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灌一棵小白杨》 第1章 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十月，榕城的招商引资表彰大会，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下面，我们要公布的是，2021年度榕城十佳杰出青年企业家获奖名单。”主持人的声音温润爽朗，低沉而富有磁性。 “让我们有请榕城市投资促进局党组书记、局长向汀一女士，为生物领域获奖的优秀企业家们颁奖。” 一位短发齐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套装的女人站了起来，端庄地走上了台。 聚光灯打到她的脸上，才看清她眉目如画，明眸善睐，尤其是一双眼睛，弯弯地带着笑意，让人十分有亲切感。 看着才二十几岁的女生，居然是投促局的局长。底下有些好事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向汀一取过证书和纪念礼品，依次双手递给面前的几位年轻企业家。 别的人都是握手表示祝贺，偏有个厚脸皮的，长生生物的创始人于行，伸出胳膊笑嘻嘻地表示要拥抱。 毕竟是现场直播，向汀一不好意思拒绝，便倾身给了一个浅浅的拥抱，才勉强完成自己的颁奖任务。 于行本就是她想尽办法从其他城市“挖角”过来的，跟她也很是熟悉，一下台，又过来围着她的座位窃窃私语。 向汀一接了个电话，跟最中间的领导报告了一下，起身准备离开。 她背朝舞台往外走，台上的颁奖仍在继续。 “让我们有请榕城市副市长为互联网科技领域获奖的优秀企业家们颁奖。” 台上领奖的人中，一位长相俊逸却神色冷峻的男人，出神地望着向汀一离开的背影。 副市长举着获奖证书的手已经维持了三十秒，礼仪小姐连忙提醒面前的男人：顾总，领奖！” 顾白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市长，谢谢您！” 副市长没回答，继续开始走后面的流程。 顾白再抬起头来，已经看不到向汀一的身影了。 她的身形和十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改变，但周身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望着台下热闹的人群，顾白阖了阖眼，抑制住强烈的酸涩感，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 十年前初见她时，她满脸的忸怩不安，犹豫着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结结巴巴地跟大家打招呼。 而自己也是如同今日这般，站在人群中，定定地望着她。 如今她已经是全省最年轻的厅局级干部，秀外慧中却又雷厉风行。 未曾改变的是，她的眼里装了许多人，而他的眼里，却独留她一人…… 2011年7月，烈日当空，强烈的紫外线仿佛能看得见一般，在人的皮肤上炙烤。 刚吃过午饭，顾自强就“砰”地一声推开门：“顾白，走！” 房间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哪个兔崽子！吵老子睡觉！” 顾自强瞬间噤了声，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顾白，走，去村委会！” “干什么？” “听说村上今天要来个漂亮姐姐，北大毕业的！咱班那几个都跑过去了，连我妈都去了，说看看高材生长啥样。” 顾白的脸上没有一点感兴趣的表情，严格来说也从没发现他对什么事情感兴趣过：“不去。” “哥，求你了，我不想一个人去，你陪我去嘛！”顾自强说着就抢过顾白手里的碗，拉着他出门。 出了门，看见院子里停的崭新的自行车，顾自强一脸骄傲：“走吧，哥，我载你！” 顾白这才反应过来，看高材生是假，到村里人面前炫耀自行车才是真的。 此时的向汀一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载自己而来的大巴车逐渐远去，叹了口气。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喂，李书记吗？您好，我是向汀一，我已经到村口了。” 向汀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以前的生长环境里从未见过的场景，凹凸不平的土路，车一走过就带起漫天的黄土，让人迷了眼睛。 稀稀拉拉的几颗残败树枝，和远处低矮破败的平房辉映在一起，仿佛在和她打招呼。 让人在盛夏的七月，心中依然生出一丝凉意。 远处传来突突突的声音，模糊中看见扬起一片尘土，走进了才看到是一辆电动三轮车，三轮车停在她的面前，一个带着草帽，长相方正的男人跳了下来。 “您就是向老师吧，我是李劲。” 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眉眼中的沟壑却使他看起来格外的成熟，他是渡风村的村支书。 “叫我小向或者汀一就好，李书记您好。” “好的，上车吧，路边晒得很，我估摸着你应该有行李，专门开了三轮车过来。” 说罢便接过向汀一手里的行李往车上放，她也没有客气，自己爬上了三轮车。 在一片轰鸣声之中，向汀一开始了一段偏离原有人生轨迹的生活。 “小向啊，我看资料说你是北大的，现在在榕城市国资委，怎么会分到我们这里来呢？”李劲的语气中带着些好奇。 拖拉机的声音轰隆隆的，李劲说话的声音也很大，生怕她听不见。 向汀一也学着扯着嗓子说话：“李哥，现在省委组织部安排，选调生都要下基层呢！我去年一年多在我们本单位，这两年来渡风村驻村。” “那你自己是哪里人呀？” “我就是榕城人，毕业后就考回来了。” “榕城好地方呀，咱们省估计也就只有省会榕城还能吸引到你们这些高学历人才了，那你应该没有来过我们这种地方吧？” “是没来过，我会尽快适应的。”向汀一心虚地笑了笑。 与她一批的选调生，大多都被分配到榕城附近的郊县，运气差点的，也能去三线城市的社区。唯有她，被分到了全省经济条件最差的地方之一：渡风村。 李劲点点头，这是他当渡风村村支书的第五年，每日跟村里那些大叔大妈打交道，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记得城里的生活是啥样的了。 这个小姑娘看着细皮嫩肉娇艳欲滴的，资料上写着她才22岁，镀金也不必来这种地方呀，他心里想着，估摸着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跟组织申请调回去了。 第2章 水土不服的高材生 三轮车在一个大院子门口停了下来，前面左面和右面各坐落着三出不大的房子，一楼一顶，院子中间挂着国旗，她知道这应该就是村委会了。 顾白和顾自强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三轮车开进村委会院子。 里面满满都是人，他们没再往进挤，索性站在门口。 向汀一看见一院子乌泱泱的人，愣住了，没敢下车。 李劲解释道：“大家听说来了个高材生，都好奇呢，凑凑热闹。” 她硬着头皮跳下车，李劲拉着她走到中间给大家介绍。 顾自强忙用胳膊肘捣顾白：“哥，你快看，确实好看噶，这皮肤也太好了，白的都反光！” 顾白侧头看了一眼，女孩子一脸惶恐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 “这就是省委组织部派来的选调生向汀一，毕业于北大，以后她的职务就是村支书助理，重点负责扶贫工作，大家多关照着哈。”李劲扯着嗓子喊。 谜一般的沉默，有人在低着头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顾白看着那姑娘的耳垂红艳艳的，在白嫩嫩的脖子上显得更加晃眼。 他把手背在背后，使劲地拍了两下。 其他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李劲又给向汀一介绍了几位村两委的成员，大家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算是认识了。 “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说完该说的话，李劲就招呼着大家散去。 人潮往外涌，顾白他们第一个被挤出来，他都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里面的情形。 李劲拖着向汀一的箱子推开了一间房门：“我们这儿就两间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这个会议室我找人给你收拾出来了，你就住这儿吧。 李劲顿了一下：“别的也没啥好地方，住到村民家里去我怕你不习惯。” 向汀一点了点头，她确实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住，尤其是在还不熟的情况下，还是住在村委会更方便些。 她走进房间看了下，有一张单人折叠床，还没打开，看样子是新买的。 旁边放了张大桌子，还有一些盆子水壶之类的生活用品。 她知道这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心生感激：“李哥，谢谢你哈，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别客气，缺啥你就跟我说，村里有小卖部，基本的生活用品都能买到。 一般没啥事我都在旁边办公室，有事叫我哈。” 他帮忙把折叠床拆开后就出去了，想着也得给人家小姑娘留点时间收拾一下。 向汀一四处看了一下，条件确实很有限，但也没什么能挑的了，人家李书记估计把能考虑的都帮她考虑了。 “也好，以后不用通勤了，起床就直接上班。”她终于找到了个能够安慰自己的理由。 向汀一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屋子里好好的收拾了一下，把床挪到靠墙的位置，她喜欢这样睡，有安全感。 又把自己带的两个大箱子里的东西逐一收拾出来，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弄完这些的她已经是满头大汗，想着出去找口水喝。 她推门出去，发现村两委的人都在隔壁办公室开会，没有人叫她。 她犹豫了一下，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转而又想，毕竟第一天来，还是积极些好，于是转头回房间拿了笔和本子。 她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我可以参加吗？” 李劲点了点头：“进来吧。” 会议桌前的凳子都被人坐满了，她扫视一圈，资料柜旁边还有个独凳，上面放着一大堆乱起八糟的文件。 她走过去想把东西挪开，满桌的人都假装看不见这个小姑娘，维持着自己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姿势。 向汀一在心底感受到了这种不善意，也没有开口求助，自己努力地搬着东西。 李劲摁灭了手里的烟头，大踏步走了过来，帮着把东西挪开，找了个抹布把凳子擦了下，放到了自己旁边。 “谢谢书记。” 李劲没说啥，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继续开始说未尽的会议事项。 向汀一听的晕晕乎乎的，一会谁家的房子垮了，一会哪条路塌了，全都要大家讨论一番，商议怎么解决。 完全没接触过的人和事，听得人云里雾里。 开完会大家陆陆续续散去，李劲也拿着大茶缸往外走，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那个，最近天气太热了，会议室里有一台风扇，你晚上就拿到你房间用吧。” 向汀一看见他自己都摇的蒲扇，觉得不太好：“不用了李哥，你们都没扇呢，我哪能自己拿去用。” “我们这儿不讲那些，我都习惯了，再说我家里也有风扇，你拿去用吧，晚上热得很。” 向汀一想到自己在家里24小时不停的空调，也没再推辞。 旁边悠悠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管财务的黄世英：“李哥，城里都有空调，人家高材生哪能习惯用风扇呢！” 女人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的向汀一一阵刺耳，但毕竟才来第一天，她不想和人起冲突。 到了晚饭的时间，就只有李劲留下来和向汀一一起在食堂吃饭，他举起茶杯：“条件有限，就以茶代酒了。 欢迎你来渡风村，平时工作生活上有啥问题都可以跟我说，你一个小姑娘来这儿也不容易，就别跟我客气。” 李劲很是耿直，向汀一连忙双手迎上。 “谢谢李哥，以后还麻烦您多带带我！”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随意的唠着，这一顿饭，就是向汀一下乡生活的正式开始了。 “晚饭后要不要跟我去村里转转，应该能凉快点，我要去一些村民家里催一下低保材料，正好带你认认路。” “可以啊。” 饭后，李劲随意拎了个文件袋，两人就出发了。 太阳下山后没有那种炙烤的感觉了，但空气中的湿热还是一直在肌肤周围缠绕着。 李劲把自己的蒲扇给了向汀一，让她赶一下身边的蚊子，两人也没有走的太快，慢悠慢悠地走着更像是在散步。 村子不大，大家住的也都不远，李劲接连进了两三家，都正忙着吃晚饭呢，一看他们来了，都招呼着一起吃。 李劲跟这些人都很熟悉，也不说什么客套话，说完来意，教着他们把表格填了就走了。 有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向汀一，她就简单地说自己是李劲的助理，省去了其他的一些头衔。 第3章 遇见奇怪的男生 一直走到村子的最西头，离大家聚居的地方都远了些，走了有十来分钟，远远地也没看见有灯光。 “这家人是不是不在啊？”向汀一问道。 “去看看吧。” 进了院子才看到，窗户中透出微弱的烛光，向汀一很诧异，都这个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用蜡烛。 李劲敲了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少年，个子挺高。 顾白一开门就看见昨天那个白白的姑娘，愣了一下，仔细地回想她叫什么，向，向…，记不清了。 而后才听到李劲的声音:“小白啊，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你爸有没有让你填低保的那些表格？” “他昨天没回来。”顾白毫不在意地说。 李劲习以为常，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那我再给你一份表，你明天填了拿给我。” “好，谢谢书记。” “别客气，那我们先走了哈，你自己在家小心点。” 少年点了点头，他语气寡淡，也没有要送他们出门的意思，但是又明明白白地说了谢谢，也算不上没礼貌。 向汀一对这少年满腹的疑惑，跨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她匆匆转头。 那孩子坐在烛光旁边，面前的头发有些太长了，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影子倒映在墙上，影子比本人看着还要瘦削，墙上挂着一些画像。 走出他家的院子后，李劲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刚刚那孩子叫顾白，挺可怜的。” “他家很穷吗？”向汀一很天真的开口，而后又后悔了，不穷拿什么低保呢。 李劲也没回答她这弱智的问题，心里暗暗地觉得这姑娘确实太不接地气了。 顿了一会他才开口解释：“不穷的话也不会用不起电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没开灯是因为用不起电。 前面去的那几户人家，不管再怎么家徒四壁，至少是留着一盏照明的灯的。 而顾白的家，因为光线太过昏暗，反而令人看不清里面是幅什么光景了。 李劲加快了步伐，急着去把剩下的几家收齐，向汀一也不好意思再与他攀谈，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再回到村委会，已经是九点多了，李劲骑着摩托回了家，嘱咐她自己把门锁好。 折腾了一天向汀一也累得不行，特想冲个澡就躺床上睡觉。 但转念才想起来这里不比城里，没有热水器，于是又拿着水壶去厨房烧了两大桶水。 生平第一次用桶洗澡，她总觉得沐浴露的泡沫怎么也冲不干净，最后又开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两遍，这才作罢。 向汀一趟在床上掏出手机，跟父母聊了会天，半带抱怨半阐述地说了下今天的所见所闻。 爸爸向振华却端着架子，严肃地教诲：“苦点才好呢，你是从小娇生惯养，没体会过人间疾苦。” 挂了电话向妈妈又开始抱怨自己老公：“我就说在榕城附近，条件也能好点，你非要弄那么远，你看看，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都怪你！” 向爸放下了在女儿面前端庄的姿态，耐着性子哄老婆：“没办法啊老婆，她自己选择了考选调生，就该承受这一切啊，你别怪我狠心，我也是为了让她快点成长。” 睡觉前向汀一的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那个破败屋子里瘦削少年的身影。 “没有电，难以想象，这是什么原始人的生活。”她摇了摇头，很快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就跟着李劲去镇政府开会了，一听到她是北大的选调生，大家都露出不解的眼神。 毕竟整个镇政府，本科学历的也不超过三个，虽说是驻村挂职，但来这里，实在有些太奇怪了。 向汀一坐着开会，听到后面的人嘀嘀咕咕：“我估摸着可能是犯啥错误了，不讨领导喜欢，才扔过来的。” “有可能，不然咋会来咱们这儿。那领导不喜欢，可能很难回去了吧。” “不好说哦，看人家的造化吧。” 向汀一转过身盯着两人看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老师，我没带笔，能借一只吗？” 那俩人知道她听到了，面无表情地扔过来一支笔，没再继续讨论。 在镇上吃过午饭以后，二人才骑摩托车返回渡风村，向汀一不会骑摩托车，只能坐在李劲的后座。 看着这小镇上到处都是摩托车风驰电掣，四个轮子的反而见不到几个，她有点后悔自己当年应该先考个摩托车驾驶证的。 回到村里以后，李劲给了她一大堆的资料，让她先看着，都是关于村里的日常事务的。 没过一会，副主任顾全过来，给了她一大叠材料：“小向啊，这是去年村上的党建工作总结，你看一下，改个今年的版本出来，过两天要交到政府呢。” 向汀一大致翻了下，涉及到数据和具体活动信息的不少：“主任，这些数据和活动我可以找谁要一下吗？” “嗷嗷，都有呢，在资料柜里，做过的活动都有资料，就是没整理，你顺带整理一下归档吧！” 云淡风轻地说完就走了，徒留向汀一在原地。 她叹了口气，倒不是不想干活，只是不想这样被当成冤大头使唤。 得赶紧想个办法了…… 下班以后，大家都陆续回去了，李劲也说今天要回家吃饭，骑着摩托车轰隆隆地走了。 食堂晚饭煮了面条，向汀一嫌屋子里太热，端着碗坐到了院里。 她正嗦着面条，余光看见有个人走了进来。使了很大劲终于把一大筷子面嗦到嘴里，抬头一看，是昨天那个少年。 李劲叫他小白，他还是穿着件黑色的短袖，估计是昨天的那件。 向汀一终于能看清他的长相，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很是健康，五官也非常的清晰，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被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一些。 但向汀一还是感觉他的眼睛长得好好看，眼尾上翘带着笑意，眼神里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开心。 向汀一看着他，他也一直看着她…… 第4章 字写得还不错 直到她醒过神来：“你好，你找谁？” “我找书记交表。” “嗷嗷，我是书记的助理，我叫向汀一，你把表格给我就行。” 他伸手把手上那张纸递给她：“谢谢。” 他转身就要走，向汀一很想留住他：“喂，你吃饭了吗。” “我叫顾白。”他转过身来，解释自己不叫喂。 “嗷嗷，顾白，那个，你吃饭了没？”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都不认识就问人家吃饭没。”向汀一心想。 那人站在原地，她只好尴尬的给自己找补：“那个食堂面条好像煮多了，我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谢谢。” 他还是很有礼貌，语气还是像昨天一样没有起伏，说完又转身走了。 向汀一实在没有脸再叫住他了，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他果然跟昨天的影子一样瘦，短袖感觉都是空荡荡的，像没有支撑的骨架一样。 她又端着碗回到了办公室，仔细地看了看那份表格。 申请人：顾仕周，男，43岁，职业无； 家庭成员：妻子，林清，40岁，职业农民； 儿子，顾白，18岁，职业学生。 申请原因：本人患有残疾，无劳动力，家庭收入微薄。 表格有些地方已经有些皱巴巴的了，但是不影响上面的字看起来非常的整齐且好看，字迹也不显得秀气，一看就是男生写的字。 顾白，字写的还不错。 …… 向汀一大概花了一周的时间，全面地看了一遍渡风村三年以来的各种文件和材料。 眼花缭乱之余也不禁感叹，原来人家说基层难混是真的，事情又多又杂，人还这么少，这估计得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了。 还没等她在内心腹诽完，李劲就叫她了。 “汀一，你待会跟我还有顾哥跑一趟，我们去了解下大家买医保的情况。” 副主任顾全是本地农民出身的，他是被大家推举上来的，对村里的各家各户的情况也十分了解。 “好的李哥，我们是去动员大家买医保吗？” “是的，村子里从没人有买保险的意识，总觉得一年三百五十块钱交了是打水漂，都没想过生病了，花大钱的时候怎么办。”李劲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开个村民大会呢，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来说，效率更高些。”向汀一试探性地提出意见。 顾全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开口：“小向你是不了解情况啊，每次说开村民大会，根本没几个人来。不是这家要喂猪，就是那家要放牛。” “那我们这么去宣传，有用吗？” “有没有用也得去啊，镇上下了指标的呀！”顾主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向汀一想了想：“现在是暑假，不少读书的孩子在家，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些，我们到时候大人也说下，小孩也说下，有的孩子愿意劝自己爸妈的，可能会有点用。” 顾全不以为然，但李劲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向汀一立马行动起来，搜集了许多医保的政策科普、办理流程还有具体的好处。 她知道要想农民们愿意掏钱的话，最能打动他们的就是直接可见的利益。 她结合网上的一些案例做了个简易的宣传册，她大学的时候在学生会宣传部当过部长，常用的设计软件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不一会，一大叠设计精美、主题突出的宣传册哗啦啦地打印出来，李劲拿起来看了看，语气惊喜：“小向你这做图的功夫可以啊，比之前我们找镇上的广告公司做的好看多了。”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凑过来看看，半真心半勉强地夸了几句。 提着大包大包的文件，向汀一和李劲、顾全一起出了门。 下午的时间好多家里都没人，七八月并不是农忙的时节，男人们通常会去镇上的工地打工，女人们也会相应的找些零活做做。 敲了两三家都没人，后来又碰见两家只有孩子和老人在家的，李劲让向汀一去跟小朋友们沟通一下，说是年纪相仿。 她对着自己做的宣传册，用着她认为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把现有的政策和好处都讲了一遍。 好在孩子们都听得挺认真的，也答应会给自己的父母宣传，她才放心离去。 两位领导已经分头行头去各家各户游说了，她也开始自己独立寻找一些开着的门户。 日暮西山的方向，向汀一看到村子最边缘的一座房子。 白天看到这个破旧的老房子，比上次晚上见到的时候更显颓靡。 她犹豫了下，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半点声音，她下意识以为没人，一推开门跟里面的人四目相对，才意识到自己没敲门就进来了，实在太不礼貌。 “不好意思，我忘记敲门了。” 屋里的男人侧身对着她，面前摆着一碟花生米和酒，正面对着她的女人从手里的针线活里抬起头。 “你找谁？”女人温柔地发问。 “我是新来的村支书助理，我叫向汀一，你们好。” “你们有没有购买医保的打算呀，一年三百五十块，生病住院的话，能覆盖百分之八十的花费。” 她向前走了两步，把宣传单放到了桌上。 “买个屁，你是咒老子得病呢？”男人直接将东西撇到了地上。 向汀一噎了一下，连忙解释。 “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的，有医保的话，一旦住院，大部分的开销都能报销。” 面前这男人却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呵，说的这么好，买一个你们能抽多少钱啊？” 男人一脸轻蔑地看着她。 向汀一气急：“我是村干部，我们是讲纪律的！你们如果要买，也是你们自己去当地信用社缴纳，我们半点不会沾手的。” 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男人索性不想理她：“滚吧滚吧，不买！” 被这男人的态度气到，向汀一还想争辩些什么，那女人却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到了门外。 “姑娘，不好意思，我男人喝了酒，不太清醒了，别跟他介意哈。” “没事阿姨，那这个，您要不再看看。”她又抽出一份宣传单递给女人。 “不用了哈，我们不买这个。”她轻轻地推回了向汀一的手，转身进了屋。 挫败感油然而生，在男的那儿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没想到这位阿姨这么温柔也还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她只好转身寻找下一家，刚刚踏出院门口，就看见一身黑色短袖的顾白推着自行车回来。 顾白显然也认出来她，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有事吗？” 她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原来他这么高，自己165也不过只能到他的肩膀，短袖下面的胳膊非常细，能清晰地看见凸起的血管。 忽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第6章 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看见向汀一垂头丧气的样子，李劲耐下心来。 “汀一呀，其实这也就是组织部为什么要让你们这些选调生下村历练的原因吧。 你们都有高学历，学习能力也都很强，但是你们对基层的实际状况并不了解。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能以后你们到了重要的工作岗位上的时候，就应该有宏观的看问题的能力，基层的情况是必须考虑进去的。” 她点了点头，这些话以前在面试的时候背过许多，却远没有实际工作中体会更加深刻。 “你刚来，很多问题都不懂，这是很正常的。村上有人对你态度不好，我也知道，但是我没干预，因为我觉得这是你要学会的第一课，如何融入这里，或者说，你想不想融入？” 李劲很欣慰，这个小姑娘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虽然改正起来不是一朝一夕，但她的态度，却能被全村人看在眼里。 “想不想融入？”李劲的话，在向汀一的心里回荡了很久。 驻村，对于她来说，只是必须要完成的职业生涯的一个流程。 在以前的单位里，她只需要干好领导给自己分配的工作。但到了渡风村，只干好领导分配的工作似乎是远远不够的。 她不希望一直努力维持着这里的现状，她和李劲，以及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这里能变得更好……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份，向汀一跟父母视频的时候，他们几乎快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了。 经过渡风村太阳的洗礼，向汀一整个人从头到脚黑了六七度，把向妈看的又气又心疼，暗戳戳地锤着旁边的向振华。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跟着李劲全村上下到处跑，除了必须要在办公室里完成的工作，她都到处去调研。 时而帮村东头的大爷做做饭，时而又帮哪位大妈喂喂猪。 以前从来没做过的农活，也逐渐在她的手上变得熟悉起来。 村子不大，各家各户的情况更是在言谈之间就了解得清清楚楚，她感觉自己略微有一点接上渡风村的地气了。 偶尔也有人调笑她：“能不能吃惯这里的饭？喝惯这里的水。” 她只笑笑不说话，时间会证明一切…… 周六村委会空了下来，向汀一接到快递的电话，让她去镇上取快递，她很奇怪，村子里没有快递点，取快递要跑很远，她再没网购过东西。 打电话问了一下，原来是妈妈给她寄的防晒霜防晒衫和帽子之类的。 她去村子里借了个电瓶车，这有这种小型的她勉强能驾驭，顺带问了下还有哪些家里要取快递，一块儿带回来。 一路颠簸到了镇上的邮局，向汀一很豪迈地说把渡风村的快递都给她吧，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蛇皮袋。 大大小小的快递盒把袋子都装的差不多了，还好都不算太重。 正准备走的时候，邮递员又拿出一个文件：“哎，小姑娘，这个也是你们村的，你一块带上吧。” 向汀一接过来一看，是一封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收件人是顾白。 她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这是县城里最好的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她把书包里自己的快递掏出来扔进了蛇皮袋，小心翼翼地把顾白的通知书放了进去。 向汀一又风风火火地载着两大箱快递回到了村里，她打算先去把通知书送到顾白家，估计那小孩终于能笑一笑了，他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一点少年气都没有。 又一次熟门熟路地来到顾白家，院子里的大门虚掩着，她走到堂屋门口轻轻地敲了下门。 里面传来男人迷糊的声音：“谁啊？” 她推开门，顾白的爸爸还是坐在上次的位置喝酒，他妈妈不在。 向汀一看到这男人就有点心虚，轻轻地问了句：你好，我找顾白，他在家吗？ “跟他妈做活路去了，找他干啥。”男人胡子拉碴一脸酒气，也不知道意识还清醒不。 向汀一把通知书拿出来递给他：“这是顾白的录取通知书，麻烦您转交他一下。” 男人连头都没抬，直接就把向汀一手上的文件拨到了地上：“什么鬼通知书，别打扰老子喝酒。” 向汀一感觉一股火涌上了心头，她小跑两步去把地上的通知书捡了起来，气愤地喊道：“你干什么啊？这是你儿子的录取通知书！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有个屁用，滚滚滚！”男人的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 看他意识不清的样子，向汀一再生气也不敢与他多争执，拿着通知书转身出了门。 她本想直接去找顾白的，但眼见天色不早了。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地在哪儿，只好先把其他的快递都给人家送去。 回到村委会，看见办公室的灯亮着，是李劲回来加班了。 “劲哥，你咋来了？” “明天镇上要开个会，我回来准备点材料，你去哪儿啦，一下午都没看见你。” “唉，别提了，我去镇上取快递了，看见顾白的录取通知书，就给他带回来了，没想到刚才去他家被他爸给赶出来了。” 向汀一说着把邮件递给了李劲。 李劲拿着邮件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一脸欣喜：“咱村里可有三四年没人考上过一中了。” 向汀一奔波了一下午，终于能得到机会喝口水了，她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不清不楚地说：“那他爸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我都跟他说了是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撵我走。” 李劲听到这话神色又暗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他爸会不会让他去上高中，估计挺悬的。” “是因为钱吗？” “那还能因为啥，读书就要花钱，没办法。” “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啊，这十几岁的孩子不让他念书干啥去啊。我明天就把通知书送他们家去。” 向汀一的想法很简单，哪家父母不盼着孩子好好读书呢。 “明天我开完会回来跟你一块去吧，你去估计不太好说，我去做一做他爸的工作，这么好的苗子不读书可惜了。” 第7章 我不想读书了 远远地看见顾白家炊烟袅袅，应该是有人在的。 向汀一敲门，是顾白来开的，他身上系了个破破烂烂的围裙，应该是在做饭。 “恭喜你呀，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哦！”向汀一笑得灿烂，把手里的邮件递给他。 少年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他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但平时都低垂着眼角，看起来毫无生气，突然一下眼角上扬，向汀一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欣喜。 “小白，你爸妈在吗？”李劲问道。 听到这话，男生的表情又暗沉了下来，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爸在，我妈出去了，你们坐一下，我去叫他。” 顾仕周穿了个背心，耷拉着拖鞋从里屋出来，缺了一只胳膊使他看起来重心有点偏移。 顾白把通知书放到了那台老电视上面，就继续做饭去了。 农村的房子也不讲究什么客厅厨房，只隔了一道没有门的门框，向汀一看见他在熟练地烧火炒菜。 “老顾，我们今天过来是恭喜你的呀，顾白这孩子可太争气了，考上了一中啊，我们村好几年没有读书这么攒劲的娃了。” 顾仕周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向汀一来的时候说过这事。“咋滴，考上高中村里能给奖钱？”男人一脸不屑，丝毫没有为儿子高兴的情绪。 李劲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依然和善地说：“还有大半个月就要开学了，我们就是来看看孩子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开个屁的学，帮助？你们供他上学差不多！” “顾叔叔，高中的学费也不贵，贫困家庭还可以申请补助，您不用担心。”向汀一也耐心地解释。 顾仕周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不贵，你们城里人当然觉得不贵，吃饭住宿不要钱吗？老子哪来那么多的钱供他读书。” “不能这么想啊老顾，再穷不能穷教育啊，顾白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以后出来挣的就是高工资，你们家里就不愁了啊！”李劲说道。 “还上大学？老子卖血供他吗？你们就别特么多管闲事了，过几天他舅就带他去工地打工了，上个屁的学，不如挣钱实在。” 向汀一听到这话简直要气炸了：“怎么会有你这种爹啊，自己孩子成绩那么好不让上学，还让人家去工地，你自己咋不去呢？” 这句话瞬间戳到了顾爸的痛处，“砰”地一声，他把茶杯摔的粉碎，碎片就在向汀一脚下炸开，小腿上的血痕冒了出来。 李劲也冒火了：“你干什么？你还想打人吗？” “你他妈算哪根葱到老子家里来嚣张，别以为你是个女的老子就不敢动手。”顾仕周径直向着向汀一喊道。 她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泼皮无赖四个字，她没管腿上的伤口，站起来踩着碎瓷片，又朝顾仕周的方向走了一步。 “你有种动我一下试试。”女孩冷静开口，眼睛却狠狠地瞪住眼前的男人，没有丝毫惧意。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乖顺的女孩子竟然用这么凶狠的眼神瞪着他，顾仕周也愣了一下。 “你们别吵了，我不想读书了……” 向汀一猛地回头看下站在门框下的少年。 她有些难以置信，他看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明明那么开心，为什么又要说不想读书？ 向汀一坚信他心中一定有别的隐情，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劲就出了声。 “小白，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妈一个人干活，但你不能只读个初中就算了呀，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年代了，没有文化是不行的啊！”他的语气非常真诚，一字一句地说道。 顾爸倒是不再开腔，可能觉得反正他儿子也说了不去念书，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小白，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钱的事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不要放弃自己的前途。” 李劲言辞恳切，说完便拉着向汀一出了门。 出来以后，二人都沉默了很久，向汀一在想自己是不是又犯了跟上次一样的错误，非要把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强加给别人。 可是她看的分明，那一秒男生张扬的神色。 半晌，终于开口：“劲哥，真的是我们多管闲事吗？” “汀一，你也觉得读书对他来说是更好的选择吗？” “以前我觉得读书对于每个孩子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样轻易得来的机会似乎很多人都不会珍惜，也包括我自己。 中学时代念书都是被父母逼着的，可是进大学以后，我觉得那是个超级快乐的天堂。 在那里我可以学文化、明事理、交好友、发展个性，可以自由地成为任何我想成为的人。 可能是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如果顾白他不能体验的话，我觉得会很遗憾。” “是啊，我们都知道外面的世界更大，这村里的哪个孩子又何尝不好奇不向往呢。” “就说顾白吧，他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也还可以，那时候他爸还不是这样的。”李劲的语气里，听得出来浓烈的惋惜。 “后来他爸出了事，那时候，他读三年级吧我记得，就辍学了，灶台高的孩子，天天下地干活。 看着人家家孩子去上学，也眼馋，就问他妈，妈，我啥时候能回学校去呀？我们班同学都升四年级了。 他一问，他妈就哭，后来耽搁了两年，眼见孩子越来越大，他妈在村里、娘家到处借钱，才又让他回了学校。 李劲从包里掏出烟来点燃，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避开向汀一抽烟。 “所以啊汀一，我们没有多管闲事，我们是村干部。我们管的本身就是每家每户的闲事。 读书或者挣钱，对于村里人来讲都是大事，他们如果有问题，我们要去了解，要去帮助，这是我们的责任。” 向汀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听着李劲絮絮叨叨的言语，她感觉到心里一阵揪紧。 那个稚嫩的想要回到学校和小伙伴一起上学的小孩，是经历了多少，才成长为如今这样清瘦而又阴郁的模样呢？ 第8章 呆惯了，这里也挺好 回到村委会，向汀一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回办公室查阅资料。 不管顾仕周态度如何，她知道他们家最担心的就是经济问题。 翻了好多资料，可以确定能申请下来的就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家庭，孩子上公立高中可以免学费，每年2000元生活补助。 可是这远远不够，顾白的父亲本就不仅仅只是不想出学费，更重要的是他想顾白出去挣钱，好贴补家里。 李劲推开门，手里端了个饭盒：“食堂都没啥饭了，随便打了点，你凑合吃。” 向汀一赶紧从文件堆里抬头，站起来接过饭盒，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请教 “劲哥，翻了半天我就找了个贫困户的补贴，你对政策更熟悉些，你知道还有啥吗？” “我们县里没有单独的教育补贴政策，财政太吃紧，基本都是沿用省市两级必要的政策，据我了解，顾白能符合条件的应该只有贫困户这一个了。” 向汀一嚼着嘴里的饭，突然有点食髓知味了，她犹豫了下才开口：“劲哥，咱们村上？” 李劲摇了摇头：“你知道吗汀一，我和顾主任还有其他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干部，已经四个多月没发工资了。” 他的头耷拉着，显得有些丧气。 “而且村里前几年有读高中的孩子，村里也没有资助过，都是父母咬碎了牙自己花钱送去的，如果现在单单给顾白开小灶，村里人那也说不过去的。” “对不起劲哥，是我没考虑清楚。”手里的饭盒堪堪在手上捧着，却是再也吃不下去。 看着对面姑娘一脸愧疚的模样：“没事的汀一，我会跟你一起想办法的，回头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下红十字会或者其他的。” “不是劲哥，我没接触过财务方面的事，我不知道大家都过的这么恼火，对不起。” 她有些恨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这里的每一个人，生活都过得很苦。 原来这些每天在村委会忙忙碌碌的叔叔伯伯们，也连自己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保障不了。 “你才来多久啊，而且你档案都在原单位，工资啥的都是跟着市上走，不知道很正常的嘛。”李劲宽慰她。 向汀一沉默了一会，想要试着从这种无能为力的情绪中走出来。 她试着问道：“劲哥，你来渡风村多久了？” “五六年了吧。” “你为什么没有调出去呢？以你的能力，去条件更好的地方都不是什么难事啊。” 向汀一早看过李劲的资料，他的家乡在发达的沿海城市，还是十年的重点大学大学生。 “是我自己不想走，呆惯了，这里也挺好的。” 李劲故作轻松的语气，只说了一句听起来如此任性的话。 见他不想说，向汀一也没再追问。 “劲哥，我会跟你一起的。” 两人都没把话说透，但向汀一知道，李劲已经扎根在这个村里了，这里不变好，他是不会走的。 李劲也是从这一刻，真正地相信了向汀一，她着急的焦虑的担忧的心情，他都看在眼里。 下午向汀一把心收回来，先干完自己手上的工作，她知道无论多想帮助别人，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内。 “不能太冲动”，她告诉自己。 晚饭时李劲告诉她，红十字会倾向于资助因严重疾病或者突发自然灾害造成的家庭困难，其他慈善机构也不太愿意资助已成年的身体健全的少年。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其实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太阳落山后，向汀一忙完一天的工作，终于得了点空，她顺着村里唯一一条河溜达着，让流水冲掉夏日的闷热和周身的烦闷。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路上也能碰到三三两两的人，有的小孩在河边乘凉玩耍，也有的妇女忙完一天的活背着背箩去河边洗衣服。 偶尔遇见认识的人，也会亲切地喊一句小向！ 随意攀谈之间，似乎大家也在贫穷的生活中努力把日子往好里过。 她一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回想着自己过去22年的生活，跟村里的小孩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远远地看到有块农田里还有两个人影在劳作，她晃悠过去想看看这家人怎么这么晚还在干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走近了却先看到顾白的母亲。 向汀一只见过她一面，却对这女人印象很深刻，她说话的语调实在是太温柔。 不像西南地区女人那般泼辣，听起来倒像是江南地区的语调，平静而舒服。 再往远处看一下，还有个人拿着锄头在挖地，佝偻着背，前面衣服空荡荡的一块。 这么瘦，应该是顾白没错了。向汀一心想。 “阿姨，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干活啊？需要帮忙吗？” 女人抬起头来，模模糊糊地看见面前的女孩，看了好大一会才发现是之前来过她家的女孩。 “白天都有事，而且晚上比较凉快，就出来干一点。” 向汀一从田埂上跳下去，走到顾母的身边：“那我帮你们吧，弄完你们好早点回去休息。” “别别别，那怎么好意思，你哪里能做这些。”顾妈妈急的不行，赶忙推辞。 谁料眼前这姑娘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伸手就要去拿顾妈妈手上的水桶。 “这太重了，你拎不动的，你别待会把腰再闪了。” 顾白早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人争执。 这个姐姐还真是热心肠，他心想。 最终顾妈妈也没拗得过向汀一，给了她一大包种子：“姑娘，你要是愿意就帮我们洒点萝卜种子吧。 前面我儿子在挖坑，他挖一个你就撒进去就行了，一个坑里面两三粒就行。” 向汀一于是屁颠屁颠地拎着袋子跑到顾白后面去了。 顾白指了指她手上的袋子：“你会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要不我来挖地你来播种？” “不用了，锄头太重了。”顾白继续趴下腰干活。 余光里瞥到向汀一跟在他后面认认真真的洒种子，还特意用手把他没勾起来的土拨开，尽量把种子埋深一点。 “你以前没做过这些吧。”顾白没忍住又轻声问了句。 “做过啊，我前段时间还帮村口三娃他们家收油菜来着呢，现在好多活我都会干了。”向汀一语气中有点小骄傲。 “我是说来村里以前。” “那确实没做过，但我还在学习中嘛，你多教教我也行。” 在顾白的想象中，城里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 就连渡风村，也基本是男孩子下地比较多，女生可能更多会在家里做做饭喂喂猪，不用天天在太阳下暴晒。 向汀一刚来的时候肤若凝脂、洁白细嫩，这两个月好像也晒黑了不少。 顾白默默在心里给面前的人打上了能吃苦的标签。 第9章 是怜悯还是同情？ 顾白不再说话，默默埋着头在地里耕耘，向汀一则干脆一直蹲着，顾白挖一个坑她就往前挪两步，看起来比萝卜种子更像萝卜。 天色渐晚，蝉鸣声逐渐放肆起来，再听不见村里的声音。 向汀一终是憋不住了，开口询问：“顾白，你那天为什么要那样子说。” 他知道她说的哪天，也仍然记得那天她难以置信甚至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愤怒，他们好像才认识没多久，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读了，读书太枯燥了。” 向汀一蹭地一下站起来，站到他面前：“顾白，你在骗人。” 她盯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抛下这几个字。 黑夜之中，她的眼神却好似比月光更明亮、纯挚，让人不敢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撒谎。 顾白败下阵来，挪开了跟她对视的眼神，不敢反驳。 “顾白，人都说，这世上最掩盖不住的情感，就是热烈的爱慕与渴望， “你不要再骗我了。” “我没骗你，真不想读。” “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 向汀一转身，斩钉截铁地抛出这句话。 顾白还没来得及提问，她就背对着他说道：“我知道你觉得很莫名其妙，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但是我来渡风村本来就是负责扶贫工作的，村子里的每一个贫困户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帮助。” 向汀一想一口气说完，不给顾白犹豫的机会。 “我已经查过了，贫困家庭上公立高中可以免学费，每年有两千块的生活补助。 “我也知道这远远不够，比不上你出去打工挣的钱，我还会继续联系可以资助困难学生的慈善机构。 即便到最后我真的找不到外面的机构，我个人也可以资助你到高中毕业。” “你资助我？”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我的收入是按照市上的水平来了，比村里的干部要高很多。 而且我在村里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所以我挣的钱养一个你，完全足够了。” “你说村里所有的贫困户你都会帮助，那你自己资助我，是不是村里其他上学的孩子，你都会资助？” 没想到顾白一张口就堵住了向汀一一肚子的打算，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我可能暂时没那么多钱。” 刚才的豪言壮语才持续了不到三分钟，气势就弱了下来：“但是我会想其他的办法的，当下还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接受你的资助的。” 顾白似乎不想再与向汀一多谈，侧身绕过她开始挖旁边的地。 “为什么啊？” “你是村里的干部，对村里的人应该一视同仁，不应该对我一个人搞特殊，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他用词太过尖锐，向汀一听着很不舒服。 “我没有怜悯你同情你！”她急切地想阐明自己的立场。 “那你出于什么立场要帮我呢？为人民服务？” 面前的女生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句话。 为人民服务是信念，但不是口号。 她如果每天都把这句话挂在嘴上，以此标榜自己做的事。 似乎也太过膈应了。 所以向汀一不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她既不能说自己是觉得他太可怜了，更不能说自己只是希望他能有受教育的机会。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想帮助他的原因，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圣母。 可是当她看到顾白在没开灯的房子里坐着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少年不应该呆在那样腌臜的环境里。 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想帮帮他…… 向汀一蹲在地里，数着手里的萝卜种子，再说不出话来。 顾白更是沉默，他知道自己说话太过分了，但如果他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眼前这个热心的女孩，又怎么会知难而退呢。 想到她几次在家里和自己爸爸发生的冲突，顾白就心里吃紧。 他出生在那里，一辈子也逃不掉。 但向汀一不一样，她是城里来的漂亮姑娘，她完全可以在这里本本分分地呆两年，就回到城里去。 继续过她体面的生活… 向汀一晚上回到宿舍以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爸，你认识省教育厅的熟人吗？” 向爸爸的神经顿时警觉起来：“干什么？你不会想替你什么朋友家的孩子找关系走后门吧？” 向汀一意识到这样问踩了自己爸爸的红线，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不是要帮别人找关系进学校。” 她把顾白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电话那头听的很认真。 “也不是光为了这一个孩子，村上今年有六个小孩考上高中，大多是都是普高，但家里都很具体，好多父母也是想着反正考重点大学希望不大，就干脆懒得读高中了。” “所以我是想看您这边，认不认识教育厅的熟人，看他们那边有没有再多一些针对我们贫困县的资助政策。 或者，有没有喜欢在教育口做慈善的一些企业家，给我几个联系方式，我自己去谈，保证不违规！也不提您的名字！” 向汀一信誓旦旦地说着，她从小就知道，爸爸的工作虽然是重要岗位，但他从来不让向汀一在父母职业那一栏，写具体的职位。 她上小学的时候，对口的小学不太好，向爸爸也没有动任何要把她转去重点小学的心思，全让她自己在学校里摸爬滚打。 大学毕业后，爸爸也不支持她考公，想叫她留在北京进企业。 后来自己报名了本省的定向选调考试，一直到拟录取名单出来，才敢告诉自己老爸。 这次驻村分配名单出来以后，向妈妈还跟向爸吵了一架，说他心狠，眼见着闺女去了那么远条件那么差的地方，也不知道想想办法。 但向爸还是不为所动。 所以向汀一说完，自己心里也没太有底。 向爸思考了一会，久到向汀一都觉得他要拒绝自己了。 他才谨慎地开口：“帮你牵个线可以，但我不能陪你去，你也不能说是我的女儿，就说是远房亲戚吧。 而且你既然要去跟人家谈事情，就不能只凭着一腔热血，要让人家看到你们村上、镇上实打实的数据和真实情况。”向爸语重心长地说，像在教育自己的下属。 语气虽然严肃，但好歹是答应了，向汀一也顿时轻松了起来。 “知道了爸，我明天就写一份调研报告，还请您帮我参谋参谋哈！” 得到了爸爸的首肯，向汀一突然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第10章 小瞧你了 本来只留了扇台灯，打算打完电话就收拾睡觉了，一下又感觉兴奋了起来，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换了衣服出了门。 她在办公室翻箱倒柜，找出了渡风村近十年教育口的所有材料，逐一地认真阅读。 有的材料她之前也看过，但那时候只是为了了解村上的整体情况。 如今认真地研阅起来，才发现还是有很多缺失。 于是她先简要地列了一份调研报告的框架，对现有的材料进行了大致的梳理，又把缺失部分的清单列了下来，准备天亮以后再去行动。 弄完这些东西，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她关了办公室的灯，走到院子里呼吸了下新鲜的空气。 村子里一片寂静，连月亮公公都已经回家睡觉了，剩下几颗稀疏的星星点缀在天上。 等天一亮，大家又该各归各位，为了看起来并不那么美好的生活而奔波着。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第二天一早，李劲进办公室的时候，以为村委会遭了贼。 所有的资料柜都打开了，办公桌上也七零八落地放着各种文件夹，一片狼藉。 他的第一想法是：向汀一怎么样了？ 赶忙冲到旁边的会议室，一边敲门一边喊着：“小向？小向你在吗？” 向汀一从睡梦中惊醒，一脸懵逼地开了门：“怎么了李哥？出啥事了？” “办公室好像进贼了，东西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我怕你出啥事，先过来看看。” 李劲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你先收拾，我去看看丢啥东西了。” 向汀一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不是，李哥，你误会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办公室是我翻的，我昨晚上想找些资料，后来太晚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不好意思李哥，让你担心了。” 向汀一挠了挠刚睡醒的头发，非常的羞愧。 李劲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出来：“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事就好，乱没事，我去收拾下，你先去吃早饭吧。” 向汀一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去食堂打了两份早饭，和李劲一起蹲在院门口吃着。 “你昨晚弄啥呢？这么着急吗？”李劲问道。 向汀一啃了口馒头，口齿不清地回答。 “那个，劲哥，我找朋友帮我联系了下省教育厅的领导，想申请一下对于咱们这样的极端贫困县的支持政策。” 李劲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谢谢你啊汀一，试试是可以，就是，”李劲有些犹豫。 “没事李哥，你说。”向汀一看出了他的顾虑。 以前李劲不是没有跑过上级单位，但大多数的宏观决策都很难关注到这个遥远的西部边陲小镇。 许多次的无功而返，难免让人心中丧气，他看着眼前的汀一，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天真而充满激情，李劲不想打击她的激情，但又很怕她努力以后会失望、会放弃。 他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汀一啊，我知道你来自市上，肯定能给渡风村带来很多新的机会和资源。 但确实咱们村的现实条件就摆在这里，即使有政策，应用下来也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当时我不是不想叫你去哈，我就是想让你心里有准备，免得到时候难受。” 向汀一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李哥，这次我不一定能成功，但明年还会有中高考的孩子，渡风村的繁衍和成长，是一代一代累积起来的，让我去试试吧。” 李劲放下碗：“哥肯定支持你，你都是为了咱们村里！” 向汀一看见他正经的样子，有些绷不住笑了笑，又把头侧过来一些，像在说悄悄话。 “还有一个小道消息悄悄告诉你，我还找人联系了一批喜欢在教育口做慈善的企业家，政策虽然落地很慢，但转钱可是很快的哟。”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李劲的眼里全是震惊，向汀一也才毕业一年多时间，就能撬动这么多人脉。 不管是她自己的努力，还是别人的帮助，都让人有些惊讶。 看来之前村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都有些偏了方向了，或许人家就是特意来这条件差的地方，才更能做出成绩呢！ 李劲忍不住说了一句：“汀一，我还是小瞧你了。” 向汀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是的李哥，本来我也不想的，但我的能力确实太薄弱了。眼见着顾白他们几个就要开学了，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谢谢你汀一。”李劲点了点头，在心底暗暗地盘算起来。 后面的这两天，向汀一骑着电驴在村里风驰电掣。 她把村里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近十年的入学、升学、辍学等各类数据全部都收集到了，也实地找各个学校的校长、老师和学生都聊了聊，了解了他们的看法和建议。 眼见着自己的调研报告内容越来越多，她却感觉有些分不清重点了，于是又打着李劲的名义去了趟镇上。 把全镇所有的学校这几年的财务状况都摸底了一遍，做出了横向和纵向的分析，列出了渡风村的优势和劣势，最后再委婉地提出自己的需求和建议。 才算心满意足地收了尾。 她感觉这是自己上班两年以来写过最脚踏实地的一份材料，怪不得伟人说调查研究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 相较于坐在办公室里东拼西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够写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向汀一把稿子发给李劲，他改了改建议的部分，提的更加实在也更加接地气了。 直到两个人都满意以后，向汀一才敢发给自家老爸。 从白天等到晚上，向爸才高冷地回了一句：“不错，周末记得回家。” 向汀一激动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被肯定的情绪在胸腔不断膨胀，让人有些飘飘然了。 打算先定一下周末回省城的汽车票，又突然想起来李劲还没给自己回话。 第11章 高中物理书 向汀一很希望李劲和她一起去，毕竟她从来没有过独自去做汇报或者谈项目的经验。 她又厚着脸皮给李劲发了个微信，过了一会，电话打了过来。 “汀一，周末我和你一起去吧。” “真的吗劲哥？” “嗯，你一个人去我也有点不放心，另外你不用定票了，顾白妈妈生病了，要去省城的医院做个检查，到时候我借个车，人多开车划算些。” 向汀一心里一惊：“什么病？严重吗？” “还不清楚呢，县里的医院说是做不了穿刺活检，让去省城看看再说。” 挂了电话向汀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心里一边想着“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吧”，一边又忍不住担心，最后还是起来穿了衣服。 村里的小卖部这时候应该早都关了门，向汀一从床底下提出两箱妈妈买的牛奶，朝着顾白家的方向走去了。 村里白天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没完全干，向汀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来，鞋子已经完全遭殃了，裤腿上也溅了不少泥点子。 顾白一开门，就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她却好似毫不在意，甩了甩鞋上的泥巴，就往屋里走。 屋里照样还是没有灯，只有一只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向汀一把牛奶放到角落的地上，尽量让自己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 顾白去把远处的蜡烛拿了过来，放在桌上，给向汀一倒了杯水，请她坐下。 “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顾白说话像个老大人一样，死气沉沉。 被他一问，向汀一倒是有点犹豫了。 “那个，我听说你妈妈，那个，你妈妈还好吗？” 顾白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神色，只平静地回答。 “还不知道，等去检查以后再看吧。” 见他没详细说，向汀一也不好一直追问，只能唠些家常。 “你一个人在家吗？你爸妈呢？” “医生说让我妈先住院观察，我爸在那边陪床。” 向汀一有点疑惑，就顾仕周那暴躁脾气，还能照顾好人？ 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爸爸，会照顾人不？” “还好，我妈现在还能自由活动，偶尔搭把手就行。” 顾白问一句答一句，向汀一也尴尬得坚持不下去，打算起身告别。 “那就没啥事，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晚上把门锁好。” 顾白却叫住了她：“等等。” 她转头，看见顾白走到房间侧面，把那两箱牛奶提了起来。 “这个你拿回去吧，我们不能收你的东西，不太好。” 顾白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客气一些，他知道向汀一是一番好心来看他妈妈，不想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木头。 第一次听见他如此语调的说话，倒是把向汀一逗笑了。 她咧着嘴看着面前的男生：“有啥不能收的，村里走个人户啥的，拿箱奶不是很正常嘛。” 顾白还是执意给她拎过来，两个人推搡之间，碰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向汀一连忙蹲下身去捡，顾白也吓了一跳，但奈何手上有东西，伸手比向汀一慢了些。 他还来不及制止，向汀一就已经念出了封面：“物理。” 屋里灯光昏暗，她多花了两秒，才看见副标题的字：高一上册。 顾白想伸手拿回去，她却后撤了一步，躲过了他的手。 她翻了几页，这个课本已经很久了，原主人看起来并不爱惜，上面做的笔记基本都是鬼画符，书脚也卷得不行。 但是偶有几行很公整的字，不合群地夹在中间。 那是顾白的字，她在表格上见过。 向汀一本想张口说些什么，但看见男生有些尴尬的表情，便又把话收了回去。 她不想戳穿他藏起来的小心思，也不想在没确定之前给他希望。 她掸了掸书上蹭到的灰尘，两只手一起，把书还给了顾白。 “我先走啦。”她踮起脚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像掸掉书上的灰尘一样，轻轻地拂了一下，他那颗有些蒙尘的心。 向汀一走出顾家的院子，顾白再没拎着牛奶追上来。 “他可能是藏书去了。”向汀一狡黠地想，但又有点开心。 她可以确定的是，她在做的事，不是一厢情愿，也不是徒劳无功。 周五傍晚，向汀一早早地买好了一些饮料和水果，又拿了个保温杯装了些热水，把自己的文件都整整齐齐地装到书包里，和李劲一起去医院接上了顾白和他妈妈。 顾妈妈晕车，坐在了副驾驶，顾白和向汀一坐在后座。 在医院呆了几天，顾妈妈脸色并不太好，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书记，小向，麻烦你们了哈，还送我们去省城。” “清姐你客气啥，不麻烦，我们本来也要去省上办事，顺路的。”李劲宽慰她。 “你们周末怎么还要去办事，开会吗？”林清顺口问道。 怕李劲直接说了出来，向汀一抢先开了口：“有个培训会议，镇上选派了我们去参加一下。” 李劲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有戳穿。 撒了一个小谎，向汀一还是小小地心虚了一下，靠在座位上舒了一口气，用余光瞥了一下顾白，看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结果发现顾白一直看着窗外，好似根本没在听他们的对话似的。 向汀一摇了摇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毕竟一般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每天不是耍手机就是耍朋友。 他偏偏两者都不爱，就喜欢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他越是这样，向汀一就越想逗他，一会给他递个橘子，一会给他拿包薯片，就是不让他清净。 顾白一开始都冷漠地拒绝：“谢谢，我不吃。” 但向汀一偏要举着不放手，还缠着他一直叫他吃，林清也在旁边帮腔，喊顾白不要拒绝人家的好意。 顾白没办法，只好接过向汀一手里的吃的。 开了一个头，接下来就源源不断了，饮料水果零食，顾白全都一个一个塞进了嘴里。 他很怀疑向汀一是不是在整他，但看一看包装袋，几乎都是他平时在超市从不会买的。 虽然她有钱，应该不至于要拿这来整我。顾白琢磨着，逐渐欣然地接受了。 第12章 阿姨不想治了 一路上李劲专心地开着车，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林清和向汀一在聊天，顾白偶尔在他妈妈的询问下说几句，也不算太孤僻。 到蓉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李劲本想在医院附近找个宾馆住下，但向汀一却给他指了个小区的地址。 “汀一，这是你家？” “不是劲哥，这是我舅舅家闲置的房子，他们在外地，我跟他说好了，这几天我们就住这边去。” 其实这是毕业以后，父母给向汀一买的一套单身公寓，房子不大只有两居室，但胜在地段好，离市政府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去医院商场什么的都很方便。 她没好意思告诉大家这是自己的房子，怕他们心里有负担。 “不好不好，我带着顾白和清姐，在宾馆住下就行，不好给你们添麻烦。” 顾母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住到别人家里去，但向汀一强烈坚持，抱着她们的包就不撒手。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姑娘是想给大家节约一点住宿钱，毕竟李劲手里也没多宽裕，他们自己来对上争取，没有走县里和镇上过，是没办法报销的。 而林清和顾白两母子就更不必说了，手里揣着的都是看病救命的钱，一分也舍不得乱花。 几番衡量之下，便也接受了向汀一的好意。 小姑娘心里也美滋滋的，她昨天就让妈妈过来帮忙打扫过，基本的生活用品和食材都买了一些。 让大家来家里住，怎么也比宾馆要舒服的。 指挥着李劲把车停到地下车库，从负一楼坐电梯直接上楼，顾白一路上好奇地看着小区里的各种设施，忍住了没去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向汀一热情地招呼大家进屋，从鞋柜里拿出几双新的拖鞋，又把大家的包依次放到柜子里。 看她这熟悉程度，对面三人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她说的亲戚家的房子。 向汀一转过身来发现大家都看着她：“怎么了？快进来休息呀！” 还是李劲问的：“汀一，这真是你亲戚的房子吗？你这也太熟悉了。” “害，我说啥呢，这离市政府近，我一般中午就过来午休，或者有时候加班嫌回家太麻烦，就直接过来住了。” 她这样一解释就完全合理了，大家开始进屋收拾东西。 向汀一看下下冰箱，有妈妈买过来的一些饺子和面条，新鲜蔬菜和鸡蛋也都有，她和顾白倒是吃了一路零食，但林清和李劲还饿着呢。 她赶忙打火烧水，三两下煮了几碗酸汤饺子出来，端到桌上喊大家吃饭。 李劲和林清才刚放下包收拾了下床铺，出来一看向汀一把饭都做好了，都吃了一惊。 “这么晚还麻烦你煮饭，实在不好意思哈小向，我们本来都不饿呢。” “不麻烦呀阿姨，有天然气，东西都是现成的。” 一尝向汀一的饺子，李劲的眼睛都亮了：“没想到呀汀一，你做饭这么好吃！” 林清也跟着夸她，向汀一又把头转向顾白。 男生只好把头从碗里抬起来，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真的好吃，厉害。” 几个人都被顾白的表情逗笑了，向汀一本来肚子饱了，但听见顾白的话又想再吃几个，最后把自己吃的撑得不行。 吃完饭几个人都抢着洗碗，最后还是李劲胜出了。 趁着这会功夫，向汀一把顾白拉了过来，从卧室到客厅再到电视，把所有电器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都给他讲了一遍。 从前面下车之后，向汀一就注意到顾白一直在端详电梯，但没有伸手去按。 她想到，这可能是顾白第一次进城，像电梯、热水器这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前在他的生活中可能基本没有出现过。 就连去医院看病的流程，也和镇上的医院完全不一样，他明天去了肯定是一脸懵。 他闷着个性子肯定是不会问的，所以她拉着他的手一一地示范讲解了一遍。 她语气非常温和，完全没有一点不耐烦，顾白也跟在后面默默地记着。 他想，如果换个同龄人来跟他说这些东西，他可能会觉得有点难堪和尴尬。 但还好是向汀一，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她就从没有过嘲笑和看不起。 她来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却能尽最大努力为他们设身处地。 “谢谢你。”背后的少年闷头闷脑地来了一句。 向汀一本来还在说话，突然被打断，有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你说啥？谢啥啊？” 顾白不理她了。 她把顾白的手机拿过去，是一个屏幕都摔碎了的手机，不知道是被谁淘汰下来的。 她存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又扫上了自己的微信，才放心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向汀一拉着林清一起简单洗漱了下，就上床了。 两个房间，自然只能她和林清一起睡，李劲和顾白一起睡。 林清怕年轻小姑娘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整个身体都靠在床边上，被子也只盖了一脚。 向汀一也很快察觉到了：阿姨，你睡过来点，别一会掉下去了，这床有这么大呢，不用担心挤到我。” 林清心里暖暖的，刚才向汀一和顾白在外面说话，她都听到了。 “汀一，这次真的麻烦你了，小白也是第一次进城，很多事情都不懂，多亏有你和书记帮衬着。” “阿姨，你别这么客气，都是小事情，我比顾白大些，我把他当弟弟，而且顾白可聪明了，一说就懂，记性也好。”向汀一语调十分洒脱。 听见别人夸自家儿子，林清心中又骄傲又酸涩。 如果不是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顾白可能也会像向汀一一样，阳光开朗，热情善良。 “唉，你们都是好孩子，小白也是好孩子，只是委屈了他。” 听见女人声音中的哽咽，向汀一的情绪也低了几度，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汀一，阿姨想拜托你个事。” “阿姨你说。” “如果哈，我是说如果，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不乐观，你和书记一起，帮忙劝劝小白和他爸，不治了。 我想让他去上学，我们都知道，上学是他唯一的出路。 钱的事阿姨会去想办法，就是小白这边，还想麻烦你多开导开导他。 你们年纪差不多，你读书多，又见过大世面，你说的话小白能听进去。” 女人说到后面，声音就逐渐哽咽了，向汀一连忙起身去抽纸。 她想到前几次和顾白的对话，想和林清说，其实自己的话他也不一定听。 但看见面前的女人如此伤心，她也不想再说些雪上加霜的话，只好答应下来。 第13章 狠狠下了功夫 夜深人静，屋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向汀一听着林清淡淡的呼吸声，却睡不着了。 原本对于明天的汇报还是有点紧张的，现在听了林清的嘱托，心中就更加忐忑了。 突然感觉顾白未来的方向好像寄托在她的身上，如果失败了，对于她来说或许只是情感上的失望。 但对于顾白来说，就是另一种结局的人生了。 “我真的能肩负得起吗？”她忍不住问自己。 第二天六点多，林清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向汀一失眠到三点多，临近天亮反倒是睡熟了，林清和顾白出门她是一点不知道。 一直到八点多李劲把她叫醒，两人才收拾了直奔省政府而去。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负责基础教育的处长，对方很有耐心，详细地听了向汀一的汇报，李劲也作了一些补充。 “简而言之，你们这次来，最希望获得的东西是什么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自然不好意思说是钱。 李劲思索了一下：“段处，我们知道本村教育资源的匮乏，当然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我们这次来也不是找领导要钱，主要就还是汇报一下现在基层基础教育存在的一些痛点和难点。 有一些我们自下而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希望领导能考虑一下，比如对全省的贫困县进行一个阶梯划分，分等次地进行资源划拨和政策上的倾斜。” 向汀一偷偷在心里叫好，李劲这职场的说话艺术算是发挥到极致了。 既没有明确地说要给渡风村划拨多少的教育经费，让领导难做，又委婉地给出了可以参考，对村上有利，且可实行的方案。 三两句之间，段处长已经是喜形于色，后来又领着他们去见了一个分管的局级领导，谈笑晏晏之间，向汀一的心也放了下来。 从省政府出来之后，两人简单在路边吃了个面条作为午饭，又奔赴下一个专着力于贫困山区孩子教育的慈善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每年的定向捐赠金额很大，但是考核条件也较为严苛。 听了向汀一的汇报之后，对方负责人表示很感兴趣，她于是趁机拿出了今年意向捐赠的第一批学生名单，详细地描述了每一位学生的情况。 李劲其实有点吃惊，他以为向汀一最了解的是顾白，最想帮助的应该也是顾白。 但她能够很流利地说出每一位学生的家庭状况、学习情况和个人性格，这并不是单单从资料上就能够获得的信息。 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下了功夫的，李劲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最后对方提出，下周去渡风村进行一个实地考察，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签订捐赠协议，举办捐赠仪式了。 李劲欣然答应。 两个人眉飞色舞地上了车，向汀一要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才能够不尖叫出来。 上班一年多以来，不对，应该说她这22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非常地骄傲。 满满的成就感在心里弥散开来。 她和李劲商量了一下，在最后尘埃落定之前，先不要告诉顾白，免得那孩子又多想。 平复好心情，两个人一起去医院接顾白林清。 远远地就看见顾白左手拎着包和各种检查袋子，右手搀着林清，站在路口等他们。 向汀一不禁想起了林清昨晚对她说的话。 现在顾白上学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一大半，但林清的病又该怎么办？ 万一检查结果出来是棘手的病，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治了？ 顾白又真的能安心坐在校园里读书，不管自己病重的妈妈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又把人的心情从艳阳高照拉进了瓢泼大雨。 上车以后，能明显看的到林清脸上的疲态，许是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了。 顾白的眉头也微蹙着，担心妈妈的病情。 向汀一本来打算带他们在城里转转的，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了。 一行人又返程回到了家里。 下车以后，向汀一让李劲先带林清回去休息下，自己想去买些菜，让顾白和他一起。 本来想和一起出去吃个火锅的，但看阿姨也有点累了，就回家做吧，你想吃什么别客气，我可是天才厨娘，啥都会做！” 她故意提着语调，想缓解一下顾白阴郁的心情。 少年也很给面子地弯了一下嘴角，不晓得是真心想笑还是强行配合。 顾白推着购物车，陪着向汀一在超市里扫荡，结账后所有重的东西都到了他的手上。 回到家以后也基本是向汀一到哪儿，顾白就到哪儿。 剥蒜、摘葱、洗菜。 向汀一笑他像个跟屁虫，他也没反驳。 只在心里偷偷的想，多干些活总是好的，毕竟已经麻烦她这么多了。 最后在两个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做出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林清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血色。 “这么多好吃的，麻烦你了汀一。” 向汀一买了很多在村里他们根本吃不到，甚至都见不到的食材，不是为了炫耀，就是单纯想让他们都尝一尝。 “不会阿姨，今天我跟劲哥中午吃得少，我估计你们在医院也没咋吃，大家都别客气，我现在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了！” 她爽朗的语气感染了大家，也都不再客气，放肆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顾白又主动地去洗了碗，向汀一没和他抢。 “劲哥，阿姨，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我得回家一趟去，我爸妈知道我周末回来了，要是过家门而不入，估计要挨骂了。” “应该的，你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一下，这两天麻烦你了。”林清立马回应道。 “明早我还是陪您一起去医院吧，在家也没啥事，回去报个到就行。”知道明天就出检查结果了，向汀一心里也放心不下。 李劲摆了摆手：“不用，明天我陪着去，去那么多人也没用。” “可是……” 还想再争取一下，但李劲直接推着她出了门。 只好在厨房门口跟还在洗碗的顾白简单打了个招呼。 第14章 虚惊一场 顾白洗完碗出来，客厅里就林清一个人，显得有点空空的。 前面水流声太大，他也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想问：“她走了吗？” “你说谁？小向回家去了，书记去送她一下。” “嗷嗷，对，她家在这边。”他自言自语道。 林清察觉到他的走神，她知道自家儿子其实很少会主动问起别人。 “小白，这次多亏了你小向姐姐和书记，不然咱娘俩，找医院大门都得找半天。” “嗯，是的。”他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小向姐姐，这个称呼好奇怪。 “回去以后啊，你还是要去读书，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妈会想办法。”林清温柔地劝导着。 “妈，我不去。” “你别跟我说这些，你看看人家小向，读了书，有了文化，才能够做对社会有用的人，这个没得商量。” 顾白不想和她争吵，搪塞道：“后面再说吧。”他是想等林清的检查结果。 跟这边母子俩的沉默相比，向家则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气氛。 一个多月没见到女儿了，向妈妈高兴得不得了，煮了一大桌子向汀一爱吃的菜。 向爸爸本来想说她回来的晚，忍了忍还是觉得不要说扫心的话。 向汀一看着满桌子的菜，不想让妈妈失望，没说自己吃过了，继续拿着筷子干饭。 妈妈拼命给她夹菜，只有爸爸心里还念着她这次回来是有正经事的。 “今天谈的怎么样？”向振华在家也保持着工作的状态，一板一眼地问。 向汀一思索了一下：“呃，应该，还算可以吧，那个基金会说下周来实地考察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签约了。” 向妈妈满脸带笑，美滋滋地夸女儿：“我们一一宝贝真棒啊，你老爸本来还担心呢，说是是不行，这一批的孩子我们来资助也可以。” 向爸的温情一面被拆穿了，有些不好意思：“咳咳，那个，主要政策的制定是多方面的因素，我怕你无功而返，上学是大事，不能耽误。” 向汀一被他故作正经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赶紧给夹了个大鸡腿：“我知道我知道，谢谢老爸老妈，我就知道你们最支持我了！” “其实老爸你这个想法我开始也有过，有个孩子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但家里条件不好，说不想读了。 我和他说我可以资助他，我的工资反正资助一个人够了嘛，结果他拒绝了。” 向妈妈很诧异：“为什么拒绝？这不是好事吗？” “我最开始也这样觉得，但是他问我为什么资助他，我说因为我是村干部，他说既然是村干部，就应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我跟他比较熟，就单单支持他。 我又支持不起那么多人，没办法，我就被噎住了。”向汀一无奈地摊了摊手。 向爸谨慎地放下筷子，幽幽地来了句：“这孩子挺有骨气的。” 向汀一在家休息了一晚上，打算等李劲的通知，再去和他们汇合回村上。 家里的床都是用的最好的新疆棉被铺的，一躺上去就像置身云层之间一样。卧室的空调也开到了最适宜的温度， 睡了好久折叠床的向同学一沾枕头就睡了，一觉睡醒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自从去了渡风村，就没有了真正的周末，不管是大事小事，反正总是在忙碌着。 这一觉睡得人神清气爽，她洗漱完坐到桌前吃着妈妈准备的早午餐，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才看见顾白给她打了个未接。 顾白不是会主动联系她的人。 应该是林清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向汀一心中一紧，连忙放下筷子，回了电话过去。 半天才有人接起。 “不好意思顾白，我才看见手机。” “没事。”顾白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听不出情绪。 向汀一试探性地开口：“那个，阿姨怎么样了？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吗？” “书记和我妈在和医生说话，我出来接电话了。” “阿姨……” 顾白听出了她的扭捏，抢先说道：“没事，医生说是良性，可以通过药物干预。” 向汀一激动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真的啊！那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没事就好。” 向妈妈吓得从厨房里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向汀一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事没事。” 又低头对着电话里的人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就是怕你担心，我先……书记叫我先给你打个电话说声。” “好的好的，你们先看病拿药，我一会就来找你们，咱去吃个火锅庆祝下。” 顾白隔着电话闷笑了一声，感觉得到他是真的高兴：“嗯，不着急。” 向汀一挂了电话就冲到厨房，把妈妈抱起来转了个圈圈。 向妈妈手里拿着勺子慌的不行：“干啥呢你这孩子，我炒菜着呢。” 她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又亲了自己妈妈一口：“妈妈，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的，我希望全天下的妈妈都能身体健康！” 向妈妈一头雾水。 她没多解释，跑着就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别炒了妈，我要走了。” “你这就要走了？” “是的，我还有事，帮我和我爸说一声哦，我就不等他了！”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被父母宠爱着的孩子总是更加放肆些，知道父母不会真的生气，做起事情来也更加自由随性。 向汀一带着大家去吃了一家地道的榕城老火锅，总算是扫去了这两天弥漫在大家心中的担忧，连顾白的话都比平时多了些。 “虚惊一场”或许就是人世间最好的事吧，比原本的兴高采烈，都更让人期待。 回到渡风村已经是日暮了，把林清大包小包的药送回去了之后，向汀一自己回到了村委会。 相比于前一天家里的温暖和热闹，晚上的村委会就显得格外的寂静了。 说不想家肯定是假的，但她知道，在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接下来的一周，向汀一全部在准备基金会实地考察的事情。 从接待方案再到捐赠仪式的策划，她每一项都事无巨细地亲自跑，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唯有一件事，她推给了李劲。 “劲哥，我就不跟你去了，一会你别提我。” 李劲茫然：“你争取来的机会，你为啥不去和大家说？” “不好不好，你去就行了。”她连连摆手。 基金会还有两天就到了，也该去今年的受捐助人的家里，把消息告诉大家了。 李劲不知道这姑娘为啥这时候扭捏起来了，照理说这正是让村里人认可她的好机会。 转念一想：“你是怕顾白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想让他去上学。” “不是不是，我是希望村里的孩子都有学上啊。” “那你是怕顾白拒绝你的好意？” “哎呀，跟顾白没关系，你赶紧去吧劲哥。”向汀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把李劲推了出去。 她的确是不想让顾白觉得自己有私心，虽然一开始她只想帮助他。 但争取到了更好的结果之后，向汀一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动机不纯了。 就像顾白说的，身为村干部，一碗水没端平，无颜去接受大家的感谢。 向汀一搬着自己的笔记本到院子里办公，时不时望着村委会的大门。 等了天都黑了，李劲总算大汗淋漓地回来了。 她连忙迎上去：“怎么样？顺利吗？都答应了吗？” 李劲摇了摇头，端起大茶缸子里的凉白开吨吨吨地灌，向汀一急的不行。 “哎呀，到底谁没同意啊，劲哥你先说啊。” “顾白。”李劲放下水杯，无奈地叹气。 “为啥，他爸还是不同意？一年五万啊，这不少了吧！他还嫌不够？”向汀一气的都要骂娘了。 “不是，他爸不在，是顾白自己不愿意读了。” “什么？” “这孩子犟得很，他妈都答应了，他出来说不读，他妈气得当场摔了碗，现在正吵架呢。” 向汀一放下电脑就往出走，李劲在旁边喊的什么她也没听见。 心里像一个气球一样膨胀，脚底下也走得越来越快，t恤的背后都被打湿了也没注意。 她恨不得冲到顾白面前抓着他的领子狠狠地骂他一顿，蠢蛋一个！ 刚走进顾白家的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以为是顾白和林清在吵架，想着赶紧上去劝一劝，林清身体不好，不能再让顾白气他妈。 两三步上了台阶走近正屋，才听清楚里面是顾仕周的咆哮声，嘴里骂着一些难听的脏话，说着“老子打死你，打死你个败家的！”。 第15章 家暴也是要坐牢的！ 锅碗瓢盆摔到地下的声音，棍棒打到人身上的声音，女人呜咽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如雷贯耳。 向汀一气急，一脚踹开大门。 她睁大了眼睛，才看见顾白和林清跪坐在角落里，顾仕周拿着皮带狠狠地抽打在他们身上。 顾白把妈妈抱在怀里，背后的短袖已经被打开了花，渗出一道道血迹。 顾仕周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仍然用尽右手的力气，狠狠地抽打着。 向汀一尖叫着大喊：“别打了，我报警了！” 男人充耳不闻。 向汀一拿起脚下的板凳，使出最大的力气朝他砸了过去，砸到他的胳膊。 他这才回过神来，停止了手下的动作，却在看清楚门口的女生后，轻蔑地笑出了声。 “臭丫头，就凭你，也敢管老子！”说着就朝着向汀一的方向走过来。 “别动她！”顾白想要起身，伤口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 林清也朝着门口哭喊：“汀一你快走。” 向汀一红了眼睛，几乎失去了理智。 男人的皮带远远的就抽打在她的胳膊上，疼得她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 她操起门口的竹棒，直接挥向了男人的头。 顾仕周总算捂着头上的伤口瘫坐在地上。 一直到远处想起警车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李劲的呼喊，向汀一才回过神来。 她扔掉竹棒，赶紧去查看顾白和林清的伤势。 她想扶顾白起来，男孩却先拨开她的短袖看她胳膊上的伤。 “你怎么这么蠢？”他问她。 她有点疑惑：这不是她想对他说的话吗？ 警察和李劲等一行村干部赶到时，看见的就是满屋的狼藉，四个人都受了伤，看热闹的人也围满了屋子。 “怎么回事啊汀一。” 李劲实在想不到，怎么才出来半个小时，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哥，警察叔叔，这个人他家暴，看看他们俩身上的伤痕，都是他打的。 “我打我儿子怎么了？管你们屁事？”顾仕周在警察面前也没有一点惧色。 为首的警察厉色道：“什么怎么了？家暴是犯法的，你把人打成这样，照样要拘役坐牢！” 听见这话，顾仕周才愣了一下，而后又结结巴巴地辩解。 “我这只是家务事，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这女的，冲进我家里来打我，她才应该坐牢呢！” “我这是正当防卫，我再不阻止你，你都要把他俩打死了！”向汀一指着顾白和林清身上的伤口。 顾仕周额头上的伤口并不大，出了一会血就止住了，只是看着比较吓人。 但顾白的背后血迹斑斑，隔着破烂的衣服也能看见肌肤上的惨烈状况，林清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大家一看也清楚了是怎么回事，纷纷开始指责顾仕周。 男人坐在地上，感觉脸上挂不住，干脆耍起了泼皮。 “我老婆儿子还没说啥呢，你们咋知道是我打的，这小姑娘诬陷我！再说了，你打了我，我还没让你赔偿呢！” 向汀一走近了两步，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冲着他喊：“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医生说怎么赔就怎么赔，老子赔的起！但家暴这个事，我跟你没完！” 眼见两人又要起冲突，李劲赶紧拉住了向汀一，听见她“嘶”的吸气声，才看见她短袖下面也是一条深深的印记，已经有些肿起来了。 李劲气得不行，组织上把人派下来，却在村里出了意外，要是让人家父母知道了，指不定要说啥呢。 “都别说了，都去警察局，看警察怎么说，该赔钱赔钱，该坐牢坐牢！” 他最后一句话特意冲着顾仕周去，那男人的脸色青一道白一道，不情不愿地上了警车。 向汀一也坐了上去，临走前看了一眼屋里，顾白一直看着自己这个方向，眼睛里闪着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真的进了警察局，顾仕周倒也老实了，一直嘟囔着自己只是喝了酒，教训下自己孩子。 警察安排双方坐到调解室里，说着些和气话，想让他们和解。 向汀一咬着牙，一直恶狠狠地看着顾仕周，咬牙切齿地说不和解。 顾白和林清伤的重，真要验起伤来，判个故意伤害罪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也打伤了我，你自己也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顾仕周张牙舞爪地看着向汀一。 “那我们就去验伤呀！看看最后到底是你判的重还是我判的重！” 这姑娘软硬不吃，顾仕周气极，踢了一脚椅子以发泄怒气，又被警察警告了。 李劲示意警察把顾仕周带出去，自己软言软语地劝着这个倔强的小姑娘。 “没必要呀汀一，咱犯不上跟他较劲，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要是因为这让自己的履历有了污点，多不划算呀。” 女孩的神色总算松动了下来，嘴角向下撇着，看起来委屈极了。 “我就想为顾白和林清阿姨讨回公道。我就砸了他一下，我可以找律师，赔多少钱都可以，哪怕被拘役我也认了，我就想替他们讨个公道！“ 李劲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温顺顺的姑娘，较起真来这么执拗，自己嘴巴都说干了，向汀一的态度也没有半点松动。 调解室的门被打开了，林清瑟缩着站在门口，满脸愧色地看着向汀一。 “阿姨，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去医院？”向汀一立马站了起来。 “书记，我想跟汀一聊一会。”林清沙哑着声音开口，听起来虚弱至极。 向汀一扶着林清坐下来：“阿姨，顾白呢？他还好吗？” “他没事，他二叔把他接去包扎了。” 林清说着话，眼泪就软软地掉下来，向汀一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她拿纸巾。 “汀一，是阿姨对不起你，让你掺合到我们家这些破事里来，还让你挨了打。” “没事阿姨，我这也没啥，都是小伤。”向汀一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红肿得厉害，她赶紧把短袖往下扯了扯，不想再让林清伤心。 第16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阿姨，他经常打你们吗？” 林清哭了好半天，才勉强稳住声音，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转而又想为顾仕周解释：“不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阿姨，都这样了您为什么不离婚呢？就算他是因为断了胳膊才转性，但也不能家暴啊！” “不是的，不是的……”林清泣不成声。 “他是对我有误会，所以才会活成这个样子，是我害了他…… 我十六岁那年，家里太穷，我爸想把我卖给邻村的老鳏夫，两万块钱彩礼。 是他跪在我爸面前，说一定会攒够钱娶我。 他出去打工那半年，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还要去捡废品，自己一天就吃一个馒头，才勉强凑够了两万块钱。” 村里早年间自由恋爱的很少，大多数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汀一没想到顾仕周年轻的时候还有这样深情的一面。 “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 可是后来，我爸欠了那老鳏夫赌债，非要…”林清掩住脸，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非要让我去给人家，生个孩子，用来抵债…” 向汀一长大了嘴巴，她没想到21世纪，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安慰的话堵在嗓子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恨死我爸了，我才不答应呢，我怎么可能答应呢，他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呀！”林清的语气激烈，眼睛满满地充斥着血丝，感觉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 “可是让仕周知道了，他误会我了，他以为我背着他跟那老鳏夫有联系，这才，这才喝多了酒，摔断了胳膊…” 不长的故事，林清却用了小半个故事才讲完，每说一句话，都是将她心底最痛的地方翻出来反复割裂。 向汀一紧紧地抱住她：“别说了阿姨，别说了。”安慰着怀里痛哭的女人，自己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阿姨，你是不是，想要我跟他和解？”向汀一试探性地问了问。 她知道顾仕周不管做的再过分，林清也舍不得他进监狱受苦。 林清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犯了错，打了你，也把小白伤成这样，他应该受到惩罚。 阿姨和顾白会为你作证，你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出手的，而且顾仕周的伤势并不重，你不会有事的。”林清拍了拍向汀一的背后，像是要让她放心。 向汀一吃了一惊，没想到林清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可，可如果他进去了，他出来以后肯定会对你们变本加厉的。” “不会的，到时候小白就去外面上学了，至于我，这本来就是我们俩的事，不该牵扯到别人…”林清眼神虚无地望向前方，仿佛是看着自己的未来，没有一丝的犹豫。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向汀一突然感觉她的吴侬软语不再温柔软弱，而是充满了刚毅和韧性，让人心生敬意。 林清回去以后，向汀一一个人在调解室坐了很久。 从第一次踏入他们那个幽暗狭小的屋子开始，到林清说的话，一帧帧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又重复。 林清和顾白和她站到了同一战线，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她真的拼尽一切将顾仕周送进了监狱，等待林清和顾白的又是什么呢？ 或许是出狱后变本加厉的暴力，是顾白出身社会后的处处受限，是从年少时不顾一切的爱情，走到相看两相厌的互相伤害… 她不是局中人，却似乎已经成为这局中，决定走向的一环。 向汀一走出警察局时，已经夜深露重。 旁边的男人轻松地伸展着胳膊，不以为意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还是不能把我咋样！ 李劲骑了摩托车过来，示意向汀一上车。 临走时横眉立目看了那男人一眼，丝毫不在意他在这三更半夜要如何回家，转身潇洒地走了。 呼啸的风一吹，向汀一的脑子又更清醒了半分，她不知道以后自己是否会后悔今天的抉择，但她可以确定，此刻的她，无比理智。 李劲把向汀一送到村委会门口，嘱咐她好好休息。 拖着沉重的身体推开了大门，胳膊下的伤痕也在跳跃似的叫嚣着疼痛。 她没有开院里的灯，借着月光摸索到房间门口，想直接进屋。 一声闷哼，她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 向汀一吓得尖叫，她下意识以为是顾仕周来报复自己了，转身就想跑。 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别怕。” 是顾白，向汀一按着胸口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冷静下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顾白先开了口。 她摇了摇头，也没注意这黑漆漆的环境，对方可能看不清。 摸出钥匙开了门，视线总算是一片清明：“进来吧。”她招了招手。 顾白犹豫了几秒，才慢慢踱步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进女生的房间，耳朵有些难以察觉的红了。 原本的会议室改成的房间，并没有太多的个人元素在里面，但书桌上的多肉、床上的玩偶，以及，晾衣杆上的内衣裤，都让人有些抬不起头。 “你过来坐呀！”向汀一本来坐在床上，看见顾白像个木头一样站着，又起身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还好顾白平时也像个木头，没什么好奇怪的。 顾白定了定心神，从兜里掏出一小罐药和棉签，递给向汀一。 向汀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又蹙了眉：“你转过去，我看下你背上的伤口。” 顾白的年龄和她表弟差不多，男孩子夏天经常不穿上衣到处晃悠，她已经习惯了。 顾白却懵了：“不用，我上过药了。” 她以为顾白是不想让她担心，没理会他的拒绝，径直走到他的背后撩他的t恤。 顾白下意识往前躲了一下，又扯到伤口。 “嘶…” “别动，我看看。” 女孩子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让他忘了拒绝，任由向汀一撩起他的衣服，看到那斑驳的伤痕。 第17章 你相信我吗？ 向汀一在看到顾白的背的那一刻哑了声。 男孩精瘦的背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两块好看的蝴蝶骨清晰地凸出来。 然而包裹着这样优越的身形的，却是遍体鳞伤的皮肉。 顾仕周打得重极了，满背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虽然已经清洗上过药了，还是有些比较深的伤口，慢慢地渗出血珠来。 向汀一揉了揉眼睛，才看见除了今天的新鲜伤口，顾白的背上还有许多已经结了珈，慢慢淡了颜色的伤口。 她轻轻地用棉签拂去那血珠，声音也发了颤：“疼吗？” 多蠢的问题呀，男孩没有回答，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不疼呢？ 半晌，顾白才张口：“你先涂药吧，我没事。” 向汀一轻轻地把他的衣服放下来，坐到床上撸起袖子给自己涂药，一言不发。 笨手笨脚地把自己弄疼了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平时总是笑意弯弯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顾白几次抬手想帮她，都被她躲开了。 顾白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你在生气吗？” “为什么不反抗？”向汀一瓮声瓮气地问。 顾白的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我总不能打他吧…” 是啊，他即使18岁了，即使在体力上能够胜过顾仕周，但那毕竟是他的爸爸。 如果他真的还手，估计就要在全村背上不孝子的骂名了。 “这就是原因吗？你不愿意去上学的真正原因。” 向汀一在调解室的那两个小时，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想。 好像一切都有了合理的答案，尽管这答案让人心生凄凉。 “我不能留我妈一个人…”顾白语塞。 “可是，顾白，你得改变，你讨厌现在的日子，你必须得改变，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妈，不然…只能永远忍受。” 她的话一字一句，戳到了顾白的心口。 他何尝不知道，只有自己真正变得强大，才能真正保护妈妈。 不然即使他能挡在妈妈前面，也只能是两人一起受伤。 “顾白，你相信我吗？” 顾白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向汀一。 “我会帮你保护你妈妈的，相信我！” 向汀一的语气坚定，不知道是在对顾白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她从小是个佛系的人，爸爸从政、妈妈经商，两人都是要强的人，却半点没影响到她。 或许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缺，她才对任何事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渴望，因为她知道，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十之八九都能办成。 这次也不能例外！ 看这面前女孩倔强的眼神，顾白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她，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顾白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身影，因为会扯到背上的伤口而不能太过躬身，整个背脊骨挺立着蹬自行车，透露出一种不协调的幽默。 向汀一看了看手机，凌晨三点多，她按捺住自己躁动的手指：“等明天吧向汀一，你可以的。” 向妈妈第二天早上七点就被电话吵醒了，往常这时候向振华刚刚出门，她不需要那么早去公司，通常会多休息会。 听筒那头传来女儿嘶哑的嗓音，听着仿佛一夜没休息，她心里一紧，知道出事了。 “妈妈，你帮帮我，帮帮我们。” 向汀一从小到大没有求他们帮过什么忙，上一次是为了顾白上学，这一次…… 她简明扼要地跟妈妈说了昨晚的事情，省去了自己受伤的部分。 “妈妈，我打了那个人，虽然和解了，但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顾白和林阿姨的。” 向妈妈的语气里流露出往常少有的严肃：“一一，你要知道，你爸爸最忌公私权力混在一起，我知道你是想帮他们，但是也不能让他们一直生活在我们家的庇佑之下啊。” 电话那头的人用力薅了一把自己凌乱的头发，她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她的语气卑微到了极点：“我知道妈妈，就三年，给他们三年时间好吗？等顾白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求求你了妈妈。” 向妈妈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心软了：“那就这一次，别让你爸爸知道。” 挂了电话，向汀一如释重负。 去厨房接了一大盆水，就着冷水洗了个头。 冰凉的触感让人瞬间清醒：“向汀一，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办好捐赠仪式！”她不断给自己打气。 顾白像往常一样早早地下地干活，一路上碰见不少村里的人。 半同情半八卦地对着他指指点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白寡淡惯了，也不理会这些声音，目不斜视地扛着锄头往前走。 不一会儿，顾自强就吭哧吭哧蹬着自行车来了。 他甚至连车都没时间停好，随手就扔在了地上，直接从田坎上跳了下来。 “不好了哥，要出事了。” “怎么了？” “前面什么基金会的人来了，不是说给你们捐钱读书嘛，刚进村口就被村里的人堵住了！”顾自强喘着粗气，说了个没头没脑。 顾白扔下锄头：“你慢慢说，被谁堵了，为什么堵？” “就李华他爸，还有其他几个前两年考上高中的，他们家里人说村上搞区别对待，以前都没资助过，今年就单独资助你们六个人，现在要去找村上要个说法。” 顾白的脑海里浮现出向汀一打人的样子，她那毛毛躁躁的性格，估计又该和别人起冲突了。 他赶紧拉上顾自强，双手一撑跳上一米高的田坎，捡起车子就往村委会跑。 村委会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向汀一在办公室里不断地给两位基金会的领导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抱歉影响了二位的行程，让您二位见笑了，村上就是事情比较多。” 那两位老师从一下车就被人推搡，好不容易才进了屋躲半刻清净，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向老师，我们是看在你们村上条件确实困难，才想来支持的，弄成这样就不太好吧，村民们都不服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第18章 原来他也会笑 向汀一连忙鞠躬：“别别别，两位舟车劳顿来到这里，就这样无功而返也不好，您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处理好，拜托了！” 小姑娘言辞恳切，他们也知道这一时半会估计走不了，便点了点头。 向汀一转身出了门，院子里吵吵嚷嚷，李劲嘴都说干了，那几个杠精就在前面一直不饶人。 “李伯父，里面的两位老师，是我们通过省市两级的努力才争取到的，您这样闹，事情闹黄了，这几个小孩读书的事您来负责吗？” 向汀一沉着张脸，先发制人。 为首的李泰拉着自己儿子李华站在最前面，嗤笑一声。 “你别倒打一耙，我们今天来就是要问个清楚，我儿子去年也考上了高中，为什么没有资助？是今年的孩子中，有什么关系户呢？还是前几年的钱，被你们村委会吞了？” 此话一出，李劲压抑许久的情绪也爆发了：“你说话要讲证据哈！村里所有的财务都是公开的，你们随时可以来查账，要是觉得我李劲或者村上其他人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向政府、向纪委举报，在这里聚众闹事是什么意思？” 李劲做村支书这么多年，一直也是民心所向的，下面有些人也开始附和着指责李泰：“对啊，说事情就说事情啊，含沙射影书记不太合适吧。” “我也觉得，书记可不是那样的人！” 见队伍内部起了分歧，李泰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书记我不是说你哈，我们只是想来问个清楚，同样都是念高中，总不能因为他老顾家孩子成绩好就给他资助吧，可不能区别对待啊！” 顾自强在外围拉着顾白嘀咕：“李华他爸是不是有毛病啊，今年上高中的可好几个呢，为啥光说你啊？” 还没来得及琢磨，一道清脆的女生就传入耳中。 “李伯父，我什么时候来的您知道吧？” 李泰没想到向汀一会突然问他这些不相关的问题，略微顿了一下：有一个多月了吧。” “那就对了，我是省委组织部派驻下来的选调生，关系在榕城市国资委。前段时间，我向我原单位的领导汇报工作，说到了我们村的教育情况，领导说起他正好认识这方面的慈善基金会，于是牵了个线。 书记上周特意跑了一趟榕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别人愿意来我们村里考察。 所以，你懂为什么去年没有了吗？” 向汀一镇定自若又条理清晰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大家这才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是小向争取来的关系呀！” “那是没办法了，人小向总不能未卜先知，没来的时候就把前几年的事情都考虑好吧。” “我说上周末书记怎么借了我的车说要去榕城呢！” 人群中你一眼我一语，戾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李泰虽然明白了自己有些不占理，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算了。 “那为啥就光资助今年念高中的，高二高三的学生也需要资助啊！”他强词夺理道。 向汀一不咸不淡地笑了笑：“乡亲们，这个慈善基金会的老师人很热心，来之前也说了，如果顺利的话，愿意和我们签订十年的捐赠协议。 也就是说，一旦签约，未来十年，咱们村里的孩子只要考上高中，都可以获得这笔捐赠。 李伯父，村上很关注每一个孩子的上学情况，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社会各界的资源。如果我们后续还能有更多的关于大学生、初中生的支持，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如果您还是觉得不平衡，也可以让李华退学重考，应该可以赶得上明年的资助。” 向汀一语气强硬，一方面讥讽了李泰和其他几个想搭便车的，一方面又表明了村委会的态度。 “你！”李泰指着向汀一，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劲也霸气地指着他：“把你的手给我收回去！你想干啥？” 一听到未来十年的上高中的孩子都可以收到资助，大家的心也都安定了下来。 “多好的事啊，以后孩子们上高中就不愁了！可赶紧感谢书记和小向吧，还在这儿闹啥闹！”这种是家里有孩子的，喜形于色，心里美滋滋的。 “没办法，谁让咱家孩子早生了两年，也没事，说不定以后上大学能有资助呢！”这种是没办法，知道再闹下去就过分了。 眼见着自己没了村民们的支持，牵头那几位也呆不下去了，各自拉着孩子回家去了。 人群呼啦啦地散去，向汀一看到最外面的顾白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看来他已经知道上次我们去榕城是干啥去了。”向汀一吐了吐舌头，有点谎言被戳穿的不好意思。 顾白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散发出柔光，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向汀一愣住了，她从没见过顾白这样的笑… 像八月的清风，吹去了空气中的炎热和烦闷，只留下山泉般的清澈和宁静。 屋里的两位老师走了出来，笑着为他们鼓掌：“李书记，向老师，辛苦你们了，看来基层工作还是不好做啊。” 向汀一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还请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渡风村的小孩真的很需要。”她双手合十，真诚的鞠躬。 “向老师你客气了，既然事情都处理好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明天捐赠仪式照常举行就行了，还是按之前说好的，签十年的合约！” “真的啊？” “向老师都在村民面前承诺了，我们总不能反悔，让你们难做人吧。” 李劲和向汀一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着惊喜的光芒。 他们本来以为被这样一闹，事情估计没那么顺利了，没想到这两位老师这么好说话。 殊不知对这两位老师来说，考察什么的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只要没什么大的变故，给谁捐不是捐呢？ 何况介绍向汀一的人，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卖他一个面子总是好的。 第19章 该为自己想想了 第二天，顾白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件旧的衬衣，已经有些泛黄了，也皱巴巴地。 他叹了口气，刚想扔回去，林清就走过来拿了过去：“妈给你熨一下就好了，今天正式场合，穿衬衣好点。” 顾仕周在旁边讥嘲：“人模狗样！” 没有人理会他…… 顾白和林清到的算早的，却发现小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一问才知道，一听说后面十年的孩子都能受到资助，大家都跑来捧场了。 向汀一忙里忙外，一会和主持人核对流程，一会又去校对领导的发言稿。 在李劲的争取之下，县教育局的领导也会出席这次捐赠仪式。 毕竟这么一个大财主，谁不想来笼络笼络呢？ 活动的流程很常规，领导讲话、基金会代表讲话、签订捐助合约，最后是受捐助人上台。 顾白个最高，走在最后一个。 向汀一看见他罕见地穿了白衬衣，仔细回想一下，从认识他以来，他好像一直是黑色衣服。 挺阔的衬衣被他的骨架撑的很好看，玉树临风，皮肤也显得白了不少，看上去非常养眼。 本来李劲想安排顾白作为受捐助人代表讲话的，被他拒绝了，其他几个小孩也结结巴巴地不好意思去，只好取消了这个环节。 基金的两位老师依次给几位孩子发了写着捐助金额的牌子，几人一起拍了张合影。 “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不寻常的夏天。 夜晚，一道夸张的笑声从村委会传了出来。 送走了各方来客，尘埃落定，向汀一躺在床上，看着白天拍的照片。 顾白站在最右边，强烈的阳光直射在人脸上，他眯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苦笑，好不滑稽。 向汀一被他的表情逗得在床上打滚，立马微信转发给他。 顾白过了好半天才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一想到顾白还有一周多就开学了，她又赶紧打开某橙色软件，下单了各个科目的参考书。 为了不让顾白心里有负担，后面的这几天晚上，向汀一一直拿着笔在每本书上写写画画，伪造使用过的痕迹。 又把书角反复的折，努力让这些新书看上去旧巴巴的。 等折磨到她觉得满意了，才背着这一摞书，去了顾白家。 顾白一开门，就看到向汀一虎头虎脑地往里探头：“你爸在吗？” 顾白侧身笑了笑：“出去喝酒了，进来吧。” “那就好。”倒不是害怕，她只是现在不想和顾仕周打交道，避免麻烦。 她把书包抱在怀里，掏出来一大摞书：“太重了这些书，我妈前几天打扫家里卫生，说要把我以前用的这些资料书都扔了，我觉得太浪费了，就让她寄过来了。 你要是不嫌弃就挑一挑，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她云淡风轻地说，竭力掩饰自己撒谎的紧张。 顾白把蜡烛端过来坐在她对面，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翻。 一道数学例题，旁边赫然写着（2010年xx省高考真题）。 他又看了下扉页的印刷时间。 突然有点怀疑向汀一这么蠢，是怎么考上北大的。 见他一脸洞察世事的笑，向汀一知道自己大概率瞒不住了。 “你笑什么嘛！”她慎怪的语调上扬，不经意间带了点娇气。 “向汀一，你多大年纪啊？”顾白明知故问。 “你嫌我老？很多知识点都是固定的好不好！就算更新也万变不离其宗。”向汀一还没意识到问题。 顾白倾身把书伸到她面前，指着那道去年的高考题。 “你都大学毕业这么长时间了，还与时俱进刷题呢？” 男孩子取笑的语调飘进耳朵，向汀一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狗东西，不知道看破不说破吗？”向汀一腹诽。 屋外传来脚步声，顾白收敛了笑，坐直了身体，才看见林清推门而入。 她语气欣喜：“汀一，你怎么来了？” “阿姨你回来了。”向汀一也站了起来去接林清手里的农具。 “这不是要开学了嘛，我有些以前用过的辅导资料，拿过来看顾白需不需要。” 林清在衣服上蹭了蹭，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啊汀一。” 顾白起身去厨房给他妈妈下面条，向汀一压低了声音：“阿姨，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阿姨，我家里亲戚给我介绍了个工作岗位，在县城的鞋厂，我感觉很适合你。”说着就掏出手机给林清看招聘要求。 手机的亮度在黑暗的屋子里显得有点刺眼，林清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 “汀一，你的意思是，让阿姨去县城里做活？” “是的阿姨，这个工作包吃包住，工资又高，你觉得咋样？” 林清面露难色：“可是，我去县城的话，仕周怎么办？” 一提起这个人向汀一就有点不高兴，她没好气地说：“他有手有脚的，自己能煮饭吃啊，不会饿死的。” 林清垂下了头，暗暗思忖着。 “阿姨，就是想要您离他远一点，才推荐您去县城打工的嘛，不然到时候顾白去上学了，你一个人…大家都不放心啊。” 顾白走出来蹲在林清旁边：“妈，跟我一起去吧。” 林清叹了口气，为难地看着他们：“汀一，你不是本地人，找到这份工作，费了不少功夫吧。” 林清不傻，两个孩子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这么高工资的岗位，如果不是有熟人帮忙，是不可能轮到自己的。 “汀一，谢谢你，阿姨会好好考虑的，也得和他商量一下。” 言尽于此，向汀一也不好再多说，起身准备告别。 前脚踏出门槛，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对着林清。 “阿姨，其实你不欠他什么，这么多年，也够了…” 她不知道曾经那些事情顾白知道多少，也不想当着他的面说起那些。 林清少时从父，婚后从夫，将为人妻为人母作为自己的第一职责，不辞辛劳。 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林清会意地点了点头，眼中有些湿润，心中却是有了答案。 第20章 青春的气息 九月一号，是各学校开学的日子，向汀一久违地重返校园，感受着此起彼伏的青春气息。 旁边是拎着大包小包的顾白，说着是要来送他上学，她却两手空空，仿佛游客一般。 这天碰巧是周六，林清要上班不能送顾白去报道，向汀一便承担起了这个重任。 美其名曰：我还没去县城里逛过，正好去开开眼！ 早上她去顾白家接他的时候，顾仕周大动肝火，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摔得噼里啪啦。 村里人都在传，林清和顾仕周大吵一架，自己进城打工去了。 只有顾白知道，林清说要去县城的时候，顾仕周脸上的震惊。 “你要和我离婚了吗？你不要我了吗？”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而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恭喜你啊，终于能解脱了。” 他转头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我都签好了，你签吧。” 林清把那团纸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 “仕周，我不离婚，我去县城里打工，工资高，也能顾着小白，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都这样了，再过下去有什么意思呢？”男人耷拉着脸，像被吸干了精气的丧尸。 林清却没有回答他，自说自话：“这次这个工作工资挺高的，到时候除了小白的生活费，我都拿给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在家里注意安全就行。” 顾仕周仿佛在这沉闷的房间中待不下去了，慢慢地踱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不用了。” 顾白在旁边目睹了整场对话，心中的疑惑却更甚从前。 为什么反而是他想离婚，妈妈却拒绝呢？ 一直以来，林清都告诉自己，他毕竟是自己的爸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让自己要尊重他、孝顺他。 即使他每天都生活在顾仕周对他们母子的打骂之中，却仍不被允许生出一点怨念。 妈妈她就是在过去陷得太死了，太犟了。顾白暗想。 旁边的人扯了扯他的袖子：“想什么呢，赶紧去前面看分班名单呀，挤死了。” 顾白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向汀一的脚步。 分班名单张贴在布告栏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向汀一踮起脚也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 无奈转身：“东西给我，你去看吧！谁让你个高呢。” 顾白鹤立鸡群，微微往前一倾身，就在火箭班的名单里看到了自己。 心里是激动的，但也算意料之中了，他挤到外围接过向汀一手里的包：“走吧。” “看到了吗？是火箭班不？” 男生强忍住自己心里的笑意，淡定地答了一句：“嗯。” 向汀一可就没他这么低调了，猛地一拳锤到他的肩膀上：“可以呀你小子！成绩够好的，上来就是火箭班！不枉姐今天来送你报道。” 旁边的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转头看到一对赏心悦目的男女，男孩高高瘦瘦，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眼睛中又写满了温柔，女孩子只到男生的肩膀，看起来十分娇小，白皙的皮肤搭配着可爱的娃娃脸。 身边的人都在偷偷猜测他们到底是情侣还是兄妹。 有个扎着高高马尾的女孩子和朋友嘀嘀咕咕，被推了一把就红着脸过来了。 “同学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在几班啊？” 向汀一最是热心，忙不迭答道：“我送我弟弟来的，他在一班。”语气非常自豪。 “哇，是火箭班哎，同学你好厉害。”女孩子转向顾白，眼睛里泛着星星。 顾白蹙了眉，咋就成弟弟了？ 也没理那姑娘的搭讪，直接拉着向汀一就走。 向汀一被拖着走的时候，还不忘保持礼貌：“不好意思啊，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班上报道了。” 等到了班上，又碰见两次年龄乌龙，不同的老师和家长都在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中考多少分呀？” 向汀一乐得咧开了嘴，反复强调自己和顾白的姐弟关系。 她坐在顾白的座位上，偷偷戳旁边的人：“哎，我是不是真的长得这么年轻呀？怎么大家都这么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男孩子扯着嘴角假笑：“就是的，非常年轻，应该说你是我妹妹。” “哈哈不好不好，毕竟年龄摆在这里，不能太装嫩。”女孩眉开眼笑，顾白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便她吧，姐姐也行，妹妹也行。 办完入学手续，一走出教室就又看见前面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非常热情地和他们挥手：“同学你好，姐姐好！” 向汀一洞悉一切的眼神扫了扫顾白，又回到那女孩身上。 “这么巧啊，又见面啦！同学你在几班啊？” 女孩害羞地指了指隔壁教室：“就在顾白同学隔壁。” 就这么一会，顾白的名字已经在这一级的新生中传开了，说是一班有个长得很帅的学霸，虽然看着比较朴素，但是气质一绝，用孤绝清冷来形容也不为过。 只有和他姐姐说话的时候温柔一点，大家都在揣测他可能是个姐宝男。 去宿舍的路上，向汀一一直在顾白耳边碎碎念。 “你觉得刚才那个妹妹怎么样？感觉挺活泼的哦，跟你的性子正好互补。” “你以后不要对别人这么冷淡啦，高中阶段还是可以交很多好朋友的。” “也不行，交朋友是一方面，还是要好好学习。” “顾白你不会早恋吧？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可不能做些出格的事哈，要以学习为重。” 顾白一脸黑线，不明白这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快步走进了宿舍，把她甩在后面。 顾白干活麻利，两下就把床铺收拾好，顺带还把宿舍的卫生都打扫了一遍。 而向汀一作为家长，反而在旁边翘着二郎腿耍手机，跟其他的学生家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白送她出学校去坐车，她心中倒是生出一丝不放心和不舍，像真的送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以后是不是只有节假日才回来了？” “周末有空应该都回，我妈说让我经常回去看看爸。” 向汀一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评价，看了看顾白，踏上了回村的大巴车。 第21章 这么好吃的水果怎么卖不出去呢 九月的南方，依然是潮湿闷热，偶尔一泼当头的雷阵雨浇下来，把外出巡逻的向汀一浇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还好就住在村委会，向汀一换了身宽松的短袖短裤，抱着电脑坐在屋檐下等雨停，不一会就看见黄世英拎着篮子冒着雨跑进来。 连忙放下电脑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是一篮被雨水冲刷以后金灿灿的柑橘。 她随手拿起一个剥开，每一瓣的果肉都很饱满，酸甜适中，汁水在口中爆开，十分提神。 “黄姐，你们家这橘子可以啊！这是啥品种，好好吃哦。” 黄世英抖了抖湿漉漉的衣服：“我们这个是耙耙柑，是好吃吧！就是不好卖，这雨一下，不知道又有多少果果要掉到地上了，看着心疼得很。” 又接过向汀一递给她的柑橘，一口吃了下去：“这篮子专门给你拿过来的，吃完再和我说。” “谢谢姐。我看咱村里种柑橘的挺多的啊。” “是啊，每家每户基本都有几棵树吧，你别说，咱们村上的果果就是好吃，我之前过年的时候在城里买的，可贵，还难吃。” 向汀一连着吃了四五个耙耙柑，吃到胃里有点泛酸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黄世英急急忙忙地说要去地里，她便也跟着出去晃悠一圈。 渡风村的气候很适合种水果，春天的桃、夏天的梨、秋天的柑橘，都是出了名的好吃。 家家户户都有种，但基本用于自己吃，往外卖的倒不是很多。 许多小孩子踩着满地的泥水跑出了家，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衣服，就到处撒野玩耍。 大人们又陆续出现在农田上开始干活，向汀一跟着黄世英，他们家的地旁边种了一排果树，每一棵上面都挂着金黄灿烂的果实，经雨水一洗，看着诱人极了。 向汀一帮着黄世英一起检查掉在地上的耙耙柑，完全摔烂了的扔进一个筐拿回去喂畜生，一点点烂的放进一个筐，这两天抓紧吃掉，好的放进一个筐，还能放一段时间。 一边弓着腰仔细辨认，一边和旁边的人攀谈：“黄姐，现在镇上的果果都什么价呀？” “最近正是出果果的季节，卖不上价，八毛一块都有人卖呢。” “咋不拿出去卖呢？这吃也吃不完啊。” “卖肯定是想卖啊，每年吃的人都黄了半截，主要是怕连路费都卖不回来呢。” 向汀一心里直犯嘀咕，她家里没有请保姆，做饭这些事一直是妈妈亲力亲为的，她也经常陪着妈妈去买菜。 城里的水果四五块一斤都算便宜的了，碰到一些高级一点的，十几二十也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在北京读书那几年，随便买点水果就好几十，还不一定新鲜。 怎么到了原产地，品质这么好的水果倒是卖不上价了。 一排果树下面的果实捡得差不多了，人也已经腰酸得直不起来了。 向汀一指着那筐没坏的：“黄姐，这筐你卖给我吧，我寄给家里人吃。” “啊？”黄世英显然没想到向汀一会主动开口，也知道她是想帮忙。 “不用不用，我们这吃不完就算了，也没啥成本。你要是寄的话，邮费可比果果贵多了。” “我们家那边的柑橘都没这么好吃，我想让他们尝尝，你卖我一些嘛。” 看向汀一说得认真，黄世英才不确定地问：“你真要啊？寄过去不会坏吧。” “你不是说能放十几天嘛，只要不磕碰应该就还可以。明天我上快递那问问去。” “那行，这掉地上的就算了，你要送人肯定要最好的，明天我让家里人摘新鲜的给你送过来。” 黄世英爽快利落，向汀一也没再推让，帮他们消耗也是一方面，也想让家里人尝尝这里的特产。 第二天一早，二十斤娇艳欲滴的耙耙柑就出现在向汀一门口，听到向汀一要去镇上寄快递，黄世英又热心地让自家老公送向汀一去镇上。 快递小哥听到要寄的是水果，也有点诧异：“这可是很容易碰坏的哦小姑娘，有时候上货卸货，可顾不上那么多。” “没事，你给我几个纸箱，再多给我点废报纸就行，我自己打包。” 向汀一前一天晚上就上网搜了快递水果的注意事项，虽然橙色软件上没什么卖柑橘的店铺，但火龙果这些高档水果还是有的。 她仿照着网上的方式，一个一个将柑橘包了起来，二十斤耙耙柑被分成了四箱，寄往四个不同的地方。 一称重，邮费86。 没忍住惊呼出声：“这么贵，我的果果一共才二十块钱！这还是寄省内呢！” “没办法呀小姑娘，生鲜就是贵一些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企图跟老板讲价：“能不能便宜点嘛。” “那就85吧，你如果以后经常寄的话，下回可以给你打折。”老板算得精明。 虽然肉疼但也不能白折腾这么半天，极为勉强地掏出钱包，给出一张红票票。 所幸过了几天舅舅姨妈都纷纷打来电话，说向汀一寄的果子非常好吃，放了几天也还是很新鲜，汁水很足。 她才觉得这钱没白花…… 又上网看了看卖水果的网店，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本地正是出产柑橘的季节，卖不上价，那如果能够把渡风村的柑橘卖到外地呢？ 琢磨了一晚上，向汀一第二天一早又去黄世英家买了五十斤耙耙柑，浩浩荡荡地拉去了快递点。 这回快递小哥良心了不少，虽然是寄给五湖四海的同学，但一共才收了110块钱邮费。 嘴上还念叨着：“寄的越多越便宜哦！” 交完钱正打算走，背后却有人喊她的名字：“向汀一？小向？” 她回头一看，是黄世英的弟媳李芳华，手里拿了七八个快递。 向汀一连忙过去帮忙：“芳华姐，买啥呀买这么多？”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些小东西。” 向汀一骑着电瓶车把李芳华捎了回去，一进他们家院子，就看见一个老妇人拿着扫把冲了出来：“你个败家子啊！家都要被你糟蹋完了！” 第22章 在村里开一家网店 身后的李芳华瞬间慌了神，连忙往向汀一身后躲，手上的快递散落了一地。 向汀一忙拦住老妇人：“黄婶，这是干啥呢？有话好好说啊！” 见到有外人在，老太太也没好意思真的动手，猛地把扫把往地上一扔，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小向助理啊，你给评评理啊，谁家的儿媳妇儿像她这么败家啊，天天买东西，一天到晚就抱着手机，活也不干，光知道花钱！” 李芳华也没示弱：“我买的都是有用的啊，你看看你家里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买的！再说了，我又没花你的钱！” 老太太一拍大腿，干脆坐在地上开始撒泼：“你花的是我儿子的钱呀！我们老黄家造的是什么孽啊，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媳妇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引来了周围的邻居围观。 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多数站在黄老太那边，指责李芳华两三天就要去一次镇上，每次都搬回来一大包快递，一点不知道节省。 李芳华脸上挂不住，懒得跟这些无谓的人争辩，捡起快递就进了屋。 见儿媳妇走了，黄老太一个人独角戏也唱不起来了，向汀一把她扶了起来。 等回到村委会，办公室里两位大姐嘀嘀咕咕。 一看到向汀一，就赶紧把她拉过去：“汀一，说是今天黄姐他们家又鸡飞狗跳了，你是不是在现场啊，快给我们讲讲啥情况。” 向汀一看了看黄世英，她一脸地习以为常。 “有啥说的，肯定是说我那弟媳呗，天天都吵呢，习惯了。” 她三言两句帮向汀一回答了，看起来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 向汀一也好奇起来：“黄姐，那你不生气吗？” “我气啥，我又不和他们过日子，要说也是我妈天天瞎操心，我弟都没说啥呢，她天天说人家败家。晚上我弟回去估计又要说她多管闲事了。” 向汀一挠了挠头，不理解这些家长里短的纠纷。 她拉着黄世英出了门，两个人在院子里神秘兮兮地耳语。 不一会，黄世英拍了一把大腿，激动地站起来：“要不还是你有办法呢汀一，姐听你的，试试！” “那你按我说的，晚饭后把李芳华拉过来，我们先初步规划一下。” 办公室里的人竖起耳朵听着，不晓得这两人又在背着大家偷偷传播什么八卦。 到了晚上，村委会就向汀一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三个女人认认真真地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细碎的商讨声。 “可以了，注册好了，现在就可以上传商品信息了。” “等等汀一，刚你咋弄的，我咋没看明白呢？咋上传商品信息，你再给姐教一遍。” 向汀一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几个步骤，看起来俨然一个电商行家，虽然她也是今天现学的。” 李芳华也很震惊：“姐，你真要开网店啊？这能行吗？” “这不是搁这儿教咱嘛，看着不难，又没啥成本，试试嘛。” “那叫我来干啥？”李芳华不解，在这儿听了半个小时注册网店的流程，也没搞明白自己需要干什么。 向汀一停下手里的动作，挪了挪椅子，面对着李芳华，准备开始自己的洗脑。 “芳华姐，你想不想让你婆婆以后再也不敢像今天那样骂你了？” 对面的女人点了点头。 “想不想以后想买多少东西就买多少东西，再也不被别人指指点点？” 再次点头…… “想不想在家门口就能取到自己的快递？” 李芳华憋不住了：“小向，你直接说吧，需要我干啥？” 黄世英快被向汀一磨叽死了，抢先开了口：“你想不想开一个快递点？” 李芳华睁大了双眼，写满了清澈和愚蠢：“怎么开？” “加盟啊，我已经在网上查过流程了，你来看一下。我也偷偷去镇上打听了我们村每年的快递量，初步算下来，不会赔本的。” 李芳华不假思索：“行，我愿意！只要小向你肯教我。” 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向汀一和黄世英对视一眼，又委婉地开口：“那个，姐，做快递的话不像开网店，还是需要一点投资的。” “要多少钱？” 对面的女孩伸出两个手指，李芳华拎着包就想走：“二十万？把我卖了吧！” 向汀一赶紧拉住她：“不不不，姐，两三万块钱，二十万太夸张了。” “害，你早说啊，两三万块钱没问题。” 这会轮到向汀一惊了，李芳华常年没有上班，这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得意扬扬地解释：“我们男人早说给我几万块钱，让我去镇上开个店做点小生意。” 李芳华的老公，也就是黄世英的弟弟黄世雄，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男人。 勤快，能挣钱，还疼老婆，除了老妈偶尔作点妖，基本没啥毛病。 “那太好了，那我们的电商之路基本就算打通了，黄姐你开店、提供商品，我来帮助你运营，芳华姐这边把快递点做起来，到时候我们不管是寄还是发都方便了。” 三个女人都势在必得的样子，把初生牛犊不怕虎诠释得非常到位。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把自己的计划和李劲说了以后，对方直接一口粥喷了出来。 “开网店？在咱们村里？” “是的，上次我把黄姐家的耙耙柑寄给了家人朋友，大家都说好吃，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我们不如尝试着把它卖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你准备卖多少钱一斤？” “等快递点弄下来，我们再具体测算一下价格吧，肯定要把路途中的损耗都算进去。” 李劲摸了摸胡子，慢慢地思索起来：“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哈，但我咋觉得没这么容易呢。” 毕竟在这各路交通都不是特别发达的渡风村，要开一家网店已经是不容易了，何况卖的还是容易损毁腐烂的水果。 看着向汀一雄心勃勃的表情，他没好意思泼下第一瓢冷水。 他估摸着，很快冷水就会不请自来了…… 第23章 柑橘味的少年 国庆假期，顾白提溜着一大包卤味零食敲开向汀一的门的时候，她正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你回来了啊，阿姨回来了吗？” “没有，她说国庆节假期加班有三倍工资，就不回来了。你怎么放假了还一个人闷在屋里，也不出去玩？” 向妈妈确实提前好几天就叫她假期回家去，闺蜜也约她一起出去旅游，可看着电脑屏幕上这销量可怜的网店，她实在是没有玩的心情啊。 顾白探过头来看了看，柑橘的照片都拍得很好，一个个金黄透亮的，果肉也看起来十分诱人。 但返回主页一搜柑橘，往下划拉好几页也找不到他们的店铺。 “你以前会上网买橙子橘子这类水果吗？”顾白认真地帮着她分析。 “好像不太会，随便路边的水果店都能买到嘛，上网买的水果一般都不是本地原产的，像热带水果之类的。” 向汀一老老实实地回答，一说完，自己也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 像柑橘这种常见的水果，网店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卖点在哪里？ 她迅速找出在杭城做电商创业的大学舍友电话拨了过去。 对面的人做女装赚得盆满钵满，忙得要死，只潇洒地甩给向汀一两句话：“你得有噱头啊宝贝！要么花大价格在网站买推荐位，要么从其他地方引流，最次，你的模特得漂亮吧！” 买推荐位这种事情，向汀一不是不知道，她背着黄世英偷偷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五千块钱扔进去连个泡都没冒。 至于引流和模特，只适合卖服装吧，毕竟柑橘也不需要什么模特。 对面的顾白认真地剥着手里的柑子，修长的手上下翻飞，几秒钟就把白色筋络理得干干净净，掰开一半递给向汀一。 她仔细打量着，去学校待了一个月，顾白好像白了不少，下颌线锐利流畅，嘴里嚼着东西把腮帮子鼓起一块，帅气和可爱瞬间并存了。 模特…引流… 向汀一一拍大腿：“这不就有了嘛！” 一激动差点打掉顾白递给她的柑橘，男孩手脚利落地接住，又塞进了自己嘴里。 顾白无奈地看了看她，女孩子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好吃吗？” 点了点头。 “跟我走，让你吃个够！” 顾白从来没想过他能有成为模特的一天，而且呈现的商品竟然还是柑橘！ 向汀一掏出了自己放在床底下吃灰许久的相机，拉着顾白在室内室外各种拍摄，引得村里人都纷纷过来围观。 顾白本来就不习惯拍照，人一多更是羞得不行，从脸红到脖子，反倒是呈现出一种少年的禁欲感。 向汀一并不擅长拍人像，但顾白先天条件好，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五官立体俊朗，十分上相。 晚上，向汀一请了村里几位比较年轻时髦的小姐姐一起参与了选图大会，顾白本人也列席其中，听着几位女士叽叽喳喳的点评，恨不得把头埋进脸盆。 但向汀一偏不让他走，说让他要多听听大家的意见，下次拍照才能更自然。 还有下次…… “这个，这个好，少年坐在柑橘树上，身高腿长的，背后是黄澄澄的果子和蓝天，很有感觉。” “我最喜欢这张特写，嘴巴半张着咬一半的果子，粉嘟嘟的嘴唇和金黄色的果肉相映衬，太魅惑了！” “天哪，怎么能不喜欢穿白背心拎着一筐柑橘这张啊！这色调，这身形，太完美了！” 最后选出的满意的原图就有十几张，几位姐姐看顾白的眼神也变了。 “小白，以前你老是低着头弓着腰干活，没想到啊，深藏不漏啊！” “说什么呢，小白长得像林清姐，人家以前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哦。” “就是的，我早发现小白长得帅了，就是每年都晒得没个人样，我跟你说小白，你可得好好保护你这张脸。” 顾白脸黑的说不出话来，向汀一反而不满意了：“怎么都夸他不夸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拍的也好吗？” 几位姐姐一边吃着柑橘一边附和着，非常给面子。 待人群散去，向汀一越看这些图越满意，一分钟也不想等，连夜修图。 她把照片在微博、贴吧和人人网都发了一遍，命名为【柑橘味的少年】 同时给微博那些爱发帅哥美女照片的大v都私戳了照片。 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果不其然手机里各个平台的消息99+了，尤其是一个叫“国民校草君”的微博大v,转发了她那条微博。 下面全是些女痴汉的评论： 【斯哈斯哈，想做弟弟嘴里的橘子！】 【好嫩哦，这才是青春的气息啊，快让我吸吸阳气！】 【看到这组照片的下一秒我下单了欧珑的赤霞橘光，别的不图，就想闻闻这美好的肉体是什么味道！】 向汀一躺在床上看了一早上的评论，被网友们的巧舌如簧笑得肚子痛。 再接再厉又发了九张图，这次很巧妙地加上了网店的链接。 现在网店的封面和主页全都换成了顾白的照片，当然全都有柑橘的特写。 一个国庆下来，向汀一每天就守着顾白，一等他做完作业就拉他去拍照。 拿着水管给柑橘水浇水，穿着白色的背心在池塘边洗柑橘上的泥土，戴着草帽修剪枝丫。 顾白简直想象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多拍照的姿势，甚至连写个作业，也要在旁边放一盘柑橘，拍个中景。 他被折磨得无可奈何，旁边打光的黄世英还适时安慰他。 “再坚持下小白，汀一说了，过几天你回学校就拍不成了，这几天要多拍些，婶的网店就全靠你了，今晚上炖了大肘子，你和你爸一块上我们家吃去！” 而后又反应过来：“算了，你和汀一上我们家吃去，我给你爸送一份，放心！” 在向汀一的苦心运营下，名为【风橘】的微博账号已经有五万多粉丝了，顾白也得了个新的名号【柑橘弟弟】。 和当年爆火的奶茶妹妹一南一北，不相上下。 第24章 女同学驾到！ 网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学校，老师甚至在班级的qq群里转发了关于顾白的热门讨论帖。 【顾白，开学回来拍一下学校的宣传片，校长点名的！】 班上的同学也在下面闹开了锅。 顾白默默看着疯狂刷屏的消息，一句话也不敢回。 前一个月，虽然学校里口口相传说高一火箭班有位很帅的学霸，也有很多人来慕名观看。 但顾白素来臭脸，很多人觉得他太过高冷严肃不好接近，便也失了兴趣。 现在网上这些照片一出，顾白从来没有展现出来的另一面都被全网围观了，生动的、活泼的、青春的，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他自己。 但别人反正是信了。 一个晚上，他的qq能收到两百多个好友申请，大多都是本校的女生。 他觉得他得好好找向汀一谈一下，让她不能再一直这样拉着自己炒作了，太影响生活了。 才走到村委会门口，就看见向汀一被一群女生围住，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为首的女生看见顾白，连忙笑着跑过来，高高的马尾在跑跳之中一摇一晃，显得非常之青春洋溢。 “hello顾白，又见面了！” 顾白扯了下嘴角，用眼神向向汀一求助。 看他一脸懵懂的表情，向汀一就知道他肯定不记得这是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高马尾女孩在原地愣了半分钟，也有些尴尬，连忙自己给扑了个台阶：“我是隔壁班的，开学姐姐送你报道的时候我们见过，可能你有些不记得了，我叫吴知意。” 女孩友好地伸出手，露出甜甜的笑容。 顾白礼貌性地握了下她的手，几乎是半秒钟就分开了。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向汀一也凑过来解围：“前面我在村口碰见她们的，她们说想来我们村野炊，顾白你今天就给她们当导游吧，正好你们都是同学。” “来我们村野炊？不嫌远吗？”顾白不解。 吴知意温柔地解释：“我们听说渡风村风景很好，而且柑橘也好吃，想过来玩一下顺带给家里人带点回去。” 吴知意从刚进学校就注意到顾白，正好也在他隔壁班，基本一天都要想办法偶遇顾白两三回。 虽然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话，但她也毫不气馁。 唯有这次顾白突然在网络上走红，她突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意识，自己喜欢的男孩一下被这么多人看见了。 她非常担心会有人先下手为强，所以立马组织了闺蜜团，以野炊采风为由先来接近一下顾白。 应该能在回学校以后抢占先机…… 顾白自然不懂女孩子心里这些小九九，刚打算张嘴说在网店也可以买，就被向汀一怼了一胳膊肘。 “哎呀，那你们可来对了地方，待会你们去地里随便吃，我再给你们拍组照片！” 七八个女孩子一听说可以拍照更兴奋了。 “是拍顾白那样的写真吗姐姐？” “可以和顾白拍合影吗？” “姐姐我这样能拍吗，是不是穿得有些太随意了。” 向汀一一口一个可以、没问题、非常漂亮，把小姑娘些哄得开开心心的。 顾白很不理解，向汀一怎么每天都能保持这么高度的热情，随便什么不认识的人都能跟别人聊得非常热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河边走，顾白落在最后。 向汀一凑过来和他耳语：“你怎么这么冷漠，同学来耍，你得热情地招待别人呀！” “可是我都不认识她们。”顾白一脸无辜的表情，这一个他们班的都没有。 向汀一挑了挑眉：“但这些女同学，可是专门为了你来的哟。不想回去之后风评被害的话，最好还是对人家好点哦！” 拍顾白拍久了，好不容易来了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孩，摄影师向汀一还是很兴奋的。 尽职尽责地指挥着她们在柑橘地里摆着各种pose，女孩子在拍照方面总归是更放得开的。 都不用向汀一说太多，她们就有很多自由发挥的灵感。 顾白在旁边拎包递水打光，忙得不行。 不一会，田坎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村里的消息又传开了：顾白的女同学们，专门来找他玩，是专门哦！ 也有人说顾白在学校里非常受欢迎，是学霸校草。 老年人们听了以后一脸懵，不懂什么叫校草，只觉得顾白在学校没好好学习，天天谈恋爱。 顾自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顾白满脸的生无可恋。 他不怀好意地嘲笑自家堂哥：“怎么样哥，平时一个人折磨你，今天直接变成十个，艳福不浅啊你！” 顾白给了他一个翻到后脑勺的白眼，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全塞到他怀里。 好容易得了空，站远了点准备让耳朵和脑子都休息下。 吴知意却好像瞄准了他的空档，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顾白，我能和你合影吗？” 他刚想拒绝，向汀一就接了话：“可以可以，正好你穿的白色，顾白穿的蓝色，颜色非常和谐。” 没有后退的余地…… 一开始还是好好拍着，两人一起站在树下，一起捡柑橘之类的设定。 后来向汀一直接上网搜了情侣拍照pose大全，从背对背，到搭肩，甚至还让牵手。 顾白的脸越来越黑，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我肚子疼，你们先拍吧。”垮着个脸就走了。 吴知意本来正打算揽住顾白的胳膊，突然就丢下，脸上一时有点绷不住。 向汀一也莫名其妙，用眼神询问顾自强。 顾自强看着他哥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笑，顾白啊顾白，可真是守身如玉。 他鬼鬼祟祟地凑到向汀一旁边：“一一姐，这回你可踢到铁板了！” “为啥？我得罪他了？” 顾自强看着面前这个大直女，无奈叹道：“姐啊，你没谈过恋爱吧！” 女孩扣了扣脑壳：“这跟谈没谈恋爱有啥关系？咋了，顾白谈恋爱了？所以不能和其他女生拍照？” 话一出口，她突然觉得非常合理，不然顾白怎么对其他女孩这么冷漠。 这个臭小子，才进学校一个月就早恋，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第25章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等顾白磨磨蹭蹭回来的时候，女孩子们已经结束了拍摄的行程，开始到河边野炊了。 顾自强非常自来熟地融入了大家，帮着搭灶铺桌布，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还去自己家里搬来一个架子，供大家烧烤。 几个女孩围着他看他生火，一口一个小姐姐把大家逗得开心得不得了。 顾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找了个角落坐下。 虽然他不想再应付这些女生，但毕竟人家是为了他来的，而且也带动了村里的消费，就这样把大家都抛下也实在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向汀一举着一串烤玉米过来递给他，男生傲娇地偏了偏头，表示自己不吃。 这动作一下把向汀一惹火了，自己热情主动地接待他的同学，又好心好意来哄他，居然还敢耍这倔驴脾气。 她伸手直接揪住了顾白的耳朵，强行把玉米塞到了他的嘴里。 男生吃痛地叫出声，一只手接住掉下来的玉米。 吴知意听到声音赶忙想过来关心，却被身边的同伴拦下。 “肯定是刚才顾白抛下你，姐姐在教训他呢，你放心吧，我看姐姐挺喜欢你的，不是说搞定了大姑姐就成功了一半嘛，你先别过去了。” 吴知意这才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个方向，止住了脚步。 顾白挨了疼，看见向汀一大动肝火的样子，反倒是笑出了声。 “你不是要在她们面前保持温柔姐姐的形象吗？”顾白咧着嘴发问。 “我还没说你呢，你偷偷早恋，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还在这儿甩脸？”向汀一气极。 “什么早恋？我什么时候早恋了？” “他说的呀。”指了指顾自强：“说你是因为早恋，才避嫌不想和吴知意拍照片的。” 顾白又朝顾自强的方向翻了个到后脑勺的白眼：“我没早恋，别听他瞎说。”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吴知意拍照。” “你还问我呢，你不是叫我别早恋吗？那为什么一直想撮合我跟那个女生？”顾白反将一军。 向汀一松开了手，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我是感觉那姑娘挺喜欢你的，但我没想着撮合你们啊，我只是想推着你热情一点，多交点朋友。” “那你为什么老给我们制造机会？” 女生挠了挠头，仿佛自己也不太理解自己的做法，好像是哦，本以为只是热情地招待顾白的同学，现在却好像给几方都造成了误会。 向汀一的脸上五颜六色，大脑里飞速运转：难不成自己真的像顾自强所说，是个直女？对于这些暗流涌动的男女关系太不敏感了？ 顾白总算看到她认真反思自己了，自己也更加理直气壮了一些，大着胆子敲了一下她的头：“你太蠢了！” 向汀一仿佛有些不服气，想要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蠢：“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女孩啊？”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可是她看起来蛮喜欢你的，长得也还可以。” “难道喜欢我的我都要喜欢吗？那网上那么多人，我是不是要挨个去喜欢？” 顾白的问题十分具有哲理，直女向汀一又思考了两秒，嘴里重复着顾白的话。 “况且，”顾白看着河的方向，轻轻地说了一句：“她们也不是真的喜欢我。” 大家都喜欢美好的事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们看见他好看的外表、亮眼的成绩，就喜欢他。 那看见他糟糕的家庭，窘迫的成长氛围，也可能会瞬间丢掉喜欢。 这种喜欢，太脆弱了，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 向汀一没有听清楚顾白的呢喃，但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又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安慰他。 “没事的，高中时候不恋爱是好事，等到了大学，有数不清的三观契合灵魂相投的美女在等着你呢。” 顾白没说话，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够有真正与他心意相通的人，毕竟，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等二人回到队伍，一些东西就悄然无息地发生了变化。 吴知意给顾白递吃的，被向汀一截胡了。 给顾白送饮料，被向汀一抢先了。 想找机会和顾白聊会天，旁边也始终站着个向汀一，两个人嘀嘀咕咕，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年轻的女孩子屡次受挫，自然也就拉不下脸来了，只好和其他小姐妹坐在一起拍拍照聊聊天。 顾自强适时地提醒大家最后一班大巴车是四点半，几个女孩一人买了两筐水果，急急忙忙地赶车去了，连再见也只说了个囫囵个。 向汀一看见吴知意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顾白，但顾白却埋头在收拾满地的垃圾残骸。 心里愧疚地想：“对不起啊妹妹，不是我不帮你啊，实在是顾白这个人啊，不食人间烟火，回学校去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是夜，向汀一征求大家的意见之后，把女孩子们的照片也精修之后放上了网。 这些女孩乍眼看过去都算是清秀，虽然没有特别惊艳的美女，但毕竟年龄摆在这里。 七八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凑在一起，不需要太多的装饰和滤镜，也让人赏心悦目，一瞬间就有重返校园的冲动。 所以这组照片发出去之后，也当即在网上收获了一片好评，网友们都在夸妹妹们年轻有活力，一个个像小太阳一样。 在几个社交平台的带动之下，网店的生意总算是有了一定的起色，虽说没有赚得盆满钵满，但也基本让黄世英解决了自家的存货。 在网站上搜索柑橘，店铺的推荐也基本能占到前十了，位次靠前之后，自然的流量就逐日地来了。 国庆节假期一结束，黄世应就喜笑颜开地来和向汀一分享这几天的出单量，但她看着那逐步上涨的波浪线，心里却又泛起了嘀咕。 柑橘是季节性水果，这一两个月过季了，这个店又该卖些什么呢？何况黄世英家的几棵果树都快被薅秃噜皮了，现在渠道找到了，又该如何保持稳定的货源呢？ 第26章 要带领全村一起挣钱 一大早，李劲带着向汀一去镇政府开会，最近渡风村的柑橘宣传整的沸沸扬扬，会上，镇党委书记特意点名李劲。 “渡风村常年没有支柱产业，现在机会来了。一定要迎头赶上最近的东风，争取把柑橘做成你们的优势产业！ 咱们一定要不怕苦、不怕累、充分动员村民的积极性，让他们认识到发展产业的重要性，要争取让村里留得住人、过得好日子！” 领导慷慨激昂，说得口水四溅，尽情地描绘了渡风村未来的美好景象，感觉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劲和向汀一坐在后面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领导一高兴再给他们下什么硬性指标。 开完会两人都眉头紧锁，在路边找了个摊摊要了一份冒菜，开始思索着这个事。 “汀一啊，开始你们说开网店，我想着可能就是玩，李芳华这么多年就没上过一天班，我没想到她现在真的能把快递点开起来，没日没夜地发货拣货。 黄世英是个能干的，但是这个网店，到底有多大的前景，给咱们村里能带来多大的收益啊，能不能像领导说的那样，发展成咱们村的支柱产业呢？” 李劲毕竟已经工作多年了，过了刚毕业的时候想一出干一出的阶段了。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各个村尝试过的农业产业并不少，很多时候，领导让大家种柑橘，大家就哗啦啦地买来柑橘树，等第二年没有效益，或者换个领导，可能又换成梨子、柚子。 年复一年，投入的成本打了水漂，老百姓的心也被闹得麻木了，很难再轻信那些画大饼的宣讲了。 向汀一原本斯哈斯哈地吃着红油飘香的冒菜，看李劲那忧心忡忡的样子，赶紧给他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 “劲哥，我读书的那几年，网店就已经发展得非常迅速了，人们不出门就可以买到全国各地的东西，价格还低，所以这发展前景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在未来，网上购物一定会成为主流的。” “你说的我明白，但我们毕竟与其他东西不一样呀，我们卖的是生鲜水果，保质期短、损耗大，这种也可以吗？” 听到这话，向汀一也放下了筷子。 这个问题是从一开始就担心的，也是在实际开店过程中最需要解决的。 黄世英这段时间开店，虽然销量不少，但其实并没有赚多少钱，主要还是想尝试一下这种新的模式。 为了避免客户收到坏的水果，一般她会给五斤装的柑橘多装上一斤，这样即便是有损耗，也差不多能保证客户没有多少损失。 但这种只是家庭作坊，多一点少一点就算了，如果真的是想产业化，这样不计成本的方式肯定是不可行的。 “劲哥，我觉得，卖柑橘这个事，不是哪一家人的事，村里基本80的家庭里都种了，卖出黄姐一家的不厉害，要卖出全村的，还得让大家赚钱，那才厉害呢。” 李劲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一点笑容：“你和我想的一样。我们回去得召集大家开个会，好好商议一下这个事情。” 李劲身材伟岸，常年奔波劳作导致他的皮肤呈现出黝黑的古铜色，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每次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向汀一都吹不到一点风。 他做事有干劲又有谋划，有了他的助力，向汀一心里也安定下来不少。 下午回村就召开了两委会，黄世英和李芳华作为扩大人选也参加了。 一听说要发展柑橘产业，几位老人就有点听不下去了。 “感觉年年都有，问题是我们也有，别的村也有，我们哪来的优势啊！” “优势已经有了，现在黄世英的店铺已经有了起色，店铺的销量也很可观。其他村的柑橘只能在市场上卖，但我们可以卖到全国各地，价格也比我们这边的市价高得多。” 李劲眼神示意了下，向汀一立马用电脑打开网店的后台界面，黄世英也站起来为大家讲解。 “从我们网店注册半个月来，初步统计的成交单量是183单，除了最开始没什么流量，后面这一周每天至少都有20单左右，卖出的柑橘数量达到了700多斤，网店最少的链接是三斤装，最多的是十斤装……” 下面的人听说这半个月卖出了700多斤柑橘，都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 顾全举手打断了：“700多斤？你家哪来那么多果果？” 黄世英笑了：“不止我家，还有我弟家，我各个叔叔舅舅家，目前估算还有300多斤存货。” 几人瞠目结舌，顿时觉得有点坐不住了。 上一辈的人都基本没有接触过互联网，一直将其视为影响孩子学习的毒物，却没想到能够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黄世英接着说，“三斤装的价格是129元，快递价格省内省外不一样，省内的话五块多，省外6块-8块不等，目前最大的成本就是在快递上，但是除去快递、包装的费用，果果的卖价基本可以和我们去镇上的卖价持平。” 李芳华也开口解释：“快递这边我也沟通过了，肯定是单量越大越便宜，目前我就是按成本价拿给我姐，没有赚钱，但后面快递量大了，肯定还是有赚钱的空间的。” 村上的干部们，每家每户也有柑橘，有车的还能拉到镇上去买，没车的基本就只能自家消耗。 以前虽然没有把这当成一个谋生挣钱的手段，但目前挣钱的机会来了，大家多少也还是有点心动的。 有人试探性地开口：“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把全村的柑橘都卖出去？” “开网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确定要做的话，我们肯定要认真规划、长期坚持，而且还要把全村的人都动员起来。”李劲的眼神带了些坚定。 “目前我的初步想法是，以村集体的名义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在本村聘请人才参与合作社经营，在全村范围内收购大家的柑橘，统一通过网络的渠道出售。” 第27章 成立农村经济合作社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黄世英。 网店的主意虽说是向汀一出的，但毕竟首个试点是在她们家，网店的店主也是她，这段时间她们两弟媳忙前忙后，眼看生意越来越好，她能愿意就这样把网店交给合作社成为集体资产吗？ 谁料黄世英却坦率地接受了大家的目光，痛痛快快地说：“没问题，我同意。” 有人嘀咕了一句：“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轻飘飘地飘进了大家的耳朵。 黄世英爽朗地笑了笑：“从一开始创建这个网店的时候，汀一妹子就说了，要把我们全村的柑橘都卖出去了，这个店还有汀一妹子运营的微博账号，名字都叫【风橘】。 我从来就没觉得这是我个人，或者我们家的店，我只是信任汀一，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罢了。” 她话一说完，大家就自发地鼓起了掌，向汀一更是心中像被旭日的暖阳照耀着，感动不已。 黄世英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一开始因为看不惯城里人的作风阴阳怪气过几句。 但从误会解除以后，她一直把自己当亲妹妹一样，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也无条件地信任她。 想到这里，向汀一感觉眼眶有些灼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高高地咧开嘴角，用最大的力气，把两只手拍到发红。 黄世英也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慷慨激昂的模样，憨憨地笑着说都听书记安排。 最大的疑惑和担忧都解决了，李劲再次向大家确认：“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尽快召开村民大会征求全体村民的意见了。” “那合作社的运行机制是怎么样的呢？” “初步构想是由我来担任合作社的法人代表，小向任总经理，黄世英还是兼任财务，到时我们根据网店的单量，具体划分负责客服、运维和物流等任务的同志，如果我们之后能够引进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就再对岗位分工进行调整，大家觉得可以吗？” 众人都点了点头，以目前渡风村的配置来说，这几个人确实是最能干的。 一只白皙纤细的胳膊颤巍巍地举了起来：“我有意见…大家，我可能不太适合担任总经理，我建议还是由黄姐来担任总经理，如果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财务的话，也可以由黄姐兼任。” 一道道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向汀一。 “我觉得我还是不用担任什么职务，我毕竟…我就当个顾问就行，但大家放心，合作社有什么事，我肯定都义不容辞不会推脱的。” 她话说了半截，低着头没有正视大家的目光。 李劲却很快反应过来，向汀一的驻村时间只有两年，担任重要的职务，一旦两年之后她离开这里，很多事情都很麻烦。 这确实没有办法强迫别人…… 李劲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三天后，渡风村召开了村民大会，虽然有很多人都不懂什么是合作社，什么是网店。 但一听到将会由村上以一元一斤的价格收购每家每户的柑橘，一大部分人还是投了赞成票。 就这样，渡风村有史以来农村经济合作社就此诞生了，镇党委书记还特地出席了合作社的剪彩仪式，同时带来了一笔不小的专项资金。 “脱贫攻坚是我们近年来最艰巨的任务，也是国家、省市县政府一直大力倡导的，这次这笔专项资金，也是市里特批的，为的就是鼓励我们渡风村敢为人先，勇敢踏出发展农村集体产业的第一步。” 领导的讲话非常之官方，但也足以鼓舞全村人的士气，毕竟渡风村可是全县11个村中最为贫困的，如今肯特批专项资金，至少说明上级政府也看好他们的项目。 这笔资金一到账，李劲和向汀一就坐上了去广西的火车，那里有全国最大的水果种植基地，向汀一看网上卖芒果、甘蔗的皇冠店铺，产地也基本都是在广西。 顾白周末回村的时候，照例还是先去了村委会，向汀一的屋子没亮灯，他就坐在门槛上等，腿上被初秋的蚊子咬起了一排的大包，还是没人回来。 他又去了二叔家，发现屋子里慢慢地堆了几大背篓的耙耙柑。 “小白回来了，快回来吃饭。”二婶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他。 “不用了婶，我吃过了，我带了些卤菜，你们尝尝。” 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二婶的脸上才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啥，你还上学呢，给我们带什么东西。” “我妈喊我带点回来给你们尝尝，麻烦你们平时照顾我爸了。” 顾白早将村里这些亲戚之间的巧言令色摸得透彻，却还是不得不暂时适应着，别无选择。 二婶喜笑颜开地拉着他坐下，还给他剥了个耙耙柑：“小白啊，你妈现在那边做得怎么样了啊，是不是工资挺高啊，她们厂里还缺不缺人啊？” “我也不太清楚，我妈从来不和我说这些，说小孩子别管。” 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女人一边摆碗一边不客气地说：“你都18了还小呢，你妈运气可真好啊，能在城里找到工作，你回去跟她说说，让她介绍介绍让我也去试试。” 话刚一落音，二叔和顾自强就回来了，背上又是满满的两背篓耙耙柑。 顾白忙起身去帮忙接着，都不用他开口问出自己的疑惑，顾自强就拉着他的手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 “哥你知道吗？咱们村上也开公司了，一一姐姐太厉害了，现在网店的生意可好了，把我们村的柑橘都卖出去了，现在她们大量收柑橘，有多少要多少。 往年都把这玩意吃得恶心了，没想到今年也能卖出钱，我爸说了，屋里这些明天卖掉以后就给我买个游戏机，到时候你回来就可以和我一起玩了。” 顾白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好像自己毫不关心：“嗷嗷，是吗，是挺厉害的，那她呢？” “你说谁？书记和一一姐都去广西学习了，昨天刚走的，估计周二就回来了。” 少年的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周二回来，刚好错过了…… 第28章 两个人的夜晚 顾白回到家，顾仕周照样还是喝了酒，醉醺醺的样子，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见儿子回来也没有展露什么好脸色。 顾白拿出盆子开始蹲在院子里洗衣服，原本那么高的一个人，在月光下瑟缩成一团，从背后能看出他突出的背脊骨，显得非常的单薄凄凉。 顾仕周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出来，扔了几件衣服在盆子里：“帮老子一块洗了。” 顾白没回话，把衣服浸湿，又抹了些肥皂。 那人却没再进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顾白洗衣服。 顾白很想吐槽，你这样坐地上，衣服不是又白洗了吗？ 想了想还是少说话，他喝了酒，不清醒。 男人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熏得顾白忍不住皱了眉头。 “你妈，那边咋样啊？还适应不？” “还可以，就是忙了些。” “忙？呵，我看她就是不想回来，不想看……”顾仕周独守了一个多月的空房，纵使刚开始说得多么豪迈，心中多少也是有了些委屈和埋怨。 “算了，忙就忙吧，让她忙去，叫她一天三顿饭按时吃。” 顾白手里搓洗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来看了看顾仕周，想判断一下他还清醒着没。 看到顾白在看自己，顾仕周也有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你在学校也给老子好好读书，敢谈恋爱，老子打断你的腿！” 又恢复到以往的语调，两只手撑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进屋去了。 顾白摇了摇头，还知道拍拍屁股上的灰，看来还没完全喝醉。 但心中又有些疑惑，他爸怎么好像转了点性子，竟然还会关心人？ 屋里传来盆子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又喊：“你明天没啥事也去把我们树上的耙耙柑摘了吧，卖点钱自己拿去用。” “我那会去看过了，我们树上的还青，等两周吧。” 屋里一会就没了声音，顾白不想吵到他，端着一盆搓干净的衣服，去河边清洗。 南方的十月应该是最舒服的季节了，没有夏季的闷热，也尚未迎来冬季的严寒，蝉鸣声没有那么吵闹，只偶尔来一点伴奏，给一个人的夜晚增加些情调。 清凉的河水伴着微风拂过手臂，空气中传来柑橘的清香，顾白清洗好衣服，干脆跳下了河，趁机给自己洗个澡。 他水性很好，学校也开设了游泳课，但每次他一下水，周围的女生就开始尖叫，甚至还有人偷偷拍照传到qq空间。 如此几回，他不厌其烦，干脆不再下水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河边也没什么人了，他一个人痛快地在水里玩了起来，一会扎一个猛子，好不自在。 等他浮出水面，突然看见岸上站着一个人，伸长了脑袋，在观察河里的情况。 向汀一拿了个竹竿，小心翼翼地问道：“谁？谁在那里？” 听见熟悉的声音，顾白吊着的心放了下来，转头又起了些坏心思。 向汀一远远地看见河中间有个人头，过了几秒钟又不见了，她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没人应答。 她心中有些慌了，害怕是偷溜出来的小朋友，万一发生什么溺水事故。 但她也不会游泳，这大半夜的估计也没人能喊来帮忙，她脱了鞋，打算先沿河边水浅的地方查看一下。 双脚刚沾到河水，面前突然站起来个人。 “啊！” 尖叫声划破夜空，心脏暂停了一秒，只看到对面的人高出自己半个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 荡起来的河水把向汀一浇了个半湿，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下又被河坎挡住，扑通一声，一屁股坐进了河里。 水并不深，差不多只到腰际，但她是坐下去的，一瞬间就没过了头，脚底下站不稳，双手还在扑腾，喝进去几口水。 顾白发现自己玩大了，连忙揽着她的腰把她捞了起来。 向汀一找到了可以支撑的重心，紧紧地抓住顾白的胳膊，哼哧哼哧地大喘气，连着咳了几声。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会水。”顾白十分心虚，本来只想捉弄她一下的，没想到整成这样。 向汀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看见面前的人是顾白，还是没穿衣服的顾白。 顾白虽然瘦，但在家的时候常年干活，该有的肌肉还是一块不少，身上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头发上的水顺着肩胛骨一路滑落，最后掉进他湿透的短裤里，引人遐想。 向汀一逼着自己挪开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身的狼狈，直接抬腿给了顾白一脚。 “吓死我了你个瓜娃子，这么晚你搁这儿跳大神呢？” 向汀一还能骂他，看起来没大事，顾白哭笑不得：“我洗衣服呢，太热了，就顺带游个泳嘛，你呢，不是在广西？怎么大晚上的出现在这儿？” “我看见我门上的零食了，估计应该是你回来了，打算上你家看看，给你拿几包果干。走到河边我听见有动静，害怕有小孩偷偷下水洗澡，才说过来看看，没想到被你个瓜娃子吓个半死。” 顾白把她扶到岸边，把自己放在边上的短袖让她套上，他也不好意思一直光着个身子，只好又转身转回了水里面，只冒出个头和向汀一对话。 “下回不要这么晚一个人走夜路，发消息喊我过来也行。” 向汀一坐了一天的火车，本来疲惫至极，但不知道顾白什么时候回学校，自己又有几本参考书想拿给他，所以放下行李就往他家跑。 “知道了，你这么晚跑出来，你爸不骂你吗？” “他今天好像心情还可以，喝了酒就睡过去了。”所以顾白今天心情也还挺好的，尤其是现在。“你呢，怎么提前回来了？” “本来打算多跑几个产业基地的，看了一个就觉得足够了，差距太大了，一个就得我们学好几年。”向汀一坐在河边边上，脚下晃晃悠悠地踩着水，跟水里的顾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第29章 互相折磨的苦命鸳鸯 “我跟你说哦，你都想象不到，别人是怎么种水果的，一望无际的果园，根本看不到边，一年产几万斤，而且不受季节温度限制，光那温室大棚的投入，就得好几百万，而且都是机械化作业。” “但我们这里的柑橘，最多再过两个月，就该过季了。”顾白不合时宜地提醒。 “是啊，到时候我们的店又该怎么办呢？我们合作社咋办呢？”向汀一每天都在为这些事情发愁。 顾白清了清嗓子：“我前几天，上网看了一些论文，有些地方已经在发展晚熟柑橘了。” “什么？晚熟？” “是的，就是把柑橘的成熟时间推迟到春节后，保存得好的，可以持续到五月。” “需要建大棚吗？我们村目前可还没有这个条件。” “短期内暂时不需要，可以在柑橘表面涂抹什么东西，我有点不记得了。”顾白挠了挠头。 向汀一突然觉得好像燃起了一点希望，让顾白赶紧上岸来，回去把那论文发给自己。 顾白嘲笑她的心急：“论文我下载到优盘上了，明天拷给你嘛，现在都几点了。” 这一晚，向汀一睡了个好觉，几日的疲惫与焦虑都在躺进折叠床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地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二天一早，她仔细看了看顾白拷过来的论文，要想使柑橘晚熟，从树苗的培育就要开始，施肥、杀虫、护果，每一步都很重要。 但渡风村的果实已经进入了成熟期，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防冻、护果和防虫了。 向汀一拿着这篇论文去找了李劲，告诉他自己想在村里小规模试点。 李劲抠了抠脑壳，有些犯了难：“但在谁家试点啊，现在大家都忙着摘果果来卖呢，谁愿意留到明年啊，万一到了冬天被冻死了，或者干了不好吃了，这明年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但是明年错开高峰期，肯定也能卖出更高的价格呀，有风险也有更高的收益嘛。” 李劲仍然皱着眉：“不好说哦，不好说。” 向汀一也知道村里的人都比较保守，有眼前的收益肯定都赶紧抓着，谁也不愿意等到明年，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但她还是想试试……拉着黄世英，挨家挨户地跑。 “到时候我们会请农业方面的专家，来挨家挨户地教大家如何套袋、如何施肥、如果保存果实，尽最大的可能让果果保持最好的状态。” “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哦，等过了年，市场上没有那么多柑橘供应量，保存下来的果子，价格肯定会翻倍上涨的。” 嘴巴都说干了，大多数人家还是选择保守操作，偶有几家嘴上说着考虑一下的，也基本都是黄世英家的亲戚。 向汀一感觉有点回到了刚来村里去游说大家买医保的时候，她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黄世英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很正常的汀一，你跟我说的第一时间，我也跟大家的想法一样，毕竟都是农民，肯定都还是觉得钱到手里稳妥。” “我知道黄姐，没事的，反正也是试点，有多少算多少嘛。” 走到顾白家的时候，顾白刚做好饭端上桌，顾仕周也坐在桌边。 自从顾白和林清去城里后，她每次都绕着他们家房子走，今天要不是知道顾白在，她估计也不一定会过来。 黄世英走在前面，简要地说明了来意，就看向顾仕周。 男人囫囵地喝了口汤，不耐烦地说道：“别看我，随便他。” 意思是听顾白的？ 向汀一和黄世英对视一眼，眼里都是震惊，这人还是顾仕周吗？ 顾白开口解释：“早上我妈打电话了，说是同意参加试点，正好我们家的柑橘当时没怎么施肥，熟得晚，应该更容易养护些。” “那…”黄世英用嘴努了努顾仕周：“也同意了？” 顾白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就是我们平时都不在家，我爸他…”，顾白顿了一下：“他身体不好，果子的养护可能就要麻烦你们一些，周末我回来我也会多去照看的。” 向汀一心里感动极了，她知道肯定是顾白提前和林清阿姨沟通了，阿姨才会打电话回来说服顾仕周，他们真的一直在为她着想，想方设法地支持她。 她连忙答应：“没问题，我肯定亲自上手，给你们弄得巴巴适适的！” 一直到走出顾家院子，顾仕周都没再说话，也没抬眼看她们，光顾着埋头干饭。 向汀一琢磨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犯起了嘀咕：“黄姐，你觉不觉得，里边那个人有点不一样了啊！” “是啊，林清姐不在，没人惯着他了，自然是不一样了。这可能就是失去了才懂珍惜吧！” “也不算失去吧，他们也没离婚啊，而且我看阿姨也挺关心他的，顾白每次回来都给他买肉，还有很多他妈让给他爸带的东西。”向汀一小声说着，生怕让人家听到了。 “关心肯定是关心，但毕竟自己也没回来啊。” “我感觉他这个人啊，就是有毛病。”黄世英下了结论：“早年间天天和清姐闹着要离婚，清姐也是个头铁的，就不想离，他就折磨清姐，动辄打骂，就想逼着她离婚。 结果你看现在，媳妇不在，一下就规矩了，当然人也蔫了不少。所以我说，这男人还是不能惯！” 向汀一好像又知道了什么惊天的八卦，捂住了嘴：“竟然是他想离婚？林清阿姨不愿意？” “是啊，一个不想拖累对方，一个又觉得不能抛弃对方，反正互相折磨，搞不懂。” 早年间林清和顾仕周的事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家见证着他们从年少时的欢喜，走到现在互相折磨，但又不愿意放手，也算是一对人尽皆知的苦命鸳鸯了。 向汀一叹了口气，好久没见到林清阿姨了，不知道她现在适不适应县城里的工作生活。 第30章 我们从不孤立无援 经过一周多的游说，最后村里一共有7户人家愿意参加晚熟柑橘的试点，加起来大概四十多棵果树。 向汀一马不停蹄地开始全方位收集晚熟柑橘的培育流程，又借用原单位的关系联系了省里的农业专家黎鸿。 教授黎鸿已经年过花甲，专注于带学生，很少再各地折腾为人传授实践经验了。 向汀一尝试着将一份自己整理的渡风村柑橘发展报告发到了黎教授的邮箱，没想到很快得到了回复，甚至还主动打了电话来。 她老老实实地汇报了渡风村落后的经济条件、老百姓的不理解和专业技术的匮乏。 电话对面的人倒是笑了起来：“小向啊，你很诚实。 这么多年以来，许多人认为产业是城市的特产，经济落后的农村地区，虽然以农业为生，却鲜少依靠自己本土的特色农业发展产业。 你们的这个想法我很欣赏，你们村的条件我也看了，气温、湿度和地形都很适合种植柑橘，我会亲自下来看一看。” 向汀一喜出望外：“真的吗黎教授，麻烦您了，太感谢您了！” “客气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致力于将自己的专业所学用于乡村发展，帮助农民脱贫，现在既然自己的家乡有这样的需求，我当然义不容辞。”老教授言辞恳切。 黎教授效率极高，第二周就带着各种实验材料工具和好几个研究生赶过来了。 向汀一也在村里组织了一批年轻人一起跟着专家团队去学习。 虽然有些没有参加这次的试点，但她知道，村里多一些人来学习相关的专业知识，未来全村一起发展晚熟柑橘产业的时候，才会有更雄厚的基础。 黎教授带着团队在村里整整住了一周，李劲本来要给他们安排住宿，也被婉拒了，说是自己团队有充足的科研经费。 他带着学生们每天下地，一字一句耐心地为大家讲解。 “冬天温度低于12摄氏度时，柑橘根系进入相对休眠期，肥料和水分汲取能力下降；如果有连续的雨天或强烈的降温天气，晚熟柑橘的果实掉落常常是严重的。 所以我们要及时排除掉沟渠里的水，控制湿度，同时采取套袋、覆膜、喷淋防冻剂等方式防冻、防虫。” 黎教授头发花白，身形也有些佝偻了，但是干起活来却毫不含糊，亲自上手为大家示范如何正确地为柑橘树施肥、浇水、套袋，一步一步讲解得非常细致，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两三天就学会了。 “黎教授，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再我们村开一场讲座，给全村的人都讲一下晚熟柑橘的优势和种植流程，有您出马，我相信村民们的热情会更高！” 黎教授欣然答应下来，并且承诺免费，要知道人家在高校或者党政机关开一次讲座可是至少好几千的出场费，向汀一和李劲都感动不已。 村里的老人们都不知道讲座是什么意思，更不晓得黎鸿教授是什么来历。 还是多亏了顾自强拉着他的几个小伙伴满村宣传：“城里来了个大教授，要教我们怎么靠种柑橘赚钱，大家快去听啊！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老太太们最听不得别人谁家赚了钱，自己家没赶上趟，听见消息就往过跑，把村上的会议室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黎教授也很高兴：“没想到啊，你们村的人比校园里的学生还有求知欲啊，这可是好事！” 当老师的人最喜欢有求知欲的学生，虽然渡风村条件艰苦，没有投影和音响设备，但黎教授还是激情洋溢，扯着嗓子开始了讲座。 “柑橘是一种不耐寒的作物，所以气候温度对其生长的影响较大；而晚熟柑橘对气候的要求更为严格，因为晚熟柑橘是要留树过冬，所以最怕的就是冬季低温。 我查了我们渡风村，近五年的年平均温度都在175c以上，基本没有零下的极端气温，雨水充沛、土壤肥沃，应该说是非常适宜晚熟柑橘的生长的。 常见的晚熟柑橘品种有春见、不知火、沃柑、耙耙柑、明日见等，他们各自的味道和生长习惯有所不同，但都是非常好的经济作物！” 黎教授用自己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在全村人的面前为向汀一背书了。 他的讲解一结束，许多人就争先恐后的提问。诸如“晚熟的柑橘会卖的更贵吗？”“柑橘如何长时间保存不流失水分？”“哪种品种的晚熟柑橘卖的最贵？”之类的问题。 一时间会场热闹不已，如果之前大家还对发展柑橘产业这件事情有听之任之的态度的话，那么黎教授的讲解已经将他们的疑虑打消一大半了。 讲座一结束，就有几户人家来找向汀一报名参加晚熟柑橘的试点。 “没问题，我已经登记好了，最近村里会统一采购药水袋子和薄膜，你们先回家等着吧，最近就先不要摘果果了哈。” 向汀一跟大家说完事情，就赶紧收拾了包去村口，李劲已经去送黎教授他们返城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时，黎教授一行已经坐上了大巴车。 老教授又摇下了车窗：“李书记，小向，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一般问题都可以远程解决，不行的话我再过来就行，你们好好干！” 向汀一百感交集，感佩不已。 他们和黎教授非亲非故，他却愿意在这样的年纪，来回奔波，劳心费力。 她突然感觉到，她在做的事情，从来不是孤立无援。 不管是为他们拨付专项资金的上级政府，还是网上支持渡风村柑橘的顾客们，抑或是远道而来的黎教授和他的团队。 她的背后，有组织、有国家，有无数为了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事业而奋斗终身的人。 她抬头看了看李劲，他的眉头少见地舒展着，但眼里却饱含了感动与不舍…… “走吧劲哥，我们可以的！” “对，我们可以……” 第31章 是不是痴心妄想，试了才知道 心里有奔头的时候，就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十一月底，天气越来越冷了，南方虽然不会像北方那样大雪纷飞，但体感温度还是很低的，屋里又没有暖气。 家里条件好一点的会在屋里生起炉子取暖，条件不好的就只能瑟瑟发抖，靠一身正气取暖。 向妈妈早早地就给向汀一寄来了电热毯和小太阳，但她住在村委会，用的是公家的电，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奢侈。 自己买了个大热水袋，每天睡觉之前灌满热水，暖暖和和地抱着入睡。 自从答应了接管顾白家的柑橘树，她每天要去地里两趟，一早一晚，挨个挨个树地看，生怕哪个果子又掉了下来。 顾白周末回来，和她一起给柑橘们套了袋子，又仔仔细细地施了肥浇了水。 看向汀一那宝贝的样子，顾白忍不住调笑她：“你现在这样特别像个仙女你知道吗？” “什么，不会吧，你怎么现在都这么油嘴滑舌了，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学坏了啊？” “不是，我是说，你像养蟠桃的仙女…” 向汀一送了他老大一个白眼：“你还别说，这每一棵树上有多少个果子我都是数过的，少一个我都知道！” 手里的活还没干完，电话就响了起来，黄世英火急火燎地喊她回去开会，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她赶紧扔下东西往回跑，把顾白的声音抛到了脑后。 村里的干部和合作社的工作人员满满地坐了一屋，每个人脸上都愁眉苦脸。 “怎么这是？劲哥黄姐，出啥事了？”向汀一心里隐隐担忧。 仓库管理员垮着个脸站起来：“我们仓库现在只有不到一百斤果果了，照这个速度，没两天我们就要断货了。” 黄世英也开口补充：“这两天我也在村里到处看了，除了套了袋的晚熟柑橘外，最后一茬果子也基本都在上周收了，各家各户现在都没存货了。” 顾全试探性地问：“我们的网店能不能关停几个月嘛，等果果出来了再开店，本来我们这就是季节性的嘛。” “不行！”向汀一斩钉截铁地否定：“我们这不是摆地摊，如果我们关店，半年以后在网站上的权重就跌得不见边了，到时候再想营销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劲：“汀一说得对，网店肯定要持续性经营，不能干半年甩半年。” 下面的人都犯了愁，七嘴八舌地问着。 李劲清了清嗓子：“我们目前有两条路，一是延长柑橘的保存时间，另一个就是扩大货源。” “什么意思啊？” 李劲说的，正好和向汀一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认真地给大家解释着：“简单来说，延长柑橘的保存时间，就是建一个保鲜冷库，相当于建一个大冰箱； 扩大货源就是多找些地方买柑橘，我们村是没有了，不代表其他村没有，我们可以适当压缩利润，保证网店有充足稳定的货源，坚持到春节之后，我们的晚熟柑橘就可以上市了。” 李劲肯定地看了看她…… “那建冷库肯定很花钱吧。”有人提问。 向汀一点了点头：“低温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保鲜技术，这块估计也要和黎教授沟通一下，估计投入不少。” “那这样吧，冷库方面小向你和黎教授对接一下技术方面的事，资金这块我来想办法，然后黄世英最近你带着大家多跑一跑，争取在全镇甚至全县范围内多收购一些柑橘，钱就由合作社先垫付，这块小向你也多看着点。” 李劲干脆利落地给大家分了工，众人顿时心里又有了底，各自领了任务干活去了。 等大家都出去了，向汀一才凑到李劲身边去，神秘兮兮地开口。 “劲哥，你可又给自己分了个最难的任务啊！” “那怎么办，厚着脸皮搞钱这种事，还能让谁去？”李劲也很无奈。 “那你有方向吗？还是争取政府支持？” 他摇了摇头：“估计不太行，上次拨给我们一笔专项资金，就已经让很多村社区眼红了，这几天镇长那关于柑橘产业园的策划书都收了好多份呢！” “啊，还有这种事，都开始学我们了？” “可不嘛，做生意这种事，还不都是你抄我我抄你。” “算了劲哥，这些不重要，说正事，我有个方向，你想不想试试？”向汀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说说看？”李劲知道，每次向汀一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就是有底了。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推到李劲面前：“曾彬，井源果汁的创始人，他上个月接受了榕城市委的招商，把公司从南城迁回到了我们省，后续生产基地也会逐渐转移到本省。 “你是说？让我们和他们合作” 李劲反复看了几次名片，他时常对向汀一发达的人际关系网感受震惊，但这小姑娘却总是云淡风轻的，就搬出一个个重磅的炸弹。 “这会不会，太痴心妄想了，像井源这种全国前几的饮品加工商，需要的是稳定的生产基地，我们这现在连网店的供应都不够了。” “换个思路劲哥。”向汀一提醒他：“做他们的原料供应商，渡风村肯定是不合格的，但如果是我们整个昌县呢？ 我们现在要做的主要目的不是和他们签订合约，而是让他们看到我们这里，不然，我们的冷库从哪里来？” 李劲被她逗笑了：“你早就有主意了是吧，还在这儿逗你哥呢！” “没有没有，我可不敢哈。”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他们看到我们县的潜力，然后出钱在我们这儿修建基础设施，到时候我们也好乘机搭个便车是吧！” 向汀一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宾果！” “想得到挺美，哪能一切都按照我们的意愿来。” 李劲的心里有些没底，但不得不承认，如果向汀一的想法能够实现，对于渡风村未来柑橘产业的发展，无疑是绝对的助力，几乎是同时解决了存储和销售渠道两个大问题。 不管成功与否，还是值得一试的…… 第32章 他的手真好看啊 李劲干事雷厉风行，拿着向汀一给的名片，很快就和井源的人联系上了，对方的态度很模糊，收下了李劲给的策划方案和调研报告，说是后续如果有合作的机会再联系。 等了一周，李劲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以为这条线多半是凉了。 他开始另寻出路，频繁地往市里跑，不管是副食品企业还是大型的农贸市场，都一一地进行接洽。 不能找到大客户一步到位，小商家也是不能放过的，毕竟渡风村现在的发展条件，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又一个周六，向汀一好容易等到黎教授有空的时候，正和他开视频会议，请教常见的水果保鲜方法。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就向汀一一个人，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她就没有带耳机。 正说着话呢，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抬头一看，是顾白。 她在镜头外指了指电脑，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顾白明了，拎着东西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教授，刚您说最适宜的温度是0-1度，那相当于冬天其实不是必须要放到保鲜库是吗？” 电脑里传来深沉淡雅的嗓音：“温度只是一方面，湿度和在空气中暴露的程度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柑橘的保存，所以能有专门的存放地点，肯定是更好的。” 顾白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坐着，就呆呆地看着向汀一。 她像小学生上课一样，满脸认真的神色，旁边坐了个大活人也一点不分心，一边听黎教授讲一边记着笔记。 顾白望着她的鼻尖出了神，还好向汀一也没有注意到他。 突然，一声“咕咕”打破了屋子里的和谐，向汀一看了看电脑里的黎教授，显然他没有注意到。 但顾白却一脸好整以暇地装严肃，坚持了几秒却又装不下去了，捂着嘴偷笑。 她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示意自己早上没吃饭，又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钥匙，指了指隔壁房间。 顾白秒懂，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进了隔壁向汀一的房间。 这房间他来过好多回了，每次周末回来基本都要过来给她带点吃的，汇报汇报学习状况。 次数多了，就没有第一次来的尴尬和窘迫了，对于房间的布局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他从床底下拿出牛奶，用开水温了温，又倒到杯子里，端给了向汀一。 这样她就能假装喝水的样子喝点牛奶，不影响黎教授讲课了。 温热的牛奶下肚，向汀一感觉舒服多了，无声地用眼神向他表示了赞许。 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以后，顾白也没走，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一袋南瓜籽剥了起来。 南瓜籽不好剥，顾白也极为耐心，一双修长的手上下翻飞着，将壳和外皮都剥得极干净，放在卫生纸上。 向汀一说话间偶然瞟到他的动作，忍不住跑神了一秒：“他的手长得真好看呀！” 会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顾白的南瓜籽也剥了一大把。 向汀一一合上电脑，就毫不客气地捻了一把喂到了嘴里，炒过的南瓜籽嚼起来干香焦脆的，吃得她停不下来。 顾白干脆把剥好的都推到了她面前。 “你不吃啊？” “嗯，你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边吃一边囫囵说着：“我表弟跟你差不多大，每次让他给我剥个瓜子都不愿意，还是你好！” 顾白的嘴角扯了扯，没说什么。 向汀一才想起来他在这里陪自己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对了，你咋来了，还等了这么久，是不是有啥事？” 顾白把一小袋南瓜籽剥完了，拍了拍手：“没啥事，我妈回来了，叫你中午去我们家吃饭。” “那你给我发个信息呗，还跑一趟！”她说着看了看表，都十一点多了，赶紧把卫生纸端起来，像吃薯片一样把所有的南瓜籽都倒进了嘴里。 口齿不清地说：“走吧，不早了，一会阿姨该等我们了。” 刚走进顾家院子，就看见顾仕周站在鸡圈旁边，在给鸡喂食：“咯咯咯，快过来吃饭了！” 他今天心情好像挺好，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看见向汀一进来，甚至还破天荒和她打了个招呼。 “来啦？” 向汀一也尴尬地笑笑：“嗯，来啦。” 林清听见声音也赶忙迎了出来，满心欢喜。 向汀一快三个月没见到林清了，仔细看了看，她虽然身上还穿着泛黄老旧的衣服，还系这个有些松垮的围裙，但脸色确是好了不少。 “看来阿姨在城里过得还不错。”她在心里暗暗琢磨。 林清拉着向汀一的手摩挲着：“汀一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有阿姨，你可能是太久没见我了，其实没咋瘦。” 两个人寒暄的功夫，身后的顾白就很有眼色地进了厨房，把林清早就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招呼着大家吃饭。 林清特意买了很多肉，烧了排骨，又炖了鸡，丰盛极了。 顾仕周坐下以后也有点吃惊，忍不住嘴贱了一句：“这进城是挣了钱啊，这比以前过年吃得还好。” 向汀一有点尴尬住了，林清却没当回事，给她碗里夹了个大鸡腿：“多吃点汀一，阿姨好久没做饭了，不知道味道咋样。” 说着又把另一只鸡腿夹到了顾白碗里。 顾仕周端着碗看了半天，见林清没理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笑了笑。 林清见状，才夹了个鸡翅放在他碗里：“赶紧吃吧你。” 一顿饭吃得也算和谐，顾仕周和顾白都没咋说话，多是向汀一问一些林清在厂里的事情。 林清勤快，又不怕苦不怕累，每次厂里加班，她都第一个站出来，干活又细致，很快就升了小组长，工资也涨了点。 这些向汀一其实已经从妈妈那里知道过了，但她还是假装不知情地询问。 林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答了，她其实本来是不好意思在顾仕周面前说这些的。 但向汀一倒是觉得，要让顾仕周知道，林清已经不是那个一辈子只会围着他转，以他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生活准则的女人了。 第33章 恶霸缠身 向汀一美美地吃了一顿，刚放下筷子，手机就响了。 一接起来，那头是黄世应尖锐刺耳的声音：“汀一！出事了，我们在龙口村被人堵住了，这些人还要抢我们车！” 向汀一心里一惊，立马站了起来：“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林清和顾白忙凑过来：“出什么事了？” “黄姐说他们在龙口村被人堵住了，具体啥情况我不知道，我先去看看。” 顾仕周的表情也一脸严肃：“龙口村那帮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你一个姑娘家去有什么用。” “又不打架，我先去看看啥情况，现在劲哥和顾全主任都在市里呢，一时间回不来。”说罢她就往外走。 林清连忙推顾白：“小白你跟着去，汀一一个姑娘家，我怕她吃亏。” 顾白本意如此。 顾仕周不急不缓地站起来：“你俩咋去啊，等你们走到龙口村，天都黑了。” 两人的脚步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顾仕周剃了下牙，扔过来一串钥匙：“骑摩托车去吧。” 顾白有些惊讶，但也来不及客气，扔下一句“谢了爸”，就急匆匆地拉着向汀一出门去了。 向汀一刚坐上车的时候还有点忐忑，毕竟没见过顾白骑摩托车，别还没赶到龙口村，他俩先摔得灰头土脸的。 顾白仿佛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事：“放心吧，我初中就会骑了。” 她这才安下心来，也是，村里的男孩子基本有摩托车高了以后，都会学骑车的，毕竟有时候干活也会用到。 顾白骑车速度很快，凛冽的风把他的外套吹起一个大包，看起来整个人向前倾。 冬天骑摩托不比夏天，风刮在脸上冻得人生疼，他扯着嗓子对向汀一说：“你往我后面躲点，避着点风。” 向汀一确实在后座被吹得瑟瑟发抖，闻言又往前坐了些，双手抓住顾白的衣服，像是整个人伏在他的背上。 不一会就到了龙口村村口，向汀一突然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发了个短信。 远远地就看见黄世英她们几个被一群人围住，三轮车后面的闸板被打开了，甩了一地的果子。 “你们干什么呢？”向汀一大喊。 看到这边来了帮手，马上又过来七八个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眼神中透露出不屑：“这就是你们叫来的主事的？这个大个黄毛丫头？” 向汀一脸上堆起了假笑，好言好语地跟那人说着：“大哥，我这还不知道出啥事了呢？你这就叫这么多人？啥事不能好好说啊，非得这样。” 身边的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 顾白侧身站在她前面，用手护住她，不让这些人接近。 “出啥事？你说出啥事？你们渡风村现在搞垄断都搞到我们村上来了？你们是要上天啊？” 黄世英在旁边丝毫不示弱，沙哑着嗓音喊道：“搞尼玛的垄断呢，老子们不就收点果子吗？你情我愿的事，你搁这儿找什么茬呢？” 向汀一用眼神示意她别冲动，压低了声音问道：“黄姐，什么情况？” “我们今天就正常收果子，还是一块一斤的价格，也没有不公道吧，龙口村多的是人想卖，偏偏这人冲出来，把我们围住不让走，掀翻了我们买的果子，还非要逼我们签个什么破协议！” 黄世英看起来是气得不轻，音调高得都有些劈叉了，说完一直扶着腰大喘气 向汀一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也有底了。 “大哥，您这可不厚道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动不动就刀枪棍棒的，不合适吧，有什么我们可以好好谈嘛。” “谈？你算老几啊，我跟你谈？” “我是省委组织部派驻到渡风村的选调生，渡风村的村支书助理，现在书记和主任不在，你说我算老几？”向汀一眯着眼睛反问他。 听到是省里下来的人，那人脸上的狂傲收敛了两分，抬头示意周围的人把家伙放下，但包围圈的阵势还是没有松动。 “既然你说话管用，那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你们渡风村卖你们自己的柑橘，我们管不着，但你们把主意打到我们村来，那我可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向汀一嗤笑出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脑残言论。 那人被一个小姑娘嘲笑，很是不快，脸上带了些怒色：“你笑什么？” “大哥，我们收你们村的柑橘是没给钱吗？是强买强卖了吗？你们就算背到镇上去买，也就顶多八毛吧，我们给一块，大家愿意卖给我们，有什么问题吗？何来垄断一说呢？” 男人无赖得很：“我管你一块八毛呢，反正我们村的柑橘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不要你们操心。” 向汀一很不屑地看了看他：“你们要是真有办法，村民也不会把柑橘卖给我们了吧！你们自己没本事给到大家想要的价格，又管不住全村的人，就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了？” 那人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一时间脸上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也不是个善茬，他索性不再掩饰，恶狠狠地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想逼他们就范。 “别给老子废话，赶紧地把这份协议签了，不签你们别想走！” 旁边一个戴着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的递过来一张纸，向汀一接过来扫了一眼。 是一份承诺渡风村未来十年不在全昌县范围内收购柑橘的承诺书…… 看到这个，她心里已然清晰明了，上周李劲才说过，交到镇长那里的柑橘产业发展策划书足足有十好几份。 她也在网上看到一些发货地址和她们在同一地区，还打着渡风村柑橘名义的网店。 这些店运维不好，也不会营销，销量基本都是个位数，她根本没当回事。 眼前龙口村的这群人，大概率就是自己照猫画虎开了网店，竞争不过她们，就想着掐断渡风村的货源。 第34章 相互扶持 向汀一的脸上露出一丝匪夷所思的笑容，微微翘着小拇指，轻轻地撕掉了那张荒谬的承诺书。 这一动作瞬间惹怒了周围的人，那男人冲上来就想动手。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狠狠地盯着那男人：“你敢动我吗？你知不知道殴打国家公务员是什么罪名？何况，你知道我是什么来历吗？” 向汀一知道，对于这些刁民，她是绝对不能推让半分的，不然他们会觉得组织害怕意见、害怕暴力，只会一步一步更加得寸进尺。 她周身散发出来的自信和不屑的气质真的把面前的男人唬住了，他招了招手示意旁边的人停下，把向汀一从头打量到脚，眯缝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精明的光。 这种眼神让顾白生理性不适，立马往前走了半步，将向汀一完完全全地挡在了背后。 她轻轻扯了扯他背后的衣服，竭力用最平静的声音开口：“黄姐，我们走吧。” 五六个人靠在一起，把女人包在里面，开始缓缓地朝着三轮车的方向移动。 他们走一步，身旁的包围圈就跟着动一步，没人动手，也没有后退。 距离那男人的距离有五六米了，向汀一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和身边的人嘀嘀咕咕着，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等挪到三轮车旁时，先前跟黄世英一起的两个男人率先爬了上去。 黄世英示意向汀一和顾白先上车，她摇了摇头，架着黄世英的胳膊，想让她先上。 两人短暂的几秒推让的时间，远处的男人已经向包围圈中的人使了眼色。 一个小个男人冲过来，直接把手中的木棒挥向了黄世英。 这群人对向汀一有所顾忌，又想从弱势的下手，所以就选了另一位女人。 黄世英头上挨了一下，哼唧了一声就倒下了，顾白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扶住她，眼见着血就从发丝中流了下来。 渡风村的人全都暴怒了，向汀一对准那个动手的男人，一脚踢在他的裤裆上，男人立马疼得松开了手里的棍棒，她迅速接过，使出最大的力气朝他的头挥过去。 “！” 伴随着她的破口大骂，上车的两个男人也跳了下来，同时把修车的扳手、锤子都拿了下来，一人手上拿了一把。 顾白把黄世英扶上车以后，也立马站到了向汀一旁边。 周围的人看着地上抱头捂裆的同伴，都有些犹豫了，有几个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远处冷冷的声音却传过来：“给我上，今天不签了承诺书，别想走！”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渡风村的几位大哥也不再犹豫，狠狠地还击，而顾白则是一步也不离开向汀一。 向汀一攻下盘，他就对着别人脸上挥拳，一拳接一拳。 渡风村这边胜在年轻力壮，每个人都战斗力比较强悍，但输在人数，毕竟是打群架，对方人数是他们的四五倍，不一会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只有向汀一，虽然气喘吁吁，但还没有哪里受伤。 为首的那男人走过来，又一波还没出手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他再次阴冷地开口：“怎么样妹妹，签不签？你再牛逼下去的话，他们几个可就没这么好过了，尤其是你旁边这个弟弟。” “呵，呸!”向汀一朝着他的脸狠狠地呸了一口。 男人气急，伸手就要给她一巴掌，顾白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同时毫不客气地给那男人腰上来了一脚。 恶战再度爆发，这回基本上是冲着顾白和向汀一来的，向汀一只在一片混乱之中看见有人朝着顾白的腿挥了一棒。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闷哼，包围圈越缩越小，那群人干脆扔掉了家伙把他们围在里面拳打脚踢。 向汀一被趴着压在最下面，身上是紧紧抱住她的顾白，再上面是竭力想护住他们，一层叠一层的大哥们。 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感受到顾白身躯的颤动，但他抱紧自己的手却始终没有卸半分力。 向汀一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带顾白来的，他还是个高中生，不应该参与到这样的恶性事件里来。 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和林清阿姨交代…… 索性后悔的想法只是在她脑子中闪了十几秒，远处的警笛声就响起了，伴随着飞驰的风，越来越快。 打他们的人都停手了，她听见领头那男人怒火冲天的声音：“谁他妈报的警？” 周边的人四处逃散，向汀一挣扎着推开她身上的人，鼻青脸肿地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顾白用眼神询问她，她只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她在摩托车后座的时候，就已经报了警，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会发展成聚众斗殴，但龙口村既然敢无端扣留他们的人和车，那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扶我去摩托车那边。”她叫顾白。 顾白很疑惑：“我们不去警局？” “要去，我先拿个东西。”他们来的时候把摩托车停到了一百米开外。 顾白扶着她，两个人都是一瘸一拐地，慢慢地往前走，从背影看起来，倒像一对在逆境中相互扶持的恋人。 警察下车的时候，还有一拨人在四处逃窜，警察二话不说直接全部逮了起来，那些村名再没有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一个一个地抱头蹲下。 “谁报的警？”为首的警察一个一个扫视这些人。 向汀一偷偷跟顾白耳语：“你掐我一下！” “？？什么？” “快掐！！” 顾白只好照做，在她腰间拧了一下。 向汀一的眼泪立马流了出来，抽抽嗒嗒地举手：“警察叔叔，是我报的警！” 那警察转过头来打量了她一下：“又是你啊，小姑娘。” 向汀一从自己满眼的泪水中缓过神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巧了不是，上次进局子也是这位警官。 她连忙哭得更大声了些：“刘警官，我又被打了，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旁边龙口村的人听得一惊：这姑娘说自己来历不一般，这果然不一般啊，在警局里也有关系啊！ 第35章 你离我近点 几辆警车呼啦呼啦地跑了起来，把这一伙人全都带到了警局。 向汀一给刘警官解释了黄世英的情况，请求先送她去医院，对方也很通情达理，找了个警察带黄世英先去医院检查去了，其他几人也就放心地上了警车。 向汀一三言两语说了来龙去脉，刘警官又赶忙去审龙口村那帮家伙了。 昏昏欲睡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刘警官进来说，那伙人一口咬死是向汀一他们在龙口村收柑橘的时候目中无人缺斤少两，双方才起了冲突，还说是向汀一先动的手。 她冷笑一声，毫不惊讶。 “我早猜到了他们会这样说，可以让我和他们当面对质吗？” 向汀一又被带到了调解室，坐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上，对面坐着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她看了刘警官登记的表格，才知道他叫龙飞。 龙飞脸上没有一点进局子的慌张，反倒是不慌不忙一脸笑意地看着向汀一，好似在内心里觉得她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刘警官清了清嗓子：“现在你们双方各执一词，请你们再完整地叙述一下事件的经过。” 听到龙飞厚颜无耻地说是渡风村的人在收柑橘的时候，缺斤少两还压价，向汀一终于忍不住了。 “你放屁！” “本来就是这样，我们也就说了两句，你这小姑娘就不依不饶地破口大骂，还踢了我堂弟的裤裆，警官你看看，那把人踢得，还能不能做男人都不好说！这小姑娘太凶了，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向汀一气急反笑：“我是踢了他，但那是因为他先动手的，他们把黄姐打得至今昏迷不醒，多半是个脑震荡，警官您可不能放过这些坏人。” 她学着对面人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 “你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先打人的吗？” “我们村的那几位都是证人啊！” 对面那人不要脸地笑了笑：“你们都是一伙的，当然向着自己人。” 眼见两人就要无休止地吵下去，刘警官打断了他们：“你们都说对面的人都是一伙的，谁说的话都不能完全相信，我看啊，你们这就是聚众斗殴，谁都跑不了。” “行啊警官，那我们一起蹲几天吧，我倒是无所谓，就不知道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了哦？” 龙飞眯缝着眼睛，语气猥琐极了，向汀一感觉自己当场就想呕出来。 看这男人这不慌不忙的样子，想必进局子也不是第一回了，他就是吃准了渡风村的人没有证据，不和解的话最后只能是个两败俱伤。 向汀一突然收敛了表情，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盯着龙飞的眼睛。 “你知道？在警局里撒谎，是什么后果吗？” 男人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事到如今，自然是不能再改口的。 向汀一又侧身问刘警官：“警官，作伪证和说谎，有什么后果吗？” “肯定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 向汀一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不慌不忙地坐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递给刘警官。 “我的手机完整地拍下了这场冲突的过程，要不你也跟着看看吧。” 龙飞低头暗骂了一句脏话，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还有这么一招。 视频里清晰地拍下了双方从一开始交谈，再到龙口村的人率先动手打了黄世英，以及渡风村的人反击的过程。 刘警官使劲地把手机拍在了桌上：“龙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不仅仅是聚众斗殴，你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胁迫勒索，严重违背他人意志！” 龙飞不再开口，低垂着头，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栽在向汀一手上了。 真相大白，龙口村的人全部被拘留了，具体后续的处置结果，刘警官说会再给向汀一打电话。 他派了人把渡风村的几位都送到了医院，让他们去做个检查，看看都伤到了哪些地方。 一方面便于后续依据伤势对龙飞等人进行处置，一方面也应该让他们承担医疗费用。 向汀一心不在焉，简单地让护士包扎了一下，就赶紧去到黄世英的病房。 她胳膊上还吊着水，人虽然醒了，但看起来有气无力，看见向汀一进来，立马挣扎着要起身。 “你先别动黄姐，你现在是脑震荡，可不是闹着玩的。”向汀一连忙扶住她，不让她乱动，又给她把床头摇起来了一些，方便两个人说话。 “你咋样，他们几个咋样？”黄世英拉着她的手，焦急地询问。 “都是些皮外伤，疼是疼，但都没伤到筋骨，医生说回去养几天就好了。” 黄世英放心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想起来什么，怒气重重地开口：“那些个王八犊子呢？” 向汀一摸了摸头：“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但是已经把他们送进局子了，我明天就去请个律师，非得多判他们一段时间不可！” 黄世英本就是个一点就炸的油桶子，听着向汀一絮絮叨叨地说着后面发生的事情，恨不得立马就从医院冲到警局里狠狠地把那些人揍一顿。 向汀一赶紧苦口婆心地安抚她，哄了好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 走出病房门，就看见顾白闭着眼睛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脸上好多地方都挂了彩，鼻梁上还包了块纱布，向汀一愧疚不已。 顾白仿佛感觉到了她出来，睁开了眼睛：“还好吗？” 向汀一以为他是问黄姐：“医生说是轻度脑震荡，要注意修养。” “你呢？” “我没事啊，都是些小问题，倒是你啊，整成这样，怎么回学校啊？” 顾白没回答她，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走吧，回去睡觉。” 刘警官已经让人把摩托车送到了医院，顾白脱下外套要给向汀一穿，她连忙拒绝。 “现在很晚了，冷得很。”顾白温柔地劝她。 “我才不怕冷呢，倒是你，要是感冒了，怎么上学啊？” 她三句话不离上学，俨然把他当成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顾白拗不过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跨上车。 “那你离我近点。” “什么？”向汀一不解。 “你不穿衣服，就离我近点，我给你挡风。” 第36章 大姐大的气势 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寒风呼啸着从耳边而过，向汀一有些出神地望着前面这个高大的背影。 不自觉地感觉耳朵有些绯烫。 “这小屁孩什么毛病，说话就喜欢故作成熟，他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时候很有歧义啊？” 顾白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打断了她心里的碎碎念：“送你回村委会吗？” “不用，先去你家吧。” 其实已经很晚了，顾白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但也知道她不把自己安安全全地带回去，是不会放心的。 摩托车轰隆隆地开进顾家院子里，屋子里罕见地亮着灯，大门也大敞开着。 向汀一从后座跳下来，急急忙忙地往屋里跑：“阿姨怎么不关门，多冷啊！” 林清赶紧扔下手里缝缝补补的针线，把门关上，拉着他俩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 嘴里不停地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去了这么久，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前面二壮他们几个回来说了，把我担心的。” 看着林清紧皱的眉头，顾白忍不住出声安慰她：“没事的妈，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都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向汀一也一脸愧色：“对不起阿姨，是我把顾白带出去的，还没有照顾好他，害他受了伤，对不起，早知道我就不带他去了。” 林清愣了下，拉住她的手坐下：“汀一，阿姨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觉得你不应该带他出去。假使你今天不带他，你是不是可能会伤得更重？” 向汀一想到顾白始终伏在自己身上颤抖的身躯，羞愧地点了点头。 林清温柔地开导她：“所以啊，阿姨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很庆幸今天是他和你一起的，不然你一个女孩子，不晓得还要吃多大的亏呢。” 听到这话，向汀一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把林清和顾白吓了一大跳。 “真的没事汀一，你们俩受伤阿姨都会心疼，但只要没出啥大事就好了嘛，现在你们不是都好好地回来了嘛。” 向汀一今天下午强撑着力气，显露出自己最凶狠最强势的一面和那些恶霸对峙，已经是筋疲力竭了。 一听到林清的话，突然感觉渡风村好像也和自己的家一样，这里也有和自己爸妈一样关心爱护自己的人，情绪就整个失控了。 她开始嚎啕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自己还非常粗糙地用袖子去擦，眼泪鼻涕一把抓。 顾白看不下去了，按住她作乱的手，又给她塞了一坨卫生纸。同时用眼神示意林清，等她哭完了再说。 在向汀一用完顾家三天的用纸份额后，终于冷静了一些，开始抽抽噎噎地解释。 “不好，不好意思啊，是，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阿姨真的对不起，对不起，让顾白参与到这些打架斗殴里，还受了伤，我真的很难受，他毕竟，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您肯定很担心我们，我宁愿您骂我一顿，我心里都好受些，不然我太对不起您了。” 林清摸了摸她的头：“在阿姨心里，你们俩都是孩子，谁受伤了我都很心疼。” 林清知道，向汀一心思单纯，她帮助他们，从来就没有图过什么回报。 但是对于顾白和林清来说，她的出现，给这个家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向好的转机。虽然不曾明言，但他们心里，都已经把向汀一当作最最信任最最亲近的人了。 两个女人拉着手碎碎念着，顾白搞不懂她们这些敏感的情绪，很自觉地去到了厨房，热好了林清给他们留的饭菜。 大半天水米未进，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干着饭，再没有多余的言语了。 第二天早上向汀一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四分五裂了，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我挨打了，好痛啊！”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完全不想下床。 不一会，顾白就来敲门了。 她一瘸一拐地去迎他进门了：“这么早，不是星期天吗？” “嗯，我妈早上起来蒸了包子，叫我给你端过来趁热吃，一会中午我们就去坐车了。” 顾白说话的间隙，向汀一又爬上了床。 她斜靠在床头，仔细地观察顾白，他熟练地把保温桶里的包子拿出来放到盘子里，又拿了一盒牛奶放在开水里烫热，一切准备就绪了，才给她端到床边。 向汀一很不服：“你身上不疼吗？我感觉我的肋骨都断了两条了，浑身都痛。” “我还好，那你今天躺一天吧，毕竟也算是伤筋动骨了，待会下午我叫顾自强给你送饭。”他云淡风轻地说着，神色如常，走路也非常自然，除了脸上那几道伤痕，完全看不出来是昨天挨了打的。 向汀一嘴里啃着包子却还不肯安静：“你以前经常打架吗？怎么都没反应的？” “还好。” “还好肯定就是经常打架，没想到啊顾白，你还挺叛逆！”向汀一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顾白反过来调笑她：“我觉得你比较像经常打架的，十分有大姐大的气势。” 向汀一翻了他一眼，左手拿了个包子塞住他的嘴，不想听他对自己昨天表现的评价。 顾白一直在向汀一的房间待到快中午的时间才离开，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也没说太多的话，仅仅是呆在一起，看着她睡觉、玩手机或者加班。 这样的时间，也感觉过得挺快的…… 顾白回到学校之后，受伤的模样引起了轩然大波，有的人说是他其实在校外有另一层身份，就是少言寡语的高冷校霸，也有人说他是为了喜欢的女生而打架。 当然更多的女生，是在他教室门外徘徊，想看看他的伤。 据说，像是画了个战损妆，有一种破碎的美丽，让人忍不住想疼惜。 他一脸黑线地被叫到办公室，向班主任解释自己是骑摩托车摔的，最后还是林清打了电话过来作证，老师才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下去。 第37章 只能做恶人 向汀一很奢侈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到了周一，必须得要起来上班了。 李劲和顾全都还在市里，黄世英也在医院，她得一个人顾着村委会和合作社两头的事，忙得不亦乐乎。 巡视了一圈村子，没什么大事发生，她又才放心地去了“风橘”网店。 网店的办公地点设在顾全家闲置的院子里，聘请了四五个赋闲在家的村民，负责打包、发货和客服之类的工作，平时大多数都是黄世英在管他们。 向汀一熟门熟路地跟大家打招呼，检查了两箱准备发出去的柑橘，又翻了翻网店的后台记录。 划拉着划拉着，就皱起了眉头。 客服小美有点紧张，试探地问：“向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最近怎么店里出现了这么多差评啊，评分也降了不少？” “我也很发愁这个问题，前段时间赶上购物节，物流慢了不少，有的柑橘寄过去就有损坏的情况，客人们就给差评了。”小美一脸无辜地解释。 “他们都没来申请售后吗？”向汀一觉得往下翻了翻那些差评，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小美被这样一问，愣了几秒：“也，也有，就是提出来的要求都有些过分，有的坏了一个，就让全部退款，还有些觉得不甜，也让退款，我们没同意，他们就给差评了。” 怪不得，差评里面有80都是反映售后的问题。 向汀一叹了口气，拉着小美坐下：“小美姐，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哈，但是我得跟你说一下这个售后的处理方式。 一般来说，路途上的损坏，以及果子的质量问题，确实属于我们商家应该赔付的范围。 所以如果以后再遇到那种果子有损坏的，我们就尽量给被人赔付，返点红包或者是重新发货都可以，不能跟客人硬刚。” 小美不解：“那这样我们多亏啊，这不得赔钱啊？” 向汀一语重心长地说：“开网店，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口碑，因为大家都不能现场选购，所以只能依靠评价来判断这个店是否靠谱。 从短期来看，一个单的赔付，损失的可能是几个柑橘的钱，但从长远来看，一个差评，有可能影响成千上万进我们店的客人的选择呢，所以你看，什么比较重要？” 小美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所以，客人提什么要求我都得答应？” “也不是所有嘛，可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比如按每一个果子的单价，损坏了几个，就给他发多少钱的红包，态度也得好，千万不能跟客人起冲突。” 小美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向汀一也才勉强放心下来。 “小美姐，最近这段时间店的评分不太好，有可能也会影响到年底对你们每个人的绩效考核呢。你跟几个轮班的姐姐都说一下，一定要重视差评这个事，尽快扭转咱们店的口碑。” 说完向汀一就走出了院子，也没管大家在背后如何评价她。 她知道，村子里就是个人情社会，各家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的，这样的氛围，是最不适合做生意的。但管理一个公司，势必是要有奖有惩的，黄世英是个老好人，那就只能让她来做这个坏人。 向汀一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眼看也到了快下班的时间，开始慢慢往村委会的方向踱步。 隔着老远，就看见李劲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赶忙跑过去：“劲哥你回来了！谈得怎么样？有愿意合作的企业吗？” 李劲喘着气转着圈把她看了一圈：“你怎么样？人没事吧？其他几个人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劲哥，又惹事了，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呀？” “害，正开着会呢，龙口村的那个村支书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村的人被我们送进去二十多个，让我们赶紧同意和解，到底咋回事啊！” “和解？他做梦去吧！”向汀一一边走，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李劲都讲了一遍，末了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劲哥，你没答应他吧？” 李劲听完气的不行，一脚把路边的一个易拉罐踢得老远。 “他奶奶的，这些王八犊子，这么欺负人还想和解，老子不告死他！” “他们那村支书也是个瘪犊子，他打电话来我就知道没好事，你不是会轻易欺负别人的人，所以我就说赶紧回来问问啥情况。” 向汀一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没啥事，我已经联系了学法律的同学了，必须得告他个勒索罪！” “对了劲哥，你还没说谈得怎么样呢？” 李劲摆了摆手：“一般般吧，不好不坏，有几个也愿意合作，但不愿意这么早出钱建冷库，说要等我们实现规模化种植以后才行，目前他们只愿意采购，不愿意投资。” 向汀一的音调不易察觉地低了一度：“也可以理解，毕竟做生意嘛，谁都不愿意做前景不明朗的生意。” 李劲倒是一点不气馁，仿佛是心里有数：“但我还有个机会……” “什么？” 李劲清了清嗓子：“井源的人联系我了，说那么下周会在榕城举行个上游供应链厂商的洽谈会，据说是借此机会，寻找全省合适的水果产业基地，达成长期合作。” 向汀一立马又振奋了起来：“真的吗？这也太好了吧！对我们来说是绝佳的机会啊！” “先别高兴得太早哦，他们这次发了五十多张邀请函，基本上全省叫得上名字的特产，都被邀请了，什么苹果啊猕猴桃啊樱桃啊，多得很，我看我们有点悬！” 向汀一故作无语，锤了他一拳：“怎么回事啊劲哥，还没去呢，就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哈哈哈，这不是等着我们向老师出手嘛，你可是我们村的智囊法宝，可得跟我一起去啊！” “行行行，这我必须得去啊，榕城可是我的地盘！”向汀一夸张地大笑，心里却开始思忖着。 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去走一走…… 第38章 意气风发的曾经 向汀一孜孜不辍地准备了一周的资料后，和李劲一起坐上了去榕城的火车。 这回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劲自然是不好再住到向汀一的房子里去了，但向汀一轴得很，非不想让李劲去花这个钱。 最后商量好向汀一回家住，李劲一个人住到小公寓里去，他虽然不好意思，也还是接受了向汀一的好意。 向汀一感觉这次回来有点奇怪，坐着吃一顿饭的功夫，妈妈一直在问她的择偶标准，甚至还追问她高中大学的时候有没有谈过对象，喜欢什么样的。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你们把我管的多严格你们不知道吗，还谈恋爱呢，昙花一现差不多。” 向妈妈接着追问，她实在无可奈何：“妈妈，我还小呢，现在还没想这些事，先等工作稳定下来了再说。” 向振华也在旁边帮腔：“就是的，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 向妈妈被父女俩联合噎了，嘴里嘟嘟囔囔的：“也没说现在就让你结婚生小孩嘛，接触一下总是可以的嘛，翻过年都23了，还小呢。” 还好后面向汀一用村上的趣事吸引了向妈的注意力，她再没提起这件事。 第二天下午，向汀一和李劲在酒店门口汇合，毕竟是这种商业场合，两人都穿得尽量正式了些。 李劲内穿了件灰色西装，外套一件黑色长款风衣，一下看起来改头换面，再也不是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支书了。 向汀一打趣他：“可以啊劲哥，这么穿怪好看的，立马都市精英的气质就出来了。” “你也不错嘛！” 向汀一也穿了件驼色大衣，内里是白衬衣加过膝包臀裙，显得整个人苗条又清瘦，知性与温柔兼备。 照例在门口签了到，进入到会场，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在最后一排看见了渡风村的座牌，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坐下了。 毕竟今天来的基本都是全省知名的水果产业，大多都是已经发展成熟的公司。 像渡风村这样才刚刚起步，又是以村集体为基础的合作社，实在是没有什么优势。 和其他的行业招商会一样，先是播放了一段五分钟的宣传片，详细地介绍了井源的发展历程。 紧接着主持人就宣布由创始人曾彬上台讲话，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第一排站了起来，向下面鞠了一躬，步履端庄地走上了台。 向汀一心中惊了一下，没想到井源的创始人这么年轻，目测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修长挺拔的身材，英挺的鼻梁，长相极为精致，却又阳刚味十足。 伴随着曾彬的脚步，会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几周之前，向汀一在朋友圈宣传风橘网店，她的处长很给面子的私戳了她，买了二十斤柑橘，又给他推荐了井源果汁的这位老总，说是有机会可以合作一下。 她对台上这人倒是完全不了解，但看这么年轻就能把企业做到如此规模，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李劲凑过来：“据说这个曾总，还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创业了，尝试了好多个方向之后，才成立了井源，几年时间就做成了食品饮料行业的大拿。” 向汀一点了点头，仔细地听着上面的人讲话，嗓音醇厚又不卑不亢，直截了当表明了本次招商会的目的，希望能在在场的企业中选中合适的伙伴，达成长期的合作关系。 他态度诚恳，三言两语说完以后就把机会留给了下面的人们，有意愿地可以上台简要介绍下自家企业，不超过三分钟即可。 向汀一握了握拳，邀请函上并没有写这个上台汇报的议程，还好她提前做了准备。 她立马拉着李劲往前冲，但前排的人早已经摩肩擦掌冲上了台，这样的机会，谁家也不愿意错过。 他们只能在台下排队候场。 “劲哥，你等我下，我去把优盘给主持人，我做了ppt，待会你结合着讲。” “你还做了ppt？不是之前没说有这个环节嘛。” 女孩得意地眨了眨眼：“有备无患嘛！” 主席台下面的走廊排起长队，但一共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向汀一暗暗感叹还好自己刚才跑得快，不然今天不一定能讲的成。 等了二十多分钟，总算轮到了他们，向汀一拍了拍李劲：“劲哥，别紧张。” 男人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脚步从容地上了台，向汀一则在主席台侧面为他播放ppt。 长期合作的默契在此刻显现出来，李劲之前完全没有看过向汀一做的ppt，但却能完美地将屏幕上的内容和自己想说的话结合起来，而李劲一个眼神，向汀一就能明白下一秒应该播放什么内容。 台上的李劲仿佛甩掉了桎梏自己多年的枷锁，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从容不迫、逻辑清晰、重点突出，将渡风村柑橘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带着笑意下了台，同时从两个不同的地方传来了掌声，一个来自侧面的向汀一，另一个声音，来自第一排的曾彬。 李劲向他点头致谢，他也报以温柔的微笑。 旁边的助理也恰如其分地送上了文件夹，里面是渡风村之前发过来的相关资料，以及签到表。 曾彬反复确认了签到表上的名字，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向汀一，这么巧啊。” 回到座位上以后，向汀一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夸奖李劲。 “太牛了劲哥，真是深藏不漏啊，是不是以前经常参加这种活动？” 李劲摆了摆手，没否认也没接话，他以前是什么样子，自己都有些忘了，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还记得。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来到了最后一排，礼貌地询问。 “请问是李书记吗？” 李劲连忙站起身：“你好，我是。” “李书记您好，我是曾总的助理，曾总代表井源，诚挚地邀请二位参加今晚的晚宴，这是邀请函，请您过目。” 向汀一有些惊喜地出声：“曾总对我们渡风村的柑橘感兴趣？” “具体的合作事宜晚上曾总会和二位详谈，期待你们的光临。” 第39章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惊喜来得有些太突然了。 会议结束后，两人也没走远，直接在路边整了二两小面。 “劲哥，不是要参加晚宴，我们咋还来吃饭？” “这种晚宴，大概率吃不上啥饭，还是先垫巴点吧，万一要喝酒。”李劲一脸老成的模样。 在同一家酒店，他们嗦完面，简单地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就上了五楼。 一进包间，那位助理小哥都热情地迎了上来。 “李书记，向老师，你们好，这边请。” 他们来得算早的，大多数座位还空着，仔细打量了一下，一共也就摆了两桌。 相比于下午熙熙攘攘的会场，实在是显得有些安静，向汀一知道他们可能是进入了终极考核了。 助理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主桌的次位，紧挨着主位，肯定是留给曾彬的。 李劲有些受宠若惊：“方助理，这不合适吧。” 助理小哥笑得十分友善：“应该的李书记，这是曾总特意交代的。” 李劲侧身看了向汀一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疑惑，但也没人可以询问，只好先行坐下，静观其变。 七点整，曾彬准时出现在了包间门口，两桌的宾客都自然起立，他也非常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看样子大多数都是早就认识的。 落座以后，他率先举杯，说了一些欢迎大家远道而来的场面话，然后非常耿直地干了一杯红酒。 其他人见状也都赞叹他豪爽，纷纷跟着一口干。 向汀一微微蹙眉看了眼自己杯子里满满的红酒，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李劲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一口菜还没吃呢，就喝上了。 见大家都干了，她也不好意思犹豫了，毕竟今晚这场晚宴，对于渡风村的发展可是至关重要。 她正咬着牙准备一口干了，旁边却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 “向老师喝果汁吧。” 向汀一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反复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不太确信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旁边的服务员已经上来给她换了一杯果汁。 她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曾总，我能喝。” 曾彬笑得一脸清风霁月：“让女孩子喝酒，也显得我太不绅士了，就喝果汁吧。” 一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明明一口酒还没喝呢，就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烫，她连忙举起杯子敬了敬曾彬。 “多谢曾总。”一口干完了一满杯果汁。 还好旁边很多人立马凑过来和曾彬搭话，给他敬酒，向汀一才从这个小插曲中冷静过来，偷偷地扯了扯李劲的袖子。 “劲哥，咋回事啊，我们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李劲也很疑惑，难不成曾彬真就是个这么绅士有礼，还能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的能人。 但无论如何，目前看来他应该是对渡风村很感兴趣的，李劲安慰了下向汀一：“没事，不喝酒是好事，待会敬酒我在前面，你跟着喝点果汁就行，咱俩总要有一个保持清醒。” 酒过三巡，眼见着曾彬身边的人总算是少了些，李劲连忙拉着向汀一冲了上去。 “曾总，今天初次见面，非常感谢您对我们渡风村的关照。”李劲言辞恳切，手上也毫不含糊，一杯酒下肚，脸色都没变。 曾彬也十分爽快地陪了一杯。 向汀一在旁边暗暗观察着，前面那么多人过来敬酒，这曾总一杯也不推辞，算下来应该至少喝下去三瓶红酒了，仍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人的酒量可真是深不可测。 察觉到向汀一在看自己，曾彬也展眉看向她，女生的眼神却很快躲避开来，移到了他的领带处。 曾彬被她小鹿般的灵动逗笑了，心情大好，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李书记，向老师，要不我们旁边坐一会，聊一聊渡风村的柑橘产业。” 两人连忙答应。 于是包间内形成了一幅很奇妙的场景，主角拉着两位生面孔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谈笑风生。 其他业内知名的企业家们，抓不住核心人物，只能互相侃侃大山，眼神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角落里的情况。 李劲和向汀一分工明确，李劲陪着曾彬喝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向汀一则滔滔不绝地讲着渡风村柑橘的发展现状和未来构想。 眼见着李劲的脸越来越红，曾彬适时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书记，我注意到渡风村现在的发展模式是以村集体为基础，成立合作社，这也意味着，是全村人共同参与共同经营共同分红了。 就我一个生意人的角度来说，这肯定是不明智的选择，以您的能力，大可以自己成立公司，我敢说不出五年，你的柑橘产业一定能成为全省的一张名片。但您，为什么选择了一条弯路呢？” 李劲怔住了，脑子里闪过许多的画面，有在学校里的，有刚参加工作的，有曾经和自己一起的人。 良久，才意识到身旁的人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他放下了杯子，坐直了身体，扯了扯嘴角：“曾总，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曾彬笑了笑：“您谦虚了，如果你不是做生意的料，想必您都不会来挑这个头吧。” 李劲苦笑了下：“如果我是以挣钱为目的的话，我想我不会在渡风村待这么长时间。很久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让这个村子变好，是她的梦想，时间久了，这也就变成了我的梦想了。 想让这里变好，想让这里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想让这里的男人女人们，付出了四季的汗水之后，能够收获应得的果实，想……” 李劲的声音嘶哑，有些说不下去了。 曾彬也垂下头思考了片刻，又伸手拍了拍李劲的肩膀。 “书记，我敬佩你们，所以这次，我也想和你们站到同一战线上。” 李劲顿时抬起头，眼里都是光亮：“曾总，您是说？” 曾彬举起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尽快去渡风村看一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40章 相亲考虑一下 向汀一感觉现在喝果汁已经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了，起身快步走到桌上，倒了一杯红酒。 举到曾彬面前：“曾总，只言片语表达不了我们对您的感激之情，欢迎您来渡风村，随时！” 说完就一饮而尽，虽然酒味苦涩难以下咽，但向汀一还是在其中品出了一丝甘甜。 这趟，没白来…… 待到下桌，李劲已经几乎是神志不清了，他喝得太多了，向汀一努力撑着他的身体，才能神色如常地走出包间。 晚上九十点钟，正是大家结束夜生活回家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的出租车从面前呼啸而过，就是没有一辆停下。 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着要不打电话叫爸妈来接吧，但他们看见自己喝了酒，一定会挨骂的。 正犹豫之间，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面前，里面的人缓缓摇下车窗：“向老师，这会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吧。” 她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不用不用曾总，太麻烦您了，您也喝了不少酒，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曾彬却直接开了门下来，伸手帮手扶住李劲：“李书记喝大了，一般出租车都不愿意载的，还是上我车吧，别客气了。” 说着就把李劲放到了后座，示意向汀一也进去。 他说得也有道理，再在这儿等着，不知道要几点才能回家了。 向汀一连连道谢上了车，曾彬则自己打开门坐上了副驾驶。 助理礼貌的开口：“向老师，你们住哪儿” 向汀一报了公寓的地址，毕竟李劲喝了这么多，当然要先送他回去。 李劲却偷偷捏了下她的胳膊，嘟嘟囔囔地说：“先送汀一，她一女孩子，回家太晚不好。” 向汀一才反应过来，李劲是担心她的安全，不想留她和两个陌生男人独处，心中一阵暖流涌过，也没再拒绝。 只好跟曾彬道歉：“抱歉啊曾总，还得麻烦你们跑好几个地方。” 曾彬十分善解人意：“向老师，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都是小事，一会李书记这边你放心，我肯定把他安全送到家。” 轿车安静地驶入省政府家属院，小区外立面看着十分普通，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只有在本地住了许多年的居民，可能才会知道。 看着岗亭里站岗的保安，身形板正，丝毫不像普通的小区物业，曾彬一言不发，轻轻地敲了敲指节。 向汀一礼貌道谢后就小跑着进了屋，一路上，曾彬没有问任何不应该的话，让她心里觉得很安心。 屋里灯火通明，向妈妈秦蓝还悠闲地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向汀一准备直接回房间洗澡，避免让妈妈闻到酒气。 刚脱下鞋，那边就传过来一道口齿不清的声音。 “过来，这么晚上哪儿野去了？” 她只好迈着小碎步挪到客厅，站得远远的：“谈合作去了。” 秦蓝鼻子抽了抽，一脸洞察世事的表情盯着自家闺女：“喝了酒都不敢坐过来了，我又不是你爸那个老古板。” 向汀一连忙比了个“嘘”的动作：“我爸呢？” “加班呢，还没回来。” 向汀一这才放心了下来，大大咧咧地挤到妈妈旁边去了。 “妈，你可得说说我爸，都这么大年纪了，再过几年都该退二线了，咋还天天这么忙，自己身体不要了吗？” 秦蓝使劲拍了拍她的头：“什么退二线，让你爸听见非得骂你不可。” 向汀一随手拿起桌上的香蕉，囫囵不清地说：“我也是担心他的啊，他那一身高血压啥的，就需要休养生息。” “你就别操心他了，你自己离家那么远，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向汀一翘着二郎腿一摆一摆的，嘴里嚼着香蕉，还哼着歌，看起来一脸春风得意。 “你这心情挺好啊，怎么，碰见帅哥了？谈恋爱了？” “妈你能不能别这么俗，我就不能是工作上取得了新进展吗，天天就想着谈恋爱，你咋了，谁给你灌迷魂药了？你不是新时代的事业型女强人吗？” “事业当然也是要搞的，那能碰见个称心的人，生活上照顾你，情绪上呵护你，不也挺好的嘛，就像我和你爸这样。” 向汀一太了解自己老妈了，她要不是心里已经有了谋划，绝不会这样三天两头在自己面前提的。 “说吧，谁找你说媒了？” 见女儿有了兴趣，秦蓝连忙扯掉脸上的面膜：“妈有个闺蜜，从小一块长到的，后来她嫁到南城去了，联系就少了。 前两个月，他们举家搬回来了，约我出去吃饭，我见着她儿子，长得老帅了，文质彬彬的，人也很有礼貌，说是生意也做得挺好，年轻有为，想不想认识下？” 向汀一看见自己妈妈竭力推销闺蜜的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妈妈，我怀疑你进入更年期了，看见年轻帅气的小伙，眼睛就像蒙了猪油似的，就觉得人家哪哪都是好的，完美不可言语。” 秦蓝伸腿就给了她一脚：“怎么说你妈呢，你妈纵横商界这么多年，别的不说，识人看物的本领总是有的吧！你要不信，明天我约他们吃饭，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猪油蒙了眼！” “打住吧，我明天就回村上了，可没空去相亲了。” “又回去，咋这么快啊，每次回来就呆一天，你这是把家当旅馆了呀！” 向汀一站起身，准备逃避老妈的唠叨：“没办法，忙嘛，我先洗澡去了！” 碎碎念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忙会忙，生活也是要顾的吧，你总不能一辈子留在那个村子里吧。那个帅哥的微信我推给你了，你记得加上聊一聊哈，下回回来再约着吃饭……” 向汀一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把不绝于耳的声音隔在了门外。 微信响了，点开看了下，果然是妈妈推的微信名片，头像是个猫猫。 啧，这么可爱的头像，不是情侣头像就是个弯的，算了吧还是…… 第41章 不是娇气的人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和李劲踏上了回村的大巴。 草草地在家和老爸老妈吃了一顿早饭，还好向振华一直鼓励孩子以事业为重，从不从家庭方面给她过多的压力。 秦兰则一边给她收拾书包的时候一边小声嘀咕：别忘了妈跟你说的事啊，闲了聊一聊嘛，交个朋友总是可以的！” 车开了几个小时，李劲就睡了几个小时，一脸宿醉的痛苦表情，看得向汀一不自觉笑了出来。 这趟可算是把劲哥喝安逸了，还好结果挺好。 一回到村上，事情又接踵而来了，曾彬虽然话说得信誓旦旦，但他毕竟是个商人，如果他看不到渡风村的发展前景和投资价值的话，就算是再一腔热血估计也该被浇凉了。 李劲组织召开了村两委会，合作社的工作人员也参加了。 “简要跟大家说一下今天开会的目的，上周我和小向去参加了井源的招商会，他们的老板对我们的柑橘产业非常有兴趣，近期会组织来考察，如果顺利的话，会形成长期合作，他们也会出资扶持我们前期的发展，比如基础设施的建设……” 下面有人忍不住插嘴：“井源，是哪个逢年过节就喝井源的井源果汁吗？” 李劲点了点头，会议室瞬间沸腾了。 “长期合作，那是不是以后我们的柑橘就可以直接卖给井源，也不用愁销路了” 李劲强行忍住自己脸上的笑，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 看着下面的人交头接耳喜形于色，李劲还是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啊，大家也该知道这次考察对我们渡风村来说有多么重要了。这段时间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争取把最好的面貌展现给考察团队的人。” “下面我来分下工，黄世英最近就把精力集中投放到网店，一定要解决好差评的问题，改善网店的口碑； 顾主任就带人在全村范围寻摸一下，争取寻找一处适宜建冷库的地点，要背阳喜阴、远离水源，最好交通状况也能好一点。 小张你去请一下你姑父的施工队，对村道进行修缮整理。 小向你就负责策划好接待方案，跟井源的人做好对接。” 李劲眼神询问了下面的人，都没什么意见：“那就按分工有序推进，大家一定要万分认真，有什么时候随时联系我、顾主任和小向。” 搞接待向汀一擅长，但接待企业里的人，她还是第一次。 以前在市里的时候，通常都是企业是乙方，自己是甲方，即使自己级别不高，很多事情也非常好处理。 但这次位置对调了，现在是他们要求着别人办事，态度自然是要顶顶好。 在她心里，曾彬这种富家子弟，吃住行一定都是顶配，但渡风村这条件，确实让人有点为难。 她没有直接联系曾彬，因为这些小事就频繁打扰人家也不太好，于是间接地联系了曾彬的助理方文哲。 这小哥看起来非常了解自家老板，只要和他搞好关系，应该也就踩不了雷。 当向汀一发了第三版调研方案过去以后，方助理总算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听筒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在憋笑，向汀一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不好意思啊方助理，一直这么叨扰您，耽搁您时间了。” “您客气了向老师，叫我小方就可以了，前面我把您的接待方案给曾总看了。他提出了两个意见，一个是他对渡风村整个情况都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想全面地走访下渡风村，也不仅仅是了解柑橘产业的发展情况。 另一个就是，不用住到县城里的星级酒店去，太远了。” 向汀一忍不住打断了：“可是，我们村上实在没有条件合适的宾馆，都是本村的村民，连招待所都没有一个。” 对面的人愣了片刻：“这……”旁边传来一个听不太真切的声音。 方助理又开口了：“向老师，冒昧问下，您住哪儿呢？” “我吗？我就住在村委会啊，但村委会就一个会议室，被我住了，另外两间办公室都有人在办公。”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向汀一试探性地问了下：“要是曾总觉得远的话，要不您看住镇上行不行，离得比较近，就是可能条件差一些。” 对面很快回了话：“可以的向老师，条件什么的其实无所谓，我们曾总也不是娇气的人，只要方便就行。” 这说法向汀一倒是第一次见，但听着前面的动静，方助理旁边估计还站着别人呢，她只好哈哈哈地应和着。 挂电话前，方助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向老师，差点忘了说，您只需要帮我们预定房间即可，结账我们自己来即可。” “那怎么行，你们来渡风村考察，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万分荣幸了，哪有让客人自己买单的道理。”虽然向汀一知道对他们这种大公司来说，这点差旅费实在算不了什么。 方助理一板一眼地说：“向老师，我们曾总的本意是希望能以井源的力量，助力渡风村的脱贫攻坚，万万不可再给你们增加负担了。” 推辞的话在嘴里卡了卡，还是没说出来，向汀一囫囵着应下了。 挂断电话，她才意识到自己保持着全程端庄站立的姿势。 “搞什么啊，又没人在，打个电话而已，我怎么还正襟危坐。” 得了方助理的提点，向汀一算是摸清了一点曾彬的门道，很快又改了一稿策划案发过去，总算得到了首肯。 她伸了伸懒腰，打算出去溜达一圈。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了一跳，好多人家都拿着扫把抹布之类的在打扫卫生，不仅扫自己院里，连挨着的村道都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片落叶也没有。 几处原本被大车压坏的地方也很快铺上了新的路面，等待晾干。 甚至还有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孩，在外面提着口袋捡垃圾。 她忍不住过去瞧了瞧，才看见是一群村小的学生：“何老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向啊，今天活动课，带孩子们出来搞下卫生，清理下白色垃圾，不是说村上马上要来大企业家嘛，大家也想作为志愿者出一份力！” 第42章 我宁愿动我自家的祖坟 几个小孩挥舞着手里的垃圾袋跟向汀一打招呼，也有两个胆子大的跑过来和她说话。 “小向姐姐，你好厉害呀！你就是我的榜样！” 明明说着最恭维的话，小朋友的语气却认真无比，让人没有一点怀疑。 她躬下身拍了拍小萝卜头衣服上的灰：“我厉害什么呀？你可不要给姐姐戴高帽子哟！” “村上马上就要来有钱老板啦！我妈妈说你和李叔叔都是厉害的人，所以人家才会来的！” 小孩子的语气天真烂漫，却又真心实意。 向汀一红了脸，心里暖烘烘的，很不好意思地说：“太夸张啦，都是姐姐的工作而已。” 告别了这群小学生们，向汀一脚步轻快地继续向前走着，网店的工作人员都在忙忙碌碌着，选出最好最漂亮的果子装到箱子里。 种着晚熟柑橘的地里，几位大叔大婶在认真地给自家的树浇水，远远地还立了几个新扎的稻草人，用来恐吓那些爱吃水果的麻雀。 想到几个月前自己刚来渡风村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有一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回到村委会的时候，顾全正坐在门槛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愁容满面。 李劲从屋里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小声地商讨着什么。 向汀一没敢打扰他们，凑过去静静地听着。 “我把全村的地一块一块都看过了，现在能差不多符合黎教授说的那些条件的，就只有那一个！”顾全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确实有点太为难人了，不说他们家，这放到谁家，也不好说啊。” “是啊，咱们村里人可最讲究这些了！” 向汀一听得满头雾水，忍不住插了嘴：“大哥们，出啥事了，咋这么发愁？” 顾全开始倒苦水似的说：“上次黎教授不是给咱提了建保鲜库要具备哪些条件嘛，什么背阳、远离水源之类的，我在村上寻摸了几圈，就一个地方能满足这些条件……” 不详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向汀一犹豫地开口：“哪里？” “我表叔家的祖坟，也就是顾仕周顾仕龙他们家的。” 向汀一倒吸一口气，在农村人眼里，祖坟就是自己家的根，要动祖坟，无异于把人家连根拔起。 何况又是顾仕周他们家，这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李劲使劲薅了一把头发，无奈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走吧顾哥，总得去试试。” 顾全真是一百个不想去，但保鲜库建不成，到时候不管柑橘的产量再高，也只能放到家里慢慢腐烂。 他耷拉着沉重的脚步，和李劲一前一后出去了，向汀一也紧随其后。 先去了熟悉的小院，堂屋的门都没锁，推门进去一片寂静。 李劲摇了摇头：“估计是出去了。” 又转头去了顾仕龙家。 快到晚饭的时间点，顾仕龙和儿子顾自强一起在院子里洗自行车，屋里传出一阵阵的饭菜香。 “一一姐，你们怎么来了？”顾自强率先发现他们，顾仕龙也忙放下手里的水管，招呼大家进屋。 顾自强忙着跑进屋倒水，嘴里还喊着：“妈，书记他们来了，再多炒两个菜！” 一个身材圆润面色发红的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哟，今儿什么风把几位领导刮来了，赶紧坐，我这儿菜一会就好。” 顾全忙推辞：“不用了徐艳，不用管我们，我们坐会说点事就走。” 顾仕龙搓了搓手：“啥事啊哥？怎么这么大阵仗，整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李劲和顾全对视一眼，像是谁也不愿意开这么口。 沉默了半分钟，李劲也绷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龙哥，你们家有几棵柑橘树啊。” 顾仕龙赔着笑：“有九棵呢劲哥，多亏了今年村上的福利，卖了不少钱呢。” “现在还有吗？” 顾仕龙眼珠子转了转，以为是来劝他发展晚熟柑橘的：“害，我们家果果熟得早，之前全给卖了，明年哈，明年我一定响应村上的政策，争取把柑橘留到最后！” 他自己说着先笑了起来，顾全听不下去了，伸手摩挲了下茶碗：“龙龙，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啥啊哥，你们这一脸吞吞吐吐的，啥事呀到底？” “那我就直说了，我们村上打算建一个柑橘保鲜库，过两天要来个大企业家，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就是来给咱出钱建保鲜库的，这个一建好，到时候全村的柑橘都能放进去，就没那么容易放坏了。” 顾仕龙一头雾水：“这不是好事吗？” “就是，这个保鲜库的选址比较严格，黎教授那边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参考条件，一圈看下来，就只有你们家的地方最，最符合。” “害，我当啥事呢，哥你说，哪块地？你和书记都来了，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顾全咬了咬牙：“你爸妈的坟地……” 向汀一跟顾自强坐在后面，都感受到了冰冷的气息。 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了两分钟，他们俩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仕龙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般，结结巴巴地确认：“你说啥，坟地？我爸妈的坟地？” 眼看人就要爆发，李劲连忙拉着他的胳膊安抚：“仕龙哥，你听我给你说道，这个柑橘保险库的选址条件很高，又要干燥又要阴凉，我们也是……” 顾仕龙毫不留情地甩开李劲的手：“顾全，我叫你一声哥，好歹咱们也是表亲，我爸妈在的时候，对你也不算差，做人可不能这么缺德啊！” 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才能让自己不破口大骂。 这些话戳在顾全的心窝子上，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龙龙啊，哥也不想啊，你不能这么误解我啊…要是可以，我宁愿去迁我自己家的祖坟啊！” 看见顾全情绪失控，李劲赶紧帮忙打圆场：“龙哥，这不是顾主任的决定，这也是经过专家验证的，我们就是想来和你商量商量，你先不要这么激动！” 第43章 大人们的事 徐艳端了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那个，迁坟的话，补偿怎么算啊？” 女人尖锐的声音刺痛了顾仕龙，他近乎咆哮地喊出来：“补偿你个大头鬼啊，那是我老子、我娘的坟，你是想让他们死都不能瞑目吗？你他妈掉钱眼里了吗？”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被吼了一顿，徐艳脸上也挂不住，狠狠地翻了他一眼：“我就是顺嘴问一问，也没答应就要迁坟，你他么有毛病吧，吼什么吼？” 向汀一环视屋内，她一个外村人，年纪又轻，自然是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话的，顾自强也一样。 顾全现在一直耷拉着脑袋，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 剩下一对剑拔弩张的夫妻，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她从后面轻轻扯了扯李劲的袖子，示意他先走吧，再待下去也只能让他们的情绪更恶化。 李劲点头，客客气气地开口：“仕龙哥，嫂子，你们先吃饭，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扯着顾全出了门，背后一句假意挽留的话都没有传来。 回村委会的路上，三个人都是面如菜色，一言不发，顾全更是半路拐弯回了家，不想再管这些事情了。 向汀一思忖着开口：“劲哥，还有别的法子吗？” 李劲长吁短叹，摇了摇头：“有啥办法，硬着头皮劝呗。这还就顾仕龙一个呢，顾仕周要是闹起来，更疯！” 向汀一又想到那个男人，上次见到他，好像已经变了不少了。 但如果碰见这种事，估计压抑许久的脾气又该爆发了。 “要不，我再连下黎教授吧，看选址这方面还有没有的商量。” 李劲点了点头，如果能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只要再不是别人家祖坟，就一切好说了。 向汀一回去就给黎教授打了电话，一听现在这种情况，也很麻烦。 “要不，我过来给你们看看，现场勘测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 “不不不，太折腾您了，来回跑一趟太费事了！” 黎教授思考了片刻：“这样吧，我派一个资深的博士生过来，现场勘测这些事不难，对于他来说肯定没问题。” “这，方便吗？”向汀一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方便，我多给他发点差旅费就行！” 向汀一真是千恩万谢，有专业人士过来，调研出来的数据肯定更可靠，不管是否更换地址，拿在手里都是一份可信的说辞。 第二天去接人的时候，一个看起来饱经摧残的大哥从大巴车上下来了。 向汀一连忙迎上去：“韩博士您好，我是渡风村的向汀一，麻烦您跑一趟了。” 对方看着有气无力的，但态度还是温和的：“向老师你好，不用客气，应该的。” 往村上走的一路，这位博士连着打了七八个哈欠，向汀一忍不住问道：“韩博士，我给您准备了镇上的宾馆，坐这么长时间车也怪累的，先休息下吧。” 她说得委婉，但对方也秒懂了：“哈哈，不用担心我，我是昨晚熬夜做实验了，还是早点去看看你们的选址吧，老师说了你们这个项目比较着急。” 人家都这样说了，向汀一自然也不好再客气，领着人就风风火火奔赴目的地了。 村上提供了六个基础条件比较合适的，其中也包括顾家的坟地。 韩博士人虽然看着不是很精神，但一掏出检测仪器的时候，眼里瞬间就有了光亮。 做事也非常仔细，湿度、风力、向阳度都一一考察了，还进行了一些采样，说是便于带回实验室分析。 六个地方跑下来，足足花了四五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向汀一仅仅是在旁边站着，就已经腰酸背痛了，看韩博士仍然是沉醉其中的模样，不由得在心底对这些科研工作者们感到敬佩。 本来想留韩博士住一晚上，对方却表示要连夜赶回学校，好尽快分析带回去的样本，说什么也不接受向汀一的挽留。 站在村口，看着远去的大巴车，向汀一心里百感交集。 韩博士来回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却连饭都没吃一口，就匆匆走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黎教授和他的科研团队，他们不求一分一毫，却愿意为了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小村庄，竭尽所能。 “一一姐！”一个清脆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转过头来，看到是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的顾自强。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才下晚自习呢，你呢，在这儿干嘛？” 顾自强一脸八卦的问道，其实他刚才已经看到向汀一送一个男人上了大巴，两个人还说了好一会话。 他故意等在旁边，想要打探下他们是什么关系。 “刚是黎教授他们团队的一个博士，过来对我们村的条件进行现场勘测呢，还有没有合适的……”向汀一想起来什么，把剩下半截话咽进了肚子。 顾自强脑子一转，联想到昨天他们来家里说的事：“是选保鲜库的位置吗？” 向汀一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自强。” 男孩把车推着和她一起走，大大咧咧地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一一姐，我觉得没啥啊。” 听见这样的回答，向汀一倒是有些好奇：“你不生气？知道了昨天的事情后？” “这有啥生气的，我不信那些，人死了就是死了，留个棺材啊坟啊有啥用，还不都是做给后人看的。” 男孩洒脱的语气把向汀一逗笑了：“你倒是挺想得开！” “那当然啊，我毕竟是新潮的90后嘛，要是我哥回来，他肯定跟我一样的想法，我们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只可惜啊，我左右不了我爸爸的决定……” 向汀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这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你快回去吧！” “一一姐，你怎么语气和我爸一样，你就比我们大几岁，怎么就是大人了？你要是大人那我也是大人，我得送你回去，不然我哥该骂我了。” 第44章 走出去，再带回来 向汀一一脸无语：“什么鬼，你哥为啥要骂你？” 顾自强一板一眼地解释：“现在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危险啊！”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向汀一心里有数了：“你哥都跟你交代啥了？” “让我好好学习啊，没事的时候去他家看一下，免得他爸一个人在家喝死过去。 对了，还让我关照你，放心吧一一姐，我可是渡风村扛把子，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哈哈哈”的嘲笑声充斥在夜空中，向汀一笑得想死，一脚踢在顾自强小腿上。 “就你还扛把子呢？你看看你这小身板，我一拳能打两个！”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是要强，被这样一说，撸起袖子就要给向汀一展示自己的肌肉。 又觉得还不够，想直接把衣服撩起来。 向汀一连忙捂眼：“干啥呢干啥呢，耍流氓呢？” 顾自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连忙停住了手：“对，对不起。” 男生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向汀一也不好意思在逗他了，开始正经了起来。 “你年过了也要中考了，成绩怎么样啊。” 男孩子揉了揉头发，开始扭捏起来了：“姐，你们网店还招不招人，或者快递站，你帮我问问？” 向汀一皱着眉：“干嘛？你也要学你哥唱不读书的那出？我告诉你没门，我们村上可不收童工！” 顾自强无奈地解释：“姐，过了年我就17了，我成绩不如我哥，考不上一中的。” “考不上一中，二中三中也行啊，而且这还有大半年呢，你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赶上顾白。” 顾自强发出憨厚的笑声：“嘿嘿，从小他们都说我哥聪明，读书好，是个天才。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努努力也能赶上他的！” “你家里人都不鼓励你吗？” 顾自强落寞了一瞬，摇了摇头：“我妈老骂我，说我不如我哥，可能她不太喜欢我大妈吧，连带着就不太喜欢我哥，我爸倒觉得读不读书都行，男生嘛，肯出力，总能找到活干的。” 顾自强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只要顾白一回来就黏着他，但没想到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大人们总是觉得小孩们什么都不懂，殊不知，在常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们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 “一一姐，村里人都说你从大城市来，读过书，也见过世面，你跟我讲讲，读书真的那么重要吗？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好吗。” 两个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怎么说呢，外面的好，是给你提供更多的选择，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工作、生活方式。 但小强，我从来不觉得村里不好，虽然这里有点穷，有点落后，我鼓励你们读书，也并不是为了让你们逃离这里。 我希望你们能出去长见识、开眼界、学知识，再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带回到这里来，帮助这里发展得更好。” 顾自强听得似懂非懂：“可是，为什么之前村里的几个大学生，也都没回来，像我表爷爷的儿子，几年都不回来一次。” 向汀一怔了怔，缓缓地开口：“回不回来，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但不管你在哪里，你学到的知识永远不会背叛你，它永远是你最亲密的战友。” 顾自强咧开嘴笑了：“知道了姐，你和我哥一样！” “什么？” “你们说话都故作老成，我哥说话像个小老头，你说话像个小老太太……” 向汀一伸手就要锤他，他赶忙补了一句：“但你们说话都有道理，我会好好学习的姐！” 两个人一路打闹回了村委会，看着向汀一进了屋，顾自强才转身骑车回家去。 向汀一耐着性子等了两天，总算是收到了韩博士的勘测报告。 足足有九页，每一个点位都进行了优缺点分析，并进行综合打分。 翻到最后的结论，顾家的坟地得分九十多，其他几个点位都在六七十分徘徊。 高下立见…… 向汀一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把报告打印出来去找李劲。 村委会没人，找了一圈才看见他在田地里，戴着个草帽，裤管挽到膝盖，拿着锄头在沟里挖着淤泥。 向汀一小跑过去，喘着粗气问道：“干啥呢劲哥，这么冷咋还下水。” “这个排水渠堵了，地里浇不上水呢。”见到向汀一过来，李劲杵灭了手里的烟头。 “你咋来了？” 向汀一挥了挥手里的文件，李劲明了，从沟里上来，把锄头扔在旁边，搓了搓手，接过了文件。 一目十行地翻到最后，结论醒目。 “走吧，没办法，还是得干！”李劲语气凄凉之中又透露出一点坚毅。 他们又去了一次顾仕龙家，这个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一看见来人，脸上连个笑意都没有。 “你们如果还是为了上次的事来的话，就不必说了！”非常地直截了当给他们送上一个闭门羹。 李劲还是没有轻易放弃，陪着笑给他打了杆烟。 “仕龙哥，我真也是没办法了，我们专门请专家来勘测过了，这是结论，你看看。”向汀一适时地把文件递了过去。 “哥，就算不看我和全哥的面子，也看看全村的面子吧，真的，考虑下吧！”李劲语气卑微到了极点。 顾仕龙没有给那几张纸分一点眼神，直接接过去就撕掉了，他手里拿着扫把：“书记，你看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赶你们？” 冷冰冰的语气，让人无从下手。 “好，我们走，你别生气龙哥。”李劲扯着向汀一往外走，顾仕龙也愤怒地转身。 沉稳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仕龙哥，我以后每天都会来的，你冷静下来再好好考虑下。” 又一次碰了一鼻子灰，向汀一郁闷到了极点，一句话也没说，就跟在李劲后面走着。 好半天后，抬起头来才发现这不是回村委会的路。 西南方向，顾白家的小院子静静地坐在那里。 刚领会过一个难缠的，又来了另一个不好惹的…… 第45章 兄弟反目 顾仕周在家，罕见地在洗衣服。 这还是向汀一第一次看见他干活，果然没了老婆孩子在家，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看见李劲和向汀一进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没有展露出什么表情，只站起来在裤子上蹭干了手，迎他俩进了屋。 在顾仕龙那里两度受挫，李劲也不想再兜那么多圈子了，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仕周哥，今天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村上打算建一个柑橘保鲜库，经过专家的勘测，选出了一个条件最符合的地方，就是，顾大叔他们老两口的墓地。” 顾仕周听得不太真切：“你是说，我老子娘的坟地？” 李劲点了点头。 “是打算直接把坟掘了？还是让我们迁坟啊？”顾仕周的语气平静到了极点，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李劲都有些惊了，吞吞吐吐地开了口：“那个，掘了肯定不太好，我们想看看，能不能给大叔他们换个地方？ 当然迁坟补偿这边，我们也会尽量满足你们。只有村上有你们看得上眼的风水宝地，我一定去做工作！”李劲拍着胸脯保证。 顾仕周却好像丝毫不在意，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是最便宜的黄鹤楼。 自顾自地抽了起来，烟味呛人，向汀一强行让自己别咳出声来。 等他抽了两杆烟，终于是半哑着嗓子给了回答。 “迁吧，我没意见……” 在他沉默的这几分钟内，李劲和向汀一都做好挨一顿臭骂被扫地出门的打算了。 如今得了一个这么云淡风轻的回答，两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人说话。 好一会儿，李劲才半信半疑地问：“仕周哥，你真的同意了？没什么条件吗？” 顾仕周仿佛是觉得有些好笑：“我不同意，你们就不做了吗？ 再说了，现在我老婆儿子都和她穿一条裤子，她去吹吹风，我还有不答应的余地吗？”他用头撇了撇向汀一。 李劲没理会他这些冷嘲热讽，激动地站起来去握顾仕周的手：“哥，谢谢理解，真的谢谢！” 顾仕周拂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外走。 原本烂熟于心的门槛，却在今天，不合时宜地绊了他一下，男人的身体，沉重地摔到了地上。 向汀一想上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缓缓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只听“砰”的一声，顾仕周又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李劲和向汀一反应过来，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顾仕龙骑在顾仕周身上，一拳一拳地挥：“你这个王八蛋，你不配做阿爹阿娘的儿子，他们才走了几年，你就要同意迁坟，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顾仕周虽然缺了一只胳膊，但身体比顾仕龙壮实，双腿一使劲给了他胸口一脚，立马灵活地扑了上去，学着顾仕龙的样子，一拳一拳地招呼在他脸上。 李劲和向汀一从屋里冲出来，李劲钳制住顾仕龙，他想挣扎，但无奈李劲力气太大，将他箍得死死的。 向汀一也死命抱住顾仕周，但她毕竟不是这个中年男人的对手，一下就被推了个踉跄，顾仕周又冲过来给了自家弟弟两脚。 最后还是李劲隔在两人中间，才勉强止住了这势头。 这么大的阵仗，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很快又围了一圈，却无人敢上来拉架。 顾仕龙的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顾仕周趁着李劲不注意，又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人都死了，你他妈在这儿装什么大孝子呢？” “你也知道人死了，人死了还剩什么？不就剩这么个坟吗？你还要动他们的坟，你是想他们死不瞑目吗？你对得起他们吗？”顾仕龙撕心裂肺地喊着。 顾仕周倒是冷静下来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带着血的口水：“我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是他们的好儿子，我可不是！” “你什么意思顾仕周，你他妈姓顾，你连你爹和娘都不认了吗？” 对面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早在十几年前，他们的死活就和我没关系了。 从小到大，他们总和我说，你是弟弟，哥哥要让着弟弟。 所以逢年过节的新衣服是你的，有好吃的是你的，上学的机会也是你的。 可后来，我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借我一万块钱，让我去给阿清赎身，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过了两个月，他们就给你建新房子娶媳妇。 他们不爱我，连带着我的老婆孩子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这样的爹娘，还能算是我的爹娘吗？” 向汀一从来没听过顾仕周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他语气平静极了，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却又难以控制地，夹杂了无限的凄凉与哀怨。 李劲已经松开了顾仕龙，他却没有再动，一屁股瘫倒在地上，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原来，妈妈说的哥哥不爱吃，是给自己吃了；说的哥哥不爱读书，是让给自己读了；说的哥哥不听话所以不给他钱，也是被自己花了。 四十多年来，他只感觉哥哥冷漠淡薄，不关心父母，却从未想过，这是为何。 平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这样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好想问问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做，想问问哥哥为什么这么多年什么也不说。 但他没有立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成为了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顾仕周还站在原地，背脊也不如一开始那样挺拔了，破旧肮脏的衣服，让他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凄凉的老人。 周围的人群都渐渐散去了，没有人能够再笑嘻嘻地，将别人家的伤痛，当作是口口相传的八卦笑话。 李劲走过去帮顾仕周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却像老僧入定般的，一动不动。 李劲无可奈何，又走过去想把顾仕龙扶起来，男人的眼泪却像奔流的溪水，源源不绝，根本止不住。 当徐艳和顾自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破旧的院子里，满目的凌乱，许多多盆盆罐罐都砸碎了，湿漉漉的衣服也被掀翻在地。 向汀一和李劲两个人在旁边干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顾仕周鼻青脸肿地靠在磨盘上抽烟，一言不发。 而自家老公，狼狈地坐在地上，哭到嗓子都沙哑了…… 第46章 没有真正的一碗水端平 徐艳一脸嫌弃地走过去，想把顾仕龙扯起来，废了半天劲，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她急了眼，直接踢了顾仕龙一脚：“你要死啊，你在这儿哭什么哭，你他妈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顾仕龙仍旧是不为所动，徐艳耐性极差，骂了两句没人理她，干脆垮着个脸走了，似是不想再在这里丢人了。 顾自强也从未见过自家父亲这个模样，看着自家妈甩手走了，自己却始终不忍心。 他看了看向汀一，她也是紧皱着眉头，一脸满腹心事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自强抬了抬顾仕龙的胳膊，他似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条胳膊就有千斤重。 顾自强抬不动，只好试探性地开口：“爸……” 这一声，顾仕龙如梦初醒，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家儿子，原本干涸的眼泪，又无声地淌了下来。 顾自强也鼻子酸涩，伸手将父亲揽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 “没事了爸，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顾仕龙回过神来，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借着顾自强的搀扶，缓缓站起了身。 临走出院子前，他踌躇着回了头，那人却仍是自顾自地抽着烟，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顾仕龙一走，顾仕周也进了屋，用力地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向汀一和李劲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撸了撸袖子，把院子里的狼藉都打扫归置了一遍，才起身离开。 是夜，向汀一刚躺在床上，就接到了顾白的电话。 村上的消息传得极快，今天那么大的阵仗，肯定已经传到他和林清耳朵里了。 “睡了吗？” “还没呢，你刚下晚自习吗？” “嗯”顾白那边有隐隐的风声，听着像是在很空旷的地方，“今天有受伤吗？” “没有啊，又没人来打我，倒是你爸，看着伤得不轻。” 顾白顿了顿：“我妈说她明天请假回去，看看我爸。” “也好，这时候，也需要个人陪着。” 简单的几句，就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顾白却仍然没有挂电话。 向汀一试探性地开口：“你对你爷爷奶奶……你知道吗？” 顾白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听起来十分悠扬：“我爸妈没说过，但多少能感觉到。 小时候爷爷奶奶基本没有抱过我，但总是在二叔家的院子，笑嘻嘻地逗着阿强。 阿强告诉我，每年爷爷奶奶都会给他五十块钱压岁钱，但给我只有十块钱。 我爸摔断胳膊的那一次，他们也只是冲到医院里狠狠地骂了我妈一顿，就走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得十分平静，向汀一的心却被揪紧了，好半天，才问出一句没用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不都是自己的儿子孙子吗？” “大人们如是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爱的。可是人的心本身就是歪的，即使都是自己的小孩，总有个高点，有个矮点，有个胖点，有个瘦点。 人，总有自己的偏好，喜欢这个多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我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真正的一碗水端平……” 顾白年纪不大，却看得透彻，很多事情从眼里过，也从心里过，过了便是过了，再经不起什么波澜。 向汀一不想他老想到这些事情，匆匆地转移了话题，又开始问他一些学习上的事。 顾白却叹了口气：“快期末考了，感觉不太好。” 向汀一有点惊讶：“什么东西还能男主我们顾大学霸啊！” 顾白成绩不错，在年级也能排到前十，但这都得益于他自己没日没夜的努力。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别人口中说的什么天才，他从不觉得努力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别人在社交的时候，他在预习课文；别人在玩耍的时候，他在复习习题；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他还在刷题。 有人说他孤僻，他也不甚在意，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任何事情上。 顾白其他科目都很好，尤其是数学物理，经常都是接近满分，唯有英语一科，常常拖后腿，让他的名次上不去。 城里的小孩大多从小开始学英语。语感和发音都是从小培养，但村上是初中才开始学英语，虽说也是从音标开始学起，但语法和听力都很薄弱。 向汀一听了他的焦虑，一下又放心了下来：“这小问题，寒假回来姐给你补习，姐可是雅思75的人，以前在北京出去做家教都三百块钱一小时呢，肯定给你补上来！” 顾白无声地笑了笑：“好。” 向汀一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从来不怀疑……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是被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的，起床一看，院子里站了六七个老人，个个面色凝重。 向汀一当即觉得不妙，立马给李劲打了电话，然后才换了衣服出门去迎人。 “几位老伯，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天气冷，进屋去说吧。” 把人迎进屋倒上热水，向汀一就退了出来，她知道，这几位都是顾家家祠的长辈，一定是为了迁坟的事情来的。 这样的辈分，是轮不到她来说话的…… 过了没多会，李劲和顾全就匆匆赶来了，还有几位年长的村干部，也一并到场了。 一屋子的人正襟危坐，向汀一知道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 李劲心里早就有数了，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几位伯伯叔叔今天都是为了顾家迁坟的事情来的吧，几位年纪大了，应该我们来拜访各位的，麻烦各位这么早就跑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说，我们一次性把事情聊开。” 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率先站了起来，这是顾家目前辈分最长的顾华，连顾仕周都要叫一声大爷。 “李书记啊，我们几个老家伙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闹事来的，仕周仕龙两兄弟现在意见不合，拿不准他们爹妈迁坟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也不能视而不见。 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清楚，为什么要迁我们老顾家的坟？这个坟，就非迁不可吗？” 第47章 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们家？ 李劲也站了起来，理了理衣领，正言厉色。 “各位，我们搞合作社卖柑橘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吧。 柑橘是季节性产物，一年只有那么两三个月才结果，但我们的店，如果想要一年四季都有新鲜柑橘出售，我们势必要建一个保鲜库来低温储存柑橘。 这个保险库的选址，很有讲究，要远离水源、交通便利、背阳向阴，总之，有一系列的评价指标。 我们也请了专家来进行勘测，可以给大家看一下最后的结果，我们全村，只有顾家的这个墓地，符合这一系列要求。” 在他说话的同时，向汀一也把勘测报告发到了大家手里，几位识字的长者粗粗翻看了一下，互相低头交流着 有个稍年轻的，不客气地开了口：“你们搞你们的合作社，你们能卖出多少柑橘，是你们的本事，为什么要用我堂哥嫂的安息之处，来为你们让路？” 这话问得实在尖厉，向汀一听了都想骂一句没良心，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李劲也没生气，只盯着那人的眼睛：“叔，我觉得有些事情您可能没搞清楚。 这合作社，不是为了我李劲个人办的！这合作社，是我们渡风村全体村民共有的，也就是说，每年合作社的盈利，每家每户都能分到钱。 是我李劲每天吃饱了饭没事干要来牵头做这些事情吗？我是为了让我自己的荷包富裕起来吗？我在渡风村干了这么多年，如果你们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确实说明我做人太过失败了。” 李劲疾言厉色，场面也一时间尴尬了起来，那人自知自己说话不对，只堪堪地转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顾华出来打圆场：“李书记，你严重了，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我们今天来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想问问，搞合作社，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们顾家呢？” 李劲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凄凉。 “叔叔伯伯们，这些年，村里的状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村集体没有收入，村上的干部发不起工资，村里鲜少能见到几个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就留些老人和小孩在家。 老人生病了，舍不得看病，小孩要上学了，没钱上学，一家人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团聚的时间。 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村穷啊，留不住人啊，大家待在村上种地，就算是一年忙到头，也吃不上几顿肉。 所以我们才要发展啊，我李劲没本事，这么好几年，村里的路虽然通了、学校也修起来了，但还是没能让大家富裕起来。 现在小向来了，她带来了很多的资源和机会，也让我们看到了渡风村未来发展的希望，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去抓住机会，努力一把呢？ 也许真的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就能够改变渡风村落后的面貌呢？也许真的能让你们的儿子孙子，都在村里能挣到钱，能一家人团聚，能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啊！” 李劲连口气都没喘，一股脑地把想说的全说了，声音也有些嘶哑。 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了…… 他们是上了年纪，对很多事情都习惯了，也没有挣扎的勇气了，但李劲的这一席话，却又真正地撼动了每个人的内心。 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女儿陪在身边呢，谁不想自家孙子能够坐在干净敞亮的教室里心无旁骛地学习呢？谁不想阖家团圆，尽享天伦之乐呢？ 会议室里沉寂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开口。 好半天，顾华才颤颤巍巍地问：“那，迁了我们家的坟，真的，真的能做到你说的这些吗？” 李劲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来，握着顾华的手，双眼通红。 “爷，我不敢保证，但我李劲用我的生命起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渡风村变好，这里不改变，我永远不会离开。” 顾华拍了拍他的手，颤颤悠悠地起身，开始往外走。 他没表态，其他人都没敢动。 走到门口时，顾华才背对着大家，缓缓地说：“我以后死了，如果迁我的坟，能够让子孙过上那样的生活，我一百个愿意，我想……老三两口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向汀一在这句话里，沉思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来时，满屋的人都已经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遍布湿润的痕迹。 仅谢谢两个字，完全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情感，她站起身，朝着老人们离去的方向，无声地鞠了一躬。 李劲也在椅子上瘫坐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顾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皆是无言。 尘埃落定，却无一人觉得轻松…… 午间，顾仕龙独自一人来了村委会，主动来签同意迁坟的协议书。 之前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地解决，协议书的模板还没有拟出来。 向汀一让他先坐着等会，自己飞快地在电脑上开始写。 李劲在旁边和顾仕龙闲聊，他问起迁坟的安置补偿。 “哥，这边政府这边是有一个补偿标准的，我们村上也会再出资一笔，一块添进你们的补偿里面，包括企业那边，我们也会再去争取的，你们不用担心。” 李劲伸手在他的袖子里比了个数字，想让他安心。 顾仕龙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就说：“到时候，我哥分七，我分三吧。” 向汀一敲着键盘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看向那失魂落魄的男人。 他察觉到她询问的目光，苦笑了一声：“就当是，我爸妈对他的补偿吧，毕竟我，也没什么能补救的了。” 话说完，他又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完全已经忘了签协议这件事。 向汀一刚打算叫他，李劲制止了她：“算了吧，不着急，他不会反悔的。”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顾仕龙今天过来，只是想说这个事情罢了。 她忍不住问：“劲哥，你觉得，他们两兄弟，能和好吗？” 李劲也摇了摇头，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第48章 你不会想做我儿媳妇吧？ 第二天，向汀一听说徐艳又去顾仕周家撒泼打滚了，直接被顾仕周拿着扫把撵了出来。 她又回去拉着顾仕龙闹，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放话说要离婚。 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向汀一也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这个事，是因她和李劲而起的，如果是就此导致一个家庭分崩离析，导致顾自强成了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她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踌躇半天，还是踏上了去顾白家的路。 若让她独自面对顾仕周，她多少心里还是没底的，但还好这两天林清也在，如果林清能从中斡旋，或者这两兄弟之间，也更能说得上话些。 最后向汀一是在河边找到林清的，路上碰见认识的人，说看见她端着盆子去河边了。 寒冬腊月的天气，河水冰冷浸骨，林清一双手冻得通红，几乎没了知觉。 向汀一忙跑过去：“阿姨，怎么不在家里烧点热水啊，这多冷啊！” 林清看见她，吸溜了下鼻子，高兴地和她挥手。 “你来啦汀一，我还说等这两天忙过了，喊你到我们家吃饭呢。” 向汀一把她的手捞起来，仔细打量着，心疼不已：“你这手上都生冻疮了，不能再碰凉水了！” “没事的，仕周这几件袄子厚得很，在家里洗不干净呢，河里洗得快，一会就好了，你先在旁边坐会，河边风大，别吹感冒了。” 向汀一知道自己劝不住她，毕竟村上也没有洗衣机，索性撸起袖子，帮着林清把洗好的衣服放在河里淘。 林清忙去拉她，她知道向汀一在自己家里估计都没做过这些粗活，哪能让她在自己家忙活。 两个人一阵拉扯，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向汀一突然笑出了声。 “阿姨，你就别客气了，要是顾白在，又要嘲笑我们了，一起洗快些，都少受些冻。” 林清无奈地笑了笑，应了下来。 洗完衣服，林清非要拉向汀一去家里，说是给她煮点热汤喝，向汀一正好还没找机会开口说正事，连忙应下。 向汀一帮着林清把衣服晾在院子里，不一会，林清就煮了三碗热乎的醪糟鸡蛋出来，招呼向汀一坐下。 顾仕周很自觉地端了一碗坐到了门槛上，不打扰她们聊天。 向汀一偷偷看他，跟那天在院子里发火的完全不像一个人。 林清一回来，他穿的衣服也干净了，过长的头发也剪短了，脸上甚至还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 向汀一偷偷琢磨着：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阿姨在家的时候他天天看人家不顺眼，阿姨现在偶尔回来一次，他倒温顺得像个绵羊。 林清看着向汀一五颜六色的表情，忍不住问：“汀一，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呢？在河边阿姨就看见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向汀一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来意，放下碗，打量了下坐在屋外的人，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阿姨，最近，我听村里人说，徐艳闹着要和仕龙叔离婚呢。” 林清显然也早就知道了，脸上毫不惊讶：“我知道呢，说是安置迁坟的补偿，不同意她们家分三，我们分七。她还说，爹和娘老了都是住在她们家，应该反着来。” “啊？”后面这个说法向汀一确实不知道。 “阿姨，那你怎么看啊？” “她想离就离呗，和我们没关系，仕龙是个踏实的，想再找一个不是什么难事。”林清语气冰冷，听起来，两妯娌间应该积怨已久了。 林清从来不是什么老好人，哪些人对她家好，哪些人背地里使绊子，她心里都一清二楚。 她这辈子唯一不清醒的地方，也就余一个顾仕周而已…… 见林清如此态度，向汀一有些难以开口了，她踌躇了半天，又塞了个鸡蛋到嘴里，不知所味地嚼着。 林清看到她的表情，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收起了冰冷的一面，温温柔柔地问她：“汀一，你是想，让阿姨退让些，如了她的意？” 向汀一连忙摇头，口齿不清地解释：“不是的阿姨，钱这个事，你们怎么分，我觉得都是应该的，毕竟……我担心的只是，如果他俩离了婚，顾自强怎么办？” 经她一提醒，林清也开始顾虑起来，小声地嘀咕：“你说的是，小强是个好孩子，马上也要上高中了，就怕他爸妈离婚，让他的心野了……” 向汀一赞同地点了点头，顾自强看着每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心里也是个敏感的孩子。 林清半天没说话，只一勺一勺地舀着碗里的汤往嘴里送。 向汀一把不清林清心里怎么想的，也不敢贸然开口。 一直到碗里见了底，林清才冲着门口的人喊了一句：“晚上把龙龙喊过来吃饭。”不是询问，是要求。 顾仕周闷闷地来了一句：“要去你去！” 林清笑了，这就算是同意了。 “阿姨，你这是？” “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总还是要好好活着的，阿姨也不能一辈子活在怨恨中，更不想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影响到孩子们。 汀一，你放心，阿姨不想占他们的便宜，安置费就五五分，她徐艳同意就同意，要是还要闹，我也不会再退让了。” 向汀一忙不迭地点头，咧着个牙花子笑了：“我就知道，阿姨是最心软的人！”她抱着林清的胳膊撒娇。 林清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倒是辛苦我们汀一了，一天到晚为了我们家这些破事奔波。” 顾仕周走进来，打量了向汀一半天，“砰”地一声把空碗放到了桌子上。 “你不会，想当我儿媳妇吧？” 还没等向汀一开口，林清就站起来给了他一拳。 “你做白日梦呢，你配吗？有你这么个仙人爹，谁敢嫁到我们家里来？以后小白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就带你藏到深山老林里去，省得把人家吓跑！” 顾仕周捂着肩膀走了，向汀一笑得前仰后合。 儿媳妇？我怎么可能找个弟弟做老公！ 第49章 非主流少年 过了两三天，林清就踏上了回县城的班车，村里人第一次见到顾仕周拎着行李送林清上了车，都有些大惊失色。 村里口口相传着，说林清进城挣了钱，顾仕周再也不敢嘚瑟了，忙前跑后的，都学会心疼人了。 还有人说，前一天晚上，顾仕龙在月黑风高的时候进了顾仕周家，两兄弟足足喝了三斤酒，喝到烂醉，抱在一起一会哭一会笑。 后来，徐艳和顾仕龙一起，来村上签了同意迁墓的承诺书，还给他哥带了回去，说是一会签了送过来。 当顾白拿着成绩单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向汀一坐在村委会院子里傻笑，鼻子冻得通红，乍一看像村口的傻妞。 顾白走到她面前，伸手挥了两下，她才大梦初醒。 “顾白？你怎么回来啦？” “放寒假啦，不回来我上哪儿去？” “真的啊，你放寒假啦？太爽了吧，那我们出去玩啊！”她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拉着顾白的手就想走。 顾白站在原地没动，向汀一回头看他。 他一脸委屈：“你这人太不负责任了，说好的给我补习英语呢？” 向汀一这才看见他手里的成绩单，拿过来看了一下，全年级第四名，理科几乎都是接近满分的成绩，文科成绩虽然不拔尖但也不差，比较均衡。 唯有英语，150分的满分，他考了七十多，离及格线都还遥遥无期。 向汀一兴奋地锤了他一拳：“你可以呀顾白，都年级第四了，进步不小啊！” 顾白感觉这人根本抓不住重点：“你难道没看到我英语没及格吗？” 向汀一忍不住感叹：“对自己要求高的孩子是不一样哈，全年级第四还不满足呢，非得考第一才高兴！” “可是我们学校的第一，也不一定能考上北大？”顾白悠悠地来了一句。 这就是农村与城市的差距，向汀一在榕城市最好的高中，年级前五十的同学，只要家里愿意，基本都去了国外的名校。 其余的参加高考的同学，一年也能上二十几个清华北大，向汀一就是其中一个。 而顾白即使在整个昌县最好的高中，也要好几年，才能出一个考上清华北大的人中龙凤。 向汀一怔住了：“小白，你想考北大吗？” 顾白点了点头，那是她的母校，是她曾经生活过四年的地方，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怎会不想呢？” 向汀一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北大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你要选择适合自己的。” “什么叫适合自己的？” “就是不要盲目，依据自己的需求，如果你喜欢繁华，就去上海，喜欢古朴，就去南京，喜欢海边，就去厦门。 如果你喜欢法学，就去人大；喜欢金融，可以去复旦；喜欢计算机，也可以去清华华科之类的。 总之，不要因为别人而决定自己的未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顾白低下了头，原来她都知道…… 感受到面前的人的低落，向汀一又故作开朗：“好啦，说了给你补英语肯定会给你补的，今天刚回来，当然要放松一下啦！” 向汀一拉着顾白去了一个自己一直想去却不敢去的地方，渡风村背后的五娘山。 传闻这个山里路极其难走，没有熟悉的人，根本走不出来，还有人说这山里有豹子。 她把这些传闻讲给顾白听时，只得到了他的一声嗤笑。 “我小时候天天去山上摘野果子，有时候还睡在山上，豹子怎么没把我吃了？” “就是的，一一姐，那都是老人们编出来骗小孩的，你怎么什么都信啊！”顾自强也在旁边附和。 前面两人从村委会出来，准备去顾白家偷一些土豆红薯，上山烤着吃。 路上就被顾自强逮到了，他非要跟着去，向汀一故作高深地答应了，条件就是顾自强引狼入室，在他们家搜刮了一大包食物，他背着吭哧吭哧地爬着山。 山里几乎没有路，都是密密丛丛的松树，只能抱着树干，逐个向上攀爬。 顾白在前面走着，自己先爬上去，再拉向汀一，顾自强殿后。 他们两兄弟都熟悉得很，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反观向汀一，手脚并用，蹭的衣服裤子上全是土，活像一个脏兮兮的小浣熊。 爬了两三个小时，总算是走出了树林，见到极为广阔的山顶。 “快看，前面有雪啊！”顾自强眼睛最尖，率先看见远处山包上的白雪皑皑。 南方孩子见到雪的兴奋程度，甚至超过过年时收红包的兴奋。 三个人撒开了丫子往那边白色跑去。 顾白腿最长，自然是最先到，他先揉巴了一个雪球，递给了紧随其后的向汀一。 顾自强因为背上负重太多，脚步蹒跚了许多，等将将跑近时，向汀一直接将一个雪球砸在了他的脸上。 男孩子瞬间被点燃了引线，扔下背上的东西，跳入了雪原之中。 三个人就这样疯狂地陷入混战，不管不顾地往对方脸上、身上招呼。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顾白和向汀一一起攻击顾自强，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一直到衣服都被雪水打湿，顾自强终于高举起手臂：“哥哥姐姐，我错了，放过我吧！” 向汀一勉为其难地大度了一回，开始认认真真地堆起了雪人。 雪并不厚，被他们糟蹋了半天，好多地方都弄脏了，顾白和顾自强就从远处给她搬运干净的雪。 一个大大的雪球，交到向汀一手上的时候，最多只剩一半。 她忍不住怒骂：“你们俩手怎么这么热，一下就把雪捂化了！” 那两人很默契地来了一句：“我们可能就是传闻中的，热血青年！” 引得向汀一干呕半天，果然不管平时多么懂事多么高冷的男孩子，主要玩开心了，都会变成非主流少年。 经过三个月大半个小时的努力，一个棕白色的雪人歪歪倒倒地立了起来。 雪人的身子歪歪的，鼻子嘴巴也都歪歪的，唯有一双松果做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那三个美好的少年少女。 第50章 关于未来的约定 这一天下来，三个南方的男孩女孩算是把雪玩了个爽。 找了个干一点的地方生了一堆火，三个人连忙围拢，想要温暖下已经湿漉漉的身体。 顾自强嘴里吐出一圈圈的寒气，两只手使劲地摩擦生热：“怪不得我说今年冬天咋这么冷呢，没想到山上都下雪了，还好是现在冬天很少人上山来，不然肯定都被人糟蹋了。” 向汀一冻得嘴唇青紫，却仍是眉飞眼笑的，只要能玩雪，冷什么的都是小问题。 顾白最是勤劳，顾不得自己身上冷，先从书包里掏出了些红薯玉米来，放在火堆旁边烤着。 “一一姐，你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应该经常见到下雪吧。” 向汀一摇了摇头：“每年都会下个几场，但并不多，北京冬天太干燥了，市内的空气又差，雪的质量并不高。 而且呀，那时候身边的同学很多都是北方人，大家对于下雪已经是见惯不惯了，所以我每次虽然很兴奋，但也没真的好意思跑出去疯玩过。” 顾白忍不住调笑她：“你还知道注意形象呢？” 顾自强马上跟上：“肯定是一一姐那时候有男朋友，所以比较矜持！” 向汀一用树枝招呼了他们两下：“屁的男朋友，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嘛，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温温柔柔知书达理的，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太过跳脱。 在村上当然不一样啊，你们都是一群野孩子，我可不得跟着野一点！” 她说得无辜极了，好像自己都是被对面两人带的一样。 顾自强不服：“姐姐，你就别谦虚了，要论起打架撒泼，我们俩在你面前可还是得甘拜下风啊。” 顾白明知故问：“这样一说，我都有点记不清是谁说要上山来的，强子，你还记得不？” 看着对面两人一唱一和，向汀一气得不行，用烧好的红薯砸他们，看着他们捧着红薯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的表情，总算觉得解气了。 顾白把红薯吹凉了，轻轻地剥掉皮，金黄的肉展现出来，香甜的味道顿时弥漫了几人的鼻腔，向汀一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顾白暗笑，把剥好的红薯递给了她，她也毫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啃着。 顾自强在旁边笨手笨脚的，要么就是连皮带肉一块剥下来，要么就是直接去啃，弄得满嘴黑炭。 对比向汀一干干净净的手和脸，他实在不服：“哥，你咋不给我剥！” 顾白翻了他一眼：“笨的！”却还是把手上剥好的第二个递给了他。 顾自强接过红薯，又贼眉鼠眼地在包里掏东西。 “哥哥姐姐，光吃这有啥得劲的，还是得整点带劲的！” 说着就从拿出一大包炒好的南瓜籽，家里炸好的丸子，还有，一大可乐瓶子装着的，液体。 “这是啥呀？”向汀一接过来闻了闻：“白酒？” 顾自强一脸得意：“我爸昨天刚从镇上打的，说是今年最新的高粱酒，甜得很！” 向汀一顿时严肃了起来：“不行，你们俩都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这有什么呀，哪有男生不喝酒呀，我平时在家里我爸也会拉着我一起喝，我们不喝多就行了嘛！” 向汀一用眼神向顾白求证顾自强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也幽幽地点了点头。 看见向汀一还是犹豫不决，顾自强忍不住坏笑：“姐，不会是你没喝过酒，不敢喝吧。” 此等激将法一出，向汀一却不可能认怂：“放屁吧，姐姐喝酒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儿玩泥巴呢！” 走家里走得急，顾自强只来得及随手揣了一个桌上的空碗。 三个人也不讲究，倒满一碗酒，一人一口地来，向汀一第一个喝，顾白第二个，顾自强最后一个，谁也不嫌弃谁。 向汀一在家里喝过红酒，在学校里也跟同学一起喝过啤酒，但白酒真的是第一次。 一大口酒下肚，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太冲了！” 她龇牙咧嘴的表情把对面两兄弟逗得哈哈大笑，她面上挂不住，又强忍着灌了两口。 一轮喝下来以后，突然感觉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起来，砸吧砸吧嘴里，也留有一丝余甘。 “我突然理解了为啥这么多人喜欢喝酒了，还是有点好喝呢！” 于是又接过酒碗，吨吨吨地整了两口，脸上虽然还是控制不住地龇牙咧嘴，但嘴里却不觉得刺激了。 看她一脸着迷的表情，顾白忍不住规劝：“悠着点，这酒劲大，别一会喝多了。” 向汀一觉得他看不起自己：“开什么玩笑，姐姐我在北京的时候，纵横后海好几年，虽然喝的是啤酒，但姐也是杠杠的！” 顾白无奈地摇了摇头，由着她去了，大不了一会把她扛下山。 三个人就着零食，你一口我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大多数的时候是顾自强发问，向汀一回答，顾白负责给他们剥瓜子和倒酒。 “一一姐，你说，哪里，哪里的雪最大啊？”顾自强大着个舌头，含混不清地问。 “应该，应该是黑龙江吧，哈尔滨不是冰雪世界嘛，不对，纬度越高的地方越冷，应该是北极村！” “北极村？在北极吗？”顾自强一脸天真。 “哈哈哈当然不是，北极村是中国最北的地方，在黑龙江，据说隔着一条江就能遥望俄罗斯。” “哇，那那里应该是大雪覆盖吧，雪会不会比人还高啊？” 向汀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哎，我也没去过，我只去过长白山，那是我去过最北的地方了，而且我也没看见过雪，我是夏天去的。” “长白山？是有天池的那个？吴邪出现的地方？”顾自强是个十足的盗墓迷。 “哈哈有可能哦，等再过三四年，就满十年了，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顾自强兴奋地拉着顾白的手：“真的哎哥，这都马上要2012年了，再过三年多就满十年了，我们一起去长白山吧！我们再一起去北极村看看雪！” 顾白看了看向汀一，她的脸颊上浮现两团红晕，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但眼睛却是清明至极。 “走嘛顾白，到时候你也读大学了，我们一起去！” 他会心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一起去！” 第51章 背她下山 夜幕降临，原本三个人包围着火堆而坐的场面，已经变成了并排而坐。 顾白的右边肩膀睡着个顾自强，一直大着舌头，不停地碎碎念。 左边的肩膀睡着个向汀一，呼吸已经沉稳了，偶尔被顾自强的胳膊打到，会发出两声小猫似的叫声。 他头疼不已，一下喝醉两个，要是夏天的话，还能凑合在山上过夜，这大冬天的，在这睡一晚上，非得把人冻死不可。 他艰难地动了动胳膊，拍了拍顾自强的脸：“强子，还能走吗？” 顾自强自言自语半天，总算有人和他说话了，立马拍着胸脯坐直了身体：“走，当然没问题，我还能飞呢！” 说着就挣扎着爬了起来，在顾白面前转了一圈，深一脚浅一脚地，差点踩到火堆里去。 顾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了，还能走就行，大不了自己拉着他。再晚的话，估计更不好下山了。 他把向汀一轻轻地放在地上，熄灭了火堆，又把书包背在了前面。 又才去拉向汀一，勉强把她背到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呼出的热气喷到他的耳朵上，让他几乎要流汗。 还好向汀一轻飘飘的，他把她背好，一只胳膊就能固定住她，又才伸出另一只手去拉顾自强。 “强子，走，回家了。” 顾自强拉着顾白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咯哥，我请你吃糖葫芦，我有钱！” 情况实在不乐观，他选了另一条较为好走的路，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山林中，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走了一半，顾白已经是大汗淋漓，一只手要顾着向汀一，害怕她摔下来，另一只手还得搀扶着顾自强，害怕他踩空摔下山去。 平时两个小时的下山路，顾白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一路上还不间断地传来一些动物的叫声，令人不禁想起上山时向汀一说的那些传说。 等把向汀一背到村委会时，他好容易在山上烤干的衣服，又已经全部汗湿了。 他轻手轻脚地从她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把人放到床上，又给她到了杯水在床头。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无奈地笑了笑，下回可不敢再让她喝酒了，不然喝多了被人拉去卖了都不知道。 检查了下门窗，确认向汀一没什么异样后，他才扶着顾自强回家。 看见顾白的背空了下来，顾自强也使劲往后退，伸出两只手：“哥，我也要背！” “不行，自己走，我扶着你。”顾自强现在只比他矮一点，体重还超过他，这再背上，他非得废了不可。 面前的人却像个小孩般地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只背姐姐不背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小的时候赶集累了都是你把我背回来的！” 一边哭喊着，一边双手双脚胡乱挥舞着，在静谧的夜空显得尤为刺耳。 顾白实在无可奈何，只好把他两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让他跟在自己后面走，假装背着他。 顾自强喝多了，也分辨不出来，只感觉自己趴在哥哥背上了，就嘿嘿嘿地傻笑。 两个人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走着，又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把人送回家。 等躺到自家床上的时候，顾白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跟这两人喝个酒，比打一架还费劲…… 向汀一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只感觉太阳穴非常胀痛，胃里也翻江倒海的。 使劲按了按脑壳，不禁后悔昨天为啥要喝那么多酒，连咋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刚打开手机打算问问顾白，就看见李劲给自己打了好几个未接。 她连忙回过去，对面的人语气焦急：“汀一，你在哪儿呢？还有一会井源的人就该到了，不是说在高速路口子见吗？” 向汀一从床上惊坐起，给了自己一拳，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喝酒果然误事啊。 看样子李劲他们已经走了，她只能自己过去了，于是赶紧给顾白拨了个电话。 “你爸的摩托车在吗，能不能偷偷送我一下？” 顾白囫囵不清地说了一句“可以”，嘴里还吃着早饭。 向汀一赶紧挂了电话起床换衣服洗漱，刚刚走出门，顾白的摩托车也正好开进院子里。 她赶忙跳上去：“去高速路口子，快，以最快的速度！” 顾白立马把油门轰到最满，被冰冷的风一吹，向汀一脑子也清醒了，肚子里也不恶心了。 “干啥去呀，这么着急？”顾白的声音从风里传来。 “金主爸爸到了，我得去候着。” 等向汀一到的时候，只看见远远地停着一排车，有镇上政府的人，也有井源的人。 她瑟缩着站到了人群的最外围，希望不要有人发现她迟到。 “向老师，你来了，好久不见呀。”霁月清风的声音从最中间传出来，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了她。 她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欢迎曾总来我们渡风村考察，您辛苦了！” 曾彬今天没穿西装，很休闲地穿了一身冲锋衣，像个十足的游客，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间，笑容灿烂。 顾白站得远，但也一眼注意到了这个显眼的男人，他看起来和向汀一非常熟稔，主动地和她打招呼，甚至指了指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一番寒暄之后，决定先送井源的人去他们下榻的酒店安置一下，等到下午再在镇上统一开会，而考察渡风村的行程，则被安排到了第二天。 人群开始慢慢散去，曾彬主动邀请向汀一：“向老师，坐我的车吧。” “不用不用，我坐摩托车就行。”在本地，坐摩托车其实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李劲也是骑摩托过来的。 曾彬却执意想要她上车：“这个天骑摩托太冷了，女孩子还是不要受寒的好。” 向汀一忙指了指远处：“我弟弟送我过来的，就这样把他丢下自己走了不太好。” 说着就和曾彬挥了挥手，走向了顾白的方向。 第52章 莫名的敌意 曾彬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跨坐在摩托车上的少年，身高腿长，一表人才，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打量着。 他嘴角微微上浮，冷笑了半刻，明明是个高干子女，却朴素得像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甚至还有一个农村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顾白一路的沉默，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向汀一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他后背透露出来的低落。 她扯了扯他的衣服：“你怎么了？” 他把着龙头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如果向汀一不问，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沉浸在与那个男人的比较之中。 一个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一个是还在接受别人资助的穷学生。 无需多言，高下立见…… 他知道，自己这种阴暗的小心思，不能让别人知晓，包括向汀一，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参赛的资格。 他晃神了片刻，依然用平时那样的清冷语调：“没事啊，有点冷。” “那就是井源的老总吗？挺年轻啊。”他假装是在说一件毫不关心的事情，借此来满足自己粗鄙的好奇心。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很惊讶，年纪轻轻就能把企业做这么大，牛得很！” 向汀一的语气很热烈，但这种热烈仅仅像是在夸赞一个电视上的明星，显得有些遥远，又有些客气。 “你们看着挺熟啊？”顾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仅仅是嘲笑，而不是吃醋。 “还行吧，就上次去参加洽谈会见过一次，不过他人蛮热情的。” 顾白的脸色又沉了沉，热情吗？是对每个人，还是只对你呢？ 从高速路口到镇上的路程并不太远，顾白还没有来得及问更多，就已经到了镇政府。 “下午要来接你吗？” “不用不用，我到时候跟劲哥一起回去就行，你回去路上慢点。” 顾白的眼神寞了一瞬，点了点头，拧开油门走了。 趁着井源的人还没到，向汀一赶紧先找地方吃了个早饭，一早上起来忙忙碌碌的，胃里只有昨天剩下的酒气。 跟井源的会硬生生地开了一下午，镇长带着营商办、财政所的领导们，轮番上阵，像是蜘蛛洞的妖精们见了唐僧，恨不得今天就吸干他的精气。 其他村的书记们本来没有在会议的邀请名单上，也都纷纷不请自来了，拉着曾彬大展所长。 李劲在后排坐着，脸色铁青，这些人真是脸皮太厚了，招商的时候自己不去想办法，现在好不容易把人请过来了，却都一个个凑了上来。 熬到下午六点多会议结束的时候，渡风村愣是一句话没说上。 看着曾彬与其他村的人谈笑晏晏，向汀一心里都有点拿不准了。 虽然一开始他是答应了可以来渡风村看看，但毕竟还只是初步意向，同样都是需要资金支持的贫困村，他也不是非要选渡风村不可。 到了晚上，照例还是商务接待，曾彬回去换了一套西装，极为正式地出现在了饭桌上。 镇长一看见他，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种兴奋的神色，立马迎上去：“曾总，我们就是吃个便饭，您这么正式，倒是搞得我们这些老家伙有些羞愧了呀！” “镇长您说笑了，是我这些破习惯，但主要也是觉得能跟各位一起吃饭，机会难得，荣幸之至啊！” 一圈人立马跟着附和，向汀一听不下去，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知道这个天花板牢不牢固，会不会让这些人吹破。 镇上领着曾彬往主位上走，他却半路停住了脚：“镇长，我就坐李书记旁边吧，今天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和李书记、向老师叙叙旧呢，要不是他们二位，我估计都没有这个荣幸见到各位领导呢！” 李劲连忙站起来，一脸惊喜：“不用不用，曾总，您上座，今晚我一定好好陪您喝几轮！” 曾斌面上和和气气的，手上却直接拉开李劲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后面跟着的一圈人各个面面相觑，虽是不爽，但也没法发作出来，毕竟确实也是渡风村把人请来的，曾彬这样做只能说明人家是个重承诺守信用的人。 那些人只好嘴上打着哈哈，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向汀一心里暗爽，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不得不说，曾彬的“偏爱”真的让她们很受用，下午在会议室里的忐忑的闷气全都一扫而空了，菜还没上，李劲就已经几杯酒下肚了。 正式开席时，镇长还是很正式地举了杯：“各位，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欢迎井源公司的各位领导，来我们聚源镇考察。 我们昌县，是全国著名的贫困县，我们聚源镇，更是全县经济发展最为落后的地方，所以，曾总的垂眼，对我们镇来说，是无上的荣光。 曾总，我个人在此承诺，只要井源能与我们镇达成合作协议，我们绝对尽全力满足井源的各项条件，无论是政策还是税收，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表现我们的诚意！” 镇长说得激动，真情实感地表达了现在全镇需要发展的迫切心情。 曾彬也不含糊：“镇长，在场的各位领导们，真的非常感谢各位的厚爱。实不相瞒，我曾彬也是出身于军人家庭，所以，除了想做好自己的企业以外，我也是实实在在想用自己的力量，为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出一份力。 所以，大家不必担忧，井源和聚源镇的合作一定是长久的，或许这次是从渡风村开始，但我相信，假以时日，整个聚源镇、乃至整个昌县，一定是我们井源最坚实的合作伙伴！” 热烈的掌声从人群中响了起来，虽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村能作为这次投资的排头兵。 但人优先考虑渡风村也是无可厚非的，而且从曾彬的话语中，也能感觉到，他对于在这边建产业基地的考虑，一定是长远规划。 只要有产业介入，基础设施一改善，到时候各个村的发展，也一定是相互联系共同成长的。 第53章 你喜欢她 第二天一早，曾彬如约去了渡风村。 村里男女老少的人都在村道上翘首以盼，想看看这位传闻中的企业家长什么样。 不一会，村上就又传开了：井源的曾总可年轻啦，长得可帅啦，简直就是帅气多金兼备的男神啊！ 曾彬在李劲和向汀一的陪同下，走遍了渡风村七横八纵的主要道路，考察了网店的运营方式，吃了保存下来的耙耙柑、沃柑，看了顾家的墓地。 他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渡风村是一个分裂的村庄，先进与落后兼具。 先进的是创业的意识，落后的是先天的条件。” 当他利落地在合同上签了字以后，整个村委会的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会议室安静如鸡，没有一个人鼓掌庆祝。 还是曾彬率先开了口：“李书记，井源会如期履行承诺，六百万的前期资金一周内就会到账。 也希望李书记也能带着渡风村的各位，在两年内建成一个完备的柑橘产业园，也好不辜负我们的宏大志向！” 李劲接过合同的手有些发抖，眼圈也有些泛红。 五年了，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长到他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怎么样一个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短到，这里像被时代抛弃了一般，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发展着。 终于，一切好像迎来了转机，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 他用力地给了曾彬一个拥抱：“曾总，真的谢谢，我代表渡风村的全体村民感谢您！” 其他的人也开始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来，蜂拥而至开始庆祝。 不一会，村委会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欢声笑语，彼此之间拉着手，相互拥抱，共同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渡风村迈向发展的第一步… 曾彬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每个人嘴里都在说着：“谢谢曾总！谢谢老板！” 有胆大的姑娘冲上来给他戴上了花环，也有年迈的人大妈递了一篮子鸡蛋到他手里。 他有些受宠若惊，眼神求助身旁的向汀一。 向汀一立马上前接了过来，凑到曾彬的耳边：“这都是村里人最朴素的情感表达方式，他们真的很感激你，你就收下吧。” 曾彬点了点头，看了看旁边这个满脸笑意的姑娘，她好像，真的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晚上，李劲在全村组织了坝坝席，请了村上最好的厨子，邀请各家各户都来吃席。 一是为了庆祝今天的大喜事，二也是想让井源的人感受下渡风村的风土人情。 还有一个原因，李劲支支吾吾地放到了最后。 他当着全村人的面，下了台，举着酒杯，来到了顾仕周顾仕龙面前。 “乡亲们，明天就是顾家祖坟迁坟的日子，为了我们全村的发展，两位顾大哥，牺牲了自己家的利益，我们一起敬他们一杯！明天一早，也希望大家都能来，送顾叔顾婶一程！” 李劲激昂的声音在小广场飘扬着，顾家一大家子人，都整整齐齐地站了起来，喝下了全村人敬的这杯酒。 顾白刚一坐下，眼角就不自觉地瞟到主桌上，曾彬和向汀一两个人相谈甚欢。 向汀一拿起酒杯想敬曾彬一杯，又被人按着手腕取走了酒杯，转身从背后拿出饮料给她倒上。 向汀一笑得很不好意思，却又似乎很受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络之至。 顾自强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悠悠道：“看什么呢哥？” 顾白收回了眼神，随手夹了一筷子凉菜：“没什么。” 顾自强顺着他刚才的人视线方向看过去，自然了然：“哥，你说那曾总长得帅不帅呀？” 顾白埋头吃菜，不理他，他却来了兴致，更想逗逗他哥：“我觉得他挺帅的，多年轻呀，又有气质，看起来跟一一姐很般配。” 顾白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他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脑海里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片刻，他放下了筷子，朝桌上的长辈点了点头：“大家先吃着，我吃饱了，先回去写作业了。” 话罢，就起身离开，脑袋挺得笔直，一分也不肯偏离。 顾自强连忙伸手抓了两个卤鸭腿，屁颠屁颠地跟上他哥。 等走远了，顾白勉强支撑着的身形，才垮了下来，像一棵老态龙钟的白杨树。 顾自强从后面追上他，递给他一只鸭腿。 顾白有些烦躁地推开了他的手，差点把鸭腿打到地上。 还好顾自强眼疾手快接住了，他索性两个一起塞到了自己嘴里 愤愤地说：“哥，你生气也不能拿肉肉撒气啊，多浪费啊。” 顾白从鼻腔里发出声音：“我没生气…” 顾自强一脸心领神会的看着他哥：“是，你是没生气，你只是有点吃醋，有点难受，对吧？”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顾自强敢说，他比林清还要了解顾白。 “哥，你喜欢一一姐，你倒是追啊，每次都是闷不出声跟在她身后，你这样谁能知道啊？非要等别人把她抢走了，你才后悔吗？” 顾白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而后看了看自己身侧的顾自强，也是，自己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啊，学校里喜欢谁，都知道把对方扯到楼道里表个白，最不济，也得写个情书吧，像你这样啥也不说，啥也不做，谁能知道啊。” 顾白走累了，随便找了个田坎坐下，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你知道吧，她是北大毕业的，是榕城人，家里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吧。 她还是省上的选调生，我在网上搜了，选调生都是后备干部，像她这么能干，可能再过些年就是榕城市的领导了。 而我，我有什么，我拿什么喜欢她？” 无力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中飘荡着，逐渐隐去。 “现在她在村里，你可能感觉不到我们和她之间的差距。 但两年后呢，她离开这里之后，我又能抓得住什么？” 顾白大张着手指，寒冷的风从他的指尖拂过，什么也不剩下…… 第54章 三个人的尴尬 凌晨三点，顾家的祖坟前围满了人，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的眼神却都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并不显嘈杂。 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让冬日的凌晨更显寒冷。 向汀一站在人群之中瑟瑟发抖，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此刻却丝毫没有困意。 顾仕周、顾仕龙带着各自的孩子跪在坟头两侧烧纸，顾家的亲友们依次上前来跪拜磕头。 紧接着，村里一位小有名气的“高人”上前开始“做法”，手上挥舞着黄符，嘴里也不停地念叨着，像是在与“仙人”们对话。 算好的时间一到，顾仕周顾仕龙先一个在坟上挖了一抔土，其他的年轻小伙子才纷纷迎上，开始挖坟。 农村的坟埋得实，足足挖了小半个小时，才见到了棺材边缘，众人于是扔掉锄头铁锹，开始用手挖。 村里信奉男人阳气重，所以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都站在边上。 顾白呆呆地看着坟前忙碌的人出神，向汀一只看见他单薄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飘扬。 忽然，她感觉头上的雨好像止住了，抬头一看，是一把黑色的伞。 她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站到了伞的边缘，回身一看，是身着黑色大衣的曾彬。 她压着嗓音：“曾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毕竟是村里的大事，我也想参与一下。”曾彬说话间，又把伞移到了向汀一头上。 向汀一顿时觉得有点尴尬，虽然自己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被人看见，但人家干活的人都没穿雨衣，他俩在后面站着还举着伞，实在显得有些太金贵了。 她揪着衣服，思考该如何才能不让曾彬觉得自己一番好意被辜负了。 “那个，曾总，现在确实还早得很，动工仪式也是在中午了，要不您先去村委会休息会吧，别感冒了。” 曾彬毫不在意的模样：“你一个女孩子还站着呢，我怕什么感冒。” 向汀一抠紧了手指，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雨也不是，不是很大，要不…咱把伞收了吧。” 曾彬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收了伞，向汀一抱歉地和他笑了笑，转过身去。 曾彬看着自己旁边这个娇小的身影，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一个外来者。 但向汀一，也不过才在这里几个月而已，怎么就能如此不留痕迹地融入这里呢？ 前方“高人”大喝一声“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十个壮汉，抬起了一架已经褪了色的棺材，因着顾白的爷爷奶奶是合葬，所以抬棺的人也比平常多些。 人群自觉地退避到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顾仕龙顾仕周两兄弟走在最前面，紧接着是顾白和顾自强，抬棺的队伍紧随其后，最后跟着的是林清、徐艳以及一些顾家的亲朋好友。 顾白余光瞥到最外围的人：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真是向汀一到哪儿他就要到哪儿吗？自家迁坟他也要来观摩一下？ 晃神之间，脚底下滑了一下，他才勉强收回眼神，跟着队伍向前走了。 向汀一和曾彬落在了最后，她斟酌了再三，还是再次劝导：“曾总，要不您去休息会吧，这种场合毕竟也不算吉利，您是做生意的，还是忌讳些好。” 曾彬张了张嘴，两度被拒绝，他只能把话咽进了肚子。 “不能操之过急。”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他点了点头，把伞塞到了向汀一手上，转身离开了。 看着冒雨离开的背影，向汀一也不再踌躇，拔腿追上了大部队。 在新的墓地完成下葬，天正是蒙蒙亮，雨也逐渐停了，向汀一身上淋了个半湿，手上的伞却是半刻也没有打开过。 顾白本来打算直接跟着爸妈回家的，看见向汀一单薄发抖的身影，心里又不受控制地颤动了几秒。 向汀一本来也双手环抱着胳膊，准备快点回去换衣服了，又看见顾白大步走了过来。 “走吧，我骑车送你回去吧。” “你后面没什么事了吗？” “那些事我爸妈应付就行了，我也不会。” 感觉到他情绪不高，向汀一以为他还沉浸在丧事的悲伤之中，也没再多问。 向汀一太瘦了，包裹在黑色的大衣里显得更是柔弱无骨，素着一张脸布满了雨水，看得人更是心疼不已。 顾白把自行车瞪得飞快，想快点送她回去。 一进村委会大门，办公室里就迎出来一个人，曾彬的头发已经干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精致贵气得不像样。 衬的进门这两人更是狼狈不已。 向汀一没想到他居然没回宾馆去休息，又在想他是咋换的衣服。 “曾总，您怎么……” “你不是说让我在村委会休息下嘛，我在这儿不会打扰你们工作吧。”曾彬故作客气，却没有给人留下回答的余地。 向汀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您先坐会，我换下衣服。” 顾白全程一言不发，径直进了厨房去煮姜汤，这一路上回来，向汀一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曾彬也没进办公室，在院外站着，不知道在观察着什么。 过了二十多分钟，顾白端着碗，经过曾彬身边，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进了向汀一的房间，屋里已经响起了轰轰的吹风机的声音。 曾彬有些惊讶，这个男生居然可以直接进向汀一的房间，那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他在门外踱步着半天，纠结不已，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但向汀一没法拒绝，她看了一眼顾白，飞快地把一些隐私物品收了起来，然后打开门。 “不好意思向老师，我是怕你淋了那么久的雨会感冒，不打扰吧。”嘴上说得客气，如果真的觉得打扰，就不该敲门了。 向汀一倒也不是计较的人，侧身让他进屋来了。 顾白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随意翻着书，头也不回。 向汀一去旁边搬了个独凳，让曾彬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床上。 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子里挤进了三个人，连空气中都透露出尴尬的意味…… 第55章 是因为你 向汀一有点搞不懂现在这个局面了，本来以为曾彬会自己回宾馆去，没想到他却留在了村委会，现在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房间。 而顾白，本来不是只说送她回来吗？怎么现在还坐下看书了呢？ 她坐在床上，脚趾抠的绑紧，绞尽脑汁地想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要命得尴尬。 “那个，今天都起来的太早了，都没吃早饭吧？” 对面两人同时“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向汀一看他们好像没有起身的打算，只好认命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厨房早饭做好没哈，你们坐会。” 本来是想叫这两人出来吃饭的，结果都不领她的情，那就只好她自己先片刻逃离下那尴尬的环境。 今天时间实在是有些早，厨房的大婶才刚刚来上班，火都还没来得及烧。 “刘婶，有啥吃的啊，饿得不行了。” “哎哟，我忘了今早你们都起的早了，这会熬粥肯定来不及了，我先给你们下几碗馄饨吧！” “行，多煮点，里面俩男生能吃。” 刘婶赶忙开始烧水，向汀一也没回屋，就坐在灶头前烤火，一点也不想进去面对那两人。 屋里两个人，都竖起耳朵在听门外的动静，却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都没人进屋来。 顾白百无聊赖地翻出一套自己落在向汀一这里的英语试卷做了起来，曾彬则是开始玩起了手机。 当向汀一端着馄饨推开门时，那两人都像是看到了救星，站起身迎了过来。 吸溜馄饨的过程中，屋里终于有了片刻生气。 “我看这弟弟还在写卷子，是高中生吧？高几啊，成绩怎么样？”曾彬貌似随意的问话，却夹杂了些其他的意味。 顾白呛了一口汤，极为不情愿地回答：“高一……” 向汀一一说起顾白的成绩就眉开眼笑：“顾白他成绩可好了，年级前几呢，聪明的很!” 顾白故作谦虚：“英语还是不行，你不是说给我补英语嘛，以后我啥时候来啊？” 向汀一丝毫不觉得有啥不对劲：“我五点下班以后你就可以过来，正好在食堂一块吃饭。” 曾彬的眉头紧皱，这小孩年纪小，心眼可不少，专门在他面前说起他们独处的时间。 他顿了顿，才开口：“汀一，也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榕城啊？”谁也没注意到，曾彬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换了称呼的。 顾白立马领悟，曾彬是在提醒他，自己与向汀一之间的差距。 “我可能年三十前一天回去吧，一般都那时候才放假。”傻大姐向汀一丝毫没意识到任何不妥。 一顿饭的功夫，顾白和曾彬一直在相互试探，曾彬更为强势，毕竟在他看来，这么个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根本不足以和他竞争。 顾白虽然内敛话少，但在曾彬面前却是半分不愿意退让，无论如何，向汀一现在人在渡风村，心也在渡风村。 一碗馄饨下肚，向汀一感觉身心都舒畅了起来，另外两人却是吃得闷闷不乐，险些就要积食了。 “那个，曾总，您要不去办公室坐会，或者回宾馆休息会，反正距离下午得动工仪式也还有三四个小时呢。” 向汀一下了逐客令，她要去准备仪式了，总不能一直在这儿陪他俩坐着。 曾彬十分勉强地站了起来：“好的，我到处转转，你忙吧。”而后又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那弟弟好好在这儿写作业哈！” 顾白听出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心里正得意呢，就听见向汀一的声音：“你也回去写作业，这么久不见人，一会林清阿姨该着急了！” 背后传来一声闷笑，顾白铁青着个脸收拾了自己的试卷，三个人一齐出了门。 曾彬又突然改了主意：“汀一，我和你一起去活动现场吧，有些细节我希望能加上井源的标志，我现场和你说一下。” 顾白刚骑上自行车，肩膀抖了一下，却又知道自己再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不管心里有多不爽，最终还是骑上车回了家。 向汀一也满腹的疑惑：“曾总，您毕竟是这么大个老总，亲自给我指点活动现场的布置，有点太屈尊了吧，您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一定照办，或者您派方助理过来监工。” 曾彬没有和她解释，率先拔腿走了起来：“没那么麻烦，我喜欢亲力亲为。” 徒留下向汀一尴尬地笑了笑，行吧，谁让人家是投资方呢，人家愿意咋样就咋样吧。 于是只能追了上去，两人并肩向保鲜库的地点走去。 向汀一思考再三，还是没有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 “曾总，您以前来过渡风村吗？” “没有。” “那您和这里的人，有过什么渊源吗？” “也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我是好奇哈，感觉您对渡风村特别感兴趣，虽然您说你是希望能够支持乡村振兴，但其实您也看到了，整个昌县，乃至聚源镇，像我们这样的贫困县有很多，我不太确定您为什么会选择我们。 还有，我看您和小白，也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像是老早就认识的冤家一样，当然我也知道不太可能哈。”向汀一挠了挠头，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信吗？”曾彬故作神秘。 “啊？因为我？”这一刻向汀一是真的慌乱了，她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但才认识了没多久就这样打直球的，确实还是第一回。 曾彬故意让她想歪，看她惶恐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我是说，因为你和李书记，你们打动了我，让我对渡风村产生了信心。” 向汀一转过身去暗暗地唾弃自己：“我未免太自信了，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呢，太丢脸了！” 骂完自己，又强行让自己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哈哈您谬赞了，我们一定会努力的，争取不辜负您的期望！” 曾彬丝毫不理会她的客套话，转身俯视她：“那你呢，你和那个小孩是什么关系呢？” 第56章 谁能拒绝得了？ 向汀一的脑袋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白：“顾白？没什么关系啊，他是个有出息的小孩子，所以平时我会多关照他一些，他妈妈人也很好。” 向汀一说起顾白的时候，脸上尽是骄傲和慈祥的神色，像是真的在夸赞自己家的弟弟。 而后又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和曾彬解释这些事情：“曾总，为什么您这么关注顾白？” 曾彬的话噎在心中：我不是关注他，我是关注你。 他礼貌地摇了摇头，避而不谈：“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不太像个高中生。” 这个回答，虽然有些奇怪，向汀一也没再多问，顾白确实性子太过沉闷，一开始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他太过老态龙钟。 一路无言到了活动现场，施工队的动作很快，凌晨还遍地泥泞、凹凸不平的坟地，已经飞快地搭起了台子，地上的泥弄也全都铺上了简易的台子。 向汀一看着台上的红色彩花，内心有点矛盾。 就这么一会时间，从阴雨连绵到艳阳高照，怆然涕下到张灯结彩。 这或许，就是发展的代价…… 向汀一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了，自然没有精力再去管曾彬了。 曾彬倒是也不再跟着她，对于会场的布置也没有提什么要求，仿佛一开始就是找个由头跟她一起走一段路罢了。 下午一点十八分，柑橘保鲜库的动工仪式正式开始，镇长和曾彬一起，意思性地挖了两锹土，一行人站在台上剪了彩、放了炮、讲了话，就算是正式动工了。 向汀一操心许久的事情，总算又少了一件。 仪式一结束，井源的人就准备返程了，李劲一个劲地挽留，曾彬也只是客套地说公司还有事。 李劲又捅了捅向汀一，她内心其实是不想说什么的，人家手里这么大一个公司，总不能天天在渡风村耗着。 但出于东道主的礼仪，还是面不改色地说着些客气话：“曾总，这两天行程匆匆，确实太辛苦了，要不再留下来休息下吧，我们这虽然物质条件不太行，但风景还是可以的。” 曾彬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听出她语气中的勉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公司确实还有事。” 照理还是把人送到了高速路口，曾彬也没下车，摇下车窗与来送行的人打招呼。 向汀一也站在人群中，礼貌地微笑着。 他揉了揉太阳穴：“向老师，回见！”他的语气笃定，也没给向汀一反应的机会，车子就疾驰而去。 连着两天起得这么早，又来回地奔波，曾彬的眉头也带了一丝困倦。 方文哲忍不住开了口：“曾总，您说您大老远地这么折腾，还水土不服呢，图啥呢，直接把钱给她们，她们不照样感激嘛。” 曾彬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眼。 “注资只是个敲门砖罢了，这个姑娘，没那么简单……” 方文哲知道他说的是向汀一，虽然他看过向汀一的履历，知道她是榕城市下去的人，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小的主任科员罢了，为何曾总对她这么上心？ 正在回村路上的向汀一，虽然也疑惑了两秒曾彬说的“回见”，但到底是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他是投资方，以后项目验收啥的，再见也不稀奇。 送走了财神爷，向汀一依旧是没有得闲。 年底的事情总是格外多些，各种工作总结、目标考评的材料，简直要把人淹没。 连着好几天晚上，顾白过来的时候，她都还在加班。 说好的补课，变成了顾白在旁边背单词、刷题，有问题的时候向汀一就给他解答一下，或者是等到忙完了，才有时间给他讲讲语法。 就这样开小灶半个月以后，向汀一发现，顾白的对于语法的理解进步很快，背单词这种基本操作更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他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来背单词了。 唯有他的口语，令人尴尬。 向汀一的英语发音好听极了，空灵的声音配上舒缓的语调，再加上标准的英式发音。 每次她给顾白听写单词的时候，顾白都会不受控制地跑神，向汀一就会罚他把不会写的单词抄上五十遍。 但轮到顾白开口说英语的时候，他总是要做半天的心理建设，然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浓浓的乡土味道…… 高一第一次英语课，英语老师让大家用英语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时，顾白就受到了全班人的嘲笑。 有的女孩子捂着嘴笑：“好好的帅哥，一说英语就变成了宋小宝。” 十几岁的男孩子，就算是心理再强大，也不可能不害臊。 从那以后，顾白就不喜欢在英语课上讲话，以前初中时，全班同学都是这种发音，他没有察觉出问题。 而高中，有的同学就是英语基础好，听力口音都很棒，一对比之下，就显得他更为老土。 在向汀一面前，他就更加不敢开口…… “没关系啊，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教你们音标的老师发音就有问题，有的东西养成习惯了，就不好改了。 所以你得从现在开始纠正，多听外语广播，多开口说，你放心，没人会嘲笑你！” 对于向汀一说的话，顾白从来都是盲目相信。 于是顾白早起背单词的地点，改到了空旷的田野上，他跟着广播和光盘，一字一句地念。 从一个一个的单词，到一串一串的短语，再到一段一段的对话。 他把柑橘树想象成向汀一，模仿着她的音调，和她对话。 她也每天都在夸他，尽管他知道，口音的养成，是日积月累的，它的改变，也不可能是几天或者几周就能达成的。 但向汀一却在每一天的课上都夸他，有时候是一个尾音的上扬，有时候是一个梅花音的嘴型，或者有时候是一个地道的俚语。 反正她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盯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鼓励他。 顾白没有反驳的余地，这样的真诚，谁又能拒绝得了呢？ 第57章 离别的不舍 忙忙碌碌了半年，向汀一总算获得了来渡风村以后的第一个长假，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照理来说应该是腊月二十九才能放假的，李劲非常大气地接过了向汀一手里剩余的活。 “这些都交给我吧，你早点回家去吧，回去陪陪爸妈！” “劲哥，你过年都不回去吗？” 李劲的眼神难以察觉地落寞了几分，而后又笑笑说：“不回去了，太远了。” 向汀一满腹的疑惑，不管再远，过年也应该要回去的吧。 但看了看李劲转身的背影，他似乎也不想多谈。 李劲的身上，似乎一直有一些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向汀一也不愿意强求，或许等到他想说的那一天，也会说出来的…… 她收拾了东西踏上了回榕城的大巴车，临走之前还不忘去顾白家给他送了一套新的辅导书。 “我这一走可就是十天，等回来我要检查哈，这些都得做完！” 话说出口，向汀一也觉得自己像个女魔头，还好自己没去当老师，不然估计学生们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林清在旁边笑着，手里一点也不停下。 “汀一，这一袋是烟熏肉，这一袋是香肠，你拿回去给你爸妈尝尝，都是我自己做的，颜色不太好看，味道应该还行。”林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往年他们家基本只做十几斤腊肉，除了三十初一两天，基本就只是切一点加个油气。 今年林清发了不少年终奖，自己平时在厂里也拼命加班，攒了不少钱。 她早早地回村里来，买了五十斤肉来灌香肠熏腊肉，阔气不已。 向汀一看了看装得满满的袋子，又心疼又感动：“阿姨，你熏了这么久的肉，都给了我，你们吃啥呀？我少拿点就行了。” “不用不用，一会让顾白送你去坐车，让他拎着，你别嫌重。我们家里都还有呢，你不用担心。” 向汀一知道，她越是推辞，林清心里越是难受，只好收下了，打算等年后回来的时候再给他们带点东西。 顾白拎着向汀一的大行李箱，和他妈装的两大袋吃的，送向汀一去坐车。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虽然知道她十天后就回来了，虽然自己去上学的时候也是一两周才能见一次。 但送她离开的心情，总是不一样的。 和时间无关，和距离也无关，唯一有关的，仅仅是离别这件事。 他耷拉着脚步，一种有点陌生的，叫不舍的情绪，在胸腔中弥漫着。 向汀一看着他小碎步般的步伐，好奇地问：“是不是太重了，给我一个吧。”说着就伸手过来接过顾白手里的东西。 顾白微微地摇了摇头，果然只有他自己，被困在各种纷扰的情绪之中。 直女向汀一，只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之中。 他强行让自己摆脱这种情绪，故作轻松地问：“你过年，一般都怎么过啊？” “这两天回去先睡两天吧，有空就跟朋友吃个饭。三十就一大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初一可能跟爸妈出去看个电影，后面就走亲访友拜年吧。” 如此俗不可耐的流程，向汀一觉得应该全国都一样。 “那你呢？村里有什么过年的习俗吗？” 顾白摇了摇头：“没啥，就正常吃饭，大人们喝酒，小孩们到处耍，像我们这种不大不小的，就该干啥干啥。” 向汀一不禁想到那个场景，大年三十，依然是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顾仕周喝得烂醉，顾白一言不发。 这也太凄凉了，怎么能算过年呢？她心里暗暗思忖着。 话尚未说完，大巴车就已经到了，顾白帮她把东西都安置好，就下了车。 向汀一坐在窗户边，使劲地和他挥手：“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顾白！” “好，年后见！” “我才不在意新年快不快乐，我只在意，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顾白望着远去的尾气，嘴里轻轻地念叨。 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向汀一一点没闲着。 先是迅速地上网，下单了十几种花色各样的烟花，大的小的都有，收件人填上了顾白的名字。 然后又在手机上逐一翻看了这半年的各种照片，准备p一下发个九宫格，好让领导同事们知道，自己下村也不是天天悠闲地晒太阳。 向汀一平时本就有拍照的习惯，相册也许久不翻看清理，一看起来就停不下来。 她的手机里，有深夜写材料的李劲，有冒着雨修理路段的顾全，有叉着腰骂人的黄世英，有在厨房做饭的林清，有骑自行车摔倒在田坎上的顾自强，还有认真写作业的顾白。 一帧帧的画面凑起来，组成了一个鲜活的渡风村。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怎么已经有点开始想他们了呢。 她精心拼了九张图，给每张图都适当地润色了一番，发到了朋友圈。 配文：【2011工作总结，如图所示！】 看似正经，却又带着一些属于她个人特色的诙谐。 当她还沉浸在和朋友圈的各类人互动评论时，车子已经到达了榕城客运站。 因为还是工作日，她也没告诉爸爸妈妈，打算直接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 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客运站，正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时，一辆红色的保时捷直接开到了她面前。 她本来只是觉得这车挺好看的，下一秒，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果然回见了，汀一。”曾彬带着一脸胸有成竹的笑容，朝她走了过来。 “曾总？您怎么在这儿，接人吗？好巧啊！” 曾彬没回答她的话，直接伸出手就要拿她的行李，她才反应过来，曾彬是来接她的！ 她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曾总，我自己打车就行，我这些袋子里装着腊肉，要是把油蹭到你车上就不太好了。” 曾彬收敛了笑意：“汀一，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在拒绝我呢？我看起来很恐怖吗？” “你倒是不恐怖，就是我比较惶恐。”向汀一坐在副驾驶的时候，心里还装着无数个疑问。 第58章 我可以追你吗？ 不需要向汀一指路，曾彬就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明明也就大晚上送她回去过一次，还是方助理开的车。 他记性就这么好吗？ “曾总，您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向汀一实在搞不懂，时间卡得这么刚刚好，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曾彬也没隐瞒：“你发的朋友圈，既然开始工作总结了，那应该算是结束今年的工作了。” 向汀一没加曾彬的微信，只加了方助理的，那肯定就是方助理告诉他的。 而方助理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发了朋友圈这个一个小事汇报给曾彬？ 到这时候，向汀一就算是再迟钝，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从来不是扭捏的人，也不喜欢搞暧昧那一套。 车子停在家属院门口，向汀一没急着下车，解了安全带，侧身问曾彬。 “曾总，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您老是这么关照我，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就直说吧。” 曾彬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从后座拎过一个透明袋子，递给向汀一。 她垂眸看了一眼，是国外一个著名的牌子，一朵火红艳丽的永生花，罩在精致的玻璃罩子中。 照理说女孩子应该是会喜欢这些的，但此刻的向汀一却有点头疼。 见向汀一蹙着眉没有动作，曾彬温柔地开了口：“汀一，经过这几次的接触，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想……” “曾总，您年轻有为，在商场上也打拼这么多年，应该也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孩子，总不至于见了我几次，就说喜欢我吧。” 曾彬的示好她之前不是没有感觉到过，但也觉得太草率了，不相信他会真的喜欢自己。 但现在他却直接开始表白，她真的头疼不已。 曾彬的表情也很坦率：“你说的没错，我是在生意场上打拼了许多年，但也正是因为我从大学时候就开始创业，没有过太多感情方面的经历，所以就直接了些。 在我看来，遇见个心动的女孩子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想顾忌那么多。” 曾彬语气诚恳，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向汀一没忍住心软了。 按他这样的说法，似乎也勉强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才见面几次就告白了。 心软归心软，原则问题上还是不能松动，向汀一还是伸手把他手里的东西推了回去：“不好意思曾总，谢谢你的好感，但我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我还要在渡风村待一年多，也不适合谈恋爱，您还是再看看其他人吧。” 说完就想转身下车，曾彬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向汀一疑惑地看着他。 “汀一，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不强求，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向汀一思考了片刻，脑海中闪过一些奇怪的思绪，而后摇了摇头。 曾彬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放开了她的手：“好，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就正式追求你了，这总是可以的吧！” 向汀一没回答他，直接下了车。 在曾彬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而在向汀一心里，这是一个她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要是说可以来追她，那摆明了欲拒还迎，如果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相当于是断了和曾彬这边的联系，那后面和渡风村的合作又该怎么办。 她不想利用曾彬，但也不能因为自己，毁了已经成了的合作…… 向汀一满怀心事地在沙发上躺了一个小时，秦蓝终于回来了。 看见拖鞋零食到处乱飞的客厅，她差点以为家里进了贼。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了看，才看见自家祖宗双腿大岔着躺着沙发上吃薯片。 “哎哟，我的个乖乖，你咋提前回来了，吓死老娘了！”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秦蓝的手却已经控制不住去抚摸女儿的脸庞和头发了，毕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总要新鲜几天的。 等到向振华晚上回来，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了顿晚饭。 趁着向振华去洗碗的时间，秦蓝才鬼鬼祟祟地凑过来。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事，进展如何了？” 向汀一抠了抠脑壳，才想起来是上次回来她妈说的那个相亲对象：“那个啊？最近太忙了，没顾得上！” 秦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看见向汀一实在不感兴趣，便也没再逼她。 向汀一在家躺了两天，时不时地关注着物流进度，终于到了年三十这天。 顾白吃过午饭就收到了快递的电话，说有大件物品，又正好是过年这天，村上的快递点关了，问他能不能去镇上去。 他下意识觉得是打错电话了，对面的人又反复核对了他的姓名和电话，说没打错。 他只好拉着顾自强，借了个三轮车，满腹疑惑地去了镇上。 到了快递点，看见快递员指着的一地烟花，他俩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这都是我们的吗？” “对呀，全都是一个单子里的，收件人就是你。”快递小哥确认无误。 他们清点了一下，足足有十大桶大烟花，还有两箱散的，装了些仙女棒二踢脚之类小孩玩的。 “哥，这是谁给你买的呀？” 顾白摇了摇头，这么大手笔，全村除了那位大小姐，估计没人能干出来了。 还好是开了三轮车来，快递小哥帮着他们把东西搬到了车上，小心翼翼地开了回去。 顾白顾自强不是没见过烟花，过年的时候，也能在天上看见远处的烟花在天上绽放，但确确实实从来没有放过。 镇上的烟花爆竹的铺子，发数少一点的大桶烟花也得一百多一桶，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过年的时候最多买个擦炮就已经不得了了。 但向汀一，一次性买了十桶，还不算零散的，他简直不敢去算这笔账。 他知道向汀一家庭条件不错，但她平时自己花钱也挺节俭的，除了正事上，一般不会大手大脚，这次怎么这么任性？ 第59章 向汀一，祝你新年快乐 顾白一回家就给向汀一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轻飘飘的：“我怕你过年太无聊了，想让你过一个有意思的新年。” 他的心中像被一只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却又暖暖的。 顾自强不知道向汀一和他哥说了啥，只看见他的脸上涌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虽然很好看，但是他从没看见过顾白这个样子，像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笑意一样，实在让人觉得有点诡异。 顾白对着听筒极为温柔地说了一句：“那我晚上放烟花的时候给你看。” 顾自强感觉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成年男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大半个月前他还说向汀一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又像泡在了蜜罐里一样。 向汀一当然是不知道电话那头，十七八岁男孩子复杂的心思。 她只是想着，顾白家过年太过凄凉，想给他增加点乐趣。 而且渡风村的孩子估计都没放过烟花，她买得多，大家就能一起耍了。 向汀一挂了电话就去打牌了，她们家每年都是叔伯舅舅一大家人在一起过年，向汀一是孩子王，经常带他们到处去耍。 看着她神秘兮兮地出去接了个电话，表弟秦江枫凑过来打趣她：“哟，男朋友查岗了？” 向汀一给了他一个爆栗：“屁的男朋友，跟你一样大的小屁孩！” “什么小屁孩，我都成年了好不好，新的一年就19了。” 秦江枫从小被向汀一揍到大，她丝毫没察觉面前的男孩子已经长得比她高多了，十分不屑地嗤笑：“还成年呢，管你成年多久也是小屁孩！” 秦江枫也不生气，笑着还击：“没想到啊姐，你也喜欢老牛吃嫩草？你早说啊，我们班多的是年轻帅气的小奶狗，我回头就给你介绍，保准你满意。” 秦蓝在旁边磕着瓜子，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姐这个性子，还是得找个大几岁的，好管着她。” 向汀一又转过头来送了一个白眼给自家妈妈：“就你喜欢我爸这样年纪大的，我才不要呢！” 一家人轻松地说笑着，秦、向两家氛围都很好，除了向振华严肃一点以外，其他人都很随和，长辈晚辈之间随便开些玩笑也是常事。 吃过年夜饭，秦蓝和舅妈姨妈要血战到底，向振华不打牌，但也坐着陪爷爷外公聊天。 向汀一突然有点兴致缺缺了，想起顾白今天给自己打的电话，决定还是先回家去，一会说不定顾白还会给她打电话。 她说自己有些困了，要先回去睡会，就起身告了别。 都在一条街上，向汀一没开车，自己慢悠悠地走着，数着时间算还有多久跨年倒计时。 走到小区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保时捷。 曾彬穿了一件长款卡其色风衣，精致之中又带了一分休闲帅气，他倚靠着车窗，正看着向汀一来的方向。 向汀一穿了件白色羽绒服，带了个毛茸茸的帽子，快步朝曾彬跑了过来，帽子两边的毛球甩了起来，显得可爱极了。 “曾总，你怎么来了？”白色的雾气让女孩的面容模糊了半秒，曾彬定定地看着她。 没有给她任何回答，就拉着拉起她的手腕，开始往后跑。 向汀一下意识想甩开，但曾彬抓得太紧，跑得又急，她挣脱不开。 曾彬带她去了小区后面的小广场，一停下来，向汀一就赶紧收回了手。 曾彬也没介意，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了，快，看我们谁先把这些烟花都点燃！” 向汀一定睛一看，曾彬足足摆了五排烟花桶，大致扫一眼应该有三四十桶。 他往向汀一手里塞了一个打火机：“走吧！” 看着他心花怒放的眉眼，向汀一没好意思拒绝，两个人一人一排开始点烟花。 引线提前被人都弄出来了，只需要简单的点燃就可以，看起来曾彬应该是提前很久就过来准备了。 一广场的烟花齐齐绽放的那一刻，向汀一的心颤动了起来，巨大的光亮，在她的头顶炸开，照亮了夜空。 她呆呆地抬起头仰望这一片片的光亮，眼里都是闪闪的星光。 不得不说，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转瞬即逝的灿烂，那实在太过耀眼。 曾彬俯下身，温情脉脉地说：“汀一，新年快乐，希望你的2012，每一天都欢欣、顺意。”向汀一也喜气洋洋地祝他新年快乐。 顾白在十二点整的时候给向汀一打了视频电话，顾自强也在同时点燃了向汀一买来的烟花。 视频响了很久，却都没有人接通，男孩的心，伴随着飞升的烟花，逐渐下坠…… 烟花在最高处盛开的时候，顾白在心里默念：向汀一，我不能做第一个祝你新年快乐的人了，但还是要祝你，新年快乐…… 顾白收起手机，大步跑向了人群之中。 这一个新年，渡风村所有的孩子第一次亲手点燃烟花，第一次看到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烟花，在自己的头顶绽放。 村里的大人们，也纷纷出门来一起看，感叹着不知道谁家今年这么大手笔，买了这么多烟花。 向汀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了，曾彬准备的烟花实在太多，足足放了二十多分钟，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顾白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渡风村没有安wifi，顾白平时都是用流量发个微信，节省得很，今天却直接打了视频过来，肯定是想给她看烟花。 她连忙拨了过去，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 那头漆黑一片，向汀一心里暗了一瞬，估计他们已经放完了。 “对不起啊顾白，我在外面，都没看见手机。”她记得顾白电话里说的话，却还是错过了。 视频那头的人没有说话。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亮点，然后是好几个，好多个。 顾白把手机拿近了些，她才看到被亮点照亮的人，是渡风村的小孩子们，足足有二十多个孩子，一人手上拿着两只仙女棒，对着镜头喊： “汀一姐姐新年快乐！” 向汀一捂住了嘴巴，被那些纯真的面孔打动，直直地掉下泪来。 镜头换成了前置，顾白帅气清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嘴角噙着笑，手里拿着一只仙女棒。 “向汀一，新年快乐！” 第60章 莫名的心跳 向汀一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当然她也从未一晚上看过这么多的烟花。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两张烟花下的面孔，一个温情脉脉，一个阳光帅气。 是阳光，她从未见到过顾白那样的笑容，像是压在他身上所有的阴霾与沉重都被一扫而光了。 他的眼睛，比烟花还要闪耀…… 向汀一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你他妈是不是人啊，顾白还是个孩子！” 房间外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应该是爸爸妈妈回来了，模糊之间还听到他们调笑的声音。 向汀一也不想再想那么多了，平复了心情，沉沉地睡去了。 初一照例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看了最新的贺岁片，手机也安安静静了一天。 初二向汀一睡到十一点多才起来，很惊讶今天向振华是不是出去了，竟然没叫她。 肚子咕咕地叫，也没再赖床，穿着睡衣耷拉着拖鞋就出去了。 打着个哈欠的功夫，看见秦蓝在茶几前站着摆弄着什么。 “妈，我爸呢？怎么没叫我，我好饿啊！” 向振华闻声从厨房探出了头，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下沙发，没好气地说：“你爸做饭着呢，不来帮忙还睡到现在，赶紧换衣服去。” 向汀一揉了揉眼睛，才看见沙发上站起来两个人。 女人看起来跟妈妈年纪差不多大，气质不如妈妈显得清贵，虽然也好看，但看起来比较精干。 而她旁边站着的男人…… 曾彬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正式得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高峰论坛一样。 反观自己，一身哆啦a梦加绒睡衣…… 最后还是曾彬先开了口：“汀一？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语气惊讶，向汀一忍不住腹诽：这是我家，应该是我问你吧。 但毕竟还有长辈在场，还是尴尬地打了个招呼：“hello曾总，好巧啊，这是我家。” 秦蓝忙凑过来：“你们认识呀一一，快来，妈妈给你介绍下，这是妈妈的好朋友何素阿姨，这是何阿姨的儿子曾彬，上次妈给你提过的。” 向汀一微微点了头：“何阿姨好，曾总好，你们先坐，我先去换个衣服。” 她实在不想顶着这一身睡衣在这儿和她们寒暄，转身就进了屋。 秦蓝也挤眉弄眼地跟进来了：“你不是说没联系？” 向汀一知道她说的是曾彬：“我们是工作中认识的，他是村里的一个大投资商。” 秦蓝恍然大悟：“对对对，刚他说他是做饮品行业的，正好你们村出柑橘。” 向汀一一边换衣服一边琢磨着：“妈，你们之前见面，有没有说起过我和我爸？” 秦蓝摇摇头：“咱家什么习惯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你何阿姨出去就是单纯聊聊以前的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那个小伙子也就是匆匆见了一眼。” 向汀一压下心中不安的情绪：“好吧，没事，我们先出去吧。” 秦蓝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也有些许怀疑，但面上还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毕竟至少目前人家对他们家，是无所图的。 向振华忙着做饭，这边四个人就在客厅和和气气地聊着天。 何素似乎也对向汀一很好奇：“汀一呀，刚听阿彬说，你们之前就认识了呀？” 向汀一甜甜地笑着：“是的阿姨，曾总是我们村上的大投资商，多亏了曾总关注我们这些贫困乡村，我们村的产业才能启动起来呢。” 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何素自然也非常开心，客气地说道：“汀一别夸他了，那也是他应该做的，做生意的人嘛，总要做些对社会有用的事情的。” 曾彬也开口解释：“不好意思汀一，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和秦阿姨的关系，今天就冒昧来拜访了，别介意哈。” 曾彬说得诚恳，向汀一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小气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蓄谋已久，而且曾彬是做饮品产业的，跟她们家也没啥关系。 聊了一会，她起身去厨房给向振华帮忙，看自己老爸脸色如常，应该是没有什么芥蒂。 想着毕竟老爸才是老江湖，对这些事情比她敏感多了，必然他都没说啥，应该是没什么的。 这样一想，心里轻松多了…… 向汀一也不再拘束，跟曾彬两母子聊天也更加放得开了，时常把两个妈妈逗得哈哈大笑。 曾彬更是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她不好回避，只能憨憨地笑着。 向振华厨艺很好，到了饭点，准时端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何素忍不住感叹：“蓝蓝，你这太享福了，你老公上班那么忙，还这么会做饭。” 秦蓝故作谦虚：“哎呀，我们榕城的男人，不会做饭可是娶不到媳妇的！” 曾彬很合适宜地接了一句：“那我回去就好好练下厨艺，不止做饭，其他各项家务都得好好练练！” 何素笑他厚脸皮，秦蓝却夸他很上道。 向汀一在一旁红了耳朵，她默默地跑去端菜，怎么感觉曾彬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呢？ 吃完饭，两个妈妈又说要去逛街，向振华说昨晚熬了夜要在家补觉，秦蓝也没勉强他。 只假意抱怨：“他呀，一说逛街就犯困，每次都是一一回来才有人陪我去逛街！” “你呀，有这么个漂亮懂事的闺女，还有什么不满足呀，像我们家，两个大直男，每一个人愿意陪我去！” 曾彬忙表忠心：“那今天一定陪三位美女好好逛，绝对不拖后腿！” 四个人乐呵呵地出了门，曾彬果然说到做到，开车拎包跑腿，一样也不含糊。 时不时还多关照向汀一下，给她买个热乎的奶茶，挑选个小礼物之类的。 这些小动作都被秦蓝看在眼里…… 看曾彬做这一切都非常自然，又很真诚，她自是一点没怀疑，反而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丝毫没注意到向汀一尴尬的脸色，当着两位妈妈的面，她不好意思拒绝，但曾彬又太过热络。 一下午下来，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站立难安。 第61章 一片向好的势头 晚上一回到家，秦蓝又兴奋地坐到向汀一面前，这会倒是没避讳着向振华。 “一一，老实交代，你跟那个曾彬是什么关系，我感觉他对你可不像普通的投资方啊？” 向汀一没谈过恋爱，也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好瞒着父母的，大大方方地就说了出来。 “年前我从村上回来那天，他来车站接的我，说是要追我……” 向振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们很熟吗？相处时间长吗？” 向汀一摇了摇头：“还好吧，就之前招商会见过，后来他来村上考察呆了两天，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那这也没什么感情基础，这孩子看着稳重，怎么在感情上这么草率？”向振华是不太赞同这种行为的。 向汀一老老实实地复述曾彬向自己解释的：“他说他一直忙着创业，不太懂感情上这些事，所以就比较直接一点。” 秦蓝点了点头，显得很高兴：“我觉得也正常吧，年轻人嘛，谁还不冲动一点，说不定就是看我们一一长得漂亮，一见钟情了呗！” 看着自己爸妈你一言我一语地阐述自己的立场，她扔下瓜子，抬了抬手。 “打住吧，管他是什么想法，我对他无感啊，你们不用纠结这么多，以后再说吧。” 向汀一没有过喜欢人的经验，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但她明确地知道，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毕竟这么多年来追她的男生也不少，基本都是被她用无感二字回绝了。 后面的几天，曾彬约了她几次，有时候说滑雪，有时候说爬山，都被她拒绝了。 她的观念很明确，曾彬有追她的自由，自己也有拒绝他的自由。 轻轻松松地在家耍了几天，大年初六，向汀一又踏上了回渡风村的大巴车。 她的箱子装得比回家时更满，基本都是些村里面买不到的零食、书本和玩具。 本想着等安置好了再去顾家，把东西拿给顾白和林清阿姨。 结果大巴车才一进村口，就看见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等在路边。 向汀一兴奋地跳下车：“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呀！” 顾白自觉地接过她的行李：“明天都初七了，你总要上班吧。” 顾白剪了头发，原本是有些厚重的齐刘海，现在全部都被推成了寸头。 向汀一想起来网上说的，寸头是检验男人颜值的最好方式，果然不错。 他的五官全都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睛也不像以前那般沉闷，亮亮的，像个可爱的小狗一样。 她忍不住摸了一下顾白的头，短短的头发扎在手上，痒痒的。 “那你怎么又知道我是几点到呢？” 顾白红着耳朵拖着行李箱走了，没有答她的话。 他可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吃过早饭就过来等着了，一直等到午饭的时间都过了，她才到。 不过还好，心中有盼头的时候，多久的时间也不觉得难熬…… 两个人一路溜达着回了村委会，向汀一打开她的大行李箱，献宝似的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还要挨个给他介绍一下，再问他喜不喜欢。 顾白眉眼温顺地回答，全都说喜欢，包括那几本习题册和英语资料。 向汀一觉得他实在乖得可爱，也不好意思再逗他了。 顾白要正月十五才开学，于是后面几天就以让向汀一给他检查作业为由，每天晚上来找她。 顾自强嘲笑他，他也不以为然。 过了一个年，他发现，还是要脸皮厚一点，日子才能过得更开心。 …… 新的一年，向汀一的工作更忙了。 保鲜库还没建好，渡风村的第一批晚熟柑橘却已经成熟了。 光是顾白家那七八棵树，就摘了两百多斤果子，向汀一尝了尝，个个饱满多汁，甜度适中。 她连忙往顾白嘴里也塞了两瓣：“你尝尝，好不好吃，是不是很好吃！” 顾白使劲地点头。 向汀一兴奋得不行，望着满树的柑橘，眼眶泛红。 “还好你相信我了顾白，咱们没失败，这些果果太成功了，这次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顾白特别想伸手帮她擦下眼泪，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夜之间，渡风村又热闹了起来。 参加了晚熟柑橘试点的人都忙着收果果，其他村民都凑着看热闹，一听说最近的柑橘能卖到五块钱一斤，心里是又悔又恨。 网店和快递点的工作人员也都提前上班了，因着还是在节日里，向汀一又进城进了一批礼盒。 将网店的柑橘分成了送人的礼盒装和普通装，内里没什么差别，价格相差二十块，却出奇地卖得很好。 眼见着网店的仓库快堆不下了，向汀一又每天去催着保鲜库的施工队，想让他们尽早交付。 正月十六，顾白和林清一起回了县城，向汀一本想着去送他们的，施工队那边却一早就把她叫了过去，晚上回去的时候，只看见挂在门口的包子。 趁着最近村里势头正盛，李劲又组织召开了一次村民大会。 “乡亲们，想必大家最近也知道，村上的晚熟柑橘卖得很好，之前试点的十几户人家，一共收了三千多斤果果，最近赶上春节，柑橘的价格涨了几倍，这也算是对于这些人家勇气的鼓励了哈！”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少数的人脸上喜气洋洋，大多数都是羡慕嫉妒却又望而不得。 李劲又连忙安抚大家：“其他没有参加试点的也不必伤心，我们村就从今年，全面推行晚熟柑橘，错峰上市，只要大家按照科学的方法养护，我相信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每家每户肯定都能赚到钱。” 这回众人再没什么意见了，村上只要有柑橘树的人家，几乎都举手同意了。 向汀一谋划着要制定一个全村今年的柑橘种植计划，还要给所有村民都进行统一的培训。 正想着呢，黎教授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她忍不住感叹，这回可不是她想麻烦黎教授的呀，这可是他主动送上门的！ 第62章 洗头洗得面红耳赤！ 向汀一接起电话，就听见黎教授美滋滋的声音：“小向啊，你寄过来的这波柑橘可太好吃了啊，是村上的不？” “当然啦黎教授，就是当时您亲自上手施肥的那棵树上摘的果果，是不是好吃得很！”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今年天气好，没有怎么下霜，我就知道应该没问题！” 黎教授也是欣喜不已，他是真心实意地关注着渡风村的发展，盼着李劲他们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向汀一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黎教授，还有个事想麻烦下您。就是，我们这边想制定一个今年的柑橘种植计划，把每个月份应该做什么，都具体量化出来，到时候发给全村学习，想请您帮我们参谋参谋！” 黎教授觉得向汀一做事情很有条理，也很讲方法，自然是立马答应下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网店的生意蒸蒸日上，渡风村的村民又买了一批新的柑橘苗。 把村上有的空地基本都种上了柑橘，而且从年初就开始养护，自然会比临时抱佛脚出来的果子保存率更高。 保鲜库在三月底建成了，李劲和镇上的领导协调了，计划在清明节假期办一个启动仪式，顺带也请井源的人过来，对项目进行验收。 曾彬第一时间给向汀一打了电话，说自己会过来参加启动仪式，语气温柔缱绻。 向汀一听得起鸡皮疙瘩：“曾总，其实这个仪式也主要就是为了振奋一下村里人的士气，走个过场而已，您这么忙，大可以派个副总或者经理过来的。” 曾彬长叹一口气：“汀一，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挂了电话，向汀一忍不住扶额，这两个月来，曾彬每天电话短信不断，每周的零食和小礼物更是换着花样地寄到村上来。 她不止一次地喊曾彬不要再买这些东西了，但他却语气梆硬地说，不喜欢就扔掉。 向汀一不是浪费的人，也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通常就是把零食拿去分给村上的小孩，其他一些用的就拿给村上的大姐们。 想着这次曾彬要过来，还是要把话和人家说清楚，她也不想一直就这样不清不楚着。 向汀一琢磨了两天要如何开口，还是没有理出个头绪，懊恼地抠了抠头发。 “感情这种事，未免也太复杂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摸到自己的头发有些油了，决定还是不想这些事情了，先去洗个头，毕竟明天就是启动仪式了。 春天气温逐渐回升了，院子里也空落落的，她干脆烧了盆水端到院子里，拿了个小板凳准备慢慢洗。 刚把头发打湿，就看见一双穿着牛仔裤的长腿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顾白。 “啥时候回来的？”向汀一一边揉搓着头上的泡沫，一边问他。 “刚到。” “阿姨回来了吗？” “没有。” “不应该要回来挂清明吗？” 顾白也找了个小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明天我去挂就行了，她最近太忙了。” 泡沫迷住了向汀一的眼睛，她含混着说：“行呢，等明天仪式结束了，我陪你去吧。” 向汀一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上面还沾染着些白色泡沫。 看得顾白心痒痒的，手也痒痒的，想伸手帮她拂去。 向汀一前面忘了脱外套，这会趴了半天，腰也痛，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本来歇一会再继续，又瞅见旁边坐着的人。 起了一点坏心思：“顾白，帮我冲一下，我胳膊疼了！” 顾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喊自己帮她洗头。 她以为顾白是不愿意：“快点嘛，我现在腰酸背痛的，就帮我冲一下，待会给你好吃的！”语调上扬，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顾白红着脸拉了拉衬衣的袖子，把凳子搬到向汀一对面，拿起了盆子里的瓢。 试探性地从头上浇了点下去，没想到位置太靠后，水从头上下来，直接往向汀一背上流，打湿了她的衣服。 他忙手忙脚乱地扔下瓢，想去把衣服往下扯一点，一下又碰到向汀一滑嫩的脖颈，烫手似的连忙拿开手。 一套操作下来，顾白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对于他来说，这个动作实在太具有挑战性了。 向汀一感受到他的慌乱，但是没有抬起头，看不到他涨红的脸，只当他是笨手笨脚。 “哈哈哈，没事，我待会反正也要换衣服，湿了就湿了，你就随便冲吧。” 顾白又深呼吸几口气，重新拿起瓢，开始慢慢地淋下去。 几瓢水下去，也熟悉多了，顾白开始学着小时候林清给他洗头的样子，一只手浇水，一只手把向汀一的头发搓洗着。 秦蓝从小就注重向汀一头发的养护，精油护发素都没少用，养出她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发质也偏细软，挠在顾白的掌心里，只觉得温顺无比。 冲完头发上的泡沫，顾白又在向汀一的指挥下抹上护发素，用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尽量让每一根头发都被养护到。 顾白从来没发现，女生洗个头发要这么多的流程和步骤，但他却甘之如饴，恨不得再长些、再长些…… 洗完以后，向汀一站起身慢悠悠地拿毛巾擦着湿发，准备进屋去吹头发。 顾白则是在院子里忙活半天，把用过的水倒掉，把盆子洗干净，再各归各位。 顾白进屋的时候，向汀一的头发已经吹得半干了。 “怎么不吹干，湿头发睡觉会头疼。” “没事，睡觉还早呢，一会就干了，吹太干对头发不好。”向汀一毫不在意地说着，顺手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箱子，推给顾白。 “答应你的，回去和顾自强他们分着吃吧。” 顾白随意扒拉了一下，都是些英文包装的零食，一看就是进口的，价值不菲。 他的脸色暗了几分：“又是曾彬买的？” 向汀一也没否认：“你们赶紧拿去解决了吧。” 顾白也不是傻子，这两个月向汀一已经拿给她不少她自己都不太会买的东西。 “他是在追你吧？” 第63章 冻死在这里 顾白语气愤愤，向汀一却听着好笑。 “哟，我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顾大学霸，还知道追人是什么意思呢？”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顾白的头，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额头前又有了个温顺的刘海，看起来乖巧不少。 顾白撇开脸，但也没避开她的手。 犹豫了一会，又哑着嗓子问：“你们在谈恋爱吗？” 此话一出，顾白感觉自己心尖都在颤抖，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如果不问，他至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然以一个邻家弟弟的身份，呆在向汀一身边。 可如果向汀一回答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又该如何自处。 向汀一思考的这几十秒时间，顾白的心中有万种思绪闪过，下一秒就打算夺门而出了。 耳畔才飘来一句声音：“你这小屁孩天天怎么这么八卦，谈p的恋爱！” 他的心落到了地上，趁着向汀一不注意，偷偷伸手抹掉了鬓角上的汗。 又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八婆无比：“曾总长得多帅呀，又有钱，谈个恋爱也挺好啊。” 果然人说违心的话的时候，不自觉地都会牙尖，平时他从来没称呼曾彬为曾总过。 听到他这话，向汀一却皱起了眉头：“顾白，做人不能这么势利，谈恋爱、或者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他，而不是因为他有钱有势。” 向汀一语气严肃，一板一眼地教育顾白，害怕他的思想跑偏，被社会上一些浮躁的择偶观影响。 顾白这回没再问了，听向汀一的话，她是不喜欢这个曾彬的，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于是便乖乖地点了点头，像是把向汀一的话听进去了。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本以为是顾白，也没多想，糊着眼屎就去开门了。 门外却站着衣冠济楚的曾彬。 她下意识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来不及去思考这样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只懊恼地换着衣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喜欢曾彬，但就不是不喜欢他闯入她的私人生活，与形象无关，与面子也无关，就是有一种领地被侵犯了的感觉。 等她磨磨叽叽地换好衣服出去，曾彬还是微笑着站在门口，丝毫不显得生气。 向汀一这才假装客气地开口：“不好意思啊曾总，刚睡得迷迷糊糊的，没看清楚是你。” 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曾彬也不计较。 依然是笑眯眯地开口：“我听人说镇上这家小笼包特别好吃，早上就顺带开车去买了，你快来吃吧，还是热乎的。” 向汀一知道曾彬早上从省城赶过来，至少是三四点钟就动身了。 这么匆忙的早上，却还记着去镇上给自己买小笼包。 她的心也不是铁打的，终究还是收敛了起床气，带着曾彬去食堂坐下，一起吃了顿早饭。 启动仪式办得很是浩大，毕竟这一年的两波柑橘卖出去，渡风村的账上，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钱。 再加上井源的注资，村里的几条主干道都纷纷开始拓宽休整，整个村子都呈现出一种暂新的面貌。 目前渡风村的柑橘存货已经不多，但毕竟是启动仪式，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把一箱箱的柑橘搬进了保险库，按下了电闸。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之中，向汀一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仪式并不长，到了下午送走了各方宾客之后，还能回村委会睡个短暂的午觉。 向汀一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打算睡起来再去陪顾白一起挂清明。 刚刚脱了鞋躺在床上，电话就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火急火燎的声音，她听着有些耳熟：“向老师！保鲜库出问题了，里面开始漏水了！” 向汀一心里一惊，没来得及思考是谁打的电话，就以为是村上的村民。 赶紧穿了鞋跑过去，保鲜库的门大敞着，却没见有人。 这个保鲜库建得很大，占地有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大小，今天因为是启动仪式，整个保鲜库的温度都设置得很低，想试试它的制冷保鲜效果。 向汀一跑了一身汗，不疑有他，直接进去了。 把几个分区都走了一遍，连封好的柑橘都拆了几箱查看，没看出哪里漏水。 她正琢磨着是不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啊，听见门口传来“砰”的一声。 她连忙跑过去，发现门已经锁上了。 设计这个保鲜库的时候也没想着会有人关在里面，里面没有设置任何可以开关门的。 保鲜库设置的温度是零下10度，现在冷风一吹，身上的汗渍更显寒冷。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恶作剧，是有人蓄意要害她。 或者说，是要害渡风村… 保鲜库建成的第一天，就出了事故，那么这个花大价钱打造的保鲜库，还能不能启用，都未可知。 寒意已经从脚上袭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寻找出口。 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圈，发现这个工程队还真没造假，为了防潮防水，把这个保险库建得像个大铁桶一样，严丝合缝。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不出所料没有信号。 本来顾家的坟地就在山脚，信号就差，再隔绝了这么一层厚厚的铁皮，她连110都拨不出去。 向汀一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来，把身子缩成一团，尽力保存自身的热量。 她琢磨着，她昨天和顾白说好了要陪他去挂清明，虽然没有约具体的时间，但他应该会来找自己吧。 也许很快就能发现自己不见了… 但也有些悲观，万一他以为我忙去了，或者去镇上开会了怎么办… 向汀一盯着手机，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感受着身体中的热量，一点一点地蒸腾。 到了七点多，她虚弱地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关机了，不知道是没电还是低温导致的关机。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浮现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应该天快黑了吧… 顾白会来找我吗… 我不会，就要这样冻死在这里了吧… 第64章 霸王硬上弓 迷糊之间仿佛沉沉地睡了很久，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是一片白。 鼻腔中充斥着药物和消毒水的味道，向汀一知道这是在医院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命大，没有就这样交代在这里！ 曾彬拎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看到向汀一已经睁眼，非常激动，东西随手往旁边一扔，就扑了过来。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向汀一挣扎着想起身，才发现自己手上还炸着吊针呢：“不用不用，我感觉没啥了！” 曾彬忙扶着她起身，他扶着向汀一的背部让她坐了起来。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胳膊撑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一点劲也使不上。 只好极为不自然地接受了曾彬的帮助：“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曾彬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她的病床旁边，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在县城的医院。” 向汀一点了点头：“是你救了我吗曾总？” 曾彬没否认：“李书记八点多打电话说你不见了，我们几个人在村里到处找，谁能想到你居然去了冷库。” 向汀一想起了那声猛的关门声，还有她接到的那通电话，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 事情搞清楚前，还是先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她感激地看着曾彬：“曾总，谢谢你啊，救了我！” 曾彬很不自然地摆了摆手：“你别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向汀一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曾总，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曾彬自然是不愿意：“哪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今晚我在这里陪床，你有啥不舒服的就叫我。” 向汀一不好意思让曾彬陪床，但目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说这次找机会跟曾彬把话说清楚，让他以后不要再对自己示好了，但现在又出了这么档子事，人家还救了自己，如果是这时候再去说这些，未免显得自己太像个白眼狼了。 还没等她纠结完，肚子就咕咕地响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曾彬，从中午吃了饭就被关到那保鲜库里，又冷又饿，身上一点热量都没有了。 曾彬忙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都忘了，你折腾了一天，肯定很饿了，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躺会。” 向汀一也没阻止他，毕竟自己这会真的有点饿了：“曾总，这会太晚了，要是没啥吃的，整个泡面也行。” 曾彬笑着摇了摇头，大病未愈的人，他怎么可能让向汀一吃泡面，朝她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就出去了。 曾彬一走，向汀一瞬间放松了下来，活动了脖颈，细细琢磨着今天这一出事。 不一会，走廊里传来匆匆走动的声音，病房门口探进来几个熟悉的人头。 向汀一惊喜地开口：“阿姨、书记，你们怎么来了？” 林清、顾白、李劲和顾自强确认了是向汀一的病房，忙走了进来，几个人把病床围了一圈。 顾白和李劲的眉头都紧蹙着，林清的眼圈也有些红，几个人的头发都是乱七八糟的。 向汀一知道他们肯定是担心自己：“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这会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的？” 顾自强巡视了一圈病房：“在保鲜库找到你之后，那个曾总就先开车带你来医院了，我们骑摩托车过来的。” 县城距离村上足有六十多公里的路，四月初的天气也仍旧是微寒着，他们却骑着摩托车就过来了，向汀一听的心里紧紧的。 “对不起啊，让大家为我担心了！” 李劲也开口宽慰她：“没事的，人没事就好，我们主要怕你在那里面冻了那么久，冻出个好歹来！” 林清也着急得不行：“就是的，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就能关到那个里面去呢？” 向汀一拉着她的手：“我没事了阿姨，现在除了肚子饿啥感觉都没有，你们放心吧！” 林清连忙回头叫顾白，想让他去买些吃的来。 “不用不用，曾彬已经去买吃的了。” 顾白的神色暗了一瞬，也没再有动作。 曾彬正好拎着吃的进屋来了：“李书记，你们都来了，太晚了你们没必要过来，我在这边照顾汀一就行。” 他神色自如，俨然把自己放到了主人家的地位。 说着又把袋子里的饭盒打开：“不好意思啊，开始不知道你们要来，就给汀一一个人买了，你们找人找了一下午，是不是也没吃晚饭？” “汀一，这个小馄饨清淡，你先吃着，我带李书记他们出去吃个饭。” 曾彬的男主人架势十足，其他几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还是李劲接了他的话：“不用不用，汀一你吃着，人没事就行，我带他们出去吃个饭。” 说着就扯着顾自强要走，顾自强赶忙喊了一声：“一一姐，你先休息哈，明早我们再来看你！” 顾白踌躇了几秒，看着林清已经出了病房，虽然是很不情愿，却也没有什么立场再呆在这里，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出了病房。 向汀一默默吃着馄饨，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不好当面拂了曾彬的面子，想着只能回去以后再和大家解释。 曾彬看着向汀一一口一口地吃着，两个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不一会，曾彬的手机响了，示意了一下，出门去接了电话。 “这么晚还有电话，自己不会耽误他工作上的事了吧”，向汀一偷偷地琢磨着，也没开口问。 曾彬这个电话打了很久，直到向汀一吃完馄饨也还没回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吊瓶，液体快没了，她也不习惯麻烦别人，小心翼翼地起来举着吊瓶出了门，打算去护士站拔一下针。 刚走到楼梯的转角处，就听到安全通道里传来曾彬打电话的声音。 “我已经在努力地追了！人家不松口我能怎么办啊，我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第65章 心眼子真不少 只这一句话，向汀一的脚步就不自觉地停下了。 她从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但这次却不一样······ “我知道了，这次的土拍你一定要拿下那块地，价格高点也行，这是我们井源转型的第一战，一定要打得漂亮！” “我这边也会尽快的，就算这次用不上，这条线对于我们长期发展来说也是很有益处的。” 不清不楚地听了两三句，向汀一心里已经把故事的前因后果拼凑得差不多了。 毕竟从小，她就对土地、房产这些词汇，特别的敏感······ 眼看着手背上的输液管已经开始回血了，向汀一没再停留，轻手轻脚地去了护士站，拔掉了针管。 回到病床上，她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心里堵得慌，又爬起来给顾白发了条短信。 “明早来接我出院。” 发完短信，听到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她索性关了灯把被子蒙住了头。 曾彬回来，看到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向汀一手上的针管也拔掉了，以为是护士已经查过房了。 看到病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自己也在走廊上的长椅躺下，没再进去打扰她。 第二天一早，曾彬是被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的。 他迷糊中睁开眼睛往病房里一看，发现向汀一的床边站了两个男人。 他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进病房一看，才看到是顾白和顾自强在收拾东西，向汀一则穿戴整齐坐在了旁边的病床上。 他有些不悦：“你们这是干什么？” 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不太愉快的场面，李劲和林清都没来，派了两个小孩过来，就算有什么得罪曾彬的，也好留下个后路。 顾白冷冰冰地开口：“我们刚问过医生了，没什么问题，可以出院了。” 曾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向汀一就帮着顾白解释：“是我想出院的，我不喜欢医院这个味道，待久了犯恶心，反正也没什么事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曾彬不想和向汀一争执，退了一步：“那我送你回去吧，你刚受了冻，不能再吹冷风了。” 他是暗指顾白和李劲都是骑摩托车过来的，神经大条如顾自强也听出来了，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等会一一姐坐最早一般的大巴车，时间我们都看好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几个人说着就收拾东西往外走了，曾彬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向汀一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他好歹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身边主动的女生也不在少数，好不容易这么费心费力地追一个女孩，她不同意就算了，还这么甩脸子。 越想越觉得生气，也干脆拂袖而去，直接开车回了省城。 林清本来就申请了清明节加班，昨晚听着向汀一出事，急匆匆地就跑了过来，这会也没时间回村上。 于是李劲骑摩托车带着顾自强，顾白则陪着向汀一去坐大巴车。 虽说是出了院，但昨天冻了那么久，身体总归是虚弱的，向汀一也没力气说话，上车就开始睡觉。 顾白看见今早向汀一对曾彬的态度，以为他们是吵了架，也不好多问，就让向汀一靠着自己的肩膀睡了一路。 等四人差不多时间回到村委会，向汀一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她拉着顾白李劲顾自强进了房间，神色严肃地开口。 “我有一个事情忘了跟你们说，我觉得我这次被关在冷库里，不是意外，是有人想害我。” 三人一听这话，都大惊失色，李劲摸着下巴开始琢磨：“我就说你好好的怎么会跑到冷库里去，还被关在里面了。” “昨天中午办完仪式回来，我准备睡个午觉来着，就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冷库漏水了，我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以为是我们村的谁来着，就跑了过去。 结果我还在里面检查着呢，门就从外面被关上了，信号也没有，所以最后才那样了。” 顾自强好奇地问：“会不会刚好是风把门刮上了。” 李劲摇了摇头：“冷库的门又不是纸糊的，就算是个大人去推，也是要费点力气的，绝不可能是风刮过去的，肯定是有人蓄意，一是想整你，二也是想整我们村上，要是保鲜库启用第一天就出了事，村里人肯定会觉得这是不祥之兆，甚至可能连柑橘生意都不想做了！” 向汀一点了点头，李劲和她想的一样，但苦于保险库那边也没有安监控，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谁会有这样做的动机。 听完他们的动机，顾自强倒是长舒一口气：“太险了一一姐，要不是我哥发现你不见了，最后在保鲜库找到你，可能就让坏人得逞了！” 向汀一不自觉提高了音调：“是你在保鲜库找到我的？”她看向顾白。 顾白浅浅地点了点头，还是顾自强在旁边叽叽喳喳：“当然啊，要说呢，还是我哥跟你最有默契，村里到处都找了，最后是他想起来用你的电脑，查找你的手机，那时候你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保鲜库。” 顾白经常去她那里复习，她的电脑都是随便他用的，密码他也知道。 “还好是顾白想起了这一出。”她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想起来曾彬说的话。 “那最后怎么是曾彬把我送到医院的呢？” “我哥把你从冷库抱出来，你冻得人都紫了，正好曾彬那会也到处在找你，碰到之后他就说让我们把你交给他，他开车送你去医院。” “那会都九点多了，借车也不好借，也不能带着你骑摩托车，又怕你出啥事，我们只好把你交给他。” 顾白想起曾彬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扬说自己有车的时候，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他虽是极度的不情愿，也只好把怀里的人交给了曾彬。 向汀一有些发笑，这个曾彬，还真是心眼子不少啊······ 突然又想到那出电话，那这次她被关在冷库里，会不会也是曾彬自导自演，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呢？ 第66章 敌人在暗我在明 当着小孩子的面，向汀一没把这些揣测说出来。 李劲以为她是在后怕：“要不我们直接报警吧，让警察来查。” 向汀一摇了摇头，顾白也终于开口说话。 “警察不好查，昨天启动仪式，人太多了，除了我们本村的，还有附近村的，还有一些做生意的人，我们村上也基本没有摄像头。” “那我们不能就让这些人逍遥法外啊！”顾自强忿忿不平。 向汀一看了看顾白的神色，知道他大概率跟自己想的一样。 只是他不想说出来，他不想让自己去冒险。 但对向汀一来说，别人在暗她在明，才是最大的危险。 “我们可以再模仿这次的情况，那些人肯定是密切关注我的动静的，这次没得逞，一旦还有机会，他们绝对不会放过的。” 这个主意一出，李劲和顾白都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做这些事，万一真把人弄出个好歹了，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但向汀一却觉得这是合适的方法了，自己和曾彬没有仇，如果他真的是想英雄救美一出，下次应该不会再有动静了。 但如果是其他真的想置她于死地的人，那一定不会错过这种机会的。 向汀一认真琢磨了下，拍了板：“就暂定这样，我先想一个具体的计划出来，到时候肯定需要大家配合我！” 说到这里也算差不多了，顾白李劲几人站起身往外走，毕竟这两天来回奔波，也把人折腾得够呛。 顾白和顾自强刚踏出门，向汀一就叫住了李劲。 关于对曾彬的怀疑，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李劲说一下。 寻找一个既可以斩断他对自己的想法，又不影响井源和渡风村合作的方法。 她把在医院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给李劲说了一遍，还有过年时发生的事情。 李劲惊呼出声：“汀一！你父亲是省国土资源厅的……！” 向汀一连忙叫他“嘘”，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劲哥，你可要替我保密，连曾彬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李劲忙点了点头，早知道向汀一有关系，没想到是这么硬的关系。 “你是说，曾彬是从一开始就蓄意接近你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十有八九了，虽然他每次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井源如果要转型房地产行业的话，我觉得应该没跑。” “确实啊，现在南方的房地产行业已经是蓄势勃发了，我们省的虽然才刚刚起步，但肯定也是一片蓝海，曾彬在这时候如果能傍上你爸爸这条线，那带来的利润可能远超井源现在的市值。” 李劲想起来从他们第一次在招商会见到曾彬，他确实就对渡风村、对向汀一表现出很特别的关照，仿佛是认识已久的老友一般。 现在想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向汀一很是犹豫，试探性地开口：“劲哥，如果我跟曾彬摊牌，他恼羞成怒要撤资怎么办？” 李劲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汀一，你不用给自己添加这样的心理压力。渡风村的发展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更不可能以你的人生作为代价和牺牲。 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曾彬也未必就会翻脸不认人，他毕竟是个精明的商人，现在前期已经投资了这么多，他现在撤资，亏损最大的肯定是井源。 而我们现在基础设施已经起来了，只要柑橘产量稳定供应，未来肯定不难找新的合作商。“ 向汀一总算露出了这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李劲的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她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她愿意为渡风村的发展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但这并不包括将自己的人生幸福、自己父亲的职权都作为筹码交换出去，这绝不是组织上对一个干部的要求。 李劲走后，向汀一安稳地睡了一觉，连日的辛劳，让她睡得香甜无比，连个梦也没做。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食堂这会肯定没饭了，只能吃个泡面垫巴垫巴了。 开了门出去烧水，才发现门槛上坐了个人。 向汀一惊叫一声，吓出一身冷汗。 毕竟是刚刚发生了意外的人，心里总归还是害怕的。 顾白忙站了起来：“是我，别怕！” 听见顾白的声音，向汀一才勉强收回去被惊吓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迎了顾白进屋。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男孩子低垂着头，面带愧色站在门口，像只可怜的大狗狗。 向汀一看到他手上拎的保温饭盒，也生不起来气了。 拍了拍身边的床，示意他坐过来。 顾白挪动着脚步走到了桌子旁，先把饭盒拆开，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 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个全是肉的排骨汤，一碗米饭。 向汀一摸了摸，都还是温热的。 见顾白还是在那站着，知道他是愧疚吓到了自己，身子又往前倾了一下，扯住他的手，让他坐了过来。 顾白的手心瞬间出了汗，只敢虚虚地捏着个拳头，不让向汀一发现。 还好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食物上去了。 先喝了一大口排骨汤，然后直接把勺子把西红柿炒蛋盖到了米饭上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半米饭下肚，感觉到胃里真实的满足感，向汀一才降低了进食的速度，开始慢慢啃起了排骨。 顾白看她吃得很香，眉头也不自觉舒展开了，毕竟是自己炖了一下午的汤，本来还以为她要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呢。 向汀一见顾白盯着自己，口齿不清地问：“都是你做的？” 顾白点了点头，向汀一满足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太全能了，等以后你找了女朋友，她肯定会幸福死的！” 顾白没答，她又想起来：“你是几点来了？” 顾白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不知不觉，他竟然等了五个多小时。 这就没必要让向汀一知道了…… 第67章 共度一夜 向汀一把顾白带过来的饭吃得干干净净的，一粒米也没剩。 顾白不说，她也知道，他肯定是下午回去就开始做饭，赶着晚饭的点送过来的。 因为他肯定不会想让自己饿肚子…… 看着面前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向汀一心中又感动又酸涩。 他真的很单纯，别人对他的好，他似乎都会用百倍来偿还，丝毫不觉得辛苦。 顾白见向汀一一直打量着自己，以为她是暗示自己该走了。 连忙站起来收拾碗筷，向汀一也以为他急着回去，也赶忙起来帮忙。 “你放着，我自己去洗，我明天洗了给你送回来。” 顾白纠结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觉得，你还住在这里的话，不太安全。” 经他这一提醒，向汀一才意识到，村委会周边距离最近的人家，走路也要个七八分钟。 白天虽然人声鼎沸，晚上却是就她一个人，如果真的再发生什么事，恐怕她连呼救都没人能听到。 这样一想，向汀一不禁打了个寒战。 顾白感觉自己又吓到她了，忙放下东西安抚她：“没事的，我只是未雨绸缪，你先别害怕。” 向汀一瑟缩着肩膀，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明天问一问，看能不能去黄姐家住一段时间，等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回来。” 顾白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林清不在，他也不好让向汀一住到自己家去。 见向汀一心里有数了，顾白这才把饭盒收拾上，准备回去。 走到门口，背后传来向汀一有些发抖的声音。 “那我今晚怎么办？” 中午向汀一睡觉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么一回事。 这会夜深了，又经顾白这么一说，顿时心里就慌了。 打群架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怕，毕竟也是法治社会，就算动了粗也有警察兜底。 可这次把自己关进冷库的人，明显就没给她留后路。 在这样的心思下，村委会外那个破败的铁门，她这个脆弱的木门，明显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顾白转过来，看着向汀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纠结万分。 “你睡吧，我在门口给你守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想要安慰向汀一。 其实他也知道，向汀一不可能让他在外面坐一晚上。 果不其然，她的眉头也皱在一起，在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半天才开口：“要不，你打地铺吧……” 顾白心中抖了一瞬，又不太确定地问：“你不害怕吗？” 向汀一明显没领会他的意思：“两个人我肯定不害怕，一个人的话，我估计今晚不敢睡了。” 顾白的手脚有些不受控制地虚浮，慢慢地回过身来，把东西都放下了，坐到了椅子上。 “那个，不用打地铺，我写作业就行，你睡你的。” 说完真的掏出一摞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笔下，心中却是乱成了一锅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一想到今天一晚上都要和向汀一共处一室，背上就止不住地冒汗，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 向汀一也没仔细看，以为顾白真的开始学习了，索性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偶尔想到什么，就和顾白聊两句。 “你晚上不回去，你爸不会找你吗？” “不会，他回不回去都还不一定呢” “那个，我在这人，对你没啥影响吧？”顾白激动之外也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向汀一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害怕村里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她不好。 “对我没啥影响，就是可能会影响你今晚休息不好……”向汀一没把这些观念放在心上。 以前爸妈出差的时候，表弟秦江枫也经常过来陪她住，当然大多数的时候两个人是通宵打游戏。 想起这个，向汀一又坐直了起来，试探性地瞟了瞟顾白的试卷。 “你写完了吗？” 顾白这才敢抬起头看她：“怎么了？” “歇会吧，我也睡不着，我们来看个电影吧，或者耍耍游戏。” 向汀一跳下床来，拿出电脑，又扯了个独凳坐到顾白旁边，带着他玩了两把cs。 顾白没耍过网游，家里没这个条件，但是上手很快。 反倒是向汀一疏于练习，手抖得不行，把把落败。 她极度没面子，大言不惭地开口：“不行不行，不能让你耍游戏，我怕你上瘾以后天天去网吧，还是看个电影吧。” 顾白也不揭穿她，任由她安排，毕竟这漫漫长夜，如果光学习，着实是有些太无聊了。 向汀一电脑上下载了她最爱的暮光之城系列，她虽然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但还是想带着顾白再看一遍。 她又跳上床，叫顾白脱了鞋上来，靠在床上总归是要舒服些的。 顾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共处一室已经让他够紧张了，再跟向汀一躺到同一个被窝里，他今晚非得血液倒流而死不可。 向汀一又在床底下掏出一床薄一些的夏被：“你坐在那不冷吗？而且坐一晚上肯定也腰疼的，赶紧上来吧，别扭扭捏捏的！” 顾白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裹着夏被上了床，腰上垫着向汀一的卡通抱枕，背靠在墙上，这个姿势果然是舒服多了。 “你一定要认真看哦，我可喜欢暮光之城系列了，每次看都哭！” 顾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腿上的电脑屏幕，心思却总是不能完全聚集在一起。 身旁少女的发香时常涌入他的神经，或者不经意之间瞟到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小腿，都会让他失神片刻，然后再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当看到爱德华把贝拉变成吸血鬼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鼻子有些酸酸的，肩膀也有些沉重。 是向汀一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顾白很庆幸，向汀一靠在他的右边，不然她可能会被自己的心跳声吓到。 连他自己都有些惭愧，这声音，太过响亮，太过赤裸…… 第68章 预谋已久的接近 顾白看完整个系列的暮光之城，天已经微亮，他轻手轻脚地扶着向汀一的脖子，把她放在枕头上。 看着这人呼吸平稳地睡着，忍不住摇了摇头，睡得这么死，要是真的来了什么人怎么办。 他小心地穿了鞋，在窗子边看了下，确认外面没什么人，才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 顾白一夜没睡，却感觉非常的神清气爽，回家的这一路，都止不住地跳跃着脚步。 逐渐升起的朝阳洒在少年人的身上，照亮了他回家的路，和他原本一潭死水般的心脏。 清明节假期最后一天，顾白收拾着要回学校。 他没再去找向汀一，只是发消息叮嘱她如果有什么计划一定要跟他们商量好，不要自己去冒险。 向汀一又睡了一个大懒觉，起来才想起来顾白昨天和她说的话，简单收拾了下就去找黄世英了。 原本向汀一说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的，怕真的有人找上门来，会影响到黄世英她们家。 黄世英听完向汀一的推测，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摔：“谁他妈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害你！ 你别担心汀一，今天你就搬过来，我们家人多，没人敢轻举妄动！” 向汀一感激地点了点头，打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想引蛇出洞的事情。 她试探性地问了问：“姐，房租八百一个月行不，我没租过房，不晓得行情。” 黄世英重重地拧了下她的胳膊：“臭丫头，住姐这儿还说什么房租，你是不是想气我。 你上村上去问问，谁家巴不得你住过去，你愿意问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要什么房租，农村的房子值几个钱。” 向汀一笑弯了腰，觉得黄世英说得太夸张了，自己又不是万人迷，还能有人抢着要。 她也没再纠结房租的事情，想着以后晚上帮小孩看看作业，买点零食啥的。 黄世英给她单独腾了一间房，还陪着她把必需物品搬了过来，以后她每天就坐着黄世英的小电驴一起去上班。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才踏进村委会大院门口，就看见自己那个房间门口站了一个人。 曾彬拎着大包小包，看见向汀一，倒是有些局促了起来。 她很平静地走过去问：“曾总，有什么事吗？” 曾彬虽然不知道向汀一生气的原因，但回去问了一圈，都说女孩子还是要哄的，于是便又连夜开车过来了。 她看见向汀一从外面回来，有些诧异：“你这么早就出去了吗？” 向汀一不想告诉他自己住在哪里，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也感受到她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汀一，不知道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可以跟我说，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都可以改的。” 曾彬语气卑微至极，从来也没有这样哄过人。 向汀一心里酸了一酸，觉得自己还是该把话说清楚。 “我们聊聊吧。”说着就往外走，曾彬也直接把东西放到了门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一直走到河边，向汀一才停下脚步。 “曾总，我有问题想问你······· 在招商会之前，你认识我吗？” 曾彬顿了顿，有些不太确信：“汀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妈就说她有个好朋友的儿子，想介绍给我认识，我想何阿姨也一定和你说了吧，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爸爸是谁······” 曾彬的神色慌了一瞬，他没想到向汀一已经知道了，一直以来，他都假装一切只是巧合。 他喉结动了动，还是认真地看着向汀一：“汀一，你误会我了，我妈是说过，但是你来参加招商会，是偶然的，我认识你也是偶然的，我也确实是看中渡风村的发展潜力，你是其中一个因素，但并不是唯一的。我说过，你和李书记在做的事情，都很让我佩服，这不是恭维的话，是真心的。” 向汀一不怀疑他说的话，他确实不太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去招商会。 但仍然是耿耿于怀：“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我爸的关系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决定要进军房地产市场的呢？” 她的语气不自觉有些冲了，被欺骗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情感，总归是有些不忿的。 曾彬知道她是听到自己打电话了，怪不得第二天一早就直接收拾东西走了。 他捏了捏拳头，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汀一，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爸爸的关系是你爸爸的关系，但你是你啊，我之所以说要追你，也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 向汀一笑了笑，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或许你喜欢我吧，但我的家庭本身也是我自身条件的一部分，你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我值得喜欢罢了。” 她说的透彻，却又很现实。 曾彬也不否认：“谈恋爱、或者结婚，不本来就要看双方的条件吗？学历、家庭、长相、性格，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吧。 我自认为，应该是各方面都能和你匹配的，否则你妈妈也不会愿意把我介绍给你的吧。” 曾彬说的很在点，向汀一看着面前奔流的河水，突然就不再介意这件事了。 “你说的对，结婚的两个人，应该是势均力敌的，我们或许在某些方面是匹配的。但我们之间也有不同，你是觉得我合适以后，才喜欢上我的，但我，只想找一个，无论我合适与否，都只喜欢我的。” 她终于想通了曾彬的立场，她可以理解，却不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曾彬也被她的天真逗笑了：“汀一，你确实还小。” 向汀一也转身，朝他笑了。 “是呀，我还小，所以我还可以天真几年，所以我们呀，注定就是不合适的。” 曾彬理了理衣领，也不显得气恼，知道她介意的点，反而没有一开始的焦躁了。 他终于收起这段时间在向汀一面前谦卑的神色，恢复到了往常的清醒和绅士。 “汀一，还是要很认真地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第69章 突如其来的考察 “什么？”向汀一愣了一瞬。 “我是说，对不起，一开始瞞着你。 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有向厅长的原因。坦白来说，我没想过要干什么阴暗的勾当。 只是我习惯了，想着如果有这样一条路子，干很多事情总是要方便些的，生意人嘛，总是会考虑到这些。”曾彬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第一次不喜欢这样精明的自己。 “但是后来和你接触到你，我不骗你，我真的会被你，被你们做的事情打动，不计后果，一往无前，就像大学时刚刚创业的我一样。” 向汀一看他神色迷惘，像是想起了很多事情：“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勇敢，拥有的多了，自然会害怕失去。” 曾彬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从那时候，就决定要追你，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冲动，但我想起你毛手毛脚的样子，就觉得冲动一点也挺好的。” 曾彬带着笑，眼神透露出光亮。 向汀一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客套的绅士、或者故作的深情，他总算是摘掉了已经和他融为一体的面具，说了一些让人能够听进去的话。 向汀一笑他：“如果你上次这样表白，或许我能够心动一些。” 曾彬眼睛亮了：“那我还有机会吗？” 向汀一摇了摇头，郑重地说：“曾彬，我们不合适。”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最认真的一次。 曾彬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那我也不强求了。” 向汀一觉得自己一直看不透曾彬，有时候觉得他是个好人，有时候又觉得他心机很重，有时候觉得他是天子骄子，有时候又觉得他并不是外在看上去那么自信。 但现在一切都说开了，她反而感觉放松了下来，再不需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她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啦曾总，凭你的实力，在哪个行业都一定会成功的！” 曾彬笑着接受了她的祝福：“那就借你吉言啦。渡风村的投资你不用担心，还是按之前说好的走。” 向汀一哑了一瞬，自己还没来得及问的话，却已经收到了令人放心的回答。 还有一个没有问的问题，她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曾彬不管再想表现自己，也不会以她的安全为代价。 所以想要伤害她的，一定另有其人。 两个人说完了话，开始慢悠悠地往回走。 向汀一把他送上了车，嘱咐他注意安全。 曾彬点了点头，而后故作轻松地说：“那以后，我就不经常来渡风村咯，等你们把这里建成以后，我再来。” “一定的······” 送走了曾彬，向汀一又回归到忙碌的工作中，因为渡风村去年的神速进步，李劲作为整个昌县的代表，被邀请去参加市里参加基层干部交流会议。 向汀一一个人干两人份的工作，本就有些忙不过来，好巧不巧的，还收到了省委组织部要下来调研的消息。 她一收到文件，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本以为就是来三四个管选调生培养的领导，来看看大家的工作生活情况。 结果看了方案，才发现这次动静比往年大多了，先是市委组织部根据前期了解的情况推选了几位优秀选调生。 然后是省市两级联动，组织部牵头，还有选调生原单位的领导也会来参加这次调研，还全程有媒体陪同，说是要做几期优秀青年干部的专题。 而向汀一，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被选入了名单。 虽然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但转念一想，这么大的动静，或许正好能引出那个背后的人······ 第二天，省里要来大领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渡风村。 村里人口口相传，说这次是专门来考察向汀一的，如果结果好的话，她可能很快就要升职了。 向汀一也频繁地在村里跑动，专门找了几家代表，帮着他们收拾了柑橘地和家里，还给了他们一些材料让背一下，说是到时候领导们可能会问到。 又召集村上的巡逻队开了会，强调了最近的安全，每年春季天干，易发火灾，她让各家都把房子后面的秸秆和干柴收拾一下，统一存放，避免失火。 而这个存放的地点，恰好就在人迹罕至的山脚，离保鲜库不远。 她和李劲打电话的时候，李劲都不禁头疼：“这会不会玩得太大了，万一真的烧起来了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收得了场啊，我要不还是回来吧。” 向汀一连忙阻止他：“别啊劲哥，你在的时候有主心骨，我还怕引不出人呢，那我不就白费功夫了。” ······· 周天早上，一辆金杯车准时开进了渡风村，省市两级，足足有十个人，衣冠整齐地下了车。 向汀一只认识自己单位的领导，其他都是生面孔，但还是要热情地招待。 她罕见地穿上了正装，慷慨激昂地欢迎各位领导的到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村委会走的时候，不少村民都在围观，说是从来没见过向汀一这么正式的样子，看来这次考察是真的关系到她的升职。 会议室早就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向汀一按照议程汇报了自己在渡风村半年来的工作情况，又接受了各位领导的提问。 会议室里的人频频点头，都觉得这位小同志确确实实是用了心的，工作成效十分显著，她的直系领导也向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中午本来是要去镇上吃饭的，但领导们说不讲究了，就在村上的食堂吃个工作餐就行。 还好向汀一一早就让刘婶做好了准备，不超标，但也尽量丰盛。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到了下午，开始进行实地考察，向汀一领着大家实地走访了几位村民的家里，又看了网店和快递点的运营情况。 每到一个地点，向汀一都能够十分流利地介绍，跟村里的村民也非常熟稔，领导们自然能看得出来，这绝非一日之功。 第70章 请君入瓮 最后一个考察地点，是刚刚投入使用的保鲜库，向汀一眯着眼睛巡视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群，注意到几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保鲜库温度很低，几位领导都披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棉大衣，才踏入保鲜库内。 整齐排列的柑橘、先进的保鲜技术和规范的管理章程，足以显示出这个原本落后的山村，在柑橘产业化、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一位省上的老师，随手从箱子中拿出一个柑橘，想看看新鲜程度。 “向老师，这能吃吗？” “当然，您请便！” 几位领导也不客气，都从开着的箱子中拿出柑橘，一送进嘴里，都忍不住啧啧称道。 “这个柑橘可以啊，太新鲜了，我都感觉像是刚从树上刚摘下来的，柑橘皮的味道都很足！” “是啊，酸甜适中，水分也足，比城里买到的好吃多了！” 向汀一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一点也不谦虚：“谢谢各位领导夸奖，还请大家回去也帮我们多宣传宣传，网店也可以购买到我们的柑橘，保证新鲜！” 她话虽然说的客套，但其实早已经让人把礼盒装的柑橘送到了车上。 渡风村占地面积比较大，一天走下来，大家也都是腰酸背痛了。 向汀一知道他们第二天还有行程，也没挽留，准备送大家去坐车了。 刚刚走出保鲜库，一位老师就忍不住痛苦呼喊出声：“不行，我肚子好痛啊！” 向汀一回头一看，是最开始那位吃柑橘的老师，脸色煞白，鬓角带汗，捂着肚子眼看就要站不住了。 她连忙扑过去：“田处！你怎么了？” 那人明显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后面也有两位老师都捂着肚子蹲下了。 向汀一心中一凉，捏紧了拳头：她知道那些人一定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他们胆子竟然这么大，连省上来的人也敢动！ 其他的人都明显慌了，几位媒体老师也是举着摄像机，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拍。 人群中响起几道不和谐的声音：“怎么回事啊，不会是渡风村的柑橘有问题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纷纷瞪着那人，向汀一知道这一定不是本村的人。 但当务之急是确认这几位老师的安全，她刚打算拨120，李劲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紧赶慢赶，从市里回来了。 “都让一让，我开了车，赶紧上车去医院！” 向汀一和李劲带着三位肚子痛的老师先去了医院，其他的领导也匆匆坐上了金杯车，不敢再停留。 医院的走廊闹哄哄的，一行人焦急地坐着，好好的调研，不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向汀一走到为首的省委组织部的人面前道歉：“抱歉领导，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们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领导也是痛心疾首：“交代不交代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要先没事啊！” 正说着，医生就出来了，大家忙围上去：“医生，怎么样啊？” 医生摆了摆手：“问题不大，应该是误食了一种草药，会导致急性的腹痛腹泻，输点液缓解一下就没事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李劲再三和大家道了歉，打算先送几位老师回去休息。 临走时，为首的领导走到向汀一面前，压低了声音：“小向，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今天来的几位自然是跟渡风村的人没什么联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动静，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要毁了今天的被考察对象。 向汀一也没瞒着：“抱歉领导，您知道的，一枝独秀总是容易被人针对，您放心，我已经报警了，一定会尽快查出来的。” 领导也知道基层的情况复杂，查案也不属于组织部的范畴，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向汀一的肩膀：“增长些斗争经验也是好的，但是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向汀一重重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应该收网了。 她和李劲赶回村上的时候，保鲜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周围有烧焦的枯木，还有一斑驳的水迹，满地狼籍。 警察已经控制了五六个人，黄世英正激情辱骂着。 向汀一凑过去看了看，都是些生面孔，有一个带着口罩帽子的男人，正阴狠地盯着她。 她向李劲示意了一下，李劲过去摘下了那人的口罩。 看着那尖嘴猴腮满脸阴郁的面孔，她果然猜中了，是龙口村的龙飞。 黄世英尖利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果然是这个畜生，你太聪明了汀一！还好你让我找人盯着那些生面孔，不然这把火要真的烧起来，保鲜库估计就毁了！” 龙飞脸上很是震惊：“你早就！”，愤恨的表情一闪而过，又立马换成了无赖：“什么呀，我们就是觉得有点冷，想烤下火。” 向汀一怂了怂鼻子，走到那人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是吗？烤火还浇汽油呢？还往我们柑橘里下毒呢？” 龙飞还是嘴硬着：“什么下毒啊？你们自己村的柑橘不新鲜，怎么还赖到我们头上了呢！” 向汀一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这套说辞，轻轻指了指高处：“那里，那里，还有里面，保鲜库的三百六十度，都有微型监控，你有什么话，还是回警察局再说吧。” 等人群散去，向汀一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影响到别人，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 顾自强却兴奋地朝着她竖起大拇指：“当然值啊一一姐，要是不把这些人揪出来，永远都是一颗定时炸弹摆在那里。” 顾白也点了点头：“还好不是什么严重的毒，就是可能比较影响你这次的考评结果。”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向汀一。 向汀一却摇了摇头：“那都是最不重要的，我的工作成绩不需要通过一次调研来展现，只是觉得利用了几位无辜的老师，问心有愧。” 第71章 去他想去的地方 进了警察局，龙口村的一行人还是死咬着只是去看热闹，什么也没干。 因为上一次向汀一的意外，李劲早早地就安排了在重要的村道、村委会、小广场和保鲜库周围都安上了摄像头。 面对实打实的证据，龙飞也再没有可狡辩的了。 交代了自己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对向汀一怀恨在心，又看到渡风村得到了大企业的投资，柑橘产业越做越好，所以心生歹念。 在渡风村潜伏了好长一段时间，到处打听消息，想找机会把向汀一和渡风村的柑橘发展，一起按死在襁褓中。 和李劲一起出了警察局，向汀一想起龙飞那凶横的表情，还是心有余悸。 于是又在黄世英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李劲又找人把村委会的大门修缮了一番，她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龙口村一行人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多后了。 主犯龙飞因为纵火罪和投放危险物质罪，被判了十年，其他几个从犯，都是三到五年不等。 李劲去镇上开会的时候，也十分委婉地向领导报告了一番，惹得龙口村的村支书挨了好大一顿骂，出来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向汀一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戴着草帽蹲在树下，挨个挨个地检查柑橘树下积水的情况。 这一年的雨水特别的多，经常都是连着一周的阴雨天，就没有几天放晴的日子。 她害怕把柑橘树的根泡坏了，连夜组织人又挖了几条排水渠。 一听到龙飞一行人判刑的消息，连着多日和天气一样的心情也瞬间转好了。 美滋滋地扛着锄头往村委会走，刚进院子，就看见林清在和厨房的刘婶聊天。 “阿姨，你怎么来了？” 听到向汀一欢快的声音，林清也连忙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兜子粽子。 “这两天厂里不忙，我回来看看，把地里的玉米收一收。” 向汀一撇了撇嘴：“那个人不是在家嘛，咋不让他收去。” 林清笑了笑，顾仕周能安安稳稳地在家呆着，不惹事，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压根不期望要让他去做多少活。 林清把兜里的粽子递给向汀一：“这是阿姨早上包的蛋黄肉粽，你热一热就能吃！” “哎呀，我不要阿姨，这太多了，我吃不完就放坏了！”向汀一连忙推辞。 “我都跟刘姐说了，你吃不完就放在冰柜里，能放好久呢，有时候刘姐早上来不及做早饭，你就自己热些吃。” 林清心思细腻，基本每次回来都会给向汀一做点好吃的，她虽然不好意思，但每次又推脱不开这一片赤诚之心。 只好乖乖地收下这一兜粽子，伸手摸了一下，还是温热的，又忍不住拆了一个。 一口下去，糯米和腊肉的味道结合在一起，香得不得了。 向汀一嘴里塞得满满的，只能给林清比大拇指。 林清看向汀一喜欢吃，也就心满意足了，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汀一，你慢慢吃着，我回去忙去了。” 向汀一这才想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顾白了：“阿姨，顾白没回来吗？” “他本来非要回来给我帮忙的，但他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想着让他在学校多复习一下，就没同意。” 向汀一点了点头，看见林清单薄的背影，还是于心不忍：“阿姨，你等我下！” 说完就匆匆地跑到厨房把粽子放下，随手找了个大背篓，挎着林清的胳膊：“走吧阿姨！” 林清一下就看懂她要干啥，连忙去拿她背上的背篓：“不行不行，不用你去，今年玉米也不多，不用你去！” 向汀一扯着两条背带，很灵活地就躲过了，率先大步往前走了。 “顾白不在，我帮你是应该的！快走吧阿姨，别一会又下雨了。” 来渡风村快一年的时间，向汀一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种农活，插秧、割麦子、收谷子、摘玉米都不在话下。 但走到顾白家的地里的时候，还是被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吓了一跳。 这么多，得收到什么时候去！ 但转念又想，要是林清一个人收的话，估计得累出个好歹来。 六月的天气早就已经突破了三十五度的高温了，加之连天的雨水，空气中是沉闷的水汽，让人感觉喘不过气。 为了不被玉米杆子割伤，向汀一还穿了个长袖衬衫，不一会，就湿得黏在了背上。 林清手上动作极快，一手一个玉米，还能精准命中背后的背篓。 向汀一也跟着模仿着，想再提高些效率。 林清一个劲叫她去树下休息，她看见林清满脸的汗水，就更是不忍心。 自己累了，还可以在周末睡个懒觉，休息一下。 但林清在厂里都只有调休，没有完整的周末，而她每次还把调休的假期凑到一起，回来干家里的活。 向汀一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忍不住泛酸。在农村的很多人心里，有活干，有钱挣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从来不会在意累或不累。 两个人一边掰着玉米棒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流逝得也很快。 “对了汀一，下周末顾白学校开家长会，我这个月的假期都用完了，能不能帮我去一下。” 向汀一刚想脱口而出怎么不喊他爸去，又想起顾仕周那个模样。 算了吧还是，他要是去的话，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顾白在学校就更难做人了。 于是赶忙答应下来：“行啊，正好我去看看给学霸开家长会是什么感觉，估计老师一直得夸他吧！” 林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多亏了你之前给他补课，还经常给他买辅导书，不然他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子。” 向汀一摆了摆手：“没有的阿姨，顾白真的很聪明，也很努力，就算没有我，他成绩也会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林清的语气之中不禁意带了点欣慰：“就是啊，所以我现在都舍不得请假，我得趁这两年时间，把他上大学的钱攒出来。” 她十分向往地看了看远处：“到时候啊，他就能离开这里，去他想去的地方了！” 第72章 舍不得孩子们吃苦 向汀一还没来得及搭话，就看见远处来了一个推着斗斗车的男人。 顾仕周就穿了个洗得发黄的旧背心，因为缺了一只胳膊，推车并不十分容易，走得歪歪扭扭的。 向汀一喊了喊林清，林清一看到那边的人，脸上又浮起了笑意，忙放下背篓，去接顾仕周受伤的车。 向汀一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林清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顾仕周稍微做点什么，她就很开心。 两个人在田坎上嘀咕了两句，顾仕周背着背篓跳到地里来，也没和向汀一说话，直接就开始掰玉米了。 林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向汀一笑了笑：“汀一，别理他，他天天都是这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向汀一也不想让林清为难，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她偷偷观察了下，顾仕周虽然只有一只胳膊，但干活极快。 玉米在他的手里，好像都不需要使劲，就轻松地掉了下来，进了背篓。 顾仕周没被衣服覆盖住的胳膊和肩膀，都被玉米杆子拉出一道道血痕，虽然不深，但看着也是红红的，有些吓人。 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一个劲地埋头掰玉米。 多了一个熟手，速度确实快了不少，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已经掰了有三分之二了。 向汀一回头望去，有些不敢相信，那一堆堆的玉米，都是自己掰下来的。 林清取下背篓，招呼着向汀一去家里吃饭。 她摆了摆手，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一步也不想多挪动，更不想让林清回家去还要在厨房忙活。 “不用了阿姨，刘婶肯定都把饭做好了，我又不回去吃她该说了，她专门叮嘱过我，不在食堂吃饭要提前和她说的！” 向汀一语气真诚之中带着一点俏皮，林清很轻易地相信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村委会，直接瘫倒在床上了。 干活这种事果然不能停下来，一直干的时候还不觉得那么累，一停下来，就感觉哪哪都难受。 晚饭也没吃，向汀一足足躺了两个小时，才挣扎着起来去洗澡。 一脱衣服，才发现自己肩膀上已经被磨破皮了，手上也都是水泡，一碰水就疼。 但身上全都是汗，不洗也不行，只能忍着疼痛匆匆淋了一遍，又躺回床上。 这样一对比，她要是顾白，她也愿意好好学习。 毕竟在学校里吃的苦，和在地里吃的苦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向汀一饿着肚子就这样睡过去了，睡前本来想着第二天要帮着林清去把剩下的玉米掰完。 结果第二天睡起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她忍着浑身的腰酸背痛跑到玉米地，发现林清已经和顾仕周已经把掰完的玉米往三轮车上装了。 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帮忙也不知道有始有终，顾白知道了一定会嘲笑你的！ 她连忙过去帮着把玉米往三轮车上搬。 林清看见向汀一脸色有些差，眼角底下都是乌青一片。 “汀一，是不是昨天累着了，昨晚没休息好？” “没有啊，休息得挺好的，昨晚回去就一觉睡到大天亮呢！” 说完以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说漏嘴了，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林清。 她果然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林清扔下手里的玉米，跑过去跟顾仕周耳语了两句，就过来拉着向汀一走。 向汀一忙问：“咋了阿姨，干啥去？” “我们先回去吧，你昨晚就没吃饭，今天早上肯定也没吃，正好我们今天早点吃午饭。” “哎呀，真不用阿姨，我早上吃了的，咱先把那玉米弄完了再回去吃嘛！” 林清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说谎，脚步不停，径直拉着她往前走。 “剩的不多了，让老顾搬了就行，我们早点回去做饭。” 向汀一拗不过她，只好跟着走。 刚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出了一身汗，又晒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胃里泛着酸，脚步也有些虚浮。 回到顾家，林清先给她冲了一碗蜂蜜水，甜滋滋热烘烘的，一碗下肚，虽然出了些汗，但胃里却感觉舒服多了。 她想去厨房帮忙，林清使劲把她往外推：“我本来就打算包饺子的，馅都调好了，就和点面就行，没啥要帮忙的，你赶紧歇着去！” 向汀一坐在小凳子上，看见林清手脚麻利地加水和面，心里有些惭愧。 本来是来帮忙的，怎么还给人添麻烦了呢！ 她叹口气的功夫，林清就把面发上了，又去屋里拿了瓶不知道什么东西，叫着向汀一进小屋子里来。 小屋子平时是顾白在住，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一个断了腿的书桌，上面放了很多陈旧的书。 “汀一，你把衣服撩起来些，这个是专门治跌打损伤的药酒，你昨天干了那么久的活，这个治酸痛最有用了！” 向汀一来不及细想林清是怎么发现的，看着林清关切的眼神，乖乖地坐到了顾白的床上，背对着林清，把衣服撩起来。 衣服下的皮肤没怎么晒过太阳，显露出一种不太健康的白皙，现在却徒增了一道磨损的红痕，看得人很是心疼。 林清轻手轻脚地给她涂抹着药酒，感觉嗓子有些堵堵的：“对不起啊汀一，都怪我，我早知道你没干过这些活，还把你折腾成这样……” 向汀一急得转身：“没有啊阿姨，这哪能怪你，我就是干得太少了，以后多干些就好了，你别担心！”她故意提高着音调，想缓解林清的心情。 却看见她眼圈红红的，就像是要落下泪来。 “要是你爸爸妈妈知道了，该是多心疼啊！” 向汀一被她说得也鼻子酸酸的，凑过去抱住她：“没事啊阿姨，顾白平时不是也会干这些嘛，他比我还小呢，他都能干我有啥不能干的。” 没想到一提顾白，林清就更加难过了，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要是条件允许，她又怎么能舍得顾白吃这样的苦呢…… 第73章 挨得太近了 顾仕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清和向汀一抱在一起，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 他也不敢打扰她们，只故意很使劲地搬凳子洗手，以此彰显自己的存在。 林清一听到这动静，也赶紧整理了下脸上的泪痕，出门去包饺子去了。 向汀一擦完药酒感觉背后的肌肉热热的，酸痛的感觉明显得到了缓解。 下饺子的时候，顾仕周在厨房帮着烧火，看了半天林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清一眼就看穿他：“你想说啥啊？” 他故作轻松地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向汀一没注意自己这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凑到林清耳边。 “你要这么喜欢姑娘，咱再生一个也行！” 林清大惊失色，顾仕周好久没有这么没正形地和她开过玩笑了，脸上也不禁浮现起一团红晕。 没好气地踢了顾仕周一脚：“滚吧你，要不要脸，再生一个养得起吗？” 顾仕周也不恼，还笑嘻嘻地说：“女娃子能吃多少，大不了我不喝酒了呗！” 林清没作声，心里却是奔腾翻涌着，自从她去了城里，顾仕周的改变她都一点一滴看在眼里，虽然不想说出来让他得意忘形，心里却仍是忍不住暖暖的。 热乎乎的饺子出锅，向汀一顾不得烫嘴，连个二个就往嘴里塞。 顾仕周也好像怕被她抢完了似的，也不停地往碗里扒拉，两个人还较上了劲。 林清眉眼弯弯，看着这两个没出息的，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盘子，才止住了两人的势头。 向汀一低着头吃着饺子，顾仕周更是不会说话，一顿饭下来，基本都是林清在碎碎念。 “剩的饺子馅我待会给它包出来，汀一你拿点回去。”她温柔地朝向向汀一。 而后又看了看表：“一会两点多我得去赶车，要是我包不完，你就自己煮些肉丸子吃，别放坏了。”这是朝着顾仕周说的，见他没反应。 “听到了没有！”语调明显升了两度。 顾仕周连忙顺从地点了点头。 “对了汀一，下周六顾白家长会就麻烦你了哈，到时候正好咱们三在城里玩两天！” “没问题阿姨，到时候我们来找你！” …… 周六一早，向汀一就出门去赶早班车了。 高中的作息还是比较早的，八点家长会就正式开始了，她五点多就起来了，试了半天衣服。 一会觉得连衣裙太幼稚，一会又觉得短袖太随意，为了给顾白撑场面，绞尽了脑汁。 最后才选出一套薄荷绿衬衫搭配白色过膝半裙，清秀中不失温婉，非常有都市女白领的感觉。 下了大巴车熟门熟路地到了顾白学校，老远就看见他站在大门里面，靠墙站着，没有了平时那个正经的样子，倒像是完全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 “顾白！”她喊了一声，使劲朝着他挥手。 顾白立马站直了身体，旁边有些同学听到声音看向了这边，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进了学校大门，通道足足有一公里长，两边种满了香樟树，在盛夏的天气里长得正好。 顾白接过向汀一的包，和她一起并肩慢慢走着。 看着少年鬓角的汗水，向汀一有些嗔怪：“你怎么出来了，可以在教学楼等我啊，我又不是没来过。” 顾白的嘴角向上扬了扬，没答话。 他不会告诉她，他已经在校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了。 自从知道她会来给自己开家长会，他就对着平常的一天充满了期待。 等的是自己想见的人，时间或许就算不了什么了…… 顾白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向汀一：“你先看看吧，待会老师可能会说到。” 向汀一拆开，发现是新鲜出炉的成绩单。 顾白的班级名次和年级名次都是第一名，最让人惊喜的是，他的英语考了127。 向汀一忍不住惊呼出声：“你太牛了顾白！” 本来这两人走在校园的大道上，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也有人认出顾白，还有人在揣测他旁边的女生是谁。 听到向汀一的惊呼，那些原本打量的目光就更加齐聚了。 向汀一也感觉到了，赶忙压低了声音，凑得离顾白近了些。 “进步这么快啊，最近在学校是不是很辛苦？我看你都瘦了！” “还好……”顾白依然是惜字如金。 路过操场，看见很多学生都在颠着排球，热闹不已，向汀一也忍不住驻足了片刻。 顾白给她解释：“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排球比赛，排球是一中的传统项目，大家都比较重视，期末考试之后再比赛，比较不容易影响学习。” 向汀一忙转过头来：“那你参加吗？” 顾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待会把你送到教室以后，我就过来，早上是初赛，下午是复赛和决赛。” 向汀一很高兴，她其实很希望顾白多参加一些集体活动，不然他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看起来太高冷了。 走到教室以后，很多人都忍不住打量顾白和她身边的人，其他同学都是爸爸妈妈来的，也有个别爷爷奶奶来的。 但像向汀一这样年轻的小姑娘，着实是很显眼。 有相熟的同学好奇地提问：“顾白，这是你家长吗？” 顾白不想回答，向汀一却很热情：“对呀同学，我是他姐姐，今天我们爸妈有事。” 也有个别还记得向汀一的，笑着和她打招呼：“我还记得你姐姐，开学的时候也是你送顾白来的！” “对呀对呀，你记性真好。” 还没等她社交完，顾白就领着她坐到了座位上。 第三排，不远也不近，果然是学霸会青睐的位置。 环视一周，其他同学的桌子前面都堆了很多书，向汀一以前也是会在书桌前放很多书，以此遮挡老师的视线。 但顾白的桌子干干净净，除了一个水杯什么都没有。 各种书本都收到了书桌里面，旁边还放了个箱子，用来装书。 顾白站在侧面，突然身子越过向汀一胸前，趴下去从箱子里拿了个东西。 向汀一下意识把身体向后仰，却还是能闻到面前人清香的洗衣粉的味道。 “有些太近了吧……”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第74章 漂亮姐姐的漂亮弟弟 顾白从箱子里拿出一张轻飘飘的纸，递给向汀一：“这是文理分科表，你帮我填一下，顺带把字签了，我要去操场了。” “我帮你填？你学文还是学理啊？”向汀一一头雾水。 顾白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 说完麻溜地下去了，留下向汀一在他的座位上独自凌乱。 向汀一知道顾白心里肯定有数了，只不过就是想逗她玩。 但为了不耽误顾白的大好前程，她还是得认认真真地分析。 对比一下成绩单，理化生加起来是二百八十多，政史地加起来二百五十多。 分差虽然大，但向汀一作为一个文科生，最是知道文综有多难拿高分的。 显而易见，顾白哪科都很强，学哪个都没问题。 但又联想了一下自己毕业时找工作的场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在理科旁边打了勾，顺带潇洒地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做她旁边的阿姨也凑过来看：“啊哟，你直接就给你们家孩子填了啊，他不跟你闹啊？” 向汀一友好地笑了笑：“是啊阿姨，我们家弟弟最听话了！” 阿姨一脸羡慕：“唉，我们家那个，我和他爸都希望他学理科，他倒好，非要去学文，搞不懂。” 说着又伸长脖子看了看向汀一摆在旁边的成绩单，惊呼出声：“哎哟，年级第一啊！”说着也没经过向汀一同意，直接伸手把成绩单拿过去观摩。 “我滴个乖乖，每科都这么好，怪不得随便选呢。” 就这么一声，教室里其他的家长纷纷被吸引了过来，传阅着顾白的成绩单。 向汀一想伸手去拿，结果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早听我女儿说他们班有个学霸，还长得特别帅，原来就是你们家小孩啊！” “你是顾白的姐姐吧，这么年轻，看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就知道弟弟肯定也差不了！” “哎哟，小姑娘你们家是怎么教孩子的啊，能不能给我们传授下经验啊！” “就是的就是的，平时不忙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们家小孩问你们家小孩功课啊？” 教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向汀一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全程保持礼貌的微笑，想快点来个人解救自己。 不一会，上课铃响了，一个有些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向汀一在开学时见过他一次，是一班的班主任谢锋。 谢老师很是严肃，在家长们面前也是如此，他一进来，大家就很自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向汀一总算能拿回那张被传阅的皱皱巴巴的成绩单，安静地坐下来。 谢锋扫视一圈，唯有一个年轻女孩，显眼地坐在中间。 心中有些不满，家长会是学校每学期的传统，照理说应该是父母来参加的，他不了解顾白家的具体情况，但让这么年轻的姐姐来，他总觉得有些不太重视。 家长会的流程很固定，先是通报了一下期末考试的成绩，说了放暑假的时间，强调了假期的安全事宜。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谢峰花了很多口舌向大家强调文理分科和重新分班的重要性，让家长们一定要重视起来，结合孩子的兴趣和学习成绩，共同填好分科表。 最后跟大家说，关于每个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情况，可以到办公室找他单聊。 一听这话，家长们立马接踵而至，到办公室外面排队去了。 向汀一本来不想去的，顾白这么品学兼优的好娃娃，她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想到今天见到林清，她可能会问自己，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不太好交差。 只好排到了队伍的最末端…… 足足站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进了谢老师的办公室。 看见向汀一进来，谢锋随意地翻开了一本手边的资料，说了句：“坐。” 向汀一站了这么久早就腿疼了，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下了。 乐呵呵地开口：“谢老师，我们家顾白这学期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啊？” 谢锋撇了她一眼，不太满意地开口：“我说啊，家长会最好还是监护人来哈，顾白的爸爸妈妈呢？怎么连家长会也不来。 我看你虽然是姐姐，但是也比顾白大不了几岁吧，都是小孩子家，像文理分科这些事，还是要和父母商量的。 还有啊，顾白虽然成绩好，但平时也太不合群了些，也不参加集体活动，同学之间关系也处得一般，对于一个青春期的青少年来说，心理健康你们还是要多多关注的……” 谢锋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吐，一点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向汀一也算是听出来了，这位谢老师，对顾白的爸妈没来参加家长会很是不满。 向汀一先试探性地问了问：“谢老师，这次分班以后，您还带一班吗？” 谢锋以为向汀一是关心顾白分科后的去处：“我教语文，按照惯例会去带文科的火箭班，到时候就去二班当班主任了。” 向汀一内心窃喜，既然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那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她把分课表往桌上一拍：“谢老师，这是顾白的分科表，我们已经填好了。” 谢锋看见选了理科，下面家长签字那栏还写着向汀一的名字，顿时就来了火气：“这是今天早上才发的表，说了下学期开学交上来进行，你们这么快就填了，到底有没有认真思考！而且家长签字当然要填监护人，姐姐怎么可以就签了！” 向汀一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开口：“谢老师，今天我们爸妈没来，确实是不好意思，我妈说之前和您打过电话说让姐姐来，您也是同意了的。 还有这分科表哈，我毕竟是我们家第一个考上北大的，在学习这方面有点经验，所以爸妈就让我和顾白商量着来，我也问过顾白了，他确实也喜欢学理科，学得也很好，相信您从考试成绩上也看得出来。 所以就麻烦谢老师费心了，我们已经决定了，就选理科。” 第75章 叫声姐姐 张锋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是北大的？你是哪个学校的呀，我怎么没见过。” 整个昌县这十年来，考上北大清华的人也都寥寥无几，如果是从一中出去的，他多少也是有印象的。 向汀一脑壳转了下，面不改色地说谎：“我以前跟着亲戚在榕城读书，张老师您不认识我很正常嘛。” 张锋半信半疑，这个女生和顾白长得也不像，但是之前顾白妈妈打电话确实也说是他姐姐来开家长会。 但主要是他舍不得放走顾白这么个好苗子，如果到时候能跟着自己去文科班，到时候他一上清北，自己升职加薪还不是轻而易举。 于是又拉这个脸开始教育向汀一：“就算你成绩好，但是现在高考形势每年都在变，顾白的成绩虽然比较均衡，但如果去文科班，优势会更加明显。” 说着又把分科表推了回来：“你们再回去和父母好好商量下，我晚上也会再跟顾白的母亲打电话核实一下情况。” 向汀一刚想反驳，背后就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不用了谢老师，我已经决定了，就选理科。” 向汀一回头一看，是穿着背心短裤的顾白，他站在门口，阳光从他的背后穿过来，让他的周身都陷在明亮的太阳中，却看不清楚脸。 等到他走近了，向汀一才看到顾白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才刚刚运动完。 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他：“不是在比赛？怎么跑上来了？” 顾白没答，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面向谢锋。 “谢老师，我们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大家都尊重我的选择，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排球赛是您强行给我报名的，我先下去了。” 说着拽了拽向汀一的袖子：“走吧姐姐。” 向汀一瞪大了眼睛，跟着他走出了教学楼。 她一直沉浸在那一句“姐姐”中，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叫给张锋听的。 但被这么一个帅气有型的弟弟叫姐姐，换谁谁不疯啊！ 她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顾白面前，面带痞笑，故作流氓：“再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顾白顿时红了脸，刚才是为了应付张锋，也没想那么多。 现在被向汀一拦在操场入口这里调戏，他忍不住就心跳加速面带红晕。 顾白撇过头去，不看她。 向汀一以为顾白这是无声的反抗，又跨进了一步，眼角含笑，撒娇似扯了扯他的衣角。 “叫一声嘛，叫一声姐姐嘛，你刚才都叫了……” 顾白感觉到自己背上的汗水划过蝴蝶骨，轻飘飘地留了下来，心跳也不断地加速。 因为站在操场的入口，又正是排球比赛的时候，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顾白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又使劲地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才勉强地碰了碰嘴唇。 “姐姐……” 向汀一大笑着放过他，转身向着操场走去，虽然根本没有听真切，但看见他的嘴型也算满足了。 顾白无奈，但还是得跟上来：“我等下去打复赛，要是输了我们就可以直接走了，要是赢了的话，下午还有一场决赛，你要不去小卖部坐会，那边有空调，还可以买点喝的。” “不用，我去看你打球。” 顾白愣了两秒，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向汀一，要留下来，看自己打球…… 他很想跟她说不用了，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内心似乎也不是很想拒绝。 领着她走到自己班的观赛区，在树荫下找了一小块位置，把书包垫在下面。 “那你就坐这儿可以不，我们就在下面比赛，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 “可以啊。”向汀一顺从地坐下，发现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不少。 下面顾白的队友已经在热身了，他和向汀一示意了一下，一步跳下了三级台阶。 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又抬腿爬了上去。 向汀一不解：“怎么了？” 顾白又从旁边捞过自己的校服，递给她：“给你，别晒黑了。” 向汀一的裙子比较紧身，站着的时候还能过膝盖，一坐下就跑到了大腿上，虽然不会走光，但他看着她白嫩嫩的大腿，还是觉得太过晃眼了，只好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还好向汀一也没细问，接过校服搭在了腿上。 顾白下去简单活动了下筋骨，比赛就开始了。 他站在发球位，裁判哨声一响，他左手扔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向汀一戏谑着喊他叫姐姐的样子，一笑百媚。 “嘭”的一声，球打了出去。 出线了…… 裁判又吹响了哨声，对面积一分。 顾白握了握拳头，羞不得行，又下意识看向向汀一的位置。 她很明显也看到了，仍是举起胳膊，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顾白又凝了凝心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 好不容易向汀一来看他打球，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轮到对方发球，气势很足，堪堪朝着底线而来，顾白双臂并拢，稳准狠地接起了一传，二传立马跟上，主攻手出其不意一个扣球。 一班得分！ 向汀一忍不住大喊一声：“帅啊！” 一班得了一分，大家的士气也振奋了，发球连得两分，顾白站在后排，也基本能稳稳接起对方发球，为队友制造机会。 向汀一正看得得劲，忽然坐过来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围在她旁边。 “你是顾白的女朋友吗？” 左边的女孩头发短短的，看着比较中性，有些不客气地开了口。 感受到他们的不善意，向汀一干脆没答话，反问她们：“有事吗？同学。” 见她没否认，右边的长发女孩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幽怨无比：“他还说他不想谈恋爱，只想学习，他果然是骗我的。” 那女孩语气哀怨，说着眼圈就红了。 向汀一瞬间明白，看来是追求顾白无果的女孩，刚想开口宽慰一下她，旁边那短发女孩却语气很冲地开了口。 “真恶心啊这渣男，你别难过了婷婷，干啥非得喜欢他呢，不就成绩好嘛，你看他那穷酸样，成绩再好以后也不一定有出息！谁跟了他才是倒霉呢！” 第76章 女生的战场 向汀一瞬间黑了脸，嫌恶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你说谁呢？我奉劝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等下巴掌出现在你脸上，你都不知道怎么疼的。” 向汀一一站起来，顿时就俯视这两个女生，气势十足。 那短发女生也有些怵，却还是梗着脖子，嘴硬地说：“我说得没错啊，顾白一年到头就是那么两身衣服，都洗得发白了，可不就是穷酸样嘛。我看你也挺漂亮的，何必耗在他身上，我也是为你好。” 向汀一刚想伸手，旁边就冲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把那短发女生推倒在地，背磕在后面的台阶上，疼得她直不起身。 旁边的长发女生也是跟着尖叫了一声，赶紧去扶自己的闺蜜。 向汀一才看见旁边叉着腰的吴知意。 之前向汀一看见她，她都是扎着高马尾，一副青春甜美的样子。 今天却穿着一套运动服，头发也扎成了一个丸子头，因为太使劲前面有些碎发掉了下来，显得有些暴躁。 “许芳、穆婷婷，你们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还有脸说顾白呢，看看你们自己算哪根葱吧，再让我听到一次，我打你一次！” 叫许芳的女生被磕疼了，挣扎着站起身来，就想还手。 一拳出来，被向汀一拦住了。 这些高中的女生大多还在发育中，都没向汀一高，而且她今天穿的鞋还有一点高度。 她拿住许芳的手腕，使劲一捏两边的骨头，那女孩就疼得直叫，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长发女生赶忙过来劝架：“别打了别打了，对不起，是我们不该乱说话。” 毕竟顾白就在下面站着呢，她也怕把事情闹大了。 但许芳还是不依不饶：“吴知意，你都不是我们班的，你拽什么拽！你天天跟在顾白屁股后面跑，人家理你了吗？人家还不是找了个又有钱又漂亮的美女，你还要上赶着，你贱不贱啊！” 吴知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旁边的向汀一，又冲上去和许芳扭打在一起。 “老娘今天非撕烂你的嘴，竟然把姐姐说成是顾白的女朋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顾白的姐姐！北大毕业的公务员，你还敢说顾白家里穷，人家是知识分子家庭，你懂个屁，你个臭傻比！” 向汀一听见这段话，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以前几次见吴知意这个小姑娘，她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今天却直接变身泼妇。 不得不说，向汀一在旁边看得是很爽的，毕竟自己也算是学生家长，直接动手也不太好，但又真的很想教训一下这些出言不逊的小女生。 正好吴知意冲了出来…… 她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眼见着周围聚集的目光越来越多了，她才假装过去拉架。 “知意，别打了，没事了。”趁乱之中还踩了两脚许芳。 女孩子们的撕扯总算是结束了，结果分明，吴知意只是头发乱了些，许芳和穆婷婷却是浑身狼藉。 向汀一忍不住在心里想，吴知意的战斗力还是可以的。 其实主要是因为许芳和穆婷婷听到这个漂亮姐姐是顾白的姐姐以后，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再动手了。 两人狼狈地在旁边站了半天，穆婷婷才磨磨蹭蹭地过来，满脸泪痕地开口：“对不起姐姐，我们不知道你是顾白的姐姐，我们说错话了，还请你不要介意。” 向汀一冷哼一声，没有接受她的道歉：“说出来的话就像钉子，已经伤害了别人，难道说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吗？ 你们都才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崇尚的应该是勤劳、勇敢、善良这些优秀的品格。但你们却张口闭口都是金钱、地位，对别人的家庭条件品头论足，你们觉得好意思吗？ 我们家顾白不爱说话，平时遇到这些事情也不当回事，但我不一样，我小心眼得很，下次谁再这样泼脏水，我就把你们的爸爸妈妈叫到学校里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孩子，究竟是怎样的家教！” 她这一番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但足以让台阶上的很多同学都听到。 她知道，她在的时候尚且能听到这些不友好的评价，那只有顾白自己的时候，这些学生又会在背后说些什么呢。 敲山震虎，必须这次把这两个说瞎话的姑娘唬住，等消息口口相传之后，才不会再有人在背后叽叽歪歪。 许芳和穆婷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教育一顿，都觉得太下不来台了，眼眶红红地离开了，排球赛也不敢看了。 吴知意这才拍了拍衣服，随意地把头发放下来，挽着向汀一的胳膊坐下来。 “姐姐你别生气，以后我在学校盯着她们，让她们再敢乱说话！”女孩子还有些生气，表情十分生动。 向汀一又拿出一副温柔大姐姐的样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呀，我不生气，今天谢谢你啊知意，像个英勇的小女侠。” 吴知意被她一夸，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没有。” 两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排球场上，比分已经来到了14:12，一班只领先两分。 刚才看台上的动静太大，一班的同学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竖着耳朵听吴知意骂人，丢了好几分。 向汀一向顾白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放心。 离得有些远，顾白并没有听清楚她们在争执什么，但是看到向汀一没吃亏，那两个女生又灰头土脸地走了，也算放心下来。 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排球场上…… 轮转了一圈，顾白又站到了发球位上。 他高高地扔起排球，眼神坚毅，用力一击，正中对面边线！ 直接发球得分！ 向汀一和吴知意都忍不住鼓掌尖叫！ 顾白也仿佛受到了鼓励，状态爆炸，牢牢握住发球权，连得三分！ 这回看台上的其他人也都开始跟着尖叫了。“顾白加油！一班加油！”的喊声在操场上空不断飘荡着。 向汀一都感觉有点热血沸腾了…… 第77章 年轻的感觉 在吴知意眼里，看到的完全是另一个顾白，不同于往日的老气横秋。 英姿飒爽、肆意张扬…… 跳跃、俯身、转身、接球、扣球，每一个动作都展现出一个她完全没见过的顾白，一个仿佛扔掉了所有沉重枷锁的顾白。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想哭。 但看到旁边向汀一满脸自豪的笑，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哭了，还是沉醉于顾白的美貌算了。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轻轻扯了扯向汀一的袖子，问了一个她纠结很久的问题。 “姐姐，顾白他……选文科还是理科啊？” 文理分科这个事，她已经纠结很久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和顾白分到一个班的最后机会。 为此她这学期她废寝忘食，天天头都熬秃了，才考进年级前五十。 虽然和顾白还是有很大差距，但她应该勉强能进火箭班了。 一想到她以后能够和顾白朝夕相处，再也不用去厕所门口偶遇了，她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向汀一一瞬间就知道她的小心思，笑着答：“理科啊，我给他选的，好找工作。” 吴知意眉头皱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学物理的痛苦劲，怵了两秒。 但马上又眉开眼笑了，管他的呢，难就难，只要努力学，总能学懂的。 于是又甜甜的回答向汀一：“确实哦，我爸妈也说理科以后大学可选的专业比较多。” 向汀一看她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也要选理科。 好奇地问了问：“你如果选理科，还在你们原来的实验班吗？” 吴知意有些羞涩：“这次分班会按期末考试的成绩来排，我这次考了前50，应该能分到火箭班。” 向汀一有些吃惊，实验班虽然也是重点班，但和火箭班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吴知意能够突出重围考进年级前50，看来还是废了功夫的。 她毕竟是过来人，看不惯孩子们为了情啊爱啊耽误自己的前途，语重心长地劝吴知意。 “知意啊，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天天见到他。最好的喜欢就是，做最好的自己，和他一起在高处相见。” 向汀一说得隐晦，看吴知意那迷茫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给她解释，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视线投回了球场。 一班全队士气很足，率先拿下了一局，双方进入短暂的中场休息，等待第二局。 顾白三两步跳上台阶，坐在了向汀一旁边。 他的刘海上都挂着汗水，少年的荷尔蒙气息瞬间充斥了鼻腔。 向汀一突然感觉这会太阳有点太烈了，照得人脸发红…… 顾白打量了她一圈，确认她没受伤，才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吴知意很着急，想要告那两个女生的状，也好让顾白对穆婷婷产生坏印象：“刚她们乱说话，说……” “说我们这个位置好，阴凉，让我们让给她们，我没同意，就吵起来了。”向汀一打断了吴知意的话，顺带递给她一个眼神。 她不想让顾白听到那些话，不管是真是假…… 吴知意噤了声，顾白虽然有些不太确信，但看向汀一面色如常，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喝什么水，我去买。” 向汀一看了下，小卖部在操场的另一头：“算了吧还是，我去买，你休息下，等下还要上场呢。你想喝什么？” 顾白想了想，咧开了嘴：“我想吃小布丁。” 向汀一点头答应，和吴知意一起去了小卖部。 买了一箱脉动，又买了一口袋雪糕，准备分给顾白的队友们，也好帮他拉拉人气。 等她们回到看台上的时候，第二局比赛已经开始了。 顾白站在前排，和班上的同学配合默契，连连扣球，跳起来的时候还带动了宽松的运动背心，露出几块明显的沟壑。 看台上已经有女生发出了尖叫，向汀一觉得好笑。 果然不管多大年纪的女生，都喜欢看有腹肌的帅哥。 她递给吴知意一个巧乐兹，自己拆开一个小布丁，看着球场上激烈的战局。 突然就有一种奇妙的想法，如果她能年轻几岁多好。 如果她现在也是个高中生，那就可以坐在看台上，无忧无虑地看顾白打球； 可以像吴知意一样，由自我意识来决定文理科；还可以在有人挑衅的时候，毫无顾忌地给她们一巴掌。 毕竟她的高中时期，就是那么多寡淡无聊。 没有纷争、没有暗恋、没有压力，就是顺水推舟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样一想，向汀一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有些老了…… 第二局结束得很快，一班的同学们状态爆炸，直接给对面打了个个位数。 向汀一刚想下去送水，隔壁看台就已经飞快地冲过来一个女生，直奔着顾白的方向而去。 她抱着手，看好戏似地想：这个顾白魅力还真够大的！ 女孩含羞带臊地递给顾白一瓶冰红茶，也不知道顾白说了什么，女孩就收回了手，尴尬地走开了。 一整个过程不过三十秒，看得向汀一目瞪口呆。 等顾白跳上来，她忍不住问：“你和人家说了什么啊？” “没说什么啊，就说我不爱喝冰红茶。”顾白一脸无辜，“我的小布丁呢？” 向汀一把袋子递给他：“我各种都买了一些，你拿去给你同学分吧，还有这箱饮料。” 顾白在袋子里挑挑拣拣，那所有的小布丁都选了出来，足足有四五个，才跳下去把剩下的分给下面的人。 连着替补席有十来个男生，拿到雪糕和饮料后，齐刷刷地朝着看台上面喊：“谢谢姐姐！” 向汀一感觉自己的人生在此刻得到了升华…… 突然觉得老点也没什么不好了，毕竟被一群年轻帅气的弟弟喊姐姐，这种待遇可不是谁都有的。 顾白看见向汀一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结结巴巴地说：“不客气！” 他很想翻一个白眼给她，但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 最后忍不住坐到她旁边，又拆开一个小布丁塞到她的嘴里：“赶紧收起你的花痴样！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第78章 排球场的硝烟 第三局，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对方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一班又拿下一局，三比零赢得了比赛。 向汀一在看台上晒得快冒烟了，只能不停地喝水降温。 但看见顾白高兴的模样，还是决定要来看下午的决赛。 毕竟正如张锋所说，顾白平时都不愿意花费时间来参加集体活动，虽然是把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但却是也有些孤僻，不利于健康的性格发展。 中午，顾白本来想带向汀一去食堂吃饭的。 但向汀一想到顾白也好久没回过家了，估计平时自己也不会出去吃什么好吃的。 还是带他出去改善生活，顾白抢着要付钱，被她骂了一顿。 “你都还没挣钱呢，跟我客气啥，等你跟女同学出去再抢单吧。” 顾白撇了撇嘴，没敢再说话…… 下午的比赛是两点开始，两个人也不着急，慢慢地吃饭。 向汀一本来想叫顾白回宿舍去休息一会，但他执意要陪着她。 两个人于是就在餐馆里一直坐着，茶喝了一壶又一壶，老板娘看他们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到了一点半，两人才开始慢悠悠地往学校走。 树荫匆匆，绿意盎然，夏天的味道很足…… 下午只有一场比赛，但各班都有很多同学在围观，大家都想看看今年的冠军花落谁家。 老远就看见吴知意冲着他们挥手：“姐姐，这里！” 她提前来抢占了有树荫的位置，向汀一也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顾白自己在场下和队友一起热身。 虽然是校园比赛，但到了决赛，还是能看出实力不俗。 吴知意在向汀一耳边碎碎念：“他们16班好多体育生呢，有点强，我们班就是初赛碰上他们，就嘎了。” 向汀一看了看对面的队伍，确实个个又高又壮。 反观一班，顾白是最高的，其他几个小伙伴看着都是一米七几，而顾白跟对面的体育生相比，实在是太过瘦弱了。 向汀一也忍不住为一班捏了一把汗。 哨声吹响，吴知意还在不停地分享自己打探到的情报。 “不过一班已经很强了，往年火箭班实验班都没有能进复赛的，好像大家就说，爱学习的身体都不太好，也不喜欢搞这些。 16班班上一大部分都是体育生，成绩都是年级倒数，但体育很在行。 中午我在食堂还听到16班的人放话，下午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些学霸呢。” 向汀一有些吃惊，没想到学校里还存在这种歧视呢，难不成学习好也成了被人诟病的点？ 看了看场上，顾白站在发球位发球，很顺利地过去，但被对方接住了，一个扣球落地。 16班得分，一班也失去了球权。 16班的人一出手，果然看出实力，球起得很高，速度极快，直直地冲着顾白的脸过去。 向汀一一激动，直接站了起来。 顾白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了一下，球没打到脸，但他还是踉跄了两步。 反观对面，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几个人还不客气地指着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吴知意在旁边气得不行：“你看看这些人，我感觉他们就是针对顾白，知道他是年级第一名！” 向汀一有些惊讶：“顾白在学校很出名吗？大家都认识他？” 吴知意有些骄傲：“当然啊，他长得这么帅，成绩又这么好，估计没几个人不知道他吧。 也就是他太低调了，每次开大会的时候老师们喊他去演讲他都拒绝了，不然的话，肯定更出名。” 向汀一点了点头，成绩不好的看不上学霸，学霸们瞧不上学渣，都是相互的，完全可以理解。 顾白也感受到了这种恶意，面对队友关切的眼神，没说什么，还是认真地站好位置。 还是那个人发球，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方向，看得人忍不住握拳。 顾白深呼吸一口气，在球过网的那一刻，往右后方撤了一步，微微弓步。 稳稳地接住了这一球…… 前排的队友也反应很快，单手吊球，送入了对方网前。 16班没想到顾白这么容易就接住了自己队最猛的球，还沉浸在惊讶之中，球就已经落了地。 吴知意带头鼓掌叫好，挨着几个班的同学也跟着一起为一班喝彩。 同为火箭班实验班，他们可不能让成绩最差的班级下了面子…… 两个班的比分咬得很紧，基本都是你一球我一球。 向汀一明显地看见一班的同学每颗球结束以后都要弓着腰大喘气，顾白的运动背心也是湿透了。 而16班的毕竟是常年锻炼，体力上要好很多。 向汀一有些着急地看着顾白的方向，希望他能看一下自己。 盯了有两分钟，顾白果然转过头来，向汀一连忙给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顾白这才意识到每局还有两次暂停的机会，他们没有教练，根本没人想起这回事。 连忙请求暂停，让同伴们缓一缓喝了口水，体力才勉强恢复了一些。 第一局比赛打到了25:22，一班以三分之差落后，大家脸上都有些泄气。 顾白也没上看台来，坐在下面猛灌水，锤打着自己的小腿。 向汀一想了想还是越过台阶上的人群走到前面去，坐在了顾白旁边。 “待会你发球的时候主要打4号那个小矮个，他性子急，不喜欢传球。” 顾白有些惊讶地看着向汀一，没想到她还懂这些。 向汀一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猛地拍了他的脑袋：“看什么看，姐姐大学的时候可是校队的！” 顾白咧开嘴笑了：“好的姐姐，还有什么建议吗？” 向汀一撇了撇旁边坐的一排人：“这不是还坐了这么多替补嘛。让他们换着上啊，不能隔着一头驴薅秃啊！菜就菜点，带着点就行。” 顾白点了点头，又起身和队友去商量战术。 裁判吹响了口哨，1班换了两位替补上场，互相打着气。 向汀一在背后小声地冲顾白喊：“加油啊，打爆他们！” 顾白手背在背后，做了一个ok的手势，酷炫十足。 第79章 出口恶气 换上去的两位同学明显还不适应16班的猛烈进攻，连丢几分。 顾白在场上十分繁忙，每一颗球结束后都要和大家说问题点，交代下一颗球的站位。 同学们都感觉很稀奇，从来没有一次性看到过顾白说这么多话。 但顾白心里却很清楚，平常的比赛，输赢都无所谓。 但今天向汀一在，那他就一定要赢…… 令队友们还感到吃惊的一点是，经过上一局之后，顾白似乎对16班的每个人都很清楚。 他们落球的位置，习惯的攻击方式，他都已经摸到了半分。 大家按照他的战术演练了几颗球，果然得分了。 这一会，看台上的人也分成了两拨，一边喊着一班加油，一边喊着16班加油。 声音一阵比一阵高，整个操场都飘荡着，把气氛烘托到了顶点！ 16班也意识到了顾白对他们的了解，开始尝试变换着打法，有些虽然出其不意，但也极易失误。 半小时后，一班以26：24的惊险得分拿下一局。 向汀一非常满意，她每次暂停的时刻凑上去短暂地和顾白说上两句，他就能飞快地理解，还能加上自己的想法。 不得不说，竞技体育也是一件很考验脑子的事，聪明的人也的确很有优势。 第三局的时候，大家已经不满足于坐在看台上了，很多人都围到了场边，近距离地为运动员们加油。 向汀一原本宽松的位置，现在被挤满了人，裁判只能尽力往后驱赶大家，不要影响到比赛，但人群还是相当拥挤。 比赛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小时，双方的体力已经都有些消耗。 但顾白还是非常认真，全神贯注地盯住每一次球的位置，用尽全力起跳、扣球。 向汀一看到他的手腕和手掌都已经全部泛红了，但还是忍不住觉得，这样的顾白真的很帅。 又一次轮到16班发球的时候，一班的同学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应对了，稳稳地接了一传，二传手也给了一个很好的铺垫，顾白全力一跳，准备扣球。 然而球场上却滚进一个棒球，圆溜溜的，正好滚到顾白脚下。 顾白的注意力全在空中的排球上，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变化。 向汀一叫出了声：“小心脚下！” 伴随着排球在对面场地落下的声音，顾白落地的时候踩到那个棒球，脚腕瞬间成九十度弯曲。 钻心的疼痛…… 他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明显的“咔嚓”一声，瞬间摔倒在地。 身边的队友连忙扑过去，向汀一也立马从人群中挤出来。 顾白的脚背已经高高肿起，整个人捂住脚，疼得眉头都紧皱在一起。 向汀一愤怒地看向场边，一个肌肉看起来非常发达的男生，正嬉皮笑脸地看着顾白的方向。 对面16班的人也是一脸看好戏的状态。 很明显，他们是故意的，他们知道顾白是一班的核心，只要顾白不能上场，他们一定会赢。 一班拿不拿冠军无所谓，他们本就是靠学习立身的。 但16班的人知道，他们要是不拿冠军，不但会被全校耻笑，还会被班主任骂死。 看见顾白的痛苦状，对面那个小个男生幸灾乐祸地开口：“没事吧大学霸，脚崴了应该不影响你拿笔吧！” 向汀一听到这话，冷冰冰的起身，走到场边捡起排球。 没人知道这个女生要干什么，只看见她把用尽最大的力气把球砸了出去，说话的那个男生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球就正中他的脑门心。 他直接倒了下去…… 大家都惊呆了，这个女生看起来这么瘦弱，竟然力气这么大，直接用球把别人砸倒了，而且还砸得这么稳。 那男生捂着头坐起来，愤怒地喊道：“你他妈敢砸我！” 向汀一眼神犀利，凶狠地瞪着他：“我不仅敢砸你，你要是长个嘴只会放屁，我还会打你，不信你试试看！” 说完又走到扔球的肌肉男面前：“还有你，蓄意伤害，叫上你家长，警局见吧！” 男生有些慌乱地开口：“我就是在手里把玩那个棒球，不小心滑出去了而已。” 又是极快地动作，向汀一已经捡起了那个棒球，砸向了他。 下一秒，正中他的鼻梁，红艳艳的鼻血留了出来。 向汀一拍了拍手：“你说得对，我也是不小心滑出去了，而已……” 原本喧闹的排球场，此刻出奇的安静，再没人敢说话。 生怕下一秒，被砸的就是自己的脑门或者鼻梁。 向汀一和另一个同学一起，架起顾白，往医务室走。 等叫来校医以后，向汀一就叫那同学先回去继续比赛了，还嘱咐他们一定不要对16班手软。 校医仔细地检查了顾白的脚腕，确认没伤到骨头，但还是扭得很严重。 说着就丢给了向汀一两个冰袋，开药去了。 向汀一黑着个脸坐到病床上，抬起顾白的腿。 “别……我自己来！” 向汀一翻了他一眼，毫不温柔地把冰块按在了他的脚上。 “嘶”顾白疼得龇牙咧嘴…… 看见向汀一发怒的样子，他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干嘛跟他们计较，万一回头还讹上你呢？” “你伤得这么重，我没讹他们算不错了，他们还敢讹我？” 顾白想了想那两个人鼻青脸肿的模样，有些后怕，感觉还是他们伤的比较重。 但看见向汀一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消气，只好软声安慰她。 “我没事了，别担心啦，你不是帮我报过仇了嘛！” 向汀一看见他肿得老高的脚背，心疼不已。 “我打球也崴过脚，足足躺了有半个月，我知道有多疼！ 这些狗东西，还是砸他们砸轻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坏，打个学校里的比赛都这么脏，以后要是成了运动员，不是国家之耻？” 向汀一越想越气，那会在球场上的时候，她本来也想通过老师家长的途径来解决这些事。 但想到谢锋那个模样，也知道他肯定不会为顾白出头，只好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毕竟这口气，她是绝对忍不下的！ 第80章 回村路上 顾白的脚稍微消肿一点后，向汀一扶着他走出了医务室。 听着操场那边传来的喧闹声音，她叹了口气：“还要不要回去把比赛看完？” 顾白摇了摇头：“不用了，也不是很重要了。” 毕竟他已经看到了向汀一为了保护他，奋力一击的模样。 这可比什么输赢都重要多了…… 向汀一扶着顾白，尽力让他把左脚的力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原本就有着很大身高差的两个人，远远看着就像是向汀一在顾白怀里一样。 她就这样扶着他回宿舍收拾了生活用品，回教室装好了暑假作业，又慢悠悠地往校门外走，准备直接回渡风村。 原本燥热的六月，在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接触之下，衣服都已经汗湿了。 直到坐上了大巴车，向汀一才活动了下肩膀，故意吐槽顾白：“明天起来我肩膀肯定酸痛，你到时候得给我按摩！” 顾白不好意思地笑着，内心却是巴不得。 车子开始行走的时候，向汀一才想起来还没给林清打电话，本来还说要等顾白学校的事情结束一起去找她呢。 连忙拨了电话过去，林清一听到顾白脚崴了着急得不行，立马就想请假回来照顾他。 看到顾白的嘴型，向汀一秒懂：“不用阿姨，不是很严重，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消肿，只要慢慢走都是可以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他的，你就别担心了！” 林清还是很不放心，想着向汀一也要上班的。 向汀一还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你就放心吧阿姨，顾白这么大人了，照顾他也就是一天三顿饭嘛，简单得很！” 林清想想也是，自己回去也是只能给儿子做饭，其他的忙也帮不上，只好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顾白才对向汀一说：“回去你不用管我，我慢慢走还是可以的，家里又不大，起来做个饭肯定没问题的。” “那不行，你现在需要躺着静养，除了上厕所尽量就别下床，到时候我叫刘婶多做点饭，给你送过来就行。你别不当回事。” 她语气严肃，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样子。 顾白忍俊不禁：“你对你家里表弟也是这么啰嗦吗？” 向汀一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啰嗦？你竟然嫌我啰嗦！！我可是受阿姨的嘱托来照顾你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向阿姨告状！ 我表弟才不需要我管呢，他只会缠着我一起玩，幼稚得很！” 向汀一在心里忍不住对比起秦江枫和顾白，发现实在是天差地别，一个从小无忧无虑，养成个小太阳一样的性格，另一个则是沉默少言，冷冰冰的。 不过他俩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很受女生欢迎。 想到这里，向汀一也觉得挺有趣：“等你什么时候去榕城，我带我表弟出来和你一起玩，我感觉你们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去榕城？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就去玩啊，我表弟性格非常活泼，什么时下最新的活动他都爱玩，让他带着你，保证你乐不思蜀！”向汀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顿了顿又说：“这样吧，等你暑假作业写完，我正好也有几天年假，我带你去榕城玩吧！” 顾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带我回家？” 向汀一认真地想了想，开始一板一眼地分析：“我还是不告诉我爸妈了吧，我爸那个人太严肃，你俩见面的话……那个场景可能会有点恐怖。” 向汀一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整个房间都被寒冰笼罩住的感觉，一定是又冷又尴尬。 “我们还是住我的……我舅舅的房子，就上次我们去住的那里，然后叫我表弟出来玩。榕城夏天比较热，我们可以去开车去周边的郊区，海拔高一些，凉快，景色还好！” 向汀一越说越兴奋，恨不得明天就能请假去自驾游。 顾白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想跟向汀一呆在一起，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但他又是如此的害怕，害怕自己融入不了城市里的世界，害怕她的家人不喜欢他，害怕她轻轻松松就能过上的生活，是自己一辈子都触达不了的梦想…… 看顾白半天没说话，向汀一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试探性地开口：“那个，钱，你不用担心，我们在榕城有吃有住，没什么花费的……” 顾白勉强地笑了笑：“不用了还是，我这脚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好呢，而且也得在家照顾我爸。到时候你休假去玩的时候，记得多拍点照片，我妈老说你上相。” 向汀一也有些泄气，知道自己想得太美好了：“没事的，到时候能不能休假也不一定，我去年就没休成，不行的话我们还是在村里耍吧，等你脚好了带我上山去。” 顾白把脸侧向窗外，看着一闪而过的行道树，眼睛都不敢眨。 “嗯。” 剩下的路途，一路无言…… 向汀一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话题，青少年最是内心敏感，顾白这样，她完全能够理解。 但她不知道的是，顾白早就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家庭，毕竟在遇到向汀一以后，已经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幸福生活了。 但是在他站在向汀一身边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自卑、怯懦。 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好像那么远…… 大巴车到渡风村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顾自强踩着自行车在路边等着，高兴地向他们挥手。 车停稳后，他连忙到门口等着，和向汀一一起，把顾白扶下了车。 “哥，你这伤得不轻啊，要不是一一姐的话，我看你今天都回不来了！” 顾白答非所问：“你怎么来了？” 其实他不问也知道，肯定是向汀一跟顾自强说了。 “当然是来接我最亲爱的哥哥回家呀，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顾自强一开口，向汀一就被逗乐了，顾白也锤了他一拳，原本车上奇怪的氛围顿时消散，三个人乐呵呵地聊了一会，才让顾自强载着顾白回家去了。 三个人刚刚分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就在头顶响了起来…… 第81章 暴雨时分 向汀一抬头望天，中午还一碧如洗的天空，这会已经是乌云密布了，她不敢耽误，赶紧往村委会跑。 不过分钟，豆大的雨点就浇了下来，等向汀一进屋的时候，已经被浇成个落汤鸡了。 她刚放下包准备换衣服，电话就响了起来。 顾白有些着急：“你到了吗？” “刚刚到，你呢？” “我也是。” 向汀一有点想笑：“你们还骑车呢，还是淋雨了，这雨来得也太急了。” 顾白看了看镜子里自己又是泥又是水的模样，也觉得有点好笑：“没办法，一下雨强子就着急了，一着急就打滑，又摔了一跤。” “啊？”向汀一顿时急了起来：“那你的脚呢？又摔到了吗？是不是更严重了？” “没有，强子垫在我下面的，没伤到左脚。” 向汀一“噗嗤”笑出了声，她完全能想象得到那两个人倒在雨水里的狼狈模样：“这个顾自强，让他送个人都办不好，摔了也是该的！” 两个人又拿着电话吐槽了一会，才想起来都还穿着湿衣服呢，于是挂了电话各自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顾白发短信说顾仕周给他煮了面条，她才算放心下来。 自己也烧水泡了桶方便面，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雨声。 噼里啪啦的，让人有些心惊…… 这一夜，向汀一睡得有些不踏实，总是被雨声吵醒，又缓缓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的疲惫，窗外的雨声依旧。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向汀一最喜欢下雨了，可以开着窗帘，借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在宿舍随意追剧睡觉，氛围感十足。 但现在，却觉得有些烦闷了…… 周天，刘婶不上班，她自己去厨房倒腾了剩下的菜，草草地炒了个西红柿鸡蛋和醋溜白菜，装到了保温桶里。 本来撑着伞出门，走了几步才发现伞根本遮不住这么大的雨，又赶忙跑回来换了个雨衣和雨靴。 村道上几乎没几个人，到处都是雨蒙蒙的一片，看不清远处的光景。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到顾白家，感觉废了老大的力气。 顾仕周也没地方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在屋檐下剥着玉米。 看见向汀一拎着饭盒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噤了声。 向汀一把雨衣脱在了外面，简单和顾仕周打了个招呼，进了屋。 顾白听到动静，也连忙从床上下来，单腿往外蹦着。 向汀一连忙放下东西过去扶住他：“你别动，你躺着！” 顾白看她湿漉漉的头发，心疼不已：“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给你发了短信嘛，我爸做了饭了！” 向汀一掏出手机看了下：“没有啊，我没收到短信啊！” 顾白又蹦回房间检查自己的手机，无奈道：“可能是下雨信号不好，短信发送失败了，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向汀一随意地抹了一把头发：害，这有啥啊，小事！” 她走进厨房，灶头上还冒着热气，她掀开锅盖一看，一锅红薯稀饭。 再环顾了一周，看样子是没有别的菜了。 她吐了吐舌头，庆幸自己还是过来了，不然顾仕周天天不是稀饭就是面条，顾白连点油荤都吃不上。 她也没客气，拿出三个碗冲了冲，盛了稀饭，把自己带的菜摆上，又去咸菜缸子里捞了几块泡萝卜，摆了一桌，虽然没有肉，但也还算丰盛。 顾白单腿蹦着过来端饭，看得向汀一心惊胆战，生怕他被哪个门槛绊倒，伤上加伤。 还好顾仕周还有一点眼力劲，过来接过了碗，三个人就这样围坐在小桌前开始吃饭。 向汀一望着外面成片的雨帘，不由得有些焦虑：“每年咱村里都这样下雨吗？” 顾白摇了摇头：“没有，往年雨虽然多，但基本都是突然来突然走，没有一直下着的。” 向汀一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知道这雨啥时候才能停呢……” 顾仕周喝着稀饭，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上次下这么大，我记得还是98年。” 向汀一的右眼皮一直跳，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碗。 顾白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宽慰道：“应该没事的，你别担心。” 等吃完饭，向汀一没听顾白的劝阻，急匆匆地穿上雨衣，想出去查看一下村里的情况。 一圈转下来，基本没有房屋倒塌的情况，几个比较破旧的房子，目前也还只是漏雨，刮风刮断了两根电线，她一一登记了下来，想着等天晴一些叫电工来修。 走到田坎上的时候，向汀一感觉到真正的心惊肉跳…… 河水上涨了很多，临近河边的大田已经被淹了不少，只露出浅浅的一点作物顶部。 她不敢走得太近，不知道哪里的水深哪里的水浅，看着那湍急的河水，她感觉自己只要一滑倒，马上就会被冲走。 柑橘树的情况更是糟糕，大雨打落了很多已经长出来了的果子，剩下的一些，也是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 树下更是泥泞一片，有的离河岸已经近的，树干下部已经没淹住了，旁边她前段时间刚刚清理过的排水渠，里面盛满了污黄的雨水，根本无处可排。 她看着这滂沱的大雨，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突然，雨声之中夹杂着争吵的声音，这么大的雨，是谁还在外面？ 她连忙往河岸的方向走，老远看见两个人影。 模模糊糊能看见，好像是李劲的背影。 她一边跑一边喊：“劲哥？出什么事了？”虽说是跑，其实也只能加快踩水的步伐。 走近才看见，李劲抱着村西口吴伯伯的腰，老人在他怀里哭成一团。 “出什么事了劲哥？” 李劲虽然穿着雨衣，但帽子早在挣扎之中被弄掉了，脸上被雨打得睁不开眼，语气焦急：“汀一，先带吴伯伯回去吧！这么大的雨，再淋下去肯定会生病的！” 两人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把老人连抱带拖弄了回去，一进了屋，吴奶奶连忙过来接着人，一边哭一边给吴伯伯找衣服。 李劲也忍不住开口：“吴叔啊，那地里的庄稼再重要，也比不上人重要啊？现在河里涨水，你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让婶怎么办？” 第82章 生活疾苦 两个老人泪眼朦胧地对视了一眼，又抱头痛哭起来。 向汀一这才反应过来，老人是担心地里的庄稼，所以才冒着大雨去查看的。 这一看，心里更加发凉…… 吴伯伯家里十分困难，儿子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儿媳妇也跑了，就留下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孙子。 两位老人年纪也大了，没办法外出打工，只能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勉强糊口。 现在一发大水，一年的口粮可能都成问题。 向汀一想到这里，鼻腔也发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 李劲也是紧皱着眉头，伸手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叔，你们也别太担心，我尽量帮你们申请一下低保。这两天你千万别出去，等雨停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见老人们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了，李劲和向汀一才出门，发现雨势已经小了一些。 向汀一有些高兴：“是不是快停了？” 李劲却声音酸涩：“我看了天气预报，未来半个月都是雨，而且有专家预测，今年可能会达98年以来的最大降水量。” 向汀一心中揪紧：“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劲揉了揉太阳穴：“全力做好抗洪的准备吧……” 临睡觉前，向汀一开门出去看了看，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飘过几丝凉爽。 她有些不习惯，照理说这个季节，就算下完雨，也应该能感觉到闷热的水汽感。 睡觉前，向汀一一直在心里祈祷，希望明天是个艳阳天。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过，期待过炙烤的太阳…… 但第二天早上，仍旧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 夏天的八点多，窗外却是一片暗沉，看不到光亮。 李劲打电话过来，叫她一起去镇上参加防汛专题工作会，说一会骑摩托车来接她。 雨天骑摩托车其实很不安全，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两个人都穿着雨衣，在一片滂沱之中低着头缓慢行驶着。 偶尔轧过两个凹凸不平的水坑，会溅起高高的泥点，向汀一也会下意识地抓住李劲的衣服，害怕自己会掉下去。 原本半小时的路程，足足骑了一个小时才到。 会议室也是湿漉漉的，来开会的大多数人都是骑的摩托车，偶有几个开小汽车的，鞋上也是泥泞一片。 镇长严肃地强调了目前的局势，告诫大家要把防汛抗洪作为近期的重点工作，不顾一切地保障人民群众的财产生命安全。 但具体要怎么做，没说……给予多大的帮扶力度，也没说…… 渡风村畔的河叫西河，只是嘉陵江的众多支流之一，上游修建着一个大型的水库。 水库的水位一旦过高，大坝就有决堤的风险。 镇长已经明确提出要求：“水库的水位一旦超过警戒线，即刻开闸泄洪！” 向汀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果开闸放水，下游的渡风村，必定是所有临河的堤坝全部被淹。 但如果不泄洪，一旦大坝出现断裂，那就不仅仅是渡风村，整个昌县，可能都会被巨大的洪水淹没…… 这种时刻，她就算是再于心不忍，也做不到不顾大局。 她看了看前面的礼金，感觉他的背伏得更低了，肩上似有千斤重担。 出了会议室，李劲一直在打电话，想要联系施工队，加固河堤。 一个一个电话拨出去，却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活，这样的天气，实在是风险太大了。 李劲无奈叹了口气：“汀一，我们分头行头，你去采购一批必要的生活物资，米面粮油和蜡烛，按每家三百块钱的标准进行采购，走合作社的账，会议纪要我们后面再补。” 向汀一点了点头，事急从权，她也顾不上那许多流程：“那你呢劲哥？” “我去采购一批水泥沙石，没有施工队我们也得自己干！” 两个人眼神坚定地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扎入了雨幕之中。 向汀一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愿意配送到村上的农贸市场，又联系村里的同事确认了家庭数。 每家一袋面粉一袋米一桶油、两包蜡烛，又买了一些比较耐放的菜，装了满满一卡车。 她打电话询问了李劲那边，他那边进展不太顺利，本来想过去帮他的，但李劲要求趁着雨小了，先回去把东西给大家发了。 向汀一只好坐上卡车，回到了村委会。 黄世英顾全他们早早地就在村委会接应了，看着很多的东西，七八个人一小会也就分完了。 还好黄世英家有车，又上其他人户家里借了几辆车，各自分头行头把物资送到村民家里。 许多独居的老人家，看到向汀一拎着东西上门，都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还有的非要给钱。她只好说这是村里统一给大家发的慰问品。 也有人忧愁地问向汀一，“这雨是不是停不了了？” 她没法回答，只能带着希望地祈祷：“没事的，会停的……” 到顾白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看到向汀一两只手都被过重的东西勒的青紫，赶紧跳了过去。 她放下东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算松了口气，略带歉意地开着顾白：“对不起啊，最近我可能没办法给你送饭过来了，最近村上事情比较多。” 顾白递了个干净毛巾给她：“没关系，最近下雨也没办法出门，我爸会给我做饭的。” 向汀一这才算放心，点了点头，准备去下一家。 顾白有些着急地叫住她：“雨大，你不要太拼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向汀一笑了笑，示意他放心。 跨出门槛的时候，看到顾仕周还是像前两天一样，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剥着玉米。 向汀一想了想，还是好心地提醒他：“叔，这几天雨大，你不要骑摩托车出去了，有什么需要的就让顾白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送过来。” 顾仕周闻言抬头，看了看向汀一，才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看着向汀一远去的背影，顾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伤了脚，他应该是可以和她一起的…… 第83章 紧急撤离 雨连着下了一周，偶尔停一两个小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停地往下洒。 整个渡风村都笼罩在厚厚的阴霾之中，有一小部分人，依然是忙忙碌碌的。 李劲组织了村里青壮年，抢着雨停的间隙，把村里的河堤加高了半米，又在河堤后面堆放了许多的木头、沙袋。 向汀一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挨家挨户地巡视，谁家的屋顶漏了，哪里的电线断了，哪里的山坡垮了，她都要一一做好记录，再让李劲组织施工队的人去整修。 一天一天下来，衣服一直都是湿的，洗了的衣服也不干，只能湿漉漉地挂在屋里。 她甚至已经不敢去地里查看柑橘树了，前两天刮大风，别说果实了，连树都被刮断了几棵。 她又心疼又难受，但目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保障大家的基本生活需求才是最重要的。 手机上的新闻不断推送，从暴雨蓝色预警到黄色预警再到红色预警，一天一天的升级。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夏天，可能没那么好过去了…… 又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向汀一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声尖厉的鸣笛声。 她瞬间醒来，下床看了下，外面院子里的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窗子的缝隙吹进来丝丝冷风，她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有些害怕。 她不敢出声，将窗帘撩起一个缝隙，偷看外面的情形。 忽然，门被敲响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脑海中混沌一团。 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汀一，是我！你快醒醒！” 向汀一听到李劲的声音，才算放下心来，连忙打开了门，连雨带风涌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出什么事了劲哥？” “上游监测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已经准备开闸泄洪了，我们必须尽快组织全体村民撤离，时间很紧急！” 此话一出，向汀一根本来不及换衣服，随手在椅子上抓了件外套，就赶紧出了门。 凌晨两点多，尖厉的广播声布满了渡风村上空。 “全体村民，因连日雨势过大，西河水位上涨，我村存在河坝决堤的风险，接镇政府通知，请全体村民带上贵重物品，即刻前往小广场，接大家撤离的大巴车马上到达！” “全体村民……再次提醒，请带上小件的贵重物品，大件行李不要携带，关键时刻，生命第一！” 村子的点点灯光开始逐渐亮了起来，大家都已经听到了广播里的声音。 有些人家开门出来，反复听着喇叭确认，忍不住地叹息摇头。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李劲的声音，向汀一也拿着大声公奔走相告。 深夜里的渡风村，彻底活了起来，小孩的哭闹声、老人的埋怨声、不绝于耳的雨声，混杂在一起…… 有几户年轻人动作比较快，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带着老人孩子一起上了车。 老人们大多数都不愿意走，屋里的东西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也放不下。 村干部们挨家挨户地劝着，强行夺下老人们带着的水壶、脸盆，引着他们上了车。 不一会，三辆大巴车就已经坐满了，先带着大家去了镇上的安置点。 后来的人聚集在广场上，只有小孩子们身上还穿着雨衣，其他人基本都是光秃秃地站在雨里淋着，等待着大巴车再次返回。 有人嘴里发出咒骂声，希望老天爷听到以后，能就此停雨。 向汀一接到李劲的电话，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护在上面，怕手机淋雨太多，不能用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山脚…西边…王奶奶还在…” 她听不真切，但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五娘山脚下，住着一位腿脚不便的王奶奶，八十多岁，儿子女儿都在城里，一个人独居十几年了。 山脚下离广播比较远，可能听不真切，向汀一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手电筒在雨夜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她滑了好几跤，才找到王奶奶家。 “砰砰砰”的敲门声，屋里的人半天才来开门。 看老奶奶睡得一脸迷糊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还没听到广播。 向汀一急得不行，扯着嗓子喊：“奶奶，下大雨了，河堤撑不住了！你快跟我走！” 奶奶耳朵背，听不清楚：“走？去哪里呀？这么大的雨，现在可走不了呀！等雨停了再走吧！” “不能等了，雨停不了，再等下去房子就要被淹了！”向汀一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把身上的雨衣脱了下来给老太太穿上，就想拉着她走。 老人连忙往后挣脱：“不行啊，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向汀一没办法，只能又陪着老奶奶进屋收拾东西。 老人家一点没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这看一下那看一下，什么都想带走。 向汀一往日的好脾气也被磨没了，拉下脸用最严肃的语气说：“奶奶，屋里这些东西你都不能拿，这么多东西，车子也不会给你装的！ 你现在进屋去，把你的存折、身份证和钱都装上，然后就和我走，如果你再拖的话，等下我俩就都要淹死了！” 老人家一听“死”的话题，总算是认真了起来，虽然是有点不情愿，但总归还是听了向汀一的话。 向汀一带着老人出门的那一刹那，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正中后面的房顶。 把两人都吓得一哆嗦…… 也顾不上查看房屋的情况，向汀一扶着老人快步地往外走。 才走出没多远，王奶奶踩进一个水坑，惊呼一声，就倒了下去。 向汀一用力扯了她一下，尽量让自己垫在了王奶奶下面。 这一下把两人都摔得够呛，向汀一挣扎着起身，又去扶王奶奶。 “小向啊，我脚疼，我可能走不了了。” 向汀一忙照着手电筒查看，脚背肿了一块，她捏了捏上面的骨头，确认没伤到骨头，才放心了一些。 “奶奶，我背你走！” 大雨浇得老人根本受不住，上气不接下气：“这雨…下得太大了，好孩子…你走吧，别，别管我了。” 第84章 不会丢下你 老人的脸在手电筒的光芒下显得煞白，雨水噼里啪啦地浇下来，感觉下一秒就要折断这片土地上所有脆弱的生灵。 向汀一顾不上多言，蹲下趴在老奶奶面前，蜡烛她的手往背上扯。 王奶奶不想连累向汀一，一直推着她，让她快走。 向汀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奶奶你快跟我走吧，咱们别浪费时间了，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老人哽咽了，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滑落，没人能够察觉。 儿子要外出打工的时候，女儿说要在城里定居的时候，孙子说要在城里上学的时候。 她都没有哭，因为，没有一个人说过，不会丢下她…… 王奶奶忍着脚下的头疼，挣扎着起身，把向汀一也拉起来：“走，小向！我可以走，我们一起走！” 向汀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扶住老人的半边身子，开始往前走。 尽管王奶奶刻意地压制着脚腕的疼痛，但她孱弱的腿脚着实是缺乏力量，走不了太快。 向汀一拉着她的胳膊：“奶奶，我背你吧，相信我！” 说着往前跨了一步半蹲着，王奶奶也没再犹豫，她不想再因为自己耽搁小向的求生机会，毕竟，她还这么年轻…… 王奶奶很瘦，但对于同样很瘦的向汀一来说，依然是不小的负担。 “奶奶，你抱紧我，我要跑起来了！” 向汀一用尽最大的力气，在雨夜中奔跑起来，她凸出的背脊骨垫得人生疼，但背上的人也一言不发，一动也不敢动。 没人有空去看时间，但是天空已经逐渐由漆黑转为深蓝，太阳了无踪迹。 远远地看去，厚重的画布上尽情泼洒着雨滴，荒芜的道路上有一团人影在不停地奔跑，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身体已经接近九十度弯曲，但依然，在奔跑…… 小广场的声音已经弱了许多，最后一批村民已经上车，只有两个大灯刺眼地直射着，指引着一点方向。 李劲在雨中不停地踱步，不停地接打电话，看向来时的路。 终于，一团小小的、厚厚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连忙迎上去：“汀一！这里！” 李劲把王奶奶从向汀一背上接下来的时候，她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快上车吧，这是最后一趟大巴，再有十分钟，就要到泄洪的时间了！” 向汀一松了一口气：“村里人都在了吧？” 李劲点了点头，抬脚上了车，向汀一也紧随其后。 上了车，向汀一扫视了一圈，看见顾仕周坐在最后一排，身上也是泥泞不堪，头发乱得像一个鸡窝。 向汀一心中一紧，快步走了过去：“顾白呢？” “强子爸妈不在家，他去找强子去了。”顾仕周也是语气焦急。 他和顾白听到广播声音后就赶忙起来收拾东西，正出门的时候顾仕龙打来电话，说他们两口子今天都在城里办事，让去把顾自强接上。 顾白说他骑摩托车去接，顾仕周想着两个大小伙子，有摩托车动作应该也很快，就同意了。 哪知他等了三趟车，也还没见到顾白的身影。 向汀一一听，立马就要往下冲。 李劲忙拦住她：“不行，来不及了，你不能去！” 向汀一声音嘶哑：“劲哥，顾白绝不是冲动不知轻重的人，他们这么久还没来，一定是出事了！” 她灵活地从李劲的胳膊下一钻，跳下了车，转身对李劲说：“劲哥，大家去安置点还需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他们俩带回来的！” 说着又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 李劲眼圈猩红，看了一眼时间，狠下了心：“关门，走！” 大巴车载着渡风村最后一波撤离的村民，疾驰而去。 向汀一拔腿就往顾自强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心里的不安感却愈发加重。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不过是去接个人，怎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忽然之间，向汀一听到一声尖利的鸣笛声，她顿时兴奋起来，一定是顾白在按摩托车的喇叭！ 她赶忙挥舞着手电筒朝那声音的方向跑去，那边似乎也看到了手电筒的光亮，一直不停地摁着喇叭。 在接近顾自强家的小路上，向汀一看到泥地上一片乱七八糟的车辙，但没看到人和车。 “顾白？是你吗？” “是我，我们在这儿！”顾白的声音从田坎下面传过来。 向汀一拨开草木一看，才发现他们连人带车陷进了田里的淤泥。 她忙跳下去，膝盖以下全部都陷了进去。 她艰难地往前走，靠近以后才发现，顾白站在旁边，整个人陷得很深，而顾自强，则被摩托车压住了一直腿。 怪不得两个人都动弹不了…… 看着向汀一都被淋得没个人形了，非常愧疚：“你不该来的！” 向汀一给了他一圈：“别说这些屁话，你俩在田里，待会水以来，以来第一个被淹！赶紧的！” 顾白指了指自己的左腿：“我这边腿陷住了，这只腿使不上劲，你看能不能帮我拔一下！” 向汀一连忙过去，抱住顾白的大腿，像拔萝卜似的往外拔。 纹丝不动…… 两个人都是一脸尴尬，但紧急时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向汀一又埋下去双手挖顾白腿边的淤泥，一边挖一边扔，效率极低。 淤泥挖开，顾白的腿虽然勉强能活动了，但脚还是使不上劲，挖不出来。 向汀一又站到和顾白同一方向：“这样，你往后倒，我抱着你的腿也往后倒，看能不能弄出来。” 两个人像拔河一样，不断地把重心往后压，顾白的脚上疼痛不已，仍然是咬紧了牙。 “扑通”一声，两人双双坐进了泥坑了，向汀一还好巧不巧地倒在了顾白身上。 她连忙起来扶他：“怎么样？没事吧？” 顾白单腿站在泥地了，活动了下左脚，很疼，但总算能动了！ “没事，我们赶紧弄他吧！” 向汀一转过去看了看顾自强，他一直腿被摩托车压着，坐在泥里，背靠着田坎，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来了这么半天，顾自强一句话也没说。 她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了？不会出事了吧！” 第85章 洪水来袭 顾白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他爸妈不在，他在家偷喝酒，喝大了，就是这个酒鬼在后座一直动，我才会摔了车的！” 向汀一满脸黑线：“什么时候了，还喝酒啊？要死啊！” 但转念又想，睡觉之前，谁也不知道今晚就会紧急撤离，确实也怪不了他。 只能认命地走过去，推了推顾自强：“醒醒！” 没有反应，向汀一发了狠，才田里抔了一把泥水，拍到了他的脸上。 但顾自强在梦里已经习惯了雨打在脸上的感觉，虽然冰冰凉凉的，但也仅仅是支吾了两下。 向汀一转头对着顾白：“你可怪我啊！” 顾白重重地点了点头，要不是自己脚受伤了，他非得上去给这个家伙两脚。 向汀一在手上“呸”了一口口水，使出力气，一巴掌扇在顾自强脸上。 声音非常的响亮…… 顾自强顿时坐直了起来，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谁？谁打我？” 看清面前的人后，才揉了揉眼睛：“一一姐，你打我干什么啊？” 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泥地了，腿上的疼痛也瞬间袭来，这下酒全醒了。 向汀一恶狠狠地对他说：“看你还敢不敢喝酒，再睡，再睡我们一起淹死在这儿吧！” 顾自强也瞬间慌了神，声音带了些哭腔：“什么情况呀！哥！姐！你们快救救我，我腿好疼啊！” 顾白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别跟他扯了，赶紧吧！” 摩托车足足好几百斤重，向汀一和顾白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顾自强也侧着身子，尽力去使劲。 终于抬起了一道缝，顾自强赶紧抓住时间把腿连拔带扯弄了出来。 向汀一看了看表，心中一沉：“来不及了，上面已经开始泄洪了。” 顾白指了指：“往五娘山上跑！” 三个人翻身跳上田坎，向汀一在中间，扶着两边的伤者，开始全力往山脚下跑。 与其说是她扶着他们，不如说是他们架着她。 两个男生都咬着牙忍住腿上的疼痛，拼命地跑…… 远处似乎已经能听到水流奔腾而下的轰鸣声，脚下的土地也显得摇摇欲坠。 说不慌乱是不可能的，三个平均年龄不足20岁的男孩女孩，从未感觉到死亡距离他们这么近…… 到五娘山脚下时，天已经大亮，向汀一回头看了一眼，河水已经越过堤坝，开始向田野中席卷。 那一棵棵瘦弱的柑橘树，在洪水中摇摇欲坠。 向汀一下意识地想喊“快跑”，但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柑橘树，只能在这场大自然这场惨烈的运动中，伫立在原地…… 顾自强已经率先爬上了陡峭的山崖，向下面伸出了手：“一一姐，快上来！” 向汀一回过神来，把手伸给顾自强，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顾白也在下面啊拖着她的腰，尽力地把她往上举。 三个人就这样你拉着我，我拽着你，爬上了半山腰，是洪水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向汀一却仍是担心：“我们这样，不会遇见滑坡吧？” 顾白也说不准，但只知道，现在他们还不能下山。 顾自强却非常乐观：“没事的，我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肯定没事的！我知道一个山洞，很结实，我带你们过去！” 雨势已经小了一些，但远远地能看见，西河上游的水流依然是奔涌而来，没有变小。 向汀一听李劲说过，上游的水库很少开闸，但一旦开闸，最少是三天。 毕竟大坝已经年久失修，必须要把风险降到最低。 三个人进了山洞，才勉强得了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向汀一筋疲力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角瞥见顾自强的裤腿有血迹，连忙又站了起来。 “你给我看看你的腿，还能走吗？” 顾自强也才后知后觉地拉起裤腿，乌青一片，还有的一大块磨破了皮。 顾白凑过来活动了一下他的腿：“还好，应该没事骨折。” “那就好那就好，但是这伤口也得处理，怕发炎啊。” 顾白想了想：“我去找点干净的水源。” 看着他磕磕绊绊地往外走，向汀一也不放心，赶紧跟了上去。 顾白围着半山腰转了一圈，找到个挂在岩石上的瀑布，水流湍急又冰凉，但还算干净。 连着下了几天雨，各种水沟里的水都已经是浑浊一片了，唯有这片还在流动的水源，勉强还能用。 两人找了几个竹筒，装了几竹筒水。 路过几颗野杏树，向汀一踮脚看了看，树上的果实基本都被打掉了，只能在树下捡了些还没烂的，用衣服兜起来。 回去的时候，发现山洞里飘出一大股的烟雾，把两人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看见顾自强从白烟里跑出来，咳嗽个不停。 向汀一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你小子又搞什么破坏？” 顾自强连忙抓住她的手，连连求饶：“轻点姐，错了错了，我错了。” 他挥了挥手里的打火机：“我就是摸到兜里有个打火机，想着生堆火，把衣服烤干嘛！” 看着山洞里烟雾缭绕的模样，向汀一和顾白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顾白先给顾自强冲了下伤口，三人在外面站了好一阵，里面的烟雾才散去。 向汀一进去看了下残骸，忍住了自己想要踢顾自强一脚的冲动，捡起一个湿漉漉的柴火，杵到他面前：“这么湿，你就拿来起火，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顾自强转过头去，假装自己看不见。 最后还是顾白在山洞里捡了一把柴火，没有淋过雨，还算比较干，三两下升起了一堆火。 三人连忙凑过去烤着，不一会，湿漉漉的水蒸气从他们的胸前、背后升起，看着对方像一只烤熟的龙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向汀一感叹道：“太神奇了，上次我们三个上山来，还是快快乐乐地玩雪，今天再上来，却是这么惊险的时候。” 顾白挠了挠头，很认真地看着她：“今天，谢谢你回来找我们，不然的话，我俩可能就……” 第86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自强低着头，看着对面哥哥姐姐浑身的泥泞、伤口，忍不住红了眼眶。 “哥，一一姐，对不起，我不该喝酒，要不是我的话，我们也不用整这么一出了！我再也不喝酒了！” 向汀一知道顾自强平时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好软了声音来安慰他：“没事的，咱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里又能烤火又能避雨，没事的。”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顾自强就更加绷不住了，原本只是抽泣，直接转为嚎啕大哭。 “哪里没事啊，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山洞里呆多久呢！这也没吃没喝的，我们不会饿死吧？” 向汀一一脸尴尬，转向顾白求助，顾白摇了摇头，意思就是别管他，让他哭去。 向汀一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她实在没有什么安慰小孩子的经验，何况这个孩子也不小了。 果不其然，顾自强哭了两分钟，就收了声，看着对面两人看着自己，有些羞愧地拨弄了下火堆。 “别看了，哭就哭了，谁说男人就不能哭！”他有些欲盖弥彰。 向汀一嘬了嘬唇角，让自己别笑得太明显，不然太伤小男孩的自尊心了。 “放心吧，应该也就几天，咱这儿不是还有水嘛，光喝水不吃饭也能坚持七天的！” 顾白竖起耳朵听了听，感觉外面的雨好像逐渐停了。 “你们的手机还能用吗？给他们发个短信报下平安吧。” 向汀一才想起来这件事，赶紧从兜里掏出手里，按了半天，已经是黑屏一片了。 顾白也摊开他的手机屏幕，丝毫反应没有。 顾自强突然尖叫一声：“啊！我的还能开机！” 充满希望的开机铃声响起，向汀一凑过去一看，10的电，一格信号也没有。 向汀一叹了口气：“你还是关机吧，省点电，万一啥时候能用了呢！” 三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火堆面前，肚子饿了就吃两个野杏，虽然没办法缓解饥饿，但好歹嘴里能有个味道，不至于饿死。 相比于五娘山上的寂寥，镇上的安置点则是一片吵吵闹闹。 政府临时找了个空床的广场，搭了几排活动板房，每个房间都挤满了折叠床。 小孩的哭声，大人叫骂声，方便面的吸溜声，混杂在一起，吵得李劲脑子都快爆炸了。 他不停地接打电话，一会协调送物资的车辆，一会联系卫生院的医生给受了凉、崴了脚的村民们看病，一会还要给镇上的领导汇报最新的情况。 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现在还没有顾白和向汀一的消息，他一会一个电话，一直打不通。 林清已经赶了最近的一趟车，从县城回到了镇上。 一看见李劲，还没开口，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书记，孩子们呢？是不是出事了？” 李劲哑了嗓子，好半天才开口：“姐，现在联系不上，但他们都是聪明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林清拔腿就想跑，顾仕周连忙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林清撕心裂肺地哭喊：“我还能去哪儿？我要回村上去找他们！” “不行，你不能去，现在水还没退，你怎么找？”顾仕周一只胳膊把林清梏得死死的。 林清发了狠，对他又打又踢：“你放开我！你不管你儿子，我要管，死我也要看见人！” 她猛地咬在顾仕周的胳膊上，几秒钟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印，顾仕周红着眼，就是不松手。 林清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挣扎不开，加上心中郁结，终于是失了劲。 顾仕周这才松开她，对着李劲：“你看好她，我回去找。” 李劲看着这两人，一个闹完另一个又开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忍不住吼了句：“你们怎么回去啊！现在进村的路都已经被淹了，你们现在回去，到时候孩子们回来看见的，就只有硬邦邦的尸体了！” 面前两人的脚步都停住了，绝望地看着他，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啊，事情太多了，我知道你们担心孩子们，我也很担心。但你们一定不能轻举妄动，天气预报显示还要下雨呢。 我现在就去政府协调，尽快让上游水库关闸，只要水流平稳下来，我们就能划船进去找。” 林清和顾仕周对视了一眼，虽然仍是伤心，但他们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李劲。 等两人进了屋，李劲找了个角落，无力地蹲下，从兜里掏出一包被打湿的烟，挑挑拣拣选了一根，夹在手上，打火机打了几次，都点不燃，他有些生气，发泄般地将烟扔到了地上。 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虽然暂时止住了雨势，但头顶仍然是乌云密布，可能随时随地就会再次落下雨来。 “瑶瑶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下那几个孩子吧，你最心软了，最见不得孩子们受苦！” 李劲嘴里碎碎念着，眼角止不住地划过一道泪痕…… 在李劲的极力争取之下，政府同意将原定的四天开闸时间缩短到两天。 两天的泄洪量，才仅仅能够让水库的水位下降到危险水位下面的一点点。 省市县三级派出抗洪抢险的支援部队，也正往昌县赶来，这一次洪水，五六个村社区的人口都是全员撤离，足足有十几万群众受灾，虽然死伤人数暂没有对外公布，但造成的财产损失，已经是不计其数。 向振华在当天夜里，就收到了昌县遭受洪灾的消息，一向冷静严肃的向厅长，身体一下失去了重心，瘫坐在沙发上。 秘书连忙过来：“厅长，您怎么了？” 他捂着胸口，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药…给我药…” 两粒速效救心丸下去，他的呼吸才逐渐平稳起来。 秘书很震惊，到了向振华这个位置上，已经很少能看见他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叫司机，送我回家！” 秘书连忙放下手上的稿子，出去打电话。这么多年，向振华都没有配备专职司机，一直是自己开车上下班，此刻这幅模样，一定是出了大事！ 第87章 不能拿全县人民的生命去冒险 进门之前，向振华深呼吸好几口气，竭力让自己稳住心神，才伸手开了门。 秦蓝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不是说加班？怎么提前回来了？” 向振华鞋都没来得及换，径直走过去拉住秦蓝的手：“老婆，我跟你说个事，你千万要冷静！” 秦蓝脸色一沉，心中警铃大作：“是不是一一出事了？” 向振华沉痛地点了点头：“昌县遭了洪灾，其中就包括一一在的渡风村，我回来的路上一直给她打电话都打不通……” 秦蓝的身体晃了晃，向振华连忙扶住她，想把她扶到沙发上。 秦蓝站稳了身体，推开向振华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现在就去渡风村，开车去！” “不行，现在我俩的状态都不适合开车，最近天天下雨，路很不好走！”向振华还保留着些理智：“我叫单位的司机过来。” 秦蓝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单位的司机不适合开私家车，不符合规定，我叫公司的司机过来吧！” 刚掏出手机，就跳出一个电话，她有些敷衍地接起：“喂，什么事？” 何素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着急：“蓝蓝啊，我听阿彬说一一村里那边出了事啊？什么情况啊？” 秦蓝还没来得及回答，曾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妈，我来说。 抱歉啊阿姨，这么晚打扰你们，我是看见渡风村遭了洪灾，我这边联系不上汀一，她有和你们联系吗？” 听到别的人都在关心自家闺女，秦蓝更感觉事件的严重性，声音也不自觉哽咽了：“没，没有呢，我们也联系不上她，我们正准备连夜开车去渡风村呢。” 曾彬思索片刻：“阿姨，雨夜开车不安全，您和叔叔别去了，我去吧，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秦蓝有些惊讶，她之前问过女儿，向汀一说的是她和曾彬没戏，但这关键时刻，明显能看出他俩关系不一样啊。 但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想这么多，她眼神询问了下向振华。 向振华接过电话：“小曾你好，谢谢你费心，我跟你秦阿姨这边去就可以了，就不麻烦你跑一趟了，一有消息我们也立即告诉你。” 秦蓝撇了撇嘴，感觉自家老公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曾彬还是很执着：“叔叔，抱歉，我这边看不到汀一，也实在不放心，渡风村我去过很多遍了，路也很熟，要不我开车，咱们一路也有个照应。” 到这时候，向振华就是再榆木脑袋也该反应过来了。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秦蓝率先点头：“可以可以，那就麻烦你了阿彬！” “没事阿姨，那我二十分钟后来接你们，你们多穿些。” 向振华和秦蓝这时候也顾不上讨论什么八卦，简单收拾了行李，各自给自己的公司、单位打电话交代了一些工作，曾彬刚好到门口。 上了高速，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秦蓝突然拍了下向振华大腿：“联系不上一一，可以先联系下他们村上、镇上的人啊，问问情况，咱们心里也好有底！” 向振华犹豫了一下：“那我，先去问一下他们县长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他肯定能找到，但只能一层一层地往下问，这样向汀一的身份估计很快会在机关内传开。 曾彬目不斜视，却能瞬间明白向振华的犹豫之处：“叔叔，不用麻烦，我有他们村支书的联系方式，阿姨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就赶忙把电话拨了过去，李劲那边还是一片嘈杂：“曾总啊？有什么事吗？” “书记，是这样的，我看见新闻了，但一直联系不上汀一，你有她的消息吗？” 李劲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听筒那边明显也听到他的叹气声：“紧急撤离的时候，有两个小孩没找见，她回去找人了，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但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女声打断：“什么？她一个去找那些小孩了？你们都没有去找吗？” 曾彬忙解释：“不好意思李书记，我跟汀一的爸爸妈妈在一块。” 李劲也意识到了，忙解释着：“实在抱歉，目前上游还在泄洪，水流速度很快，救援队也没有办法深入，我这边已经在尽力协调缩短放水时间了，只有闸门关闭，水势平稳，我们才能划船去找……” 秦蓝抱着向振华开始啜泣了，本想着可能只是联系不上女儿，但没想到是已经入了险境，现在还生死未卜。 向振华沉了沉嗓音：“李书记你好，我想请问下，现在上游水坝的需水量如何，什么时候才可以关闸？” 听到这专业的询问，再联想到向汀一之前和他说的，他立马站得笔直：“向厅长您好，初始时间的泄洪值已经到达了最高警戒线，按照目前的泄洪速度，最快两天，可以使水位刚刚到达安全线。” 向振华有点吃惊，他知道自己女儿绝不是随意炫耀的性子，既然她和这个书记说了，那说明这一定是她信任的人。 他也没有扭捏：“明白了，谢谢您，如果一旦有消息，请立马联系我们，我们今晚会赶到渡风村。” 李劲忙答：“好的，另外，也请你们不要太担心，小向还有另外两个孩子，都对村里的地势非常熟悉，我相信他们可以找到避险的地方。” 挂了电话，秦蓝就压抑不住了，开始大哭起来，女儿现在生死未卜，甚至连派人去寻找都做不到，只能死等。 她忍不住又怪起向振华：“我就说了别来这种地方，你看，你看看，现在弄成什么样了，要是一一有事，我也不活了！” 向振华腔都不敢开，内心也是万分焦急，只能不停地抚摸着秦蓝的后背，想让她冷静下来。 曾彬见此情形，只敢试探性地开口：“叔叔，要不，给市里说一声，先暂停泄洪，咱们以最快速度找到汀一，然后再继续泄洪。” 向振华斩钉截铁地拒绝：“那怎么行！ 泄洪求得就是分秒必争，水位多升高一毫米，大坝都有垮塌的风险，届时整个昌县可能都会生灵涂炭！我绝不可能因为自家的私事，拿全县人民的生命去冒险……” 第88章 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秦蓝虽然早就知道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还是愤愤地锤了向振华一拳，靠到车窗上去，不想再理他。 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时候再关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泄洪已经十几个小时，如果向汀一真的出了事，现在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如果她能找到安全的地方，那也一定可以再坚持一天。 曾彬问出这话，不过是想求一个心安。 车子在雨夜中疾驰着，车内却再无多余的言语…… 山洞里，筋疲力竭的三人已经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顾白靠在墙壁上，睡着了身体也十分僵硬，向汀一靠着他的肩膀，顾自强枕着他的大腿，他不敢大动，就这样没有任何舒适度可言地睡着了。 天大亮的时候，顾白的耳畔传来一阵痛苦的哼唧声。 他本来睡得就不沉，一听到声音就立马惊醒，偏头看了一下，向汀一的皱着眉头，脸上浮现起一股不太正常的红。 他顿时心慌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很烫。 向汀一发烧了…… 他连忙拍了拍她的脸：“向汀一，你醒醒！醒醒！” 听见声音，顾自强也醒来了。 向汀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啊？怎么了？” 话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你发烧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发烧了…哦，怪不得呢，我感觉浑身酸软，很冷，嗓子也疼。”向汀一神智还算清醒。 顾白连忙坐起，轻手轻脚地把向汀一放下，让她靠着墙壁。 踢了一脚顾自强：“把衣服脱了！” 顾白穿的衬衣，里面好歹还有个洗到发旧的老头背心，而顾自强一个t恤脱了就光溜溜的了。 但这回也顾不上尴尬了，统统往向汀一头上套。 所幸是向汀一喉咙疼，鼻子也堵住了，闻不到这些在泥水里摸爬滚打过的衣服的味道。 顾白又去捡了些干一点的柴火，生了一堆火，让向汀一坐过来，总算是能缓解一些她身上的寒冷。 三个人就这样坐到中午时分，向汀一越坐越冷，身上也止不住开始打颤。 顾白摸了摸她的手，很烫，但发不出来汗。 两个男生这会终于是慌了神，没有食物他们可以坚持，但向汀一如果一直烧下去，谁都不敢去想这后果。 “哥，我下山去看看。” “你干什么？山下多危险啊，这会了你就别添乱了！” “不是，我就到山脚，我看看水位有没有消退，如果退了的话，我们好带一一姐去看病啊！” 顾白有点担忧他这个毛手毛脚的弟弟，但把向汀一一个人丢在这儿他更不放心。 “你去吧，一定要小心，一个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顾自强冒雨跑了出去，顾白也赶紧又去打了些干净的水回来，把竹筒放在火上温了温，虽然没办法让向汀一喝上热水，但好歹不是冰凉的。 突然想到小时候自己发烧时，妈妈给自己放个湿毛巾。 他赶紧又跑了出去，把自己最后的背心脱下来放在瀑布下洗了洗，山泉水最是寒冷，他就着这个温度擦了一下向汀一的胳膊和腿，又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顾自强回来的时候，顾白已经奔波往返四五趟了，向汀一的体温总算是降了一点，摸着没那么烫手，意识也恢复了一些。 “不行，水位一点没退，我还能看见河边不断有水在涌过来。”顾自强喘着粗气。 顾白叹了口气：“那我们现在还不能下山，上面应该还在放水。” 看了眼向汀一干裂的嘴唇，赶紧又给她温了些水递到嘴边。 向汀一挣扎着起来，喝了点水：“之前劲哥和我说过，最少也要放三四天，我们还是耐心等着吧。” 顾自强啃了个野杏，酸得他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赶紧也递了一个给他哥。 顾白没接，眼神全在向汀一身上：“我怕你这一直发着烧，坚持不了那么久……” 向汀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放心吧，我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应该退了一些了，可能到晚上就好了，不用担心我。”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三个人就这样又坐了一天。 大多数的时候是顾自强在说话，顾白偶尔答几句，向汀一靠着顾白，虚弱地笑一笑。 天黑之前，听着外面雨停了，顾自强坐不住了，又说着要出去溜达一圈，顾白也没懒他，毕竟这样一天下来，也确实坐得无聊。 顾自强出去晃悠了半天，临到天黑才回来，抱着一捧地瓜。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顾白拿竹筒里的水冲了冲，把地瓜靠在火上烤着，虽然个头不大，但是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 几个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向汀一身上难受，一天下来并不觉得饿，仍是被着香味钩住了。 两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就更是不必说了，虽然没有抱怨过，但快两天没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几颗酸杏下肚，不仅不顶饿，还整得胃里泛酸，难受至极。 三个人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圆滚滚的小地瓜…… 不知道等了多久，顾白终于一声令下：“可以吃了！” 顾自强赶紧捡起一个最大的，吹了吹，递给向汀一。 向汀一笑了笑，刚准备去接，顾白就伸手了。 “烫，我给你剥。” 向汀一看着他一双修长的手在地瓜上翻飞，慢条斯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出声催促：“不用剥这么干净，能吃就行！” 对面顾自强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顾不上烫，皮都没剥下去，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还忍不住发出感叹：“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顾白也终于把地瓜递到了向汀一手上，她看着金黄的果肉，刚想咬一大口，又突然想起来什么。 她胳膊一伸，递到了顾白面前：“你先咬一口。” 顾白刚在火堆里又捡了个地瓜准备剥，看着向汀一伸过来的手，愣住了。 “这是？要跟我吃同一个红薯？” 第89章 顾白，你想我们都死在这儿吗 向汀一想的是，顾白每次都先顾着她，明明自己也饿着呢，所以想让他先吃一口垫巴垫巴。 顾白怔了半天，纠结要不要吃这一口。 吃了的话，那不就算是间接性接吻了？ 接吻…… 这个词对于顾白来说真是极具诱惑力。 他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靠近那个金黄香甜的地瓜，轻轻地张嘴，咬了一小口。 向汀一非常坦然地收回来手，一大口下去，咬掉了半个地瓜。 嘴里还囫囵不清地说：“真香啊，是吧？顾白。” 山洞里已经没什么光线了，全靠面前的火堆给大家一点清明的视线。 火光映照在人的脸上，本身就是红红火火的，顾白的脸红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有顾自强坐在对面，将一切尽收眼底，极为不显眼的坏笑了几秒。 几个地瓜肯定是不足以填饱肚子的，但足以让他们不再饿得那么抓心挠肝。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知道时间，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顾自强靠着火堆躺下了，向汀一也想躺下，但顾白说地上太潮湿了，还是让她靠着自己睡。 这一晚上，顾白半梦半醒，总是惦记着向汀一，害怕她再发烧。 果不其然，夜里，他感觉到向汀一滚烫的呼吸，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是烫手的温度。 没有照明的设备，他出不去山洞，只能就着竹筒里剩的一点水，不断地给向汀一物理降温。 但向汀一身上的温度不降反升，到天大亮的时候，他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他把顾自强从睡梦中摇醒：“你再去山下看看，看水停了没有，她烧得厉害了。” 顾自强如梦初醒，挣扎着起身，拍了拍屁股，又下山去了。 路上虽然依旧泥泞，但好歹是没下雨了。 向汀一难受得直哼哼，顾白没办法，只能抱着她不断地拍打她的背，安抚着她。 向汀一并不是全无意识，只是嗓子已经彻底废了，只能嘟囔着蚊子般的声音。 “没事，我没事的，再坚持两天，你别急，你别急顾白……” 顾白心如刀绞，看着向汀一苍白的脸，第一次萌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水停了！雨也停了！”顾自强的声音从老远传过来。 顾白的心中又燃起一点希望，顾自强一到洞口，他就赶紧问：“关闸了吗？水停了吗？” 顾自强非常兴奋：“我看到河里水已经变缓了，应该是关闸了，但是水位还没下去，估计还得再等等。” 顾白摇了摇头：“不行，她已经等不住了，我们先下山！” 顾自强赶紧按住他哥：“不行啊哥，水还没退呢，我们也不知道水有多深，这样下去就淹死了！你先等等，我每个小时都下去看一次，水一退我们就走。” 向汀一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拉了拉顾白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冲动。” 这是顾白第一次没有听向汀一的话，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向汀一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地丧失生命力。 “你扶着点她，放我背上，我们先下山，再决定要不要涉水。” 顾自强看着他一脸坚定的表情，知道自己是犟不过他的，只好起身扶着向汀一，把她放到了顾白背上。 顾自强在前面开路，顾白背着向汀一，就这样慢慢地往山下走。 向汀一凑在顾白耳边，有气无力地开口：“怎么，这个山，每次都是你背我呀！” 顾白笑了笑：“没事，这次还有人给我搭把手呢，上次弄你们两个都没问题，这次肯定也能带你们回去！” 到了山下，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黄澄澄的洪水。 淹没了所有的房屋、田地、树木…… 顾自强张了张嘴，没注意到自己的哽咽：“哥，我们，我们的家，怎么成这样了。” 向汀一也从顾白的背上抬起头，无力地看着这一切。 她们为之奋斗的家园，顷刻之间，都没有了…… 她吸了吸鼻涕，把眼泪都擦在了顾白的背上。 顾白怔了怔，什么也没说。 只叫顾自强捡了一根竹竿：“走吧。” “你用这个试探水的深度，不超过大腿，就走，超过了，就换一个方向。” 在漫天的黄色泥水里，三个小小的人影，在一步一步地挪动。 顾白和顾自强的衣服已经又全部湿透了，而向汀一安稳地趴在顾白的背上，一身干爽。 但她的心仍是揪得紧紧的，生怕他们一不小心滑倒，或者陷下去了。 半小时后，三人的额头都溢出了汗珠，长时间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再加之周围紧紧包裹着的水，都让人有些忍不住头晕目眩。 顾自强回望，才发现，这么半天，他们才走出一百多米。 他忍不住有些泄气：“哥，这么走，我们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顾白阴沉着脸开口：“走到什么时候也得走。” 他的后背，可以感觉到向汀一身上火热的温度。 她虽然还强撑着精神和他们说一两句话，但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向汀一就越危险…… 顾自强只好认命地继续插着竹竿、抬脚。 一个恍神之间，他的脚下一滑，面朝上摔了下去。 他立马感觉到水流往自己身上席卷，把他朝着河岸的方向推。 慌乱之中手不住地挣扎，下意识地去抓身边的东西，企图寻找一个着力点。 他抓到了顾白的脚踝，顾白立马也站不稳了，囫囵着往前踉跄了几步，向汀一也从他身上往下坠。 顾白赶紧趴下身子稳住重心，一手抓住顾自强，一手抓住向汀一，才算勉强坚持住了。 顾自强连忙调整姿势，弓着腰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水，心脏却还是扑通扑通地跳。 “好险，幸好没被冲走，不然我可能就要噶了！” 经这一下，向汀一身上也被打湿了，她扶着顾白的胳膊在水里站定，虚弱地看着他，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朝着他喊。 “顾白，不能再走了！你想我们都死在这儿吗！” 第90章 他们才是一家人 顾白愣了愣，没想到向汀一会吼自己。 回过神来以后，顿时觉得有点委屈，眼睛下垂看着脚下的洪水，睫毛一闪一闪的，一句话也不说。 向汀一不自觉地心软了，她不是不知道，顾白是为了她，才这么着急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顾白，你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严重，但你看这水流速度，一个不小心我们就都被冲走了。到时候我生病没死，我们三被淹死了，那不是不划算嘛！” 她强撑着说完这段话，已经感觉肺里空气非常稀薄，狠狠地深呼吸了几口气，面色苍白地看着顾白。 顾白还是低着头不看她，声音极轻地开口：“你已经烧了两天，再烧下去……”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顾自强，本来大气也不敢出，却突然咋呼起来：“哎，你们看那边那是啥，是不是有人？” 三个连忙抬头往远处看，果然看到一片橙色，逆着水流，缓缓地往前移动。 刚才沉闷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三个人都使劲挥手，拼命地朝那个方向喊。 但距离实在太远，喊了半天那边的人也没有听到。 向汀一连忙把身上顾白的衬衣脱下来，系到顾自强的竹竿上，让他们高高地举起，使劲挥舞。 顾白看着向汀一站在水里瑟瑟发抖，也没再跟她怄气，转过身：“上来，别在水里泡着。” 向汀一看他不生气了，赶紧顺杆爬，跳到顾白背上。 带着笑意地开口：“谢谢你啊顾白，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看着顾白微微泛红的耳朵根，心里不禁偷笑：“果然弟弟就是好哄！” 顾自强挥了十来分钟，船那边的人总算是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加大了马力往这边行进。 皮划艇靠近的时候，向汀一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定了定眼神，才敢用沙哑的嗓音喊：“爸！妈！” 顾白和顾自强都懵了：“你爸妈？” 向汀一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是我爸妈，他们来找我了！” 顾自强连忙扯着嗓子：“叔叔阿姨！我们在这儿！快来救我们！” 船上秦蓝已经握着向振华的手痛哭出声，老远他们看见这边的信号，一直在内心祈祷，一定要是她的女儿。 他们在镇上住了一天多，两个夜晚，秦蓝一分钟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等到关闸，她赶紧催着去救援，结果听到李劲说因为道路塌方，救援队被堵在路上了。 还要再等……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拉着向振华一起去租了条皮划艇，打定主意，不管是生是死也要闯一闯。 临走时曾彬和李劲跟上来了，说是对村里的情况更熟悉，一定要和他们一起。 四个人一条船，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漂了两个多小时，没有遇到任何活着的生物。 秦蓝心都要凉了，却在绝望之际看到了这边挥舞着的衣服。 还好，还好是有惊无险…… 船一停稳，秦蓝立马就要往水里跳。 向汀一连忙喊她：“妈！你别下来，拉我们上去就行！” 秦蓝这才听到女儿沙哑的声音，又看到她的脸上苍白无力，一点血色都没有，趴在这个年轻男孩的背上。 赶紧叫着他们上来。 李劲和曾彬跳下船，把他们三扶上了船，一直吊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向振华忙问他们：“只有你们三个人吗？还有没有发现有别的被困的人。” 向汀一摇了摇头，嗓子疼得不行。 顾白忙接着她的话：“应该没有了，我们在山上，这几天什么线索也没发现过，应该都撤离了。” 向振华点点头：“那就好，没有伤亡就好！” 秦蓝细细摸索着女儿的手，眼泪又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你受苦了，我的乖乖！” 向汀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想让妈妈别哭了。 顾白却非常没有眼色地说：“阿姨，她发烧了，烧了一天多，等下最好直接去医院。” 秦蓝赶紧摸了摸向汀一的额头，果然还烧着的，连忙催促着曾彬：“阿彬啊，稍微快点，一一发烧了。” 曾彬应下来，眼神晦涩地看了一眼顾白，内心复杂。 回到镇上的时候，林清也一早收到李劲的消息，焦急地等待。 一看到顾白跳下船，立马就哭着扑了过去。 泪眼朦胧，翻来覆去地打量顾白，确认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白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而后又转过身去，对着向汀一：“你先和叔叔阿姨去医院吧，我陪我爸妈去安置点。” 向汀一有些不放心：“你和强子跟我一起去吧，你们的脚本来就受了伤，还是去检查下好，看看这两天上蹿下跳有没有加重。” 顾白瞥了瞥嘴角，勾起一个礼貌的笑：“不用了，我们没事，你们赶紧去吧。” 向振华和秦蓝对他颔首，转身上了车，向汀一也只好钻了进去。 顾白看着他们曾彬开车疾驰而去，感觉嗓子眼堵得很。 她的父母气质卓越，虽然看着有些疲态，但一看也知道不是普通人。 曾彬就更是不必说了，穿着运动服也依然是光鲜精致。 而且向汀一的父母明显和曾彬很熟稔，说不定还是一起来的。 能带着一起来找自己女儿的人，还能是什么身份呢？ 顾白内心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捏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两天在山上，一心只想着要回来，现在却突然觉得，如果能一直在山上，一直只有他们三个人，似乎也挺好的…… 顾白甩了甩头，强行把自己从这些情绪中拉出来，转过身去，拉住林清的手：“妈，我们回去吧，我饿了。” 顾自强走在他身边，一直胳膊搭在他肩上：“哥，为啥不去医院，我腿还疼着呢！” 顾白撇了一眼他的腿：“先去找点东西吃吧，人家一家人团聚，我们去就凑什么热闹？待会我陪你去诊所看看，包扎一下。” 顾自强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酸味，顿时明了。 他哥这个人啊，真是太别扭了…… 第91章 造成误会 向汀一在父母的陪同下，在医院一通检查，最后诊断出是肺炎，发烧的时间比较久，最好是住几天院。 曾彬主动地跑上跑下办手续交费，向振华和秦蓝陪着向汀一，吊上瓶子以后，向汀一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咽了两下口水，才开口：“爸，我饿了，我两天没吃饭了。” 秦蓝一拍大腿，开始抱怨：“对啊，你怎么没想起这出，还在这儿坐着干啥，赶紧出去买饭啊！” 向振华立马就要往外跑，秦蓝又在背后嘱咐：“买清淡的啊，她现在吃不了辣！” 看到医院走廊上没了人影，秦蓝才坐在床边，一脸心疼地看着女儿。 “妈妈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这么冲动啊，有小孩留在那里你也不能一个人去找啊？是那会碰见的那两个小孩吗？看着也不小了啊。” 听出妈妈语气里的不满，向汀一连忙解释：“不是的妈，他们那会陷在泥地里了，要是我不去找他们，他们肯定就被淹死了。 现在虽然吃了些苦，但好歹我们三个人都好好的呀！我妈这么善解人意，一定不会同意我见死不救吧！” 林清被戴了高帽子，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人家了。 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压低了声音凑到向汀一耳边：“你们在山上呆了两天，那两个男孩子没欺负你吧？” 她倒也不是恶意揣测别人，但今天找到他们的时候，三个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样子，那个高高的男孩子还背着向汀一，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向汀一一听这话，顿时黑了脸，沉着脸对着秦蓝，语气也不自觉扬高了些：“你说啥呢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们呢？” “妈妈不是想你啊，只是担心嘛，都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怕有那不懂事的。没有就最好，你别介意！” 向汀一非常不开心：“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妈，我真的生气了。顾白和强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在上面发烧了一直是他们在照顾我，而且在村里他们一直也很照顾我，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我送来，之前和别的村起了冲突，也是顾白一直护着我，还为我挨了好多打呢！” 向汀一这一解释，秦蓝也觉得自己太狭隘了，忙给她道歉：“对不起啊一一，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这样揣测别人，改天妈亲自给那个小男孩道歉！” 看到秦蓝真的意识到了错误，向汀一也不好再冷着脸，放缓了些语气。 “妈，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们说过，我想资助一个小孩上高中，但是被他拒绝了的事吧。 那个小孩就是顾白，就是背我的那个。 他们家条件不好，但是他很努力，也很懂事，他和他妈妈都对我特别好，还有强子也是，他们都是真心把我当姐姐，当一家人的。” 说到这里，向汀一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想起顾白背着她在洪水里艰难漫步的场景，觉得很是难受。 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秦蓝连忙凑过来哄她：“好了乖乖，妈妈知道了，妈妈想起来了，她妈妈就是上次那个你让我帮忙找工作的那个，你们都是好孩子，妈妈知道了。” 曾彬拿着一堆票据进来，就看见母女相拥而泣的场景。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向汀一忙松开秦蓝，扭过头擦了擦眼睛。 “不好意思阿姨，汀一，打扰你们了，刚办手续的时候，护士说现在只有单人病房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定了下来，现在可能要麻烦一下，搬到单人病房去。” 向汀一看了看空荡荡的病房，八个床位，加她一共只有三个人。 她自然知道曾彬的意图，但钱都交了，她也不好再拂了人家的好意。 索性她也没什么东西，让秦蓝拎着吊瓶，就换到单人病房去了。 等到躺下后，她对上曾彬清明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曾总，麻烦你跑上跑下了，你怎么过来了呀！” 曾彬还没来得及回答，秦蓝就抢了先：“这次多亏了阿彬啊，我们过来的时候还下着大雨，他说他路熟，所以就开车带我们过来了。不过阿彬啊，你怎么会对来渡风村的路这么熟呀？” 曾彬礼貌地回答：“我们公司投资在渡风村建了个柑橘产业园，之前考察和签合同的时候过来过自己。” 秦蓝琢磨了一下，笑得非常温柔：“是哦，之前一一和我说过，瞧我这脑子！” 向汀一听见秦女士对曾彬的称呼，从小曾变成了阿彬，也忍不住腹诽。 向振华抹了额头的汗急匆匆进来了：“换了病房怎么也没人和我说，害我一顿好找。” 说着把馄饨递给向汀一：“快吃吧！不够吃待会爸爸待会再去买。” 刚刚坐下想歇歇，又被秦蓝扯了起来：“哎呀，都怪我，我忘记给你打电话了。一一的手机坏了，你先陪我去给她买个手机吧。” 向振华喘着粗气累得不行，搞不清秦蓝的意思，但也不敢反驳，又跟着出去了。 向汀一一口馄饨下去，看见自己母亲的神仙操作，差点又呛出来。 没办法，这回病房里就剩她和曾彬了，想躲也躲不掉了。 曾彬坐到了床边，帮着给她递纸。 向汀一沉默地吃完一碗馄饨，本想把碗放在床头，曾彬又立马伸手来接。 她手顿了一下，还是掠过了曾彬的手，把饭盒放到了床边。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曾总，这两天麻烦你照顾我爸妈了，但其实……” 曾彬没让她说出来，有些心急地打断了她：“汀一，朋友之间也可以互相关心的吧。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看见洪灾的新闻，害怕你出事，所以才急匆匆地赶来的。 你不要介意，如果让叔叔阿姨误会了，我回头和他们解释一下。” 向汀一低下了头，曾彬语气这么卑微，话又说得这么坦诚，她还能说什么呢。 可他明明知道，会造成误会的，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呀…… 第92章 逐客令 向振华和秦蓝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安安静静的。 向汀一埋在被子里假寐，曾彬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 秦蓝下意识地觉得气氛可能不太对，但看向汀一睡着，也不好多问。 二人把曾彬叫了出来，请他一起去吃个饭，毕竟这两天也麻烦人家了。 等到再回来时，就看到病房里多了两个人。 是顾白和他的妈妈，林清。 秦蓝因为前面恶意揣测过别人，向汀一又说了那些话。 不禁地就对这对母子有了好感，一看到向汀一正与他们相谈甚欢，心中就更是温暖。 立马就摆出最热烈的笑容迎了上去：“林姐，小白，你们来啦！” 把这两人都吓了一跳，向汀一的妈妈怎么会认识他们？ 向汀一连忙使了个眼色，秦蓝跟着解释：“汀一都和我说了，这次多久小白照顾她，不然一个人肯定烧死在山上了。” 秦蓝说话语调夸张，也没什么忌讳，把大家都逗笑了。 她丝毫不介意，像个机关炮一样一直输出：“还有平时啊，也多亏了你们照顾她，真的是太感谢了！让她在村上还长胖了……” 向汀一一脸黑线，这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赶紧打断她妈。 ”妈！都坐下说话吧，顾白脚还没好。” 几人落座以后，林清也有些不好意思，温温柔柔地开口：“您客气了，都是汀一照顾我们比较多！” “林姐您就别客气了，她啥都不会，哪能照顾得了人！” 顾白本来一直沉默着看大人们寒暄，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反驳：“没有，向汀一…姐姐…她对我们都可好了，经常给我辅导作业！” 这话秦蓝倒是信的，辅导作业这个向汀一应该还是在行。 向振华也朝向汀一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看她和村民相处得还算融洽，那下乡也就算没白来。 两边的父母围绕着孩子相谈甚欢，唯剩曾彬一个，不自然地坐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向汀一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假意咳嗽一下，打断了这场对话。 毕竟她把顾白和林清叫过来，也不是为了社交的。 她干脆利落地开口：“爸，妈，这几天你们为了我也辛苦了，趁这会还早，你们先回去吧，应该天黑之前能到家，也不影响你们明天上班。” 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把大家都惊了一跳。 好半天秦蓝才说：“我不回去，让你爸先回去吧，我得留在这儿照顾你！” “我不用照顾啊，有啥需求医生护士都在，再说了，阿姨和顾白也在呢，你们不用担心。赶紧回去吧，不能耽误工作。” “不能耽误工作”，是向家的家训，也是向振华天天挂在嘴上的。 小时候对向汀一说，不能耽误学习，长大以后进化成不能耽误工作。 此刻被这个理由一堵，两口子都不好反驳。 向汀一又把话头转向曾彬：“就算你们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曾总吧，人家那么大个公司抛下不管，陪我们一家人在这儿耽搁了好几天，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啊？” 这话说得客气，曾彬也只好强行扯出一个苦笑：“我…我没事，公司里还有人呢。” 向振华和秦蓝两个人作为长辈，觉得向汀一说得也有道理。 毕竟曾彬和他们无亲无故，却为了他们抛下公司，跑到这个村子里来，一呆就是好几天。 他们多少也是该体谅下的。 秦蓝看了看老公，又看了看女儿，有些不确信地问：“你确定你真的能行？要不让你爸和阿彬先回去，我在这儿照顾你几天。” 向汀一看了一眼顾白，他瞬间明了。 “阿姨，你放心，我放暑假，最近也没事，肯定能把汀一…姐姐…照顾好。” 向汀一使劲嘬住自己的腮帮子，不让自己笑出来。 怎么顾白每次喊姐姐都这么别扭！ 秦蓝没了办法，只好把目光投向向振华，让他做决定。 向振华端详了一番，向汀一睡了一觉神色确实好多了，他们也把住院手续办好了、费用也交了，好像确实没啥操心的了。 他拍了拍秦蓝的背：“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只要安全就行，一一是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向汀一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她还吊着瓶子就没下床，顾白和林清和他们送到了楼下。 秦蓝还拉着林清的手，不停地说着麻烦她了，拜托他们一定要帮忙看着点向汀一。 妈妈之间最是能互相理解这种放心不下的心情，原本普通的送别，给两人都整得眼眶红红的。 等到车子远去，林清搓了搓手，脑海中全是秦蓝的殷殷嘱托。 “小白，你先上去，我去买个鸡，待会去借个锅，炖点汤给你们喝，你在这边陪着汀一，晚饭我做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睡着就转头走了，顾白连阻止都没机会，只好一个人上了楼。 一走进病房，就看见向汀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脸解脱的表情。 顾白一边给她剥着橘子，一边不解地问道：“你不想你爸妈在这边陪你吗？早上那会你还痛哭流涕来着。” 向汀一的小心思被拆穿了，有些心虚，强行解释着：“也不是吧，我又不是白眼狼！ 劝他们走，一是他们工作确实很忙，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回去又得加很久班。 二是，他们不走，曾彬也没法走，还是让他们一起走吧！”向汀一有些心虚地瞥了眼顾白。 “你们…”顾白原本想直接问他为什么不想曾彬留下来。 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八卦了，也没有问这些问题的立场，又把话咽了回去。 “什么？” “没什么…” 向汀一也没追问，神秘兮兮地从枕头下面掏出两个盒子。 顾白看了看，是个手机，连忙推了回去：“这我不能要，我的手机又不是你弄坏的，不需要你赔。” 向汀一直接扔到了他怀里：“谁说给你赔了？这是秦女士买的，说的买一送一，你要是不想要，你自己找她去吧！” 说完直接把头埋进了被子，不想听见任何拒绝的话。 第93章 转机 向汀一在医院输了三天液，顾白告诉她，村里的洪水已经退了，村里人都要集体搬回去了。 向汀一有点难受，想起他们从村里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场景，心里就一阵阵发紧，更别提本村这些世世代代就住在这里的村民了。 ”可是回去，大家的房子已经被淹了，还怎么住呢？” 顾白模仿着李劲的语气：“回去看看，该打扫打扫，该修补修补，该重建的也要重建。” 向汀一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这段时间只能委屈大家了。” 躺在病床上，向汀一翻来覆去地纠结，最终还是爬了起来：“顾白，你去帮我办出院吧，我还是不放心，想回去看看。” 顾白有点惊讶，向振华他们是预交了五天的住院费的，医生也说最好还是再修养两天。 但他看着向汀一满脸的惆怅，知道她就算住在医院了心里也放心不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俩从医院出来，回到安置点，正好赶上最后一辆拉大家回村的大巴车。 一进村口，就看到满地的黄土淤泥，田地里的庄稼也全都倒成一片，失去了生命力。 大巴车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有些上了年纪的奶奶，捂着心口痛呼：“老天爷呀，你害人不浅啊，你瞧瞧我们家都糟蹋成什么样了啊！你这是想把我们饿死啊！” 向汀一鼻子酸酸的，转过头去，不敢看外面的场景。 把向汀一送回村委会后，顾白就回了自己家。 现在各家各户都忙着打扫屋子，清点损失，他也得赶回去帮着爸妈一起收拾。 向汀一进院子里的时候，李劲正拿着铁锹铲地上厚厚的黄泥。 村委会的情况并不好，虽然没有什么私人的贵重物品，但屋里也基本被水泡了一遍，电脑桌子啥的基本都不能用了。 李劲看见向汀一，忙指了指侧屋：“你快回去看看吧，清点下你的东西，估计你应该损失惨重。” 向汀一扯了扯嘴角，甚至都笑不出来。 她虽然不像村民，全部的身家都在这里，但她有许多的数码设备，这些东西是最见不得水的。 进屋一看，床铺基本都被水泡过了，衣服被子啥的都湿漉漉的，电脑相机也全部遭了罪。 向汀一发呆似的坐在床边，无力极了。 要重新置办一个家，实在是费心费力费钱。 她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屋子，已经觉得这么难受了，那村里那些所有家当都交代进去了的村民，又该是多么痛苦…… 李劲敲了门进来，看见向汀一一脸迷茫的表情，知道她肯定是心里难受。 自己拉了椅子坐在她对面：“也不着急收拾，你刚出院，歇会吧，我已经联系挖掘机，在广场上搭了两排活动板房，可以先住几天。” 向汀一看着满屋的乱糟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劲：“这咋整啊劲哥，这感觉啥都不能用了，全都得买新的……村里大家也都这样吗？家里的各种东西都置办一套，这得多少钱啊！” 李劲深吁一口气：“没办法，估计衣服被子这些大家都是洗吧洗吧再晒了用，只是家里的电器啥的，肯定都坏了。 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也得挨家挨户统计一下，等定损出来以后，才能和政府谈补偿的事宜。” 向汀一还是垂着头，她心里很清楚，这段时间全镇许多个村社区遭受了洪灾，政府的财政资金根本不足以补贴大家的损失，最多也就是意思一下，更多的损失还是要内部消化。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试探着问李劲：“劲哥，咱们合作社……” 李劲双眼澄澈地望着她：“我知道你的意思汀一，但合作社账上有多少钱你也是知道的，而且咱们不考虑村上的发展，现在柑橘树全毁了，重建的话，也是需要成本的。” 向汀一点了点头，觉得李劲说得有道理，眼前虽然困难重重，但也不能不考虑以后的发展。 “行，我知道了劲哥，我们再想办法吧，你先出去歇着吧，我把屋里简单收拾下！” 送走李劲，向汀一又开始给自己打气：“行动起来向汀一！要是你都垮了，其他人该怎么办！” 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所有脏的衣物全都扔进桶里，准备等水退了拎到河里一块洗了。 废旧的电脑相机全部找了个箱子装起来，准备等后面统一处理。 把屋里的泥巴灰尘打扫了一遍，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歇了一会，还是打算出去转一圈，看有没有老乡家里需要帮忙的。 村道上还满是泥泞，几个茅草屋子都已经完全垮塌了，大田里也还是盛满黄色的泥水。 但村子里却是久违的热闹，村民们都活动了起来，洗衣服的洗衣服，修房顶的修房顶，就连小孩，也拿着比自己还高的扫把，帮着大人一起打扫院子。 向汀一拿起手机记录了这一幕幕的场景，看着镜头里忙忙碌碌的大家，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在回乡之前，大家满心满眼都是焦虑。 在回乡的那一刻，也被这陌生的家园打击得痛哭流涕。 但伤心过后，每个人又都振作了起来，用自己的双手，一砖一瓦、一步一步地，重建自己的家园。 向汀一把视频简单剪辑了一下，没有加太多煽情的字幕，原原本本地呈现了洪水过境之后的污糟，和村民们忙碌的动作。 她把视频上传到了“风橘”的微博上，这也是这个账号第一次发柑橘宣传以外的内容。 但她没有注意到，这段时间川省南部地区洪水的消息，本就天天在热搜上挂着，受到了全国人民的关注。 这条视频发出去以后，很快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向汀一吃了个晚饭的时间，就看到后台消息99。 她正在嗦面的双手不自觉地停下了，疯狂地开始刷视频下面的评论。 突然间笑出了声，好像事情也没想象得那么糟呀，转机这不就来了嘛！ 第94章 还不清的人情 向汀一发布的视频，借着川省洪水的新闻，被推到了众人面前。 一系列新闻机构的官方微博账号都转发了这条视频，标题为【洪水过境后的村庄】 经过官方的推荐，视频很快就冲上了热搜榜。 渡风村不是唯一一个遭受洪水的村庄。 但向汀一这条视频里，没有渲染受灾后的悲痛，没有那么多压抑、煽情的内容。 仅仅是原原本本呈现了村里的淤泥、黄水和垮塌的建筑。 但画面中劳作的村民，仍然是引起了许多人的人共鸣。 【救命，他们还在笑，我怎么这么想哭啊！】 【天灾过后却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依靠自己的双手重建家园，这才是我们炎黄子孙的缩影！】 【相比于其他那些媒体拍的灰色调的视频，这个没有人对着镜头流泪，没有人呼吁捐款，才是真正的纯朴的农村。】 【呜呜呜插播一条，他们村的柑橘是真好吃啊，今年是不是吃不上了啊？】 …… 向汀一看着一条条走心的评论，湿了眼眶，却又忍不出笑出了声。 在这片热土上，还是有许许多多关心他们、愿意帮助他们的热心人。 即使天灾无情，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汇，依然能够让她内心颤动。 她的微博后台已经有许多人的私信，请她给一个官方的捐款渠道出来，想要尽绵薄之力给予一点帮助。 看见这些消息，向汀一进退两难。 如果发布捐款账户，那又有违她发布视频的初衷，很容易被人误解为炒作。 但不发的话，难道就要放着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白白错过吗？ 向汀一思索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公开发布。 毕竟风橘的账号只有她一个人在运维，如果被网友误会，招来谩骂，那她就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现在的渡风村，实在是太需要来自社会各界的帮助了。 她捏了捏拳头，下定了决心，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和李劲汇报下，注册一个捐款专用的账户。 谁料第二天一早，向汀一又是被李劲的砸门声惊醒的。 向汀一赶紧换好衣服出去，李劲手里提着早饭：“来吃早饭，我有大事和你说。” 向汀一端着盆子去洗脸刷牙：“正好，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两人坐在归整完的厨房里，向汀一刚塞进嘴一个包子，就被李劲带来的消息呛住了。 “啥？多少钱？” 李劲连忙给她打开豆浆：“你慢点吃，哎呀，急啥……500万，井源给我们转了500万，转账备注是自愿捐助。” 向汀一惊讶的嘴还没有合上，只能痴呆地嘟囔：“500万，为啥呀？”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想着来问你嘛，毕竟你跟曾彬的关系……” 李劲思索了一下，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我想着，曾彬应该还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我想来问问你的意见，要不要收下这个钱，毕竟如果承了这个情，不知道你们以后相处会不会……” 向汀一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在医院时她对曾彬说的那些话，还有曾彬尴尬的神情。 自己可真混蛋啊！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确实是又出钱又出力，她再怎么样，也不该那样直白…… 向汀一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撇了一眼，是微博弹出的通知。 正准备划掉，却看到是“井源集团”官方微博艾特了“风橘”。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赶紧拿起手机，解锁的手都颤了几颤，尝试了好几次才解开锁。 打开微博一看，井源官博发布了一条消息。 【渡风村是井源集团在川省首个共建柑橘产业基地，值此天灾，井源愿与渡风村同舟共济、共度难关，特捐款500万元整，助力渡风村灾后重建。 天灾无情人有情，渡风村加油！】 配图一张转账截图，上面打码了井源的账户信息，但留下了渡风村的账户信息。 显而易见，他帮向汀一做了这个决定，她无需再纠结是否要接受社会救助。 向汀一苦笑着把手机递给李劲：“这会儿不存在收与不收了。” 李劲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又问向汀一：“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思考了很久，才算下定决心：“乘势而为吧，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劲点了点头：好，那我去让黄世英准备一下，做好资金流入与流出的登记，等重建结束后，面向社会做一个公示。” 吃完早饭，向汀一转发了井源的那条微博。 【洪水过境，众志成城，相信我们定能迎来硕果累累的季节。感谢井源集团的慷慨解囊！】 她把捐款账户打在了评论区里，很快被顶到了热评第一。 【井源牛，马上去买两瓶果汁干了！】 【不愧是我最爱的饮料，大气！】 【我我我我，500万没有，500还是没问题的！】 很快，微博上掀起了一阵热潮，众多网友开始往渡风村的捐款账户中转钱，涓涓细流汇集成不容小觑的甘泉。 当然，起到更大力量的是争相赶来的企业，仿佛把这当成了绝佳的宣传机会。 【某家电品牌，愿成本价回收渡风村所有涉水电器，并以半价巨惠支持全体村民重建家园。渡风村加油！】 【某食品企业向渡风村捐款100万元整，天灾无情人有情。渡风村加油！】 【某本土建筑公司，愿以成本价为全体村民修缮房屋，助力渡风村重建！】 微信上，黄世英正实时汇报着捐款账户的入账进度。 向汀一捧着响个不停的手机，却是笑不出来。 她深刻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她欠曾彬的，可能永远也还不清了。 她不想和他扯上太多的关系，却又真切地享受着他带来的恩惠…… 这个巨大的好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很多人都聚集到村委会，感谢着李劲，感谢着向汀一。 她望着一张张真挚的笑脸，有无数的话噎在嗓子眼，吐露不出。 到了夜晚，向汀一纠结许久，还是拨通了曾彬的电话…… 第95章 体面的解释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听起来吵吵嚷嚷的，像是在参加什么聚会。 向汀一感觉自己打得有点不是时候：“曾总，你在忙吗？要不等您空了我再打吧。” 曾彬和旁白的人示意了一下，放下酒杯快步走了出去：“没事，不忙的。” 向汀一听到他那边的背影变得安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像在她面前，曾彬从来没有找过推脱的理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以她的事情为重。 这样一想，向汀一的心情顿时变得更沉重了，几度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曾彬却像看懂她的纠结一般，率先开了口：“汀一，你是想问捐款的事情吗？ 你不用有压力，这不是因为你，这个是经过公司高层决议的，我们跟渡风村本来就有合作，关键时刻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而且对我们来说，也正是宣传公司社会责任感的好机会，我还要感谢你的那条视频，上了热搜，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免费的广告位，不亏了。” 曾彬云淡风轻，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他纯粹是出于商业利益，才做了这件事。 向汀一笑的苦涩，原本想好的话全部被曾彬的解释堵住了。 即使他们都清楚，他的出发点并不是这些…… 做生意的人，总是能够给自己找到最合适的平衡点，让双方都不至于那么下不来台。 向汀一缓缓地开口：“曾彬，无论如何，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这是向汀一第一次没有称呼他为曾总，也是她能给出的，最大的承诺。 曾彬释然地笑了笑：“汀一，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吧。” 就这样挂了电话，向汀一预想中的那些纠结、复杂的情感，全部都被一扫而空了。 曾彬实在太过体面而坦然，让她觉得自己心里那些卑劣的小心思，都有些无处遁形。 或许她真的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曾彬有自己的思维，而她也有自己的选择权利。 互相扶持而又不被裹胁，或许才是最好的朋友之道。 想通这些，向汀一也就再没什么可纠结的了，村上的事，已经足以占据她所有的思维。 渡风村以飞快的速度开始了重建，所有破旧、倒塌的房屋，全部进行了修缮或者重建。 原本的土墙胚子，都换成了坚硬的水泥墙壁，为了避免以后的雨季再出现这种事故，施工队还在院子之后，给每家的院子都抬高了半米，在下面做了排水的设计。 河岸的堤坝更是进行了加固和拔高，看起来就非常结实的堤坝，取代了原来用泥土和沙石堆积起来的“草台班子。” 李劲挨个统计了各家的生活用品受损情况，除了特别私人的财产损失，大多数的必需物资，都进行了重新采购。 答应捐赠的企业也派代表来到村里，回收了各家的电器，大家还以最低的折扣，采购了全新的电视冰箱热水器。 李劲每天都在村里不停地奔波着，许多个地方同时开始施工，到处都需要他的指挥和建议。 半个月下来，李劲从头到脚都晒得像个非洲人一样，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 而向汀一，每天穿梭于火车和田地之间，为渡风村重建柑橘产业园选配最优良的柑橘品种。 尝了许许多多的柑橘，却感觉都不是渡风村那个味道。 最后还是黎教授提醒她：“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她才恍然大悟，品种固然重要，但地理条件和养育方式更为重要。 最后还是选定了临县与渡风村原有的柑橘品种一致的树苗，一次性采购了五千棵树。 李劲也询问过她这么大的种植量，是否太过冒险，毕竟是移栽的第一年。 但经过对各地情况的调研，她还是相信，规模化种植才是最为高效最为经济的方式。 李劲组织了村民大会，也是渡风村村民搬进新家后的第一次村民大会。 “乡亲们，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可以用流离失所来形容。但所幸，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在党委政府的支持下，最重要的是，在我们全体村民的努力下，我们重建了我们的家园，让渡风村，恢复了往日的面貌，甚至可以说，比以前更好。 但我们不能永远依靠别人的帮助过日子，我们还是得尽快发展我们自己的产业，让咱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挣上钱，过上好日子。 所以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和大家说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们想要在全村，征用一批集中的土地，来规模化地种植柑橘树。改变以前那种一家几棵树，各扫门前雪的方式，让所有柑橘树，都集中种植、灌溉、施肥、收获。 当然，这所有的柑橘树，都是归全村人民共有的，它所带来的收益，也将由全村人民共享。我们也会在全村招募一批工作人员，专职负责柑橘树的养护，解决一部分的就业问题。 第二件事，之前大家都知道，我们接受了社会各界的捐助，资金、劳务、设备，各种资产都有，我们把这些钱都用于村里的重建，具体的收款和支出明细，都已经张贴在村委会的公示栏了。 目前，除了柑橘产业园以外，我们村的项目基本都已接近尾声，但账上的钱还剩了不少。 我知道，咱们大多数人都秉持着，进了我的荷包，就没有往出吐的道理，但这些钱，是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支持我们灾后重建的。 既然目前我们的重建都已经完成了，我们也不能把这些钱据为己有，所以我们村两委的意见是，把剩的这些钱，分成几波，捐给我们临近几个受灾比较严重的村庄，将这份爱心延续下去。” 李劲一口气说完了，生怕停顿一些，就被大家打断，再也没法开口了。 果然和预料之中一样，这两个惊雷般的消息一砸下，全村的人都沸腾了，下面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根本停不下来。 第96章 争议 眼见着场面愈加失控，李劲还是清了清嗓子：“大家，有问题咱们就说出来哈。” 李泰率先站了起来：“书记，当着全村人的面，我就有话直说了，您说征地这个，我没啥意见，虽然我们家的地在大田的最中心位置，但我也愿意为了集体经济的发展，做出让步，但是相应土地的补偿，肯定是不能少的哈。” 李劲忙点了点头：“这个是肯定的，肯定会根据大家被征用的土地，在其他地方提供土地补偿，适当的经济补偿我们也会核定的。” 这个问题是早就考虑过的了，有人主动提出来，李劲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李泰家的地位置确实好，如果他能带头同意的话，村里其他人多少会忌惮一点。 李泰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继续往下说。 “就是这个把剩余的钱捐出去，我个人感觉有点奇怪哈，人家本来也就是捐给我们村的，我们又给它捐出去，那不是借花献佛嘛，别当时候好事没做成反倒惹一身骚。 而且虽然现在房子修整得差不多了，但种柑橘也需要钱啊，实在不行给我们每家每户分了，那也比捐出去强啊！” 下面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李泰话说得直接，却精准地击中了大家的心思，要是能把剩的钱平分了，不管多少，那肯定每个人心中都是喜洋洋的。 黄世英鄙夷地撇了他一眼：“你想得倒美，分什么分，虽然是捐赠的钱，那也是入了公账的，每年都会审计的，又不是经营所得的利润，有啥由头分钱，挪用公款，想死啊你！” 李泰被黄世英噎了一顿，脸上有些尴尬，干脆一屁股坐下了，赖皮似的甩了一句：“不能分那也该放在我们账上，难道还愁钱花不出去吗？” 向汀一思索了片刻，还是站了起来：“大家，这些钱捐赠进来的名义，是为了抗洪赈灾，现在我们村受洪灾影响的部分，基本都已经重建了。 如果我们用这个钱来改善生活，跟接受捐赠的初衷就背离了，而且，道义上也过不去。 可以想象，挨着的村，还没喝上稀饭，我们已经用别人捐的钱吃上肉了，这要是传出去，那还不说我们渡风村是专门炒作，发国难财吗？” 她用词很尖锐，但这些话总要有人来说，能拉到这些捐助她的功劳也不小，所以就答应了李劲说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建议。 顾全也站起来：“向助理说得对啊，我们村虽然穷，但我们也不能因为穷就不要脸吧。而且我们村以后还要发展柑橘产业，就算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打个广告，也不亏啊！” 有位年老颤颤巍巍地举了手，是前两年的老支书黄文全，他想站起来，但挣扎了起来都没起来，最后还是选择坐着说话。 “乡亲们，我老头子倚老卖个老，我支持李书记的提议。咱们再穷不能穷志气啊，别人捐的钱，怎么能就能理所当然认为是自己的钱呢，咱不能做着不要脸的事啊，捐出去挺好的，还能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黄支书一说话，按住了大多数躁动的胳膊，毕竟他在村里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尤其是在老年人中间。 但还是有个中年女人不客气地开口：“要名声有什么用？啥能有钱重要！” 向汀一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看见那家的男人已经把自己女人按下了，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 向汀一有点想笑，但毕竟坐在主席台上，还是竭力憋住了。 在开今天的会之前，他和李劲，还有其他的两委干部都商量了很久。 不管是从道义的角度，还是从保护本村的干部来说，这笔钱都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们肯定是想丢出去的。 但又不得不承认，山芋虽烫手，却实在美味，让人很难不动心。 在开会之前，他们预演过无数次可能会发现的场景，想过可能会有人情绪失控，会有人站起来骂他们圣母，甚至可能有人直接扔鸡蛋。 所以提前跟村里一些说话比较有分量的老辈子都谈过话，做好了他们的思想工作，才敢正式开会。 向汀一看着目前的小小争议，心中已经放松不少了，预想中的剑拔弩张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还是相对比较和谐的讨论。 她和李劲四目相对，显然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李劲打断了场下络绎不绝的窃窃私语：“大家都考虑好了，我们就开始投票吧！” “同意整合土地进行柑橘园集中建设议题的请举手。” “不同意整合土地进行柑橘园集中建设议题的请举手。” “弃权的请举手。” 向汀一一眼扫过去，绝大多数人都举起了手。 要放在平时，关于土地的问题绝对是大家最关心的，可能半个小时也不一定能讨论出结果。 但今天在分钱的问题上，一下就显得没那么纠结了。 这也是老谋深算的李劲的策略。 “好，超过三分之二的村民投了赞同票，那这个议题就算通过了。下面我们进行第二个议题的投票表决。” 这次投赞成票的人数明显没有第一个多，向汀一手心有点出汗，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数着下面的人数。 投反对票的人寥寥无几，但弃权的也不少。 计票员急匆匆地数完，把纸条交给了李劲。 向汀一和李劲中间隔了两个位置，她紧张得不行，很想探过头去看，但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 还好李劲是个懂事的，看完纸条，就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李劲洪亮沉稳的声音：“同意第二个议题的赞成票329票，反对票47票，弃权127票。赞成票超过三分之二，议题通过。” 向汀一的心里飞速计算：好险，就差几票…… 李劲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家不用担心，关于捐赠事宜，我们会认真考虑、谨慎决策，到时候具体的活动方案出来，也会张贴在村委会，大家随时可以来观看和提建议。 也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维护全体村民的利益！” 第97章 祸福相依 会场的人陆陆续续散去，主席台上的几人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投票结果已经出了，就算剩下个别人想要再争取一下，做好适当的安抚也就行了。 向汀一连忙回去写好会议纪要，又给政府打了请示。 第二天李劲去镇上开主任办公会的时候，总算是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这段时间以来，其他村社区的人看李劲都像是看到了眼中钉一样。 原本川省洪灾是一个全面的新闻，后来因为那条热搜上的视频，把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渡风村，大多数的慈善捐赠也基本都进了渡风村的荷包。 其他村社区的人是又气又恨，觉得渡风村实在太爱炒作了，什么风头都要出。 就连镇长也找李劲谈话，说枪打出头鸟，为了度过经济上的危机把渡风村推到公众的视野面前，以后稍微出一点负面新闻，那就是从云端跌落。 没有人会相信，渡风村的走红，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所以当李劲在会上主动提出捐赠剩余所得资金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最后还是书记比较沉得住气：“这毕竟是你们村的集体资产，可不是你说捐就能捐的。” “书记您放心，我们已经开村民大会表决过了。” 此话一出，大家震惊的脸色才逐渐转化为惊喜。 书记也喜不自胜：“嗯，那就好，还是要讲流程讲规矩，不过渡风村如此重视集体利益，舍小家顾大家，值得全镇推广哈，大家都要学习！” 会后，各个村的书记又都纷纷围了上来，对李劲说着一些恭维话，俨然前段时间对他横眉怒视的不是这些人一样。 李劲谦虚了一番，还是尽量把锅甩了出去：“资金的具体分配方案嘛，还是要靠政府来定的，领导说要根据受灾情况来分配，各位同僚放心，尽管相信领导的决策就行了。” 摆脱了这些人以后，李劲走出镇政府大门，总算感觉一身轻松。 政府这边算是交了差，但向汀一这边，还处在水深火热的阶段。 她给曾彬打了电话，毕竟渡风村和井源的关系非同一般，她还是觉得应该征求他的意见。 曾彬听完她的计划，思索了片刻，语气中带了些赞叹：“汀一，不得不说，你和李书记这个决定，很有魄力！” 向汀一有些高兴：“这么说，你是支持我们这么做了？” “为什么不支持，你们舍己为人难道不是好事嘛，而且一旦公布这个消息，对于渡风村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只要运维得当，我相信今年的柑橘一定不愁没有销路。” 向汀一不自觉点了点头：“是，我们也觉得有好处，就是怕有什么额外的言论，要知道将所有的账目在网上进行公示，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任何一个条目都可能引来别人的质疑。 而且以前确实也没有过这种借花献佛的经历，也怕别人说我们炒作。” 曾彬隔着电话笑了笑，语气自信：“这你就放心吧，我们井源的公关团队，会全力为你们护航，你们尽管去做就行！”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向汀一连忙解释，生怕曾彬误会自己给他打电话又是寻求帮助。 “放心吧，你不用担心，这本来就是双赢的事情，而且对我们来说也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向汀一抠了抠脑壳，是呀，这么多该帮的不该帮的都帮了，也不差这么一件事了。 挂了电话，她心里有底了一些，打电话叫来黄世英。 两个人连夜对了一遍这段时间以来的支出，又按照之前计划预留了一部分资金出来。 拿着计算器将小数点都一一核对了一遍，向汀一才敢正式开始编辑文案和图片。 每一张图片都是她自己做的，运用可视化的方式，将原本枯燥的账目数字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让人能够一眼明了。 等到微博发出去的时候，她的背上不自觉蒙了一层汗。 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黄世英过来的时候才三点多，两个人连晚饭都没吃，也不觉得饿。 向汀一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思绪翻飞…… 【致所有关注渡风村的朋友们：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渡风村的建设日新月异，感谢所有关注、支持我们的网友，是你们给予我们的无私支持，让我们全体村民，重新有了自己的家。 对于大家的厚爱，我们在激动的同时也深感惶恐，我们谨慎地用好每一分钱，确保不会造成一丝一毫的浪费。 在渡风村重建基本完成之际，我们也真诚地希望，能够将这一份爱心传递，以全体爱心人士的名义，将剩余资金捐赠给其他遭受洪灾破坏的村庄，天灾无情人有情，希望大家都能早日重归家园。 以下是渡风村对于所有捐赠资金的使用明细及结余账目，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向汀一又将这段话完完整整地读了一遍，手机上已经跳出了好几十条评论。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 【渡风村好样的！】 【你有我有大家有，这才是慈善的意义！】 【其他受灾严重的村庄也可以把捐款途径发出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向汀一粗粗地扫过去，偶有几条不太和谐的评论，也很快被盖了过去。 之前资助渡风村的企业和个人，也纷纷开始转发这条微博，在夸渡风村做法的同时，又顺带着夸了自己一波。 一次捐款，多次曝光宣传，许多企业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效果，私下还给李劲和向汀一发来私信，将他们好一顿夸。 甚至还有几家报社和电视台也给向汀一发来私信，说想给渡风村做一个专题的报道。 向汀一放下手机，使劲地嗦了一口黄世英泡好的方便面。 “咳咳咳”向汀一猛地呛了一下，黄世英连忙给她递纸巾。 她又擦鼻涕又擦眼泪，整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又抬头望着黄世英：“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祸福相依啊……” 第98章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顾白暑假的最后一周，一直在地里忙活。 向汀一领着全村人，浩浩荡荡地开始了种柑橘树的征程。 顾白自然也被她薅过来当免费的劳动力。 向汀一指挥着他把坑挖深些，双手轻轻地扶着那棵娇嫩的树苗，但树叶也舍不得碰掉一片。 顾白嘲笑她：“这是树，不是仙人！” 向汀一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五千棵树，都是我一棵一棵挑出来的，个个树干笔直、枝叶葱绿，非常具有发展潜力！这可比我的仙人还重要！” 她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周围种树的村民都被她逗笑了：“小向现在已经是柑橘专家了呀！从选树苗到种树再到养护，全都一清二楚。” 向汀一得意地笑：“那可不，我可是开了小灶的！” 顾白才想起来，她上周休了几天假，没在村里。 “你休假去哪里玩了，怎么也没见你发朋友圈？” 她拱了拱鼻子：“大学校园五日游呗。” 顾白没听懂，停住了手下的动作，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向汀一看了看周围，蹲下凑到顾白旁边压低了声音：“我去了c大，伪装成学生，天天找黎教授开小灶，害得他的实验一直没进度，他就把我赶回来了。” 顾白想起黎教授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不自觉笑了出来。 不知道向汀一是把人家烦到啥程度，才能把她赶走。 “你倒是挺好学啊！”顾白虽然是调笑的语气，但心里却是真的挺佩服向汀一的。 她好像永远对工作、对生活充满着激情，想到什么就立马去做，丝毫不拖沓。 向汀一也丝毫不谦虚：“那当然咯，我还在纠结要不要再去读个研究生呢，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你要辞职？？？” 他的音调突然提高，把向汀一都吓了一跳。 连忙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转过来锤了顾白一拳。 “你小点声啊，吓死人了！辞什么职啊，我现在辞职我爸不得把我腿打断！” 听到这话顾白才放心了下来，继续给树苗埋土，听向汀一絮叨。 “现在可以读在职研究生呀，但是我还没想好读什么专业，农学啊法学啊，这些感觉都很有用处。” “学校可以随便选吗？” “具体的我还没看，一般大学应该都招收在职的研究生吧，就是得周末上课，应该不能选太远的。” “那你可以选榕城的学校，c大就挺好的。” 向汀一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摆手：“还早呢，到时候再说吧，我总不能现在每周往榕城跑吧。” 顾白的手僵在半空中，没有接话。 是啊，到时候，到时候她还是要回去的。 顾白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曾经的他，对于时间的概念都在盼望中度过，盼假期、盼开学、盼日出、盼长大。 可如今，怎么什么还没干，时间就已经过去一年了。 向汀一的下乡时间，也只剩一年了…… 等到柑橘树全都挺拔地在地里站住脚以后，顾白带着这种焦灼回了学校。 这次向汀一没有送他去学校，虽然是全新的班级和同学，但至少他已经没那么陌生了。 吴知意羞答答走到他面前问：“顾白，你好，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顾白有些烦躁地翻了一下刚发下来的物理书，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随你，老师没排座位的话，都是随便坐的。” 吴知意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白的书桌每天早上都会放着一瓶牛奶，每次体育课后，也总是有冰凉的饮料和雪糕。 坦白来说，他不讨厌吴知意，她不吵，也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总是要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他搭话。 她总是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算题，只有顾白站起身的时候，她的眼神才会牢牢地粘在他身上，一直到他走出教室。 但他仍然觉得不适，但考虑到她之前在排球赛上对向汀一表现出来的善意。 他还是保持着礼貌和委婉，在放学后，装作一边收拾书，一边小声地和吴知意说。 “吴知意同学，你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如果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扔进垃圾桶，你可能也会觉得难堪，所以我还是想先和你说一下。 你想坐哪里，我无权干涉，我也会保持礼貌和善意，但我只想做好我自己的事情，所以，你还是不要再徒劳了。” 女孩愣住了，没想到顾白会在教室里直接和她说这些。 但瞥了瞥周围，又很感谢顾白给她留的最后一丝脸面。 眼眶了满含眼泪，硬憋着不敢让它留下来，吴知意颤抖着声音轻轻答了一句：“对不起，这段时间打扰到你了，以后不会了。” 说完就转身出了教室，跑到厕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吴知意足足在厕所里呆了半个小时，腿都蹲麻了，才收拾好情绪走出来。 眼圈红红地路过教室，发现顾白还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弓着身子算题，床边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吴知意看着看着，又红了眼眶。 一开始她注意到顾白，确实是因为他显眼的外貌。 但关注他久了，才会发现他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平时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基本都不会推辞。 不管是班里打扫卫生，还是搬运桶装水，他总是默默地干得最多，然后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回到座位上。 想到这里，吴知意又心软了：“好不容易才能够和他成为同桌，我可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 他不是说现在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嘛，那我也得好好学习。等到他想谈恋爱的时候，我一定是最配得上他的人！” 少女的心思如同七月的天气，阴晴不定。 上一秒还在厕所了嚎啕大哭，下一秒就抱着干面包回到了座位上，认真地算题，眼角还是不是地撇一下旁边的人。 两情相悦不容易，但陪伴，却是彰显真心的最好途径…… 第99章 送你红色围巾 2012年的冬天很冷，向汀一跟村里的阿姨们学会了织围巾。 特意跑到县城里买了一大袋不同颜色的毛线，拿着筷子，一针一线地穿了起来。 从开始的千疮百孔到后面的越来越顺，甚至还学会了好几种花色。 她骄傲不已，逢人都要展示一遍自己织的围巾。 她给爸爸妈妈李劲顾白林清顾自强一人织了一条，包含了红橙黄绿青蓝紫等各种颜色。 大家都夸她织得好，但没一个人拿出来戴。 周五，平安夜，顾白从学校回了渡风村。 和顾自强一起凑到了向汀一房间里，一人递给她一个大苹果。 向汀一惊喜：“哟，你们两个大直男还知道过这个节呢？” 顾自强故作娇羞：“没有没有，我收了一大堆苹果，都是女同学送的，特意选了最大的一个给姐姐送过来。” 顾白被他贱兮兮的口吻逗笑，直接踹了一脚他的屁股。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的圣诞节特别的热络，今天早上他一去教室，就发现自己桌上摆了个苹果。 本来以为又是吴知意送的，结果一坐下，桌洞里的苹果和贺卡直往外掉。 放学之前，他还听到很多同学约了今晚要出去吃饭唱歌。 说什么好不容易度过世界末日，一定要跟喜欢的人表白，才不枉此生。 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好意思问人，只好回来问向汀一。 但临上车前，他还是去水果店买了一个包装好的苹果。 平时一两块钱一个的苹果，在这一天卖出了15元的天价。 顾白盯着那个麋鹿包装看了很久，还是买了下来。 “世界末日啊，就是有一部电影叫2012，说今年的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好像以前有过什么玛雅人的预言，反正说得挺玄乎的！” 顾白和顾自强四目相对，眼里都是震惊：“这么说我们都是死里逃生啊！” 向汀一笑他们：“这都过了呀，我们不都还好好的活着吗，你们还信这个？” 顾自强有点心痒痒：“姐，你有资源吗？” “当然有啊，啥电影电视剧我都能找到。”说着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平板来。 又引起了顾自强的惊呼：“哇，苹果！姐，你这是最新款的ipad吗？” 这年头，苹果手机他们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ipad了，这简直就是有钱人的象征。 顾自强接过去反复把玩，却又搞不懂ios的操作系统，又递到了顾白手上。 向汀一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舅舅送我的，也不是我自己买的。” “对了，要不我把电影下上，今晚咱就看《2012》吧！” 顾白和顾自强连忙点头同意，兴奋不已。 向汀一把ipad拿过去，用迅雷找了个高清资源，就等他慢慢下载了。 扫视了一下对面二人，突然想起来：“我送你俩的围巾，怎么从来没戴过？” 他们没想到向汀一会突然问这个，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姐，我感觉太热了，不用戴围巾。” 顾白也附和：“就是的……” 向汀一眯着眼睛，看透世事：“你们是不是嫌我织得不好？还是嫌我选的颜色不好看？” 对面两人的求生意识立马上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就是的，怎么可能呢，一一姐的眼光和手艺，那都是一绝！” 向汀一冷笑一声，没有被他俩的马屁冲昏头脑。 “既然如此，那你们现在回去戴上！” 顾白有些犹豫：“这，都这么晚了，也不去哪儿，就在屋里看个电影，不用了吧。” “我不管，我们一起出去，你俩回去戴围巾，我去小卖部买零食，今天我非得看你俩戴上我织的围巾。” 两个男生就这样被推搡着出了门…… 向汀一买了一大包零食，薯片鸡爪辣条样样俱全，还顺手装了几罐啤酒。 她虽然没有过平安夜的习惯，但两个小孩看起来很是期待，那她自然也要陪他们好好耍一耍。 向汀一瑟缩着脖子在黄果树下等他们，不一会，顾白先出现在视线中。 看见她，顾白忙跑着过来，脖子上红色的围巾晃一晃的，非常显眼。 他气喘吁吁地跑近，大口喘着气，水雾顿时往他的脸上方走，氤氲了他的脸庞，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水光盈盈。 红色围巾更是显得他唇红齿白，娇俏无比，像个充满生气的洋娃娃。 向汀一突然就想起来一句话：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顾白接过向汀一手里的塑料袋，发现她还盯着自己。 “咋了？我脸上有啥东西吗？” 向汀一忙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你戴这个围巾挺好看的，红色很衬你，显得皮肤很白。 顾白撸起胳膊放到她旁白：“我还白呢？那你看看你自己，你简直就是象牙白，你戴红色肯定好看。” 向汀一被他的用词逗笑了，扯了扯他的围巾：“那你给我试试，好看的话，我回头也给自己织条红的。” 顾白取下围巾，向汀一一圈一圈地围上，原本灌着冷风的领口，一下子被顾白留下的余温给温暖了。 她把脖子里被束缚住的头发抬出来，问他：“好看吗？” 顾白笑意盈盈，有些出神：“好看，特别好看！” 向汀一拿出手机照了照，黑漆漆的屏幕里看不见颜色，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但看顾白的模样，应该没说谎。 她抬手想把围巾摘下来，顾白忙按住她的手：“你戴着吧，路上冷，进屋再给我！” 向汀一没拒绝，又活动了下脖子，软软的，这个毛线质量不错…… 顾自强跑过来的时候，手里又拎了两大瓶泡酒，一摇一晃的，像个企鹅。 一条绿色的围巾配着他灰色的棉袄，简直像万籁寂静冬天里的一株绿草。 这一身不和谐的搭配，任凭向汀一再怎么想忍住，最终还是笑弯了腰。 这一晚，向汀一的小房间格外的温暖，电影剧情虽然紧张，但顾自强时不时冒出的金句，彻底打破了氛围。 一直到看完，他还忍不住吐槽：“这也没啥吓人的嘛，他们说的那么玄乎！” 几个人又开始吃吃喝喝，一直闹到下半夜，最后又是独留一个清醒的顾白，收拾满屋的狼藉。 他伸手摩挲着自己的红色围巾，忍不住想，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第100章 丰收的喜悦 这一年的新年，向汀一过得一点都不踏实。 因为柑橘树种的晚，所以成熟的时间也推迟了，黎教授计算过，渡风村的柑橘，预计会在5月上市，成了名副其实的晚熟柑橘。 晚熟柑橘的成长，冬天是最危险的阶段，果子挂在树上度过寒冷的冬天，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掉落。 养护员们每天都要巡视，记录每一棵果树的情况，再汇总了交到向汀一这里来。 即便如此，她基本也一早一晚地去两次柑橘地，仔仔细细地查看情况。 过年的这几天，大家都放假了，向汀一也回到了榕城，就感觉时间分外难熬，时时刻刻不在想着她的果子，整得她对打牌看电影等一些列活动都不感兴趣了。 正月初三的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向汀一被雷声惊醒，愁的一晚上再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不顾秦蓝的阻拦，坐上了回渡风村的大巴车。 依然是顾白来接她：“我妈让我喊你这几天都去我们家吃饭，我妈在家，给我们做好吃的。” 毕竟还是在年里，村委会都是冷锅冷灶的，向汀一也就没推辞。 放了行李，向汀一先冲到了地里，挨棵树地检查。 顾白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你放心吧，早上我就来检查过来，问题不大。” 向汀一夸他懂事，脚下却一点没停下来。 毕竟是冬雨，多少还是打落了几个果子，皮还是青的，她有些心疼地把那些果子捡起来，准备带回去。 “你拿这个干什么？这么青，又不能吃。” 向汀一把柑橘举到他面前：“你闻闻，这种青的，闻着特别香。” 顾白深吸一口气，清香的味道顿时涌入鼻腔，不像成熟柑橘那样的香甜，而是一种酸涩的，带着钝感的清香。 “我每次坐车晕车的时候，一闻这个味道，马上就好了。放两个在屋里，屋里也会变香。” 这一晚，顾白是闻着房间里青涩的柑橘香味入睡的，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他只有回到渡风村，才能找到这股独一无二，从树上长出来的味道。 这是任何香水都无法复刻的…… 向汀一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她的柑橘，一直到四月份。 今天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更快，骤然之间气温的回升，让柑橘们也像吃了生长剂似的，一天一天的变化。 有的前一天晚上还铁青的大果子，一晚上过去，就带了几分黄色的蜜意。 向汀一在地里盯了好几天，精挑细选了一个最大最黄的果子，把它摘了下来。 她像献宝似的抓着那个柑橘去找李劲，神秘兮兮地在他面前晃悠。 “熟了啊！比黎教授预估的时间还早了半个月呢！”李劲欣喜。 “对呀，今天回暖得快嘛！” 两个人围着那个拳头大的柑橘，又是拍照又是闻味的，好半天才下定决心。 “汀一，剥开吃了吧，咱先尝一尝！” 向汀一忙推到他面前：“你剥吧，我不敢…” 李劲嘲笑她没出息，心里却是清楚，向汀一之所以每天盯着那些柑橘。 是因为她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试错了，这一季的柑橘，就是她能为渡风村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劲大手一掰，那柑橘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向汀一接过一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瓣，放到了嘴里。 香甜的果肉瞬间在嘴里爆开，汁水侵占了她的口腔。 向汀一舍不得咽下去，囫囵着喊：“太好吃了劲哥！好甜呀！”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李劲也连忙塞了两瓣在嘴里，眯起眼睛满足地点了点头。 望着手里剩下的柑橘，她又哭又笑，鼻涕眼泪一把抓，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李劲递了纸巾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有负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向汀一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抢过李劲手里剩的柑橘：“不能吃多了，尝一尝就行了，我要拿去给大家都尝尝！” 她跑到黄世英家里，又跑到网店，逢人就给对方递上一瓣柑橘，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等着别人的回复。 不出意外都是夸奖，这一波柑橘，味道比去年硬留下来的晚熟柑橘水分更多，酸甜味也更为新鲜。 不一会，柑橘熟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村子。 许多人都到柑橘园晃悠，看着树上那一个个黄澄澄的果子，笑眯了眼。 向汀一一边兴奋地介绍：“这个不知春，我最近看市价都在六七块钱，还有这个沃柑，别看个头不大，但味道很足！” 一边还要提醒大家小心着点，别碰到枝桠。 “人磕了没事，谁要是把果果磕了，我可得找他算账！”她叉着腰故作凶横的表情，逗笑了一大片人。 大家都眼神热络地盯着这些果果，像是看着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想碰又不敢碰，一个也舍不得吃。 五一假期，顾白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热火朝天，从未见过的渡风村。 五月本是农忙的时节，但每家每户基本都出了代表，参与柑橘的采摘。 技术熟练一点的，在地里帮忙采摘，女人们在网店仓库里忙着打包，男人们则把一箱箱的柑橘搬运到保鲜库。 顾白在地里找到向汀一的时候，她正满头大汗地教人摘地里的柑橘。 她讲得非常出身，胳膊上不知道啥时候趴了几个蚊子，尽情地吸她的血，她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顾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顿时见了红。 向汀一被吓了一跳，手上一使劲，多拽了两只枝桠下来，她生气地转过头：“要死啊！” 顾白一脸无辜地摊手，给她展示了自己手上的蚊子尸体。 向汀一还是横了他一眼：“正好你回来了，待会我们再拍几组照片，第一波宣传还是要打响。” 看着全村人都兴致勃勃，顾白就是再不情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任命地回去洗了一个头，换上向汀一要求的衣服，开始在镜头前矫揉造作。 这一个初夏，没有一个渡风村的人能不为丰盛的喜悦而兴奋，没有一个人，能够在集体的力量之下，不伸出一双自己的手…… 第101章 离别的时刻 一份份酸甜从枝头采下，经过分级筛选、清洗运输，最终送入市场。 渡风村的柑橘一经上市，就迅速抢占了这个季节柑橙类水果的市场。 网店的销量与日俱增，跃升成为同类店铺的第一名。 许多的农贸市场、水果厂商千里迢迢地赶来，希望能够集中收购渡风村的柑橘。 李劲都只是打着马虎眼，没有完全拒绝，也没有答应。 第一批成熟的果子，他们必须要优先满足井源的需要。 毕竟没有井源，就没有今天的渡风村。 曾彬也非常有魄力，以渡风村柑橘为核心卖点，推出了一款新的柑橘味气泡水。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广告铺满了大街小巷，从产品到厂商再到原产地，都获得了空前的曝光。 在又一次的村民大会上，向汀一代表村两委，向全村人作报告。 “乡亲们，据初步统计，我们村今年的柑橘产量，大概在五千吨左右，产值预计突破千万。 在昨天的全县脱贫攻坚表彰会上，我们渡风村已经成为首批摘帽的贫困县，这离不开我们全村每一位乡亲的努力！谢谢大家！” 这些数字如雷贯耳，是渡风村村民，几代人都没有听过的数字。 经过几十秒的沉默，下面才爆发出轰轰烈烈的掌声。 许多人拉着手、抱在一起庆祝，不少人留下了兴奋的眼泪。 向汀一站起身，深深地朝下鞠了一躬，眼泪划过鼻尖，直接砸到了地面…… 当天晚上，渡风村灯火通明。 李劲请了全镇最好的厨子，在小广场上摆上了坝坝宴。 他举着酒杯扯着嗓子喊：“今天晚上，菜管够！酒管够！大家尽情吃尽情喝，从今天开始，我们渡风村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向汀一一桌一桌的挨着敬酒，以前这种场合她都是喝饮料。 今天却干脆地拿起了酒杯，一杯一杯地干，毫不含糊。 到顾家这桌的时候，顾白扯了扯她的衣袖，用嘴型示意她：少喝点。 向汀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今天偏偏就是想多喝点。 顾白敏锐地察觉到：向汀一心里有事。 她往常喝酒，基本都只是玩得开心了喝两杯，基本都很有数。 今天却是冲着灌醉自己去的。 一整晚，顾白的眼神都黏在向汀一身上，直到她捂着嘴跑出去。 向汀一在厕所里哗啦啦地吐，感觉把苦水都吐出来了，才起身洗了把脸。 强行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向汀一，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你应该开心呀！” 是呀，应该开心呀，怎么笑不出来呢？ 她脚步虚浮地走出去，才发现墙角站着个人。 顾白把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她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才感觉胃里舒服了一点。 “你怎么了？” 向汀一摇了摇头，面对他关切的眼神，最终还是说不出骗人的话。 “我们去转转吧，我有点恶心。” 五月的天气正好，习习的微风吹过，不冷不热，蝉鸣已经悄悄爬上了树梢，为静谧的夜晚增添了一分热闹， 两人随意选了条路溜达着，离小广场越来越远，耳朵里才没有了那些划拳喝酒的庆祝声。 向汀一不说话，顾白也不说，就这样并肩走着。 他们都没有刻意地注意方向，最后却还是走到了柑橘园。 “顾白，”她开了口：“我要走了。” 顾白心里早已有了预感，但亲耳听到她说出来，还是愣了一会。 好半会，才反应过来，笑着看她：“挺好的呀，你回去条件多好啊，离家也近。” 向汀一没接话，他才又问：“什么时候啊？” “六月底，文件已经下来了。” 顾白很想问问她，怎么不开心呢？怎么不想回去呢？ 但他问不出口… 他怕听见她说想留下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希望她留下来。 但他不能这样希望，他不能这样自私…… 向汀一突然站起身，顾白还没看清楚，她就已经在树上摘了一个柑橘。 “你是不是还没吃过今年的柑橘？可好吃了，你尝尝。” 她轻手轻脚地剥开柑橘皮，把外面白色的经络也理得干干净净，掰了一半递给顾白。 顾白认认真真地咀嚼着，一丝甘甜的味道也不敢错过。 等到全部吃的干干净净之后，才对向汀一说：“真的很甜，很好吃。” 向汀一尝到甜甜的味道，眉头也舒展开一些。 又听到身侧人的声音：“向汀一，你做什么事情都会很棒的，做你想做的就行了。” 往常都是向汀一鼓励顾白，这样突然地被他鼓励一次，还有些不习惯。 她拍了拍他的头：“你个小屁孩，说话怎么这么成熟？” 这一夜，渡风村的灯整晚都亮着。 吃尽兴的女人随意聊着天，小孩在周围玩闹，男人们执着地划拳喝酒，声音响彻了整个小广场。 而黑漆漆的柑橘园，也有两道不大不小的声音，一直在聊天。 聊学校，聊家庭，聊工作，聊过去，聊未来…… 向汀一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坦诚而直接的，把心里想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一会哭、一会笑…… 到最后，她也不记得自己是醉了还是困了，只迷糊之间感觉到，是顾白把她背回去的。 次日，周六，她没什么压力地睡了个懒觉。 起来之后才发现，李劲还在办公室里加班，就他一个人。 “你醒了？你昨晚喝多了吗？后面怎么没看见你？” 李劲一边说话，一边盯着面前的屏幕。 忽然，侧面伸过来一只手。 他低头一看，是一张表格。 《2010级急需紧缺选调生驻村考核表》。 表格上该填写的内容已经填好了，只空着最下面的考评等级和村支书签字。 李劲弯了弯嘴角，随手拿起一支笔。 龙飞凤舞地写上“优秀”，然后牵上自己的名字。 “恭喜你啊汀一，你这两年的工作成效非常显著，到时候我会和镇长申请，写一封感谢信给你。希望能对你有用。” 他起身把表格递给向汀一，才发现，她已经满脸泪水…… 第102章 爱妻之墓 李劲突然笑了，扯着向汀一的袖子，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 “你说说你，这孩子，哭什么呢？这不是好事吗？” 李劲不说话还好，一安慰，向汀一反倒是哭得更凶了。 “你为什么不留我呢？是我做得不好吗？” “我不想回去，我喜欢这里。” 李劲敛了敛神色：“汀一，不要冲动，你不能感情用事。 你留在这里，可能就只能一辈子呆在村里，但你回到省城，以你的能力和选调生的身份，不说多了，县处级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厅局级都是有可能的。” “可我不在意这些啊！”向汀一哭嚷着。 “回去之后，我只能坐在办公室里，每天对着电脑写材料、开会，我感受不到我工作的意义。” 李劲拍了拍她的头：“都会有这么个阶段的，你要知道，你现在留在村里，只能帮助我们渡风村的人，但你回到榕城，以后去了更高的位置，有了更大的权力，你才能帮助到更多的人，做更多有用的事情。” 李劲耐心地跟她解释着，她虽然工作上不怕苦不怕累，但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 向汀一哭了半天，喝了点水，才算缓了过来。 她没再说什么，却也知道，李劲不点头，她就连最简单的一关都过不了，再别说自己的单位和父母了。 她耷拉着脚步准备回房间，忽然又转过头看着李劲。 “劲哥，外面的世界有千般好，为什么你还留在这里呢？” 李劲眼神闪躲，没看她，也没回答。 向汀一早预想到了，她问过这么多遍，李劲都没有说过，此刻当然也不会改变。 向汀一沮丧得不行，回房间躺了一天。 顾白一天没在村里看见向汀一的身影，以为她昨晚喝多了还没缓过神来。 拎着粥敲响了向汀一的门，她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眼睛也肿肿的，明显是哭过的。 顾白也没问，闪进屋把饭盒打开：“是不是没吃饭，我熬了点粥。” 向汀一摸了摸肚子，还真是，一天都没吃饭了。 她也不客气，接过饭盒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我咋睡了这么久爱，天都黑了。” 顾白点了点头：“吃完饭出去转一下吧，不然人都没劲了。” 吃完饭，顾白领着向汀一出了门，天边的夕阳颜色正好，把半边天都染成赤霞红光。 向汀一穿着个拖鞋短裤，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咧咧地转悠。 突然想到那个困到自己很久的问题。 “顾白，劲哥是什么时候来咱们村上的？” “我不太记得了，大概有六七年了吧，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呢。咋了，怎么问起这个。” “我觉得很奇怪啊，我看过他的资料，他是早些年的大学生，应该是很值钱的，而且他家也在沿海城市，为什么在渡风村，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呢。” 顾白若有所思：“确实是哈，我不知道书记的背景，你要不说，我都快不记得他不是我们村的人了。” 顾白打了个响指：“我想起来了，有个地方，或许能解开我们的疑惑。” “哪里？” 向汀一的话被吹散在风里，顾白扯着她的胳膊，飞快地跑了起来。 等到了五娘山脚下，向汀一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没好气地问：“怎么又要上山，天都要黑了。” “我以前在山上遇到过书记，他在上坟，据说，他经常去，你不想去看看吗？” 顾白这一说，向汀一马上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快走！必须得去。” 这回并没有爬多高，才往上爬了一会，顾白就扯着她换了个方向，往人迹罕至的后山走去。 向汀一本觉得后山应该比前山更荒凉，但这里却专门开辟了一条窄窄的小路，多余的野草枝丫也像是被特意修剪过，整整齐齐的。 顾白走在前面拿手机照亮，怕向汀一脚下不稳，还是扯着她的胳膊。 足足绕了有半个多小时，向汀一才在仅剩的一点日光中，看到一片坟地。 风一吹，恐怖片的感觉立马袭来，她瑟缩着肩膀，抓着顾白：“你确定是这儿吗？要不明天再来吧，这会天都黑了，有点吓人啊。” 顾白笑了：“明天我要回学校，你一个人敢来吗？” 向汀一扯着嘴角苦笑：“也是啊，我都快忘了，那还是走吧。” 两人又穿过几个坟头，往前走了一段，看到一个坟前，亮着好几只蜡烛。 还没看仔细，那个方向就直射过来一道光线，和男人的声音。 向汀一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把手里的手机扔了出去，猛地一跳。 跳到了顾白身上…… 顾白拿着自己的手机，还真就稳稳接住了她。 “没事，别怕。” 向汀一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我不敢睁眼，是鬼吗？ 妈妈咪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妖魔鬼怪快退让。” 顾白已经看到了坟头站着的人，但没告诉向汀一，看她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他忍住笑意开口：“你先别睁眼，我观察一下。” 李劲的声音从远点的地方传过来：“汀一，小白，是你们吗？” 向汀一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抬起头，近距离地对上顾白笑意盈盈的眼睛，才发现自己还挂在她身上。 “松手松手，放我下来。”她尴尬地别过头：“你咋不告诉我是劲哥啊！气死我了，赶紧找我的手机！” 三个人举着蜡烛和手电筒在一个个坟头穿梭，找了半天手机，最后发现稳稳地插在一个坟上。 向汀一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啊，冒犯了冒犯了，我就拿下手机，对不起对不起。” 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把手机从泥土里拔出来，在顾白身上蹭了蹭。 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阵，她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劲哥，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啊？” 一边问着，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瞟。 那个燃着蜡烛的墓碑前，赫然写着：“爱妻孟晚之墓，夫：李劲敬上。” 第103章 揭开过去 向汀一看过李劲的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未婚。 此刻看清这个墓碑上的字，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劲从竹篮里拿出水果和酒，分给他们：“本来是给她带的，既然你们来了，就给你们吃吧。”他嘴里是对向汀一顾白说话，眼睛却盯着那个墓碑，深情满满。 “你们两个小家伙，还真行，追到这儿来了。” 向汀一不敢答话，本来他俩是想来偷偷看看的，但没想到会恰好碰到李劲。 现在，她倒是有一种偷窥别人隐私的羞耻感了。 “不好意思劲哥，我们，我们没想要探究这些的，对不起啊。” 李劲温柔地笑了笑：“不用对不起，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之前你偶然提到过两次，我只是，不想提起这些事情了。” 他喝了一口酒，眼神迷离地望着前方，感觉记忆都有些迷糊了。 “我和晚晚，在一起很多年了，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我们好了四年，连架都很少吵。 我们唯一一次吵架，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想留在海城打拼，她说她要回家。 我知道她家里条件不好，大学那几年，她总是在外面勤工俭学，每次我想帮她，也都被拒绝了，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 那时候太年轻了，我搞不懂，这么个破山村，有什么好回来的，留在海城不好吗？ 我们那时候吵得很凶，但也没舍得分手，毕业后她就回来了，在村小当老师，我留在海城上班。 我记得她临走之前跟我说过一句，她这么努力，不是为了要逃离她的家乡，她想改变，想帮助这里变得更好。 当然我那时候还不能完全理解，我觉得调子有点太高了。 反正我们就开始了异地恋，很久才能见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几个月，大多数时候是我来找她。 我每次来，都会被这里的贫穷和落后给震惊到，我就在她面前絮叨，这里有什么好的啊？跟我回海城吧，回去我们就结婚。 她也不生气，但也不答应。每次我就气呼呼地走，过段时间又没出息地来。 直到那一天下午，我在上班，手机上推送了地震的新闻，我吓得不行，当时就买了最近一班的飞机到榕城，我打她的电话打不通。 我一直安慰自己，距离震中还有些距离，应该不会有事的。在飞机上的时候，我意识到，什么狗屁工作，狗屁环境，都没有和她在一起重要。 那时候我下定决心，我要找到她，和她一起留在这里，改变这里。 后来……后来，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她已经逃出来了，又回去救屋里的学生，被埋在里面，再也没有醒过来……” 李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又闷了一大口酒。 耳边传来向汀一低低的啜泣声，顾白这会也顾不上安慰她，偷偷地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对，对不起，对不起劲哥，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李劲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们的错。要说对不起的话，也该是我说。 我对不起晚晚，我自诩爱她，在她活着的时候，却从没有真正地理解过她，我以为给她最好的生活环境、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爱她。 直到我扎根在这里之后，我才知道，爱她，是尊重她的坚持，理解她的信仰。所以嘛，我就留下来了。” 顾白哑着嗓子：“书记，谢谢您，您做得很好，真的，如果没有你们，也没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向汀一猛的点头：“就是的劲哥，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能，不能一直把自己陷在这里面啊，你每年过年都不回家，也没看见你跟家里人联系过，你这样，孟老师，孟老师她也会担心的。” 李劲抿了抿嘴，原来，向汀一什么都知道，她虽然不问，但朝夕相处之间，也早已发现过他的异常。 “我爸妈说了，我不回海城，就不必认他们，所以啊，我也无家可归，晚晚的家就是我的家，渡风村，就是我的家。” 此话一出，向汀一的鼻子更酸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的她，无比怨恨自己，平时有那么多俏皮话可以说，现在却连一句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劲却好像立马洞悉了她的想法：“你们呀，不用安慰我，过去得太久了，我早都习惯了，很多事情都记不真切了。” 他貌似坦然地举起酒瓶，顾白拧开瓶盖，跟他碰杯。 向汀一也不敢落后，拿起那二锅头猛灌了一大口，高度数的酒精，辣喉更辣心，她连气都不敢喘，囫囵咽了下去，又猛喝了几口。 原来，窥见别人的心事，竟然这样的不安。 向汀一喝到迷糊中，感觉眼前出现一个人影，长长粗粗的辫子，穿着衬衫和半裙，站在讲台上，温柔地笑着…… 向汀一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孟晚还活着多好，她和李劲，一定是渡风村最亮眼的风景线。 这一晚，向汀一虽然醉了，却还是强撑着意识，自己走下了山。 李劲虽然再三拒绝，她和顾白还是一起把他送了回去。 再走到回村委会的路上时，向汀一忍不住抽噎。 她咬着自己的拳头，肩膀止不住地颤栗，眼里的泪珠滚滚而下。 “为什么呢？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样分开了呢？” “我太难过了顾白，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故事，劲哥的未来，难道就一辈子困于这种悲伤与怀念之中吗？” “其实我也不想走的顾白，我也想和你们一起，让这里变得更好……”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窄窄的村道，顾白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孩子，心脏像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揉捏在一起，紧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犹豫了很久，向前一步，伸手把她揽到了怀里。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他想对她说：那就留在这里吧向汀一，我也不想要你走，我怕，你走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的理由了。我怕，你走了，我也会像劲哥那样，未来的人生，都充满遗憾…… 他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104章 全世界都反对 这一晚上，向汀一像河上漂泊的一叶扁舟。 躺在床上，感觉头晕晕乎乎的，在渡风村这两年遇到的事情，乱七八糟地涌过来。 她困顿不已，却又难以入睡。 终究还是一夜无眠…… 等到天色微亮，她起床出门，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不少。 凌晨的村庄还很静谧，微风将清新的空气送入人的鼻腔，与城市里匆忙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 向汀一活动了下筋骨，开始绕着村子跑步。 有些觉少的老年人已经起床喂鸡了，向汀一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跑到河边时，她隐隐听见有人读英语的声音，她寻着声音找去。 果然不出所料，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突然地拍了他一下。 少年不急不缓地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一身运动装备的她。 “昨晚喝多了还能起这么早，不难受吗？”顾白问她。 她拍了拍屁股在河堤上坐下了，按了按自己酸痛的小腿。 “怎么吓不到你呢？真没意思。 还说我呢，你昨晚没喝酒吗？还能一大早起来背书？” 顾白把手里的书卷成个书筒：“我习惯了，到点就醒了。” “那你接着背，我没事，歇会。” 顾白看了看她，也没说什么，继续转身开始背书。 向汀一也不急，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个多小时，听着顾白悦耳的读书声，看着河面逐渐撒上波光粼粼的阳光，感觉视野都变得开阔起来。 顾白的声音不算大，但背了一个多小时，嗓子也多少有点沙哑。 他收起书：“走吧，不饿吗？”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吃过午饭走。” 向汀一看了看表：“我想吃镇上那家肥肠粉，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从下至上仰视着顾白，从顾白的视角看，她原本扎着的马尾因为跑步从前面垮下来一些。 原本清秀的脸庞显得更小了，眨巴着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顾白连忙移开眼，心里又不禁觉得她才像个高中生。 “那你等我，我回去骑车。” 向汀一很高兴，立马跳起来，扯住顾白的胳膊：“我跟你一起。” 顾白腿长，走得快，她就蹦蹦跳跳地跟上，一点看不出来昨晚还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模样。 早起虽然疲惫，但感觉一天的时间都被拉长了。 他俩骑着摩托车到镇上的时候，也才八点多，平常周末这个点，向汀一都还没起床。 向汀一要了两大碗肥肠粉，又要了两个油柑，一屉小笼包。 顾白想阻止她：“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打包嘛，我不管，我都想吃。” 顾白拿她没办法，不知道向汀一今天怎么了，动不动就撒娇，他怎么能招架得住！ 向汀一猛地唆了一口米粉，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虽然是同一个省，但榕城的肥肠粉，就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她擦了擦嘴，下定决心般的开口：“顾白，我准备试试。” 顾白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 “我想试试留下来，我不知道组织部那边有没有这样的先例，也不知道我爸妈的态度，但我还是想试试……” 顾白把刚上来的油柑泡到她的碗里，眼底都是笑意：“好，我支持你。” 这顿早饭吃了很久，原本以为吃不完的份量，最后全都进了向汀一的肚子。 她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之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谓叹：“呼，爽了，就算以后吃不到，也没什么遗憾了。” 回村以后，顾白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学校，向汀一也在心里反复措辞，在想着要怎么和爸爸妈妈说。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过了爸爸那一关，一切都好说了。 她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把自己想阐述的点全都记了下来，毕竟面对和爸爸的争执，她实在是没有信心。 忐忑了许久，终于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秦蓝兴奋的语气很快传过来：“乖乖，吃饭没有呀？” 向汀一乖乖地回答：“早上吃的太多了妈妈，午饭晚点吃。” ”哟，你今天还知道起来吃早饭呢，真稀奇啊。”说着还和旁边的向振华调笑。 听到他们俩都在，向汀一深呼吸一口气，打算不拖了。 “妈妈，你开免提吧，我有事情想和你和爸爸商量。”她少有的严肃语气，秦蓝也放下电话，认真地听了起来。 “爸、妈，我想延长下乡的时间，再在渡风村待几年，现在这边的产业发展刚刚起步，发展也还不稳定，我觉得我还能多做些事情……” 她话还没说完，秦蓝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不行，我不同意，去年的事情妈妈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一想到我心里就抽着疼，好不容易盼到这两年结束，你竟然还要延长时间！我坚决不同意！” 秦蓝很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向汀一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妈妈，意外在哪里都有可能发生的嘛，我的工作性质也不是多危险的那种，你不要担心嘛。 而且如果你想我，那我把家里那个旧车开过来，我每个月都回来看你和爸爸嘛。”她压着嗓音，温柔地安抚秦蓝。 秦蓝一点没被她转移注意力：“你要每个月开车往返，我更加担心，就你那开车技术。” 向汀一黑线，感觉跟她妈说不清了。 只能又把话题转到向振华身上：“爸爸，你的意见呢？” 向振华蹙着眉，思考自己该如何措辞。 “汀一，你这次下完乡回来，就该提副科了，组织上很重视对于选调生的培养，以你的能力，超过我的级别不是难事。 村是集体自治组织，你就算再呆十年，连个级别也没有。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向振华说的话，早在她预料之中，她稳了稳心神：“爸，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 “你现在不在乎，以后也不在乎吗？你的家人朋友，你以后的子女，也不在乎吗？” 向振华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向汀一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105章 突如其来的转折 “爸，从小的时候，您就告诉我，要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知道您对自己也是这样要求的，你从来不滥用一分公权力，十年如一日矜矜业业地对待自己的工作，我觉得很感动，也很钦佩。 所以我也想像您一样，做对社会有用的人。这种有用，跟权力的大小、管辖范围的大小无关。 而与我想做的事，我所在的环境有关。 我在村上，可以帮助一千人，我觉得也足够了。我从未想过，要站在多高的位置，肩负多大的权力，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向汀一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一刻也不敢停，害怕一停，心里这些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秦蓝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哭腔：“一一，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是不是想一辈子留在那个村子里啊？” 向汀一原本沉重的心情，被秦蓝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打破了。 “说什么呢妈，我谈什么恋爱啊，我天天忙的要死，你想太多了！ 而且我也没想一辈子在这里，我只是感觉这几年，对渡风村来说是很重要的发展时机，我想留下来出一分力。” 秦蓝啜泣着：“你都24了，你再呆几年就快三十了，你最好最美丽的青春都耽搁在那个小山村里，你让妈妈怎么忍心！” “妈！”向汀一疾言厉色：“这不是耽搁，这是我青春的价值。” 秦蓝见自己说一句，女儿就顶一句，她又急又气，转身又把手机扔回给向振华。 看女儿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向振华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只能匆匆地丢下一句：“汀一，你再考虑下吧，目前爸爸妈妈的态度都不太支持，你再思考下，我们也再考虑下。” 挂了电话，向汀一躺在床上，感觉一身轻松。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不支持，但至少没有爆发激烈的争吵。 那之后能做的，就是时不时地打电话磨一磨爸妈。 她感觉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把一张延长驻村时间申请书甩到李劲面前的时候，李劲大吃一惊。 “你认真的？” 向汀一笑着摊手：“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情和你开过玩笑？” 李劲皱着个眉头，满脸担忧的表情：“汀一啊，你别怪哥话多哈，我大可以随便给你签个字，听凭你自己的意愿。 但是我怕你以后后悔啊，这影响的可是你自己的前途啊！你真的想好了吗？和你爸妈商量过了吗？” 向汀一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收起平时自己笑嘻嘻的神色。 “劲哥，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相信我，我不会后悔的，现在如果让我回去了，我才会后悔。 我爸妈那边我和他们说过了，他们不赞成也不反对，我会再和他们沟通的。” 李劲点了点头，向汀一心意已决，他也没什么再多说的，在表上签了字，递给她。 “汀一，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不要太一意孤行，不然像我这样，众叛亲离，就不好了。” 向汀一的神色黯了一瞬，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劲哥，谢谢你。” 得到了李劲的首肯，向汀一心里总算也有底了一些。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不走爸爸那边的路，自己按流程向组织部申请，看是否可行吧。 她花了两天时间，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申请书，又将驻村期间的工作汇报材料一并加上，联系了省委组织部的老师。 “延长时间？我们这边还没有过这个先例呢？”听到向汀一的要求，对面电话里的人也是吃了一惊。 “我能问为什么吗？是在基层成家了？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向汀一尴尬，怪不得妈妈之前会问那样的问题，看来不管换了谁，都会发出这样的疑惑。 她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都没有，单纯是喜欢这里的工作。” 那老师也没追问：“那好吧，你把你的材料发给我吧，我去跟领导申请一下看看，看看你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好的好的，谢谢您。” 至此，向汀一感觉自己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剩下的，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她的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她觉得，组织上应该不会拒绝干部想留在基层的要求。 带着这样的希望，向汀一总算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整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迷糊之中看了一眼，是爸爸。 她以为老爸要告诉她自己考虑的结果了。 心情大好地接了电话：“喂，老爸，你想好了吗？” 对面那边的声音像冰一样冷：“你妈出车祸了，快回来！” 向汀一顿时从床上惊坐起：“怎么回事？” “开车撞上护栏了，现在还在手术室。” 向汀一挂了电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突然之间脑子全都乱了。 她把电话拨给李劲：“我，我妈妈，我妈妈出车祸了…我要请假。” 李劲一拍头，急得不行，这姑娘，这么急的事，这还请啥假呢！ 听着向汀一在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她是慌了，他也没多问。 “你怎么回去？坐大巴车太慢了，你先赶紧收拾东西，我去借个车，一会到村委会来接你。” 向汀一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客气，赶紧一个翻身下床，随便套了件衣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很快又簌簌的掉下来。 李劲来得很快，向汀一一直到坐上车，眼泪还没止住。 李劲叹了口气：“你先别哭了，不一定那么糟糕，先回去看看嘛。这开到榕城还得好几个小时呢，你一路哭回去，人就脱水了。” “后面座位上我给你带了面包牛奶，你先吃点，待会才有力气。” 向汀一不断地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现在吃不下，我们开快点吧劲哥。” “我知道，但我们也得保证安全呀汀一，万一我俩再出点事，你爸爸顾得上哪一头啊！” 向汀一又想起来爸爸在电话里那个语气，心焦得不行，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向振华那样的语气…… 第106章 自责 向汀一和李劲赶到医院的时候，秦蓝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但人还昏迷着。 向汀一扑到病床前，看着沉睡的妈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好几次想张口问向振华怎么回事，都提不上那一口气，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 妻子脱离了危险，向振华心里也多少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没有电话里那种严厉。 走过去拍了拍女儿的背：“别哭了，冷静些一一，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到了头部，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妈妈陷入昏迷，此时爸爸的鼓励对她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救命稻草。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向振华：“到底怎么回事啊爸，妈都是开车这么多年了，咋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呢？” 向振华叹了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和她说实话，但想了想，女儿已经这么大了，也该有承担事情的能力。 “你妈这几天晚上一直想着你要留在村里的事，天天晚上失眠，疲劳驾驶，加上下了雨以后路面打滑，就撞上了护栏。” 向汀一听到这话，震惊得张开了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从未想过，因为自己的决定，会让父母如此焦心，甚至出现这样的意外。 甚至可以说，是她害的妈妈成了这样。 向振华连忙安慰她：“不是说怪你的意思一一，爸爸觉得跟你也没有关系，你妈妈肯定也是这样的想法，你不要过度引申给自己心里增加负担。” 向汀一感觉自己只能在模糊之间看到爸爸在张嘴说话，却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 她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不在村里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你快醒来，我再也不任性了。” 她把头埋在病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生怕因为自己的不听话，自己的任性，就让自己彻底失去了妈妈。 她嘶哑的哭声让向振华也红了眼睛，转过身去不敢看。 李劲站在门口，心里复杂极了。 他太过明白这种失去至亲的感受。 何况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还好，向汀一的妈妈没有生命危险，不然他不敢想象，这个开朗明媚的女孩，该怎么一辈子在愧疚中度过。 向汀一哭了很久，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李劲走过去把她扶起来：“别哭了汀一，你妈妈脱离了危险，就是最大的幸事了，我陪你回去，你收拾些生活用品，过来和你爸爸换班，这段时间你们肯定得在医院照顾，别把自己身体哭垮了。” 向汀一混沌的脑子，飘进来这几句话，她囫囵用衣服擦了把眼泪，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劲哥，我得照顾我妈。” 然后又转过身去：“爸，你歇会，我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就来换你。” 向振华看到女儿总算收拾好情绪，一直揪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家里扮演者严父的形象，对于向汀一，他只会讲道理，却从来没学会，该如何在她高兴的时候夸奖她，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 有李劲这样的良师益友在她身边，他感激不已。 他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双手握住了李劲的手：“李书记，麻烦您了，特意送汀一回来，还帮我们家跑来跑去的！” 李劲柔和地笑了笑：“您客气了厅长，都是小事，我跟汀一既是同事，也是朋友。” 向汀一回到家，一下跑到卫生间说是要收拾洗漱用品，一下又跑到厨房说是要做点饭给他们带过去，整个人像只无头的苍蝇，毫无章法。 李劲把她按在沙发上，语气严肃：“汀一，你要冷静下来！你不能再这么慌乱了，你这么慌乱，一点作用没有的。工作中那么多着急危险的事，你都能沉着冷静地应对，你现在也可以的！” 向汀一痛苦地捂住头：“可是劲哥，我一想到我妈妈是因为我才出的车祸，我就恨不得走到路上让车撞死自己，我怎么能这么浑蛋呢！” “向汀一！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妈妈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出什么事情，你让她怎么办？”李劲恨铁不成钢地吼了她一顿。 看到她眼泪又留下来，还是软了语气：“而且，你妈妈现在没有危险啊，你这么慌乱，你怎么能照顾得好她呢？ 你真的要冷静下来，你已经这么大了，你可以成为你爸爸妈妈的依靠了，在渡风村的时候，你可以保护那么多的老人小孩，在家里，你也可以的。” 向汀一嘴里呢喃着：“我要成为我爸爸妈妈的支柱……” 李劲给她倒了杯水：“是的，你可以的，你先喝点水，稳住心神，你现在的脸色很差。 我去借用你们家的厨房做点吃的，我们先吃点，然后你去收拾你妈妈的东西，我们再一起去给你爸爸妈妈送饭，好吗？” 向汀一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劲找到向家的厨房，翻了翻冰箱，给自己和向汀一煮了碗面条，两个人也大半天没进食了。 又煮了些清淡的小米粥，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等他做好这些出来的时候，向汀一已经把东西都装在了一个大包里，整整齐齐，应有尽有。 他放心地笑了笑：“过来吃饭吧。” 向汀一听话地坐到饭桌前，大口吸溜着碗里的面条。 看着向汀一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李劲开了口：“待会我把你送到医院，我就回去了，村里不能没有人。” 向汀一从碗里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谢谢你劲哥，今天真的麻烦您了。” 李劲爽朗地笑了：“你都叫我这么久的哥了，这点小事还用谢啊，你照顾好自己和你妈妈就行，其他的事不用担心，都有我呢……” 向汀一又感觉鼻子酸酸的，这次却忍住了。 她知道，这两年来，李劲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中，都帮助了她特别多。 在渡风村，无论遇到多大的问题，只要有他在，她就丝毫不觉得心慌。 但她除了一声谢谢，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第107章 我们还会再见吗？ 秦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静谧的夜晚，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她才动了动胳膊，床边的人就醒了。 向汀一看见秦蓝睁开眼睛，立马尖叫着蹦了起来。 “妈！你醒了！” 秦蓝还没来得及点头，向汀一又叫唤了起来：“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先去叫医生，我先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说完就跑了出去，秦蓝费劲地咽了口口水，心里忍不住吐槽：“小丫头片子，老娘只是想喝口水啊。” 等医生来检查了，确定没什么问题以后，向汀一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妈妈，对不起妈妈，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秦蓝终于挣扎着说出第一句话：“我要喝水！” 一杯温水下肚，秦蓝才感觉自己的嗓子回来了。 她无语地撇了一眼自己女儿：“你在说什么屁话，什么是你害的！ 向汀一羞愧地低下头：“我爸都说了，你是因为操心我的事情，失眠了，所以才疲劳驾驶的。” “我呸！”秦蓝一激动，感觉头有点晕，又压抑了下自己的情绪，乖乖地躺下了。 “别听你爸胡说，就算我疲劳驾驶，也跟你没啥关系啊，是我自己安全驾驶理念不足，我回头再好好去学一下理论。” 秦女士态度非常诚恳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向汀一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妈，你真不怪我啊？” “我怪你干啥啊，你想的太多了，这跟你都饶了好几个圈圈了，难不成我崴了脚，我还得怪人家卖鞋的人吗？” 秦蓝从一醒来，看到自家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 她可不想让向汀一一直沉浸在这种愧疚的情绪里，即使是母女之间，也不应该产生这种情感上的绑架。 经过她的一通开解，向汀一总算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等向振华到了以后，向汀一郑重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爸、妈，我决定了，还是正常回单位，不延长驻村时间了。” 她前面问过医生，秦蓝这次受伤，起码也要在家休养三个多月，才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实在不想让妈妈再因为自己的原因，整日活在忧虑之中。 秦蓝前面话说多了，这会又感觉有些头晕，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别因为我，我不会缺人照顾，我希望你回来，只是不想让你在下面吃苦。”秦蓝扶着头，艰难地说道。 向汀一强行扯出一个笑容：“不是啦，你们不是让我再考虑下嘛，我考虑好了，你们说的有道理，回来却是有很多好处，是我自己决定的。” 向振华和秦蓝都没再说话，他们其实心里清楚，向汀一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定回来。 但他们实在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个星期后，秦蓝出院了，向汀一也踏上了回渡风村的路。 准确来说，是去渡风村的路。 以后，她再也没有说“回”字的立场了。 在车站踌躇了半天，她还是买了一张到县城的票。 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和顾白说下。 自习课上，火箭班的教室里没有老师在，却依旧静悄悄的。 顾白正沉浸在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之间，吴知意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有些心烦，头也不回：“什么事？” 吴知意压低了声音：“顾白，姐姐来了！” 顾白猛的一抬头，看到向汀一站在窗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明显，但他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顾白扔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向汀一嬉皮笑脸地问道：“学霸，方便逃课吗？” 顾白没说话，直接拽过她的胳膊，下了楼。 他走得很急，向汀一被他扯得有点疼，但也没有挣开。 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班级，向汀一装作无所事事地询问顾白那些常规的话题。 “最近学习还好吗？” “你跟吴知意坐同桌了啊，怎么样，你们俩关系好吗？” “你们现在班主任怎么样，没有欺负你吧？” 她问一句，顾白就答一句，不急不缓，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她为什么突然来学校。 半晌，向汀一寒暄的话都问完了。 她叹了口气，站定了脚步，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顾白，我要走了。”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质问，顾白只淡定地回了句：“嗯。” 她感觉很挫败：“对不起顾白，我食言了，我努力过，还是失败了。” “没关系。” 向汀一没有找那么多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约。 她曾信誓旦旦地在顾白面前说，自己下定决定了。 但如今，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路…… 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把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 又用最嬉皮笑脸的语气说：“顾白，等明年，你一定要带着你的录取通知书来找我。” 顾白点了点头：“好，我不会食言的。” 向汀一心里抽了抽，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围绕着操场转了好几圈，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向汀一知道自己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拍了拍顾白的肩膀：“走吧，回去上课吧，我也要走了。” “好，再见。” 顾白转过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走到操场的边缘，他才敢转过身去。 向汀一小小的身影，淹没了操场如梭的人群中。 他找不到她了…… 他发了疯似地往校门口跑。 在大门口，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上了大巴车，没有回头。 他双手紧紧地捏住铁栅栏，低低地埋着头。 只有走近的人，才能看到他手腕上暴起的青筋，才能听到，他低低的啜泣声…… 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 向汀一，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呢？ 向汀一，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向汀一，你还会记得我吗？ 但他不敢问，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质问她做的决定，更没有资格，去问，关于他们的未来…… 少年的眼泪，蒸腾在盛夏六月的高温之中，如同他从未敢说出口的暗恋。 向汀一，这就是我们的结尾了吗？ 第108章 离别 向汀一回到渡风村，呆了最后一周，交接了手里的工作，每天晨昏定省地在柑橘园里溜达着，看着忙碌的众人。 偶尔搭把手，也被人客气地道谢，多少还是不习惯的。 她重新买了一台相机，走到哪里，拍到哪里，似乎是害怕再过几年，自己会忘记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她要走的消息很快就在全村传遍了，不少人家都叫着她去家里吃饭，她却哪也没敢去。 她不敢在人群之中谈离别，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林清特意请了一天假，回来给她做了一顿饭，碎碎念了很多内容，唯独没提顾白。 向汀一也不敢问，她不知道，顾白会不会怪她出尔反尔。 她吃着林清做的饭，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尝到这个味道。 临走的前两天，她买了好多酒，去了五娘山上，孟晚的坟前。 李劲果然在那儿。 “劲哥，你给自己的时间期限是多久？” “什么？” “你说，渡风村不变好，你不会离开这里的。现在，这里已经在变好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李劲猛的干了一口酒，笑了：“我还真没想过这件事。” 向汀一凑过去，和他碰了杯。 “劲哥，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像林清阿姨和顾仕周，他们以前那样痛苦，现在也都开始了新生活。 你不能永远封闭自己，除了孟老师，你还有很多事情，有你的父母、朋友，甚至，会有自己的家庭。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来说这些话，我也代表不了孟老师。 但临走之前，也让我放肆一回吧！ 劲哥，努力一次，不管是去镇上、或者去榕城、或者回你的家乡，你都该尝试一下了！” 向汀一语重心长地念叨着，到现在，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顾白和李劲了。 李劲没接她的话，只一瓶接一瓶地灌酒。 等到两个人都大醉的时候，他才转过身去，抱着孟晚的墓碑。 “晚晚，这真的也是你想的吗？我走了，你会舍得我吗？你会怪我吗？” 他一遍一遍地问，一声接一声地抽噎。 向汀一眼神清明，背过身去，咬着自己的拳头，不敢出声…… 走的那天早上，向汀一起了个大早，把房间清空，折叠床也收起来放到了角落。 大多数的东西前两天都已经寄回去了，还有的送给村里的小孩了。 相比于来的时候的大包小包，这回只有一个小号行李箱，忍不住地感觉有点凄凉。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住到这里来……”她拎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在村口站着等车的时候，想起来两年前，李劲浩浩荡荡地骑着三路车来接自己的模样。 向汀一忍不住笑了，她骗了李劲，她说自己坐下午的车。 她实在是太过害怕，离别的场面。 突然间，背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有些紧张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李劲笑着跑过来：“不够意思啊汀一，怎么还偷偷摸摸地跑？” 黄世英拎着个大口袋，跑得气喘吁吁：“就是的，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腊肉香肠，咋不说一句就走了。” 他们俩之后，跟着乌泱泱的人群，有的人提着水果，有的人提着鸡蛋，还有几个小孩，拿着自己画的画。 向汀一直接捂住了嘴，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来，她没想到，千方百计地避开，还是迎来了自己最害怕的这一幕。 人群中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小向，别哭啊！” “小向常回来看看啊！” “汀一姐姐我考上大学来榕城找你哦！” “汀一，等下一波柑橘熟的时候，多给你寄几箱，你也好跟身边的人炫耀一下，都是你种的！” 大家拼命地挤上前去，把各种各样的东西往她怀里塞。 向汀一的眼泪一个劲儿地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鸡蛋都要掉下来了，李劲眼疾手快地接住，帮向汀一回答了。 “这些腊肉啊花生啊鸡蛋啊，你们都拿回去，人家小向还要坐这么远的车呢，不好拿，就把这两幅画给她带上就行了！” 那两幅画，一张画的是村里的小学，一张是柑橘园。 蜡笔的颜色在阳光之下非常显眼，直直地折射进向汀一的眼里。 她止不住地抽噎：“就是，就是的，谢谢大家，东西我不能拿，谢谢大家这两年对我的照顾。” 顾全吐了个眼圈，高深莫测地说：“小向啊，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谢谢！” 向汀一的眼泪又奔涌而下，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刚想张嘴再说些什么。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激起一阵尘土，把好几个小孩呛得都咳嗽了一阵。 李劲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去吧，别难受，随时回来都行。” 向汀一含糊地点了点头，抬腿上了车，在台阶上，还是忍不住回了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人群中几个大姐也忍不住抹了眼泪，黄世英更是沙哑着嗓子喊：“汀一啊，常回来看看姐啊，渡风村就是你的家！” 向汀一一把接一把地抹着眼里的泪水，不想自己的视线被模糊，看不清楚最后的画面。 车子很快就启动了，没有给大家留太多告别的时间，向汀一把头探出窗外，拼了命地挥手。 一个个鲜活的面庞，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最后彻底看不见。 向汀一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情绪彻底崩溃。 她把头埋在双腿之中，嚎啕大哭。 车上没什么人，大巴车司机听着他哭得这么惨，也忍不住生出了些恻隐之心。 “小姑娘，别哭啊，你出去打工还是读书啊，过段时间再回来就是嘛，哭得这么惨，怪可怜的。” 向汀一知道他看不到，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清楚地知道，过段时间是不会回来的。 甚至可能过很久也不会回来。 以后，渡风村，就不能称为回来了…… 第109章 失恋综合症 向汀一回到榕城以后，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照顾秦蓝。 名义上说是照顾秦蓝，但其实主要是因为她自己浑浑噩噩的状态，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上班的节奏。 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在家里给秦蓝做饭，以前她做饭虽然不错，但基本做的都是些快手家常菜。 上班三年以来，第一次有了如此多的空闲时间，她开始研究一下比较耗费时间的菜。 动辄四五个小时的汤，花去了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时间，她才没有太多的时间，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秦蓝观察了自家女儿很长一段时间，自打这次回来以后，基本不出门、不社交，没事就抱着相机翻。 她忍不住拉住向汀一问：“闺女，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失恋了？” “啊？” “我感觉你这次回来，每天都魂不守舍的。总感觉心里装着事呢，咋了啊这是？” 向汀一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失恋是什么感觉。 但经秦蓝的提醒，她才意识到，这段时间内心里充斥着的这种空虚、寂寞又不舍的心情，原来跟失恋是一样的。 她苦笑了一下：“就是的，失恋了，失去了我最爱的柑橘。” 秦蓝本来不信，但想到家里餐桌上每天端上来的柑橘，突然又噤了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拉着向振华嘀咕：“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回来，一一有点不一样了？” 向振华每天早出晚归的，心思全在工作上，自然是没什么感觉。 “有吗？哪里不一样，我怎么没感觉？” 秦蓝气得捶了他一拳：“等你有感觉，女儿就抑郁症了？ 我感觉她啊，每天都心不在焉的，每天除了做饭就是抱着她那个相机翻照片，也不出去耍，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你说她是不是还念着回渡风村呢，我们就这样绑架她回来，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向振华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放心吧，换一个环境，总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的，等她去上班，忙起来了，自然也就没空想那么多了。” 和向汀一一样不适应的，还有顾白和顾自强。 顾白高二的期末考试发挥得不太稳定，掉到了全年级第五名。 也因此被请了家长，询问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 林清温柔地和老师交谈：“最近他感觉身体不太舒服，考试那天有点低血压，头晕，考完还跟我说来着。” 老师顿时敛去责怪的神色，关心道：“这样啊，那没事的，一次考试嘛，顾白的实力是没问题的，你们假期回去也多给他补补身体，看这孩子瘦的。” 顾白没再参加今年的排球比赛，收拾完东西后，母子俩一起踏上了回村的路。 顾白从来没有过低血压，林清在老师面前的面不改色，让他有些愧疚。 他踌躇了很久，还是找了个理由：“对不起妈，这次考试有些马虎了。” 林清温和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没拆穿他。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一次考试而已。” 上车以后，她又问：“你想考榕城的大学吗？” 顾白猛的抬起头，对上林清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不了，我想考北大。” “北大好，你想去哪里，妈妈都支持你，不要灰心，你一定可以的。” 林清回去没待两天就走了，她现在在厂里升了主管，平时除了自己的工作，还要多学一些会计、管理方面的知识，繁忙程度更甚从前。 她在厂子旁的职工宿舍里租了个小单间，有时候顾仕周会过去待几天，也没什么事干，就是陪她吃两顿饭。 他们俩走后，家里就只有顾白一个人了。 他照样是每天早起跑步、背书，白天写作业，太阳下山之后去做一下地里的活，巡视一圈柑橘园，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仿佛生活不曾有什么改变，他从没有失去过什么…… 他能耐得住寂寞，顾自强却不行。 前两年的暑假，只要向汀一不忙的时候，他们三都会一起玩。 上山头摘水果，下河摸鱼，或者钻在向汀一的房间里，吹着风扇，看着电影。 今年他早早地就写完了暑假作业，把家里的遥控板都按烂了，却还是觉得无聊得不行。 他不顾中午炙烤的太阳，一溜子跑到了顾白家，推门进去，顾白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专心地看着桌面上的书。 “你都回来两个多星期了，我都没看见你，你都在干啥啊？” “大伯大妈都不在，那你一个人在家不觉得无聊吗？” “哥，你是不是想一一姐了？” 顾白总算抬起了头，分给了他一个白眼。 得，他就知道，只有提到向汀一，他哥才能像一个活人一般。 他脑子转了两圈，把手机掏出来，拨了视频过去。 向汀一秒接，盯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惊喜。 “强子！” 顾自强故意夸张地大喊：“一一姐，我好想你呀！你不在我们都好无聊啊！” 向汀一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你们”，拨了拨头发：“你在顾白家吗？你们怎么不出去玩，好不容易放暑假！” 顾白一听到向汀一的声音，背脊骨都绷紧了，却还是假装看书。 顾自强告状：“别提了，我哥这学期考的不好，天天就在家封闭式训练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说着就把手机放到了顾白对面，顾白看着对面那种熟悉的脸，心跳顿时急促了起来。 见他没什么表情，向汀一知道他还是心里不舒服，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不给自己发消息。 她笑意盈盈地哄他：“顾白，你真的不出门吗？我看着你好像是变白了一些哎。我跟你们说哦，我也可想你们了，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每天无聊的要死，不想上班也不想出去玩。” 听到这句“想你们”，顾白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了，虽然他还竭力压制着，但脸上浅浅的酒窝已经出卖了他。 向汀一非常开心，缠着他问东问西，仿佛这段时间的郁结，全都一扫而光了。 第110章 崭新的工作 一个月假期到，向汀一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回去上班了。 作为省委组织部评选的优秀选调生，向汀一一回单位，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 职级破格提升为正科级，改换到核心处室，领导在大会上点名表扬，每一步都是让人艳羡的，单位里关于她的传言也多了起来。 上班第一年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懂，在单位也是尽可能低调，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处于大家视线外的边缘人。 现在却截然不同了，然而这种变化，却让她头疼不已。 新的处长对她热情不已，却总是十分没有分寸。 单独带着她出差，带着她参加应酬的酒局，还时不时地发几句微信，关心一下她的生活 在之前的处室，领导都会尽量避免和女下属的单独相处。 但这位新处长，却似乎没有这种自觉。 但到目前为止，他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向汀一是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搞得非常尴尬。 新领导美其名曰看中她的能力，要好好锻炼她，把处室内绝大多数的活都压到了她头上，她每天基本不是加班到九十点，就是应酬到十一二点。 正如向振华所说，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之下，她没有心思去想太多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连轴转的工作，回到自己的公寓以后倒头就睡，一个多月也回不了一次家。 秦蓝每次打电话问，她都只能囫囵两句说自己还在加班。 秦蓝就忧心忡忡地以为向汀一还在和他们赌气，偷偷跑过来看她，发现家里到处乱七八糟的，冰箱也是空空如也，看起来很久没在家里开过火了。 向汀一穿着睡衣抱着电脑坐在地上，手指疾飞。 秦蓝吓了一跳，自家女儿怎么变得这么憔悴了！ 向汀一猛地抬起头来，嚎叫两声：“我快死了妈，这个班我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让你爸听到，又该骂你了。这咋这么忙啊，天天加班，这都连着加了好几个月了。” 向汀一头也不抬，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多亏了我这位新领导啊，要求我一天必须24小时随时在线，所有的大小会议我都得参加，所以我每天就工作时间开会，下班了加班。” 秦蓝管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企业，最看不惯这种效率，嗤之以鼻地说：“他有毛病吧，你不能拒绝吗？” 向汀一叹了口气：“我今天拒绝他，明天他就会在全委大会上阴阳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秦蓝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不近视吗？咋还戴上眼镜了。” “平光镜，防蓝光的，每天对着电脑的时间太长了，眼睛经常酸痛。” 秦蓝闻言心疼得不行，又看她实在分不出时间来，只好自己放下包包撸起袖子，把她乱七八糟的衣服收拾起来，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家里的卫生。 一边收拾着一边问女儿：“我看城南新出了一个改善型住宅，环境蛮好的，离家也近，我给你买一套吧，这个公寓我总感觉太小了。” 向汀一连忙制止她：“别别别，你敢再给我买房子，我爸就敢说你是资本家。我这房子住着挺好的，换个大的我连卫生都没时间打扫。” 秦蓝没好气地笑了：“你这小的你有时间打扫吗，你看看，这都成猪圈了，我给你叫个保洁，每周来打扫一次吧。” “算了吧妈，你别管我了，求你了，我自己住着不嫌脏，等我空了我就会打扫的。” 秦蓝知道她这会着急，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索性懒得打扰她，只静静地干活。 给她打扫完卫生，又包了不少饺子放进冰箱，秦蓝才放心地离开 …… 向汀一的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一直持续到过年。 新领导回老家过年了，可算是给了她几天完整的假期。 向家的年夜饭上，一向神经粗犷的向振华，也发现了向汀一的憔悴。 “一一，你是不是瘦了呀？” 这一说，七大姑八大姨都把视线投到了向汀一身上。 “对哦，我看也是瘦了，虽然穿得多，但感觉羽绒服都空了半截。” 秦江枫语气夸张：“我早就发现了，你们看我姐这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像吸了毒一样！” 秦蓝立马一巴掌胡过去：“乱说什么呢，小心我揍你！你姐这是太忙了，从一回到单位，就天天加班，他们国资委，还免不了要和企业的人应酬，这半年时间，一个完整的周末都没休过。” 向汀一囫囵啃着排骨，点头附和。 这样一听，老人自是最心疼的，外婆连忙给她夹了几只大虾。 又转身对着向振华正色道：“要我说啊，你也不能对女儿太严厉，谁家女孩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你把她弄到那鸟不拉屎的乡下呆了两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又把人累成这样，你这样图啥啊，非要把孩子累坏了才行？” 向振华一脸委屈，刚想解释，向汀一就插嘴了：“姥姥，不怪我爸，我这新领导，是个事儿精，我爸也管不着。” 向振华摆了摆手，老太太却还是冷着个脸：“你爸不直接管，找人打个招呼难道还是什么难事吗？现在单位里，就喜欢欺负那没背景的小女孩，你当你姥姥我不知道吗？” 说着又撇了一眼向振华：“算了，你爸不愿意开口就算了，我回头找个老伙计说一下，多大个事啊！” 眼看外婆好像真的生气了，向汀一赶忙过去哄着：“不用了姥姥，我都好着呢，我干得多，升得也快嘛，没人为难我，您放心吧！” 在这些问题上，向汀一还是和向振华保持一致立场的。 动不动就说自己爸爸是谁妈妈是谁爷爷奶奶是谁，太幼稚了，那是小学生的玩法，她不屑！ 在秦蓝和向汀一的努力下，这顿年夜饭还算和和美美吃下来了。 饭后，向汀一翻看着手机，已经收到了许多的新年祝福。 却独独没有顾白和顾自强的…… 第111章 支离破碎 吃完饭，大人们都去打牌了，向汀一陪着老人们看电视，隔一会就看看手机。 大家都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 秦江枫又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谈恋爱了？” 向汀一黑线：“你无不无聊，我只要一看手机就是谈恋爱了呀，你是个恋爱脑吗？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想着谈恋爱，每年都问我同样的问题。” 秦江枫莫名其妙被怼一顿，只好讪讪地坐回沙发上，不敢说话。 向汀一也不知道自己咋了，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自己怎么就有点不高兴了呢？ 还有顾白和顾自强这两个臭小子，大过年的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竟然连个祝福的话都不发。 亏得前两年她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他俩买了新年零食大礼包寄了过去呢。 新年的指针跨过十二点，向汀一实在是坐不住了，跟大人们告了别。 说自己这段时间加班太多，想早点回去补个觉。 走出院子，向汀一给李劲打了个电话，正值年关，她觉得自己也应该给李劲拜个年，问问他今年有没有回家过年。 李劲的电话响了好久才接起，对面吵吵闹闹一片。 向汀一心中一喜，想着李劲肯定是回家过年了，没有像往年一样孤孤单单一个人。 谁料李劲的声音疲惫地传过来：“汀一啊，我这会有点忙，我晚点给你回电话吧。” 向汀一听到远处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心中忍不住一紧：“出什么事了劲哥？” “顾仕周……出事了。喝了酒，骑车，掉进了池塘，这会正捞人呢。” 向汀一愣住了，手止不住地发抖，嗓音也变了形：“那…人…怎么样了？” 李劲叹了口气：“估计一个多小时了，可能……” 向汀一没敢再听下去，听到李劲旁边的人在叫他，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一阵寒风袭来，三十的夜晚自然是没有什么月亮，向汀一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惨白的路灯，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她想往家走，却挪动不了脚步，瘫坐了在路边，不断地深呼吸。 她不敢想林清，不敢想顾白。 不敢想他们这个曾经支离破碎，好不容易才修整了一点点的小家，以后该怎么办…… 向汀一捂住脸，无力的感觉从四肢蔓延出来。 此时此刻，唯物主义如她，也忍不住责怪上天，为什么总是为难这家人？为什么，要把生活的百般苦头，都让他们尝尽…… 向汀一坐到身体没有了知觉，还是偏偏倒倒地站起身，尽量地挪动脚步，回到了家。 她脱下自己身上新买的红色大衣，觉得太过刺眼。 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又套上黑色羽绒服，随便在茶几上拿了把车钥匙，给向振华打了个电话。 “爸，我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出去一趟，可能得要两天，你跟我妈说下，我把她车开走了。” 向振华听出她语气中的颓靡，也没多问，只嘱咐她路上小心，有需要帮助的就打电话。 向汀一开车的技术并不好，大学考了驾照以后就基本没怎么碰过车。 但这么大晚上，又是过年期间，她找不到其他的车，只能自己慢慢上路。 她双手把着方向盘，一刻也不敢分心，盯着前方的路。 这条她曾经往返过许多次的路，在这漆黑的大年夜，却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赶在12点之前到了家，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上一顿年夜饭。 但有的家庭，却在这样一个夜晚，彻底地，分崩离析…… 顾白看着从池塘上捞起来的人，全身浮肿，脸上青紫，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那里。 他丝毫不觉得害怕，只静静地盯着这张沉睡的脸，想象着曾经在这张脸上出现过的各种表情。 慈爱的、暴怒的、冷漠的…… 周围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气，还有人忙碌地张罗着事情。 顾白只一只手搂住林清，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徐艳捂着手绢过来把林清扯过去：“嫂子，节哀顺变。” 顾自强也扑过来抱他，声音里都是哭腔：“哥，别看了，哥……” 李劲带着警察过来简单地查看了一下，顾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看到他们在摇头，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世界好像按下了静音键，林清的哭声、顾自强说话的声音、锣鼓队的声音、鞭炮的声音，他统统都听不到了。 他像一具提线木偶般，站在旁边。 村里负责丧葬的老人过来，给顾仕周的身体盖上一块白布。 很快，他们家搭起了灵堂，林清做的一桌满满的年夜饭，被胡乱堆在了厨房，失去最后一丝热气。 有人给顾仕周擦了身子，换了衣服，把他放到棺材里，端端正正地摆在灵堂正中间。 棺材上面，还挂着一副他的照片。 那张照片，看起来非常的陌生，是顾白记忆里几乎快忘记的顾仕周。 他温和地笑着，头上没有白头发，脸上也基本没有什么纹路。 李劲翻遍了顾家，才找出这么一张老旧的照片。 林清说，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拍过照片了…… 这一夜，整个渡风村都在吵闹着，没有一户人家，安安静静地在家看春晚。 有的人去了镇上，敲开做殡葬生意的人家，采买丧礼仪制的用品。 店主听了也忍不住叹气：“唉，大过年的……” 有的人连夜爬上了山，帮忙寻找合适的墓地。 在黑漆漆的五娘山上，留下了好几个熄灭的烟头。 还有的人陪伴着这对孤儿寡母，企图开导他们。 但所有人都知道，无用，一切，皆是无用…… 向汀一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顾白不知道被谁给换上了一身白色孝服，头上围着白色毛巾。 耷拉着眼睛，跪坐在灵堂前烧纸。 他还是没哭，他哭不出来…… 向汀一看着往日熟悉的门楣，完全改换了一副模样，心里还是生了些惧意。 她理了理头发，走进了院子。 她跪坐在顾白身旁的蒲团垫子上，伸手碰了碰他。 “顾白，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112章 舍不得放她走 顾白的耳朵，突然飘进了一个熟悉的，日思夜想的声音。 之前那些听不到的声音，仿佛一下又都涌了进来。 在各种哭丧的嘈杂声之中，他清晰地听见，向汀一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看到她，一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向汀一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找不到纸巾，就往自己的衣服袖子上蹭。 一边蹭一边安抚着他的背：“哭出来吧顾白，哭出来就好了……” 顾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水都流干了。 等他终于冷静了些，向汀一才敢起身。 林清晕倒了两次，只要一睁眼，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大家想把她送到医院去，她说什么也不肯走。 向汀一进了屋，看到床榻上面色憔悴的女人，险些认不出来那是林清。 半年前，她走的时候，林清给她做了一顿饭。 饭桌上，她还在碎碎念着，二季度发了奖金，她想要去做个头发，问向汀一她烫卷发好不好看。 她本就生得好看，白皮肤、瓜子脸，常年的操劳虽然让她脸上增添了一些皱纹，却依然盖不住她精致的五官。 然而，这一夜之间，她的头发白了许多，没有打理的头发胡乱的耷拉在头上，脸上更是一点血色没有。 向汀一别过身去，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将眼眶中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想再给林清增加情绪上的负担。 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但她仍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握住林清的手，希望能给她带来一点暖意。 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林清一口饭也没吃。 向汀一几次端着粥凑到她面前，她只微微地偏头，避开向汀一的勺子。 向汀一给她喂了几口水，她很快就干呕着吐了出来，整个人趴在床边，完全变了样子。 而顾白，在向汀一的催促之下，勉强喝了一点米汤。 顾仕周的下葬时间定在了大年初二的凌晨四点。 因为是意外死亡，按照村里的习俗，要尽快下葬，棺材不能在家放得太久。 向汀一穿着黑色的衣服，左胸口上别着白花，慢慢地挪步在送葬的人群之中。 林清、顾白、顾仕龙和顾自强走在棺材的四角，为逝者哭灵。 但这几人，再没有丝毫力气了。 最后，在老人们的催促之下，顾自强又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向汀一远远地看着林清飘摇不定，步伐不稳，生怕她下一秒就摔倒在路上。 顾白也注意到了这状况，一手抚着棺材，一手搀着前面的母亲。 锣鼓乐队的奏鸣声十分尖厉，打破了这个村庄清晨的平静。 人们上山时，惊起了一窝鸟，呱呱地叫着。 看着相熟的乡亲们，忙碌地挖土、置棺、合坟、烧纸、放炮。 在漫天的烟雾之中，向汀一已经记不起，顾仕周长什么样了。 她只依稀记得，他们发生过冲突，后来，他也悄悄地传达出几次善意。 只是现在，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人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喧闹的人群散去之后，顾家的院子里，就只剩下林清、顾白和向汀一三个人。 向汀一去了灶头，把已经馊了的年夜饭倒掉，重新洗菜、切菜，想要做一桌饭。 顾白无声地飘进来，坐到灶头前烧火，给向汀一打下手。 把饭端上桌的时候，也正好到了午饭时间。 林清仍然是躺在床上不愿吃饭。 向汀一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也没有起到作用。 她只好出来求助顾白。 她知道，这两母子，在这天翻地覆的几天时间内，都无暇顾及对方的情绪。 此时，或许也该让他们好好聊一聊了。 向汀一对着一桌的饭菜，坐了半个小时，看着它们逐渐失去蒸腾的热气。 门开了，林清和顾白走了出来。 林清依然是脚步虚浮，但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你们先吃，我去洗漱一下。” 顾白给她倒了热水在脸盆里，把架子上那条破旧的毛巾，扔进了灶头的炉火之中。 向汀一趁着这个时间，重新热了下饭菜。 林清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又换了件外套，才正襟危坐在桌上。 三个人都只专心地盯着碗里的饭菜，不断地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咀嚼。 不敢看对方，也没人说话…… 向汀一想起，以前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顾仕周也总是不说话，反而是他们三个人热络地聊着。 如今，扫兴的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人，却再也不觉得尽兴。 好一会，呜咽声传出，向汀一抬头，看到泪流满面的林清，还在使劲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向汀一拿过她手里的碗，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又给她盛了半碗汤。 “不好吃就少吃点阿姨，喝点汤，暖暖身子。” 林清接过碗，握住她的手：“好吃，真的好吃，谢谢你汀一，怪我自己。” 向汀一学着以往林清安慰她的样子，温柔地摇了摇头：“没事阿姨，还有我和顾白呢，一切都会过去的。” 顾白端着碗的手，突然愣住了。 他和林清在屋里的时候，他也如是说：“还有我呢妈，你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也要想想我吧，难道你想让我变成一个孤儿吗？” 顾白知道，他现在是林清唯一的牵挂，也是唯一的支撑。 但他没想到，向汀一会把自己加进来。 她原本可以给他发一个微信表示安慰，把自己置身到这个破败的家庭之外，好好地过她的日子。 她却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放弃自己原本的阖家团圆，提心吊胆地开着车，回到了这里，陪在他们的身边。 她甚至还把自己放到了与顾白同等的位置上，让林清成为她原本不该有的牵绊。 他的嗓子紧得发慌，他想对向汀一说：“你不必这样的。” 但他张不了口…… 无论她是礼貌客气的权宜之计，还是心生怜悯的同情安慰。 他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幽暗潮湿的世界里，就这样泄进来一缕阳光，他舍不得，放她走…… 第113章 我很讨厌他，但我也很爱他 吃过午饭以后，顾白哄着林清睡一会，这几天熬下来，他们虽然不觉得困，眼里却早已猩红一片。 他握着林清的手，感觉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才敢轻手轻脚地掖好被子，走出房门。 向汀一坐在院子里，没有看手机，只摇头晃脑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白走过去：“你也去睡会吧，这两天也没好好休息。” 向汀一回过身：“那你怎么办？” 顾白琢磨了一下：“我写作业吧，寒假作业还没写完。” 向汀一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呀你，还真是……” 没多会，顾白果然坐到桌上，掏出作业开始写。 向汀一是真的心疼他了，原本就瘦，这几天折腾的，脸上更是尖了一圈，一点脂肪都看不到。 去年穿着还合适的棉袄，现在挂在身上，空荡荡的，看着都不保暖。 向汀一琢磨了一会，跑过去扯他：“别写了，我想去看看山上有没有雪，你陪我去吧！” 渡风村实在没什么好去处，她只想找个地方转移一下顾白的注意力，让他的脑子能够放松一下。 顾白果然没拒绝，回屋换了双鞋，两个人就踏上了去五娘山的路。 这条路他们早上才走过，但他们都选择了绕远一点再上山。 向汀一选了一条没什么人走过的路，荆棘丛生，把她的羽绒服挂了个口子，里面的绒毛扑扑地往外涌。 顾白手忙脚乱地想堵住缺口，结果手在衣服上一使劲，更多的羽绒涌了出来，飞的两个人头上都是。 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顾白笑了一声，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赶紧又崩下嘴角，回到严肃的模样。 向汀一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近了一步，伸出两个手指，把顾白的嘴角，往上扯了扯。 “想笑就笑，不要觉得有负罪感，逝者已逝，我们也要好好生活才对。” 顾白点了点头，却还是没笑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地爬上了山。 一眼望过去，满山的荒凉，秃秃的草坪，灰暗的天空，雪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顾白有些失望：“让你白跑了，没有雪。” 向汀一却笑着摇了摇头：“只要是走过的路，都不会白费的……” 她眼尖地看见远处的山崖有一块凸出的大石头，竖在悬崖边上。 “哎，以前上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那块石头啊，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跑近了才发现，这块石头，一半深深地嵌在地里，另一半，则挂在悬崖之上，一眼望下去，忍不住让人心惊胆战。 向汀一撸了袖子就要往上爬，顾白赶紧扯住他：“你干嘛？很危险的！” 向汀一指了指：“你看看，这块都有脚印，有人爬过的，简单着呢，放心吧！” 说着就甩开顾白的手，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去。 又回头对顾白伸出手：“上来，看看高处的风景！” 顾白这回没犹豫，也没让她拉自己，自己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他望了一圈，什么也看不到。 向汀一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风大，不管说什么，都会被风吹走，就像我这样……” 顾白还没反应过来，向汀一就双手并作喇叭状，对着悬崖外喊：“傻逼领导去死吧！天天折磨我！” 顾白被她十足的中气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忍俊不禁，问她：“领导怎么了？欺负你了吗？” “这个待会再说，你先喊！” 顾白犹豫着，不想开口。 向汀一只好继续示范：“我最喜欢渡风村了！要不是不想让我爸爸妈妈失望，我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顾白的瞳孔猛地一沉，眉心动了动，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没有开口向他解释，却一直好脾气地哄着自己，其实原本，她也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 他微微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她的头发被山上的风吹得胡乱飞，鼻尖也冻得红红的，眼神却坚毅无比。 顾白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离悬崖边只差一个脚印的距离。 向汀一立马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角，他却回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顾白学着向汀一的样子，双手并作喇叭状，使劲地喊：“高中怎么还他妈不结束啊？老子要上大学！” 因为太过用力，胸口有些微微的起伏，他转身看着向汀一，眼里带笑。 向汀一看到顾白总算愿意开口了，也立马跟上：“不要把我当官二代！我讨厌当官二代！” 顾白跟着喊：“我讨厌做小孩！我都二十了，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我要做大人！” “我不想做大人！大人要学会忍气吞声，阿谀奉承，我只想做一辈子的小孩！”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站着，用尽浑身的力气嘶吼，像是在对话，又像是在发泄。 半小时后，向汀一感觉肺里缺氧，脑子也不转了。 她已经把自己所有不高兴的地方都喊了出来，只感觉脑子空空。 顾白却还面向着悬崖，声音里蒙上了一声哭腔：“我很讨厌他！但我也很爱他！” 他吐出了这句在心里埋藏了很多年的话，转过身来，抱着向汀一，嚎啕大哭…… 他很讨厌顾仕周，在他飞速成长的这几年，顾仕周在他的生命中种下了无数的负面因子。 酗酒、懒惰、暴力、冷战。 他让自己和母亲每日都生活在痛苦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他是一切痛苦的来源，自己也曾在无数个怨怼的日子里，对他施以最恶毒的诅咒。 但他也爱顾仕周。 在记忆模糊的那些日子里，自己会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手里拿着他特意买来的棒棒糖，一声声重复地叫着，爸爸。 那个时候，顾仕周的悲剧还没有发生，林清的悲剧也还没有发生，自己还生长在一个贫穷但友爱的家庭之中，快乐且无忧。 如今，自己的诅咒应验了，却永远不会再有，释怀的那一刻…… 第114章 放心不下 向汀一在顾家休息了一晚上，和林清睡在一起，碎碎念地说了许多话。 她不愿意提起顾仕周，但也知道，林清也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途径。 她便引导着，让林清说了许许多多以前的事情。 从年少时的两心欢喜，再到后来的曲折，每每说到这两年顾仕周的改变，林清就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反复地念叨：“他都已经变好了，怎么还是……” 是就像是在黑夜里爬行多年的人，一直凭最后一点执念苦苦支撑着。 好不容易看到了月亮，却又那样突然的，坠落了…… 怎么能说不可惜呢？他也不过是四十几岁的年纪，他也是为人父为人夫，被人真切爱着的。 林清说到后半夜，嗓音都嘶哑了，头下的枕巾也湿得能拧出水来。 她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向汀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淘了热毛巾，放在林清的眼睛上。 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对白，她还是强迫着自己睡觉。 毕竟第二天，她还要开很长时间的车。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顾白已经做好了早饭。 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精神看起来却是好了不少：“快来吃饭吧，我前面看着你车太脏了，简单擦了下，你看看行不行？” 向汀一探出头去，原本到处都是泥点子的车，已经被顾白擦得锃亮。 她忍不住感叹：“这还叫随便擦擦啊？我感觉比洗车店里洗得还干净，你几点起来的啊？” 顾白没答，给她盛了一碗粥，又给她剥了个玉米。 向汀一看了看顾白认真的模样，思忖片刻。 “顾白，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想让你和阿姨去榕城待一段时间，换个环境换个心情，等到正月十五过了，你们再直接回县城，你去上学，阿姨去上班，大家都忙碌起来，就没那么多时间想其他的事情了。” 顾白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向汀一，你太操心了，这大过年的，哪有去你家住着的道理。” 向汀一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有如此担忧：“我既然叫你们去，肯定是做了打算的，不去我家，就住在公寓，就咱们三个人，空了咱们就出去随便逛逛，总比让阿姨一直陷在这里的环境要好些。” 向汀一话音刚落，林清也整理着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阿姨，你醒了？” 林清洗了把脸，坐到桌上，温柔地看着向汀一。 “汀一，我们总是要面对的，你不用担心，等顾白考上大学了，我们再来一起找你玩，最近就不去了，再过几天，还要给他爸烧头七呢。” 向汀一这才想起来村里的这个习俗，叹了口气，好像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林清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汀一，待会阿姨给你蒸点包子，你拿着路上吃，这几天辛苦你了，连顿饭也没好好吃上。” 向汀一使劲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玉米：“你太客气了阿姨，顾白煮的这玉米多好吃啊，我看他煮了一筐，待会我带几个路上吃就行了，不用再麻烦了。” 她夸张的动作把对面两人都逗笑了，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顿早饭。 向汀一在外面忙碌了好几天，连电话都没顾得上给爸爸妈妈打，也是时候该回去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饭后，她简单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出发了。 林清和顾白说要送她到高速路口，被她拒绝了：“我自己能行，你们放心吧，你们送我过去一会还得回来，麻烦得很。” 刚打开车门，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顾白，语重心长地说：“最后一学期了，再坚持下，别忘了你说的要做我学弟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顾白重重地点了点头。 向汀一驱车离开了渡风村，在后视镜中看到那两个人影越来越小，忍不住在心中呢喃：“顾白，阿姨，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回到家里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秦蓝和向振华看她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没有多问。 她嗦了一碗面，洗了个澡，就直接上床睡觉了。 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 向汀一一睡就是两天，除了秦蓝把饭给她端到床头，她基本上没有下过床，像是要把这一年的觉都睡够。 初七一早，向汀一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穿着职业套装，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 没人能想到，她在渡风村的时候，可以耷拉着个拖鞋就去上班。 她每一天都在怀念在渡风村的日子，却也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顾白的电话是在三月的一个夜晚打过来的，他的语气低落，像是疲惫到了极点。 向汀一还坐在办公室加班，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八点半，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 过年之后，向汀一常给顾白发微信询问他的情况，他的回答总是很简单：一切都好。 但其实，他一点也不好。 巨大的学习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不管是哪一科，只要有一点点的退步，就会被拉去谈话。 班主任知道他父亲去世以后，也常主动关注他的心理问题，三天两头地询问。 还有偶尔周末见到林清，她那憔悴伤身的模样。 这一切的一切，都一日日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出了问题。 他翘了晚自习，四仰八叉地躺在操场中间，想起来自己和向汀一在五娘山上喊的那些话。 现在，他也急需一个发泄情绪的途径。 现在，他也特别想念向汀一…… 所以在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烦躁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没有问他的成绩，也没有问他的妈妈。 只是闲聊般地，问他吃没吃晚饭，最近天气怎么样，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顾白认真地思考、认真地回答，一字一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 向汀一听得认真，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予他一些回应，却又不打断他说的话。 这电话，一打就是两个小时。 第115章 结束高考 这两个小时内，顾白听到向汀一拉开包包拉链找东西的声音，听到她偶尔点击鼠标的声音，也听到教室传来的下课铃声，和同学们奔涌而出的热闹。 等他说到嗓子干哑的时候，向汀一也开始说了。 说自己恶心的领导、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和单位里复杂的环境。 她把自己身边每一件小事都讲给他听，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距离和年龄上的阻碍。 顾白这才意识到，这么好的向汀一，也不是做所有事情都能如自己所愿。 原来这世界上，所有想要做好的事情，都需要用尽全力。 顾白往宿舍走的时候，感到浑身轻松。 他脑海中浮现起挂电话前向汀一对他说的那句话。 “顾白，下次不高兴了也要这样打电话给我，我喜欢跟你说话，因为我也会从不开心变得开心。” 顾白于是养成了每周给向汀一打一次电话的习惯。 每次他拨过去，向汀一都会挂断，再打回来，他知道她是为了替他节省话费。 最后三个月的时间里，顾白的成绩从年级第十，变成第五，再到第三。 在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他终于回到了自己久违的第一名的位置。 他很高兴地把成绩单发给了向汀一，也发给了林清。 他终于在林清脸上见到了那种，许久没有见到的，从内心散发出来的笑容。 6月6号，向汀一去和处长请假，说家里有事，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 处长十分八卦地问：“家里有什么事呀？每次问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也不说，这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准假呢？” 向汀一嘴角瘪了瘪，他似乎忘了，自己一周有两天不来，说家里有事的时候，也忘了自己每天下午三点半就要下班去接孩子的时候。 她把文件拍在桌上，抬手理了理衬衣领子：“家里的事，当然是私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您要的文件我已经发出去了，也已经和分管领导请过假了，就是通知您一声。” 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把大呼小叫的声音都留在了屋内。 回单位一年时间，别说请假，她连加班后的调休都没有申请过，而其他的人，动辄是头疼脑热就休息一周。 对比之下，她实在没有什么再客气下去的必要。 7号，她起了个大早，开车到了县城。 送考的队伍把校门口挤得满满的，她伸长脖子看了一圈也没找到顾白。 而后又想了想，顾白似乎确实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就连自己昨晚给他发加油的消息，他也只是高冷地回了一个ok。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汀一？” 她转过身去，是林清，穿着红色的旗袍，看起来喜庆极了，只是嘴上少了一抹颜色，看着有一种病态的美丽。 向汀一第一次看到林清穿上这么张扬的颜色，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阿姨，你这样穿好漂亮，这个颜色好衬你！” 林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们说穿旗袍寓意着旗开得胜，我就买了一件，小白说今天不让我过来，所以我也没告诉他，自己偷偷请了假过来看看。” 向汀一揽上林清的肩膀：“那咱俩一样呀阿姨，我也没告诉他我来了，怕他老想着考场外的事，影响考试，等他考完咱们再给他一个惊喜吧！” 林清很是感动，她知道向汀一对于顾白的意义，看到她也这么关心顾白，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让你费心了汀一，还这么大老远地跑一趟。” “客气什么阿姨。”校园里传来了铃声，向汀一低头看了看表，九点整，考试开始了：“开始了阿姨，我们到车上坐会吧，语文得考好几个小时呢。” 回到车上，向汀一从包里掏出一只未开封的迪奥口红。 “阿姨，这个送给你，特别衬你今天这个旗袍的颜色，你试试。”这本来是她买了准备送给秦蓝的，但看到林清今天的装扮，就觉得特别适合她。 林清赶紧推辞：“那怎么好意思汀一，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多，阿姨感谢你还来不及，哪能收你的东西。” 向汀一直接把包装拆开，把口红发那个放到了林清手里：“阿姨，就一个小东西而已，也算不上什么礼物，你就试试嘛。” 说着又把副驾驶前面的镜子掰了下来。 林清拗不过，拧开了口红盖子，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一点一点地涂，涂了薄薄的一层，就觉得太红了，又拿纸擦了擦。 像个第一次涂口红的小女孩，脸上都是娇憨羞涩的神色，很不好意思地问向汀一：“好看吗？会不会太红了。” 向汀一笑着摇头：“好看得很，不红，阿姨你涂得太淡了，还可以再涂深点。” 林清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镜子，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可以了可以了，够红了！” 这两个女人，就这样才车上坐了两天，顾白申请了在学校食堂吃饭，所以这两天都没有出校门，也不知道外面有人在等着他。 他考试的时候，她们就在考场外的车里坐着。 他吃饭的时候，她们也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 他睡觉的时候，她们俩就挤在林清租的小房子里，唠嗑唠到犯困才睡觉。 英语卷子收走的那一刻，他一时间有点懵，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 是回宿舍，还是去找林清，还是回家？ 最后还是背着书包往学校外面走，熙熙攘攘的校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显眼的身影。 一个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正红色旗袍。 一个穿着白色的衬衫裙，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她们远远地朝他挥手，脸上的笑容在人群之中绽放，耀眼极了。 原本从容的步伐开始慌乱起来，他跑了起来，穿过拥挤的人群，奔向他最爱的两个女人。 向汀一把花塞到气喘吁吁的顾白怀里，笑着对他说：“恭喜啦！终于结束了魔鬼高三！” 他有些情不自禁，伸手把对面两人都拥进了怀里。 “谢谢你们！” 第116章 邀请你去我家 高考结束，小县城到处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学生们，身上还依然穿着校服。 但神色都眉飞色舞，言谈之间，充满了对于未来的向往和希冀。 向汀一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不用排队的火锅店。 三个人隔着热气腾腾的烟雾，吃得满头大汗。 “顾白，假期有什么打算？” 顾白看了眼林清：“还是打算找个暑假工，今年假期长，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 林清放下碗，语重心长地说：“小白，好不容易考完试，还是好好在家歇一歇嘛，不用你出去打工，妈早就把你的学费生活费都攒够了。” 向汀一帮着顾白说话：“他也不光是为了钱阿姨，出去打打暑假工锻炼一下也挺好的，像去那种咖啡厅啊，有好多老外，不仅能学做咖啡，还能锻炼英语口语，是吧顾白？” 她抛了个眼神给他，顾白只能把自己本来想的去工地的话咽了下去，点头附和向汀一。 林清琢磨了片刻：“但是我们这边，好像没几家咖啡厅吧，更别说外国人了。” 向汀一嘴角扯起一抹笑，这个问题正中她的下怀：“哈哈，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叫顾白去榕城。” 顾白和林清同时发出了“啊”的一声，周围的客人都纷纷侧目。 林清连忙压低了声音：“那不太好吧，跑这么远啊，还要麻烦你。” 向汀一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一罗列出来：“阿姨，我给你们分析分析去榕城的好处啊。第一呢，榕城暑假工的工作机会多，价格也高，基本高中生出去都是100块钱一天。 在咱们这儿，辛辛苦苦搬砖也就才100块钱一天，但那又累又晒的，阿姨你肯定也舍不得顾白去吧。 而且工地这些都是体力活，对顾白来说学不到什么东西。 但像我前面说的，不管是去咖啡厅啊，还是书店这些地方，都能让顾白浅浅地学一门手艺，还能锻炼他和人沟通交往的能力，顾白在生人面前有多不愿意说话阿姨你是知道的。 这样的性格以后出了社会容易吃亏，还是得外向一些，多说话，多表达。 这最后一点嘛，顾白马上就要去北京念大学了，不是北京肯定也是上海，这些城市有多繁华就不必说了。 但是顾白一直呆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像坐地铁啊、导航啊这些城里的生活技能，他都还不熟练，所以我想着他去榕城，也能过渡一下，感受下城市里的生活氛围。” 最后一点向汀一说的声音很小，她不想让顾白心里产生自卑的情绪。 但她一说，顾白和林清也意识到了，以后去了大城市，可能身边的大多数同学都是城里的小孩，就算他们不嫌弃农村来的顾白，但多多少少交流和生活方式上都会有一些差异。 如果到时候再被别人嘲笑或者看不起，那对于顾白的大学生活来说，一定是非常不好的开头。 这也是向汀一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晚上，才想出来的方法。 林清的眉头紧锁，似乎也陷在这种焦虑里面，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格她最清楚，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但心思又极其细腻敏感。 听到向汀一说的这些，就更加感觉自己的无力。 向汀一也感受到林清情绪上的低落，忙安慰她：“阿姨，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说的这些也只是可能。 顾白人这么好，同学们肯定都会喜欢他的，只是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难免有思维和生活方式上的差异。” 林清点了点头：“汀一，还是你考虑得周全，那就让顾白跟你去吧，我把他这几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转给你，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向汀一笑着说“好”，她邀请顾白去，自然不会收他的钱，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现在说不收的话，以顾白的性子可能就直接不去了。 顾白囫囵吞了一个撒尿牛丸，汤汁在嘴里爆开，烫的他心里发慌，却什么都不敢说。 向汀一说的那些理由，他都不觉得是理由。 唯有一条，让他无法拒绝，那就是和她住在一起。 这顿火锅吃得顾白脸越来越红，林清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太热了。 他赶紧喝了一口冰可乐，含糊着解释：“太烫了，太烫了！” 吃完饭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向汀一第二天要赶着上班，就开车到了学校门口，催着顾白回宿舍简单拿几件衣服就走。 顾白愣住了：“这么着急？我和你一起去吗？” “当然啊，我开车了呀，你等几天还要自己坐车，多麻烦啊，反正夏天也没啥行李，你就拿几件衣服就行，生活用品我家里都有。” 林清也点头：“就是的，你就干脆今天跟汀一姐姐一起过去，过几天你自己坐车，姐姐上班也没法来接你，你再走丢了。” 顾白只得顺从：“那你们等我会，我回去收拾下。” “你去吧，证件啥的带上就行，太旧的衣服就不要了，回头进了城，妈出钱，让姐姐带你去买几身像样的衣服，毕竟也是大学生了。” 看着顾白的身影跑远了，林清还是不放心地碎碎念着：“汀一啊，他住到你那儿去会不会不方便啊，影响你上班啥的。” “放心吧阿姨，这有啥不方便的，我表弟每次放假也爱赖到我这边，我表弟也大二了，到时候他放暑假了，我让他带着顾白一块玩，提前和他讲讲大学里的生活，他们肯定能玩到一起！” 林清皱了半天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唉，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我，我觉得，可能不是他不习惯，主要是我不习惯。” 向汀一安抚着她的背：“就是的阿姨，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到时候他去了北京，那么远，也没个亲戚朋友啥的，你心里更放心不下。 所以先让他适应下城里的生活，这几个月我都在，随时可以盯着他，您不用担心。” 林清握着向汀一的手：“汀一，真的谢谢你，你对我们家的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第117章 开始同居 顾白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在心里抓狂：“太快了，这也太快了！” 向汀一认真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不敢分心和他聊天，他就一直绞着手里的书包带，脑海中闪过各种想象的画面。 到向汀一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顾白先给林清打电话报告了下，才放下东西开始环视屋里。 这个公寓他来过，并不算陌生，向汀一还是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 “你住这个小卧室吧，旁边这个公卫就你自己用，你想放啥都可以，我房间里有卫生间。 卫生间抽屉里有毛巾、牙刷牙膏，明天还需要啥就和我说，我带你去买。 别的也没什么，家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城里热，不要节约，空调洗衣机这些该用就用，不要节省。 还有你房间里那台电脑，你平时多用用，毕竟以后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操作技能。” 顾白像个小狗一样，认真地跟在她身后，每一句都点点头。 这模样突然把她逗笑了，她踮起脚抓了一把他的头发：“你不要这么拘束呀，就咱们两个人。” 顾白也跟着她笑了：“知道了欧巴桑，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她丢了个白眼给他，拎着包回屋了。 顾白这摸摸那摸摸，洗完澡出来以后，看见向汀一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 他赶紧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感觉有些热，也不想开空调，起身去把窗子打开了。 从楼上往下看，下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点也没有夜晚静谧的样子。 上次他来的时候，心里都装着妈妈的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繁华的夜景。 所以这就是向汀一叫他来的意义吧，他必须要逐渐习惯城市的生活，然后再走向更广阔的的地方。 他没有睡意，就坐在飘窗前，吹着温热的晚风。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跳出来一条qq消息。 他打开看了看，是吴知意。 [顾白，今晚同学聚会你怎么没在？我们这会还在ktv呢，你能过来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顾白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已经没在昌县了。] 吴知意秒回：[你去哪儿了？还回来吗？] 顾白按了锁屏，没回答。 吴知意还是没有死心，过了几分钟，消息又跳了出来：[顾白，你真的会去北京吗？] [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他在想，如果他能一直住在这里，可以每天看到向汀一，那似乎留在榕城上大学也挺好的。 顾白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心里卸下了高三的压力，再加上堆积许久的疲惫，竟然一觉睡到了十点多。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他慌乱地套上衣服出去。 向汀一果然已经不在了，他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转身才看到冰箱上的便利贴。 “希望你能睡到自然醒哦。桌上有吐司和牛奶，饿了记得吃。冰箱里有菜，中午可以自己煮，也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尝尝机关食堂。” 男孩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嘴角越来越绽放，最后忍不住原地转了个圈：“yes！” 原来这就是和向汀一同居的感觉，这感觉实在太美好了，随时随地可以见到她，参与她的生活，和她说所有想说的话。 他一脸春心荡漾地吃着吐司喝着牛奶，还把这原本普普通通的早餐拍了照，美滋滋地存在手机里。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才给向汀一发微信：[你们单位怎么走？吃饭免费吗？] [下楼左手边的2号门，出来直走穿过两个红绿灯，看到有武警站岗的地方就是，提前告诉我，我出来接你。] [不免费，早餐一块，午餐两块。] 顾白盘算了一下，炒两个鸡蛋都不止两块钱了，于是麻溜地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向汀一来接他的时候，还很熟络地和门口的武警打招呼：“这我弟，最近放暑假，以后直接放他进来哈！” 武警小哥笑得灿烂：“没问题！” 顾白畏手畏脚地走在她身边，好奇地问：“这你都这么熟啊？” “我经常加班，每次走得晚，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顾白点了点头，不敢露怯，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政府大院里的环境。 都是四层小矮楼，从外面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绿化很好，到处都是花草树木，还有个人工湖。 大家也都穿得很正式，三三两两的，十足的官方派头。 他侧身看了看向汀一，她穿着鹅黄色衬衣加白色西裤，十足的都市女白领风范。 再看了看自己，短袖运动裤，一看就是外来的。 他忍不住问了问向汀一：“你们平时都要穿这么正式吗？” “其实没有明文要求，只要不是政府办的人，都没有要求很严格。” “那你怎么？” 向汀一环顾了一圈，没什么熟人，才凑到顾白身边小声说：“我领导是个事儿b，天天挑我刺，所以我得方方面面都不出差错，不然就会被他阴阳。” 顾白点了点头，默默记住了她这个已经吐槽好几次的奇葩领导。 向汀一带着顾白打了菜，政府食堂的午餐是标准的两荤两素，顾白也不敢拿太多，怕给向汀一丢人。 结果很快就被戳穿：“你多拿点呀，不用不好意思，男孩子多吃点很正常啊，不浪费就行。” 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讪讪地答：“够吃了，早上吃得晚。” 食堂里的人并不多，向汀一一边吃一边问他：“昨晚睡得还好吗？还需要什么东西不，我下午下班给你带回来。” “挺好的，没啥需要的，不用买那么多东西。只是我下午想出去找找工作，你知道哪里的咖啡厅或者书店比较多吗？” “这么早啊，你昨天才考完试，你都不歇歇吗？” 顾白摇了摇头：“也不累呀，我想早点找到工作，不然一直呆在家里也没事干。” 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才来一晚上就默认那是自己的家了，心虚地抬头看了看向汀一，还好她没察觉什么…… 第118章 高考成绩 向汀一琢磨了片刻：“我们单位对面出去就有个商场，里面有三四个咖啡厅，有一家我经常去，跟那老板认识，等下我带你一起过去吧，引见一下。” 顾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我自己去。”他感觉自己很麻烦向汀一了，找个工作还要她帮忙，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向汀一也没强求，她知道男孩子自尊心强，也该让他自己去闯荡一下。 但她没想到，顾白的求职历程会如此顺利。 他仅仅是在向汀一说的店门口徘徊了几步，往里面打量着，还在思考着要如何开口。 里面的小姐姐就热情地冲出来：“帅哥，喝点什么？我们这边也有简餐和冰淇淋哦。” 顾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你好，我不吃东西，我是想问一下，你们这边招暑假工吗？” 小姐姐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你还是学生是吧，你先进来坐一下，我去问一下店长。” 他坐在桌前，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看了眼墙上的招牌，基本都写着英文，他虽然认得一些，但毕竟没喝过什么咖啡，很多专有名词都不认识。 后面跟着的价格也并不亲民，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不适合这么高档的地方。 不一会，一个目测三十多岁的男生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小姐姐。 看到他的时候，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喜。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店长，可以叫我kris。” “kris你好，我叫顾白。”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是大学生吗？” “我刚刚高考结束。” 对面的脸上有一点惊讶：“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招暑假工的，但我们想要稳定一点的，不要做两周就走了的那种。” 顾白顿时感觉自己又有了一点信心：“我可以做到八月底，开学之前都没问题。” kris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比较满意：“你英语怎么样？我们这边偶尔会有些外国客人。” 顾白不好意思吹牛，但毕竟也在面试中，不能太谦虚，最后结结巴巴地说了个还行。 两人当即就来了一段现场的口语实践，模拟了平时点餐送餐会用到的一些语境，除了一些食物的专有名词，基本还算流利。 kris于是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我们有时候会出一些新品，到时候你可以帮着一起在商场门口推广一下吗？毕竟你的形象比较好。” 顾白先是愣了一下，以前在村里和学校的时候，他也听到别人这样说，但都没当回事。 如今在不认识的嘴里也听到这样的形容，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原来长得好看，真的有好处。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把这场有些随意的面试讲给了向汀一。 向汀一嘴里叼着排骨，发出了狂笑。 “我服了这个kris，我第一次去他们店里的时候，他也是以我长得好看的理由，送了我一份甜品，从此牢牢把我栓成了老顾客，他可真是会收买人心啊！” 顾白“啊”了一声：“他不会对每个人都这样说吧？” 向汀一顺了一口气：“不会不会，至少我俩不是。” 顾白被她的厚脸皮逗笑了，不好意思地囫囵夹了一口菜，差点把自己呛到。 顾白浅浅地培训了三天，就正式上岗了。 kris给他发了新的工作服，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额外多了一些年轻貌美的味道。 他忍不住调笑顾白：“你要小心啊，要是有客人和你搭讪，你可不能拒绝，不能影响本店的声誉。” 顾白一脸黑线，怎么还有这样的要求？ 这天中午，向汀一特意带着一群人来捧场。 顾白正忙着做咖啡，就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天想喝什么咖啡，我请客哦！” 大家在咖啡厅七七八八地坐下，顾白看向向汀一，她也正看向他，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向汀一正常地点了单，如他所愿，没和他打招呼，只是多放了一杯拿铁在没人的空桌子上，默默地表示了对他的支持。 他们一群人没有待太久，把咖啡打了包，就推门离去。 向汀一偷偷地背过身给他比了个加油的动作，隔着口罩，也能看到顾白脸上张扬的笑。 等到午高峰过去，大家都吃午饭去了，他才坐到放着咖啡的那张桌子上，就着自己带的午饭，喝掉了这杯自己亲手做的咖啡。 不算很甜，还挺香的，确实比雀巢好喝不少…… 顾白在咖啡厅做了两个星期，基本都上道了，除了有几个大着胆子过来要微信的女生。 他让别人扫了，又没通过，于是人家就经常到店里来点咖啡，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苦不堪言。 22号这天，他申请上了个早班，下午六点就下班了。 向汀一也早早地带着电脑回了家，两个人吃着外卖，却又在对视之间暴露出自己的紧张。 还是向汀一安慰他：“没事，不紧张哈，你肯定没问题。” 说着手一哆嗦，碗里的菜就掉到了她的白衬衣上。 她只能苦笑：“看来还是我比较紧张。” 查分的时间在晚上十点，班级群里早早地就吵闹得不行。 顾白手里一直捏着手机，开着空调背后却还是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是说，全省前五十北大清华会提前打电话吗？”他问向汀一。 向汀一惊了：“是吗？我不知道啊，我也没考过全省前五十啊，没事，那不重要，你看我不一样上北大了嘛。” 到了九点五十多，顾白一直没有接到电话，他的心凉了不少。 只能把电脑搬出来打开查分界面，输入身份证号、考号，顾白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每个页面进去都得要一两分钟，班级群里已经有数字跳出来了。 向汀一整个头快埋到屏幕上了，止不住地搓手。 “快刷新快刷新，怎么这么卡啊！要不我们去网吧” 正说话之间，电脑页面逐渐加载出来。 语文126数学146英语133理科综合288。 总分693！ 第119章 享受自由 向汀一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公寓，顾白也后知后觉地低吼了一声。 浑身的毛孔总算舒展开来，两个人在屋里跳得三丈高，一会哭一会笑，情绪完全失控了。 “太不容易了顾白！你太牛了！” 顾白本来没想哭的，但看到向汀一的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地有些鼻酸。 这三年过得这么快，又这么慢，他有时候感觉自己都快熬不住了，但又很庆幸，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还好，他没有辜负向汀一对自己的希望。 向汀一突然想起来什么，“嗖嗖嗖”地抽纸巾，一把按到顾白和自己的脸上：“快快快，快给你妈妈打电话。” 顾白这才想起来，赶紧给林清打电话。 电话立马就被接起来，一看就是一直守着呢。 “怎么样怎么样？” 顾白还没来得及回答，向汀一就插话了：“考得太好了阿姨，693！” “什么？”林清的嗓门也提高了两度：“693？我的天哪！” 旁边车间的同事也立马围了上来，语气间都是不可置信：“693啊，文课理科啊？这也太高了吧。” 林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了，声音转向听筒，却又带上了哭腔：“太好了小白，没辜负你这么久以来的努力！” 顾白也哽咽着：“妈，谢谢你！” 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煽情的话，又有电话进来了。 一看是010开头的座机，顾白和向汀一立马对视了一眼。 “妈，我接个电话！”说罢就急匆匆地接起来。 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传来：“顾白同学你好，这里是清华招生办，恭喜你以693的高分取得了全市理科第一名，全省排名32。今天打电话来是想介绍一下我们清华大学，我们的专业……” 电话对面的人还是滔滔不绝地讲着，电话这头的人却在一个劲儿地傻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晚上顾白的电话一直占线，清华北大挨着打了电话来，谁也不让谁。 班主任和学校的老师也一直在轰炸他，他们学校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市状元了。兴奋的话反反复复地说，但也不让人觉得烦。毕竟这些话，听多少遍也不会腻。 等接完所有的电话，回完所有的消息，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向汀一突发奇想：“我们吃夜宵去吧。” “现在？” “对啊，晚上一直想着事，都没吃饱，兴奋了这么久，饿得不行了都。” 顾白连忙点头：“那走，我换个衣服。” “换什么衣服，大晚上的！” 两人就这样耷拉着拖鞋出了门，顾白还穿着个老头乐汗衫，向汀一也是睡衣套装。 榕城的十二点并不算晚，夜市里的摊贩到处都闹腾腾的，顾白还是第一次来。 本来不觉得饿，一闻到这些烟火气息，顿时食欲大增。 两个人买了各种烧烤冰粉小吃，拎到江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向汀一打开冰镇的乌苏，递给顾白，他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大口。 向汀一觉得好笑：“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想喝酒哎。” 顾白晃了晃脑袋：“向汀一，你掐一下我。” 向汀一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把他的耳朵拧了一百八十度。 顾白连忙喊疼：“疼疼疼！看来我不是在做梦哎，我咋觉得这么不真实，我真的考了693？真的成了市状元？真的被北大清华抢着要？” 向汀一乐得不行：“你再大点声，一会江边的人都能听到了，小心有人过来把你推到江里，太拉仇恨了！” 顾白又干了一大口酒，冰凉的气体从胃里返上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向汀一递给他一串鸡翅：“别光喝酒，吃点菜！” 顾白听话地啃了一口，又问：“你说我去哪个学校啊？” “你想学什么专业啊？” “我最近在用的你的电脑尝试编程，还看了好多这方面的书，我感觉挺有意思的。” “那就学计算机呀，去清华，清华计算机嘎嘎猛！” 顾白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可以随便选自己喜欢的专业？” 他像是个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对现在所有的自由都感到有些不适应。 “那我岂不是就做不了你的学弟了？” 向汀一听着他的傻话，觉得有些好笑：“你当我的学弟有什么用？我又不在学校里了。” 她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顾白，从今以后，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选择你想要的，你喜欢的，不要再被任何人束缚。” 顾白张开双臂，径直向后躺，碰到了空空的啤酒罐子。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哦。” 他的前二十几年，习惯于听爸爸的、听妈妈的，后来听向汀一的。 以前，做决定要考虑自己的现实条件、考虑家里的现实条件。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无所顾忌、仅仅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一件这么畅快地事情！ 原来，他真的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这一晚上，顾白足足喝了十几罐啤酒，一直碎碎念地缠着向汀一，让她给自己讲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向汀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的方向走。 他却趴在向汀一的头顶，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向汀一，你希望我留在榕城读大学吗？” 向汀一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却还是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想。” “为什么？” “顾白，你既然喜欢这种自由，那你就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等你足够强大，你再选择要留在北京还是回来榕城，我一定都会支持你。但你现在，应该出去看看。” 顾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迷离，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 第一批次志愿填报开放的时候，顾白没有任何犹豫，第一志愿选择了清华大学的计算机系。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要变得足够强大，才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向汀一，再给我四年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120章 遇见人渣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一天，咖啡厅的哥哥姐姐们闹着要一起聚餐，好好给顾白庆祝一下。 好几个哥哥都叫唤着“这可是我认识的人第一个清华的大学生啊！” 顾白平时在店里话不多，但干活踏实，有谁叫他帮个忙顶个班，他基本都不会拒绝。 慢慢的大家也越来越喜欢他，平时也拉着他一块吃饭唠嗑。 顾白也没拒绝，毕竟他在榕城，除了向汀一，也就认识这几个哥哥姐姐了。 他给向汀一打电话，想叫她晚上一起。 “聚餐？不行啊，晚上我这边也有个局，我们那傻逼领导叫我一定要去，我推不掉，我本来还想告诉你的。” “好吧，那没事。” kris组织大家早早地关了店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吃了顿火锅。 十一点多，又转场到ktv。 下了出租车，顾白老远就看见那边拉扯的两个人。 绿色衬衣，和向汀一早上出门时穿的一样。 他特意绕了远路，凑过去看了看。 没想到听到熟悉的声音。 “田处，我真喝不了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那男人却直接扯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商场里带。 顾白顿时气上心头，猛地冲过去，推开了那个男人。 男人大腹便便，本来身体就虚，又喝了酒。 顾白一推，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了。 他恼羞成怒，口齿不清地大喊：“你他妈谁呀？敢推老子。” 向汀一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把顾白护到了自己身后。 “不好意思田处，这是我弟弟，小孩子力气大，您别介意。” 向汀一皮笑肉不笑，没等那人回答，径直拉起顾白的手。 “爸妈催我了吧，没事，我们回去吧。” 然后又转向那男人：“田处，确实太晚了，我爸妈都派我弟来接我了，那我们先回去了哈。” 她扯着顾白到了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疾驰而去，头都没回。 一上车，都没等顾白询问，向汀一直接就开始破口大骂。 “臭傻逼，妈的，和我说是省上的人叫吃饭，我想着毕竟每年目标考评，还是要和省上的人搞好关系。 结果去了才发现都是他的狐朋狗友，还有企业里的人。妈的，还叫老子挨个挨个敬酒。 好不容易等人都走完了，这臭傻逼还叫我单独跟他喝，喝他妈呢，手还脏得很，到处乱碰，他咋不去死啊！” 向汀一脸涨的通红，气都喘不顺了，也顾不上前面司机打量的眼神，把自己这辈子没说过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顾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暴躁。 这位姓田的处长，顾白早有耳闻。 向汀一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吐槽一番这位领导干了什么奇葩事。 有时候是泡一杯茶坐一天，有时候是让向汀一去给他接娃，还有的时候是给她甩的锅。 最恶心的事，他总是半夜十点多打电话叫向汀一出去喝酒。 向汀一拒绝了，他第二天就在办公室里阴阳她，或者各种找茬，把向汀一折磨得苦不堪言。 一想到这些，顾白的脸也黑得吓人。 他愤愤地问：“能不能举报这种败类呀！” 向汀一的眼里也都是恨意：“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只是苦于现在证据不够，他每次发完什么恶心的话，很快又撤回，说自己发错了。 而且据说他在省上挺有关系的，对于这种人，必须要一击即中。” 顾白的拳头握了握，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确实不能贸然行动。 “他在机关里呆了二十多年了，我想应该不止是只针对你一个人，既然他敢如此明目张胆，那肯定只因为他以前得手过，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了解看看。” 向汀一神色惊喜：“你说的没错！办公室里的其他姐姐都很讨厌他，我估计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大家明面上都没说，但我可以回头试探看看。” 车开到了小区门口，向汀一下了车，吹了吹夜晚的风，心中那股恶心的情绪总算是消散了些。 “走吧，我饿了，陪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到了便利店，向汀一嘴里塞进满满的关东煮，才想起来问顾白：“你今晚怎么会在那边？” 顾白一拍脑袋：“我和店里的同事去聚餐，忘记和他们说了都。” 说着赶紧给kris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喝得上头了，也没介意。 顾白挂了电话，心中始终还是念着向汀一这个事。 “我能帮你什么吗？” 向汀一摇了摇头：“我现在都还没啥计划呢，等我想想吧。” 顾白的眼里都是担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哪怕不做这份工作都行！” 向汀一笑了：“体制内的工作哪能随便辞职，而且我也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傻逼就辞职，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第二天早上，顾白是最早一个到店的，其他人喝多了，都在群里说要晚点来。 他熟练地准备着东西，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推门进来。 那男人满脸宿醉后的疲惫，黑眼圈快掉到下巴，标准的纵欲之后的长相。 这不是那位田处是谁呢？ 顾白下意识往上提了提口罩，怕被人认出来。 “一杯冰美式，一个三明治。”男人点了餐，眼睛一直黏在手机上，头都没抬。 顾白脑子转了转，粗哑着嗓子：“先生你好，恭喜您今天是我们的人幸运顾客，可以获得五折的折扣，这边扫码哦。” 男人脸上顿时露出市侩的表情：“今天运气挺好，你们每天都有活动吗？” 顾白低垂着头：“是依据进店顺序来的，每天都有一定名额的，欢迎您下次光临哦。” 男人满意地拿着打包好的东西出门去，顾白自己扫码付了剩余的餐费，眼神不明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这一周，这男人来买了五次咖啡，有三次都获得了五折。 他喜气洋洋，终于在第二周星期五下班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女人走进了咖啡厅。 脸上笑得谄媚，眼睛里露出精明的神色，点单的时候眼睛都一直黏在女人身上。 第121章 清扫垃圾 顾白照例和收银的小姐姐使了个眼神，五折入账，他自己补齐剩下的部分。 这回姓田的没打包，端着两杯咖啡在角落里坐下了。 这个点儿咖啡厅人并不多，顾白一边洗洗涮涮，一边瞥着角落里那两人。 两人聊的非常开心，头越凑越近，本来是相对而坐，逐渐地变成了并排而坐。 顾白做了两杯咖啡出来，就看见那位田处的手已经攀上了旁边女人的腰。 那女人也不拒绝，矫揉造作地靠在男人怀里，丝毫不顾忌还是在公共场合。 顾白借用机器遮挡，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向汀一。 她秒回。 【！！！】 【woc，在你们店里？这么明目张胆？】 顾白偷玩了一下手机：【是的，这不是他老婆吧？】 【当然不是，他老婆我见过，不长这样。】 余光瞥到那边两人起身了，顾白赶紧收起了手机，和晚班的小姐姐说了下。 “今晚有点事先走，改天和你换哈。” 小姐姐比了个ok：“去吧，明天请我吃冰淇淋！” 顾白赶紧脱了工作服，急匆匆地追出去。 还好那两人也没坐车，顺着商场在往前走。 顾白也是第一次跟踪人，有些紧张，不敢跟太近。 两个人走在大路上还是保持着一肩的距离，左拐右拐进了个小巷子之后，手就开始纠缠到一起。 最后顾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进了某连锁旅馆，眼疾手快地拍下了搂搂抱抱的照片，才算收工。 在这之后的半个月，顾白又跟了这位田处长两次。 一次是从ktv出来，搂着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孩子，直接去了旁边的酒店。 还有一次是和两个中年男人一起去了某按摩会所。 顾白拿不准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按摩。 琢磨半天，索性打了个电话：“喂，你好，110吗，我要举报xx会所涉黄。” 过了二十几分钟，警察就来了，直接踹开门冲了进去。 顾白只看见前台几个人吓得到处逃窜，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警察驱赶着一群衣着不整的男男女女上了警车。 姓田的走在最后，还戴着手铐，看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顾白赶紧抓住机会拍了照片，把口罩使劲往上提，转身走了。 回去把这些照片摆在向汀一面前的时候，向汀一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一巴掌拍在顾白背上：“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啊！还敢跟踪，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又看到那张在会所前拍的照片：“你还敢去这种地方！万一碰到什么黑社会啥的！” 顾白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电视里演的黄赌毒都是一窝，万一真的碰到什么黑社会集团，那可就不好说了。 向汀一知道他都是为了自己，也害怕把孩子吓到了，也没再说他。 “算了算了，没事，我们要相信警察叔叔，没那么恐怖，只是你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了，跟踪别人毕竟也是不好的。” 顾白点了点头，热切地望着她：“这些够了吗？” 向汀一忙点头：“够了够了，我得想一想，这些照片是直接寄给他老婆比较好，还是寄给纪委，还是直接发在单位里，让那狗东西身败名裂。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一到办公室，就听说田处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向汀一心中瞬间明了，嫖娼被拘留，只敢找理由请假。 看来他身边人都还不知道这些事呢。 思考了一早上，她还是决定在这件事情中隐去自己和顾白的痕迹。 毕竟体制内，最忌举报同事。 下班的时候，向汀一特意挑了个远远的快递点，把照片寄给了田处的老婆。 她见过那位女士几回，是个银行的高管，看起来很有气质也很有能力。 想必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角色。 果不其然，一周后，田处回单位上班的那一天。 他老婆就拎着包气冲冲地冲进了单位。 姓田的本来是一脸懵逼，但看到他老婆手里的照片，瞬间慌了，哄着她先回家。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 他老婆早就在日常的蛛丝马迹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真相大白，她要的自然也不是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她直接冲进了一把手办公室，大吵大闹，整个楼层几乎都听到了。 这一天，向汀一坐在电脑面前，却什么工作都干不下去。 办公室里到处是吃瓜的人，大家都一脸看好戏的状态。 “他天天还说一下班就回家接孩子辅导作业呢，说老婆工作忙，真能装啊！” “可不是嘛，越是喜欢标榜爱家庭的男人，越是心里有鬼。” “据说他老婆是本地人，家里条件好的很，他转业后也是靠着他老婆娘家才来了我们单位，还敢做这种事！” 向汀一不停地喝水、跑厕所，假装忙碌，一句话也不敢插。 临下班前，田处带着他老婆一起出了单位，向汀一听到了些风声。 说是单位领导还是有点心软，觉得作风问题，降职处理就可以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第二天一早，纪委入驻榕城市国资委，向汀一松了一口气。 她在被叫去谈话的时候，如实讲了自己日常工作生活中的问题。 其余几位同样受到骚扰的女同事，也不再怯懦，向组织坦白了自己的遭遇。 出办公室的时候，外面很多许多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但她拉着姐姐们，挺直了腰杆。 她们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她们只是碰到了人渣，只是如实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她们没有任何需要心虚的地方…… 这天下午，顾白早早地在她单位等着，接她下班。 两个人在路边吃了顿串串。 她问顾白：“顾白，你会觉得我这样报复他，很可怕吗？” 顾白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我不觉得你是在报复他。 他是组织内的败类，你有义务举报他，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你们处室内所有受到骚扰的女生。” 向汀一吸溜了一口粉，咧开嘴笑了：“你说的对！” “谢谢你啊顾白！” 第122章 最后的晚餐 八月底的最后一周，顾白从咖啡厅辞职，回家待了几天。 接受了市、县和学校给他的奖金，给顾仕周上了坟，陪林清呆了几天。 顾白走的那一天，虽然知道是好事情，林清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她恍然间意识到，原来很多时候，不是孩子离不开父母，而是父母离不开孩子。 顾仕周一走，顾白也去北京上大学。 原本觉得是家的地方，突然就这么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守着里面的回忆。 离不开，也出不去…… 顾白抱着林清，感受到肩膀上的濡湿，心里也不好受。 他比任何人，都能够理解林清心里的孤独和矛盾。 希望他远走高飞，却又舍不得他远走高飞…… 大巴车的司机狠狠地按了两下喇叭，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耐烦，催促他上车。 林清放开顾白，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走吧，一路平安。” 顾白顿了顿身子，终是没再犹豫，踏上车，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自此，故乡对于他来说，只留下单调的冬日的记忆。 早在八月初，向汀一就教着顾白抢到了去北京的特价机票。所以他还得在榕城住一晚上。 在楼下的时候，他看到家里黑漆漆的，以为向汀一还在加班。 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进屋的那一刻，却被蜡烛微弱的光芒，闪了眼睛。 向汀一端着蛋糕，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蜡烛照亮她眼里的光芒，像是一湾醉人的清泉，看一眼，就不自觉沉溺其中。 “快进来呀！怎么傻愣着。” 把他扯进来，又把蛋糕端到他面前：“快，许愿，吹蜡烛。” “我吹？我没过生日呀。” “你不是九月过生日嘛，刚去学校，跟同学们又不熟，你肯定也不好意思说，所以我先给你过了。 而且蛋糕也不一定过生日才能吃啊，念大学这是多大的喜事，值得吃个蛋糕庆祝一下！” 她语气轻柔，话飘进顾白心里，却如骄阳炙烤，温暖，而又紧张。 眼看蜡烛已经燃了大半，顾白没再纠结，双手合十闭眼许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向汀一开了灯，顾白对着满桌的美食，又愣住了。 向汀一厨艺不错，但平时实在太忙，再加上有食堂，基本上都很少下厨。 这两个多月，反而是顾白下厨比较多。 今天她特意提前请了假，买了几大包食材，做了一桌西餐。 她猜到顾白可能没吃过西餐，去了大学以后难免会有这种时候。 她不想让他在同学们面前露了怯，今天特意做了这么一桌菜，想让他演练一番。 而在顾白心里，精致的碟子、刀叉，冒着热气的牛排、意面，高脚杯里的红酒和花瓶里的鲜花。 都是电视里情侣约会时，烛光晚餐里才会出现的情景。 他满脸通红，连带着耳尖都发烫，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这，这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 向汀一嘲笑他夸张的表情，推着他入座。 “什么隆重不隆重的，姐姐好不容易下回厨，换个口味也很正常嘛！” “那个，我能拍个照吗？” 以前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吃饭、喝咖啡之前都要拍照。 现在他却第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实在，太想留住这顿晚餐…… “当然可以啊！” 顾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手机，快速地给每个菜都拍了照，当然也没漏掉那束漂亮的桔梗花。 “好啦！可以吃啦！”向汀一率先举起酒杯。 “干杯！恭喜你顺利入学清华，希望未来的大学四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顾白也连忙举起酒杯，和她碰杯：“向汀一，谢谢你。” 他盯着对面女孩，眼里的情感浓得快要溢出来。 此时此刻此景，多么适合表白，但他知道，还不能……” 向汀一抿了一口酒，顾白却直接一口干完了。 红酒酸涩的口感在他的唇舌间萦绕，激得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向汀一笑出了声，温声提醒他：“红酒后劲大，慢慢喝。” “快吃牛排，别凉了。” 顾白学着向汀一的样子，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小块肉，放到了嘴里。 软嫩多汁，他连忙竖起大拇指。 沙拉，意面、烤翅，他一一尝过去，每样都很好吃。 他忍不住夸奖：“如果你以后不想做公务员了，我觉得完全开个店，生意一定非常好！” “哈哈哈你还真说准了，我就想有一家自己的店，咖啡店啊西餐厅啥的都行，火锅店也可以！” 顾白嘴里被鸡翅塞满，囫囵着说：“可以呀，以后我来给你打工！” 向汀一笑得不行：“你以后毕业，年薪都是好几十万，我能请得起吗？我不得亏死。” 顾白挠了挠头：“给你打工，不要钱，免费！” 说到这里，向汀一的语气又变得语重心长。 “我跟你说哦，进大学了不能老想着勤工俭学，这次你的奖金，加上以后学校的奖学金，基本的生活需求肯定能满足。 要是经济上有困难，也可以随时和我说。不要自己逞强，把时间都花在打工上。 大学的时光很美好，你要好好读书、多参加活动、多交朋友，多谈恋爱…不对，恋爱也不能多谈，适量就行。 哎呀，反正就是要好好学习但也要好好享受生活，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什么压力都压在自己心里，过得那么苦。”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中又带上了些心疼。 顾白笑她：“我知道啦！你怎么变得像我妈一样，这么操心。我啥时候不听你的话，你就放心吧！” 向汀一眨巴了下眼睛，一边给顾白翻白眼，勉强把眼泪吞了下去。 她也不想搞这些煽情的东西。 干脆起身进屋，拿出来一个大盒子，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神秘兮兮地藏在身后，放到了顾白面前。 “给你的礼物，不许拒绝！” 顾白有些惊讶，打开盒子一看。 是最新款的acbook pro。 第123章 初吻 顾白惊得站起了身，反反复复地抱着盒子打量。 片刻后，又放到了桌上。 “这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向汀一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 轻飘飘地回到座位上，翘起个二郎腿。 “我已经激活了，连id都用的你的手机号，你不用也没法退，你看着办吧！” 顾白慌了神，有些不知道该咋办：“你…这…这太贵了呀。” 五千块的电脑对于他来说就是无比奢侈了，向汀一一出手，就是上万的顶配。 他又急又气，再有钱也不能像她这么造啊！ “不能退，卖掉行不行？” “电子产品拆了就折价，你知道的。”向汀一摊了摊手。 她把焦急的顾白按在座位上，换了个语气。 “别担心啦，这个是你妈妈给我的生活费和房租买的，你在这儿天天给我打扫卫生做饭，我没有收你这些钱的道理吧！” 顾白毫不客气地拆穿她：“我知道我妈给你转了多少钱，远远不够这个电脑的好吧！” 向汀一喝了一大口红酒，曲起指节敲在他额头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算账！又没差多少，我当姐姐的，补一点给你买个礼物不行吗？” 顾白听到这个身份，心情如坠云端，低垂着不说话。 向汀一叹了口气，以为是小孩的自尊心又作祟了，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他。 “你学的可是计算机，哪能没有一台好电脑呢，买个好点的，说不定能用大学四年嘛。 而且你以后一打开电脑就想起我，多好啊，等你赚了钱，我可等着你带我出去旅游呢！” 一说到未来的展望，顾白的眉眼舒展了一点，却还是撅着嘴不说话。 向汀一凑过去给他锤肩膀：“听话，你不是说最听我的话了嘛，你就收下吧！” 顾白也不好意思得很，没见过这种求着别人收礼物的人。 他也知道以向汀一的脾气，他今天是不可能推辞得了的。 只能轻手轻脚地把电脑装到盒子里，放回了房间。 向汀一一高兴，又是一大口红酒下肚：“这样就对了嘛！” 顾白把酒杯放到茶几上，给向汀一倒上酒：“你坐会，我去把桌上收拾了。” 等他洗完碗出来，发现向汀一没在沙发上坐着，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脸红得不行。 他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这是喝了多少啊！” 向汀一胡乱挣扎，脚踢到瓶子，顾白这才发现，开始那瓶红酒已经见了底。 桌上的是她新开的…… 向汀一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紧紧地抓住顾白的手。 “顾白，我跟你说哦，我今天特别开心哦。 特别特别开心，你终于可以去上大学啦！ 你知道…嗝…你知道吗？你真的是特别好的小孩！ 我一看见你，我就觉得自己小时候太幸福了，幸福得有愧疚感，就像…就像我抢占了你的资源一样…… 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念书，好好的玩，好好的谈恋爱……”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没有骨头般的瘫在顾白身上。 忽然又惊坐起：“一定要谈恋爱哦！我大学里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谈恋爱，一定一定要谈！” 说完就一头栽了下去。 顾白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沙发上。 看着女生红扑扑的脸蛋，粉嫩的嘴唇。 他心里一阵犯酸……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向汀一对他的好，根本没有什么原因，纯粹是因为她太过善良。 她一直以来，就是单纯地把自己当成弟弟，没有任何杂念的弟弟。 他不能怪她，却又忍不住心悸…… 他往杯子里“吨吨吨”地倒酒，满满一杯，皱着眉头就咽了下去。 灯光昏暗的屋内，电视上里还放着《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 向汀一特别喜欢这部电影，每次看每次都哭。 熟悉的旋律在屋里飘荡，向汀一不知道睡着没有，只偶尔哼唧两下，或者扒拉一下头发。 顾白给她盖了毯子，坐在她的身边，看着电视上已经非常熟悉的画面，一杯一杯地喝酒。 毯子下面，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有些贪心地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停留。 他能够永远呆在向汀一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 墙上的时针跨过十二点，电影也演到了序幕。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 一字一句，都唱的顾白心尖发颤。 他跪起身，趴在向汀一身边，做了他此生，最大胆的一件事。 “对不起，姐姐。” 男孩冰凉的唇，和女孩的火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充满反差感的触感，让他周身充满了背德的刺激。 不敢作多停留，仅仅一瞬，便迅速直起了身。 在他离开的那一秒，一颗滚烫的眼泪，砸在向汀一的脸上。 顾白踉踉跄跄地冲去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不断地往脸上扑打着冷水，企图把自己飙升的心跳降下来。 “你在干什么顾白！” 他对着镜子厉声质问自己，心中却没有丝毫悔意。 再出厕所时，他看了看沙发上的人，睡得很熟，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房间，把空调开到她喜欢的温度，才轻轻地关上门。 “晚安姐姐。” 他在门口踌躇了几秒，转身喝掉了杯里的最后一口酒。 被放到床上的人，轻颤着睫毛，确定外面没有了声音，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向汀羽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她甚至都不太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 那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泪沟流了下去。 她从混沌中恢复了一些意识，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到到唇上的触感。 她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顾白亲了她…… 不知道是他对她姐姐般的依恋，还是少年人酒后的荷尔蒙。 她搞不懂，也不敢搞懂。 所以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直到顾白把她放到房间。 酒后原本昏沉的大脑，在此刻更加混乱了…… 这是二十四岁的向汀一，对于感情，最初的疑惑。 第124章 多年后的再见 一个多小时的喧闹后，大会总算结束。 记者围绕着各位大人物，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年轻漂亮的女记者，急切地凑到坐在第二排的男人身边，想要采访他。 她观察了很久，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在谈笑风生互相社交。 唯有这位年轻的互联网新贵，从领完奖下台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神色冷峻，感觉浑身气场冰冷。 女记者捏了捏拳，嘴角扯开甜美的笑容，坐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你好顾总，我是榕城商报的记者，方便采访您几个问题吗？最近您携刚刚上市的“风一科技”落地家乡，大家都对您很好奇呢？” 顾白飘扬得老远的思绪被打断，忍不住皱了眉头，语调冰冷。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采访的话联系我们公关部吧。” 说着便站起了身，修长的手指轻飘飘地扣上西装的纽扣，点头致意，径直走出了会场。 女记者被拒绝了竟然也不觉得恼怒，反而是被他的长相和气质深深吸引，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顾白上了车，看着副驾驶上的邀请函，又隐隐有些兴奋…… 向汀一忙完手上的事情已经是八点多了，看到手机上办公室发来的日程提醒，才想起来还有晚宴这回事。 也没时间回去换衣服，干脆就穿着早上那套职业套装，去了晚宴的酒店。 她向来是不爱这种场合的，但经济口，难免少不了这些应酬。 推门进去的时候，宴会厅已经是熙熙攘攘、人头涌动了。 她一进去，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径直走到主桌的右次，和市领导打了招呼，才算是坐定。 她抬眼望过去，许多都是她亲自招揽过来的企业家，隔桌相望举了举杯，浅嘬了两口。 长生生物的创始人于行，使了老劲和她挥手，看起来极不稳重。 向汀一有些不好意思，捂脸的同时，恍然瞥到于行旁边一张熟悉的脸。 她手里的酒杯下意识抖了一下，定了定神，又看过去。 发现那人嘴角噙着笑，也正望着她。 她有些急切地站起来，失态地碰倒了旁边的酒杯，也顾不上收拾，快步走到了那桌。 于行以为向汀一是来找自己的，率先站起来伸出胳膊，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却见她直接略过了自己，有些出神地站到了旁边人的面前。 向汀一竭力稳住自己的嗓音，才能勉强不被别人发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顾白？真的是你？” 顾白温柔地笑了笑，礼貌又疏离地回答：“向局，是我。” 向汀一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前这个人，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同样一张精致好看的脸上，却写着她不太熟悉的疏离与淡漠。 她突然间意识到，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于行很是八卦地搭话：“汀一？你们认识？” 这亲昵的称呼，彰显了他们之间的熟稔。 这短暂的几十秒时间内，向汀一已经稳住了心神，重新挂上亲和的笑容。 “我们是老朋友了。” 她知道顾白坐的这桌都是今天的获奖企业家。 十分得体地对他伸出手：“欢迎回来，顾白。” 顾白也礼貌地与她握手，触碰到那有些熟悉的温热的时候，却又有些舍不得离开…… 小插曲之后，晚宴正式开始。 向汀一的手指在桌下飞快地舞动。 【这批的获奖企业家里有个叫顾白的？】 【把他资料发给我。】 市领导简要地讲了话，热烈地欢迎了这一批在榕创业的企业家们。 向汀一地眼神飞快地扫过手机上的资料。 “风一科技。” 她嘴里小声呢喃着，忍不住牵起一丝苦笑。 熟悉的觥筹交错之间，向汀一陪着领导，一桌一桌地握着敬酒。 到顾白这一桌的时候，其他企业家都开心地起哄着领导们，唯有顾白，一言不发。 向汀一伸了伸手，以不小的声音向领导介绍：“方市长，这位是风一科技创始人顾白，清华的高材生，公司刚刚上市，就马不停蹄地迁回家乡了！” 领导很给面子地笑着，和顾白握手：“顾总，年轻有为啊！” 敬酒的人走了，顾白身边的人却再没散过。 大家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位不太爱说话的小伙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于行也热络地凑过来：“顾总，加个微信呗，长生生物于行。” 顾白划开手机，没有拒绝。 于行又问：“你和向局是老朋友啊，我们也挺熟的，改天一起出来吃饭呀！” 向汀一送走领导，再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就看到顾白的身边围满了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习惯性的想要推他一把。 她捏了捏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回到了座位上，没再喝酒，只是逐字逐句地看起了前面已经看过的资料。 原来，七年时间没联系，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了…… 向汀一心里装了事，也无心再去应酬，早早地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就结束了今天的晚宴。 本来想着打个车回去，刚一走到酒店大堂，一堆人就涌了上来。 “向局，您喝了酒，我送您回去吧。” “向局，我司机就在前面，您赏个脸！” 向汀一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说着就拎着包从人群中挤出来，快步跑出了包围圈。 这一时间也不好再在酒店门口打车，想着再往前走两个路口。 刚一转弯，就看见个熟悉的人影，靠着一辆黑色大g，手指尖的火光忽明忽灭。 向汀一也没等他叫自己，径直走了过去，打开副驾驶上了车。 顾白也扔掉烟头上了车，却没有立即发动。 “喝了酒不能开车。”向汀一语气生硬。 “我知道，我没喝，前面都喝的葡萄汁。” “还学会抽烟了，天天不学好。” 顾白温柔地答：“偶尔才抽一下。” 向汀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和他说话，就忍不住带上了家长的语调。 顾白却很受用，恍然之间好像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向汀一打开窗户，散了散烟味，好半天才面向车外张口。 “顾白，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第125章 你可真没良心 顾白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盛夏七月的一缕微风，撩得人脸上痒痒的。 “挺好的呀，你不是都看过我的资料了吗？” 向汀一没回头，嘴角撇了撇，心中酸涩得不行。 “顾白，你可真没良心……” 她自诩不是那种道德绑架的人，也从未希冀过要从顾白身上获得什么回报。 但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却在后来，真真正正地，七年不曾有任何联系。 即使是最普通的朋友，七年不联系，也基本形同陌路了。 而他现在却又出现在面前，冷漠、又温和地和自己说话。 仿佛一切沟壑中的时间都不曾存在过。 “住哪儿？” “我住哪儿你不知道吗？” 顾白反应过来，还是在那个小公寓。 “怎么还住哪儿？” 他有些惊讶，按照向汀一现在的身份，不说大富大贵，自己买房子肯定是没问题的呀。 向汀一没好气地答：“我不住那住哪儿？” 顾白发动了引擎，脑海里却一直琢磨着这句话。 所以就是说，其实这个房子本就是她自己的。 从一开始，她就为了维护他那卑微的自尊心，撒了许许多多明里暗里的谎。 顾白心中风云搅动，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的绑紧。 他脚下油门踩的飞快。 到了地方，向汀一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向汀一心中有些失望，也没再多言，自己转身上了楼。 但那辆黑色的车，却久久没有发动。 顾白趴在方向盘上，心中的思念如同爬山虎般，迅速攻城略地，占满了他的心脏。 他忍不住想起她的好、她的聪明、她的倔强。 他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秒，就会忍不住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告诉她：“向汀一，我好想你。” 楼上房间，向汀一开了灯，走到落地窗前，还能看到那辆大g停在原地。 她掏出手机翻了翻，她和顾白微信对话框早就是白板一片。 但她却依稀能记得，刚进大学校园的顾白，活泼了不少。 加入了一个挑战赛的社团，也认识了不少新的同学，课余时间还找了个家教的工作。 他常常发来照片，分享自己的生活。 那年生日，他早早地给向汀一寄来了生日礼物，是一台很复古的拍立得，国内找不到的款式。 她知道他肯定是翻遍了各类海淘网站，才找到这台拍立得。 但生日的第二天，他给向汀一发来消息。 【祝你幸福，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向汀一不懂他的意思，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却无人接听。 她也恼了，感觉这些小孩真是一阵一阵的，任性之至。 尝试了两天联系不上他之后，向汀一干脆放弃了。 她从不喜欢强求什么，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或许，那个吻，只是酒后片刻的悸动而已…… 或许，他认识了新的人，想开始新的生活而已…… 向汀一从柜子里翻出那台落灰的拍立得，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既然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向汀一关掉了灯，借着酒意躺在床上，没去管楼下的车什么时候离开。 过了一周，向汀一接到市领导的电话，要调研一批本地新入驻的独角兽企业。 风一科技的名字赫然在列。 向汀一拍了拍脑门，没办法，谁让自己要在晚宴上多这一句嘴呢！ 她只能打电话叫来办公室的人，让他们迅速出一版调研方案。 又挨个给领导点到名的企业负责人打电话，协调调研的时间地点。 最后一个才打给顾白，她没有打资料上统计的电话，下意识地找到通讯录上的名字拨了出去。 顾白这个私人电话，他一直没有换过。 平时除了妈妈和顾自强，基本没人打这个电话。 看到向汀一名字闪现的时候，他愣了片刻，而后才走出会议室。 他深呼吸好几口气：“喂…” “顾白，市领导这边下周想调研一批独角兽企业，专门提到了你们公司，你看时间上能排得过来吗？” 她公事公办的语气，让顾白也松了口气：“没问题，我叫人做一版接待方案发给你。” 挂了电话，他发了一个电话过来，向汀一顺手转给了办公室主任。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她亲自去对接。 陪领导出访本就是常事，向汀一如同家庭便饭般井井有序地安排着。 只是一想到“风一科技”这个名字，总是会忍不住多想片刻。 却又很快打住自己的想法，做人不能太自恋！ 一整天的调研行程排的很满，向汀一对这些企业都了如指掌，双方衔接起来也十分顺畅。 风一科技是最后一个。 还没下车，向汀一就看见顾白带着一众员工，西装革履地等在产业园区外。 他们很快迎了上来，他不卑不亢地和市领导握手，介绍自己团队的成员，从创业理念讲到公司前景。 每一条都有理有据，展现了风一科技的行业领先地位，却又并不让人觉得自夸。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弧度合适的微笑，西装剪裁得体，整个人显得矜贵又深沉。 向汀一站在市领导右侧，听得仔细，看得也仔细，适时的发问，让顾白抓住由头，将自己想说的话阐述得更为深入。 就好像，他们是早就排练好了一般。 方市长忍不住调笑：“早听说你们是老朋友，看来确实默契不一般啊！” 向汀一连忙解释：“领导说笑了，我也是第一次来风一科技，看来还是我平时调研得太少，我回去一定把基础功打扎实！” 顾白看着应对如流的向汀一，也不免觉得有些陌生。 他还记得曾经她说过，不喜欢单位的环境，想一直在村上。 但现在看来，她无论在哪里，都做的很好。 参观完风一科技的实验室和办公区，最后是一个简单的座谈会。 向汀一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就看到门口站着个女生，明显是在等着她。 她打量了半天，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是吴知意？” 第126章 陪他走过籍籍无名 两个女生在清吧坐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开完座谈会，向汀一陪着方市长回到单位，整理了一版调研报告，才勉强能下班。 而吴知意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回到榕城以后，一切都是重头再来，各种事情堆积而来，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即便如此，两个人也还是在深夜汇合，向汀一点了杯莫吉托，给吴知意要了杯果汁。 “你喝果汁吧，明天还要上班，看你们的工作节奏也挺累的。” 吴知意很受用这种体贴，脸上写满了笑意。 她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姐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是榕城投促局的局长了，我拿到领导名单的时候都惊呆了。” 向汀一这才反应过来：“顾白给我的那个对接人是你啊？不好意思，我让我们办公室主任来对接的。” 吴知意摆手：“我知道姐姐，这些小事当然也不用你上手。” 这会儿轮到向汀一惊讶了：“所以你现在在风一科技？” 吴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我是大学毕业就进公司了，算是最早一批的老员工了。” “大学毕业？所以你也在北京上大学” “恩，我当时去了理工大学，顾白大三的时候就开始创业了，只是前两年没什么起色，毕业的时候我想着到哪里都是工作，就干脆和他一起创业了。” 吴知意说起顾白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有了些羞涩的神色。 向汀一自然能够想象得到，从高中时期喜欢他的女孩，为了他一起去到北京，在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创业，一起从默默无闻走向光芒万丈。 饶是这样想着，向汀一就觉得胀胀的，她回握住吴知意的手。 “这几年创业，肯定很不容易吧。” 吴知意潇洒地摆了摆手：“还好还好，基本的生活都保障，只是忙，特别忙，在北京那几年，我感觉自己就没睡过一个整觉，随时随地都在加班，恐怖的很。” 她喝了口果汁，语气中带了些苦尽甘来的意味。 “不过现在好多了，公司规模扩大，干活的人也多了，不然我都没空和姐姐你出来了。” 向汀一听到她一口一个姐姐，也怕吴知意真的把她当成大姑子，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知意，我要和你说一下，其实，我并不是顾白的亲姐姐，我只是年级比他大，那时候也正巧帮他爸妈去开下家长会。” 吴知意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早就知道了呀，不过我还是想叫你姐姐，这样显得比较亲嘛。” 向汀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吴知意陪着顾白这么多年，顾白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感动了。 凭着他们二人的关系，说一下家里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 吴知意看见向汀一的表情变了又变，斟酌再三，问出了自己好奇许久的问题。 “姐姐，你和顾白，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联系过啊？” 向汀一喝了口酒，感觉今天的味道格外的刺喉。 “你没问过他吗？” “刚创业的时候也问过，就是……”吴知意的表情有点不自然：“问了他也不说，次数多了我怕他嫌我烦，就也不敢问了。” 向汀一清了清嗓子：“其实吧，要说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想着，可能上了大学，开始了新的生活，以前的朋友不联系也就不联系了吧，也很正常。” 向汀一语调平静地说着，但吴知意却感觉她周身散发出一种颓靡的气质，和白天穿着正装、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那位领导截然不同。 她招手挥了挥，也叫了一杯莫吉托，和向汀一碰杯。 “姐姐，你不用难过，我觉得顾白心里可能是有什么事，也许你们说开了就好了。” 向汀一笑了笑，算是感谢她的安慰。 这一晚，两个女生聊了许多，大多数的话题都围绕着顾白。 讲他大学时期每个学期都考全系第一名拿奖学金的风光，讲他创业时捉襟见肘去拉投资的落魄。 讲他在深夜里喝过的酒、抽过的烟、走过的这一路。 向汀一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是这七年的顾白。 和曾经存在于她记忆里的顾白不一样，更为生动，也更为立体。 不得不承认，她非常感激吴知意，将这样的顾白描绘在她面前。 喝到后来，两个人都有些微醺，才算起身告别。 第二天一早，吴知意拿着向汀一发过来的调研报告，敲响了顾白的办公室。 “顾白，这是投促局发过来的调研报告，我核对了一遍基本的数据，没什么大问题，你再看一下吧。” 顾白给她倒了杯水，粗略地翻了翻。 “这也不是很重要，你看了就行。” 吴知意却没收回手：“不是想争取明年的办公区租金减免和贷款优惠嘛，毕竟是给政府的东西，你还是认真看看吧。” 顾白闻言，也没再说什么，认认真真地翻阅起来，十分钟后，才合起文件夹，递给吴知意。 “我看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吴知意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他：“顾白，我见到姐姐了。” “恩。”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们也早就见过了对吧？” “没有早就，一周以前。” 顾白的眼神冷清，吴知意却知道，他不常露出这样的眼神。 只有他心里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表情来掩饰自己，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当然知道，顾白喜欢向汀一。 从她偶然间知道向汀一和顾白没有血缘关系开始，从她第一次听到风一科技这个名字开始。 刚上大学的时候，吴知意每周都去顾白的学校。 有时候找他一起吃饭，有时候也不打扰他，就单纯地走一走他走过的路。 他对她并不热络，她却总能自圆其说，沉浸其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疯魔，在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一心跟在顾白的身后。 直到她觉得自己真的陪他走过籍籍无名，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时候。 她鼓起勇气告白，却还是被拒绝…… 第127章 攀高枝 她也曾在深夜的酒吧痛哭流涕过，也曾经大声质问着顾白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过。 后来，她在顾白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一直保存下来的聊天记录，他用了七年都舍不得换的电脑，他过年时必须要买的烟花，他给公司取名为风一科技。 这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却又如此明显。 两年前，他的表弟来了一趟北京，她陪顾白一起去招待了他。 却在他们喝完酒后，反反复复地听他们念叨一个名字。 “哥，一一姐前段时间还给我打电话了，还问起你了。” “劲哥说，一一姐又升官了。” “哥，你还想着她吗？”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顾白哭。 他抱着顾自强，肩膀抽动，啜泣出声。 他们项目出了重大问题，背上七位数的债务的时候，顾白没哭。 他被合作方灌酒，喝到胃出血的时候，他也没哭。 但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涮羊肉老店里，他抱着弟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在他们的言语之中，拼凑出那样一个热情、善良的女孩模样。 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那天晚上，吴知意把他们俩送回了酒店，一个人从海淀走回了昌平。 那是她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是向汀一的话，她是怎么样也比不过的…… 吴知意斟酌了很久，看着沙发上的顾白，还是说出了本不该由自己说的话。 “顾白，昨晚我们出去坐了会，我觉得，汀一姐对你还是挺在意的，有些话，还是要亲口说出来的，不然遗憾的是自己。” 她没等顾白回答，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这么多年的合作，她也对顾白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了。 他在工作中任人唯贤，多难听的批评建议都能够接受，只要是对公司有好处的。 但他从来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即使他们已经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顾白望着吴知意离开的背影，心下落寞。 他何尝没有说过呢？他只是被拒绝了罢了……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活动了下指节，打开微信。 是于行的信息：[顾总，晚上有空赏脸出来坐会吗？] 他没有犹豫：[好。] 有些问不出口的问题，他迫切地想找一个中间人，了解一下。 于行的操作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骚气，定了个迪厅。 顾白进去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到了卡座上，发现还有其他两三个人，于行笑着介绍说是自己的朋友。 他顿时有点后悔不该来…… 这么吵，说话都得凑到耳朵上扯着嗓子喊，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于行带过来的朋友中有个女生，一身的香奈儿，标准的富家女的打扮。 看到顾白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顾白一坐下，就立马凑过来搭话。 顾白避之不及，连连往旁边的沙发上挪，他退一步，那女生却进一步，直把他挤到于行身边。 他本来想着要不就忍一忍，坐一晚上，好歹套套近乎，却被身边的香水味熏的喘不过气来。 十几分钟，他站起了身，对着于行说到：“不好意思于总，我神经衰弱，这里声音太大，我实在不适应，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约。” 说着也没管卡座上人的反应，径直走出了迪厅。 站在大街上，他狠狠地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畅了。 正打算直接上车回家，背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背。 转头一看，于行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顾白语气有些不善：“于总不用送我，还是回去陪朋友吧。” 于行自然也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意思啊顾总，本来想着您年纪轻轻，应该能喜欢这个氛围，没想到顾总反应这么大。 这样吧，你选地方，我请客，我们再坐会？” 顾白瞥了于行一眼，原来他是特意来试探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是二世祖，还是个书呆子。 顾白转了转脑筋，示意于行上车。 他左拐右拐，停在了一家小巷子里的一家火锅店前。 于行一下车，语气就有点惊喜：“可以啊顾总，这种老店你都能找到！” 进去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顾白才慢悠悠地开口：“叫我顾白就行。” “行啊，顾白，这家店你以前来过？” 顾白点了点头：“来过两回。” “你不是榕城人吧？” “嗯，本省，其他市。” 于行一脸坏笑：“所以，是向汀一带你来的对吧…” 他语气笃定，顾白也没否认。 “我就知道，这女人，这家火锅店就是她的杀手锏！” 顾白不解：“什么意思？” 于行开了罐啤酒，豪迈地喝了一口。 “跟你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我是汉城人，之前创业也是在汉城，决定来榕城，就是因为向汀一，在这里请我吃了顿火锅，喝了顿酒。” 顾白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你喜欢她？” 于行思考了几秒：“应该说，我喜欢她这种类型的，我在她身上，第一次感受到对于婚姻生活的向往。” 顾白拿着快递的手顿了顿，语气明显冷了下来：“那不还是喜欢她…” “nonono，”于行摆手：“不不不，我不会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女人，女人这么多是吧，我不能犯傻。” 顾白觉得好笑：“你这不就是被拒绝了吗？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 于行翻了个白眼：“去去去，你懂什么？她可是刚过三十岁的榕城市投促局局长，放眼全省，能在她这个年龄坐到这个位置的男人也没有两个。 这种身份，谁不想去攀一攀？就说你吧，你要不是也对她感兴趣，能在这儿和我说这么半天？” 顾白掩饰性地喝了酒啤酒，没有回答于行的话。 于行自顾自地说：“大家都能看得出，我们向局长，以后到省部级，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啊，这身边的男人能少吗？想做她男人，我自认为不够格，不如好好混个好朋友的身份，有啥事也方便！” 第128章 疯狂地嫉妒 于行是生意人，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选择迁往榕城，向汀一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也是看中榕城西部中心的地位，相信这里的发展潜力。 他在规划后期的公司发展方向，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在生物医药领域的应用，一定是未来行业的发展方向。 所以，适当地和顾白交个朋友、攀个关系，是没什么坏处的。 他自然是拿出十足的诚意来交朋友，也就省得去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顾白在红锅里夹了一筷子毛肚，吃得满头大汗，才纠结着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那这位向局长，身边就没什么能站得住的人吗？” “有啊，井源的董事长，曾彬，你知道吗？” 顾白拿着啤酒的手一抖，回榕城一个多月，观察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出现。 本以为他们已经结束了。 此刻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好一会才稳住心神：“曾彬？听过，他们是一对？” “不算吧……” 顾白长舒了一口气。 “但他们的关系反正不太一般，圈内人都知道，曾彬喜欢向汀一，很多年。” 顾白沉默了片刻：“有所耳闻。” 于行笑：“看吧，你才回来多久，都耳闻了，说明我们这位曾总啊，实在是高调。” “那向汀一呢？她怎么想？” “她怎么想你当然得去问她咯，你今天这么多关于她的问题，直接问她不是更好嘛，你们不是老朋友嘛！” 于行自然知道，顾白今天假装着不经意问了这么多关于向汀一的问题，当然不是因为八卦。 老朋友这个身份，也实在暧昧…… 他又开了瓶啤酒，自顾自地和顾白碰了碰杯：“别惆怅了顾总，心里咋想就咋做，你可才二十多岁，正是最冲动的年纪，怎么看着这么老成。” 顾白扯出一个笑容，猛灌了一大口酒，没有再提向汀一。 他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关于于行感兴趣的技术领域，也认认真真地给了他一些回答。 两个人一直吃到火锅店打烊，本来想叫代驾送于行回去，他却说不用了。 顾白也干脆把车扔在那里，随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问他去哪儿，他脱口而出了向汀一公寓的地址。 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住那儿了。 但也没再说话，静静地靠着后座，看着窗外有些熟悉的风景。 下车之后，他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一层一层地从楼下数上去。 13楼，没开灯。 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不会是还没下班吧。 也可能是应酬去了，毕竟她现在这个身份，难免有些应酬。 一边琢磨着，一边又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大晚上的跑人家小区楼下来蹲着。 正想着呢，一声非常浮夸的排气声打破了街道的宁静，逐渐逼近。 他回身一望，是一辆绿色的保时捷跑车。 不知道是哪家的小男孩这么骚气，他正想吐槽，却看见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身边，没有任何遮挡物，只能站起来一步跨到长椅的背后，畏畏缩缩地蹲下。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心虚，但如果让向汀一看见他，他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驾驶位上的人也下来了，背对顾白站着，和向汀一说话。 看到侧脸的时候，顾白捏紧了长椅的扶手，眼尾一点一点染上红晕，呼吸急促，心脏闷疼。 是曾彬…… 听到别人说他们俩的时候，滋味并不好说。 但亲眼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又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深海里的鱼，双鳍被紧紧束缚，喘不上气，又无法逃离，只能像个上不了台的丑角，蹲在阴暗的角落，看路灯下的光鲜亮丽的男女主角。 今晚是秦蓝特意邀请曾彬母子到家里吃饭，向汀一是到家以后才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父母的意思，这么多年来，曾彬一直对她很好，几乎可以说是不求回报地帮她。 父母都劝说，她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女孩子虽然在外面可以雷厉风行，但回到家，总是需要一个能够说知心话的人。 曾彬也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愿意等到她能接受自己的时候。 她却只能一次次地打着马虎眼，说自己工作太忙了，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 其实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曾彬，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放眼向汀一的身边，曾彬或许是最合适的人，年龄相当、知根知底，更是真心真意地对待她。 但她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他们可以做最亲密的朋友、最靠谱的战友，但就是成为不了爱人。 曾彬送他下车，照例询问，自己能不能上去坐坐。 向汀一还是微笑着说：“太晚了，不太方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曾彬被拒绝了这么多回，早就已经习惯了，抬手拥抱了一下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晚安，做个好梦。” 这个拥抱很短暂，向汀一没有回拥，也没有拒绝。 向汀一转身上了楼，曾彬也开车离开，顾白才敢从黑暗中出来。 双腿蹲的发麻，眼睛猩红，西装的下摆也沾染上了一个草碴，整个人看起来颓靡又可怜。 他瘫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里疯长，恨不得撕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 一如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向汀一25岁的生日，他查了许多攻略，还请教了班上的女同学，才勉强学会了海淘。 提前三个多月就选定了那款拍立得，等着它漂洋过海地来到北京，又检查了一遍，才敢寄给向汀一。 生日那天早上，他还定了一束花，向汀一很高兴，拿着花用拍立得自拍，还发给了他。 他看到照片上女孩子的笑靥如花，他做了一个决定，要和向汀一表白。 不求她接受自己，仅仅想告诉她，喜欢她这件事…… 第129章 共度雨夜 那天，他上了一整天的课，一边和向汀一聊天，一边打草稿，想着晚上要如何开口。 到了晚上，他鼓起勇气拨出去电话，接通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曾彬。 顾白早就准备好的腹稿，全都被堵在嗓子里，开不了口。 他说：“顾白，我知道你对向汀一的意思。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差距太大，不管是年龄、家庭还是经济条件。 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顾白甚至没有听到向汀一的声音。 没有亲口对她说上一句：生日快乐。 那之后，他也曾经低迷过、消沉过、堕落过。 曾彬的那些话，像魔咒一般，一遍一遍在顾白的脑海中回荡，盘旋至今。 脸上有冰冷的触感，他恍惚着抬起头，才发现下雨了。 过了七年，原来和她最相配的人，仍旧是曾彬。 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有些东西，就是改变不了的…… 向汀一洗完澡出来，发现外面已经电闪雷鸣。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她吓了一跳。 她透过猫眼看出去，发现那男人混身湿漉漉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到底是谁。 她不敢贸然开门，随手抄了个家伙，试探性地问道：“谁啊？” 门外的人好半天才回答：“是我，向汀一。” 是顾白？ 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她可以确定，是他。 她一打开门，顾白就脚步不稳地扑了上来。 “出啥事了？”向汀一语气中有些焦急。 顾白却不答话，只死死地抱住她，他湿透的衣服很快就将向汀一的睡衣也浸湿了。 她伸手想推开他，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 “你这是干嘛呀？”她有些恼了。 顾白缓了半天，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向汀一，你结婚了吗？” “结你个大头鬼？问这干什么？” 顾白突然在她的肩头发出了一声嗤笑。 那就好… 没结婚就好… 至少他还有机会，就算横刀夺爱，也不算太缺德。 他终于放开了怀里的人，自上而下俯视她，眼睛里都是晶亮的光芒。 “向汀一，我饿了。” 向汀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合着你大晚上的冒雨过来就是来蹭饭的对吧？” 顾白乖巧地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屋内，没有其他人的生活痕迹。 他才脱掉鞋进屋，想坐到沙发上，就发现自己衣服都湿透了，无助地看着向汀一。 向汀一无奈，去次卧翻找了一下，掏出两件衣服扔给他。 “这是你以前没带走的，本来想拿来当抹布的，你凑合穿吧。” 顾白咧开嘴笑了，嘴角的梨涡甜甜的，盛满了蜜意。 向汀一有些不自然地偏开头：“赶紧洗澡去吧，我去煮面。” 家里没什么食材，向汀一只能凑合煮了两包泡面，又卧了两个鸡蛋。 看起来还是很有食欲，晚上在家里她也没怎么吃，这会也感觉肚子有点饿。 面条端上桌，顾白正好从洗手间出来。 看到向汀一坐在桌面的那一秒，他有些愣神。这一幕这么熟悉，却似乎又那么遥远。 “你先去吹头发，我等你。” 他随意用毛巾搓了两下，水珠顺着喉结滴下来，滚落到衣服里面。 向汀一看着他精瘦的身体，不自觉地念叨：“怎么还瘦了呢？天天都不吃饭的吗？” 顾白坐到桌前，用筷子挑起一大口面条：“我爱吃你做的饭。” 说着就把面条嗦进了嘴里，发出满足的谓叹。 向汀一笑了：“你也太浮夸了，不就是泡面吗？谁煮的不都是这个味道。” 顾白摇了摇头：“不一样。” 一碗面条很快见了底，向汀一又把自己的鸡蛋挑到他碗里，顾白也没客气。 吃完饭，他很自觉地去洗了碗。 本来还在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向汀一却兀自站到了厨房门口。 “外面雨太大了，估计不好打车，你今晚就住这儿吧。” 顾白心里“哦耶”了一声，笑得眼睛眯起了缝：“好呀。” 在顾白来之前，向汀一本来都打算直接睡觉了。 现在被他折腾了半天，也不困了。 收拾完家里，两个人钻在沙发里，随便选了部电影。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他们一人盖了一个毯子，歪在沙发的两边，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偶尔聊几句电影的情节，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不尴尬，也不陌生…… 谁都没有去提七年前的事情，也没人问，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心里都有气，却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不语。 电影才将将过半，向汀一就歪着头睡着了。 顾白凑到她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她。 换掉在单位时一本正经的套装，此刻穿着睡衣的她，和七年前没什么区别。 皮肤还是那样白嫩饱满，他忍不住感叹，怎么老天爷对有些人就是这么偏爱呢。 给她幸福的家庭、聪明的脑子、漂亮的外表。 还要给她这么讨人喜欢的性格，让人恨不起来…… 顾白打量了半天，还是没敢再做离经叛道的事情。 他怕向汀一万一醒了，可能会把他赶出去。 他轻轻地把向汀一放到床上，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闻着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这一夜，顾白睡得特别香。 梦里的他，回到了在渡风村的时候。 他、向汀一、顾自强三个人一起在五娘山上玩雪。 无忧无虑，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隔阂…… 第二天一早，顾白是被门外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有向汀一……不对，怎么还有别人？ 恍惚之间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 他还没清醒的脑壳瞬间又头疼了起来。 这个向汀一身边怎么能有这么多莺莺燕燕，于行、曾彬，这又来了个谁啊？ 他也不想躲躲藏藏，直接穿着睡衣开了门。 和正要用洗手间的男人四目相对。 这男生看着年纪并不大，穿着衬衣，看着十分青春活力。 顾白的脸冷了两份，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先爆发出一声嚎叫。 “卧槽，姐，你真藏男人了？” 第130章 陌生的老板 顾白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向汀一说过，她有个表弟，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 看到面前人的表情，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 顾白尴尬地开口：“你好，我是顾白，昨晚雨太大，我在这边借宿了一下。”说着他还特意指了指次卧乱七八糟的床。 秦江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噢，借宿啊，原来是这样……” 顾白还想张口解释，就看见一个抱枕直直地打到了秦江枫的脑袋。 客厅传来向汀一的咆哮：“你怎么那么八婆啊你，要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转向顾白的时候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你赶紧洗漱过来吃早饭吧。” 顾白如获大赦，赶紧钻进厕所，又快速地洗了个头，简单倒腾了一番。 毕竟是第一次见向汀一的家人，虽然已经很尴尬了，但也不想留下更差的印象。 顾白出去的时候，秦江枫正在翻手机。 他一坐下，秦江枫就长大了嘴巴：“卧槽，你是风一科技那个顾白啊？” 顾白也有些惊讶，用眼神询问向汀一。 向汀一递给他一杯豆浆，解释道：“他和你是学一个专业的，现在在猫厂做后端开发工程师。” 顾白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那咱们是同行，以后可以多交流。” 秦江枫毫不客气，立马就把手机掏出来加了微信。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和我姐怎么认识的啊？” 向汀一一边吃包子一边解释：“我之前和你说过，我驻村的时候认识的弟弟。” 秦江枫这才恍然大悟：“啊，我记得我记得，之前还说了好几次，假期回来一起玩，后来我暑假出国去了，才没见上。” 然后突然又惋惜了起来：“原来风一科技的老总比我还小啊，可惜了，我要早认识你了，现在可能就不是打工仔了！” 顾白暖心的安慰：“谦虚了，猫厂毕竟是大厂，选人标准很高的，你要是想跳我们这种小公司，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嘛。” 秦江枫看顾白虽然表情冷冷的，但讲话还是比较客气，很快就自然熟了起来。 这顿早饭吃了有半个多小时，搁平时向汀一一顿午饭都吃不了这么长时间。 但是看旁边两人聊得很开心，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们，默默地在旁边听着。 最后还是顾白看了看表，提醒她该去上班了。 一整天的时间内，顾白都在纠结，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再去找向汀一。 结果还不到下班的时候，向汀一就拨来了电话。 他瞬间放下手里的文件，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 “喂，劲哥过两天要来榕城，叫我一起吃饭，你有空吗？” “有空有空，哪天都行……” 他的语气有些过分热络，沙发上的助理小雅有些震惊地抬起头，企图从他的表情上看懂是谁打过来的电话。 但他却没再说多余的话，挂了电话。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早点下班吧。” 顾白扔下这句话，就干脆利落地出了办公室。 小雅的嘴长得更大了，看了看表，才五点多。 她给顾白做助理三年多，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早下班，更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这种有点慌乱又有点激动的表情。 喝了两口水，平复了下心情，感觉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文件就下了班，一边走一边给闺蜜打电话约逛街。 到了商场，刚买了奶茶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可置信地扯了扯旁边的闺蜜：“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啊，有帅哥吗？” 她指了指远处的人影，身边的闺蜜明显兴奋了起来：“确实很帅哎，走走走，要微信去！” 小雅的嘴还没合上：“那是我老板……” 闺蜜被奶茶呛到，咳了半天：“卧槽，你老板这么帅，就这你还能单身这么多年？” 小雅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我老板不近女色，我们财务总监喜欢他快十年了，他都不为所动，每天就像个木头一样，只知道工作！” 闺蜜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帅的男人……” 虽然知道自己没希望，但出于好奇，小雅还是观察了顾白半天。 他在二楼的男装店踌躇了一会，又在特产店门口徘徊了一会，又在金店逛了逛。 走了半小时，越走眉头越紧锁。 小雅有些不忍心，纠结了半天还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总，我看您在这儿转了半天了，你想买啥呀，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顾白看到面前的两个年轻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来没跟女生一起逛过街。 但靠自己似乎也很难有所获，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那个，我想买几套衣服，年轻…年轻、校园一点的那种。还想买两份礼物，一个是给长辈的，男性，还有一份给女生…同龄的。” 察觉到他的窘迫，小雅也没多问，拉着闺蜜就往店里钻。 看到符合顾白需求的衣服，就往他的怀里塞，让他统一去试，没再说多余的话。 等到顾白进了试衣间以后，闺蜜才扯着小雅的胳膊：“他真的真的好帅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他真的不喜欢女生吗？” 这用词明显不对劲，小雅赶紧解释“什么呀？我只是说他不近女色，不是说不喜欢女生！” “这有啥区别？” 她无奈翻白眼：“可能只是我没见过他喜欢别人的样子…不过我感觉铁树要开花了……” 话还没说完，顾白就出来了，简简单单的衬衣，穿在他身上就格外地有气质，青春洋溢，又带了些随意的精致。 两个女生眼睛都看直了，顾白照了照镜子，有些腼腆地开口：“还行吗？” 两个人同步地疯狂点头：“太可以了！这还有啥不可以！” 在两个女生的帮助下，顾白买了三四套衣服，衬衣卫衣飞行员夹克都有，都是无敌的青春显嫩利器。 又给李劲挑了一双皮鞋，最后这个女生的礼物，却实在把大家都难住了…… 第131章 老友相见 小雅说买包，顾白觉得太俗气了。 闺蜜说买衣服鞋子，顾白又觉得太随意了。 逛了一个多小时，顾白才驻足在一条钻石项链面前。 小雅当然不是没有看到这条项链，这是下面六位数的价签让她没敢开口。 毕竟也不知道送给什么人，这样的价格实在是太夸张了。 顾白让服务员把项链拿出来，拿到灯光下，才意识到钻石原来真的是非常闪耀，水滴型的吊坠也质感十足，看起来气质又高贵。 他比了比，感觉还比较满意，虽然向汀一的工作中可能不太适合戴这样的首饰。 但他知道，她其实是个非常有少女心的姑娘，从家里的粉色床单和随处可见的玩偶就能看出来。 他对着镜子比了比，问小雅：“你们觉得怎么样？” 小雅斟酌着该如何用词：“漂亮是漂亮，就是也有点……” 她话还没说完，顾白就利落地挥手：“你也觉得漂亮就行，结账吧。” 一直到顾白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和她们告别以后，小雅的嘴还没有闭上。 等到顾白走远了，才握着闺蜜的胳膊跺脚：“救命啊！我从没觉得我老板这么奢侈过！他一套西装都穿好多年的！他绝对是完蛋了，他可能要被漂亮姐姐骗了！” 漂亮姐姐向汀一坐在包间里看到穿着卫衣的顾白进来的时候，也愣神了一两秒。 从这次回到榕城以后再见面，顾白似乎一直都是职场精英、霸道总裁的形象，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西装革履、气质高冷的样子。 今天突然穿了件印着史迪仔的卫衣，虽然不违和，但却是还有点搞笑。 顾白看她莫名其妙地笑，顿时觉得不该相信小雅的眼光，尴尬地开口：“很奇怪吗？” 向汀一稳住自己的笑意：“还好还好，挺好看的，很年轻，像个男高中生。” 顾白无奈，好像达到了目标，又好像没达到。 包间门被推开，李劲也是一身西装出现在了门口。 他先看到的是顾白的背影，还有些奇怪向汀一怎么带了个弟弟过来。 转过头来，才发现是熟悉的脸。 “顾白？” 顾白连忙放下东西，迎上去给了李劲一个拥抱。 “书记，是我。” 李劲看着面前气宇轩昂、神采焕发的男孩子，怀旧的情绪立马涌了上来，眼眶不经意之间带了一点红色。 “好小子，前段时间碰到你妈妈，她还说你打算回榕城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 顾白轻轻地吸溜了一下鼻子，才放开李劲：“书记，先坐，我们慢慢聊。” 向汀一看见两个大男人这副狼狈的模样，也觉得心酸酸的，但还是开口调笑他们：“叫什么书记啊，现在要叫李县长了！你们两个真好意思啊，一个县长，一个老总，一句话还没说呢就这样了，一会可别出去给我丢人啊！” 向汀一离开的第三年，渡风村就以五万亩的柑橘产量冠名全国，成为全市的第一个亿元村。 她后来出差的时候，也回去过两次，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村道拓宽了三四倍，原有的高速公路也特地在渡风村开了一个口子，交通更加便利了。 家家户户都修起了三层小洋楼，很多户人家门前已经停上了小轿车。 村里利用柑橘产业，也发展了相应的生态农业旅游，饭店、民宿、超市在村上已经随处可见。 而李劲，也成为被中央领导接见的全国十大能人村支书之一，由此被调到镇上、又去了县上。 如今已经是昌县县长的他，每次到榕城来出差，都还会来找向汀一一起吃顿火锅，喝点小酒，讲讲以前的人和事。 “今天我可带了我珍藏的酒，就知道你俩肯定得要好好喝点。”向汀一一边说一边给大家都满上了。 李劲先提了一杯：“来来来，先碰一个，今天特别高兴，不仅见到了汀一，还见到了小白，我们得有三四年没见了吧小白！” 顾白闷了一口酒：“差不多了，后来你去县城里，我也回去得少，这几年受疫情影响，过年都没回去。” 李劲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之前听你妈妈说你在创业，我就一直关注着你们公司的发展，没想到你这么大胆，一上市就搬回榕城来啊！” 顾白瞥了眼向汀一的方向：“榕城发展机遇大嘛，政府扶持政策也多，营商环境特别好，适合我们这种创业者。” 李劲大笑：“可不是嘛！这得感谢一下我们向局长，她可是为榕城市营商环境改善出了大力气的功臣呀！” 向汀一把酒干了，没好气地翻白眼：“我服了你们了，太做作了，这就打上官腔了？今晚谁再膈应人谁就自罚三杯哈！” 三杯两盏之间，几人之间的陌生感消失殆尽，李劲拉着顾白问了许多他创业时候的事情，一边为他骄傲又有些心疼。 正如林清所说，顾白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虽然他没有详细地说，但完全也能想得到，这一路上来的艰难险阻。 顾白看到李劲头上几根有些明显的白发，也有些心酸。 这些年他也从林清和顾自强那里听到了不少李劲的事。 他离开了渡风村，似乎是放下了曾经的事情，但顾自强说，他好几次都在周六碰见李劲去五娘山上，一呆就是一天。 也有许多人要给他介绍对象，他却始终没有松口，只说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 向汀一话不多，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听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顾白一直和李劲说话，眼角却还是撇着向汀一，看着她独自饮酒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少喝点……” 李劲笑着替她解释：“你还不知道吧，你汀一姐姐现在的酒量深不可测，毕竟是负责招商引资的，榕城市领导班子里，她的酒量要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顾白惊讶地端详了向汀一半天，发现她确实是面不改色，完全看不出来旁边的一瓶酒已经见底了。 向汀一也不谦虚：“当然啊，我可不是以前在五娘山上那个我了，几口白酒就倒，不信你们试试…… 第132章 修罗场 顾白眼神晦涩地望着向汀一，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忍。 忍不住呢喃了一句：“干嘛这么拼啊？” 李劲摆了摆手，笑道：“你汀一姐姐可是有骨气的，为了不让别人说她是因为爸爸，所以当了全省最年轻的厅局级领导，她就加最多的班、喝最多的酒，干最难的工作，承担最大的风险。” 向汀一这一路走过来的路，李劲最是清楚。 工作上的许多问题，不能和同事讲，也不能和父母讲，至于体制外的同学朋友，更是搞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所以刚回市里那两年，她一周总要和李劲打几次电话。 向他吐槽，也向他请教经验。 李劲看着她从一个稚嫩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一个老练的领导，这其中的酸涩与困难，他和向汀一感同身受。 李劲的话却给顾白带来了一些疑惑。 向汀一的爸爸？ 他隐约记得那次在五娘山上，向汀一冲着悬崖外喊道“不想做官二代”。 记忆中向汀一的爸爸，慈眉善目、平易近人，但是很有气质，倒不像是高官，像个教授。 向汀一被顾白疑惑的眼神逗笑，也懒得再遮掩：“我爸叫向振华，你搜搜。” 顾白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百度上赫然出现这个词条。 纵然是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被惊了几秒。 他一直知道向汀一家里条件还不错，但也觉得就是小康水平，或许是她实在太过低调，他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李劲也笑，忽而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你上次和我说的事，真的想好了吗？跟你爸妈说了吗？” 向汀一晃了晃酒杯，脸上都是享受的表情：“想好了，没告诉他，但估计他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了吧，到时候估计又有得好吵。” 李劲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要理解你爸，放弃自己辛辛苦苦搭建这么多年的路，去绕远路，换我，我也不能接受啊。” 向汀一盯着酒杯，镜面中反射出点点星光。 “从我回到榕城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只是按照一条大众眼里，规划好的、水到渠成的路去前行。 但这次看到顾白，我坚定了我的想法，我不想再拖了，我不想因为这些我原本就不爱的东西，一直桎梏自己。” 顾白本来听得云里雾里的，突然被cue到自己，还是很懵地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向汀一拍了拍他的头：“我要去教育局。” 顾白的脑海中闪现过向汀一的履历，是他在回来榕城之前一直关注的。 从国资委的科长，到经信局的处长，再到投促局的局长，她一直深耕在经济领域。 李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悄悄跟你说哦，你汀一姐姐这次本来有机会去省厅的，她自己放弃了，要申请调去教育局，你说是不是傻？” 顾白瞬间读懂向汀一眼里的晶亮。 原来离开渡风村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想去一个能够践行初心的地方，她想帮助更多像顾白一样的小孩，帮助他们走出大山，走进书本，获得自由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顾白郑重地举起酒杯，面向向汀一：“我支持你！” 向汀一笑得灿烂：“你看吧劲哥，顾白才是最懂我的人，你们这些年纪大的人都和我们有代沟了！” 抬头一饮而尽，顾白却因这玩笑般的一句话，红了耳朵。 三人你一杯我一杯，载笑载言，谈天说地。 顾白感觉这一晚上，把自己一年的说话份额都用完了。 但却又真心实意地欢喜，欢喜许多年后，他们还能这样坐在酒桌上，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 喝到最后，顾白和李劲都已经是偏偏倒倒了，唯有向汀一看起来神色还比较清明。 顾白扶着李劲，她拎着包，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包厢。 李劲嘴里还碎碎念着要去路边摊吃夜宵。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汀一？” 顾白混沌的大脑顿时警铃大作，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 曾彬快步走过来，本来是笑意吟吟地看着向汀一，却在看清楚她旁边的人以后，愣了几秒。 向汀一扯了一把顾白的袖子：“好巧，你也在这儿啊，跟你介绍一下，李劲和顾白，你还记得吧？ 曾彬后知后觉地恢复了礼貌的微笑：“瞧你说的，当然记得。李书记，不，应该说是李县长了吧！” 李劲豪爽地笑：“曾总，好久不见啊！之前几次你去渡风村考察，我都太忙了，不好意思啊，有空咱们一定喝一杯。” 两人寒暄了几句，曾彬才把话头转向旁边的人：“顾白，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啊，我记得他以前老跟在你后面呢，小孩子长得就是快哈！” 他的老父亲口吻让顾白瞬间黑了脸，还是向汀一出来打圆场。 “顾白也没比我小几岁呀，是你太老了。” 曾彬也不恼，继续关切地问道：“现在是放暑假回榕城来玩吗？” 他如此这般强调年纪，纵是向汀一也觉得太夸张了。 顾白也终于没忍住开口：“曾总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记性不好哈，我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曾彬假意拍了拍头：“是吗？看我这日子都过得混沌了，毕业了啊，在哪里工作啊，要回榕城找工作吗？可以……” 向汀一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头：“曾彬！顾白现在是风一科技的创始人，这次带领企业回榕城，是我们这个领域的独角兽企业呢。” 这回轮到曾彬神色不自然了，打量了顾白几眼才结结巴巴地道：“是嘛，那，那挺好的。” 他很快转换了方向，语气也变得温柔了几分：“汀一，你们都喝完了吧，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顾白下意识地皱了眉头，要不是他前几天还住在向汀一那，可能真的要以为他们同居了。 向汀一没有意识到这不对劲，本来她和曾彬住的也很近。 只是看向他跑过来的方向：“你这不是还有客人嘛，不用管我们了，我先把他俩送回去。” 曾彬往前跨了一步，抓住她的胳膊，神色亲昵：“你喝了酒，我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去。” 第133章 告白 李劲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顾白却像个木头似的，丝毫不懂回避，牢牢地盯着曾彬抓住向汀一的那只胳膊。 向汀一有些神色不自然地想要拂开曾彬，却发现他使了很大的劲，像是生害怕她逃跑似的。 向汀一的脸也冷了几分：“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跟劲哥顾白一起的，你赶紧去吧，别管我们了。”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使劲撇开了曾彬的手，他瞬间抓了个空。 向汀一不想再多解释什么，搀着李劲：“走吧，我叫的代驾到了。” 上了车，李劲甩出一句：“把我送到临江宾馆就行。”就开始假寐。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太一般，他虽人不在榕城，偶尔来一趟，却也听说了不少向汀一和曾彬的八卦。 本以为这两人可能要修成正果了，但今天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不说话，后座的两人也各自看着面前的车窗，一言不发。 车子一停定，李劲假装着神志不清地喊：“今天喝美了，改天继续啊！我先回去睡觉了。” 然后逃跑似的下了车，向汀一看着他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白幽幽地转过头：“笑什么？” “你说劲哥他跑什么？” 车里灯光昏暗，看不清顾白的表情。 “他可能觉得尴尬吧。” 向汀一却神色坦然：“那你呢，你也尴尬吗？” 她不傻，当然察觉到顾白和曾彬之间每句话都带着刺。 许是从在渡风村的时候，曾彬就不太喜欢顾白，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的直白尖锐。 她脑海中闪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想起来他们俩有什么过节。 看着顾白撇着嘴不答话，向汀一一巴掌扇在他头上。 “问你呢？你和曾彬咋了，为啥互相看不顺眼。” 顾白更加委屈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向汀一。 “我渴了……” 向汀一翻了个白眼，搞不懂快三十岁的男人，怎么还这么喜欢撒娇，难道在公司也这样？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还是让代驾把车停到了公寓楼下，带着顾白上了楼。 一进屋，向汀一刚想伸手去开灯，就被身后的人抱了个满怀。 黑暗中，男人火热的温度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几秒，鼻腔里充斥着背后人身上凛冽的木质香，像是喷了香水，却又淡淡的，扰人心扉。 向汀一这才意识到，原来顾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宽阔胸怀。 原来自己在他的怀里，这么瘦小，甚至都没有办法挣扎一下。 愣了好一会，她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顾白的声音闷闷的，枕在她的头顶。 “你和曾彬在一起了吗？” “没有。”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向汀一心跳得很快，却不问缘由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顾白长舒了一口气，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才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他松开了怀里的人，开了灯。 向汀一怕被他看到自己绯红的脸，立马闪身进了厨房，好半天才端着两杯水出来。 却看见顾白又开了一瓶红酒，已经倒在了高脚杯里。 她急切地走过去：“干嘛呀，怎么还喝？混着喝容易醉的。” 顾白勾了勾唇，眉眼多出了几分柔软缱绻：“你不是说你千杯不倒嘛。” 向汀一无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赌气似的，也不说话，也不喝酒。 顾白从沙发滑到地毯上，一口气干了一杯红酒，像是给自己打气般。 他凑到向汀一腿边，自下而上地望着她。 “姐姐……” 向汀一瞬间鸡皮疙瘩布满全身，没忍住转过头来。 从她的角度看，顾白眼睛里闪着粼粼的波光，眼尾却有些泛红。 他的视线湿漉漉的，太过炙热，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微微撇了一下嘴角，看起来像一条委屈的大狗狗，热切地望着她。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能不能，让我喜欢你……” 向汀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呆呆地望着顾白，不敢说话，也不敢移开视线。 直到顾白跪起身，他俊俏的脸庞在她的眼下一点一点放大。 他想吻她…… 她意识到这个危险的问题，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放在裤腿边的手忍不住抓了自己一把。 她从痛感中醒过神来，微微地偏了偏头。 温热的触感出现在耳垂边，有些熟悉，却比七年前，更为真实。 顾白唇中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耳边盘旋了几秒，小狗才泄气般地坐回地毯上。 向汀一缓了好一会，才问出一直扎在她心里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联系我。” 她手指成拳，微微颤抖。 她也曾酒醉后在李劲面前抱怨：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七年不说一句话吧。 他们毕竟一起曾经经历过那么多，在那些孤苦的困境中，他们把彼此当作是最值得信任最值得依赖的人。 但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不能接受这种无声无息地抛弃。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 她也曾经痛苦过、无助过、怅惘过…… 也曾在深夜中，看着两人共同生活过的痕迹，痛哭流涕。 像是自己苦心培育出来的玫瑰，绽放或枯萎都与自己无关。 不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她都无法接受这种失去…… 看着她眼角划过的泪，顾白的心脏紧了又紧，他凑上去，轻轻地抚平她的眼泪。 嘶哑地开口：“你还记得，你25岁生日那天吗？ “那天，我本来打算和你告白的。但我打电话过来，是曾彬接的。 他告诉我，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的存在，打扰到了你们。 他说，希望我不要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向汀一伸手抹了一把眼角，那股湿润却越来越多。 她倔强地保持着偏着头的姿势，身体却忍不住地抽泣。 一开口，满满的委屈。 “你走的前一天晚上，你以为我喝多了，但其实，我醒着…… 我一直想着，无论你是否喜欢我，无论我们是否成为情侣，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时候，我相信，即便我真的开口拒绝了你，我们也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依赖的亲人。 但事实证明，是我太自信了……” 第134章 没良心的混蛋 顾白呆愣愣地看着向汀一，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向汀一在意的是什么。 她知道自己喜欢他…… 但在她心里，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一起走过的路，比所谓“喜欢”更加珍贵、更加重要。 顾白瘫坐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太过狭隘。 他以为自己被拒绝了，被伤害了，所以选择逃避。 却没有想过，向汀一即使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也依然会被这种逃避所伤害。 是啊，向汀一对他这么好，为他做了这么多。 即使她真的嫁为人妇，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难道自己就应该和她从此陌路吗？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向汀一在车上对他说的。 “顾白，你可真没良心啊。” 此刻他真切地认同这句话，自己确实是个没良心的混蛋。 顾白无力地向后仰头，半分也不敢再为自己辩解。 缓了半天，向汀一坐起身来，自顾自地端起另外一个酒杯，灌下了那一杯酒。 她藏在心中七年的芥蒂，总算亲口吐露在顾白面前，此刻的她，觉得无比的轻松。 她望着旁边失神的顾白，也给他倒了一杯酒。 “你不用难受，我们立场不一样，我可以理解你。 我对你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只要你好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也就很欣慰了。 至于我和曾彬，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下次我会找他把事情说清楚。” 向汀一一口气交代完这些，起身准备进屋。 暗处，传来顾白幽然的声音。 “向汀一……我还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吗？” 这么多年，他从未说出口，心中却始终有一个信念。 他想站到向汀一身边…… 他想成为这世上，最配得上她的人…… 向汀一淡然地开口：“顾白，如果我不曾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就不读书了吗？你就不努力了吗？ 应该不是吧，你本来就很优秀、很努力。 你不需要拥有任何资格，你就是最好的你自己。” 说罢，向汀一进了屋，刷拉拉的洗漱之后，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这一晚上，情绪波动太大了，她觉得很疲惫。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了…… 在波诡云谲的官场，过多的情绪表露，只会让人觉得你没有能力。 而天生情绪敏感的女性，则更需要剥夺这样的偏见。 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她在单位里，是温和的、理智的、游刃有余而又当机立断的。 这些年来，连向振华都经常夸她，成长得很快。 但她却知道，她大多数的情绪，都与渡风村有关，那两年的生活，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里的人与事，都是她放在最心底，不愿与人轻易提起的。 杂乱的思绪使得向汀一的脑袋混沌一片，酒劲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顾白在客厅里坐了很久，一字一句地琢磨向汀一说的话，一口一口地把剩下的红酒，全都灌进了胃里。 第二天顾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环视了一周，怎么好像记得自己是在客厅呢，怎么回房间里来了。 他看了看表，十点多，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推门出去，除了桌上的一份早饭，什么都没有。 不愧是向汀一，无论前一天喝了多少酒，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都能准时地出现在办公室，神采奕奕地处理工作。 顾白掂量了下冷掉的煎饼，给助理小雅发了个信息，说自己会晚点到。 然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始吃早饭，他的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却在咬了两口之后，突然低头打量起手里的煎饼。 简单的塑料袋，印着几个字，却让他忍不住嘴角含笑，似四月的春风，阴霾尽扫。 七年前，向汀一就爱吃这家煎饼，但要走二十多分钟，她总是懒得跑，每次都是顾白早起去给她买。 但如今，买煎饼的人换成了向汀一…… 回到公司，顾白看到积压了一早上的文件，无暇顾及其他，开始专心地干活。 几个会开下来，已经临近下班的时间，他饥肠辘辘，才想起来自己一天就吃了个煎饼。 正准备喊小雅给自己订个餐，就看见吴知意推门进来。 她罕见的没穿职业套装，碎花裙子搭牛仔外套，看起来青春洋溢。 顾白愣了几秒，吴知意笑着转了个圈：“好看吗？” 顾白的男德不允许他夸别人的女生好看，只能岔了个话头：“换风格了，挺好。” 吴知意也不恼：“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赏脸和我吃个晚饭去呗。” 顾白下意识地想拒绝，但一时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况且今天吴知意看着有点反常，他思索了半分，还是点了头：“走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请客的话，那就法餐吧，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出了公司，吴知意蹦蹦跳跳上了顾白的车，完全没有了在公司的女强人模样。 她领着顾白去了榕城的最高点，高三百多米双子塔上的空中餐厅。 华灯初上，他俩坐在窗边，可以纵览城市的风光。 周边都是来打卡的小情侣，一时间气氛暧昧不已。 顾白脱了外套，打量着对面的吴知意，她今天，好像特别的开心。 没有了以往在他面前拘谨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都多了一股洒脱的气质。 吴知意也没客气，洋洋洒洒地点了一桌子菜，等菜都上齐了以后，她才优雅地举起红酒杯。 “顾白，敬你。” 清脆的高脚杯碰撞的声音，任谁从周边看去，都会觉得这是一对相称的璧人。 吴知意其实很少喝酒，从她和顾白一起创业以来，基本都是负责公司内部的事务，财务、行政，她都管得井井有条。 每次她看到顾白被灌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也恨不得冲出去替他挡酒。 他却每次都死死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想起这些，吴知意的眼眶有微微闪烁。 她一饮而尽手里的红酒，放下酒杯，郑重地开口。 “顾白，我要辞职了。” 第135章 我爱你，但我要放弃你了 顾白握住杯柄的手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 “为什么？” 吴知意却没回答，反过头来盘问起他：“你和姐姐表白了吗？” 顾白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兴高采烈，也没有失落，只点了点头。 吴知意瞬间就明白，虽然表白了，但估计没成功。 她安慰他：“没事，慢慢来嘛，感情这种事，急不得的…… 虽然慢了也不一定有用，就像我。”她往嘴里送了一口牛排，自嘲地笑了笑。 “顾白，我想放弃了你了。”她神色坦然，对上顾白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算下来，从我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你，到现在，快十年了。 这十年来，你就是我前进的方向，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不会是如今的我自己。 但我也有些累了，我知道，你对姐姐的感情，不比我对你少，我知道你不可能放弃。 所以，还是我放弃吧……” 她说得冷静，顾白却听得心酸。 他知道，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吴知意和他一样，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他心疼她，却更不能给她回应。 他可以是她生命中的同学、领导、朋友，却唯独，不可能是她的爱人。 这世间感情萌发的契机，就是这么不巧，它从来不会在两个人之间画上平缓的直线，只会歪歪扭扭地，在一颗又一颗真心之间，画上错综复杂的波浪线。 顾白低下了头：“对不起。” 吴知意却笑出了声：“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没有被我感动？没有喜欢上我？ 顾白，你不要看不起我，也不要看不起自己。 高三的时候，我每天坐在你旁边，撇着你姿势都不变地算一整天的题，我就觉得，你太牛了，真是认定一件事情，就绝不会中途放弃。 所以啊顾白，我喜欢的原本就是这样坚毅的你，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做任何改变。 当然我也心存过一些妄念，总觉得只要我足够好，只要我陪伴你的时间足够长，你总会习惯我的存在，从而接受我。 但这次回到榕城以后，我想清楚了，习惯不是爱，依赖也不是。 你爱的是汀一姐，那你就勇敢地去爱她吧，我爱你，我努力过了，没什么遗憾了，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这些话，吴知意在心里预演过无数遍，从再次见到向汀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永远不可能等到顾白了。 每天晚上，她都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想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写在纸上，一遍一遍地练习。 每一次练习，都以她的泣不成声作为结尾。 但她没想到，她今天，竟然真的完完整整地说出了这些话，而且，没有哭。 顾白沉默了许久，像是一句也没办法反驳她的话。 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可是，也不用离职吧，毕竟公司，也有你的许多心血在，好不容易走到现在……” 吴知意笑得敞亮：“顾白，你当我傻啊，我这些年跟着你也赚了很多钱啊，难道你还怕我穷死啊，再说了，只要你好好经营公司，我手里这些原始股，足够我吃了一辈子的了！” 顾白点了点头，心稍微定了些下来，没有再劝说。 一顿饭就这样吃了两个小时，到夜幕完全降临，窗边的两个人，都没有说太多的话。 吴知意走之前，还是冲动地转身，抱了他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这是她第一次拥抱顾白，也是最后一次…… 顾白把车扔在了停车场，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像是在散步，又像是在思考。 他少有这样闲暇的时间，能够如此漫无目的地在街边闲逛，想向汀一、想林清、想顾仕周、想吴知意、想李劲，也想过去的自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到一张长椅前，正打算坐下歇歇脚，却发现这长椅有些过分熟悉。 他环顾了四周，又抬头望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还真是肌肉记忆，又走到了向汀一的楼下。 他也懒得再在长椅上坐了，径直上了楼，敲门，无人应答。 向汀一还在加班，他干脆竖起大拇指，靠近门锁。 他开灯的那一刻，看到电视上反射出自己得意的笑容。 果然，向汀一没有删掉他的指纹，他依然可以在她家，随意出入。 翻了翻冰箱，又看了看时间，他打开买菜软件下单了菜。 然后撸起袖子，开始熟练地打扫房间。 卫生打扫得差不多的时候，菜也到了，他又开始一股脑钻进厨房。 忙碌起来的时候，就什么也记不起，直到向汀一进屋，和他四目相对，他甚至都忘了该说什么。 愣了好半天，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回来啦。” 向汀一在楼下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亮着灯。 这家里的指纹，除了她自己以外，只录了顾白和秦蓝的。 秦蓝刚还在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回家。 所以大概率，是顾白。 她不是没想起来过要删掉顾白的指纹，但又觉得没必要。 他在榕城没有家，也没什么朋友，万一有时候他想来，就让他来吧…… 她的一时心软，让此刻的自己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她闻着屋里的饭香，犹豫着要不要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毕竟昨晚，他们才在这屋里起了不大不小的争执，并且，顾白还和她表白了。 但当她看见顾白戴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一脸欣喜地望着她，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大狗狗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她放下包洗了手，进屋帮着盛饭。 “我吃过了，不用盛我的，我陪你吃点菜就行。” 向汀一“噢”了一声，怎么吃过了还做饭？ 顾白给她夹了一块子小炒牛肉丝：“我好久没做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你尝尝。” 向汀一喂到嘴里，下意识地想皱眉，但在顾白殷切的目光之下，还是忍住了。 迅速地刨了两口饭，勉强地笑着：“不错，挺好吃的！” 顾白当然察觉到不对劲，自己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 “这么老，好咸！” 在他把其他两个菜都尝了一遍后，俊俏的脸庞上写满了丧气。 “别吃了，我给你点外卖吧，看来我的厨艺确实退化得厉害。” 第136章 不怕担责 顾白伸手就想端盘子把这些难吃的东西倒掉。 向汀一来不及放下筷子，赶紧双手环抱护住这些菜：“干嘛呀，又不是不能吃，不要浪费行不行。” 说着又大口吃了起来，顾白无奈，只好拿起筷子和她一起吃。 两个人皱着眉头下咽，都不想让对方吃太多，只能自己拼命吃，最后变成了两个人的筷子在盘子里打架，谁也不让谁。 最后看到空空如也的盘子时，两个人都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不行，别笑了，我吃得太多了，一笑就肚子疼。” “我可是已经吃过晚饭的，我比你还撑！” 顾白去洗了碗，看到向汀一还在客厅做着伸展运动，一脸痛苦的模样，便问她：“要不要下去转转。” 向汀一看了看窗外，没拒绝。 两个人走到江边，顺着堤坝还是溜达，时间还不是很晚，到处都能看到出来遛弯的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 “你多久没回村里了。” “快两年了吧，这两年疫情的原因，加上也忙，就没机会回去。” 向汀一撇了撇嘴：“你果然没良心，比我时间还久，我去年还回去了。” 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习惯说，回渡风村。 “你去年回去了？强子怎么说他很久没看到你了。” “我那天开完会有些晚了，自己偷偷开车回去溜达了一圈，就没叫强子，对了，他现在做得挺好的吧？” 顾白想起记忆里那个傻愣愣的堂弟，竟然也已经读完大学开始创业了。 “他现在可厉害了，是联合社的法人了，自己开了民宿，他还和我说，明年要竞选村支书呢。” “哈？”这回轮到向汀一吃惊了：“他要当村支书？他才多大啊！” 顾白正色道：“可不能因为年龄瞧不起人，你不也小着呢嘛！人家说了，要向你学习，好好干事，造福全村。” 顾白学着顾自强的模样，一板一眼地背口号，向汀一感觉活生生一个顾自强站在自己面前。 她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等我过段时间公休，我回去看看，考验一下他够不够格当村支书。” 顾白脑袋里转了一圈，过了一遍自己的行程：“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起。” 向汀一拍了他一巴掌：“你还知道回去啊！没良心的臭小子！你都多久没回去看你妈妈了，她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的。” 顾白也不敢躲，老实巴交地交代：“她来过两次北京，耍几天就待不住了，前几天我也说了叫她来榕城，她不愿意，她说好不容易退休了，要好好在家里休息两年，不想过来照顾我。” 向汀一梗住，秦蓝女士也常用这个理由拒绝她的各种请求，然后世界各地到处旅游，她时常几个月都见不到自己的老妈一次。 她讪讪的笑：“行吧，妈妈们都学会过自己的生活了，挺好的，我应该八月份公休，到时候我叫你。” 两个人转了一个多小时，感觉把吃下去的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往回走。 到了公寓楼下，向汀一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为啥不回家去，天天在我这儿蹭住？” 顾白厚着脸皮答：“我在榕城没有家。” “你都在榕城定居了，总要买房子吧，再不行租房子也行吧。” 顾白梗着脖子：“我买不起，租也还没找到合适的。” 向汀一翻了个白眼，不想揭穿他这理由有多蹩脚。 身价过亿的风一科技的老总，竟然说买不起榕城的房子，而且他每次过来也没有拿行李，简直是骗鬼呢。 向汀一踢了他一脚：“滚滚滚，来蹭饭就行了，哪还有蹭住的道理，我要回去睡觉了，赶紧回去吧你。” 顾白还没来得及开口挣扎，向汀一就把单元门摔在了他脸上，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虽然顾白住在家里对她没什么影响，但毕竟也是饮食男女，她可不想哪天擦枪走火，弄出点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来。 而且昨天他才和自己表白了，两个人虽然现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总有一天，这些事情是要理清楚的，在那之前，还是不要有太多过界的行为。 顾白在楼下踌躇了一会，看见13楼的灯亮了以后，才开车回了自己的家。 他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大平层，前几年榕城房价上涨之前就入手了，那时候不确定什么时候会住，就简单地装修了一下。 他回到家，屋里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什么都没有，冷色系的灯光打下来，冷冰冰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爱回来的原因，相比之下，他还是愿意和向汀一挤在一起。 她那里总是乱糟糟暖乎乎的，让人心生向往…… 吴知意走了，顾白的繁忙程度更甚从前，虽然已经做好了交接，但有些事情还是不放心，得自己亲自盯着。 一来二去，也就鲜少有时间去打扰向汀一。 偶尔微信问候她一下，她也是少言寡语，不愿多言。 他不知道的是，向汀一每天都在忙着唇枪舌战，实在是没有精力来应付他了。 省政府家属院里，秦蓝刚刚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上桌，向振华就气愤地拍着桌子。 “你做这么大的决定都不告诉我？要不是今天方市长给我打电话，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向汀一喝了一口鸡汤，淡定地开口：“爸，你可有高血压呢，悠着点！” 向振华白眼一翻：“你还知道我有高血压呀，你还这么气我！” “我没气你啊，我也没打算瞒你，本来我也只是和领导提了一下我的想法，又没有正式任命。”向汀一一脸无辜。 “你什么想法啊？智障想法！省厅你不去也就算了，你好好在经济口再深耕两年，秘书长、市长，这不就水到渠成了吗？你现在要去个教育局，强不强势咱就不说了，教育口每年出多少事啊，风险多大啊，你可是要担责的呀！” 向汀一放下勺子，学着向振华的口吻：“爸，是你告诉我的，要想做成事情，就不要怕承担责任！” 第137章 年轻真好 向振华话头被堵住，秦蓝也瞅准时机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哈密瓜。 看着这对合作默契的母女，向振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了脾气。 “一一，你咋就这么犟呢？你现在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你何必要拐到一条小路上去呢？” “爸，这是你给我规划的康庄大道，但不是我想走的路。” “我是给你规划了，但我没有在你的晋升过程中出过一分力啊，你是因为自己努力，又走了正确的道路，才能到今天这一步的啊！” 向汀一给向振华碗里夹了个鸡腿，勾了勾嘴角。 “爸，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我从未在单位里说过我们的关系，但人事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爸叫向振华，领导们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我是您的闺女，不管您主观是否帮我通融过，就是会有很多人，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一些不大不小的助力，这点您不可能否认吧。” 向振华的眉头紧皱着，无法否认，他不去做，不代表别人不会去做，他们的关系摆在这里，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你说的也没错，但是我们的所有行为都是合法合规的，你如今的职位也是靠你自己一步步拼出来的。总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就要刻意避开摆在面前的康庄大道吧。” “但也正因为我是您的女儿，我才希望自己每一步都能走得更踏实，不能被别人挑出一点错处来。 所以我才要不断拓展自己，不局限在某一个领域，全面地学习、了解各个行业的运行情况，我才能做出真正无愧自己、无愧人民的决策。” 看着女儿脸上坚毅的神色，向振华虽然是忧心忡忡，却也再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来。 向汀一展露笑颜，想让他放心：“爸，你要知道，我追求的，从来就不是多高的职位，我只是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罢了，所以，不必担心，我不会后悔，而且会做得很好。” 她此话一出，向振华顿时想起七年前，他和秦蓝半商量半强迫地让向汀一回到榕城来。 看起来，是他们纠偏了她错误的行进轨迹。 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向汀一经常会在假期一个人跑回渡风村去，她常常念叨着那里的人和事，从来没有放下。 想到这里，向振华心里也多了一丝愧疚之情，他们自诩是为了孩子好，却一直没有理解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她长大了，也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了。 向振华收敛了忧心的神色，笑着看向向汀一：“爸爸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走出大院的时候，向汀一一身轻松。 长时间以来的桎梏被打破，突然就很想做点什么放肆的事情。 她的脑海中闪过顾白的脸，不知道他这会在干什么，如果给他打电话，他应该会出来吧。 她晃了晃脑袋，暗骂自己：“你有毛病吧向汀一，给不了人家未来就不要招惹人家！” 翻了一圈通讯录，大多数都是因为工作而认识的朋友。 或多或少有些真心的，但都配不上她此刻绝美的心情。 想了半天，她干脆调转方向盘，一个人朝着熟悉的那家酒吧驶去。 也是，又没人规定，喝酒非得找个人作陪。 一进入酒吧，向汀一的耳膜就受到重击，她孤身坐到吧台，一口威士忌下肚，才勉强适应了这里的氛围。 刚刚回榕城那两年，她还经常来这里蹦个迪喝个酒啥的，最近这两年，职位升了，限制也多了，一般除了有重要的朋友叫，她都不会自己来。 但今天实在是太想找个地方喝一杯了，这段时间发生的这许许多多的事，她总算有时间坐下来，静静地梳理一番。 当然这里的环境算不上清净，但胜在年轻。 机关单位里，就算是刚刚毕业的应届生，也各个装着老练的模样，好生无趣。 所以她爱死这种流光溢彩环境中的磅礴生命力了。 向汀一一边打量着躁动的舞池，一边喝着杯子里的酒。 不一会，就有陌生人过来搭讪，连帽卫衣配运动裤，一看就是大学生。 “美女，一起喝杯酒吗？” 向汀一也不拒绝，和人捧杯，听着旁边人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偶尔应和一两个音节，显得一切都神秘未知。 许是觉得她太过冷淡，大学生坚持了一会也就败下阵去。 不超过半个小时，又会有新的面孔凑上来。 她不拒绝，也不热情，听着他们差不多台词的搭讪方式，在心里乐开了花。 年轻真好呀，玩什么似乎都更有意思一些…… 半瓶威士忌下肚，向汀一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却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转过头去，是一张熟悉的脸，却有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气质。 向汀一长大了嘴巴：“你怎么也在这儿？” 吴知意穿着性感小吊带，画着夸张的烟熏妆，挤到她的身边。 “好巧啊姐姐，我在那边看了半天，都不确定是不是你，我和朋友出来玩，你一个人吗？” 向汀一指了指旁边的空座：“当然啊，我一个人。” 吴知意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她举起杯子：“姐姐，那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两个女孩在陌生的环境里相逢，自然是兴奋不已，吴知意想拉着向汀一去池子里跳舞，她连忙推辞，说自己上了年纪，实在是跳不动了。 吴知意只好坐着陪她聊天，从妆容聊到包包，都把对方好一顿夸。 好一会，吴知意才想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个给你姐姐，剩的宣传单哈哈哈，别嫌弃，我在你们单位对面那个商场开了一家咖啡厅，你空了过来，我包你一个月的咖啡。” 向汀一借着五彩的灯光看了看那张宣传单，虽然皱巴巴的，但设计却很精美，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不是说风一科技很忙吗？你怎么还有空开咖啡厅？” 吴知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姐姐，忘了告诉你，我辞职了。” 第138章 情敌相见 向汀一一口酒入喉，闻此一言，差点呛到。 “咳咳……你，你辞职了？” 吴知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忽然想起来高一的那个夏天，向汀一对她说的话。 “姐姐，以前，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非要时时刻刻和他呆在一起。有时候，让自己变得更好，和他在高处相见，才是最好的爱情。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真正地领会这句话的意思，我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白的背后，当然我也成长了很多，但我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的人生不是只有一个顾白，他不爱我，我也可以去找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做我原本想做的事情。” 吴知意说完这些，如释重负…… 向汀一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顾白对她告白，而吴知意却喜欢顾白这么多年，这样算来，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吴知意的情敌。 甚至，是在回到榕城以后吴知意才决定辞职了，那就说明自己的出现，确实给他们带来的阻碍。 向汀一轻蹙着眉头，有些不敢直视吴知意。 “知意，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她还没有思忖好要如何开口，吴知意就放下酒杯，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这样是对我和顾白的小瞧。我喜欢他，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同理，他喜欢你也是，你不用有什么负罪感，你没有做错什么。” 向汀一缓缓抬头，对上女孩清亮的眸子，赤诚一片。 吴知意继续说道：“相反，姐姐，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顾白，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男孩子，而且你对他，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们都知道，这些年来，你就是他唯一的信仰。” 面对吴知意的真诚恳求，向汀一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轻轻地点头…… 凌晨，向汀一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直翻来覆去，脑海中反复闪现着吴知意和顾白说的话。 照理说，他们才是一类人，年纪相仿，工作背景一样，并且，有同样的感情经历。 但向汀一不一样，向汀一的优秀，从不依靠于任何人，她仅仅是养成了认真负责的习惯。 所以当顾白想要感谢他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拒绝，她从不认为，一个人，能真正地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但她又清清楚楚地看到，顾白、吴知意，他们苦苦地追寻着自己心中的灯塔，不计后果。 真不巧的是，她仅仅是做了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成为了顾白心中的信仰。 信仰，这个词，太大了，她不敢承受。 她自认不是德行俱完美的圣人，如果有一天，信仰崩塌了，又该是如何？ 凌晨三点，夏日的雨突然奔袭而来，雷声轰鸣。 向汀一的心中一团乱麻，有一些问题，她迫切地需要答案。 她划拉了两下手机，跳下床出了门。 吴知意给她发了顾白的地址，连绵的雨夜中，开车的视野极差，她只能瞪大原本疲惫的双眼，缓缓地压过一个又一个水坑。 顾白是被瓢泼的雨声吵醒的，屋外大雨滂沱，他听得真切，屋里似乎也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刚打算开灯起来查看，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说不吓人是不可能的，凌晨三点，空荡荡的屋子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门外还有人急促地拍门。 顾白把屋里的灯全都打开了，谨慎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看出去，是穿着睡衣，浑身湿漉漉的向汀一。 他连忙打开门，一把将她扯进来。 许是他力气太大，向汀一没站住，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顾白愣住了，向汀一也愣住了。 向汀一的湿衣服逐渐浸透他的睡衣，就这样维持了两分钟这个姿势。 顾白才有些羞涩地开口：“那个，我先给你找套衣服吧，你把湿衣服换下来。” 向汀一站直身子：“嗷，好。” 顾白给她找衣服的空档，向汀一简要环视了一下这个房子。 顶楼的大平层，很大、很宽敞。 但似乎有些太宽敞了。 偌大的客厅就摆了一张三人位的沙发，没有餐桌，连个电视也没有。 最诡异的是，客厅外的景观阳台正淅淅沥沥地漏雨，打湿了那一片的地板。 顾白一出来，顺着向汀一的视线，当然也看到了。 “那个，你先去换衣服，洗手间在那边，这个我来弄。” 顾白找了两件自己的短袖和短裤，向汀一一套上，感觉自己像个偷穿爸爸衣服的小孩，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又鬼使神差地凑到了鼻子下面。 嗯，是顾白身上的味道…… 出来以后发现顾白已经拿拖把把外面湿的地板都拖了，但上面还在不断滴水，只能用个盆子在下面接着。 向汀一戏谑：“这么高级的豪宅，还漏雨呢？” 顾白无奈地摇头：“不只是漏雨，你看这一边的墙皮，全都浸湿了。 向汀一推开客厅挨着的房间，空荡荡的，连床都没有，墙皮同样是湿漉漉的。 “你从哪儿整的这房子啊？质量这么差？” 顾白给她倒了杯热水，在沙发上坐下：“大学毕业的时候，那时候不是说榕城要限购了，我怕之后买房子麻烦，就先买了一套。 本来是精装修的，交房的时候我也没时间回来看，上个月回来的时候收拾了一下，买了个床，先将就住吧。” “你这也太将就了，顶楼本来就容易漏水，你得好好弄弄，基本的家具总要买齐吧，不然这像什么样，浪费这么大的空间。” 顾白讪讪地答应下来：“行，回头我找个装修公司来看看，好好休整休整。” 向汀一举着杯子喝水，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大晚上撒疯似的跑过来找他。 顾白转过头来，就看见向汀一神色不自然地抿着唇，鬓角边还有两缕湿漉漉的头发耷拉下来，穿着…他的衣服。 他不敢多看，赶紧把视线移到别处，上下滚动的喉结，却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那个，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第139章 接受 “是吴知意告诉我这个地址的。” 顾白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秒，然后有点手足无措：“那个，不是，这个房子在我们公司对面，我和同事们提到过，她，她没有来过我这儿……” 向汀一根本没想到这方面，看见顾白慌乱的模样，顿觉好笑。 她挪了挪屁股，离顾白更近了些，伸手按住他在空中比画的手：“我没这样想……我只是在酒吧碰见吴知意了，我们聊了一会，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顾白感受着向汀一手上传过来的温度，坐直了身体：“你问。” 向汀一的话头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最终才埋着头，问出了这句让人非常难为情的话。 “你说，你喜欢我，是吗？” 顾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瞬间红了脸，闷哼了一声：“嗯。” “我想和你说的是，如果当时在渡风村，我碰到的不是你，是顾自强、是李华，或者是其他需要帮助的孩子，我都还是会这样做。” 顾白的脑子里闪现过许多以前的画面，那时候，他们的身份是负责扶贫的驻村干部和贫困户家的小孩。 即使这个小孩不是他，毫无疑问，向汀一的选择是不会变的。 顾白点了点头。 “所以，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喜欢我吗？” 顾白思索着这两个问题的联系，向汀一对于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但他对于向汀一来说，可能只是凑巧的。 即使是这样…… 顾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喜欢你，与你做了什么无关，只与你本身有关。” 向汀一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期待这样的回答。 “那我还要问你，你能分得清，感激我和喜欢我的区别吗？” 顾白嘴角勾起一抹笑，无奈地看向向汀一。 “向汀一，你当我傻吗？ 我要感激的人太多了，你、劲哥、吴知意、还有我大学和创业时候遇到的很多人。但我只喜欢你。 感激可以用其他方面来弥补，但喜欢不行，喜欢就是喜欢，不管你给予我怎么的反馈，我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聊这件事情。 顾白一口气说完，才发现两个人的脸都是绯红。 向汀一活动了下麻木的腿，扶着沙发站起了身，别扭地转过头去。 “好吧，我知道了，我的问题问完了，我，我先回去了。” 顾白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向汀一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耳朵发烫。 太奇怪了，只是拉了一下手而已，怎么会激动成这样？ 顾白的声线压得极低，温柔地飘进她的耳朵里：“还下雨呢……别走了，行不行。” 向汀一不敢回头看他，害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窘迫，但一开口，已经不是平时凶巴巴的语调：“你这还漏雨呢，怎么睡。” 说着就挣开顾白的手，进卫生间拿出来自己换下来的衣服。 一转身，顾白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温柔、渴望、爱慕。 她只与他对视一秒就败下阵来，没出息地别过头去：“那个，你这，要装修的话，可以，可以搬到我那去住。” 顾白眼底突然亮起一道光：“可以，可以吗？” 不等向汀一回答，他开始双手乱舞起来：“你…等我一会，我收拾下东西，跟你一起回去！” 说着就往客厅的方向走，跨了两步又觉得不太对劲，冲着向汀一傻笑一声，进了卧室。 他一边叠衣服一边憨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晕晕乎乎的，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壶烧开的沸水，下一秒可能就要溢出来了。 向汀一看到他这手舞足蹈的模样，也不自觉有些兴奋，整张脸像个红灿灿的苹果一样，从背后偷偷地看他。 等顾白装好东西出来，向汀一站在门口，假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假装严肃道：“咳咳…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哈，就是看你这房子太破了，收留你一下。毕竟…毕竟咱俩都没谈过，还是，还是先了解了解，谨慎一些好。” 顾白使出吃奶的劲点头：“好的，我一定不乱来，都听你的！” 向汀一红着脸翻了个白眼，率先走了出去。 顾白回望了一眼阳台上漏水的地方，心里恨不得给这无良开发商送个锦旗。 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让他这回终于能登堂入室，光明正大地接近向汀一了。 负一楼，顾白路过自己的大g，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拎着箱子上了向汀一的高尔夫。 美其名曰：“还下雨着呢，一个人开车不安全，我给你看着点路。” 这一顿折腾，天已经是蒙蒙亮了，还好是周六，不需要七点多再爬起来上班。 向汀一已经是困顿不已，刚刚躺到床上，顾白又端着牛奶三明治进来。 笑嘻嘻地说：“我刚做的三明治，你吃了再睡，不然饿得很。” 向汀一刚想叫他滚出去，又想起来两个人此时的处境。 从她邀请顾白来家里的那一刻起，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他当作弟弟了，此刻的他，可能会在未来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一想到这里，向汀一又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接过顾白手里的盘子，扯出一抹假笑：“在床上吃东西不好，我们去餐厅吃吧。” 顾白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体贴地笑道：“不用，你吃，我给你用盘子接着，不会掉到床上的。” 向汀一刚想拒绝，三明治就已经递到了嘴边，她纠结半天，才微微张嘴，咬了一小口。 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淑女的方式，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这个三明治，一边咀嚼一边对着顾白假笑，内心却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妈的老娘只想睡觉！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了？吃个三明治而已，不需要喂吧，我又不是残疾人！牛奶我也可以自己喝的！ 终于，在顾白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向汀一死鱼似的在床上扑腾了两下。 男人真是个麻烦的生物…… 第140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在投促局的最后一周，向汀一很忙。 忙着交接工作，交接关系，交接人脉。 许许多多的企业家找上门来：“向局，我们当时可是冲着你给我们的承诺，才落地榕城的，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向汀一赔着笑：“组织上的决定，我也没办法嘛。但你们要放心，白纸黑字的东西，不会有变的，大家来榕城这么长时间了，有后悔的吗？” 商人们最是精明，榕城作为西部中心，无疑是非常具有潜力，适合创业的好地方。 他们占尽了便宜，却还要把人情压在向汀一身上。 在他们看来，向汀一就是他们的人脉，如今她走了，他们自然要去维护新的人际关系。 费心费力，自然心生不满。 向汀一废了好大的口舌，总算劝走了这群菩萨。 打电话给办公室，叫他们送一份文件过来。 顺嘴问了一句“你们主任呢”，刚入职一个月不到的妹妹支支吾吾，半天开不了口。 向汀一没有伸手接文件，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妹妹这才如实开口：“主任他，他陪新局长开会去了。” 向汀一觉得好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许是新来不久，还没有适应这里人走茶凉的氛围，但她早已习惯了。 向汀一要去省厅的传闻在单位里传了许久，一朝决定突变，去了教育局，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五点一刻，她下了个早班，拎着装着满满的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区。 外面适时地飘着小雨，心里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下一周，她会继续在对面的办公区上班。 或许惆怅的不是环境，而是人心…… 到了大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白穿了件卡其色衬衣，单手撑伞，骚包靠在门岗上，满脸春风得意的微笑，殷切地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吗？” “偶尔下个早班嘛，我们向局长结束了这么一段不容易的征程，我当然要来接你啦。” 顾白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遮住了她已经被雨微微打湿的头发。 “走吧，回家。” 两个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向汀一没有再回头。 过去的已经过去，她知道，无论在哪里，自己都一定会朝着心中的理想信念，一往无前。 顾白手里的伞，倾斜得非常明显，向汀一整个身子都被笼罩住。 她微微偏头，看着那人冁然一笑地目视前方，心中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定。 原来，顾白真的不是她心里那个，刚刚成年的孤苦少年了……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等下你先回去吧，我约了人吃饭。” 顾白脸上浮起一阵明显的失望，本以为可以来接她一起回家的。 “约了谁啊。” 向汀一语气坦然：“曾彬。” 顾白的嘴撅起，又放下，他知道向汀一的意思。 她说过，有些话，她会和曾彬说清楚的，看来就是今天了。 “那我送你过去。” 向汀一笑了笑，没想到小男孩的占有欲这么强，看着他跃跃欲试的眸子，终究还是没拒绝。 是曾彬先约的她，估计也是听到了消息，有不少问题要问。 向汀一也觉得有些累了，和曾彬认识这么多年，拒绝他的次数不下20次，也是时候需要一个了断了。 向汀一下了车，嘱咐顾白早点回家吃饭，晚上她会自己打车回去。 顾白点了点头，她便放心地上了楼。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曾彬才姗姗来迟。 一贯精致的西装上沾染了几抹水珠，有点不太符合他以往的风格。 “对不起，我来迟了，下雨，路上堵得很。” 向汀一给他倒了杯热水：“没事，我也才到不久。” 曾彬坐下来，端详了一番向汀一，才缓缓开口。 “我听说，你要调去教育局了，应该不是真的吧？” 向汀一勾起嘴角，“当然是真的，今天st day，以后再找我，就去对面的第三办公区。” 曾彬顿时敛去温和的神色，疾言厉色道：“为什么？你怎么都没和我说？” 向汀一觉得好笑，她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好奇，她和曾彬，条件如此般配，怎么就没有在一起。 但她早从多年前在渡风村的时候就知道，三观不合的人，只能做朋友，不能做恋人。 她收敛了笑意：“你的意思是，我必须事事向你报告？” 曾彬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合适，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决定有些突然。” 向汀一似乎就没打算客气，“也不突然了，我考虑过很长时间了。” 曾彬这回彻底无语，他听得出来今天向汀一是有火气的，已经既定的事实，他也不想再多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盘子里，算是示好。 向汀一放下筷子，看着曾彬。 “曾彬，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你。” 听到这个开头，曾彬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先吃饭，不说那么多。” 向汀一却不接受他的打断，自顾自地继续：“作为回报，这些年，只要是我能帮你的忙，我从来没有推辞过，我在内心里，把你当作兄长和朋友。 但现在我不在经济口了，以后也就没什么能帮上你的地方了，所以，以后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了。” 曾彬变了脸色，“汀一，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来就不是利用啊，我是喜欢……” “我们不合适，曾彬，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感激你，但这永远不会转变为爱。”向汀一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曾彬的脑海中闪过在楼下看到的那个侧影，他本来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这么笃定，是因为你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吗是在楼下等着你的那位吗？” “他还在楼下？”向汀一下意识地问道。 在这一恍神的功夫，她突然意识到，知道顾白在楼下等她以后，她不是觉得有压力，也不是觉得他自作主张。 她的第一想法，是他还没吃饭…… 向汀一不再犹豫，点了点头：“所以，我们以后，还是做普通朋友比较好。” 第141章 冲动 曾彬没想到，向汀一会承认得这么快。 向汀一望着他痛苦的眉眼，没再心软，她知道，她不这样说，曾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无视她的拒绝，自认为，只要条件匹配、时间够长，总有一天，她会点头同意。 “我原本觉得，你们，不是一路人，但没想到，你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曾彬，你太看重“路”了，在你心里，一定要是家庭学历经济各方面条件都匹配的人，才能算作是一路人，你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看起来不那么势均力敌的感情，也同样真挚。” 曾彬嘲讽地笑了笑：“汀一，没想到，你在官场打拼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保持和刚毕业时一样的单纯，真是不容易。” “或许吧，至少目前看来，我和顾白都挺单纯的。” “你就这么确认，顾白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哪怕喜欢上个别的什么人，我都认了，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山沟沟里的穷小子？你们相差六岁，曾经以姐弟相称，现在这样不觉得膈应吗？” 曾彬的脸愤怒到变形，失去了往日充斥全身的绅士风度，痛苦地咆哮。 向汀一也被他激出了怒气，“照你这样说，我们在一起有这么多不合适，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曾经拿着我的手机告诉顾白，我们在一起了，让他离我远一点？” 曾彬笑了笑，像是早就知道瞒不住了，“是啊，我是拿你的手机和他说了，我只不过是作为过来人对于小弟弟的一点忠告而已，毕竟他才刚上大学，没什么社会经验嘛。 不过我看他创业这么几年也是白混了，竟然还和当年在山沟沟里一样天真，果然，人嘛，出身决定上限…” 他话音未落，向汀一杯里的果汁，就泼到了他的脸上。 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角：“曾彬，这样看起来，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你大可不必看不起顾白，他的身上有许多你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优点。言尽于此，我们好自为之。” 她推门而去，没再管屋里的一片狼藉。 一直到进了电梯，她的胸腔还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工作这么些年，多少不好听的话她都听过了，但现在，一听到别人说顾白，就不受控制的愤怒起来。 她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抚平了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又用手指把原本下垂的嘴角提拉了起来，让自己显得开心一些。 就像她曾经对顾白做的那样…… 顾白坐在车里无聊地耍着游戏，本来以为要等两三个小时，没想到才过了半个多小时，向汀一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这么快？”他立马收了手机。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给你，快吃！” 顾白看着热气腾腾的煎饼，语气惊喜：“去哪儿买的？你们不是吃的中餐吗？” “刚去负一楼给你买的，你都给我当司机了，总不能晚饭都不管吧。” 顾白接过煎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本来想问她谈得怎么样了，但又感觉自己管得太宽了，最终还是专心地啃着煎饼。 向汀一很喜欢吃煎饼，但从来不拿到单位吃，主要是这个玩意太难掌控，动不动就吃得到处都是。 但看着顾白啃煎饼，却觉得有些赏心悦目，他吃得很快却一点不显狼狈，越看越觉得有些饿。 顾白瞟到她摸肚子的动作：“你晚饭没咋吃？” 向汀一没好气地说：“气得，吃不下。” “你早说呀！我带你吃火锅去！” 向汀一指了指被他消灭掉大半的煎饼：“你还能吃得下吗？” “小瞧我了不是！” 说走就走，顾白放下塑料袋就开始打火，直奔火锅店而去。 路上，向汀一被煎饼的味道蛊惑得不行，悄悄咪咪地拿起顾白剩的小半个煎饼，仓鼠般地啃了起来。 顾白自然看见了，也不敢戳穿她，只是嘴角上翘的弧度，暴露了他的兴奋。 顾白把车开进了上次于行带他来过的那家火锅店，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他们俩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唰唰唰地点了不少菜。 向汀一望着很快蒸腾起来的热气，突然觉得有些兴奋。 “你有年假吗？” 顾白咽了咽口水：“照理说应该是有的，但我想，我随便请多少假，应该也没人说我吧。” 向汀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万恶的资本家……那个，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明天？去哪儿啊？” “回趟村里？我有十天的年假，加上周末就半个月了，然后再自驾出去玩几天？就西边的高原吧，据说风景比较好，回村里也顺路。” 向汀一没有查过任何攻略，甚至对休假的事情都还没做打算，但此刻，她就是特别冲动。 特别想回渡风村，特别想出去玩。 顾白没犹豫：“好，那吃完饭我回趟公司。” 向汀一挠了挠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影响你工作？” 顾白把涮好的毛肚夹到她碗里：“放心吧，最近不忙，我待会回去交代一下就行，后面就算有什么事，远程也可以处理。” 向汀一对这种宠溺很受用，埋着头吸溜碗里的毛肚，嘴角却还控制不住地上扬…… 吃完火锅已经九点多了，顾白先把她送回了家，自己才回了公司。 助理小雅已经下班了，接到顾白的电话时大吃一惊：“什么？顾总？你要休年假？” “是的，我会把未来半个月的重要节点都列出来，还有最近拟交付的任务，我会让副总盯着，最近要辛苦下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远程。” 小雅还没有缓过神来：“您要休假半个月？不会吧…您可从来没休过假呀！” 顾白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就是因为没休过，这次才要好好放松一下，等我回来给你们也放一周假，最近辛苦下哈！” 而家里的向汀一，薅出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把自己和顾白一年四季的衣服都装了进去，还有各种生活用品。 忙碌了两个小时，看着满地的成果，她突然生出一股恐怖的想法。 好像，我们要私奔了…… 第142章 截然不同的渡风村 第二天一早，两人开车出发，向汀一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后面满满的行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顾白摇了摇头：“村里跟以前不一样了，啥都有，而且你需要啥我也可以让我妈提前买上，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你不懂，穷家富路嘛，出门在外，还是多带点保险，而且后面我们去高原也用得上！” 顾白也是第一次开车回家，车子驶出城市，逐渐靠近农村。 绿油油的麦浪遍布高速道路两边，在夏日的烈阳下看过去，满眼葱郁，写满了生机与活力。 曾经每逢节假日都疯狂堵车的高速公路，已经不断拓宽修整，变成了豪迈的八车道。 以前向汀一坐着大巴车往返的时候，这一路还没什么风景，破败的房屋与道路，散乱的水田与菜地，到处都乱七八糟。 那时候，人们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眼里装不下什么风景。 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初出茅庐，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毛头小子。 所幸的是，在正确的顶层设计下，无数像她一样的普通人，也找到了自己为之奋斗的方向。 如今的西部，已经顺着全国脱贫攻坚的大背景，让以亿计的人口，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 如今的西部，是全国粮仓、是旅游圣地、是生态福地。 这一路三个小时的车程，向汀一一点也不困，一直乐此不疲地望着窗外，恨不得将所有的美景都收于眼底。 顾白也忍不住感叹：“家里的变化真的太大了，如果不是有导航，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回渡风村的路。” “那是当然啦，那么多前仆后继，为脱贫攻坚事业献身的人，他们的功劳可都是一笔一划刻在土地上的。” 顾白语气里也都是自豪：“大学毕业的那年，我说以后想把公司迁回榕城，另外两个合伙人都不同意，他们说榕城除了火锅什么都没有，怎么发展高新产业？” 向汀一很惊讶：“真的吗？那这次你又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也不是我说服的吧，这几年，他们看到了榕城，以及整个西部地区的快速发展，再加之你们寄过来的邀请函，承诺的那些产业园区免租、税收优惠的政策，任凭谁看了都会心动啊！” “哈哈哈哈”，向汀一爽朗的笑声响彻在车里：“好像是哦，我记得招商名单里是有一批独角兽企业，但我当时不知道这个风一科技就是你创建的公司，不然我肯定不给你发邀请函。” “啊？为什么？” 向汀一瞥了他一眼，胸有成竹：“这里是你的家乡，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下了高速，原本到渡风村四十多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了十分钟。 向汀一看到那块写着“渡风村”三个大字的烫金界碑的时候，兴奋不已。 “停车停车，我要下去拍个照！” 抱着这块牌子，顾白足足给她拍了三十多张照片，才继续动身。 进入村道以后，顾白和向汀一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家家户户都修起了三层小洋楼，门口的院坝干净宽敞，还有不少人家种上了花。 敞亮的村道直直地延伸到村庄的腹地，足够容纳两台大卡车同时通行。 原本三个房间的村委会已经修起了四层办公楼，鲜红的国旗在院子里随风飘扬。 河坝边的田地全部种上了一望无际的柑橘树，空气之中都弥漫着酸涩的柑橘清香。 向汀一将车窗开到最大，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两个人一路慢慢地开，慢慢地看，远远地看到顾白家的房子，蓝色瓷砖贴面，林清在院子里转悠着浇花。 “妈…”，顾白下了车，还没来得及进门，喊了一句。 林清手里的水壶颤了颤，难以置信地回头。 向汀一也站在门口朝她笑：“阿姨…我们回来了！” 林清退休的这两年，完全没什么压力，依着村里的意思，把房子推倒重修了。 她不爱打牌，每日就是在村里遛遛弯，研究研究好吃的，她种了一满院子的花。 月季、樱花、串串香、菊花、腊梅……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陪着她。 饶是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孤独。 她不愿意去城里住，总觉得太远、太麻烦，孩子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想去掺和。 便日复一日地等在这个院子里，她从来不向顾白吐露自己的无聊，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但看到孩子们一声不响地出现在门口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向汀一手脚快，跑了两步，过去抱住了林清。 “阿姨，我好想你啊！” 闻此一语，林清的眼泪彻底控制不住了：“阿姨也想你们……” 顾白从车上把箱子搬下来，推进院子，纵使再不善表达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酸涩。 林清手忙脚乱地擦眼泪，迎着他们进屋。 “屋里去年才重新装修过，你们肯定都不熟悉了，你们随便坐，我去倒水。” 向汀一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到沙发上：“阿姨，你别忙活了，我们这么突然地回来，就怕把你吓到，你先歇会，有的是时间吃饭喝水呢！” 林清依着她，抓着她的手，不停地打量面前的两个孩子。 “我都不知道你们会一起回来，顾白去榕城见到你了吗？真好呀，每次我就是碰到李书记的时候问问你们，知道你们工作忙，也怕打扰你们，你们这次回来待多久呀？” 林清絮絮叨叨地抛出了好多问题，这几年时间里，向汀一回来过，顾白也回来过。 但这次他们俩一起回来，还是让她很震惊。 毕竟那几年里，每次在他们面前提起对方，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此刻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但又不敢开口。 顾白看了一眼向汀一，“呆一周吧，我们休了半个月的假，在家里休息一周，然后出去玩一周。” “好呀好呀！这次时间还算久，不用着急忙慌的！” 第143章 少年的成长 趁着向汀一去上厕所的空档，林清连忙拉住顾白，悄声问道：“怎么回事啊？你和汀一？” 顾白有些不好意思：“还在接触中，我和她表白了，她没拒绝。” 林清从高中时期就知道顾白这点心思了，但那时候他毕竟还是学生，自己家里条件又那么差，她也不好说什么。 后来顾白有了出息，自己开了公司，实现了财务自由，她也知道他心里面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原本想鼓励他勇敢追寻，结果听说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联系了。 她心中自然是可惜的，向汀一有多好，她和顾白最为清楚。 本来还惋惜两个孩子可能没有缘分，没想到顾白这么快就把人领上一起回来了。 林清一拍大腿：“好啊，太好了！你们歇会，我赶紧出去买些菜去，等下汀一出来你问她想吃啥，给我打电话，我先去市场了！” 顾白忙拦住他妈：“你等等妈，我开车送你去。” “哎呀不用送，村里就有菜市场，近得很，你在家陪陪汀一，或者在村里转转也行，待会回家里来吃饭就行。” 说着林清就连忙换鞋出了门，生怕去迟一点就抢不到新鲜的菜了。 向汀一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顾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电视柜上的摆件。 她四处打量了一番，“阿姨呢？” “买菜去了，说是要给我们做好吃的。你困不困，要不要先上楼去睡一会，早上起得太早了。” 向汀一连忙摇头：“我先跟你说好哈，我一会吃过饭就住到强子的民宿里去，后面几天都是。” 顾白不解：“为什么啊？”这个房子是去年才装修的，林清在楼上留了四个房间，就是为顾白以后的对象、孩子准备的。 向汀一翻了他一眼：“村里到处都是熟人，我要是住到你们家，明天全村都会传，你把媳妇儿领回来了，还是先算了吧。” 顾白抿嘴坐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坦白来说，他一点也不介意这样的绯闻。 但向汀一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要为她的名声考虑。 “好吧，那要不我们去强子的店里转会吧，反正吃饭也还早。” “好呀好呀，我们去吓他一跳！” 顾自强的店位置很好，就在小广场的旁边，到哪里去都很方便。 如今的小广场也变了样，到处是摆摊的老人们，水果、零食小吃、各种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向汀一和顾白一路走过去，还碰到了不少熟人。 “哟，这是不是老顾家那大小子？” “我的天，现在真是有出息了，你看看这穿着，这长相，跟明星似的！” “小向也回来啦？哎呀，真是太好了，晚上上我们家吃饭去啊！一定得来！” 两个人走了一路，就被检视了一路，活脱脱的名人回村。 顾自强的店是两层楼的木质风格，修成了一个四合院，中间镂空，四边住人，装修得古色古香，非常有韵味。 向汀一刚一只脚迈进店里，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卧槽”。 顾自强扔下账本就扑了过来，一把把向汀一揽到怀里，店里其他几个坐着喝茶的顾客都被吓到了。 “姐啊！你可终于回来了，你还记得你弟弟我啊！可想死你了！” 他一边喊一边跳，勒得向汀一几乎喘不过气来，连着咳嗽好几声。 顾白才施施地迈出腿，发出一声不满的咳嗽。 顾自强傻了眼，又是一声“卧槽”！ 顾白无奈地张口：“放开，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呢？” 顾自强于是放开向汀一，又转头扑到了顾白身上。 “哥呀，我也想死你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坏笑着打量着两人：“你们俩，一起回来的呀？” 他刻意提高了音调，顿时惹得大家议论纷纷，向汀一一巴掌拍到了他头上。 “乱说什么呢？给我开间房，赶紧的！” 顾自强又讶然问道：“开什么房啊，大妈家不是还有很多空房间吗？不行住我家也行啊！” 向汀一忍无可忍，直接上脚了，“别哔哔了你，赶紧的，我嫌你吵！” 等顾自强开好了房间，向汀一上楼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各有特色，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看得出来顾自强确实是用了心的。 “可以啊你！都整得挺好的呀，民宿生意好吗最近？” 顾自强偶然被向汀一夸一次，还有些不好意思：“还可以吧，最近避暑的人，好多都是一家人带着小孩一起来的。等到柑橘成熟的时候，旅游的人最多。” 三个人在地毯上盘腿坐下，互相打量着，有些惊喜，又有些激动。 顾自强眼尾都有些泛红：“真没想到，咱们三还能这样一起坐着聊天！” 向汀一揉了一把他的头：“有没有出息，咱们隔得又不远，现在你哥回来了，你的生意也越做越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呀。” “哥，你以后就确定一直在榕城了吗？” 顾白看了一眼向汀一，坚定道：“嗯，不走了，和你们一起，建设家乡！” “哈哈哈好呀，我可和你们说，我明年要去竞选村支书，到时候我就和劲哥一样了！” 向汀一的脸上满是赞许，“那我这几天可要好好考察你一下，看看你现在够不够格当一个村支书？” 顾自强拍了拍胸膛：“放心吧一一姐，我就用了一年时间，就把咱们村这三万多亩柑橘接管下来的，从种植、养护、成熟、采摘到运输，每一个环节都做到了精细化管理。就这你还不放心我？我肯定带领我们村人过上好日子！” 向汀一和顾白对视了一眼，眼眶湿润。 她在恍惚之间，看到了那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个阴郁沉闷，陷在家庭的泥沼里，挣脱不开。 一个懵懂无知，站在青春的十字路口前，问她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那时候的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只凭着一腔热血，勇猛地往前冲。 但还好，岁月从不亏待勤劳善良的人。 如今的他们，已经成为这一片土地上坚实的脊梁，承载着时代传承的使命，一往无前…… 第144章 闲适 接下来整整一周的时间，向汀一跟着顾白、顾自强上山下河，玩得不亦乐乎。 走着他们以前走过的路，做着许多他们以前做过的傻事，每一天都像是在回味过去，却又开辟出新的幸福点。 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样，没有任何压力，无忧无虑地快乐了。 每天晚上，他们都在不同的人家里吃饭，有时候去黄世英家里炫火锅，有时候去李芳华家里吃烧烤，还有的时候和顾全一起喝酒。 李劲走了以后，顾全成为了渡风村的村支书，他循着李劲走之前交代的路，带领着全村人民，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到年逾花甲，走到两鬓斑白。 几杯酒下肚，他喝得醉醺醺的，拍着顾自强的肩膀：“我老了啊，以后还是得靠你们年轻人的啊！” 顾自强也鼻子酸酸的，从他们小的时候，顾全就在村上忙碌着，他或许不是最聪明最能干的，但他确是最能为渡风村着想的人。 顾自强站起来，举杯敬他：“书记，您放心吧，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向汀一也醉眼朦胧，靠在顾白的肩膀，恬然地笑着。 上班的时候，感觉周一到周五，要跨越非常长的距离。 但休假的时候，却感觉一晃眼就过去了。 走的那天早上，林清不停地给他们往车上装东西，各种水果还有各种菜。 顾自强笑她：“大妈，你还怕他们回了榕城挨肚子饿吗？装这么多！” 林清温柔地解释：“他们这不是还要出去自驾玩几天嘛，高原那边人少，买东西不方便，装上应个急也行。” 最后还是顾白反复强调，林清才没再继续装。 看着林清泪眼婆娑的模样，向汀一也于心不忍，走过去抱住她：“阿姨，以后我们会经常回来的，顾白在榕城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林清拍了拍她的背：“你们都要好好的，要互相照顾啊！” 顾白点了点头：“知道了妈。” 又转向顾自强：“真不跟我们一起去？一起玩嘛，多个伴热闹。” 顾自强摆了摆手：“我可是眼力劲的人，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再说，最近又快到汛期了，我得在村里待着，万一有什么事呢。你们出去也要注意安全，随时关注天气变化，注意落石。” “知道了，那我们走了。” 后视镜里的人影逐渐变小，村庄也逐渐隐匿在葱郁的山峰之中，向汀一却还沉浸在离别的情绪之中。 顾白一只手把着方向盘，拉过她的手。 “我们还有更远的路要走，更美的风景要看呢，别难过了。” 进入高原地界以后，向汀一明显感觉到空气的稀薄，耳鸣也时不时出现，她有些担心地看着顾白。 “你有没有感觉不熟悉的地方，换我来开吧。” “不用，我没什么感觉，你帮我看着点路就行，这边路不好走。”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一百八十度度的盘山公路，他们翻越上折多山的最高点。 四千多米的海拔之上，顾白把车停在观景台，向汀一兴奋地下了车。 “哇，雪山，你快看！” 顾白紧随其后，给她披上一件羽绒服：“山上风大，别着凉了。” 呼呼的风声席卷而来，呼吸中都带着清洌的味道。 工作日游客很少，只有几个卖特产的阿妈走过来，热情地推销。 向汀一买了一斤牦牛肉干，让阿妈帮她和顾白拍张照片。 在雪山之巅，他们有了这么多年来，第一张合照。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孩，清冷帅气，搂着旁边粉色羽绒服的女孩，笑靥如花。 再次出发，换成向汀一开车，顾白在副驾驶上，久久地打量着那张照片。 越看越觉得移不开眼，他看了看旁边专心开车的向汀一，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人。 然后做了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他把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一个从来没发过朋友圈的人，第一次，就扔出了这样一张爆发性的照片。 林清首先给儿子点了个赞，美滋滋地存下来这张照片。 正在喝咖啡的于行，“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卧槽，顾白这小子真行啊，高岭之花都被他拿下了！” 吴知意自然也看到这张照片了，她捧着手机，一会哭一会笑，最终还是默默地点了个赞。 专心开车的向汀一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些的，她只在余光中瞥见，顾白挂在嘴角的笑，仿佛是定了形，甩都甩不掉。 一天之间内，他们从海拔五百多米的盆地，到了四千多米的高原。 一路上，看云卷云舒，赏晴空万里，吃当地人晒出来的最原始的牦牛肉干，直奔鱼子西而去。 落日将至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鱼子西的露营地，据说这里能看见最浩瀚的星空。 因为不是旺季，露营地的餐厅也没有开门，顾白去租了两个帐篷，要了两壶热水，他们打算今晚在这里过夜。 一开始向汀一说要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露营时，顾白也吓了一跳。 但向汀一给他看了好多星空和日出的照片，不得不承认，没有人会不被那样的美景所打动。 所以他们的第一站，就是直奔星空营地露营。 顾白把泡面泡上，又从容不迫地搭好了两个简易帐篷，最后拆开两个红景天口服液，递给向汀一。 天黑之后的高海拔地区，气温极速的下降，向汀一捧着热水壶，颤颤巍巍地看着顾白在旁边忙碌。 原来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海拔高，开水都烧不到一百度，两个人吸溜了两口半生不熟的泡面，才感觉浑身暖和了起来，再配上林清给他们切好的腊肠，感觉比自己在家里做的饭更加美味。 “我们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家的时候这些东西摆着根本不想吃，现在出了门觉得啥都好吃。” 顾白一边笑一边给她铺床：“明天下山以后，请你去吃特色的牦牛肉火锅。” 一切都收拾完毕以后，向汀一钻到顾白的帐篷里，身上穿着自己的羽绒服，腿上还搭着顾白的羽绒服，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仰着头等待流星的出现。 第145章 日出下的吻 足足等到十一点多，向汀一感觉自己脖子都酸了，天空上还是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大多数的地方都被乌云遮住了，完全没有在网上看的那种星罗密布的壮观景象。 她有些失望：“我们不会踩雷了吧？” “没事，星空这种东西本就是要看天气的，也不是每天都能看上。” 向汀一恹恹地活动了下脖子：“这可是我们的第一站，这也太倒霉了。” 顾白跪起身，给她捏了捏脖子，常年坐着的办公室生涯，让她的脖子后面有一块明显的突起，一按就酸痛不已。 男生的力气大，顾白一按，向汀一就忍不住惊呼：“啊！” 毕竟是在公共场合，她的声音并没有太大，却带了几分婉转。 顾白的手下愣了几秒，又自顾自地捏了起来。 向汀一很不吃力，每次去按摩的时候都会被按得满屋大叫。 顾白虽然没有那么专业，但她的脖子今天已经劳损已久，顾白一使劲，她就忍不住哼唧。 蛊惑人心的音调在狭小的帐篷里传播，一丝一丝的，渗进顾白的脑海。 触着女孩白皙冰凉的脖颈，顾白的手越来越烫，逐渐地，连带着脸、耳朵和身体都烫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向汀一感觉自己的肌肉舒缓了不少：“可以了可以了，你手艺可以啊！” 她拨开顾白的手，转过身去，看到的就是一个熟透了的男孩。 顾白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导致自己的眼尾都泛着红，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随着他起伏的呼吸，喉结上下滚动。 向汀一愣住了，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毕竟也三十几岁了。 最基础的生理常识还是有的，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触发了顾白那根弦，但很明显，他现在不太正常。 她有些不太确信地开口：“你…还好吗？” 顾白卸了力坐下，随手操起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声音却还是带了些嘶哑：“还，还行，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星空估计是看不到了，我明天叫你起来看日出。” “嗷，好的。” 向汀一连滚带爬地爬出顾白的帐篷，一股脑钻进自己的帐篷里，用睡袋把自己裹得紧紧实实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顾白看着她这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个向汀一，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一到这种时候就怂得不像样。 这一夜，向汀一睡得并不踏实，稀薄的空气让她不得不张着嘴睡觉，太阳穴也时不时微微的胀痛。 拢共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里，还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顾白，有爸妈，还有她以前在北京的同学。 凌晨，被顾白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她晃了两下脑壳，瞬间什么都不记得了。 本来还有些昏昏欲睡，但一出了帐篷，寒风就从耳边疾驰而过，让人瞬间清醒。 顾白给她打了热水，简单地刷牙洗脸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往观景台走。 “你说我们能看到日出吗？”向汀一问顾白，昨夜的失望到现在仍氤氲在她心口。 “试试吧，说不定就有好运呢，等待的时间也挺有意思的。” 走了十几分钟，到了日出的最佳观赏点，稀稀疏疏地站了三四拨人，基本都是情侣。 两个人随意找了块空地坐下，风吹得很大，顾白只能尽量坐在迎风的地方，能帮向汀一挡一点是一点。 “顾白，你看过日出吗？” “看过呀，在清华的校园里，我经常都是第一拨到图书馆的人，冬天的时候天亮得晚，我坐在东向的位置前，隔着玻璃窗就能看到。” 顾白说得轻松，绝口不提那些困顿疲惫的日子，向汀一心疼地看着他舒展的眉眼，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我应该也算看过吧，高中毕业的暑假，我和朋友去爬华山，从头天晚上九点爬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那时候我真感觉自己腿要断了。 我们还没到最高点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随便找了个山口，密密麻麻的人头，我得跳起来才能看到！” 向汀一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疲惫都觉得心有余悸，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人生中独一份的体验。 “那时候啊，我就想，我再也不想爬山了，尤其是通宵爬山！” “那这次的自驾也挺辛苦的，你怎么愿意来了？” 向汀一看了看顾白侧身替她挡风的样子，心里微动了一秒，还是没有说出口：“尝试一下嘛，不一样的体验。” 其实，她是把这次的旅行，当作自己和顾白的一次试运行。 钱钟书先生说，旅行最实验得出一个人的品行，旅行时最劳顿麻烦，叫人本性毕现，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继续结交。 她想通过这一周的时间，看看自己和顾白，是不是各方面都那么契合，是不是真的能一起走到最后。 但现在，望着男孩在风里飘扬的发丝，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她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时间以来，他们一致的三观，相同的作风和脾气以及和谐的生活节奏，并不是对于彼此的熟悉。 七年的分离，让他们成为彼此几乎完全陌生的人，但在意，让他们再次相依。 顾白高昂的鼻梁、深邃的轮廓，逐渐和背后升腾起的日光融入在一起，像照耀在她心中的一缕圣光。 明亮，又皎洁…… “快看，日照金山！” 向汀一顺着顾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磅礴的日出染红了半边天，火苗在远处的雪山上燃起，将原本清冷高傲的雪山激起一片片诗意的悸动。 传闻中，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会拥有一整年的幸运。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幕语言不能形容的美景之中。 向汀一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越过层层起伏的山峦，和顾白的手，交合在一起。 她胳膊微微使劲，将顾白和自己拉得近了一些，在他满眼的朝晖之中，微微踮脚，让自己冰冷颤抖的唇，轻轻触碰上那一抹温热。 第146章 意外 下山的路上，顾白抓着向汀一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脑子里全都是向汀一在雪山之巅亲吻他的场景。 向汀一看着他眉开眼舒的模样，嘲笑他没出息，又把他的手挪开，放到方向盘上。 “这可是盘山公路，你认真点，不然咱俩可就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刚刚尝到爱情甜头的顾白，自然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收回黏在向汀一身上的思绪，专心致志地观察前方的道路。 高原地区的天气变幻莫测，早上才晴空万里，两人沿途逛了几个景点之后，天空就逐渐布满乌云。 顾白看了看实时的天气预报，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我们不能再走了，距离理塘还有两百多公里，看天气应该很快就要下暴雨了，我们往回走一段，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向汀一点头同意，七八月的季节，虽是高原地区旅游的旺季，但也因为变幻莫测的天气，让很多人都望而生畏。 毕竟这里是地震、泥石流、滑坡等地质灾害高发的地方，再加上崎岖盘旋的道路，没有些自驾经验的人，还真不敢随意尝试。 顾白才往回走了半个多小时，雨就哗啦啦的下了起来，雨势之大，让他们都不禁想起了那年渡风村的洪灾。 向汀一握着安全带，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突然之间，道路中出现了莫名的障碍物，顾白一个急刹车，才没直直地撞上去。 “你待在车上，我下去看看。” “你小心啊！” 向汀一话音还未落，顾白就跳下了车。 不过两三分钟之后，他再回来，浑身的衣服就湿透了。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系上安全带就准备打火：“前面塌方了，国道被堵死了，我们得赶紧走，这里是滑坡高发地带！” 巨大的雨幕遮挡了挡风玻璃的视线，要十分小心，才能勉强看得清楚路。 正准备出发之时，车前发出了一声猛烈的撞击，一个男人扑在车身上剧烈地挥手，示意他们停手。 两个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大跳，顾白示意向汀一锁好她那侧的车窗，才缓缓从自己这边伸出头。 “有事吗？” 男人连忙跑到他这一侧，是个湿漉漉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兄弟！我们带娃娃出来耍，遇到滑坡，我们车子也抛锚了，你们能不能帮哈我们，求求你们了！” 看他卑微祈求的模样，不像是有假：“你家里人呢？” “我老婆女子在后面山洞躲雨，我们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救援电话也打不通，麻烦你帮帮我们嘛！” 顾白给了向汀一一个放心的眼神，从后座拿过工具箱，下了车。 向汀一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害怕哪里又突然滑坡，隔着雨幕，眼睛也不敢眨地盯着顾白和那男人的方向。 过了十几分钟，顾白才返回来：“他们胎也破了，现在没有备胎，一时间修不好，我想还是保证安全最重要，我们带着他们一起可以吗？” 向汀一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着实没有把他们扔下的道理。 顾白摸了摸她的头：“好，等我两分钟！” 顾白再次去跟那男人商量，向汀一迅速钻到后座，把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扔到后备箱，把座位腾出来。 不一会，顾白抱着个女孩跑过来，那男人也搀着自己的老婆，几个人迅速上了车，顾白立即发动车辆：“大家坐好，我们下国道，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方落脚，先保证大家的安全！”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向汀一安心了不少，看着他滴水的发丝，本想给他擦擦头发，但看他专心开车的深情，也不敢去打扰他。 她把自己刚拿出来的干净毛巾和衣服递给后座：“你们先给孩子擦一下，换个干净的衣服吧，别感冒了。” 四五岁的女孩，遇到这样的状况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伸手接过东西，甜甜地说：“谢谢阿姨。” 向汀一的心瞬间就被萌化了，又随手掏出两个巧克力递给她：“不客气，你几岁呀，叫什么名字？” “我叫陶书书，今年五岁啦。”小女孩伸出手比了个五，顾白隔着后视镜看到，也忍不住笑了笑。 简单聊了一句，向汀一才知道，男人叫陶刚，女人叫张倩，两个人都是老师，正值暑假，带着孩子一起出来自驾，本来已经在返程了，没想到遇到这个意外。 向汀一暖心安慰他们：“没事的，高原的雨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雨停了再打救援电话，把你们的车子修好，就没问题了。” 张倩感激地看了看她，熟练地给女儿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下了国道，道路明显颠簸起来，向汀一系着安全带，却还是好几次磕到。 顾白忙伸手过来，向汀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安心开车。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在崎岖的山路上看到一户房子。 顾白和陶刚先下去问了问，房子里只住着两位老人，本来是不想收留他们的，但听到说还有个五岁的小女孩，终究还是心软了。 五个人就这样在这个破旧的老房子里落了脚，老人们不太会做饭，冲了酥油茶给他们喝。 房子不大，本来只有两个房间，向汀一、张倩带着孩子住了一间，顾白和秦刚则在外面打地铺，特殊时间，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但万万没想到，这雨并没有像向汀一说的那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到他们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雨还在下个不停。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只有两位老人似是习以为常，安慰他们：“别担心了，总会停的！” 向汀一嚼着自己带的干粮，面无表情。 不一会，张倩从屋里冲出来：“不好了，书书发烧了！” 顾白忙去车上找来药品，但他和向汀一出来，带的都是成人用药，张倩估摸着用量，给小孩服下去一小部分，却还是担心不已。 老人看他们实在焦虑，起身穿上雨衣：“我出去看看，看看那边的村子能不能找到药。” 第147章 一如当年 顾白忙阻止他：“不行，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开车和您去！” 老人摆了摆手：“放心吧年轻人，这里我可比你熟悉多了，乡间小路，开车过不去的！” 顾白不放心，还是决定跟着老人一起去，临走时看着向汀一，心下又紧张得不行。 向汀一自然看出他的担忧，朝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你去吧，早点回来就行，我在这儿安全的。” 顾白走后，向汀一帮着张倩给孩子物理降温，打水换毛巾，忙得脚不沾地。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老人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前面有房子被冲垮了，好像还埋了人，那小伙子一个人在那儿，需要人帮忙啊！” 向汀一一听，连雨衣都来不及穿，立马往外冲。 却听见背后传来陶刚讪讪的声音：“那个，你们小心点，我在家看着点书书，她妈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向汀一下意识皱了皱眉，也顾不上那么多，扶着颤颤巍巍的爷爷奶奶往那边走去。 山路不好走，等他们赶到时，顾白正一个人抬着一根粗壮的房梁，使出吃奶的劲往旁边扔，房梁下压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 向汀一忙赶过去帮忙，爷爷奶奶使不上劲，只好四处呼救找人来帮忙。 顾白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太大的雨势让他根本睁不开眼，只能闭着眼使劲，肩头的衬衣已经被磨出了点点血迹。 那房梁总算被抬起了一寸，向汀一小心翼翼地挪着那男孩的腿，半拖半扯地把他弄了出来。 顾白松了力，睁开眼睛，才看到向汀一。 他焦急地扯过她，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向汀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只是你这肩膀…要不要紧？” 顾白摇了摇头：“我没事，小问题。” 他又蹲下身去查看那男孩的伤势，左腿被压了太久，已经变了颜色。 男孩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地窖…我弟弟妹妹在地窖里！” 顾白在垮塌的房子周围找了一圈，才找到被残木压住的地窖入口，他搬开上面压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里面张望。 “有人吗？”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哥哥，弟弟睡着了，你快拉我们出去！” 向汀一找来梯子，顾白下去接人，一会，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被抱了出来。 男孩子嘴唇青紫，看起来已经昏迷了。 向汀一接过人，手止不住地发抖。 顾白一身泥泞地爬上来，“应该是地窖里氧气有些稀薄，缓一缓应该能好些，先带他们回去吧！” 顾白和最大的男生确认没有其他人被掩埋后，带着这三个孩子往爷爷奶奶的家走去。 顾白背着年纪最大的，腿受伤的男生，向汀一抱着昏迷的小男孩，爷爷则抱着那个小女孩。 往回走的路上，雨势逐渐收小，路虽然还是难走，但起码能看得清路了。 进入院子里的时候，顾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车被开走了。 向汀一把孩子放进屋，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急匆匆地冲出来。 “车呢？” 顾白摇了摇头，向汀一有些不敢确定，连忙跑到房间里，果然，包包被人翻过，身份证银行卡都还在，但备用钥匙被拿走了。 “妈的，这几个畜生！” 顾白紧皱着眉头：“我们所有的药品和食物都在车上，吃的都没啥，就是怕这几个小孩，不能及时送到医院。” 向汀一又急又气，绕着屋子转圈圈，小男孩虽然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没有醒过来。 还有年纪稍大的男生，这血嗤呼啦的伤口，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又怕骨折了造成二次伤害。 最后还是顾白把她按在椅子上：“先别急，现在雨小了，我们先打120，可以的！” 如顾白所料，120打通了，但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小男孩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还是极度虚弱，他哥哥的情况则更为糟糕。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检查，确定小男孩没什么大问题，只需要输几天夜。 但那位十几岁的男生，却因为骨折后救治不及时，可能会造成终生残疾。 向汀一坐在病房里，拼命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不想让自己在孩子们面前展现暴怒的情绪。 男生的腿上了石膏，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安慰她：“姐姐，谢谢你们救了我们，我这没事，就是走路跛一点嘛，不影响正常生活！” “你爸爸妈妈呢？怎么就你带着弟弟妹妹？” 男生低下了头：“我爸爸妈妈去年出去打工，出了车祸，都没了，现在我们家就剩我们三个。” 顾白刚交完费，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话。 他侧身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才整理好情绪，走进了病房。 他对照着缴费单上的名字，小心翼翼地问：“谢丰，你愿意，和我去榕城吗？” 年轻的男孩子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向汀一却在一瞬间就知道了顾白的打算。 他问：“去榕城？去榕城干什么？我弟弟妹妹还在这儿呢，我得照顾他们，这里是我们的家。” 顾白缓了缓语气，耐心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去榕城上学，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一起，都去榕城上学？” 谢丰反应了好一会，才有些不太确信地问道：“你要帮我们？为什么？” 顾白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帮帮你们。” 像向汀一曾经帮助他一样…… 向汀一和顾白再次坐上回榕城的大巴时，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谢丰最终还是拒绝了顾白的好意，村里人帮助他们重新找了处住所，他说，他要在这里把弟弟妹妹带大。 但他也承诺，会回学校去念书，而顾白，会资助他们三兄妹，一直到大学毕业。 在拥挤的大巴之上，向汀一问顾白，“你后悔帮他们吗？” 她问的是陶刚一家。 顾白摇了摇头：“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依然没办法见死不救。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和我们一起，让谢丰的腿完好如初……” 当然，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 第148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 回到榕城的第一周，顾白接到了陶刚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地说当时女儿的情况有多么危急，不得已借用了他的车，希望他不要见怪。 顾白不想多做解释，和他约了地点取车。 顾白叫了小雅去把车取回来，这样的人，他不想再和其有过多牵扯，也不想以慷慨激昂的言论，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到对方身上。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谁的命运也不能依靠在别人身上。 只是闲暇时想起来村子里那个拖家带口的男孩，还是会忍不住喟叹，这世间这么多人，他能够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碰到向汀一，该是天大的幸福了。 现在他也想以同样的方式去帮助别人，却未必事事都能如他所愿。 尽人事，听天命，大概就是他唯一能为自己找到的慰藉…… 向汀一入职教育局的第一周，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恰逢暑期各个学校招生的时候，她冒着烈日，挨个学校地调研情况，希望能够尽快熟悉工作。 单位内也悄悄地传出来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诸如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季节到处搞调研，就是作秀。 向汀一无所谓这些，照例做自己的事情，毕竟局里一把手的话语权摆在这里，再是心里有微辞，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只是每天晚上回去会和顾白不停地吐槽，有些明目张胆拍马屁的，有些仗着工作资历久倚老卖老的，还有些面上一套嘴里一套的。 向汀一每天一边吃饭一边骂这些人，顾白就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听着，怕她口干，还很有眼力劲地随时给她倒水。 一顿饭下来，向汀一饭没吃多少，水喝饱了。 她有些丧气：“我天天给你传播这么多负能量，你会不会觉得很烦？” 顾白抬起头：“我不觉得负能量啊，我都是当笑话听的，我们俩的工作环境不一样，听你讲讲这些，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向汀一瘪了瘪嘴：“你是不是又要说体制内的风气不好了？” 顾白忙摇头：“我可没有哈，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人，体制内有体制内的好处，大家承担的社会职责不一样而已。” 向汀一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所有工作都这么麻烦这么累啊？” 顾白换了位置，坐到她旁边，给她捏着肩膀：“那当然啦，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嘛，这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工作自然都是有烦恼的。” 她转过头：“那我为什么从来没听你吐槽过？” 顾白怔了怔，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管在公司的时候有多么生气多么烦躁，一回到家，看到向汀一，就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和她呆在一起，心里眼里就全是她，根本记不起其他的事情。 他红了脸：“可能，是因为，一见到你，就什么烦恼的事都不记得了，见到你，就总感觉是开心的。” 向汀一愣了半天，才意识到，顾白这是在说情话。 她瞬间鸡皮疙瘩布满全身，打了个寒颤。 “咳咳，好好说话，我还不习惯呢！” 顾白看见她耳尖上泛着的红晕，干脆使了坏，把手从肩膀挪到腰上，一把把她揽到怀里。 “那你就习惯习惯吧。” 向汀一使劲挣了两下，或许是因为吃得太饱了，腹部用不上劲，没起得来。 又感觉这样靠着好像也还挺舒服的，就像枕了个人形靠垫，干脆卸了力，完全靠了下去。 顾白就这样双手环抱住他，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靠在一起。 从高原回来半个多月，向汀一有时候会想，他们这样真的算是在谈恋爱吗？ 依然是一人一个房间，谁回来得早，谁就做点简单的晚饭，饭后通常是顾白去洗碗，当然他也承担了绝大多数的家务活。 有时候都不想做饭，就去食堂或者外面随便吃一点。 感觉和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感觉不到两个人现在的身份。 但顾白这个人，平常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地撩她一下。 让她脸红心跳一会，然后再回归到老僧入定的状态。 一想到这里，向汀一就给了他一后肘，顾白被打得闷哼一声。 “怎么了嘛？”他的声音里尽是委屈。 “洗碗去，洗了出去溜达会。” 向汀一不喜欢运动，唯一的锻炼方式，就是饭后遛遛弯。 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不想下去走，但现在有顾白在，所有不想一个人做的事，她都可以理所当然地拉着他一起。 还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进了电梯，向汀一还在照镜子，顾白就悄悄地拉过了她的手。 她原本觉得有些不习惯，但感受到他手心中的燥热，知道他也是鼓起了不小的勇气，也还是没忍心，任凭他抓着了。 这一抓，顾白就没再松开，无论是过马路，还是在路边买冰淇淋，他都用一只手完成。 好像生怕一松开手向汀一就跑了。 向汀一舔着甜筒，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抓这么紧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顾白低头看了看，活动了下手指，把原本抓着她手掌的姿势，换成了十指相扣，握得更紧了。 “我怕你跑了！” 两个人就这样吹着江边的晚风，漫无目的地走着。 像所有这世间最普通的情侣一般，在平平淡淡中走过相伴的岁月，把爱意写进每一天的刻骨铭心之中。 等遛完弯回到家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人，把他俩都吓了一跳。 向汀一下意识想松开手，顾白却没卸力，还是紧紧地抓着。 秦江枫自然注意到这点，醉醺醺地揉了揉眼睛：“你俩？真在一起了？” 向汀一没回答，打开门让他进屋。 秦江枫还在不停地碎碎念：“上次还说他只是借住，现在就登堂入室了？” 他一脸痛惜的表情，一方面他很欣赏顾白，一方面又很震惊，自己单身多年的白菜姐姐，就这样被人拱了！ 第149章 门不当户不对 顾白和向汀一坐在一方，接受对面秦江枫的盘问。 回答了他一个又一个八卦的问题，向汀一才反应过来：“管你屁事？你老姐我谈个恋爱还需要和你交代？” 秦江枫呛住了，瞥了一眼顾白，幽幽地问道：“不需要和我交代？也不需要和大姨、姨夫交代？” 向汀一转身看了看顾白，也有些心虚了。 我们现在，应该还没有发展到见家长的时候吧。 而且，如果见家长的话，他们，会接受顾白吗？ 这两个问题，连向汀一自己都拿不准。 顾白则更为忐忑…… 平时如果没人提的话，他还可以忽略向汀一不凡的出身。 但问题一旦摆到了台面，他就发现，自己和向汀一，依然是像许多年那样，门不当，户不对…… 秦江枫走后，顾白的情绪明显的低落下来。 默默地进屋去洗了澡，就说是困了。 向汀一叫他好几次，他都是恍神的状态，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是夜，向汀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想着老爸老妈可能会有的反应，又想着顾白那可怜巴巴的样子。 她很想给秦女士打个电话，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又怕半夜把他们吵醒，显得自己太过恋爱脑了。 向汀一纠结了半天，还是悄悄地起了身。 她悄悄地推开了顾白的房门，借着月光摸到了他的床上。 顾白本来就没睡着，感觉到向汀一爬到床上来的时候，身体忍不住一僵。 向汀一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伸手挠了挠他的背：“还要装睡吗？” 顾白叹了口气，闷闷地转过身来。 “你怎么来了？” “来哄你啊，你不是不高兴了嘛！” 顾白在黑暗中看到她的轮廓，心脏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他引诱似地开口：“你怎么哄我啊？” 向汀一琢磨了一下，往前挪了一下，凑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顾白蹭了几下，把头放在她的肩窝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算心满意足了。 “你要是不想见我爸妈，可以不用着急的，也不用有压力。”向汀一摸了摸他的头发，算是安慰。 “没有不想……”顾白闷闷的声音从背后耳骨传过来。 “啊？” “不是不想，我挺想见叔叔阿姨的，我也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只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啊，怕他们发现你就是以前渡风村的那个小男孩，怕他们发现你对我蓄谋已久？”向汀一的声音带了些笑意。 顾白顾不上理会她的嘲笑，不太确信地问：“你们家，有没有那种门当户对的观念啊，我的家底你也都知道，我怕叔叔阿姨嫌弃我。” 顾白的声音压在向汀一的肩胛骨下，震得她的耳朵麻麻的。 她当然知道顾白的担忧，原想说个玩笑就带过去了，却没想到，他还是如此被卑微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向汀一叹了口气，却不敢给他肯定的答复。 说实话，她也拿不准自己爸妈的想法，之前他们撮合自己和曾彬的时候，理由就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所以她估计，爸妈完全不在意顾白的出身，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在意到什么程度，就没人知道了。 她往后稍退了些，用自己的额头蹭上顾白的，压着声音对他说：“要不，我们周末回去看看吧，别担心，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的。” 顾白没有拒绝，他知道，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 与其遥遥无期地保持着不被父母祝福的关系，不如早点面对，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真诚和决心。 后面的这几天时间，顾白四处收集向爸向妈的爱好，普通的烟酒保健品，都彰显不了他的态度。 必须要充分调研之后用心准备的礼物，才能有打动他们的可能性。 于是他特意跑了一趟上海，求了一副向爸很喜欢的书法家的作品，端端正正地装裱好。 还有向妈妈喜欢的各种限量版包包、丝巾，他也发动了各路的人际关系去找。 最后上门的那天，向汀一看到他装的满满一后备箱的礼物，惊呆了。 “你这是把家都搬过来了？” 顾白只能讪笑着：“礼多人不怪嘛。” 向汀一提前给老两口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带个朋友回来吃饭。 向汀一从上学的时候就很少带同学回家来，自己出去住了以后更是。 所以她一打电话，向振华和秦蓝就警觉了起来。 他们虽然没有怎么催过向汀一，但偶尔还是会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的。 此次她自己主动开口说要带朋友回家，他们自然也是万分重视，从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买菜做饭。 秦蓝还特意叮嘱了向振华：“吃饭的时候，你别一直拉着个脸，要是不会笑，就多吃饭，别说些扫兴的话！” 纵然是做了这么多的准备，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双方也都还是紧张的。 秦蓝开了门，看到个衣冠济济、端方雅正的男生，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就控制不住地喜笑颜开了。 “哎哟我的天，长这么帅呀！快进来快进来，你就是一一的朋友吧！” 顾白显然被这热情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叫顾白。” 这个名字在向振华的耳朵里转了两圈，终于想起来，好像在哪儿听过。 那边的秦蓝还在积极地领着顾白往客厅走，边走边打量，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帅。 等顾白落座，向振华忙以端水果为理由，把秦蓝扯到厨房。 “那孩子叫顾白？” “我知道啊，刚他不是说了嘛，怎么了？” “你不觉得耳熟吗？他就是以前一一在渡风村对接的贫困户啊！” 一听到这个词，秦蓝吓了一跳，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无数个女儿要嫁给穷小子，最后生了一堆孩子，连饭都吃不起的故事了。 秦蓝脸上的笑容慌了起来：“不会吧，我看着人挺有气质的啊，应该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些吧！” 向振华叹了口气：“这样算的话，他比一一还小几岁，就怕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伙啊！” 第150章 迷魂汤 两位老人在厨房了窸窸窣窣地商量着，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向振华问：“那你之前说的不让问家庭不让问工作，现在还问不问啊？” 秦蓝的心里也犯了嘀咕：“这可真愁人啊，问吧，显得太势力了，也怕一一不高兴，不问吧，心里又放心不下。” 向振华来回踱着步，“那，要不我单独和人聊聊？不让一一知道？” “也行，你态度还是温和点，别把人家吓着了。” 老两口再端上水果出去的时候，脸上多了些凝重的意味，却还是强颜欢笑着。 秦蓝装作不经意地打量顾白，怎么看这气质也不像是贫困村出来的，她怀疑是不是向振华记错了。 她试探性地开了口：“小顾，看着挺小的啊，是哪一年的啊？” 一上来就问到最致命的话题，顾白都愣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我比汀一小六岁……” 秦蓝脸上的微笑差点没绷住，小个一两岁也就罢了，这直接小了六岁。 这哪是一起过日子的人啊！ 向振华又问：“小顾，我看着你，好像有些眼熟啊，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啊？” 顾白老老实实地答：“是的叔叔，我老家是渡风村的，那年渡风村发洪水，你们来找汀一，咱们见过。” “嗷，是嘛，那挺巧哈。” 向振华打着马虎眼，递给了秦蓝一个眼神，像是在说，看吧，我没说错吧！ 秦蓝于是站起身：“一一，不知道小顾喜欢吃什么，你跟妈妈到厨房来看看。” 向汀一看见顾白紧张得手指紧抓着裤缝，本想拒绝的。 但顾白还是递给她了一个眼神，他知道，自己总是要单独面对的，不能老是拿向汀一当挡箭牌。 于是向汀一跟着秦蓝进了厨房，顾白则跟着向振华进了书房，两人临时别对视了一眼，说是依依惜别也不为过。 厨房里，向汀一一边剥蒜，一边试探秦蓝的口风。 “妈，你们不喜欢顾白吗？” 秦蓝思索着应该如何表达的委婉一点：“也不是不喜欢吧，长得倒是挺帅的，就是年纪太小了，这么大的男孩子，心都没定下来，妈问你，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啊，顾白虽然年纪比我小几岁，但人还是挺成熟的，他一直有点少年老成吧，好像以前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秦蓝正好也就顺嘴问了：“你俩不会是以前在渡风村的时候就搞在一起了吧？” 向汀一瞬间急了眼：“说什么呢妈，那时候人家还上高中呢，是这次他公司迁回榕城，工作上先碰见的，后面才逐渐接触在一起的。” “他公司？自己开的吗？做什么的” 向汀一知道这是吹嘘顾白的绝佳时机了：“也就是个互联网科技公司吧，前段时间招商引资大会，他还拿奖了呢，领域独角兽。”她一边说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秦蓝倒是很惊讶：“真的？他自己开的吗？他不是比你还小六岁嘛，那才没多大啊？” 向汀一故作谦虚：“就还行吧，他在清华念大三的时候就开始创业了。” 她不动声色地介绍了顾白的学历和工作，秦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起码觉得，顾白应该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了。 向汀一亲昵地过去挽住秦蓝的手，撒娇般地叫她。 “妈妈，我跟你说哦，顾白虽然家庭条件不太好，爸爸也去世得早，但他妈妈是个特别明事理、特别温柔的人，他自己也很争气，而且……对我也特别好，所以啊，希望你们不要嫌弃他，认真地了解一下他，我觉得你们肯定不会失望的。” 秦蓝听着自家女儿使劲浑身力气为顾白说好话，也总算听明白她的担忧了。 “合着你是怕我和你爸嫌人家家里条件不好呗？” “可不是嘛，我刚才见你们俩在厨房嘀嘀咕咕半天，估计就是不太满意。” 秦蓝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你把我们想得也太肤浅了，我们有那么嫌贫爱富吗？我们刚才担心的是你们的年龄差距，男孩子本来就醒事晚，又这么小，我和你爸担心事业没有着落，对待感情也随便得很。” 向汀一拍了拍胸脯：“那你们完全可以放心，顾白对待事业非常认真，对待感情就更是了！” 秦蓝看她一脸恋爱脑上头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她家闺女这次确实是认真了，还好这孩子没有他们一开始想的那么糟糕。 至于更深处的东西，只能通过时间去发掘了。 向汀一从妈妈那里得到了放心的答复，也不再担忧，干脆大摇大摆地躺在沙发上吃水果。 书房的门却迟迟未开，厨房里的饭香味已经逐渐传出来了，向汀一不停地看表，几次都想去敲门，却还是被秦蓝拦住了。 “让他们多聊聊，你爸有分寸！” 等了一个多小时，书房的门总算是打开了，向汀一连忙凑上去，向振华嘴角带着笑，顾白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还是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到了饭桌上，大家都放松了不少，秦蓝一个劲儿地给顾白夹菜，生怕他拘谨。 向汀一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碗：“妈，我呢？” 向振华故作严肃：“你要吃自己不会夹吗？你也第一次来吗？” 说着转向顾白的表情又温和了几分：“小顾，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就说哈，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向汀一看着这前后判若两人的面孔，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还是自己那位常年正正经经的父亲吗？怎么面对顾白就变了一副模样？ 顾白也一改平时话少的习惯，不管秦蓝和向振华说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接上。 从最新的国家政策，到娱乐圈的八卦，只要是秦蓝和向振华朝着他的方向说话，他就绝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向汀一，每个人都很高兴。 回去的路上，向汀一一直压着顾白的脖子：“说，你给我爸妈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151章 查岗 顾白按住她作乱的手，神秘兮兮道：“这是我和叔叔的秘密！” 他想起自己刚进书房时，也是一脸忐忑，想着既然要了解，那就了解个透彻吧。 干脆把自己如何认识向汀一，如何考上大学，如何创业，又是如何回到榕城都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遍。 末了还十分言辞恳切：“叔叔，我知道，我和汀一的家庭悬殊实在太大，我只是普通的农村出身的小孩，爸爸妈妈也不是知识分子。 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她，爱护她，不让她在感情和未来的婚姻生活中，受一点委屈！” 向振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就被对面这孩子打动了。 他从事机关工作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要出一个寒门贵子，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笑着说：“小顾啊，我和你阿姨，从来就没介意过家庭条件这件事，我们只是一开始想着，你年纪这么小，能不能在事业上有所作为，能不能承担得起对于感情和对于家庭的责任。 既然你已经表了态了，我自然愿意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向振华的态度打了顾白一个措手不及，他甚至都来不及表达出自己的兴奋，没想到他焦虑已久的见家长，就这么轻松地完成了。 回到公寓，顾白把向汀一揽到沙发上，闷声闷气。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善良、这么优秀、这么单纯了。” “哈？夸我夸得这么突然吗？” 顾白自问自答：“因为你有一对非常好的爸爸妈妈。” 向汀一笑着推开他，又捧起他的脸：“我觉得也是，不过你放心，以后也会成为你的爸爸妈妈的。” 向汀一话说出口，却又觉得有些太不矜持了。 顾白却一直傻笑着，仿佛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高兴得控制不住自己。 不管是和向汀一结婚，还是和她的家人成为家人，都让他忍不住心生向往…… 时间进入九月，伴随着各大中小学开学的日子，向汀一的工作也走上了正轨。 教育局的总体节奏没有之前在投促局那么快，也不需要那么多下班之后的应酬。 大多数的时间，她都能够在天黑之前下班，有时候顾白会来接她，有时候他下班晚，她便自己慢悠悠地走回家。 这天下午，向汀一俩下班前，看到某资讯博主说，榕城今天傍晚会有火烧云。 她想了片刻，觉得回家去也没什么事，干脆取了车，往顾白的公司开去。 风一科技坐落在榕城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旁边就是一片非常富饶的生态湿地，和全城最大的人工湖。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去他上班的地方看看火烧云。 晚高峰的时间堵车严重，十几公里路，向汀一足足开了四十几分钟。 她想到，原来每次顾白来接她下班，也都要经过这些拥堵的路段。 他却好像从来没有过不耐烦和抱怨。 有时候因为下班比较早，回到家也还是要处理工作，向汀一觉得他太辛苦。 他却说，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都感觉是偷来的，不仅不觉得辛苦，还非常满足。 向汀一下了车，循着之前的记忆进到办公楼里，不出所料被前台拦了下来。 “你好，请问你找谁？” “你好，我找顾白，我刚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是不是在开会啊？” “您这边有预约吗？我帮您查看一下？” 向汀一面露难色：“没有预约。” 一个小时前顾白给她发消息说要去开会了，这会电话没人接，估计是还没开完。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的话是不能上去的，要不您先坐一会，等顾总开完会您再联系他。” 向汀一没办法，环顾了一下周围，打算还是自己去找个咖啡厅坐下吧，不然在这儿等着也怪尴尬的。 刚准备往外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打量着她，怯生生地开口：“请问，您是向局长吗？” “你好，我是。” 女孩热情地和她握手：“向局长您好，我是顾总的助理小雅，上次您来我们公司考察，我见过您，你是来找顾总的吗？” 向汀一高兴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不用在外面等了。 “顾总还在开会，您先上去休息会，我马上上去叫顾总。” 小雅此刻正为自己的机灵得意，本来只是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一听说她找顾白，才想起来是投促局的向局长。 这么大的客人，她必须得帮自家老板热情招待啊。 她领着向汀一上了楼，本想把人安排在会议室，向汀一却开了口：“你不用叫他，我没啥急事，我去他办公室等会行吗？” 小雅犹豫了半秒，想着顾白办公室也没啥机密，便同意了。 向汀一进了顾白的办公室，简陋的感觉扑面而来。 除了两台电脑，一张桌子一个书柜，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连张会客的沙发都没有，估计平时都很少有人来。 唯一不错的地方就是视野，全景落地窗正对湖面，抬眼过去都是波光粼粼的感觉，看起来还比较放松。 向汀一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翘着腿玩手机，本来想翻翻他的桌子的，又怕碰到什么不能看的，还是规规矩矩收回了手。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一直到太阳堪堪地压在湖面上，整个天空和湖面都变得金灿灿的，半红半橘辉映在一起，水天一线。 向汀一趴在落地窗前，心中有些惋惜，看来顾白今天是看不到这美景了。 顾白推门进来，就看到一个沐浴在霞光之中的背影。 他一出会议室，就听到小雅说，投促局的向局长找他，对方要求去他办公室，她不好意思拒绝，就把人放进去了。 他愣了几秒，才缓缓解释：“她现在已经去教育局了，下回别叫错了。还有，她是我女朋友，下次她想去哪，都随她。” 说完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回到了办公室。 向汀一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掉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第152章 将爱意公之于众 顾白刚想张口，向汀一就转了过来。 “嘘，快看！” 顾白抬眼看去，是一种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形容的磅礴，榕城常年雾霾，唯有在夏季，才能看到几分纯澈的天空。 而此刻，层云尽染，夕阳融金，流霞向湖面上蔓延，像被橘红渐染的水墨画，被揉进粼粼波光之中。 落地窗前的恋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都没有说话，沉醉于眼前的美景之中。 顾白进来得急，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实，露出了一条小缝。 小雅本来是打算端水进去的，结果却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她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还没有从刚才顾白说的“她是我女朋友”的大新闻中缓过神来，就亲眼看见了他们的亲昵。 看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周围路过的几个同事也都凑了过来，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倒吸冷气。 “我草，我没看错吧！” “我要回去告诉我奶奶，铁树也能开花了！” “怪不得我说老板怎么最近看着心情挺好，天天都面带笑容呢，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屋里的人沉浸于缱绻蜜意，丝毫未曾察觉。 “怎么突然过来了？” 向汀一笑：“查岗呀！” 顾白语气里都是求之不得的宠溺：“领导查出什么了吗” 向汀一眼珠子转了一圈：“咳咳，我想想，怎么助理是个女孩子啊？” 顾白也顿了一下，他自己从来没意识到过这回事，但如果向汀一介意的话，他自然也该放在心上。 “那，我换她去做行政吧，我这边就暂时不招助理了。” 向汀一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当了真：“哎呀，我开玩笑的，人家干得好好的，突然给人家换岗，那我不是罪过了嘛。” 顾白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有任何不舒服的点，可以随时告诉我，虽然我挺希望看到你为我吃醋的样子，但我不想你难受。” 向汀一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哈哈哈你咋这么认真，我真的是开玩笑的，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哪那么小气啊！” 门口的小雅听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啊！差一点她就要丢掉工作了！不过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顾总，居然是个恋爱脑！” 小雅正在愤懑之中，门口人头攒动，不知道是谁从背后挤了她一下，一个重心不猛，就顺势摔了出去。 向汀一立马从顾白的怀里跳出来，对上门口挤挤满满三十几道火热的目光，脸瞬间红了起来。 小雅结结巴巴地开口：“对，对不起，顾总、向局长，我，我们啥都没看到，啥都没听到！” 顾白一脸黑线，侧身往向汀一身前挡了挡，下意识想帮她挡住这些探究的视线。 她知道她素来低调，加上工作的原因，其实不是很愿意自己的私生活被大家知晓。 向汀一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扯了扯顾白的衣角，小声开口。 “没事的，我不介意。” 说着就往旁边跨了一步，站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地开口。 “大家好，我叫向汀一，是顾白的女朋友，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大家。 如果……大家今晚愿意赏脸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火锅！”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鼓掌声：“好哎好哎！吃火锅！” “老板请客吗？” 向汀一大方地摆了摆手：“我请客，家里钱我管，大家随便吃随便喝！” 人群哗啦啦地散去，大家都回工位收拾东西，扬言今晚绝不手软，要让老板娘好好放放血。 顾白走到向汀一身边，伸手把她抱住。 顾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现在的激动，只是抱着向汀一的手微微发颤。 这是第一次，向汀一主动的，愿意进入他的生活，认识他的同事和朋友。 他终于感觉，他们的生活，又像以前在渡风村一样，紧紧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可以以恋人的身份，一起做更多的事情…… 向汀一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没推开他：“怎么啦？没关门呢。”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 向汀一在顾白公司附近找了个火锅店，还好工作日，产业园区附近的餐饮也不算太热门，她要了个最大的包间，三十多个人，塞得挤挤满满的。 在滚烫的烟火气中，顾白站起来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向汀一，以后她可能会常来公司，大家习惯就好。” 活泼的男生站起来起哄：“嫂子，以后直接给我们打电话就行，我们随时帮你监视着顾总，肯定跑不了！” 向汀一笑着举起杯子：“他不敢跑，我知道。” 顾白也点头：“只有她跑的份，我可不敢。” 此话一出，大家的八卦心瞬间冲到了顶点。 “看来我们顾总还是个恋爱脑！怎么追到嫂子的，快说说！” 顾白干了杯中的啤酒，眼神滚烫地望着向汀一，声音不大不小，轻飘飘地开口。 “也没什么，就是暗恋她十年罢了……” 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的彼此对望了一眼。 唯有向汀一，红着脸，不敢看他。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woc”声，更有女生直接捂住嘴尖叫。 “这个年代还有暗恋别人十年的人！我的天，顾总也太纯情、太专一了！”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故事啊，顾总看嫂子的眼神，救命，要被腻死了！” “我的天，突然也替顾总有点心酸啊，暗恋就算了，还十年，这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啊！” 小雅捏着杯子的手，也是一阵一阵的发烫。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的财务总监吴知意，在顾白身边守候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他的倾心。 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要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将公司迁回榕城。 更知道了她曾经无意之中看到过顾白钱包里那张看起来并不清晰的照片。 十年暗恋，终有回音。 原来有些爱，真的能跨越时间和山海…… 第154章 旖旎 耳鬓厮磨之间，向汀一才明白，有些书上写的东西，确实来自于实践。 屋里的空调开到了二十度，两个人的身上却还是止不住地出汗。 空气中都氤氲着暧昧又甜蜜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地痴迷。 她在迷糊之间又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般滋味。她还压抑什么呢？在顾白考上大学的时候就应该把他就地正法了…… 这一晚，是顾白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里，头一次感到失控。 两人一直折腾到凌晨才睡下。 两位工作狂，在这一天，齐齐请了病假。 向汀一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翻身，就感觉浑身酸痛，她没好气地扔了个枕头到旁边，却发现空无一人。 正想着人去哪儿了，顾白就端着餐盘进来了，浓郁的小笼包的香气瞬间散发了出来，向汀一的肚子也不受控制“咕咕咕”地响。 “你醒了，正好吃早饭。”顾白看起来神清气爽，头发丝还有些湿，应该是才洗完澡。 向汀一看了看狼狈的自己，虽然临睡前顾白帮她清理过了，但散乱的衣领和头发，还是让她看起来有些迷瞪。 她挣扎着想起身，顾白连忙放下餐盘过来扶住她。 “不用起来，就在这儿吃，我给你端着。” “不好不好”，向汀一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 顾白却还是把她按下了，给她理了理头发，怯懦着开口：“你昨晚辛苦了，今天得好好休息一下，就让我照顾你吧。” 向汀一顿时面红耳赤，瞪了他一眼。 “你还有脸说！” 顾白自知理亏，非常自觉地服侍向汀一吃完了这顿早饭，又拿来了温毛巾和纯净水，给她擦脸漱口。 向汀一突然有点想笑：“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残疾人一样，等我老了病得下不了床，你也这样照顾我吗？” 顾白敲了下她的脑袋：“说什么呢，你老了肯定也是健健康康的，我只需要每天在家做好饭，等着你跳完广场舞回来吃饭就行。” 向汀一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情景，顾白长得这么帅，到老了应该也是一个好看的老头。 “我可比你大六岁呢，又喝过这么多酒，以后老了肯定没你身体好，你到时候还是用轮椅把我推上吧，出去看别人跳广场舞。” 顾白气的发笑：“大六岁怎么了，女人的平均年龄比男人大，说不定以后我还走在你前面呢。” 向汀一忙捂住他的嘴，胳膊顺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使劲勒着：“不许说胡话！” 说完看见他扑闪扑闪的睫毛，就忍不住和他头碰头挨在一起。 她突然觉得，如果能和顾白在一起一辈子，就好了，应该会很幸福吧……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向汀一大学里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谈过恋爱。 大学四年里，她看着身边的朋友、舍友，一个接一个地恋爱、分手、再恋爱。 无数次她陪着失恋的朋友买醉时，心里面也在想，老子什么时候也能吃吃爱情的苦？ 不知道是她神经太过大条，还是投胎的时候忘了上爱情这根弦，从小到大，她真的就不知道心动到底是什么滋味。 但她此刻搂着顾白，什么都没做，仅仅是看着他流畅的侧脸，想着他们玩笑话里存在的可能性，就觉得幸福得不像话。 收拾完家里后，顾白端着电脑坐到了床上，向汀一看书，他工作，都没说什么话，却一点不觉得尴尬。 昏昏欲睡之际，顾白拍了拍她。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向汀一放下书，“什么事啊，说这么正式？” “我最近设想了这样一种模式，榕城的教育资源是全省最好的，但其他市州则要落后许多，尤其是偏远地区的山区，如果我们能够通过线上互联的形式，将榕城的教育资源，共享给偏远山区，会不会有利于山区的学生学习。” 向汀一来了劲，坐直了身体：“继续说，怎么实现呢？” “具体的实现过程的话，肯定需要协作来进行，软件方面的话，肯定需要一些名校的优质教师、学生，让他们愿意参加进来，这就是你的专业了。 硬件的话，风一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开发一款专门用于线上同步学习的软件，这是我们的特长。但是播放设备这一块，我们没有做，但我认识一些设备供应商，大面积采购的话，应该能拿到不错的价格。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其他一些通信条件之类的，还需要很多个部门都参与进来。” 顾白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设想，其实这个想法在他回到榕城的第一天就已经形成了。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做技术评估，看看公司这边能给予多大程度的支持。 一直到刚才，他收到另外两位合伙人发过来的评估报告，才敢正式和向汀一说这件事。 向汀一用胳膊肘支着头，不断地在心里盘算，各方条件都完善下来的可能性。 顾白等了约莫有十分钟，她才点了点头。 “听起来挺有难度的，但意义重大，值得一试!” 顾白松了一口气：“前期我帮不了什么忙，这么大的项目，想落地估计不容易，只能辛苦你去各方协调了。” 向汀一摆了摆手：“害，这有啥辛苦的，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啊！我明天回单位就让人做一份方案出来。” 顾白点了点头，专业上的事情，他从不需要担心向汀一。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是竭尽全力。 向汀一打量了他一番：“倒是你这边，怎么有些吃力不讨好的意味，你们本来是做网络安全的公司，这根本不是你们的主流业务，在这上面投入人力物力财力，对公司的发展也不好吧。” 向汀一这话问了也等于白问，她自然是知道顾白心中所想，顾白也不会将回答宣之于口。 他们都清楚，他们有着共同的信念，那就是用自己的所学、所做，帮助那些曾经和他一样，挣扎在困境之中的人。 第155章 梦想成真 第二天，向汀一一回到办公室，就叫来了几个年轻一些的业务骨干，口头和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们坐下说，别紧张，我的想法也只是个雏形，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不用有压力，随便说都行。” 办公室副主任先开了口：“向局，我不太确定哈，您说是希望利用我们榕城的教育资源，去援助其他市州的偏远山村，这样跨市州的项目，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吧，至少也得是省上，才能来牵头做这个事情。” 向汀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按照我的构想，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项目，可能会持续很多年，我现在直接去和省上建议，可只是干巴巴的口头空谈。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先在榕城范围内进行试点，榕城周边的区县，尤其是农村地区，教育条件还是相对落后的，如果能找几个地方先试点，也可以验证我们的项目可行性。”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纷纷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听起来还比较有可行性，不像是天方夜谭。 又有位女生举了手：“向局，线上互联的话，应该需要很强的技术支持吧，尤其是网络条件，这方面是不是也需要电信公司的支持，咱们能协调到吗？” “没错，这个项目横跨好几个部门，所以我打算先出一个项目方案，先给市政府打个请示，争取领导的支持。如果领导同意的话，各个部门之间协调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说罢，她的眼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所以，你们有人愿意毛遂自荐来写这个方案吗？” 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踌躇。 领导只给了一个构想，还是一个很宏大的构想，目前根本还不确定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方案，如果这样贸然接下的话，估计后面的日子有些难过了。 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有位女生颤颤巍巍地开口：“向局，如果…如果您不嫌弃我工作经验浅薄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向汀一有些惊喜，本来都想好自己可能要亲自上阵了：“是吗？你愿意？” 女生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小镇做题家，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们的教学水平都参差不齐的，我很赞同您的这个提议，如果能实现的话，一定能造福许多农村的小孩，我想试一试！” 向汀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暖心安慰：“好，你不用有压力，我会带着你，我们一起尝试。” 后面的这段时间，向汀一几乎都是早出晚归。 她带着王甜跑了十几个有名的贫困村进行调研，挨个考察村里中小学的教学情况，每次调研结束后，还要定时定点地形成调研报告，以便后面统一复盘。 有时候在办公室吃泡面的时候，她也问王甜：“怎么样，这段时间辛苦，还熬得住吗？” 小姑娘很老实：“向局，您每天都比我走得还晚，您都能熬得住，我有什么熬不住的。” 向汀一吸溜了一口泡面，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通过这个时间的接触，她也算对这个小姑娘有所了解了。 她本科毕业于榕城的一所二本学校，参加了两年省考，才进入了教育局。 但因为家庭条件、学历等各方面都条件一般，常常被有些拜高踩低的老人进行打压，什么不讨喜的活都扔给她，最后功劳却还是别人的。 向汀一记住她，也是因为有个大家都不感兴趣的演讲比赛，没人愿意去，落到了她头上。 但小姑娘却认认真真地准备，最后还拿了奖。 向汀一一看到她，就想到了年轻的自己。 不过算起来，自己比她幸运得多，也正是因为这样，就更想给她多一点机会。 王甜算不上很聪明，但胜在勤快，比起那些喜欢偷奸耍滑的聪明人，向汀一更愿意多讲几遍，多教几遍。 向汀一频繁地在顾白面前提起王甜，而且总是夸奖的话，弄得顾白都有些吃醋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她呀，你怎么都不喜欢我呀，从来没听你这样夸过我！” 向汀一笑着给他夹菜，半个多月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顾白坐在一起吃饭。 天天忙着加班，不是食堂，都是盒饭，她都快忘记家里的饭是什么味道了。 在顾白的强烈抗一下，她给自己和王甜放了个假，准时在五点下了班，回家做了一桌饭菜。 顾白一进屋，就惊喜不已，抱着她又亲又啃，每吃一口菜都要夸奖她的厨艺。 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她确实鲜少夸顾白。 虽然打心底里认为他是个超棒的小孩、超棒的男朋友，但也就是每次在朋友、家人面前夸夸他，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对他表达过赞美。 向汀一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问题，开始全力施展自己的马屁功底。 “我当然有夸你啊，我只是不太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夸，怕你骄傲自满。其实我在家人朋友面前都不遗余力地夸你！” 顾白有些怀疑：“你都是怎么夸我的？” “夸你长得帅，脾气好，做饭好吃，工作能力强，有耐心，学习能力强……”向汀一掰着手指一一列举，最后还加上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活好……” 顾白的脸色一时间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向汀一的目的达到了，在饭桌上笑得前仰后合。 她还不要命地问了一句：“你以前很有经验吗？” 顾白扔了筷子，直接把人扛了起来。 向汀一被摔到床上的时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连忙举手求饶：“我错了，先吃饭吧，我辛辛苦苦做了好久的！” 顾白红着眼睛吻她：“待会再吃……乖……” 再后面的记忆，就有些不太真切了，只感觉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袭来，让人沉溺其中。 向汀一只在迷糊之间听见顾白咬着她的耳朵呢喃：“我有没有经验你不知道吗？ 我只不过是，梦想成真罢了……” 第156章 领导女婿 向汀一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和王甜一起，出了一份自己相对比较满意的项目方案。 这段时间以来，单位里流言纷纷。 有的人说向汀一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是喜欢搞些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还有人说她做事不顾实际，十分冲动。 当然也有人评价王甜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撞进了大领导的眼里，可能就要鲤鱼跃龙门了。 向汀一一边吃饭一边听着王甜吐槽，忍不住发笑：“果然啊，这些人就是太闲了，天天在背后议论这议论那，也还好我是个女的，我要是个男的，八成咱俩的绯闻都快出来了！” 王甜的年龄和顾白差不多大，向汀一跟她也没什么代沟，除了她始终保持着对于领导的尊重以外，其他的相处都算熟稔了。 王甜放下筷子，长叹了一口气：“您还说呢，您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议论您的感情生活的！” 向汀一有些好奇，“怎么说的？” “他们…他们说，您一直没结婚，也没见过谈恋爱，可能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男人，说我，说不定是被您潜规则了……” 王甜结结巴巴地说完，不敢抬头看向汀一。 向汀一拿着筷子的手也愣住了，果然，随着时代的进步，连流言蜚语都随之变得多样了。 她哭笑不得地想，看来不能再把她家顾白藏起来了，再这样下去，她的性取向都成迷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应该如何自然而端庄地告诉别人自己有对象了呢？ 她总不能像单位那些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没事就在朋友圈晒亲昵合照吧。 想来想去，似乎晒个结婚证是最靠谱的，既不用让人家去探究她老公是做什么的，也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大家，我们是合法的！ 但她又有点踌躇，她的确是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但顾白才二十多岁，条件又这么好，正是择偶市场上的优质股。 这么早就用婚姻绑住他，他会不会不乐意啊？ 女人就是这样，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这天晚上回去，她看顾白就不大顺眼了。 总感觉自己只是他众多选择之中的一个，有可能他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完成年少时的执念，其实根本没想过和她结婚。 于是，向汀一强硬地拒绝了顾白亲热的请求，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背过身去。 顾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过了一会，他听到向汀一匀称的呼吸声，以为她已经睡了，想着可能是工作太烦躁太疲惫了，于是关了灯抱住她睡下了。 向汀一却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去借着月光看着他安静恬淡的睡颜。 看了一会，就好像消气了…… “顾白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他对自己，一向很认真。”向汀一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她鬼鬼祟祟地爬起来，去找了软尺，轻手轻脚地量了顾白的指围。 在她的设想中，求婚应该不需要很多的步骤和流程吧，可能就是在某个普通的晚餐，或者两个人一起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突然掏出戒指，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向汀一做完这些，又规规矩矩地躺下：“我可就和你求这么一次婚哦，要是你不同意，那就拜拜吧！”她愤愤地揪了揪顾白的耳朵。 年底是单位最忙的时候，各种目标考评的事情纷至沓来，她一直想着去买戒指，却没有真正实现。 她只能叫秦江枫先去看一看，站在男人的眼光帮她先挑一挑。 秦江枫给她发了几次照片，她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本来想着让他直接选一款算了，但又想到毕竟是人生大事，还是不能太草率。 于是亲自去看的日子就这样一再推迟，一直到年前那几天，秦江枫疯狂轰炸她，说再不买人家商场都要放假了，她才挑了一个中午，直奔专柜，选了一款对戒。 款式很简约，又很精致，男款是铂金的，女款除了外壁镶了小颗的钻石，基本没什么区别。 是她喜欢的，她感觉顾白应该也会喜欢。 买好戒指，向汀一又马不停蹄地回去加班了，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下午五点，才算结束了这一年的工作。 顾白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他，他提前两天放了假，但没有回渡风村，就在这边一直陪着她，虽然只有晚上的时间。 “你今年真的不回去过年了吗？” “嗯，不回去了。” 向汀一其实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毕竟也还没结婚，也不用非得一起过年，而且林清还一个人在老家，就这样霸占了他，让她感觉内心有愧。 顾白拉起她的手：“我让我妈进城来过年，她不愿意，她和强子他们一起过年，没事的，等过完年天气暖和点她就来看我们。” 其实林清是觉得，顾白好不容易追到向汀一，第一次过年，还是要好好去老丈人家表现一番。 在这种关键时刻，林清拎得非常清，什么思念团聚啥的，都比不上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 于是大年三十一早，顾白又带着一后备箱的礼物，和向汀一一起回了家。 这回再过来，没有了上次的忐忑，满心满意都是被父母认可的欢喜。 向振华老早就站在院子门口等着，看到车来，就跟门卫小哥说：“那是我们家孩子的车，以后可以直接放哈。” 门卫小哥连忙点头：“好的领导，你家这是有喜事啊，前两天就进进出出买那么多的东西。” 向振华虽然不苟言笑，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还行，闺女带对象回来了。” 省委大院里领导虽多，但像向家这样父女俩都是厅级干部的还是不多，尤其是向汀一才刚刚三十多岁，满大院基本没有不知道的。 顾白下车的时候，保安小哥特意凑过去看了一下。 修长的身形外包裹着黑色大衣，长相帅气，神色恬淡，像是冬日里的一直翠竹，气韵十足，小哥忍不住和同事八卦：“要说呢，领导的女婿就是不一般啊，看那气质就不是普通人！” 第157章 过年 这是向汀一记忆里第一次在家里吃团圆饭，往年他们基本都是去爷爷奶奶家一起过。 秦蓝也提前问过她，顾白要来家里过年的话，还去不去爷爷奶奶家。 考虑到顾白是第一次在她家里过年，怕人太多他会尴尬，她还是和秦蓝说今年就在家过。 于是秦蓝和向振华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各种零食水果买了几大篮，生怕顾白来饿了肚子。 进了屋，顾白也没闲着，撸起袖子就要去厨房帮忙。 秦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赶出来：“去去去，这里不需要你干活，我和你叔叔弄就行。” “我干活很利索的阿姨，就让我帮忙嘛！”顾白拉着秦蓝的胳膊不愿意走，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 “真不用，你要闲不住就和一一一起去把对联贴了，还有我买回来的福字，在书房里，你们看着装饰。” 顾白勉强接受了这个任务，向汀一去书房里把秦蓝买的东西拿出来，才发现她买的对联竟然是拼字的。 两个人于是坐在地上，把那些字一个一个剪出来，然后开始拼凑。 向汀一为了彰显自己文科生的身份，不愿意去网上搜，硬要自己拼，却换了好几种方式都不对仗。 顾白想笑又不敢笑，最后还是向振华出来看了一眼，手指一划，换了两个字的位置。 顾白通读了一遍，确实顺了。 他连忙夸奖：“还是叔叔厉害，我俩还得学着点！” 向振华满意地回了厨房，向汀一凑到顾白耳边：“我以前怎么没感觉到，你这拍马屁的功力不错啊！” 顾白捂住她的嘴：“你可别污蔑我，我都是真心实意的！” 两个人一边打闹一边出去贴对联，引起了不少邻居的围观。 有相熟的老人凑过来问：“小向，今年你们在家过年啊？” 话虽然问的向汀一，眼神却一直在顾白身上打量。 向汀一大大方方转过来，抓住顾白的手：“是啊林伯伯，新年好呀！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顾白也跟着微笑点头：“林伯伯您好，新年快乐！” 老人家笑得慈祥：“好呀好呀，小向也找对象了，你妈妈终于不用愁了哈哈，小伙子长得真帅！” 向汀一忍不住地点头，欣然接受这种夸奖，脸上还带了点骄傲。 果然长得帅就是好，是个人看见都喜欢。 经过一天的准备，晚上八点，伴随着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声音，向家的年夜饭也正式上桌。 秦蓝早就打探好了顾白的喜好，准备的都是他喜欢的菜，连饺子都是他最爱的香菇肉。 顾白有些哽咽，自顾仕周去世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一家人过年团聚在一起的感觉了。 向汀一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在桌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又给他夹了个饺子。 顾白一整个囫囵吞下，眼角红红地点头：“好吃阿姨，特别好吃！” 林清和向振华自然知道他是想家了，毕竟是男孩子，也不太好张口安慰。 林清转身进了屋，拿出两个红包。 “孩子们，新年快乐，希望你们在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平安顺意！” 说着就把红包递给他俩，厚的是顾白的，薄的是向汀一的。 顾白吓得站了起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都快奔三的人了，还能收到红包。 “不用阿姨，你们愿意收留我过年，我已经非常开心了，这个使不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愿意来过年，我们都高兴得很，每年都来都行！” 向汀一也扯了扯他的衣角：“就是的，这是我爸妈的心意，赶紧收着吧！” 顾白推辞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拒绝不了，只好双手接过红包。 吃过饭，向汀一坐在沙发上吐槽：“这春晚怎么一年比一年难看。” 顾白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要不，我们放烟花去。” 向汀一摆了摆手：“城里早都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放不了。” 顾白却笑：“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放，走吗？” “真的？” “当然了！” 向汀一立马跳了起来：“爸、妈，我们出去转悠会，你们看会春晚哈，要无聊就上爷爷家打牌去，我们一会就回来！” 林清笑得开心极了：“去吧去吧，你们玩开心就行，注意安全！” 两个人顶着冬日的寒风出了门，向汀一本来打算先去超市买烟花的，顾白却说自己准备好了。 他开着车一路蜿蜒，穿过城区，走的路越来越窄，路灯越来越暗，看起来就是人烟罕至的地方。 向汀一有些发怵，没想到放个烟花要跑这么远：“这是去哪儿啊，怎么这么偏。” 顾白神秘兮兮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上山，向汀一模糊之中认出来，这是去龙山的路。 她揪了一把顾白的耳朵：“还装神秘，这么大晚上的来龙山干什么，不嫌吓人么？” “还行嘛，这边人少，才能放烟花嘛。” 开到山顶，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向汀一一下山，就被呼啸的风惊了一跳，连耳朵根子都被吹得生疼。 顾白从后座里拿出帽子和手套给她戴上，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向汀一哈着气：“这么大风，等下能点燃火吗？” 顾白从后备箱里搬出一个箱子，装满了仙女棒冲天笋之类的小烟花。 “放心吧，肯定可以！” 向汀一哆哆嗦嗦地拿起两根仙女棒，让顾白给她点燃。 火光一起，昏暗的天光之下，她瞬间看见了顾白清俊帅气的脸庞，虽然被风吹得有些红，却还是带着好看的笑容。 她忘记了手里的烟花，忍不住凑近了一步，踮起脚靠近他的唇。 顾白愣了一瞬，看到她舒展的眉眼，宠溺地握了握她的手：“小心点，别烧到羽绒服。” 向汀一一根接一根地点，在点点的火光之下，仿佛也感觉不到冷了。 顾白则一直拿着手机给她拍照，过了一会，向汀一听见背后悉悉簌簌的声音。 顾白眼里的火光由点及面，在冬日的寒夜之中蔓延，照亮了一整片荒芜的天空。 他在莹莹火光之中温柔地开口：“向汀一，回头。” 第158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向汀一转过身，看到满眼的星光，从下至上，逐步上升，在黑夜的最高处。 绽放…… 数十筒花柱齐齐冲上了天，向世界叫嚣着爱意，一整片山头瞬间被照亮。 她看见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人。 爸爸、妈妈、林清、顾自强、秦江枫、李劲…… 她捂住嘴，湿润却还是从眼睛渗出。 “完了，我迟了一步！”她在心里懊悔。 转过身，看到单膝下跪的顾白，手里举着一枚钻戒。 “向汀一，18岁那年，你给了我一场无与伦比的烟火，它虽然转瞬即逝，但是那一片耀眼的光亮，却始终久久萦绕在我的心里……” “过去，因为我的冲动，我们…我们错过了好多年……”顾白泣不成声，狼狈地抹了一把眼泪。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让我无比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希望，我们的未来，能有许许多多个每一天。” “向汀一，今年我28岁了，我还你一场耀眼的烟火，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的肩膀有些颤栗，但背脊仍然是挺的笔直，端正地举着戒指，从满眼晶莹中，窥见面前的爱人。 向汀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勉强稳住情绪。 她看了看顾白，又看了看周围的家人们，每个人都忍不住抹眼泪，脸上却又带着笑。 在她踌躇的几十秒时间内，顾白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开始逐渐地有些不自信，向汀一会不会答应他的求婚。 她会不会觉得，有些太仓促了、太草率了，或者是为时尚早。 顾白的笑逐渐僵在脸上…… 向汀一抹了一把眼泪，双手在衣服兜兜里翻翻找找。 大家都以为她是要找纸巾。 在她摸到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的时候，她在心里得意了一瞬。 还好带了！不然就白费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把顾白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一动作，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搞凉了，都在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 就看到向汀一从兜里掏出一个和顾白同样颜色的盒子。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又有些委屈。 “本来…本来我想先和你求婚的，没想到，被你抢了先，现在……现在你就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也没得说了！ 反正，我的回答是愿意，你看看你愿不愿意吧！” 她语气傲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顾白足足愣了有十秒的时间，才听懂向汀一话里的意思。 她居然也想和自己求婚！！！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昏了顾白的头脑，他甚至顾不得给向汀一戴上戒指，就直接一把把她到了起来。 向汀一穿的厚厚的羽绒服，被这样一提，像一个厚重的北极熊。 顾白却丝毫不感觉，一个劲儿地抱着人转圈，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已经幸福得感受不到地心引力了。 轻飘飘的感觉甚至让他有失重的错觉。 向汀一使劲捶他的肩膀：“放开我！赶紧把我放下来！一会戒指甩掉了，好贵的呢！” 顾白这才想起来戒指这回事，赶紧把人放下，温柔地拉过她的手，把他选的戒指戴到了向汀一的无名指。 向汀一也学着他的模样，为他戴上戒指，打量了一番，果然很好看。 “这下好了，订婚戒指结婚戒指都买齐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顾白一脸的傻笑，感觉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子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面色绯红。 她拍了拍他的脸：“看看你这傻样，没出息的！” 旁边的亲人朋友纷纷围上来恭喜他们。 两位妈妈眼眶都是红红的，却还是拉着手互相安慰对方。 向汀一有些嗔怪地批评顾白：“阿姨和劲哥他们都上来了，你也不说，早知道今晚一起吃团圆饭嘛，大过年的，白让大家折腾。” 顾白抠了抠脑壳，不敢反驳，为了给向汀一一个惊喜，只能瞒着她，偷偷地把人接过来。 顾自强揽过秦江枫：“放心吧，我们今天在爷爷奶奶家过的年，也热闹着呢，是吧！” 秦江枫抱着胳膊，调侃她：“对呀，难道怕我们照顾不好阿姨他们嘛！” 向汀一很惊讶，她没想到顾白竟然会把林清安排到爷爷奶奶家去过年。 自己还担心他去爷爷奶奶家会不自在，没想到他早就疏通了一切。 她没忍住锤了他一拳：“你现在可以啊，手伸得怪长的！” 顾白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不好，还没拜访过老人家就先麻烦他们了，明天一早就去给他们赔罪！” 秦兰赶忙帮着顾白说话：“这有啥的，都是一家人，明天我把家里人都叫过来，亲家母你们也过来，我们正式向大家公布两个孩子的喜事！” 林清忙应和：“好啊好啊，辛苦亲家了，明天我们也早点过来帮忙。” “不用不用，明天我请个厨子，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享享清福就好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劲，慢慢地踱步到前面，递给向汀一一个袋子。 “汀一，小白，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向汀一很感动，伸手给了李劲一个拥抱，顾白也立马凑上来，三个人抱成一团。 “谢谢你劲哥…这么远的还跑一趟！” “能见证你们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刻，我高兴还来不及，客气啥，等你们结婚我还来，哈哈哈！” “但我明天就不和你们一块过年了，我买了明早的机票，回趟家。” 向汀一瞪大了眼睛：“劲哥…你？” 李劲笑得腼腆：“好多年没回去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这是好事劲哥，明早几点的飞机，我们送你去机场！” “不用不用，我们住在顾白那边，明早强子开车送我过去就行！” 向汀一环视了一圈，大家都在说说笑笑着，每个人都真切地因为他们的幸福而高兴。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她侧身看着顾白，看到他眼里的星光，忽然就感觉不到山风的凉意。 世间最大的幸福与温暖，已经环绕在她的身边…… 第159章 合法夫妻 大年初一，向家的客厅挤满了人。 顾白一大早就到了，站在门口挨个欢迎，每进来一个人，就有相对应的礼物。 从爷爷的茶叶到婶婶的护肤品再到小表弟的玩具，无一不缺。 活像个婚礼现场迎宾的新郎官，看得向汀一哭笑不得。 她走过去扯他：“你什么时候准备得这么多礼物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顾白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都会准备好的。” 林清也罕见地穿上了旗袍和貂皮，她本来就生的漂亮，年轻时受了太多的辛劳，退休这几年没了压力和烦恼，状态越养越好。 此刻再一收拾，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从农村里来的。 一顿饭宾主尽欢，席间婶婶问到结婚的事情是怎么商量的，被秦蓝堵了回去。 “现在都是新式婚礼，不讲究以前那些传统，孩子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们不在意那些习俗。” 但顾白却不这样想，他觉得能娶到向汀一，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不管叔叔阿姨提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一定会答应。 到了晚上，等到客人们都散去以后。 顾白和林清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提起了结婚的事情。 “亲家，既然孩子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咱们也不能委屈汀一，不知道你们这边结婚有些什么习俗，可以说出来，我们家一定尽全力去做！”林清端庄地说道。 秦蓝和向振华对视一眼，有些愣神。 向汀一和顾白的事定的突然，他们之前也没商量过这件事。 他们小的这一辈里，向汀一是唯一的女儿，之前也没有谁家操持过嫁女儿的事情。 一时间提起来，两人都有些懵逼。 秦蓝结结巴巴地开口：“这个吧，我们也没啥要求吧，你说呢老向？” 向振华点了点头：“是啊，好像榕城也没什么彩礼的传统，我们家也不讲究那些，你们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吧，你们开心就行。” 顾白有些着急：“那怎么行，这毕竟是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我不想委屈了汀一。 叔叔阿姨，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前几年在北京、杭州和三亚各投资了一些房产，不是很大，但地段都还可以，我想把这些都转到汀一名下。 榕城这套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你们回头去看看满不满意，可以的话就作为我们的婚房，或者我在汀一单位附近再买一套做婚房也可以。 还有，我在我们公司持股是65，我可以转51到汀一名下。 除此之外彩礼就算88万，再加一辆汀一喜欢的车，还有金子啥的，按你喜欢的买……” 对面的三人全都张大了嘴巴…… 对于向家来说，顾白有多少钱并不重要，因为秦蓝一点也不会比他少。 但他如数家珍，要把所有自己有的东西都给她的样子，还是让人有些失神。 向汀一猛咽了一口水，才开口打断了他。 “停停停…我是个公务员呀大哥，我要股份干什么？不符合规定啊！” 顾白一拍脑壳：“我差点忘了这回事，那…那置换成其他的东西也可以，或者由叔叔阿姨代持也可以！” 向汀一一脸黑线，他倒是挺会想办法的，生怕东西送不出去。 “打住啊，党员干部的婚礼可不能大操大办，也不能有高价彩礼这些习俗，而且我要那么多房产干什么，我又不去那些城市！” 顾白瘪了瘪嘴，显得有些挫败，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还能给向汀一什么。 向汀一却扬了声音：“我只有一个要求。” 林清和顾白齐齐开口：“什么？” “我想旅行结婚，不想办婚礼。” 这回轮到向振华和秦蓝有意见了：“什么？那亲戚朋友怎么办？这么多年随出去的礼金怎么办？” 向汀一琢磨了一下，笃定地开口：“我们俩出去旅行结婚，在榕城和渡风村各办一场答谢宴，该吃饭吃饭，该收礼收礼！” 几位家长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怎么说。 还是顾白眉眼含笑地站起来：“我觉得可以！” 行吧，既然孩子们都说可以了，他们几位老人家还有什么挑剔的余地，谁让是他们结婚呢！ 晚上回到家，向汀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支起身子，看着顾白。 “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平时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在结婚这件事情上这么傻呢？” 顾白不解：“什么？” “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们以后分开了，你把什么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顾白的眼神瞬间落寞了下去，偏着头不愿意看向汀一。 “你怎么，还考虑这种情况呢” “我们不可能分开的……” “如果没有你了，我要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 顾白越说声音越小，越来越委屈，眼看就要湿了眼眶。 向汀一连忙扑过去哄他：“好了好了，我没想这种情况，我就是觉得你太傻了！ 不难受不难受哈，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什么都不想要，你照顾我一辈子就好了！” 小狗是最听不得情话的，只要姐姐一开口，他便什么也招架不住了。 于是，大年初七，民政局上班第一天。 顾白扯着向汀一，直接冲了进去。 墙上的指针刚刚划过九点，有的工作人员甚至电脑都还没打开，就对上一张笑脸。 “你，你好，请问办什么业务？” 面前的人齐齐开口：“结婚！” 因为时间太过紧张，他们没有提前去照相馆拍结婚登记照。 两人便在民政局照了最简单的照片。 普普通通的红色背景，普普通通的白衬衣，却因为两人出众的长相，和满脸按捺不住的笑容，显得格外明媚。 半小时后，顾白左手拿着红本本，右手拉着向汀一，走出了民政局。 向汀一一秒也不愿意等待，立马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配文：【合法夫妻！】 足够端庄！ 这回，总算不用被人说是嫁不出去的老巫婆，或者潜规则女下属的领导了！ 第160章 自由 四月，万物复苏的季节，向汀一拉着顾白，踏上了去往克罗地亚的旅途。 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向汀一从工作以后就上交护照，没再出过国。 所以在和顾白商量去哪里旅行结婚的时候，她就犯了难。 既向往海岛的热情奔放，又舍不得欧洲古堡的文化遗迹，最终纠结来纠结去，还是选了个小众地点。 向汀一是在一期综艺节目里记住克罗地亚的，那时候的她还没有看过《权利的游戏》，就已经被那透明碧蓝的海水所吸引。 她和顾白一说，顾白欣然同意，立马去查找了克罗地亚的婚礼攻略。 四月的榕城还需要穿着毛呢的大衣，但克罗地亚常年温度都在17度左右，一下飞机，向汀一就迎面感受到温润的海风，咸鲜的海味夹杂着日光的温暖，扑面而来。 他们定的酒店就在杜布罗夫尼克市中心，离海边只需要步行五分钟。 向汀一在出租车上时，就不停地打量着外面，整个人沉浸在兴奋之中。 他们定的酒店隐匿在街角之中，从外面看着并不显眼，一走进去，中世纪风格的装修、古朴华丽的吊灯、闪耀着历史光泽的盾徽，让人感觉瞬间置身于城堡之中。 进入房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亚得里亚海。 向汀一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好美啊！” 顾白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她，轻吻她的发顶。 “是你一直想来的地方吗？” 向汀一使劲点头：“和我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不，比那还要美！” 她一分钟也不想休息，立马就要拉着顾白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镜子上照样穿着衬衣西裤的自己。 “太无趣了，这么美的地方，我不能这样暴殄天物！”她打量着自己，不断摇头。 她打开行李箱翻照，碎花裙、吊带、短裤、比基尼，全都是顾白为她准备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穿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 顾白皱着眉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想穿啥就穿啥，这又不是在单位，你看看这大街上的女孩，不都这样穿嘛！” 她拎起一套玫粉色比基尼：“那我穿这个你会介意吗？” 顾白摇了摇头：“不介意，你只需要负责美丽，安全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向汀一很满意，立马拿上比基尼进了洗手间。 大学那几年，向汀一还是有一颗自由的灵魂的，虽然在学校，也从来都是穿衣自由的。 进入体制内的这些年，反倒是把人禁锢住了，从外在到内在。 有时候她自己也忍不住感叹，怎么就成了一个思想保守、因循守旧的人呢…… 打量着镜子里的人，玫红色衬得她皮肤雪白，虽然不施粉黛，但仍然看起来清秀靓丽，不仔细看的话，几乎可以忽略她的年龄。 不得不说，顾白的眼神真的很好，选的衣服全都是她会喜欢的，连尺码都很合适。 向汀一开了卫生间门，顾白正在收拾带过来的行李，看到向汀一的那一瞬间，手里的衣架就掉在了地上。 向汀一靠在那里，眼里含笑，眼神炙热地望着他。 顾白快步走了过去，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印下一吻，久久不愿意离去。 “你好美啊……”顾白的声音发颤，心神都迷乱了。 最后，考虑到温度，向汀一把下装换成了短裤，露出一双修长好看的长腿，再套上一件顾白的白衬衣，性感与青春并存。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杜布罗夫尼克的海堤，修建于公元七世纪的城墙，处处泛着历史的光辉。 古老的城墙和建筑矗立在石灰岩半岛上，红屋顶、黄外墙、大理石街道和巴洛克建筑让人恍若置身中世纪。 牵手漫步在城墙上，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却一点不觉得枯燥，每走几步都是不一样的秀丽风光，处处都能留下值得反复品味的照片。 最后走到海岸线边，崖壁上开着不少很有格调的咖啡厅和酒吧。 向汀一随便选了一家歇脚，坐在室外的太阳伞下，旁边就是透明湛蓝的海面。 除了不足一米的石墙，再无任何阻拦。 向汀一喝了一口鸡尾酒，刚刚拍了两张照片，就听到旁边那桌传来年轻男女的嬉笑声。 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金发男人，只着一条泳裤，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i jup，you jup” 对面的年轻女孩背朝着向汀一，看不清脸，只看见她点了点头。 男孩于是起身，直直地翻过石墙，一跃而下。 向汀一吓得尖叫，连忙伸出头去，距离海面还有三四米，男人的身躯在海面上砸出巨大的水花，附近还有划船的人，尖叫着为他鼓掌。 女孩也转过身来，笑得灿烂：“don"t be afraid！” 说着就脱下了身上的t恤，也跳了下去。 向汀一目瞪口呆地看着顾白：“这……这是啥意思？” 顾白摊了摊手：“好像，就是他们的习惯，这几天还好，到了夏天，这全是下饺子的人。” 向汀一又伸出头去看了看，这么高，看着她都觉得吓人。 顾白勾起唇角，开始蛊惑她：“要不要试试，应该很爽。” 向汀一连忙摇头：“算了算了，我不是跳水运动员，这么高，不行的！” 顾白却站起了身，抬手脱掉了身上的t恤，笑着挑眉，肆意张扬：“那，我给你打个样？” 向汀一睁大了眼睛，手伸出去，摸了一抹光滑的肌肤，面前的人就已经纵深跳下了海。 向汀一扑在石墙上，看着顾白坠落，海水透明，她甚至能模糊看到他沉入水底，然后又摆动着手脚，浮出了水面。 他使劲和她挥手，她知道，这是在叫她试试。 向汀一薅了一把头发，无语至极，这些小屁孩，胆子也太大了！ 她伸手按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双手却不自觉地攀上城墙。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岁的自己，自由、放纵、不顾一切…… 她脱下衬衣，爬上了石墙，闭着眼睛，不敢看海面，迈出了脚。 第161章 婚礼 自由落体的时间持续得非常短暂，才刚刚听到耳朵边疾驰而过的风声，向汀一就落入了大海的怀抱。 向汀一下意识地在水里挣扎，猛地呛了两口水。 她是回到榕城以后才学会游泳的，但仅限于不超过一米五的游泳池，她从来没有在野外任何地方游过泳。 所以她技术其实并不好，下水的瞬间也忘记了应该如何自救。 但她就是不计后果地冲动了这么一回，或许是因为这边一望无垠的海中，有她可以可以全身心托付的人。 果不其然，向汀一的腰上很快出现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带着她往海岸边游去。 她也总算恢复了清明，开始手脚并用地划水，不再完全一靠顾白的力量。 到了能站立的地方，向汀一停了下来，海水刚刚漫过她的胸口，她抬眼望去，自己身处在一片晶莹透亮的碧波之中，海水温柔地打在她身上，旁边是顾白灿烂的笑脸。 “恭喜你，你很勇敢……” 顾白话音刚落，向汀一就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如同四季如春的克罗地亚，温暖、热情…… “顾白，我们就在这里举办婚礼吧，从城墙最后那段走下来，就是龙母走过的那段路，一直走到海边。” 顾白看了看她手指的方向，这段路他们走过，确实可以称之为整个杜布罗夫尼克最美的风景。 从古朴迈向现代，从厚重走向热情，这样的场景，的确没有让人可以拒绝的理由。 顾白点头同意，舍弃了原本的教堂方案。 他们上了岸，回到跳下来的地方，一位中年男人在座位上笑着朝他们鼓掌。 hello you guys, i" the owner of this bar ngratutions on your suessthe self-challen， today"s drks are on 向汀一有些惊喜地看向顾白：“你不是说夏天这就像下饺子一样吗？每个都请客，老板不是亏死了？” 顾白摊了摊手，他也不知道啊。 问了店主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看出他们是亚洲人，以往能从这儿跳下去的亚洲人并不多，所以要鼓励一下他们。 他们认真地道了谢，顾白又拉着老板到旁边说了一阵什么，看起来神秘兮兮。 回酒店的路上，向汀一问他：“你刚和老板说什么？” 顾白摇了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来到克罗地亚的第三天，向汀一起了个大早，酒店的门被准时敲响，顾白提前约好的化妆师、造型师、摄像师全都来了。 向汀一被一群人围着摆弄了四个小时，终于穿上了婚纱。 缎面的婚纱看起来质感十足，没有很夸张的下摆，伴随着自然下垂的弧度，勾勒出她修长的腿型，盘好的头发，高级又典雅。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响彻在耳边，向汀一扯着裙摆转了转，有些期待顾白看到她的样子。 顾白一早就出去沟通场地，临近中午的时候急匆匆地赶回来，就看见向汀一乖乖地坐在床上，头纱遮面，面带春风，似乎是在等待着他。 顾白的手顿在门把手上，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脑子反复在确认一个事实，这是他的新娘，他的新娘是向汀一…… 向汀一朝他挥了挥手，他才缓缓抬腿，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蹲在床边，视线与向汀一齐平，隔着头纱，看到她的眼睛的那一刻，眼泪簌地掉了下来。 向汀一都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他会开心，或者很惊喜，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哭了。 她连忙撩起头纱，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怎么了呀，怎么哭了，不好看吗？” 顾白哽咽着摇头：“好看，特别好看！” “就是…就是有点不敢相信，曾经的梦，竟然真的能成为现实…… 我在梦里，无数次想象过你穿婚纱的样子，有时候，你的身边站的是别人，我就会从梦中惊醒…” 向汀一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额头：“不怕了，不是梦，是现实，没有别人，我的身边只有你，未来也都是你。” 顾白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下午四点，他们准时从酒店出发，早就装饰好鲜花的复古婚车，载着他们，缓缓驶去。 到了城墙下的时候，向汀一看了看脚下闪耀的婚鞋，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台阶，有些犯了难。 “光想着下来浪漫了，都忘记怎么上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顾白就直接把人拦腰抱了起来，此刻向汀一就很庆幸，没有选大裙摆的婚纱，顾白抱着应该还不算太吃力。 于是便放心地搂住他的脖子，顾白身着白色的西装，身形挺拔，峥嵘轩峻，手上稳稳地抱着自己的新娘，往城墙最高点走去。 走了二十分钟，顾白没有喘一声大气，隐隐感觉内里的衬衫有些湿，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到达顶点时，湿湿凉凉的海风吹了过来，乏倦的感觉被一扫而空。 摄影师适时地放起音乐，顾白揽着向汀一，在最高点跳了一支舞。 这是前一天晚上向汀一临时加上的项目，两人为此特意在酒店练了两个小时。 伴随着并不是非常熟练的舞步，偶尔踩到对方，也都是幸福的相识一笑。 旋转的每一步，都能从上至下俯视整个“君临城”和海面，在这个有着1400多年的历史的古城最高点，他们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幸福。 舞蹈结束之后，向汀一挽着顾白的胳膊，从最高点，缓步向下。 虽然没有上坡那么费力，但在脚下这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加持下，也没有那么好走。 她借着顾白的力，轻轻地提起裙摆，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路边的人都纷纷站到了两侧，为他们空出道路，好奇地打量着这对新人。 不一会，一位中年男人走了上来，递给向汀一一支玫瑰花。 她有些惊讶，连忙双手接下，连连道谢。 紧接着，两位，三位……十几位路人，都纷纷走了上来，将玫瑰花递给她。 每个人的嘴里都不停地说着ngratutions、happy weddg day…… 第162章 提前结束旅程 不一会，向汀一的手里捧满了玫瑰花，每一只都修剪得十分精致，去掉了扎手的刺，绑着漂亮的黄丝带。 她把花递给旁边跟着的化妆师小姐姐，小姐姐双手翻飞，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一束漂亮的捧花就回到了向汀一的手上。 鲜花娇艳，衬得这位新娘更加袅袅娉娉、婀娜多姿。 “原来，你昨天跟老板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哦！”她抬眸望向顾白。 顾白点了点头。 “那花呢？也是老板买的吗？” “花是我早上去买的，包装好送过来的，请老板帮我找人送一下。” 向汀一了然，感动不已，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她本来以为只是去确定婚车和路线，没想到他还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好像也是，从准备结婚开始，向汀一只需要提出自己的意见，其他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都是顾白在亲力亲为。 上至婚纱婚鞋，下至婚礼流程，只要是向汀一想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拒绝，至于向汀一不想思考的事，他也会事无巨细地全部考虑到。 伴随着他们缓缓前进的脚步，太阳逐渐下沉，夕阳的余晖洒在整个海岸上，给原本透亮的碧波镀上一层金黄的色泽。 缓缓走下城墙，有许多的游客和路人都被婚礼的热闹吸引了过来，不停地打量着这对亚洲面孔的俊男靓女。 顾白拉着向汀一走到了海边，夕阳打在他们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和祥和的光芒。 在无数陌生人的视线见证下，他们缓缓地交换戒指，亲吻对方，虔诚地向对方许诺一生一世，完成了这一场无与伦比的婚礼。 顾白举起旁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酒杯，清了清嗓子：“hello everyone, tonight is our weddg, we will be next to the bar to hold a party, wele to attend!（大家好，今天是我们的婚礼，晚上我们会在旁边的酒吧举办party，欢迎大家来参加。）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尖叫和掌声，许许多多的祝福声涌进了他们的耳朵。 婚礼结束后，向汀一回到酒店，换上了一条正红色的深v礼服裙，盘好的头发也拆了下来，变成自然慵懒的法式卷发，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又性感。 顾白在酒吧包了场，她本来以为应该不会有很多人来，毕竟异国他乡，到处都是陌生人。 但等她踏进酒吧的那一刻，彻底被震惊了。 整个酒吧座无虚席，舞台上还有乐队在演唱，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在舞池中忘情地舞动。 顾白一眼就看见她，立马快步走过来拥抱她，在她耳边轻轻地夸赞：“我的新娘，你今天好美……” 顾白拉着她往里走的时候，许多的人涌了上来。 “你就是今天的新娘吗？天哪，你好美！” “你的丈夫也很帅气，他真是个浪漫的男人！” “你们真是般配的一对，你们的婚礼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 向汀一听着周围飘过来的各种口音的英语，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原本还说要安安静静的两个人的婚礼呢，没想到，这比在国内人还多！” 顾白立马倾身过来：“会不会不习惯？要是不喜欢这种环境的话，我们换个地方也可以，找个安静的海岛。” “不会不会……”向汀一忙摇头：“我很喜欢！这里一点也不拘束，大家也很友好，非常放松！” 之前不愿意办婚礼，是因为觉得向秦两家在政界、商界纵横多年，牵扯到的关系网非常庞大。 一旦办传统的婚礼，势必会非常麻烦，各种同事、合作伙伴，都是请了这个就必须请那个。 届时，各种打量的眼光、好奇的声音一定会充斥整个婚礼，一想到这里，向汀一就忍不住瑟缩。 所幸父母都愿意尊重她的决定，而顾白，更是全部惟她是从，用尽所有的心思，给了她这样一场永生难忘的婚礼。 向汀一喝了一口酒，眼里都是情动之后的光芒，她向前倾身，用带着酒味的唇，印上了顾白的唇。 如果是在国内，她可能不会在公共场合如此大胆。 但还好，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们，没有人会带着好奇、八卦、恶意的眼光去看他们。 顾白的手扶上她的腰，回应着她的热情。 半晌后，向汀一气喘吁吁地靠在顾白怀里，“谢谢你，顾白，嫁给你，我非常幸福。” 人潮涌动的酒吧里，偶尔亮起几道不太和谐的光芒，却没人注意。 他们在灯光下尽情舞动，彻底放松，满是憧憬地规划着后面几天的行程。 第二天，向汀一是被激烈的电话声吵醒的。 激烈的宿醉让她头疼欲裂，在床头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最后还是顾白开了灯，带着朦胧的酒意，接起了电话。 那头是向振华带着怒气的声音：“向汀一，你们昨天都在干什么？” 顾白被吼懵了，使劲薅了一把头发，把向汀一拍醒。 “爸，我们昨天在杜布罗夫尼克办了婚礼，出什么事了吗？” 向振华听到是顾白，竭力压制了一下情绪。 “你们被人偷拍了，说得不太好听，我这边联系人去处理了，你们还是尽快回来吧。” 挂了电话，两个人都清醒了，向汀一接过手机打开微博。 热搜词条上赫然写着榕城市教育局女局长酒吧热吻的词条。 点进去，就是向汀一和顾白昨晚在酒吧接吻的照片，文案只说了向汀一的身份，还重点描述了她穿着暴露，混迹于声色场所，行为奔放。 下面的评论更是莫名其妙。 【这么年轻的女局长，建议查查！】 【公职人员在国外玩的这么花啊？】 【穿成这样，怎么上位的很明显了，只能说有本事！】 所有的内容都非常低具有指向性，攻击性十足，向汀一知道，她这是被人整了。 她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有些抱歉地看向顾白：“对不起顾白，我们可能要提前结束这次的旅程了。” 顾白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没事，我们回去解释清楚，别担心。” 第163章 风雨飘摇 飞机落地的第一时间，向汀一就打开了微博，热搜已经没了。 她不知道是向振华起了作用，还是宣传部门本来应该避免这样的负面舆情出现。 两人下了车直奔省政府家属院而去，一进屋，就看到向振华忧心忡忡地坐在那里，秦蓝一个劲儿地给向汀一使眼色，叫她好好说话，不要吵架。 看到向振华憔悴的模样，向汀一瞬间难受了，爸爸年纪这么大了，还要为她的事情操心，实在是不应该。 她走过去握住了向振华的手：“对不起爸，那只是个普通的酒吧，我们也没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顾白也跟着过来道歉：“都怪我，是我不够敏感，没注意到这些问题，让别人钻了空子。”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向振华叹了口气：“现在热搜已经下去了，只要不再被有心人挑起，应该能很快被人忘记。 只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肯定没这么容易解决，你做好被停职的准备吧。” 向汀一惊住了，着急得站了起来：“停职？凭什么啊？我没做错什么事啊！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停职吧！” “你别着急……”向振华伸手把她按住：“流言已经出来了，你年纪这么轻，在这种高位上，本就容易招人妒恨，组织上肯定也要把事情查清楚，才能给大家一个交代嘛。” 向汀一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不对劲，向振华说得如此笃定，必然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 “爸，所以，你也被牵扯进来了是吗？” 向振华苦笑了一下，还是安慰她，“没事，退休了也该配合调查，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不用担心，把事情查清楚就行。” 向汀一气急，“我去找方云！” 她急匆匆地出了门，随便开了一辆秦蓝的车，就直奔市政府而去，顾白怕她出什么事，赶忙也打了个车跟上。 向汀一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方云就是榕城市国资委主任，算是她的首任领导。 后来，向汀一因为驻村时成绩突出，破格提了正科，后来，她去了投促局，因为长期以来在招商引资上的突出表现，一步一步提了副处、正处、再到副厅。 方云也从国资委主任升任市政府秘书长，再到副市长。 每次，刚刚好，他都是自己的分管领导和对口联系的领导。 所以，向汀一的提拔过程符不符合组织规定，方云最为清楚。 到了办公室，秘书恭恭敬敬地问：“向局，找方市长吗？市长开会去了。” “开到几点？” 秘书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多了，“是书记那边临时召开的会议，时间我也不太确定，要不您先回去，明天预约好了再过来。” 向汀一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不用了，我在这儿等方市长，他和你联系的话，麻烦你通报一声。” 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期间她出去给顾白打了个电话，叫他回家去等她。 七点多，方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向汀一立马迎了上去，“领导，您回来了。” 方市长一边脱外套一边指着她，“你这孩子，真够犟的，我这开了一下午的会，腰酸背痛的，本来都打算直接回家了，你倒好，守在这儿不肯走，非要让我回来。” 向汀一恭恭敬敬地端了茶上去，“领导，听您这意思，您是不想见我呀？” “嘿，瞧你说的，我有啥不想见你的，我不是想着你连夜从国外飞回来，又还在假期里，先休息休息嘛，也不用非得急在这一天。” “唉，但我不把事情问清楚，我也休息不好……”向汀一叹了口气：“领导，我出国可是去结婚的，所有的审批手续我都是办好了的，也没有任何违法违规的行为出现。 就算我是穿着暴露了些，但我毕竟是结婚啊，穿个礼服跳个舞也是正常的吧，不能因为这么几张图片，就断章取义地冤枉党的干部啊！” 方市长轻轻地吹了口热气，喝了口茶，“你看你，真沉不住气，既然你没有违反规定，就不用心虚，该停职停职，纪委该介入介入，总会有人给你一个说法的。” “停职我接受，调查我也接受，但为什么要把我爸扯进来，他都已经退休了，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在家呆着吗？” 一提起向振华，方云也有些头疼，“这事，确实是委屈向厅了，但没办法，你太年轻了，一提起你的升迁过程，向厅这边，是避不开的。你回去开解下老人家，让他不要有心理包袱，不会有事的。” 向汀一揉了揉太阳穴：“那按您这样说，我们俩父女，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是吧。” “nonono，”方云摇头，“你要想，既然你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的，那么到底是谁，把它渲染成了不合规的事情。 网民的情绪都是被烘托着走的，你即使解释说，你是出去办婚礼，别人也会质问你，为什么不在国内办，是不是崇洋媚外？ 所有的事情一放在有心之人的嘴里，白的人家也能给你说成黑的。所以啊，要避免别人再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你就先得把这个人揪出来。” 说了这么半天，向汀一总算听到了一句靠谱的话，她果断起身：“知道了领导，我回去就查，后面还有什么消息，就麻烦您了！” “你这，还挺理直气壮，我真是栽你身上了！” 向汀一回到家，一进屋，就闻见了热气腾腾的饭香。 一天下来，她除了吃了一份飞机餐，什么都没吃，这会一闻见这个味道，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厨房里，顾白还穿着下飞机时的衬衣，套着围裙，手上挥舞着锅铲，忙忙碌碌。 “回来了，快洗洗手，马上吃饭了。”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顾白，无声地把眼泪擦在他的衬衣上。 原来，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的风雨飘摇，也会有一个人，永远在等着她回家。 她在这一刻，彻底地明白了结婚的意义。 第164章 无愧于心 顾白感受到身后人的情绪低落，也没多问，拉过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仔仔细细地搓洗。 然后又拿纸巾挨个手指替她擦干，他低着头，神情无比认真，仿佛在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 向汀一被他的认真逗笑了，用另一只没干的手戳了一下他的脸：“你好傻，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喝了一碗顾白炖的排骨汤，向汀一才感觉浑身的筋骨舒展开来，她把自己和方云的谈话完完整整地给顾白复述了一遍。 顾白皱了眉，“你能想到谁有这种动机吗？” 向汀一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碗里的排骨，“你要说可能的话，那我觉得太多了，毕竟体制内，没有几个朋友，拜高踩低是大家的常态嘛。” 顾白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觉得，是从我们一开始出国，就有人一直跟着我们伺机而动？还是偶然发现了这张照片，故意用它来炒作？” “不至于吧，从一开始就跟着我们，万一我们就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呢，这个成本也太高了吧。而且如果有人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应该也能察觉吧，杜布罗夫尼克又不大，频繁地碰见熟悉的亚洲面孔，我们应该有印象的。” “没错，你和我想的一样，所以，我更倾向于后面的情况，如果能找到照片的拍摄者，那事情应该好办多了。” 向汀一愁眉苦脸：“现在我们都已经回国了，那天晚上来的全都是陌生人，怎么找啊！” 顾白坐到对面的座位上，轻轻地给她捏肩，“这个交给我，应该能找到，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准备下自己的材料，如果后续接受调查的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 所幸的是他们请了摄影师，从早到晚一天的视频都全部保存着，虽然不适合发给公众去看，但至少可以在组织面前，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不合规的举动。 第二天，向汀一久违地睡到了十点多，醒来的时候，发现顾白已经做好了早饭，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反正也还在假期内，我远程支持下就行了。” 向汀一当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想在家陪着自己。 她顺势坐到顾白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神情无比的认真，“顾白，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了，一遇见事情就慌张不知所措，我这么多年好歹也是自己打拼过来的，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顾白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我只是想在家里找一找昨天说的拍照片的人，去公司事情太多了，会分散我的精力。 而且严格来说，这还算是在我们的蜜月期里呢，我不想和你分开。”他的语气中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向汀一也招架不住。 连忙从他的腿上逃开，规规矩矩地坐到餐桌上吃早饭。 这一天，两个人两台电脑，各自忙碌，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太多的交流。 到了晚上，向汀一接到电话，要求她第二天一早去纪委接受问询。 她虽然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但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打了个电话给向振华，让他也做好准备。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向汀一虽然不紧张，却还是有些失眠，顾白察觉到她的情绪，放了首舒缓的音乐，静静地陪她躺着。 “顾白，你知道我大学的时候想做什么吗？” 顾白思考了片刻，向汀一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中文，“想做个作家？” “哈哈哈答对了，作家、摄影师、记者，这几个是我当时最理想的职业。”她把枕头垫起来了些，让自己呼吸更加顺畅。 “悄悄告诉你哦，我大学的时候就在某个网文网站签约了，写了两本书，成绩都还可以呢。” “真的？叫什么名字？我去看看。”顾白语气惊喜。 向汀一忙摆手：“那可不行，我坚决不能掉马，而且也很多年没写了，专栏估计都长草了。” 顾白想起来在渡风村的时候，向汀一也很擅长拍照，这样看来，她确实很擅长做记者或者摄影师之类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考取了选调生？” 向汀一叹了口气：“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当时做这个决定，其实是因为我爸。 在我的记忆里，我爸一直很忙，忙到从来不去给我开家长会，不带我出去玩，平时只要问他在干嘛，基本都是在加班或者开会。 那时候我老是听家里人说，我爸又升职了，当了什么领导，但在我的生活里，我从没感受到任何的好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爸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从来不会用公权力为自己谋私利。 所以以前，我一度觉得，他这个工作挺没意思的，也赚不到什么钱，又忙得不行。 一直到我大学快毕业的那一年，我迷茫着自己的择业选择，有一次我和我爸打电话，我问他觉得我应该去做什么？” 向汀一一边说一边玩弄自己的指甲，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他可真是太老土了，他说，他希望我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所以在我的以上三个选择内，他比较支持我去做记者，书写真相、报道真相。 后来，我思考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爸的职业对我的影响，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们没有真正深入地谈过。 但我有时候在新闻上，看到一些有益的政策、一些真正能够帮助到别人的举措，我在内心里会有点自豪，我会偷偷想，我爸爸真厉害，他可以做这么多的事情。 所以后来，我就报考了选调生，虽然不敢说能和他做到一样，但我觉得我至少不会丢他的脸，可以循着他的理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向汀一的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定无比。 顾白握住她在被窝里攥紧的拳头，轻轻地把她的手指掰开，和自己的握在一起。 “我明白，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只要无愧于心，就没有什么需要遗憾的。” 在暖黄色的灯光之下，向汀一温柔地笑了，眉眼都舒展开，像一朵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蔷薇花，用最温柔的力量，穿过石壁，重见天日。 “那你呢？” “我？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第165章 我不应该被提拔吗？ 第二天一早，向汀一穿上正装，拎着公文包，脚踩高跟鞋，像是过去参加的每一次重要会议一样，带着良好的精神面貌，走进了纪委大院。 顾白在门口望着她挺拔的背脊，一步一步，坚毅地走远…… 向汀一不是第一次来纪委，但接受调查还是第一次。 推门进办公室，六位穿着白衬衣的同志整整齐齐地坐着，领头的那位她也认识。 笑着打了个招呼：“邓处，这么大阵仗啊？” 几人也站了起来，虽说是调查，基本的态度还是要有的，邓处伸出手来和她握手：“向局，例行询问，别在意。” 向汀一礼貌地点了点头：“当然，按规矩办事，我全力配合。” 向汀一一坐下，对面的几人就开始疯狂地翻动手里的文件，很厚一摞摞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全都是和她有关的资料。 “向汀一同志，最近网上有一些关于你的新闻，您有什么想要说明的吗？” 向汀一看了看对面亮着红灯的摄像头，从容不迫地开口：“4月15日，我和我的丈夫在克罗地亚首都杜布罗夫尼克举办了婚礼，提前履行了因私出国审批手续和休假审批手续，这边是已经签字的审批单和婚礼的全程录像。” 向汀一双手一伸，将表单和优盘递给了对面的人。 “对于网上的流言，我需要解释两点，第一，当晚我们在酒吧举办party，我亲吻的对象，是我的丈夫，不存在任何私生活混乱的问题； 第二，当晚的衣着是为婚礼准备的礼服，我想各位应该可以理解，毕竟在婚礼上穿得漂亮一些，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 邓处简单地翻阅了一下表格，出国事由、地点和分管市领导的签字全都有，确实手续齐全。 “那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会选择出国办婚礼呢？” “考虑到在国内办婚礼，亲戚朋友众多，比较麻烦，我和丈夫对于婚礼的期待都是小众而唯美，所以就选择了旅行结婚，当天婚礼现场，除了工作人员以外，其他都是陌生人。” 旁边一道尖厉的女声插了进来：“如果旅行结婚的话，国内也可以办，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呢？” 向汀一瞥了一眼，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孩，她转了转手里的笔，收起了笑容，厉声开口。 “选择去哪里办婚礼，是我们的自由，或许我仅仅是因为看了《权力的游戏》，对克罗地亚的美景比较好奇，所以选择了去那里，请问，这样是有什么不符合规定的地方吗 还是你希望能借由我去国外办婚礼的事实，给我引申出一个崇洋媚外或者私通情报的名头？” 那女孩平时出去审案子趾高气昂惯了，没想到来接受问讯的人竟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突然被怼了一顿，也愣了两秒。 还没等到她开口，向汀一便把头转了过去：“既然没有任何不符合规定的地方，那我想，我应该拥有这种自由抉择的权力。 邓处，我相信您的专业，也希望在之后的问询之中，不要再出现这种诱导式的提问，我不是犯人，希望我们能就事论事。” 邓处尴尬地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继续自己的提问。 “您的丈夫，据我们了解，是风一科技的创始人顾白，他是去年通过您的招揽回到榕城的是吗？” “是的，风一科技作为近年来国内崛起的最快的网络安全公司，之前在投促局任职期间，我们确实招揽过一批很有发展潜力的独角兽企业。” “那在您招揽风一科技的过程中，是否存在一些私人交易？比如，因为您和创始人的私人关系，给他们一些特别的优惠政策？” 向汀一果断地摇头：“没有，去年6月，我们招揽了32家企业入驻榕城，所有的优惠政策都是统一的，而且是过了常务会的，会议记录以及过程文件都是可以查得到的。 而且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风一科技的创始人是顾白，也是在他们落地榕城之后，我们才有联系的。” 邓处皱了皱眉头，在文件里好一顿翻找，“不对吧，顾白的户籍所在地在昌县渡风村，也就是你之前驻村的地点，难道你们之前不认识？” 向汀一揉了揉太阳穴，纪委出手果然非同凡响，这么一两天的时间，就已经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扒清楚了。 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认识当然认识，但是他去读大学之后，我们因为某些原因断联了，后来他创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对面的几人明显不相信这个说法，一个一个疑虑的眼神砸了过来。 向汀一无奈，只好实话实说：“那时候，他向我表白，被我拒绝了，所以后面就没联系了，你们应该是可以查到我的通话记录的，我的手机号一直没变过。”向汀一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对面几个人面面相觑，问到别人的私人感情，大家也都觉得尴尬。 邓处清了清嗓子，转了个话题。 “关于您的父亲，前省规自厅厅长向振华同志，在你的晋升过程中，有没有给予你一定程度的帮助呢？” “没有。” “包括但不限于金钱交易，或者权力置换，以及和你的领导、组织部门的同志打招呼等各种形式。” “没有。”向汀一还是摇头，“除了第一次副科提正科我是破格提拔的以外，后面的每次提拔，都是任上一个职务超过一定年限，达到下一个职级的提拔条件，才提拔的。” “那第一次为什么破格提拔呢？” “驻村期间，我所在的渡风村，从以前全省倒数的贫困村，一跃成为万元村，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成为全省十佳产业村，村支书也成为中央评定的全国十大能人村支书，为此，省委组织部授予我“优秀选调生”称号，在这样的成绩之下，破格提拔应该算正常的吧。” 向汀一语气淡淡的，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成绩。 “我历任国资委、投促局期间，拿过三次优秀公务员、六次全省、全市优秀党员干部、先进个人。我在投促局的五年时间内，招商引资的企业数量和产业总量实现了三倍翻越。如此这般情况，我不应该被提拔吗？” 第166章 背后捅刀 向汀一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东边。 傍晚时分，她才收拾好公文包，扶着酸痛的腰站了起来，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问讯。 无数的问题，翻来覆去的问，大到她在某某大会上做的报告，小到她和企业家们的一场饭局，都要从细节不断地盘问。 纪委的手段向汀一早有耳闻，通过长时间的反复的问询，击垮身体上的防线，从而再击垮精神上的防线，让人在一个个小漏洞中吐露真相。 如果不是她确实没做过什么踩红线的事，她都不能确保自己能不能顶得住这样高压的问询。 临出门前，向汀一回过身去，语气恳切：“邓处，我想麻烦你们一件事，找我爸的时候，麻烦你们稍微把节奏拉快点，他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高压。” 邓处推了推眼镜，讳莫如深地轻轻点头。 向汀一缓步走出办公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却依稀看见大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白抱着电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人来人往，有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男人。 连纪委大院的保安也忍不住过来询问，“同志，你找人吗？” “不是，我等人。” 向汀一在屋内坐了一天，他便也在外面等了一天，等到日暮，等到天黑…… 向汀一走到他背后，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顾白抬起头来，脸上看起有些困倦，看见她的那一秒，却一秒绽放出笑容。 “出来了，累不累，饿不饿？” “累了。”向汀一朝他伸出手，“走吧，回家，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或者我回去给你做。” “想吃火锅，但又不想跑了。”向汀一很纠结，“要不，点点菜，回家煮火锅吧。” “好。”顾白胡乱地把电脑塞到包里，站起来拉住她的手。 两个人不急不缓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谁也没有着急问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回到家，向汀一趴在沙发上，顾白用筋膜枪给她捶打劳累了一天的腰。 上班多年，他们俩也各自有了一些职业病，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腱鞘炎，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却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将人击垮。 之前一起出去按摩的时候，顾白特意跟按摩师学了简单的穴位和手法，每每向汀一难受的时候，也总能帮她缓解一二。 顾白力气大，总是按得她又酸又痛，放松的效果却很好。 “啊…”她忍不住闷叫出声，然后又龇牙咧嘴地笑着，“就是这儿，你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顾白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望向她的眼神却是止不住的担忧，“明天还去吗？” “不知道呢，说是要去的话会提前联系我，应该不至于吧，天天这样整谁受得了。” “恩，那你明天在家好好歇歇。” “那你呢，你今天是不是在外面坐了一天，下回别这样了哈，我出来了给你打电话嘛，在那儿等着多难受。” 顾白没答，敲门声响起，他起身开门，接过外卖小哥送过来的菜，先给向汀一洗了点水果，又钻进厨房洗洗涮涮，准备火锅的食材。 带着浓郁牛油麻辣香味的烟雾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向汀一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口毛肚，一着急辣椒呛到气管，立马疯狂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被激了出来。 顾白连忙站起来递纸巾和水给她，“慢点呀，又没人跟你抢！” 好一会，向汀一才缓过来，眼睛红红地抬起头来：“顾白，如果我不做公务员了，你会介意吗？” 顾白认真地摇头：“不介意，你还可以走一个作家，或者尝试做一个记者，还有老师，只要是你喜欢的，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向汀一咧开嘴笑了：“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随口问问，快吃吧！” 顾白却没抬起筷子，“我想和你说一个事。” “你说，是不是照片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在s上找到了这张照片，是一个法国女孩，她那天也在酒吧，本来只是好奇所以拍了我们的照片，和其他的旅游照一起放在了s上。 她是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博主，大概有三十多万粉丝，所以其实这张照片很多人都能看到。” 向汀一伸手把电磁炉的火关小，望着锅里沸腾的红汤，思绪杂乱。 那也就是说，确实是有人偶然看到了这张照片，故意买通了炒作。 最重要的是，从照片这个源头来找人的想法基本上断掉了，三十多万的粉丝，这根本是大海捞针。 看到向汀一失落的深情，顾白赶忙开口，“我找了个大学的同学，她在做广告营销公司，她说这种炒作基本都是写好的脚本，然后广泛买营销号铺开。 我把主要发我们新闻的那几个营销号发给她了，她查到是同一家营销公司名下的，而这家公司的法人，是曾彬的助理方文哲。” “曾彬？”向汀一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度。 “恩，这家公司名下有不少营销号，各个平台都有，这是他们的传播矩阵，你看下。”顾白把手机递给向汀一，“平时大多数他们都是做井源和其他子公司的宣传背书的，这是第一次插手到社会新闻。” 向汀一看着表格里列举的一个个账号，都是她十分眼熟的。 她差点都快忘了，这些年曾彬的生意越做越大，从原本的副食品企业，扩展到房地产企业，甚至连文娱产业也有所涉猎。 每年都是榕城的缴税大户，在商界政界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 向汀一猛地一圈锤在桌上，她本以为，自己和曾彬，虽然三观不一致做不了爱人，但至少也没什么仇恨。 当初在渡风村的时候他帮了自己许多，自己回榕城以后，只要是不违规的事情，基本上能帮都给他帮了。 却没想到，到了现在，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居然是他！ 顾白坐到了向汀一这一侧，把她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去找他谈谈吧，你别难受……” 第167章 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一顿火锅，向汀一吃得寡淡无味，但考虑到也是顾白辛辛苦苦准备的，还是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 吃到最后，还是顾白抢下了她的筷子：“别吃了，歇一歇，我去给你拿个酸奶，等下我们出去溜达下，免得不消化。” 他实在是太过细心周到，向汀一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等顾白去洗锅的时间，王甜的电话打了过来，这是向汀一出事以后，第一个打电话给她的同事。 电话一接起，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过来，“向局，你还好吗？” 向汀一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还行啊，吃饱喝足的，你呢？” 王甜的声音顿了顿，“我…我还行，就是有点担心您，我听说明天纪委会来单位谈话和调查情况，今天张局已经叫我暂停手里的项目了，还把所有的招标资料都要了过去，我…我有点害怕…” 王甜的处境，向汀一完全是可以想象到的，张局是单位的二把手，自己一倒，单位里那些拉帮结派拜高踩低的人，肯定不会让王甜有好日子过的。 “项目的事就别管了，最近肯定过不了的，你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别让人抓住什么错处。” 农村城市教育资源这个项目向汀一和王甜抓了半年多，此刻说暂停就暂停，她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但是目前她没在单位，其他的人肯定是不会接这烫手的山芋的。 向汀一一边琢磨着，一边安慰王甜，毕竟她才参加工作没多久，碰到这种事情，心里难免会慌乱。 挂了电话，向汀一也没心情再去遛弯了，和顾白在家里随便找了个喜剧打发时间，脑子里乱成一团。 第二天早上，向汀一把顾白撵去了公司，他已经在家陪了自己太长时间了，实在不能再这样不务正业下去。 向汀一在屋里踱步，思考着要如何去找曾彬，是直接冲到他公司里去闹呢，还是冷冰冰地质问他。 不管哪一种方式，似乎都有些损人不利己。 踌躇再三，还是拨了电话出去。 “喂，汀一？”电话那头的人听起来很惊讶。 “嗯，是我，你什么时候有空吗？我有点事想约你聊聊。” “今天吗？”曾彬听起来有些为难：“今天可能不行…我今天…订婚。” 向汀一愣了两秒，意识到自己这电话打得有些不是时候：“那个，不好意思啊，不用今天，等你忙完再说吧。” “好，我这边事情忙完给你打电话…” “嗯，好，那个，订婚快乐。”向汀一觉得还是要表示基本的礼貌。 曾彬弯了弯唇角：“谢谢，忘了说，也祝你新婚快乐。” 收起手机，曾彬在原地静站了三十秒，转过身去，看见张晴正抱着胳膊看着自己，嘴角虽然弯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阿彬，爸妈都在等我们呢，谁呀？”她身姿婀娜地走过来，挽住曾彬的胳膊，娇嗔道。 “没事，公司的人，我们先进去吧。”曾彬下意识地随便说了个借口，却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变了脸色。 向汀一和曾彬见面的时间，约在了第二天中午，在附近的咖啡厅。 向汀一早早的就出了门，走了一会，感觉自己背后有点不太对劲。 她转过身去扫视一圈，最后在垃圾桶旁边发现戴着口罩的顾白。 她果断过去扯着耳朵把人揪出来，“不是叫你上班去了吗？” 顾白自知心虚，连疼也不敢叫，只委委屈屈地低头，“曾彬对你有怨气，我怕他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 “大白天的，又是在公共场合，他能做什么？” 向汀一最后也还是没架住顾白的央求，带着他一起去了。 曾彬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正美滋滋地吃着甜品的两个人。 他苦笑道：“你们可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啊，这么一会时间都不愿意分开，都不用上班吗？” 向汀一摊了摊手：“我被停职了，还上什么班呀！” 曾彬下意识地皱了眉头，“为什么？因为上次热搜上的照片？你俩不是都领证了？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呗，这么严重吗？我看热搜很快就下去了呀。” 向汀一和顾白对视一眼，曾彬竟然不知道？ 他眉头紧皱眼神关切，一点也不像是装的。 向汀一喝了口咖啡，缓缓地开口：“你不知道？” “唉，我最近不是忙订婚嘛，当时我连热搜都没看到，是朋友发给我的，我再去看，词条就已经撤了。” 顾白打开手机，把当时最开始发照片的几个营销号截图递给曾彬。 “曾总，这几个账号，你眼熟吗？” 曾彬拿过来翻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太出来。 “汀一，你们直接说吧，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我肯定不会推脱。” “好，那我就直说了。”向汀一叹了口气，“我们这次是私人行程，照理说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照片是网友偶然拍的，放在了s上，有人故意借助这几张照片，把话题往不好的方向引导。 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我被停职接受调查了，现在从我这些年的提拔经历，到我经手的每一个项目，纪委现在都要彻查，生怕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曾彬又把顾白的手机拿过来翻了翻，有些不太确信地问道：“这些账号我是感觉有点眼熟，是我们公司的？你的意思是，这些不好的信息引导和热搜，是我公司做的？” 向汀一坦率地点了点头：“没错！” 曾彬手里的杯子“砰”地一声砸在玻璃桌面上，引得咖啡厅里的顾客纷纷侧目，“你们怀疑我？汀一，我用人格和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我信你…” 如果说在见到曾彬之前，向汀一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见到他之后，她的疑心已经尽消了。 曾彬或许对她有怨言，但他绝对不会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曾彬掏出手机，“你们等着，这件事情如果真是我公司的人做的，我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第168章 回归正轨 曾彬当着向汀一和顾白的面，就把电话打了出去，约莫十几分钟后，方文哲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开着大奔，穿着西装，从门外进来的时候，俨然一副精英装扮，但见到曾彬的时候，还是恭恭敬敬地问好。 看到向汀一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微变，像是知道来这里的目的了。 曾彬的表情很难看，直接把顾白的手机推给他：“你解释一下吧。” 方文哲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开口：“抱歉，曾总，向局……” 他低下了头，相当于是默认了，曾彬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握得绑紧，要不是在公共场合，可能就要走揍人了。 “你说你是学传媒毕业的，我特意成立了这家营销公司，放手让你去管，你就是这样给我管的？” 方文哲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任由曾彬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向汀一察觉到不对，以前她和方文哲接触得不少，从来没有过什么过节。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拒绝了曾彬，他出于护主的心理连带着厌恶自己吧。 向汀一挥手要了杯果汁，递到方文哲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文哲，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方文哲摇了摇头，不敢与她对视。 曾彬听了向汀一的话，难以置信地望向她：“汀一，你还是怀疑我？” 方文哲大学毕业就跟着自己，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使唤得了他。 除非…… 一个想法浮现在曾彬的脑海中，他一把掰过方文哲的肩膀，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是张晴？” 方文哲还是不说话，曾彬往背后的沙发上一靠，伸手松了下领带，冷笑道：“我早该想到的，她明里暗里到处打探汀一，把她当做自己的假想敌，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向汀一和顾白同时出声：“张晴是谁？” 曾彬气到不想说话，给方文哲使了个眼神。 “是曾总…曾总的未婚妻。” 向汀一总算是弄清楚了，原来是曾彬这位未曾谋面的未婚妻，知道了曾彬曾经追求她的事情。 曾彬缓了好一会儿，才示意方文哲：“你回去准备离职的事情吧，我和向局还有话要说。” 方文哲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曾彬最介意的事情，不是他抹黑了向汀一，而是他听了别人的指挥。 在整个井源集团，曾彬是绝对的权力核心，无论是自己，还是他所谓的未婚妻，都不能干涉。 向汀一望着方文哲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郁结，进来时还是英姿勃发的那么一个小伙子，现在的背影却写满了颓势。 但她也没有开口为他求情的理由，成年人的世界，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汀一，我还要和你说一个事情。”曾彬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 “张晴的爸爸，就是张保华……如果这件事情确实是张晴主导的话，我觉得背后可能也少不了他爸的助力，我回去会找她把话说清楚，你自己也多留个心眼。” 张保华是教育局的副局长，二把手，在局里已经十几年了。 如果向汀一没有空降的话，他大概率能够当上局长。 向汀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家之后，向汀一疲惫地瘫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直在捋这几个人的关系。 曾彬突然订婚，对象居然就是张保华的女儿，自己出国和停职期间，一直就是张保华代理全局的工作，自己的行程他自然也是无比地清楚…… 她揉了揉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一个挺身起来，爬到了顾白腿上。 抱着他的时候，总是会觉得特别有力量。 “你说，这些人和事怎么这么复杂啊？” 顾白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辛苦你了。” 他没有去问向汀一打算如何反击，向汀一也没告诉他。 在他面前，她总是愿意保留着自己不懂世事、天真烂漫的一面，让他不要窥见那些不好的地方。 在她心里，他们的家就是最干净最纯洁的地方，她不希望家里总是被阴霾掩藏。 向汀一在家休息了半个月，顾白也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居家办公。 偶尔被纪委叫去谈下话，她的心态也越来越放松。 五月的榕城开始热了起来，向汀一发现自己越来越贪睡了，总是一个午觉睡起来就天黑了。 她每次都怪顾白不叫她，但事实却是，每次顾白叫她的时候，她都搂着他的腰，央求他陪自己多睡一会。 顾白犟不过她，抱着她睡不着，又不敢动，常常等到天都黑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肚子饿了。 于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顾白的厨艺也突飞猛进。 以前是做些家常菜，现在是各地的名菜都能做个八分了。 向汀一总是一边吃一边抱怨：“我感觉我都快成个猪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当然这只是她夸张的说法，她偶尔还是会通过王甜，了解一下单位的最新情况。 比如，她说，有人举报张局长受贿，他也被停职了，现在局里人心不稳、乱成一团。 还从秦蓝那里听说，曾彬退婚了，何素去找秦蓝哭了一晚上，说好不容易找到的儿媳妇又飞了。 向汀一心情复杂，她知道，自己这悠闲的好日子可能快结束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天，向汀一就收到了文件，公布了对她的调查结果：结婚合法合规，网上的留言并不属实，无其他违法违规行为，即日起恢复职位。 她拿着文件朝顾白哭丧着脸：“看吧，我就说，不上班是会上瘾的，我现在都不知道键盘怎么敲了！” 说出来的话虽然是抱怨的，眼底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向汀一收拾了一晚上，准备第二天去上班的行头。 却没想到，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她早早地起床化了个淡妆，顾白也准备好了她最爱吃的煎饼和小笼包。 她坐到饭桌前，一闻到这个味道，下意识地就呕了出来…… 第169章 我要当爸爸了！ 向汀一干呕了两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她以为是嗓子干痒，喝了口牛奶。 平时喝着好好的牛奶，今天却突然感觉多了一股腥味。 一口下去，顿时又从胃里翻涌起来。 她连忙冲去厕所，抱着马桶一顿吐，顾白在旁边又是接水又是递毛巾的，心急如焚。 “怎么了呀，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向汀一想了想，昨天也没吃什么腥冷油腻的东西啊，不至于吧。 早上起来还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她艰难地扶着肚子站起来，突然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声音颤抖地问顾白：“我上个月月经什么时候来的？” “4月3号啊。”顾白脱口而出，而后也意识到不对劲，他手里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不会…不会是，怀…”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向汀一捂住了嘴。 “别瞎说，不会的……”她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还是和顾白说。 顾白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我…你，你在家等我，我出去下！”说着就跑了出去，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向汀一当然知道他去买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她的脑海中预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还是颤抖着摸着自己的肚子，哭丧着个脸：“不会吧，我才结婚一个月啊！我还想要二人世界啊！” 不过十分钟，顾白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身上的t恤都湿透了，喘着气把纸袋子递给向汀一，“去试试吗？” 向汀一认命地接过东西，进了厕所。 仅仅几分钟后，验孕棒上明显的两条杠，刺瞎了她的眼睛，仿佛是在对着她叫嚣：“你怀孕啦！” 她坐在马桶上，久久没有起身。 顾白在厕所外面不停地踱步，他不知道这个东西要等多长的时间才生效，也不敢催向汀一。 直到向汀一瘪着嘴出来，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验孕棒递给他。 顾白的兴奋直冲天灵盖，“啊！我要当爸爸了！” 他猛地把向汀一抱起来，又怕碰到她的肚子，赶紧把人放下，拉着她的手，“汀一，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向汀一却高兴不起来，她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哽咽：“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眼泪也掉了下来。 顾白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怎么了呀老婆，别哭啊，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不想要就不生了，我就是怕会不会对你身体有伤害，我们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伤害最小的手术方式。” 顾白的态度骤变，连向汀一也没反应过来，“你刚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突然又不要了？” 顾白捧着她的脸，心疼得不行：“我最在乎你，你要是不想要孩子，那就算了，我都听你的。” 向汀一抹了把眼泪，气冲冲地坐到沙发上，“可是我都三十四了，现在不要，以后再要就成高龄产妇了！” “那我们就一直不要了，我们做丁克。” 向汀一白了他一眼，她相信顾白可以说到做到，可是丁克，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说服秦蓝和向振华。 毕竟在老一辈心里，还是要有个孩子，家庭才算完整。 她倒也不讨厌小孩，只是和顾白在一起，总有一种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感觉，这样的她，真的能够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吗？ 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顾白，对面的人却自信地拍了拍胸膛，“这你放心！以后照顾你和孩子都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向汀一撅着嘴，“这就是你们男人的鬼话！生之前都是这样说的，生了以后还不是甩给妈妈就出去潇洒！”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顾白委屈极了，“要不，我给你写保证书！要是以后我不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你就把我踢了，让我净身出户孤独终老！” 他说着就要去拿纸笔，向汀一忙把人拉住，“这怎么说着还来劲了呢？我相信你行了吧！” 向汀一又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 顾白回想了一下自己不多的生理常识：“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吧，听医生的。” 向汀一于是打电话回单位请了假，两人开车去了医院，跑上跑下的，验血加b超，花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从医生那得到了确切的结论：“确实怀孕了，二十多天，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 向汀一坐回车上，看着b超单子发呆，顾白问她：“回家还是去单位呀？” 向汀一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咋的，出来一会会就感觉特别累，比加班还累。 她把单子塞到包里，接受了这个事实，决定做一个矫情的孕妇，“回家吧，我累了，我要睡个回笼觉，还要喝排骨汤！” “得嘞！您坐稳！” 回到家里，向汀一思索再三，还是给秦蓝女士打了个电话，她本来在浇花，手机开着扩音放得老远，听都听不清楚。 却在向汀一说出“怀孕”两个字之后，立马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手里的水壶应声落地。 她也来不及管，连忙拿上手机跑着去找向振华。 “真怀了啊？多大了？去医院了吗？” 向汀一顶不住这三连问，把手机丢给了顾白。 顾白笑得开心极了：“妈，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二十多天了，一切健康！就是…汀一说想喝您炖的排骨汤。” 向汀一瞪大了眼睛…… 秦蓝答应得爽快极了：“行！妈马上熬了给你们送过来！等着，一会就来哈！” 这边挂了电话，顾白又马不停蹄地给林清打了电话，那头的人也是同样兴奋，立马就想收拾东西来榕城。 顾白好说歹说，说这边有向爸向妈，还有自己，能照顾好向汀一，才勉强止住了她的脚步。 向汀一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你呀你，现在成金贵了！比我还重要了！” 顾白凑过来把她揽到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不对，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第170章 变化 怀孕的过程，比向汀一想象的更为艰难，前面的几个月，她都几乎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 以前的口味全部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爱吃的火锅、烧烤、煎饼，现在一闻到就想吐。 食堂的饭菜更是一点也吃不下，顾白只能每天早上起来给她熬些小米粥，配点咸鸭蛋，勉强能喝一碗。 中午也是顾白给她炒两个小青菜送到单位，为此他特意在公司的茶水间安了锅灶和抽油烟机，每天一到十一点就开始去做饭。 他第一天拎着菜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下巴。 有人大着胆子问，“顾总，我们公司要拓展美食业务了吗？” 顾白晃了晃手中的菜，一脸骄傲，“我老婆怀孕了，只吃得下我做的饭！”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尖叫。 在公司的女孩子心里，顾白随时都是一副清冷严肃的表情，但自从他结婚之后，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甚至现在还进化成穿着西装系着围裙在茶水间做饭，这震惊程度无异于天神下凡！ 向汀一这边就没这么唯美了，自从怀孕以后，能叫别人代开的会，她基本都交代别人去了。 不然可能就会出现开着开着会她突然捂着嘴冲出会议室的尴尬情形。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在办公室呆着，处理各种文件、协调各种事物。 由于体力也大不如从前，她把王甜调过来做了自己的秘书，也重新启动了城乡共享教育资源的项目。 还好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比较充足，王甜也很争气，项目推进的非常顺利，招标结束之后，风一科技也成功获得了共享软件的开发项目，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计划正常推进。 其实秦蓝早就说了由她来负责向汀一一天三顿的饮食，但顾白不愿意。 他一想到向汀一每天吐得吃不下饭的难受模样，就心疼不已，恨不得能将难受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好几次向汀一在厕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顾白在旁边偷偷地抹着眼泪。 他也发傻问她：“老婆，要不咱不要了吧……” 向汀一却反手给他一巴掌：“说什么傻话，我都难受两个多月了，这个不要，以后再要还得重头再来。” 到了五个多月的时候，榕城进入秋季，气温也降了不少，向汀一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基本可以正常吃饭，虽然还是不太喜欢吃油腻的东西。 每天晚饭后，顾白会陪着她在江边散散步，看着远处公园簌簌掉落的银杏叶，讨论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 晚上回去，顾白会帮她在浴缸里放好温度合适的水，热热乎乎地泡个澡，再瘫在沙发上，等着顾白给她吹头发，抹妊娠油。 榕城的秋天是向汀一最喜欢的季节，温度湿度都适中，很少下雨，天空也总是蓝蓝的。 最重要的是，从她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政府大院里一整片的银杏林，在下午的阳光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从前的她虽然每天也在这个大院里，但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样的景象。 怀孕之后，她感觉自己慢下来了不少，更多的，愿意去感受每一天的生活，和自己身体里那个小人，一天一天的变化。 但肚子里的那位，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调皮，未足月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地要出来与爸爸妈妈见面。 向汀一本来想把产假都用到生产之后好好恢复，所以挺着大肚子也每天坚持着去上班。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下午，她正在单位开一个内部会议，本来没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是进行一些节日前的嘱托。 讲着讲着，突然感觉腿下一湿，向汀一的第一感觉是，woc我不会漏尿了吧！ 而后源源不断的液体从身下涌了出来，她才意识到：“妈的，我可能要生了！” 大家都正奇怪地看着她，怎么讲一半不讲了。 只见她缓缓扶着椅子坐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王甜，去开车，我可能要生了！” 正在旁边做会议纪要的王甜愣了：“啊，什么？” 而后才爆发出一声尖叫：“啊！要生了？” 经此一喊，会议室的人全都慌了，急急忙忙地围了过来。 王甜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向汀一还在背后喊了一句：“开我的车，别开公车！” 围过来的人想伸手，又不敢碰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 向汀一摇摇头，关键时刻，一个也靠不上。 “你们都散开点，这样围着，我都喘不上气了！” “那个，李处，拿我手机，给我老公打个电话…给我爸妈也打个。”向汀一把手机推给对方。 顾白本来也在开会，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什么…要，要生了？” “她在哪儿…我这就来找，找你们。” “好好好，我直接去医院……” 他挂了电话，手哆嗦得不行，寒冬腊月的天气，汗珠从额头一滚一滚地往下掉，外套也来不及拿，直接就往外冲。 到了地下车库，合伙人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钥匙给我，我送你去。” “不用…” “不用什么啊不用，你看你这手和腿，这抖的，能开车吗？万一你路上出啥事，你老婆能放心生产吗？” 一提到老婆，顾白没再犹豫，立马把钥匙扔了过去 向汀一是在车上的时候，感觉到阵痛袭来，几分钟之间，内里的毛衣就湿透了。 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已经开了四指了。 向汀一强咬着牙：“快给我打无痛！” “哪位是家属，家属过来签字。” 向汀一环视了一圈，知道顾白没办法这么快赶到。 “我自己签！”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快点吧医生，我自己签，你可以录音，你再不给我打，我就要疼死了！” 顾白紧赶慢赶到了医院。刚刚换了衣服准备进产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完了，来迟了！”懊恼的情绪顿时席卷了他，眼泪也就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第171章 冠母姓 用医生的话说，向汀一的产程非常之快，推进产房才过了十几分钟，孩子就出来了。 她隐约听到护士叫她用力，她使劲回忆着顾白陪她去上的那些早教课，好像教过怎么用力。 她深呼吸一口气，像拉粑粑似的往下发力，“哧溜”一下，她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时间虽然段，却仍然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护士把那个皱巴巴的小人儿抱过来的时候，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她生出来的! 由于孩子还没足月，加上向汀一孕期一直吃不下饭，孩子也不算太胖，五斤二两，看起来瘦瘦小小一个。 “是个女孩！”护士笑着看向她：“你这生的很顺利，很棒！” 向汀一也觉得有些太顺利了，顺利到，孩子的爸爸可能都还没赶到…… 在很早之前，顾白就和向汀一说过，以后生的时候他要进产房陪产。 向汀一在书上看到过很多，很多男的进产房被血腥的场面吓晕过去，还有因此留下心理阴影，影响夫妻生活的。 所以言辞拒绝了他。 但顾白却再三保证，自己不可能会有阴影，无论她什么样子，在他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向汀一思考再三，勉强答应了他的这个想法。 却没想到，现在顾白还没到，自己就已经把孩子生出来了。一想到这个，向汀一忍不住笑了。 估计顾白到的时候会吓一大跳吧！ 护士收拾好产房的一切，把孩子和向汀一推了出去。 顾白立马扑了伤来，向汀一看到他鼻涕眼泪一把抓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你怎么还笑啊！疼不疼，伤口有没有撕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白连忙发问。 向汀一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护士就先插了话：“生的很快很顺利，没有撕裂，五斤二两的女儿，你看看。”说着就把孩子递给顾白。 顾白还没反应过来，护士怀里抱着的这个，就是他的孩子。 他呆呆地伸出手，又赶紧缩回来：“不行，我身上脏得很，不能抱她。” “女儿，我有女儿了……”他嘴里自言自语了两句，好不容易干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握着向汀一的手，声泪俱下，“谢谢你一一，我们有女儿了！” 向汀一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是啊，我们有女儿了！你赶紧想名字吧，都是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还天天哭啊！” 顾白擦干眼泪，把向汀一推进了病房，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不太对劲，又赶忙出去加钱换了单人病房。 没有了吵闹的环境和奇怪的味道，单人病房里，他一会看着躺着的向汀一，一会又看看旁边那个小小的人儿，嘴角不自觉地就咧开了。 “她和你长得好像啊。”他痴痴地说道。 向汀一低下头打量了一番，皱巴巴的小人，皮肤红红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看出来啊？” “你看看这大眼睛，这高鼻梁，多像啊！” 向汀一无奈翻了个白眼，“人家眼睛都闭着呢，能看出来个屁！” 秦蓝人未到声先至：“都当妈的人了，怎么天天还屁屁屁的，别吓到我孙女！” 她和向振华接到电话的时候，先去向汀一家里拿了待产包，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还在路上，就接到顾白的电话，说是母女平安。 秦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一路上眼眶红了又红，在病房外踌躇了好一阵子才进来。 她放下东西，看到向汀一旁边睡的那个小女孩，心瞬间就软成了一团。 拍了拍孩子，又摸了摸向汀一的头：“我的女儿长大了，也当妈妈了，辛苦你了……” 眼见秦蓝又要控制不住情绪，向振华忙凑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是我们家宝宝想和我们一起过年，所以提前来和我们见面了，大家都开心些，以后每年我们家都要提前一天开始过年！” 顾白站起身来，“爸说得对，母女平安就是我们全家最大的礼物！” 秦蓝抹了抹泪，欣慰地笑了笑，“孩子名字取好了吗？” “叫向晚舒怎么样？松柏凌寒秀，芙蓉向晚舒，小名就叫泱泱。” 病房里的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连向汀一也一脸震惊，“为什么姓向？” ”孩子是从你的血肉中剥离的，当然应该跟你姓。“顾白非常地平静，像是早就考虑好了。 向振华也忍不住开口：“真不用小白，第一个孩子还是姓顾吧，不然外面别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后面你们要是生二胎，再姓向也可以。” 顾白摇了摇头：“不生二胎了，一个就够了，太辛苦了……” 他一路陪着向汀一走过来，见证了她无数个失眠、痛苦的夜晚，又看到她此刻因为过度的疼痛而苍白的面色，实在是没有任何让她生二胎的想法。 向振华和秦蓝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是不安的表情。 秦蓝试探性地问了问：”小白，你这样，我们也于心不安，而且你妈妈那边，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阿姨，没什么需要不安的，冠父姓只是一个习惯而已，也并不是一定需要遵守的，我觉得姓向很好听，也和我妈商量过了，我妈说了，不管姓什么，都是我们两家的宝贝！” 顾白神色坦然，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全然忘了自己最开始和林清说这件事情的忐忑，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林清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只是感觉，顾仕周是个传统的人，如果知道孙子不姓顾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 但顾白每周一个电话地劝说她，告诉她，妈妈是和孩子最亲近的人，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剥夺妈妈赋予孩子姓名的权利。 至于顾去的人，不过就是活人心中，给自己留的一点执念罢了。 林清犟不过儿子，最终还是点了头。 于是孩子的出生证明上，庄重地填上了“向晚舒”三个大字。 顾白拿着那张厚厚的纸，又看着怀里的人，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 向晚舒小朋友，你就是沐浴在满满的爱意之中出生的，最好的天使! 第172章 一家三口 三年后，九月，闹哄哄的幼儿园里，一个短发小女孩，正在角落里扒拉着幼儿园的栏杆，嘴里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上幼儿园！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一听到女儿的声音，外面这位爸爸立马就心软了，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泱泱乖，不哭啊，爸爸在呢！爸爸今天都不走了，在这儿陪着你。” 向汀一立马揪着耳朵把人扯起来：“陪什么陪，还上不上班了！” 顾白讪笑着：“老婆，泱泱第一天上幼儿园，难免会害怕的，我在这儿陪陪她，等她适应了我就上班去。” 向汀一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敛色道：“向晚舒！” 小女孩知道，当妈妈喊她全名的时候，就是要生气了。 小嘴一瘪，硬生生地止住了哭声，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滑落，看起来委屈极了。 向汀一软了声音：“妈妈昨晚是怎么和你说的，今天要乖乖地在幼儿园，听老师的话，和同学们友好相处，等你一放学，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了！” “可是…”小女孩抽抽嗒嗒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想回去和奶奶姥姥一起玩，我想要姥爷教我念书，不想在这儿念书。” "可是不能一直让姥爷教你念书啊，你在学校里会认识很多的朋友，你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玩，就像你和小美、壮壮一样，他们去年不也去上幼儿园了吗？”向汀一耐着性子和孩子讲道理。 向汀一知道，泱泱虽然爱哭，但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产生分歧的时候，必须要引经据典地说服她，不然就算嘴上答应了，下次也还是不会改的。 听到好朋友也上了幼儿园，小姑娘的神色总算有了一点松动，但心里又有一些犹豫：“那在幼儿园里，会有人欺负我吗？放学以后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回家吗？” 顾白听不得“欺负”这样的字眼，立马严肃地作答：“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爸爸，爸爸会帮助你的，好吗？” 小姑娘伸出手指，和爸爸拉了个勾，才算勉强放心下来，提了提自己背后的书包，准备往教室走去。 又一步三回头地嘱咐：“你们记得放学要来接我哟！” 等到泱泱进了教室，顾白还站在栅栏外不愿意离开，满脸的惆怅。 向汀一打趣他：“还不走啊，真打算在这儿站一天啊！” 顾白叹了口气，牵过向汀一的手，慢慢地离开。 “老婆，你说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啊，我都感觉你好像昨天才把泱泱生出来，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呢？” “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向汀一无奈道：“你都忘了带她时候的辛苦了吗？无数次的生病、哭闹，好不容易能送到学校了，我可巴不得呢！”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向汀一也还是忍不住地回头，想看看能不能看见女儿的身影。 顾白没心没肺地笑：“我觉得还好吧，虽然累，但是也很幸福啊！主要还是辛苦老婆你了！” 泱泱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又是个高需求的宝宝，基本上从出完月子回到家开始，顾白和向汀一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两个人都睡不踏实，半夜总是会突然醒来，摸过去看看女儿还好着没。 向汀一休完产假必须要回去上班，顾白便大多数的时候都居家办公，除了必要的会议、项目，其他的开发任务，他都基本上在家里完成。 白天的时候，顾白就和林清一起照顾泱泱，晚上向汀一回来，才能换林清回去休息，如果再碰上个生病发烧的，则需要全家人一起出动，跑上跑下，累得够呛。 伴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泱泱的身体逐渐强壮了起来，很聪明，又很听话，每次看到向振华昨天才教她背过的诗，她第二天早上睡醒起来就能复述一遍，向汀一才忍不住觉得，原来他俩也挺牛的，把小姑娘养得这么好。 泱泱上幼儿园以后，向汀一和顾白更多的重心便又回到了工作上。 顾白公司的业务范围扩得更广了，公司利润连年翻倍上涨，规模也扩大了一倍。 他虽然前两年人很少在公司，但重大的项目开发，也一直是围绕着他的理念来执行的，毕竟工作能力摆在这里，也无人敢有异议。 向汀一这边，经过三年的时间，她早已经不是刚来时那个会在背后被大家议论的年轻领导了。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这位全省最年轻的厅局级领导，并不是徒有虚名。 她做事雷厉风行，敢闯敢干，也敢于承担责任，在她手下干活的人，从来不需要担心出了问题怎么办，因为知道上面总会有人顶着，他们只需要干好自己的手里的事，就一定会有被人看到的一天。 向汀一用三年的时间，验证了当时顾白提出的项目可行性。 她集结了榕城市最好的中小学教师资源，针对农村地区学生生源差、基础薄弱的问题，量身定制课程，打通了农村小孩和城市名师之间的沟通、交流渠道。 试点的几个农村学校，升学率连年上涨，越来越多的农村孩子，开始进入城市读初中、高中，最后考上大学。 向汀一代表榕城市去省上做了几次报告，在扎扎实实地基础设施建设和升学数据面前，终于没有人再有疑虑。 最终省教育厅决定，全省推广榕城市的建设经验，力争早日让偏远西部地区的小孩，也能够享受到省会城市一流的教育资源。 此方案一出，机关内的各种消息又传遍了…… 有人说方云快退了，他一直说向汀一是他的接班人，看起来向汀一应该很快就要升任副市长了。 也有人说，既然省上都开始推广反感了，一号功臣怎么样也该去省厅就职了吧。 向汀一在泱泱地幼儿园门口站了半天，总算看见自家闺女，刚打算挥手，突如其来了两个喷嚏。 “靠，谁在说我坏话！” 第175章 捡来的孩子 这一夜，却并没有向汀一想象得那么轻松，她一直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头也晕晕的。 至于身上，更是一会热得冒汗，一会又冷得发抖。 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一晚上，困倦得不行，却还是睡不着。 她一向自诩为身体还可以，一年到头也不咋生病，却没想到，来甘州的第一天，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她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天亮，正打算起床出门给自己买点药，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吓了一跳，试探着问，“谁啊？” “是我。” 熟悉的声音……向汀一外套都来不及穿，直接跳下了床，一打开门，冷风就簌簌地往里灌，而门外，站着一个眉毛头发上都沾满了雪的顾白。 顾白一手搂着她进了屋，一手关上了门，狠狠地瞪着她，眼里都是红血丝。 “这么冷的天，外套和鞋都不穿，你是不是想挨揍啊！”他语气凶狠，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一把抱起向汀一，把她扔到了床上，再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向汀一心疼地看着他，从侧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温度。 “开了多久呀？下雪天路上很危险的，你还走夜路，你下次不要这样了行不行？你这么突然出来，泱泱呢？”向汀一抛出了一系列问题，说得太急，还有点喘。 顾白一个也没回答，他只感觉到她不正常的体温。 ”你发烧了？” 向汀一立马收回手，眼神闪躲，有些不太敢看他。 顾白又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语气明显地生气了：“起床，穿衣服。” “我……” 向汀一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白就已经把她的毛衣羽绒服找了过来，掀开被子一件一件地给她套，像是给泱泱穿衣服那样。 感受到他的低气压，向汀一也不敢拒绝，乖乖地任由他摆弄。 出门的时候，外面还飘着雪，隔壁房间有同事也正好出门，看见一个男人拉着向汀一走出来，八卦和惊讶的语气顿时控制不住。 “向局？您这是……” 向汀一尴尬地笑了笑：“我老公，我发烧了，我们现在去趟医院，等下帮我和沃珠局长说一下哈。” 顾白高冷地点头致意，脸却黑得吓人。 榕城市教育局早有传闻，向局的老公是个超级大帅哥，但大多数人却没见过本人。 这次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就是看着脾气不太好。 女同事连忙点了点头，客套地说叫他们注意安全。 终于寒暄结束，顾白把向汀一扔上车，直接开到了自治州人民医院。 医生看着检查的报告单，语重心长地说：“都烧到39度了，再加上高反，还好来得早，再迟一会，可能就得肺水肿了……" 向汀一抬头看了看顾白，果然，他的脸更黑了。 她不敢再犟，乖乖地住院吊瓶子，顾白跑上跑下地办手续缴费。 等到终于忙完一切坐到病床边的时候，向汀一才敢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晃了晃：“老公，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顾白按住她的手：“别晃，一会针头掉了，还得扎一针。” 最关心的话，却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来，纵使是最了解他的向汀一，也忍不住瘪嘴。 她把手收回来，可怜兮兮地开口：“我饿了，你饿吗？” 顾白看了她一眼，又起了身。 不一会，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牦牛肉面回到了病房，向汀一的是清汤，顾白的是红汤。 向汀一其实不饿，也没什么胃口，但她知道，如果不说自己饿的话，顾白肯定是不会挪窝的。 她兴致怏怏地扒拉着碗里的面条，看到顾白吃了东西，原本青黑的脸色逐渐有了一点血色，心里才算好受了些。 她收了碗，往输液竿子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空地：“你上来睡会……” 顾白眼下全是乌青，从榕城开到这里起码要六个多小时，夜路更是难走。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昨晚是怎么急急忙忙地出发，一点不敢耽搁地开了一夜的车，才能在今天天刚亮的时候就出现在她门前。 顾白还是摇头：“不要，你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一会还要叫护士换液体呢。” 向汀一不顾自己手上的枕头，俯过身去拉扯他：“你上来嘛，我冷得很，你不上来我也睡不着。” 听到这话，顾白的脸色松动了一些，他脱了外套小心翼翼地上床，却在触碰到向汀一脚的的那一刻，知道自己又被她骗了。 但她已经半边身子都压在了顾白身上，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抱着他。 “别生气了嘛，就跟我一起睡会嘛，我想和你一起睡……” 顾白的眼角弯了弯，堵在心口的那一股子气，在怀里人的安抚下，一点一点地消散开来。 “那你以后不许这样了，不许喝酒，不许生病了不告诉我，要第一时间去看医生……”他语气软了下来，热气铺洒在向汀一的耳朵上，弄得人心痒痒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的好老公……” 顾白无奈地摩挲着她的头发，看着她逐渐紧闭的眼眸，不自觉地感觉到困意袭来。 两人便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中途护士来换了一次药，也没有吵醒他们，还有点奇怪地打量了下床上这两个人。 出去还跟护士站的小姐妹们议论：“13号床肯定是新婚夫妻，输个液也要抱在一起，不过两人长得也都还挺好看的，不像是咱们这儿的人！” 睡梦中的顾白和向汀一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他们劳顿了一天一夜，一睡起来自然感觉不到时间。 而家里的泱泱，睡之前没有等到妈妈回家，睡醒之后发现连爸爸也不见了。 虽然姥姥姥爷和奶奶都过来陪着她，但还是招架不住她的哭闹。 她拿着姥爷的手机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 最后小嘴一瘪，想起来幼儿园小朋友们说的话：“姥爷，我是不是爸爸妈妈捡来的孩子呀！” 第176章 回家 顾白在甘州陪了向汀一三天，每天定时定点地带着她去输液，监督她吃药，眼看她一天天地好起来，心才算放了下来。 雪停了，泱泱也一天打三个电话催爸爸妈妈回去，顾白纵然是再舍不得，也不得不离开。 向汀一站在宾馆二楼的走廊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看着顾白拉开车门，转身回头向她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说：回去吧。 然后跨上了车，车子缓缓驶离，向汀一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 她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居然还会为这种司空见惯的离别而难受，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但又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她从家里走的时候，顾白心里的感觉。 原来，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难受的…… 计划好的调研任务，因为向汀一的生病，延迟了三天，顾白一走，她就立马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 不分昼夜、没有周末，挨个学校地了解情况。 高原路不好，很多地方都没有通路，只能步行通过。 顾白每天看向汀一的微信步数，都是两三万步。 高原的风吹得凛冽，纵然是冬天在，紫外线也很强，向汀一虽然天天戴着帽子头巾，皮肤还是被晒得红了不少，整个人都消瘦了。 队伍里有两个年轻女孩，待了一个月受不了了，哭着找她，说想回榕城。 她也没强迫人家，人各有志，很多人进体制内，原本图的就是一个安稳。 她让她们回去协调两个男生过来，一周后，她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对她咧着嘴笑的王甜。 “王科长，局里不忙吗？你还有时间来这儿？”向汀一笑着打趣她。 项目启动之时，王甜就申请过加入，但那时候她才刚刚担任科室领导职务，一切都还没理顺，向汀一就拒绝了她。 没想到，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她还是没有放弃。 三个多月过去，工作的推进也远比她们想象中更为困难。 语言的不通，电力、网络等基础设施的匮乏，当地落后的教育观念，每一项，都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拦路虎，等待着她们逐步攻克。 大年二十九，向汀一顶着满身的风霜，回到了家。 泱泱的四岁生日，一家人早就整整齐齐地在向家等着，开门的那一瞬间，泱泱就冲了过来，却在靠近她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妈妈，你怎么晒黑了……” 向汀一愣了两秒，尴尬的笑挂在脸上，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顾白上前两步，摸了摸泱泱的头：“妈妈这是被太阳公公亲吻了，妈妈的工作太辛苦了，所以我们最近要好好照顾妈妈！” 说完就伸手向汀一揽进了怀里，泱泱也忙抱着她的大腿，“妈妈辛苦了，泱泱好想你啊！” 几位老人看着向汀一瘦削的身体，也忍不住眼眶泛酸，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向振华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又心疼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向汀一笑得爽朗，看到一家人团聚的场面，顿时觉得过去几个月的风吹日晒也算不了什么。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向汀一的碗里就没空过，这个夹完那个夹，像是要把她这几个月掉下去的肉，都在一顿饭里补回来。 她哭笑不得：“爸妈，我在那边没挨肚子饿，你们就放心吧，只是每天走得多，所以才瘦了，瘦点不挺好的嘛，显得利落！” 吃过晚饭，泱泱想留下来和姥爷下棋，顾白也正好顺了她的意，拉着向汀一回了家。 一路上，她坐在副驾驶，他便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她。 向汀一轻轻拍了拍他：“好好开车，我又不会跑了的。” 顾白没答话，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才转过头来，眼里是化不开的思念，“我怕你跑了。” “向汀一，我太想你了……” 向汀一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春水，侧身靠在靠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结婚四年多，顾白也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岁月似乎总是对某些人格外偏爱。 他的皮肤还是看起来滑嫩嫩的，头发还是那般茂密，身材也还是那样紧致，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向汀一突然生出一点自卑，她伸手把前面的化妆镜掰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 以前在城里的时候，虽然工作压力大，但向汀一还是挺注重保养的，加上原本皮肤底子好，基本也看不出年龄。 但经过这几个月，脸上的肤色明显暗沉了一圈，颧骨附近多了一团红晕，还出现了几粒不太明显的晒斑。 她叹了口气，松开了顾白的手。 “顾白，我觉得我老了。” “什么？” “我变黑了，也变丑了，你会嫌弃我吗？” 顾白使劲薅了一把她的头发：“别说屁话，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可是我已经不年轻了啊，你们公司应该也有很多年轻的小女孩吧，谁更好看，这不是高下立见吗？” 顾白目不斜视望着前方，但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凿在她的心上一般。 “向汀一，从我十八岁那年认识你开始，我就再没看见过别人， 你年轻与否、漂亮与否，都不重要。我爱的是向汀一，是所有年龄、所有模样的向汀一……” 她绞着手里的头发，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像是灌进了冰镇的可乐一般，咕咚咕咚地冒泡。 原来，爱真的不会在柴米油盐的琐碎，和天各一方的距离中消失。 它只会像角落的爬山虎一般，不分季节地生长，不断地向上攀爬，没有止境…… 回到家，一进房门，向汀一还没来得及开灯，顾白就直接吻了上来。 带着冬日的寒气，瑟缩入骨，却又在纠缠之中快速升温。 太久没有见到，向汀一本来还有些羞涩，但身体却比她的思想更早一步苏醒过来。 内里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地叫嚣着，她也好想他…… 快到达底线的时候，向汀一还是气喘吁吁地按住他作乱的手。 “不行……先洗澡。” 顾白含住她的耳垂，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一起洗……” 第177章 失联 氤氲着雾气的浴室里，分离许久的夫妻，尽情地拥抱、接吻，感受着彼此身体的颤栗。 向汀一感觉到自己像一条上岸的鱼，浑身的水汽都在一点点被蒸发，却又总会在濒死之际，被新的一轮潮水淹没。 顾白气喘吁吁地从下方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情欲。 他拨开向汀一脸上凌乱的发丝，亲吻她的唇瓣和耳骨，近乎痴迷地看着她：“老婆，你好美啊……” 最后向汀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了，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由身到心的满足。 于是，春节的后面几天，泱泱每天都被顾白以各种理由留在了姥爷家。 向汀一嗔怪他太过明目张胆，他却得意洋洋，“爸爸妈妈们只会觉得我们感情好！” 他们像每一对热恋的情侣一样，一起去看午夜场的电影，去吹江边凛冽的风，去吃深夜巷子中的火锅，再在天光将亮时回到家，无穷无尽地在对方身上索取，像是要把未来的日子，都在这七天里过尽。 但七个二十四小时，无论时间拉得再长，也终究还是走到了分别的那一天。 向汀一像之前那样，简单地收拾行李，拥抱父母，亲吻女儿，再静静地看一看顾白，就踏上了离家的路…… 又是一年盛夏，高原旅游的人多了不少，但诡异莫测的天气，仍然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向汀一举着手机和顾白视频，给他看雨后的彩虹，告诉他自己已经基本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调研，也争取了十几个愿意参加试点的学校，目前已经为他们保障了基础的网络需求和硬件设施。 她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再过一周，她就可以班师回榕城了。 顾白隔着屏幕，爆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吓到了正在房间里看书的泱泱。 不一会，小姑娘就捧着书钻进了主卧。 “爸爸！你怎么背着我和妈妈视频！前面你不是还说妈妈在睡觉吗？” 顾白连忙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一脸无辜地解释：“对呀，妈妈刚睡了一会午觉，才打视频过来的，爸爸刚打算叫你的！” 泱泱明显不信，她已经好几次逮住爸爸偷偷和妈妈视频。 于是钻进镜头里，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妈妈，爸爸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啦，爸爸怎么会骗泱泱呢，妈妈这边有彩虹，特意想让你看的！” 向汀一把镜头转过去，一道鲜艳的双彩虹挂在天边，后面是湛蓝的天空，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人险些忘了，彩虹也是会很快消散的…… 顾白提前三天就带着泱泱去超市进行了大采购，各种向汀一爱吃的零食、水果满满装了一大车，他还非常老土地订了九十九朵玫瑰花，要在向汀一回来的那天送到。 晚饭的时候，向振华照例看起了新闻联播，后面跟着天气预报。 顾白正在给泱泱喂饭，主播嘹亮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耳膜。 “未来一周，我国大部分地区出现雷雨天气，部分地区将有大到暴雨，主要集中在长江三角洲东南地区，华北平原东部地区以及川省西部地区，请各地注意防范地质灾害的发生……” 顾白手里的饭勺顿了一顿，右眼皮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猛地放下饭碗，把大家吓了一跳。 “怎么了爸爸？” “没事，泱泱自己吃饭吧，爸爸要发个信息。” 向振华当然也注意到了电视里的播报，看到顾白拿起了手机，也就顺势说道。 “小白，跟一一说下，这几天下雨，要不行的话晚几天回来吧，安全最重要。” “好的爸，我知道了。” 吃完晚饭回家的时候，榕城的雨也淅淅沥沥地降下来，虽然顾白一直用衣服裹着泱泱，但到家两个人都还是湿透了。 他连忙把泱泱扔到浴室，给她洗了个热水澡，给她换上干爽的衣服，又吹干头发。 他忙完一切回到客厅，已经是十点多了，两个小时前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信，他有些担心。 思索了两秒，他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那边是震耳欲聋的雨声。 “喂，顾白！”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可能是因为下雨，向汀一那边信号很差，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加班…雨太大…没事……” 顾白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两句话，就挂断了。 他想着她应该是才加完班回到宾馆，太忙了没看到手机。 这一夜，顾白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之中能听到屋外的雨势很大，还夹杂着几声刺耳的雷鸣。 他不放心，起床去隔壁房间看了看，泱泱果然正捂着耳朵皱着眉头，看起来在睡梦中也是害怕的。 他把她抱到自己房间，感受到爸爸的气息，泱泱才算睡得踏实。 顾白看了眼手机，三点多，没有向汀一的消息，他想，她应该还睡着吧，等明早起来再给她打电话吧。 他又放下手机，却再也没有睡着…… 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微信响了一声，他连忙拿起来，是泱泱的家长群，老师在群里通知，雨势太大，停课一天。 已经七点多了，外面的天空昏昏沉沉，没有一点要雨停的感觉。 这个点，平时向汀一也该起床了。 他打了电话过去，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关机声。 他接连打了几个，都是如此。 他在沙发上坐着，心急如焚，思来想去，还是给向振华打了电话。 他本来不想让老人家担心，但现在，可能只有向振华能联系到甘州的人了。 向振华这一晚上也没睡好，秦蓝一直翻来覆去地，说心里堵得慌，两个人絮絮叨叨了一晚上，临天亮刚睡着，手机就响了。 “爸，我现在联系不上汀一了，她手机关机了，她们那边的雨势太大，我总感觉心里不踏实，您那边能联系上甘州政府的人吗？” 向振华坐起来，心中也有点紧张。 “你先别急，我马上打电话问一下，应该不会有事，你不要轻举妄动，现在雨势太大，你擅自开车出去的话，很容易出事！” “知道了爸。” 第179章 没有妈妈了 顾白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在梦中，他回到了十八岁。 他看到了向汀一认生地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看到她在柑橘树下忙碌，看到她在五娘山上打雪仗，看到她酒醉后瘫在自己怀里，看到她在排球场上的怒气，看到她抱着花等在高考的考场外，看到她在烟火下说愿意…… 头疼欲裂地醒来，看到泱泱满脸的泪痕，和林清顾自强担心的面孔。 他哑着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顾自强看了看表，“快两个小时了。” 他扯着嘴角笑了，原来才两个小时，他和向汀一的十六年，竟然在两个小时里就过完了…… 他强撑着力气坐了起来：“妈呢？” 林清知道他问的是秦蓝：“医生说是心肌梗塞，现在脱离危险了，现在要静养，不能情绪激动。” “知道了。”他掀开被子起身，拉着泱泱的手，进了秦蓝的病房。 秦蓝已经醒了，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满脸的苍白无力。 看到顾白和泱泱进来的那一刻，眼泪就无声地滚落下来。 顾白走到床边，用泱泱的手握住秦蓝的手，温声开口：“妈，我把泱泱放在你这儿，我去把一一接回来，你们在家等着我们……” 秦蓝抓住他的袖子，像是有话要说，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顾白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安慰：“放心吧妈，我会好好的，会好好地把一一接回来，会好好地照顾泱泱，会好好地照顾你们，咱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秦蓝的手无声地垂了下来，顾白转身准备离开。 向振华杵着拐棍站了起来，身形止不住地晃悠：“小白，爸和你一起去。” 顾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爸，你在家照顾好妈，放心吧，我会把一一接回来的。” 向振华扯着他的衣角，使劲地摇着头，近乎祈求地望着他：“让我去吧，我想，去接我女儿回家……我想带她回家……” 顾白别过头去，心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向振华走到病床前，轻轻地擦掉秦蓝眼角的泪水，把她的的手盖到被子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顾自强开车，向振华坐在副驾驶，顾白和李劲坐在后座，整整七个小时的路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劲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看着旁边颓废的顾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本来以为，作为经历过的人，他应该是可以安慰顾白的。 但当他看到他泛红的眼睛，一夜之间长出的白发，和周身散发出来的颓势，仍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世间有无数种感同身受，却没有一本书，能描写出失去挚爱的痛苦…… 到了甘州政府，两列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整整齐齐地列在门口，像是早就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最中间的男人走了过来，双手握住向振华的手：“老领导，节哀……” 向振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满头的银发，身形也已经佝偻，不复往日的神采。 他一丝礼貌的微笑都扯不出来，只能冷冰冰地开口：“我女儿呢？” 州长带他们一路走，在政府大院的后面，搭了个简易的灵堂，中间放了两幅黑色棺木，上面盖着鲜红的国旗。 “老领导，省委省政府已经决定，追授两位烈士敬业奉献模范和优秀党员干部称号，您看，要不追悼会就在我们这儿办吧，我们一定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不让你们家属操一点心！” “不必了……”顾白皱着眉头打断了那人的话，神色漠然：“我们要带她回家……” 州长还想解释些什么，顾白就径直往前走了过去，他掀开那副写着向汀一名字的黑木，看到那张记忆中的面孔，安详地躺在里面。 尸体是昨晚才找到的，雨停之后，甘州政府派出了大量人手沿着河道沿路搜寻，最后在下游的滩涂中找到两位局长。 经过一路的撞击，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不成样子，但还好有遗体美容师，可以让亲属不看见那么惨烈的场景。 顾白笑了笑，拍了拍棺壁，“汀一，我们来带你回家了……” 那州长还想上前解释些什么，被李劲拦了下来。 ”李市长，您知道的，这个称号是很不容易的，要不你再和向厅解释一下。” 李劲冷漠地摆手：“有什么称号，能比得上生命重要？” 很快，专业的运输公司就到了，一行人抬着黑色的棺木，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榕城。 追悼会的那天，来了很多人，有许多是顾白认识的，渡风村的村民、c大已经退休的黎鸿教授，她曾经在国资委、投促局的同事，也有许多他不认识的，自发而来的人。 向汀一和沃珠的牺牲轰动全国，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原本的全省敬业奉献模范和优秀党员干部被升级全国。 向汀一的巨幅画像挂在最中间，普普通通的证件照上，是大家所熟悉的温婉亲和的笑容。 原本大而沉重的棺木，已经变成了四四方方的骨灰盒，不变的是，上面仍盖着国旗。 顾白拉着向晚舒，来来往往的人，一波一波地鞠躬，他们再鞠躬还礼，表示感谢。 有人靠近他们，对他们说节哀，他们便微笑着点头。像两个没有感情的牵线木偶，脸上挂着得体的表情，眼睛里，却是散不开的浓雾。 追悼会开了整整一天，他们便也站了整整一天。 人群散去，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有人在高处不胜寒的职位上忧国忧民，有人在田间地里，操心着百姓生计，有人在都市繁林之中，继续着前人未尽的事业…… 顾白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钟，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醒来，给泱泱做饭，送她上学，去公司处理工作，下班接孩子，辅导孩子作业，上床睡觉。 每一个时间刻度，都不曾发生改变，像是一切都不曾失去。 只是偶尔会想起，在追悼会门口，泱泱拉着他的手，说的那句：“爸爸，我是不是没有妈妈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