “他怎么没把第十四剑教给你?” “夺命十三剑还有第十四种变化?” 陈盛笃定道:“当然有。夺命十三剑结构精妙,其中的第十四剑才是真正的杀手,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再有了第十五剑,那更是不得了,必将天下无敌!” 铁开诚沉默良久:“我与师父在一起待过半年时间,这半年中,他除了督促我日日苦练之外,从未提过第十四剑的事。也许……也许他可能觉得我还年轻,心思还不够老练吧。” 陈盛道:“你已经够老练的了,他其实是在保护你。” “怎么说?”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燕十三生怕你学了第十四剑,会变得骄傲自满,最终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因为谢晓峰就算不在了,神剑山庄还是在的,神剑山庄只要在,谢家的传承就永远断不了。万一谢家再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天才,你以后跑过去挑战怎么办?我早说过,第十四剑也不是所向披靡的,你就算学了,也可能会死在那里。” 铁开诚反复咀嚼着陈盛的话,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高大哥,你比我了解师父,可能是对的。师父虽然教给我武功,却从未向我袒露过心迹,甚至还故意疏远我,冷落我,生怕我会对他产生感情……当初我还非常苦恼,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这样,今日听了你的话,我才终于明白原因。” “什么原因?” 铁开诚盯住他,一字字道:“真正无敌的剑客,是绝对不能有感情的,比如谢晓峰,比如他,再比如你!对任何人产生感情,都会导致自己变得软弱。” “……” 陈盛想了想,大概还真是这样。 ——无情的人才能有无情的剑,正因为放弃了一切牵绊,所以才能专心致志,让境界更上一层楼。 怪不得当年燕十三一直提防自己,一起吃喝、甚至一起逛勾栏还特么攥着宝剑,生怕他搞偷袭,唯独在分别的时候,才流露出那么一点点感情。 另一位“神级”的谢晓峰就更可怕了,他连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年轻时喜欢慕容秋荻,只喜欢了一阵子就把人家甩了,人家当时才十几岁…… 哎? 小诚诚凭什么说我也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对每一个女人都是有感情的,有真挚的感情! …… 两个人聊了好久,在分别之际,陈盛突然叫住铁开诚。 “你把夺命十三剑再对着我用一次,要稍微慢些。” “为什么?” “别问,我自有道理。” “好吧。” 铁开诚果然又将剑法用了一遍,这一次,他的速度放慢许多,让陈盛看得更清楚。 等他停下来之后,陈盛点点头:“瞧好了!” 陈盛拔剑在手,一剑刺了出去。 如同羚羊挂角。 如同白驹过隙。 如远,如近,如真,如假,如梦,如幻,似雷电,似飞鸿。 “这,就是第十四剑!” 铁开诚心脏狂跳,失声道:“韵味竟如此相仿,结构也对得上,高大哥,你……你竟然……” 陈盛笑了。 创造剑招是需要“积蓄”的,他积蓄了这么多年,今天又目睹了夺命十三剑的真容,另外再加上还有夏侯飞山的研究作为推导,一时灵光乍现,便创出了第十四剑! 这一剑,比黄金还要珍贵。 以铁开诚的性格,都差点跳起来。 “高大哥,你为什么要传我第十四剑?” 陈盛道:“燕十三不传给你,是怕你骄傲,这人也太小心了,有厉害的招式就得教出去,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的性子很稳,走的也不是纯剑客的路子,以后就好好用这一剑保镖防身吧。” 铁开诚喜动颜色,一低头,给陈盛深深鞠躬。 “谢谢高叔叔!” 这个臭小子,我特么又变成叔叔了? “哎,你师父在闲聊的时候,有没有夸过我?” “夸过。” “他是怎么说的?” “高通真有钱。” 陈盛:“……” 037 落魄浪子 大暑。 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到了。 “吨吨吨吨吨,啊……” 按照习俗,大暑这一天是要喝凉茶的。当地的凉茶用十余种草药熬制而成,微苦中带着丝丝的甜意,清火又降燥,保健又养生,的确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哦,对了,陈盛往凉茶里还加了些冰块,这么喝起来就更爽了。 “老爷,快给我来一碗。” “卿卿?你怎么回来了?” “热死人啦,让我先喝几口再说。” “行。” “咚咚咚……” 说是喝几口,卿卿却连续干了好几碗,小肚子都撑得鼓鼓的。 陈盛在旁边看着姑娘的脸蛋,发现她最近倒是没饿瘦,就是眼圈黑得吓人,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嗯,勾栏里奇奇怪怪的,人也奇怪,声音也奇怪,环境恐怕会很煎熬,咳咳,为难这个小丫头了。 “韩家楼那边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老爷怎么知道?” “本老爷能掐会算……算了,我编不下去了,天气这么热,没事你会往回跑?” “确实有一件事情,也可以说是一个人不太寻常。” “哦,讲来听听。” 卿卿喝完凉茶之后,又恢复了活力,一屁股坐到陈盛的腿上。 “在几天前,有个男人住进了韩家楼,这个男的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年龄跟老爷差不多,当然也可能稍微大一些。他胡子拉碴的,似乎很落魄,但细细一瞧,模样长得并不难看。” 陈盛罕见地没有乱动:“下面呢?” 卿卿道:“他特别喜欢一个叫做小丽的姑娘,连续几晚都在那过夜。这个人就像不要命一般,没完没了的折腾,没完没了的喝酒,恨不得把自己弄死。我猜想,他这么痛苦,也许会有什么伤心事吧。” 果然! 谢三少终于来了! 陈盛如释重负。 “伤心不一定,拼命喝酒也许是为了忘记过去,故意麻痹自己。” “嗯。” 卿卿点着头说:“也有可能。这人花钱没节制的,再加上那个老鸨韩大奶奶黑心得很,所以短短几天内,他不但把身上的银子花得干净,还欠下了七十九两。” “然后呢?” “以韩大奶奶那种吸血的性子,当然就翻脸了。她把男人从小丽的床上揪下来,威胁道,要么赶快还钱,要么让楼里的打手给他刺两刀。大老爷,下面你猜怎么了?” 陈盛道:“他根本没钱还。” 卿卿道:“对!男人当时说,要刺就快点刺,刺完他好走人。” “结果呢?” “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竟然看着两把短刀刺进肚子里,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最后一路流血,踉踉跄跄地从韩家楼离开,不知道去了哪儿。” 陈盛有些吃惊。 剧情似乎出现偏差了,谢晓峰本该留在韩家楼打杂,变成没用的阿吉,怎么会立刻走掉? “老爷,想什么呢?”卿卿用白生生的小手在面前晃荡着。 陈盛立刻站起来,说道:“老爷要出去一趟,你先歇着吧,以后韩家楼不必再去了。” 卿卿一怔:“这个人就是你让我打听的消息?” “对。” ——陈盛并不怕卿卿知道自己的秘密,因为谢晓峰七年前消失的时候,她的年岁还小,根本不认识对方。再说了,就算认识也无所谓,他还巴不得慕容秋荻能够早些下场呢。 越早下场,谢晓峰就会越早爆发,最终恢复真身。 像谢三少这样的人,只会一时沉沦,却不可能永远沉沦,因为他的宿命,早已和剑道绑在了一起。 …… 陈盛没惊动任何属下,是自己单独行动的。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谢晓峰也许会出现。 在韩家楼附近,有个小小的茶馆,茶馆开在集市的最东首,这里每天早上都会“蹲”着各式各样的苦力,在等着各式各样的赚钱机会,算是个短工聚集点。 谢晓峰已经没钱了,没钱就意味着没办法吃饭,甚至寸步难行。 一来身上无钱,二来还带着伤,所以,谢晓峰绝对走不远! 在原著里,他也确实到这边找过工作。 茶馆的斜对面开着一家“同福客栈”,陈盛直接到三楼定了一间上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对了,他还把竹叶青送的那个望远镜也带了过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天早上,谢晓峰根本没出现,害得陈盛白白空欢喜,连回笼觉都没睡好。 第三天清晨,他照例把望远镜拉长,对准了茶馆。 破晓时分,茶馆外面已经蹲着不少苦力,这些人小的才十几岁,年长的恐怕都有五、六十了。大家虽然年龄不同,但面貌却是类似的:普遍皮肤黝黑,眼睛里都带着期盼。 偶尔有什么疑似的主顾经过,他们就会放声大叫: “老爷,需要扛东西吗?” “太太,需要搬货吗?” “小人擅长阉割去势,骟牛骟马。” “小的会盘灶,泥墙也可以……” 陈盛没看多久,便皱起了眉头,谢晓峰今天居然又没来? 难道自己的推测竟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 盯着茶馆老半天,就在陈盛倍感失望,正打算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男子忽然出现在视线里,走进了人堆。 陈盛从未见过谢晓峰,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人肯定就是! 谢晓峰身材颀长,有一张古典的脸,双眉斜飞,气质儒雅,儒雅中带着英武,英武中又含着几分飘逸,实在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 嗯。 舒服了。 虽然不喜欢对方,但陈盛不得不生出几分感慨。 谁也扮演不了谢晓峰。 谁也接近不了谢晓峰。 只有这样的相貌和气度才符合他的身份,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武林中只有一位三少爷,也永远只有一位。 谢晓峰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他穿的是粗布做的短衫,没工夫收拾个人仪表,甚至连走路都走不稳当。 陈盛看得出来,谢晓峰的确受了伤,而且就快要饿死了,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在走路的过程中有好几次停住脚步,直勾勾地看着那些卖早点的。 只可惜,他的身上没有一文钱,只能望洋兴叹。 谢晓峰着别人的样子,蹲在路边等工作。 别人喊“老爷、太太”的时候,他的嘴唇动了动,喊不出口。 别人拼命介绍自己的特长,好增加赚钱的机会,他却眨巴着眼睛,像个沉默的闷葫芦。 整体表现就一个词:格格不入。 谢晓峰是著名的世家子弟,一生下来就身份尊贵,而且打小生活优越,从来也没吃任何过苦头,你让他用“叫卖”的方式找工作,的确是太难了,他拉不下这个脸,所以只能活在煎熬里。 都快饿死了,咱们好歹喊一声吧? 你精于骑艺,会不会养马? 你饱读诗书,会不会给人代写家信? 本地还有那种夜场的戏班子,表演一下飞刀,耍一耍鞭子行不行? “……” 谢晓峰拥有的技能要超过全体“同行”,竞争力却是最差的,陈盛在楼上冷眼旁观,都快看不下去了。 头一天,他没找到工作。 说实话,以这种表现能找到工作那才叫奇怪呢。 第二天,“咕咚”一声,无人问津的谢晓峰往路边一倒,好像饿晕了! 天下第一剑客竟然没钱买东西吃,竟然饿晕了,谁敢相信? 陈盛静静地看着。 连动也没动。 人总要靠自己的力量战胜心魔,就让谢晓峰吃点苦头也好。对于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且还自暴自弃的行为,他很难生出同情心。 038 男儿有泪不轻弹 “喂,醒醒,啪啪啪。” 有人拍着肩膀。 谢晓峰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多了个汉子。 这名汉子要比他年长一些,体型虽然很大,却瘦得皮包骨头,沧桑的眸子里充满怜悯。 “兄弟,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谢晓峰被他扶着坐起来,舔舔干裂的嘴唇:“你知道我没东西吃?” 汉子淡淡道:“看得出,因为我也饿过。” “哦。” 谢晓峰扫了一眼,汉子的背后停着辆奇怪的四轮推车,上面装着个大号的木桶,旁边还有两个小桶,以及扁担、绳索、粪勺等物品,一股浓重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汉子从裤腰上解下个水囊,胳膊一伸:“给你,赶快喝两口,这鬼天气实在热得要人命。” “谢,谢谢。” 他的手脏兮兮的,左脚的外侧甚至还粘着粪便,而谢晓峰却一点也不嫌弃,连喉头都哽咽了。 “咕咕咕。” 水囊里泡的是碎茶叶,非常劣质的那种,要放到从前,谢晓峰可能连看都不会看,而现在,他却品尝到了难以想象的甘美。 沁人心脾,终生难忘。 汉子问:“你找不到活干?” 谢晓峰点点头。 “挑粪可以做吧,五分银子一天。这一行虽然又苦又脏,但我保证饿不死你。” 谢晓峰动容了,用颤抖的声音道:“谢谢,谢谢大哥,我可以做的,我不怕苦,更不怕脏!” “兄弟叫老苗子,你怎么称呼?” “阿吉。” 老苗子走到旁边买了两个肉包子,塞在他手上:“快吃吧阿吉。我看你脸色不好,今天就别干了,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再说,收粪还是有些讲究的。” “谢谢大哥。” 不知不觉中,谢晓峰今天道谢的次数,可能比从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老苗子推着粪车赶路,忽然发现这个小兄弟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你跟人打架了?” 谢晓峰摇头:“我不会打架。” 老苗子哼了一声:“不会打架,那就是被打了,随便欺负别人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呸!” 谢晓峰默默地吃着包子,没说话。 “阿吉兄弟,你记住,咱们收粪要按照片区来收,我的地盘只在城南这一带,以后你千万不能走错了,否则会惹出麻烦。” “为什么要按照片区收?” “因为粪便有用,有用就会变成收益,你总不能把好事都占了,堵着别人赚钱吧?” “明白了……” 谢晓峰一路跟着老苗子,发现收大粪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首先,你得熟悉地形,知道什么片区,什么道路。第二点,一些人家并没有便桶,你还得亲自下手去粪坑挖,然后再挑出来,用扁担送到推车上。 老苗子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道陪了多少笑脸,花了多少力气。 所以,他才会这么瘦。 谢晓峰想象着粪桶的重量,眼睛里光芒闪烁,似是淡淡的同情,同情中还夹杂着几分敬佩。 伤口又疼了起来。 …… “娘,我回来了。” 天色已晚,老苗子见谢晓峰无处可去,便把他带回了家。 他的家里逼仄、破旧,几乎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在小院中扫地,闻言抬起头:“今天累不累?” 老苗子强撑精神,大笑道:“累?怎么会累?一点都不累,我这身子就像铁打的一般硬。” “随你爹,你爹当年还在的时候,干活也从不嫌累。”老婆婆同样绽出笑脸,她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嘴里的牙齿都快掉光了。 老婆婆看到谢晓峰跟在后面,便问道:“这个……这个后生是谁?” “是跟我一起挑粪的小兄弟,叫做阿吉,阿吉没地方去,我就做主把他带了回来。娘啊,阿吉可是个好孩子,话很少的,你别赶他走。” 谢晓峰上前深深鞠躬,小声道:“婆婆好。” 老婆婆用昏花的眼睛打量着他:“我瞧瞧,嗯,相由心生,面相倒是长得不错。” “那当然了,我可不会看错人。”老苗子插话道。 “既如此,留下就留下吧。” “谢谢婆婆。” “阿吉,我们是小户人家,过日子没有许多规矩,但只有一条规矩你得记住了。” 谢晓峰道:“婆婆请讲。” “我还有个小女儿,她这人很爱干净,平常你下工回来,一定要记得把自己好好洗洗,别有什么味道。” “我会记住的。” “好了,去准备吃饭吧。” “是。” 老婆婆说完话,便蹒跚着走向厨房收拾东西。她的背驼得厉害,腿脚似乎也不好。 “大哥,婆婆今年高寿了?”谢晓峰问道。 老苗子刚在院里洗完手,一面用粗布擦拭着头脸,一面说道:“已经八十多啦。” 谢晓峰点点头:“婆婆虽然年高,气色看起来却好得很,但愿老人家能够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什,什么意思?” “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老苗子大笑道:“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借你吉言,哈哈哈。我再去把脚冲一下,你随便转转。” “好。” 谢晓峰打量着环境,最后走进了他们家的堂屋。 白墙黑瓦的堂屋一共有三间,中间是用来会客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寝室,面积都不算大。 在闲转的时候,谢晓峰忽然看到,西侧的寝室竟截然不同,不仅铺盖整洁柔软,床还特别的宽敞,里外都散发着一种悠悠的香味。 女子的闺房? 谢晓峰一愣神,接着便迅速退出来。 做为客人总要讲点礼数的,闺房可不好乱进。 老苗子家境贫寒,他的妹妹很难像别的小姐一样深居浅出,大概也会在外面做工,却不知是丫鬟,还是绣女? 夜幕降临。 厨房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老苗子招呼道:“快吃吧阿吉,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有些粗茶淡饭,希望你莫要嫌弃。” “已经很好了。” 谢晓峰埋头吃饭,声音小,动作也轻。 老婆婆望着他,叹息道:“孩子的确是好孩子,就是太过羞怯,有点像你的妹妹。” “哈哈哈,小妹都比他强些,起码吃饭不像猫。” “说到妹妹,下次等她从外面回来,我去集市上买些豚肉,给你们贴饼子。” “好得很,娘做的肉饼最香了,我一口气可以吃八个!” “老大,你莫要再抢粥喝,给阿吉留一碗,阿吉是小弟,你那么大的块头,少吃些又如何?” “嘿嘿,我从前习惯了,忘了今日有阿吉在,对不住啊兄弟……” 母子二人随便聊些闲话,却不知道,谢晓峰低着头,眼泪已经滴入碗中。 一向流血不流泪的谢三少哭了。 多么闲适的光景。 多么温馨的滋味。 这种家人相伴的感觉,他已经阔别良久,仿佛隔了上万年。 谢晓峰本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一辈子都高高在上,一辈子都在冷漠地俯瞰众生。 也许是从绝境中被人解救,一时变得软弱。 也许是最质朴的温情,勾起了他深埋的记忆。 这一刻,谢晓峰潸然泪下,紧闭的心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039 知道我是谁吗 次日。 谢晓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全是冷汗。 他的伤口已经恶化,有发炎的迹象,疼起来就像锥心似的那么痛苦。尽管去野外采了一些草药处理过,但效果却事与愿违。 昨晚他睡得很浅。 谢晓峰一直在做噩梦,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在梦里头,一张张凄厉的面孔纷至沓来,有的是他的仇敌,有的是他的亲人,大家全部都倒在血泊中,纷纷开口痛斥。 “谢晓峰,你这一生到底杀过多少人?” “你的心里到底装过谁?” “你对得起谁?” “……” 谢晓峰无地自容,更无言以对。 他是个追求剑道的人,当年为了天下第一这几个字,他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最心爱的女人。 半梦半醒之间,他也曾追问过自己: “我做得到底对不对?” “天下第一又如何?” “……” 另外,导致他睡不好的原因还有一条。 谢晓峰竟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人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这个人离得很远很远,却不知运用了什么手段? 危险的气息已经锁定自己,如同毒蛇猛兽一般,他却根本不能抵挡。 …… “阿吉,快来吃早饭,吃完饭我们就开工。”老苗子叫道。 “是,大哥。” 谢晓峰强行起床,咬着牙出去洗漱,就餐。 老苗子似乎在挑粪的行当里颇有地位,谢晓峰还在昏沉的时候,他就弄来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小推车,上面的物品一应俱全。 “阿吉兄弟,你肯定会奇怪吧?” “奇怪什么?” 老苗子说道:“我下面有个妹妹,昨晚却没回来睡觉。” 谢晓峰喝着稀粥:“的确……有些奇怪。” “是这样,我的妹妹在大户人家做事,人家那里规矩严,所以她只能偶尔回来一趟。” “明白了,姐姐很辛苦啊。在大户人家做事,平常一定如履薄冰,否则难免要受委屈的。” 老苗子怔住,然后皱眉道:“什么姐姐?” “婆婆今年八十余高龄,按照年纪算,她难道不是我的姐姐?” ——昨晚谢晓峰就开始怀疑,他的妹妹一定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恐怕已经很大了,但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也就没开口询问。 “嘿嘿。”老苗子笑道:“原来如此,兄弟你算错了,我妹妹如今才十几岁。” 谢晓峰吃惊道:“才十几岁?怎么可能……” 老苗子敛去笑容,叹口气:“我妹妹是老娘捡回家的,她被人丢在雪地里,当年差一点就被冻死,小脸都青了,连哭都哭不出声。幸好她命格坚硬,最后总算活了下来。” 谢晓峰点点头。 他们母子生活艰辛,家境并不富裕,当年老婆婆毅然把孩子救回来抚养,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你说说,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人,舍得把孩儿丢掉?” “……” 谢晓峰没有回答。 ——抛弃孩子的人,多半是出于私情,这个很难启齿,说出来恐怕会伤到老苗子。 老苗子继续道:“等妹妹哪天下工,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我妹妹从小就懂得心疼人,知道生活并不容易,她每次回来看我跟老娘,都会把省吃俭用的银子交到家里……哎,多好的姑娘啊,她明明长得像个公主,却有个丫鬟的命。” “噢。” 谢晓峰一如既往的寡言,接着吃饭。 …… 饭后,两个人推着小车往城南赶去。 老苗子分给他一块用杂粮做的粗饼,里面夹着条咸菜。 “阿吉兄弟,咱们就分开做事吧,你记住,千万别走错了道,结果走到别人的地盘上。” “放心吧大哥,我记得住。” “那好,若是做得累了,就不妨停下来歇一歇。再见。” “再见。” 谢晓峰独自行动,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收粪。 粪便是真的臭,担子是真的重。 一路上不停忙碌,他的汗水就没干过,很快就累得脸色苍白,连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崩裂,渗血。 谢晓峰默默忍受,默然前行。 对他而言,比起心灵上的纠结与痛苦,这些都不算什么。 中午,谢晓峰找到一处阴凉的树荫,躲在下面休息。 他用水囊喝了几口凉茶,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是老苗子给的粗饼和咸菜。 刚吃没两口,一个长着三角眼的汉子忽然出现,接着便堵住了他。苏丹小说网 三角眼气势汹汹,“啪”的一声,便打掉了谢晓峰手上的食物。 “好小子,知道大爷为什么找你?” 谢晓峰没有反抗,也没有生气:“不知道。” “你是老苗子的人吧,连规矩都不懂?说好了他城南,我城北的,入你祖宗,你刚刚过界了知道吗?粪便都被你收了,大爷吃什么?” 谢晓峰毕竟才第一天上工,再加上头昏眼花的,难免会一时摸错方向。 “对不起大哥,我对地形还不够熟悉,是我的错。” 他把饼子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 “哦?认个错就行?那假如你杀了人,说声抱歉就能把事情揭过去?” “大哥想怎么办?” 三角眼骂骂咧咧,吐了口痰:“废什么话,赶紧赔钱。” 谢晓峰抿着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刚开工,还没赚到钱……大哥不妨等几天,等我有了收入之后,再赔给你行不行?” “啪!” 三角眼又是一巴掌,又打掉了他的饼子。 “你让我等几天?知道大爷是谁么?” 谢晓峰摇摇头。 “大爷我是阿勇哥的小兄弟,阿勇哥是铁虎大哥的小兄弟,铁虎大哥是大老板的小兄弟,以我这么尊贵的身份,你竟敢让我等?” 谢晓峰再次从地下把饼子捡起来,又拍拍了灰尘。 “大哥,我确实没有一文钱,赔不起,你若不等的话,小弟也无可奈何。” 三角眼狠狠地瞪着他:“那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谢晓峰道:“我身上最珍贵、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饼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大哥,你若是想吃,我便让给你好不好?” “……” 三角眼一愣,接着狞笑道:“却不是来消遣我?好好好,你够种!” “噼里啪啦。” 三角眼一脚踹翻谢晓峰,用雨点般的拳头往他的身上招呼着,哪里最疼就往哪里痛打。 谢晓峰不说话,不反抗。 他抱着头,护着饼子,任由对方施暴,连哼都不哼。 “……” 在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陈盛手拿望远镜,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事情当然不是他安排的。 陈盛本着“顺其自然”的原则追踪谢晓峰,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现在的剧情虽说出现了一点偏离,但大致的走向应该错不了。 干嘛要插手? 你得让谢晓峰跟天尊干上啊! 他们双方若不开战,自己怎么能浑水摸鱼? 他一边看,一边嘀咕。 “好小子,你是世界上头一个痛扁谢晓峰的人,连天下第一都敢揍,牛逼!” 040 她 “住手!” 谢晓峰已经被打得口角流血,这时候老苗子突然从远处冲过来,一把推开三角眼,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他们中间。 “刘老大,我兄弟做错什么了,你非要打他?” 三角眼连续后退好几步,看到出手的是老苗子,脸色一变。 “哼,这位小兄弟瞎得很,居然跑到我的地盘收东西,你说该不该揍?” “刘老大,都是误会,我兄弟今天第一次干活,对地形也许还不太熟悉,可能走错了。对不住,我敢保证,以后绝不会有类似的事发生。”老苗子担忧地瞥了谢晓峰一眼,转过身,勉强陪笑道。 “那我的损失呢?” 老苗子从袖袋里掏出些细碎的银子,连忙送到他手上:“对不住,刘老大你大人有大量,先消消火,这钱我赔”。 “行,还凑合,那咱们下不为例。”三角眼悻悻地接过银子,掂了两下。 “多谢刘老大,再会……” 等到三角眼扬长而去,老苗子赶紧把谢晓峰扶起来。 “阿吉,你没事吧?” 谢晓峰咳嗽两声,把嘴里的血水吐掉:“我没事。哦,饼子也没事,还能吃。” “刚才你没还手,就这么由着他打?”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打架。”谢晓峰清理着饼子上的灰尘,淡淡地掰开一小块,塞进口中咀嚼,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看到他的表现异于常人,老苗子怔住:“兄弟,你莫非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这是在折磨自己?” 谢晓峰低声道:“我好得很。” “真的?” “真的。” “嘿。”老苗子道:“我昨天就看出来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的过去我不了解,可能也无法理解。但是,你活着连一点生气都没有,这么下去人就废掉了,你得走出来,往前看。” 他用笨拙的语言宽慰着,而谢晓峰却只是微笑,并不接茬。 老苗子无可奈何,最终叹了口气:“唉……” …… 晚间。 带着满身的疲惫,两个人一块回到家中。 “阿吉,你如何弄成了这样?”老婆婆发现谢晓峰出去一趟后,居然变得鼻青脸肿,顿时心揪起来,便拉住他询问。 “我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 老婆婆一辈子历尽沧桑,对男人还是很了解的,她并没有拆穿谎言,只是深深地看着谢晓峰:“那你以后要当心些,莫要再摔了。你先洗洗,马上就开饭。” “是。” 谢晓峰充满感激。 ——女人会说话不算什么,在适当的时候保持沉默,给男人留个面子,不让他们难堪,这一点更加重要。 “真香啊!”老苗子进门嗅了几下,喊道:“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天不但有豚肉贴饼,还有烧鸡吃,你妹妹告假回来了。” “娃娃回来啦?哈哈哈,好,阿吉,你洗快点,快来见见我家的小公主……” 片刻之后,谢晓峰浑身僵硬。 他懵了。 脑子里空空荡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对方打的招呼。 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老苗子、面对老婆婆。苏丹小说网 因为他们一家最珍爱的小妹妹,谢晓峰竟然见过! 就在几天前的勾栏里。 那时候,她还不叫娃娃,叫做“小丽”。 小丽仿佛换了个人,她洗尽铅华,变得温柔而娴静,宛如一位真正的无邪少女。 几天前的她气质清冷,而在某些时候却一反常态,又变得热烈如火,带给了谢晓峰毕生难忘的愉悦。 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灵魂,居然也能重叠? “阿吉哥哥,你吃肉。”娃娃仿佛就像从来没见过谢晓峰一样,神态怡然,给他夹了个大鸡腿。 “多,多谢。”谢晓峰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嘿嘿,小妹,阿吉这个人生性害羞,你莫要见怪。” “嗯。” 老苗子往嘴里塞着鸡脖子,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最近在厨房累不累,没挨打吧?” “主人家和做菜的师傅们对我都很好,我怎么会挨打?”娃娃摇摇头,然后取出一锭银子,推给他:“阿哥,我刚开了月钱,你赶紧收下来。” 老苗子迟疑道:“太多了,你应该绞成碎钱,自己在身上留一点,女孩子总要买些胭脂水粉的。” “我一个小小的丫鬟,打扮给谁看呢?你尽管收下来,先给娘亲做两身新衣服,再去集市上买个像样的拐杖,娘亲腿脚不好,别再让她拄着柴火棍了,不稳当。” “那行,阿哥就厚着脸收了,若是有用的话,你随时过来找我要。” 娃娃绽出开心的笑容:“嗯……” 这顿饭谢晓峰吃得无比煎熬。 娃娃分明是个勾栏女,为什么要欺骗兄长,说自己在富人家工作? 她是被地头蛇胁迫的? 还是被哪个负心郎设计,卖给了勾栏换银子? “……” 谢晓峰不敢多想,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喘不过气。 这家人给他吃喝,给他房子住,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温暖与亲情,但现在是时候告辞了。 因为问心有愧,所以必须离去。 晚饭后,谢晓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悄悄地走出了小院。 “阿吉兄弟,你干嘛去?”老苗子正在和娃娃闲谈,抽空喊了一声。 “肚子撑得慌,我去外面随便转转。” “那行,早些回家啊,明天早上还得开工。” 回家? 回家! 回家…… 谢晓峰的身子莫名一颤。他慢慢地转过头,冲着老苗子慢慢笑道:“大哥,再见。” “哈哈,这人就是多礼,就出去片刻的工夫,再什么见?” 夜色深沉。 外面的暑气并没有因入夜而消退,还是热得够呛。 谢晓峰站在路口发呆,一时神色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 “好吧,听天由命。” 他随便摘了朵不知名的野花,一片片地揪着花瓣,嘴上默念道:“向左,向右,向左,向右……” “你站住!” 蓦然回首,是娃娃追过来了。 娃娃又变成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眸子里闪动着讥屑和愠怒,还带些自嘲。 “阿吉,你要往哪走?” “你知道我要走?” “哼。” 谢晓峰避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 娃娃道:“你身上有钱?” “没有。” “那就是伤好了?” “也没有。” 娃娃冷笑道:“身上带着刀伤,没有充足的盘缠,而且恐怕还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呵,你这是看不起我,嫌我下贱对不对?” “不是。”谢晓峰坚决否认。 “那请你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早不走,晚不走,为什么偏偏等我回家才走?” 谢晓峰沉默半晌,直言道:“婆婆和老苗子大哥对我就像亲人一般,而我却睡了婆婆最爱的女儿,大哥最疼的妹子,你觉得,我还有脸留下来么?” 娃娃呆了一下,快速问道:“不是因为看不起我?” “为什么看不起你?” “因为我……出身勾栏。” 谢晓峰摇头:“勾栏又如何?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不像某些男人道貌岸然,一面喜欢得要命,一面嗤之以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听完他的话,娃娃的表情瞬间改变,只剩下淡淡的喜悦。 “若真是这样,你倒也不必急着要走,等养好了伤也是可以的。” “我面对不了老苗子大哥,一定得走,非走不可。” “你已经决定了?” “嗯。” 娃娃没有再多言,只是伸出手,把自己发间唯一的一根白玉簪子拔了下来。 “你拿着我便放你。” 谢晓峰盯着娃娃。 娃娃盯着谢晓峰。 在她的眼睛里,谢晓峰看到了宛如自己一般的执拗,就像钢铁一样坚硬! 这一次,谢晓峰不说话,不道谢,把簪子拿过来便走。 娃娃笑了。 笑得无比灿烂。 她刚转过身子往家去,忽然听到背后“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041 快让我看看 谢晓峰的刀伤果然发作了。 身上带着伤还从事重体力劳动,他不晕倒谁晕倒? 娃娃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跑回去喊人,不一会老苗子也奔出来查看情况,大呼小叫的,赶紧把昏迷的三少爷背走。 嗯,剧情都对。 远处的某个地方,陈盛蹲在他挚爱的树杈上,一边盯着望远镜,一边抽空赶蚊子。 蚊子这玩意着实可恨! 不管你躲在哪里,也不管你躲得有多高,它总能准确地找过来,一直在身边“嗡嗡嗡”,惹得人心烦意乱。 “啪。” 陈盛拍死了一只大个的,随手把尸体弹飞,跳到地面上。 谢晓峰被老苗子救走,下面自然要进入养伤阶段,他也能抽空歇歇了。 这几天熬得厉害,得回去痛快地补一觉。 为了防止谢晓峰出现什么意外,陈盛不放心,刚走没两步又折了回去,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确定他还活着,等天亮时才悄然离去。 …… 公馆。 陈盛从后门溜回寝室,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现在时间还早,不知道霜翎醒没醒? 骨子里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目前这个阶段,小六子的“热度”尚未退却,还一直被他记挂着。 霜翎已经醒来。 她赤着雪白的双脚,身穿一件轻薄的粉纱裙,正靠着窗口向外面眺望,似乎正在发呆。 窗口是光线最强烈的地方,细碎的斑点穿过树梢,洒落在她的身上,霜翎顿时多了一种惊人的韵味。 陈盛忽然就不困了!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一首老歌,叫做《透明》。 《透明》的旋律不重要,歌词什么的他也记不住,最重要的是陈盛喜欢这个歌名,清澈见底,纤毫毕现,特别的有美感。 嘶…… 这一幕似曾相识,上回趴在那儿的是谁来着?小青? 陈盛悄悄地走过去,贴住了霜翎。 “大老爷?”感觉到身后有些古怪,霜翎回眸一瞥,绽放的笑容比蜜糖还甜。 “嗯。”陈盛低声道:“小东西,看什么呢?” “看蝴蝶啊。外面有只花蝴蝶飞来飞去的,虽然长得美丽,却孤零零的好可怜,也没人愿意陪它。” “你说的是蝴蝶,还是自己?”陈盛一出手,直接就抓住了重点。 “咯咯咯,老爷倒也不笨。哎?你……” 霜翎瞅着他,似笑非笑道:“老爷很着急?” 陈盛道:“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你说我急不急?快,赶紧转过去,趴好!” “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莫要怕,我的地盘谁还敢闯进来?再说了,现在外面连只鸟,不对,连只鹰都没有。” “什么鸟啊鹰的,净说些奇怪的话,小女子听不懂。” “听不懂无所谓,配合会不会?” “会……” 陈盛的早餐刚吃没几口,煞风景的就来了,蓦然间,只听一个护卫在远处高声喊道:“大老板,铁虎求见!” 艹! 太扫兴了。 你特么来的真是时候,有什么话就不能晚上再说? 陈盛和铁虎的关系非同一般,见肯定是要见的。这位右香主去外地公干,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在本地了,陈盛非常想念他家里的美酒,和夫人们。 “让他先在外面等一等,我忙着呢。” “是,大老板。” 霜翎的脸蛋红扑扑的,咬着牙问道:“老爷,你准备让铁虎等多久?” 陈盛边动边道:“以我的实力,怎么也得持续两刻钟以上,少了不过瘾。” “两刻钟够,够,够用吗?” “嘿嘿,应该够。” 话刚落音,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最近熬夜熬得太狠,身体的状态不够好,陈老爷竟脚下一软,变得空虚而恍惚,怅然若失。 霜翎:“……” 陈盛:“……” 站在那儿呆愣几秒钟,他咳嗽起来:“嗯哼,铁虎好像不用再等了。” …… “大老板!” “好兄弟!” 铁虎还是那么热情,一见面就拽住陈盛:“快,到我家喝酒去。” “天刚亮就喝酒?” “想喝就喝,这种事情还要看时间?” “也行,咱们走。” “痛快!”铁虎大笑道:“我终于回来了,多日未见,大老板让人想念得紧,哈哈哈哈。” 陈盛道:“嗯,我也很想你。” 铁虎微微一怔。 因为这句话并不像是客套,听起来非常的诚恳。 他特意看了看陈盛,发现对方表情严肃,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铁虎深受感动。 “交朋友果然不在日子长短,而在于交心。兄弟混了那么多年,像大老板这样真挚的人,江湖上已经不多见了。” 陈盛道:“是啊,交朋友当然得付出真心,虚情假意可要不得。对了,你最近外出多日,有没有再娶小妾?” “……” 铁虎眨巴眨巴眼睛:“兄弟此行是为了办公务,忙得脚都不沾地,哪有时间找女人?” “没找女人?”陈盛瞬间变脸:“那喝酒我不去了。” “哎?为什么?大老板刚才明明已经答应兄弟。” “我忽然肚子疼。” “那你快去方便,我就在茅房外头等着。” 陈盛为难地咳嗽两声:“右香主且先回家好不好?我窜稀,不知要蹲到什么时候。而且因为肠胃的问题,恐怕会很臭。” 铁虎这个人可能是属牛的,脾气相当倔强:“不碍的,大老板就算拉到地老天荒,我也在茅房外面等着你!” “……” 陈盛没有办法,最终还是被铁虎拖走了。 眼见尊贵的大老板光临,铁虎的几位夫人们喜笑颜开,连忙围上来说话,叽叽喳喳的就像一群小燕子。 “大老板,霜翎最近过得可好?” “哦,她住得还算习惯,就是嫌我那里太冷清,没有姐妹作陪。” “嫌冷清好办,大老板添置两房小妾不就解决了。” 陈盛幽怨看了铁虎一眼:“这不是……没碰到合适的么?” 因为家里经常举办各种酒宴,下人们对流程的操作已经十分娴熟,才片刻的功夫,冷盘、热炒、汤羹、酒水等等等等,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铁虎抢着给陈盛倒酒,态度殷勤:“大老板,此次兄弟办完公务,在返程的路上经过蓉城,无意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陈盛懒懒的,连吃菜都无精打采。 “我有个相熟的同道说,他最近见过谢晓峰,谢晓峰根本就活得好好的,他这是诈死!” 陈盛手里的筷子一顿,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名同道当年去过神剑山庄挑战,认得谢晓峰。只可惜,咳咳,他在绿水湖畔喝醉了,最后没打起来。” 喝醉了没打成? 这特么分明是被吓的啊,好一个怂逼! “他于何处见的谢晓峰?” “某勾栏。” 陈盛淡淡地夹了个蚕豆塞进嘴里:“谢晓峰没死又如何?” “嗯?” 铁虎的嗓门变得很大,双眼绽出火一般的狂热:“你也是个练剑的,听闻谢三少尚在人世,难道就能无动于衷?” 在铁虎看来,陈盛这个人平常什么都不管,每天都躲起来苦苦修炼,绝对应该是一位追求大道的“剑痴”! 剑痴碰上剑神,岂有不激动的道理? 陈盛继续嚼着东西:“我练我的剑,跟他没关系,我过我的,他过他的。” “……” 铁虎懵了:“不对,此事怎能无关?兄弟领教过你的剑法,以你的修为,绝对已经超过了当年的燕十三,完全有击败谢晓峰的可能性。打败了谢晓峰,你便是天下第一!我们武林中人,谁还没有天下第一的野心和梦想?不然的话,否则为何要练功?” “嘿。” 陈盛讥屑地笑道:“天下第一……算了吧,这个虚名的分量实在是太重,我身子骨弱,担不起。” ——谢晓峰都快变成神经病了,现在还躺着呢,谁愿意当天下第一谁特么当去,老子可不奉陪。 铁虎听完他的话,沉默良久。 “兄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但我总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 “在将来的某日,你和谢晓峰之间必有一战,不死不休!” 陈盛:“……” 酒足饭饱后,宴席已经进入尾声。 铁虎笑问道:“大老板对今日的菜式可否满意?” 陈盛道:“哦,满意。” 今晚的菜色确实不错,尝起来似乎是淮阳一带的风味,刀工颇为讲究,火力拿捏的也纯熟。尤其是那道“扒烧整猪脸”,色泽红润,入口酥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铁虎很得意,咧着嘴说:“兄弟此次外出,小妾是没空娶的,不过我在那边却带回了一位俊俏的厨娘。啧啧,连大老板都表示赞同,就说明她的手艺还行,我的钱没白花。” 厨娘? 还是个俊俏的厨娘? 陈盛立刻来了精神:“你赶紧把她叫出来,快让我看看!” 铁虎:“……” 042 你惹错人了 另一边。 谢晓峰还在苦海里挣扎,他已经陷入昏迷,身上发着滚烫的高烧,不停地说着胡言乱语。 老苗子颇为自责,叹气道:“我如果知道阿吉受了伤,又怎会让他去挑粪,唉。都怪我。” “阿哥莫要这样,他故意隐瞒,你能有什么办法?一个人若是不声不响的,心里藏着苦闷,我们外人当然看不出来。”娃娃也在身边守候,宽慰着兄长。 发现谢晓峰情况危急,老苗子连夜赶到附近的“长春堂”请郎中瞧病,郎中给开了药,内服的,外敷的都有,可他就是不见好转。 那个老先生在复诊的时候双眉紧锁,说了句:“请恕老朽无能,下面看他的造化吧。告辞。” 老苗子急道:“大夫……你,你想想,再想想法子。” 老先生说:“我开的药一定是对症的,可此人的脉象却居然越来越弱,说明他已经放弃自己,丢掉了求生的意志。所谓针石可医,心魔难除,他都不想活了,我还怎么救他?” 郎中既然宣告不治,他们兄妹也只能尽一份心,默默地等着奇迹发生。 活了,一切都好。 死了,就埋于尘土。 无论多么艰难,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他们一家人已经仁至义尽。 “阿吉这么老实,平常连话都不爱说,谁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而且还竟然动了刀?” “……”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娃娃对阿吉受伤的内情非常了解,她却紧紧地抿着嘴,唯有装作不知。 “十三,燕十三……” 老苗子摸了摸谢晓峰的额头,把耳朵贴过去。 “燕十三?好奇怪的名字,却不知是男是女,又跟阿吉是什么关系?在昏迷中还被惦记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娃娃照旧摇头,照旧不说话。 “娃,娃娃。” 此时,谢晓峰那干裂的嘴唇中,居然又吐出一个意外的名字。 老苗子和娃娃都愣住了。 “呃,阿吉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小妹,你们两个才刚见面他就记住你了,兴许是念着你给他夹过一个大鸡腿。”老苗子说。 娃娃用力地掐着手指,身体微微发抖。 阿吉拼命折磨自己,是不是和她一样,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同为天涯沦落人,在昏迷中的呼唤,是出于过去的欢悦,还是对于同类的怜悯? 更或者是……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某种东西? 娃娃不知道。 却已经热泪盈眶。 反正从此刻开始,娃娃便经常返回家里照看谢晓峰,白天还方便些,有的时候在深夜、甚至在凌晨,虽然韩大奶奶不允许,她也会偷偷的抽空跑回来。 …… 七天后,黎明。 老苗子正在小院里收拾东西,准备外出上工,“砰”的一声,他们家的木门突然被踹开。 进来的是两个面容邪气的年青人,一高一矮,腰下还都插着短刀。 老苗子又惊又怒:“你们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 “哼。”左边个子高一点的斜着眼道:“小丽在不在?” 听到“小丽”这个名字,刹那间,老苗子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连呼吸都已停止。 他的脸上浮现了难以言表的恐惧! 似乎是,他一直尽全力要遗忘的某个伤疤,被人强行揭开了。 痛苦、悔恨、鲜血淋漓。 “二位大哥。”老苗子呆着不能动弹,娃娃赶紧从屋里跑出来:“你们莫要生气,现在可是白天,我能不能等到晚上再回去?” 高个子嗤笑道:“白天当然不用上工,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最近常常心不在焉,说跑就敢跑,连个招呼都不打!韩大奶奶很生气,你还是快点跟我们走,乖乖的把一顿鞭子领了。” 娃娃后退一步,满眼写着惊惧。 “大哥,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回家是为了休息,不是故意要跑的。” “少说没用的,你自己去跟韩大奶奶解释!” 娃娃低下头,小声道:“二位请稍等片刻,我去拿些换洗的衣裳,这就走。” “嗯,别磨蹭。” 趁着娃娃收拾东西,两个年轻人在外面闲聊,谈话间满口的污言秽语:“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想走就能走,想去哪里去哪里?呸,不过是个表……” 老苗子身体一震,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那一年,母亲身患重病,却凑不够银两抓药,他几乎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借钱,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而在万分危急的时刻,娃娃从外面赶回来,手里居然拿着救命的银子! 她不声不响的,竟把自己卖给了韩家楼。 老苗子永远也忘不了娃娃当天的表情,她是带着微笑的。 只有倔强。 没有后悔。 从那一刻开始,老苗子就已经“死”了,心也碎了无数片…… “你刚才说我妹妹什么?”老苗子目眦欲裂,用尽全身的力量发出嘶吼。 高个子一怔,然后咧开嘴笑道:“怎么,你个挑大粪的,我难道说错了?你的妹子不就是个表……” “老子杀了你!” 老苗子已经失去理智,疯狂地向他冲了过去。 因为不会武功,老苗子一照面便被踹中小腹,摔翻在地上。高个子继续施暴,一脚接一脚往他的身上凶狠践踏。 “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竟敢对本大爷动手,看我不踹死你……” 老苗子很有血性,他拼着挨打也要抱住高个子,对准小腿一口便咬了下去。 “啊!” 高个子凄厉地惨叫起来,下面猛然挥起拳头,打在老苗子的脑袋上,而老苗子却死也不松口,“砰砰砰”,高个子一拳连着一拳,打得他口鼻蹿血,最终软软地倒在脚下。 “咬人!咬人!让你咬人!” 高个子绝不留情,又是一顿噼里啪啦。 “哥……” 娃娃从屋里跑出来,大哭着想要护住阿哥,不料却被另一个矮的抓住头发,根本就不能动弹。 矮个子狞笑道:“小丽,你哥什么时候得的疯病?嘿,让咱们给他好好治一治,涨涨记性。”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畜生!” 厨房里的老婆婆手拿拐杖,也迈着蹒跚的步子迎向矮个,作势要打他。 由于动作太慢,她当然是打不中的。 “嗯?老东西!” 矮个子抡起胳膊,一巴掌把老婆婆打飞,重重的摔了出去。 可怜的老人家已经风烛残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她当时就陷入晕厥,生死不知。 “噗!” 老人家摔倒的时候,那根崭新的拐杖脱手而飞,正好穿进西侧的偏房,不偏不倚,落到了谢晓峰的床边。 “啪啦。” 随着拐杖落下来,谢晓峰竟然睁开了双眼。 尽管无比艰辛。 尽管浑身剧痛。 下一刻,他还是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大火,而那种火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只有野兽般的冰冷! …… 小院中,施暴者还在继续殴打。 老婆婆刚才不知生死,如今就连娃娃也被打倒了,另外一边的老苗子在地上缩成一团,满脸都是鲜血。 “住手。”苏丹小说网 因为听到一个新的声音,所有人都为之顿住,同时转脸。 老苗子的嘴唇蠕动着,无声说道:“阿……阿吉,你醒了?” 娃娃又是惊喜又是揪心,连忙叫道:“阿吉哥,你出来干嘛,快,快躲起来!” 谢晓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虽然身子还在摇晃,表情却无比的坚决。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正在询问自己: 我还能往哪里躲? 两个年青人当然认识谢晓峰,谢晓峰身上的刀伤,本就是他们刺的。 “咦,那个死酒鬼?” 高个子回头看着娃娃:“明白了,你偷偷的溜回来,莫非就是为了他?啧啧啧,世道变了啊,勾栏女反过来养着烂票客,你们这一对贱货倒真是人间绝配,哈哈哈哈。” 谢晓峰淡淡道:“你很喜欢打人?” “喜欢又怎样?” “有种就过来打我。” “你难道想死?” “是啊,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 “那大爷就成全你。” 高个子并不怕打人,甚至不怕杀人,说话间他就拔出短刀,一刀砍向谢晓峰的脖子。 谢晓峰连看都不看,一拳击出。 “砰!” 宛如一道霹雳打在脸上,高个子的脑袋被轰成了烂西瓜,沉闷的骨折声随之响起,他的头部向后一仰,带着颈椎也蓦然断裂。 “噗通。” 高个子倒了下去,身体已经变成恐怖的麻花状,死得扭曲极了。 现场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像被施了魔法,一动也不能动。 这么强大的力量,这么冷酷的杀人手法,他们谁也没见过,在最可怕的噩梦里都不敢想象! 杀完人之后,谢晓峰摊开手掌,看着指间的鲜血,嘴里喃喃自语。 “我本人间来,又往地狱去……” “入你娘!” 剩下的那个矮个子倒也是狠角色。片刻后,他居然跳了起来,反手抽出短刀,自上向下,一刀扎向谢晓峰的心脏。 谢晓峰根本没躲,同样一拳击出。 “砰!” 矮个子的胸口顿时陷了下去,远远飞走,“咚”的一声撞在院墙上,把院墙都撞塌了一片。 他竟然还没死! 矮个子挣扎着露出带血的牙齿,竟然笑了起来。 “好功夫。但不管你是谁,你都惹错人了……我们大……” 谢晓峰道:“大什么?” 矮个子好像有下半句要说,却两腿一蹬,再也不能动弹,已经气绝身亡。 “哦,你们也惹错人了。” 043 双面猛虎 今天来的居然不是两个人,外面还有第三个! 当院墙倒下去的时候,外面露出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还坐着一名同样年青的车夫。车夫此时已经被吓懵了,嘴巴张得老大。 谢晓峰瞥了对方一眼。 这辆马车,莫非是用来带娃娃走的? “驾!” 车夫在回过神之后,玩命地开始跑路,一边跑一边大叫:“好小子,有种你留下来,别走……” 谢晓峰没时间说话。 他不敢耽误,立刻去查看大家的伤情。 老婆婆的脸肿得厉害,头部也磕出了血,谢晓峰伸出手一试,发现老婆婆的鼻间还有呼吸,顿时便放下心来。 还活着就好。 这些人连老人都打,真可谓猪狗不如。 检查完老婆婆,谢晓峰又接着去找老苗子,抽空问了娃娃一句:“你怎么样?” 娃娃摇头:“我没事。” 刚才她被矮个子打了几下,只受了些皮外伤。矮个子是留着分寸的,因为他还要让娃娃回去做工,打坏了就不能再赚钱了。 娃娃紧紧地盯住谢晓峰,表情有些怪异。 这个曾经的烂酒鬼、后来的老实人、再到现在的杀人者,突然变得非常陌生。 清醒之后,阿吉的身上似乎多了一种气质。 一种冷漠的气质。 两个人的距离明明很近,娃娃却觉得他们相隔十万八千里,就像天涯海角那么远,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个曾在路口徘徊的男子,已经离开了她的生命。 “你,你居然会……” “会武功?” “嗯。” 谢晓峰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宁愿从来都不会。” 老苗子的伤情似乎最重,他的全身有多处骨折,连左腿都被打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大哥,你怎么样?” 谢晓峰并不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此时却感觉眼睛酸酸的。 “阿吉,你快走……” 老苗子说话的声音微弱极了,谢晓峰贴到耳边仔细聆听,握住他的手:“大哥,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 “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不知道。” “他们是一群凶残的饿狼,既也不要脸,也不要命。” “哦。” 老苗子挣扎道:“城南这一片是归阿勇管的,阿勇上面还有两个大哥,一个叫做竹叶青,一个叫做铁虎,他们二人一文一武,都是,咳咳,都是可怕的狠角色。” 谢晓峰道:“大哥莫要说话了,你赶紧歇一歇。” “不!” 老苗子急道:“他们两个的上面,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叫做大老板。你就算会武功也是惹不起的,不要再管我们,快走,有多远走多远。” 大老板? 这个奇怪的称谓谢晓峰是第二次听到。 上次三角眼在揍他的时候,好像也提过。 因为老苗子拼命说话,精力丧失得很快,下面只能微弱地喘息着,再也不能动弹了。 谢晓峰立刻对着娃娃道:“你拿点银子,马上找郎中给他们瞧病,快去!” “你真的不走?” “真不走。” 谢晓峰有自己的道义。他还欠着老苗子全家一条命,现在怎么能离开?如果跑掉的话,他的良心一辈子都得不到宽恕。 “好吧。” 娃娃点点头,表情凄然:“生活已经比黄连还苦,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既然不走,那便留下来。就算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嗯。” …… 也许是早前那位老郎中的药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又有了求生的欲望,谢晓峰的状态明显好转。 他坐在小院里,默默地吃着东西。 接下来不知道要面对什么,食物必须得吃一点,空着肚子可不行。 谢晓峰倒也想过避其锋芒,先带着大家躲一躲,可是,因为两个受伤的人不便移动,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刚吃完一个饼子,报复就来了。 来得很快。 这次带队的大哥是阿勇。 阿勇曾在最近火拼过红旗镖局,表现可圈可点,也是一条强硬的汉子。 “狗东西,入你先人板板!” 阿勇的脸色变了。 车夫赶回去向他汇报,说什么一个烂票客暴起伤人,杀了他的两个小兄弟,而那名票客有武功在身,所以兄弟们都死得“十分惨烈”。 阿勇到现场一看,什么叫“十分惨烈”,这他娘的分明是“不成人形”! “大伙并肩子上,挂了他……” 阿勇这次带了五个人过来。 其中就有三角眼。 听到大哥的命令,三角眼连忙挥着一根四尺长的铁棍,嘴里哇哇怪叫,第一个冲向谢晓峰。 “砰!” 眼前一花。 他什么也没看到,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脖子就断到一边,砸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 “咕咚。” 三角眼倒下的时候,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这个被他像落水狗一样痛打过的男人,为什么一转脸的功夫,就变成了活阎王? 当天他为什么没有还击? 如果早知道对手如此恐怖,大粪自己就不要了,他爱拿多少拿多少…… “砰!” “砰!” “砰!” “砰!” 打击声连续爆响,另外的四个小兄弟也纷纷毙命,倒在了谢晓峰的脚下。没人躲得过他的一拳,也没人挨得了他的一拳。 连杀五人之后,谢晓峰神色如常,右手里还捏着个肉包子。 阿勇慢慢地抽出两柄峨眉刺,表情非常凝重,居然还站在那儿,腰杆挺得笔直。 “阁下何人,来自何门何派?” 谢晓峰啃着包子:“我叫阿吉,一个没用的烂酒鬼而已,无门无派。” 没用的人? 一个没用的人,杀起人来却像割草一般,片刻的工夫就灭了他所有的兄弟? “哼,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好汉。” “……” 对方的嘴巴很严,阿勇盘道失败,也只能一步步地向前压缩,想要逼出对手的本门武功。 他相当小心。 阿勇把峨眉刺互相一击,“叮”,左手一个虚晃,右手后发先至,闪电般刺向谢晓峰的咽喉,使出了自己最娴熟的一招:千帆争渡。 这一招阿勇已经用过无数次,他自信得很,自信谢晓峰必须退让,然后便可以乘胜追击。 谢晓峰果然退开了。 不过不是向后退,而是鬼一样飘到阿勇的侧面。 谢晓峰左臂一个摆肘,准确地命中他的脖子。 “砰!” 阿勇软软地飞了出去,飞出小院,越过墙壁,最后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其实,被摆肘打到的第一个瞬间,他就已经生机断绝,死得不能再死了。 谢晓峰继续吃包子。 吃着,吃着,他忽然冲外面喊道:“喂,不要再看了,天气那么热,进来喝点水好不好?” 没人敢进来喝水。外面反而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啪啪啪,越跑越远。 …… 铁虎家中。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自称阿吉,还说自己是个没用的烂酒鬼。” 一名探子站在铁虎的面前,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年龄呢?” “应该有三十多岁。” 铁虎点点头:“好,你跟我来。” 铁虎居然把他带进书房去,在条案上铺了一张最好的宣纸,随手拿起毛笔。 “说说阿吉的相貌,我来画一画。” ??? 探子的眼睛都快碎了。 他跟了铁虎三年,从来都不知道大哥竟然会画画! 这简直不可思议,书房难道不是用来喝酒的? “呃,他的脸型长得像瓜子,眉毛很浓,向上面挑得很高,眼神比一般人冷淡……” “你说慢一点,我好方便修改。” “是。” 没过多久,谢晓峰的面容跃然纸上,他的轮廓居然八九不离十,就像本人亲临,被照着模样画好的一般。 “……” 探子已经懵了。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终于知道,铁虎大哥并不是一名粗鲁的猛张飞,这个人内藏锦绣,过去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 铁虎问道:“我画得对不对?” 探子道:“大哥好厉害,太像了,我觉得一模一样。” “嗯。” 铁虎放下毛笔,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画作,嘴里发出赞叹声。 “果然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 探子很不理解他的行为,皱眉道:“大哥,我们要不要马上召集人手,一块杀过去?你待在家里画画……咳咳,有何用处?” 铁虎道:“一招杀死阿勇,却连本门的功夫都没暴露,这是何等高明的修为?关于此人的身份,我大概有了点猜测。假如是他到了,那么就算再多的人过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哦?阿吉究竟是何方神圣?” 铁虎没说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 今天的大哥有些瘆人啊! 不说话什么意思? 探子只好接着道:“既然阿吉肯为小丽出头,就证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倘若我们做做文章,用小丽一家子的性命威胁他呢?” 铁虎摇摇头,满脸的嘲弄:“如果被我猜中了,他真的是那个人,你用谁威胁都没用。真正的高手都是冷酷无情的,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牺牲一切,小丽跟阿吉并无血亲,又算得了什么?你敢逼得太紧,他就敢拍拍屁股走人,最后把这一家子抛弃掉。” “那到底该如何处置?我们难道不报仇了?” “仇当然要报,阿勇可不能白死。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要亲自出手,去会一会他。” “好!” 探子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微笑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铁虎大哥是无敌的,过去无论碰上多么强大的对手,只要铁虎一出面,就没有平不了事情,杀不了的人。 所以,无论那个阿吉是谁,他都死定了! …… 铁虎刚离开书房,下一刻又拐进厨房。 大敌当前,他把所有的厨子都赶出去,竟然卷起衣袖,开始炒菜了。 铁虎的动作十分麻利,没过多久便做了六道精致的小炒,亲自端到夫人们的面前。 他笑呵呵地说道:“快,都来尝尝看,我自己做的。” “哟,老爷还会烧菜呢?真新鲜。” “太阳难道从西边出来了?谁能掐掐我?” “现在刚过辰时,这份早点居然有午膳的味道,老爷怕不是昨晚喝多了,还没醒酒吧?” 铁虎道:“哈哈哈,我难得进一次厨房,你们姐妹几个莫要取笑,赶紧品评一下,好吃就多吃点。” 大夫人跟着铁虎的时间最久,知道情况不对,脸色变得很凝重。苏丹小说网 “老爷要出去办事?” 铁虎道:“嗯。” “此行莫非有什么凶险?” 铁虎扭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大夫人叹口气:“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老爷亲手做菜,应该是在六年前。那一晚你赶回家中,身上竟中了七刀,差一点就离我而去,阴阳两隔。” “……” 夫人们的脸色都变了! 每个人都惊恐不已,就像要面对末日一般,再也笑不出来。 ——铁虎是家里的顶梁柱,而顶梁柱一旦塌陷,大家的生活、乃至于性命,恐怕都难以保障。 铁虎环视着她们,眼睛里有罕见的温柔。 “对。这次我碰上一名强敌,等出去之后,未必还能活着回来见你们。” 二夫人被吓哭了。她拽住铁虎的袖子,抽泣道:“老爷,大老板好狠的心,既然如此危险,就不能换个谁去,非得是你?” “哈哈哈。” 铁虎道:“我是个男人,难道还能永远的缩在家中?再说了,此事与大老板无关,他并不知情。” “大老板不知情,莫非是私仇?” “呃……” 铁虎沉吟道:“算是半公半私。我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攀上一座高峰,去绝顶之处看一看,见识一下那里的风采。而这名强敌,就是我心中的高山,如果不能与他一决雌雄,老爷这辈子都将抱憾终生,甚至于死不瞑目!江湖上的事情你们不懂,反正我必须要去,你们就莫要再劝了。” 见到铁虎表情决绝,几位夫人都流下泪来。 大夫人却没哭。 她牵着铁虎的手,嗓音低沉:“既如此,老爷要去便去,我们等着你回家。” 铁虎点点头,眼睛突然一动。 “如果我不曾回来,那么以后……你们就跟着大老板吧……” 044 交锋 铁虎把夫人们打发走,一个人在房间里焚香、沐浴、更衣、静坐。 隐姓埋名对他而言,其实是一种耻辱。 他有过无比灿烂的过去,曾经也鲜衣怒马,叱咤风云,这种不能见光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铁虎想要给自己的一生做个交代。 燕十三早就退出了江湖,当年的恩怨不提也罢。现在若有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出现,岂不是最好的“重生”机会? 铁虎藏了点私心。 所以,他没有通知大老板,甚至让所有的兄弟们都按兵不动,就是为了要与强敌一战! 良久,良久。 铁虎从冥想中睁开双眼,内心已平静如水。 他站了起来,快速走向堂屋里摆着的供桌,从供桌的后面,抽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条黝黑的竹节鞭。 不是软的,而是打击型的重武器! 铁虎的“真身”擅长硬功,拳法盖世无双,但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当年还练过兵器。 这条竹节鞭正是拳法的延续,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手里紧握着竹节鞭,铁虎喃喃自语道:“久违了,老朋友……” …… 怎么还没人过来? 谢晓峰守在小院里,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 已经两个时辰了,对方若是凶残的“地头蛇”,报复肯定会一拨接一拨,一次比一次厉害,而此刻却全无动静。 莫非是心战? 想要耗死他们? 毕竟他们的状况确实糟透了,引而不发比直接动手更让人恐惧。 郎中已经来过,老苗子和婆婆都得到了救治,谢晓峰等得无聊,刚准备进屋看一看,外面终于又有了动静! 那是一种树叶落在地面上的动静。 轻柔、规律、不紧不慢。 谢晓峰握紧了拳头。 脚步声! 只属于高手的脚步声! 在小小的绵阳,竟然出现了这种级别的敌人,连他都不免为之心惊。 “有人在么?” “有。” 铁虎从外面走进来,第一眼就锁定了谢晓峰。当然了,谢晓峰也紧紧地盯着对手。 “噼里啪啦,啪啪啪啪啪……” 一连串骨节的爆破声连续炸响,蓦然间,铁虎的体型似乎变得更加庞大,眼神也变得更加森冷!苏丹小说网 谢晓峰点点头:“原来是你。” 铁虎道:“哦?你认得我?” “我没见过你,却听说过。” “那么我到底是谁?” 谢晓峰道:“身姿不动若垂柳,春雷一发震九州。你用的功夫叫做‘一串鞭’,它还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惊雷神功。能把惊雷神功练到这个程度的,江湖上只有‘风云雷虎’雷震天。” 铁虎笑了。 他猜得没错,“阿吉”果然就是他预料的那个人。 “对,好眼力。” “据江湖传闻,你早就应该死了,死在燕十三的剑下。” “传闻就是传闻,我还活得好好的,那种骗小孩子的东西你也敢信!” “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 “铁虎。” “大老板就是你的大哥?” “没错。” 谢晓峰口气平淡,脸上却浮现了几分讥屑:“万万没想到,多年前,辽北大豪雷震天何等威风,居然会躲在这个小地方,变成了人家的一条狗。” 铁虎歪着头看看谢晓峰,一咧嘴,笑得特别开心。 “想激怒我,然后好占些便宜?哈哈哈哈,看架势,你的状态很糟啊!” 谢晓峰:“……”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这些年来他疏于练剑,狂票,烂饮,再加上现在的刀伤还没有痊愈,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铁虎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谢三少,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晓峰无语。 他的身份是个秘密,骗骗别人还行,但面对铁虎……再狡辩就属于自欺欺人,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铁虎道:“你不出声我也知道。” “哦?” “你五岁学剑,七岁时便有神童的称号,在十三岁那年就打败了‘游龙剑客’华少坤,从此名动江湖。你是人们眼里的天下第一,是父亲心目中的骄傲,更是神剑山庄的象征。谢晓峰,你被整个家族两百年来的名誉压得喘不过气,你害怕了,也厌倦了,所以才会跑出来四处流浪,甚至是自暴自弃,对不对?” 谢晓峰用力地捏着手指,指甲已经刺破了皮肤。 铁虎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每一个字都像一条冰冷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 “谢晓峰,你就是个懦夫,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若真的不想活,为什么不找根绳子去上吊?” 铁虎继续开骂,越骂越大声:“还想把自己喝死、票死,想得也太美了吧?像你这么虚伪的人,我一辈子都没见过,勾栏女活得都比你真实,挑大粪的苦力过得都比你坚强。呸!下贱!蛀虫!没卵的阉货!” 谢晓峰居然也笑了。 “好了好了,别骂了。雷震天,你演了这么久,到底累不累?” 听完他的话,铁虎一秒钟变脸,又恢复到当初冷冷淡淡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么激动的是别人,他什么也没干。 你骗我。 我骗你。 你骗不了我。 我也骗不了你。 ——这两个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在决战之前,都希望用言语打击对手,从而使敌人的心理产生波动,变得心浮气躁。 谁心浮气躁,谁就得死! 铁虎道:“果然哄不了你,嘿嘿,谢晓峰就是谢晓峰,那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他从背后把竹节鞭抽出来,眼睛里震荡着杀机:“你的剑呢?” 谢晓峰摇摇头:“我没有剑。” “要不要我帮你找一柄?” “不必。” 谢晓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峨眉刺,那是死去的阿勇留的。“我用什么都可以。” 铁虎道:“嗯,随便你。今天真有意思,一个铁虎,一个阿吉,两个并不存在的人,待会儿谁死了都无所谓。” 谢晓峰道:“是的。你今天就算杀了我,谢晓峰也还是无敌的,因为死的是‘阿吉’,而不是谢晓峰。如果我战败的话,希望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两百年了,神剑山庄的名声决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 阿吉可以死,可以败,谢晓峰也可以死,但决不能败! 铁虎痛快道:“行,我答应你。” 他扬起竹节鞭,一鞭就砸了过去。 …… 在整个江湖上,堪称凶悍的高手多如牛毛,可与铁虎一比,他们就变成了软弱的小绵羊。 大河奔流不足以形容他的气势。 火山喷发不足以形容他的力量。 “嘶!”“嘶!”“嘶!”“嘶!” 竹节鞭分量沉重,而铁虎握着却像筷子一样轻。随着左右抡砸接踵而来,恐怖的尖啸声不断撕裂空气,声声裂人心肺。 重兵器的招式普遍较为简洁,多以劈、扫、撩、打为主,铁虎却在鞭法里加了大量刁钻的点、刺、削、挑,颇有举重若轻的感觉。 谢晓峰一直在游走。 确切地说,是被铁虎压着打。 因为峨眉刺太轻、太短,而且他的身上还有伤,硬拼肯定拼不过铁虎。 他始终在避免两个人的兵刃撞到一块,只能勉强周旋。 峨眉刺若是被打飞了,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疾风中,谢晓峰的脸色越发苍白,刀口也再次崩裂,从腹部向外面慢慢渗血。 当然了,与这样的对手交战,铁虎也感到颇为吃力。 因为谢晓峰的移动实在太快了。 明明感觉竹节鞭已经扎进他的胸膛,却偏偏只是贴着胸膛而过,明明感觉下一鞭已经砸碎他的脑袋,却偏偏砸了个空。 谢晓峰的还击虽然很少,但每每出手点刺,都能让铁虎的攻势为之停顿,或者不得不避开。 谢家的剑法多以轻灵为主,看似飘逸,实则毒辣,兵器虽不对,但味道却是对的,倘若有片刻的失神,铁虎的身上就会多出一个洞。 血洞! 铁虎的横练功夫已经接近大成,一般的刀剑他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可以生吃下来,但面对谢三少的攻击,他却不敢硬扛。 “嘶!”“嘶!”“嘶!” 铁虎敏锐地发现,对手的腹部开始渗血,脚下的移动也变慢了,当下尽全力疯狂抢攻。 谢晓峰不行了! 绝代的剑客即将成为过去! 突然间,谢晓峰好像体力不支,身体竟晃了一下。 嗯? 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铁虎必定不会错过,他大喝一声,发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招。 “嗡嗡嗡……” 铁虎的右手一拧,竹节鞭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对准谢晓峰就“滚”了过去。 ——日月年轮。 这一招的骨子里其实还是“打”,但由于旋转过于猛烈,竹节鞭的轨迹就像波浪一样飘忽,你很难看清它会打向哪里。 头部?脖子?肩井? 不过无论命中哪一个目标,结果都很可怕:要么就直接毙命,要么就身负重伤,反正都得躺下。 这还不算完: 铁虎下面还藏着另外一道杀手,假如“日月年轮”打空了,他就会原地转动三百六十度,借着身体的惯性把鞭子甩出去,演变成威力无穷的“撒手锏”,将谢晓峰钉死。 两个绝招组合在一起,必杀、必中、必胜。 铁虎对自己充满信心,可怎么没想到,对手居然蹲了下去。 谢晓峰这一蹲,他所有的计划都付之东流,全部落空了。 “嗤!”“嗤!”“嗤!” 谢晓峰可是尊贵的世家子弟,竟然用出“躺地流”打法,一边躲开上面的杀招,一边瞄准铁虎的腿部连环猛刺。 从天堂坠入地狱,究竟有多么惊悚? 意外的变故让铁虎骇然失色,急忙拔脚后撤,谢晓峰连续在地上翻滚追击,一路紧咬不舍。 “噗!” 铁虎连躲六下,第七次不幸被贯穿了左腿,鲜血狂飙。 “呃……” 他闷哼一声,对准谢晓峰的脑袋全力抡砸,谢晓峰向后一个倒翻,险之又险地闪在一边。“砰”,地面上轰然爆裂,飞沙走石,被铁虎硬生生地砸出一个大坑。 决定胜负的时刻终于到了! 谢晓峰不再闪躲,趁着铁虎行动不便,第一次从正面扑了过来。 尽管已经摇摇欲坠,他的速度还是非常惊人的。 铁虎这辈子不知道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迅速收敛情绪,岿然不动,发出了一记迎击。 “嗤!” 辛辣的一刺,直捅心脏。 谢晓峰不躲、不闪,照样继续冲近,左手画了个半圆,从侧面搭上竹节鞭,往外一推一送。铁虎的兵器被敌人瞬间带偏,一时空门大露。 “砰!” 谢晓峰连消带打,一记笔直的右拳撕破空气,精准地轰在铁虎的胸膛上。 “砰砰砰砰砰砰……” 得理不饶人,雨点般的重拳连续炸响,打得铁虎气血翻腾,一步步向后退却。 足以穿破钢铁的拳头被铁虎照单全收,他竟然还没倒下,还能站得住! 不愧是横练第一人! 铁虎怒吼一声,当机立断弃掉竹节鞭,把右手并掌如刀,猛烈地砍向谢晓峰的颈部,谢晓峰用左臂一架,右拳自下向上,勾打他的下颚。 “噼里啪啦。” 两大高手都已失去兵器,演变成最为凶险的贴身近战。 只可惜,表面上虽然无恙,但铁虎的内脏却被震伤了。 伤得很严重。 铁虎的速度越来越慢,吃到的打击越来越多,他已精疲力尽。 谢晓峰的拳、掌、肘、腿从各个角度奔袭而来,一次次撼动了铁虎的身躯,打得他风雨飘摇,踉踉跄跄。 倔强的铁虎用本能发起反击,却吃到更多的回应,连眼神都变得有些迟钝。 在一次闪躲之中,谢晓峰抓住机会,屈起中指,用一记“凤眼拳”轰在铁虎的心脏上。 “砰!” 铁虎的胸膛顿时塌陷下去,骨骼断裂,后背凸出,双目也凸出。 他就像被定住一样,完全不能再动弹。 谢晓峰的杀招还没停。 他贴着对手高高跃起,用自己的右肘垂直向下,猛然磕在铁虎的天灵盖上。 “咚!” 推金山,倒玉柱,钢铁般的汉子终于无法支撑,重重地砸向尘埃。 铁虎倒下的时候,谢晓峰也瘫坐在地上,连双腿都在发抖。 这绝对是他今生最凶险的一战,自己赢得很侥幸。铁虎的硬度和意志令人尊重,无愧于当年的赫赫威名。 “哈哈哈……” “你笑什么?” 铁虎躺在那里,喘息着说道:“我今天败得不冤。堂堂的谢三少居然连‘恶狗抢地’都使出来了……像你们这种人,不是最看重风度的么?” 谢晓峰没有生气:“用躺地打法的是阿吉,不是谢晓峰,你莫要说错了人。” 铁虎一怔:“有道理,哈哈,你的脸皮和剑法一样厉害,佩服。” 谢晓峰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悲凉。 全无欣喜,只有悲凉。 今天败的是铁虎,那么明天呢? 明天的路又在哪里? “如果你的身体一切正常,而且兵器趁手的话,我能撑多久?”铁虎问道。 “三十到五十招吧,短一点也有可能,你根本没机会的。” 铁虎点点头。 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谢晓峰是天才中的天才,绝不会算错的。 “原来……我还是高看了自己,嘿。”铁虎自嘲道。 发现他的状态不对,谢晓峰加紧语速道:“你已经来了,下面要来的是不是那个大老板?” “有可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铁虎咂咂嘴:“不知道,我看不透他。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明明对你很亲近,却又感觉十分遥远。他甚至……没有感情。” 谢晓峰的心脏沉了下去。 没有感情就意味着没有底线,没有底线的人什么都能干出来。 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他也用剑?” 铁虎这次没回答。 铁虎望着天边的云朵,轻声自语道:“老大,老二,三四五,你们都要好好的啊……大老板,便宜你了。我早该看出来,你他娘的跟曹操是一家子……” 说话间,太阳忽然变黑了。 045 叔叔好 铁虎的遗体被带了回来。 带进了一间客栈。 ——对于“地头蛇”这种收尸的行为,谢晓峰并没有出言阻止,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权当没看见。只要你不往屋里去,他便不管。 现在,铁虎的身边围着许多人。 赶过来的都是他的小兄弟,突然见到这样的惨状,大家难免悲愤,也难免惊惧不已。 能将铁虎杀死,对手究竟有多么可怕? 后面还会不会发生更可怕的状况? 右香主已经没了,在大老板之下,地位最高的就是竹叶青。 竹叶青站得最近。 他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铁虎的遗体,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对于这种情形,他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完全不感到惊异。 “大老板到!” 竹叶青正想着莫名的心事,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 “哗啦啦。” 现场的兄弟们迅速退到一旁,竹叶青也把手垂了下来,低着头。直到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才冒出几分悲戚。 陈盛来了。 他快步走到铁虎的身边,眼睛里带着怜悯。 “……” 果然谁也敌不过宿命,铁虎还是死在了谢晓峰的手上。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没通知一声? 谢晓峰昏迷之后,陈盛的精神便松懈下来。毕竟大家都需要休息,整天盯着个昏睡的男人,能有什么意思? 怪只怪谢晓峰醒得太早。 铁虎又去得太快。 家里还有个新鲜的美厨娘…… 大意了! 陈盛默然良久,无声地自语道:“铁虎兄弟,你就放心去吧,以后我会派人照顾几位嫂子的,保证不让她们受委屈。不过,要是碰上什么危险的话,我也只能学学汉高祖,自己先跑掉再说,到时候你可别生气……” 一转脸,他冷冷道:“传令下去,找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厚葬右香主,我将亲自为他送行。” “是!” 小弟们齐声答应。 陈盛搜寻着竹叶青的方向,又叫道:“左香主。” 竹叶青上前一步,抱拳道:“属下在。” “对于阿吉的事情,你怎么看?” “多名兄弟被阿吉连续杀死,这是一种极大的挑衅,我等必然要讨回公道。” “对。”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消灭敌人,我们首先得弄明白敌人的身份。” 陈盛道:“有道理。那么你认为他会是谁?” 竹叶青道:“右香主铁虎修为高深,一般人可杀不了他,能够杀死铁虎的,一定是江湖上最顶尖的角色。” “比如呢?” “这些年来堪称顶尖的人物,莫过于谢晓峰、燕十三,和‘一剑穿心’高通三位。” 陈盛:“……” 竹叶青道:“谢晓峰已经离世,早就撒手人寰了,而燕十三的年龄又对不上。所以,下面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性,那人必然是高通。高通行迹飘忽,身上又带着邪气,为了一个勾栏女暴起杀人,完全符合他的秉性。” “……” 原来凶手竟是我自己? 这条小青蛇是聪明得过分了,还是智商下降了? 陈盛不动声色道:“我基本上同意你的看法。左香主,你认为下面该如何处置?” 竹叶青露出微笑:“大老板神功盖世,只要出去随便走一遭,那个高通自然就会身首异处,根本无法抵挡。不过,兄弟却想主动请缨,为大老板分忧。” 陈盛倒是吃了一惊,皱眉道:“你要替我出手消灭阿吉,啊,不对,高通?” “是。” “你有信心?” 竹叶青笃定地点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吉那么危险,连铁虎都不是对手,以竹叶青这种稳健的性格,为什么非要强行出头? 此时,一个闪念猝然划过脑海,陈盛如梦初醒。 明白了。 好一个奸贼。 竹叶青想要捡便宜! 他扯了一大推谎话,都是用来哄骗自己的,竹叶青分明知道,那个阿吉就是谢晓峰。 谢晓峰现在的状况糟糕透顶,差不多算“强弩之末”了,面对如此诱人的一大块肥肉,他能不心动么? 如果真的杀死了天下第一剑,竹叶青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名声和地位? 此人有巨大的野心,当然不满足于只待在小小的绵阳。 而这,就是一次完美的跳板! 陈盛笑了起来:“哈哈哈,既然左香主有如此美意,我岂能辜负?” “大老板赞成?” “赞成!” 竹叶青也陪着笑,眼睛里有光芒闪过:“多谢,属下必定不辱使命。” “嗯,我看好你。不过,你打算怎么对付高通?” 竹叶青道:“要杀死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正面交锋。高通有几个累赘跟在身边,难免会顾此失彼,用毒、用箭、用套索,都可以。” 好家伙,真特么够狠,谢晓峰会喜欢你的。 陈盛站起身子,亲热地握着他的手:“好,左香主果然智计超群,你比铁虎那个莽汉子强多了。哈哈哈,快去吧,祝你马到成功。” 竹叶青踌躇满志:“那属下就去了……” “等一等!” 蓦然间,有个声音在外面响起。 “呼!” 客栈的大门无风自动,一道飘逸的身影掠了进来,落到大家的面前。 竹叶青神色戒备,喝问道:“什么人?” 这是个身材高瘦的少年,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相貌竟与慕容秋荻颇为类似。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高高地举在手上:“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大家的脸色都变了,纷纷鞠躬行礼,毕恭毕敬。 天尊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光腰牌就分为金、银、铜、铁、木五种,大老板才是铜的,而这个少年居然拿着一面罕见的金牌,地位得高到什么程度? 竹叶青不敢再啰嗦,也老实地弯下了腰。 现场只有陈盛一个人无动于衷。他的脸色不咸不淡,还抱起了双臂,完全是看戏的表情。 少年就像没瞧见陈盛似的,淡淡道:“都免礼吧。从此刻开始,大老板的职位就由本人接替,前任大老板将成为我的副手,降职为右香主。尔等可明白?” “是,大老板!”苏丹小说网 没人敢表示反对,只有服从的声音。 嗯? 竹叶青非常惊喜,一直把眼睛长在头上的前任大老板,居然变成了右香主,跟自己“平辈”了? 哈哈哈哈! 多么喜闻乐见啊。 他赶紧往少年的身边靠过去,抱着拳头笑道:“属下竹叶青……” “刚才说话的就是你?” “是。” “哦。” “噗!” 谁也没想到,少年的袖子里竟然飞出了一柄软剑,如同蛇吻一般迅疾,刺进了他的咽喉。 “呃,呃……”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竹叶青瞪大双眼,怎么都难以置信! 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大老板为什么要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精明了一辈子,也小心了一辈子,待会出去说不定还可以杀死谢三少,达到人生的巅峰。可上天却在此时此刻,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呃,呃……” 少年看着竹叶青:“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竹叶青直勾勾的:“呃……嗯……” 少年道:“哦,因为你说错话了,那个阿吉只有我能杀。” 又是“噗”的一声,他把软剑抽了出来。 竹叶青如同一滩烂泥,带着深深的不甘和迷惘,向后软软而倒,至死都无法瞑目。 “……” 在场的所有小兄弟噤若寒蝉。 这个长得像仙童一般的少年,却喜怒无常,说杀人就杀人,说翻脸就翻脸,性子比前任大老板还要难以捉摸,更令人恐惧!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记得把二位香主的尸体也带走,深埋,厚葬。” “是。” 小弟们有序撤退,连头也不敢抬。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客栈里又恢复了宁静。 少年忽然笑了。 他笑眯眯地走向陈盛,笑眯眯地拱手行礼。 “叔叔好,一别多年,你现在还喜欢偷.窥吗?” 046 都是聪明人 “咳咳咳……” 这小子真记仇。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提它干什么? 不过陈盛心虚得很,毕竟他的窥伺行为不仅没有停止,还愈演愈烈,甚至连工具都升级了。 “小讨厌?” “是我。” 陈盛问道:“你现在叫什么名字?”苏丹小说网 “回高叔叔,我叫做小狄。不是荻花的荻,而是北狄的狄,有‘鹿’的意思。”少年把手垂下来,保持着亲热的笑容。 陈盛点着头。 果然是小狄,眉眼间和他的母亲实在太像了。 日月轮转几度秋,如今谢三少的儿子已经长成,那个爱吃零嘴的小讨厌再也一去不返。 小狄感慨道:“七年了,高叔叔的容貌竟然没有变化,还是过去的老样子。” 陈盛道:“嘿,我的确还是老样子,可你的变化却太大了,你现在杀人就像杀小鸡似的。” “……” 沉默半晌,小狄叹着气:“没爹的孩子又能如何?我行事若不强硬些,还不被别人欺负死?怕我、恨我、骂我都可以,但绝不能轻我、贱我、辱我。” 一句“没爹的孩子”听起来非常心酸。 令人无从以对。 陈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也闭上嘴。 小狄又道:“真人面前藏不了假,高叔叔想必是了解我的身世的。当年在小树林中,你把我定住,然后……” 陈盛又咳嗽起来,抢着道:“好了好了,别说了,确实了解。” 偷听加偷.窥,尴尬加倍,唉。 “了解就好。” 小狄笑着道:“那叔叔不妨猜一猜,我此行的目的?” 陈盛道:“你赶到这种小地方,一出现就夺了我的权力,无非是想把全城的眼线掌握在自己手中,真相并不难猜的。而且你刚才也说过答案了,杀阿吉……阿吉便是谢晓峰。” 听到“谢晓峰”三个字,小狄瞬间变得全无表情。 眸子里却燃烧着烈焰。 痛苦与愤懑交织。 仇怨与屈辱纠缠。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是啊,有些东西早该解决的,我已经将满十五岁,不能再等了……” ——小狄从娘胎里就被父亲抛弃,在母亲的家族又不受重视,好像永远也不能“见光”,他所遭受的种种磨难,普通人恐怕难以想象。 被抛弃的孩子要是不恨他爹,那才叫见鬼呢。 “高叔叔。” “嗯。” 小狄盯住陈盛,一字字道:“在必要的时候,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帮着杀掉你父亲?” “对。” “可以!”陈盛的眼皮连眨都没眨。 “……” 小狄的神色颇有些狐疑:“叔叔答应得这么快,莫非跟当年说肚子疼一样,是在骗小孩?” “不可能,我是天尊的人,当然要效忠本组织了。而且,杀死谢晓峰就意味着名利双收,我怎么会拒绝?” “真的吗?” 陈盛一本正经:“真的!” 小狄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那好吧,我信你。” “哎……” 话谈到这儿,似乎就告一段落,下面应该付出行动了。而小狄却并不着急,抬起手“啪啪”拍了两下。 从门外迅速闪进一个汉子,进来抱拳行礼。 “属下见过大老板,右香主。” 此人神色精明,看上去大约有二十七、八岁。陈盛忽然觉得在哪见过他,这位兄弟好像也是一个小头目,至于是混哪片的就不清楚了。 “张三。” “在!” 小狄淡淡地问了句:“城南情况如何?” 张三沉声道:“回禀大老板,老婆婆母子还在室内养伤,都躺着不能动,小丽负责照顾他们,帮着熬熬药什么的。而那个阿吉并没有异常举止,始终守在院子里。” “嗯。别的呢?” “按照大老板吩咐,我已经派人封锁了官道、码头、以及所有出城的小路,除了弩箭和暗器之外,兄弟们还都配备了‘穿云箭’,只要有异动发生,立刻就会互相通报。另外,小丽常去的那家药馆,属下也命人盯死了。相信阿吉他们就算生出翅膀,也飞不出去。” 小狄露出欣赏的表情:“很好,做的不错,此事如能顺利达成,以后就由你接任左香主一职。” 张三一怔,然后狂喜道:“谢大老板栽培,属下必定尽心尽力,为主上分忧。” 陈盛在旁边:“……” 艹! 原来小狄并不是刚来,他在外面早已经展开秘密行动,布下了天罗地网。 自古英雄出少年,跟慕容秋荻一样,小狄也是天生的领导者,这样的老练和心机,当真令人害怕。 有因必有果,有来必有往,谢晓峰当年酿下的苦酒,是时候自己尝尝了。这,就叫做报应。 “张三,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大老板。” 等到张三离开,小狄又对着陈盛说:“叔叔,还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初来乍到的,没地方去,能不能先住在你的公馆里?这样我们见面更快,也方便谈事。” 陈盛道:“你不急着动手?” 小狄的表情很神秘:“可能还要再等等,咱们来个引而不发。” “等什么?” “等几个人。” “什么人?” 小狄卖个关子,没吱声。 “……”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小狄虽然年纪轻,心思却深得很,谢晓峰恐怕有麻烦了。 这一出“父子相残”,不知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陈盛最后笑着道:“没地方住好说,我那边地方大,你千万别客气。咱们走!” …… 谢晓峰状况堪忧,老苗子一家还有两个伤者,他好像的确无路可退,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谈话结束,小狄果然跟着陈盛往公馆而去,暂时没动手。 ??? 刚从马车上下来,他们两个都愣住了。 只见公馆的门廊外面,居然站着一排女人! 确切地说,是五位婀娜多姿的夫人,和一群大丫鬟、小丫头、粗使的老妈子,数量最少也有三十多个。 小狄压低了声音:“高叔叔,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女人?” “我,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你在外面四处耕耘,然后犯下的情债?” 陈盛狠狠挖了他一眼:“什么耕耘?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自己先进去,我问问情况。” “哦。” 小狄满脸的同情,又想笑又憋得难受:“叔叔,保重身体啊。” “……” 陈盛打起精神,赶紧走过去行礼:“嫂嫂们好,请节哀。虎哥的后事小弟正在办,至于他的仇……” 最先说话的是铁虎的大夫人,她神色刚硬,并没有半点悲戚的表情,也没有还礼。 “仇就不用报了。” 陈盛怔住:“为何?” 大夫人道:“铁虎是什么人我最清楚,能够杀死他的人,未必就杀不了你。我等又何至于再造事端,给他的兄弟带去灾祸?” 陈盛感到非常意外。 既然不是催促报仇,那你们这兴师动众的跑过来,到底为什么?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我姐妹今日厚颜造访,是有一件铁虎的遗物要交给你,你不妨先看看。” 铁虎的遗物! 他带着必死的决心出门挑战谢晓峰,临走时居然给自己留了东西? “哦,此物何在?”陈盛表情一正,连忙问道。 大夫人没开口,直接将东西递到他的手上。 陈盛接过来一看,那东西原来是一幅画,画作的内容是常见的《宴饮图》。 只见清朗的夜色下,两名男子正在把酒言欢,身侧不仅有美酒映月,还有美人如玉,吹拉弹唱,各带欢颜。 “……” 真好啊! 陈盛难免被触动了。 因为上面画的竟然是他。 他、铁虎、和几位嫂子,每一位的形象都精彩传神,就像缩小的本体一般。 “这是铁虎大哥的手笔?” “对。” 陈盛点点头:“他的意思我明白。嫂嫂们,其实都不用说,我会保证你们日后的……” 大夫人截口道:“你不明白。” “嗯?” 大夫人上前半步,把那张画的最左侧折了一下,完了将折过的内容向后边翻过去。 她折掉的那个部分,正是铁虎的。 如此一来,画面上便只剩下陈盛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 陈老爷安静了几秒钟。 他突然双眼放光,用手指着公馆。 “快!大家快请进,一个都不要少!” 047 诱饵在手 公馆后院。 卿卿坐在走廊里发呆,手上抱着一只小鸽子。 她一面抚摸着,一面喃喃自语。 “小灰灰,咱们老爷还不算太过分,这么长时间了,他才带回来两个女人,唉。以老爷的身份和地位,已经比别的男人强多了,咱们能有什么法子?你说呢?” “咕咕咕。” 小鸽子不能理解卿卿的烦恼,也跟着一块发呆,偶尔往她的掌心啄一下。 先是六夫人霜翎。 后面又来了位厨娘,姓潘。 一个女人吃得饱,两个女人吃得少,三个女人……轮不到。 随着“领地”被连续侵入,卿卿非常失落,算算日子,她好久都没沾过大老爷了。这种见一个爱一个,而且喜新厌旧的行为,实在令人心酸。 姑娘家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 卿卿吃了一惊,立刻回头。 结果她就懵了。 女人! 只片刻的工夫,好多女人竟一股脑的涌进后院来,莺莺燕燕,香风阵阵,这个架势比赶庙会还热闹! “……” 莫非大老爷不过瘾,居然把谁家的勾栏打包了? 卿卿瞠目结舌,气得往小鸽子身上一拽,揪下了几根羽毛。 小鸽子瞪大眼睛:“咕?!!!” …… “老爷万福。” “免礼。” 陈盛看着面前壮观的一幕,难免有些感慨。六位夫人加上一位厨娘,铁虎的家眷都凑到了一块儿,整整齐齐,就像早给自己准备好了似的。 恍惚中,他深感责任重大。 嗯。 君且去,莫徘徊,汝妻子,吾养也。 陈盛回过神之后,终于干了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他把银票掏出来,挨个打赏! ——毕竟大家刚刚遭遇变故,又换了男人,面对这种陌生的环境,心里一定会惴惴不安。而钱财,就是最好的抚慰剂。 很长时间没花过钱了,陈盛一出手便是大手笔。 大夫人给十万两,二夫人领到八万两,剩下的每个夫人给五万! 给完夫人给下人,包括那些什么丫鬟、老妈子,他也出去统统打赏了,分得最少的都有十两银子。 一时间立竿见影,紧张的气氛被成功驱散。 为了表示尊重,陈盛彬彬有礼,亲自带着几位夫人熟悉环境,然后给她们一一安排房间入住。 安排到最后,身旁就剩下一个小五了。 小五是铁虎从秦淮河一带领回来的,今年二十岁出头,身材纤细,有一对月牙般的眼睛,笑起来甜甜的。 “你叫什么名字?” “老爷,小女子唤做白芷,就是中药的那个白芷,你可得记住啊。” 陈盛点点:“这么有特点的名字很难忘的,夫人且在房中休息,我就先出去了,告辞。” “嗯,那我送送老爷……” 毕竟人家才刚来,而现在又是白天,陈盛倒也没生出什么坏心思,所以说走就走。 “哎呀。” 还没等送到门口,白芷忽然一个踉跄,似乎脚底没踩稳,打滑了,于是就往陈盛的身上跌了过去。 “……” 多么熟悉的套路! 陈盛反应贼快,瞬间转身、抬手、拥抱,虎躯贴近,一气呵成。 “夫人当心些,你没事吧?” 白芷摇了摇头,表面上看着挺羞涩,身子却顺势倒过去:“最新许久不曾练功,反应都迟钝了,连走路也能被自己绊倒,我真是笨得很。” “额,你会武功?” “不,小女子出身杂艺班子,练的是软功。” “软功?” 陈盛把她放下来,眼睛里泛着绿油油的光。 他先是比了个劈叉的造型,接着又把左脚往天上一踢,踢到头顶上:“是这样吗?” 白芷抿嘴一笑:“老爷,你表演的只能算基本功,我当年若只会这些,恐怕早就饿死了,根本赚不到钱。” “那你快来一下高难度的,老爷想看看!” “哦……” 话刚落音,白芷就向后面倒了过去。 她的双脚纹丝不动,身体却像没有骨头似的,用手撑住地面,居然弯成了一个拱形。这还不算结束,白芷继续弯折,到最后臀部与躯干“叠”在一起,脑袋竟从小腿之间穿了出来。 卧槽! 果然好厉害。 头顶着自己的臀部,白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就像一条扭曲的八爪鱼。 陈盛鼓掌道:“真是大开眼界,你这个样子难道不疼吗?” 白芷脸不红,气不喘:“怎么会疼?感觉还很舒服呢,毕竟是从小练的童子功,已经习惯了。” 陈盛走过去摸了一下,笑。 “今晚给老爷留个门。” 白芷也笑了,明知故问道:“留门干嘛?” “老爷要细细品鉴,因为我刚才没看清楚。” …… 家里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陈盛不便停留,很快向外面寻了出去。 前厅。 小狄正在吃西瓜。 他把陈盛用井水冰镇过西瓜剖成两半,切成麻将大的小方块,用刀子挑着吃,吃得很细,很讲究。 更恐怖的是,小狄还在身边放了两个碟子。 左边吐黑瓜子,右边吐白瓜子,颗颗清楚,泾渭分明! “……” 陈盛已经无话可说。快速坐到他的对面,直接把另一外的半西瓜抱在怀里,用勺子开干。 “稀里哗啦。” 小狄看了看陈盛。 陈盛看了看小狄。 “切!” 他们两个四目相对,都非常嫌弃彼此。 大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改变不了我,我也改变不了你,所以干脆别浪费口舌,自己吃自己的。 “高叔叔。” “嗯?” 小狄道:“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小狄边吃边道:“现在阿吉已被我盯死,他会选择抛弃老苗子一家人,然后突围么?” 陈盛道:“不可能。阿吉如果想突围,早就跑得没影了,又何必拖到今日?” “好,英雄所见略同。” 小狄道:“这种寸步不离的表现,分明是要保护对方。四个人一直困守在小院里,你觉得,他们能撑多久?” “恐怕撑不了多久。” “怎么说?” 陈盛道:“很简单,老苗子那边又没有聚宝盆,粮食吃完了总得出来买吧,还有药呢?你让张三守着药房,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只要他们有人外出,你动手的时候就到了。” “嘿嘿嘿。”小狄笑道:“叔叔好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少说没用的,到底赌什么?” “你猜一猜,出来采购的会是谁?” 陈盛放下勺子,沉吟道:“老婆婆卧床养病,老苗子又断了腿,现在四个人里只有阿吉和小丽行动方便,二者必居其一。” “不错。” “阿吉很为难啊。他如果选择自己出去买东西,一家人可能都有危险。而放小丽出去,小丽又可能遭遇不测……太难了。” 小狄道:“对,咱们赌的就是这个,阿吉还是小丽?” 陈盛反问道:“你选谁?” 小狄神色笃定:“小丽。” “原因呢?” “有一个重点就够了。因为小丽是本地人,熟悉周边的环境,而阿吉若是自己出来,还得到处询问,一问便会打草惊蛇。” 陈盛道:“同意。” 小狄咧开嘴,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只小狐狸。 “那咱们就来等一等,看他们究竟能撑多久。” …… 从这天开始,陈盛和小狄该吃吃、该喝喝,一直都在公馆里等着“好消息”。 当然了,主要是小狄等。 夫人太多,陈盛很忙。 四天后的一个深夜,陈盛正在大夫人的房间酣睡,半梦半醒之际,窗外忽然有人小声说话。 “右香主。” “怎么?” “大老板有请。” “知道了。” ——原因都不用猜,小丽肯定是“落网”了。 陈盛把大夫人的胳膊拿到一边,蹑手蹑脚地下床穿鞋,来到前厅。 前厅里灯火通明,地上果然跪着一个女子。 那是伪装成男人的“小丽”,也就是娃娃,他们煞费苦心,打扮得已经很难辨别了,但根本没用。 此时,小狄在旁边盯住娃娃,胸口不断起伏,双眼一片血红! 他弄不明白。 为什么? 谢晓峰当年抛弃他们母子,就像丢垃圾似的,连头也没回过。而为了保护这个卑贱的女人,他却拼上性命,甚至于不惜牺牲一切。 “你给阿吉下了药?” 娃娃神色清冷,淡淡道:“我听不懂公子的话。” “那他为何要拼死保全你们,连命都不顾了?” “我的兄长救过阿吉,他也许是在报恩。” “哈哈哈哈哈……” 小狄狂笑起来,面目已经扭曲:“阿吉是全天下最无情的人,没有之一。他从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抛下挚爱的女人,杀死最好的朋友,你们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帮废物,一群蝼蚁……他觉得谁对他好都是应该的,他活得理所当然,活得没有人性,怎么会为了你们报恩?!” 娃娃道:“也许阿吉现在变了。” “放屁!” 小狄怒吼道:“他变了,为什么不回去找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明明有机会的!” 娃娃忽然盯着他:“公子和阿吉是何种关系?莫非……” “我不是!” 小狄闪电般出手,掐住了娃娃的脖子。 狰狞、暴怒、绝望、自怜、屈辱。 一个人的表情竟然能够如此复杂,又如此痛苦,小狄濒临崩溃,泪水雨点般落下。 娃娃连动也没动,眼睛里饱含悲悯。 她好像早就不想活了。 “住手。” 陈盛走了过来,问道:“活人有用还是死人有用?你费尽心机抓住小丽,就是为了杀死她?” “不错,不错……” 小狄如梦初醒,慢慢停住动作,慢慢后退。 他笑得很可怕。 “诱饵在我手上,谢晓峰总会找过来的,我等着他自投罗网……” 048 谁被谁包围 黎明之前。 谢晓峰枯坐在厨房里,面前放着一碗粥。 很稀的一碗粥,光可照人。 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粮食,本该留给婆婆或者老苗子的,他却咬咬牙,端起来自己吃了。 饿着肚子绝对不行。 谢晓峰现在需要补充体力,去迎战可怕的敌人。 他活,大家都能活。他死,大家都得死。他已经无路可走。 一个时辰前,谢晓峰亲自给娃娃做好伪装,让娃娃去买救命的粮食和药品,直到现在她还没回来。 结果不言而喻,肯定是被抓住了。 当时的情况很艰难,尽管心里有不详的预兆,谢晓峰也只能让娃娃去。 娃娃出去,尚有一线希望,而换成自己去,先不说还能不能回得来,即便回来了,也可能会看到三具冰冷的尸体。 处于劣势的一方,原本就没有太多选择。 “呼噜噜……” 谢晓峰吃完粥,把碗筷洗干净,起身到屋檐下聆听。 此时两名伤者还在睡梦中,什么也不知道,婆婆鼻息沉沉,老苗子那边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嗯。 但愿他们都能做个好梦。 “再见了。” 谢晓峰轻声道别,一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 谢晓峰从正门走出小院。 就在不久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走,走哪条路。如今他已经知道了。 在江湖人的面前,永远只有一条江湖路,路上没有鲜花烂漫,只有刀光剑影。 不管你愿不愿意。 外面静悄悄的,谢晓峰感到很奇怪。 ——那些“地头蛇”组织严明,按照道理说,绝对会重点照顾自己。可他都出去好长时间了,竟没遇到任何的阻力。 没有明枪暗箭,更没有围追堵截! 此地的首脑叫做“大老板”,连铁虎都愿意给他充当马前卒,这个人到底有多厉害,自然是不用多说的,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疏漏? “嗖……” “啪!” 谢晓峰急忙抬头,发现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束火光突然飞上半空,接着应声爆炸。星星点点,绚烂夺目。 这是江湖上惯用的一种联络手段。 所谓“一支穿云箭,同门兄弟来相见”,此事若真的与自己有关系,位置出现的好像不太对。 想叫人的话,讯号应该在附近施放,怎么会隔得那么远? “嗖……” “啪!” 谢晓峰还在默默思索,远处的天空居然第二次被照亮,另一支穿云箭又腾空而起。 这次的爆炸声更大,速度也更快,带着明显的催促之意。 那边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与“地头蛇”有关? 谢晓峰来不及多想,也迅速掠了过去。 刚跑出三五里,有个汉子从前面的小路上冒出来,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大声咒骂。 “狗贼,谁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招惹……” 谢晓峰忽然蹿到身边,一把就擒住了他的手腕。 汉子猛回头,惊喜道:“好兄弟,快跟我走!” 话才刚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你,你不是我们的人……” “砰!” 谢晓峰一拳打中汉子的胃部,把他打得跪倒在地,五官缩成一团,嘴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我有话要问,希望你如实回答。”谢晓峰冷冷道。 “哪个野种敢打老子?入你娘,且等老子站起来,碎了你全家!”汉子骂不绝口,脾气倒是挺硬。 谢晓峰没有浪费时间,上去一脚跺在他的小腿上,“咔吧”一声。 “啊……” 汉子惨叫起来,抱着断掉的腿部立刻认怂:“好汉饶命,你想问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晓峰道:“刚才的穿云箭与众不同,到底是何用意?” “有敌袭,十万火急!” “你是不是大老板的人?” “是,是的。” “大老板的居所又在何处?” 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就在穿云箭施放之处。” “多谢。” “砰!” 谢晓峰干脆利落,一脚将他的脖子踢断,接着扭头看向远方,双目中浮现笑意。 这样的变故实在太好了! 不管来的是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待会儿说不定可以浑水摸鱼,把娃娃救出来。 他展开轻功,继续向前飞奔。 …… 朱雀大街。 作为大老板的巢穴,公馆的防卫必定是森严的,而这里却安静得让人害怕,并没有预想中的打斗声。 抽抽鼻子,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难道防线已经被突破了? 谢晓峰保持警惕,很快就摸了进去。 果然,的确有不少尸体横在路面上,通道、回廊、假山,甚至连湖里都漂着死人,各种形态的血迹喷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摸到前厅左右,空气中忽然飘来了说话的声音。 谢晓峰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找对了。 前厅中。 一名白衣男子坐在太师椅上,背对着正门,身旁还有另外四名剑客,对他形成了严密的包围。 这些剑客气度非凡,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四人中,一个老道长厉声喝问:“大老板,你恶贯满盈,平日里不知犯下多少罪孽,如今被我等合围于此,还有何话说?” 大老板端坐着连动也不动,似乎认命了。 老道长点点头:“既然无话可说,那贫道今日就为武林除掉一害,亲手送你上路。” “仓!” 老道长取剑在手,一步步向他逼了过去。 也许是自知难逃死劫,就算冰冷的剑锋架在脖子上,大老板也还是不动,不说话。 “请等等。” “嗯?” 除了大老板以外,四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了反应,一边继续锁死目标,一边关注着谢晓峰。 没办法,谢晓峰不能不出面。 大老板这个人的确该杀,可他现在如果死了,上哪找娃娃去?娃娃的下落必须得问清楚,否则自己很难向老苗子交代。 谢晓峰走入前厅,给他们抱拳行礼。 老道长持剑的右手纹丝不动,问了句:“来者何人?” 谢晓峰还没有想好措辞,站在北面的那名剑客突然叫道:“是你,谢三少?!” 一瞬间,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姓谢的三少爷能够令他们动容,只要你练过剑,就一定会知道这个人,明白这个人的分量。 谢晓峰也非常吃惊! 谁能把自己认出来? 他猛然扭头,盯住说话的人。 此人卓尔不群,身材颀长而结实,具有一种难言的俊秀和儒雅。 谢晓峰僵硬片刻,也只能挤出艰涩的笑容,回答道:“夏侯世兄,久违了。” ——那位剑客原来是夏侯家的大公子,夏侯星! 他们二位多年前就已熟识,想要瞒过对方当然不可能。 “阁下真是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的那个三少爷?”老道长问。 谢晓峰唯有承认:“对。” “早在七年前,神剑山庄便传出消息,说你已经不幸因病去世,敢问谢三少何故如此?又因何来到了这里?” “我……” 谢晓峰黯然道:“我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实在难以开口,还请道长恕罪。” 老道长看了看他的表情,点头道:“好吧,既是难言之隐,那贫道就不问了。” 谢晓峰再次行礼:“多谢。” 夏侯星眼见气氛尴尬,便主动出来解围:“晓峰兄,我等几人在此办事,见到你身体无恙,这是何等的惊喜!小弟当真开心得很。这几位前辈志同道合,不如给你引荐一下?” 谢晓峰道:“嗯,有劳了。” 下面夏侯星就介绍起来。 那个老道长满脸正气,竟是昆仑派的掌门人,白云子。白云子今年已有七十余岁,是不折不扣的剑道领袖,德高望重; 第二位。 第二名剑客独眼、独臂、独腿,残缺的右腿下面,装着一条用檀木做成的假肢。 一般来说,这样的形象也许会令人心生畏惧,可这个人却是个例外。他不仅穿着整洁,而且还长得相貌堂堂,颇有一种残酷的魅力。 独眼、独臂、独腿,居然能在“江南十大剑客”中排名第一,此人便是“燕子双飞”单亦飞! 传说他只有一条胳膊,却能用双剑,不知另外的一把宝剑究竟藏在哪里; 第三位。 第三个中年人身上背着九条麻袋,面色枯黄,眼神空洞,腰下还别着一柄破烂的残剑。 此人正是丐帮硕果仅存的一位九袋长老,“铁僵尸”孙若愚。 孙长老练的是左手剑,曾经在一夜之间连挑洞庭湖七大贼寇,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谢晓峰很奇怪! 他百思不得其解。 白云子、夏侯星、单亦飞、孙若愚,这四人都是江湖上最顶级的正派高手,大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多高的修为,才能让他们统一行动? 寒暄完毕之后。 白云子又问道:“谢三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哦,哪一个问题?” “你出现在此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晓峰只好避实就虚:“我有一个故人身居绵阳,他的亲属被大老板挟持,现在生死不明,小子受故人之托,特来问问情况。” 白云子眯着眼睛,慢慢道:“你与大老板并无私交?不是来救他的?” “道长说笑了,怎么可能?我与他素未谋面,哪里会有交情?待我问明情况后,你们几位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正邪不两立,本人绝不插手。” 白云子道:“好,我信你。大老板为祸一方,‘恶债’可欠得不少,你请便吧。” “多谢道长。” 白云子将宝剑撤下来,后退了几步,仍然与另外三人保持着合围的姿态。不过这种合围似乎有所调整,把谢晓峰也裹了进去! 谢晓峰并没有发现,白云子与夏侯星还抽空对视了一眼,表情十分奇特。 那是振奋、喜悦、和……压不住的杀气! 大老板,你的庐山真面目到底如何? 谢晓峰急着救娃娃,对身边的情况茫然不知,匆匆绕了过去,走到他的正前方。 此时,此地,宛如木雕泥塑的大老板终于有了动静! 他抬起头。 眼神淡淡。 与谢晓峰四目相对。 049 那一道剑光 谢晓峰曾经设想过大老板的样子,无数次设想过。 大老板可能是沉静的老者、威武的壮汉、甚至可能是貌美的女人。 现在他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面对的那名“强敌”,居然只不过是个少年。 的确只是个少年。 他的面容还带着些稚嫩,嘴唇上的胡须才刚刚长出来,还毛茸茸的。 “……” 更诡异而又可怕的是,少年的轮廓竟然特别像一个人! 十五年前。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浓荫如盖的大树下,站着个清清淡淡的女孩子,似笑非笑。 谢晓峰看见了她。 她也看见了谢晓峰。 他发现人家长相甜美,于是就走过去,采了一朵茶花送给女孩,女孩却突然刺了他一剑! 谢晓峰只用一招就夺去了女孩的兵器,顺势而上,也抱紧了对方。 “你就是绿水湖的三少爷?” “你怎么知道?” “除了谢三少,江湖上还有谁能用一招打败我?” “我要是不小心被你刺死了呢?” “哼,死了活该。谁让你的眼睛不老实……” 那天的风很柔,花很艳,女孩子很轻,很软,谢晓峰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个女孩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一生的愧疚。 而如今,眼前的少年既不开口,也不说话,也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晓峰,两张类似的脸仿佛重叠了,差不多与当年如出一辙。 谢晓峰手脚冰冷。 他已经丧失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 夏侯星看见谢晓峰神色怪异,就问道:“晓峰兄,你怎么了?” “我……我……” “是不是觉得大老板太过年少,觉得不可思议?” “嗯……是。” 夏侯星道:“这可算不了什么。你当年打败‘游龙剑客’华少坤的时候,好像才十三岁。要知道,华少坤还是你的亲姑父!你无情无义,十三岁就能踩着自己的姑父名震天下,别人十几岁的时候,又为什么不能兴风作浪,变成大老板?” 陡然间,以“文雅”著称的夏侯星突然变了嘴脸,说的话句句带刺,相当之刻薄。 谢晓峰没有出声。 他现在的脑子乱哄哄的,根本顾不上夏侯星,只是像被烫到一样躲开视线,不敢再看大老板的眼神。 此时白云子也说话了:“谢三少,你可知道‘天尊’?” 这位道长是老前辈,年高而德勋,他可以不搭理同龄的夏侯星,却不能够忽略白云子。 “天尊?不知道。”谢晓峰勉强摇头。 “天地无情。鬼神无眼。万物无能。壮民无知。生死无常。祸福无门。天地幽冥,唯我独尊。”白云子叹口气,念了八句偈语。 谢晓峰道:“谁敢说这样的话?” 白云子道:“谢三少这些年似乎消息闭塞,不太了解现在的格局啊。” “是的。” “早些年有个什么‘青龙会’,他们以称霸天下为目的,搅起了一番腥风血雨,致使无数英雄为之陨落。而如今,江湖上又多了个神秘的组织,叫做‘天尊’。天尊的势利比青龙会更加庞大,手段也更狠,刚才的八句偈语,便是他们成立时写下的祝文。” “哼。”夏侯星接着说:“天尊的口气何等狂妄,连鬼神都敢不敬,更何况是人?他们的所做作为,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们大家凑到一起,就是要和天尊斗一斗,贡献一份力量。” 刚开始谢晓峰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现在总算明白了! 因为明白,所以恐惧。 他变了脸色,双腿竟有些发软。 果然。 白云子指着大老板说道:“绵阳本地的这股力量,就是天尊开设的分舵,而这位大老板,便是他们的分舵舵主,恶贼们的首脑!” “没错。”夏侯星催促道:“晓峰兄若是有话要问,那最好快一点。外面的人都杀得差不多了,等我们把大老板也消灭之后,还要赶往下一站呢。” “……” 谢晓峰冷汗如雨。 他把嘴唇都咬破了,咬出血,才勉强站得住。 每一股势力的形成,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然要经过长久的积累和谋划。按照白云子他们的说法,天尊竟然比当年的青龙会还要强悍,那么问题来了,江湖上有几个人具备这样的实力? 大老板长得和慕容秋荻一模一样,又说明什么? …… 谢晓峰慢慢挪动脖子,慢慢抬头,看着大老板。 “你好。” 大老板“噗”的一声,笑道:“你就是阿吉?也就是他们刚刚说的谢晓峰?” “对。” “你看我现在像是很好的样子么?” “……” “怪不得能杀死我那么多兄弟,原来是天下第一剑到了,嘿,失敬失敬。谢晓峰,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起来,躲到这个小地方?” 谢晓峰被刺了一下,难堪地张张嘴,只能先问别的:“你,你今年多大?” “十五岁。” 听到“十五岁”这几个字,谢晓峰几乎窒息。 “你母亲左手的手腕上,是不是有一颗朱砂痣?就像米粒那么大?” 大老板怔住:“没错,你居然认得我母亲?” “嗯。” 大老板变得咄咄逼人,厉声道:“那请问一下,你是在哪一天、哪一年、在什么地方认识的我母亲?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谢晓峰说不出话来。 他非常激动。 也非常混乱。 时间都对得上,这位大老板,分明是他的孩子! 不过白云子他们还在旁边虎视眈眈,以目前的情况,好像并不适合谈论这个。 没有人知道,谢晓峰到底花了多大的力量,才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 他咬着牙,立刻换了个话题:“小丽在哪里?” 大老板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这人是不是聋的?我刚才的问题呢?” 谢晓峰道:“那个问题我等一等会解释清楚的,希望你先告诉我她的下落。” 大老板咆哮起来,额头上爆着青筋:“我要是不呢?为什么要等一等?这里都是你们所谓的正派同道,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你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秘密不能见光?” 谢晓峰:“……” 夏侯星忽然笑了,用揶揄的口气问道:“是啊,晓峰兄,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弟也很想知道,你跟这位大老板的母亲,究竟是何种关系?” 谢晓峰被堵得难受。 他一辈子都没像这么无地自容过。 可是他绝对不能说。 始乱终弃,还有个私生子,他的脸面不要紧,父亲的脸面呢?神剑山庄的脸面呢?! 谢晓峰强行挤出微笑,给白云子深深行礼:“道长,请原谅我失言了,这位大老板你们恐怕还不能杀,我想把他先带走。至于原因么,未来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白云子皱眉道:“哦?又是出于所谓的难言之隐?” “是,是的。” 白云子道:“这一次我可能答应不了你。大老板都干过什么,你应该是清楚的,你必须现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夏侯星道:“谢三少,快说啊?” 一直沉默的单亦飞也逼迫道:“说!” 另外的孙若愚也瞪眼道:“说!” 大老板更是表情凄厉:“快说……” 一声声催促,犹如一道道利箭,每一箭都扎在他的心脏上,扎得他鲜血淋漓,有口不能言。 谢晓峰惨笑起来:“我,我无话可说。” 大老板点点头。 失望、凄凉、面如死灰。 大老板狂吼道:“懦夫,我给过你机会的!” 电光一闪。 “噗!” 从他的袖子里,猝然弹出一柄凌厉的软剑,深深地刺进了谢晓峰的胸口,从后背穿出。 谢晓峰没有躲开,他一动不动,眼睛里全是悲伤。 “你,你其实都知道?” 大老板的脸色变得像厉鬼一样狰狞:“知道又如何?难道你敢承认?” 谢晓峰闭上眼睛:“我不敢,我的确是个懦夫。” “噗!” 大老板把软剑抽了出来,鲜血溅了他一脸。 “还等什么?杀!” 随着他一声呼喊,白云子、夏侯星、单亦飞、孙若愚,他们四个人竟然听从号令,四柄快剑犹如匹练一般,一齐飞刺谢晓峰。 圈套! 致命的圈套! 直到现在谢晓峰才弄明白,原来他们全都是天尊的人,为了把自己杀死,他们不惜牺牲外面的数十条性命,就是为了创造这个机会! 明白归明白,想死归想死。 谢晓峰是真的想死了。亲生儿子的一剑,已经击碎了他的灵魂,他非常疲倦,只想就这么痛快死去,一了百了。 “轰!” 四柄长剑眼看就要刺到身上,把“剑神”的传说彻底掩埋。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公馆北侧的墙壁上,蓦然炸开了一个大洞。 从洞口里飞过来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后发而先至,身体伴随着破空的尖啸声,准确地落入包围圈。 如同烈日冲破云朵。 如同霹雳撕开苍穹。 他挥挥手,洒出了一道璀璨的剑光。 蒙面人找的第一个目标,是大老板。 大老板挥动兵刃,刚准备给他亲爹再补上一下,蒙面人的攻势到了。他看不见对方的手臂,也看不见人,只能看见一团亮光直插自己的眉心。 快!快!快! 快得猝不及防,快得毛骨悚然,大老板的两只眼睛猛烈收缩,不由得惨叫起来。 “啊!!!” 他立刻弃剑、后空翻、驴打滚,用狼狈的姿势“咕噜噜”滚了出去,捡回了一条性命。 蒙面人第二个找上的,是夏侯星。 因为在剩下的几名剑客里,他的速度最快,出手也最狠。 已经有许多年了,夏侯星始终在寻寻觅觅,寻找自己的妻子薛可人。关于薛可人跑路的原因,谢晓峰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妻子最爱的人竟然不是他,而是谢晓峰! 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压抑多年的愤怒终于在今天得到释放,夏侯星长剑破空,马上就要扎入谢晓峰的咽喉。此时此刻,没有人可以想象他的畅快。 “叮!” 蒙面人犹如捧着一轮旭日,从侧面截住夏侯星,双剑交击。 “砰……” 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滚滚而来,夏侯星的千蛇剑碎成了千万片,他本人也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喷着鲜血倒飞出去,摔翻在墙角。 “叮!”“叮!”“叮!” 白云子、单亦飞、孙若愚,每个人的攻势全被蒙面人拦了下来,统统被震飞。 以一敌五,瞬间破局。 大家哪见过这种级别的高手,都骇得惊魂不定,一时有些茫然。 谢晓峰中了一剑,直到此时才软下去,眼看就要栽倒,蒙面人一把抄住他,用左手将谢晓峰挟在胳膊下面,转身便走。 “站住!” “你是何人?” “来者通名!” 见到蒙面人连理都不理他们,继续向门外移动,白云子咬碎钢牙,怒喝道:“并肩再上!” “是!” 三位同伴很有默契,他们呈“品”字形再度形成包围圈,一起全力出手,挺剑刺向蒙面人。 白云子和孙若愚还算正常,而那个独眼、独臂、独腿的单亦飞,居然用一种扭曲的姿势飘了过去,“叮”的一声,从假脚里弹出一柄短剑,“倒挂着”踢向对手的天灵盖。 诡异的变化。 诡异的角度。 他的第二把剑赫然在此! 蒙面人动作不停,一边走路一边还击。 “噗!” “噗!” “噗!” 剑光闪了三次。 三个人接连杀来,又接连倒在血泊里,其中以“燕子双飞”单亦飞情况最惨。 单亦飞万万没想到,刚才的蒙面人还手下留情了,这一次才使出全力! 他“倒立着”踢向蒙面人,眼前突然一花,腰上突然一凉。苏丹小说网 人家“没了”,自己也没了。 单亦飞接着倒飞,飞着,飞着,就飞成了两截……他肚子里的东西啪啪坠落,死得名副其实。 “喂!” 蒙面人刚刚走出公馆,陈盛便从大梁上跳了下来。 他竟然一直都在,也参与了今夜的埋伏。 只是因为反应迟钝……没露面而已。 陈盛的表情好像挺愤怒,喝骂道:“那个谁,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种的别跑,我他娘的砍死你!” 说完,他就追了出去。 在追出去的时候,他的嘴角越咧越大。 老朋友,你终于现身了…… 050 既是神剑,又是神医 “嗖嗖嗖……” 蒙面人夹着谢晓峰一路飞奔,越走越偏僻,他的速度只能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后面的陈盛也不慢,很快就追到身边。 “久违了,燕兄别来无恙。” “哦?你知道是我?”蒙面人脚下不停,回头看了看他。 “废话,你就算烧成灰我都认识。” “……” 蒙面人把脸上的黒巾扯下来,随手一扔:“多年不见,你小子的嘴还是那么损。” “哈哈哈哈。”陈盛开怀大笑。 燕十三! 当然是燕十三。 有谢晓峰的地方,燕十三就一定会出现,他们两个人必有一场巅峰之战,这是上天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陈盛抽空打量着对方。 七年没见了,燕十三多了些白发,看上去满面沧桑,而眼神却比当初更加深邃。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高远,淡漠,就像天边的寒星。 嗯。 陈盛点点头。 燕十三果然已经进化“成神”,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了。面对五大高手的围攻,七年前他或许也能对付,但绝不会像今日这么轻松。 “谢晓峰情况如何?” “严重昏迷,血流也得太多,很危险。” “他会不会死?” “这些年我学了点医术,应该能救下来。” 两个人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先办正事要紧。 燕十三明显加快速度,向某个地方狂奔而去。 看他那熟悉的样子,似乎提前就做好了准备。 燕十三随口问道:“兄弟,你不妨猜一猜,我刚刚为什么蒙着脸?”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陈盛却秒懂。 “很简单。燕兄可不是藏头缩尾的人,你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防止万一,害怕谢晓峰记住你的长相。燕兄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与谢晓峰一较高低,他若知道是你把他救了,以后你们还怎么比剑?哪有刚吃完饭就打厨子的道理?” 燕十三点点头:“对。” ——故意隐瞒身份,把谢晓峰救下来,正是要让对方全力以赴的与自己决战,杜绝他手下留情! 燕十三为了这一战,已经等得太久了,其间也经历过巨大的失望与灰败,谢晓峰突然“复活”,这样的转机令人振奋,他绝不允许再发生闪失。 练了一辈子的剑,燕十三总要给自己做个交代的,万万不能留有瑕疵。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高通,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哈哈哈,咱们毕竟是一块洗过澡的感情,我还不了解你?”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世界那么广阔,又那么冰冷,他们总算还有个朋友。 真正知心的朋友。 …… 江边。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江边停着一艘不起眼的帆船,船头还燃着一尊红泥小火炉。 有风吹过,清冽的芳香随风飘进鼻子,闻起来稍带苦涩,也不知烹的究竟是茶,还是药? “这是你的船?” “对。” 陈盛随着燕十三掠了过去,钻进船舱里,没承想,一个年轻女人突然迎上来,微笑着打招呼:“十三哥,你回来啦?” “……” 陈盛懵了! 燕十三从不把女人留在身边的,只留宿,不留人,这简直匪夷所思。 更加匪夷所思的还有,女人居然是个番邦姑娘。 她的鼻梁很高,面部的轮廓立体而又精致,一对蓝瓦瓦的眼睛好大,好圆,好水灵。 不仅找了女人,还找了个外国的? 艹! 燕十三这是走在了时代的前沿啊。 女人对他带回来的“患者”并不稀奇,只用两个大眼睛看着陈盛,好像感到很意外。 燕十三催促道:“快,别愣着了,赶紧准备东西,帮忙救人!” “嗯!”女人愣了一下,马上如梦初醒,接着就急匆匆地跑到外面去。 燕十三把谢晓峰抱到榻上,一边放平身体,一边说道:“这是我外出游历时,在很远的国度带回来的弟子,名字叫‘伊莲娜’,伊莲娜非常聪明,对语言和医术都学得极快,现已是我不可缺少的帮手。” “……” 陈盛问道:“是弟子还是嫂子?” 燕十三回头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人天天都在想什么?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干净东西?呸!下贱!” 陈盛连动也不动,继续盯着对方:“说实话。” 某位“新晋的剑神”把头转了回去:“咳咳,好吧,就是你想的那样……” 陈盛并不懂医术,所以只能待在旁边,看着他们动手。 病榻上的谢晓峰脸色惨白,呼吸也弱得可怜,显然已经十分危险了,幸亏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否则只怕早就没了。 燕十三一伸手,从床底掏出个箱子。 这是个扁平的木箱子,打开之后,能看到里面有各种规格的银针、“丝线”、瓶瓶罐罐和刀具。 那些刀具令人叹为观止,有的狭长,有的弯曲,有的像钩镰,有的像锯齿,差不多得有十几把,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足够锋利,被磨得发亮。 陈盛现在完全不会说话了! 学剑是神剑。 学医是神医。 大哥啊,你为什么这么牛逼? “刺啦”一声,燕十三撕开谢晓峰的衣襟,两眼盯住他胸口的剑伤,自言自语道:“嗯,还好,若是再刺得偏一点,恐怕就性命难保了。” 说着,燕十三忽然出手如电,从箱子里抽出银针来,一针接一根的插入各种穴道,将那一处伤口围在正中间。 神奇的事情就此发生。 随着银针的连续刺入,血流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这时伊莲娜走到身边,掌心捧着个小小的茶盏,说道:“十三哥,‘麻沸散’已经备好,现在就用吗?” “降温了没有?” “我在碗底隔着冰块降温,提前处理过了,目前刚好入口。” “做得好。” 陈盛忍不住问道:“麻沸散?华佗的麻沸散?” 燕十三道:“对。” “这东西不是早已失传了?” “在华佗死后,麻沸散的确失传过,可他有一位弟子花了十七年的功夫,尝遍了天下的草药,终于把配方研制了出来。那人临死前,将秘密又传了给我。” ——据《华佗传》记载,早在三国时期,华佗就能够熟练地施展“手术”,给人们治病了。用麻沸散给患者服用后,患者很快便不能动弹,然后他就可以用刀子剖开胸背,去摘除那些体内的肿瘤。 麻沸散的重要性和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这是一件堪称伟大的杏林瑰宝! 陈盛动容道:“既然是如此宝贵的东西,他为什么会传给你?” 燕十三道:“那个人不惜用妻子和女儿试药,结果一家人死得干干净净,他也投河自杀了。” “……” 好一个疯子! 你特么就不能用动物试一试,干嘛非得拿家人开刀? 谢晓峰现在还昏迷着,服药不方便,燕十三就取来一个用木头削成的“漏斗”,插在他的嘴巴里,“咚咚咚”,将麻沸散灌了进去。 燕十三解释道:“谢晓峰生命力强大,远非普通人可比,我担心他会在半途中清醒过来,所以就灌了药。” 陈盛点点头。 过了半刻钟左右,燕十三扒开谢晓峰的眼皮,看了一下,接着对伊莲娜说道:“差不多了。我主刀,你配合,咱们开始吧。” 伊莲娜道:“是。” 下面燕十三拿起一把小刀,用食指一按,熟练地切过去,划开了谢晓峰的胸膛。 伊莲娜在旁边穿针引线,将穿好的针线递到他手上。燕十三用锐利的眼睛投射过去,在胸腔里观察剑伤造成的破坏,然后果断行动,缝合着肺部和血管。 在施救的间隙中,伊莲娜负责打打下手,偶尔用白布蘸一蘸溢出的鲜血,或者给燕十三擦擦头上的汗水。 看到陈盛目瞪口呆,她便笑道:“公子没见过这种施救方法?” 条件如此恶劣,你们如此大胆,我还真没见过! 陈盛摇着头。 伊莲娜看了眼燕十三,口气中饱含爱慕:“这是十三哥根据一些古典摸索的法子,已经救了不少人了,他可是个天才。” “的确是天才。” 陈盛道:“你们用的丝线是什么东西?好像颇有弹性,颜色也是透明的。” 伊莲娜道:“哦,这是西域产的一种‘冰蚕丝’,非常少见,它可以很好的融于血肉,缝合起来不用拆线,后期也不会留下疤痕。” 陈盛:“……” 不问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燕十三的手脚十分利索,缝好内部之后,又娴熟地关腹收针,把外面也缝上了。这还不算完,他甚至将谢晓峰早前肚子上的刀伤也处理了一下,切掉腐肉,缝针,上金疮药…… 整套流程终于做完,他似乎有些疲倦,就走到旁边休息去了。 陈盛不便打扰,重新给伊莲娜行礼:“嫂子好,小弟高通,我与燕兄是多年的老朋友,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就行。” 听到陈盛叫她“嫂子”,伊莲娜的脸红了一下,也回了礼。 “高通?原来是你,十三哥经常提起你的,今天总算见到了。” “嗯,哈哈。” 反正闲着没事,陈盛突发奇想,便问道:“所谓名师出高徒,想必嫂子也会看病吧?” “会一点点。” 陈盛赶紧将胳膊伸过去:“那请你给小弟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毛病。” 伊莲娜关切地问道:“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最近总是腿酸,腰也有点疼。” “哦。” 伊莲娜伸出三根手指头,开始给他把脉。把着,把着,她的脸色就变了,变得相当古怪。 “怎么?”陈盛紧张道:“莫非我真的有病?” 伊莲娜咳嗽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就是……咳咳。” 陈盛满脸悲壮:“嫂子不妨直言,我受得了!”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 “最好什么?” “一个人睡。” 051 剑在我心中 一个人睡? 陈盛可不是笨蛋,他听得懂。 “我很虚?” 伊莲娜说道:“对,脉象细弱,虚浮,主肾血亏损。往后你得注意休息,饮食方面也要少碰寒凉之物。” “……” 陈盛摸着自己的后腰,感慨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哎……有些事不是我想停就能停的。” 燕十三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清清嗓子,很快站起来,去床边查看情况。 陈盛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道:“怎么说?” “效果比预料的还好,成了,谢晓峰并无大碍。”燕十三缩回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同时,他的眼睛也在发着光。 燕十三可不希望对手就这么没了。 只有谢晓峰活下去,他们的“死约会”才能提上日程,了结多年来的夙愿。 人生短短几个秋,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肯定没有精力再消耗七、八年,越早解决越好。 “啧啧。” 陈盛咂着嘴:“我刚刚倒也猜测过,燕兄的手段想必是高明的,却不想高到了这种程度,真是神乎其技。” “你竟然还会夸我?” “哈哈哈,此一时彼一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郎中,万一哪天我也受了伤,还不得请燕兄照顾一二?” 燕十三笑道:“你这人滑得很,受伤的机会可不大。” “谢晓峰多久能醒过来?” “最快的话半个时辰左右。当然了,就算醒过来也还得卧床一段日子,至少要休息两到三个月才能痊愈。” “嗯。” 燕十三看着陈盛:“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咱们去外面喝一杯?” “好啊,走。” 陈盛明白他的意思。 ——在谢晓峰清醒之前,燕十三一定会离开的,燕十三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等我走后,你帮我照顾一下谢晓峰,毕竟现在到处都是敌人,都想扑过来占便宜。” 陈盛答应得很痛快:“行!放心吧。” 事情还真得自己来做。 毕竟有“职务之便”,在绵阳这块地界上,除了他以外,可能谁都保不住谢晓峰。 …… 帆船前舱。 酒是来自波斯的红葡萄酒,里面还特地加了冰块。 盛酒的器具是用水晶制成的,晶莹剔透,相得益彰。 从前燕十三过得比较“粗糙”,吃的,喝的,好像什么都不讲究,而现在身边有了个贴心的人陪着,他的生活质量就上去了。 男人改变世界,女人改变男人,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燕兄。” “嗯。”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都去过什么地方?” 燕十三斜坐在窗户下面,懒散地伸着腿:“当年咱们二人分开后,我第一时间就打马去了江南。啧,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美者颜如玉,轻解薄罗衫。” “……” 味道似乎不太对啊? 陈盛突然觉得,自己读过的书好像都白念了。 “出于兄弟的馈赠,我的银子多得花不完,然后便在当地最大的‘忘忧阁’住了一段日子。” 卧槽! 他的行动轨迹,怎么跟自己一模一样? “后来呢?” 燕十三道:“我在江湖上漂泊多年,这张老脸有不少人见过。刚到‘忘忧阁’住下没多久,什么报恩的,报仇的,哭着喊着要拜师的,就都找过来了!他们白天来,晚上还来,惹得我不厌其烦,只能从江南撤出去,接着到外面流浪。因为心里苦闷,我还染上了严重的酒瘾,每天都喝得醉醺醺。” 他顿了顿:“谢家的三少爷不幸离世,似乎把我也给带走了,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陈盛道:“那会儿燕兄怕不是得了心病?” 燕十三反问道:“如果一个人寒窗苦读二十年,正要去赶考的时候,突然发现科举被取消了,二十年的心血全都扔到了水里,换成你,你会不会疯掉?”苏丹小说网 陈盛无言以对:“……” 燕十三指着自己的胸口,叹气道:“我当初这里确实得了病,还挺厉害,因为喝酒喝得太多,我甚至廋了好几十斤。” “下面呢?” 燕十三道:“不知不觉的,我渐渐走出中原,来到了遥远的西域各国,什么楼兰、乌孙、浩罕、龟兹……我都去过。在那里,一些风俗习惯完全与我们不同。有人视舞蹈如生命,吃东西从来不用筷子,只用手抓;有的部落以女人为尊,男人只负责干活,平时连放屁都不敢大声;更有的地方民风彪悍,男孩子一旦到了十四岁,就必须亲自去野外猎杀野兽,如此才能宣告成年。” 陈盛:“……” 他自己竟然走遍了丝绸之路?! 陈盛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不过,这一路上的见闻多姿多彩,倒是真令人向往。 燕十三继续道:“我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开心,到了后来,居然把一切烦恼都忘了,身体也逐渐恢复正常。” 陈盛感叹道:“嘿,人跟人的区别实在太大了。” “怎么说?” “谢三少也同样到处流浪,你是走了出来,他却越走越糊涂,都快变成疯子了。” 燕十三笑道:“病跟病可不能相提并论,也许谢三少的困扰要比我严重。” “好吧,燕兄是如何开始学医的?” “哦,那一年我在大宛暂住,因为腹泻结识了当地的一名神医,神医姓赵,叫做赵恒,原是我们汉人迁过去的。” 陈盛皱着眉头,插嘴道:“跳河的那个?” “对。” 燕十三的神色变得暗淡无光,似乎是在追忆,又像是在惋惜。 “当天我买完腹泻药之后,刚准备离去,忽然有一名幼童被亲属抱进医馆,说是吃葡萄卡在了喉咙里,不能呼吸。那名病人脸色青紫,眼看就活不成了,而赵神医却不慌不忙,走到背后用胳膊环住幼童,他收紧胳膊,发力在胸腹间一勒,‘噗’的一声,葡萄便被吐出来,因此救了那孩子一命。” 陈盛:“……” 海姆立克急救法? 果然是神医! 这也太疯狂了,原来古代人早就知道这种救命的手段! 岁月悠悠,无数件珍宝都出于各种原因,最终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实在是可惜。 燕十三道:“我对赵神医的表现惊为天人,也对医术了产生兴趣,从此便拜在他的门下,开始学习。” “姓赵的郎中炼制麻沸散,用家人试药,你……” “我怎么没阻止?” “嗯。” 燕十三摇着头:“赵神医性情古怪,说话又有些疯癫,我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情况。他在投河之际才把一切和盘托出,只可惜一切都晚了。直到临死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竟是华佗的弟子,而赵神医毕生的愿望,就是要让师父的麻沸散重现人间!为此,他不惜抛弃一切,甚至从中原移居大宛,去专门寻找一种草药……” 陈盛默默无语。 不知如何表达心情。 半晌过后,他才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继承了赵神医所有的药方和古典,一面摸索,一面游历,一走就走了许多年,直到碰上伊莲娜。” 陈盛道:“不对!” 燕十三感到很奇怪:“什么不对?” “你天天跟病人打交道,什么时候把剑术捡起来的?又怎么有空练习?” 燕十三口吻淡淡。 “啊,剑一直在我心里,我其实没丢过,也不用练……” 052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剑在心里?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这也太扯了,难道燕十三竟然练到了“用意念”杀人的程度? 燕十三发现他表情懵懂,便问道:“你没听明白?” 陈盛道:“额,正要向燕兄请教。” “那你看好了……” 他的右手上端着个酒杯,本来是放在胸前的,话刚落音,他就把胳膊打开,慢慢推了出去,从“折叠”演变成舒展状态,将酒杯送到陈盛的面前。 这个动作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敬酒行为,并没有什么稀奇。 而陈盛却眨着眼睛,试探道:“平切?” 燕十三笑而不语。 他又把左手翻过来,划了个半圆,落到自己的膝盖上,接着轻轻掸了几下,好像是在拍灰尘。 “反削?” “对。” 犹如一道闪电击在心头,崭新的世界敞开了大门。 陈盛突然就悟了! 原来,燕十三说的并不是什么玄幻的东西,而是一个“朴素”的境界。 只要你的心中装着剑,手上没有剑也不要紧,你可以通过一些很日常的行为来模拟:吃饭、喝茶、走路、扫地,等等等等,不用受到场所和思维的束缚,想练就练,随时随地都可以。 他嘴里的“不练”,其实就是“一直练”,放下固有的意识,让自己融入生活、融入大自然。 “听懂了?” 陈盛的脸色一变,难得的正经起来:“不仅听懂了,而且还受益匪浅,多谢燕兄。” ——真理就是这样,谁先到谁先得,先到的人随便说句话,就可能让你茅塞顿开,少走许多弯路,甚至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假惺惺的,少来这套,咱们干一杯。” “好,干杯。” 燕十三喝口酒,又说道:“自从我行程上万里,摆脱掉心病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再上层楼,进入了崭新的境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拥有了真正的力量。” 他把杯子放到身边,随手摸起一根烧火用的木棍。 也没刻意用什么招式,就那么随便挥了出去。 这一剑全无章法,动作很像拍苍蝇,速度方面也不够快,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威力。 然而…… “嗡!!!!!” 一股高频率的震动声突然扎进耳朵,随着燕十三一剑挥出来,木棍居然变成了细碎的粉末,纷纷扬扬,最终散入到空气里。 陈盛:“……” 一剑之威,竟至于此! 这是何等可怕、又何等惊人的一击? “进入新的境界是什么感觉?”陈盛可不会嫉妒燕十三,反而特别为他开心。他一直只喜欢燕十三,却不喜欢谢晓峰,老朋友当然越强大越好。 燕十三仔细想想,才说道:“内心平和得很,就像脱离了全世界,对什么都不在乎,从前喜欢的一些东西,好像也失去了吸引力。” 陈盛目瞪口呆。 嘶…… 这不就是贤者模式吗? 武道的最高境界太特么恐怖了! “燕兄,你,你现在对女人还感不感兴趣?” 燕十三狠狠地瞅了陈盛一眼,看样子很想把他掐死。 “我说的是心态,不是身体,我可没有什么毛病!” 陈盛表情怜悯:“嗯嗯,对对对,你一点毛病都没有。这怎么还急上了?” 燕十三:“……” 他的故事已经讲完,陈盛就接着把自己的经历快速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从西域返回中原,对你的情况也有所耳闻。既是避难的话,自然要找个得力的靠山,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天尊的确合适。”燕十三点点头。 陈盛愕然道:“燕兄并不奇怪我加入他们?” “噗嗤”一声,燕十三笑得很鄙夷:“我还不了解你?身在曹营心在汉,银子可拿事儿不办……你若诚心给天尊效力,谢晓峰早就被砍死十几回了。” “全中!”陈盛拍着手:“我能有燕兄这样的知己,也不知上辈子造了,咳咳,积了多大的福分。” “嘿,喝酒喝酒。” “燕兄这次追踪谢晓峰,一定花了不少精力吧?” 燕十三给陈盛斟满酒:“并没有耗费什么工夫。据江湖传闻,说是有人在蓉城见过谢晓峰,只要抓住下面三个重点,酒肆、勾栏、客栈,用心打听的话,找到他并不难的。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走到绵阳来,最终和你搅在了一起。” ——关于蓉城的那个传闻,铁虎也曾提起过。 毕竟谢晓峰树大招风,他的消息总是传得更快些,传进燕十三的耳朵也并不奇怪。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哈哈哈哈。” 陈盛又问道:“燕兄什么时候找到绵阳的?” “在小讨厌接管分舵的那一天。” “啊?” 陈盛非常生气:“好哇,真不够朋友!你既然早就到了,怎么没来找我?” 燕十三瞥了他一眼,口气很讽刺:“谁说我没找的?我潜入过公馆两回,一回是白天,一回在晚上,可两次都不凑巧。” “怎么不凑巧?” “大老远就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过来,谁他娘的敢露面?” 陈盛:“……” ……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他们在江边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兄弟,谢晓峰还得请你费心照顾,我过段日子再回绵阳。”燕十三说。苏丹小说网 “放心吧。”陈盛道:“燕兄准备先去哪里?” “我想去一趟神剑山庄,把沉在湖里的配剑捞上来。七年了,它也该重见天日了。” “好,燕兄保重!” “保重!” 伊莲娜非常聪明,在两个男人叙旧的时候,她便抽空买了辆马车送到江边。 谢晓峰刚做完“手术”,身体不能受到颠簸,用马车一来方便运送,二来还可以起到藏匿的作用,更便于陈盛操作。 看着帆船渐渐远去,陈盛颇为感触。 七年了,最后的决战终于就要打响,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回头看一眼马车,也许是药效还没过,谢晓峰居然鼻息沉沉,还在睡着呢。 该把他藏在哪呢? 谢晓峰无故失踪,天尊方面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四处展开搜索,怎么安置他倒成了难题。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陈盛也想过把谢晓峰送回家里安顿,可家里有卿卿这个“小奸细”盯着,送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盛静静地思索片刻,忽然咧开嘴,笑了。 他总算想到一个好地方。 江边还停着一些别的船只,这是本地的渔民留下的。陈盛往船上丢了点碎银子,把人家的斗笠拿过来,戴到自己头上,然后赶着马车去往城南。 昨夜的事情闹得很大,而城里却似乎没受到影响,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一路上也没遇见盘查的。 陈盛顺利地赶到韩家巷,从背面绕了进去。 韩家楼。 现在是白天,劳累了一夜的姑娘们应该都在补觉,勾栏里全无动静,只有零星的呼噜声。 “喂!” “嗯?” 韩大奶奶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拍醒了。 她睁开眼睛,吓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结巴道:“大,大老板……哦不,右香主?” 这个人无论变成什么职位,都是惹不起的活阎王,她不能不感到害怕。 陈盛用阴冷的眼神盯住韩大奶奶,直到韩大奶奶的额头上开始冒汗,才慢慢说话。 “你现在够不够清醒?” “清醒。” “好。那么我问问题,你来回答。” “嗯。” 陈盛道:“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你不妨猜一猜,是哪两种?” 韩大奶奶咽着口水,小心地回答道:“男人,和女人?” “太肤浅。” “有钱人和穷人?” “太庸俗。” “这……” 韩大奶奶脸色惨白,不停地擦着额头:“右香主,请恕,请恕……” “不知道?” “的确不知。” “听好了,正确答案是,聪明人和笨蛋。韩大奶奶,你属于哪一种?” 说着,陈盛在背后一抽,把自己的长剑重重地扔到她的腿上,又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也丢了过去。 韩大奶奶根本没考虑,闪电般把银票抓在手里。 “右香主,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陈盛笑了:“我请你帮我藏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见过,就是阿吉。” “阿吉?” 韩大奶奶的脸色变了。 阿吉先杀阿勇、后杀铁虎,在本地闹出了天大的动静,右香主为什么把敌人带过来,还让自己藏着?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攥钱的手却越缩越紧。 “有问题?” “没问题!” “很好,你这个态度我喜欢。” 陈盛的口气森冷无比:“如果走漏了风声,或者阿吉有半点损伤,那么我敢保证,你全家十几口人,除了那条叫做‘元宝’的小狗之外,谁、都、别、想、活……” 053 走了小的,来了大的 陈盛从勾栏里出来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老苗子家中。 老苗子这边静悄悄的,大门敞开着,听不见任何声音,周围也没有盯梢的人。 他脸上一怔,接着快速冲进堂屋去。 果然。 老苗子和婆婆都不见了。 他们母子伤得很严重,想要自己跑掉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陈盛走到床边,在铺盖上摸了一把,发现入手微热,还留有淡淡的余温,看来被带走的时间并不长。苏丹小说网 谁干的? 是不是小狄? ——这一招用的非常聪明,娃娃已经“落网”了,再把他们一家子都控制住,谢晓峰日后别无选择,早晚会自己送上门的。 陈盛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要想解开谜团,当然得回去问一问。 他架着马车继续赶路,在经过一片池塘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砰!”“砰!” 眼见附近没人,陈盛跳到地面上左右开弓,突然在马头上分别打了一拳。 他的力量何等强悍,两匹马儿连哼都没哼,就重重地向外侧栽倒,瞬间毙命。 下面陈老爷毫不迟疑,接着把长剑抽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将马儿剁成六大块,一股脑的塞进车厢,又从身边折了一根树枝,把车门插死,插得牢牢的。 做完这些动作后,马车被推进了池塘里。 “咕咕咕……” 青灰色的水中冒出一大串带血的气泡,大泡变小泡,小泡变涟漪,最终慢慢归于平静。 马车消失了,无影也无踪,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陈盛把手洗干净,连忙又蹿到邻近的一户农家,“借用”主人的锄头,将血迹、车辙、包括散落的内脏全都处理干净,再把锄头送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点点头,接着赶路。 刚走了二里地,陈盛竟然再次停下来,溜到路边的人家转了一圈,等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 东西不能白拿,钱是必须给的。 沾血的旧袍子立刻找地方烧掉。 嗯! 完美! 陈老爷似乎挺开心,居然边走边唱,唱出了声儿。 “太阳出来啰喂,喜洋洋喽啷啰,挑起扁担啷啷采,咣采,上山岗喽啰喂……” 与老朋友的重逢,总是令人特别欣喜。 …… 朱雀大街。 “动作都快一点,务必要打扫干净,该冲的用水冲,该抬走的统统抬走。” “是!” 陈盛刚回到公馆附近,就碰上了一个熟人,——张三。 这个张三因为做事周全,很受到小狄的器重,接下来可能会接任左香主一职。 出于谨慎的性格,陈盛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在路边冷眼旁观,发现有不少长条形的物体被抬了出来,送到外面的板车上,一个接一个的。 这些东西分量沉重,体表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从呈现的轮廓来推断,应该都是尸体。 昨晚可死了不少人啊。 为了设下圈套,引诱自己的亲爹上当,小狄居然不惜牺牲数十条性命,心思之毒,手段之狠,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看这个架势,如果没猜错的话,张三应该是在“打扫战场”。 “咦,右香主?” 张三也瞧见了陈盛,急忙走过来抱拳。 陈盛点着头:“这么热的天气还干重活,兄弟当真辛苦。” “分内之事而已,不辛苦。”张三连忙问道:“右香主此番连夜追踪,不知有没有拿下贼人?” “没有,那名贼子滑得很,我追丢了。” “丢了?”张三露出失望的表情,勉强笑道:“机会总是有的,不在此次在下次,香主莫要烦恼。” “嗯,你忙吧。”陈盛可没有时间跟一个小虾米浪费口舌,刚打算走开,便被张三拦住了。 只听他小声说道:“夫人已驾临绵阳,香主可速去拜见。” 夫人? 哪个夫人? 看到他的眼神又是恭敬又是畏惧,简直就像见到天神似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陈盛心里一惊。 慕容秋荻居然也来了? 好吧,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个小的就很让人头疼了,这个大的比小的更恐怖! 毋庸置疑,在整个《三剑》的原著里,慕容秋荻才是真正的赢家! 谢晓峰与燕十三堪称绝代双骄,一个横扫武林,一个后来居上,可结果又如何?两个最强大的男人还不是都废了,一个女人反而笑到了最后。 陈盛目光闪动,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到的?她现在何处?” “刚刚到,正在前厅等你。” “多谢兄弟。” 陈盛拍拍他的肩膀,又问了一句:“那咱们的大老板呢?” 听到这句话,张三的神情变得很苦涩,黯然道:“昨夜大老板枯坐良久,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腰牌和佩剑抛在一边,忽然跳窗而走,已经不知所踪。” “……” 人心总是复杂的。小狄是愧疚了、放下了,还是受到刺激、发疯了? 陈盛道:“大老板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 “他说了什么?” “他自言自语,说道,‘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来又如何,不如不来’。” 陈盛:“……” 小狄一步一步把自己的亲爹逼过来,其实还是抱着一点希望的,并不想把他直接杀死。 而谢晓峰干了什么呢? 为了保全家族的名声,情愿当缩头乌龟,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和自己的责任。 这孩子确实挺惨…… 陈盛没空感慨别人了,现在十万火急,把慕容秋荻对付过去才是正事儿。 告别张三之后,他急匆匆地赶往前厅。 陈盛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居然再一次跑偏,居然拐到了厨房里! 小心驶得万年船。 细节决定成败。 他忽然想起来,早上和燕十三喝了两杯葡萄酒! 虽说酒喝得并不多,而且因为时间的关系,到现在也挥发得七七八八了,但嘴里总归是有些味道的。 你出去拦截凶手,反而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这是杀敌呢?还是投敌?是追踪,还是庆功? 在慕容大小姐的面前,任何一点疏忽都足以致命! 陈盛钻进厨房,两只眼睛到处乱转,最后找到一把五香蚕豆,迅速塞进嘴里。 一边“咔咔”嚼着,一边走了出去…… 054 我有钱,也有病 据说蚕豆可以去除酒味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陈盛嚼完了在手上哈口气,闻了一下,好像确实没味道了。当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因为喝得本来就不多。 他把心放到肚子里,快步进入前厅。 慕容秋荻身穿一件轻盈的白纱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还是仙子般的模样。 外貌犹如仙子,做的事情却很吓人。 她正在查看尸体。 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你来了?” “嗯,我来了。”陈盛走到身边去,不禁十分感慨。 小狄刺了亲爹一剑,老情人生死未卜,亲儿子销声匿迹,面对这样的人伦惨剧,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她居然还能保持微笑。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究竟有多么强大? 慕容秋荻忙着查看尸体,陈盛就陪着她一块看。 面前的死者有白云子、单亦飞、孙若愚三人,夏侯星并不在现场,应该是侥幸活了下来。 ——燕十三的一击可不是开玩笑的,活归活,他活得绝不会好受。 “看出什么了?” “好剑法。” “好在何处?” “三个人全部一击毙命,死得都很干脆。凶手的力量多一分则太重,少一分则太轻,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杀死了他们。” 慕容秋荻瞥了陈盛一眼:“确实。这种对力量的控制堪称炉火纯青,那么你认为,江湖上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凤毛麟角,也许只有两个。” “哪两个?” “谢晓峰、燕十三。” 大家都是明眼人,装傻充楞等于侮辱自己,陈盛必须说实话。 慕容秋荻道:“可昨夜的谢晓峰身受重伤,根本就没有能力突出去,更不可能杀死多位强敌。” 陈盛只能承认:“对。” “所以,你追踪的那个凶手,一定就是燕十三了?” “没错。” 慕容秋荻表面上笑得风轻云淡,眼睛里却藏着尖刺:“高通,麻烦你告诉我,现在你是谁的人?” “我是你的人。” “呵,你是我的人,却因为过去的一点私交,竟敢置天尊的利益于不顾,放走了自己的朋友?你好大的胆子!” 慕容秋荻敛去笑容,口气也变得越来越严厉。 陈盛的感官非常敏锐。 ——他很清楚,这间大厅里是有埋伏的,而且个个都是高手! 如果他应对不当的话,下面自然就要刀兵相见,甚至可能会提前结束生命,被别人剁成饺子馅。 陈盛直视着慕容秋荻,坦然道:“夫人说错了,燕十三并不是我的朋友。” “嗯?”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当年的事情夫人最清楚。我与燕十三一路同行,其实只是为了占便宜。你们二位在密林中论剑的时候,我还偷看来着,哪有好朋友会这么做?” 慕容秋荻:“……” 情况的确如此。 真正的好朋友绝不可能搞偷.窥的,这种行径太贱了,几乎等于下三滥。 陈盛继续道:“我们的关系说得白一点,就是互相利用而已,燕十三从来也没有信任过我,他甚至在洗澡的时候,都不忘把兵器带着。” “你利用燕十三我还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利用你?你有什么值得……” “我有钱。” 慕容秋荻一怔:“以燕十三的能力,竟然会缺银子?” 陈盛的脸上带着嘲讽,冷笑道:“怎么不缺,这个穷……穷酸死要面子活受罪,花钱如流水一般,自己又清高不愿依附别人,哪里还能存得下银子?对了,他的剑鞘上有十三颗很大的珍珠,夫人知道吧?” “知道,那是燕十三行走江湖的标志。” “假的!真的早被他抠下去卖了!” “……” 慕容秋荻停顿片刻,又问道:“既然你们不是朋友,那为何空着手回来了?你的修为远超白云子等人,燕十三带着负伤的谢晓峰,战斗力必将受到限制,你完全可以拖住他,甚至将他杀死。” 陈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接着重重口气。 “怎么?你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嗯。” 他扭捏半天,终于咬着牙道:“我有病。” 慕容秋荻:“……” 陈盛恨声道:“我早就想干掉燕十三了,只可惜因为身体抱恙,轻功大打折扣,所以才没能追上他。” “你有什么病?” “头晕、耳鸣、四肢无力,夜间容易盗汗。因为这个毛病,我最近专门去看了郎中,郎中说我脉象虚浮,其实是,咳咳,肾血亏得厉害。” “……” 慕容秋荻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连续搞懵过。 说别的她也许不会信,但陈盛的那方面她了如指掌,要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性倒是很高。 “你把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艹! 陈盛吃了一惊,岂有此理,她竟然也会瞧病? 不过幸亏病是真的,不怕看。 慕容秋荻摸着陈盛的手,只一会儿的功夫,脸色就变了。 “右香主请务必保重。你心思缜密,剑法也出类拔萃,天尊的未来可不能缺了你。” “是,属下惭愧。”陈盛低着头,一副羞惭的模样。 慕容秋荻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那瓶子鸡蛋大小,外形像个葫芦:“此物名叫‘八味归元丹’,是我用来缓解手足冰冷的,对你的症状同样可用,你先拿回去试一试,好的话还有。” 陈盛瞬间精神振作,大喜道:“怎么用?一天吃几颗?” 嘶…… 这位大小姐才三十岁出头,居然会手脚冰冷?要知道现在可是夏季啊!好可怜,她是不是缺个男人? “睡前只用吃一粒,温水送服便可。” “谢谢,多谢夫人。”陈盛如获至宝,赶紧把药瓶子揣进怀里。 慕容秋荻话锋一转:“右香主不妨猜一猜,燕十三冒着风险救走谢晓峰,为的是什么?” “先救活,再杀死。” 陈盛的回答非常矛盾,慕容秋荻却听懂了。 “嗯,所以他们两个绝对不能见面,燕十三一定是委托了什么人,将谢晓峰藏了起来。谢晓峰的伤势极其严重,需要就近治疗,燕十三很难将他带出绵阳。” 杨盛同意。 “下面我需要你的协助,尽快找到谢晓峰,让这个自私又无情的人付出代价!” “没问题。” 慕容秋荻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信你么?” “当然可以。” 她忽然露出了那种经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的吗?” 陈盛连忙举起右手,表情贼严肃:“我‘高通’在此起誓,定当尽心尽力,效忠于慕容大小姐,如违此誓,甘愿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慕容秋荻:“……” 她们这些江湖儿女都信命,玩笑可以开,但毒誓可绝不敢乱发,陈盛的表现太令人“感动”了。 “好,大老板,我信你。你先出去休息半个时辰,我安排一下行动。” “是。” 大老板? 级别这不就上来了吗?大老板听着就是比香主气派! 陈盛笑眯眯地与慕容秋荻道别,笑眯眯地离开,可一出门便换了张脸。 他的脸又冷、又硬、又讥屑。 “哼。” 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陈盛把那个药瓶子摸在手里,随手一捏,药瓶子就碎得像砂砾一般,散落在草丛中。 …… 脚步声已经远去,慕容秋荻静静地站了片刻。 “出来吧。” 她的身边有一扇屏风,话刚落音,从后面忽然闪出一个女子。 ——卿卿。 “小姐!” 卿卿十分激动,上来就要行大礼,却被慕容秋荻伸手托住。 “好个没良心的,离开我之后,你居然吃胖了,瞧瞧这张脸,啧啧。” “我,我也没吃多少。”卿卿咬着嘴唇,腮帮子红了一下,接着顺势抱住她的胳膊。 慕容秋荻问道:“那个男人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还行,他很长时间没欺负过我了。” 嗯? “你莫非喜欢上了高通?”慕容秋荻可是老江湖,她发现卿卿的语气中带着很深的幽怨,分明是动了感情。 “冤枉啊小姐,我没有!”卿卿骇得松开双手,立刻跪了下去。 慕容秋荻淡淡地俯视着她,脸上全无表情:“顾卿卿,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奴婢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今生今世,绝不敢忘。” “好。刚才你也听见了,除了身体真有病,高通的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信!几个月来,他没有替我办成过一件事,杀过一个人……包括谢晓峰,都可能在他的手里。我对他失望得很。” 卿卿颤抖着,咬牙道:“只要小姐一句话,我随时,随时可以动手。” “哦?你有把握?” “有。” 慕容秋荻道:“那就让我看一看,你的功夫究竟退没退步?” “是。” 卿卿抬起头,左腮突然一动,把舌头伸了出来。她的舌头上,竟然有一枚小小的刀片。 “噗!” “叮!” 卿卿随口一吐,那枚刀片闪电般打向附近的墙壁,火星四溅中,竟直接嵌了进去。 原来,她真正的杀手居然不是短剑,而是口中的暗器! 这一击的速度与力量,已经登堂入室,超过了许多暗器名家。 慕容秋荻笑了。 “不错……” 055 你高兴得太早了 外面太阳很大。很晒人。 最近已经立秋了,天气并不曾因此变得凉爽,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架势。 陈盛在附近找到一处避阴的走廊,躲进去休息。 他没敢走得太远。 慕容秋荻一到,下面自然会展开全城大搜捕,随时都可能出发的,今天恐怕是别想消停了。 陈盛选的走廊看似普普通通,其实却另有玄机。 ——无论是谁,只要你想去前厅拜见慕容秋狄,就必须从他的身边经过。假如把公馆比作一条蛇,他占据的所在就是蛇的咽喉。 果然被陈盛猜中了。 外面有不少陌生人陆续走进来,一拨接着一拨,比赶集还热闹。 这些人行色匆忙,面貌、衣着、和年龄都不尽相同,却有个显著的共同点:步伐都很轻盈。 显而易见,来的全是高手! 现在的谢晓峰非常脆弱,慕容大小姐正是瞅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送老情人上路。 他们两个纠缠了一辈子,也该到“算总账”的时候了。 “大老板,夫人有请!” “嗯。” 休息还不到半个时辰,陈盛就被喊了起来,他点点头,把长剑抄在掌中。 …… 前厅内。 慕容秋荻端坐在屏风下面,身侧有六、七名男子垂手而立,脸上都带着恭敬。 现场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人说话。 陈盛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过去站成一排,同样不说话。 慕容秋荻看到陈盛走进来,顿了顿,接着摸向自己的袖口,从里面掏出了一幅“刺绣”类的东西,对着大家展示。 这件绣品不过尺许大小,上面的头像赫然是谢晓峰,而且是年轻版的! 年轻的谢晓峰只能用“眉目如画”来形容,男人见了自惭形秽,女人见了怦然心动,几乎将所有的优点都汇聚在一张脸上,就像被天神祝福过一般。 “……” 陈盛不禁有些感慨:此人巅峰期的颜值,竟然能与自己相提并论,啧啧,不得了。 整幅作品饱含着很深的感情,莫非是慕容秋荻亲手绣的? 陈盛读过原著,了解他们相识的全过程。 眼前的这个女魔头,难道还在想着谢晓峰,还没有忘记那一年的那一块绿草地? “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好。” 慕容秋荻淡淡道:“此人身负重伤,就藏在这座城市里,你们把他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陈盛还以为她要开个会,安排一下“作战任务”呢,没想到慕容秋荻居然不再多言,只是咳嗽了一声。 从屏风后面迅速闪出一名丫鬟,手上捧着几封信。 丫鬟走到身边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封,而且还故意打乱顺序,发得很“随机”。 慕容秋荻道:“按照指令行事,都去吧。”说完便挥挥手,示意大家离开。 “遵命!” 陈盛将东西接过来,满头雾水。 有这么多人在,慕容秋荻却根本不和大家商量,反而直接下了命令,这是过分自信,已经膨胀到狂妄,还是算无遗策,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不过,以女魔头那超人的智慧,多半是第二种。 陈盛退到外面后,赶紧拆开信封,发现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排查全城马车,勿使遗漏。 果然! 在仓促间居然能算到这个,陈盛不得不服气。 可以想象的是,另外的那些计策一定也非常严谨,可能会涵盖方方面面,甚至是他都想不到的地方。 若果真如此,韩大奶奶不知能撑多久? “右香主。” 陈盛抬头一瞧,是小兄弟张三走了过来。张三问道:“夫人有何指令,我等是不是马上行动?” “哦,我已经不再担任右香主,升回大老板了。” 张三呆住,接着连忙抱拳道:“恭喜大老板,贺喜大老板!咱们分舵少了谁都行,可绝不能少了兄长,只有兄长担任龙头一职,大家才安心。” “……” 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 从来都没干过正事儿的陈老爷无言以对。 “东西在这里,你自己看。” “是。” 张三把信接到手上,只看了一眼便咂着嘴:“夫人不愧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好厉害。” “哦?怎么说?” “阿吉的情况大老板应该清楚,无论是运送或者匿藏,用马车转移的可能性最高。马车具有很好的隐蔽功能,搭乘者不用抛头露面,而且若是多铺上一些软质的东西,还可以减少对伤口的颠簸。” “嗯。” 陈盛必须承认张三说得对。 ——能被小狄看在眼里,这位的心智又能差到哪去? 没有一个笨蛋,都是老狐狸。 在临行前,陈盛随口问道:“对了,夫人今早过来的时候,可曾下过别的命令?” “的确下过!”张三道:“夫人命我把老苗子他们都抓了回来。” 陈盛点点头。 有“蜡烛”控制在手上,还怕引不来“飞蛾”?抓住老苗子全家人,谢晓峰就算能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这张最后的王牌非常重要,慕容秋荻又怎会错过? …… 从此刻开始,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每一个方向、乃至于每一个角落,都有天尊的人展开搜索,安宁永远成为了过去。 陈盛似乎又犯了老毛病。 带着一帮小兄弟走出公馆后,他忽然把权力交给张三,而自己什么也不管。 也许是很想往上面再爬一爬,张三正中下怀,兴奋得两眼冒金光,连声道谢。 可他忘却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在陈盛的英明领导下,所有的出头鸟都死了,竹叶青,铁虎…… 张三很聪明。 他选的第一站就是本地唯一的一家车马行,叫做“王记”车行。苏丹小说网 王记有租赁的业务,同时也对外出售。 “嗯……” 老掌柜翻着账本说:“小店今早的确售出过一辆马车,客人当时急得很,居然连价都没讲。” “哦?” 张三露出了笑容:“买车的是什么人?” “是个番邦女子,长得又高又瘦,本地绝没有这样的客户,小老儿也是第一次看到她。” 张三知道自己找对了! 要排查的话,当然得从大户入手,等大户排除了,下面再一家一家的找散户,这样可以节约许多时间。做生意的人喜欢留账本,这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贵行的马车有无标志?” “当然了,车厢和马背上都有菊花烙的图形,一看便知,新的更明显。” “多谢!” 张三喜出望外,挥着大手喊道:“兄弟们,把这辆新车给我搜出来!快!” “是!” 小弟们听到命令后,如同潮水一般四散开去。张三也没闲着,他陪着陈盛随便选了个方向,按照顺序挨家挨户的摸排。 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 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城南。 陈盛忽然捂着肚子哎呦一声,好像是内急:“张兄弟。” 张三连忙道:“在。” “你先继续排查,我去找个茅房方便方便,片刻就回来。” “是!” 张三当然不会怀疑到大哥的身上,抱着拳头一行礼,然后匆匆走了。 陈盛听见脚步声已经远去,哪还有疼痛的样子? 他展开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韩家巷,从后面飞过去,再走窗户跳进房间。 韩大奶奶此时正在睡觉呢。 “啪啪啪。”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韩大奶奶被陈盛拍醒,满脸的惊恐。 “……” 陈盛道:“来不及了,我问你答,快!” 韩大奶奶迅速道:“是!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笨蛋!” 陈盛:“……” 卧槽! 她都学会抢答了? 只可惜驴唇不对马嘴。 “我没问这个!你把阿吉藏在了何处?” 韩大奶奶道:“哦。老身有一处祖宅,已经荒废多年,就在附近的坊市边上……我把他藏在了地窖里,那个地方没人去的,很安全。” “阿吉醒没醒?” “醒了,不过他好像跟丢了魂似的,自从醒来之后就没说过话。” 陈盛并没觉得奇怪。 这个恐怕在所难免,差点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弄死,谁的心里能好受? “好,你做事小心点,千万不要被别人盯住了,平常该干嘛干嘛,脸上不要挂着相。” “是是是,老身明白。” 陈盛又把老套路走了一遍,先给钱,再恐吓。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韩大奶奶苦着脸:“知道。如果胆敢走漏风声,你就要将老身全家十几口统统灭门,除了那条叫做‘元宝’的小狗。” 陈盛冷冷道:“我改变主意了!” ??? 韩大奶奶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儿,大喜道:“怎,怎么讲?” 陈盛比划了一下切割的姿势。 非常非常凶狠,非常非常狰狞。 “元宝也得死!” 056 兵不厌诈 陈盛其实还有许多话要问,也有许多话要叮嘱,奈何情况不允许,只能就此罢手。苏丹小说网 他很快便追上了兄弟们。 离开的这段时间可能在一刻钟左右,长度掐得刚好,神不知鬼不觉。 “唉。” 随着搜索慢慢深入,天色也黑了下来,张三的热情被磨得干干净净,满脸都是阴郁。 以车找人的思路应该没问题,为什么却不见效果? “大老板,你说马车会不会已经……” 陈盛带着小的们正在饭馆吃夜宵,手上捏着个鸡爪子。 “被处理了?” “对。”张三点点头。 “差不多。我们能想到的,别人也一定能想到。那个帮凶可以先将阿吉安顿下来,再把马车弄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烧了、埋了、沉了,都行。留在家里等着别人找上门,这未免不够明智。” 作为幕后的操刀者,陈盛显得很严肃。 他的脸上全无异样,还提供了好几种作案手段,热烈地跟大家展开探讨。 张三说不出话来,心里已经表示认同。 吃完饭夜宵后,陈盛本以为张三会鸣金收兵,却不想他居然坚持道:“接着搜!我们领着夫人的银子,就要为夫人办事,哪怕明知没有任何希望,也要继续搜下去!”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兄弟们看了看张三,又看了看陈盛,都不吱声。 早晨抬尸体,白天搜马车,晚上还他娘的接着干?这个姓张的到底是不是人?铁虎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折腾过。 张三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位置。 他呆了一下,只好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大哥,脸上憋得通红。 陈盛淡淡道:“嗯,这段时间比较特殊,你们就听老三的。回头有一个算一个,月底去账房多领十两银子。” “是!!!” 小的们听完这句话,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干活的速度那叫一个快,都笑嘻嘻的。 等没人的时候,张三感到无地自容,连忙给陈盛抱拳鞠躬。 “多,多谢大老板,兄弟……” 陈盛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不要再说了,我可是个懒人,往后还得请你受受累,把咱们分舵的担子挑起来。” “遵命。” 面子里子都给了,张三心服口服,连头也不敢抬。 …… 夜。 子时二刻。 陈盛是最后一拨赶回去复命的,前厅里灯光如昼,慕容秋荻还在等消息,还没睡。 早上的那些陌生人也都候在现场,气氛冷冷的,好像颇为尴尬。 他们具体分到了什么任务,陈盛并不清楚,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全写脸上了。 “大老板,你这组情况如何?” 陈盛没言语,也低着头当哑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慕容秋荻却面色平静,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 “诸位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时请准点过来,咱们再另想计策。” “是!” 张三刚准备随着大哥们撤走,发现慕容秋荻竟然瞥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 他的脑子可不笨,赶紧放慢动作,悄悄地留到最后。 “夫人。” “嗯。”慕容秋荻问道:“你今天一直跟在大老板身边?” “是。” “他的表现可有异常?” 张三眨眨眼睛:“属下愚钝,不知夫人指的是哪方面?” 慕容秋荻道:“比如说态度散漫,甚至于对行动毫无热情,什么都不管。” 全中! “……” 如果换成平时,张三可能会说真话,但今天绝对不会。 ——大老板给他解围,顾全了自己的面子,而且又把权力交给了他,这个好处是难以想象的。 人总要讲点良心,哪能一转脸就把大哥卖了? 张三摇着头:“绝无此事,大老板带着我等四处搜寻,身上的汗水就没干过。他严谨、积极、尽心尽责,小的们实在佩服得很。” 太荒谬了! 这说的是高通? 慕容秋荻为之一怔:“当真如此?” 张三道:“当然。数十名兄弟都可以作证,属下不敢虚言。” 慕容秋荻双眉紧锁,又问道:“那他有没有无故离开,消失过一段时间?” “没有!”张三的回答斩钉截铁:“大老板奔波了整整一日,不曾休息过片刻,也不曾去过茅房,为夫人办事,他好像连命都能豁出去!” 慕容秋荻:“……” …… 折腾了一整天,陈盛终于回家了。 他回的不是公馆后院,而是铁虎的家。 公馆在今早变成了修罗场,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陈盛就将夫人们提前送了出去。 因为情况紧急,仓促间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而铁虎那边又大、又安全,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保护的都是自己人,铁虎若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陈盛从外面进入正厅,发现灯还亮着。 此时大夫人不在,几个小妾和卿卿围着桌子有说有笑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哗啦啦。” “嘻嘻,该你了。” “好,我来就我来。哗啦啦……” 已经这么晚了,她们居然不睡觉,莫非在熬夜打麻将? “哟,老爷?” 六姨太霜翎眼睛尖,她是第一个看到陈盛的,连忙走过来挽住胳膊,把陈盛带了过去。 “外面鸡都叫了,大家怎么还不睡?” 霜翎道:“等老爷啊,老爷没回府,我们几个如何放心?” 陈盛扫了一眼,这些女人果然都带着忧虑之色。 ——有铁虎的前车之鉴,她们很难不害怕,大半夜的聚在一起玩闹,也许是为了互相壮胆。 陈盛笑道:“我没事,都放心吧。” “嗯。”霜翎道:“老爷的公务已经办完了?” 陈盛宽慰道:“当然办完了,顺顺利利,没有任何危险。” “老爷没骗人?” “谁骗人谁是小狗。” “呼,办完就好,老天保佑。” 大家这才松口气,有了真正发自肺腑的笑容。 “你们打麻将呢,输赢如何?”陈盛故意把话题岔开,不想再提外面的事情。 霜翎道:“没有打麻将。我们几个等老爷回来,反着闲着也是闲着,就玩了几把色子,谁赢了谁侍寝,听天由命,公平得很。” 额…… 简直不像话,用色子决定谁侍寝,能不能尊重一下男人? 这到底是谁陪谁? 陈盛板着脸:“哪个赢了?” “我。” 另一边,卿卿挥了挥小手。 她的眼睛里又是欢喜又是羞涩,还带着几分淡淡的期待。毕竟她已经被冷落很久了,最近都插不上队。 “你摇了几点?” “回老爷,姐妹们以最小的为赢,豹子不算数的,我摇了三个一点,所以侥幸胜出。” “哦。” 陈盛走到八仙桌旁边,发现确实有三粒色子。她们用的工具是红木制成的骰盅,可以分为上下两部分,做工还是比较精美的。 陈盛从里面把色子拿出来,随手一抛。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啪啪啪。” 三粒色子顿时飞到了天上,再以极慢的速度落回去,落到骰盅里,一个叠着一个。最上面的一粒鲜红无比,居然只有一点。 卿卿皱眉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怎么说?” 陈盛一本正经道:“诸位的情意岂能辜负,老爷我今晚全都想要!” “你……” “哎呀……” “羞死人了……” 卿卿跺着脚第一个撒腿就跑,下面的几个夫人低头的低头,捂脸的捂脸,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陈盛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后腰。 “兵不厌诈,终于能自己睡了。” 057 自学成才 说是自己睡,陈盛却眼睛一转,往大夫人的房间走去。 大夫人此时也没有休息,同样在等着他。 “老爷回来了?” 陈盛报以微笑,点点头。 “屋里有冰镇的酸梅汤,你要不要喝一碗?”大夫人从床边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绣品。 “好,那就盛一碗。” 大夫人跟着铁虎的时间最长,难免经历过许多风雨,定力可不是那些小丫头能比的。她的脸色安之若素,笑得很恬静。 男人已经回来了,而且看上去毫发无损,这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她根本就没问。 陈盛找了把交椅坐进去,随手接过酸梅汤,神情十分愉悦。 现在家里的女人可不少,但只有和大夫人在一起,他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是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那种放松。 “阿黛。” “怎么?” 大夫人一直默默陪在身边,听到陈盛唤她的乳名,便柔声道:“老爷若是乏了,就去冲个凉,我待会给你捏一捏。” 陈盛摇着头:“我有别的事情要说。” “老爷尽管吩咐。” “家里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还以为什么呢,咱们的宅子大得很,藏个人多简单。”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要找的地方必须隐蔽,除了你最好谁也不知道,或者只有少数人知道。” “……” 大夫人也没追问具体的原因,思索片刻道:“按照老爷的说法,柴房和菜窖肯定不行。我记得花园里有一口枯井,当年因为打不出水,所以被封上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陈盛精神一振:“枯井外面是什么情况?” “哦,全长着些花花草草,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那要是注意呢?会露馅?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以慕容秋荻的手段和智慧,再这么搜下去,谢晓峰还能藏得了几天? 陈盛现在非常被动。 他思来想去,好像除了自己身边,整座绵阳城恐怕都不安全! 陈盛好歹也是个分舵主,慕容秋荻总要给个面子的,应该不会派人把他们家围起来,一寸一寸的搜。只要能瞒过卿卿这个“小奸细”,问题就不大了。 “枯井可以排除,夫人要么再想想。” “是。” 大夫人安静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闪过几分挣扎,欲言又止。 陈盛奇怪道:“阿黛,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夫人咬着嘴唇:“我想起来了,的确还有个地方符合老爷的标准,也没人知道。可这个地方与铁虎有关,我怕你听了不高兴。” “与铁虎相关,我为什么不高兴?” “毕竟这里曾是铁虎的宅子,姐妹们也全是他的妻妾,平日里总把铁虎挂在嘴边,我怕老爷……” 陈盛握着大夫人的手,笑道:“老爷可没那么小心眼。铁虎是我的兄长,我敬他、念他都来不及,又怎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你们尽管放心。” 大夫人盯住他的眼睛:“老爷说的是真话?” 陈盛正色道:“千真万确!” “好,那老爷随我来。” …… 大夫人把陈盛带到了一个意外的所在。 铁虎的书房。 她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嘴里幽幽道:“几年前,在购买这处宅子的时候,铁虎曾说过,天有不测风云,他必须给咱们全家留一条后路。” “什么样的后路?” “地道。” 这事儿成了! 陈盛又惊又喜:“地道在哪里?” 大夫人道:“老爷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为什么不自己找一找?” “嘿,夫人想考我?行。” 陈盛打起精神,一边走动,一边四处巡视。 这间书房面积紧凑,内部的陈设也不算很多,看上去一目了然,似乎根本藏不了秘密。 只有一张条案。 一把圈椅。 一面书架。 一张罗汉床。 其余的都是些小玩意,什么笔墨纸砚、花瓶摆件、各种赏玩盆栽等等,另外墙上还悬着几幅字画,题材无非是常见的诗词或者仕女图。 地道,地道,顾名思义,入口应该在地上吧? 陈盛用了个最笨的法子,直接将长剑顿到脚下,“噔噔噔”,连续敲击。 他的听力相当惊人。说句不夸张的话,连蚊子飞到身边都能分出公母来,地上若真的暗藏玄机,自然是瞒不住的。 可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陈盛敲了好半天,发现回声都比较沉闷,竟好像全是实心的。 大夫人起初还抿着嘴,再看见他居然改变目标,开始往墙上敲击,就知道秘密暴露了。 “当年铁虎把家里改造过,在书房后面又砌了几间别的房子,房子与房子之间留有一定的空余,这个设计十分巧妙,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陈盛道:“那处空余就是地道的入口?” “嗯。” 话才刚说完,剑鞘便打在一幅侍女图上,“嘣”,这次传回来的声音截然相反,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陈盛笑了。 他把图画挑到旁边去,发现后面铺着一层木板,颜色与墙面高度类似。用手推了推,没推动,再试着往侧面一划,赫然间,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便跳了出来。 “啧啧,用心良苦,铁虎真是细心。” 大夫人眼神复杂,没说话。 “阿黛,那个火折子递给我,老爷要进去看一看。” “哦。” 陈盛忽然转脸,又赶紧交代一句:“把蜡烛吹了,你亲自守在门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千万记住了,谁都不可以。” 大夫人点点头:“我明白。” 洞口的位置并不高,陈盛很容易就爬了上去,一股阴凉的气息随之而来。他特意闻了闻,发现味道还算清新,下面显然做了通风处理。 举起火折子查看,墙壁与墙壁之间果真留有空余,宽度在四尺左右。 入口是条石做的台阶,一级一级地向下延伸着。 陈盛跳了进去。 整个地道两边对称,头顶呈拱形,墙面上布满了密密的铲痕,而且左右都十分规律,显然铁虎是下了难以想象的大力气。 陈盛猫着腰,继续向前面摸索。他在无意中看到,有些空心的铜管被插到了头顶上,角度也不尽相同,这应该就是新鲜空气的来源之处,设计得确实不错。 大约走了四、五丈远,前头豁然开朗,一个崭新的空间出现了,终于可以把身体站直。 这里的形状很像卧倒的“鸡蛋”,高度比陈盛还要超出半条胳膊,面积应该有一间卧室那么大,对面还有另一条出口,也不知最终挖向哪里,长度是多少。 这间“卧室”的墙上被开过几个“小坑洞”,里面都放着油灯,陈盛把油灯一一点燃。 左边是一张木板床,铺的、盖的样样不缺。 右边则堆着好多东西,令人眼花缭乱:什么水囊、腊肉、干粮、烈酒、衣物、盘缠…… 卧槽! 铁虎挖的既是地道、又是密室,既能跑路、又能藏身,如此浩大的工程,也不知究竟持续了多久,他的毅力实在令人佩服! 下面的问题来了,出口会设计在哪呢? 陈盛举着火折子,钻进了另一边的通道。 通道从“卧室”出去后,突然开始拐弯,不再是笔直的了,似乎换了个方向。 又走了四、五丈远,地形终于向上面慢慢延伸。 出口那里有个挡板,是正方形的,设计思路不再是左右活动,只要往上面一推,应该就能打开。 陈盛不敢随便乱动,竖起耳朵倾听着。 嗯,外面静悄悄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声音。 犹豫片刻,他把胳膊伸过去,用力一顶…… 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一处人家,出口竟然藏在菜地里,挡板上全是泥土和嫩绿的蔬菜。 陈盛爬到外面去,迅速展开搜索。 怪了,这个地方明明有各种生活痕迹,为什么却是空的,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莫非铁虎已经买到了手,时不时的会过来做做伪装? 很可能! 陈盛观察着环境,在偏西的方向瞧见了铁虎的大院,这边与他的住处隔着一排,距离可能有十丈远近。 把出口挖到别人家里,别人家居然还是个“空壳子”,什么都不用说了,虎哥牛逼! 陈盛很小心,将出口慢慢复原,接着溜到外边熟悉地形。 当绕到屋后的时候,他又有了重大发现。 “哗啦啦……” 只见明亮的月色下,背面是一条河流,水流的速度还挺快。 陈盛站在小河边,咧开了嘴巴。 英雄所见略同,他明白了铁虎的思路。 ——有水的地方必有渔船,如果哪天碰上危险、又非走不可的话,从地道里出来后,随便找个什么船划出去,一时半会的谁能追得上? 可惜啊! 斯人已去,这条密道就便宜谢晓峰了。 不过遗憾的是,现在的绵阳城已经被围得像铁桶一般,只能暂时把谢晓峰藏下来,想混出去基本没有可能。 …… 第二天清晨。 陈盛准点去前厅报到,面见慕容秋荻。 慕容大小姐还是老样子,废话不多说,给每个人又随机发了个信封。 出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排查本城所有河道,检索船只。 “……” 慕容大小姐这是担心有人带着谢晓峰,在水面上“流动养伤”呢,她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算到了,真是个天才! 陈盛捏着信封,不禁摇了摇头。 如果一个人殚精竭虑,每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那么她一定活不长,而且活得一定也很累。 “大老板,今天咱们怎么搜?”张三休息了一整夜,精神焕发。 “你自己看。”陈盛也同样是老套路,把信封痛快地交给对方,准备再继续混日子。 “夫人果然厉害,兄弟们,走!” “上马……” 在赶路的空闲里,张三忽然压着声音,把昨夜的事情跟陈盛说了。 “我怀疑,夫人这是怕大老板产生懈怠心理,所以要问问情况,借我的嘴督促一下。” “哦?” 陈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张三拍拍胸脯:“小弟怎么可能会出卖兄长?我当时就告诉夫人,大老板不知有多么勤快,一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空喝。” “……” 陈盛眼冒金星,差点就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好一个机灵鬼,你特么想害死我?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是什么造型,慕容秋荻还能不清楚?懒鬼突然变得勤快了,问题绝对小不了! 艹! ……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全程大搜捕又以失败告终。 “诸位辛苦,明日辰时请准点过来,咱们再作商议。” “是。” 昨日的情景又重演了一遍,兄弟们垂头丧气,女魔头淡定如初,最后大家四散而去。 陈盛刚走出公馆,发现有不少马车忽然从身边经过,马车上都蒙着黑布,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看他们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公馆。 “汪汪!” “汪汪汪汪……” 陈盛的脸色变了。 犬吠声? 这么多条狗运过来,连想都不用想,必定是为了抓捕谢晓峰的。若论起搜索的本事,人当然比不了狗,谢晓峰恐怕藏不住了! 陈盛站在路边静静地思索着,眉心蹙在一块。 眼下城里全是天尊的人,明岗暗哨数以几百计,就算自己轻功高绝,也不可能趁着夜色把谢晓峰偷出来,局面可谓糟糕透顶。 “算了,大不了回来好好洗洗……呕……” 陈盛咬着牙,很快便打定某个主意,脸上全是悲壮。 黎明时分。 天色将明未明。 陈盛就像鬼魂一样,两脚都不沾地,飘到了卿卿的房间外面。 “呼,呼,坏人……” 嘿嘿,听这个动静,她是真的睡着了,而且还睡得挺香。 陈盛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把窗户打开,最后钻了进去。 如果钻窗户是一种天赋,那么陈老爷的脑袋上必定会有“天下第一”四个大字,金光闪闪。 陈盛溜到卿卿身边,在她脑后的“玉枕穴”上拂了一下。 “咕噜咕噜,呵呵……” 顿时,卿卿的呼噜声瞬间变粗,连梦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盛松口气,赶紧到处搜索,最后从她的衣柜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个小箱子。 箱子里有各种装备:小梳子、小镜子、小剪刀、小刀片,各种微型的笔刷,以及各种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陈盛堂而皇之地坐到她的身边,跷起二郎腿,竟然开始自己给自己易容! 卿卿若是看见的话,估计连眼睛都会碎掉。 因为陈盛的动作比她更快,更熟练,悟性也更高! “嘶,这年头若是没点手艺,还真不好混……” 058 是你 易容完毕,陈盛从后门走到了外面。 他已经变了个样子,皮肤又黑又粗糙,看上去很像是个做苦力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陈盛猜得很准。 天色刚亮的时候,人们的警惕性果然最低。外面确实有一些天尊的暗哨,但大多都情绪松懈,有的甚至还睡着了。 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陈盛迅速赶往韩家楼,轻车熟路地钻进了韩大奶奶的房间。 “别睡了,醒醒。” 此时韩大奶奶还在休息,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个陌生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张嘴就要叫喊。 “不要叫,是我。” “大老板?” “哼。” 韩大奶奶毕竟见过些世面,好歹也知道易容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老规矩,你问我答?” 陈盛摇头道:“不是的。这次我准备把阿吉带走,所以上门通知你一声,省得到时候你找不着人,再弄出什么乱子。” 韩大奶奶喜出望外,接着又露出惊恐的表情,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她告饶道:“大老板莫要杀我灭口!老身对天发誓,绝不会泄露你的秘密,老身全家人祖祖辈辈生活在绵阳,根本就无处可去,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的……” 这个老鸨子倒也不笨。 阿吉一旦被带走,她就没用了,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 陈盛也确实想过把她杀掉,不过韩大奶奶毕竟是天尊的属下,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突然暴毙,可能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陈盛淡淡道:“好了,我信你。三个月后便是你五十六岁的寿辰,希望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能安稳的活到那一天,再会。” “多谢大老板,多谢大老板!” 直到陈盛消失很久,她还跪在床上不敢动弹。 …… 陈盛马不停蹄,又来到了老苗子家中。老苗子这边就像得过瘟疫一般,左邻右舍都静悄悄的,连附近的路上也看不到人。 他目光流转,在经过一顿搜索之后,居然把粪车给推了出来! 一个大粪桶,两个小粪桶,扁担、绳索、粪勺,陈盛将各种工具归置到车上,又撕了两片小小的布头,把自己的鼻子堵住。 做完这一切,他就推着粪车向坊市走去。 “收粪喽,收粪……” 趁着天尊的眼线情绪松懈,用粪桶把谢晓峰装回去,这便是他的计划! 用粪桶救人,陈老爷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但绝对是最敬业的那个。 他边走边喊,竟然真的收起了大粪! 陈盛把收来的粪便都放进小桶,也不往大桶里倒腾,故意将“展品”扔在车子上招摇过市,留下了一阵阵恶臭。 “咦……” 现在的天气热得要命,温度越高,味道自然就越冲,他的粪车所到之处,人们无不掩面而走,唯恐避之不及。 臭归臭,陈盛却咧开了嘴。 嘿嘿,都这样了,总不会有人过来找麻烦吧? …… 在坊市的边缘,稍微偏东一点的方向,陈盛找到了韩大奶奶的祖宅。此处已经荒废许久,长满了各种杂草,看上去有点瘆人。 陈盛毫不迟疑,推着粪车便走进去。 他绕着厨房转悠一圈,在背面的屋檐下很快发现了一个柴火堆。 按照韩大奶奶的说法,地窖便在藏这里,找到地窖也就找到了谢晓峰。 ——陈盛并不喜欢谢晓峰,但必须救下来! 第一点,他已经答应过燕十三,对兄弟的承诺当然要做到。 第二点,整个《三剑》的原著,是以谢晓峰决战燕十三为结局的,谢晓峰如果死了,陈盛恐怕就会永远的留在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哗啦。” 陈盛手脚并用,把那些柴火都扔到旁边去,发现下面果然藏着块木板,木板上面装有一枚铁环,他伸出食指把铁环勾起来,随后便跳了下去。 在江湖上混了整整七年,陈盛终于第一次与谢晓峰正式碰面。 “……” “……”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个人都没说话。 谢晓峰的状态还不错,只是胡子好像又长了一点,他躺在拐角的干草堆里,右手有意无意的,摸到了一根枯树枝。 陈盛笑了。 既然有防范意识,那就说明他并不想死。 “你好。” “我不好。” “看到我你就应该好起来了。” “哦?” 陈盛道:“跟我走吧,我带你换个地方养伤,保证比这里干净,你还可以点一些自己喜欢的菜吃,想喝酒也可以。” 谢晓峰道:“你认识我?” 陈盛笑了:“嘿,翠云峰、绿水湖的谢三少,天下谁人不知?” 谢晓峰道:“那为了公平起见,我是不是也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陈盛道:“这个……” 谢晓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道:“大老板?” 陈盛吃了一惊。 艹! 从始至终,我特么连面儿都没露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我猜对了。”谢晓峰道:“在很久以前,哦,可能也不算很久。从我在路边找活干的那天起,便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这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陈盛痛快承认:“对。” 谢晓峰道:“我跟铁虎交过手,铁虎在临死前曾经提过你,当时他的口气是带着敬重的。这些天我没地方去,所以想了许多事情,以铁虎的身份和修为,他是不可能这么对小狄的,小狄还是个孩子,‘风云雷虎’雷震天何等强大,又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产生敬重之情?所以,小狄绝不是什么大老板,真正的大老板应该另有其人。” 陈盛点点头:“全中,谢三少很聪明。” “那公馆一战也是你救的我?” 陈盛道:“算……算我救的。” 谢晓峰道:“你应该是慕容秋荻的人,为什么要救我?” 陈盛道:“好吧。我有一个朋友,他毕生的愿望就是与你一战,作为兄弟,我不能不帮他。”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燕十三。” 谢晓峰悚然动容! 如果说江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威胁到他,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燕十三,他们二位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早已把对方刻进了心里,位置还特别重要。既是敌人,又是知己。 “明白了,如此才能说得过去……慕容秋荻的人没道理不杀我的。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高通。” 谢晓峰皱起了眉毛。 这些年他狂票滥饮,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活得差不多就像死人一样,高通的名字他确实没听过。 陈盛道:“既然底牌已经揭开,谢三少应该可以信我吧?” “信。” “那好,慕容秋荻已经到了,她正在全城搜捕你,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快些离开。” “好。” 谢晓峰在陈盛的帮助下慢慢起身,向外面挪动着,忽然问道:“高兄弟,小……小狄……” 陈盛道:“小狄刺了你一剑,情绪可能有点失控,他当夜就消失了,如今我也不知人在哪里。” 谢晓峰神色黯然,又问道:“那老苗子一家呢?” “被慕容秋荻抓起来了,暂时性命无忧。” 谢晓峰没说话。 只要等他的剑伤有所好转,必然会去营救老苗子,到时候哪怕明知必死,也得死在一起。 “这是……老苗子的粪车?” 谢晓峰走到外面,因为睹物思人,身体又踉跄了一下。 “对。” 他停顿片刻,点着头:“居然能想到用粪车把我运出去,高兄弟真是个天才。” 陈盛微微一笑:“请!” 谢晓峰倒也豁得出去,眼睛连没眨都没眨,就钻进了那个大号的粪桶,蹲坐下来。 陈盛将盖子盖上,专门还留点缝隙:“委屈谢三少了,咱们走。” 有另外两桶新鲜的粪便在,陈盛推着他继续上路,走一路,臭一路,竟然没碰上盘查的。 陈盛还以为能混过去呢,结果快要到家的时候,却被一名暗哨拦住了。 这名暗哨本来是躲在路边休息的,他无意中看见,那个粪桶似乎很大,好像也能藏得了一个人,便赶紧走过来询问。 “站住!” 陈盛扫描着身边的环境,咧开嘴笑了:“大哥喊我?” “废话,不喊你喊谁?”暗哨走到身边来,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用腰刀敲了敲粪桶:“这里面装的什么?” 陈盛道:“屎。” “打开来看看!” 陈盛从怀里掏出个肉包子,美美地咬着,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人真有意思,外面有两桶小的不够看,居然还要看大桶?” “你……” 暗哨被他恶心坏了,五官瞬间扭曲:“当着大粪吃东西,你难道不嫌……呕……” 陈盛道:“这算什么?大粪在你的眼里只是大粪,在我的眼里却是生活来源,是粮油,米面,是你平时吃的一切。” 暗哨越听越难受:“闭嘴!” 陈盛走过去按着盖子:“好,我闭嘴。大哥你不是要看吗?来吧,里面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当心溅你脚上啊。” “呕……” “你怎么还不过来?” “滚!” 059 我还以为要钱呢 目睹着那名暗哨落荒而走,陈盛也不着急。他把最后一口包子慢慢吃完,这才重新上路。 “是天尊的人?”谢晓峰在粪桶里问了句。 “嗯。” “高兄弟剑走偏锋,竟然能用这样的办法来解围,咳咳,我怎么都想象不到。” ——他早不吃、晚不吃,偏偏在遇到盘问的时候才吃东西,明显是提前做的准备。如果换成自己的话,好像除了动手之外,似乎已无路可走。 对于陈盛的应变能力,谢晓峰表示佩服,也很想多夸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词穷了。 该从什么角度夸呢? 未雨绸缪? 枭雄之姿? 赞美一旦和大粪扯上关联,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味儿,确实太难了。 “……” 陈盛在外面推着车子,随口道:“对付个小啰嗦算什么,不值一提。” “刚才那人若是坚持要搜,又该如何解决?” “附近只有他一个人,如果还不配合,我就会扣住这小子的脉门,把他拖到前面的草丛里。” 谢晓峰大笑:“拖到草丛里怎么讲?痛打一顿,再灭口?” “车上的粪便实在太多了,总得找个好去处,浪费是可耻的。” 听完陈盛的话,谢晓峰的笑声突然断掉。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你莫非要用夜香灌他?” “对,先淋后灌,直到灌死为止!” 某位剑神闭上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天气那么热,他却觉得粪桶里好像有点凉。 “……” 下面陈盛加快动作,先将车子推回去,找个僻静处停下来,放好,再从后门溜进书房,把谢晓峰送入密室。 为什么不走出口,从菜地里钻进去? 原因特别简单。 ——菜地里毕竟种着农作物,假如走的次数太多,难免会留下痕迹,被踩坏的东西也不好复原。 陈盛眼见谢晓峰已经坐到床上,自己也松了口气:“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暂时就不奉陪了,晚上若是有空,兄弟再过来看你。” 谢晓峰神色严肃,郑重抱拳。 连粪车都用上了,只能说明情况很糟糕,现在的确不是长谈的时候。 “多谢,高兄弟千万小心,我等你。” 陈盛微笑着点点头。 处理粪车、“卸妆”、洗澡、换衣服,安排大夫人打扫卫生,给家里熏香……接下来,陈盛忙得团团转,终于在辰时左右赶到了公馆。 他还提前做了件重要的事情:去菜地里浇粪! 昨晚的狗叫声是怎么回事,陈盛心知肚明。 农作物配农家肥,这个很正常吧? 在密道出口浇上粪便,浓郁的臭味足以掩盖一切,别说是狗了,你就算把狗熊带过去都没用,谁也别想挖出地下的真相。 …… “汪汪汪!” “吼……” 陈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今天的公馆一片喧嚣,果真有各式各样的猎犬在。一条狗或许还没什么,若是把一群狗凑到一块儿,那场面就别提了。你叫我也叫,你蹦我也蹦,闹腾得很。 “哈哈,大老板。”张三看到陈盛后,快速迎到身边,脸上的兴奋掩饰不住。 陈盛明知故问,皱眉道:“哪来的这么多狗?” “这是夫人从临近的几座城市调过来的,有了它们在,阿吉就死定了!” “怎么说?” 张三道:“阿吉之所以迟迟不现身,无非是藏得隐蔽些,可一个人即便藏到老鼠洞里,又哪能躲得过狗鼻子?” 陈盛淡淡道:“哦,但愿如此。” 他与各位小弟打过招呼,便走进前厅面见女魔头。 慕容秋荻今天一反常态,并没有用信封直接下命令,反而给大家发了张本地的地图。 她将这座小城“拆分开来”,总共划分为六片区域,让每个小组各自负责一片,重新展开“地毯式”的搜索,要求必须带着猎犬,做到每户必进,每户必查。 “遵命!” “都去吧,就算掘地三尺,你们也要把阿吉带回来。” “是……” 浩荡的人群挤到外面,顿时像潮水一般四散而去。结果完全可以预料,今天又将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大老板,我等负责哪一片?” “西北角。” “好,兄弟们,上马!” 在出发之前,陈盛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老三,我臭不臭?” 张三吸着鼻子,笑道:“大老板应该是早上沐浴过,我闻着很香,怎么会臭呢?” “哦。” 陈盛一扭头,好几条猎犬正围在他的身边,拼命地摇尾巴,眼睛里都带着莫名的亲热。 艹! 大粪到底洗没洗干净? …… 夜。 夜色深沉。 从白天忙到现在,陈盛他们搜到了一条老街。 这已经是最后的目标了,如果还没有收获的话,大家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陈盛的心里跟明镜一样。 ——只要不去自家搜,那么纯属瞎子点灯白费蜡,有结果才叫见鬼呢。 进入街心后,能看到路旁挂着一串红色的灯笼,上面依次写着“悦来客栈”几个大字,这家店普普通通,好像并无特异之处。 悦来客栈? 果然是诸天最强大的连锁集团,牛逼! 陈盛乐了,随口道:“就从这儿开始吧。” “是。” 张三他们连人带狗冲了进去,下面又是一顿“汪汪汪”,还有抱怨声、尖叫声,以及“稀里哗啦的”翻动声传过来。 陈盛打着呵欠,也慢慢地踱了进去。 嗯? 这一进不要紧,他突然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客栈里有男人,有各种年龄段的男人,不过大家的同伴却是清一色的姑娘,而且都很年轻。又年轻,又好看! 陈老爷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什么场子没见过? 嘿嘿,此地必有蹊跷。 “大老板,我等仔细搜过,这家客栈一切正常。”折腾了小半天,张三气喘吁吁,擦着脑门上的汗水。 “你们接着搜别处,我留下来讨口水喝。” “噢……” 张三此人非常聪明。他之所以没觉得奇怪,可能是因为关注的点不一样,也可能是因为忙了一天,太累了,精神有所松懈。 等到张三离开后,陈盛一把扯住个小伙计。 “你们老板呢?” 小伙计满脸惊恐,哆嗦道:“我们店里没有老板,只有一位老板娘。” “老板娘何在?” “她在楼上安抚客人,一时没空招呼大哥,请,请大哥海涵……” 陈盛道:“少废话,让她来见我,动作要快。” “是!” 小伙计咽着口水,慌忙一道烟溜走,走到半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显然是害怕得很。 “噔,噔噔。” 稍过片刻,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确切地说,是木屐声。 陈盛首先看见了一双赤足。 ——履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陈盛忽然觉得,用“霜”来形容这双脚显然还不够准确,那应该是最好的羊脂白玉,或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老板娘慢慢下楼,一级一级,宛如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陈盛笑了。 妙! 这位老板娘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眉眼、身段、风韵,都可以和家里的霜翎相媲美,甚至还犹有过之。 “客官万福。” 老板娘眼神淡淡,行礼的姿势无懈可击。 陈盛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的眼睛看。 直勾勾地看。 老板娘刚开始还受得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就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大哥请随我来。” “嗯。” 上楼,关门,锁门。 老板娘转过身,叹气道:“我错了。” 陈盛道:“哦?你错在哪里?” “我是私自开的这家小店,没有向任何人报备,每个月也不曾交过孝敬银子。” 陈盛道:“那又该如何处置?” 老板娘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银票:“我保证,此后绝不会犯糊涂,请大哥饶命。” 陈盛道:“我不要钱。” 老板娘一怔,她瞄着陈盛的眼睛,忽然笑了:“原来大哥不要钱啊,真吓死人了……” 说着说着,老板娘就抬起春葱似的柔荑,放到颈部的纽扣上。 陈盛道:“慢!你叫什么名字?” “染秋。” “你是从何处来的,曾经在哪家阁楼里待过?” 老板娘根本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京城,倚翠楼。” 陈盛点点头:“你从京城来到绵阳,有没有亲自接待过客人?” 老板娘开始咬嘴:“不曾接过,若是客人能像大哥一般英挺……额,小女子也可以考虑。” “哈哈哈哈。”苏丹小说网 陈盛大笑道:“好!最近就有个如我一般的男子,他应该会在三个月内过来,你可有把握将他留下一夜?我给你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老板娘迅速道:“没问题。” 陈盛道:“漂亮的话谁都会说,你确定自己够这个本事?” “大哥请等等……” 老板娘去屋里走了片刻,等到回来时,手上却多了条长长的红绸子。 ??? 陈盛满头雾水,非常不理解。 老板娘轻声一笑,然后就把那块绸缎扔到房梁上,将两边扯得平齐。 “大哥看好了!” 话刚落音,她便鱼跃而起,拽着绸缎左右摇荡,在上面轻盈舞蹈,摆出了各种高难度的姿势。 劈叉、倒挂、平飞…… 陈盛直接掏出银票塞过去,脸色一本正经。 “好吧,让大哥先体验体验。” 060 流星与蜡烛 半刻钟后。 陈老爷抽身而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好像挺满意,又似乎非常懊恼。 “嗯,还不错,只可惜时间太紧了……你等着,改日我当再来。” “小女子随时恭候大驾。” 对付这种嘴硬的男人,你决不能开口嘲讽,也最好不要安慰,老板娘在风尘中打滚多年,很清楚客人的自尊心,所以就改变了话题。苏丹小说网 她看了眼身边的银票,嫣然道:“大哥如此豪气,那个人莫非是你的好朋友?” “一张床上的不一定是夫妻,花钱请客的也不一定就是朋友。” 陈盛把腰带系好,转身走出房间。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停顿下来,连头也没回,冷冷地问了句话。 “什么样的人最容易死?” 老板娘一愣。 这位大哥刚提上裤子,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 好在老板娘颇有阅历,也不是个笨蛋。 “嘴巴不牢的。” “对,回答正确。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比如说,你擅长令人快乐,而我却擅长令人痛苦。至于下面怎么做,你应该懂的。” “懂,我会将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绝不泄露出去。” “很好……” “汪汪汪!”“噼里啪啦!” 张三在外面正搜着第二家,忽然发现大老板回来了。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这么快?” 陈盛心里郁闷,没好气道:“喝口水能要多久,又不是等着烧水。” 张三陪笑道:“我还以为大哥要多坐一会儿,好好歇着呢。” “做个屁,该干嘛干嘛去,你瞧瞧,连狗都累了,早点结束早点回去休息。” “哎!” …… 午夜子时,夫人们都已陷入梦乡,陈盛却端着几碟小菜,钻进了密道。 密道里一灯如豆,谢晓峰此时还没睡,正靠在墙边默默发呆。 下面有提前备好的酒水和肉干,自然是饿不死人的,谢晓峰甚至还换了身新袍子,闻着也不臭了。 “你……高兄弟?” “对。” 波澜不惊的脸庞,冷峻而犀利的眼神,现在陈盛已经把伪装清洗干净,露出了原来的模样。 “真没想到,高兄弟居然如此年青。”谢晓峰看着他,多少有些诧异。 “谢兄是属虎的,今年刚好三十二岁,我比你晚生两年,也不算太年青。” ——书上写得明白,他的的确确是三十二岁,在十七岁那年就遇见了慕容大小姐,然后生了儿子。 谢晓峰道:“你为何这么了解我?连生肖都知道?” 陈盛道:“我是个也练剑的,对绿水湖的三少爷有所了解,岂不是很正常?” “哦。那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乱得很,外面就像赶庙会一样,我带着属下们东奔西走,搜了你整整一天呢。” 谢晓峰笑了。 密道里没有桌子,陈盛只好把小菜放到床上,脱鞋,盘膝,陪着他对饮起来。 谢晓峰环视四周,问道:“此处颇为宽敞,高兄弟一定挖了很久吧?” “并没有。这是铁虎的宅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不过是捡了个巧。” “铁虎的宅子怎么会落在你的手上?” 陈盛道:“啊,因为形势所迫,暂时居住而已,我早晚要搬出去的。” 谢晓峰一时陷入沉默。 ——铁虎死在了他的手上,而自己却用铁虎的宅子避难,这种感觉怪怪的,有些不是滋味。 “那铁虎的家人呢?” “目前也由我一并照顾。” 谢晓峰给陈盛敬了杯酒,感慨道:“好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燕十三和铁虎都与高兄弟交厚,由此可见人品,佩服。” 陈老爷根本不脸红:“对,大家都这么说我。好兄弟,讲义气,为朋友当然要两肋插刀。” “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大恩不言谢。” “谢三少客气了……” 二人边吃边谈,难免会把话题引到燕十三身上。 谢晓峰忍不住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嘶。” 陈盛想了想:“又孤独、又警惕。燕十三就像一个小女孩,还没出嫁的那种,他的距离感很强,从来都不给别人亲近的机会。” 谢晓峰大笑道:“那你又是如何打动他,最终成为朋友的?” “一起喝酒、洗澡、一起找女人。” “……” 谢晓峰突然觉得,心目中的燕十三崩塌了,崩得稀碎。 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都是庸俗的,喝喝酒,洗洗澡,顺便在一起吹嘘闲扯,这正是拉近距离的好办法。 下面谢晓峰问东问西,又谈了好久,恨不得把燕十三所有的一切都了解清楚。 陈盛看得到他的尊重和忌惮。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用剑术正面杀死谢晓峰的,就只有燕十三一个人。 “高兄弟,一旦我养好伤,燕十三便会找上门来,对不对?” “对。” 谢晓峰点着头:“我们的约定阴差阳错,迟到了整整七年,在七年前,燕十三应该会败在我的剑下。” 陈盛道:“那现在呢?” 谢晓峰目光闪烁,坦然道:“现在我可能会死。” “哦?” “夺命十三剑并不是只有十三路变化,一定还有第十四剑。” 陈盛严重同意。 毕竟他已经总结出来了,用得还挺熟练。 谢晓峰道:“假如把夺命十三剑比作一棵大树,那么前面的十三种变化不过是些‘根须’,而第十四剑才是最精华的部分,相当于大树的枝干。再假如,若是有了第十五剑,大树才会结出果实,从而上下贯通,达到真正的圆满。” 陈盛道:“还能有第十五剑?” 谢晓峰道:“对,就算从前没有,现在也必定会有。燕十三一个人行程数万里,走遍了丝绸之路,路上的艰辛和风雨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他的意志一定得到了磨砺,心境也一定会再上层楼……” 谢晓峰的脸上升起狂热之色。 “第十五剑应该是剑道的极致,是无可匹敌的美景,我若真的能够看见这一击,此生虽死无憾!” 陈盛问道:“你难道不怕死?” “当然怕。”谢晓峰笑了:“不过,反正人这辈子总要死的。蜡烛和流星都会发光,一个持久稳定,一个短暂辉煌,你是愿意做流星,还是蜡烛?” “我等武林中人,必须选流星!” 谢晓峰非常欣赏他的态度:“是了,就算千万根蜡烛绑到一起,又哪能比的了一颗流星的壮丽与绚烂!来,高兄弟,为了我们的相识干一杯!” “干!” 谁知陈老爷表面上慷慨激昂,心里却在小声嘀咕:蜡烛、蜡烛、蜡烛…… 蜡烛又长又持久,我凭什么不做? 人各有志,谁愿意当流星谁当去,兄弟绝不拦着! …… 时间过得很快。 一次次的搜寻,一次次的落空,慕容秋荻好像失去了信心。 在折腾到半个月的时候,她终于宣布放弃,将调过来的手下们统统遣散。 她好像打定主意,要凭着老苗子这家人当做诱饵,等着谢晓峰自己送上门。 于是乎,风暴停息了,绵阳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大小姐。” “嗯。” 这天下过雨后,空气变得湿润而凉爽。 慕容秋荻站在小桥上喂金鱼,卿卿走到了身后。 “你们家老爷最近过得如何?” 卿卿撇嘴道:“他呀?懒得很,每天吃、喝、睡觉、打麻将,最近连剑都练得少了。” 慕容秋荻继续喂鱼:“天气热嘛,很正常。” 卿卿道:“绝对不正常,从前就算天气再热,他也会坚持练剑的……都怪那些狐狸精。我算看出来了,铁虎的小妾们就没一个好东西。” 慕容秋荻顿住动作,转身询问:“他每天晚上都不闲着?” 卿卿道:“对,从大的到小的,每晚挨个宿在房里,就没停下过。” 慕容秋荻道:“那他最近可有找过你?” 卿卿的脸蛋红了一下,捏着衣角说:“有,有那么两次。” “时间呢?长短如何?” 卿卿跺脚道:“哎呀,小姐,你这个问题好羞人……” 慕容秋荻板着脸:“快说!” “他的情况大不如前,时间好像越来越短了。” “哦?” 慕容秋荻道:“高通沉溺于女色,看样子是真的废了,哼。不过他越是如此,后面你下手就越容易。” 卿卿没说话,眼睛里却闪动着痛苦与纠结。 “我已经接到密报,燕十三此时正在赶往绿水湖。当年他把佩剑弃于水中,这一次无疑是想打捞出来,与谢晓峰一决雌雄。” “嗯。” 慕容秋荻道:“如果谢晓峰身体康复,你猜他会先接受挑战呢,还是先救老苗子?” 卿卿道:“先接受挑战。” 慕容秋荻微笑道:“没错,谢晓峰是为剑道而生的天才,燕十三必定要重于老苗子他们。所以,我们不妨等一等。” “等什么?” “等燕十三杀死谢晓峰,或者谢晓峰杀死燕十三。” 卿卿咬着牙,鼓起勇气道:“大小姐,如果真的等到那天,我是不是就得一起动手,除掉老爷?” 慕容秋荻道:“对,三个人都得死。” “……”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们三个能够威胁到我,他们若是不死,我又岂能睡得安稳?” 卿卿努力控制着情绪,尽量不让身体发出颤抖。 慕容秋荻忽然道:“对了,那件事情查得可有眉目?” 卿卿摇头:“我趁着夜深人静,几乎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搜过,并不曾发现有密室或者暗道存在。” “无所谓,没发现就没发现吧,反正到时候谢晓峰自己会冒出来的。” “是。” 两个人又闲谈几句,卿卿便行礼告辞。 她走着走着,却迟疑着转身道:“大小姐。” “怎么?” 卿卿道:“这两天老爷不知抽了什么疯,他竟然对狐怪小说产生了兴趣,在书房里一待就是大半天,还不让别人靠近,说什么怕受到打扰。” 慕容秋荻道:“嗯?高通从前可有阅读的习惯?” “他从来不读书。” “这就怪了……”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道:“谢晓峰!” 061 场面相当尴尬 日升月落,转眼又是一个深夜。 卿卿紧挨着身边的陈盛,睡得很不踏实。 这个小姑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似乎满怀着惊惧和担忧,连梦里都无法排解。 “呼噜,呵呵……” 陈老爷也好像也睡着了,一动也不动,睡眠质量明显强于卿卿。 等到凌晨左右,他在黑暗中继续打呼噜,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既清晰,又冷漠,如同猎食的猛兽一般,根本就没有困倦之色。 陈盛悄然动手,在卿卿的“玉枕穴”上蹭了一下,小姑娘马上进入深睡眠,再也不胡乱动弹了,效果立竿见影。 他坐了起来,静静地注视着枕边人。 “哼。” 陈盛再次出手,先捏住对方的腮帮子,紧接着用食指塞进嘴巴里,小心地试探着,找完左边找右边。 他没有白忙,终于从卿卿右侧的臼齿后面,抠出了一枚刀片。 刀片还不到一寸长短。 尺寸虽然很小,却令人头皮发麻。 “……” 端详着手上的凶器,陈盛自语道:“有这玩意藏在口中,老爷如何才能持久?腿都特么吓软了,艹!” 关于卿卿的秘密,他是在偶然间发现的。 卿卿一直都有饲养鸽子的习惯。 鸽子到底是用来干啥的,他非常清楚,彼此都心照不宣。 这种扁毛畜生繁殖率极高,如果条件合适的话,一年甚至可以生八到九窝,面对如此惊人的产量,又不是每一只都能够成为精品,所以,当然要淘汰掉一大批。 具体怎么淘汰呢? ——卿卿会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把鸽子扔出去,“噗”、“噗”、“噗”,用嘴里的刀片一个个射杀,用这样的手段来练习准头! 毕竟是肉类,死掉的鸽子也不能糟蹋,卿卿有时候会给陈盛炖汤喝,有的时候会给大家做菜吃,天长日久的,便露出了破绽。 当然了,除了陈盛之外,别人还真发现不了。 大概有那么两三次,他在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些被宰杀过的鸽子,身上竟然出现了奇怪的伤口,伤口又深又窄,绝不是菜刀造成的。 陈盛不动声色,接着便开始悄悄观察,终于在某个午后“逮”到了卿卿。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卿卿在外面练习暗器的时候,脸色大概跟屠夫差不多,就一个字:淡定。 当时地上全是血,到处都散落着凌乱的羽毛,有的鸽子甚至还没死透,在草丛里扑腾着。 杀鸽子算不了什么,毕竟江湖上的狠人他见的多了。 真正令陈盛感到惊慌的,是暗器的藏身之处。 乖乖隆嘀咚,若是把“二弟”切了,穿越的时候还能不能带过去?虽然每次都属于“魂穿”,但会不会出现意外呢? 在那样的一个午后,某位老爷浑身冰冷…… 陈盛把玩着刀片,又很快塞了回去,塞回到原处。他的动作轻轻柔柔的,生怕割破了姑娘的口腔。 下面陈盛穿好衣物,带着自己的长剑,又从后门溜了出去。 …… 今晚夜色深重。 天上连星星也没有几颗。 陈盛就像蝙蝠一样轻盈,踏过屋脊,掠过树梢,来到了郊外的一片荒地。 “仓!” 剑作龙吟之声,如左,如右,忽前,忽后,在顷刻间化作一幕幕光影,将他笼罩其中,连延不绝。 谁说陈盛不练剑的? 只不过他在练剑的时候,卿卿根本就一无所知。 因为怕死,他比谁都要刻苦! 燕十三曾经点拨过陈盛一句,说是“坐卧行止”皆可练功,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也许是境界还没到那个程度吧,就目前而言,他还是觉得用真剑更舒服。 “刷刷刷……” 陈盛辗转腾挪,身法却越变越慢,越来越“粘滞”。他似乎每一剑都挥得无比吃力,就像陷在厚重的水银里一般。 这赫然是夺命十三剑! 而且是“变异版”的夺命十三剑。 在陈盛的身上,最强大的剑招当然来自于夏侯飞山,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把“逆流击水”的剑意,尝试着融进了夺命十三剑! ——尝试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成功,但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你绝不会获得成功,更不会领略到创新和“顿悟”的滋味。 陈盛毕竟是穿越过来的,他的思维更活跃,胆子也大,没什么不敢做的。 夏侯飞山为了克制夺命十三剑,花费了二十年的苦功,把逆流击水剑不断改造,最终形成了今日的模样。既然是两种相生相克的剑法,那么为什么不能交配一下? 经过陈盛的摸索,他已经尝到了甜头。 将二者融化合一之后,夺命十三剑变得更“重”了! 这个重,指的是威力,威力更大,杀伤力更强! 在《三剑》的世界里,夺命第十五剑才是天下无敌的一招,陈盛另辟蹊径,从另外的一个角度切进去,找到了通往巅峰的钥匙。 道路虽然漫长得很,但他的确走对了。 “好小子,看剑!” 就在陈盛得意扬扬的时候,突然有人轻斥一声,从正面的阴影里飞掠而出。 同时飞过来的,还有一道夺目的剑光。 这一剑速度之快、韵味之妙、剑意之宏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 陈盛的瞳孔急剧收缩,用一招直刺迎了上去。 简简单单的一招直刺,朴实无华。 但有用! 好吧,我打不过你,但是,你要敢刺死我,我就敢捅死你!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很快就要撞到一块去!如果真的撞到了一起,他们可能会被同时刺穿,以亲密的姿势死在对手的怀里,就像“殉情”一样。 “他娘的,你是不是疯了?” 来人骂了一句,在最后一刻脚底打转,让过了陈盛的剑锋。 “燕兄好啊?” “好个屁!” 来人当然是燕十三,能用一招就将陈盛逼上悬崖的,当然也只有燕十三。哦,可能还不一定,他还没跟谢晓峰交过手,谢晓峰或许也可以。 燕十三提着招牌式的佩剑,剑鞘上的十三颗明珠分外扎眼,在夜幕中熠熠生辉。 他瞪着陈盛,好像挺生气:“说说吧,夺命十三剑如何到了你手上?” “额……” 场面那叫一个尴尬。 偷学别人的武功,本来就是江湖上最大的禁忌,若是说得重一点,性质跟勾二嫂也差不多。 “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子?” “……” “你卑鄙、无耻、下贱!” “……” “高通,你怎么不说话?” “燕兄请使劲儿骂‘高通’,等你骂完了,骂得痛快了,咱们再聊。” “好,我xxxxx……” 大约一刻钟之后,燕十三把剑收起来,终于恢复平静。 陈盛陪着笑脸,上前行礼。 “滚!” “哦!”陈盛说走就走。 “回来!” “哦。”陈盛说回来就回来。 “……” 燕十三最了解陈盛的秉性,对于这样一个请他喝酒洗澡、当年分手时还给了十五万两盘缠的人,他实在很难绷得住。 “噗嗤”一声。 燕十三先笑后板脸:“当年你被夏侯飞山逼得四处逃窜,剑法是从他那推导出来的?” 陈盛老实道:“也不完全是,后面我碰到过你的徒弟铁开诚,我们两个交过手,所以……咳咳。” “哼,这次我远赴神剑山庄,在路上已经见过开诚了,他得到第十四剑之后,言语间对你颇为尊敬。” “你见过开诚了?啧啧,真是个好孩子。” 燕十三道:“高通,江湖上的规矩你都懂,咱们的事到底怎么解决?” 陈盛态度服帖,低着头:“过错在我,燕兄说怎样就怎样。” “好,那你把右臂砍掉吧,反正一只手也不耽误吃饭,上茅房也能将就用。” “是!” 陈盛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把剑交到左手上,挥剑便砍。 “你……” 燕十三吃了一惊,连忙出手拦截,及时将剑锋打偏,挽救了他的胳膊。 陈盛用诚恳的目光看着燕十三:“燕兄何必如此?我可是真心向你致歉的。” “算了,算了。” 燕十三不耐烦道:“剑法既然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你也自悟了一部分,倒也不能算偷窃……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陈盛咧开嘴,再次郑重行礼:“燕兄雅量,小弟当真无地自容。嗯,误会解开便好,大家还是朋友。” 燕十三根本不想搭理他。 “我问你,谢晓峰现在情况如何?” “他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 燕十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封挑战书请你交与谢晓峰,等到决战那日,我自会再来,告辞了。” 陈盛知道自己家里全都是女眷,燕十三住着不方便,所以就没有挽留。 “燕兄多保重。” “再见。” 燕十三说走便走,没走几步却又转过头来,脸色十分郑重。 “谢晓峰剑术精绝,愚兄未必是他的对手,若我不幸战死……” 陈盛连忙摆手道:“不,我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你那个什么伊莲娜我可不敢要!” “呸!想什么呢?” 燕十三怒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是战死了,就拜托你把她送回老家去。你以为呢?” “原来是送回老家啊,那行!” “……” 陈盛可不是正人君子。 等到燕十三离开后,他毫不犹豫的就把挑战书拆开了。 只见上面写着: 十月十九日,酉时,绵阳城外,江桥下,枫林中,带着你的剑来。 062 一口箱子 ——十月十九日,酉时,绵阳城外,江桥下,枫林中,带着你的剑来。 现在挑战书已经到了谢晓峰手上。 这是典型的燕十三的口吻。 燕十三可能没有读过太多书,他的字体算不上好看,却别有一种力量。 一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力量。 谢晓峰的心脏怦怦乱跳。 这种感觉非常复杂:就像是久违的老朋友迎面而来,又像是被一条巨蟒缠住了咽喉,喜悦中夹杂着深深的惊惧,如释重负,却又毛骨悚然。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环境。 环境不同,造就的性格也不同。 谢晓峰并不怕死在燕十三的剑下,他真正害怕的,只是给家族蒙羞。 这一战他可以死,却绝不能败! 谢晓峰站到地面上,双目四下搜寻着,他迫切地需要一把好剑,只可惜,密室里并没有。 于是乎,谢晓峰抽出了自己的腰带。 纯黑色的腰带,材质很软。 他的手轻轻一抖,就像被灌进血肉一般,软软的腰带忽然变得笔直,笔直如剑。 一剑挥出,宛如乌云蔽日。 似慢又快、似虚又实、如动又静、如远又近。 乌云无处不在,一时飘忽,一时厚重,它携裹着万千变化,几乎超越了人类能力的极限。 虽然只是一条普通的腰带,可到了谢晓峰的手上,却已胜过所有的杀人利器。 谢晓峰的动作越变越慢。 最后,他一剑缓缓刺出,指向墙角的油灯。 因为他几乎是“静止”的,密道里并没有风。 “噗……噗……” 五尺外的火苗竟颤栗起来,就像在狂风中发出哀嚎,随后突然熄灭!!! 光明消失了,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谢晓峰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良久,他才把已经变软的腰带抚平,重新系在腰上。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了声音。 好像有人打开密道,一步步向下走来。 是高通么? 谢晓峰露出微笑,连忙找到火折子,重新把油灯点燃。 脚步声逐渐走近,谢晓峰的脸色却变了。 因为他看见了慕容秋荻! 清清淡淡的一个人,清清淡淡的一身白衣,脸上带着清清淡淡的笑意。 有人畏如蛇蝎,说她是地下的幽灵,有人五体投地,说她是天上的仙子,但慕容秋荻就是慕容秋荻,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在乎。 十五年了。 漫长的十五年,痛苦的十五年,有多少生死交替,多少沧桑变化? 可慕容秋狄却好像没变。 十五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谢晓峰忍不住扪心自问:我又变了多少?从前的那个三少爷又去了哪里? 两个人都没说话。 他们保持着距离,互相凝视。 二人的关系也就是这般模样,似近又远,不可捉摸。 慕容秋荻首先打破平静,开口道:“我找到这里,你好像并不奇怪?” 谢晓峰早已学会掩饰情绪,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绵阳城都快被搜烂了,只有高通的宅子逃过一劫,这不过是‘灯下黑’而已。以你的手段,早晚会找过来的。” 慕容秋荻点点头。 ——谢晓峰的心智自然不用多说,否则的话,她当年又怎会为了情郎奋不顾身? 如果仅仅是因为超凡的剑术,那很难打动得了自己。 谢晓峰问道:“高通身边莫非有你的人?” 慕容秋荻笑而不语。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脸扫看着环境:“居然还不错,下面挺宽敞的,我本以为你住的地方是个狗窝,没想到比狗窝还强一点。” 谢晓峰淡淡道:“风凉话莫要多说,你是来杀我的吧?” “哦?” “你机关算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不杀我难道是来聊天的?” 慕容秋荻罕见地露出小儿女的姿态,嗔怪道:“相识十五年,你有没有听过我亲自杀了什么人?” 谢晓峰道:“好像没有。” “对嘛。” 慕容秋荻道:“我今天至此,只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从进入密道开始,慕容秋荻的左手就一直背在身后,直到现在她才把手翻过来,亮出一件长长的物品。 那件物品大约四尺长短,外面包着一层黑布。 谢晓峰身躯震颤,他动容道:“这是……我的剑?” “嗯。” 谢晓峰闪电般把剑抢到手上,紧紧地握着,就像濒死的醉鬼抓住了酒坛子,眉宇间万分欣喜。 慕容秋荻柔声道:“燕十三已经在绿水湖找回了他的剑,我把你的剑也送过来,这样你就可以心无旁骛,用最好的状态去应战。” 谢晓峰很快就恢复如初,说话的口气带着质疑:“多嘴问一句,我谢家的东西,又怎会在你的手上?” 慕容秋荻道:“我好心好意,差人拜见过谢老庄主,你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出言责怪?哼,好个冷酷的人!” 谢晓峰根本不吃这套:“你曾派人去过神剑山庄?” 慕容秋荻道:“对。” “父亲可有话带给我?” “的确有。”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已经放下了,你还没放下’?” 一瞬间,谢晓峰眼角发热,几乎落下泪来。 两百年的风雨,两百年的荣耀,祖宗的名声,现实的重担,岂能说放就放?他如今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子,只能一直往前走,走到死。 “我父亲……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自从你离开后,谢庄主日渐憔悴,最近又不慎得了肺病,据说咳得厉害。” 谢晓峰神色惨然,默默无语。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说话:“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谢晓峰讥屑道:“慕容大小姐要除掉一个人,的确不必亲自动手,你‘好心’把我的佩剑送过来,只是想利用燕十三罢了。燕十三已经今非昔比,他有很大的可能杀死我。” 慕容秋荻好惊讶:“你竟这样看我?” 谢晓峰道:“不然呢?你所做的一切,难道是为了让我们破镜重圆,然后你就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待在家里洗衣服做饭?算了吧慕容,我从十七岁就认识你,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我要的是什么?” 谢晓峰道:“你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还用多说?那句祝文怎么写的,哦,‘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慕容秋荻的脸色渐渐变淡,也渐渐变冷。 “当年你抛下我不告而别,就是为了这个?” “的确有这个因素在。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怪我无情无义,不想负责任。” “啧啧,人到中年,三少爷终于活明白了,一句‘无情无义’听得让人好生感慨。” 谢晓峰闭上嘴巴。 在少年时代,他究竟干了多少荒唐事,自己心知肚明。 慕容秋荻也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与燕十三之战,定的是哪天?” ——无论他们闹成什么样,慕容秋荻毕竟是孩子的母亲,如果自己不幸战死,孩子总得有个地方祭拜。 谢晓峰没开口,只把挑战书送过去。 慕容秋荻看了一遍,点点头。 “江桥下,枫林中,嗯,倒是个好地方,谁死了都不会留下遗憾。祝你好运,再见。” 她说完便走,毫不迟疑。 谢晓峰在后面握着拳,涩声道:“小,小狄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能侥幸活下来,不妨自己去找。这孩子可怜得很,无非是断肠人在天涯。” 断肠人,在天涯? 脚步声已经远去。 谢晓峰还站在那里,他的双肩莫名颤抖,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大颗大颗地向下垂落。 …… 同样在这个夜晚。 一行人从水路摸到了绵阳。 这些人大概有三十多个,全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汉子。 他们行动敏捷,走路飞快,身后都背着一口沉重的铁箱子…… 063 致命杀机 “小叁。” “小玖。” “尖钩!” “这么大啊?看我的,铁锤。” “小鬼管住你!” “阎王!阎王爷专治小鬼!” “好吧,要不起。” “过过过……” 请不要怀疑,陈老爷最近闲得没事,已经提前把斗地主发明出来,用的材质是薄木片。 为了引起夫人们的兴趣,他给斗地主改了个名字,叫做“斗奸商”。 这个斗奸商解气得很,在“小拾”的后面全是各种刑具,什么铁锤、大锯、狗头铡,最后还有阎王爷收尾,挨打的一不留神就得当场“惨死”,老痛快了。 “老爷又输啦,快点掏钱!” “不就是银子么,哼。” 陈盛特别喜欢当奸商,而且总被夫人们打得找不着北。 他是故意输的。 夫人们收获了银子,他自己消磨了时间,这就叫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呢? 今天的牌局刚开始不久,外面忽然有人吆喝道:“脆梨,又甜又酥的脆梨……” 听到吆喝声之后,陈盛的眉头莫名一动。 他装作淡定的样子,又继续玩了一会儿,这才借口要去方便,还把身边的卿卿拽过来,让卿卿替着打。 出花厅、加速度、走后门。 后门外面有条僻静的小巷,小巷中站着个年青人,头戴马连坡大草帽。 他的手上拎着个竹篮子,真的盛满了脆梨。 “大老板。” “说!” 年青人快步凑近,小声道:“大老板,昨夜三更时分,有一伙生人在公馆出现,拜见了那位慕容。” 陈盛道:“哦?什么样的生人?” “年龄普遍在四十岁之下,行动很迅速,来的应该都是高手。兄弟还专门数过,起码有三十多个。” “兵器呢?” 年青人道:“我没发现携带兵器。不过怪得很,他们每个人全都背着口箱子。” 这一下出乎了陈盛所料:“箱子?” “箱子应该是铁的,看上去方方正正,尺寸比寻常的抽屉要大,厚度在一尺左右。” “……” 哪来的陌生人?带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陈盛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目前谢、燕二位决战在即,一大堆生面孔忽然潜入绵阳,肯定没好事儿。 “后来呢,他们去了哪里?” “噢,他们在公馆只停留片刻,马上就离开了。兄弟远远的跟着,发现这些人倒也没走远,朱雀大街偏东一点,有家客栈叫做‘迎四方’,那里便是他们的落脚之处。” “做的好。” 陈盛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给了年青人。 “你把自己的位置看紧了,继续盯着公馆,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找我。等咱们下次见面,暗号要记得改一下,白天换成磨刀,晚上是三声猫叫。” “遵命!” 年青人咧开嘴,喜滋滋地把银票接到手上:“大老板,属下告辞。” “去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 慕容秋荻既然能在身边安插卿卿,陈老爷又怎会坐以待毙? 这个年青人姓赵,名叫赵岳,从前是公馆里的护卫,一直在后院给陈盛看门。 慕容大小姐性格多疑,自从她来了之后,赵岳很快就从后院调到前门,而且还“夸嚓”一声,从护卫变成了暗哨。 护卫变暗哨没那么简单的,同样是站岗,收入却直接缩水一半! 名声、地位、利益,一瞬间全特么变了,谁能受得了? 赵岳的心里颇有怨气,而陈盛原本就待他不薄,下面两个人的“结合”便顺理成章了。 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毕竟银子是万能的。 …… 当夜。 陈盛用熟练的动作把卿卿安排妥当,换上便服出门。 不料在接近“迎四方”之后,他却傻眼了! 那些陌生人也不知给了多少钱,客栈居然被全包下来,而且外头还挂着一面歇业的牌子,谁都别想混进去。 陈盛眉头一皱,赶紧找个僻静处,用望远镜展开观察。 不看不知道,一看更觉得棘手。 ——那些陌生人仗着人多,竟采用了“轮岗睡觉”的法子,无论时间多晚,他们总会留下四到六个人值班,把各个方向全部封死,几乎是滴水不漏。 更可怕的还有,每一个守夜的人,身上都绑着一枚小铃铛! 悄悄潜过去,制服一个暗哨或许不算难,可在制服之前,你能用什么办法阻止铃铛“叮叮叮”? “……” 防守越严密,越说明事态严重,慕容大小姐不知憋着什么毒招? 陈盛一时束手无策。 既然从外面攻不进去,那能不能从内部想办法? 比如说,这么多人总要吃饭的,如果抓住负责买菜的人,逼问一下呢? 陈盛又很快否决了。 逼问容易,可逼问之后应该怎么办? 把人放回去?人家回去一嚷嚷,容易打草惊蛇。 杀掉灭口?出去的人突然失踪了,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后面会不会造成更坏的结果?苏丹小说网 陈盛不敢赌,所以左右为难…… 接下去几日,他要么在白天,要么在深夜,都会溜过来偷偷侦查。 陈盛发现,这些人的头目是一名黑脸大汉,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左右,平时不苟言笑,说话却颇有分量,小的们都挺服气。 他还观察到另外一个重点: 这些人似乎来自于同一个地方,饮食习惯比较接近,好像吃不了太辣的,而且对各种河鲜情有独钟。 不是川中人,老家那里水产丰富…… 好吧,这个范围太大了! 陈盛只能姑且推断,他们或许是从江南某地来的,与慕容秋荻关系很近。 一连三天,陈盛都没有见到有谁打开过箱子,心里特别失望。 直到第四天凌晨,那个黑脸的头目突然有了动作! 他背上一口箱子,趁着夜色悄悄外出,越走越远,竟然走出城市,来到了江边的枫树林。 陈盛掩不住欣喜,在后面一路跟随。 黑脸大汉似乎是在观察地形,嘴里念念有词,还用步子来回的丈量。这片枫树林只是很小的一片林子,用不着那么费劲,他却反复折腾了许多次,一直到天色放亮。 最后,黑脸大汉从树林的中心向外走,走了整整两百步。 他终于放下背后的箱子,先用一块黒巾把口鼻遮上,这才郑重打开。 里面会是什么呢? 陈盛屏住呼吸,死盯着望远镜。 ??? !!! 黑脸大汉竟然从箱子里,摸出了一只“乌鸦”! 仔细一看,原来不是活的乌鸦,而是用什么东西编成的鸟的形象,那玩意通体漆黑,双翅平直,肚子下面还装着两根带有引信的火箭。 卧槽! 陈盛几乎脱口而出:神火飞鸦! 过分了啊,慕容秋荻竟然动用了火器,看样子还有剧毒! 可能是太过珍贵,也可能是害怕破坏现场,黑脸大汉一直等到离开现场,也没有点火试射。 陈盛看出来了。 他应该是在收集数据,计算角度,为了致命一击做准备…… 064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神火飞鸦”是一种厉害的飞行类火器。 据史料记载,它的射程可以达到上百丈,“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如果在火药里面再放上毒烟,那么杀伤力就更大了。 不出意外的话,慕容秋荻的盘算应该是这样的。 ——到了决战当天,无论是燕十三打败谢晓峰,还是谢晓峰打败燕十三,结果根本不重要,他们两个都得死! 几十枚“飞弹”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你就算剑术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在炸药的威胁下,人类比瓷器强不了多少,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 知道真相后,陈盛反而放心了。 火器固然可怕,但是在没点燃之前,它不过是一堆废铁! “哼。” …… 十月十八日,天气晴。宜嫁娶、出行、沐浴。 夜晚刚刚来临,陈盛就走到了密室里,脸上带着亲热的笑容。 看见陈盛,谢晓峰也笑得很亲热。 此人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好朋友,要什么给什么,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他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高贤弟。” “晓峰兄。” 陈盛笑道:“在地下住了这么久,你一定憋坏了吧?” “此处乃清静之地,我觉得还行。” “嘿,咱们都是男人,晓峰兄又何必言不由衷?快点,跟我走!” 谢晓峰道:“上哪去?” “不要问。” 两个人从出口钻到外面,上了一辆马车。“啪啦”,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迅速开动。 谢晓峰果然不问了。 他对陈盛非常放心,如果陈盛真的憋着什么坏主意,那他早就没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从地下重返人间,晓峰兄有何感想?” 谢晓峰沉默一会儿:“还是外面好些。” “哈哈哈哈……” 大约半刻钟左右,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陈盛神秘地笑笑,示意让谢晓峰先走。 谢晓峰出去一看,发现这里竟是一处澡堂子。 “高贤弟,现在还没有立冬,浴所是不是开得早了点儿?” “对,的确比平时早开了半个月。”陈盛也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的身边。 谢晓峰皱眉道:“那为何会如此?” 陈盛道:“晓峰兄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 谢晓峰:“……” “二位贵客晚安,欢迎光临‘舒肤家’。”掌柜的早已久候多时,笑眯眯的在外面亲自迎接。 陈盛道:“老板,你们这里水够不够热,搓背的师傅够不够大力?” “必须如此。” “嗯,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多谢贵客!” 谢晓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陈盛闪电般脱去衣服,竟然都光着膀子了。 他吃惊道:“高,高贤弟,咱们能不能稍微等一等?” “怕什么?我告诉你,当年燕十三就是这么干的,这会儿是真没人,可那会儿的路上还有人呢!” 谢晓峰:“……” 澡堂的水果然够热,搓背的师傅果然够大力。 谢晓峰眯着眼睛,笑道:“好得很,这是我今生洗得最舒服的一次。高贤弟,当年你们洗完之后,下面又去了哪里?” 陈盛道:“想知道就快点穿衣服,继续跟我走!” “嗯。” ——谢晓峰已经猜出了什么,却没有反对,反而充满了期待。 他并不是一般人。 许多成名的剑客认为,比武前绝不能亲近女色,因为女色总会让男人体力亏损。 谢晓峰却不这么看。 他认为那不是亏损,反而是一种调和。 他需要女人。 明天遇到的对手无比强大,也许是他的最后一战,谢晓峰要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松弛。 只有女人才能让他真正松弛。 他是谢晓峰,是绿水湖的三少爷。 三少爷绝对不能败! 为了获得胜利,别的事情他也顾忌不了太多。 谢晓峰万万没想到,陈盛居然把他带到了一处客栈,普普通通的一处客栈,名字也普普通通,叫做“悦来”。 他难免有几分失望:“睡觉啊?” 陈盛没说话,大步上到二楼,走到了某个房间外。 谢晓峰以为他跟别人一样,是在体谅自己,也只好说道:“那行,睡觉就睡觉,贤弟晚安。” “吱呀。” 房门忽然打开了,一只纤细的柔荑忽然伸过来,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哈哈哈,晓峰兄晚安,玩得开心点。”陈盛在外面咧着嘴,摆摆手。 谢晓峰:“……” 如果他不想走,别人是拽不动的。 可他就像着了魔一样,听话极了,走路也特别快。 谢晓峰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因为天气不凉,女人穿得也不多,那衣领上的纽扣散开了一粒,露出了一截又白又嫩的颈子,只看这一截颈子,便已不虚此行了。 她的笑容甜美如蜜,水润的眸子勾魂夺魄。 谢晓峰喉头一动,眼睛直直的:“你……你叫什么名字?” “染秋。” “好听。” 染秋拉住谢晓峰,慢慢地把他带进卧室里,一伸手,从房梁上取下一条红色的绸缎,套在他的脖子上。 “你今晚可别想走。” “我在你这,我那位兄弟呢?”谢晓峰已经沦陷,挣扎着问了句。 染秋道:“他自然去了别处,另有姑娘伺候,不用你操心。” “唔……” 谢晓峰被堵住了嘴。 暗香袭人花正好,此时无声胜有声。 …… 陈盛可没空搞休闲。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赶回密室,闪电般跳到床上,把被子盖好,转身面对墙壁。 他好像困得很,要睡觉了。 半盏茶,半刻钟,半个时辰…… 密室里绝无动静,一点油灯缓缓燃烧。 夜深了。 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走来,越走越近,停在他的背后。与此同时,陈盛的酣睡声戛然而止。 “唉……” 那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我来了。你应该想不到,我还会再来。” 女人道:“十五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采了一朵花要送给我,而我却刺了你一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总是忘不了那一天,因为在那一天,我把自己给了你,迷迷糊糊地给了你,你却一去就没了消息。” 陈盛不动。 好像没听见。 女人继续低语:“当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定了亲,你是来送贺礼的。那时候我恨你入骨,可一见到你,我就没了主意。所以,在定亲的当天晚上,我又迷迷糊糊地跟着你走了,想不到你又一次甩下了我,又一次没了消息。你能理解那种痛苦么?我恨不得亲手杀死你,却又忍不住想念你……十五年了,我的心每一天都在滴血,吃不好东西,整夜整夜睡不着。” 陈盛不动。 好像没听见。 女人道:“我是多么希望,你现在还能再骗我一次,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行。说不定,说不定我会放下一切,陪你去找咱们的儿子……” 她的声音哀怨,柔美,令人肝肠寸断。 陈盛却还是无动于衷。 良久良久。 女人忽然改变口吻,说话淡淡的:“我可能想多了,谢三少是何等人物,又怎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在你的心里,可能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把剑。” 女人道:“明天就是十九,我知道你很紧张,每一次面对强敌的时候,你都会感到害怕,而且一害怕就会去找女人。所以,我来了。” 女人轻轻一扭。苏丹小说网 “噗。” 轻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面上。 “是的,我忘不了你,也许到死也忘不了,不过人总要向前走,我总得尝试一下。晓峰,就让我陪你最后一晚,从明天起,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陈盛不动! 不说话! 女人笑了:“三少爷怎会如此?为了获胜,你可是不拘小节的,我难道还比不上外面的女人?好吧,你不过来,那我就自己过去。” 女人果然走上前来,掀开他的被子。 陈盛终于转身,终于动了。 和他同时发动的,还有一道冰冷的剑光。 “噗!!!” 一剑穿心,血花绽放! 错愕、慌乱、震惊、恐惧、骇然。 女人面目扭曲:“是你?!” 陈盛慢慢坐正,微笑道:“是我,慕容大小姐。” 慕容秋荻一点点崩溃,一点点崩塌,慢慢跌坐在他的脚下,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怎么会是你?!” “呵呵,怎么不会是我?” 慕容秋荻面色惨然:“明白了。你故意躲在书房里,还不让别人打扰,这是存心设的陷阱,想让卿卿知道,再间接传递给我?” 陈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对。” “好,好好好,我已经尽量高看你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 “多谢夸奖。” 慕容秋荻道:“那你身体有病,也是装出来的?” 陈盛咳嗽道:“不,我确实有病。” “……” 慕容秋荻道:“我就快死了,咱们能不能坦诚一些?我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 陈盛“啪啪啪”出手,又连续点了她七八处穴道,防止女魔头临死反扑。 “好吧,你问。” “……” 慕容秋荻瞅了他一眼,苦笑道:“高通,你是不是谨慎得过分了?” 陈盛道:“嘿,我要是不谨慎,坟头上的野草都能编出一张席子来。你要问就抓紧问,一会儿我还有事。” “什么事?” “把你的尸体处理掉。” “……” 慕容秋荻停顿片刻,颓然摇头:“你究竟如何知道,我今晚会过来找他?” 陈盛道:“很简单,大小姐与谢晓峰纠缠了一辈子,心里就没忘记过他,明天谢晓峰可能会死,你过来送挚爱的情郎最后一程,这不是合情合理么?” 陈老爷连快死的人都骗! ——其实,原著就是这么写的,在决战前夜,慕容秋荻真的送了谢晓峰一程,两个人还亲热了一下。 “勉强说得通。” “对,还算侥幸,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慕容秋荻郑重地盯住陈盛:“这次我败得不冤。因为在我的心目中,燕十三第一、谢晓峰第二、你是第三个最难杀的人,如今再回头想想,我犯的错误实在太多、太大了。” 陈盛笑而不语。 慕容秋荻又露出经典的表情,也同样似笑非笑! “卿卿似乎是指望不上了,你一定会杀她灭口的……不过,我还是有个办法将你们一起送走,你们三个人谁也跑不了……” 陈盛道:“哦?是吗?就凭那些破箱子?” “你!你怎知道?” “不告诉你。” “呃……” 慕容秋荻惊骇欲绝,终于压不住最后一口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吐血而死。 这位大小姐聪明了一辈子,也算计了一辈子,她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胜利的前夜”坠入地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陈盛淡淡地看着慕容秋荻,把衣服盖上。 此时此地,他居然想到了一句应景的歌词,于是就唱了起来。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065 一剑光寒十九州 慕容秋荻这一去,整座城市就变成了陈盛的“主场”。 接下来无论他要干什么,都将再无掣肘,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有夜色作为掩护,陈盛继续行动,潜入了一所小院。 小院的男主人姓孙,今年大概三十七八岁,在“迎四方”客栈做厨师。 孙师傅是一名典型的“双面人”,乍一看谁也挑不出毛病:他孝顺爹娘,也知道心疼老婆,对唯一的女儿更是关怀备至。可在暗地里,他却竟然私通嫂嫂,而且还有赌博的恶习,欠下了许多外债。 老孙的生活看似平静,其实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像这样的人,自然最容易被击破。 在盯梢的那些日子里,陈盛早就瞄准他了。 “啪啪啪。” 孙师傅睡得正香,大半夜的突然被抽醒,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脸色都绿了。 “哎呦,好汉饶命!” 陈盛道:“少废话。世界上总共有两种人,一种是活人,一种是死人,你愿意做哪一种?” 孙师傅:“……” 陈盛笑得就像魔鬼,一手掏出银票,一手比划着长剑:“蝼蚁尚且惜命,我想你知道怎么选吧?” 孙师傅看了眼银票的面额,使劲儿点头:“我,我想活,想活。”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痛快,嘿嘿……” 天亮之后,孙师傅回到迎四方接着干活,表面上若无其事,怀里却多了个药瓶子! “老孙,快做饭,兄弟们饿了。中午你受累跑远点儿,咱们都喜欢吃鱼虾,回头记得多买些。”那些外地人催促道。 “各位客官别着急,马上好。” 早餐吃的是汤面和馄饨,用的是同一口锅。孙师傅趁着别人不注意,把药瓶子偷偷打开,将“作料”全倒了进去。 在银票的作用下,他的手根本没哆嗦,反而觉得很兴奋! “果然做坏事来钱快……” 不一会的功夫,大家就吃上了。 那个黑脸的汉子是头头,他坐在角落里,捧着一碗虾子面猛吸,“呼噜噜”,眉毛为之舒展:“嗯,味道不错,真鲜。” “大哥,做完今天这趟活,咱们是不是就能回姑苏了?”有人凑到身边,小声问。 “对。” “夫人能给多少赏银?” 黑脸汉子瞅他一眼:“为慕容家尽忠,是我等的荣幸,你他娘的光想着银子?” 说话的人嘟囔道:“大哥有三位小妾,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还年轻,至今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当啷”一声。 话才说到一半,他的馄饨忽然摔在地上,身体也倒了下去。 “噗通!”“噗通!”“呃……” 就像受到传染似的,一个人倒下,紧接着栽倒的人越来越多,横七竖八的睡了一大片。 黑脸汉子猝然跳起来,变色道:“饭里有毒?!姓孙的,我入你先人!” “咕咚。” 他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也晕了过去。 孙师傅非常聪明。 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做点什么,干脆有样学样,也赶紧躺下,开始翻白眼。 片刻之后,客栈里无人幸免,统统陷入沉睡。 陈盛从外面飘到身边,伸腿往老孙的腚上踢了一脚,没好气道:“你睡个屁?快起来,帮忙抬人。” “是!”老孙迅速睁眼,笑嘻嘻地问道:“大哥,往哪抬?” “后门。” “噢。” 他忽然又问道:“大哥,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陈盛脸色发黑:“你若是再啰嗦,我现在就杀你灭口,还有你的嫂嫂也得死!” “……” 孙师傅不敢再说话,一骨碌爬起来帮忙。 后门外停着几辆马车,陈盛的小兄弟赵岳早已等候多时。 “大老板。” “抬人,送走。” “是!” 陈盛淡淡道:“出城北二十里,那儿有一座矮山,矮山的西侧有一个山洞,下面应该怎么做,你都懂吧?” 赵岳满脸杀气,一咧嘴:“尘归尘,土归土,从哪来,到哪去。” “很好。” 陈盛又是一张银票塞过去:“事成之后,我提拔你当右香主。” 赵岳心花怒放,连忙抱拳:“多谢大老板,小弟一定做得干干净净,绝不让任何人知道!” “去吧,那些东西有毒,你小心些。” “嗯……”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情,陈盛松口气,脸上也有笑容了。 他提着兵刃,往悦来客栈走去。 …… 此时谢晓峰已经起床,正在下面吃东西。 他的早餐很丰盛:有四个煎蛋、一大块烤牛腰肉、两笼汤包,还有一盘切好的香瓜。 经过老板娘的“调和”之后,谢晓峰似乎真变了:他的眼神愈加明亮,神色也松弛下来,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高贤弟。” “嗯,晓峰兄。” “早膳你吃了没有?”对于陈盛的行踪,谢晓峰连问都不问。 陈盛摇摇头。 “那咱们一起?” “好的。” 两个人边吃边谈。 陈盛道:“晓峰兄,昨晚你可还满意?” 谢晓峰咳嗽着,连忙避开他的眼睛:“满意。” 陈盛好心提醒一句:“美酒虽好,可是切勿贪多,目前决战在即,你白天就不要再去找人家了,让老板娘好生歇一歇。” “……” 谢晓峰停顿几秒钟:“绝不会去的,我还不想死。” “哈哈哈哈。” 谢晓峰忽然站起来,表情郑重,给陈盛鞠了一躬。 陈盛大惑不解,皱眉道:“晓峰兄这是干什么?” 谢晓峰道:“高贤弟是燕十三的朋友,他的修为如何,想必你应该清楚。倘若我能够活着回来,自然会去公馆营救老苗子。若是我回不来,还请你帮我保全他们的性命。慕容秋荻喜怒无常,唉……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让你为难了……” 陈盛痛快道:“好,我答应你。” ——慕容秋荻已经没了,现在还不是他说了算? 谢晓峰大喜,再次行礼:“多谢高贤弟。” “晓峰兄莫要客气。” 二人谈话的时候,远远的,某个地方突然“轰”的一声,紧接着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谢晓峰奇怪道:“这是什么动静?” 陈盛没言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卧槽! 神火飞鸦的威力还真不小! …… 下午。 谢晓峰睡了片刻,起床后又吃点了东西,小坐半个时辰,开始沐浴、更衣、焚香、静坐、抚琴。 这套流程有“净心”和“安神”的作用,很容易就能让一个人松弛下来。 七年了,谢晓峰是第一次这么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陈盛没去打扰他,躲在门口的马车里呼呼大睡。 酉时临近之前,谢晓峰出去拍了拍他,脸上挂着笑容:“高贤弟,是时候了,咱们走。” “好。” 陈盛没说话,起身让车夫行动。 此时此刻,外面忽然起风了。 迎着淡淡的秋风,马车来到了目的地。 绵阳城外,夕阳斜照,江水滚滚东流去,枫叶片片红如血! 谢晓峰手提长剑,慢慢地走到了丛林深处。 他打量着环境,点着头:“嗯,燕十三的眼光真不错,能死在他的剑下,埋在这样的一片美景中,倒也不虚此生。” 陈盛知道他需要安静,便抱着拳头道:“晓峰兄,祝你好运。” 说刚说完,陈盛就退得远远的,把场地让出来。 “多谢!” 谢晓峰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 枫叶如血,残阳亦如血,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下他自己,衣袂飘飘,直欲乘风而去。 酉时,准时、准点! 谢晓峰的身体突然一震,握剑的手上青筋凸起。 “沙沙沙。” 树梢被凉风吹动,红叶漫天凋零。 在纷飞的红雨之中,忽然传来了一串脚步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谢晓峰回头,转身,瞳孔为之收缩。 一只猛虎总能察觉到另外一头猛虎的存在,他非常清楚,来的必是夺命剑客——燕十三! 燕十三身着黑衣,双眸深远,迈着大步逼近枫林。 黑色代表孤独,也代表骄傲,正是许多成名剑客的最爱,燕十三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同样喜欢类似的装扮。 而白色代表高洁,又代表超脱,也受到许多名家的偏爱和喜欢,谢晓峰恰好与之相反。 一个穿黑一个穿白,既对立,又和谐,相映成趣。 燕十三没有去看远处的陈盛,他忽略一切,只锁定了谢晓峰一个人。 燕十三走到两丈外停住脚步,一伸手,摘下了背后的长剑。 漆黑的剑鞘、漆黑的剑柄,剑鞘上镶嵌着十三颗明珠。这十三颗明珠晶莹、圆润,无言地证明了他的身份。 燕十三的剑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早已名传天下,在江湖人的眼中,它象征的正是死亡和不详! 谢晓峰果然被吸引,目光下沉,静静地看着。 “燕十三?” 燕十三没回答,反问道:“谢晓峰?” “是,我们终于见面了。” “不错。” 谢晓峰道:“天地间既然有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就必定有相见的一日。” 燕十三道:“嗯。” “我们相见的时候,是不是就必定要有一个人倒下?死在对方的手中?” “是的。” 谢晓峰道:“那还等什么?你为何还不拔剑?” 燕十三道:“为何那么着急?我想再等一等。” 谢晓峰道:“等什么?” 燕十三道:“我想后发治人,等你先露出破绽。” “哈哈哈哈。”谢晓峰大笑:“好个狡黠的人,你以为你能等到?” 燕十三叹气道:“嘶……好像不能。” 谢晓峰道:“天气这么好,风景这么秀美,在临死之前,我们为什么不一块走一走,最后享受一下人生?说实话,我也想等你露出破绽。” “哈哈哈哈。”燕十三同样爆发大笑:“好,谢三少倒是个君子。那么如你所愿。咱们就一边走,一边等!” “请!” “请!” 为了给自己的一生做个交代,他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果然同时迈步,并肩而行。 风更大了。 夕阳越发绚烂,枫林越发美丽。 这最后一次的享受,就像光明消散前的一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因为接踵而来的,必定是永恒的黑暗,与生命的消亡! 两个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大步。 等破绽当然是等不来的,他们这是在调整状态。谁如果先调整好,谁就会抢先出手,从而占到对方的先机。 占到先机的那个人,无疑就拥有了优势。 “仓!” “仓!” 剑做龙吟之声,他们二人几乎同时拔剑,在同一个瞬间同时出手! 他们的身体仿佛失去重量,都飞了起来,飞向彼此。 燕十三的长剑已经消失了,他的手里只剩下一团光芒,就像是一捧阳光。 不是初生的朝阳,也不是远去的夕阳,而是流金铄石的烈日,鼎盛的烈日,残酷的烈日! 如果燕十三的长剑是烈日,那么谢晓峰的就是闪电。 一道轻盈却有力,含蓄却倔强的闪电,一道银色的、致命的闪电! “叮叮叮叮叮叮……” 击剑声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 烈日凶猛,一时狂放暴戾,吞噬了闪电。 闪电稳固,一时纵横开阖,突破了烈日。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你压不住我。 我也压不住你。 谢晓峰和燕十三倾尽平生所学,在丛林中作生死一舞,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在乎,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对方,只有对方的锋刃。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他们想去何处,就去何处,挡在面前的树木一棵接一棵倒下,比豆腐还要脆弱。 树木倒下,激起漫天枫叶,枫叶被两道剑光搅得粉碎,犹如瑞雪纷纷,飘飘扬扬。 陈盛站在原处眺望,仿佛已经痴了。 他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剑道的最巅峰,二位一时瑜亮,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今天收获最大的人,不是谢晓峰,不是燕十三,而是他! 据陈盛推算,如果再有三到五年的时间,他也将会踏上云端,迎来属于自己的“神级”时刻! 相信在那一天,一定会很美…… “叮!” 两人的长剑再次相撞,火星四溅。 燕十三突然慢了下来。 他轻轻挥剑,一剑刺了出去。 似是轻灵,实则沉重,似是温情,实则残酷。 如同羚羊挂角。 如同白驹过隙。 如远,如近,如真,如假,如梦,如幻,似雷电,似飞鸿。 这赫然是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剑! “好!好!好……” 谢晓峰也慢了下来。 他的目光变得欣喜,也变得战栗,他盯住滚滚而来的杀机,也挥动手臂,一剑刺了过去! 如同微风一般轻柔。 如同流水一般自然。 大音希声!大道至简!以至真对至伪!以平实对绚烂! 两柄长剑贴着彼此对冲过去,看上去好像是同归于尽,其实则不然。 “叮!” 他们都刺在对方的剑格上,默然停止。 剑格,也就是俗话说的“护手。” 燕十三攻得好,谢晓峰破得更妙,二人平分秋色,生死只在毫厘间。 所有的招式都已穷尽,所有的变化都已断绝,他们好像打了个平手,再也无法继续了。 陈盛的脸色却变了! 他拔剑在手,用最快的速度扑向燕十三。 ——第十四剑已经用出,下面自然就是第十五剑,在原著里,燕十三因为控制不住第十五剑的威力,突然调转剑锋,自杀了。 陈盛等了七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为了挽救燕十三! 果然!!!!! “嗡……” 在燕十三的手里,原本陷入静默的长剑,竟然发出了可怕的、尖锐的、恐怖的震动声。 天地间突然一片死寂。 江水不再流动。 树叶不再飘飞。 凉风不再吹拂。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为之停止,陷入完全的沉静。 陈盛在扑到核心的时候,却猝然止步,没有再继续了。 ——因为他发现,跟书里写的不一样,燕十三非常果断,直接把长剑扬起来,对准谢晓峰的脖子就斜斜地砍了下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一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如果有,那就是“死”! 谢晓峰忽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惊骇至极。 双目圆睁。 他是生平第一次,在一个人的剑下,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一剑笼罩天地,封死了所有的变化和出路,他不能动、不能走、甚至都无法呼吸。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谢晓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身躯一动,终于从骇人的压力下下找回自我。 他毫不迟疑,也用同样的角度,倾尽毕生的力量,挥剑迎了上去。 他在嘴里默念了八个字:“地破天惊,天地俱焚!” 这是神剑山庄两百年来威力最大的一招剑法,是谢晓峰真正压箱底的绝学,他从成年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对别人用过。因为他的对手都死了,死得很提前。 “嗡嗡嗡……” 烈日越放越大,光芒万丈,几乎吞噬了一切。 闪电也同时扩张,化作千幕银辉,硬是要突破束缚,换来崭新天地。 “轰!!!” 双剑交击,绝对的静止被打破了。 江水继续流动。 树叶继续飘飞。 凉风继续吹拂。 烈日消失了,闪电湮灭了。 燕十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谢晓峰却口喷鲜血,踉跄着后退七、八步,摇摇欲坠,再三勉强,终于没让自己倒下。 “铮!” 他的长剑突然碎裂,碎成了无数片,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拿在掌中。 形势清清楚楚,燕十三胜出!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多年的夙愿终于了结,此时此刻,燕十三已经站到了剑道的最高处,成为了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是什么滋味? 反正燕十三看不出有多么高兴,他好像非常平和,也非常冷静,就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赢。 “噗……” 谢晓峰面如金纸,又吐了一口血。 他笑了。 不是讽刺的笑,也不是绝望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释然的笑。 “两百年一梦如幻影,哈哈哈,我败了!” 失败从“剑神”谢晓峰的嘴里说出来,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多谢燕兄,多谢你救了我。” 燕十三被他搞懵了,被打败的人,居然还出言感谢? “谢我什么?” 只听谢晓峰道:“从五岁开始,我就明白了自己的责任,要光大神剑山庄,要勤练剑法,不能让父亲丢脸,更不能让祖宗蒙羞……你知道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压力?” 燕十三皱眉道:“嗯,我可以想象。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累,从来没享受过开心的日子。” “对!” 谢晓峰欣然道:“所以我才会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得到了解脱。原来,我谢晓峰不是神,也有失败的那一天。从此之后,我就是个普通人了,我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把所有的名利都抛在一边。” “恭喜恭喜!” 陈盛上前道:“晓峰兄终于放下了啊,可喜可贺。” “是啊。” 谢晓峰话刚落音,突然把半截宝剑交到左手上,剑光一闪,削断了右手的大拇指! 这个变化是在太快、太惊人! “你!”燕十三根本来不及解救,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谢,谢老弟……你何故如此?” 陈盛也在旁边目瞪口呆,感到难以置信。 谢晓峰淡淡道:“我练了一辈子右手剑,这样可以让我断绝诱惑,不会在某一天感到后悔,再把它重新捡起来。从此之后,我将终生不再用剑。” 燕十三:“……” 陈盛:“……” 他们两兄弟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晓峰继续微笑,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再见了二位,我现在要去救我的朋友,救完朋友还要去找我的儿子,时间紧得很。如果有缘的话,咱们总会再次见面的,到了那一天,咱们再把酒言欢。” 陈盛道:“可是,你的手……” 谢晓峰不以为意:“哦,我还有一只左手的,就算不用剑,别人也拦不住我。” 陈盛道:“这倒也是,谢晓峰即便不用武器,也永远是谢晓峰。” “哈哈哈,再见了燕兄,再见了高贤弟,保重!” “再见!” “再见!” 谢晓峰说完之后,便迅速飘然而去,带着前所未见的潇洒和轻盈,连头也没回过。 燕十三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谢三少似乎活明白了,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陈盛道:“那么燕兄你呢?你现在天下无敌,终于达成了多年来的夙愿,是不是也要把剑放一放,重新找寻目标?” 燕十三回答得很快:“对!” 陈盛道:“能不能说给兄弟听听?” 燕十三目光垂落,盯住谢晓峰留下的那根断指:“比如说,断指再生术?” 陈盛:“……” 艹! 燕十三这是在神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真的搞出什么名堂,造福万千百姓? 只可惜,陈盛恐怕看不到了。 “燕兄今日怎么来的?” “坐船,船就停在江边不远,伊莲娜还在等着我。” 陈盛道:“你马上就要走?” 燕十三点点头:“对,我们打算再回西域,去大宛或者别处定居。” 陈盛嗤之以鼻:“嘿,那些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能比上咱们中原?他们那边怕是连像样的勾栏都没有吧?” 燕十三道:“或许吧,西域诸国或许比不了中原,但却有一点好处。” 陈盛道:“什么好处?” 燕十三用鄙视的眼神盯着他,上下打量:“起码人简单。” 陈盛:“……” 燕十三性格痛快,说走就走。 因为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陈盛多少有些舍不得。他就像当年一样,陪着燕十三并肩而行,一路把他送到江边,送上船。 “再见了!”燕十三站在船头露出微笑,挥挥手。 “燕兄保重!” 陈盛随着船行的方向步步跟随:“哎,临别之际,你有什么话要送给我的?” 燕十三想了想:“生命只有一次,腰子只有一对,你悠着点。” 陈盛:“……” 谁说生命只有一次的?我特么还有无数次! ps:没偷懒,这一章反复写了两天,感谢诸位兄弟的支持。 066 白娘子传奇 红日西坠,枫林摇曳,不尽长江滚滚而去。 一个人走了。 另外一个人也走了。 人与人之间无论相聚多久,最后的结局都是别离,谁也不可能永远陪着谁。 关于这一点,陈盛远比普通人看得更开。 送别老朋友之后,他乐呵呵地钻进马车,简短说了两個字。 “回家。” “是,大老板。” 车夫毫不犹豫,立刻执行命令。 当陈盛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夫人们全在花厅等着,每个人都各自打着包袱。 大夫人上前一步,慎重地问道:“老爷,你真的决定了?” 陈盛笑道:“嗯,本老爷要带你们离开绵阳,去过正常人的日子,从此刻起,大家再也不必为我担心。” 女人们互相对视着,脸上一片欢颜。 “最后呢?最后我们去哪里?” “长安!” ——有件事情倒是值得注意,几名夫人和厨娘都跟着走了,唯独卿卿却不见踪影,好像被大家忘记了。 她还在房里睡着呢。 睡得很香。 陈盛来到绵阳的那一天,闹得轰轰烈烈,惊动了上百位小兄弟,走的时候却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知道。 几辆马车快速隐入夜色,飘然而去。苏丹小说网 “嗖……” 就在他们出城之际,远远的,貌似是公馆的方向,一支穿云箭猝然升上半空,“砰”的一声,爆出七彩流光。 嗯? 陈盛点点头,谢晓峰动作很快嘛! 穿云箭的作用无非是召集人手,在绵阳这块土地上,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去招惹天尊? 答案非常明显,当然是谢晓峰! 慕容秋荻已经没了,小虾米再多也没用,公馆必定会被攻破,老苗子他们也必定会被救出。 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小到一个帮派也是这样。天尊失去首领之后,难免要进入一段混乱时期,闹得再严重一点,四分五裂也有可能。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都跟陈盛没关系了。 …… 第二天。 卿卿从沉睡中苏醒,伸了个老大的懒腰:“啊呀,真香。” 往外面瞥了一眼,开始穿衣服。 穿着穿着,她突然浑身剧震! 怎么回事?窗口的光线怎会如此强烈?这……这看上去根本不像清晨,反倒像中午左右! “小花,小花!现在什么时辰了?” 卿卿从床上跳下来,嘴里唤着一个相熟的丫鬟,连忙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外面。 “……” 没有人回应。 也没有任何声音。 整个宅子空荡荡的。 只剩下她自己。 卿卿就像掉进了冰窟里,浑身发冷,不过她仍然不死心,又赶紧跑到陈盛的卧室寻找。 卧室同样没人。 桌子上只有两张五万两的银票,和一张纸条。 ——我走了,你保重。 刹那间,卿卿崩溃了。 她的眼泪簌簌而下,心脏碎成了千万片,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好个狠心的人……你……你居然抛弃我……” 良久之后。 卿卿咬着牙站起来,自语道:“今天是十九,我得去找大小姐,我们可能都被他骗了。” 卿卿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在外面施展轻功,一路奔向公馆。 朱雀街附近,空气中散发着可怕的味道。 是一种被烧焦的味道。 卿卿呆住了。 眼帘中,那座曾经无比美丽的建筑,已经变成废墟,破碎,冰冷,就像她的心一般。 “大小姐!!!” …… 陈盛走得很悠闲。 他根本不着急,慢慢地享受着“最后”的人生,与夫人们四处游玩,尝遍天下美食。 关于卿卿的处理办法,他自问无愧于心。 ——陈盛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姑娘的情意。可是,若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没有把卿卿灭口,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一日黄昏,大家来到了登封境内。 在酒店吃饭的时候,陈盛无意中听见,隔壁雅座有两个人小声说话。 “刘老弟,你最近许久都不曾下山,到底在忙什么?” “唉。” 那位姓刘的叹口气,支支吾吾的:“我……” 另一人好像有点不悦:“咱们相识多年,有什么事情不能说?” 姓刘的迟疑片刻,终于道:“马掌柜,酒店生意难做,这个我知道,我也很想过来照顾你。只不过我最近要伺候三师叔,所以就没空下山了。” 马掌柜道:“这位三师叔,就是你们嵩山派的掌门师弟,‘无影剑’楚星河吧?” “对。” “我真弄不明白,他一个堂堂的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怎么还要别人伺候?” 姓刘的说:“三师叔……现在不能动了。” “怎么回事?楚大侠勤练武功,身体应当是极好的,他怎么会突然不能动弹?” “最近三师叔在少室山与人比剑,不幸被贯穿胸口,已经昏迷了七天。” “啊?”马掌柜吃惊道:“谁能打败无影剑?这简直不可思议!” 姓刘的又叹气道:“是啊,直到今天我也不敢相信。我告诉你,那人居然只是个毛头小子,长得瘦瘦高高,看上去最多才十五六岁,而他的剑法却又快又狠,三师叔连十招都没撑到,就被击溃了,输得稀里糊涂。” “好厉害,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谁都没听过。据说是姓武,叫做武辞人……” 陈盛在隔壁心中一动。 瘦瘦高高? 十五六岁? 在这样的年纪打败成名高手,绝对堪称罕见,莫非是小狄? 武辞人?嘶…… “武辞人”,无此人? 错不了的,应该就是他了。 这个孩子挺有志气,他不想姓“慕容”,也不愿姓“谢”,所以就改变身份,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闯出名头。 不错。 冥冥中自有天意,谢晓峰的儿子也走上了父辈们的老路,这应该是命运的安排。 在许多年之后,小狄会不会成长为另一名“剑神”呢? 纯剑客的路子可不好走,要么光芒万丈,要么身死道消,祝他好运吧! …… 第二年春天,陈盛终“赶”到了长安城。 阔别已久的长安城风采如故,却不知道,那些老朋友还在不在? 他把夫人们先安顿好,出门前特地易了容,然后趁着夜色,大摇大摆地走进绮梦楼。 “哟,客官万福。” 是红姐! 多年不见,她也不知吃了什么宝贝,居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额,好像胸襟比从前更广阔了。 红姐走到身边,热情地拽住陈盛的胳膊:“嘻嘻,这位客官面生得紧,是第一次来吗?” 陈盛哑着嗓子:“对。” “不知客官喜欢何种类型的?咱们绮梦楼经营多年,姑娘们各有各的颜色,也各有各的妙处,绝对包你满意。” 陈盛一把揽住她的腰,把红姐拽进怀里。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红姐脸色一变,然后笑着说:“客官莫要戏言,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啦。” 陈盛越搂越紧:“嘿嘿,老醋最香,老酒最醇,女人还是有点阅历的好,懂事儿,还败火。” “你……” 红姐挣扎着,表情冷了下来:“这位客官,成熟的女人小店不是没有,要么我先让几个姑娘露露脸,让你挑一挑?” 陈盛摇头:“大爷今晚就要你。快,跟我上楼!” 红姐抗拒道:“恐怕恕难从命。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大爷还是体谅些,若是再胡闹的话,我也只能请你出去了。” “哦?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赚?” 他直接把一张银票塞过去:“五千两能不能改变你的主意?” 五千两?! 红姐:“……” 陈盛道:“嫌少?那么再来五千两!” 红姐好像特挣扎:“这个……嘶……啊……” 陈盛干脆又塞了一大堆银票给她:“十万两如何?” 红姐挣扎了半天,终于一狠心,一咬牙:“行!客官想怎么就怎样,今天我是你的人。” 陈盛哈哈狂笑道:“好个小红红,不愧是你,金钱果然是万能的。” 红姐大吃一惊,连身体都已开始颤抖。 她死死地盯住陈盛,眼圈突然红了:“是……是你?死鬼,这么多年不见,你到底跑哪去了?” 陈盛道:“一言难尽,我被仇家追得很急,当年不得不走,所以没空跟你打招呼。” 红姐伸手抱住他,关切地问道:“那个仇家呢?” 陈盛笑道:“莫要担心,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感谢菩萨,感谢佛祖。” “哎,小川呢?” “你去我房里先等等,我这就派人去找他。” “好!” …… 片刻之后,往事重演了。 红姐乖乖地蹲在身边,给陈盛按摩双腿,就像自家的媳妇一样听话,又听话,又乖巧。 王大川垂手而立,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大哥!” “哎。” “大哥!” “哎。” “大哥!!” “……” 陈盛道:“你他娘的喊够了没有?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王大川正色道:“大哥请吩咐。” 陈盛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地图上被画了个圈圈:“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派人赶到这里,那儿有两个姑娘,一个叫小青,一个叫白娘子,你把她们全给莪带回来。” 王大川立刻道:“没问题,马上就办!” 红姐插了句嘴:“哟,许多年过去了,老爷在外面居然只有两个女人?” 陈盛咳嗽道:“是啊,漏在外面的只有两个,屋里还有七八个夫人,二十来个小丫鬟。” 红姐:“……” 王大川:“……” 陈盛又道:“小川,你抽空列个清单给我,这几年我不在长安,只要是谁欺负过你的,大哥要一个一个的上门,找他们谈谈心。” 王大川非常感动,喉头哽咽了:“倒也没受多少欺负,顶多被别的大哥揍过两次。” 陈盛淡淡道:“哦,揍过两次?那你看看,五万两银子能不能抚平你心里的创伤?这个钱,他们必须给,少一分都不成。” 王大川眼睛发亮,连忙道:“哎呀,你瞧我的记性,兄弟其实被太多人欺负过,还有吐口水的,翻白眼的,吃饭不给我敬酒的……大哥,兄弟过得好惨呐,啊啊。” 陈盛:“很好,都记下来,正月十五买元宵的钱,就指着他们了!” …… 在等待的日子里,陈盛给铁开诚送了一封信。 大意是:如果我不在了,麻烦你帮我照顾家里的女人们。 红旗镖局家大业大,铁开诚又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他总不好意思对着婶婶们下手吧? 貌似铁家好像有个祖训:***女者,斩双足。 嘿嘿…… 在一个春日的下午,小青她们终于被带了回来。 小青陈盛当然很熟悉,那位白娘子可不得了! 这女人和红姐是一个类型的,既丰腴,又甜美,眼神比钩子还要动人。 “老爷好。” 白娘子盈盈下拜,给陈盛行礼。 陈盛蹿了过去,左手小青,右手白娘子,拽着她们就走:“来不及了,快,跟我进屋!” 傍晚时分,房间里传出了一阵奇怪的歌声。 男声:“哈啊啊,哈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内,春雨如酒,柳如烟内。” 女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和声:“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本卷终) 001 引子 “喂,醒醒,这个后生,你躺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 “你是哪的人?” “张掖县石头村。” “张掖的?从那边到咱们兰州路程可不近,我看你的鞋子都快磨光了,难道是走过来的?” “嗯。” “怎么回事儿,家里莫非有变故?” “发了大水,全村都死光了,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真可怜……你今年多大啦?” “十九岁。” “叫什么名字?” “陈胜吴广的陈,盛名之下的盛,陈盛。” “知道的还不少,从前念过私塾?” “没念过,听唱戏的说的。” “哦,你饿了几天?” “三天。” “身上没钱吧?” “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别躺了,快跟我进屋,我给你找点东西填填肚子。你瞧你,瘦得跟猴儿一样。” “多谢大叔。我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年份?” “你连年份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穷乡僻壤出来的,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那你听好了,如今是民国十四年。” “民国十四年?卧槽!一九二几年?这个世界是《精武门》,还是《上海滩》?” “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 …… “稀里哗啦。”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哦。哎?大叔?你……你摸我干啥?!!!” “根骨还不错。陈盛,你举目无亲,也没有地方去,不如留下来跟我学功夫如何?” “功夫,什么功夫?” “你看看我的手。” “怪了,你一个大男人,手竟然又白又嫩,简直不可思议。” “没见过吧?我练的是铁砂掌。” “铁砂掌不就是跑江湖的把式么?他们的手好像又粗又厚,看着跟砖头差不多。” “嘿,他们那个是自残,我这个才叫功夫,是真正的不传之秘。你想学么?” “想学!” “好,看见供桌上面的画像没有?” “看见了。” “过去磕头,磕三个。” “咚咚咚……师父,这位是何人?” “他是明朝的一位武状元,姓周,讳名上峻,下山,周峻山。周峻山是我们‘周式’铁砂掌的始创者,六百年弹指一挥,铁砂掌传到我的手上已有十九代,你是第二十代。” “哦。” “进了我的门,就是‘周家人’了。从此以后,你要行得正,坐得端,不准欺凌弱小,非允许不得外传武功,否则的话,就算追到天边去,为师也要把你身上的东西拿回来。” “是。师父,咱们的铁砂掌需要多久才能练成?” “最少五年。五年小成,十年大成。” “大成后的威力如何?” “这么说吧,你把人打死了,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外皮无损,内脏俱碎’!” “好厉害。” “呵呵,那当然了,真传必定是真传,一般的假把式岂能比得了?” “师父,这样刚中带柔的打击效果,是用内力催生的么?” “内力?什么叫内力?” “就是丹田之内存有一股暖流,在调动的时候,可以让你的力量瞬间爆发,然后增强到十倍、二十倍以上。” “丹田里存储暖流?我走遍大江南北,活了五十多岁,从未听过这种荒谬的东西!” “那,那咱们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血液。” “怎么讲?” “明练筋骨皮,暗练一口血。说白了,就是通过本门特有的运功技巧,让你的血液流得更快速、更壮大,然后内外合一,将杀伤力释放出去。” “明白了。” …… “拍。” “啪啪!” “切。” “啪啪啪!” “印。” “啪啪啪啪……” “双脚开立肩放松,心如明镜耳目聪,旋转开髋胯,气血贯长虹。你得找到‘甩鞭子’的感觉,发力要轻盈,不要刻意。” “师父,铁砂掌铁砂掌,咱们为什么不打铁砂,反而先从木屑打起?” “你想多了。功夫要循序渐进的练,先打木屑、再打绿豆、最后才是铁砂。等你练到小有成就之时,再将次序调转过来,先铁砂、再绿豆、最后再重新打回木屑。这就叫浅入浅出,阴阳轮回,听懂了吗?” “嗯。” “每轮击打不可时间太长,最好以十分钟为佳,打完记得过来泡手,要反复的摩洗,洗透彻。” “师父,这洗手的方子有何讲究?” “地骨皮半斤,食盐半斤,加水三到四斤,用砂锅煎开就行。” “地骨皮是何物?” “就是枸杞树的根皮,有除蒸凉血的功效,去骨热,补正气。” “枸杞的根?听上去好像很补肾,人能喝吗?” “可以喝,但最好别过量,这玩意是有毒的,而且药性偏寒,喝多了对脾胃和心脏都不好。” “额,咳咳,真可惜。” “对了,在练功的头一年之内,你要控制住自己,决不可亲近女人。” “什么?不能亲近女人?我现在退出师门还来不来得及?” “你可以试试!” …… “陈盛。” “在。” “你练习铁砂掌已有七个月,我来检查一下你的进度。” “怎么检查?” “这里有块青砖,你打给为师瞧瞧。” “啪!” “好小子,七个月了,你连块砖头都打不碎?我他娘的抽死你!” “师父莫急,你再看看。” “嘶……怎么可能?这块青砖看上去完好无损,一碰却变成了碎渣?你,只七个月的工夫,你竟然将铁砂掌练到了这种程度?” “嘿嘿,可能我是个天才。” “天才也得有个限度,你知道为师练到这种境界,花了多久么?!” “多久?” “七年。” “……” “周家一门出了个妖孽,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你进步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为师看不懂,莫非是先祖显灵,转世到了你的身上?” “怎么可能?徒儿学得好,只能说明你教的好,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得相信自己的教学水平。” “我不信我有这么大能耐。” “……” “好吧,功力什么的先放在一边,糊涂账以后再说。这样,咱们来套套招,所有的变化你都练熟了没?” “练熟了。” “你来攻,我来防,出招要倾尽全力。” “哦。” “噼里啪啦……砰,哎呦……”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 “先祖显灵了!先祖显灵了!陈盛,你对掌法的领悟和运用已经远远超过我,我实在当不了你的师父,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 “陈师弟,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好男儿学成武艺,自然要出去闯荡一番。我还有个徒儿在津门落脚,你不妨过去投奔她。” “师父……” “叫兄长。” “不行不行,要么咱们各论各的?我喊你师父,你叫我师弟?” “那不是乱套了么?必须喊师兄!” “好吧,师兄。” “哎,这就对了。事情宜早不宜迟,我给你写封信,你明天一早就出发。” “师兄,你那个徒儿多大岁数了?” “二十四。” “成家了没有?” “没呢,她眼光高,一般的男人她可看不上。” “嗯?你的徒弟居然是个女的?!” “对。” “她相貌长得如何?” “怎么说呢,这孩子从小就天生丽质,眼睛大,皮肤白,我觉得比一般的女歌星好看多了。”苏丹小说网 “咳咳,师兄啊,咱们能不能商量件事?” “什么事?” “我还想管你叫师父……” 兄弟们看过来 先说正事,如果明天还过不了审,我恐怕就要重开地图,考虑写下一个世界了。 民国类的题材好像不能触碰,得小心些。 当然了,也可能也不是题材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问题,怪我没把握好尺度。 我尽量试试,争取抢救一下。 再说点别的吧。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卖书的。 许多兄弟曾质疑过:蓝衫,你那边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放假了还在校园卖书,没空给兄弟们更新? 你莫非在忽悠人? 我告诉大家,坐标江苏某个小县城,因为我们这儿疫情不严重,一些中学早就开始补课了,最近开课的更多。 开课的越多,各类书籍的需求量就更大,我也就更忙了。 短短二十余天,我已经晒脱了好几层皮,每天都累得死去活来,晚上根本没精神码字,只想睡觉。 很惭愧。 我对不起兄弟们。 自知更新量少得可怜,还三天两头的总是断更,实在无地自容。 因为这个,我连上架感言都没写。 大家看小说都是花了钱的,真金白银的捧场子,我又怎敢忘记兄弟们? 静沐晚歌,感谢你的第一张推荐票,和第一个打赏。 孤舟蓑衣釣寒雪,你是最早章评的人之一,你的风趣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涛心何兄弟,第一位票王。苏丹小说网 一剑如弘,第一位执事,连句话都没说过。 烟花落尽执谁手,感谢你的批评,真不好意思,兄弟的更新速度让你失望了。 鬼天容兄弟,你应该还在看吧? 明朝小书生,很抱歉,我不想失去你。 书友20220730071754098兄弟,感谢你的支持…… 青山见我何如事、空虚公子究极进化空巢老人、老实人达西、不污正业的猫、水木沐源、月满井月残、三彪子瓦伦丁乃吾之名、葉慎守、烟气熏眼666、红毛老怪、方gg刚、此处白、床下的老王、颜闻子、泯灭生门、外天空酱油党、喜欢看书的咸鱼、星空回归、琛chen、此去归来、星空回归、spteer、孤独的饕餮、灰白的王座、多啦小梦、一大碗口水、为了辛多雷的荣耀、青春本该奋斗、我是庆小土、低调就、怒焰天河、昵称不让重复有毛用啊、亲亲范儿西、梁伯玄、作你永远的肩膀、不似多情苦、十六块一、东方天暝、书独1、无名老辈、捕星星的萤火虫、零叁贰壹、为什么莫名其妙被禁言、AssassinQAQ、冷场流、jerry、全阵营崇拜声望大师、林中小污、流光a晨曦、存若无、克系己死科学当立、玛丽奥的钳管、星影剑、自由的船长、妄川sA 很感激与大家相遇。 也很珍惜这段缘分。 有的兄弟还在等候,而有的却早已离开,但无论你们是走、是留,我都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从十几岁开始,写点什么东西就是我最大的业余爱好,不管未来怎样,我都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深情厚谊,刻骨铭心。 好了,大家晚安。 蓝衫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