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一笑,太医折腰》 第1章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明成三十八年春,太子大婚,娶池家嫡女为妃。 同年冬,太子与友冬猎时遭遇雪崩,御林军在山中寻了三日一无所获。 太子妃花重金请巫师做法以自己十年寿命作为交换,只为太子平安归来。 没想到真就应验了。 三日后,太子穿着身平常人家的粗服出现在宫门口。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位美艳女子,眉眼间的妩媚浑然天成。 太子要封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为侧妃,官家不允。没想到那女子竟敢闹到皇后那里,在皇后面前喊冤,称自己才是真正的池家嫡女 明成四十年,太子大病。 太子妃举刀剜肉放血,用自己的血熬整整四十九天的药,才换得太子一命。 过了一月,太子陆景逸即位,改年号天轩,接下来便是分封后宫。 阳光明媚,安福殿。 一美人正半倚在贵妃榻上,暖和的日光透进屋里倾洒在她的身上,半阖眼眸,卷翘的睫毛微颤,肉桂色的唇色更显美人清冷的气质。 站在一旁的宫女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娘娘,陛下真是疯了!明明您才是池家嫡女,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当初又那么舍命救他!他凭什么让那个没名没份的女人跟您争后位!” 池辛夷脸色平常,纤纤玉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口抿了一下,缓缓勾出笑意,“既然她稀罕皇后之位,那就让她坐呗,我也无心跟她争。” 觅儿这下更气愤了,“娘娘!您母亲可是朝阳县主!她母亲可是青楼出身,怎么说也比不上您!您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上进呢!” 觅儿自知自己劝不动,长叹一口怨气,自从最后一次剜肉放血,娘娘从昏死中醒来,性子便大变。 往日娘娘天天盼着陛下来,如今却是盼着陛下别来。 慵懒的日光总是容易使人乏累,池辛夷回到床上小憩。 再次从梦中惊醒。 坐起时,才发觉冷汗浸湿了里衫。咽喉处一阵刺痛,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一样,喘了几口粗气后,仍觉得脖颈处的冷意还在。 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光滑的手指没有摸到那道勒痕,也没嗅到血腥味,这才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只是场梦…… 自她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便总是做起这场梦。 这时,觅儿走了进来,“娘娘,养生殿的刘公公来传话,说皇上请您过去一趟呢!” “现在?” 近来她总是抵触与他见面。 觅儿注意她满头大汗,神情恍惚,忙问:“娘娘,您这是又做那个可怕的梦了?” “嗯。”池辛夷不敢再往下回忆,强装镇定,“无妨,伺候我更衣吧。” 她这个月用头疼和月事身子不爽的理由拒见了陆景逸三次,再拒下去就该引起他怀疑了。 觅儿取出一件素色长裙,淡雅清新,只是上面的绣花也不多。 池辛夷只看了一眼就摇头,“太普通了,不喜欢,你去把我箱子里面的那件酒红洒金褙子拿出来,我换那件就行。” 觅儿有些吃惊,“娘娘,您不是说以后只穿素色吗?还让沈嬷嬷以后不要再给您做花里胡哨的衣服” 池辛夷晒然一笑,“真是我说的?” 觅儿点头,“千真万确。” “那就当我脑子糊涂了。”池辛夷极不愿再穿那些素到不行的衣裙,就因为那男人随口说的一句喜欢,她却要逼自己穿了那么久不喜欢也不合适的素衣,真是愚蠢又可笑。 她嘱咐觅儿,“过几日你再去送些鲜艳料子,重新做就是。” 池辛夷舍弃的很干脆,觅儿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又不喜欢了。 换好那件酒红洒金褙子后,又在外套了一件玫瑰妆花留仙罩衣,再让觅儿替自己梳头,戴上太后前些时日赏给她的金镶珠宝蝴蝶簪,配了同套的金起花手镯,衬的肤色红润细腻,更显贵气。 临行前她又专门补了一下妆,原本她就生了一双极好的桃花眼,不勾眼线显得清纯,勾了眼线就成了吊梢狐狸眼,妩媚多情。 之前为了搭配那些素色衣裙,她几乎不着妆造,如今这么一打扮,就连觅儿都看直了,“娘娘!您这样打扮真好看,比之前好看多了!” “好了,你就别拍我马屁了,咱们快些去吧。” 安福殿离养心殿距离不远,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刘无德领着她进去,刚踏入内殿,就听见一声刻意的撒娇,“陛下真是讨厌,就知道欺负人家。” “是你勾的朕欲罢不能。” 听见这傲慢的男声,她脚步一顿,头皮瞬间发麻,浑身也发着冷意。 她刚才的梦里,陆景逸掐着她的脖子灌她喝下了那碗堕胎药。腹部一阵绞痛,鲜血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裙。 她哭着嚷着想要把已经成型的孩子塞回去,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袖,想要唤醒他的良知,却被他用力甩开。 “池辛夷,你兄长谋反,如今你已是废后,怎配生下朕的孩子?” 陆景逸的话刺耳,惊的她抬眸,却发现男人的怀里还有另一个女人。 女人眉眼妩媚,是池鸢,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池鸢头上戴着她的发饰,身上还穿着她的衣服,她依偎在陆景逸怀里嘲讽她,“池辛夷,你的皇后之位是我的,你的男人是我的,就连你肚里孩子也是我的!” …… “陛下,妹妹来了。” 池鸢正倚在陆景逸怀里用拳头捶他的胸口,见池辛夷走进来,也没任何收敛之意。 池鸢声线绵软,“臣妾这就告退了。” 说是这样说,却没见她做出半点想要离开的动作,陆景逸反倒将她搂的更紧,“辛儿是你妹妹,一家人有什么可避讳的,留下吧。” 她却得寸进尺,“好吧,臣妾今晚不走了。” 陆景逸宠溺的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都随你。” 池辛夷看着二人打情骂俏,恍若前世的影子与今生重叠。 重活一世,还要瞧这么恶心的画面。 她面无表情的福了福身,陆景逸这才舍得将目光从池鸢身上移开。 当他发现池辛夷一改往日素雅风格,着一袭红衣明艳动人。杏面桃腮,肌若凝脂,腰肢婀娜又似弱柳,眼前着实一亮,“一月未见,辛儿今日倒有些不同。” 池辛夷虽然懒得跟他废话,可是他问什么话都得作答,“回陛下的话,臣妾不过扒出了没穿过的旧衣,一时稀奇就换上了。” 陆景逸赞许的点了点头,却不愿将目光挪开。 身着月白色衣裙的池鸢被衬得黯然无色。 她虽看不惯,但是陆景逸提醒过她,池辛夷耳根子软,只能软着来不能硬着来,毕竟她兄长还在疆域呢! 陆景逸开口,“辛儿,你与朕成婚多年,母后也常夸你懂事,你把太子妃当的很好。” 池辛夷早有心理准备,像陆景逸这种人,最喜欢给一颗甜枣打一巴掌,她拖了他这么久,他果然坐不住了。 陆景逸见她面色如常,继续笑道:“你曾经对朕的救命之恩朕无以为报,朕只能许你一生荣华富贵,在这宫里绝不会委屈你。只是朕已经想好封你为贵妃,掌六宫权,位同副后,但是这皇后的位置你能不能让给你姐姐” 第2章 新太医,生的挺俊 池辛夷本平静如深潭的黑眸中骤然落入两簇火苗,很快又熄灭殆尽。 与她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连陆景逸那可憎的嘴脸,池鸢那怜悯的眼神都未有分差。 前世她不愿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兄长便以手中的兵权作为筹码,助她登上后位。 不久后却被朝中大臣弹劾有谋逆之心。 陆景逸表面不予理之,背地里拉拢夷兰王子给兄长下套,害得他背负罪名身首异处。 一夜之间,兄长从被百姓拥戴的镇国将军变成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她怎能容忍陆景逸再次毁掉兄长的骄傲! 当她意识到自己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抓着觅儿问兄长是否还活着。 得到令她心安的回答,她才开始计划接下来的事。 身处深宫,只靠宠爱是不够的,她必须算计,必须拥有权利,必须坐稳自己的位置。 不然风一起,落叶纷飞,一切都成虚无。 既然池鸢想要当这皇后,她便如她所愿! 眼下,池辛夷垂下眸子,只瞟了眼陆景逸与池鸢恩爱的神色,胃里就泛起酸水。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好了,臣妾不敢有异议。” 她淡定的接受,仿佛这皇后之位对她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首饰,让给旁人也无妨。 陆景逸死盯着她,一言不发。 池辛夷心中早有想法,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是姐姐与言夫人至今未入池家族谱,怕封后的消息传出去,朝上大臣恐有意见。” “有朕在,谁敢有意见?” 她的眼底浮出冷意:“臣妾想着,让父亲与母亲和离,娶言夫人为正妻,这样姐姐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嫡女,朝中大臣也不敢在说什么了。” 陆景逸回绝:“不行!朕总不能为了这种小事委屈姑姑。” 池辛夷打心眼觉得陆景逸虚伪的很,本就是在他计划之中的事,怎么她提出来他却不敢应了? 堂堂天子也会心虚吗? 只是这到手的机会她不能浪费,纤纤腰肢扭了两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软糯却不粘腻,“前些日子太医去府里诊治,说母亲的咳疾已无药可治,恐怕只余下几年光景。” “姑姑病了?怎没人告知我?” “是臣妾的错,臣妾看陛下最近一直操劳朝中事,便嘱咐太医院的人不要声张。” 池辛夷眼圈泛红,挂在眼角的那颗晶莹的泪珠顺势滑落,楚楚的模样惹人怜爱。 “太医说江南风水养人,臣妾便想送母亲去江南养病。” 她重新抬起眸与他对视,噙着泪水的双眸更具有说服力,“但是母亲的身份不宜离府太久,府里总需要女主人照料,所以臣妾才想出这个笨办法,还望陛下准许。” “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正合他的意,陆景逸连装也懒得装了,“既如此,和离的事就交给你了,尽快办妥。” 池辛夷刚应下,陆景逸便提出另一件事,“郡国公本就是因为娶了姑姑才得了封号,既然要和离,这封号是不是也得收回?” “陛下,不可啊!”一听父亲的封号要被收回,池鸢坐不住了,她忍了那么多年不就为了成为郡国公嫡女吗? 池辛夷当然清楚池鸢在慌什么,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 她往她心窝子上继续捅刀,“姐姐,父亲本就有官职在身,郡国公的名头不过是锦上添花。等姐姐成为了一国之母,父亲还是国丈呢!” “这”池鸢被噎的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陆景逸这会儿心也不在她身上,也没护着她。 男人的占有欲驱使他拉起池辛夷的手,自以为深情道:“委屈你了,朕答应你,等你册封贵妃那日,阵容也同皇后一样。” 出了养心殿,池辛夷就扶着自己的胸口干呕出声,觅儿惶恐,“娘娘,奴婢去给您请张太医。” “无妨,我只是被恶心到了。” 在陆景逸面前惺惺作态,怎能不恶心? “娘娘” 回过神,她才想起还有正事,“我交代给你的事都办妥了?” 觅儿点头,“奴婢亲自去的太医院,支走了其他人才单独与张太医见了一面。张太医托我给您捎句话,说县主那里一切都好,脉案他也已经做了调整,没人看得出是假的。” “那就行。” “还有近来各位主子在太医院取的药材,奴婢让张太医手下的人抄了一份送到安福殿来,不敢打草惊蛇。” 觅儿平时虽然咋呼些,做事却细,对她更是衷心。 刚回安福殿坐一会儿,太医院的人就来了。 觅儿领人进来的时候,池辛夷正捏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 她随意一瞥,一抹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跌入视线。 是一名男子,约二十二三的年纪。 身型清瘦高挑,乌发束着墨绿发带,着一身青绿锦袍,腰间系了一条碧绿丝绦,白玉带钩相连。 虽然太医都这么穿,为什么这人穿就这么让她挪不开眼呢? 有种形容不来的雍容雅致。 “微臣参见娘娘。” 他垂头行礼,裸露在外的肌肤隐隐有光泽流动。 一缕阳光从窗缝溜进屋中,斜照在他的侧脸上,一瞬间像极了神明降世。 池辛夷盯的入了迷,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噎住了。 “咳,咳咳。” 她捂住自己的脖子,脸被憋的通红。 觅儿被吓坏了,冲过来猛拍她的背,反倒让她咳的更厉害了。 池辛夷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娘娘!快用些温茶!” 一双纤白的手呈上茶盏,只不过她两眼发昏,只能注意到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骨感漂亮,就连粉嫩指盖上的白色月牙都恰到好处的弯成了她心仪的弧度。 慌乱下,她听见一声,“娘娘,微臣暂时得罪了。” 紧接着,她便被那双手擒住下颌,动作娴熟却温柔。 温热的茶水灌入她的口中,甘甜可口。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刚才并不是一场梦。 丢死人了! 她不敢相信刚才她差点被一块绿豆糕噎死…… 她强装镇定,那位年轻太医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池辛夷这会儿只想让他留下名册赶紧走。 但是当她扫过那双细长的柳叶眼时,鼻尖猛地一酸,好像有些熟悉。 “将头抬起来让本宫瞧瞧。” “是。” 池辛夷仔细瞧着那张脸,眉眼冷峭,颧骨向内凹陷,面部线条流利,生的白白净净。 只是他不愿将眼皮抬起,微卷的睫毛像羽翼一般煽动。被她这么明目张胆的盯了一会儿,耳根渐渐红了。池辛夷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耳垂上有一道红色的小疤。 她突然一激灵,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太医红着脸答:“淮安。” 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那年府里的嬷嬷要给她扎耳洞,她怕疼,不肯。 嬷嬷追着她满院跑,隔壁院的捣蛋鬼趴在墙头看她笑话。 她气不过,非要拽着他跟她一起打耳洞。 他不肯,挣扎时被她用缝衣针不小心在耳垂上划了一道口子,伤好后却留了疤。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也是右耳。 或许只是巧合,人死又不能复生。 淮安留下名册离开,快要踏出门槛那瞬,他突然回头。趁没人注意,他做贼似的朝里多瞄了两眼。 眼神中充满忧郁之色,一股失落占据胸膛。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第3章 皇后才是野鸡变凤凰 三日后,陆景逸在言官的催促下终于立后。 养心殿的刘无德托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前来安福殿给她回话,“娘娘,陛下封您为娴贵妃,掌六宫权。”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没什么新鲜。 小太监接着说:“陛下收了郡国公的名号,升他做了正三品翰林。还有朝阳县主,现在已经是长公主了。陛下还赐了朝阳长公主京内一座府邸,京外也有一座,说是让长公主自己挑呢!” 池辛夷并不意外,一个皇帝,总不能连府邸都不舍得赏。 至于会提拔她爹那个软弱的男人,多半是池鸢在他耳边吹的风,毕竟是未来的一国之母,没个有身份地位的娘家怎么成呢? 陆景逸特许她行完册封礼后送母亲一程,大约能在外十天半月,刚好错过百花宴。 说起这百花宴,明面上虽是赏花,私下却是太后为陆景逸招揽后妃。 在东宫时,陆景逸独宠池鸢,她与剩下的三位良人整日守活寡。 只是池鸢迟迟未给陆景逸诞下皇子,太后抱孙心切,才打算办这百花宴。 行完贵妃册封礼,七日后,她闭门谢客,留在自己的安福殿收拾下江南的衣物。 怎料池鸢闲不住,非要赶到大早上找事。 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恨不得把凤冠上簪满配饰,从背面看过去,一个头顶两个大。 觅儿将她揽在安福殿外,“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呦,怎么本宫来了妹妹就病了,这也忒巧了。” 池鸢故意捏着嗓子,给身边的李嫔使眼色。 李嫔忐忑的垂下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觅儿早就看惯了池鸢为难李嫔的样子,真想不通陛下怎么会选池鸢当皇后。 一副妾室做派,根本上不了台面。 池鸢执意要进安福殿,一边硬闯,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听说妹妹明日要出宫,我这当姐姐的不得来送送妹妹” 池鸢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见她半倚在贵妃榻上,面容红润有光泽,心里窝着火。 凭什么她生了这样一幅好皮囊! 真想毁掉啊。 不过,她生的美又怎样,还不是不讨陛下喜欢,不然这一国之母怎么会落到她头上。 池鸢做梦都在等着池辛夷向自己行跪拜礼。 她封后那日,唯独池辛夷缺席。 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一句“睡过头了”甩到她脸上,啪啪作响。 这口气卡在她心里好些天了,堵得慌,肯定得找个地方发泄出来。 她进来好一会儿了,池辛夷却连动都不带动一下,听到动静,微抬了下眼皮,轻哼了一声,“姐姐来了?自己找地方坐吧。我身子乏,就不起身了。” 瞧她这幅架势,倒像是她是贵妃,她池辛夷才是皇后才对。 “娴贵妃!你这是以下犯上!” “若你肯跪下向本宫认错,本宫便原谅你。” 池鸢享受了几天被人捧在天上的逍遥日子,怎愿在这遭白眼。 池辛夷觉得池鸢聒噪的很,着实扰了她的清静。 她终于睁开眸子,眼底皆是鄙夷,先扫了一眼池鸢,又扫了一眼池鸢身边的小跟班李嫔,神色冷漠。 池辛夷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语气凉薄,“姐姐糊涂了吧?陛下既封我为贵妃,掌六宫权,形同副后。那我与你便是差不多的身份,我凭什么跪你?” “呵,你还真是高看自己,一个贵妃,怎会比我这个皇后尊贵!” 池辛夷不紧不慢道:“皇后,你可别忘了,我祖父是开国元勋,我母亲是长公主,我兄长如今正为大邕疆域而战,论地位尊卑,你配跟我比吗?” 池鸢却在纠缠,“你祖父那个短命鬼早就死了,你那个不争气的母亲也被休了,还有你那引以为傲的兄长,指不定哪天就回不来喽。” “啪——” “滚出我的安福殿!” 她这一巴掌,恨不得使出十二分力气。 池鸢被打懵,瞪大眼睛死盯着她,“你!你敢打本宫?” “打的就是你。” 池辛夷的嗓音很清,就像丛林深处的山泉,干净清冽。 她本就生的极美,肌肤如同白玉瓷器,光洁无瑕,眉心处的花钿更衬她眸中流露的妩媚。这等美人,就算只挽了支金步摇,与生俱来的贵气也是无法抹灭的。 相较之下,池鸢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乌发上的凤冠本就是纯金的,上面又嵌了翡翠玉石和明珠,就这池鸢还要给自己带两支金簪和一支步摇,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跟在池鸢身边的李嫔更不必说,姿色平平,身着鹅黄长裙像是旧款,上面的刺绣并不是近两年时兴的。 池辛夷刚打算把人赶出去,安福殿又有人来了。 “太后到——” 太后着大红宫装,气质出尘。 神色肃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池鸢以为自己等到了救星,朝太后扑过去,眼泪汪汪。 “母后!娴贵妃不敬妾,妾不要当皇后了!” “胡闹!逸儿已经封你为皇后,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太后的话安静了整间屋子,也堵住了池鸢的嘴。 池辛夷不得不向太后问安,眼底却藏有锋利的寒芒,她将拳头握死,胸腔就像被一块巨石狠狠的压制,说不出话。 梦里的窒息感又来了。 “池辛夷,你以为逸儿对你做的事哀家不知道吗?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没用了。” 一条粗黑的麻绳缠在她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就像可怕的蟒蛇,用力一勒,直接断了她与那个世界所有的羁绊。 “啪——” 清脆的一巴掌还到她脸上,击碎所有恐惧。 池辛夷对上太后那双质问的眸子,她没做任何解释,不慌不忙的起身打理自己褶皱的衣裙。 “跪下!哀家让你起来了吗?” “太后这是有意为难妾吗?妾错在哪里?”池辛夷挺直腰杆,语气却不过激。 池鸢在一旁煽风点火,“母后,您千万别因为这一小事动怒。” 太后瞪着池辛夷,“你这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池辛夷面色沉静,嘲讽的勾起嘴角,“恐怕妾该放在眼里的人现在已经死了。” “你什么意思?” 太后察觉到她跟以前是有些不同了。 池辛夷垂眸,将笑意拉长,“太后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吗?” 前世她无意间撞破太后的秘密,引来了杀身之祸。 太后听后猛地一抖,无法藏匿眼中的惊恐。这么多年过去,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但是她有预感,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定有秘密。 太后压下这口气,转身泄愤到池鸢身上,“身为一国皇后,不干正事,整日往妃子宫里跑什么?” “从明日起,哀家派去嬷嬷教你规矩,省的你整天在后宫丢人现眼。” 池鸢气的脸都红了,奈何说她的人是太后,是这后宫里,她最应该敬着的人。 但是她从不拿太后当回事,刚从安福殿出来,她直奔养心殿。 养心殿那位才是她的靠山。 傍晚,安福殿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景逸刚一进门,就黑着一张脸,直接将她最喜欢的描金紫砂茶盏给摔了。 “娴贵妃!朕给你掌管六宫的权利,是让你替朕打理好后宫,不是让你用来欺负鸢儿的!” 池辛夷早就料到池鸢不会放过她,当着陆景逸的面,她依然理直气壮,“妾无话可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让你去给鸢儿认个错就这么难吗?” “妾没错。”池辛夷淡淡扫过地上的碎片,轻咬贝齿,“母妃当时也在,她既没定妾的罪,妾又有何错?” 没想到她竟然搬出了太后。 陆景逸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寒。 来这里之前他刚从永寿宫出来,母后也提及此事,还嘱咐他不要对娴贵妃动怒。 母后一向不喜娴贵妃,竟然也开始替她说好话。 朕的娴贵妃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池辛夷见陆景逸闷声不吭,更怕他下一秒抓起她屋里更值钱的东西砸。 “陛下,天色不早了,妾要睡了。” 她这么明着赶人,陆景逸的面子挂不住了,皱眉,“朕今晚歇在这里,你伺候朕更衣吧。” 不要! 池辛夷内心十分抗拒,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幸好陆景逸的外衫脱到一半,觅儿就来敲门了。 “陛下,娘娘,太医院的太医来了。”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池辛夷喜笑颜开,“请进来吧。” 陆景逸捕捉到她松懈的神情刚舒展的眉心瞬间拧的更用力,“这么晚,太医来干嘛?” “臣妾让太医院包了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陆景逸想起她明日就要出宫,便顺着她搭的台阶下,“既如此,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见陆景逸要走,池辛夷稍拦一下,“陛下,安福殿离成祥宫不远,不如您今夜就别回养心殿了,去成祥宫看看李嫔吧。” 让李嫔侍寝,池鸢明日不得气死。 这些年池鸢把李嫔压得够呛,原本属于李嫔的几分宠爱也被她无情夺走。 被池辛夷一提醒,陆景逸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过李嫔了。 倒是个好提议。 “睡吧,朕去李嫔那歇着。” “妾恭送陛下。” 陆景逸走到门口时故意停了一下,余光落到那位年轻太医脸上。 倒是生了一副好面孔,怪不得娴贵妃这么欢喜。 明面上他什么也没问,太监挑灯在前,他跟在后面朝成祥宫走去。 刚到半路,刘无德突然喊肚子疼。 陆景逸并没责怪他,用带有嫌弃的眼神扫了一下后,甩手让他去太医院瞧瞧。 第4章 俊太医上门送药,颇贴心 安福殿屋内,池辛夷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背脊被冷汗浸湿了。 她刚在陆景逸面前说了谎,自己明明没有让太医院的人来送药,太医院的人怎会来呢? 这时,觅儿带着太医走了进来,池辛夷定睛一瞧,这不就是那日来送册子的太医吗? 她记得他姓淮。 他今日穿的还是绿色袍子,只是头上的发带换了颜色,从墨绿色变成了青白色。马尾扎高,也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淮太医有何事?” “我师父听说娘娘要下江南,让微臣来为您送些防蚊虫叮咬的药膏。” “辛苦淮太医跑一趟,本宫正准备派人去取。” 池辛夷没想到会这么巧,张太医太有心了。 淮安送完药膏回到太医院,张太医正躺在藤椅上抓耳挠腮。 见他回来,“淮安,你有没有见我经常用的药膏?这该死的蚊子……” 淮安红着脸摇头,张太医察觉出不对,“你小子不是刚从外面回来,怎么脸这么红?” 淮安别回头,慢吞吞的说:“走了好久的路,有点热。” 张太医早就习惯了他的性格,也不多问,“你要是没事干就来帮我磨点草药,我快痒死了。” 天才灰蒙蒙亮,她就要出宫了。 她与母亲相约在京郊的客栈碰面。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路过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她饶有兴致的买了几个素包子尝尝。 就在她正准备咬包子时,一只从黑猫从车下探出头来,眼睛圆圆的,像玛瑙珠子。 她把自己一半的包子分了出去,黑猫高兴的用鼻子嗅了嗅包子皮,伸舌头舔了一下。 只一下,它就倒下了。 猫嘴处溢出乌黑的血,池辛夷虽被吓到了,但她反应极快的丢掉另外一半包子,拉着觅儿就往马车方向跑。 霎时,一旁桌子上的客人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杀手。 买包子的老板直接抄起桌上的菜刀朝她的后脑勺丢了过去。 救命!救命! 池辛夷屏住呼吸,却不敢停下脚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咻”的一声从马车旁边的草丛闪出。 锋利的白光一下子斩断了刀面,那黑影也精准挡在她的身前。 晨雾模糊了他的身形相貌,池辛夷单凭这敏锐的速度,也能认出他是谁。 一月前,她向兄长讨要暗卫,兄长便将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苏宸白遣了过来。 只是苏宸白这人有点奇怪,平日无事时她绝见不着他。 “娘娘快上车!这些人交给属下。” “好。” 池辛夷也不跟他废话,毕竟她哥是不会害她的,若苏宸白没点真材实料,她怎么敢把自己的命放心交给他呢! 事实证明苏宸白不辱她的信任,不过半刻,杀了十人,抓了三个活口。 他凑到马车帷裳旁,轻声询问:“娘娘,审吗?” 池辛夷已经缓了过来,连连冷笑,“当然要审,但不是我审。” 她还没出这城门呢!就有人盼着她死了。 “送到官府门口,留张纸条就行。” 还要赶路,不宜因此事耽搁。 再次启程,她总觉得不安, 当车轱辘碾过一块石头,马车里的人也被颠了一下。 这一颠,让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刚在那路边小摊,与她相邻那桌上摆放的佩剑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尤其是上面还刻了“池”的字样。 刹那间冷意翩飞。 原来从一开始被放弃的就是她啊! 京郊客栈藏于一片竹海间。 池辛夷掀开车帘,一眼便瞧见守在客栈门口的妇人,着一身绿衣,干净利落。 这是她重生后第二次与母亲见面。 上一次见面是劝她和离,这一次见面是带她离开京城。 陆郁刚见到她,就开始掉泪,“辛儿,都怪母亲无用,帮不到你还要拖你后腿。” 陆郁以为池辛夷是用皇后之位换来的和离机会,内心愧疚不已。 “母亲,您别多想,女儿并不稀罕那个位置。” 池辛夷搭上她的手背,注意到她的额梢挤出的皱纹,声音清缓,“女儿这辈子只想要家人平安喜乐。” 池辛夷瞒下了遇刺的事,省的陆郁提心吊胆。 江南那边的宅院早已安排妥当,陆郁此番明面上虽是去养病,实际上是定居江南。 半路,陆郁突然提起,“我的嫁妆原本就被你爹那个混蛋坑的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池家又遭了贼,唉,不然还能帮你” “遭贼?母亲怎么没跟我提过?” 陆郁又叹了一口气,“告诉你又能怎样?东西丢就丢了,你爹说不能报官,嫌丢人,我觉得也是” “他究竟是嫌丢人还是护着内贼,娘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明白!” 丫鬟也看不过去了,向她透底,“娘娘,不止是夫人的嫁妆,还有老王爷在世时给您打的长命锁也没了呢!” 陆郁打断了丫鬟告状,“小桃,不许胡说!” 池辛夷清楚陆郁的软弱,只是她没想到她那个不要脸的爹竟敢把主意打到母亲的嫁妆上,这是想趁着她娘离开前最后捞一笔吗? 真够不要脸的。 池辛夷喊停马车,下车透风。 苏宸白也在这时赶了上来,“娘娘,属下检查了他们身上,没有可以自尽的毒物,衙门这会儿已经在审了。” “属下也同衙门的人交代过了,全部留活口。” 池辛夷投以赞许的目光,“这事你做的很好,等回宫后再处理他们。” “还有一事。” “讲。” “属下路过京中茶楼,偶然听到谭御史想送女儿进宫” 闻声,池辛夷蹙紧娥眉,脸上的笑也僵住,“谭御史的女儿,谭月柔?本宫差点忘了还有她了” 前世,她与谭月柔是闺中密友,她嫁给太子妃后与她断了联系。 后来听母亲提过一次,说是谭御使把自己的独女谭月柔嫁给了一位下海富商当继室。 后来陆景逸登基,她成为皇后,回家探亲。 一场大雨将她留在家中,没有回宫。 正是那夜,池府的大门被人敲响。 谭月柔狼狈不堪的跪在她面前,“辛夷姐姐,求您救救月柔!只要您能帮月柔脱离裴家,月柔这辈子愿为你当牛做马!” 她从谭月柔口中得知那位富商宠妾灭妻,经常辱打她。 她爹又不许她和离,每次逃回家,就要被送回去。 瞧见谭月柔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她也没有多问,一时心软把她带回宫中,留她在安福殿伺候。 因为没有宫籍,她叮嘱谭月柔在宫中行事要分外小心。 没想到她竟敢爬龙床,得封贵人后,竟恩将仇报,与池鸢联手害死了她腹中子。 就算她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也是帮凶。 若她这次还有福气进宫,她绝不会放过她。 第5章 梦里的面具男,会是他吗? 百花宴后,宫里多了位受宠的莲贵人。 因着一身白中带粉调的衣裙,打扮素雅,刚好与满池荷花相映,入了陆景逸的眼,得了“莲”的称号。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不知这位莲贵人配不配得上这称号。 消息传到池辛夷耳中时,她正坐在岸边的小船上品茶听曲。 细长的葱指在弦间游走,弹出悠扬婉转的妙音。 池辛夷摘下自己手腕的玉镯赏了琵琶女,觅儿见状想要阻止,“娘娘,这玉镯是陛下送您的生辰礼啊,您不是一向最宝贵了?” “本宫差他这点好东西?” 琵琶女拿到玉镯后,受宠若惊。 池辛夷却没表现半点心疼,上辈子她确实拿这玉镯到宝贝一样供着,到死才知晓真相。 这玉镯自打磨后,就被浸在麝香里,长期佩戴可使她不孕。 她刚听到那琵琶女提起她生产时腹部受到重击,终身不孕,后又被负心汉抛弃,心灰意冷,自梳断情。 整日在江边弹曲,赚得的钱拿回家养弟妹,这玉镯拿去当了,也能得个好价钱。 池辛夷静下心听苏宸白继续讲百花宴上发生的趣事。 听说池鸢不满陛下纳二婚女,当着太后的面冷嘲热讽。 太后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每一个字都在说她善妒,没有大家风范,不配为国母。 池鸢受了气,跑到其他官家小姐面前找存在感,没想到会被另一位官家小姐气晕。 太医诊断出了她已有两个月身孕,只是脉象不太平稳,稍有流产的前兆。 池鸢这下不敢蹦跶了,直接省去请安步骤,整日呆在自己宫里养胎。 她十分重视肚里的孩子,若能平安生下来,不仅是嫡长子,还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子,更能顺利当上太子。 但是,有得就有失。 池鸢有孕,便不能侍寝。 陆景逸一连几日留宿在莲贵人宫中,甚喜莲贵人的服侍,整日赏赐。 不用去打听她也清楚池鸢气的够呛,但她也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前世,与池鸢在百花宴发生争执的不是什么官家小姐,而是她。 当时,池鸢为搏陆景逸怜惜,故意在她面前跌倒,也正是这一跌,她的孩子也被她自己作没了。 池鸢将过错全赖在她身上,陆景逸也骂她蛇蝎心肠,太后收了她的凤印,罚她禁足三月。 这次她只是被气晕,没有跌倒腹部,孩子尚在。 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这个福气生下来。 回到她为母亲寻得一方小院,她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睡到了半下午。 直至入夜,用了晚膳后,她披了件薄衫坐在小院里乘凉。 一边往胳膊上擦着从宫里带出来的药膏,一边替陆郁安排她日后的生活。 她母亲是老睿亲王唯一的女儿,虽是庶出,但是老睿亲王恨不得把这个女儿宠上天。 为了不让女儿嫁进高门大户受委屈,在中榜的秀才里挑了许久才选中池徵这个寒门子弟。 池徵为攀上睿亲王着门婚事,装作老实巴交的模样,隐瞒了自己先前与青楼女有婚约的事,大张旗鼓的娶了陆郁。 陆郁成婚没几年,老睿亲王就染病去世了。 后来老睿亲王的嫡长子陆楷继承睿亲王的头衔,带着全家人搬至江南,陆郁就没亲人撑腰了。 池徽没了忌惮,直接让青楼女鸠占鹊巢。 月洒梧桐叶,如覆一层霜。 池辛夷又做了那场梦。 梦中陆景逸灌她喝下那碗堕胎药,在她疼的失去知觉时,她感觉有一双手搭在了她的头上。 那人指尖似有薄茧,动作温柔,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她努力睁开眼,却只能瞧见一道青色残影。 画面一转。 回到了她与陆景逸初遇那日。 她瞒着兄长去泛舟,却不小心坠湖。 冰冷的湖水中使她快要失去意识,一双细白的手揽住了她的腰。 再次睁眼,本应看见陆景逸那张脸,这里却成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他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梦醒后,她擦去额上的汗,叫来觅儿为她梳洗,绝口不提梦中的事。 梦中那人是不是陆景逸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日要去睿亲王府。 她记忆中关于舅舅的片段并不多,只记得他瘦瘦高高的,讲话慢条斯理,举止温文尔雅。 睿亲王府与她们住的宅院只相隔一条街。 马车从街道东口走到头,上桥向南直走,挨着林氏铺子的府邸便是睿亲王府。 刚叩响门,里面就有人回应了。 大门被打开一条缝,缝隙里探出个小毛头。 小毛头生的眉清目秀,眨巴着黑葡萄般的大眼,摇头晃脑的对着她们笑。 撒开脚丫朝里面跑,边跑边喊:“爹!姑姑和大姐姐来了!” 还没等他跑一半,就被人拎了起来,是位五大三粗的壮汉,剑眉星目,岁月也遮挡不住他年轻时的英气。 “你这个小崽子,见到娴贵妃娘娘和朝阳长公主为什么不下跪!” 说完,他以身作则行了礼。 迟疑好一会儿,池辛夷才敢确认眼前的男人竟是她的亲舅舅。 他发福了! 还不少。 她连忙把陆楷扶起来,“舅舅,咱们一家人就没必要见外了,叫我辛儿就好。” “您现在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臣不敢越距。” 池辛夷察觉陆楷有意与她疏离,有些心凉。 之前她还是个奶娃娃时,舅舅砸重金寻了全城最好的金匠为她打了一套首饰。 那套金首饰也被她放在嫁妆匣子里带进了宫。 但她后来嫁给陆景逸当太子妃时,未收到来自睿亲王府的任何贺礼。 还有前几日的贵妃册封,贺礼名册里也没有睿亲王府的名号。 陆楷请池辛夷落座喝茶,小毛头拽着姑姑去后花园玩,厅上只剩下舅侄二人。 陆楷神情依然严肃,“娘娘此番亲自下江南,并非送你母亲这般简单吧。” 不愧是老油条,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池辛夷也不掩饰,“正是,辛儿这次来江南,最重要的便是来见您,不知您搬回江南这些年,过的可好?” 第6章 本宫的便宜,他休想占一丁点 “劳娘娘记挂,臣一切都好。” 陆楷小心谨慎,全然拿她当外人。 曾经最疼她的舅舅变了副模样,不难过是假的。 但她也清楚陆楷提防着她的缘故,是因为陆景逸。 舅舅不许她嫁陆景逸,她偏嫁。 舅舅撕毁她的婚帖,也不许表弟送去贺礼。 后来她嫁进东宫,在陆景逸的劝说下,与睿亲王府渐渐疏远。 此番她提起要下江南,陆景逸也没提防她来见睿亲王,多半也是想着被消磨的亲情无法复原,她与睿亲王之间的隔阂也无法消除。 真是太可笑了,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陆景逸这么诡计多端呢! 舅舅对她确实持有芥蒂,“娘娘来臣这,可与陛下知会了?” “陛下知道。” “那就好,省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闻声,池辛夷端起手边的茶杯,嘴角半勾,漫不经心地敛眸,掩饰眼底的哀伤,“舅舅还在怨辛儿?” “娘娘多虑,臣只是担心娘娘的名声。”陆楷依然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如今娘娘的是宫里的后妃,还掌六宫权,陛下如此厚重您,您背后也会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说者冷淡,听者心暖。 池辛夷还是察觉出舅舅的心软,猛地鼻酸,“舅舅,灯笼易碎,恩宠难回,辛儿错了。” 睿亲王垂眸,眼底雀动的火苗呼之欲出,“可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池辛夷摇头,“有睿亲王府和兄长替辛儿撑腰,后宫不会有人欺负辛儿。” “那便是他了?” 舅舅没直接挑明,眉头却拧起皱痕,眉梢也挂上厌恶。 池辛夷的鼻子更酸了,思绪飘回前世。 为接她出宫医治,舅舅不惜与陆景逸做交易,用祖父留下的那支精兵和祖父留下的那道空白圣旨当筹码,断了王府的后路。 果不其然,陆景逸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仅违背承诺,不准她出宫。 也给舅舅扣上反贼的帽子,借机灭了整个睿王府。 王府被抄那日,池鸢戴了她嫁妆里的那支金簪,故意跑到她面前卖弄。 陆景逸更变态,他剁下舅舅的手指,摆在盘里,逼她吞下。 她装疯卖傻逃过一劫,之后便被丢进冷宫自生自灭。 “舅舅,辛儿用了这么些年才明白,想要在这后宫活下去,皇恩是最不可靠的,将希望寄托在薄情的男人身上,更是愚蠢至极!” “娘娘” 陆楷愕然,被她周身流露出的威仪定住。 从始至终她并未皱过一下眉,连半分失态都没有,雍容淡定的气质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 与她从前相比,真是脱胎换骨。 “辛儿也不与舅舅兜圈子了,有些话大可跟舅舅明着说。” 她神色平淡,语气也平淡,唇畔染上些许冷峭,“陛下生性多疑,就算成了皇,也会芥蒂先皇留下的那帮老臣,还有权利过大的亲王。” “虽然您已经远离朝政多年,但您手里的那支精兵和祖父留下的圣旨,一直是他心里的那根刺。还有兄长如今他还有用得着兄长的地方,不会在这时候动他,若来日疆域被平定,他也会想尽办法把兄长解决” “娘娘,原来您都知道” 陆楷在陆景逸还是太子时,就看穿了他的本性,对下属提防过多,处处设防,心狠手辣,并非明君之才。 他当初与左相想扶持的是燕王,虽然在谋略上稍逊陆景逸,但他有着一颗仁爱之心,为人并不软弱,凡事三思而后行,虚心接纳,一心为民谋利,远比太子与安王更像一位帝王。 可惜天妒英才,燕王十六岁出了天花,因宫人照顾不周,不幸离世。 陆楷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陆景逸如今已经继位,他若真有了动睿亲王府的心思,辛儿在他身边岂不是很危险。 池辛夷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打断,“舅舅,辛儿走到如今这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假死出宫的方法不可行,咱骗不过他的。就算我真死了,他也得把我的尸体卸成八块,杜绝任何后患” 陆楷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她竟比他想的还周到,“娘娘需要臣做什么?” “现在还没用得到舅舅的地方。”池辛夷素手为他斟了一杯茶,“但是舅舅要答应辛儿,无论何时都不要把祖父留给睿亲王府保命的圣旨交出去,就算以我的命为代价,也不能松口。” 陆楷犹豫,“这” “舅舅若不答应,辛儿不如现在去跳江” 见她态度坚决,陆楷慌了,“成,臣应,臣答应娘娘。” 与舅舅解开心结,将幡然醒悟演的如鱼得水。 只可惜她在江南留不久,后日便要回宫。 临走前夕,舅舅登门拜访。 身后的下人抬着红木匣,一箱是金银首饰、一箱是翡翠珠宝、另一箱是珍贵药材。 “这是臣当初为娘娘准备的嫁妆,一直不得机会,娘娘这次回宫便带回去吧。” 池辛夷双眸含笑,摇头道:“药材我倒是可以带回宫里,只是这些值钱的首饰,我不能带回去。” 陆景逸要是知道她带回这么多好东西,指不定又要寻理由来搜刮了。 她小气着呢!狗男人别来占她便宜。 “不如我挑些带回去,剩下的便留在娘这里,让娘替我保管。” 睿亲王点了点头。 陆景逸专程派了一支御林军来接她,回去的路上无比平静。 坐了三日的车,她已疲惫不堪,下车后又换了轿撵,被宫人抬回安福殿。 没想到池鸢领着新入宫的嫔妃堵在她的安福殿门口,持着一副贤良的姿态,“你们啊,以后要多跟娴贵妃学学” 池辛夷深知池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不想给她留面子,“妾累了,姐姐带着各位妹妹先回吧。” 余光一扫,她瞧见了站在最末,打扮素净的女人。 池辛夷微勾唇角,见池鸢不肯走,她便借此挖苦,“站在最后的那位妹妹便是陛下新宠的莲贵人吧,果真与姐姐有几分相似呢!” 池鸢瞬间冷下脸,冷笑一声,“不过是打扮相似罢了!” “那又何妨,只要陛下喜欢就成了。” 池辛夷注意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梢微挑,“妹妹还未恭贺姐姐有孕之喜呢,这是妹妹从江南带来夜明珠,摆在床头可以去浊气,刚好可以去去姐姐不净的心思。” 池鸢想发作,但她想起太医交代的不能动怒,收下夜明珠转身离开。 其他妃嫔也不会逗留,福身后离开。 晚间,安福殿。 她刚卸下首饰,陆景逸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 她并无太大波动,“陛下,妾近几日身子不爽” 陆景逸刚打算坐下,听到这话,将手背在身后,眉头微蹙,“朕只是来看看你,等会还要去莲贵人那。” 池辛夷点头,内心却在窃喜,还好不留宿。 陆景逸并不在意她的神色变化,目光停在她赤裸的手腕上,黑眸猛地一暗,声音骤冷,“你的玉镯呢?” “碎了。”池辛夷眼里泛着清光,“妾遇到刺客,刺客想要杀妾,却失手砍在妾的玉镯上” 陆景逸见她委屈的模样不像撒谎,态度缓和,“朕下回送你个更好的。” “多谢陛下。” 但他此番并非为了镯子而来,微抿的弧线透着冷意,“睿亲王近来怎样?” 池辛夷抬了抬眼皮,对上了那双薄凉的黑眸,“舅舅身体强健,家里一切都好。” 陆景逸用鼻子哼了一声,笑道:“朕记得睿亲王的嫡子今年也该弱冠了,可想过入仕?” 换作前世,她肯定欢喜陆景逸百忙之中肯抽出时间为自己的家人考虑。 但她想着她只觉得背脊发凉。 她不可能再让睿亲王府成为他坐稳皇位的垫脚石。 她压制眼底的怒气,“妾去拜访那日,温儿与朋友参加诗会去了,不在。” “还真是不凑巧。” 陆景逸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底泛起一层冷色,半天没有言语。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眼神晦涩不明,“爱妃,朕想让温儿与皇后的妹妹定亲,你觉得怎样?” 池鸢的亲妹叫池襄,年末才及笄。 前世,池襄确实嫁给了陆温。 但她跟她姐姐一样,并不是省油的灯。婚后三月,便把陆温逼的离家出走,后与永安侯次子在寺庙幽会被永安侯夫人当场捉奸,睿亲王府颜面扫地,她却跑到陆景逸面前告睿亲王为臣不忠 但是想到池襄,她就生气。 “陛下一番心意,妾不敢说不好,但这毕竟是温儿的婚事,妾与舅舅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做主。” 陆景逸微扬下颌,嗓音清冷,“温儿也不小了,总不能任他一直挑下去。今天鸢儿求朕为襄儿赐婚,朕思来想去,觉得温儿最合适。” 多半是池襄看池鸢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自己也想嫁皇室宗亲。 姐妹俩真是一个德行。 “如今睿亲王府大不如前,倒不如让襄妹妹嫁给京中权贵。” 池辛夷不愿表弟娶她进门,一是为了省去麻烦,二是她真的瞧不上池鸢两姐妹的品行。 “只要温儿娶了襄儿,朕可以给足他尊贵,准他们全家搬回京城。” 瞧陆景逸这架势,像是铁了心要把池襄塞进睿亲王府。 也让池辛夷觉得奇怪,池襄不过就是他的小姨子,他这般上心,到底是真的宠着池鸢,还是另有企图? 她不松口,陆景又一次逸沉着脸离开了。 子时,安福殿门口一阵喧哗,脚步声重叠。 觅儿打开一条门缝,探出身去。 刚好看见池鸢身边的贴身宫女正带着太医神色匆匆的往长乐殿赶。 觅儿连忙回屋,幸灾乐祸的报给正在斟茶的女人。 “娘娘,长乐殿那位出事了。” 池辛夷听后手一抖,将茶水撒在桌布上。 池鸢的孩子还是留不住吗? 没多久,陆景逸身边的太监来请,“娘娘,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她早准备好了,换了身烫边枣红色藤纹绣牡丹云锦长裙,减了几样白日带的纯金首饰,只简单选了根翡翠珠簪和耳坠,端庄精致的出现在长乐殿。 她到的时候发现莲贵人也在,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那件素净的云碧色罗裙,乌发散在腰间,眸色疲倦,一看就是没来得及收拾。 莲贵人弯弯眼眸,想要开口同她搭话,却被里屋一声阴沉的男声打断。 “娴贵妃,进来。” 第7章 戏真多,都演累了 池辛夷绕到屏风后,并未瞧见满床血迹。 她刚走进来,伏在陆景逸膝上的池鸢突然发出一声哀嚎。 “陛下,我们的孩子……” “鸢儿,没事的!朕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转头,他看向几位太医,“你们若救不活朕的孩子,朕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太医在一旁满脸无奈,却没一人敢说实话。 池辛夷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的路上她刚巧碰见回去取药的淮安。 淮安委婉的表述池鸢就是身子虚才晕倒了,不至于流产。 只是这会儿池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肚里的那块肉真没了。 池辛夷受不了她这份矫情,“陛下好歹让太医把话讲完不是?” 大晚上的折腾她这一趟,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池鸢或许也是这样的想法,抬眼与身旁的宫女对视一眼,宫女利索的跪下。 “陛下!有人要害我家娘娘和小皇子的命!这是奴婢在长乐殿院里的槐树下挖到的。” 说完,她呈上一个荷包,红色底纹。 陆景逸接过荷包看了两眼,又转手递给太医,太医一闻,一脸惶恐,“回陛下,这荷包里装的是麝香,虽剂量不多,但若长期接触,也能使孕中女子滑胎。” 宫女把头磕的响亮,“殿下!娘娘头几日都好好的,就今晚在院里走了一会儿就晕倒了。” 池鸢在一旁抓起陆景逸的手,声音都哭软了,“陛下,荷包上有字。” 陆景逸将荷包翻了个面,发现上面果然用金线绣了个“池”字。 池鸢哽咽道:“今天宫里的姐妹都来了,娴贵妃也在……” “大胆!”他将荷包狠狠摔在地上,怒睁着眼,双眸冒火,却没直接给她定罪。 她的平静与这屋里的人格格不入。 池辛夷早就对陆景逸失望透顶了。 虽然他没明着说,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 他信池鸢,就算池鸢的演技再拙劣,他也信她。 池辛夷直挺挺的跪下,神色凛然,“陛下,这宫里又不止我一人姓池。” 她不认下,池鸢也不肯罢休。 池鸢咬着牙,哭的更惨了,“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 陆景逸抓起池鸢的手,看似心疼,“孩子无事。” 池辛夷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池鸢在陆景逸面前演戏,嘴角嘲讽的笑从未下去过。 她行的端坐的正,不喜欢凡事哭哭啼啼。 如果池鸢执意要把这事闹大,她也不介意把遇刺的事牵出来见见光。 “臣妾也有一事想让陛下为臣妾做主!” 她眼里闪着锐利的光,“臣妾前些日子刚出了宫就被刺杀,那日的杀手佩剑上也刻有‘池’的字样,臣妾总不能自己刺杀自己。” “朕怎么不知道这事?” 显然这消息没传到陆景逸耳朵里。 苏宸白说那些人一入狱就咬舌自尽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陆景逸瞬间变脸,明显自己的嫔妃遇刺这事更重要。 明明他暗中派了御林军的人跟着,怎么还会出事! 真是一群废物! 池鸢的心可没那么敞亮,一听遇刺的事,才想起自己曾威胁过李嫔。 一下子她就慌了,“陛下!臣妾怎么可能害自己的亲妹妹!” 池辛夷露出讽刺的笑,“姐姐不会害妹妹,为何姐姐又要认为,妹妹一定会害姐姐?” “因为你嫉妒我抢了你的皇后之位!” 池鸢一时口无遮拦,自己把自己出卖了。 池辛夷冷笑,“原来姐姐也知道是抢来的啊!” 在陆景逸面前,池鸢只能用哭来掩饰自己的蠢。 只是这会儿,她的蠢陆景逸也不照单全收了。 陆景逸起身,全然不顾池鸢眼神里的哀求。 “皇后养胎辛苦,近来嫔妃们都不用来请安了。” 面对陆景逸的冷漠,池鸢这才意识到当初什么都依着自己的东宫太子已经不在了。 现在的陆景逸是帝王,他的任何指令都不容置疑。 免了各宫给皇后请安,池辛夷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悠闲自在。 陆景逸不常来她这里,但也不会忘记她这个人。 时而往她宫里送些赏赐,偶尔也会来坐一会儿。 觅儿每次见她对陆景逸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都会急到上火。 她恨铁不成钢,“娘娘!隔壁莲贵人这个月都侍寝四次了,您连一次都没呢!” 池辛夷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丢入口中,笑道:“急什么,还没到时候呢!” 过几日便是端午节,疆域那传来消息,夷兰败了。 池辛夷密见苏宸白,提早知道了池归雀要同夷兰王子一道回京的消息。 “你去给哥哥捎句话,说我这几日特别想吃小时候我们在庄子上买的桂花糕,让他拐去给我买两盒。” “不如属下……” “就要他去。” 她没办法告诉苏宸白上辈子发生的事。 前世哥哥被陆景逸陷害通敌叛国,与这夷兰小国脱不了关系。她虽不懂朝堂上的事,但是她能提醒哥哥离那位夷兰王子远一些。 那可不是个能被随意拿捏的主。 本就是战败国,娶了大雍的公主还不知足,竟敢在大雍地域结党营私。 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这个福分娶到公主了。 池辛夷选了件石榴红暗金云纹广袖收腰长裙,又选了套庄重的首饰。 “走,我们去给太后请安。” 觅儿开始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娘娘,您真的要单独见太后啊……” 自从上次她在安福殿噎了太后,第二日太后就病了…… 池辛夷倒无所谓,“做儿媳的哪能跟婆婆计较,她心眼小,你家娘娘我心眼大就行了。” 听她这么明目张胆的编排太后,觅儿有十个胆子都不够她吓的。 永寿宫紧闭大门,敲了半晌也没人来应。 许久,才有一个嬷嬷来开门,“娴贵妃娘娘,太后正病着呢!她老人家就是怕把病气过给你们才不让来请安的,您回去吧!” 池辛夷拉着嬷嬷的手,顺势将自己腕上的玉镯滑到她手上。 “劳烦嬷嬷帮本宫给太后说一声,我这次来是为了永淳公主……” 第8章 太后可是个好盟友 “永淳?她真是这样说的?” 太后揉了揉眉心,思量片刻,才说:“让她先进来吧。” 池辛夷被领到太后跟前,果然见太后一脸病色,唇角还起了几颗水泡。 供奉的佛像前的香炉里面的香还未燃尽,香味盖过熏炉里点的安息香。 更让她断定太后是因为近来思虑过度才病的。 太后只抬了下眼皮,“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哀家没心情陪你兜圈子。” “臣妾这有一封哥哥寄来的家书。” 觅儿呈上信,太后粗略的扫了一眼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太后警惕的瞪着她,差点失手打翻茶盏,“你这是什么意思?” 信中写明夷兰愿意臣服的条件之一便是要大邕的公主远嫁。 如今大邕适龄的公主只有一位,便是早逝的玫嫔所处的永淳公主,自幼便由太后抚养,疼的紧。 前世陆景逸以皇位相逼强行把永淳从太后身边带走嫁到夷兰,又不知从哪听到了自己并非太后所出的传言,母子自此离心。 她这次想要的,是让太后跟她一心。 宫里的女人之间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有绝对的利益。 “太后仁慈,这些年抚养永淳公主费心费力。臣妾虽没当过母亲,但也理解母亲为孩儿纠结的心,臣妾有一法子可让永淳公主避免远嫁,不知太后?” “说来听听。” 太后阴沉的黑眸突然多了一层期待,就因她挑明目的的这句话,太后对她的防备也卸了一点。 “臣妾认为太后可以先认一位贵女为义女,就算夷兰王子想挑刺,那也是赶到他来之前封的,只能说凑巧。” “万一他就非要哀家的永淳呢?” 太后活了半辈子,当然看得出来这夷兰王子就是冲着永淳来的。 池辛夷跪下,嘴角微扬,莞尔轻言:“臣妾斗胆求太后赐婚。” “臣妾表弟与永淳公主年龄相仿,性子温和,只是现在人在江南,无法带与太后相看。倘若太后只想度过眼下难关,赐婚后便以舍不得公主为由延长婚期,之后再找理由退婚。” 她抬起眼帘,睫毛颤动,嗓音清甜,“若是太后瞧得上舍弟,也算成就一段良缘。” 太后一听,神色还是严肃,语调却轻松不少。 “娴贵妃这是有备而来,就等哀家发话了。” “臣妾不敢。” 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想起自己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当初她想让还是太子的陆景逸娶她为太子妃,不过是看中了睿亲王那一脉的地位。刚定下婚约,碰上朝堂大乱,睿亲王一脉也不成了。 池辛夷在她眼中成了弃子,她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女人去得罪自己的儿子。 不过最近,她倒觉得这女人聪明了不少,胆子也大了,竟敢跑到她面前出主意了。 “这事你可同皇帝商量过?” “臣妾没有,因为臣妾觉得,太后相比陛下更疼永淳公主,也是真心为永淳公主考虑。” 她这话说的不假,像陆景逸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从头到尾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更何况永淳公主与他并非一母所生,若他知晓当年真相,永淳公主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的提醒确实戳中了太后的心,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摆手道:“哀家累了,你先回去吧。” 两日后,太后便邀她同逛御花园赏花。 只是两人喝了好一会儿茶,太后都不提一句正事。 她也不急,反正成不成她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午后的日光慵懒的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就在这岁月静好的画面中,突然闯入一抹扎眼的玫色,“姐夫!你快过来啊!” 池辛夷浅浅一笑,没想到鱼儿自己送上钩了。 “姐夫!我在这里呢!” 女声绵软酥骨,听的她头皮发麻。 又一道明黄色的影子在花丛中穿过,浑厚的男声拖腔带调的说:“襄儿,你慢点,朕快跟不上你了!” 太后闻声脸色“唰”的白了,怒火中烧,“那女人是谁?” 池辛夷也装出震惊的样子,低声提醒,“好像是池襄妹妹,听说她前几日进宫陪伴皇后” “大胆!御花园岂由得她一个村妇放肆!” 太后当然清楚池鸢姐妹的来历,但不代表她能完全接受她们。 池辛夷懂事的递上凉茶劝太后熄火,却暗暗挑事,“或许是臣妾看错了,池襄妹妹怎会做出这种事呢!前几日陛下还开玩笑说要将她嫁给臣妾的表弟呢!” 太后当然有印象,“睿亲王的嫡子?” “是。” 太后这下更沉不住气了,直接把人拦了过来。 太后说的还算委婉,“逸儿,你后宫中有那么多女人,不也有几个能衬你心意吗?” 陆景逸如寒冰般的黑眸扫过池辛夷的脸,不紧不慢的说道:“朕是皇帝,多宠一个女人又有何妨?” 太后一听这话,也顾不上给他留面子了,“宫中有那样一个皇后也就够了,哀家绝不允许皇帝身边再多那样一个妃子。” 池辛夷在一旁看起了笑话,想笑又不敢笑。 突然间一阵阴寒弥漫在她的颈处,她的心骤然一颤。 被发现了么? 抬眸,她才注意到池襄今日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绣花罗裙,衬得皮肤光滑细嫩。粉嫩双唇宛若半熟樱桃,娇艳欲滴。 与池鸢清冷柔弱的打扮完全不同。 池襄的俏皮在百花中也是能一眼抓住的。 一双鹿眸春光流转,满是纯情,“太后娘娘,虽然殿下是民女的姐夫,但是民女是真心爱慕陛下的!” 池辛夷勾起讥讽的唇角,见太后与陆景逸僵持不下,主动打破僵局,“池襄,你要不要脸?你姐姐在养胎,你却在这里勾引你姐姐的男人,这要传出去,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池襄委屈,圆眼含泪,一头拱进陆景逸怀里,“姐夫” “朕娶她!” “哀家不许!” 太后绷紧脸,冷冰冰的下旨,“池家三小姐以后就是哀家认的义女,是大邕的丽华公主!若谁敢把今日的事透露出去,杀无赦!” 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 清冷的长乐殿中,池鸢刚咽下一口药就恶心的吐了出来。 她无声的攥紧拳头,眼前浮现一抹氤氲雨气,“我要是早知道池襄的野心,我绝不允许母亲把她送进宫” 伺候她的宫女神色凝重,“娘娘,如果三小姐真的入宫了” 池鸢不敢再往下想,她红着眼问她,“陛下今晚是不是要来?” 宫女点头,“殿下说陪您用完晚膳后还要去莲贵人那里” 池鸢叹了口气,脸色发白。 她强撑着起身,“把秋霜叫来,伺候本宫沐浴,再把陛下之前赏的梅真香找出来替本宫擦身。” “娘娘,您肚里还有小皇子呢!” “无妨,今日请脉,太医说本宫最近的胎像还算稳固。” 想了想,她又叮嘱一句,“把屋里的香也换了,就换成我之前用的鹅梨帐中香吧,陛下喜欢。” 又是到了半夜,池辛夷刚入梦没多大会儿,就被外面的脚步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眼,瞧见觅儿从屋外进来,脸色异常,“娘娘,长乐殿那位滑胎了,您又要去一趟了” 第9章 娘娘,微臣不疼 去的路上又偶遇了淮安。 她差点怀疑淮安是不是专程就在这道上等着她。 这样想也忒自作多情了些。 “微臣参见娘娘。” 他行礼时她总忍不住多盯着他看一会儿。 在这后宫之中,多少嫔妃独守空房。 若是能见到一位唇红齿白的太医,春心定然一荡再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看两眼又掉不了肉。 “皇后娘娘那是怎么回事?” 美色要看,情报也要提前掌握。 淮太医如实告知,只不过描述的有些坑巴,似有些不好意思。 “皇后娘娘怀胎还不足三月……本就体虚……此时做那种事定会伤及根本……” 池辛夷大致已经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 多少也有些震惊。 陆景逸真是疯了! 池辛夷没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淮安高挺的背影,就算他每次行礼的姿势很端正,仍是要比她高出一截。 她只顾着自己偷看,忽略了一旁的觅儿。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姑娘这会儿竟害羞起来,“娘娘,这淮太医年纪看着也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池辛夷瞬间意识到觅儿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她上辈子便想过为觅儿寻一门好亲事,总不能让她陪自己一辈子在宫里蹉跎。 可惜上辈子的觅儿为了保住她肚里的孩子,被池鸢用簪子活活戳死,死不瞑目。 所以她今生定尽全力护她周全。 “娴贵妃娘娘到!” 池辛夷刚踏进宫殿,就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说不来的清香。 陆景逸坐在正殿上,里衫外面就套了件外套,吓得面色如土。 她走到他面前行礼,“陛下。” 陆景逸抬眸看了眼她,勾手让她凑近,一把拉入自己怀里,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浑身滚烫。 池辛夷一下子绷紧身上的神经,闻见陆景逸身上的香味后,全身变得麻木。 趁那香味还没在她身上起作用,她一把将陆景逸推开,对一旁的太医大吼,“快!陛下中毒了!” 随后,她抓起桌上的凉茶毫不犹豫的朝自己脸上泼去,止住蔓延的热气。 也顾不上慰问刚失去孩子的皇后了,所有太医一窝蜂的围着陆景逸开始解毒。 很快有太医看出来端倪,“陛下应该是吸入了过量的迷迭香,才会失去理智” 觅儿拿来毛巾为她擦脸,池辛夷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了,她黑着脸,对屋里的宫女太监下令,“查!把这屋里用香料的东西都查一遍!” 虽然她只是个贵妃,但她有掌管六宫的权利。 事关天子,就算是皇后也得配合。 池鸢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刚才的挣扎耗尽了她全身力气。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将这黑锅甩到她身上,“池辛夷,在本宫面前装了!一定是你害的本宫,一定是你给陛下下毒,害死了本宫的孩子!” “姐姐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吧,谋害天子可是要诛九族的,你我同为池家人,诛谁的九族不一样啊!” 池鸢害怕了,软绵绵的哀求道:“妹妹,是姐姐冤枉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池辛夷将刚得到的半瓶迷迭香藏在袖底,冷嘲道:“姐姐,与其在这里发疯,倒不如想想等会儿怎么向你最爱的陛下解释吧!” 她冷笑着,目光如寒冰一般扫过她全身。 没想到池鸢真把她的话当真了,“妹妹,你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呵! 既然她把自己的命运交了过来,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呢! “太后,陛下,姐姐已经知错了。” 她跪在养心殿上,一字一句的交代事情的经过。 池鸢担心失宠才想出侍寝固宠,恩宠对她来说远比腹中的皇子重要。 “真是拎不清!” 陆景逸满眼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池鸢这皇后是她扶持上位的,在众人眼中他是因为偏宠她才让她当皇后。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皇后之位是谁都行,唯独不能是池辛夷。 谁让她的祖父是开国元勋,她的兄长又在疆域战功显赫,手握兵权。 他才刚登基,要做的事多着呢!怎能处处忌惮一个女人。 池鸢与她不同,她除了美貌空无一切,最适合当这个花瓶皇后。 在她面前他也用不着提防,也是动了心的。 只是她想要的太多,生生割断了他对她的怜悯。 池辛夷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池鸢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她代替池鸢跪在大殿上,掐住自己的私欲,尽量平静,“姐姐说她愧对陛下宠爱,想要去青山寺为无辜的孩子祈福,为国祈福。” 太后怕陆景逸不舍,抢在他前面开口,“亏她还有良知,既如此,皇帝下旨送皇后去青山寺吧,一年后再接回来。” 陆景逸只得点头。 池辛夷嘴角上扬,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 她清楚,对池鸢来说,不废后,也不让她见陆景逸,远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活该! 活该她害人,活该对陆景逸掏了真心,活该为了固宠不择手段。 一想起自己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她恨不得让她一辈子都呆在那里。 在佛祖的监督下,她要日夜为自己的罪行忏悔,这等滋味怎会好受? 自小产完,池鸢整日呆在长乐殿中不见任何人。 陆景逸许她养好身子再去青山寺。 看似是恩典,实则对她更像是一种凌迟。 她日日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守在养心殿门口请陆景逸过去。 五日后,宫里突然多了位秋才人,池鸢听说那位秋才人正是先前伺候自己的秋霜,一口鲜血吐出来昏死过去。 等她醒来,身边却坐着一个貌美的女人,笑如花靥,“姐姐,被身边人抢走珍贵之物的感觉如何?” 池鸢恼羞,却没力气跟她动手,“是你让秋霜……” 池辛夷也不隐瞒,“若她自己没这份心,旁人再怎么劝,也不可能去爬龙床。” 池鸢瘦了一圈,脸上的骨头凸了出来,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厉鬼。 她向池辛夷扑过来,想用锋利的指甲划她的脸。 “娘娘小心!” 清脆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一道黑影将她与她隔开。 她的脸上身上并未有口子开裂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不是她的。 抬眸,她瞧见轻薄的月光覆在那张清冷的侧脸上,轮廓忽明忽暗。 一滴汗珠顺着流利的弧线落在凸起的喉结处,上下起伏。 “淮……淮太医?!” 淮安不敢对池鸢动手,她就算有罪,也还是皇后。 他只能任由眼前的疯子抓挠,细白的脖颈上叠了好几道血痕。 对上池辛夷愧疚的眼神,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娘娘别看,微臣其实不疼。” 第10章 娘娘花容月貌,幸好受伤的是微臣 怎么可能不疼。 粉雕玉琢的脖颈破了相,血淋淋的抓痕就像丑陋的毛毛虫,触目惊心。 桃眸燃火,她屏住呼吸,万般紧张之际,却跑了神。 淮太医右耳处的疤 霎时,低沉暗哑的嗓音透过屏风化为一头焦躁野兽,一下子禁锢池鸢的疯癫行为。 “皇后!你在胡闹什么!” 陆景逸身上还穿着明黄锦袍,一下朝就过来了。 池辛夷没想到陆景逸会来,福身时,肩膀抖的厉害。 “陛下,臣妾挂念姐姐一去青山寺便是一年,实在不舍,想来送些衣物,没想到姐姐她……” “陛下!是她陷害臣妾!臣妾,臣妾不想去青山寺那种鬼地方!” 池鸢终于得见陆景逸,双眸通红。 只是她现在披头散发的模样好似野鬼,粉白指盖还染了血。 男声温怒,“皇后,你真是疯了!” 她竟敢当着陆景逸的面称皇家寺院是鬼地方,蠢到家了。 “来人!把皇后关进偏殿,明日出发前不许给她吃喝!” 池辛夷在心底冷嘲。 有那位秋才人在枕边吹风,陆景逸对池鸢的宠爱也到尽头了。 陆景逸黑眸阴翳,耀眼的日光投在他的半张侧脸上,刚好掩饰他的多疑。 他只扫了一眼淮安,声音低沉,似洪钟,带着一股冷冰冰的威慑力。 “朕让你来为皇后诊脉,你倒是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淮安跪着,头抵着地板,腰弯成一道柔美的弧线。 池辛夷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她清楚陆景逸的脾气,但凡她今日开口为他说一句话,宫里明日便会少一位太医。 淮安开口:“微臣甘愿领罚。” “罚?朕可没说要罚你。” 陆景逸冷笑一声,尾音勾着寒冰般的笑意,刺的人背脊一凉。 “你救了朕的爱妃,朕要赏你。” 淮安的耳根微红,仍一动不动。 陆景逸把池辛夷的玉手攥在手里,肆意把玩。 “安太医前些日子同朕说要告老还乡,既如此,你便顶了他的位置吧。” 池辛夷一惊,那位安太医可是从三品副院卿,在这宫里也熬了许多年。 淮太医如今不过是正八品医师,入宫不过一年。 陆景逸这番举动,看似是抬高了他,实则会把他推向万丈深渊。 淮安温声道:“微臣谢陛下抬举,只是这太医院有太多资历老成的太医在微臣之上,微臣愧不敢当。” 他语调平静,没任何起伏。 “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爱妃觉得呢?” 陆景逸丢来橄榄枝,幸好她早有准备,“臣妾不敢妄言陛下的决定,臣妾只是觉得,他的功劳不至于此。” 她没有抬眸与陆景逸对视,继续说道:“更何况他今日所做并不是为了臣妾,而是为了陛下。想必淮太医同臣妾想的一样,只是不想让陛下后宫再缺少一位佳人。” “哈哈哈。”听完,他双眸微抬,唇角噙笑,“朕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自夸呢。” 这话哄得陆景逸高兴,他直接一拽,将她揽入怀中。 体温隔着衣衫交织,池辛夷只觉得浑身就像爬满蝼蚁一般不自在,又无法抵触。 她忍着,听他在她耳边低喃,“朕这段时间忽略了你,等朕忙完朝上的事,定抽出时间好好陪你。” 池辛夷强忍着干呕,挤出一抹笑,弯弯眉眼,“陛下心里有臣妾,臣妾便知足了。” 送走陆景逸,池辛夷也摆驾回自己的寝殿。 皇上都走了,她不可能再同这位太医同处一室。若传出去,陆景逸就没那么好忽悠了。 等到人走热气散完后,淮安才拎着自己的药箱一瘸一拐的回到太医院。 跪的太久了,他的双膝都青紫了。 只是这痛远比不上他脖颈处的灼烧。 又蛰又痒,不像是普通的抓伤。 张太医替他上药时,抓伤处已经开始溃疡,溢出乌黑的血。 “有毒!” 张太医连忙掰正他的脸,这才发现他觉他的脸热的滚烫,嘴唇开始发紫。 施针,用热气将毒素排出来,末了敷上药膏。 折腾了一整夜,才把人救回来。 淮安刚清醒,张太医就开始唠叨:“先前我就同你讲过,莫要张扬,莫要张扬。这下可好,你在皇上那露了面,让他记住了你,再行事就该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了,怎能容易?” “师傅教训的是,徒儿以后一定谨慎行事。” “你啊你,昨日那活儿分明就不该你去!” 淮安淡然一笑,贵妃娘娘花容月貌,幸好是他受的伤。 池辛夷回宫后,便让觅儿悄悄把太后赏的养颜膏送到太医院去。 这养颜膏不仅能润肤养泽,还能祛疤痕。 一想起他脖颈处的血痕,她心里余悸未了。今日确实怪她莽撞,竟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若是这抓痕今天出现在她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对淮太医来说,这算无妄之灾,是她无故连累了他,差点害他惹上杀身之祸。 她细白的手指咬着帕子,耳边回荡着他温润的声音,竟不自觉的跑了神。 多年前的事情恍若尘埃,在她记忆里变得模糊。 “辛夷妹妹,别怕,我不疼。” “爹说,我是男子汉,为女娃受伤不算什么。” “你瞧瞧,我还能走呢!” 正当她以为自己终于能记起他的模样时,贴身太监来传话,脚步声打碎她的回想。 “娘娘,太后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丽华公主又闹了。” 第11章 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池襄自从被封为丽华公主后就被太后带回了永寿宫。 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 不是摔盘子就是砸椅子,凭着她跟陆景逸短暂的一点情意,猖狂的很。 “我是皇上的女人!” “我姐姐是皇后!” 没日没夜的喊,永寿宫的人都觉得她疯了。 “封了她的嘴。” 太后被吵的头疼犯了,还好永淳公主孝顺,一直在旁边伺候。 池辛夷换了一身镂金丝纽牡丹花纹蜀锦裙,重新梳了妆发。 与还未出嫁的永淳相比,多了些成熟韵味。 “嫂嫂近来真是越来越精神了。” 永淳热络的拉着她的手,眸光澄澈。 这是池辛夷重生后第一次见永淳,她还是那么纯净无邪。 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太后将她保护的甚好。 可惜陆景逸太畜生,前世竟把她嫁到夷兰那种穷酸地方,仅一年永淳就病死了。 其中缘由无人可知,想必跟那位心狠手辣的夷兰王子脱不了关系。 太后苦着一张脸,许是头疼的缘故,她紧皱着眉,嘴角下撇。声若寒冰,掷地有声,“娴贵妃,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 “这女子如泼妇一般,嫁到夷兰岂不丢我们大邕的脸!” 就连一向温和的永淳也在担忧,“嫂嫂,听说那夷兰王子性情暴戾,万一他” 池辛夷却笑笑,“岂不正好,与那位夷兰王子倒是绝配。” “一虎自有一虎降,说不定这位丽华公主还能替我们大邕试试夷兰的真心呢。” 她眼底噙着冷意,决不能再用她兄长的命去填夷兰的野心。 太后瞬间明朗,“哀家老了,算计不动了。你们池家那两个蠢货当真比不上你一半聪慧。” “既然来了,就再帮哀家一个忙吧。” 来的路上,池辛夷已经猜到了大概。 太监引着她到偏殿,门窗皆是封闭的,整间屋子完全不透一点光,池襄娇小的身子融在这黑暗中,似乎在颤抖。 点燃油灯,池辛夷才瞧清她原本那张白嫩的脸蛋沾满灰烬,两行清泪落下,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眼窝凹陷,眼珠空洞。 “三妹妹。” 她声音寡淡,没任何情绪起伏。 池襄听到人声,缓缓抬眸,“怎么是你?我姐姐呢。” “皇后明日便去青山寺祈福了,来年才回。” 池襄就算再傻,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这是想明着告诉她,她没救了。 可她不信! 人被逼上绝路,行事自然极端。 她不知从哪弄了根带尖头的木棍,抵在自己脖子上,疯笑,“我怀了皇上的孩子!如果你敢弄死我,就是伤害皇嗣!” 没想到池辛夷丝毫没被吓到,反而拿着油灯,又往前走了一步。 池襄将木棍抵的更紧,一不小心划伤嫩滑的皮肤,渗出血珠。 池辛夷勾起唇角,笑如罂粟,“那又如何?这后宫女子皆能怀皇嗣,不差你这一个。” 对陆景逸来说,皇嗣远不及他的皇位重要。 为了讨池鸢欢心,他眼都不眨一下,无情杀死她的孩子。 更何况池襄如今的身份是公主,名义上与他是兄妹,他怎会因为一个孩子败坏自己名声。 她将池襄怀孕的消息传给了秋霜。 这位秋才人可比她主子聪明的多,只在陆景逸耳边说了两句闲话,第二日熬得浓稠的堕胎药就送到永寿宫了。 又过了两日,夷兰使者入宫。 陆景逸设宴,太后携后宫女眷出席,因为皇后去了青山寺,陆景逸身边的位置便由池辛夷来坐。 不出意外,她今日还要见池徽。 如今池徽是正三品翰林,沈言是翰林夫人。 池归雀自然也在,收到了她提前送到庄上的信,他没有与夷兰王子同席。 夷兰王子名胥弥轩尔,生的倒是面容清秀。 乌黑的发散在两侧,发上缠着蓝红色的绑带。 额间系有银饰抹额。柳梢眉、细长丹凤眼,鼻梁高挺,面白唇红,眼下雀斑清晰可见。 脖颈处挂着翡翠黄玉吊坠,衣衫一半呈绿,一半是黑,十分扎眼。 “吾参拜大雍皇帝,愿您万岁。” “赐座。” 接待宴不聊国事,胥弥轩尔敬了两杯酒后,扫了一眼陆景逸身边位置上的锦衣美人,笑道:“吾这一路上见惯了各色美人,远不及您身边这一位。” 陆景逸的脸瞬间黑了。 当众觊觎他的女人,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 池辛夷将眼底的厌恶压了下去,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前世,她因为禁足没有出席这场宴会。 今生,倒成了众矢之的。 陆景逸哑然,但她不能。 她若闷声,明日闲话便会传遍整个皇宫。 一双桃眸淬了寒冰,盈然笑意似毒粟,藏有不悦,“王子想必不知我们陛下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我们陛下也不喜以貌取人。” 果真,胥弥轩尔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嘲笑他以貌取人? 他瞬间眸色晦暗,笑意不明,“大雍皇帝福泽深厚,吾不敢比较。” 陆景逸笑着举杯看向胥弥轩尔,“王子莫怪朕这爱妃嘴贫,她被朕惯坏了,没什么规矩。” 显然,她的无礼替他扳回一局。 陆景逸很满意池辛夷的回答,突然来了与她逢场作戏的兴趣,“朕听爱妃的意思,是嫌弃后宫的美人多了?” “臣妾怎敢!臣妾不过是玩笑一句罢了,王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一唱一和,更把胥弥轩尔说的面红耳赤。 太后坐在席上,面容也比平时慈祥,“胥弥王子可有娶妻?” “吾虽到了年龄,还未来得及娶妻。” 池辛夷觉得机会来了,便顺着陆景逸为她捏造的形象演下去,“恕臣妾多言,丽华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了。” 这话便是提醒陆景逸赐婚的合适人选。 席上的池徽和沈言脸色一变,池归雀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又不是亲妹妹,嫁与不嫁的与他有何干系。 “吾只听说过永淳公主。” 胥弥轩尔突然惶恐,他此番的目的便是迎娶这位公主,怎会突然蹦出个丽华公主。 太后掐灭了他最后的希望,“哀家的永淳前些时日许了江南睿亲王的嫡子,来年成婚。” “丽华是哀家认的义女,也是池将军的亲妹妹,身份不比永淳差。” 池归雀虽不愿承认池襄,但他也听说了池襄在宫里干的那些糊涂事,继续任由她呆在宫中只会对他的亲妹妹不利,倒不如送走。 陆景逸没想到太后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神色凝重,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丽华呢?” 池辛夷主动替他斟酒,笑意加深,“前两日她硬要拉着臣妾放风筝,一不小心落了水,着了风寒,臣妾准她好好养病不必赴宴了。” 实际上是这位丽华公主寻死未遂,被太后重新关了起来。 太后专门请了太医为她诊脉,无喜脉。 嬷嬷扒光她的衣服验身,发现她还是完璧。 既如此,陆景逸赐的那碗堕胎药,又是何意? 第12章 本宫不爱喝苦药 夜半,池辛夷从梦中惊醒,一身虚汗还未退去,喉咙似火灼烧。 她很久不做那场梦了。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就势揽上她的腰,拽她入现实。 身侧的男人呼吸均匀,紧闭眼眸。 池辛夷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嫌弃、厌恶,强压恨意,恨不得手持利器刺向他的喉咙。 他饮了不少酒,睡得正熟。 她要杀他轻而易举。 弑君的冲动愈发强烈。 她摸出枕下银簪,顺着清冷月色缓缓下落。 银光一闪,簪尖距他脖颈只有一寸。 一刹那,她想起了兄长,动作骤停。 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先皇所出子嗣中,唯有陆景逸能撑得起帝王排面,剩下几位全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 与其将皇权拱手相让,不如让她取而代之。 念起,眸底浮出雾气,盖住杀意。 她拽开陆景逸的手臂,轻盈下床。 随手披了件薄衣,不忘用帕细擦手指。 她不愿沾染他身上的半点味道,单是触碰就觉得恶心。 一方院,锁尽忧愁。 乌云遮月,凉风习习。 她仰头,任由寒风刺骨,无动于衷。 陆景逸卯时醒来,池辛夷已经梳洗完毕,在一旁伺候他穿衣。 烛火明亮,他垂眸便瞧见她颈处红痕。 剑眉立呈倒八,满眸皆不悦。 “娴贵妃,朕昨夜为何在这留宿?” 池辛夷浅露笑意,脸颊染一抹绯红,“臣妾想着陛下昨夜喝多了,这才将陛下” 陆景逸还未听完,脸一黑眸一沉,抑不住烦闷。 “娴贵妃,你好大胆子,竟敢替朕做决定!” 他声若洪钟,极具威慑。 池辛夷福身请罪,陆景逸恶狠狠睨了她一眼,甩手离去。 她撤下宫人,只留觅儿在侧。 “端盆水来,本宫要洗漱。” 觅儿犯惑,“娘娘,您不是已经” 池辛夷用手帕擦拭颈处红痕,白帕着了一层红粉。 觅儿倒吸一口冷气,“娘娘!您怎能骗陛下呢!” 她家娘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的人来了。 迎进来时,池辛夷正倚在贵妃榻上犯困。 直到那一抹墨绿跌入视线,她的倦意瞬间全无。 淮安身姿如松,行礼却温文尔雅。 “微臣参见娘娘。” 池辛夷已经习惯先打量他的穿着。 换了新的腰带,是素白色,金丝勾纹,绣了梅花的轮廓。 好像还没完工,留有一处空白。 “有些日子没见淮太医了,受的伤可好些了?” 淮安再次叩首,“劳烦娘娘记挂微臣,一切都好。” 音色清润,似林间山泉,澄澈甘甜。 睫毛轻颤,她扫了一眼他脖颈的位置,乌发遮挡,她也不好叫他撩开了看。 闲聊两句,她才问明来意。 “并非诊脉时间,淮太医为何前来?” “陛下记挂娘娘,担心娘娘酒后不适,派微臣过来给娘娘开药。” “既如此,便诊脉吧。” 池辛夷伸出细白的手腕,紧盯着他稳步上前,一张素色手帕搭上。 指腹隔着素帕摩挲,酥麻感加速她的心跳。 停了一会儿,才有所好转。 淮安迅速收回了手,喉结上下滑动,“娘娘,您身体无大碍,只是饮酒伤了脾胃,喝副药便好。” “微臣去熬。” 他垂眸,收敛眼底的灼烧。 池辛夷压下心跳,恍惚间心猿意马。 “本宫不爱喝苦药。” 她音色清冷,又掺了点倦懒,眉眼间流露出少女的娇痴。 淮安瞬间耳根赤红,“娘娘,良药苦口。” 池辛夷被淮安作难的样子逗笑,“本宫怎会辜负陛下美意。” 约一个时辰,药熬好。 池辛夷盯着那碗黑水,冷笑,“端给本宫吧。” 就算她清楚这是什么,也得喝。 一碗苦药下肚,她扶着胸口干呕半天。 他说良药苦口,怎么这避孕的药也这么苦呢。 任务完成,他却不觉得轻松。 多言一句:“娘娘,微臣这有一份养颜药方,长期服用可令肤色润泽。” “这等好东西,淮太医竟舍得给本宫?” 她似笑非笑,眼前薄雾散去。 淮安哑然,留下药方后告退。 本以为她这安福殿能清闲一上午,没曾想秋才人来了。 她身着一件银红色折枝梅花纹裙,蛾眉细挑,唇似海棠色。梳的是最简单的圆髻,带的却是银镀金广片花卉纹簪。 她虽是宫女上位,相貌却不输大家闺秀。 偏她也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眸,妆容明艳。 池辛夷这才注意到她的下颌也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秋才人嫣然一笑,“嫔妾拖了这么久才来拜访您,您心里不会怪嫔妾吧。” 池辛夷放下茶盏,眼底冷意翩飞,“我这人不喜热闹,你有这份心就好。” 她对秋才人谈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 秋才人略一迟疑,仍半带轻笑道:“娘娘仁慈,您比青山寺那位更适合后位。” 她的用意十分明显,讨好她,想成为她这边的人。 可惜她不稀罕。 “一个才人,竟敢妄言陛下的决策。” “掌嘴二十。” 池辛夷以为她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她神色淡然,没半点恐慌,“嫔妾知错,下回不会再犯。” 领完罚,秋才人非常干脆地走了,宫女要搀她,她也不许。 倒是有几分清傲。 觅儿不解,“娘娘,秋才人想投靠您,您为何不收?” 池辛夷似笑非笑,“卖主求荣的事她做过一次,免不了还有下次,你家娘娘我可赌不起。” 池鸢的下场是个警惕,也提醒她要查一查身边的人了。 太阳东升西落。 次日早朝。 陆景逸正式把丽华公主赐给夷兰王子,几十箱黄金、布匹、首饰为嫁妆,一同随丽华公主的车队带去夷兰。 婚期很近,定在这个月末。 池襄被送回了池府,安心待嫁。 一切已成定局,挣扎的人只能做无用功。 沈言还是求到了她这里。 “娘娘,夫人写了封信,说要见您。” 觅儿以为她会拒绝,池辛夷却莞尔一笑,“允了。” 沈言第一次踏入安福殿,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久前,她的大女儿还是皇后,住在气派的长乐殿,不知怎地,就被送去青山寺青灯礼佛了。 其中波折她也有所耳闻,大抵与这位娴贵妃娘娘脱不了关系。 她之前真是小瞧了她。 没想到连她的小女儿都不放过。 “民妇参见娴贵妃娘娘,愿娘娘金安。” “池夫人请起。” 一声池夫人,直接挑明了她的态度。 朝阳长公主已与池徽和离,她虽还是池家人,心却不在池家了。 沈言不愿起,磕头时声线颤抖。 “求娘娘开恩,取消小女的婚约。” 池辛夷扯唇一笑,冷目灼灼,“丽华公主的婚事牵扯到两国邦交,我一个后宫女子,怎能插手政事,夫人未免太高看本宫了。” “可是那夷兰穷的很啊,襄儿从小娇生惯养。” 沈言弯着腰,不敢抬头。 池辛夷抬了下眼皮,注意到她乌发里的青丝。 她敛回笑意,只余狠厉,“陛下为襄儿添的嫁妆也够了。” “才几十箱嫁妆”提及这事,沈言更是憋屈,“朝阳长公主当初好歹也有上百箱嫁妆呢” “住口!” 池辛夷眸色变深,唇边扬着讥讽。 她还有脸提她娘的嫁妆? “当初我娘走得急,她的嫁妆还在池府没有搬完,既然夫人提醒了本宫,本宫择日派人去搬。” 此话一出,沈言的脸色更难看了。 “娘娘” “够了,本宫乏了。” 池辛夷刚下逐客令,沈言立马歪在地上,全然不在意身份。 她本就是青楼出身,不成规矩。 偏池徽又喜欢她这娇弱的性格,也不强求她学规矩。 安福殿内,沈言捶地痛哭,声音都喊哑了。 “娘娘!襄儿好歹是您亲妹妹,您不能这么狠心!不能置她于不顾!” 此番言语,好似在威胁她。 池辛夷让觅儿替自己斟满茶,方徐徐道:“难为夫人还记得我是池家人。” 沈言哽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池辛夷神色稍霁,眸光仍让她不寒而栗,“当初我刚嫁给陛下时,为何姐姐就能不念着姐妹情分,非要置本宫于不顾呢?” “本宫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爱记仇。” 第13章 朕不想让爱妃受罪 沈言被安福殿的人丢了出去。 事虽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后宫。 甚至宫外,也有了风声。 第二日上朝,便有人参娴贵妃欺辱嫡母,不敬皇后。 对外皇后去青山寺是为国祈祷,仁心可见。 娴贵妃独掌六宫权,野心昭昭。 陆景逸一下朝就去了安福殿。 彼时,池辛夷刚喝完养颜药,顺便往嘴里塞了颗蜜饯。 蜜饯是随汤药一起送来的。 看成色不像是膳房的,但是口感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曾在哪吃过。 嘴中苦味刚散,陆景逸如同一道狂风袭来,掀翻她屋内惬意的屏障。 他沉着一张脸,“娴贵妃,给朕斟茶。” 朝上的动静自然有人传到后宫,池辛夷不露声色,面带笑意,“陛下心情不好?” 陆景逸冷言:“有些大臣过于无理取闹。” 没有明着挑明,便是在试探池辛夷的态度。 见她眉心舒展,眼眸里含着清波,笑声温软,“陛下有烦心事,第一个找的便是臣妾,臣妾很是高兴。” 说罢,她小心翼翼勾起他的手,掌心微凉,“臣妾不懂朝事,但是臣妾知道陛下的身体最为重要,臣妾不想让陛下动怒。” 陆景逸滚热的手掌一下子将她包紧,脸上阴霾褪去,黑眸噙着不明深意的笑,“爱妃对朕还真是掏心窝的好。” 接着他揽过她的细腰,禁锢住她的下巴,微抬,黑眸幽深,“朕尚无子嗣,朝中大臣总催朕纳妃。” “刚好母后前几日也同臣妾提起大选的事。” 陆景逸冷言:“母后还不知足?上次百花宴朕不是如她所愿选了几个。” 官宦女子过于保守,尤其在床第之事,颇为古板,实在没什么新意。 他只记得莲贵人。 池辛夷有意提醒,“陛下,上次入宫的人里,还有位妹妹未侍过寝呢。” 陆景逸虽无兴致,却也应道:“今晚宣她来养心殿吧。” 池辛夷道了声“好”,又一次提起大选。 陆景逸却眯着眸子,细打量她,“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你可愿意生?” 池辛夷心里猛地一咯噔,一双眸子差点漏了馅。 她记忆犹新。 前世他也许诺过她,“朕会让你的孩子当太子。” 结果她的孩子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 太可笑了。 她敛去笑意,克制内心的恨。 强装镇定,“臣妾一向随缘。” 陆景逸嘴角勾出满意的弧度,“朕也不想让爱妃受罪。” 他也并非不想大选。 百花宴参与的只有官家小姐,大选是整个大邕未出阁的女子都要参选。 经过层层选拔,择出相貌、品学优秀者入宫学习礼仪,再入殿选。 品过仙酿,他也想尝尝野味。 调教民间女子定有意思的多。 只是他刚登基,不宜铺张浪费,有损名声。 选妃的事,他想寻个出头鸟。 池归雀便是最好人选。 战功显赫,在朝中颇有名望。 再加上娴贵妃多年未孕,他更应有愧。 “过几日,朕宣池将军入宫,你同他见一面吧。” 池辛夷欣喜,“多谢陛下。” 入了秋,枫叶落满地。 御花园里的花也败了,只留枯叶。 身着绿衫的男子走在石子路上,格外养眼。 池辛夷刚从养心殿出来,心情尚不错。 眼见到兄长,她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就算要当着陆景逸的面演戏,她也不觉得累。 刚踏入御花园,瞥见那一缕青绿,更是喜上眉梢。 幸好她身旁只跟了觅儿,还能与他搭上一两句话。 “淮太医。” “参见娘娘。” 每回碰见他,后撤、行礼、问安一步不差。 打扮与上次一致,唯一不同的便是腰带上的那处空白补上了,用银绿色的丝线绣一根青枝,周围梅花缠绕。 手法精细,像是女子所为。 池辛夷微微失神,“这是去哪儿?” 淮安不紧不慢的回答:“微臣去成祥宫。” 李嫔? 池鸢走后,她倒是不爱出来了。 与李嫔相处这些年,她倒也清楚她是个怎样的脾性。 没什么心眼儿,只是嘴巴利索。 中间若无池鸢挑拨,李嫔也是个好相与的。 “本宫与你一道去成祥宫。” 淮安弯腰,露出修长的手指,却没有抬头,“娘娘请。” “娴贵妃娘娘到!” 李嫔正梳妆,听闻外面的动静,猛地抽了一下,头皮一紧。 娴贵妃怎么来了? 她一阵心虚,紧张的拧着手中的帕子。 让宫女替她簪好发,起身向门口走去。 福身时,内心忐忑不安,“嫔妾参见娘娘。” 池辛夷弯起桃眸,细打量她,脸色确实不好,“多日不见,妹妹消瘦不少。” 李嫔惶恐,“怪嫔妾近日饮食不佳。” “这确实不能耽误,让太医好好瞧瞧吧。” “嫔妾多谢娘娘关心。” 李嫔坐下,淮安稳步上前,放下药匣,“娘娘,微臣给您把脉。” 李嫔已无心看病,心烦意乱,瞟见眼生面孔,一股无名火涌了出来,“张太医呢?本宫不是派人去请的张太医吗?” “师傅犯了旧疾,起身不便。” 李嫔终于寻了地撒气,“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瞧不上本宫?” 膳房、内务府、成衣局接二连三给她添堵也就算了,就连太医院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虽比不得得宠的秋才人和莲贵人,好歹也是嫔位,该有的份例却少了大半。 李嫔满腹委屈,不肯配合。 池辛夷扫过淮安似有尬意的神色,眼底划过一抹冷戾,“李嫔信不过本宫的人?” 李嫔当头一棒,不知所措。 娴贵妃带太医前来,莫不是要同她算账? 都怪她被皇后吹几次耳旁风就去挑衅娴贵妃,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她本想请张太医好好调理一下自己的身子,趁早有身孕。 无论生皇子还是公主,总归是个依靠,之后的日子也不算难捱。 第14章 是谁害嫔妾不能有孕 池辛夷似乎能猜出李嫔的想法。 她不妨让李嫔早些知道真相。 “淮太医,给李嫔好好把脉,本宫要听实话。” 她的话就像千斤顶一样压在淮安心头。 师傅的叮嘱在耳边回荡,他一时间陷入两难。 李嫔见他把了许久,还皱眉,隐隐不安。 “淮太医,我的身体?” “娘娘健安,并无疾病,近日食欲不振恐怕是心疾所致,微臣这就给娘娘开张舒肝药方,一日三顿按时吃,三日便见效。” 淮安只有看病时,话才多。 池辛夷肆无忌惮的将目光停在他半张侧脸上。 轮廓清晰,顺畅丝滑。 差一点就让她误了正事。 “淮太医,既然你说李嫔身子无碍,为何迟迟不见有孕” 李嫔苦笑,这也是她想问的点。 她虽然在陆景逸跟前不得宠,也不算无宠,偶尔也能承皇恩。 再加上未出阁时,她的身子在家中最为硬朗,就连她的乳娘也说她这身子最容易生养。 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怀上? 淮安抬眸,与她视线交汇那一秒,内心忽坦荡。 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一种她一定会护着他的念头。 好像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 “李嫔娘娘,您怕是不能怀孕了。” 李嫔失手打翻桌上的冷茶,瞪圆双眸,“什么?” 她声带颤抖,浑身也在发抖,“刚不是说我身子无恙,为何不能怀孕?” 淮安跪在原地,垂着头,“娘娘,可否借您腰间香囊一用?” 李嫔匆忙拽下腰间香囊,递了过去。 她也想知道答案。 淮安放在笔下一嗅,便知里面掺了何物。 他转向池辛夷磕头,有意将香囊拉远,“娘娘,这香囊中掺有少许麝香。短期可使女子流产,长期便使女子不孕。” 李嫔难以置信,也拽着手帕跪了下来,她双眼已经通红,“娘娘,这香囊是皇后赏给嫔妾的,说嫔妾只要日日佩戴,一旦遇到陛下,陛下定会来嫔妾这里的。” “嫔妾先前也找太医看过,说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香料,也是助孕的啊!怎么会有麝香” 为了求真相,她倒是把池鸢卖的一干二净。 池辛夷没有理会她,而是将随身携带的半瓶迷迭香交给淮安,“你可知这里面掺了什么?” 淮安打开盖子,神色凝重,“娘娘,此物便是李嫔娘娘香囊里的东西。” 瞬间,屋里的空气一片死寂。 李嫔无声抽泣,却不敢言。 池辛夷迟缓道:“这是本宫那日从皇后宫里找到的,估计还没来得及处理。” 那日她虽迷了陆景逸的心智,可她自己也受了麝香影响,得不偿失。 但是前世她只跌了一下就流产,想必也跟自己用的香料脱不了关系。 李嫔彻底绝望,连哭都哭不出来,“所以嫔妾,嫔妾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嫔,识人不淑,此事便是教训。” 宫里到处都是可怜人,她虽同情她的遭遇,却不会帮她。 她示意淮安把迷迭香留下,起身,衣摆摇曳。 “这瓶迷迭香本宫留给你,该怎么做,与本宫无关。” 一年时间对她来说太短,她若要取代中宫执掌中馈,需要更多一点时间。 李嫔恨意显然,看向她时却是多了些感激,“嫔妾多谢娘娘。” 池辛夷路过淮安身边时,顿了一下,声音覆冰,“淮太医,你也回吧。” “是。” 淮安也没逗留,也没继续跟在池辛夷身后。 这会儿会有侍卫在御花园巡查,若被瞧见了恐生事端。 觅儿紧跟在池辛夷身旁,忐忑问道:“娘娘,您就这么把东西留下了,就不怕李嫔娘娘反咬您一口,说是您害的吗?” “她不敢。” 据她所知,李嫔的父兄原先是在池徽手下当差。 她兄长此番回京,专程把这两人调到了自己名下。 李嫔不会不知。 若说之前她忌惮池鸢是因为她父兄,这会儿她要忌惮的人也该换成她了。 不过,李嫔这把刀她也不是非用不可,只是今日她碰见遇到了淮安。 他那温吞的性子可顶不住李嫔的责罚。 就当是做了一桩好事,为自己积德。 她勾起唇角,刚靠近安福殿,便瞧见殿外灯火通明。 门口站着一排太监宫女,齐刷刷地向她问安。 眉梢的笑意瞬间消失,她抿了下唇,内心万般不愿。 陆景逸这个点来,是想留宿吗? 刚踏入殿内,眼前一幕搅起她胃里酸水。 陆景逸的大腿上坐着满脸娇羞的莲贵人,莲贵人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薄纱长裙,领口偏下,稍微一弯身子,便能瞧见滚圆白球。 此时陆景逸的手顺着莲贵人腰处的缝隙探进去,莲贵人脸上晕满绯红,欲拒还休。 “陛下,别这样,姐姐来了。” 池辛夷虽然已经麻木。 但她膈应陆景逸的做法。 “臣妾参见陛下。” “嫔妾参见姐姐。” 莲贵人一口一个“姐姐”,恨不得把她们先前认识并交好写在脸上。 与她的热络相比,池辛夷要冷漠多了。 “莲贵人进宫这么久,都没学会规矩吗?本宫是娴贵妃,不是你姐姐。” 她有意在陆景逸面前与她划清界限,也得让他明白莲贵人与自己并无太大关系。 莲贵人委屈的看向陆景逸,他却摆摆手,“行了,你过来吧。” 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莲贵人有些失落。 陆景逸开口,“娴贵妃这么晚去哪了?让朕好等。” 池辛夷从容回答:“听说李嫔妹妹最近身体不适,臣妾便去瞧瞧。” 陆景逸不太在乎李嫔这个人,但是李嫔毕竟还是他的嫔妃,多少也得问一句,“可有事?” “无大碍,只是心焦气血淤堵,太医已经开过药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莲贵人抢先一步,“嫔妾听说李嫔娘娘最近一直吃斋念佛,怎么身子会不爽利?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连佛祖都不愿接受她的忏悔吧。” 池辛夷忍不住翻白眼。 忍不住困惑,这样的脑子是真能讨天子欢心吗? 陆景逸还真是喜欢养蠢货。 第15章 若他清白,本宫便要了他 “娴贵妃,母后年事已高,朕想将大选的事交给你操办。” 陆景逸挑逗着怀里的美人,心不在焉,“还有丽华公主的婚事,你也上上心。” 他的嗓音低沉雄厚,下达的命令不容反驳。 池辛夷不觉得大选全权交于她是好事,反而担心有诈。 “皇后娘娘不在,臣妾一人实在力不从心。” 后宫目前高位嫔妃只有她一人。往下数李嫔得了正五品嫔位,东宫其他两位伺候的人,裴良人与卫良人分别是从五品小仪和从五品良媛。 新封的莲贵人为正六品,宫女出身的秋才人为从六品。 百花宴上太后还封了两位美人,魏氏和黄氏皆为正七品。 陆景逸明白她是何意,“可有想好的人?” 池辛夷俯身,“李嫔伺候陛下许久,又是东宫的老人,臣妾本想着等大选后为她求个晋封的恩典。” “嗯,既然娴贵妃提了,不如就越一级封她为正四品容华。” 池辛夷神色平静,眼底并无半分欢喜,“陛下,裴小仪与卫良媛” “朕明白你的意思,她们伺候朕许久,虽不曾孕育子嗣,也算老实本分。”陆景逸眸色晦暗,看不出任何情绪,“裴氏升从四品顺仪,卫氏升正五品嫔。” “臣妾替各位妹妹谢过陛下。” 陆景逸并不觉得此番晋位有何不妥,反倒是她腿上的女人有些焦急。 “陛下,臣妾也伺候您有一段时间了。” 如此明确的暗示,陆景逸不会不懂。 池辛夷眼底划过一丝鄙夷,却不作声。 陆景逸用手轻刮她的鼻子,虽不生气,但也不顺着她的话这么随便的给她晋位,“等你再伺候朕一段时间,把朕服侍舒服,想要的朕自然会给你。” 送走两人后。 觅儿端来温热的补药,这次她一饮而尽,迅速又往嘴里塞了个蜜饯。 甜味覆盖苦涩,她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她问觅儿:“苏宸白呢?” 觅儿答:“在后面做活呢。” 因为他暗卫的身份,只能乔装在安福殿为她做事。 支走旁人,苏宸白迅速翻过窗户,到了池辛夷寝殿。 他戴着最低级别的太监帽,身上穿着粗糙的蓝色布料。 做戏倒是做的挺真。 他夹着嗓子,一时没转变过来,“奴才参见娘娘。” 池辛夷没忍住,轻笑,“苏侍卫,辛苦你了。” 苏宸白习以为常,“娘娘这么晚寻奴才来有何事?” “本宫想让你帮忙盯一个人。” 她淡定的神色有些松动,唇角上翘,“是太医院的太医,姓淮。” “他在太医院的任何动静,本宫都要知晓。” “好。” 入夜,京城下起了雨。 雨丝绵密,如银针划过黑幕,坠在青色的石板路上。 马蹄声在静谧的街道响起,在巷尾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停下。 撩开车帘,一位身着天青色锦袍,腰束玉带,手持白玉骨扇的翩翩公子出现。 站在客栈门口的另一位着绛红色衣袍腰绑暗紫色玉带的男人与他笑脸相迎。 翩翩公子先开口,“表哥。” 池归雀连忙上前打伞,“温儿此行辛苦。” 陆温将扇子收起,放在掌心敲了敲,“多谢表哥,一别多年未见,表哥身姿凛然。” 两人寒暄两句,陆温便直奔主题,“爹让我给您和表姐带了话。” 池归雀眯起细长的丹凤眼,屏息凝听。 陆温微启薄唇,嗓音清润,“左相之子尚在人世。” 池归雀一惊,“左相之子?莫不是那左序川?当初左相家不是已经” “是我爹保下的他。” 陆温坦然,细讲经过。 池归雀眉心紧拧,略带不安,“此事尚不能让你表姐知晓。” 陆温点头,“表姐与左序川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池归雀咬紧牙关,“我就怕那小子忍不住。” 陆温信誓旦旦,“表哥放心,他自有分寸。” 夜雨从挑高屋檐滑落,打湿了青衣男子半边肩膀。 淮安跪在坚硬的台阶上,垂着头一声不吭。 张太医坐在屋里,点着油灯翻着脉案,一个劲地叹气。 苏宸白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注视着一切。 跪了一个时辰。 青衣男子原本挺直的身躯开始发抖,似乎撑不住了。 隔着一扇门,沉重的声音传来,“可知错了?” “师傅,这次是徒儿莽撞。” “进来吧。” 淮安捂着酥麻的双腿,起身刹那,他察觉到了背后有人。 他的直觉一向灵敏。 但他不会打草惊蛇,进屋后,他便替张太医研磨。 接着用手指沾墨,在纸上写下一句:“隔墙有耳。” 张太医将想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直至天明才放淮安回去。 经过一夜的雨水的冲刷,安福殿庭院里的秋千焕然一新。 池辛夷半靠在秋千上,翻弄着手里的卷册,里面是给丽华公主陪嫁的物件。 从太后的私库所出,看似贵重,实则只是个噱头。 她已无兴致看下去,便传了李容华过来。 晋封的圣旨晨起已经送到了李容华手里,只是册封礼还得往后拖一拖,要等到大选之后了。 李容华今日换了一身新衣,桃红缠枝石榴纹拖地摆裙衬的她脸色好了不少,“嫔妾多谢娘娘提携。” 池辛夷却不领情,“这是你应得的,也无需谢本宫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池辛夷便将大选的事宜吩咐下去,“此番大选,涉及范围颇广,民间初选定要严格把关,定不能让那些官员随便送些人进来,于你于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是,嫔妾定把这件事办好。” 李容华也算第一次掌权,虽然紧张,却也循规蹈矩,没什么大纰漏。 池辛夷忙里偷闲,私下召见了苏宸白几次,得到的回应几乎日日一致。 那位淮太医整日呆在太医院整理药材,没什么异样。 “娘娘,还盯吗?” 苏宸白觉得没继续的必要了,但是池辛夷不这么以为。 她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是多提防些准没错。 “你再盯一段时间,若他真的清清白白,本宫便要了他。” 第16章 本宫这里不缺好东西 丽华公主与夷兰的婚期将近,池家上下人心惶惶。 池徽斗胆请旨,想让池襄出嫁前与她亲姐姐见上一面。 他本以为陆景逸会借此把池鸢从青山寺接回来,没想到他只准许池襄去青山寺探望池鸢,还派了太监跟着。 池襄自然无脸见池鸢。 池鸢听说后,一边搓着念珠,一边咬牙切齿,“好啊!真是好极了!本宫的那位好妹妹煞费苦心,非但没捞上个嫔位,还把自己折了进去,活该!” 她已无心念经,咒骂几声,撕碎眼前的佛书,双眸充斥着血丝,苍白的脸显得无比憔悴。 “还有那个贱人!” 她狠狠将念珠砸向地面,绳断,珠散。 “是她把本宫困在这里!她这是想把本宫活活逼死!” “娘娘,陛下并未废后,一年后您回去,依然是尊贵的皇后娘娘。” 池鸢身边跪着的宫女瑟瑟发抖,池鸢一巴掌甩过去,半张脸红肿。 “这还用你提醒!陛下说一年,难不成本宫就要在这呆一年?” 自从搬到这里,她夜夜难安。 享受过荣华富贵,怎能接受跌入泥潭后一朝尽无。 “本宫大好年华,决不能在这尼姑庵里浪费。” 踌躇许久,她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她将袖中的信取出,交给身旁的宫女,“你去寻个机会,托人把这封信送到李嫔手中。本宫上次饶了她父兄一命,她定对本宫感恩戴德。” “这次她若再办不好事,等本宫回宫,有她受的。” 青山寺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又是皇家净地,前来烧香礼佛的人皆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枯树旁,一道黑影高挑直立。 顺着日光探去,是一位身着绛紫绸缎,乌发缠金冠的男子站在树下。 衣袖上绣了一条精致的黑蛇,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成色甚好。 主持拄杖迎接,“不知安王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男人转过身,黝黑双眸暗藏冷意。小麦肤色,身材雄壮。 沙哑声线像是附着在寒冰之上,没有任何起伏,“皇后娘娘可在此清修?” 主持点头,花白的胡须却在发颤,“殿下可是要见皇后娘娘?陛下那边” “本王见一面就回。” 说罢,他取出腰间匕首,是御赐之物,主持连忙丢掉拐杖跪下。 安王性子古怪,生性风流,先皇在世时也拿他没办法。 新皇即位那日,他故意不去大殿,跑去青楼寻欢买醉。被大臣联名谴责,得了责罚,被禁足安王府一月。 主持生怕不遂他意,他便会拆了他这青山寺,只得吩咐人下去询问皇后娘娘是否见客。 皇叔与皇嫂私下见面本就不合礼仪,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安王依然毫不避讳,拉着池鸢的手,眼里的寒意散去,多了些心疼。 “皇兄欺人太甚!竟把皇嫂丢到这里不问不顾!” 池鸢深知安王殿下对自己一往情深,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她的心里只能容得下陆景逸。 但是她也不会拒绝安王的好意,只要他能帮自己回宫,给些小恩小惠又如何。 一双狐狸媚眼噙泪,矫揉造作地捏起帕子一角擦泪,声音更是缠绵,“本宫万万没想到竟会被自己的亲妹妹陷害,亏本宫对她一片真心。” “是娴贵妃?” 怎是这个女人? 在他的印象里,娴贵妃多次舍命救皇兄,怎会害自己的亲姐姐? 但是池鸢一哭,他就难以招架。 心里的困惑转为对她的信任,温柔地用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此事臣弟一定替皇嫂办妥。” 安王临走前,放下一叠银票,威胁主持不许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从青山寺赶回去,不日他便进了宫。 高墙红瓦,锁住许多忧愁。 池辛夷刚簪上朱钗,淮安就来了。 她细瞧他今日穿着,更是素淡。 青白衣衫配玉勾腰带,头带墨绿发冠,插了一根素玉簪子。 俨然一副读书人模样。 偏他是位太医。 少了些清傲,多了些卑微。 他弯腰行礼,缓缓将药箱放下,眸低垂。 他只将手搭在帕上几秒,便迅速抽回,有意回避。 “娘娘近日只需食补便可。” 池辛夷今日拉长的眼线,一双桃杏眼多情妩媚。 她稍许眯起,暗藏眼底的期许,“本宫是该谢你。” “这是微臣职责。” 淮安有几日没来了。 刚才入殿,他便察觉屋内的香料换了,换成了更清淡的梨香。 他嗅觉敏锐,没有察觉到异样,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淮安欲离开,池辛夷却叫住了他。 “淮太医,本宫有东西要赏你。” 她让觅儿拿出红色匣子,里面放了两块未经打磨的翡翠,翠色清透,单看成色便知是上品。 淮安拒绝,“娘娘,这太贵重了,微臣不能收。” 没想到她却弯眸笑道:“不过是两块翡翠而已,本宫这里不缺好东西。” 淮安却笑不出来。 日光在翡翠折出的光化作一把锋利的锉刀,残忍的剥开他的心。 酸楚从伤口溢出,却不能被人发觉。 “微臣多谢娘娘。” 不过是两块翡翠,在他手上的份量却无比沉重。 他脑中回荡着她劝说他收下时说的话,就像等待凌迟的罪犯,在煎熬中等待处刑。 宫里是不缺好东西,皇帝的私库里面不仅有金银,还有其他国家的朝贡。 她身居贵妃之位,只要哄得皇帝开心,自是能得不少好物。 他打开红匣,揣着复杂的心情抚摸这两块翡翠,一夜难眠。 往昔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却又像隔了千年那般遥远。 那年,他心高气傲,不愿老实读书,悄悄扮成士兵跟着兄长去了边境。 那时大邕同凶蛮交战,正打的水深火热,他不小心误入敌方阵营。 阴差阳错的保住了性命,捡回两块未经打磨的翡翠当战利品。 他本想把这两块翡翠雕成一对小兔子送给远在京城的她当生辰礼。 谁曾想,也就是那场平叛,害他家破人亡。 他视若珍宝的两块翡翠,也不知所踪。 第17章 淮太医,你真好看 “娘娘,安王殿下来了,陛下请您到养心殿用膳。” 膳房前脚刚把送来晚饭,刘无德后脚就进了安福殿。 池辛夷只得起身梳妆,换了件杨桃色描金凤尾宫装,簪金海棠珠花步摇。 刚入养心殿,忽然浑身发冷。 安王起身,“娴贵妃安好。” 池辛夷应声抬眸,对上那双阴翳的黑眸,忽的心底一沉。 安王,陆玄渊。 上辈子,她与他并无太多交集。 只知先皇在世时,独宠杨太妃,对她膝下所出的安王一度重视,还曾萌生过废太子的念头。 池辛夷朝陆景逸轻轻一瞥,刚好捕捉到他带着笑意的眼底掠过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 她本不想参与他们兄弟二人的鸿门宴,但她寻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 安王点名要她来,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往日陆玄渊性情不定,今日却一反常态。 他举起酒杯,看向陆景逸身旁的女人,“臣弟祝娴贵妃娘娘如愿以偿。” 他扯了扯唇角,深入寒夜的黑眸尽是玩味。 陆景逸更是神色阴戾,眼神如薄刃锋利,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池辛夷知晓两人不合。 自从先皇去后,陆景逸还未即位,他便下旨让杨太妃陪葬。 杨太妃哪肯,想怂恿自己的儿子篡位。 幸好陆玄渊心不在此,才没酿下大错。 最后由太后出面保下杨太妃一命,却将她送到行宫颐养。 母子二人相隔千里,陆玄渊怎会真的愿意。 不然也不会闹出登基那日的笑话。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把矛头对向后宫,拿她开涮。 池辛夷素净的脸蛋上含着和煦笑意,语气不紧不慢,“本宫愚笨,不知安王殿下的如愿以偿所为何事?” 她以为自己表现的越淡定,胜算就越大。 陆玄渊挑眉一笑,“身为贵妃,却能掌后宫大权,皇兄如此器重,娴贵妃还不如愿?” 他这是在谴责她越俎代庖,还当着陆景逸的面。 陆景逸的眸里燃着星火,忍无可忍,“九弟,跟你皇嫂道歉!” 他给台阶下,安王却不愿领情。 “皇嫂?她怎会是臣弟皇嫂,论起来,她就是个妾!” 池辛夷不明安王的气从何而来,又为何要发泄到她身上。 局面僵持不下,陆景逸拍案而起,“胡闹!陆玄渊,你别以为朕会跟父皇一样纵着你!” 他真是气极了,眼尾因愤怒发红,“你现在敢对朕的女人不敬,来日就敢对朕不敬!来人,送安王回府!” 陆玄渊冷嘲,“皇兄又想关我?” 陆景逸睨着眸子,冷意翩飞,“若你肯低头认错,朕自然放你出来。” “臣弟没错。” “再关一月。” 御林军将安王带了下去,陆景逸挥手将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余下两人独处。 屋里的气氛冷到冰点。 就连他粗重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仍端坐在圆椅上,眸底刚泛起的波动也戛然而止。 陆景逸背对着她,一声不吭。 她看不见他的脸色,透过他那一身黄袍,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恐慌没有用,她唯一相信的是他现在不会杀她。 她的兄长还要去疆域驻守,睿亲王一支的势力还没摸透。 他也不敢杀她。 陆景逸转过身,冰凉的手指先是触碰她光滑的脸蛋,呼之欲出的占有欲逼他发狂。 他死死捏住她的下巴,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却忍痛不出声。 “娴贵妃,竟让安王对你有兴致,朕小瞧了你。” 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安王此举无异触碰了他的底线。 “陛下,臣妾与安王并无交集,您可以调暗卫去查。” 解释苍白,但她已无更好的办法。 事发突然,她身处后宫,麻烦又从天而降。 明知道这是安王的一出局,还是一出死局。在陆景逸面前,没有任何解局的办法。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清者自清,臣妾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 这四个字似乎触到了陆景逸的逆鳞,他手腕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的指尖向下滑动,牢牢禁锢住她的脖颈。 他黑色的眸如同猛兽将她吞没,灰暗记忆重现。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灌她喝药。 眼泪情不自禁的从眼角溢出。 陆景逸以为她在妥协,松开了手。 眼里的冷霜还未褪去,他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立在她面前。 “朕不会杀你。” “但是朕也容不得你欺骗朕。” “娴贵妃,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跟安王,究竟怎么回事?” 无法回答。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她。 她生怕再激怒他,用沉默代替。 却不曾想他更加癫狂。 “好,朕的好贵妃,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朕不知道的。” 陆景逸又想动手。 “参见陛下!” “参见娴贵妃!” 女声干脆,破了两人僵局。 秋才人身着锦绣双蝶凤尾裙款款而来。 梅形花钿花眉间,美艳动人。 陆景逸略有不爽,“你怎么来了?” 秋才人眼眸流转,“嫔妾给陛下熬了鸡汤。” 说罢,她便指使身后的宫女盛出一碗。 秋才人瞄了一眼余惊未定的娴贵妃,先是莞尔一笑,后眸色一沉,“怪嫔妾没提前打听娴贵妃也在,这鸡汤只一人份”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秋才人明面上像赶她走,又像是帮她脱困。 池辛夷毫不犹豫,对着陆景逸一张黑脸福身,“臣妾先告退了。” 夜雨赶到后半夜才下。 填满了御花园石路的坑洼,弄湿值夜太监的鞋袜。 与此同时,御花园的另一侧。 执伞的一抹青影停下脚步,医箱里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他朝假山望去,氤氲雨气挡住了他的视线。 直觉告诉他站在假山旁的人是她。 理智却在狡辩以她的身份,不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是一场梦。 他害怕梦醒,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正缓慢挪动脚步,屏住呼吸。 猛的一瞬,他双眸放大。 “娘娘!” 他不敢有片刻犹豫,丢掉油纸伞,扯掉肩上的药箱,根本顾不得散落一地的铃铛。 一定要冲过去! 即使是一道虚影,他也要拼命抓住。 他抓住了! 真的是她! “娘娘……” 她浑身发烫,整个人就像木头一样僵在他的怀里。 他又唤了她一声“娘娘”,声音微哑。 她终于有了些意识,空洞的眼神与他对视。 良久,面如死灰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表情,是她强行挤出的微笑,“你是淮太医?” 绵软语气传入耳,叫的他浑身炽热。 他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白日,她总是高高在上。 一双桃眸紧盯着他的脸,竟痴痴的笑了起来。 “淮太医,你生的可真好看啊。” 第18章 若她为凤,必有苦劫 天一连阴了两日。 噩梦接二连三,她醒来不过片刻又昏昏睡去。 头脑发懵,半梦半醒间,她忆起少时,一位瞎眼半仙儿抓着她胡言乱语。 “此女若成凤,必有苦劫,祸及全家,不得好死。” 母亲听闻,大病一场。 祖母更是狠心,将她锁在院里,不许她与外面的人往来。 隔壁府邸的小公子只能翻墙头,给她带从外面集市灯会上淘来的小玩意。 不知不觉过了五个年头。 第六年春,她却等不来他了。 嬷嬷出门打听,回来告诉她,“小姐,左公子要娶妻了。” 那时她不懂男女之情,以为娶妻是喜事。 还拍手叫好,“那他以后还会给我送的糖葫芦吗?” 嬷嬷揉着她的头,“小姐乖,等你的真命天子出现,他会给你送一辈子糖葫芦。” 真的吗? 嬷嬷骗人。 “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 池辛夷再次睁眼,浑身不适,胃里还泛着恶心。 盯着眼前熟悉的装潢,一瞬间失了神。 她这是又重来了一次? “觅儿,这是什么时候?” 觅儿神色喜悦,“娘娘,已经午时了,您昏睡了整整两日。” 她想起身,腰却躺的酸痛,声音也有些微哑,“昏睡?我为何昏睡。” 觅儿摇头,“娘娘,陛下召您去了养心殿,您从那里回来,就这样了。” 细问下去,觅儿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只记得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停在她的身边。 虚幻又真实。 这应该是梦。 但她为什么会梦见淮安? 池辛夷一不留神,差点将梳妆桌上药膏打翻。 瞧着那雪白的养颜膏,她脑中却浮现出那张清俊的脸。 不似美人像,却比美人还要惊艳。 她形容不来自己究竟是欣赏他的容颜,还是他温吞有礼的性格,又或是他那身青绿的打扮总是让她眼前一亮,杂念摒除。 “这两日淮太医可有来?” 觅儿回忆片刻,应答:“昨日张太医来了一次,隔着屏风,他给您把了一次脉。” 如此,他便是没来。 失落感浮上心头,的确不会是他。 那晚她从养心殿出来,大雨倾盆而下。 她跌跌撞撞的走进御花园,想要寻一处高地,任大雨凌虐,只要能洗去她厌恶的气味。 怎料,一双温热的手将她从高处拉下,她跌入宽大的胸膛。 抬眸,却被大雨模糊了视线。 那人的手腕有足够的力道,能够将她轻松抱起。 池辛夷止住胡思乱想,调整好情绪,在内心告诫自己,只要她还在这宫里一天,就一天不能松懈。 下午,她召了李容华。 李容华憋不住事,还没提正事就急着说闲话。 “娘娘,您这两日闭门谢客,估计还没听说,福禄宫的那位有了身孕,已经两月了。” 李容华脸上带着鄙夷的笑,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池辛夷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莲贵人?她不是才入宫一月有余,怎会” “太医院的诊断怎会有假?听说陛下还摔了茶盏,让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灌她喝下堕胎药呢!” 这事已经不稀奇了。 陆景逸就算有心瞒,也挡不住丑事传播的速度。 不用想,莲贵人既已入宫,那孩子便留不得。 李容华叹了口气,接着惋惜道:“说来也奇怪,陛下正值壮年,这子嗣却……” 李容华近来颇大胆,在她跟前也愈发口无遮拦。 池辛夷问起大选的事,“可有合适的人?” 李容华有些作难,“这民间确实有些相貌不错的,只是规矩” “这倒无妨,重要的是陛下喜欢” 李容华表示赞同,也免不了有些哀伤,“等到新人进宫,陛下估计更想不起嫔妾了。” 李容华走后,张太医奉旨前来诊脉。 她清楚陆景逸事后一定会派暗卫调查此事,她与安王行得端坐得正,就算要捏造证据,也得有迹可循。 说她与安王暗结珠胎,简直天方夜谭。 就算他查明真相,她确实冤枉。像他那种自我的人也不会有片刻愧疚。 他算计自己的枕边人,忌惮外戚专权。 陆景逸或许是位好帝王,但他一定不是好夫君。 “夫君”二字何其珍重,他不配! 池辛夷微绽梨涡,嫣然一笑,“张太医,淮安可在?” 上次她同苏宸白说,她想用淮安当心腹。 淮安干净,可他选错了路。 这宫墙内便是个染缸,一脚踏进去,便没有回头路。 从前她一心向善,如今她只想做恶。 把他弄脏的想法愈发膨胀,倒像是她为自己寻的乐子。 张太医犹豫片刻,迟缓的答:“娘娘,淮安出宫探亲了。” “还真是巧。” 她想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 入夜。 你她又召了苏宸白。 “你替本宫出宫一趟,再探一下淮安的身世。” 张太医今日所提探亲勾起了她的兴趣。 既然要用作心腹,更要将他里外都摸个透彻。 黎明再次升起,霜气未散。 麻雀停在竹亭的檐上,发出吵闹的叽喳声。 铮铮琴声,终于迎来竹声附和,一曲下来,宛若天籁。 陆温手指摁弦,衣角被一阵清风撩起。 他眼含笑意,与着素衣的男子四目相对。 “许久未见,左兄可好?” 男子眉目清秀,眼神如一旁的湖水,平淡无波,“劳陆弟牵挂,我甚好。睿亲王身体可好?” 陆温眨眼,意为点头,“爹爹也好。但他始终对你放心不下,让我想方设法知会你一声。” 男子垂眸不语。 陆温故意停了片刻,看向湖面被鱼儿惊飞的雀,眸色一沉,“爹爹说,最近这京城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天还未明,永寿宫殿内便响起敲击木鱼的声音。 “哒,哒,哒。” 与心跳同步。 “太后,您歇会儿吧。” 嬷嬷相劝,太后终于停下手头的动作,双眸还是紧闭。 “哀家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不知是不是成欣王……” “太后多虑,咱在成欣王那有探子,若有事,定能提前得知。” 太后仍心慌的很,“他并非安分守己的人,只怕探子所见并非真实,哀家不得不防。” 第19章 公主出嫁,本宫送她一份“好”贺礼 苏宸白与池归雀见了一面,托他捎密信入宫。 池辛夷将信从头到尾看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成欣王私自回京的原因兄长可知?” 苏宸白如实回答:“池将军常年镇守疆域,消息是睿亲王长子带来的。” 池辛夷又是一惊,“温儿?温儿也在京城?” “陆温少爷前几日抵达京城后便在南巷的一处客栈住下。” 听到陆温没有去池归雀的府邸借住,她也能猜出他此行的目的不简单。 她劳烦苏宸白下次出宫捎带给陆温一句话,“这京里到处都是皇家暗卫,若真出了事,必要时便亮明身份,就算陛下那边要责罚,我也能替他撑着。” 刚提及陆景逸,他便来了。 “陛下到——” 池辛夷冲苏宸白使了个眼色,苏宸白将头上的太监帽压低,拎起一旁的水桶,弓背离开。 陆景逸腰间挂着的翡翠玉佩发出声响,路过苏宸白身边时,突然停了一下。 陆景逸用余光扫了这位洗洒太监,眸色一暗,什么也没说。 池辛夷并未出门迎接,见他进来,才缓缓站起,行了个礼,“臣妾参见陛下。” 她不抬头,也不多言。 陆景逸只当她与他怄气,也没打算哄。 但他却有闲心打量她今日的穿着,一件素衣上只有竹叶绣纹,衣领稍高,遮了一半她的细脖。 近日看惯她穿明艳衣衫,竟忘了她着素衣时的淡雅。 刘无德昨日往安福殿送了不少首饰,有金海棠珠花步摇,还有镂空雕花珠花簪,甚至还有一盒成色皆上乘的雪贝。 这些是陆景逸给她的补偿。 她坦然收下,却无半分惊喜。 这些东西陆景逸的私库里有一堆,他只是取了其中一二来填补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陆景逸没打算在她这呆很久,他此番来是为了秋才人晋位的事。 “秋氏品行端良,朕想着晋她为六品贵人,赐封号意,娴贵妃觉得怎样?” 池辛夷配合道:“甚好,臣妾这些时日也想着给意贵人换个寝殿,青栾轩离养心殿是太远了些。” 她既没提及前两日的事,又在陆景逸面前装了贤良淑德的良妻,短暂地得了他的欢心,“娴贵妃果然聪慧。” 次日,便是丽华公主大婚。 太后说一切从简,底下的人也不敢违背。 就连不知晓内情的人都能看出,丽华公主的婚事并不被太后重视。 按规矩来讲,公主出降那日应设仪仗、行幕、步障,还要走水路。 但是丽华公主不是正儿八经的帝王之女,本该由街道司几十兵士洒扫开道的传统也免了。 大邕朝自建立以来,皇室所出公主甚少。 池襄虽混上个公主头衔,却享不了公主待遇,就连伺候她的宫嫔也减半。 她有怨气,却无处发泄。 就连她身上的嫁衣也不合身,袖口的金花图案针脚粗糙,一看便知是赶制出来的。 她坐上金铜檐子,顶上覆盖的棕片并未认真修剪,参差不齐。朱红色的梁柱上还掉了色,本该注金的云凤形花朵装饰换做了铜注,实在潦草。 微风撩起轿子上的薄纱,池辛夷站在太后身侧,身着华服,戴上了陆景逸送来的金海棠珠花步摇,在光下闪着明艳的光。 她并非偶然,而是刻意。 若不能让陆景逸瞧见,那她从三更起的梳妆打扮便是无用的。 胥弥轩尔着喜服迎亲时,对她简直挪不开眼,丝毫不在意身旁池襄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并非好色之徒,那日在殿上失了颜面后,他对那位伶牙俐齿的美人久难释怀。 人的贪欲是填不满的,尤其是有了非做不可的理由。 在大邕这些时日,他私下收买了几位小官。 知晓大邕的皇帝准备大选,顿生一计。 与丽华公主刚拜完礼,绣球还没放下,便提出想将夷兰公主嫁给陆景逸的想法。 “吾欲将亲妹献于陛下,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话都到这份上了,陆景逸没办法拒绝。 他本想让太后安排这件事,一回头,却被如海棠花般娇艳的美人吸引了注意。 “娴贵妃,到朕身边来。” 皇后不在,太后不喜,没人真心为池襄送嫁。 陆景逸牵起池辛夷的手,用掌心拍打她的手背,“襄儿也是你亲妹妹,你对她可有叮嘱?” “臣妾嘴笨,只能为妹妹准备一件贺礼。” 池辛夷让觅儿呈上一个檀木红匣,合的十分严密。 她嫣然一笑,“妹妹留在路上再打开。” 池襄却觉得她笑的虚情假意,但她也不能不收。 抱着红匣坐上出城的轿撵,后有换乘马车,与胥弥轩尔同坐。 这是她第一次见自己的丈夫,本以为是胡子拉碴的野蛮人,没想到与大邕天子相比,也逊色不到哪里去。 唯一奇怪的便是他的发型与穿着,与大邕不同。 池襄怯怯的喊了一声“夫君”,良久才得到回应,“你喊我?” 胥弥轩尔语气淡漠,丝毫没有半分成亲的喜悦。 这场婚事本就不如他意,娶不到那位正儿八经的公主也就算了,给他塞一个冒牌货算怎么回事? 此时的烦躁达到极点。 池襄怀里的红匣吸引他的主意。 想起那美人雍容华贵的打扮,又一次戳中了他的心。 “这红匣里装的什么?” 池襄摇头。 胥弥轩尔面无表情的下达命令:“打开它。” 池襄乖乖照做。 此时马车正要过山路,刚打开红匣一条缝,一个颠簸,里面的东西直接掉在她腿上。 “啊!” 池襄白里透红的脸瞬间被吓的只剩惨白。 眼瞪得像铜铃,嘴皮打颤。 红色的嫁衣上出现一只死去的鹦鹉,青白绿相间,额间一点红色斑点,是她养在府邸那只。 但是几天前,池府里丫鬟给翠儿喂食时,不小心放走了它。 她一气之下,命人把丫鬟打死,丢到山崖下 送仗队伍刚离开皇宫,陆景逸就回养心殿会见大臣。 他想稍带池辛夷一起,毕竟池归雀也在。 池辛夷却不愿,“臣妾累了,想回宫歇歇。” “娴贵妃这些日子辛苦了,等朕忙完手上的活,便去陪你。” 说归说,做到又是一码事。 池辛夷本就不在意。 回宫路上,她刚好碰上淮安。 看他背着药箱,似是回太医院。 人多口杂,她只用余光多瞄了他两眼,却不满足。 等回到安福殿,她派人去请。 淮安刚回太医院,肩上的药箱还没放下,就被安福殿的太监带走了。 一入殿,池辛夷便让他把脉。 淮安今日心不在焉,把脉时杂念颇多。 等他反应过来,已在她腕上停留许久。 “娘娘,微臣该死!” 他跪下,声音清澈。 她笑,眼神轻柔,“淮太医,本宫问你,喜脉你可把得准?” “微臣虽学艺不精,但这喜脉是最简单的脉象,微臣应该不会弄错。” 池辛夷舒眉轻笑,说话的仪态多了分妩媚,有意挑逗,“为何本宫这喜脉,你没把出来呢?” 第20章 成为本宫的人,淮太医不愿意? “娘娘” 淮安难以置信。 怎会? 池辛夷看出他眼底的惊诧,眼窝处的笑意更深,“本宫给你一次机会。” “一月后再来把脉,若还没把出细脉,你便要卸去太医的职务,来本宫这当洗洒太监。” 淮安浑身一抖,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喜脉怎是说有就有? 他真要从太医变太监? “娘娘,这并非微臣一人所能掌握。” 淮安有些难以启齿。 太医虽毫无忌讳,但在她面前,他总是瞻前顾后。 觅儿在一旁偷乐。 她家娘娘威胁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 瞧这小太医,耳根都被吓红了。 池辛夷得寸进尺,“这么简单的事,淮太医做不到吗?” 淮安愣住,“微臣只是个太医……” 池辛夷缓缓眯起桃眸,卷翘睫毛如羽翼煽动,唇勾深弧,“本宫说了,你若办不成这事,以后就不是太医了,而是本宫这里的洗洒太监。” 淮安像根木头一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娘娘,这事只怕要求皇上。” 见他一筹莫展,池辛夷笑出了声,“本宫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淮安背脊一紧,猛地察觉哪里不对。 他惶恐的对上池辛夷的眼神,不敢揣测她的想法。 “娘娘,您不会?” 她打断他,笑意加深,“本宫选你,自是欣赏你。” “娘娘!不可!” 她成功将他往歪路子上领,窃喜淮安好骗。 苏宸白已经将他的家庭都打听清楚,父母早亡,与住在城郊的舅舅一家生活。 家里的几口人一只靠他微薄的俸禄过活,一年到头他也攒不下多少积蓄。 拿钱是好办事,但钱能成事,也能坏事。 她要他绝对忠心。 玩够了,她才绕回正事。 “淮太医,本宫不妨挑明了说。” 池辛夷垂眸,笑意迷人,“成为本宫的人,你可愿意?” 虽然宫里少不了猜忌和拐弯抹角,但是对他,她觉得坦诚才更重要。 “本宫目前虽居高位,自有不少人嫉妒眼红。一朝恩宠一朝风,若本宫日后被人拉下高位,捧高踩低的人自不会让本宫好过。本宫只能未雨绸缪。” 淮安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 她这是想收拢他? 这怎么可能呢! 于她来讲,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她怎会放心用他? 与他自己而言,能留在她身边自是极好的。 同时,他也害怕自己的身份。 如果有一日她发现他并非真的淮安…… “娘娘,且容微臣考虑几日。” 池辛夷爽快答应,“本宫等你答复。” 联姻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便要张罗殿选。 初选的秀女已经定下,择日入宫学习礼仪,殿选定在下月初,时间紧迫。 池辛夷翻看所有初选秀女的名单和画册,皆相貌出众,家事清白,倒是有不少可以提拔的好苗子。 李容华把这件事办的不错,池辛夷自然不会独揽她的功劳,请太后晋她为婕妤。 李婕妤刚接到太后懿旨,便来她这里道喜。 聊着,又说起了闲话。 “此番入选的秀女中,有一人嫔妾觉得甚好。” 她指了一个名字,池辛夷一扫——姜韵白。 她记得她的相貌,确是生的小巧玲珑,只看画册,那一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颇有江南女子温柔可人的气韵。 “是不错。可惜此女子身世不高,若能入宫,位份不会太高。” 李婕妤紧接着圈出下一个名字——唐莹莹。 是太傅的幼女。 “据嫔妾所知,这位唐小姐从小爱慕咱们陛下。当初太子选妃,她年龄尚小,不能参选。她姐姐唐宁,您应该有印象吧?” 池辛夷想了好一会儿,才忆起这个人。 她与唐宁几乎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当初她也被选入东宫当良人。 还没入宫,突染风寒离世了。 死在入宫的前一天,太后觉得晦气,命所有人不准提及此人。 如今她的妹妹又来参选,倒是执着。 池辛夷看向李婕妤,以为她也要夸她。 李婕妤却摇头,“日后千万提防这位唐小姐,嚣张跋扈,不是个好惹的主。” 池辛夷笑笑,“比本宫还不好惹?” 她曾同沈言说过,她记仇。 她不会忘记池襄偷偷给她鹦鹉下毒的事,所以她才会为她精心准备一份新婚贺礼。 秀女教习有两日,开始有人受不了宫里的规矩,吵闹着要离宫回家。 嬷嬷拿着戒尺打她们的掌心,脱掉鞋袜让她们赤脚泡在冰水里去躁。 池辛夷突然想去趟云舒院。 但她不想大张旗鼓,只带着觅儿,换一身轻便素雅的罗裙,着淡妆。 深秋时节菊花争艳。 云舒院紧挨菊园,清香宜人。 还未靠近云舒院,她便被一阵吵闹吸引。 “什么低贱的人都敢入宫,也不觉得寒酸。” 尖酸刻薄的女声尤为刺耳,池辛夷稍压下眉峰,停下脚步细听。 还有旁人。 “她的家世还不如唐姐姐的万分之一,太后和陛下怎会瞧上她?” 傲慢的腔调再次响起,“我劝你还是尽早出宫嫁人,趁着还有几分姿色,说不定能嫁给有钱人家当个小妾。” 池辛夷比了个“嘘”的手势,把觅儿留在原地。 她放轻脚步,透过凌乱的枝叶,依稀能瞧见是几名女子。 约有四人,相貌都不算差,穿着也极为讲究。 池辛夷眯眼,细辨出她们是秀女画册上的人。 她挪到一旁的树荫中。 幸好天黑,几名秀女只顾着说笑,也没发现她的存在。 等声音远去,池辛夷从阴影处走出,顺着小路往里走。 深处,有一亭子。 亭内正坐着一女子,听到亭外动静,缓缓抬眸。 朱唇粉面,皓齿蛾眉,眸中还噙着泪,楚楚动人。 池辛夷低咳一声,美人起身。 “请问您是?” 池辛夷上前一步,方认出她便是画册上那位姜秀女。 “我是安福殿的二等宫女江觅儿。” 池辛夷不打算挑明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美人听到“安福殿”三字,明眸一闪,盈盈福身。 “云舒院秀女姜韵白给觅儿姐姐请安。” 第21章 海棠虽美,却断肠相思 秀女只能算是半个主子,还不如二等宫女的身份。 池辛夷近距离打量她的眉眼,竟比画里还要传神。 她忍不住垂眸清扫,怪不得会得旁人妒忌。 当真是位劲敌。 姜秀女试探,“觅儿姐姐可是刚来?” 池辛夷也没隐瞒,“站了有一会儿了。” 本以为姜秀女会借此诉苦,没想到她却徐徐一笑,“让姐姐见笑了。” 面带粉红,并无半分难过,“那几位姐姐是嘴毒了些,心肠倒是不坏。” 池辛夷有些意外。 敛回笑意,索然无味。 美则美矣,却有一副菩萨心肠。 “姜秀女有如此好相貌,定能获宠。” 池辛夷随口一夸,没曾想姜秀女却露出惊恐难安的神情,“觅儿姐姐莫这般说,我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陛下。” 池辛夷嗤笑一声,“那又如何,只要入了宫,便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若宠你,你就是身份高贵的小主,何必妄自菲薄。” 闻声,姜秀女弯起眉眼,再次福身,轻启朱唇,“多谢觅儿姐姐点拨。” 等姜秀女离开,她折了一支秋海棠返回。 觅儿先观察到她裙底沾了泥泞,便问:“娘娘,您这是跑哪了?” 池辛夷晃了晃手里的秋海棠,“去采花了。” 觅儿忍不住微蹙柳眉,“娘娘,您为何摘海棠花?您之前不是说这花寓意不好,也不许内务府往您这送” 池辛夷莞尔,语气淡淡,“人总是会变的。” 从前她的喜欢,皆因对陆景逸的痴恋。 不喜海棠,只因它断肠相思。 觅儿试探,“娘娘,您还去云舒院吗?” 池辛夷摇头,嫣然笑意徒增一丝无趣,“不去了。” 回殿后,觅儿为她寻来一只玉壶春瓶插那支开得正娇的秋海棠。 刚收拾完,刘无德来了。 “娘娘,陛下今晚翻了您的牌子,您快去准备吧。” 池辛夷不紧不慢,依然让觅儿替她卸妆换衣。 陆景逸来的时候已是亥时,刚处理完前朝政务,便从养心殿到了她的寝殿。 见她身着寝衣,陆景逸略有不快。 黑眸如渊,神色冷了下来,“刘无德这是没把朕的旨意传达到?" 池辛夷仰脸朝上,秀眸流转间清亮的宛若纯净湖水,眸底却无半点爱意。 她将头微微靠在陆景逸手臂上,轻声道:“陛下昨日说要来臣妾这里,转头却去了意贵人那里,臣妾还以为陛下今晚也不来了。” 陆景逸眉头一松,终于展露笑意。 “爱妃这是吃醋了?” 池辛夷内心毫无波澜,却要表现出生气的模样,“意贵人是陛下心头好,臣妾什么也不是。” 陆景逸轻笑一声,手指触碰到她的腰,“朕的爱妃各有千秋,朕都喜欢。” 池辛夷镇定自若,一笑了之。 他的温情不过几秒,便消失殆尽。 “朕有一事要同爱妃商议。” 透过他那双漆黑的眸,池辛夷约有预感,许是同睿亲王有关。 陆景逸那张器宇轩昂的脸庞上,多了些复杂的神色,还掺杂些冷淡,“朕想留你兄长在京城。” 只一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 本揣摩好的措辞卡在喉间,一下子清醒过来。 前世兄长被陆景逸扣在京城,结果疆域军营大乱,无将领指挥。城门被夷兰的士兵破开,短短三日,满城疮痍,遍地裹尸。 这罪名自然落在兄长身上,他身为一城将领,未护好一城百姓便是失职。 兄长本想以死谢罪,没想到会遭部下背叛,就连死也死不磊落,落了个通敌叛国的臭名。 可是 她明明记得兄长被迫留京的时间是明年端午,怎会提到现在? 难不成是她改变了永淳要嫁到夷兰的命运,连带着有关之人的命运轨迹也会发生变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慌乱,内心惴惴不安。 眸色一暗,有些紧张,“兄长这些年并未涉及政事,恐让陛下失望。” 没想到陆景逸眉心一凝,“娴贵妃是怕池将军留在京中,朕会委屈他?” “臣妾不敢。” 陆景逸毫不掩饰眼里的凶光,令她毛骨悚然,“这是朕与众大臣共同商议的结果,如今疆域安宁,也不用池将军整日守着。” 池辛夷惊愕,陆景逸眼底的疏离让她生惧。 难道她重活一辈子,也救不了兄长吗? “陛下,臣妾只是觉得” “够了。” 陆景逸打断她的话,眼底蒙上一层淡淡迷雾,“朕今日乏了,娴贵妃也早些休息吧。” 他已无心留在这里,转身离去。 池辛夷并不在意他接下来会去哪儿。 腿脚一阵松软,扶着桌椅坐下。 觅儿端着洗漱的水盆进来,“娘娘,陛下怎么走了?” 池辛夷呼吸一凝,双眸乍现寒光,一言不发。 翌日。 圣旨便到了池归雀手里。 陆温躲在屏风后,等送旨的太监走后,才姗姗出来。 “表哥,你果真料事如神。” 池归雀淡然一笑,“既是成欣王的安排,我不妨陪他老人家玩上一玩。” 宫里。 淮安正在太医院的院子里收晒好的草药。 抬眸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安福殿的太监。 太监来寻张太医。 “我家娘娘半夜起烧,至今还未退,不知是何原因。” 张太医拿着药箱就要随他走,淮安连忙放下怀里的篮子,快步上前。 “师傅,您腿脚还没好全,不如我去?” 张太医略有迟疑,“你?” “师傅,徒儿这次一定安分守己。” 淮安到的时候,池辛夷已经烧得失去意识,迷迷糊糊的说起胡话。 “川哥哥,阿辛想要吃城南的糖葫芦。” 觅儿连忙去堵她的嘴,生怕被有心之人听去传胡话。 “娘娘,等您病好后,我便通知膳房给您做糖葫芦,您想吃多少都行。” 淮安猛地一愣神。 旁人或许不知她口中的“川哥哥”所谓何人,但他知道。 躺在床上的池辛夷脸色通红,眉心凹成小洞,似乎在愁些什么。 她的病并不复杂,归于上次淋雨受的风寒。 罢了,他不自禁的上移视线,落在她脖颈处。 嫉妒再次撩起他的躁火,他强行克制自己的私欲。 就算这是她自己的寝殿,也不能保证身边的人都是忠心的,他不能害她陷入险境。 为了平复内心,他起身,“微臣去给娘娘煮药。” 虽说煮药的事轮不到他,但他还是想多留在这里一会儿。 刚起身,一位年轻太监站在屏风外询问:“觅儿姐姐,意贵人来了。” 觅儿此时只顾着照顾她家主子,直接回绝,“你不知道咱们娘娘病了吗?太医都来了。” 太监又拐过去回话,“贵人,我家娘娘病了,您改日再来吧。” 意贵人却不挪步,“娘娘病了,嫔妾照顾娘娘更是应该的。” 不顾太监的阻拦,她直接走了进去,刚好撞上一道匆忙的身影。 撤一步打量,意贵人忽觉心一颤。 第22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微臣参见意贵人。” 意贵人眼波流转,眸底划过一抹诧异,“你识得我?” “微臣曾随师傅给您诊脉。” “嗯。” 意贵人并不刨根问底,声音圆润,“娘娘怎么样了?” “无大事,仍需休息。” 意贵人收回目光,径直入殿。 强摁内心雀动,她深知不会是他。 只是相貌上有几分相似,说话的语调却不同。 那人张扬跋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 此人温文尔雅,说话慢条细理,是这深宫的太医。 觅儿截住了意贵人,“贵人,我们娘娘病的重,万一把病气过给您,您还怎么侍寝啊!” 意贵人如今正得盛宠,十日里有四日都是她侍寝。 觅儿自然不敢让她冒险。 意贵人低声慢语,“娘娘的身体最是要紧。” 她一脸真诚,措辞婉转,竟让觅儿也不知还如何拒绝。 “贵人,您何须这般执着。” 意贵人执意侍疾,觅儿终于松口。 意贵人亲自下手拧干凉毛巾,小心翼翼擦去池辛夷额梢的汗。 动作温柔,没半分急躁。 觅儿全程守着,生怕出事。 池辛夷被灌了药后,不一会儿便退开始退烧。浑身被汗水浸湿,脖颈处满是汗珠。 觅儿过意不去,抢先一步,“贵人,让奴婢来吧,您歇一歇。” 意贵人没有推脱,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直到天黑下来,池辛夷的烧才算完全退下来。 刚睁开眼,她疯一样抓住正为她擦身的细腕,双眸通红,“哥哥呢?” 当她的视线变得清晰,看清伺候自己的人竟是意贵人,立马又将手收回。 “怎么是你?” 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并不想在这会儿见她。 意贵人并不在意她的冷漠,反而主动请罚,“娘娘,这次是嫔妾自作主张,请您责罚臣妾。” 池辛夷没有理会,唇角紧抿着,什么话也没说。 意贵人只能自己找台阶下,“娘娘注意休息,嫔妾先行告退。” 意贵人走后,觅儿才进来。 池辛夷一个冷眼,觅儿连忙跪下,“娘娘,奴婢一时忘了您的交代,是奴婢的错。” 虽然退了烧,浑身还是有些不舒服,她哑着嗓子,“觅儿,你是本宫的心腹,本宫待你自然比其他人严苛。本宫也曾与你讲过,我与你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日我被人陷害,你也会被我连累。若你被人利用,我也一样。” 觅儿垂下眼眸,满是愧疚。 她的这份纯真确实可贵,但在这宫里,最忌讳的便是轻易对人产生信任。 “本宫罚你十个手板,明日不用来前面当差了。” “谢娘娘。” 罚是次要,重要的是她让她明白的道理。 觅儿领完罚回到自己屋里,隔壁的春喜前来探望。 “觅儿姐姐,我给你拿了些药膏,敷在受伤处不日便好。” 春喜热络的要替她擦药,觅儿直接抽回手,没好气地赶她走。 春喜仍然没皮没脸的赖着,还故意拿捏腔调,有意无意的点她,“觅儿姐姐,你难道不觉得娴贵妃现在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吗?” 觅儿不接腔,春喜便更加卖力,“咱们在东宫时,便开始伺候娴贵妃了。从前贵妃心软的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如今罚起人来,怎没半分不忍。” “更何况你在她跟前当差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娘怎么能罚你呢!” 觅儿原本顾着当年一起入宫的情意不想与她计较,没想到她越说越过分。 “大胆春喜!娘娘的心思岂能容你这等贱婢揣摩,我看你也别留在这安福殿了。” 意识到觅儿要将自己出卖给娴贵妃,春喜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她又气又怕,“觅儿姐姐,我们一同为宫婢,又何须互相为难。” 这次觅儿没有心软,“安福殿容不下你这等心思颇深的人。” 池辛夷知晓春喜心思后,有些怅然。 觅儿、春喜还有银雀从她为太子妃起便伺候在侧。 除了觅儿,她对她们两个也是掏心窝子的好。 前世,她被陆景逸罚跪雪地,春喜替她求情,又替她挨了一顿板子。 后来她被幽禁在寝殿,春喜和银雀也被池鸢带走,不知死活。 本以为她这次能护住她们,没想到春喜先放弃了她。 觅儿询问:“娘娘该如何处置春喜?” 池辛夷思索片刻,念着多年情分,选了个轻松的地,“送她去成衣局吧。” 等银雀换班回到屋里时,春喜的床铺已经空了。 银雀稍微知晓内情,也道春喜活该。 她旁敲侧击的问觅儿,“觅儿姐姐,咱这会来新人吗?” 走了一个春喜,内务府还要再补一个人进来。 不日,内务府送了一位年龄尚小的丫头进来,说两句话便露怯,池辛夷也没留她在殿前伺候,吩咐去小厨房了。 殿选在即,她没功夫卧病在床。 李婕妤日日都来,说的都是些闲话。 云舒殿的嬷嬷隔一日来回禀秀女状况,听得最多的便是那位唐秀女。 秀外慧中,品行端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与她那日所见判若两人。 病还未愈,成衣局便给她添了堵。 送去的新衣迟迟未好,觅儿去催,还得了冷眼。 说是要先行赶制意贵人的衣裳,毕竟意贵人正得盛宠。 觅儿咽不下这口气,她家娘娘好歹也是贵妃,怎能任由她们磋磨。 后宫的人惯会见风使舵。 陛下不就几日没来安福殿,她家娘娘还不稀罕呢! 觅儿刚转身,身后的绣娘就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现在谁不知道娴贵妃娘娘惹了皇上,生了病皇上都不去看她,明显是厌恶了她。” “这宫里的女人一旦失了宠,就跟烂白菜一样,丢在地上都没人能瞧得起。” “就算她是贵妃娘娘又如何,不就是仗着有个当将军的兄长,若来日她兄长犯了错,她以为自己还能当这个贵妃吗?到时说不定连我们都不如呢!” 角落里,阴冷的眸光中掺杂一抹怨恨,无限扩大。 “娴贵妃,您因一点小事便弃奴婢于不顾,落得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 第23章 本宫要你发誓! 觅儿很是气恼。 她家娘娘怎么就成她们口中的弃妃了? 诋毁不日传入安福殿内,池辛夷正倚在贵妃榻上晒着太阳,神色平静。 良久,才淡淡来了一句,“这是陛下逼我妥协呢。” 觅儿注意到她低眉沉思,出言劝解,“娘娘,将军留在京中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吹风沙了。” 池辛夷神色晦暗,手指用力搅着帕子。 “这京中到处都是豺狼虎豹。” 她的眸底掠过一抹凝重之色,眉宇间的忧思渐渐加深。 觅儿提醒她,“娘娘,万一将军他自己也想留呢?” “” 秋月温润,透过泛红的枝叶铺满整个湖面。 微风拂过,粼波碎成一道纤细的身影。 银白色的柔光勾出美人轮廓,一声鸟叫打破沉寂,纤细腰肢轻扭。 青色入眸,来者孤冷清傲。 “姑娘可是姓姜?” 男声纯净,似与皎白的月光相融。 美人垂眸,点了点头,取下腰间香囊。 不一会儿,乌云压顶,寒风肆虐。 月湖旁的石子路上出现一双并蒂莲花绣鞋,池辛夷抬眸注视着圆月被黑云吞噬成狭窄月牙儿。 夜已经很深了,她仍不想回。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震穿她的耳膜。 触动她的神经循声探去。 湖面水花四溅。 有人落水! 乌云遮光,她看不清落水那人的相貌,依稀可辩是名女子。 落水者在水里“扑腾”两下,下沉迅速。 人命关天,她欲开口喊人。 忽被一道青色身影吸引注意。 卡在喉间的话咽了回去,她猛的倒吸一口冷气。 淮安? 乌云投下的影子将她遮的严密,她也朝着假山走去。 青色影子刚经过假山,一阵凉风撩起他的发梢,背脊发凉。 “淮太医,好巧。” 淮安一下子乱了分寸,不敢回头。 怎会撞见她? 池辛夷挂着不明深意的笑,当场揭露他的罪恶,“淮太医不敢看本宫,是做了亏心事吗?” 淮安终是回了头。 对上那双熟悉的桃眸,繁杂的思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犹如无形绳索勒紧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喘气。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们却僵在原地。 池辛夷神色淡然,没有半分慌乱。 她眼眸澄亮,却不泄任何心思。 淮安也一言不发。 直到,一声粗狂的质问划破冷寂,“谁在那里!” 池辛夷快步上前,与他鞋尖相抵,压低声音,“你若想活命,便配合本宫。” 淮安瞳孔骤然放大,屏息凝神,心跳似乎停了半拍,憋了很久才哼出一声“好。” “先抱紧本宫。” 指令就像烈火一样燎烧他的耳廓,酥麻感顷刻间从脚底蔓延全身,一点点消磨他的理智。 他楞在原地一动不动,池辛夷只得拉下一半衣裙,露出香肩。 她的纤纤玉手揽住他的脖颈,热意缠绵,更像是意乱情迷。 眸光迷离,呼出的热气编织幻境,好似她是一条美人蛇,正用妩媚的眸光引诱他上套。 池辛夷只当这是逢场作戏,耳鬓厮磨不过是脱身的办法。 淮安却难以克制。 他出手扣住她的细腰,内心摁压的野兽破笼而出。 一揽,她跌入他的怀中。 他将她紧箍,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颈窝,刹那间,心火燎原。 池辛夷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鼻尖便抵在她的颈部上下摩挲。 淮安压低声音,音色诱人,“娘娘,微臣多有得罪。” 持着灯的侍卫靠近,还未瞧见脸,只注意到两人暧昧的姿势,接着唾骂一声,“你们这宫女侍卫真是大胆!竟敢在此处做出秽乱宫围的丑事! “兄弟行行好,我这才换了班,想着没啥人经过这里,才敢放肆。” 淮安故意哑着嗓子,装作水牛腔。 有些闷沉,与他平日说话完全不同。 他用手掌箍住她的后脑,生怕露馅。 池辛夷与他紧贴,想要装的更真一些。 那侍卫发出嘲讽的笑,“呵呵,老子才不信这些狗屁话!除非” 在这宫里,若无上头主子允许。 宫女与侍卫私定终身便是死罪,要诛三族。 淮安秒懂他的意思,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钱袋,丢了过去,“这是我这个月领的月钱,还请放我们一马。” 侍卫掂了掂钱袋的重量,还算知足,善意提醒一句,“快些走吧,等会儿其他人来了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好。” 淮安顺利带着她从另一侧离开。 池辛夷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不知不觉竟到了太医院后门。 淮安一路上攥紧她的手,直到这会儿才松开,两人掌心皆是一片湿热。 他的神色已恢复平静,不似刚才那般无措,任她拿捏。 “娘娘,进来吧。” 池辛夷跨过门槛,进了他的房屋。 淮安所住的地方不能算简陋,但是跟她的安福殿相比确实差远了。 房间窄小,还不透气。 她每走一步,地板就发出吱呀的响声。 听得她心烦意乱,目光扫了一遍屋子,正寻下脚处。 他这里竟连招待客人的桌子都没有,只有一个木质的书桌和单人榻。 书桌的四只腿有些掉皮,边缘处还被虫咬了洞。 榻上的被褥封有补丁,色泽陈旧,似乎洗了很多遍。 无一不透露着穷酸二字。 他的书桌上摊着一摞古籍,占了一大半位置。 她饶有兴致瞄了几眼摊开的书页,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跟草药有关。 突然,她注意到他桌面上还有一张宣纸,上面两个大字——“静心”。 她将宣纸摆正,紧盯上面的大字,一撇一捺皆是熟悉的味道。 淮安从外回来时拎了壶热茶。 一进门便注意到池辛夷阴沉的脸色,余光瞥见了桌面上的宣纸,心一紧。 神色却淡定如常,“娘娘,微臣给您斟茶。” “不必!” 池辛夷故意将这两个字咬的很重,眸光灼灼。 见他斟茶的手一顿,内心的预感更是强烈,“淮太医,你之前可与本宫相识?” 她只想听实话。 屋内昏暗的光线遮住了淮安半张脸的神情,留在光那侧的黑眸幽深,难以捉摸。 他没片刻犹豫,立刻否决,“不曾。” 语气变得更加平淡,“娘娘,茶好了。” 即使无人在他们身侧,他也依然守着规矩,双手将茶奉上,她却不愿接。 “淮太医,本宫要你发誓!” 她不信! 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巧合。 她会写的第一个字,便是他教的。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书写习惯。 她强忍着酸楚,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淮安面不改色,声音凉薄,“娘娘,微臣绝不骗您。” 第24章 秀女失足落水,有人装神弄鬼 一语戳痛她尘封许久的心。 明知前尘往事不可追忆,她仍抱有半分侥幸。 “淮太医,本宫从前真是小瞧了你。” 她抬手,攥紧茶杯,朝着他脚边一砸。 白瓷裂成梅花状,滚热的茶水溅到他的裤腿上。 他却无动于衷。 “都说医者仁心,淮太医这颗医心可是黑的?” 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池辛夷不信人会毫无破绽。 他镇定的似一尊石像,完全看不破。 “娘娘,微臣罪该万死,求您赐死。” 池辛夷轻嗤,眸底着一层冷霜,“本宫既帮你脱困,便没有杀你的道理。” 他心头一颤,深知自己还是躲不掉了。 她云淡风轻的启唇,“淮太医今日所为,确为本宫添了麻烦。陛下将凤印交于本宫,便是希望本宫将后宫打理好。” “出了事,本宫自是要查明真相。” 池辛夷站起来,目光尽数落在他眉梢。 仍没半分惊慌,似乎早已做好赴死准备。 池辛夷对他的兴趣更加浓厚,没想到表面看起来怯懦的太医竟有如此坚毅的心。 她抛出条件,“本宫借此事收拢你,不过分吧?” 掌六宫权,行些私事又如何? 淮安脸颊晒红,似有些震惊,“娘娘,微臣之事怎能牵连到您!” 池辛夷一笑而过,“你只需告诉本宫前因后果。” 淮安终还是点了头。 是别无他选。 也是唯一选择。 “娘娘,微臣卑贱之躯,此事” “明日午时来本宫的安福殿再讲。” 池辛夷意识到自己已在外面逗留太久,若再不回去,恐生事端。 临走前,她留下最后一句话,“既成了本宫的人,就要对本宫绝对真心!若你敢背叛本宫,本宫定会让你和你的家人都不得好死!” 他垂头,似乎被她威慑。 但当她的衣裙划过他的臂膀时,遗留的香气扰乱心扉。 淮安还是偷看了她一眼。 翌日,还未到正午。 御花园的月湖里捞出了一具尸体。 许是落水时间不久,还没被水泡发,可清晰辨认是云舒院的唐秀女。 李婕妤赶来时,池辛夷已经听说了消息。 虽说她也不希望这位跋扈的唐秀女入宫,但她不会像李婕妤表现的这般直白。 李婕妤口无遮拦的频数愈发多了。 “娘娘,那唐秀女失足跌入月湖,真是大快人心!” “为何?” 池辛夷素手斟了一杯茶,茶香泗溢,掩过她眸底的困惑。 淮安与那唐秀女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让他铤而走险,在御花园杀她。 李婕妤只是探了云舒院口风。 “那位唐秀女仗着自己是太傅之女,平日惯会欺压比她出彩的秀女,还未殿选,竟以主子身份自称了,就连云舒院的嬷嬷都得让她三分。” 池辛夷抿了一口茶水,丹唇噙一抹冷意,语气清淡,“倒是活该。” 李婕妤也应声笑道:“可不是嘛,天谴。” 可此事并非天谴那般简单。 死的是位秀女,还是个有头有脸的秀女。 唐太傅为皇家呕心沥血大半辈子,两个女儿皆因选秀而死,真是倒霉。 陆景逸自然要来她这安福殿盘问。 脸色也不会好。 池辛夷倒也没逼自己讨好他,只清音素颜,“陛下,此事多半是意外。” 昨夜,她已派苏宸白去查纰漏。 又嘱咐他松了月湖旁砌石的土,营造失足落水的假象。 陆景逸心不在焉,并未多问此时。 神色却严肃孤冷,“朕这里还有一事。” “陛下请讲。” 陆景逸墨眸幽怨,“夷兰嫁来的那位公主,朕不要。” 池辛夷不知缘由,算算日子,夷兰是要将公主送来了。 “臣妾愚钝,不知陛下是想?” “朕的后宫又不缺女人,那位夷兰公主,朕不要。” 提及此事,他便想起暗卫传来的消息,忍不住火冒三丈。 好个夷兰,竟敢戏耍他! 竟敢派位丑女出嫁,真当他不敢剿了他们这边陲小国吗! 一气之下,他宣了池归雀,命他择日攻打夷兰。 池归雀却觉得因这等事兵戎相见实属胡闹。 “陛下,您若不喜那位夷兰公主,封了位份不宠幸也就算了。” 陆景逸却咽不下这口气。 池归雀既替这位夷兰公主说话,不如就让他娶她。 “朕有意为你兄长赐婚,下月择一吉日迎娶那位夷兰公主。” 池辛夷虽身居后宫,对前朝之事也不是毫不知晓。 丽华公主刚嫁至夷兰便生了一场大病,至今不见好转。 若丽华公主不幸香消玉殒,两国仅靠联姻维系的关系岌岌可危。 停战已有一些时日,两兵皆在养兵蓄锐。 所以这位夷兰公主,他必须得收下,还不能委屈了公主。 若这位夷兰公主生的貌美也就算了,偏偏是位脸有痤疮的丑女,他实在做不下这场戏。 “娴贵妃,朕准你出宫省亲一日,定要好好同你兄长讲,善待那位夷兰公主!” 淮安刚好赶在陆景逸走之后过来,没有与他迎面碰上。 池辛夷支走屋里的人,只余彼此。 “淮太医,请讲吧。” 淮安也准备好了说辞。 “娘娘,微臣父母早亡,从小在舅舅家长大,舅舅待微臣如己出,微臣感激不尽。微臣有一表妹,前些时日托人入太傅府做工,去时好好的,没几日死讯就传到家里了。谁说表妹偷了唐小姐的首饰贱卖,被发现后畏罪自杀。” “舅舅把微臣叫回去验尸,微臣瞧着,表妹并非自杀。” “表妹脖颈处的勒痕并非上吊所致,更像是被人用极大力道勒出来了。” 池辛夷并无全信,仍有疑虑,“就算你怀疑是唐家所为,在无确凿证据前,为何要杀她?” 这位唐秀女并非寻常女子,她可是皇上的秀女。 若被发现是他所为,死容易,恐要牵连九族。 他不会如此莽撞。 淮安娓娓道来,“微臣并无杀她之心,只是与她纷说两句想为表妹讨个说法,没曾想她大声叫嚷,造谣微臣欺辱她,陷微臣于险境。” “微臣一失手,将她推入月湖。” 逻辑上算毫无破绽。 池辛夷暂且接受他的解释,毕竟这真相也无从考究。 唯一令人生疑的点是,云舒院规矩森严,所有秀女亥时不得出院。 事发时,已经子时,这位唐秀女是怎么出来的? 她叫来了云舒院当日的值班嬷嬷。 一番威胁下,嬷嬷终于松口说了实话。 “怪奴婢被钱迷了心窍,那位唐秀女给奴婢塞了些银钱,说要在大选前给陛下留个好印象,奴婢这才放她出去” 私下打听帝王行程,这位唐秀女颇为大胆。 想必她不止收买了云舒院的嬷嬷,还有在前殿伺候的太监。 陆景逸最忌讳此事。 池辛夷专门去了一趟养心殿,将这件事讲于他听。 带了那位嬷嬷作证。 陆景逸果然生怒,“死了就死了,还不够晦气!此事无须再查。” 有了陆景逸这句话,就算唐秀女非失足落水,也无人再查。 池辛夷权当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会在大选前一日出事。 云舒院的另一位秀女突然发疯,众目睽睽之下跳入月湖。 索性是大白天,被人及时捞了上来。 清醒后,竟哭着说自己见到了死去的唐秀女。唐秀女说她是被人所害,如果不能找出真凶,让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她一定会化作厉鬼搅乱后宫! “岂有此理!”太后听说这事,一气之下犯了旧病,晕了过去。 池辛夷赶去永寿宫时,刚巧在门口碰见意贵人。 她一见她,眉梢便挂喜色,“嫔妾参见娘娘。” 看她这副样子,像是故意在这等她一样。 池辛夷没有多问,只与她一道进去。 太后刚好在喝药,见到她们二人,招招手,让她们离得近些。 因为永淳的事,太后才对她稍放戒备,态度相较从前好了许多。 此时太后满脸病态,连说话都费力。 “娴贵妃,哀家虽然老了,但是哀家不傻。” “有人借着唐秀女的事装神弄鬼,哀家心有余而力不足,起不来身。” “娴贵妃,你替哀家去一趟云舒院吧。哀家有预感,那人定在这届秀女之中。” 第25章 问题出在玉簪上 太后懿旨传入云舒院,大选如期。 大选前,云舒院连只鸟都不得出。 池辛夷惴惴不安。 只怕这事会牵扯出唐秀女落水真相。 出了永寿宫,池辛夷敛去唇角浅笑,眸光微动,瞟了一眼身后的意贵人。 面若桃红,妆容精致。 身上的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与她今日穿的盘金彩绣百褶裙极为相似。 注意到她的目光,意贵人微微颔首,淡笑,覆了一层绯红的脸庞梨涡浅显。 “娘娘,嫔妾曾撞见唐秀女寻另一位秀女的麻烦。” 池辛夷淡若春风的眼神里浮出一抹阴寒,“被寻麻烦的秀女可是姓姜?” 意贵人敛收眼底的笑容,“嫔妾不知,只记得那人相貌。” “既如此,你随本宫同去一趟吧。” 池辛夷转眸淬冷光,朝御花园走去。 意贵人脚步轻快,紧跟其后。 流云渐动,日落西山。 月湖假山旁的草垛里闪着莹莹的光。 站守的侍卫凑近,捡起一支白玉簪。 造型虽简单,但是这簪子的成色却是极好的。 他用粗糙的指腹捋了几下,光滑无瑕。 环顾一下四周,见无人,迅速将那簪子塞进腰缝。 不远处有人唤他,“于哥,换班了,喝酒去啊。” 他招手,“这就来了。” 刚坐下,他便被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侍卫调侃,“于熊,听说你前两日托孙嬷嬷往家里送了一笔钱,发财了?” 于熊一惊,没想到会传到同僚耳中,尬笑一声,“过两年就要出宫了,想托家里提前说门亲事。” “呦,这是想娶媳妇儿了,到时候别忘了请哥儿几个喝喜酒。” 于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捻着酒杯饮了一口,“自然自然。” 云舒院这次共有二十三秀女入选,死了一个,只剩二十二人。 池辛夷一眼扫去,各有千秋。 “本宫派人搜你们的屋,可有异议?” 她声音干脆,颇有气势。 冷艳样貌配上鲜亮的衣裙,由内而外散发的雍容气质令人敬畏。 秀女里无人敢反驳。 一名帽檐极低,佝偻着背的太监上前回话,“娘娘,都查完了,没问题。” “知道了。” 池辛夷这才将目光放回这群秀女身上。 她沉着脸,微眯桃眼,眸色意味深长。 “今日落水的人在哪儿?” 一着百褶如意月裙的秀女向前一步,徐徐福身,“秀女云氏参见娴贵妃娘娘。” “云氏,你与本宫讲讲经过。” “是。” 云秀女的相貌在这届秀女里不算顶尖,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 眉梢弯弯,一双杏仁眼清纯娇憨,鼻头微圆,淡红的唇轻抿,后露出洁白贝齿,“回娘娘,民女与唐姐姐同住一屋,那晚快要入睡时,唐姐姐突然说屋里闷得慌,想去院里走走,她邀民女同行,民女拒绝了。没曾想唐姐姐却出了云舒院,一夜未回。” “自从唐姐姐失足落水后,民女夜夜睡不安稳,总觉得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明明唐秀女的东西已经被嬷嬷收起来了,民女晨起梳妆时,梳妆匣却摆着唐秀女那日落水时带的发簪。” “民女刚拿起那发簪,就失了心智,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受任何控制。” 云秀女将此事描述的玄乎,在场众人无不惊慌失措。 云秀女接着讲自己落水时所见。 “那湖中有一女鬼,披头散发,民女瞧不清脸,只能辨出她的声音就是唐秀女。” “本宫知道了。” 池辛夷才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 如果真是那唐秀女化为厉鬼要报仇,为何不直接道出凶手是谁? 兜兜转转又绕到这云舒院,造势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云氏,你既说是自己是拿起唐氏簪子才出的事,那枚簪子呢?” 云氏垂下眼帘,“民女带着那簪子一同跌的湖,想必那簪子还在月湖中。” 池辛夷下了指令,“给本宫捞。” 半个时辰后,一无所获。 云氏又提了一句,“民女当时太过惊慌,可能丢到草坪上了。” “继续找。” 又过了半晌,结果依旧。 云氏似乎有些慌了,眸底掠过一丝惊诧,俯身担保,“民女以性命起誓,所言非虚。” “娘娘!” 孙嬷嬷提着灯从小道赶来。 这位孙嬷嬷是云舒院的另一位掌事嬷嬷,放纵唐秀女出云舒院的那位钱嬷嬷已经被调到了冷宫。 现在云舒院只有这一位掌事嬷嬷。 孙嬷嬷这才出宫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听说又出事了。 孙嬷嬷喘着粗气,从腰间取出一枚别着的玉簪。 “娘娘,这枚玉簪便是唐秀女出事那日所带。” 池辛夷接过,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同。 “怎会到你手里?” 孙嬷嬷擦去额头的汗,语速极快,“是一位负责御花园巡视的侍卫交于奴婢的,想让奴婢替他典卖。” “把那侍卫带过来。” 于熊刚躺下,就被一群太监架着带走了。 他被灌了不少酒,没力气抵抗。 当他跪在娴贵妃面前时,忽觉一道阴冷冲击他的天灵盖,似乎要将他劈成两半。 “参见娘娘!” 池辛夷窈窕的身姿被月光重塑成影,在地面拉长。 声极具势,摄人魂魄,“本宫问你,这簪子你从何处所得?” 于熊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摊上了事,直接磕头认罪,“是小人贪婪,不该将所捡之物私吞。” 很快他便交代出这枚簪子的来历,是在草坪所捡。 如此倒是跟云氏所说的话对上了。 云氏也指认那枚簪子确为唐秀女所带,池辛夷又仔细瞧了一遍,确实没有异常。 直到她将这枚玉簪举起,一股奇异的清香飘入鼻息。 顷刻间,竟让她有些头晕脑胀。 觅儿连忙在身后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池辛夷立马将簪子挪至一旁,放在托盘里,用手帕掩鼻,才恢复神智。 簪子有问题? “替本宫宣淮太医!” 此时,淮安正在分拣药材。 见到安福殿的人,他立马放下手头的事,随之而去。 池辛夷将玉簪交于他,淮安放在鼻尖嗅了一下,也迅速抽离。 是江南地域的梨醉香,有致幻功效。 “娘娘,这玉簪被人浸了香料,佩于头上,可使人产生幻觉。” 意贵人一直在身后观望,终于抓住时机开口,“这么说,唐秀女的死并非偶然?” “微臣不知。” 池辛夷却觉得不对劲。 这枚玉簪能被侍卫捡到,苏宸白怎么遗漏? 或许这簪,是被人丢在这里的。 跪在一旁的侍卫胆怯如鼠,不敢抬头。 淮安注意到他,一眼便认出他是那日的侍卫,心头猛地一紧。 第一反应便是离开。 “娘娘,微臣还没帮师傅分拣完药材。” 池辛夷察觉出他的不安,摆手,“没你的事了,走吧。” 如此周折,一下便到了戌时。 池辛夷又回到云舒院,见各位秀女还杵在原地,想起意贵人在永寿宫门口说过的话。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女人,“这里可有与唐秀女起争执的人?” 意贵人早就识出了,抬起纤指。 池辛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位面容极美的妙人。 她有印象,这名秀女姓姜。 姜氏站出来,无论从相貌还是身姿,还是气质,都更为出挑。 池辛夷并不在乎她眼底的惊诧,许是因为她刻意隐瞒身份。 “姜秀女,本宫听说你曾与唐秀女发生过争执,可真?” “回娘娘的话,确实有过此事。” 姜氏这会儿已经恢复平静,语调平缓,“那日是唐秀女当众讽刺民女身份低微,怕民女有几分姿色会被陛下瞧上,想要用头上的玉簪划民女的脸,民女反应及时,这才幸免于难。” 池辛夷看了一眼意贵人,意贵人点头,“确实如此。” 池辛夷又问:“何时起的争执?” 姜氏答:“唐秀女出事那日,未时。” 云氏突然插言,“娘娘,民女想起来了!唐姐姐的玉簪曾丢过一段时间,不知丢到了何处,民女还陪着唐姐姐找了一段时间。” “后来又是怎么找到的?” 云氏若有所思,眸光雀跃,“好像是姜氏送回来的” 第26章 大选之日,云氏作死 云氏所意是姜氏所为。 “娘娘,江南女子最会制香,您不会不知!” 姜氏花容附着一层惊色,“娘娘,民女冤枉!” 云氏却步步紧逼,“姜氏,你定是不服唐姐姐用身份压你,这才起了杀心!” “你将唐姐姐的玉簪浸入香料中,害她失足落水!” 池辛夷没想到这云氏看似柔弱,嘴巴却利索。 这云氏是什么来头? 她记得李婕妤曾与她提过一嘴。 意贵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耳畔提醒,“娘娘,这云氏是太后的侄女。” 池辛夷这才想起来太后姓云,云家世代簪缨,送入宫的女子稳居高位。 与太后的稳重相比,这位云秀女显得过于浮躁。 “云氏,你可有证据?” 云氏腰身一弯,“娘娘,民女素日见她摆弄香料,她屋中那些香料可为证据。” 见她信誓旦旦,池辛夷问姜氏,“本宫查你,你可愿?” 姜氏俯身,双眸中含着秋水,“民女愿意。” 姜氏屋中确实不少香料,池辛夷请了会制香的女官来辨别。 女官一一查验后得出,云氏所制香料并无致幻成分。 “怎么可能!” 她分明把东西加在了她的香料中,难不成被她提前发现? 池辛夷看穿云氏心思,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她似乎知道了。 “云氏,这下你有什么好说的” 云氏惊愕,有失仪态,“娘娘,是民女冤枉了姜氏。” 冤枉还是陷害,她也不必深究了。 池辛夷微提唇角,嗔怒道:“平白冤枉秀女可是死罪,本宫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逐出宫吧,明日不必参选。” 幸好她是太后的侄女,还能留下一命。 岂料云氏还不死心,跪在地上哀求,“娘娘!请您不要赶民女出宫,民女知错了!” “孙嬷嬷,替云氏收拾东西。” 池辛夷并无触动,甩身离去。 云氏不能入宫。 毕竟她是陆景逸表妹,就算不得宠,但这个身份,对她掌管后宫也是威胁。 她大抵也能想通,云氏迫切借唐氏之事拉姜氏落马,是想在新人中得宠更有胜算。 还好她没那么聪明,就差把害人俩字写在脸上。 太后听说云氏被连夜逐出宫的消息,一气之下砸了最喜欢的紫砂壶。 “云家怎会送这么个蠢货进来?哀家早就告诉过她,只要她能安分守己,凭着哀家的身份,也会让陛下给她一个好位份。这下可好,全都没了!” 池辛夷刚入寝殿,身边佝偻着背的太监直起身子,摘掉遮盖住容貌的帽子,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苏宸白从袖口处掏出一盒香膏,拧开盖,香膏透出淡淡梨香,“娘娘,并非一无所获。” “何意?” “这香膏产地江南,您让属下调查淮太医时,属下曾在他屋里见过。” “他从小生在京城,这香料许是从下海商人手中购得。” “属下疑惑的便是这点。”苏宸白拧起眉心,“据属下所知,这香料应出自江南的凝香阁,限量出售。” 池辛夷明眸微动,不自觉的用手指咬住帕子,稍失了神,“嗯,本宫知道了。” 深宫街道一入三更便额外寂寥。 一道黑影沿着墙体飞快行进,在太医院后门处落了脚。 淮安起身熄灯,背对窗户。 忽然被窗外窸窣的动静吸引注意。 他停下手头的动作,屏息凝神。 想必又是她的暗卫,他已习以为常。 没多想,直接抬手剪了灯芯,打算就寝。 紧接着,“砰”的坠地声,惊了他的耳。 他没办法继续装下去,拧眉,顺手点了油灯。 “娘娘?怎么是您?" 烛光映出那双勾人的眸。 池辛夷也局促起来。 她本想从正门进去,怎料太医院养了条黑狗。 刚翻墙入院,她就被那黑狗盯上了。 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瞪着她,她稍微一动,它便扑了上来。 实在走投无路,她只能翻窗户。 原本她也能稳稳落地,怎料眼前一黑。 一下栽到地上。 脚腕好疼 “淮太医,扶本宫起来。” 受了伤,她的语气也变得娇柔,还掺了些委屈。 淮安敛去不解眉色,将烛灯放置一旁,伸手扶她起来。 池辛夷“嘶”了一声,刺痛贯穿神经。 淮安搬来椅子让她坐下。 紧接着他蹲下来,温声道:“娘娘别动,微臣看一下。” “嗯。” 她亲眼盯着他脱掉她的鞋袜,卷起内里裤脚,细白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瞬间乱了心智。 淮安亦是。 玉足白如雪,更似精致小巧的器物,握在手里,让他生出一种把玩的欲望。 罪恶念想很难遏制,他愈发大胆,轻捏两下。 池辛夷一时没忍住,吸了口冷气,“疼。” 她撒娇的模样就像一头小鹿,眼含秋水,脆弱又灵动。 淮安一时忘乎身份,敛回目光,只道:“微臣轻点。” “娘娘只是崴伤了,微臣给您正骨后涂上草药,缓一会儿便能好。” “劳烦淮太医。” 池辛夷忘却自己来此目的,脸颊染了一层绯红。 他再次捧起小巧玉足,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涂抹在红肿之处。 药膏虽冰凉,却不能降下她身上的火。 真是疯了! 她怎就因苏宸白的一句话,深夜跑到这里! 还做出这等蠢事。 池辛夷一言不发,眼神却愈发放肆。 她忍不住透过淮安身上的素白单衫看里面若隐若现的胸膛。 似乎还挺结实。 “娘娘今夜到访所为何事?” 她屏除杂念,随便揶揄,“本宫为你扫清障碍,接下来你要安心为本宫做事。” 淮安也不多问,“娘娘放心,微臣并非失约之人。” 旭日东升。 池辛夷一夜未眠。 因今日殿选她需盛装出席,妆画得更浓了些,桃花眼勾成吊梢媚眼,有一种倾国妖妃的架势。 乌发盘的秋海棠金步摇不次于皇后凤冠,是睿亲王给她的嫁妆。 太后派人传话,晨起身体不适不来了,全权交于娴贵妃负责。 只有李婕妤能伴于池辛夷身侧,其他的低位嫔妃没有入殿观选资格。 大选进行到一半。 陆景逸心不在焉的盘着手里的玉核桃,索然无味。 这次的秀女里没几个得他眼缘的。 就扫几眼,选些还算凑合留牌子,其余的通通赐花送出宫去。 池辛夷自然不会干涉他的选择,气氛还算和谐。 该换下一组秀女上场了。 迟迟未来。 陆景逸有些不耐烦,沉声道:“怎么回事?” 刘无德下去查看,神色匆匆的拐回来。 “陛下!有位秀女说是您的表妹,哭着闹着要见您。” 陆景逸阴了脸,“先带上来!” 云氏刚一入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表哥,您不能不要我啊!” 池辛夷没想到云氏会直接跑到殿上闹。 陆景逸脸色难堪,“怎么回事?” 池辛夷压低声音,“陛下,云氏诬陷旁的秀女,被臣妾下旨送出宫,不知怎的,她竟跑到这里了。” 陆景逸一言不发,眸底几不可见的划过一缕森寒。 云氏跪在大殿上,泣不成声,“表哥!我从小便爱慕您,所做一切都是为您,我只是更想得您的宠爱啊!” 字字真切,但传入帝王耳中却显得聒噪。 更像赶鸭子上架。 陆景逸将要发作,池辛夷眼眸一压,轻笑一声,“陛下,既然这位妹妹是陛下的表妹,对陛下一往情深,不如就收进后宫,当位贵人?” 陆景逸听后更是瞳眸骤然一缩,再不掩饰眉眼间的厌恶,冷如淬冰道:“若人人如此,朕这后宫岂不成了收留所。” “陛下觉得?” “赶出宫去!永不许入宫!” 云氏美眸氤氲,脸上闪过一抹惘然之色,“表哥!” 池辛夷敛目,眼尾轻轻上挑,“陛下,臣妾有一想法。” “安王殿下还未成婚,不如将这云氏?” 未入后宫的秀女也可嫁于亲王,只能太后或陛下亲自赐婚。 提及安王,陆景逸顿生不悦。 但当池辛夷提出要将这没脑子的云氏嫁过去后,他瞬间绽平眉梢,“娴贵妃思虑周全,便这么办吧。” 他才不会在意安王的心思,赐婚的圣旨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送到安王府。 云氏被拽下去后,陆景逸突然提了一嘴,“被云氏诬陷的那位秀女可在?” “还未入殿。”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陆景逸的神色,对下面的人说:“把最后一组秀女带上来。” 池辛夷刻意安排姜韵白压轴出场。 生怕陆景逸在美色前走不动道,无心择选。 当姜氏身着一身浅粉襦裙出现大殿时,旁边的秀女瞬间被衬的暗淡无光。 陆景逸两眼放光,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就她了!” 陆景逸喜形于色,冲姜氏招手,“过来。” “转一圈让朕瞧瞧。” 姜氏起身上前,缓缓扭动腰肢,就像一只翩飞的蝴蝶。 池辛夷轻笑一声,“陛下,此女为姜氏,江南农户之女。” 陆景逸却不在意,起身,墨眸闪烁异光,“朕要封她为贵人。” 入选的秀女,贵人是最高的位份。 按理说,姜氏原本的家世配不上这等身份。 怎料陆景逸再次开口,“封姜氏之父为县丞,赐府邸,赏黄金百两!” 这便是大手笔了。 至今未有秀女获此殊荣。 池辛夷将慈善目光展露在外,眸底尽是冰冷,“陛下这么喜欢姜氏,不如再赐个封号?” 陆景逸勾唇,“封号?容朕想一想。” 他眯起眼打量,不过一会儿,“朕瞧姜氏身轻如燕,不如取‘燕’字为她的封号。” 池辛夷轻笑,“恭喜燕妹妹。” 姜氏福身谢礼,“嫔妾谢谢陛下,谢谢娴贵妃娘娘。” 陆景逸仍不满足,冲姜氏招手“到朕身边来。” 姜氏迈着碎步上前,还没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便被陆景逸揽入怀中。 “燕贵人真是没什么重量。” 池辛夷轻刮陆景逸一眼,嘴角定格冷笑。 这才多久,又有合他心意的了。 还真是喜新厌旧。 大选结束,她片刻也不想留。 见陆景逸也无暇顾及她,池辛夷起身告退,“臣妾先回宫了。” 李婕妤也知趣地随她一同离去。 刚走到殿门口,李婕妤突然神情严肃的拉了她一下,“娘娘,这位燕贵人,似乎没那么简单。” 第27章 同为贵人,待遇却不同 “能留下的,自是不简单。” 李婕妤不再多言,陪她一同去永寿宫看望太后。 太后人未到,消息却及时。 她还未福身,太后直接甩了她一记冷眼,“娴贵妃,云舒院这事你处理的甚好。” 太后所气不止是她擅作主张将云氏剔除殿选名单,而是她怂恿陆景逸将云氏嫁给安王。 云氏就算再不济,总归是太后侄女。 眼睁睁看她入虎口,有苦却不能言。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听闻中书侍郎云未青之女云央正值及笄之年,婉顺贤明,誉名闺闱,故朕钦定为安王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安王欲抗旨,刘无德眯起眼,好像一头老鼠,嗓音尖细,“殿下,陛下一心为您着想,您可千万不要辜负陛下美意啊!” “云姑娘身份不低,与您郎才女貌实在般配。” 听此话,陆玄渊的脸都青了,双眸犀利如野狼,落在刘无德身上,令他毛骨悚然。 他咬牙切齿,“那臣弟还得多谢皇兄了!” 禁足还未解,为防他生事。陆景逸干脆派了一支御林军把安王府围的水泄不通。 陆景逸纳新妃的消息传入青山寺,池鸢直接掀翻烛台,差点燎了佛像。 池辛夷半倚在贵妃榻上,听苏宸白叙述池鸢的反应,强忍住不笑。 池鸢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真当自己是池家大小姐了。 如今又被封了后,更是心比天高。 当池鸢清楚陆景逸没了她,身边依然有别的莺燕相伴,撕心裂肺的痛定会让她寝食难安。 池辛夷也不急于把池鸢逼上绝路,要紧的是眼下。 后宫添了新人,她就不能偷懒了。 照例晨昏定省,她的安福殿也热闹起来了。 许久不见莲贵人,她都快忘了后宫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了。 莲贵人自从小产后就没出过自己的寝殿,今日才出来走动。 池辛夷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瞬间紧锁柳眉。 没想到莲贵人小产一次,竟把自己折磨成这副鬼样子。 原本丰腴的身材成了竹竿,先前的衣裙撑不起她如今单薄的脊背,显得又宽又大。 秋眸也不似从前纯净,眼窝深凹,眼球晦暗无光。 莲贵人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跌入谷底,她真以为自己能一直得宠,生下皇子步步高升呢!只可惜事非人愿。 池辛夷敛回目光,淡淡启唇,“本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们若能安分守己,就算不能为陛下开枝散叶,过年晋封时,本宫也不会忘了你们。” 李婕妤出声缓和气氛,“也不知几位刚入宫的妹妹里,哪位有福气先怀上龙嗣呢?” 向来不爱掺和杂事的卫嫔难得开腔,接了李婕妤的话,“想必是燕妹妹,毕竟燕妹妹侍寝的次数最多。” 莲贵人没忍住,冷哼一声,“陛下不过新鲜罢了,整日呆在养心殿,成何体统?” 燕贵人惶恐不安,顷刻间红了眼眶,“姐姐所言极是,是妹妹思虑不周。陛下今日若宣嫔妾再去养心殿,嫔妾便与陛下说清楚。” 莲贵人一下子慌了,“你要同陛下说什么?” 燕贵人装作一脸无辜,杏眼水盈盈,“嫔妾如实奉告陛下而已。” 莲贵人脸色一黑,被噎的说不出半句话。 莲贵人本想给燕氏找不痛快,没想到会被她反过来安一个善妒的头衔。 池辛夷看戏也看够了,“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莲贵人本想为自己扳回一局,没曾想人散了。 她略带尴尬,讪讪离去。 行至半路,莲贵人越想越气。 陛下竟把那支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簪给了她? 她向他讨要那么多次,他一次都没松口。 嫉妒的火在胸腔燃烧,陛下忒偏心了! 莲贵人无处可怨,只能将气撒在自己的宫女身上,怎料那宫女本就有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鞭子后,死了。 莲贵人怕的要死,半夜将那宫女拖到荒废庭院,把那宫女抛掷院中枯井,又在上面压了块石头,在石头上撒了一层石灰。 省的那人变成厉鬼向她讨债。 莲贵人战战兢兢过了几日,发觉没人在乎贵人身边突然少了个伺候的人,又张狂起来。 成衣局迟迟未将入秋新做的衣衫送来,她身上穿的还是从宫外带进来的旧款,无论是样式还是布料,都已不得她的心意。 宫女替她去催几次,仍是没半点动静。 还有内务府那边,竟敢克扣她一半份例,膳房那也一连几日没有给她送一样荤菜,就连素菜也是冷的。 莲贵人实在忍不下这委屈,跑到安福殿告状。 “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池辛夷放下茶盏,云淡风轻的瞟了她一眼,轻启唇,“这事本宫知道了。” 宫里踩高捧低的事太常见了,今日你得宠,底下的人上赶着巴结,你若失宠,他们即刻弃你如敝履。 这事也没得管。 池辛夷只让银雀替她奔走一趟,把话稍到地就算完了。 银雀到了成衣局,先与嬷嬷沈氏唠了两句,才提起春喜。 “沈嬷嬷,春喜妹妹在这里可好?” 一提起这个名字,沈嬷嬷的眉心竟拧了起来,“你说春喜啊!那个死丫头整日笨手笨脚的,吵她一句便有十句八句等着,心高气傲的很嘞!” “怎会这样?她之前也不这样啊。” 沈嬷嬷脸上的皱纹层叠,就像一道道沟壑,“银雀姑娘,别怪嬷嬷我多嘴,这春喜为何会到成衣局,你应是比我还清楚。你这姐妹啊,心眼全藏在皮下呢!若她踏实肯干,在成衣局未必不能出头,偏她好高骛远,想自己当主子呢!” “银雀姑娘,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春喜这会儿正在去清云轩的路上,沈嬷嬷让她去给燕贵人送制好的成衣。 她看着衣摆上精绣的燕子,嫉妒的发狂。 陛下竟对燕贵人如此上心,上到宠幸,下到吃喝穿着,体贴入微。 与她在安福殿所见完全不同。 陛下不喜家世尊贵的娴贵妃,却喜农户出身的燕贵人还有先前得宠的意贵人,也是宫女上位 或许她也有这个机会当小主。 春喜想着想着,竟跑了神,没注意脚下的泥坑,一脚踩进去,直接栽在地上。 这一摔不要紧,却把燕贵人的新衣弄脏了。 绣燕沾了泥,她忙用手帕去擦,却无事于补。 赶巧莲贵人经过,她退了一步行礼,“奴婢参见莲贵人。” 莲贵人瞄了一眼春喜,见她半身沾泥,忍不住嘲笑,“你是哪宫的宫女,走路竟这般不小心。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真是丢你家主子的人。” 春喜垂下头,满脸羞红,“回贵人的话,奴婢是成衣局春喜。” “春喜?”莲贵人扬起眉梢,“本妃记得你不是在娴贵妃跟前伺候吗?何时跑到成衣局了?” 春喜就势装作委屈模样,声音哽咽,“都怪奴婢不得娴贵妃喜欢” 莲贵人笑而不语,仔细打量她手里拿着的那件衣服,“给谁送的?” “燕贵人。” “又是燕贵人。” 同为贵人,燕贵人的待遇竟比她高出一截。 她莲步上前,一把夺过春喜手里的新衣,展平衣褶,见那燕子刺绣更加眼红。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陛下赐她“莲”字为封号,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往自己衣服上绣莲花呢? 她抬眸,以帕掩口一笑,缓缓道:“你弄脏了燕贵人的衣裙,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只可惜你这细皮嫩肉的姑娘,不知能不能顶得住一顿板子。若是就此落下个病根” 莲贵人素手扶了扶簪子,长叹一声,“唉,不说了,你快去吧!” 春喜被她这么一吓,只剩恐慌,半跪在地,“求贵人救救奴婢!奴婢这辈子愿为贵人当牛做马偿还贵人恩情!” 闻言,莲贵人嘴角勾出满意的笑容,“你如此懂事,我也不忍心看你香消玉殒。你既会做衣,便随本妃回去吧。” 春喜惊喜万分,“贵人,这衣服?” 莲贵人眸底的轻柔凝结,厌恶取而代之,“丢了罢!本妃眼里见不得这种脏东西!” 第28章 今夜,本宫不是你的皇嫂 燕贵人正在屋里碾香,太监来传,“莲贵人来了。” 燕贵人闻声蹙额,她来作甚? 莲贵人一向不是看她不顺眼,此番到访又有何意? 不好撵回去,只能让她进来。 莲贵人惺惺作态,拉着她的手好一番热络,“妹妹进宫也有一段日子了,姐姐我啊,总说要来见你,一直不得空呢。” 燕贵人虽觉得假,也得附和一声,“多谢姐姐记挂。” 莲贵人秋眸一扫周围装饰,燕贵人这清风轩比她的常春苑要敞亮的多。 寝殿正朝阳,清光落在青白玉瓷面的茶几上,上面摆了一套青花缠枝纹茶具,粉青葵式汤碗里盛的是燕窝,甜白瓷果盘竟摆了颗粒饱满红透了的樱桃。 莲贵人酸的要命,“陛下对妹妹可真好,我听说娴贵妃那,也才得了一小筐樱桃呢。” 燕贵人不予理会,莲贵人也不好继续说下去。 她招手让春喜上前,托盘里摆了一件藤黄挑花月兔纹织锦裙。 “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莲贵人终于挑明来意,“昨日我遇上成衣局的宫女,瞧了两眼妹妹的新衣,没想到成衣局的绣娘真是过分!竟把那燕子绣的如此粗糙,简直没眼细看。” “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妹妹还正得宠呢,就敢如此敷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燕贵人这才想起自己的新衣迟迟未送来,正打算让人去催呢。 没想到莲贵人先找上门了,“妹妹莫要怪姐姐自作主张,姐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将你那新衣拿回自己那改了针脚,明日再给你送来。” 燕贵人眸子微挑,声音绵软,“这等小事怎好劳烦姐姐!” 莲贵人舒眉一笑,“无妨,咱们入了宫便都是姐妹,本就应该互相扶持。也怪我这嘴快,净会说些不如妹妹心意的话,望妹妹不要记恨我才好。” “怎么会呢!” 很快又要过节。 农历九月九重阳,皇家照例应登高祭祖,再赏菊设席。 内务府给阖宫上下都送了茱萸,驱邪避害。 后宫最近也不算太平。 有一处废弃宫殿,这几日总是传出女人悲鸣的啼哭。 一入夜,额外瘆的慌。 宫女太监皆绕着那处寝殿走,闹鬼传闻很快传入安福殿。 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池辛夷派苏宸白领着一众太监去查。 李婕妤陪她在院里绣花,顺便提了一嘴闹鬼的事,“嫔妾宫里的小圆子也遇上过这女鬼,说是穿着宫女的衣服,披头散发,满脸皆血,见人就要索命呢!” 池辛夷倒是淡定,“本宫不信这世上有鬼。” 上次大选闹出的事不就是人为,这次的事又是谁在装神弄鬼? 苏宸白来请,“还请娘娘移步凌香阁,奴才们在枯井里寻到一具尸体。” 李婕妤放下针线,陪池辛夷一同去。 从枯井里捞出的尸体已经腐臭,满身尸斑。 苏宸白将那乌糟的头发撩开,脸已面目全非,好似是用利器划成这幅模样。 虽然穿着宫女的衣服,但是她的身份却难辨认。 后宫每年失踪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她总不能一一管过来完。 池辛夷思量着先让各宫自查,统计名单再交于她排查。 莲贵人听闻此事,忐忑不已。 没想到那宫女有这么大的怨气,石块都压不住她。 她生怕这事到最后真查到她头上,原本就失了宠,若让陛下以为她心狠手辣,这辈子真就完了。 不行,决不能被查出是她所为。 她漫不经心的走在御花园,意贵人正走在她前面。 意贵人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用胳膊肘轻碰了下身边的宫女,宫女即刻领会,“贵人,宫中最近邪祟颇多,奴婢刚听娴贵妃娘娘的意思,像是要做法事呢。” 意贵人淡笑一声,“要说这驱邪,还是青山寺的灵。” 莲贵人正垂着眼皮,闻声,睫毛微颤,抬起的眸突然一闪。 青山寺? 皇后娘娘不也在青山寺? 太后的病仍无好转,今年的重阳节留在宫里,就不跟着折腾了。 陆景逸受国事羁绊,提前一日才能离开。 池辛夷携几位嫔妃先行抵达青山寺,为九月九日的法事做准备。 出行那日。 池辛夷特意换了一身青衣。 行至半路,她撩起卷帘,探出半只桃眸向后眺望。 淮安骑马行于队伍之后,暗蓝宝象纹锦衣竟比太医宫服更适合他。 少了些儒雅书气,多了些雍容华贵。 黑色发冠束缚青丝,日光润有光泽。 一双细挑长眸不染尘世,好似天上的神,世间浊气不予沾染。 她徒生出想将神拉下神坛的念头,罪恶在心底蔓延。 “娘娘,您瞧见什么了?” “没什么。” 池辛夷缩回脑袋,内心躁动。 觅儿见她脸颊两侧晕了红,忙给她斟了杯凉水降火。 将近日落,才赶到山脚下。 行了半天路,嫔妾们都娇贵很,受不了这一路颠簸。 池辛夷让歇了一会儿,给她们也分了糕点。 她寻了一处荫蔽,手持团扇,背靠矮圆椅,微扇小风。 意贵人从嫔妃中抽身而出,朝着池辛夷所在的荫处款款而来,面颊透着红。 她糯糯道:“娘娘,舟车劳顿,嫔妾为您捏肩吧。” “不必。” 池辛夷不喜生人碰自己。 意贵人虽未如愿,脸上依然挂着盈盈笑意。 池辛夷半抬眸子睨了她一眼,猜不透她为何总是向她示好。 青山寺内,安王一掌将佛像震出裂纹。 池鸢大惊失色,泪水涟涟,“您能不娶云氏女吗?” 陆玄渊沉着一张脸,身上衣衫有好几处划痕为剑刃所致。 样子虽狼狈,也掩不住他的阳刚气。 剑眉下撇,眉心拧出一道弧。 “这是皇兄的旨意。” 他声若寒冰,眸底怀恨。 “求您了,别娶她。” 池鸢纤手紧攥他破损的衣袖,指甲划过他的手背。 陆玄渊垂眸,见她生出哀求的眸色,有些犹豫。 池鸢见状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安王,请抛去鸢儿是你皇嫂的身份,鸢儿此时只想当一位爱慕你的女子。” 陆玄渊顿时一扫眸底阴霾,神色喜然,似有些意外。 他反手将她紧箍,“鸢儿,你没骗本王?” “鸢儿当着佛祖的面发誓,句句为真。” 池鸢早就做好豁出去的打算,只要安王能送她回宫,就算委曲求全也只是一时。 陆玄渊当即捧着她的脸,在她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 多年的等待成了真,陆玄渊心甘情愿的上钩。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里来的马车停在青山寺门口。 主持与寺里的僧人早就在门外守着。 池辛夷下车,主持和僧人忙上前相迎,“参见娴贵妃娘娘。” 池辛夷秋眸一扫,发觉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也没挑明了问。 李婕妤却在她耳边嘀咕,“怎么没见那位?” 意贵人跟在身后,轻笑道:“婕妤娘娘这是糊涂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该是我们去拜见她才对。” 主持闻言,忙道:“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李婕妤挑眉,不依不饶,“怎么这么早?” 池辛夷瞟了她一眼,李婕妤乖乖闭嘴。 池辛夷这才问房子,“娘娘近来身体可好?” “皇后娘娘一心礼佛,身体康健。” 寒暄两句,主持便让寺里的小僧领她们去后山准备好的庭院休息。 随行侍卫、太医则留在前院的院子与僧人同住。 池鸢与她们不在一起。 觅儿刚替池辛夷收拾好床铺,意贵人来了,“娘娘,嫔妾温了一壶茶,给您送来。” 池辛夷并非次次都拒绝她的好意,一壶茶而已,她让觅儿拎了进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觅儿这次比上次小心许多,“娘娘,奴婢先前觉得意贵人是好意,但她频频示好,奴婢又觉得她不怀好意。” 池辛夷晒然一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傻丫头,倒是长大了。” 觅儿羞涩的垂下头,看了眼意贵人的茶水,“娘娘,她不会下毒吧” 池辛夷被她逗笑,“佛堂圣地,岂敢杀人。” 前提是信佛的人。 池辛夷泡了个热水澡,身上的酸痛得以缓解。 想到她近日都未与淮安说上话,有些心痒。 但又不能表现的太直白,随口编了个理由,“觅儿,本宫坐了一天车,有些头疼,你去寻淮太医过来给本宫瞧瞧。” 但青山寺前院禁止女眷进入,觅儿只能托一位小僧人去传话。 淮安骑了一天马,身上也出了汗。刚洗漱完,只着汗衫衬裤。 翻开一半书卷被他摆在床头,听闻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他立刻套了一件青蓝色的直袖外衫,在腰间系条素色腰带,套上鞋袜,背上药箱,步履匆匆。 这山上的月似乎比皇宫里的更为明亮。 月光覆在身上,清冷疏离。 淮安诊完脉,道她无事。 池辛夷用肘抵着桌子,用指腹轻揉太阳穴,摆出一副头疼难忍的样子。 淮安黑眸闪着异光,“娘娘头疼也可能是受凉,不如微臣为娘娘针灸?” “且等!” 池辛夷实在惧怕那又细又长的银针。 前世她被幽禁时,池鸢日夜派人用这针戳她十指。 她撇嘴,“本宫不针灸。” 淮安顿了一下,“娘娘也可喝药。” 她继续耍性,“本宫也不想吃药。” 离开那牢笼,她一身轻松。 淮安确认她确实是装的无疑,顷刻间红了耳。 佛堂圣地,她怎能半夜扯谎把他骗来? 他隐约有些生气,表面依然沉静,“娘娘,您的头疼睡一觉也能好,微臣先行告退。” “不准。” 池辛夷勾手让他上前,眸色妩媚。 “你不想见本宫?” 她故意扬起语调,似有轻浮之意。 淮安垂下眼,不敢与她直视,“娘娘难为微臣了。” 他越退让,池辛夷越是来劲,“淮太医,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带你来吗?” 淮安定在原地,不语。 池辛夷扬起嘴角,露出贝齿,漫不经心的在他腰带上扫了几眼。 “淮太医,你与本宫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杀了人,本宫替你料了后。于情于理,本宫既是你的恩人也是你的帮凶,若一朝事情败露,咱俩不同生却同命。” “淮太医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淮安摇头,他不敢去猜她的心思。 池辛夷不以为然,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本宫这几日在想,在这宫里,本宫确实得有个孩子傍身。”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肆意游走,“不如淮太医帮帮本宫” “娘娘,微臣不行!” 池辛夷加深,“怎么不行?” “娘娘!” 实难言语,淮安踉跄后退,差点跌倒。 秋花被风吹满地,僧人天还没亮便起身扫洒。 一夜旖旎。 池鸢被门外的动静吵醒。 待她清醒,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怅然失落一阵,她的宫女端来铜盆伺候她洗漱。 池鸢恶狠狠瞪她一眼,用鼻音警告,“昨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字,你的家人也别想活了。” 宫女立马跪下,浑身颤抖,“娘娘,奴婢定嘴严。” 池辛夷领着众嫔妃前去池鸢住处。 池鸢故意晾她们半个时辰,才开门让她们进来。 她徐徐福身,落座后,她才与池鸢四目相对。 这才一月未见,池鸢似比从前沉稳。 “看到诸位妹妹在宫中一切都好,本宫也算心安。” 没过多久,池鸢便提起大选的事。 也将目光停在诸位新人身上。 她似笑非笑的弯起眼眸,“新人入宫,本宫本应有赏,但本宫现在素衣礼佛,也不好铺张,等回宫再将赏赐补给你们。” 新人起身,一同谢礼。 “本宫听说太傅幼女也参选了,怎么没见?” 她故意装作不知。 “娘娘,您有所不知,那位唐秀女在殿选前失足落了水,已经没了。” 李婕妤看不惯她的虚情假意,当初她也是被她蒙骗才不能生育。 她受了此等委屈,如今也只能忍着。 池鸢面露诧异,随即掩帕擦泪,“还真是可惜了。” 女人变脸只需一时,池鸢前一秒还梨花带雨,后一秒又喜笑颜开。 “听说陛下纳了一位燕贵人,在哪里?” 池辛夷抿了口茶,淡淡说道:“燕贵人随陛下一起来。” “这几日都是她侍寝。” 池鸢咬牙,眼底的恨意一目了然。 “娴贵妃真是好安排!” 她瞬间冷脸,“娴贵妃掌管后宫甚是辛苦,待本宫回去,你也能歇歇了。” 到了念佛抄经的时间,池鸢独独留下意贵人。 明面上想让意贵人为自己研磨,刚一关门,池鸢抬手就甩了意贵人一巴掌。 响彻全屋,她积攒许久的怨气终于泄出。 “秋霜!你这个贱人!” 池鸢双眸充红,掌心也发着热。 “若本宫知晓你这般忘恩负义,当初定不会救你!” 意贵人神色平淡,与她的癫狂形成对比。 她越云淡风轻,池鸢越咽不下这口气,“呵呵,就算你爬上龙床当上主子又如何,在本宫眼里,你就是本宫养的一条贱狗!” “嫔妾对娘娘的救命之恩心怀感激,就算娘娘怪嫔妾忘本,嫔妾也无话可说!” 池鸢没想到意贵人竟敢跟她叫板。 难不成觉得自己得宠,就能骑到她头上了? 笑话! 池鸢被刺激的发狂,一把抓起研磨的砚台,朝她额梢处砸去。 满心皆是一个念头:毁了这张脸,看她还怎么勾引皇上! 第29章 本王也能让鸢儿当皇后 洪亮的钟声在古寺回荡,惊散林梢白鹭,抖下几片红叶。 一道清泉流经庭院,清澈见底。 偏房内。 帕巾刚浸入凌冽泉水,便在盆里绽出一朵红花。 意贵人举起铜镜,仔细用帕擦干边缘的血迹,咬紧下唇,忍不住轻哼一两声。 “贵人,您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皇后娘娘她这般对您,您也无须再忍了!” 意贵人悲凉一笑,“无妨,只受了些小伤,也没必要兴师动众。” 宫女替她鸣不平,“可您毕竟要靠这张脸博陛下欢心,若您今日躲得不及时,岂不是要在这后宫坐一辈子冷板凳了?” 宫女退一步接着劝道:“就算您不想让陛下知道,总得告诉娴贵妃吧!万一皇后娘娘反咬您一口,这后宫谁又能帮您呢!” 意贵人灰暗的眸溢出一道柔光,“说的也是。” 她跟池鸢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不计其数。 但凡有一点不如她的愿,无论是不是她的错,她都会拿她撒气。 在皇帝面前,她只管当他的美娇娘,背地里她却是一个暴戾成性的恶魔。 若她有机会选择,她定然不愿与这种人有半分瓜葛。 意贵人攥紧拳头,极力遏制内心酸楚,黑眸愈发幽深。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佛堂静地,摆在正厅的佛像溢着金光。 池辛夷戴金饰着红裙,仪态优雅的迈入大殿。 入殿前,僧人端来清水让她净手。 接着她提裙入殿,清冷目光扫过金尊佛像慈祥的面容,心却如寒冰般彻骨。 僧人持香递到她面前,语气寡淡,“娘娘,我佛慈悲,只要您一心向善,我佛定能达您心愿。” 池辛夷今日故意拉长眼线,勾出上扬的弧度,桃眸无半分纯情,只余嘲讽。 娘说佛能普度众生,渡万千信徒。 只要她安分守己,无害人之心,一定能得佛祖庇佑,此生幸福美满。 她不会再信! 佛祖,你上辈子不渡本宫,本宫这辈子也不会敬你! 这笔帐本宫总是要与你算清楚的,本宫最喜欢记仇。 “本宫不上香。” 僧人略有迟疑,抬眸听她重复一遍,大惊失色,“娘娘!您怎能在我佛面前说这话呢!佛祖会惩罚您的!” 主持忙拽走他,领着池辛夷进了内殿。 彼时,池鸳正在清修。 听见脚步声,她拨弄念珠的手停下。 “娴贵妃,本宫与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池鸢半抬眼皮,语气掺杂怨恨。 池辛夷闻声停在原地,先扫了一眼金尊佛像,神色淡淡,“妹妹只是来知会姐姐一声,陛下欲把安王调回封地。” 池鸢浑身一颤,手里的念珠坠地。 响声清脆,她顾不得去捡。 “与我何干?” 池鸢强装镇定,却将贝齿咬的作响。 池辛夷轻蔑一笑,“姐姐可知,先皇在世时,曾动过废太子,改立安王的念头。” 池鸢不知她所谓何意,也不敢轻举妄动,“娴贵妃,你究竟要与本宫说什么?” “妹妹这几日总是想起还在池府时,安王上门求娶姐姐” “姐姐当初嫁的若是安王,说不定也能与丈夫琴瑟和鸣。” 池鸢一下子黑了脸,她毕竟是没有名分的外室女,嫁与权贵当良妾都难,怎可能当王妃。 还是她娘说,嫁与安王当妾,不如铤而走险嫁与太子当妾。 等太子登基后,她最次也能当贵人…… 没想到她入了东宫便是盛宠,就连池辛夷这个太子妃都被她压了一头。 渐渐的,她已经不满足只当个小小贵人了 池鸢死咬下唇,“你现在与本宫说这些,是想让本宫背叛陛下?” “姐姐多想了。妹妹只是在后宫听到一些风声,特来知会一声。” 池辛夷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不明深意的笑,“宫里到处在传,安王这些年执意不肯娶妻,连圣旨都敢抗,是为了等姐姐……” “胡说!” 池鸢大惊,直接从蒲团上弹了起来。 她与安王的事并非人尽皆知。 因外室女的身份,京里的贵小姐瞧不起她与池襄。 安王生性风流,并非这些贵小姐心中良婿。 她们都想嫁太子,想当太子妃。 池辛夷捕捉到她慌乱不安的眼神,冷笑,“姐姐,若这些谣言传入陛下耳中,陛下该怎么想?” 乍一听,池鸢浑身就像被藤蔓缠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安王离京一走了之,把你一人留在京中饱受非议,你觉得你还有回宫的机会吗?” 池鸢咬牙,嫉妒的思绪化作火苗,在心底熊熊燃烧。 到底是谁在背后造谣? 入夜。 池鸢熄灯躺在榻上,正辗转反侧时,听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起身,便跌入炽热怀抱。 男声微哑,略带疲惫,“鸢儿。” 是陆玄渊。 “你怎么来了。” 想起池辛夷今日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她对他的期待都降低了几分。 陆玄渊并未察觉她的异常,只当她刚睡下被吵醒后有些生气,便耐着性子哄了两句。 池鸢愈发烦躁,却不能表现的明显,“你难道不知道宫里来了人?若被发现,我还活不活了?” 陆玄渊不以为然,“鸢儿不怕,就算被发现了,本王也会拿命护你。” 陆玄渊试图吻上池鸢冰冷的唇,被她无情掏掉,池鸢实在忍无可忍。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帮身上的价值。 只要他能帮她回宫,她不介意委身于他,可是他自身都难保,怎能帮她回宫? 她音色疏离,与昨日缠绵时的娇软判若两日,“本宫是皇后,早晚是要回宫的。” 陆玄渊声线低沉,“鸢儿这是何意?” 池鸢斩钉截铁,干脆与他一刀两断,“安王殿下,本宫是你的皇嫂,请你注意分寸!” 陆玄渊自是不愿,他昨日刚得甜头,怎能就这么戛然而止。 “鸢儿,你这是嫌本王给不了你皇后之位吗?” 池鸢不语,更是激发了他的野心。 陆玄渊松开了她,神色肃立,“鸢儿,你若真想当皇后,本王不介意为你试一试。” 彼时。 养心殿厅挂上红绸,被褥上摆了“喜喜”字,被褥下塞了核桃、花生、桂圆…… 陆景逸换上他大婚那日的婚服,风采不减,甚至更上一筹。 燕贵人身着嫁衣,嫁衣上绣着两只鸳鸯,绣工精细,用来点缀领口的珍珠,皆是珍品。 盘发的簪子皆为纯金打造,嵌在金步摇上的夜明珠价值连城。 红烛燃起的火苗映出她娇美的侧脸,陆景逸笑的合不拢嘴。 “朕此生娶得此妻,何其有幸。” 燕贵人脸颊羞红,声音绵绵,“嫔妾得陛下这般宠幸,就算死了也值得。” 陆景逸心满意足的牵起莲贵人的手,拽她一同入红帐。 翌日正午,燕贵人封妃的消息传到了青山寺。 李婕妤自然闲不住嘴,“陛下这是着狐狸精的道了?才几日,就给她封妃了。” 卫嫔也没忍住,“嫔妾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喜欢一位妃子,就连先前的皇后娘娘还有莲贵人,意贵人” 提起意贵人,裴顺仪多嘴问了句:“怎么没见意贵人?” 池辛夷淡淡一句,“病了。” 莲贵人小声嘀咕,“肯定是被气的。” 燕妃的册封典礼要拖到重阳节后,陆景逸又将这事丢给了娴贵妃处理。 池辛夷倒是不在乎陆景逸给谁封妃,她在乎的只有这位新妃会不会分自己手里的权。 陆景逸此番举动,也引起了前朝大臣的不满,联名上书劝谏皇上莫要因美色误国。 太后听说这荒唐消息,又气的晕了过去。 醒来时,不见新封的燕妃侍疾在册,又憋了一肚子火。 燕妃不把她放在眼里,皇帝视而不见,她很难不去联想这是皇帝授意。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跟个白眼狼一样,怎能不寒心。 陆景逸临行前夜,特地来了趟永寿宫。 永淳刚好在给太后喂药,见陆景逸进来,起身行礼,“参见皇兄。” 陆景逸黑眸附着一层冷灰的光,“嗯,永淳也在,那正好。” 太后抬眸睨了她一眼,不知他所谓何意。 太后冷言:“皇帝明日便要启程,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劳母后操心,只去两日便回,无须准备太多东西。” 陆景逸仔细打量太后苍白的脸,内心却无半分心疼。 他与太后谈不上母子情深,自他登基后,来永寿宫的次数甚少。 “还有一事,儿子想与母后商讨一下。” “成欣王世子原配丧期已满,今上书求朕为他续弦,朕思来想去,觉得把永淳嫁过去最合适,母后觉得呢?” 第30章 娘娘,别弄脏您的鞋袜 “不妥!” 太后眸底闪过一层惊慌失措,“永淳已许睿亲王世子,怎能再许成欣王世子当续弦?” “无妨,朕还未正式下旨给永淳赐婚。” 陆景逸如同一条冷血无情的蛇,眉目间的疏离笑意好似淬了毒。 “当初对夷兰说永淳已有婚配不过是权宜之策,丽华既然已替永淳嫁到夷兰,这婚约自然能变。” 太后稍一动怒,就咳个不停。 永淳忙递上一杯温梨水,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脊背。 陆景逸站在原地冷眼相看,无半句关切。 等太后缓过神,眼神漠然的与陆景逸对视,声音清冷如冰,“这事容哀家考虑考虑。” 先不提成欣王世子人品如何,单这个续弦就够给太后添堵。 永淳可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怎能舍得自己精心呵护的金枝玉叶嫁去当续弦! 皇帝这番确实触到了她的底线。 陆景逸今晚便到青山寺。 把祭祖事宜都安排妥当后,李婕妤陪她前去后山摘果子。 青山寺后山种了几棵果树,秋天正是丰收的季节。 池辛夷徒手摘了颗圆杏,只在袖上擦了几下,便咬下一口。 还算甜。 但还比不上她在池府里种的那颗杏树。 只可惜池鸢两姐妹搬进池府后,竟把她的杏树砍了做成秋千。 青杏落了一地。 李婕妤见她不像往日拘束,洒脱许多,也摘下一颗杏子尝了一口。 两人刚聊两句闲话,一位僧人来了。 “打扰两位娘娘雅兴。” 池辛夷神色淡淡,“有事?” 僧人温吞道:“门口来了一位施主,说是贵妃娘娘的兄长,娘娘可是要见?” 兄长? 池辛夷微蹙眉心,似有不对。 池归雀应是同陆景逸一同前来,怎会先行一步赶到青山寺? 此事有诈。 “不见。” 她继续抬手摘杏,肘间挎着的小筐收获满满。 僧人得了回应,一时顿住。 嘴角略向下瞥,语调较刚才快了许多,“贫僧知晓,这就去回绝那位施主。” 有李婕妤陪着,觅儿也放心回去收拾东西。 明日祭祖完后,晚上还要赶回宫参宴。 她刚叠了两件衣服,有位小僧人敲响房门。 觅儿一瞧,竟是她前两日在前殿见得那位,笑意盈盈,“小师父有事吗?” 小僧人板着张脸,“前院那位太医寻你家娘娘。” “我知道了,多谢小师父。” 觅儿应下,也没多想。 等池辛夷从后山回来,觅儿才将这事告知她。 “娘娘,淮太医找您。” 池辛夷正在洗手,听见淮安的名字,愣了一下,“何时?” “约半个小时前,是位小僧人来传的话。” 又是僧人 虽说这青山寺清一色的和尚,但她自己带的还有侍卫,不至于什么都是僧人传话。 再说淮安若找她,为何不自己来。 难不成是她那晚与他玩笑,吓到了他? 还是去一趟吧。 池辛夷用帕子擦净手指水珠,让觅儿从篮筐里挑了一些杏子出来,准备给他也带去尝尝。 她住的地方与前院相隔也不算太远,约有十分钟脚程。 这一道路还算宽,这会儿却空旷的很。 觅儿有些忐忑,“娘娘,奴婢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要不咱回去吧。” “没事,这青天白日的,还能出现个老虎把我咬碎不成?” “娘娘” 看瞅就快到前院,前面突然乱了起来。 几名僧人惊慌失措的从她身边跑过,全然不顾形象。 池辛夷蹙眉,“发生了何事?” 觅儿踮起脚尖,“奴婢也不知。” 觅儿拦了位矮胖的僧人,“请问寺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矮胖的僧人正急着躲到后山,语调极速,“娘娘,您快躲躲吧!不知从哪来了头老虎,正在前院吃人呢!” 还真有老虎? 不对!前院?淮安? 池辛夷继续拦着那位僧人,“淮太医呢?” 那僧人急的满头大汗,“什么淮太医,我不认识。” “就是宫里来的那名太医。” “宫里来的人,娘娘,宫里来的人都被老虎咬死好几个了,您还是快跑吧!” 咬死好几个了? 池辛夷眸底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觅儿手一抖,弄掉了盘里的杏子,拉着池辛夷就要往回跑。 池辛夷甩开觅儿的手,一声不吭的朝前院扎去。 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确认淮安是不是还活着。 像他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怎能敌过猛兽? “娘娘!您这是干嘛啊!”觅儿都快被急哭了,“娘娘!里面有吃人的老虎啊!” “殿下,都办妥了,老虎已经被引进去了。” 立于山头的紫衣男人嘴角噙着笑,得意洋洋,“很好,今日见了血光之灾,明日祭祖便是大凶之兆。” “殿下高明!” 池辛夷一把推开觅儿,“快去找御林军!” 御林军驻扎在半山腰,按理说一有风吹草动就能赶来。 池辛夷提心吊胆,一头扎进院里,并未瞧见猛虎。 入目便是满地的横尸,血肉模糊,已经辨不出容貌。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池辛夷用帕掩住鼻子,向前挪了两步,干哕不止。 这里面会有淮安吗? 一想到如风清月明般的他也是血肉之躯,经不住猛虎撕扯。 怅然若失的滋味冲昏她的理智,她不在乎自己的衣裙会被污血弄脏,她只想让他活着。 脚边淌过的血流里沾了一撮猛虎毫发,她屏息,环顾四周,并未瞧见猛虎踪迹。 忽然,不远处的一抹青绿发带勾走了她的视线。 她走近,细盯那沾了一半血迹的发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形容不出的悲凉涌上她的眼尾,泛了一圈红。 她欲弯腰捡起发带,一阵阴森的风吹响她的后颈,身体猛然一抖。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穿透她的耳膜,她转头对上那双充满兽性的圆眸,便知自己在劫难逃。 苏宸白不在,无人护她周全。 御林军迟迟未到,她无利器防身,怎能逃过猛虎爪牙。 双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逃? 往哪里逃? 还真被她这乌鸦嘴说对了,两人不同生,却同死。 清风徐来,另一抹青绿从屋顶而跃。 “娘娘!” “快趴下!” 她先是照做,又听见一声,“娘娘,您呆在原地别动!” 音色甚是干净,一下子洗净空气中的血腥味。 池辛夷处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微微抬头,想要看清趴在虎背上的清朗样貌。 刚对她张牙舞爪的猛虎被他用麻绳缠住脖子,扬天又发出一声虎啸。 与风相融,悲怆凄凉。 池辛夷被这阵风吹的睁不开眼。 待风沙消散,猛虎骤然倒地。 淮安从虎背上摔下,白净的脸庞上沾满了血灰。 两人同时站起,四目相对。 血海将他们两人相隔,恍似牛郎织女的银河。 池辛夷欲抬脚,他却开口阻止,“娘娘,别弄脏您的鞋袜。” “微臣到您那去。” 第31章 小女命中带煞,克夫克国 “娘娘,您怎会来此?” 淮安怕她受惊,抬手捂住了她的眼。 惊魂已过,池辛夷也淡定下来,“本宫正好路过。” 淮安不过多追问,轻声道:“娘娘,这里危险,微臣先送您回去。” “好。” 为避人耳目,淮安特意绕了条道,从后门进来。 池辛夷换了身衣服,把沾血的脏衣服丢进火盆,顷刻化为灰烬。 觅儿还没回来,她只能自己梳理弄乱的发型。 摘掉贵重的金饰,她换了一枚檀木簪子。 将乌发一挽,显得温婉端庄。 她坐在椅上,斟了两杯凉茶,面容清素,语气淡淡,“淮太医,你今日去了哪里?” 淮安微扬削瘦的脸颊,那双澄澈的黑眸透出凝重之色,“微臣听说青山寺后山有草药,一大早便上山了。” “微臣下山时,走的是条偏僻的小道,那条小道上,全是老虎爪印。” 池辛夷垂眸,“照这样来说,老虎是从后山过来的?” “应该是。”淮安眉目肃然,摊开掌心,掌上放着一个纯白布料的香囊,上面只有朵用金线绣的菊花。 他扯开香囊,将里面的干花倒在桌面上,“这是微臣在老虎背上找到的。” 看清那干花模样后,池辛夷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发青。 “这是曼陀罗?” 淮安点头,语气清冽,“正是。曼陀罗即可入药,也可下毒。虽对治疗风湿亦或是寒哮、惊痫有奇效,但若掌握不好伎俩,也会麻痹神经,加快心率,使人产生幻觉,癫狂而死。” “动物嗅觉要比人类灵敏的多,天生会分辨草药,不会主动食用曼陀罗。再说这青山寺,也非曼陀罗生长良地,微臣在后山采药,也未见过” 池辛夷扬起美眸,目光如冰,“淮太医怀疑这是人为?” “微臣只是初步猜测。” 他猜不到此人动机。 池辛夷看穿他的心思,主动提及,“本宫也想不通老虎为何会绕过这里,直奔前院?” 淮安提出自己的猜想,“娘娘,或许那人的计划便是前院。” 但是前院住的除了从宫里来的侍卫、太医,就只有寺庙里的僧人。 谁能跟人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害这么多无辜的人枉死。 御林军一个时辰后才姗姗而来,将昏倒在地的老虎用麻绳捆好,关在囚车里。 觅儿累的满头大汗,称自己寻到御林军驻扎的地方时,发觉他们的水碗里浮有一层白粉。 她将自己的手帕摊开,白粉黏在帕上,淮安用手一捻,放在鼻下一嗅,便知这是蒙汗药。 如此更能确定此时非意外,定是人为。 青山寺一下子戒严。 几位嫔妃听说后也吓得够呛。 陆景逸走到半路听说此事,勃然大怒。 “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耍这种把戏,安王真是愈发猖狂了!” 刘无德跟随陆景逸多年,亦是他的心腹。 他压低声音,询问陆景逸接下来的计划,“陛下,不如借此事削了安王的权?” 陆景逸目光灼热的像一把尖刀,阴森难测,“不急,朕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多大的花样!” 天公不作美,刚到山脚下就下起了雨。 陆景逸派池归雀和大理寺少卿邵元先行上山。 陆景逸拍了拍沾在肩上的雨滴,起身上车。 刚拉开帘子,燕妃泪眼汪汪的直接往他怀里钻,模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羊羔,声音绵软,“娴贵妃她们没事吧?臣妾先前同父亲上山猎野兔子时也撞见过野老虎,怪吓人的。臣妾有一表兄,就是被老虎活生生要死的。” “她们无事。”陆景逸面色冷淡,“朕已经派池将军先去慰问了,等雨停,我们再上山。” 通往青山寺这条道极其容易山体滑坡,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悬崖。 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堵。 幸好池归雀与邵元福大命大,两人刚在青山寺门口停马,就听见下面的人来报,半山腰的道路被碎石堵了。 刚入大殿,方丈只说了句娴贵妃受惊发热,池归雀便丢下手头事宜,先行去了娴贵妃住所。 开门的是一名男子。 池归雀仅扫一眼他的眉目,便知他是何人。 他跟他兄长长得太像了,眉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鼻梁,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 池归雀有意挪开目光,不愿回忆往昔。 “妹妹!” 他着急查看她的病情,怎料刚一进屋,淮安立即关了门。 池辛夷刚捏起一块糕点,听见自家兄长的声音,立即放下糕点,笑意盈盈,“哥哥来了!” 池归雀楞在原地,“主持不是说你受惊发烧不能起身吗?” “只是随便扯的说辞罢了,为了脱嫌。” 池辛夷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同池归雀叙述一番。 期间,池归雀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几眼淮安,面露黑色。 “妹妹,这人?” 池辛夷莞尔一笑,“是自己人。” 池归雀不在多言,只嘱咐池辛夷千万照顾好自己。 他还要去勘察事发现场。 他赶去时,邵元已经验完所有尸体。 共有十一人遇害。 其中有五具尸体已经烂的无法辨认。 邵元同池归雀道:“他们确实为老虎所杀,但我有一点迟疑。” “绍兄请说。” “一般一只成年老虎咬死一人便够三天饭量,两人已是极限。如今这老虎一下杀十一人,实在不符天性。” 池归雀想起池辛夷说她们在老虎身上发现了曼陀罗,但是这曼陀罗现在不在老虎身上,在她们手里。 他随口提了一嘴,“万一老虎中了迷药呢。” 邵元与他一拍即合,“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幸好宫妃们都没事,但凡有一人出事,整个青山寺的僧人都活不了。 池鸢呆在自己念经的房间,心愈发浮躁。 这事多半是安王所为! 他真是疯了! 就不怕留下蛛丝马迹让陆景逸查到他头上吗?万一再牵连出她? 她是很想让池辛夷死,可他这番也没成功啊反倒害死那么多僧人,真是不怕遭天谴! 因这猛虎,再加上无法上山,祭祖仪式只能取消。 陆景逸带着燕妃先行回宫,其他宫妃等路修好后,再回宫。 李婕妤在众人面前发起牢骚,“谁能想到,咱们出来这一趟竟还回不去了。” 裴顺仪杞人忧天,“咱们不会再遇上一次老虎吧,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李婕妤打断她的幽怨,“妹妹在担心什么!咱们又没做亏心事” “啪!” 青瓷茶杯在地上炸裂,碎成莲花状,热茶溅到了李婕妤鞋袜上,打断了她的话。 李婕妤本就不爽,这会儿眉更是要拧成八字,音量提高,“莲贵人对本妃说的话有什么不满,尽管开口!” 莲贵人惊慌失措,嘴唇毫无血色,“嫔妾并无此意,只是稍微走了会儿神。” 意贵人捎带关心道:“莲姐姐的气色怎么这般差,不会是病了吧?” 池鸢也有些心不在焉,得宫女提醒,才敷衍一句:“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宣太医来瞧瞧吧,不是还剩下一名太医?” “那位淮太医也真是命大!” 李婕妤在宫里时,常去安福殿,自然识得淮太医。 池辛夷轻佻一笑,起身行礼,“皇后娘娘,臣妾病好后有些乏力,想回去歇着。” 池鸢今日也无心与她纠缠,“既然这样,都散了吧。” 刚出门,李婕妤就赶上了她的脚步,“娘娘,嫔妾有一事要说。” “嫔妾前夜起身,有些心浮气躁,想去院里吹吹风。无意瞥见莲贵人独自一人出院,怀里还抱着个东西,不知去了何处?” 池辛夷半斜眸子,“刚为何不提?” 李婕妤惶恐,“嫔妾又没证据,万一莲贵人说嫔妾栽赃她怎么办?”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池辛夷刚回屋,觅儿就迫不及待地问:“娘娘,李婕妤的话可信吗?” 池辛夷喝了口茶水润嗓,“这事本就与她无关,没必要说假的。” “会是莲贵人吗?” “本宫也不知道。” 又在青山寺呆了两日,倒是安宁。 前朝则热闹起来。 太傅因唐秀女的事许久没有上朝,也不知何人把青山寺的事传到了太傅耳朵里,正在养病的太傅丢掉手里的拐杖,颤颤巍巍的跪在大殿上。 声虽沙哑,却响彻整个大殿,“青山寺随先祖创国一同建立,至今已有几十年光景,又归皇家管辖,怎会出如此荒谬之事!” 自有大臣附和:“莫不是佛祖不悦,天降责罚!” “大胆!” 池徽察言观色,等到身边蠢蠢欲动的同僚都冷静下来,突然开口:“陛下,臣有事禀告!” 陆景逸沉着一张脸,“讲。” 池徽先抬眸瞄了一眼肾居高位的帝王,线条分明的脸庞上闪着冷厉的光。 如猎鹰般犀利的目光横扫所有下位者,气势强横逼人。 池徽走上前,下跪,将头压得极低,声音也颤的厉害。 “臣在江南曾遇到过一位高人,高人为其算命,称臣的一位女儿曾命中带煞,必遭三劫。若能成功渡劫,便能旺夫兴国,反之,克夫灭国。” “大胆!” 陆景逸本就阴寒的黑眸又多了一层灰,目光如嗜血的野兽,恨不得将刚才言语之人撕烂。 大殿鸦雀无声。 陆景逸凌厉的声音让所有臣子都不寒而栗,“池翰林,你可知说这些话的后果?” “臣自知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还没等陆景逸宣人把池徽带下去,便有人质疑,“池翰林有两女皆在后宫,不知这位高人指的是哪一位?” 池徽眸色复杂,“惊蛰子时生,属卯兔。” 陆景逸低垂眉睫,凛冽寒光从眼角溢出,“池翰林所说的,是朕的娴贵妃。” 宫中流言四起。 传到燕妃的承轩殿时,已成了娴贵妃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为佛不容,惊现血光为不祥之兆。 贴身伺候燕妃的宫女忍不住多嘴,“娘娘,您还穿了那妖妃的嫁衣,真是晦气。” 燕妃原本温和的眸光瞬间变得阴森锐利,宛如冷血无情的毒蛇,盯的宫女浑身发汗。 “陛下的妃子岂容你这等低贱宫人议论,掌嘴五十,以后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 宫女一听,双腿发软,惊慌不已。 “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绝对管好自己的嘴!” “是谁惹朕的爱妃生气了?” 陆景逸刚好撞见这一幕。 燕妃眸里的寒光顷刻消逝,与陆景逸那双黑眸对上时,如同皎月般明亮的眸泛起柔情波光。 “陛下,您怎么这会儿来了。” 陆景逸身边的太监刘无德刚来报,陆景逸一下朝就去了永寿宫,怎么突然拐到她这承轩殿了。 “母后正在清修,朕不好打扰。” 燕妃只口不提今日朝事,更有意避开后宫流言,与陆景逸风月几句诗词,便被他抱上了床。 小憩一会儿后。 陆景逸正攥着她的手,冷不丁的问了句:“爱妃可有听说娴贵妃的事。” 燕妃很快反应过来,也没撒谎,“略有耳闻。” 陆景逸眸带温情,语气平缓,“爱妃认为朕该如何?” 燕妃这才意识到陆景逸是想借她的口解决娴贵妃的事。 她只是他的嫔妃,怎能干政。 她心知肚明这不是件好差事,浅笑,有意装傻,“陛下一直是臣妾心里的明君,臣妾一介妇人,怎能比得上陛下明睿。” 他不接受她的糊弄,“爱妃无须顾及,朕今日与你所言不会外传,朕只想听真心话。” 燕妃只得实话实说,“臣妾愚钝,不理解一国的风调雨顺为何要系在女子身上?” 陆景逸挑眉,“爱妃这是在替娴贵妃说话?” 燕妃撇唇,“陛下让臣妾说心里话,臣妾说了,陛下又要不高兴,下次臣妾就不说了。” 女声酥软,直接麻了陆景逸的耳朵,扰乱他的心智。 他一把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轻声低哄,“爱妃所言极是,朕同你一心,也是这般想的。” 池归雀取下信鸽上的纸条,只看了一眼,拍案而起,震出杯中茶水。 怎会如此? 池徽疯了吗? 他从前只当他唯利是图,好高骛远,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要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与那贱人生的女儿,一个远嫁一个犯错被囚寺庙,恩宠已到尽头。 他这般做,于池家又有什么好处? 第32章 娴贵妃颇大胆,情夫竟敢带身边 “娘娘,您刚为何要打断皇后娘娘的话,她说的也没错啊!” 李婕妤的宫女同她一样是个直肠子,说话不过脑子。 回了自己的屋子,李婕妤慌张的神色才得以舒缓,嘴角浮出的浅笑如枯木逢春。 “我既已投靠娴贵妃,就得替她说话。” 宫女不解,“可是娴贵妃现在自身都难保,皇后娘娘日后还是要回来的,若娴贵妃撑不到那时候,您又该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婕妤也知娴贵妃此番凶多吉少,后妃牵扯到前朝事,又有几个能完全脱身的。 她也不是没有怕过,万一娴贵妃真成了废妃,她这辈子只能当个婕妤了。 她的身子已经毁了,这辈子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但不并不代表她不能抚养孩子,后宫还有那么多低位妃嫔,她们还勾不上格养自己的孩子。 若娴贵妃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她跟着她,总归是有希望的。 “李婕妤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得本宫的好处时,怂恿本宫挑衅那贱人,如今竟跟那贱人穿一个裤裆来给本宫添堵了!” 宫女已经数不清池鸢这个月摔了多少茶具了,再摔下去,青山寺也没得换了。 池鸢正在气头上,许久都不能解气。 “她与意贵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宫女紧闭唇缝,不敢开口。 她的胳膊上全是淤青,池鸢若不能顺心,便会从她身上出气。 “本宫去莲贵人那里一趟。” 从前,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莲贵人,如今只能与她站队。 在青山寺磋磨这段时间,她自是想通了些事。 “如果莲贵人能够争气,本宫很快就能回宫。” 为了回宫,她已经把自己的身子豁出去了,又何须在乎这面子。 只要她能回到陆景逸身边,恩宠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攒。 就算不得宠,她还是皇后,后宫嫔妃都得听她的,她让她们生便生,死便死,不比现在快活? 刚行至半路,迎面撞上一位着绿衣的男子。 她只扫了一眼,那人便退至一旁,俯身行礼。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音色清润,面如冠玉,好像在哪里见过? “走近些,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池鸢眯着眼细瞧,模样长得倒是斯文,眸也清澈。 越看越熟悉。 一道明艳的日光刚好落在他眉睫,清晰的映出他眉眼轮廓。 乌黑的发丝用绿色发带绑在一起,干净爽朗。 “竟是你!” 池鸢猛地想了起来。 那日,她分明能除掉池辛夷,就算不死,也能毁了她的脸。 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池鸢咬牙切齿,满眸的怨恨呼之欲出,“没想到你竟跟到这地方来了!” 又想起前几日的事,“没想到你还真是命大,遇上老虎都没死。” 照理,陆景逸也不会让他活着。 若没有私情,他怎会毫不犹豫的替池辛夷挡灾? 有一事,她一直没有想通。 池辛夷为太子妃时,曾对陆景逸一往情深,为他剜肉放血,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怎会在他登基后突然转了性,竟连这皇后之位也不要了。 没想到是有新欢了。 敢在后宫勾搭太医,甚至把自己的情夫带在身边,池辛夷还真是大胆。 占着这贵妃位,掌着六宫权,私下指不定玩的有多欢呢! 池鸢冷冷的睨了淮安一眼,唇角带着讽意,“你叫什么?” “淮安。” 池鸢思索片刻,淡笑启唇,“遇到了便随本宫走一趟吧,莲贵人病这两日,本宫一直未得空瞧过。” 站在一旁的宫女眼底划过一抹诧异,皇后娘娘今日怎会这么好心? 莲贵人当初入宫时,因穿衣打扮与她相似,没少得她白眼。 偏陛下还宠了莲贵人一段时间,娘娘更是看不惯她了,三天两头总要挑刺。 她记得皇后娘娘大正午还要罚莲贵人跪着呢,莲贵人心底怎会好受。 她当初也只是个二等宫女,只负责打理长乐殿的花草。 秋姐姐成了才人后,她被长乐殿的掌事嬷嬷推上来顶了秋姐姐的差事。 本以为升成一等宫女后,月钱多了也算好事。没想到皇后娘娘肚里的孩子没了,她也只能跟着池鸢一同到这青山寺受苦。 在宫里的时候就还好,但到了青山寺后,皇后娘娘的脾气愈发暴戾,稍有不顺就要摔砸东西打骂她出气。 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很快就到了莲贵人住处,觅儿虚掩房门,盯着她们入内。 “娘娘,皇后娘娘竟然去找莲贵人了,她们两个不是一向不合吗?” “李婕妤先前不也与皇后交好嘛,在宫里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池辛夷并不觉得池鸢与莲贵人两个蠢货联手能搞出什么大风大浪,上辈子她们不也是因为利益结盟,把她从皇后之位拉下后,两人就反目成仇了。 后来发生什么她也不得知了,但是她们两个确实都不是省油的灯。 池鸢刚进莲贵人房间,就被呛鼻的艾草味熏的咳嗽几声,用帕掩住鼻子,仍是挡不住这味道。 她嫌弃的挪动脚步,靠近莲贵人床边后,才看清莲贵人正一脸病态的倚在床榻边缘,双眼无半点神韵,嘴唇泛白。 “到底是什么病?怎会这般严重?淮太医,快给莲贵人好好瞧瞧。” 莲贵人的宫女春喜跪着回话:“娘娘,莲贵人昨夜做了场噩梦,醒来便这样了。” 池鸢秋眸扫了一眼,又眯起眼打量春喜一眼,“本宫记得,你不是安福殿的人吗?” 春喜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娴贵妃将奴婢赶出安福殿后,奴婢在成衣局干了一段时间,后得莲贵人赏识” 突然间,莲贵人撕心裂肺的吼叫,“你不要缠着我!不要过来!” 她双眸瞳孔骤缩,整个人躺在床上发抖。 池鸢一急,“快堵住她的嘴!要让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本宫欺负了她!” 春喜忙起身往莲贵人嘴里塞了块帕子,只见莲贵人死死咬住手帕,就像疯子一样,将眼瞪得通圆。 池鸢怵得慌,竟有些迟疑。 她这幅样子还怎么得陛下宠爱? 她还等着她替吹枕边风说好话,早日出这青山寺呢。 “看好莲贵人,别让她出去伤了其他嫔妃,也注意点,别让她伤了自己。” 若是莲贵人在青山寺出了事,就算掌管后宫嫔妃的权利目前不在她手里,她也得受牵连。 这一趟,她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瞧见莲贵人成了这幅模样,肯定不能在陆景逸面前承宠了,她回宫后又少了一个威胁。 忧的却是她不得宠,自己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如此,她想到了意贵人。 “本宫再去瞧瞧意贵人。“ 意贵人正在后山采摘竹笋,欲亲自下厨做汤。 池鸢不喜自己的鞋底沾了泥,但她也不想出来一次扑了个空,还是硬着头皮踩上土皮。 “意贵人好雅兴,竟能在这荒芜之地找到乐趣。” 池鸢瞅着自己的衣裙已经全脏了,更是不悦。 意贵人穿着十分简单,捋袖挽裤,当真一副田园做派。 “嫔妾参见娘娘,不知娘娘来这里也是为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笋,池鸢嫌弃的扫了一眼,向后退一步,“本宫从不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她刚想教育意贵人身为帝王嫔妃就应时刻注意形象,但一想自己还需要她帮忙,便放低姿态,“偶尔一次,也无妨。” 说是这样说,她却不愿意拿起镰刀。 意贵人也不为难她,自顾自的在竹林里寻着冒头的笋尖。 “意贵人!” 池鸢实在不想让自己的鞋陷的更深。 意贵人回眸,清浅一笑,“娘娘还是请回吧,等嫔妾做好这笋汤后,给您送去一份。” 池鸢气的咬牙切齿,她又不是贪她的吃食! “站住!” 池鸢摆出皇后架子,指使意贵人过来,“本宫问你,在宫中时,陛下每月宣你侍寝几日?” 意贵人背着竹筐半跪,垂下眼眸,“嫔妾未细数过,许是有四五日。” “够了。” 只要她能在陆景逸面前说上话,就比卧病在床的莲贵人强上不少。 淮安给莲贵人开了几幅安神药后,便离开了 他准备回前院一趟,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一阵风定住脚步。 他先是谨慎的环顾四周,再确定风向所在。 发觉那人去了后山,也一跃而起,过了白墙,直奔后山。 风沙卷竹叶,一地烟尘。 竹林深处。 淮安站稳脚跟,接着细碎的日光看清眼前人的相貌,眉心松动。 “池大哥。” 池归雀转身,比他那日所见多了些严肃。 淮安没有自亮身份,他知晓池归雀叫他此,许是已经知晓他的事情。 池归雀勾唇,眸底闪过一道青光,声音郎朗,“我听陆温说,你入宫是为了寻找证据。” 淮安垂头:“是。” “笑话!” 没想到他变了脸,冷笑一声,“旁人信你,我却不信你。” 心思被一眼看穿,淮安心虚不已。 他并未完全挑明,还给他留有一寸余地。 眼底担忧也不假,“当初舅舅铤而走险救下你,你为什么还要往这火坑里跳?” “我今日叫你来,并未其他。只是想以大哥的身份提醒你,仅凭你一己之力想要替整个左家翻白毫无可能,陆景逸并非先帝,他多疑狡诈,心思深沉。稍有不慎,你若被他发现身份,受牵连的不止你一人。” 池归雀越说越激动,内心五味陈杂。 “序川,我今日劝你收手离开皇宫,于你,于睿王府,还有她,皆是上策。” 淮安闻声,并无半分愠色,云淡风轻的一笑,“池大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入这皇宫,他已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池归雀没想到他这般固执,长叹一声,“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淮安向他行了大礼,态度坚决,“我知大哥顾虑,我并非自私之人,不会让她同我一道涉险。” 听闻这话,池归雀更是紧眉,“话虽如此,只怕我那傻妹妹,可不是这样想的啊!” 淮安对上池归雀的眼神,两人眸底思虑一致。 池归雀再次嘱咐道:“你断不能让她知晓你的身份,不然以她的脾气,不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定不会罢休。” “她现在毕竟是陆景逸的妃子,还需在陆景逸那讨生活,若被他发现她有异心,就不是死那般简单了” 淮安吸了一口气,轻缓吐出,“序川知道,在宫中定会护她周全。” 池归雀终于松口,“那就拜托你了。” 第33章 木匣之谜 诱虎伤人 朝政云谲波诡,变故莫测。 娴贵妃只因其父一句命格凶煞,竟被诸大臣联名上书求皇帝赐死。 众人皆认为青山寺血光之灾为她所造,唐太傅甚至怀疑自己两个女儿的死皆与娴贵妃有关。 “求陛下彻查娴贵妃,还小女公道!” 也不知何人给唐太傅传的风声,竟把这事闹到了朝上。 唐太傅是开国老臣,德高望重,不少大臣皆仰仗他。 有他带头,底下自是呼声一片。 “陛下!怎能放纵这妖妃继续祸国危民!今日只是死几位僧人,明日指不定死的就是万千百姓啊!” “陛下!请您为大局考虑,莫要贪恋美色,早些处理这妖妃,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陆景逸不耐烦的搓着玉扳指,被他们吵得头疼,“此事容朕考虑,退朝!” 他并非舍不得她死,而是她现在不能死。 池归雀手握十万大兵,单这一点,他就动不了她。 至少现在不行,后面的睿亲王还没露头呢,忒能沉得住气。 但是臣子步步紧逼,压得他喘不过气,偏偏安王也搅合其中。 终于有几日晴,僧人下去铲泥修路。 池辛夷同李婕妤又在后山闲逛。 因那猛虎的事,御林军的驻扎地从半山腰改成了在后山。 池辛夷百无聊赖,正数着摘得竹叶上的纹路,突然被一声“汪汪”吸引注意。 她低头,寻声找去,竟在一颗刚冒头的竹笋旁看见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黑狗。 “过来。” 她蹲下勾手,嘴角自然上扬。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养过一条小狗,是他从街上捡的。 她好生养了好几个月,后来被她的奶妈带出去溜时,小狗贪吃,误食了街上带毒的食物,刚回府就口吐白沫死了。 她为此难过许久,也不愿重新再养一只小狗。 但是当她看见这条小黑狗时,又有些心动。 “乖乖,过来。” 小狗仿佛能听懂她的话,摇头晃脑朝她走来。 看体型它还很小,瞪着黑玛瑙般的大眼,耳朵耷拉在两侧。 走了两步,便朝外吐粉红舌头,嘴角咧出微笑的弧度,憨厚可爱。 小黑狗蹭着她的手求摸,池辛夷当即决定要把它抱走。 李婕妤凑了过来,瞧见她怀里卧了只小狗,吓了一跳。 “娘娘,从哪来的狗?” 池辛夷笑着挠了挠小狗的肚皮,“刚在这里捡的,你摸摸。” 李婕妤抵触的向后挪了几步。 她从小怕狗,更不敢碰。 李婕妤劝道:“娘娘,您小心点,别让这后山的野狗咬了您!” 池辛夷却不在乎,“本宫养了它后,它就不是野狗了。” 池归雀得了护送宫妃回宫的指令,虎伤人一案依然没有头绪。 利用猛兽犯罪,当真是极高的手段。 甚至他派手下查遍京城周边的兽院,都未寻到这只猛虎的来历。 应该不是兽院圈养的野虎,多半是山间野虎。 但是青山寺的方丈却说自己在青山寺呆了一辈子,也没在后山见过半只老虎的影子。 这只老虎究竟从何而来? 回宫前夜,池辛夷正窝在屋里给捡来的小黑狗擦爪子。 小黑狗“扑腾”一下从她腿上跳下去,摇晃着尾巴朝屋外走去。 “小黑!你去哪?” 池辛夷还未给小狗取名,暂且称它小黑。 小黑奶声奶气叫了两声,一用力跳过门槛,朝庭院里栽这桂树的土堆跑去。 它先用鼻子顶了顶土,又用前爪扒拉一下土堆。 池辛夷似有些生气,“小黑,才给你擦得爪!” 她欲将它抓回,没想到小黑狗扒拉的更起劲了,速度快的就跟火轮一样,很快刨出个小坑。 池辛夷一把将它拎起,刚准备教育一顿,目光顺着朝下一瞥,竟瞧见小黑刨出的洞里有一块木匣子。 觅儿连忙取出,拍了拍木匣上的尘土,打开木匣。 “啊!” 当觅儿看清里面的东西,失手打翻木匣。 里面带血的半块肉掉了出来,肉上连着皮毛,似虎斑纹路。 池辛夷脸色骤然一白,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烂肉。 无数种恐怖的猜想缠绕心头,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盘旋头顶,头皮一阵酥麻,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帮我去叫哥哥过来。” 池归雀赶来时,池辛夷正坐在椅子上,小狗盘曲在她的脚边。 她的十指向掌心蜷缩,将骨节压得咯咯作响。 池归雀满脸忧切,她却一腔怒火,“我知道老虎伤人的原因了!” 觅儿将那木匣交于池归雀,叫上邵元,一同前去关押老虎的地方。 还未查明原因,伤人的老虎还没被处死。 几日滴水未进的老虎趴在关押囚犯的牢笼里奄奄一息,听到动静,眼皮无力的抬了半下。 但是当池归雀用棍棒挑起那木匣中的半块肉时,那老虎突然来了精神,龇牙咧嘴的对着他们咆哮。 老虎用头猛撞栏杆,即使头上的毛发都压出了一道印,它也不知痛。 邵元拧眉,“这老虎不会饿了吧?” 池归雀将那半块肉丢了进去,没曾想那老虎竟真伸出舌头舔舐那块肉,却没吃的迹象。 得到那半块肉后,它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那双疲倦的眸中竟多出了几分慈爱。 池辛夷验证猜想,“果真如此,母爱子心切,思子发狂。这块虎肉许是从它孩子身上割下来的。” 池归雀为之一震,“所以这老虎闯入寺庙伤人,是觉得寺里的人伤了它的孩子?” 邵元有疑问,“但是这块肉不是在娘娘您住的地方找到的吗?为何它不往后院去,而是来了前院?” 被他这么一说,线索似乎又断了。 小黑在觅儿怀里“汪汪”个不停,这次她没有阻拦,而是让觅儿把小黑放下来。 小黑将鼻子抵在地面上,先在原地打了个转,竟朝前院门口跑去。 前院门口栽了棵梅树,因时节未到,只有干枯的树枝。 树下的土因这几日下雨变得松软,小黑用前爪扒拉几下,展出里面木盒。 “还有东西。” 池归雀率先将木盒打开,对准自己。 当他确认里面不是血腥之物后,徒手取出木盒里的东西,有一个扎满小针的巫蛊娃娃,底下压了枚香囊。 邵元大惊,“寺里竟有这等脏物!” 池归雀将那巫蛊娃娃翻了个面,顷刻变了脸。 那巫蛊娃娃的背后,赫然写着池辛夷三个大字,用针扎着的纸条上写了她的生辰八字。 用意非常明显,想要她死! 池辛夷心砰砰直跳,却要强装镇定,“看看香囊里是什么东西。” 池归雀将香囊扯开,里面放的是几张符咒,还有巴掌大的经书。 邵元翻弄一会儿,道经书和符咒没什么问题,是保平安驱邪的。 池归雀咬牙,额头渗出冷汗。 想想确实后怕,若今日未曾发觉,恐怕她哪里命丧黄泉也不知缘由! “这人既要这般狠毒,以巫蛊之术害人,为何又要驱邪?” 池辛夷强行逼自己不去想扎这小人的究竟是谁,将注意力转移到老虎为何去了前院,却没来后院的疑虑中。 直到淮安来。 池辛夷将那些东西一同交于他,淮安瞧见小人时,黑眸也是一沉。 “娘娘,这是” “无妨,你只管告诉本宫,这些东西有何异常。” 淮安查的仔细,却无其他异常。 就连装那符咒经书用的香囊,也是再寻常不过的款式。 只到他的目光扫向装这些东西的木匣,拿起,反正都看了一遍,将其放在鼻尖一闻,瞳孔一颤。 “制作这匣子的木料沾染了沉水香的味道,沉水香通常有通气定痛、清神理气和补五脏的功效。想必是这老虎受了内伤,想借这沉水香自疗。” 谁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装东西的木匣上,池归雀连忙将另一个木匣也递了过去。 淮安也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发觉竟无太大血味,“这木材上似乎沾了月支香,遇水挥发后,会有几日越来越浓。” “许是这香救了娘娘您的命,老虎凭味入了寺庙,却无法寻到放肉木匣的准确位置,这时刚好嗅到前院有沉水香的味道,这才闯入前院。” 淮安顿了一下,与池辛夷对上眼神。 池辛夷点头,“把东西拿出来吧。” 淮安又取出那枚绣有金色菊花的香囊,池辛夷替他解释:“这是我前几日在老虎身上找到的,里面装的是曼陀罗。” “曼陀罗致幻,沉水香清心,两者若不能相解,便是相克。重则使人情绪暴躁,血管扩张,破裂而亡,动物亦如此。” 邵元猛的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淮太医这般懂香。” 池辛夷闻言一震,眸中划过迷惘之色。 淮安声音低沉,“只是略懂。” 邵元却没在意他的不安,“淮太医谦虚了。” 思路大致捋顺,真相将要浮出水面。 两个木匣所装东西虽然作用不同,但是要害的人,却都是她。 一个利用老虎。 一个利用巫蛊之术。 利用老虎的尚且难寻,但这利用巫蛊之术的却不难。 “可否再将那经书与符咒借我一瞧。” 池辛夷翻了几眼,确定这字迹非池鸢所为。 她用手轻碰经书上的字,似乎是新墨。 池鸢也在青山寺呆了一段时间,若要以这样的手段害她,为何要拖到现在? 若真是她,为何又要将这东西埋在前院? 池辛夷突然想到李婕妤曾说她见过莲贵人鬼鬼祟祟的出门,怀里还抱着木匣…… “觅儿,你现在去莲贵人那里一趟,说本宫想临走前焚些经书保平安,让她速抄一份千字经送回来。” “是。” 觅儿速赶到莲贵人那里敲响房门,开门的是春喜。 春喜同她也没从前那般热络,冷着一张脸,“有何事?我家贵人早早就睡下了。” 觅儿也懒得搭理她那么多,“娘娘要你家娘娘抄的千字经。” 春喜也没多想,只当她真是去焚了,随便从莲贵人的书桌上抽了一张递给她,“拿去吧,娘娘这抄的有现成的。” 觅儿接过那张宣纸,立刻回到池辛夷身边,两张纸的字一对,完全重合。 还真是莲贵人…… 第34章 主谋并非莲贵人,又会是谁? 莲贵人服了安神药,方才沉沉睡去。 门突然被破开。 发出一声“吱呀”的低吼,屋里脚步声嘈杂,她的眼皮却沉的抬不起来。 进屋的人将她从床上拖下,莲贵人闷哼一声,嗓音沙哑,“你们是谁?” “贵人,劝您还是乖乖认罪,这样还能少受点苦。” 回应她的声音很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认罪?我认什么罪?我何罪之有?” “贵人,这话您还是同我家娘娘讲吧!毕竟证据确凿。” 一双上扬的吊梢眼只眯起一条缝,隐约能辨出站在烛光下的人是谁。 一身明艳的红衣,头带金饰。肤若凝脂,站在月下,更似无暇玉雕,通身散有淡淡光华。 娴贵妃? 莲贵人费解,自从失宠后,她敛收了不少,不该惹到娴贵妃头上啊。 “娘娘,嫔妾愚钝,不知您这是?” “莲贵人,没想到你竟能装的这般好,本宫之前是小瞧了你。” 池辛夷刚取来的千字经摆在她面前,“自己瞧瞧吧。” 莲贵人捻起那张薄宣纸,上面的笔墨还未全干,是她今日抄的千字经,准备走之前交给主持拖他帮忙烧给那怨灵。 “莲贵人,你可认这千字经为你亲手所抄?” 莲贵人没有否认,语生困惑,“回娘娘的话,这确实是嫔妾抄的,不知为何会在您这?” 池辛夷冷眸一颤,“把剩下的东西也拿上来。” 莲贵人瞄见另一个托盘上摆放的是块木匣,木匣的镂空雕刻为莲花妆,是她还未出阁时,父亲寻木匠为她雕的。 她本想着用一普通木匣装那些超度的经文,但她身边的春喜说,“娘娘,心诚则灵,只要您的诚意到了,佛祖定会明白您的真心的。” 所以她才舍了普通木匣,择了它。 这木匣怎会到娴贵妃手里?那里面的东西 莲贵人大惊失色,腿脚一软,“娘娘,您听嫔妾解释啊!” 还未将木匣里的东西呈在她面前,莲贵人的神色已然出卖了她。 “莲贵人!本宫与你有何恩怨,竟逼得你用巫蛊之术取本宫的命!” 池辛夷揉搓手指,即使指腹生了热,指节仍是白中泛青,一如被雪覆盖的苍竹枝节。 黑色瞳眸褪成暗色,怒火中烧。 莲贵人一听“巫蛊”二字,噙着泪水的眸瞬间一亮,声嘶力竭,“娘娘!嫔妾不过是抄了些经文埋在青山寺以求心安,怎敢跟巫蛊扯上关系啊!” 巫蛊之术可是宫中大忌,若有嫔妃敢以巫蛊害人,直接牵连九族。 她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池归雀走上前,打开木匣,取出里面扎着银针的巫蛊娃娃,丢在莲贵人面前,“这可是你所为?” 莲贵人只瞄了一眼,微微一愣,月牙眉瞬间拧在一起,刹那间惊恐翩飞,“这并非嫔妾所为!嫔妾并未做过这种东西!” “求娘娘明察!” 池辛夷瞧她这副模样也不像装的,上前捡起那巫蛊娃娃,拍了拍上面的土,半带轻笑道:“本宫虽不信这些事,但这事就出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本宫怎能不恶心。” “莲贵人,你若不肯说实话,这玩偶上挨的针,便会如数出现在你身上。” 她眉心微低,语气却淡,“本宫给你半柱香的考虑时间” “娘娘!嫔妾真的没有!” 莲贵人感到无助,徐徐夜风刮在身上,直逼脊梁。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自身性命了,只要不把这巫蛊的罪名扣在身上,能保住九族便是好的。 池辛夷刚坐在八仙椅上,便听一声“皇后娘娘到——” 她起身请安,抬眸与她相对,眸里燃着的星火恍若罂粟绽放,“皇后娘娘这么晚来,可有要事?” 池鸢眼眸含着假笑,柔声道:“本宫听说你这出了事,内心忐忑,便来瞧瞧。” 池辛夷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莲贵人仍跪在地上,见到皇后,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求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嫔妾却无害娴贵妃的心啊!” 池鸢眼中闪过一轮精光,半带嫌弃,“莲贵人这话说得,倒像是本宫指使你害娴贵妃一样。本宫与你毫无瓜葛,怎能为你做主?” 眼瞅着这罪马上就要定死在她身上了,莲贵人突然指着木匣大喊,“嫔妾想起来了,这木匣并非臣妾埋得!这木匣也并非经臣妾一人之手!” “嫔妾本想趁夜色正黑时,将木匣埋在后山那里,怎料半路遇见一位太医。嫔妾心虚,便原路折回。后来嫔妾便将这木匣交于嫔妾的宫女,这前院的位置也是她所选” 池辛夷这才发觉从始至终只有莲贵人一人,她的宫女早不知去向。 她听觅儿提过一次,春喜现在在莲贵人这当差。 这次来青山寺,莲贵人也只带了她。 这埋木匣的事自然是交给她。 莲贵人慌乱张望,却搜寻无果“,嫔妾也不知春喜这丫头究竟跑到哪里了,嫔妾这两日患了心病,今晚服了太医开的安神药便睡了,什么也不知啊!” 还没等池辛夷发话,池鸢便自顾自的维护起莲贵人的宫女,“本宫到觉得这事怪不到宫女头上,不过是个宫女,就算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害主子。” “更何况这春喜,本宫也是知道的,先前跟着妹妹时也忠心的很,怎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陷害妹妹,莲贵人为了脱身,真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本宫今日见你,你分明好得很!什么安神药?一派胡言!” 淮安并未在现场,他这会儿正在房间把后山采摘的草药分类打包。 谣言随风起,他只是一介太医,频频出现在她身边只能带来霍乱。 索性不去。 当皇后娘娘身边宫女来请时,顺带着摘掉自己腕上的玉镯放在草药堆里,“淮太医,只要您顺着皇后娘娘的意,您这以后少不了好东西。” 淮安既没明着拒绝,也没明着接受,跟着宫女一同到了后山庭院。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娴贵妃娘娘。” “参见池将军。” 池鸢启唇,“淮太医,本宫问你,莲贵人近日可是忧思成疾?你可为她开了安神药?” 莲贵人指尖扣地,渗出星点的血珠。 见到淮安,她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淮太医!你快为本妃作证!” 淮安抬眸,先察觉到池鸢警告的眼神,又对上池辛夷眼底的平定,未有情绪起伏,“确有其事。” 池鸢脸色一沉,“你可想好了?” “微臣愿以性命担保。” “好!真是个有骨气的人。” 池鸢猜不出池辛夷究竟给这太医多少好处,竟连羊脂玉镯都瞧不上! 池鸢扯唇一笑,“兴许是本宫记错了。” 莲贵人双眸皆是怨气,“嫔妾真是冤枉的。” 池鸢似能看穿莲贵人的心思,“既是冤枉,莲贵人为何又要埋这匣子?” “这匣里超度的经书又为何人而抄?” 莲贵人豁出去了,“是为废殿枉死的宫女!” “嫔妾有罪!不该动用私刑……更不该将她丢下废井,死不瞑目……” 池辛夷没想到还会牵扯出宫里闹鬼一案,更让人可疑了。 莲贵人接着说:“闹鬼那几日,嫔妾寝食难安,听说在青山寺烧经便能超度亡灵,嫔妾便抄了一摞经书来此处烧给那宫女。” “嫔妾后来又听春喜说,在青山寺的角落里埋下装有符咒和经书的木匣能保平安,就算那宫女再怨嫔妾,也会被锁在这寺庙里回不得宫,再也缠不了嫔妾。” “嫔妾一时被迷了心窍,这才让春喜去埋匣子。” 莲贵人所言并非似假,只是这事牵扯众多,定要细查! 第35章 皇妃被劫,清白难保 京内,暗巷深处,有一处平房。 向内探,仍是一片漆黑。 屋内点有一根蜡烛,微光照亮腰扣上的暗蓝配饰,异常贵重。 男声浑厚,似有穿墙之力。 “没用的废物,这么久都没把人除掉。” 在他面前半跪的人隐在暗处,轻声试探,“主子,那这个月的解药还给吗?” “既不成事,也无须吃这解药。” 他端起桌上的温茶,抿了一口,醇香四溢,“她若吃不得这点苦,就别想为父伸冤。” 莲贵人被押去柴房过了一夜。 其余嫔妃听到风声,皆闭门不出。 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明日还要启程回宫。 池鸢回到自己的住处,内心怅然。 折腾这么久,竟没寻到半点回宫的办法,难不成她真要在这青山寺呆上一年。 安王又趁着三更溜进她的房间。 寂寥几日,池鸢这才发觉陆玄渊的胸膛竟这般滚热。 “鸢儿,本王这几日未来看你,你可有半分想本王?” 即使她曾在他面前放过狠话,他仍温柔待她,“本王自知抵不过皇兄在你心中位置,也不奢求许多。” “终有一日,你总会明了本王对你的心。” 池鸢紧抓着他的手臂,柔情多娇,“鸢儿已经明白了。” “殿下对鸢儿痴心一片,鸢儿怎能辜负殿下。” 池鸢阖眸,半倚在他怀中,笑意黯然,“鸢儿这有一计划,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一听?” “什么计划?” 池鸢清了清嗓子,“殿下替鸢儿杀了娴贵妃,没了她,鸢儿便能回宫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江山易主岂不轻而易举?” 陆玄渊双眸一黑,“鸢儿真这般想?” 池鸢轻轻拍打他的胸膛,意在撒娇,“难道殿下不信鸢儿?陛下既不信鸢儿,干嘛还来找我!” “信信信。” 陆玄渊抵不住她的娇软攻势,就算自己吃点苦也要达成她的心愿。 翌日。 旭日东升时,马车途径山脚下的一片竹林。 突然箫声四起,竟从四面八方窜出无数道黑影。 黑影逼停马车,引起一阵慌乱。 淮安本就跟在队伍最后,听到前方动静,察觉后方竹林深处仍传来沙沙竹声,顾不得许多,直接拔了马上捆着的剑,朝深处奔去。 无人在意少了一位太医。 黑衣人来势汹汹,御林军也难抵挡。 池辛夷掀开车帘,只见刀枪剑影间,血花飞溅。 觅儿见此场面,被吓得脸色发白,死命抓住池辛夷的手腕,“娘娘,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不会!” 她相信有兄长在,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她凝神观察那些黑衣人腰间配饰,铜制文佩下挂墨绿流苏。 她记得自己曾在哪本书上瞧见过,这似乎是圣神教的标识。 但这圣神教在江湖里销声匿迹已有十余年,怎会突然冒头,还敢在光天白日下截皇家马车 这是要与皇家为敌吗? “别慌。” 池辛夷强装镇定,想抚平觅儿的恐慌,但她一开口,声音也抖的厉害。 只一会儿功夫,地上全是尸体。 御林军为多,黑衣人为少。 马车也被毁了,她从车里跌出来,觅儿立刻将她搀起,嘴唇发紫。 其他妃嫔皆朝她聚来,胆小的卫氏已经被吓晕了。 莲贵人颤颤巍巍的躲在她们身后,寻求庇护。 池辛夷留觅儿安顿嫔妃,让御林军将她们围死,自己冲了出去。 觅儿急的在原地跳脚,“娘娘!娘娘您快回来啊!危险!” 幸好她之前同苏宸白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加之血脉里留着外祖的血,动作较为灵敏。 躲过几道刀影,她还算顺利的滚到池归雀脚边,“兄长!这些人是圣神教的!” “你怎么过来了!” 黑衣人本就人数众多,又来势汹汹。 御林军寡不敌众,又猜不透他们所出招式,有些占下风,只能用剑抵挡。 池辛夷无暇与他闲谈,将消息带到,抓起地上的剑朝她扑来的一个黑衣人猛砍。 眼前的黑衣被划烂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淡蓝衣缎,像是暗卫。 池辛夷本想滑掉他一块衣衫看的更清楚些,却被池归雀拉至一旁。 池辛夷大眼一扫,发现刚倒在地上的黑衣尸体全数消失,只在地面留一道浅坑。 “保护娴贵妃!” 池归雀发号施令,几名御林军冲过来将她围住。 但是敌人越来越多,御林军却越来越少。 如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挡在她面前的御林军也被杀死,她瞪圆了眼,紧盯着那锋利的剑锋朝她刺来。 觅儿的声音比竹笛还要尖锐,“不要!娘娘!” 池辛夷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像被蟒蛇盘上一样,不能动弹。 她双眸充斥血丝,仿佛一闭眼,那把剑就会刺破她的皮,穿透她的脊骨,让她血流不止。 一声低哑的指令响彻竹林。 “留下活口!” 欲穿透她胸膛的那把剑猛地一缩,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双脚脱离地面。 黑衣人抓着她的腰,带她掠过扬起的风沙。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封了穴,五感瞬间消失,黑纱盖住她的眼,她什么也瞧不见。 腾空感阻止了她大脑的血液循环,恐惧侵蚀她的镇定,直到一股香味入鼻,她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周边空荡。 只有她身下的竹床。 这是哪里? 养心殿。 气氛冷到极点,似有乌云绕梁。 一声怒吼掷地,惊飞窗外枝头停歇的雀鸟。 “一群废物!连朕的女人都护不住!朕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娴贵妃被劫的消息传入京中,陆景逸砸了桌上玉案。 燕妃正坐在他身边研磨,听全程,一刹那也晃了神。 “不是有池将军护送的吗?怎么会出这种事?” 御林军统领跪在地上发抖,“属下不知,只知池将军中了毒” “池将军中毒了?” 燕妃眸底刚显焦色,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陆景逸身边,又补了句:“娴贵妃怎么办?” 陆景逸并未在意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只顾着扶额生气。 御林军统领如实回答:“黑衣人将娴贵妃掳走后就离开了,池将军带着剩余的人追上去,怎料中了埋伏。” “够了!” 陆景逸打断御林军统领的话,冷刮一眼燕妃,“你先回自己宫去,朕去一趟永寿宫。” 这事瞒不到天亮。 明日早朝,娴贵妃被劫的消息传出,又会在朝上引起喧哗。 太后听闻此事,一时急火攻心,竟吐了一口血。 此事非同小可,娴贵妃是皇妃,在外代表的是皇家颜面。 这么被人劫了去,就算找回来,也难保清白。 若不寻她,池归雀和睿亲王那也不好交代。 第36章 臣妹凶多吉少,不必救了 池归雀昏迷三日才醒,刚醒,便不顾身上未清的余毒,执意要去寻人。 被拦了下来,自责捶胸,“都怪我没用!” 淮安拎着药箱走进屋内,扫了一眼周围站的笔直的侍卫,微垂眼帘,启唇,“将军,微臣给您诊脉。” 池归雀见是他,也沉静下来,配合的出手臂,任他的指腹在腕部滑动。 “将军,您体内剩余毒素只能靠银针逼出。” 淮安用眼神示意他屏退左右,池归雀冷哼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却无动于衷,“陛下不准我们离开将军半步。” 池归雀的脸一下子青了,“难不成本将军去趟茅厕你们也要跟着吗?” “将军莫要为难在下。” 淮安只好先取出银针,让池归雀褪去半边衣衫,先行为他祛毒。 完毕。 他收起针袋,与池归雀眼神交汇时,嘴角稍提:“将军,您已无大碍,只是这身体还需养上几日,千万要戒躁戒躁。” 池归雀瞬间明朗,“多谢太医。” 入夜。 池归雀借着上茅厕的间隙溜到墙边,“咕咕”叫了两声。 绑在石头上的一片红枫叶落在脚边,借着月光,他捡起那片枫叶,上面沾墨写了四个大字,“娘娘无事。”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将枫叶攥着手心用力一捏,瞬间成了灰烬。 朝上果然有大臣等不及了。 “陛下!妖妃被劫定是天意!” “天意不可违!您莫要逆天而为!”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求陛下接回皇后娘娘!” 六宫事虽暂由太后掌管,太后卧病在床,许多事不能亲力亲为。 陆景逸本想让燕妃协力六宫事,怎料这帮大臣就跟串通好一样,全都在替池鸢说好话。 刚一下朝,他就被太后的人请到永寿宫了。 太后人虽病恹恹的,眸却亮堂,“逸儿,你如实告诉哀家,娴贵妃到底被何人掳走了?” 陆景逸先是一言不发,睫毛煽动,眼底一片漆黑,“儿臣不知。” 太后略显失望,对陆景逸满不在乎的态度颇为不满,“皇妃失踪并非小事,皇帝你还是上上心吧!” 陆景逸眸底闪过一抹黑曜光,扯了扯嘴角,“儿臣告退。” 陆景逸刚回养心殿,遣走周围伺候的人,只留刘无德在御前。 大门紧闭,陆景逸用手指叩了两下桌面,随即一道黑影从房梁而下,停在他的面前。 暗卫半跪在地,“陛下,臣等已将娴贵妃安置在京郊竹屋。” “很好。”陆景逸半斜身子,掌心拖腮,细长的黑眸眯成一条缝,看不出任何情绪,“好生守着她,也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 “安王那可有新的动静?” 暗卫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安王以为自己寻得替身还没被发现,两日都未回王府。” “那他在哪儿?” 陆景逸指尖落在大腿根上,有节奏的轻点,眸中溢出一道冷光。 暗卫似有踌躇,压低声音,“回陛下的话,安王这几日都在青山寺和皇后娘娘在一起” 池辛夷在这竹屋呆了两日,后知后觉出掳走她的并非圣神教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那块蓝色的碎布,花纹样式倒是眼熟。 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难不成是前世?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晚饭!” 等她打开门,送饭的人已不见踪影,只有放在地上的饭匣。 她将饭匣拎进屋,并没急着关门,余光扫向漆黑一片的竹林,只有风声呼啸,并无人声。 那群人都藏在哪里? 她深知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定走不出这竹林,她的活动范围仅在这竹屋内。 她既不挣扎,也不做无用功。 既然这群人要留下她的命,证明她还有用,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她放心的打开饭匣,发现晚饭竟比午饭还要丰盛。 第一层有荷叶鸡、蒸南瓜,往下一层还有一条桂花银鱼和一碗豆腐羹,第三层放了两盘甜点,栗糕和乳饼,看起来比膳房做的成色更诱人。 她忍不住犯馋了。 饭饱后,她将盘子都收进了饭匣,只留下两盘糕点,饭匣放回门外自有人收。 回到桌旁,她正打算用帕子擦拭桌面,猛然发觉刚放置饭盒的地方好像沾了些银闪闪的东西。 她拿着烛台靠近,蜡油顺着台面滑落,滴在桌上。 那银闪闪的东西遇热竟变了颜色,留下一行红字——“不怕,我会救你。” 并未看见署名。 池辛夷忍不住嘀咕一声,“好歹留个名字啊。” 过了三更,淮安小心翼翼的从后门进入大医院。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并未遇到值班侍卫。 刚回屋里,还未来得及点灯,一声闷沉的喘息声突然响起,“你还知道回来啊!” 一张老气横秋的脸出现在点亮的烛光中,淮安松了口气,“师傅,您怎么在我房间?” “你还好意思问!大半夜的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为师不是告诉过你,在这宫中万事都要小心,千万不能给自己留一丝隐患。你难道不知道宫里有宵禁吗万一被人抓到,你该怎么解释?” 张太医先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通,又长叹一口气,“今日若不是为师,白日你便要被抓去砍头了。” 淮安一怔,低声询问:“陛下的暗卫又来了?” “可不。”张太医倒了杯茶润嗓,“你当陛下是三岁小孩儿吗?青山寺虎伤人你能借口采药逃过去,那娴贵妃被劫,御林军都快死完了,偏就你一个太医活着,是个人都会怀疑吧。” 淮安也知这事不好糊弄,只能演,还得滴水不漏。 他是被人抬回太医院的,身上衣服凌乱不堪,发冠歪到一旁,血迹凝在黑发上,颇惨。 清醒后,他便被陆景逸宣到了养心殿。 跪在大殿上,他的眼神却空洞呆滞,真像被吓破了魂。 张太医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他身边,“老臣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收个有天赋的徒儿,虽然命大,但也被吓得不轻。” “不过老臣已给他施了针,用不了一炷香就能恢复神智。” 陆景逸冷哼一声,“朕等着。” 一炷香过后,他的瞳孔开始聚焦,萎靡的神色也精神起来,眸底余惊未消。 但是能正常说话了,淮安声线颤抖,“陛下,车队行至半路,微臣突然肚疼,便去寻一处方便。微臣刚起身,就见许多黑影朝宫妃们所在的马车飞去” “微臣当时也顾不得其他,捡了根竹棍怎料后脑被砸,当场昏死过去幸好绍少卿发觉微臣还有气,把微臣捡了回去。” 这套说辞顺下来确实毫无纰漏,更何况他确实负了伤,陆景逸半信半疑,也没为难他,“先回去养伤吧。张太医,你再替朕去看看池将军。” 池归雀毒清彻底后,去了养心殿。 刚巧御林军带来了一只绣花鞋。 池归雀一眼认出这绣花鞋是自家妹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御林军又呈上一块铜制文佩,“这玉佩与绣花鞋皆是在悬崖边寻到的,悬崖之下是一条流动的河,怕是” 陆景逸用指腹摸索那块铜制文佩,看向池归雀,“舅哥可识得这文佩?” “是圣神教之物。” 池归雀半跪,“那日臣与那些人交手,察觉出他们所练招数并非寻常练武人,像是江湖中人。如今有这文佩作证,臣更能肯定,掳走臣妹妹的,是圣神教余孽。” 圣神教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并非偶然,唯有参与过绞杀过圣神教的人才知晓内情。 先皇在世时,圣神教圣女隐藏身份入宫为妃,残害皇嗣,被处绞刑,头颅悬挂城门之上,圣神教人为此便记恨上了大邕皇族。 先皇手段残忍,死相极惨的妃嫔不在少数,光是将尸身悬挂城门,以示效尤的都有四五个,陆景逸也记不清那圣女是谁。 池归雀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祖父曾带他一同去绞杀圣神教教徒。 那些教徒为了给圣女报仇,竟挑拨大邕王朝与江湖的关系,差点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幸好老睿亲王足智多谋,灭了圣神教满门,自此这圣神教便消失了,但没想到这圣神教竟有余孽,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复仇。 陆景逸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圣神教的人掳了朕的娴贵妃,是想一箭双雕。” 池归雀黑眸一暗,沉声,“圣神教的余孽潜伏多年,怕就是在等这个机会,臣妹凶多吉少。臣虽痛心疾首,也能分清臣妹性命不及陛下和大邕子民重要,臣希望陛下放弃调查此事,对外宣臣妹暴毙。” 陆景逸没想到池归雀竟能如此理智,冷笑凝固,“舅哥真这么想?” “臣一切以大权为重。” 陆景逸闷声,他从前一直以为他们兄妹情深,将彼此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步棋他竟算错了。 “既然是舅哥所求,朕便如舅哥的愿。” 第37章 这招好,一箭双雕 夜渐深。 城北处的云来客栈。 披绛紫衣袍、带翡翠玉冠的男人一脚踹开二楼包厢的门。 “贺尧!” 一声怒吼撕碎红帐薄纱,正在床上颠鸾倒凤的男人从被褥里钻出个头尖,发出一声闷哼,“没瞧见正办事呢!” 陆玄渊哪由得他继续磨蹭下去,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一团彪肥的肉坠在地上,不满的“哼唧”一声,缩在被窝里的赤裸女人发出尖叫。 陆玄渊本就心烦意乱,尖叫声更让他焦躁,一把拔出腰间配的长剑,向后一甩,女人细白的脖颈处赫然出现一道划痕,鲜血溢出,与红纱相融。 贺尧揉着屁股站起来,瞧见眼前的一幕,眸里并无太大波澜,蠕动肥厚的唇瓣,“我说安王殿下,您何必动那么大火气呢!就是一个女人而已” “不一样!”陆景逸怒火中烧,“她是池将军的亲妹,又是老睿亲王的外孙女,还是宫里的娴贵妃,你知道她对我们有多重要吗?” “早知道你找的人不靠谱!倒不如让本王的暗卫出马!” 贺尧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此事他并未参与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安王殿下您就别给这当马后炮了!本世子也没想到会有内贼嘛。” 他本来就是替他爹跑腿的,人是他爹安排的,出了问题也赖不到他头上。 谁让安王自己没脑子,竟然想留活口,照他爹说的那样,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杀了不仅能永绝祸患,也能挑起圣神教与大邕皇室的矛盾,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他陆景逸招架不住,不还得乖乖求他爹回京吗! 到时候这皇权不还得落在他爹手里,给这瞎折腾什么呢! 陆玄渊也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成欣王的一颗棋子。成欣王借他的手挑事,就算真相暴露,也能把屎盆子往他身上甩,到时候他们兄弟相斗,他坐收渔利之利。 可惜他被皇权冲昏头脑,竟想铤而走险一试。 成欣王想直接杀了池辛夷,他偏要留着她! 万一成欣王野心暴露,与他撕破脸,他还能利用池辛夷要挟池将军和睿亲王府呢! 怎能想到成欣王安排的这一帮废物,竟连个女人都带不回来,本路竟被劫了。 起初他怀疑是陆景逸设下的圈套,但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却说,陆景逸已经放弃寻找娴贵妃了,打算对外宣布娴贵妃暴毙。 他这皇兄真够绝情的! 好歹也是结发妻子,竟比不上他手中的半点权利! 只是他没想到,这提议竟是池归雀提的! 池将军不是最宠他这个妹妹吗?怎么连找都不找就放弃了? 呵呵,所谓的正人君子不也是装的? 他今日来寻贺尧,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狗屁世子说的天花乱坠,入京这么长时间,整日花天酒地不干正事,就这一件正事,还搞砸了。 但他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既然他爱美人,不如就让他发挥其长处,“贺尧,本王有一事托你去办,为本王寻觅一位佳人,相貌必须出众,才学嘛,一般便行,最重要的是听话!” 贺尧咧嘴,露出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容猥琐,“安王果真找对人了,本世子定不辱期望。” 与其同时,皇宫。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燕妃端来一碗温粥,却被守在殿外的刘无德拦了下来,“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折,说是不准任何人打扰。” 燕妃也不纠缠,让宫女把装有温粥的托盘交给一旁的太监,又抬手往刘无德手里塞了个荷包。“那就劳烦公公帮忙把这碗粥送进去了,陛下这么辛苦,不吃点东西暖胃怎么成?” 刘无德欣喜的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自己的袖口,掬着笑,“娘娘您放心,奴才定把您的心意带到。” 等到刘无德端着一碗温粥入殿,陆景逸适时抬了一下眸,“刚是谁来了?” “回陛下的话,是燕妃娘娘。” “她来做什么?朕不是说了,今晚歇在养心殿。” 刘无德拿了燕妃的好处,自然要替她多说两句好话,“陛下,燕妃娘娘担心您熬坏了身子,特意熬了粥送过来。” 陆景逸闻声扫了眼放在他手边的那碗薏仁粥,心情稍有舒缓,“燕妃倒是会琢磨朕的心意,朕前两日不过提了一嘴幼时喝过母后做的粥,今日她竟” “罢了,端给朕喝吧。” 陆景逸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汤碗,很快见了底。 意犹未尽时,刘无德小心翼翼的提了句:“陛下,娴贵妃娘娘那” 陆景逸“砰”的一声,将碗砸在桌上,沉着脸,“娴贵妃那朕自有安排,这不是你该打探的事!” 刘无德立马跪在殿前,一个劲的磕头,“奴才刚越距了!陛下饶命!” “滚!” 陆景逸一个字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将桌面的汤碗收拾好,马不停蹄了出了养心殿。 批阅奏折直至半夜,一阵阴风吹过,他的暗卫借着烛光出现。 陆景逸抿了一口参茶,半抬眼眸,“朕的娴贵妃近来可好?” “回陛下的话,娴贵妃一切如旧。” “还是不哭不闹?” “是的。” 陆景逸很是疑惑,他以为凭她的性格,被不知身份的人掳走,又被关这么久,会得失心疯。 没想到她竟每日在那木屋看书练字,过的甚是惬意。 比在后宫还要自在。 越是这种女子,越让他猜不透。 越让他猜不透,他越是忌惮。 他的身边不能有太聪明的女人,他可不想像他父皇一样,到死都在被自己的皇后和后妃算计。 他仍记得父皇死那晚,成欣王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发誓无论何事都不许亏待太后。 母后以命想逼让成欣王远离京城,愿终身为他的臣。 凭成欣王的势力,若真想夺位,也是轻而易举。 他完全没得选。 既当了这帝王,他愈发不喜被人钳制。 他要将所有的权利全都攥在自己手中,不许任何妃子与前朝有所纠葛。 竹林里刮起呼啸的风声,池辛夷本就入睡极浅,听到屋里有别的动静,猛地一睁眼,赫然瞧见坐在桌边正在倒茶的人。 她猛地坐起,瞧着那道艳红的背影,自能辨出是一个女人。 “你是谁?” 池辛夷警惕的下床,当那女人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时,她黑色的瞳眸瞬间放大。 这女人怎会跟她长得这么像! 女人道明来意,又拿出池归雀的令牌,池辛夷心底的疑惑消了大半。 女人道:“我们夷兰女子精通妆术,就算我与娘娘没这几分相似,也能八九不离十。” “在您回来之前,我会老实呆在这里的。” 女子催着她更衣,给她指了一个方位,“朝东南方向一直走,会有人接您。” 池辛夷与女子互换衣衫,按她所说,出了竹屋便朝东南方向一直前行。 屋外满是泥沙,吹的她有些寸步难行。 她提心吊胆,挪动几步,并无人出现制止。 不知走了多久,她才隐约从风沙中瞥见一抹光亮。 “娘娘!上车!” 干净的男声穿过尘埃,落入她的耳中。 熟悉又心动。 她刚想出声喊他的名字,开口便吃了沙子。 “呸!呸呸!” 在风沙里浸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都快成泥人了。 当一双未染纤尘的手透过风沙,顷刻间,神明降世的错觉又来了。 她突然不想弄脏他了。 “娘娘,把手给我!” 一声又一声“娘娘”,让她错乱不已,鬼使神差的将手落在他的掌心。 温热的气流将她包裹,一眨眼功夫便进了车厢。 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她出声问道:“淮安,我们去哪儿?” “娘娘,将军让微臣送您去城南。” 一路上,池辛夷有许多想问他的。 比如说,他为什么会在宫外? 又比如说,他是怎么跟哥哥联系上的? 还没等她问出口,马车便停了,“娘娘,到了。” 他掀开帘子,池辛夷这才发现他戴了斗笠,身上青色的衣衫也沾了灰,唯独那双手干干净净。 她搭着他的手下车,这才发现他带她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我们不是去城南吗?” 在她印象里,城南道路宽广,两侧有摊贩,过了子时,仍有小贩在叫卖。 淮安答:“这是客栈后门。” “什么客栈?” 她还没把话问完,便听到木门里传出脚步声,他向后退了一步,规矩的行李,“娘娘,微臣就送您到此,先行离开了。” 她盯着淮安重新戴上斗笠,驾车飞速离开。 马蹄声踩在青石板路上,勾走了她半数心思。 还未与他好好说上话,怎就走了? 很快,木门透出一条缝,一身素白锦衣的青年出现在她的面前。 风度翩翩,颇具书香气。 见到她后,眸中闪光,轻唤一声,“表姐。” 池辛夷桃眸潋滟生波,眸底含着嫣然笑意,“表弟,怎么是你!” “爹也来了。” “舅舅?” 陆温挥动手中的折扇,“在二楼,我领你去。” 池辛夷步履轻盈,恨不得早点见陆楷。 陆温刚推开房门,池辛夷便与身着暗紫绸衣的男人视线撞了个满怀。 睿亲王起身行礼,“臣参见娘娘。” 池辛夷连忙迈碎步上前,将他搀起。 眸中清波荡然无存,她微蹙柳眉,“如今又不是在宫里,舅舅无须跟我客气。” 池辛夷刚询问他此行目的,睿亲王猛地长叹一口气,黑眸愤意显然。 “唉!还不是因为你被拐走的事,哦不,是你暴毙的事” 陆温一想起这件事,就开始替她鸣不平,“表姐,真没想到一国之君能这么薄情寡义,你当初还不如嫁给” 睿亲王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温儿,你先撤下,我与你表姐有话讲。” 陆温应下,替他们掩上房门。 睿亲王这才问她:“辛儿,你可知新皇放弃寻你,对外称你因病暴毙的事?” 池辛夷素手绕弄绣帕,曼声道:“刚知。” 她内心并无太大波动,毕竟陆景逸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不如跟我们一起回江南,你母亲整日盼着你……” 池辛夷打断了他的话,“舅舅,我要回宫。” 睿亲王立即变了脸色,唇瓣发抖,“事到如今,新皇待你如何你也该有数,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在宫中步步为险,哪有在江南自在。 但她不愿! 池辛夷绛唇轻启,“舅舅,辛儿对他已无感情。” “既无感情,何不趁此机会脱身?” “不可。”她一字一顿,“若我走了,您觉得陆景逸能放过睿亲王府吗?尤其兄长手里还握着他最忌惮的十万大兵,他将我留在身边,不过是把我当作人质罢了。” 见睿亲王眸色一暗,池辛夷丹唇勾起一抹冷笑,“舅舅能用障眼之法把我从竹屋接出,想必也猜到了是谁把我关起来的。” 这两日,她终于想起自己扯下那块布上的图文在哪里见过。 前世,她濒死之际,陆景逸身边的暗卫来探过她的气息,那暗卫身上穿的便是绣了藤纹的深蓝衣衫。 “陆景逸既想借我铲除安王,又怕我落入安王之手,圣神教的事从始至终只是个幌子,怕是安王的计划,陆景逸早就知道。” 睿亲王脸色沉下半分,冷然道:“真是好算计!” 他思索片刻,从房间抽屉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青山寺那位的家书,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池辛夷将信抽出,展开,快速扫了一眼。 “父亲,心患已除,请务必要斩草除根,长公主与她所生之子断不可留。” 第38章 杨太妃死,安王没了软肋 皇后死是国丧,举国哀悼三日。 接下来三年里,娶亲人家不得挂红,办丧不得鸣笛,商铺开张不得大张旗鼓。 “陛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大臣建议陆景逸从后宫择一位妃子为新后,被陆景逸拒绝。 “朕已有心仪人选,择良日入宫,为新后。” 陆景逸卖弄玄虚,迟迟不道这新后人选究竟是谁。 坊间众说纷纭,谁都猜不出皇帝心思。 圣神教的事也初露眉目。 借着国丧,陆景逸派御林军便装在城内巡逻,当众捉了几名活口。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说受安王指使。 陆景逸派人把安王带过来,安王死不承认。 “皇兄怎么凭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就能证明臣弟与圣神教勾结?” “若皇兄想杀臣弟,大可不必找这种理由。” 安王视死如归,眉目远不及从前张扬。 “来人,把安王关起来。” 陆景逸没想到安王的骨头竟硬到这种地步,就算受了刑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跟圣神教的人有勾结。 陆景逸为难,若安王不认下这罪,他无法与百姓交代。 正愁时,燕妃提了句杨太妃的生辰快到了,要不要将杨太妃接回京城与安王团聚。 燕妃本意是安王若肯认罪,让他同生母过个整年也算了却心愿。 若他死活不肯认罪,杨太妃便是安王软肋,以杨太妃的生死要挟安王,他不认也得认。 怎料陆景逸的人前去行宫接人,才发现杨太妃从始至终都没来过行宫。 呆在行宫中的竟是一名替身,真正的杨太妃早就被太后带走了。 陆景逸气的砸了整套茶具,直奔太后的永寿宫。 太后见陆景逸来势汹汹,便知他可能知晓杨太妃之事。 只是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也不能让杨太妃起死回生。 陆景逸刚开始还耐着性子,“母后,我知你与杨太妃有旧仇,国事当前,您不能凭一己私欲误了国事。” 太后冷着一张脸,“并非哀家不想让她活,而是前几日冷宫走水,她被烧死了。” 安王不知从哪得知杨太妃的死讯,竟开始断食,想用死以证清白。 他拒不认罪,陆景逸只能每日让他含一片参,保着他的命。 如果真死了,他真就找不到人添这个窟窿了。 池辛夷这几日常去秋香阁,在窗边的位置一呆便是一天。 她很久没过这种日子,突然有些不想回宫了。 无意向廊间一瞥,一抹青绿入眸。 她这才想起淮安每月总有几日要出宫。 张太医说他出宫探亲,可他舅舅一家皆住于城郊,怎会到此? 难不成? 他也是来寻欢作乐的? 池辛夷起身跟了上去,在拐角处,突然一抹影子从身后将她团住,将她摁在拐角。 “娘娘,您怎会来此处?” 淮安一脸惊诧,眼底掠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愠怒。 池辛夷反客为主,“应是本宫问你!” “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池辛夷暗自生气,“本宫果真看错了你!” 她转身离去,走出秋香阁,才发现他并没有跟上来。 第39章 冒名顶替的元贵妃 直到天黑,池辛夷才回竹屋。 没有走正门,翻的窗户。 正在镜前梳发的女人听见“扑通”一声,便知她又摔了。 “娘娘,您又晚回了。” 她转过身,面带一丝无奈。 容颜似玉晶莹,犹如新月生辉。顾盼之际,眉眼弥留清雅高贵的气质。 乍一看,与池辛夷竟有几分相似。 “抱歉。” 池辛夷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走,脸颊两侧的红似涂厚的桃腮。 女人凑近闻到一股酒香,似是京城酒楼里的桃花醉,随之蹙起娥眉,“娘娘,怎么还喝酒了?” 池辛夷露出贝齿,“小酌一杯而已,我没事。” 女人迟疑,却没多问。 单对上她那迷离的神色,便知她有心事。 池辛夷一想起今天的事,就堵得慌。 只有喝酒才能解忧,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误了时间。 池辛夷坐在桌旁,用凉茶润喉,缓了一会儿,烦躁的思绪才压了下去。 她看向同她讲话的女人,语气淡淡,“这几日辛苦你了。” 女人垂眸,一双月眸秋波流转,“娘娘无须客气,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池辛夷微微眯眼,细细打量面前的女人,容色极美,只有十七八的年纪,双眸却透出沉稳。 “嫂嫂。” 她轻唤一声,女人突然娇羞的垂下头,“还没过门呢。” 池辛夷拉着她的手,娇憨的笑,“等忙完这阵,我定让哥哥风风光光的迎你入门!” 池辛夷在心底暗喜,陆景逸若知这夷兰公主是位顶尖美人,想必肠子都要悔青了。 “嫂嫂,今日可有异常?” 胥弥若宁摇头,“一切如旧。” “明日你便不用来了。” 她已无心在外乱逛。 胥弥若宁点头,道了一句:“娘娘多加小心。” “会的。” 半夜,苏宸白敲响了她的窗。 她正睡得迷糊,揉了揉眼皮,依稀听见苏宸白说:“娘娘,云氏快不成了。” 池辛夷从床上直接弹起来,缓过神后,猛叹一口粗气,“这么快?” 她还想在外多呆一些日子呢! 苏宸白又道:“兴许就今晚的事。” 池辛夷很快接受,“成,我知道了,这便收拾东西。” 果不其然。 天还未亮,只朦胧着了一层红霞,云家就来人了。 池辛夷第一次见云家主,是当今太后的表哥,并非直系一支,却也是权利最大的一支。 她猜不透陆景逸既要防着她,又要给她安排这等新身份。 今日她便要顶替云氏的身份入宫,成为陆景逸新封的元贵妃。 圣旨早就到了云府,等云氏一咽气,她即刻顶上。 自此摇身一变,她竟成了太后的表侄女。 池辛夷嘲讽的勾起嘴角,对云家主行礼,“参见父亲。” 云家主双鬓已经发白,眼球里布满血丝,眼下一片淤红。 池辛夷也能猜到他内心酸楚,陆景逸从一开始打得算盘就是他这女儿活不久。 搁谁心里能舒坦? 亲生女儿病死却不能声张,也不能办丧,只能草草一埋。 这也就算了,偏他还得装的跟没事人一样,欢迎她这个假女儿加入云氏,非人性所能及。 这位云家主哑着嗓子,“臣送元贵妃入宫。” “走吧。” 入宫的长道她走过多次,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悟。 这次,她着一身艳红色的繁花宫服,外面罩了一层金色薄纱,拖在地上的衣摆上绣着绛紫牡丹花。三千发丝挽金簪,只留一撮碎发在鬓边。 镂空凤蝶金步摇上镶的翡翠玉石价值连城,为他国进贡。 池辛夷没想到云家主竟对她这假女儿这般舍得。 毕竟她一日都没在云家待过,云家主却为她准备了整整三十箱嫁妆,随她一同入宫。 池辛夷心知肚明,云家主并非没有野心。 只是他的亲生女儿不争气,年纪轻轻得了那样的怪病。云氏旁支虎视眈眈,也想送自家女儿入宫为妃。 云家主想要稳固自己在云家的地位,必须要防着旁支联络太后送女儿入宫。 如此,还不如选一个不会与旁支勾结的假女儿入宫来的便利,也算是各取所需。 陆景逸带着众妃在午朝门迎她,宫服太重,压得她步子都慢了些。 见到陆景逸那假惺惺的笑,她抑制住内心的恶心。 “参见陛下。” “贵妃能平安回来便是好的。” 池辛夷也掬着笑,却无半分真情,“臣妾有福,劳天子记挂,老天这才垂涎。” 陆景逸脸色一喜,捧腹大笑,“赏元贵妃!” 宫中已无娴贵妃,从此只有元贵妃。 池辛夷抹去眼底的暗淡,依然笑着谢礼。 按理说她以元贵妃的身份第一天入宫,陆景逸应三日都留宿她的寝殿。 为避这三日,她提前服了从淮安那取来的破血丸,称自己月事来了不便侍寝。 陆景逸听说后,干脆也不来了,直接托刘无德传话,说他歇在养心殿批阅奏折。 结果天将要黑时,她从李婕妤那得知,陆景逸宣了燕妃去养心殿伺候。 这个点去伺候,想必就要留宿了。 但她全然不在意,毕竟她这次回宫也不是为了争宠。 宫中妃嫔无一不知她就是当初的娴贵妃,但是皇上让她们装傻,她们只能照做,改口都很快。 “元贵妃娘娘,您今日刚入宫,嫔妾便不打扰了,嫔妾明日再来。” 李婕妤知趣离开,留池辛夷打理寝殿的时间。 安福殿是娴贵妃的住处,她如今是元贵妃,住在重修的钟粹宫。 身边依然是觅儿、银雀伺候,就算宫里的人手不够,她也不想让内务府塞些不知来历的新人进来。 她念旧,尤其是摆设,都是从安福殿搬回来的。 听说卫氏有孕,她整理库房时,挑了几样首饰让觅儿送过去。 张太医来钟粹宫请脉时,她想开口询问淮安的事,喉间却跟卡了根鱼刺一样,说不出半个关于他的字眼。 结果,刚回宫的第一晚,她就失眠了。 站在月下发了许久的呆,也不觉得冷。 将要入冬,厚衣服也做起来了。 觅儿替她披上外套,顺便温了一碗姜茶。 见她满脸忧思,竟直白着问:“娘娘,您今日怎么跟得了相思病一样,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第40章 百针酷刑,她也受过 池辛夷刚想接觅儿的话,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 她侧耳,辨出这声音是从隔壁院子里传出来的。 仔细一想,钟粹宫隔壁好像是座废殿,还闹出过死人的事,实在不吉利。 她能够确定,自己刚听见的声音并非鬼泣。 “隔壁关了谁?” 觅儿伏在她耳边道:“娘娘,是莲贵人。” “她为何会在哪里?” “莲贵人触犯宫规,私自处刑宫女,被太后罚在清宁阁禁闭。” 清宁阁便是隔壁的废殿,已经有几十年没住过人了。 满院杂草不说,就连那住人的地板都已经糟了,几乎没有正常下脚的地方,更别提住了。 不过这也是莲贵人自己活该,就算她从未想过用巫蛊之术害人,但她害人确实板上钉钉的事实。 生命无贵贱,宫女的命也是人命。 “既然关在清宁阁禁闭,为何又要深夜惨叫?” 觅儿眸中闪过一丝畏惧,似有些害怕,“娘娘,您有所不知” “罚莲贵人在清宁阁只是太后的指令,但是陛下” 她顿了顿,咽了口口水,“陛下说莲贵人心狠手辣,不配为宫妃。念着她父兄还在朝为官,不会让她死的太惨。但是每晚都要让嬷嬷用上百根银针扎在她身上,等到天亮再拔出来” 池辛夷心底突然一沉。 这等责罚,她上辈子也受过。 每逢夜幕降临,百根银针就像钉子一样将她狠狠定在耻辱柱上。 那时,她耳边总会想起陆景逸说过的话,“池辛夷,收起你那悲悯的心。在这深宫,朕最瞧不上的,就是你的真心。” 收回思绪,池辛夷仍觉得心底瓦凉。 她眼底浮起一层冷意,托觅儿去隔壁一趟,“就说本宫听得心慌,找块布塞她嘴里。” 直至三更,池辛夷才渐渐有了困意。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见到了池鸢。 她并不怕她出现在她的梦里,毕竟池鸢的死跟她也脱不了关系。 只是这梦有点诡异,池鸢竟然勾着一个男人的脖子,像一条美人蛇一样,与男人缠绵在塌。 她走进一看,发现被池鸢压在身下的男人竟是淮安。 瞬间又羞又恼,她抬手就要将他拽出来。 这时,池鸢突然像疯子一样冲过来掐着她的脖子,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瞪出来,“池辛夷!我杀不了你,我就杀了你的男人!” 池辛夷从梦中惊醒,满头虚汗。 觅儿进来,见她浑身都湿透了,连忙用帕子替她擦身。 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她坐在桌前看着膳房送来的膳食,什么都用不下。 觅儿劝她,“娘娘,您多少吃点,等会儿还要去太后那呢!” 她简单喝了两口小米粥,一想起昨晚做的那梦,禁不住犯呕。 出门前,她又用粉盖了一层眼圈,以此掩饰昨晚没有睡好的迹象。 按理说,昨天她就应去永寿宫请安。恰好太后又病倒了,起不来身。 太医来传话,说太后想让她缓一日再来,她下午便留在钟粹宫收拾屋子了。 刚入永寿宫,太后身边的嬷嬷早就在门口等着。 “奴婢参见元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等您多时了。” 池辛夷进屋,一眼瞧见倚在塌上的妇人。 太后今年不过四十三,头发竟白了一半。 她病的似乎更重了,眼球深凹,眼袋下垂,眼角也有了明显的皱纹。 太后本就生了一双严肃的眸,因她时常蹙眉,额间有一处印痕。 池辛夷盈盈福身,“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朝她招招手,刚想开口,却猛咳一声,“过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池辛夷坐在她的床边,注意到她眼眸中的哀伤,与先皇在世判若两人。 她也不会忘记,自己上辈子真正死于太后之手。 “咳咳,好孩子。”太后说话声音微弱,“你如今是哀家的侄女,与哀家同为云家人,哀家不得不多嘱咐你几句。” “宫中人心险恶,哀家知你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性格,凡事你仍要以陛下为主。” “就算你不稀罕陛下的恩宠,也得趁早有个孩子。” 太后说几句,便要喝口参茶缓下气,过会儿,又接着道:“还有那燕妃,并非良类,与池家那个蠢货不同,她日后会是你最大的威胁,你千万要提防着她。” “多谢太后提醒,臣妾定铭记于心。” 太后所言不差,燕妃确实是她最大的威胁。 她虽占了个贵妃之位,顶上还有皇后压着。 虽说有三年国丧期,陆景逸要等到丧期后才能立后,但这三年间会发生什么事谁有能说得准呢? 从永寿宫回去路上,路过御花园,她一眼瞥见那抹行色匆匆的身影。 将要入冬,御花园的草树都变得光秃,一抹鲜绿在其中穿梭更为显眼,她想看不见他都难。 淮安也瞧见了她,神色一如平常,走上前行礼,“微臣参见娘娘。” 一见到她,又勾起她在秋香阁看到的画面,心里虽窝着火,却不想轻易放他走。 还有梦里的画面,虽是虚构的,她却烦的很。 她身后还跟着宫人,不好外露情绪,秉公道:“淮太医,本宫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宁,你随便给本宫开点安神药吧。” 淮安眸里泛起清波,“娘娘,恕微臣不能从命,这安神药不能随便吃。” “那怎么办嘛。” 池辛夷微微蹙眉,笑意却挂上不明笑意。 “不让本宫吃药,本宫这心情怎么好?不如淮太医说个办法?” 淮安当真信了她的胡话,正经道:“不如微臣给娘娘熏艾,熏艾可以凝神,或许能缓解娘娘的烦躁。” “如此也好,劳烦淮太医随本宫去一趟钟粹殿了。” 池辛夷本以为把他困在钟粹宫中,自己就能稍加放肆。 没想到意贵人会堵在她的宫殿门口,“嫔妾参见娘娘。” “你怎么来了?” “嫔妾熬了碗鸡汤,又做了几道点心,送来给娘娘尝尝。” “本宫近日胃浅,吃不多,你拿回去吧。” “是,那嫔妾改日再来。” 被她拒后,意贵人不露半分难色,迅速领人离开。 池辛夷实在猜不透这意贵人讨好她究竟是何心态? 难不成热脸贴冷屁股贴上瘾了? 第41章 淮太医,本宫问你意见呢 卫嫔得了赏赐自是要来谢礼。 刚入殿,便被艾味熏得干呕,脸色一阵难看。 池辛夷用肘撑在贵妃榻上,掌心托腮,微阖眼眸,似在闭目养神。 听闻动静,她抬了抬眸,看不透眼底深意,声线微凉,“前三个月身子沉,卫嫔何必勉强自己来这一趟。” 卫嫔与她并不算熟络,也没有结过仇。 在她眼里,这卫嫔算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的老实人。 能怀这孩子也算是她的福,不然凭她的姿色和这不争不抢的性格,不知要在这后宫熬多少年才出头。 卫嫔脸上挂着恬静的笑,眼眸弯弯,“娘娘记挂着嫔妾,嫔妾也想来看看娘娘。” 池辛夷对她的示好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这后宫人人带着面具过活,她也不敢保证卫嫔真就是那纯良之人。 她眯着眼细打量卫嫔今日打扮,身上依然穿着她常穿的那件湖蓝色挑线裙,样式已经过时。 衣袖上的那朵菊花倒像是新绣的,乍一看绣工倒是精美。 池辛夷眼底闪过一抹迟疑,这菊花的图案她似乎在哪里瞧见过,这会儿却想不起来。 浓密乌发盘成百合髻,交叉成环,插有一根素银簪,十分清素。 脸颊两侧稍向内凹,下颌的弧度更加明显。 池辛夷差觅儿给她赐了座,特意嘱咐加了软垫,“本宫看你消瘦不少,近日可是没什么胃口?” 卫嫔谢恩,“嫔妾近日确实吃不下东西,许是肚里这小家伙闹得。” 见卫嫔露出真挚的慈笑,池辛夷也有些被触动,声音绵绵,“第一次怀孕都是这样,过些时日,还免不了腿部浮肿。到时候让宫女多用热毛巾给你敷腿,促进血液循环后会好上不少。” “娘娘所言极是,嫔妾这两日确实有些腿酸肿胀。也不瞒娘娘笑话,若是陛下瞧见嫔妾现在的模样,定是这辈子都不愿再来了。” 池辛夷听她打趣自己,也轻笑道:“胡说什么呢,你若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陛下也是欢喜的。” 她如果有这个福气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便是皇长子,又是陆景逸登基后的第一子,身份极为尊贵。 如果是公主,也差不到哪里去,单是长公主的身份就能碾压其他庶皇女。 卫嫔微微点头,淮安进屋替她换了新的艾柱。 卫嫔实在受不了这味道,隐约觉得小腹有些胀痛,起身,“娘娘,嫔妾身子有些乏累,想先回去躺着。” 池辛夷自然不会难为她,挥挥手就让她走了。 半路,卫嫔的宫女压低声音道:“娘娘,您当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闻声,卫嫔刚还舒展的眉头瞬间拧紧,唇线紧闭,良久才淡淡开口,“不然呢,本妃还有得选吗?陛下常年不来我这一回,几月侍寝一次还是看在父亲在朝为官的面上,这孩子确实来之不易。” 宫女自是懂她的担忧,“但是太医说您现在的身子并不适合生养,万一这孩子” 卫嫔打断她的话,愁上眉梢,“本妃已不在乎这些,无论这孩子生不生的下来,他都得帮本妃在这宫里再上一个台阶才算不得亏” 卫嫔走后,觅儿端着温茶上来,又开始碎碎念,“娘娘,卫氏都有孕了,您就不能努努力吗?” 淮太医正蹲在一旁清扫艾草残渣,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 池辛夷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停顿,眼底淡笑添了一层趣味。 她轻嗤一声,扬着语调,“本宫努力有什么用?怀孕的事又非本宫一人所能决定。” 淮安听见她回的话,又愣了几秒。 池辛夷心满意足,“淮太医,你觉得呢?” 淮安突然被点名,手一抖,刚扫进小铲子里的残渣又落地些许。 “娘娘问微臣?” 他抬眼,对上她那柔情似水的眸,心底满是错愕。 凤眸微挑,仔细端量他的神情,嘴角笑意不减,“本宫想听听淮太医的意见。” 淮安眸底几不可微的闪过忧郁,“微臣不敢有意见。” 想起青山寺的那幕,那双平静的眸多了丝雀动。 身上泛起热气,他真怕自己再被她盯上一会儿,便会露馅。 她的目光坦诚炙热,好似黎明到来前的曙光,总会让他产生对未来的期许。 “娘娘,师傅还需微臣回去碾药,微臣先行告退。” “本宫熏这会儿艾,便好上不少,若淮太医得空,明日可否再来一趟。” 熏艾并非难事,觅儿看了两眼也会烧。 但她偏要得了便宜就卖乖,眸中盛情让他难以抵御。 淮安一步步跌进她的圈套,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池辛夷正娇俏的笑着,毫不顾忌的同自己的宫女聊起今晚想吃些什么。 他又被骗了 又至天黑,陆景逸仍是没来。 刘无德来传话,这次他连理由都不想编了。 “娘娘,陛下要陪燕妃娘娘,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池辛夷巴不得陆景逸不来,只是她听说又是燕妃,稍有些不快。 她并非醋她,而是怕燕妃恃宠而骄,会在后宫生麻烦。 这想法只在她脑中停留一会儿,想起陆景逸喜新厌旧的性格,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本宫知道了,你好生伺候陛下。” 刘无德走后,苏宸白便着太监服入殿。 知他刚从宫外回来,池辛夷问道:“本宫托你在宫外寻得消息,可是有眉目?” “回娘娘的话,属下确实在秋香阁见到了成欣王世子本人。秋香阁老鸨称他为袁公子,想必他并未挑明真实身份。” “属下跟了世子三日,发现他每日申时才会去那里,酉时准时离开,只点一位叫乾香的姑娘。” “乾香?本宫没听说过,秋香阁的头牌不是烟柳吗?” 她一连去了秋香阁几日,也没听有人点过这位乾香姑娘。 就连老鸨也没提起过。 难不成? “帮本宫盯紧这位乾香,若能查到她的身份便是最好的。” 苏宸白应声,“属下尽力。” 池归雀刚送走陆温,把马牵到驿站,要了杯茶水。 一只鸟盘在他的头顶,脚腕上缠了封信,他取下,展开。 一张同掌心大小的纸张上写了五个大字——“君近日可好?” 字体娟秀,一笔一捺甚是端正,与他书写的小隶有几分神似。 见此信,他蹙起眉毛,略有忐忑。 内心开始思索陆温临行前提及的事,“表哥,这姜氏对你用情颇深,你若不能妥当处理,不如杀了她永绝后患。” 第42章 太后这病蹊跷的很! 听着陆景逸均匀的呼吸声,燕妃轻轻推了下他的脸颊,将他的头挪开。 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抽出,坐起喘了口气。 内心就像被无数个小石子砸了洞一样,到处漏风,不知该从何处修补。 她侧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宫女听到屋内动静,开了半条门缝,瞧见坐在床边的女人发呆,也满心惆怅。 娘娘这是在烦心元贵妃的事吗? 元贵妃一回宫,好不容易才到娘娘手里的权利又被削了。 好在陛下是真心宠她家娘娘,放眼望去,谁有她家娘娘侍寝的次数多? 后宫现在只有卫嫔有孕,但她又不受宠,若她家娘娘有孕,陛下指不定多高兴呢! 娘娘所生的小皇子一定比卫嫔肚里的强,再说卫嫔肚里怀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燕妃坐了一会儿,算了下时间,觉得还早,披了件外衣到院子又到院子里坐着。 宫女凑到她身边,替她捶腿,“娘娘,您今晚是睡不着吗?” “嗯,白日茶喝多了,不太困。” 燕妃态度清冷,只抬头看月,不再作答。 近三更,燕妃还未回屋,转身去偏殿洗漱换衣后,才姗姗回到正殿。 陆景逸已经醒了,见她不在塌上,稍有不爽,对前来伺候的刘无德发了通脾气,“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要你何用?” 刘无德跪在地上,一脸惶恐,“陛下饶命。” 他就是提鞋时,右脚没有左脚穿的利索,稍慢了些。 燕妃闻声走近,抹去眼底的无奈,被迫勾笑,“陛下这又是怎么了?大早上发这么大的脾气,真够让臣妾害怕的。” “去哪儿了?” “嫔妾去洗漱了。”她半推半就的窝在陆景逸怀里,语气又娇又软,“臣妾着急回来伺候陛下,头发还没来得及梳呢!” 她柔顺的黑发穿过陆景逸的指缝,他略带玩味的撩起,凑到鼻边一问,竟有淡淡梨香,甚是宜心。 “你用的可是夷兰进贡的发油?” 燕妃言笑晏晏,“正是陛下赏的那瓶,很好用呢。” 提起夷兰,陆景逸才想起自己还未见过那位公主呢。 说来也是可笑,这位公主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让她在使节客栈住了那么久,无半分宣她入宫的意思,她竟还痴心妄想。 甚至还派人把她的嫁妆都送进宫里充了他的私库,他也没拒绝,从里面挑了几样好东西给自己的宠妃送了过来。 “你若喜欢,朕那里还有三瓶,都给你送来。” “陛下” 刘无德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扫兴,但有一事他不得不说。 陆景逸余光扫过刘无德难堪的神色,眸一下子暗了下来,“说。” 刘无德将背弯的极低,头顶在地板上,声线颤抖,“您昨日托属下给太后送去一瓶,又赏给元贵妃一瓶,还有意贵人夷兰进贡的头油已经没了” 燕妃反应的倒极快,赶在陆景逸生气前开口,“陛下昨日送来的这瓶就够臣妾用许久了,若陛下每日都来臣妾这,总闻这一个味道也会腻的,倒不如多赏臣妾些不一样的。臣妾换的勤,陛下也就不会腻了。” 陆景逸瞬间转怒为喜,“你啊你,就会变着法的哄朕开心,朕差点又上了你的当。” 他抬手刮了一下燕妃的翘鼻,眸色渐深,“朕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朕日日都来你这里?” 燕妃嘟嘴,“陛下又挑臣妾的刺。” 陆景逸垂眸,扫过她如秋波的媚眼,“嗯?” 她有意绕开他的话题,“后宫的嫔妃哪个不希望陛下天天来?” 没想到他却停在这件事上要个答案,“朕想听你的真话。” 燕妃莞尔,“臣妾自然也想。” 陆景逸这才满意,“你既说了不想多要,朕便让刘无德多给你寻些不一样的送来。” 燕妃大方谢恩,陆景逸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让刘无德继续为他穿衣系口。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微微失神,也没太在意,“再睡会儿吧,朕去上朝了。” “臣妾送陛下。” 送走陆景逸没多久,燕妃浑身无力的回到塌上昏睡。 直至正午才醒,刚好赶上刘无德把陆景逸的赏赐送来。 足足五十六瓶头油,除了本地产的,还有江南地区的、依附大邕的小国送来的贡品,全是独一样的。 刘无德的谄媚道:“燕妃娘娘,放眼这宫中,真没一个人敢跟您比呢!” 燕妃看似欣喜,眸色却无半分波动。 “娘娘!出大事了!” 李婕妤冲进钟粹殿,风风火火。 池辛夷早就习惯了她的咋咋呼呼,不停手中的针线,“出什么事了?” 李婕妤这一路急的口干舌燥,讨了一杯水喝后,一股脑儿的全吐了出来,“娘娘,您是不知陛下又多偏心那位燕妃!” “陛下竟把自己私库里的头油全都送到了燕妃那,几十瓶呢!她哪有那么多头发可以用” 头油非珍贵东西,但在宫内,也是得宠的嫔妃才能得用。 池辛夷想起陆景逸昨日给她也送了一瓶,她看也没看便丢库房了。 李婕妤正气的厉害,她也不好明着说自己不稀罕陆景逸赏的东西,假意配合一下。 “陛下还真是宠她,这是燕妃的本事。” 没想到她这一说,反倒更让李婕妤气愤了,“嫔妾瞧那燕妃还不如卫嫔呢,也不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还打算给她大办生辰呢。嫔妾刚从永寿宫门口过,听永寿宫的嬷嬷在说,太后又气的吐血了,这会儿太医们都在呢。” “也不知太后到底生的什么病,总不见好。” 李婕妤本是无心,池辛夷听入耳,心脏突然震了一下。 前世她分明记得太后身体康健的很,怎么这次却病了这么久? 甚至还惊动了整个太医院,是有命危之迹吗? 太后这病确实蹊跷的很。 第43章 太后的病,为毒所致 池辛夷刚到永寿宫,陆景逸带着燕妃也赶来了。 太医跪了一地,陆景逸阴沉着一张脸,眼色冷厉,“这么久了母后的身体还不见好,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为首的林太医颤颤巍巍,“陛下,微臣每日都来给太后娘娘诊脉,脉象上并无异常啊!” 燕妃眸底划过一抹危险的精光,神色清冷疏离,“正常的人怎会吐血?” 太后这次吐血比上次还要严重,一口浓痰连着血丝,人直接就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 一听燕妃的话,陆景逸更焦躁了,一脚将林太医踹在地上,神色发狠,“连朕的燕妃都懂这个道理,你少拿这糊弄朕!” 林太医扶着胸口,满眸惶恐。 跪在他身后的太医个个垂着头,只露乌黑的发顶。 虽然太医们都是统一着装,池辛夷也能一眼捕捉到淮安的身影。 他在边缘处,在太医院的地位不算高,但他的体态却比其他人好得多。 与陆景逸有的一拼,两者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池辛夷偷瞄一眼陆景逸,见他眉眼又冷了几分。 思虑片刻,主动开口,“陛下”,林太医是宫里老人,医术上定是值得信赖的。若连他都觉察不出母后的问题,这件事就非同小可了。” 陆景逸转头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厉色一闪而过,“元贵妃有何想法?” 池辛夷不紧不慢道:“臣妾虽不通药理,却也觉得奇怪。母后这病来得快,治了这么久,又补了那么多药,怎会越补越虚呢?” 池辛夷虽然知晓陆景逸与太后的母子关系不太深厚,但是陆景逸这人擅长做戏,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得跟太后装的母子情深。 明面上也没少往永寿宫所补药,单这些补药的流水就够她一个钟粹宫三月开销了,并不小气。 “元贵妃说的有道理。” 陆景逸表面虽赞同她的话,却有意挪开目光,似在回避什么,眸底的凝重之色加重,“既然元贵妃有主意,朕便将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说罢,陆景逸就势揽上燕妃的腰出了永寿宫,再没多看她半眼。 他走后,太医们集体松了一口气。 林太医立马跪在他面前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娘娘替微臣说话。” “林太医无须客气,本宫也是实话实说。你跟了母后这么些年,最是了解母后身体,母后如今的情况?” 陆景逸既当了甩手掌柜,她也能细查了。 一提起太后的病,林太医便愁,“娘娘,微臣在陛下面前讲的所有并非虚有,太后娘娘的脉象确实与正常人无异,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康健,微臣也不敢给娘娘大补” “为何不能?” 林太医叹了口气,“人非神圣,若滋补过多,恐会造成血气淤堵,伤及脾胃,更难医治。” “本宫知道了。” 池辛夷遣散太医院的人,进屋看了眼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仍在昏睡,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满脸忧愁,同她说了两句话:“娘娘,太后这几日气色虽有缓和,但每次喝完药后总觉得疲惫,要睡上许久。” 池辛夷点点头,朝觅儿交代一句:“你去把太后这几日喝的药单抄一遍。” 刚回钟粹殿,她发觉淮安已经在了。 眼神里的冷漠被微风驱散,多了一道光亮,“你这是摸准了本宫的心思?” 淮安优雅行礼,“微臣不敢。” 终于离得近了,又是在自己寝殿,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的穿搭。 还是那件淡绿色的衣衫,只是换了条腰带,浅白色的腰带上用绿线绣了竹子番莲花边,针脚细腻的很。 一个木簪配墨绿色的发冠,仍很清素。 池辛夷压着心底的疑问,让觅儿将抄好的药单交给淮安,“你瞧瞧,这药单可有问题?” 她并非不信林太医的医术,求个万无一失罢了。 淮安接过看了一会儿,“娘娘,这药单并无问题,微臣私下也看过太医院的脉案,太后娘娘的病确实无碍只是” “有话直说吧。” 池辛夷坐在贵妃榻上,喝了口茶水。 淮安嘴角微微一扯,“微臣曾在医书上瞧见过类似的情况,太后娘娘这兴许是中毒。” “中毒?为何查不出来?”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易溶于水,无色无味。若长期服用,初期时,并不会异常,只是单纯嗜睡;中期便开始浑身无力,起不了身,甚至会头晕、犯呕到了晚期,便会吐血” “书上并未记载这毒药的成分,鲜少人知。” 池辛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寒,“照你这么说,如果太后真是服了这种毒,也救不了?” “非也,微臣曾拜京郊的连先生为师,连先生平日喜好钻研这等稀奇古怪的毒药,曾尝试过给各种毒药配解。” 若不是他偷看过连先生的笔记,也不会知道世上会有这等毒药。 让人一直维持着正常的脉象,寻不到任何死亡缘由。 池辛夷眉睫一颤,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这宫里,谁敢给太后下毒? 永寿宫平日饮食皆由太后的心腹盯着,就算这毒药无色无味,也得近的了太后的身啊。 更何况这慢性毒药每日都要服用,下毒的风险更大。 她若有所思,眸色深深,一直盯着他的眸。 透过他的瞳孔看见自己的姿态,脸上的梨涡若现,“淮太医,本宫想见一见这连先生,你可有办法?” 月光高挂天际,薄光笼罩整个皇宫。 一层薄纱挡不住缠绵的身影,红烛忽明忽灭,更加意乱情迷。 燕妃趴在陆景逸被汗水淌湿的胸膛上,用手指轻轻在他身上画圈,挠的陆景逸心烦意乱。 他虽生理上达到了满足,内心却被羁绊缠绕。 那双迷乱的俊眸下透着无限凉薄,听燕妃讲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爱妃所说极好,朕明日就差人给你院里打个秋千。” 燕妃那张雪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红晕,眸底却无波澜,“臣妾明白陛下对臣妾的好,只是太后娘娘还在病重,若臣妾在这时候修秋千,岂不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臣妾又该被那群大臣骂了。” 虽说后妃不应打听朝中事,但那些大臣也没少说后宫事。 他们在朝上说的话也能传入后宫,几乎都有耳闻。 从陆景逸给她封妃开始,有些大臣就不满意了,尤其是送了自家女儿入宫的那些大臣,更是蹦跶的厉害。 “这是朕的决定,与你又有何干系,若那些大臣敢多说一句废话,朕就封了他们的嘴。” 燕妃忽然扑哧一笑,“陛下这么坏啊!” 陆景逸轻轻挑眉,眼底依然清凉,“也就你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趣朕,小妖精。” 他将杂乱的思绪暂时搁置,并不担心元贵妃能在这一两日找出缘由。 身下躁火一片,见到燕妃那涨红的小脸,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一夜旖旎后。 陆景逸刚上朝,果真就有人作死了。 “元贵妃入宫,陛下这几日却陪着燕妃,不合规矩啊!” 这次挑事的是从四品谏议大夫裴袁林。 陆景逸微眯眸子,细打量他的面貌,这才想起他的女儿是自己的妃子。 这裴氏陪在他身边多年,并不得他的赏识。 既没出彩之处,性格也不讨喜,他记得第一次宣这裴氏侍寝时,她还被吓哭了。 一下扫了他的兴,直接让人给抬回去了。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裴氏那里,裴氏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第44章 前世的恩,这一世报 “娘娘,嫔妾实在没办法了。” 裴顺仪跪在池辛夷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巴掌大的小脸一半染了红,尤其是眼圈,直接肿起来了。 她算不上顶尖的美人,相貌只能算姣好。稍加打扮也不会太差,只是这些年她不得宠,内务府也不会过度重视她,能不少份例已是好的了,也没多余的闲钱可以添置首饰。 虽有娘家救济,但是那些钱都被她用来打点关系了,不然她现在的日子只会更差。 不得宠,却独住一殿主位,任何地方都需要用钱。 刚醒,便听自家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娘娘,老爷他,入狱了!” 听闻噩耗,她眼前一抹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清醒后,整个手脚都是凉的,就跟浸了冷水一样。 若不是宫女扶着,她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走到养心殿。 她让宫女拿了些钱,从前殿买了些消息回来。 似乎是他爹当着众官的面弹劾燕妃善妒,霸占盛宠不愿分给旁人。 “爹真是糊涂啊!为何非要拱这个火!” 裴顺仪又气又担忧,她爹的身体也算不上好,年前还生了一场大病,如今才养回来,又被关进牢里了。 那牢里的环境定好不到那里去,万一又潮又湿,他的身体经不住旧疾复发怎么办? 她只能跪在养心殿门口,一声一声的求陛下饶恕她爹。 可惜陆景逸对她并无半分感情,也谈不上对她有愧或有恩。 她的哀求对他来说就像聒噪的蝉鸣声,陆景逸半阖眼眸,眉宇间皆是烦躁,“传朕的旨意,裴顺仪惊扰圣驾,即日起降位贵人,罚奉三月。” 旨意从殿内传到裴顺仪耳中,一双深棕的眸闪过轻微的诧色,苦涩的一扯唇角,接过圣旨,又磕了一个头,“嫔妾告退。” 刘无德见裴贵人接了圣旨反倒止住哭闹,倒是识趣的很。 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陛下对裴贵人也忒狠了,按理说前朝的事不应牵连到后宫嫔妃,就算裴大人不识时务惹了龙颜,也谈不上滔天大罪名,最多就是革职。 这裴贵人跟了陛下这么多年,虽不得宠但老实的很,怎么就被陛下厌恶成这样了? 宫女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家主子,求情不成,自己还惹了陛下厌恶。 裴氏许是感受到了宫女的担忧,拉起她的手轻拍,声音温柔,“你放心吧,本妃虽被降了位,但是陛下那,也算发了气。若他真的要罚爹,也不会罚的太重。” 宫女这才知晓她在打什么算盘,简直是以身犯险。 本以为她能猜准陆景逸的心思,一日后,陆景逸要处死裴大人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 这次竟是裴大人的同僚搞的鬼,竟在殿上检举裴大人贪污。 大邕朝最忌讳的便是官员贪污,再加上这同僚说的有理有据,还找来了人证,是裴大人养在府里的书生。 裴氏自然记得那书生,她未进宫前,还曾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后来她进了宫,成了太子的侍妾,与那书生再无联系。 没想到时隔多年听到他的消息,竟是要把她爹推上斩首台。 “后日便要问斩,怎会这么快?” 裴贵人瘫在椅子上,大脑一阵懵。 宫女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主儿,不如咱去求求元贵妃吧!” 裴贵人本不愿,但她也寻不到其他出路了,只好换了身还算新的衣衫,让宫女扶着自己去了钟粹殿。 淮安刚给池辛夷点了艾,便听到屋外传来“裴贵人到——” 淮安欲离开,“娘娘,微臣先回太医院。” 池辛夷却不愿意,“留下吧,这裴贵人找本宫无非是想为她父亲求情,没什么听不得的。” 她不想让他走,表现的很明显。 淮安耳根一红,竟有些招架不住。 他退至一旁,将头埋得极低,只能瞧见地上的影子快速从自己面前闪过。 接着便是沉重的跪地声,裴贵人真是豁出去了。 “求娘娘帮帮嫔妾父亲。” 池辛夷敛去所有神色,眼底也无波澜,“这是陛下的旨意,你来求本宫又有何用?” “再说你父亲弹劾的也不是本宫,是燕妃。” 池辛夷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这件事并不牵扯到她,她也不想平白生事。 听到燕妃,裴贵人眼底划过一抹阴凉。 她与后宫的嫔妃甚少交集,从入宫那时起,她便下定决心不与任何人站队。 掺和的多事也多,她只想在这宫里活着。 没曾想会出这种事 “娘娘,嫔妾真的走投无路了。嫔妾父亲一生清廉,平日里连件衣服也不舍得做新的,府里最大的开销便是给臣妾送些银两好在宫里度日,他这样的人怎可能贪污啊!” 池辛夷并不否定裴大人的为人。 前世,她兄长被诬造反,这位裴大人力排众议,替他兄长正名。 后来她兄长仍是入狱,他也受到牵连,被斩首示众。 本以为这辈子她逆转了兄长的命运,这位裴大人仍落到这样的下场。 还有裴氏,她对她并非冷血。 上一世,她被禁足时,殿外的消息还是她托人传入安福殿。 还有她受了针刑,将死时,她不知从何处弄了参片救了她一命。 这恩情她虽记在心里,却无法回报,没想到会重活一世。 刚才她的为难不过是走个过场,裴氏刚进来时,有两名宫女也进了屋。 她记得其中一名宫女是刚调来的,有些眼生。一进来便靠近她的周围,看似认真的在擦拭她屋里摆放的花瓶。 另一名则在安福殿就跟着她了,已足够了解,知晓她不喜欢被人靠的太近,远远的站在屏风后清扫。 池辛夷微蹙娥眉,一道冷光定在那位新来的宫女身上。 那位宫女的余光与她的冷光交汇,背脊骤然一凉。 花瓶的面本就滑溜溜的,她又不是一心只顾着打扫,心一虚,拿着花瓶的手一抖。 幸好淮安在她身边,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花瓶。 空气一片凝滞,就连裴贵人都不敢说话了。 池辛夷如夜的冷眸更似淬了毒,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大胆!这可是御赐之物!你这般毛手毛脚,本宫怎能放心你再在钟粹殿伺候,让内务府来领人吧。” 第45章 元贵妃,朕要你献舞 宫女一听要被送回内务府,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娘娘,求您留下奴婢,奴婢什么脏话累活都可以” “啪!” 清脆的一巴掌落在宫女脸上,觅儿一改温和的眸光,目光灼热,“娘娘叫你滚,岂有你讨价还价的道理!你这宫女不懂规矩,理应杖十。” 池辛夷微眯凤眸,无半分触动,意为默许。 裴贵人眼瞅着那宫女被塞了嘴拖了下去,内心忍不住打起寒颤。 她悄悄抬眸,怯懦的目光扫过池辛夷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欲言又止。 清辉落在她手边,折出的影子清冷疏离。 池辛夷微垂美睫,掩去冷肃的眸光,“裴氏,你可瞧见了。” 裴贵人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腿脚一软,“嫔妾” 池辛夷声音清凉,似山涧青石,冷嗤,“本宫一向不喜欢被求。” 裴贵人骤然一愣,心底“咯噔”一声。 她脸色泛青,听元贵妃这话的意思,她所求之事也无戏。 刚是在杀鸡儆猴? 突然间,倚在贵妃榻上的美人颔首轻笑,骤削了几分清冷,“所以本宫能容你这么久,并非没帮你的打算。” 裴贵人眸里暗下的光顷刻返还,难以置信的扯动唇角,“娘娘,您真的能帮嫔妾?” 对上她满眸的期许,池辛夷压低声音,“本宫不敢保证裴大人不会遭罪,只能尽量保下他的命,还有你裴氏一族。” 裴氏为书香门第,几代子孙中,也就出了裴大人这一个官,颇为清廉。 裴氏祖宅在江南地域,独裴大人这一支迁到了京城。 池辛夷最是敬重读书人,上辈子她曾向陆景逸提出在京中兴修学堂、扩建藏书阁,让更多穷人家的孩子也能识字读书,被陆景逸一口否决。 他把大邕百姓分为三六九等。 皇家子嗣是金贵之躯,掌握万人性命,必须受教;官宦子弟是扶持皇家子嗣上位的帮手,更要博览群书、通晓古今;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嘛,生来就是为奴为婢,能做些粗鄙的活计养家糊口已是极好。 她不赞同他的想法,只是碍于帝王情面,未曾挑明罢了。 池辛夷薄唇微启:“但是这忙本宫不想白帮,裴大人若能保全性命,以后便要为本宫做事。” 裴贵人稍有迟疑,自己爹已经被皇帝厌弃了,就算能留下一命,也得被停职流放。 自己爹的官场生涯算是到头了。 可她实在费解池辛夷的心思,为了救命,只得顺着她的意,“若嫔妾父亲真能留下一命,定会全心全意辅佐娘娘。” “好。” 池辛夷轻飘飘的扫了一眼淮安,黑发青衫,果真养眼。 低垂着头,眸睫快速煽动,似有别的情绪。 裴贵人离开后,她便勾起小葱般细白的手指,示意他走近。 淮安在与她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柳眉从中间微折。 池辛夷试探道:“淮太医,本宫想在宫外办一学堂,供穷苦孩子读书,你觉得这想法可成?” 淮安似有停顿,“娘娘,微臣只是名太医,您未免太高看微臣了。” 池辛夷察觉出他的刻意回避,意犹未尽,“本宫并非征求你的意见。” “本宫只是想知道,这学堂开在城中何处最妙?” 池辛夷道明用意,淮安却将心提在嗓子眼,“娘娘,办学堂的事非同小可,若被陛下知晓” 陆景逸不喜后妃参与政事,更忌惮有人比他做得好。 池辛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办学堂的事,更不能以她的名义 路边覆了一层冷霜。 冷风萧瑟,池辛夷提前找出了过冬的衣服,选了一件较薄的鹅黄长袍披在身上,顿时生了暖意。 陆景逸的养心殿已经烧上炭了,热的不行。 池辛夷卸掉长袍,独自向里殿走去。 刚已有人通报,陆景逸也应了要见她。 还没走两步,轻佻的男声从里殿传出,“爱妃舞姿甚美,出神入化,朕百看不厌。” “太后将过生辰,不如你助兴一曲?” “陛下太抬举臣妾了,臣妾这初学者怎比得上贵妃娘娘呢?据说贵妃娘娘未出阁时,有不少贵少豪掷千金,只为求她一舞呢!” 陆景逸闻声黑了脸,“” 池辛夷停在门口,越听燕妃这话越别扭,燕妃这是拐弯抹角骂她勾引男人呢! 难为她能打听到这么久远的事,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有这么多选择呢。 屋里空气一片阴冷。 尤其是陆景逸身边,森意显然。 “元贵妃何事?” 池辛夷徐徐福身,“臣妾今日前来,是为母后生病一事。” 提起太后,陆景逸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音色更沉,“母后的病情可有进展?” 池辛夷并不在乎他的威慑,不轻不重道:“目前精神尚可。” “如此便好。” “陛下,母后的生辰也快到了,臣妾想着不如趁办寿宴的机会,招些法师入宫表演,既能讨母后欢心,也能去去这后宫的晦气,好保母后来年痊愈” 见池辛夷意将太后的病寄托在法师身上,陆景逸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元贵妃最懂朕心,这事便交给你办。” 陆景逸又当了甩手掌柜,表面却装出重视的样子。 池辛夷刚应下这差事,陆景逸又开口道:“朕刚听燕妃提了一嘴,这才想起元贵妃已许久不在朕面前跳舞,等母后生辰那日,你准备准备吧。”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居高者临下的模样。 他以为,只要他下达的指令,她一定会乖乖完成。 “陛下,恕臣妾不能从命。” 陆景逸瞟了她一眼,见她挺直胸膛,无半分畏惧,手指不由自主的轻扣桌面,若有似无的扯了下唇,“元贵妃这是在拒绝朕?” 池辛夷垂下眼帘,只余一片阴翳扫过半脸,声音朗朗,“臣妾许久不曾跳舞,已然生疏。” 她的理由太过平淡,陆景逸眉宇间掠过迟疑,不依不饶,“练练便可,你底子不差。” 池辛夷不动声色的敛去唇边弧度,轻笑道:“臣妾底子是不差,但却比不上燕妃妹妹别出心裁。” 燕妃拧眉,“贵妃这是何意?” “本宫自从当上这元贵妃,处处都得为这后宫、为陛下的颜面考虑,有时便会忽略陛下的喜好。” “燕妃妹妹不比臣妾,能抽出空一心扑在陛下身上,还特意请了秋香阁的姑娘入宫教舞。” “陛下有所不知,那秋香阁可是京中有名的舞坊,里面的姑娘更是出落的水灵,不少贵少都想娶她们回去当妾呢!” 第46章 淮太医可有婚配? 燕妃闻声,脸色一阵青紫。 元贵妃当着陆景逸的面嘲讽她自降身份,竟与坊间卖艺女学舞,陆景逸知晓真相后,果然也露出不满的神色。 池辛夷添油加醋,“秋香阁的女子最会讨男宾欢心,燕妃妹妹只需同她们学得一二,等太后寿宴那日,你这惊魂一舞,说不定能获满堂掌声呢!” 她这话说的十分露骨,明摆着要把狐媚子的头衔物归原主。 她全然不在乎陆景逸眸里透出的愠怒,过了把嘴瘾后,福身告辞,“妾还需去一趟永寿宫,先行告辞了。” 陆景逸盯着她潇洒离开的背影,呼吸竟跟着一凝。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池辛夷出了养心殿,并未直接去永寿宫,她特意绕了条路,路过太医院时,径直走了进去。 见淮安不在,便问了一下正在捣药的少年,“淮太医呢?” “淮太医被意贵人请走了,说是身子不适。” “哦。” 池辛夷闻声,迈着碎步朝意贵人的寝殿走去。 好在意贵人的寝殿距这里也不算太远,约有几分钟脚程,穿过一片梅林便是意贵人所住的宜香楼。 意贵人门口的太监看见她来,扯着嗓子高喊,“元贵妃娘娘到——”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起身行礼,“妾参见元贵妃娘娘。” 池辛夷这趟并非冲着她来,而是为了寻淮安。 她昨日分明同他讲午时前来熏艾,结果他却让张太医代他前来,自己跑到意贵人这里。 她多少有些不爽。 酸涩涌上心头,说话也泛着味,“意贵人曾经干惯了粗活累活,这身体应该极好,怎么就病了?” 意贵人有些惊诧,换做平日,元贵妃哪会平白无故的噎人。 她不像是那种挑刺的人。 意贵人如实回答:“娘娘,妾这几日饮食不佳,总想吃些辣的,多了还会反胃。” “哦,这么说是得看看,淮太医快些吧。” 池辛夷随口敷衍一句,自己寻了椅子坐下。 瞧她的架势,倒是要观摩全过程了。 淮安有意抬了下眼皮,却感受到她欲将他撕碎的目光。 意贵人也不好将她赶走,只能当着她的面,让淮安把完了脉。 “微臣恭喜贵人。” 意贵人并不吃惊,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淮安转身,向池辛夷行了个礼,“娘娘,意贵人已有两月身孕。” 池辛夷闻声,脸颊一僵,眸光却一闪,“这确实是喜事!” 这下宫里除了卫嫔,又多了个怀孕了。 一时的筹算让她忘记了寻淮安算账,盯着他给意贵人开了几幅安胎的药,起身奔永寿宫去了。 不过她留苏宸白给淮安传了话,“我家娘娘让你去钟粹殿等着。” 等她回自己地盘,再好好与他算账。 太后听说意贵人有孕的事,竟高兴的将苦涩的汤药一口喝完。 她倒是十分钟意这意贵人,池辛夷若没以元贵妃的身份入宫,她选中扶持的人多半会是她。 是个机灵人,又是宫婢出身,最好拿捏。 但是她现在有了“自家人”,这好拿捏的棋子也比不上她名义上的云家人。 “元贵妃,不是哀家说你,你这肚子也忒不争气了吧。” 池辛夷与太后打马哈,又聊了几句卫氏的身孕,见药效起了作用,太后也开始犯困,趁机告退。 刚一入钟粹殿,她就迫不及待的寻找那抹青涩。 结果在院子里寻到了他。 他并未老实呆在殿中等她回来,竟敢在她的院子里闲逛。 池辛夷还未斥责他的爽约行为,淮安竟主动开口认错,“娘娘,微臣有罪。” “你有何罪?” 池辛夷并不打算给他台阶下。 她微眯眼眸,细细打量他的从容。 男人嘛,不能太惯着。 淮安倒是镇定,“微臣不该擅自碰您花园里娇花。” “......” 池辛夷的期待落空,甩手进了寝殿。 淮安紧随而入,踉跄两步,差点跌倒。 瞧他滑稽的模样,回头偷看的美人竟“扑哧”笑出声。 “没想到淮太医也会脚滑。” 淮安扶了扶鬓角,耳根熏红,“是微臣鞋底......” 若非他说,池辛夷从未在意过他脚下踩着的鞋履。 身上的青色衣袍很长,足矣盖住他的鞋面,只露一个尖尖。 池辛夷细瞧那一个尖,突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 对她来说,这问题萦绕她脑中许久,一直没有答案。 “淮太医的鞋子、腰带,可是家里人所做?” 她想起她腰带上精细的绣花比宫里的成衣局做的还要好,精细的过分。 由不得联想到这绣花出自某位美娘子之手,只是不知这美娘子是谁,让她抓耳挠腮。 淮安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答:“非也。” “哦?不是做的,是买的?” 问出口,她便觉得他又会回答“非也”,照他这个品级的太医也拿不到多少俸禄,他若真在穿着上这般讲究,岂不省不出钱救济家里? 再说他也不像花钱大手大脚的人。 事实证明,她预料的不假。 她不再问下去,生怕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淮安见她眸色加深,小心翼翼问道:“娘娘问微臣这些,可是微臣平日的穿着不合规矩?” 池辛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将目光死死定格在他今日的腰带上。 月白色的锦带上绣着一只雀鸟,缠绕梅枝。 刺绣的面积不大,却十分吸睛。 “本宫只是觉得淮太医腰带上的花纹好看,便想让觅儿学学给本宫绣个荷包。” “觅儿姑娘心灵手巧,定比微臣这腰带上的绣工更加出彩。” 听到淮安夸觅儿,池辛夷的眉梢更是下压。 她内心一片杂乱,竟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心里话,“不知淮太医家中可有婚配?” 第47章 神仙托梦,嫔妾的孩子受了诅咒 觅儿闻声,垂下了眸。 前几日池辛夷与她提起放宫女出宫婚配的事,顺带提了一句来年她也该出宫了。 算算,她入宫也有五年了。 才十三岁,她就被家里人卖给人牙子,只为换三袋大米供幺弟上学堂。 人牙子又把她卖到宫里,转手换了一枚银锭子。 她最开始被分到了皇子苑,贴身伺候先皇九子陆玄渊。 这陆玄渊的生母杨妃最得宠,连带着陆玄渊也颇受重视,待遇竟与太子媲美。 与她一同伺候皇九子的宫婢私下与她畅想,“若有一日我能得九皇子青睐,等废太子后,九皇子上位,至少也能封个良人,这日子就算熬出头了。” 没曾想那宫婢竟敢偷爬皇九子床,当场被九皇子用剑戳穿胸膛,尸体被丢去兽院喂狼。 九皇子本就阴晴不定,若有人敢逆了他的意思只有死路一条。 有了前面宫婢的教训,她更加提心吊胆,生怕哪里除了差错,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她计划着攒够钱可以去内务府换门差事,谁曾想九皇子一次醉酒,竟把她强了。 ...... “没有。” 温柔的男声打断她的回忆。 觅儿抬眼,将淮安的相貌锁近眼底。 内心泛起一片涟漪。 娘娘难道想淮太医娶她吗? 淮太医这么优秀,她配吗? 池辛夷并未察觉觅儿的心思,轻描淡写的换了个话题。 “淮太医,本宫上次说想见见那位连先生,可成?” “微臣已托人给连先生捎去了信,相信这两日便能得到回复。” 池辛夷算着日子,距太后的寿宴还有几日,来得及。 淮安走后,她才发觉觅儿脸色绯红。 敏感的她一下子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见觅儿魂不守舍的模样,池辛夷心头猛颤一下,打发觅儿出去,自己想一人静静。 意贵人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翌日一大早,晋封意贵人为意嫔的圣旨就下来了。 刚巧赶在请安之前,李婕妤又憋不住了,非要嘴贱一下。 “意妹妹有孕,陛下就直接越了一级封妹妹为嫔,等妹妹的孩子生下来,说不定还能再越一级呢!” 旁人都在祝贺意嫔有孕晋封的喜讯,卫嫔则沉着脸,似有不快。 她实在装不出来,自己熬了这么多年才得一个嫔位,怀孕了,陛下也只是随便赏她些东西,丝毫没提晋封的事。 原本她觉得也没什么,偏意贵人赶在她后头怀孕,自然而然形成了对比。 燕妃对此事也没太大波动,“也不知道意嫔和卫嫔谁先生呢!” 卫嫔目前三月,胎象稍有不稳,一直在调养。 意嫔也有两月了,胎象倒是稳。 若说生,前后也错不了多少,说不定意嫔还能赶在卫嫔前头呢。 燕妃挑了个头,但没人敢接茬,但凡谁有意偏向其中一位,都是跟另一位结仇。 万一猜错了呢? 谁能先生下孩子,就能母凭子贵,万一得罪了宫中日后的贵人,完全不值当啊。 冷场只能由池辛夷来暖,“不管谁先生,都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本宫颇为重视。” “但是本宫丑话放在前头,谁若因这一个孩子搅乱后宫安宁,本宫定不饶恕。” 她不会阻拦她们生孩子,但也不会允许她们为了生孩子不择手段的害人害己。 李婕妤带头迎合她的话,“娘娘放心,妾定安分守己。” 卫嫔刚回自己宫中,心堵的慌,抱起茶几上的花瓶就要顺气。 宫女忙拦住她,“娘娘,这是咱库房最值钱的东西了,还是您入宫那年陛下赏您的,可不能砸啊!” 这句话说的卫嫔更加憋屈,入宫这些年,她竟穷成这个样子,还不如意嫔这个宫女上位几个月来的富裕。 瞧她头上戴的那支蝴蝶金簪,做工精细,上面装饰用镶嵌的珍珠一看便知是上等品。 手上戴的那玉镯子,更是成色尚好的羊脂玉,这等好东西她这些年更是见都没见过。 逢年过节,陆景逸也只是赏她些成色普通的银簪布料,只够她一年做几身新衣服,瞧瞧那意嫔,整日换着样的穿,怎能不让她羡慕。 还有她肚里的孩子,怎么就那么争气,不像她肚里这个,闹的慌。 宫女刚夺走她手里的花瓶,她就察觉一阵腹痛。 用手捂住肚子,刚想坐下缓会儿,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尖锐的叫声,“啊!娘娘,你流血了!” 卫嫔额头冒着虚汗,两眼发虚,听到宫女的话,顺着向下一看,只见自己的裙下绽开一朵鲜艳的梅花。 张太医带着淮安赶到时,卫嫔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池辛夷只看了淮安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赶紧放他们进去救人。 张太医先给卫嫔施了针止血,又让淮安赶去太医院熬药。 “千万记住,这药要熬得浓浓的,一定不能太稀。” 淮安急匆匆往屏风外赶,刚好池辛夷起身想要去里面查看情况,与他撞了满怀。 还好嫔妃们都在庭院里侯着,也不担心有闲话传出去。 “娘娘,是微臣的错。” 池辛夷也不拖拉时间,催促他离开,“等卫嫔的孩子保住后再与你算。” 等淮安取来浓稠的汤药给卫嫔灌下后,孩子姑且算保住了,情况却算不得好。 陆景逸下朝后也赶来了,“卫氏怎么回事?” 他黑着一张脸,眸底无半分关心,冷漠的态度倒像是来兴师问罪。 卫嫔的宫女跪在地上回话,“陛下,我家娘娘从钟粹殿出来后就不太舒服,刚一回来就见红了。” 池辛夷听见卫嫔的宫女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顿生不悦,“听你的意思,是怀疑本宫要害卫嫔肚子里的孩子?” “奴婢不敢。” 偏这时,卫嫔醒了,听说陆景逸来了,疲倦的眉梢添了一丝喜色。 “妾见过陛下。” 她还想起身,却被陆景逸拦了下来,“太医说你需静养,就不必行礼了。” 说罢,他的余光扫过池辛夷一眼,声音冷了几分,“这个月你也不必再去钟粹殿请安了,安心养胎。” 池辛夷听陆景逸替她下旨,也就不开口了。 李婕妤在她身后唏嘘一声,“卫妹妹跟这孩子还是有缘,等月份大了这胎象自然就稳了,这些日子还是别出宫折腾了。” 意嫔居于李婕妤旁侧,也一言不发。 卫嫔的眸光掠过她们几人,停在意嫔身上,似有其他想法。 陆景逸刚开口关心卫嫔两句,卫嫔便泣不成声,“陛下,妾刚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的神仙同妾说,妾的孩子被人下了诅咒......还说三日之内若找不出下咒的人,妾的孩子就要离妾而去了......陛下莫要怪妾迷信,只是这梦太过真实,妾身为母亲,是真的害怕自己的孩子出事......” 第48章 看戏看到自己人头上 见卫嫔哭的凄惨,陆景逸也不好当面斥责她。 毕竟她肚里怀的是他的种,他也没不许她生。 卫嫔的父兄官位都不算太高,在朝上没什么话语权。 他本想着卫嫔的孩子若先出生,就算占个长子的身份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没想到有人想破坏他的计划。 卫嫔刚说完,李婕妤紧接着叹了口气,“陛下,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卫妹妹肚里的皇嗣要紧,不如顺着卫妹妹的意,查一查?” 陆景逸没作反应,眸色也晦涩难懂。 燕妃姗姗而来,听闻此事,道了一句:“卫嫔梦里的神仙可透露了其他消息?” 后宫这么多人,若真要细细查一遍,三天完全不够用。 卫嫔敛去眼泪,吐字清晰,“燕妃娘娘这么一提,嫔妾倒想起来了,那位神仙告诉嫔妾,害嫔妾孩子的人在嫔妾院子里埋了东西,让嫔妾注意。” 陆景逸看了一眼身旁的刘无德,简洁的下了一句指令,“找。” 池辛夷也让觅儿出门瞧着,很快刘无德的手下在卫嫔院里的杏树下挖到了一枚香囊。 刘无德将香囊打开,一旁的张太医大惊失色,“陛下,这是麝香!” “麝香”鲜少有人不知,妃嫔们闻声皆变了脸色。 意嫔更是连忙用帕捂住口鼻,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卫嫔脸色更加苍白,死死抓住陆景逸的手腕,眸里泛着血丝,“陛下,那位神仙说的不是假话,真的有人要害嫔妾!怪不得太医总说嫔妾的胎象不稳,喝了再多的补药也无用。” 陆景逸先让人把麝香撤下,这屋里不止卫嫔一人有孕。 卫嫔的话得到印证,池辛夷才开口:“这麝香并非寻常用物,各宫所取皆有记载。” 张太医点头,“微臣这就派人去取名册来。” 淮安取来名册,陆景逸拿来翻到最新一页,刚扫一眼,神色骤变,“意嫔,你前两日派人去太医院取二两麝香有何用处?” 意嫔一听,也愣了,竟忘了礼节,直接开口辩解,“陛下,臣妾没有。” 她这两日从未派人去过太医院,更不会取麝香这种东西。 陆景逸直接将名册摔在意嫔脚边,眸底的火一下子燃了起来,“你自己瞧瞧,这名册上白纸黑字写了你的名字,朕难道还能冤枉你?” 李婕妤趁机扫了一眼,一时嘴快,“天啊,还真是。” 池辛夷垂下眼眸,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卫嫔的神情,似乎在酝酿什么。 接着,卫嫔就发作了,声嘶力竭的指责意贵人,“我与你从未有过恩怨,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意嫔这才反应过来,跪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我没有!” 池辛夷这才仔细打量意嫔今日打扮,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衬的她面色更加红晕,许是怀孕的缘故,她原本清瘦的脸颊竟圆润起来,但她怀孕的月份太小,下半身搭了茄紫色绵薄长裙。 与她今日的蜜粉色镶银丝上衣配暗紫色拖地裙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些平日不太在意的细节,这意嫔似乎总是与自己撞衫。 可惜这会儿,由不得她纠结这些。 陆景逸眼底盛满愤怒,也听不进去意嫔的解释。 偏这会儿,刘无德身边的小盘子押了名宫女入殿,高声道:“陛下,奴才在门口抓到这宫女鬼鬼祟祟!” “带上来!” 小盘子押着宫女走上前,李婕妤瞧了一眼,便道:“嫔妾认得这人,这是意嫔宫里的......” 意嫔双瞳先是一颤,后又主动认领,“陛下,这确实是嫔妾宫殿的人。嫔妾出来前,专门嘱咐她修剪院里的花草,不知她跑到这里作甚!” 那宫女一听意嫔的话,立马跪了下来,凸起的肿泡眼覆上一层惊恐,“娘娘,您不能用了奴婢就要让奴婢死啊!” 她这句话说的颇为巧妙,刚好与麝香的事巧妙的连接在一起。 陆景逸闻言,威猛有力的目光投在意嫔的宫女身上,“意嫔用你做什么了?” 宫女被上位者的威严压制,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池辛夷将目光落在意嫔身上,见她眸底的错愕瞬间消失,藏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 瞬间生出一种看戏的错觉,意嫔这次怕是被人算计了。 陆景逸目光幽暗,透出一丝不耐烦,“还不快说!” 宫女将头抵在地上,声音洪亮,“是意嫔娘娘指使奴婢,是意嫔娘娘让奴婢去太医院取了麝香,又指使奴婢将塞有香囊的麝香埋在卫嫔娘娘的院子里,说这样能让卫嫔娘娘流产,她就能顺利生下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意嫔一言不发,李婕妤倒吸一口冷气,与池辛夷面面相觑。 池辛夷异常淡定,没半点意外。 她藏去眼底的鄙夷,冷笑道:“仅凭你一面之词怎能说服众人?意嫔把出喜脉是昨日的事,卫嫔的胎像不稳已有几日,你说意嫔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上位才要害卫嫔的孩子。本宫倒要问问你,意嫔是如何得知自己怀孕的?” 此话一出,宫女更是不敢抬头,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奴婢不敢说。” 陆景逸一脚将那宫女踹翻,没好气,“你再磨磨唧唧,朕便砍了你的头。” 宫女牙齿虽打着颤抖,吐字却清楚,“是意嫔娘娘收买了淮太医!意嫔娘娘与淮太医有染!意嫔娘娘肚里的孩子并非皇嗣!” 她说前两句话时,陆景逸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当陆景逸听到意嫔怀的并非皇嗣时,更是忍无可忍,眼底寒光四射。 意嫔终于有所反应,原本平静的秋眸淬了冷光,“你胡说!” 没想到她的反应反倒更激起陆景逸的不爽,“意嫔,刚才你不为自己辩解,怎么提起淮太医,你倒憋不住了?” 池辛夷站在床脚处,刚好藏在阴影中,无人察觉她眸底骤然下降的温度。 怎么这戏演着演着,竟把她的人牵扯进来了? 万籁俱寂下,宫女再次开口,“陛下若不信奴婢说的话,不如派人把意嫔娘娘还未做完的绣品取来与淮太医身上的腰带做个对比,倒时奴婢所说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第49章 意嫔与人私通,崽非皇嗣 池辛夷闻言变了脸色,眸底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这宫女明显要把淮安拖下水。 陆景逸结了冰的面庞浮出一抹寒冷彻骨的笑意,嗓音冷淡,“淮太医在哪儿?” 淮安片刻未歇,得了急召,又从太医院匆匆赶到卫嫔的春央宫。 远远地,他瞧见春央宫门口立着一道深蓝的影子,是陆景逸身边服侍的刘公公。 刘无德一见他,宽厚的嘴唇勾起讽笑,盯得淮安头皮一麻。 淮安作揖,端出毕恭毕敬的态度,“刘公公,不知陛下寻微臣来所为何事?可否提前透露。” 刘无德冷笑一声,豆大的鼠眼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明明是很素的穿着,搭在他身上却生一股华贵之气,言谈举止优雅,颇像贵门出身的公子。 可他是位太医,出身本就卑贱。 刘无德内心唏嘘,面上却无太大变化,“淮太医,怪就怪你娘把你生的太好了。” 淮安闻声不再追问,跟着他入了殿。 春央宫正殿,陆景逸正坐,身上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只摘下十二旒珠冠放在木几上,垂在一旁的细长手指骨节凸显。 池辛夷坐在另一侧,一双凤眸扫过入殿之人尚还从容的神色,抿紧了唇。 剩下的妃嫔按照各自的位份落座两侧,独意嫔跪在殿上,挺直脊背,一双秋眸覆了一层凉薄。 因众妃皆在,淮安入殿后,便低头垂眸,余光只能扫到跪在地上的意嫔。 这是? 来不及多想,他照规矩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陆景逸的眸色如晚冬夜风,呼啸不止,卷起凶猛的波涛,无情的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语无波澜的问道:“淮太医,朕想知你为何入宫?” 淮安听到这话,眸色瞬间暗了下来。 “微臣......” 他凡事小心,应该不会被发现。 池辛夷跟着眸色一凝,如果陆景逸真要细查,牵扯出淮安身上的秘密,他必死无疑。 她早就察觉出淮安并非普通太医,他只是生了一张白净的脸,实际却是一只满身带刺的刺猬,难以触摸,就像她一样,外表的鲜艳并不能取代内心的疮痍。 既是一路人,就没必要打探的太清楚。她有信心,无论发生何事,淮安绝不会背叛她,这就够了。 “淮太医是有难言之隐?” 陆景逸神色更加凝重,声如利剑,抵在他修长颈处,“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说话。” 淮安双膝与地面相碰,发出声响。 他克制住内心的慌乱,抬眸瞬间,眼底不安一驱而散,十分镇定。 “微臣入宫,并无远大理想,只是为了挣钱。” 李婕妤一顺嘴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淮太医这回答倒是实诚。” 陆景逸瞟了李婕妤一眼,毫无半分情绪波动。 陆景逸移开目光,与燕妃相视几秒,燕妃顷刻颔首,淡启红唇,“淮太医,你可知与后宫嫔妃私通是死罪?还要株连九族......你是死不足惜,可怜你的家人。” 淮安双眉微微一皱,余光落在脸色煞白的意嫔身上,预感不妙。 “微臣惶恐,不知燕妃娘娘所谓何意?” 燕妃淡开唇角的笑意,嗓音绵软,“本宫这是对牛弹琴了,还是由意嫔自己交代吧。” 意嫔抬眸,对上陆景逸那双肃立的黑眸,浑身一颤,“陛下,嫔妾是冤枉的,嫔妾与淮太医并无私下往来!若陛下不信,嫔妾愿以死证清白!” 陆景逸往日最喜欢意嫔那清冷如松的气质,今日却厌恶至极。 大殿又陷入一片死寂,池辛夷不合时宜的轻咳一声,掩帕时瞟了李婕妤一眼。 还好李婕妤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款款道:“意嫔妹妹莫要意气用事,你若真是冤枉的,陛下和贵妃娘娘会为你做主的!肚里还怀着孩子呢,别说那些晦气的话。” 陆景逸刚没惩戒李婕妤,现在也不好开口了,道了一声:“事情没查明前,你仍是朕的意嫔,赐座吧。” 李婕妤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意嫔还怀着孩子呢。 有李婕妤开口,池辛夷也能接着往下说了:“陛下,那宫女不是说有证据吗?” 太监呈上托盘,托盘左边放着一条还未绣完的腰带,右边放着淮安刚摘下来的腰带。 两条腰带上皆绣的为菊花,摆在一起,那菊花纹样竟无分毫差别。 针脚同比秋雨细腻,色泽鲜亮,类似真的菊花。 陆景逸只在这两条腰带间扫了几眼,便将托盘打翻,腰带落至地上,池辛夷趁机多瞧了两眼。 她确实常见。 陆景逸眼底的火燎烧到眼尾,一片猩红,“意嫔,你如何解释?” 意嫔倒是面容沉静,丝毫不觉危险,“嫔妾的腰带是绣给陛下的,图样是嫔妾前两日从成衣局取的,成衣局的嬷嬷可为嫔妾作证。” 燕妃捡起陆景逸脚下的腰带,眯眼打量一番,继而说道:“还真是凑巧,若是图样一样也就罢了,怎这针脚也如此相像?” “陛下,别怪臣妾多这一嘴,嫔妾幼时家贫,嫔妾的娘靠给大户人家缝补衣裳填补家用。嫔妾的娘有一手好针法,嫔妾跟她学了这么久,至今没做到一模一样呢。” 陆景逸尚存的理智顷刻全无,“够了!” 池辛夷心里清楚一旦激起陆景逸的杀意,再多的解释都无用。 但这事牵扯到淮安,她必须阻止陆景逸查下去。 “陛下,您消消气,就算太医再好,也比不上您的九五之尊啊!意嫔妹妹真是糊涂......” 她这话看似是在劝陆景逸熄火,实则确是在点火。 再加上燕妃刚拱的火,陆景逸更像一头暴戾成性的野狮,眸中的暴躁恨不得当场把他眼里的奸夫淫妇撕个粉碎。 “不必查了!朕又不是瞎子!” “意嫔,你算计卫嫔的孩子,与太医私通,怀上野种谎称皇嗣,朕从前真是小看了你!” 就在这时,卫嫔披头散发的从屏风后冲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扑到意嫔身上,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我与你无冤无仇......凭什么要用我的孩子为你肚里的野种垫路.......” 卫嫔的话戳痛陆景逸的自尊,身为帝王,自己的妃子竟与旁人有染,还怀了身孕。若不是卫嫔先有身孕,说不定他还要被大臣议论身体上有缺! “把卫嫔先拉下去!” 陆景逸不喜疯癫的女人,卫嫔闹这一出,直接抹杀自己日后可能会有的宠爱。 好在她肚里还有个孩子,陆景逸现在不得不把她重视起来。 “不得朕的允许,春央宫从即日起不许任何人进出,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陆景逸觉察出池辛夷似在沉思什么, “元贵妃,卫嫔的膳食由你盯着,务必保证卫嫔顺利生下这个孩子!若卫嫔再出意外,朕唯你是问!” 第50章 想分本宫的权,门都没有! 池辛夷并不想接手卫嫔的事。 宫里的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场豪赌,她与卫嫔非亲非故,入宫这么多年关系也算不上亲厚,凭什么帮她兜底呢? 万一这孩子本就生不下来呢? 她难不成还得替人填这个窟窿,吃力不讨好。 “陛下,妾近日还要操心太后寿宴的事,恐怕会忽略卫嫔妹妹。” 陆景逸觉出她的不情愿,依旧决然道:“无妨,母后寿宴的事朕让燕妃帮你。” 燕妃却在一旁捏捏,“陛下,妾万一做不好......” 陆景逸这会儿的情绪已经稳定不少,看着自己的心头宠,眸里的冷戾化为温柔,“元贵妃会教你。” 见他这般笃定,更让池辛夷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明摆着想让燕妃来分她的权。 池辛夷并没挑明自己不会分权的态度,眸光微闪,轻哼一声。 处理完卫嫔的事,还有对意嫔的处置。 她以为凭陆景逸的脾气,意嫔难逃一死,没想到陆景逸竟搬出她昨日为裴袁林求情的说辞,套用一番,“母后寿辰降至,不宜杀戮见血,既如此,意嫔便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终身禁足宜香楼吧。” “至于那人。”陆景逸扫了一眼淮安,“阉了吧。” 说罢,陆景逸甩手,示意燕妃同他一起离开。 意嫔被陆景逸身边的宫人遣回宜香楼。 刘无德押着淮安,有些幸灾乐祸,“淮太医,以后咱就是同类人了。” 淮安抿唇不答,眸光里没半分畏惧。 池辛夷遣散其他嫔妃,自己拖到最后才出春央宫。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陆景逸留下的人就将春央宫大门紧闭。 李婕妤特意留了一下,凑到她身边说:“娘娘,卫嫔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似得到了陛下重视,但被成日关在这一方宫殿,跟坐牢也没什么差别。” 池辛夷无心应付话多的李婕妤,扯了句头疼就与她分道了。 还未到钟粹殿,觅儿却憋不住了,凑到她耳边,“娘娘,奴婢相信淮太医不是那样的人。” “淮太医绝不会跟意嫔......嗯,好像得改口了,跟秋霜做那种事呢!他们是被陷害的。” 连觅儿这种单纯的人都能察出这件事漏洞百出,陆景逸仅凭三言两语就断了案,颇为草率。 检举意嫔的宫女入贱籍发卖,也算保住了命。 池辛夷后知后觉陆景逸今日虽发了极大的脾气,却未重惩任何一人。 苏宸白已在钟粹殿门口等她,“娘娘,事已办妥。” 他以太监身份见人,帽檐总会压低,遮住半张脸。 池辛夷点头,淡淡问了句,“人现在在哪儿?” “待会儿要被送去兽院。” “替本宫盯着点。” 有了池辛夷这句话,苏宸白自会尽力而为。 觅儿原本还为淮安着急呢,听到池辛夷说她自有安排,也就放心了。 她家娘娘做事向来是最稳重的,幸好淮太医投靠了娘娘。 刚入寝殿,觅儿就要替池辛夷脱衣卸掉首饰。池辛夷喝了杯热茶,润湿舌尖的干涩,朗声道:“别忙活了,替本宫把那套醉红色银丝斜襟罗衣找出来,从新梳个头,配舅舅送本宫那支云鬓花颜金步摇吧。” “娘娘,马上入夜了,您还要去哪儿?” 池辛夷净手擦脸,打算重新描妆,“并非我想出去,而是不得不出去。时间紧迫,用不了半个时辰,永寿宫那边就该来人了。” “娘娘,既是要见太后,为何要重新打扮呢?您现在这身不也挺好,端庄得体。” 池辛夷淡勾唇瓣,“不太吉利。” 毕竟意嫔下午也是这么打扮的,她虽不迷信,但也不喜欢与人打扮相似。 还是换了的好。 她把时间掐的刚刚好。 刚勾完最后一只眼睛,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亲自来请,“元贵妃,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池辛夷起身,一身醉红将她衬的更似清冷富贵的牡丹。 见到太后,她先是照例询问两句太后的病情,不紧不慢的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叙述给她听。 事情并不复杂,她也没有添油加醋。 她不知道太后听到的版本是否与她所说一致,她越说,太后的脸越沉的厉害。 末了,太后也不好当着池辛夷的面揪皇帝的错,只惋惜一声,“那秋氏是个好孩子,你不在时,她伺候哀家倒是用心。” 第51章 以下犯上,你是贵妃娘娘养的狗吗? 有苏宸白在,池辛夷并不担心淮安会出意外。 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再寻个时间去看他。 后宫的尔虞我诈刚崭露头角,还不如让他先呆在兽院避风头。 与此同时,池辛夷突然想起太医院曾送过一份抄录,从安福殿搬东西时不知塞到哪里了。 她喊了觅儿帮她一起找,寻了半晌,竟在池辛夷的首饰匣中找到。 觅儿摊开那几张满是折痕的薄纸,还好没有受损,上面的字迹很清楚。 池辛夷上次只让觅儿给她读了一遍,大致有个印象,并没有细看。 今天卫嫔出事,她才想起这份脉案。 她依稀记得,卫氏的脉案记得是:气虚体寒,伴娘胎弱症,难孕。 幼时,她在嬷嬷那里也听过,“体寒的人切忌食用绿豆、海鲜,不然会加重体内寒性,容易导致终身不孕。” 池辛夷眸光一掠,扫过脉案上娟秀的字体,眉稍微凝。 觅儿问:“娘娘,这脉案有什么问题吗?” 池辛夷摇头,“脉案没问题,人有问题,卫氏本不该有孕。” 觅儿微微一怔,“娘娘,奴婢不懂。” 她瞧着卫氏也不像装的啊,还有那么多太医替她作证呢。 “觅儿,你记不记得先皇后刚入东宫时,没少往各院送糕点?” 一提起这事,觅儿就替她不平,“那女人忒虚伪了!陛下当时还夸她贤惠!现在还不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当时往各宫送的糕点。” “娘娘,这都过去多久了。” 池辛夷轻嗤,“但是本宫记的很清楚。” 因先皇不许,陆景逸只能把池鸢养在宫外。半年后,先皇南巡,太子监国,陆景逸才大张旗鼓的迎池鸢入东宫,为太子侧妃。 池鸢刚入东宫时,正值暑热,为了拉拢人心,她整日都往各宫送冰镇好的绿豆汤。 “本宫以为她只对李氏下了手,没想到她也盯上了卫氏,那绿豆汤只会加重她的体寒之症,虚空的身子很难怀孕。” “本宫仔细想了想,陛下这几个月好像只在卫氏那里留宿过一夜。” 前世,她被关在自己寝殿不得出,只能通过来送饭的嬷嬷打听宫里的事。 嬷嬷说,住在春央宫的卫嫔疯了,因得子不成,放火烧了皇后的寝院。 陆景逸大怒,当场废除卫氏位分,命人把她打死后丢到兽院喂狮子。 今世,因为她提前离间了陆景逸与池鸢的关系,池鸢被送到青山寺后又被她亲手所杀,也可能会改变卫氏的命格。 但是,她上辈子从未听过卫氏有孕。 觅儿见她陷入回忆,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打断,“娘娘,夜色不早了,您还是先去歇吧。” 今晚无月,乌云遮光。 宜春楼一片惨淡。 陆景逸将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调离出去,只留一个半眼瞎的老嬷嬷照顾刚被贬为庶人的秋霜。 没有点灯,屋里一片漆黑。 秋霜正坐在木凳上,手指用力的扣着桌面,指尖与木桌划拉,发出“吱呀”难听的响声。 半眼瞎的老嬷嬷破着脚推开屋门,脸上皱纹堆积,耷拉下来,活像一条癞皮狗。 “吃饭了。” 她声音沙哑,没半分人情味。 秋霜看着她从饭盒上层取出一份馊了的米饭,还有一盘已经凉透的青菜,下层是一碗熬的粘稠的黑汤。 秋霜先描了一眼饭菜,并无太大触动。当她目光接而落在那碗黑汤上时,眸子一亮,“这是堕胎药?” 半眼瞎的老嬷嬷并不理会,“您只管喝吧。” 秋霜心灰意冷,直接端起那碗黑汤,一饮而尽。 接着她便闭上眼,静静等着疼痛来临。 老嬷嬷见她这般绝望,也没安慰,只冷冷的说了句:“您记得吃饭。” 说罢,她拖着自己的半只腿,朝门口走去。 秋霜猛的睁眼,才意识到自己无事。 这是怎么回事? 那碗药难道不是堕胎药? 日辉驱散黑暗,庭院地面满是遗霜。 裴贵人已经换上去年的旧袄,素绒状花短袄配了条丝绸棉裙,竟比从前年轻。 她来的甚早,池辛夷还在梳妆。 “嫔妾给娘娘请安。” 池辛夷见她眉眼间噙满笑意,便知她爹已经没事了。 池辛夷先让她去前头坐着,嘱咐觅儿给她上茶水。 裴贵人却不愿,硬要留下来,“娘娘,不如嫔妾给您梳头吧,臣妾在家时,也常给家中姐妹梳头,也会不少花样呢。” 池辛夷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任她一双巧手盘旋于自己黑发上,不一会儿便编好了一个精致的云发髻。 再配上一件金首饰,更显贵气。 “等太后寿辰过后,本宫去向太后求个恩典,准你出宫两日回家探亲。” 裴贵人一听,双眸闪烁着欣喜的光,因为激动,声音也跟着颤抖,“谢娘娘!” 等她带着裴贵人到前头时,除了燕妃,其他的嫔妃都已经到了。 李婕妤总是第一个开口,“燕妃娘娘真是好大的谱,每次轮到她侍寝,第二日准要迟到。” 因为卫嫔不得出,意嫔被废,裴氏又被降了位,魏美人竟被提到了李婕妤身边坐。 这魏美人是太后从百花宴选中的,长相娇美,性格却有些扭捏,好似一朵含羞花。 听李婕妤又编排了燕妃两句,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李婕妤的袖子,“姐姐,莫要说下去了……” 燕妃着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款款而来,经过李婕妤身边时,故意停了下脚步,用阴冷的眸睨了她一眼。 “李婕妤若对本宫不满,大可直接当着本宫的面说,在背后说道有什么意思。” “你……” 李婕妤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朝池辛夷投向求救的目光。 池辛夷自然不会盲目帮人,冷声训斥了李婕妤两句,才提及要事,“本宫希望意嫔的事对你们来说是个教训,以后这种事若再发生,本宫与陛下定不会轻饶。” 李婕妤连忙附和,“娘娘放心吧,咱们都是正经人家出身,定比宫女出身的人懂规矩,定不会做出秽乱宫闱的丑事!” 燕妃冷呵一声,纤纤玉指端起茶柄,抿了一口茶。 细眸上扬,“李婕妤变脸变得还真够快啊,前面还对本宫以下犯上,这会儿反倒说自己有规矩了?” “李婕妤冲着贵妃娘娘示好的样子,颇像本宫幼时在田里捡的一条野狗呢,那小狗常为得一点好处就冲本宫摇尾巴。”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婕妤是贵妃娘娘养的一条狗呢!” 第52章 只要你养,就是你的孩子 燕妃刚顺完气,放下茶盏,那双杏眸再无往日单纯,添了层孤傲,也多了些轻蔑。 她扭动腰肢,起身,“娘娘,妾昨日伺候陛下至半夜,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李婕妤被燕妃噎的脸色青紫,一双眸恨不得燎起来。 她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嘴唇也被气得发抖,“娘娘!妾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怎能容她这般羞辱!” 魏美人再次劝道:“姐姐,你就别与燕妃娘娘计较了,她现在正得宠呢!” 裴氏跟她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入东宫当良人,彼此之间也算有话,见她这般气愤,好心也劝了一句:“你啊,心肠倒是不坏,这嘴怎么总是管不住呢!” 池辛夷并不想一大早起就为了看她们拌嘴吵架,“行了,都散了吧。李婕妤,你留下陪陪本宫。” 等人走后,池辛夷才让李婕妤开口吐怨,“娘娘,您干嘛拦着我啊,我这是替您出气啊!” 池辛夷恨铁不成钢,明知李婕妤就是这样的性格,也做不出多大的坏事。 从前她受池鸢挑拨,与她生嫌,如今她帮了她,她又对她死心塌地。 是个直性子,也容易说错话。 “本宫何时说了需要你替本宫出气?” 池辛夷清楚自己如果再对李婕妤放任不管,迟早酿成大祸。 李婕妤却觉得委屈,“娘娘,那燕妃太猖狂了,她仗着陛下的宠爱,也不把您放在眼里,还大肆宣扬自己所得的恩宠。就算您能忍,妾也看不惯!” “本宫并不稀罕燕妃所得一切。” 池辛夷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像装的,甚至在李婕妤提起恩宠时,眸中还多了几分厌恶。 李婕妤心底一顿,内生困惑。 元贵妃这是真的变了? 从前她一心只为陛下,凡事以陛下为主,还差点为陛下舍命。 如今,她却有意无意的避着恩宠,还主动为陛下纳妃。 “娘娘,难道您就不怕她要是有了身孕,陛下会更偏宠她吗!” 池辛夷也察觉出李婕妤的试探,她虽然想装出与以前一样,但她一想起陆景逸的嘴脸,就忍不住泛恶心,更演不出对他一往情深、情深似海。 陆景逸要宠谁她不想管,但是陆景逸要动她手里的权利,她也不会手软。 燕妃从钟粹殿出来后,并没回她的寝殿,直接去了养心殿。 她本想在门口等到陆景逸下朝,但是刘无德身边的小徒弟非常有眼色,得知这位燕妃娘娘正在陛下心尖上捧着,自然不敢冷待,连忙将人领了进去。 “燕妃娘娘,您就在这吃着点心等陛下下朝吧,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尽管同奴才提。” 燕妃瞧他谄媚的样,笑了一声,“你倒是个聪明人。” 她略有打量,瞧小盘子向内凹陷的脸颊,面骨明显,脸色也有些发红。身上的太监服套在他单薄的身体上有些晃荡,一瞧便知平日吃食算不得好。 虽在御前伺候,又是陆景瑜心腹刘无德的徒弟。 但这刘无德为人并不老实,又好贪两口酒,稍受人挑拨便会怀疑自己身边的小徒弟生了将他取而代之的心。 所以他这段日子没少刁难他,脏的累的跑腿的活都使唤他去做,即使他饿的两眼发昏,他也能挑出他的错处不给他吃食,若不是与他同住的小太监看他可怜,每日偷偷分给他半个馒头填肚子,他真要饿死了。 燕妃注意到小盘子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点心,“这些本宫不爱吃,赏你了。” 原本正魂不守舍的小盘子听说燕妃要把一整盘点心都赏给自己,喜出望外,“奴才多谢娘娘。” 陆景逸刚下朝,听说燕妃过来了,就在养心殿呢! 这下更有理由故意晾着那帮老家伙了。 “爱妃这是想朕了吗?怎么自己跑来了?朕还想着一下朝,直接去你那里。” “陛下九五之尊,妾怎好让陛下来回跑动。” 陆景逸直接将燕妃搂在怀里,肆无忌惮的将她推倒、压在身下,疯狂掠夺。 仅隔着一扇屏风,一声接一声的欢愉声传到几位老臣耳中,老脸一红。 其中一位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站他旁边说老人直接急到跺脚,“陛下此举太不成体统!” “是啊,这燕妃也是个祸害,陛下这些时日被她迷的魂不守舍,早晚要误了国事!” “燕妃还不如死了呢!” 老家伙们就算平时总看对方不顺眼,但要在事上,他们一下子就团结起来了。 陆景逸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燕妃也起身开始梳妆。 那群大臣也不管屏风里的人作何感想,接连说道:“陛下!您莫要再惯着燕妃娘娘了!” “燕妃娘娘只是一介农女,配不上这么高的妃位!” “女人善妒,便是道德败坏!燕妃娘娘整日霸占着您,您后宫的其他嫔妃怎么办?” 陆景逸早就习惯了他们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更不在乎他们对他的指责。 随便敷衍两句,又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一群大臣憋着火没地方发,毕竟赶他们走的人是皇帝,他们只是皇帝的臣子。 无奈,只能相约去一人家中商量下次对策。 陆景逸回到屏风后,发现燕嫔两眼红红,仿佛哭过一般。 她一靠近,她又挤出一丝勉强的表情,柔声细语道:“陛下,妾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哪有?” 陆景逸刚向前迈一步,燕妃直接扑进他的怀里,抽噎道:“那些大臣说的也没错,妾本就是农户出身,也没读过女德……妾确实不配这妃位。” 陆景逸最受不得自己下达的指令被指指点点,抬手抚摸燕妃的头,“朕说你配,你便配!” 说罢,他又挑起她的下巴,蜻蜓点水式的落在她唇边一吻,轻声问道:“爱妃可想与朕有个孩子?” “陛下,妾怕让您失望。” 她早就同陆景逸提过,自己幼时因帮父亲干农活累坏身子,很难有孕。 陆景逸见她眸底扬起失落,更生怜悯,更下定决心要给她一个孩子。 “爱妃放心,朕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你不能生,朕便寻人替你生,生下来抱来给你养,便是你的孩子。” 第53章 拿她的孩子当礼物博宠妃欢心!真讽刺! “跟朕去一个地方。” 燕妃跟着陆景逸从养心殿后门处的小道绕到了宜香院的偏门。 刘无德叩了几下门,很快,一个又坡脚又瞎了半只眼的嬷嬷将门掩开一条缝,探出半张脸。 见到刘无德身后的那一抹明黄,连忙拖着半条腿跪在地上,“参见陛下。” 她抬眼扫过陆景逸怀里抱着的美人,眸底扬起强烈的妒意。 接着,她又将目光挪至一旁,落在陆景逸微扬的下颌上。 内心雀动不已。 她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弧线,流畅顺滑,颇为性感。 只偷看这一眼,就能让她在心底回味千万遍。 但是陆景逸并不能领会她的热切,眸底反倒生出一丝厌恶。 他的眉峰锐利,似一把无情的刀。 这事还犯不上他张口,直接甩给刘无德一个眼神,刘无德便替他抬脚踹在那老嬷的腰椎处。 老嬷咬着牙“哎呦”一声,刘无德嫌弃的唾了口吐沫,“你个没眼色的东西!你是没瞧见燕妃娘娘吗?给主子行礼都忘了?在冷宫呆这些年,竟是没一点长进。” 老嬷一听“冷宫”二字,立马打了个寒颤,虽然极不情愿,但她害怕自己再回那个整日见不到天明的地方。 “奴婢参见燕妃娘娘。” 燕妃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纤手搭在陆景逸宽大的手背上,声音娇软,“陛下,咱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不是......” 燕妃睁圆黑眸,活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陆景逸对她这幅清纯依人的模样丝毫没有抵抗力,抬手捏了捏她的肩膀,轻笑道:“这里面有朕送给你的礼物。” 老嬷原本死寂的暗眸瞬间亮了起来,隐约透着怨气,“燕妃娘娘,这里面关的是刚被废除嫔位的庶人秋氏。” “啪!” 又是一巴掌无情的落在她脸上。 刘无德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你个老奴!陛下问你话了吗?你给这自作多情什么......” “行了!”陆景逸也有些不耐烦了,“还不快带朕进去。” 秋霜刚喝完药,汤药涩的她舌尖发麻,正打算喝口凉水顺顺时,瞬间一道阴风从门缝钻入,只逼她的脚心,从下往上,冷彻入骨。 “秋氏!” 秋霜闻声,并未起身。 她的眸底快速掠过一抹怨恨,素指攥紧衣衫,双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门被推开,一道明媚的阳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陆景逸携着燕妃逆光而入,活像地狱里走出的恶鬼,似要将她剥皮扒骨。 陆景逸并没强行逼她行礼,眸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桌上空药碗,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 燕妃此时从陆景逸的怀里挣脱出来,环着陆景逸结实的手臂,“陛下,你不会想?” 陆景逸很满意燕妃的聪明,自己只需透个底,燕妃便能理解。 “正是,朕想让你抚养的正是秋氏的孩子。” 燕妃难以置信,“这怎么行!秋氏的孩子又不是陛下亲生!” 凭陆景逸的性格,他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提防着,怎会愿意抚养别人的孩子,除非...... 秋霜听他每说完一句话,一双秋眸里搀的血丝更浓,直到他承认,“秋氏肚里的孩子是朕的。” 秋霜高悬的心顷刻跌落谷底,被碾成灰渣。 “朕设计这一盘棋,不仅是为了堵大臣的口,也为了你的身体考虑。” 陆景逸深情的拉着燕妃的手,“太医说你的身体不适合有孕,若执意生产会有后顾之忧,所以朕想从这后宫中挑一人为你生孩子,朕原本选中的是卫氏,只是那卫氏的孩子......想必没秋氏的健康。” 陆景逸丝毫不在意秋氏的脸色有多难看,接着说道:“等她生完孩子,朕便赐死她,这事不会传出去。” 陆景逸的话就像倒刺一样扎在秋霜胸口,疼得她喘不过气。 原来燕妃得宠后,陆景逸还愿意抽出时间临幸她,是想让她替燕妃做嫁衣! 燕妃有了孩子,自然能升位份,往上升便是贵妃,可惜这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后宫两个高位只剩一个,国母的位置还空着。 陆景逸有意提携燕妃一家,不仅派人为他们打造府邸,还特许燕妃弟弟无须参与考试,直接入朝为官。 但她没想到,他竟想做狸猫换太子的荒谬事! 秋氏在内心冷嘲,可笑自己竟对他抱有期待,竟以为他比成欣王那老混蛋可靠,以为他能替父亲翻案,以为他对她持有一丢丢真心。 没想到她刚怀上他的孩子,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把她的孩子当做礼物博宠妃欢心! 讽刺!太讽刺了! 还有淮太医,好端端的竟被污蔑成她的情夫! 还要被阉! 陆景逸于他又有何恩怨! 与后宫相邻,又不完全归属前殿的宫廷一角,便是兽院。 兽院又名“智牲院”,里头养了虎、鹿、蛇、龟、鸟等供皇家春猎冬猎的动物。 “喂!你个刚来的竟想偷懒,没门!快去蛇窝把那些蛇刚下的蛋给本公公捡出来!” 淮安正拎着一桶刚打好的水,打算温水洗澡,就被这兽院的掌事公公拦了下来。 淮安并没逆来顺受,对他的指令无动于衷,“今日的活我已经干完了,要捡蛇蛋你自己去!” 掌事公公长得五大三粗,但他吹眉瞪眼时,总是有几分泼妇气质。 扯着嗓子喊时就像猪叫,难听的要命,“本公公让你做是给你脸!你还敢反驳本公公的命令!来人,把这个新来的给我丢到蛇窝,今晚没本公公的准许,谁都不能放他出来!” 几名小太监作难,除了这掌事公公,其他在兽院干活的太监要不生的极其丑陋,要不身材矮小,又或是某处有些残缺,与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淮安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掌事公公只会虚张声势,见自己的手下不中用,他也只是踢翻淮安刚拎回来的水桶,指着他的鼻子继续破口大骂,“刘公公把你丢到咱们兽院,便是让本公公折腾你的!你若不肯乖乖听话,本公公便去养心殿告知陛下,到时候可就不止去蛇窝那么简单了。” 第54章 吃了糖,不许把姐姐和哥哥的秘密告诉别人 淮安本想动手,拳头都已经握紧,突然想到元贵妃为他所做的一切,决定忍住。 但他对这种卑鄙小人装不出恭敬的态度,只能稍微弯下脖子,压下眸底的鄙夷,清声道:“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帮您去取蛇蛋。” 掌事公公以为自己还能再骂几句,没想到他竟会乖乖认错,一下子收了口。 他嘴角扬着得意洋洋的讽笑,“快去,本公公还等着趁天黑前出宫一趟呢!” 这蛇蛋可是好东西,一枚就能在市场上能卖一锭银子。 从山上掏野蛇蛋有风险,偷宫里养的御蛇产的蛋卖,既没风险,又能赚一大笔钱。 御蛇虽比野蛇温顺,但是要有人明目张胆的偷他的蛋,一样往死里咬。 因为这事,兽院已经死了好几个小太监了,也没人愿意帮他掏蛋了。 眼瞅着就要断了财路,新人来了。 淮安并不知道他要取蛇蛋卖钱,只想速完成手头的任务,重新去打桶水洗澡。 他今早试了试自己的轻功,并未受药丸的影响。 师傅为了帮他蒙混过关,特地拿出了自己私下制作的药丸,能使他短暂一段时间内抑制欲望,与阉人一样。 他本想趁周边没人,直接跃到屋顶上倒取蛇蛋。 他刚准备松动手脚,身后一道矮瘦的影子突然扯住他的布衫,“你,你别去!这,这蛇,蛇,要命,要命的!” 淮安耐心地听小结巴把话说完。 “徐公公,他,他,他要这,蛇,蛇蛋,是为了,卖,卖钱。” 淮安闻声蹙眉,因药丸的作用,他原本黝黑的两道柳眉褪了些色,成了灰色,显得发白的皮肤多了一层病态。 但那铮铮的风度却无法改变,他那眉眼中透出的清冷无半分卑微模样。 “为何要告诉我?” 淮安刚到兽院,还未与人结识,也不想惹出事端。 没想到那小结巴却说:“大哥哥,我,我认得你,你人好,你之前,之前救了,救了,我的妹妹。” 小结巴越想说快,就越结巴,连带着手势,在空中比划。 他急的满头大汗,于是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我是小狗子,我妹妹是小圆子。” 提起小圆子,淮安才有了印象。 去年他刚回京城,在京郊驿站,遇到了一对乞讨的兄妹,兄长抱着满身起了脓疮的小妹,一遍一遍跪在地上磕头,希望来往的富商能赏他一点碎银子给他妹妹看病。 没想到这些有钱人嫌他晦气,不仅不给钱,还派仆人拿棍驱赶他。 淮安实在看不过去,先给了这小乞丐一锭碎银子,又主动给他小妹治了病。 临走时,他仍放心不下,给了小乞丐连先生的住址,想让他带着妹妹去连先生那里打杂混口饭吃。 没想到他竟会在宫里见到他。 “小狗子?你为何进宫?你妹妹呢?” 提起妹妹,小狗子眼泪涟涟,继续拿树杈在地上写道:“我妹妹她在街上被一个当官的抢走了,我上门去找妹妹,被那个当官的打了个半死,丢到郊外,一个人贩子把我救活后卖进了宫里,我因为结巴,被送进了兽院。” 看小狗子沉重的落笔,淮安便知他妹妹恐凶多吉少。 既是相识的人,他警惕的态度也松了些,眼神也没那般冷漠,落在小狗子那张消瘦的脸上时,多了一些心疼。 这少年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却被送进宫里受苦。 淮安早就知晓小狗子能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他没想到,两人才一年未见,小狗子的字倒比之前写得更好了,就跟经常练习一样。 小狗子写完那几行字,又迅速用脚在地上踩了几下,抹平痕迹。 淮安清楚他的意思,他会写字这件事除了他,在宫里没第三个人知道。 淮安还想问小狗子更多,但他还得先把正事做了,否则那掌事公公不肯罢休。 他低声道:“你放心,大哥哥会功夫,进蛇窝掏蛋伤不到的。” “那,那我,我,要在,旁边,盯着!” 小狗子态度坚决,淮安只好由得他去。 只一阵风刮过的功夫,他便取了两颗热腾腾的蛇蛋抱在怀里。 里面的蛇一眨眼,发现自己刚产下的蛋没了,正焦头烂额的在原地盘旋,抬头发现自己的蛋竟在一个男人怀里。 蛇吐着蛇信想要攻击偷蛋的人,没想到那人动作比它还要迅速,一头撞在木墩子上,晕了。 淮安顺利把蛋取出,小狗子看的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夸赞。 他先把一枚蛇蛋交给小狗子,再把另一枚蛇蛋往一旁的干草堆里一塞。 蛇蛋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全便宜那人,他也得留一枚,或许能试着做出新药。 正当他弯腰拍着身上的土,打算交差洗澡去,突然,一道黑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鼻子灵敏的捕捉到了周围散发的梨香,与她宫殿里熏得香味一致。 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的嗅觉出现了问题。 但是当他直起身子与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相视在同一水平线上时,心猛地一抽。 “娘娘!” 他下意识向后撤退,与她拉远距离。 池辛夷见他惶恐不安的模样,与从前无分毫差别。 就算穿了太监的粗布麻衣,仍挡不住他澄清的双眸。 他在她面前总是毫无保留,眼底的小心思一眼便能看穿。 每次见他这样,她总会生出一种想作弄他的想法,“淮太医这是要与本宫划清界限?”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淡红棉衣,乌发只用木簪盘起。 淮安不知她是怎么进兽院的,竟没一点动静,若他没有察觉也就罢了,竟连小狗子也没察觉。 小狗子并未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只注意到有生人闯入。 当他看清生人是一个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人时,立马揪住淮安的衣袖,“大哥哥,这美人姐姐,是你的相好吗?” 淮安本来的反应是怕自己今天在兽院干了一天活,累出的汗会熏到她。 被小狗子这么一问,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池辛夷最喜欢看淮安直接从脸颊红到耳根的反应,每次都看不够。 听到小狗子的话,她大方一笑,替他回应一脸好奇的小狗子,“小兄弟,姐姐请你吃糖,但你要答应姐姐,不许把姐姐和大哥哥的秘密告诉别人,好吗?” 第55章 本宫亲手做的,好吃不? 小狗子一愣,一双狗狗眼澄澈纯真,难以置信。 “真的,真的,有糖吃?” “当然。” 池辛夷就像变魔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块方帕。 方帕里面包裹着四四方方的东西,同掌心一样大小。 纤白的指尖掀开帕子一角,露出几块饴糖。 小狗子两眼放光,“是饴糖!” 他很久没吃过饴糖了。 他与妹妹还未沦落街头前,也是官家孩子,父亲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当上了正五品官,为人刚正,疼爱妻儿,每每下朝,总会在南巷街头买上一小包饴糖带回来给他们吃,有时也会买饴糖吹成的糖人。 后来他带着妹妹在街头乞讨,每次路过南巷的饴糖摊,总会想起父亲惨死的画面。 锋利的剑刃无情穿破父亲的身体,血水浸湿他干净的官服,一头栽进泥潭。 半包饴糖从半空坠落,糖渣散了一地。 …… 池辛夷取出一块饴糖,塞给小狗子,“快拿着吃吧。” “好。” 吃人家嘴软。 小狗子拿了糖,欢喜道:“姐姐!我,我去前面,去前面帮你们,看着点。” 识时务者为俊杰,池辛夷也很欣赏小狗子的机灵,倒是可以考虑收为己用。 小狗子嘴巴虽然不利索,动作却很快。 待小狗子走远,池辛夷半垂眼帘,嘴角抿了丝浅笑,“淮安。” 风拂过悬在檐上的银铃,空灵缥缈。 淮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池辛夷注意到他耳根从微红变烧红,笑容更加妩媚,眉间扬起春水。 她往前挪了一步,趁他还没做出反应,用手指捏起一块饴糖,递到他的唇边,“我亲自做的,尝尝?” 淮安神经拘谨,略显紧张,“娘娘……” 话还没说完,一股甜味直接贴上他的唇瓣,白齿上下轻碰,舌尖有些酥麻。 池辛夷得寸进尺,笑弯了眼,又把手里的饴糖往里送了送,“你先别说话,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一脸期待,脸颊上隐约泛着红光,“这是我第一次做……” “好。” 淮安含着池辛夷喂到嘴里的饴糖,竟不舍咬碎。 “好吃。” 第56章 深藏后宫的和事佬 听闻太后的想法,她原本含笑的瞳眸瞬间失去颜色,“母后,臣妾并不想当皇后!” “为何?” “臣妾德不配位,如今当个贵妃已是极好。” 太后恨铁不成钢,咬着牙劝她,“你不该知足!这后位本就是你的,当初若不是逸儿糊涂,让你姐姐那个蠢货上位,怎会惹出那么多麻烦!” “母后,这皇后又不是非臣妾不可!臣妾就是不愿当皇后!” 太后不懂她为何会生出这般想法,她难道不想与逸儿举案齐眉吗?不想当他身边最尊贵的女人吗? “糊涂!” 太后一激动,猛咳两声,“哀家精心提拔你,就是为了让你替云家争口气!” 太后的心思一向细腻,即使在病重,她也时刻为家族考虑。 毕竟陆景逸所封元贵妃的并非池辛夷,而是她的娘家侄女云兰儿。 云氏的身份尊贵,定是新皇后的不二人选。 池辛夷也没同太后争辩太多,她并非云家人,只是简单的换壳不换芯,没必要事事为云家考虑。 再说就算她真顶着云家的身份封后,被陆景逸忌惮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陆景逸知道了自己并非太后亲生的真相,岂不还要迁怒于她? 她可不想再淌浑水,更不想牵连到家人 太后暂时松口不与陆景逸提起,陆景逸今日独自歇在养心殿,谁都没宣,只留刘无德在御前伺候。 刘无德一边替陆景逸研磨,顺便提了一嘴,“陛下,您当真不管管元贵妃啊?” 陆景逸醉心书法,听到“元贵妃”的名字,落笔过猛,“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朕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陛下,元贵妃私下拉拢裴贵人,您就不怕” 陆景逸在纸上挥洒一笔,“朕怕什么?一个裴氏能成什么气候?” 见他眉心不悦,刘无德连忙用手掌脸,“怪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他也是听底下人说的,裴氏最近常去钟粹宫,竟心甘情愿的干些奴婢的活。 宫廷内院的落日余晖别有一番美意,天际渲染的紫红色与宫墙墙面的暗红色相接,一眼望不到头。 橙光落在书桌一角,安静祥和。 池辛夷停笔,将太后寿宴的流程重新梳理在纸上。 幸好淮安出事前已经安排好连先生入宫,太后的病情实在拖不了太久,还有卫嫔的事,或许也能请教这位老先生。 法事她也安排好了,用的是宫外的人,把连先生插进去也不会太麻烦。 自然还要有歌舞助兴,她特意选了秋香阁的舞姬。 如果不出意外,太后这次是寿宴会来一位不速之客,她也得提前预备着那位不速之客的吃食,省的被挑刺。 这几日的请安,李婕妤总会不痛不痒的挑燕妃的刺。 自从燕妃那次明着嘲讽她是元贵妃的狗后,李婕妤干脆也不要脸皮了,也当着众妃的面调侃燕妃从民间来,会不少好人家姑娘不懂的狐媚术。 魏美人倒是个多事的主,旁人见她们两人斗的厉害,顶多劝一两句,若不停便作罢。独这位魏美人,竟天真的以为自己在中间调和,能让这两个一见面就眼红的人化干戈为玉帛。 李婕妤也没少在池辛夷面前抱怨这魏美人太啰嗦,动不动就要提凡事以和为贵,和气生财。 池辛夷每次听见关于魏美人的传闻,都觉得好笑。 魏美人今年不过十六,算是宫里最小的。 太后在百花宴选中她,也是看在她年纪小,心智还未成熟,能够好好栽培。 怎料陆景逸迟迟不宠幸这位魏美人,还是池辛夷去劝,陆景逸才想起后宫还有这么一号人。 但是这魏美人又不是喜好低调的主,她也不急着争宠,整日就喜欢拉人唠些家长里短,其次便是处理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倒是很得低位太监宫女的心,但是那有什么用呢? 张太医来钟粹宫请脉时,也提起了魏美人今日所为。 她为了帮宫女取挂在树上的风筝,竟把自己新做的衣服划了道大口子,连腿也磕伤了。 “娘娘,您劝劝魏美人以后别折腾了,真要是骨折了,得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魏美人这次的伤势虽不算重,但是太医院还得分出一个人专门去照看她。 张太医身边没了淮安帮忙,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一不留神就会搞得一团糟。 张太医从一开始便是兄长替她收拢的人,她用着也放心。 “张太医,您放心,本宫不会让淮安在那里呆太久的。” “多谢娘娘,微臣替那混小子给您磕头了。” 觅儿得了池辛夷眼色,连忙把张太医扶起,“您无须客气,您先保重身体,淮太医很快就能回太医院。” 太后寿宴当日。 刚喝完药,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就往她舌下压了一片参片。 宫女抱来小狗让太后逗了一会儿,太后原本沉闷的心情好上不少,竟想下床走走。 走了一会儿,又觉得累的慌,便坐在梳妆台前让嬷嬷替她梳妆。 她抚摸自己的发梢,竟发现几根白发,又忍不住叹气,“哀家真是老了,竟开始生白发了。早几年,哀家还是他口中的美人坯子呢!” 这场病耗了她太多的怨气,原本还有些肉感的脸瘦出了颧骨,更显肃态。 嬷嬷劝她放宽心,“等太后养好病了,很快又能恢复从前光彩!” 太后却不信,“哀家的身体哀家清楚,如今看着是有好转,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哀家还能活多久。” 嬷嬷急了,“元贵妃今日特意给您安排的法事,就是想为您去病呢!” 陆景逸早就知道池辛夷请了民间的法师替太后驱邪,也没意见。 反正太后的病,并不是一两个法师又或是一两场法事就能治好的。 若长此以往的虚耗下去,不出一年,就能解决心患。 但是他还要演这个孝子,一大早便派御林军去城门口接人。 领了封地的亲王大多派女眷或是自己子嗣代他们来给太后祝寿,御林军的职责便是保证她们入京后的安全。 刘无德脚步匆匆的赶到陆景逸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说:“陛下,刚接到成欣王世子。” 陆景逸挑眉,支走身边伺候的人,“很好,按照计划来吧,只要永淳能嫁过去,朕彻底没后顾之忧了。” 第57章 在下江南温公子,敢问姑娘姓名? 大邕皇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公主皇子一旦行过冠礼,得了封号,就不能再住在皇宫了,需搬到京内府邸或封地。 得宠的公主拥有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不得宠的公主除了家宴,其余时间只能请旨入宫。 皇子一旦被封为王,也会失去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每年必须进宫朝拜,没有皇帝允许,也不能擅自离开封地。 新皇登基后,永淳公主才搬出皇宫,住进了京内的公主府。 这公主府早几年就已修缮完毕,只是太后舍不得她,才一直拖着不让她搬出去。 太后为她选的住所并不算大,也谈不上华贵,三进三出的院子,布局规整,端方有序。 庭院里有一处亭台,旁边挨着一座假山,流水声潺潺。 整座府邸皆是红墙配青瓦,颇为精致典雅。 正殿便是公主卧房,等回来招了驸马,便是两人的婚房。 永淳正在对镜梳头,宫女从箱底取出她最喜欢的那件柔绢曳地长裙,“公主,今日是太后寿宴,您不如就穿这件吧。” 永淳有些心不在焉,瞄了一眼,“好,就这件吧,先替我挽发吧。” 宫女看穿了永淳的心事,“公主,您熬了好几夜为太后缝的百寿图,太后见了一定会欢喜的!” 永淳嘱托她千万要把贺礼包好,千万不要弄脏。 想必贺礼合不合心意,她更担心太后的病。 “唉!母后的病这么久总不见好,我与皇兄提过几次从宫外找名医术高明的圣手给母后看病,皇兄都不允。宫里的太医又瞧不出端倪,只能这么拖着我前几日回宫,母后胸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也不知道今天的宴会,她能撑多久” 宫女想安慰自家主子,到嘴边只能说出一句,“太后娘娘吉人自有福气,您就放心吧!” 永淳苦涩一笑,又朝脸上擦了层粉,才遮住淤青的眼圈。 最近她总是做同样的噩梦,梦的开头,是母后教她和皇兄写字,皇兄写错一个字,总会挨母后戒尺,她写错了字,母后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蛋,叫她一声小笨蛋,握着她的手继续写。 她学会了,想让母后去教皇兄,一扭头,却发现皇兄那双黑眸变得冰冷阴森,就像毒蛇一样冷血。 紧接着画面就变了。 她发现自己出现在永寿宫门口,走进去,却没发现任何太监宫女的影子。 很快,她踏过门槛,听到了一声阴沉的笑。 突然,她眼前一晕,等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发现自己竟离床三尺的距离。 皇兄坐在母后床边,母后瘦的只剩下骨头和皮的手指用力抓住皇兄的手腕,发青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求你,求你放过永淳,她,她是无辜的。” 她听不懂皇兄在说什么,想要上前,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挪动不了。 就在这时,皇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银色手柄的匕首。 她看不清他正脸的神色,只见他手起匕首落的速度极快,如一阵风,那把银色手柄的匕首精准的插在母后的正胸。 鲜血染红床榻,她骤然瞪大双眸,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 “皇兄” 皇兄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眼底的冷将她冰冻。 顷刻间,那把沾了血的银色匕首也朝她刺来 每次从梦中醒来,她都要缓上好久。 太真实了,好像她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 在此之前,永淳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皇兄。 她的生母生下她后就死了,是太后看她一个奶娃娃可怜,把她抱来养。 若不是太后,她怕是早死了。 皇子苑的那些奶妈并非真心伺候皇主子们,若有些皇子或公主的生母不受宠、死了,她们便可着劲的克扣皇子公主本来的月例,甚至还会虐待他们。 她十五弟就是个例子,三岁没了生母,又没其他妃子愿意养他,只能住在皇子苑。 照顾他的奶妈贪财好色,竟偷了他生母留给他的金首饰去卖,被十五弟发现,生怕他向父皇母后告状,竟把他泡在冷水了几个时辰,又让他烧了三天三夜,烧退后,竟成了个傻子。 十五弟后来又换了个奶妈,怎料那个奶妈对他也不上心,整日只想着梳妆打扮,怎么在皇子苑勾搭快要成年的皇子。 有一日,她放十五弟自己出门取饭。经过御花园,一个不小心,十五弟竟栽进月湖里,被路过的太监捞起时,已经断了气 换做是她,只会被折磨的更惨,毕竟她生母玫贵人一生下她就死了。 九弟还嘲笑她是灾星,玫贵人因她而死,说她克母。 庆幸母后会替她撑腰,九弟挨了一顿罚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宫女见她神色一会儿又缓了过来,由不得担心,“公主,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无妨,咱们走吧。” 永淳公主收回思绪,准备乘马回宫。 马车刚穿过一条小巷,打算转到南市的大路上走,怎料马就跟失控一样,突然一个劲的朝前冲。 车夫立马去拉缰绳,没想到一勒绳,马更兴奋了,将车夫从车上摔下去,一路朝城内的护城河方向跑去。 永淳也被突然的颠簸搞晕头脑,模模糊糊的听宫女说:“公主!不好了,咱们要掉河里了。” “快跳车!” 她用最后的理智跳了车,以为自己摔在那满是坑洼的石子路上,至少会落一身淤青。 正当她想劝自己坦然接受这个事实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竟没一点疼痛。 这地怎么不硬呢? 好软。 永淳缓缓睁开眸子,却瞧见一个打扮清素,样貌清俊的青年将自己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 青年嘴角带着一抹似笑的温意,瞬间驱散她心头所有阴霾。 她就跟傻掉一样,只顾着转动眼球打量他的相貌。 就跟一阵春风拂面,桃心雀动,一时难掩情愫。 “姑娘?” 永淳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涨红了脸,“快,快放我下来!” 青年将她放稳在地,永淳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给母后绣的百寿图,她快速扫了一眼,袋子并无破损。 幸好被人救了,如果她带着百寿图在地上滚几圈,肯定会脏。 她连忙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姓名?” 询问间,她又忍不住抬眸偷看他的容颜,心怦怦跳。 那人启唇,“在下江南温公子,敢问姑娘姓名?” 第58章 惊鸿一面,再难相忘! “昭昭昭” 一时羞涩,永淳竟忘了加姓。 “赵昭?可是昭君拂玉鞍,王昭君的昭?” 永淳怎敢拿自己与美人王昭君作比,轻轻道了一声,“是昭回于天的昭。” “那便是王昭君的昭了,姑娘好名字!” 见永淳垂下了头,他连忙拱手,“姑娘貌美,是小生唐突了。” 还没等永淳再开口,她的宫女便找来了,“公” 当宫女看见自家主子身边有一位陌生男子,还以为主子被人欺负了。 陆温也注意到有人出现,眉眼间又含起了温柔的笑,“在下还有事,就不陪姑娘闲聊了,有缘再见。” “公子再见。” 说完道别,永淳突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当宫女凑近,发现那人没了踪影,着急道:“公主!您没事吧?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欺负你你。” “休得胡说!刚才那位公子救了我。” 永淳阖眸,突然觉得那张脸就跟刻在她的脑子一样,越想就越清晰。 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像含了一口饴糖,甜入心坎,却不像饴糖那般黏腻,有一种彻人心扉的清爽,祛除了她的死气沉沉。 宫女重新替她去找了一辆马车,紧赶慢赶,总算没耽误时间。 彼时。 南巷街口。 成欣王世子已然等得不耐烦,脱掉鞋就往车夫头上砸。 “你这个烂孙,究竟会不会驾车?照你这速度,老子猴年马月才能进宫啊,还不如老子两条腿走得快呢!” 伏在成欣王膝上的女人发出一声娇媚的笑,“爷何必这么生气呢!不过是进宫给个老婆子祝寿,净耽误时间呢!有这功夫,还不如跟妾再玩些新花样呢。” 女人以为自己向往常一样撒娇,也会得他的称赞或赏赐,正眼巴巴的瞅着他呢,等来的却是一巴掌。 成欣王身材肥胖,十根手指粗又短,打在人脸上却是极疼。 清脆的一声响,把女人都打懵了,眼泪汪汪,“爷,是妾说错什么话了吗?” “滚!本世子不想再见到你!” 他一脚将那女人踹下马车,任她摔得皮青脸肿,也不掀开帘子多看一眼。 反正也玩腻了,正好换一个,只是她们都比不上秋香阁的乾香姑娘。 乾香姑娘忒难弄到手了些,虽说他不是以自己的名字逛得秋香阁,但他有钱啊!有钱难道还买不到一个姑娘的身子吗? 真是吊足了他的胃口。 车夫生怕自己的下场跟刚才被踹下马车的人一样,连忙用鞭拍打马屁股,迅速赶到宫门口。 陆景逸换衣时支走了燕妃,刘无德才得了机会说:“陛下,暗卫那边的人说,成欣王世子并没有碰上永淳公主,永淳公主早就入宫陪着太后娘娘了。” “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陆景逸压着脾气,“成欣王世子入宫了吗?” “正在宫门口。” “嗯,还有机会。” 陆景逸盘算着新的主意,刘无德听后,立刻前去执行。 永淳刚到永寿宫时,元贵妃也在,她自要上去打招呼,“嫂嫂,近日辛苦你了。” 她对池辛夷换了身份重新入宫当贵妃的事略有了解,其中细节却不太清楚。 但她知道池辛夷要以云家人身份入宫后,甚是高兴。 母后一直希望皇兄能娶一位云家姑娘,无论是百花宴还是选秀,云家全部落选,母后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 她也明白母后心中的顾忌,她生怕自己不在了,后宫无人再护佑着云家,所以才想选一位云家女入宫,替她撑着家族的颜面。 池辛夷也不吝啬对永淳的喜欢,“公主言重了,本宫也没做什么。” 两人还没寒暄两句,做法事的人到了。 永淳瞧见一群道士整整齐齐的排站在永寿宫门口,稍微吃惊一下,“嫂嫂,这是干嘛?” 池辛夷拉着永淳的手,一脸为难,“公主莫怪本宫迷信,只是母后这病老是不好,我这心总七上八下的,生怕太后的病是鬼祟所致,这才请了些道士驱魂。” “我怎么会怪嫂嫂呢!嫂嫂这是为母后好。” 永淳没想到池辛夷竟比自家皇兄还在乎母后的病,心存感激,“只是,我感觉母后的病也非鬼祟所致,我之前同皇兄提过,寻宫外的医师瞧瞧,皇兄不允,才一直耽搁下来。” 池辛夷自然不会告诉她宫外的医师她已经找过来了,就在这群装神弄鬼的道士里。 道士们刚摆好施法要用的用品,在地上画好方阵,预备开始前,陆景逸身边的人来了,“永淳公主,燕妃娘娘想请您去用茶,陛下特让我来接您过去。” 一听燕妃,永淳也忍不住蹙眉。 她即使住在宫外,她也能知晓宫内的动向,顶多迟些。 燕妃得宠并非一日两日,她不想与她扯上任何联系。 刚想拒绝,刘无德又搬出一套说辞,“陛下说,您若不去便是不给燕妃面子,奴才若没办成这事,回去也是要挨责的,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 池辛夷正好寻到机会,“去吧,燕妃又不能吃了你,这里有我呢。” 她趁机让道士进屋,寻其中有标记的留下。 太后躺在塌上,脸色苍白,稍微用力就喘的厉害。 刚才她还在梳妆台前描眉,一瞬间,她的手指头开始发抖,浑身冒虚汗,接着就昏了过去。 兽院。 自从淮安替徐公公拿到蛇蛋后,愈发变本加厉,恨不得天天让他去蛇窝偷蛋。 淮安早就提醒过他,蛇又不是大母鸡,蛇蛋就那么多,还需要记录呢! 徐公公退而求其次,不再让他掏蛋了,改成训虎了。 训虎也是项大工程,再加上兽院关养的老虎野心未除,难以驯服,至今无人敢靠近。 徐公公便让他每日去给老虎喂饭,巴不得他早点成为老虎的饭。 正当淮安拎着老虎的饭桶从一群太监身边经过时,偷听到了他们的话。 “今天太后娘娘办寿宴,御花园那边撒了不少分福的铜板,咱们也悄悄去一趟吧。” 第59章 京城霍氏,颇为阔气 按理说,在兽院伺候的人是没资格进御花园的,只因太后寿辰,宫里稍微得眼的太监宫女都往永寿宫那边凑了,御花园便留给了低品阶的宫女太监图个乐。 小狗子也跟着他们悄悄来了御花园,只为捡几枚铜板。 可惜他们来的太晚,石子路上的铜板早就被扫荡一空。 小狗子想要从石头缝里抠出一枚铜板,正专心致志,突然被不远处的一声训斥吸引注意。 “你这狗生的玩意儿没长眼吗!弄脏了霍美人的裙子,还怎么让美人给太后祝寿!” 小狗子仰起头,太监的帽檐刚好替他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他所处的视角刚好能瞧见那名身着银丝彩绣棉裙的女子,侧脸只能瞧见她一半眉目,娇美中透着一股书卷清气,肌若温玉般雪白。 当她垂眸时,日光落在她长卷的睫毛上颤动,颊间润有泛红的胭脂,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琼花在御花园绽放。 美人扭动腰肢,转了个身,当小狗子瞥见她正脸时,瞳孔紧缩,嘴也微微张合。 同在兽院当差的另一名太监瞧见他的傻样,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瞧什么呢?没见过女人呐!那小主是陛下刚封的霍美人,京中富商霍氏人。” “你,你怎么,知道?” 小狗子看向身旁的太监,太监却激动道:“这位霍美人真是财大气粗,我上个月给她送去了一只猫,她直接赏了我一颗金瓜子,足有我小拇指盖那么大呢!” “霍?” 小狗子听到这个字眼,心跳猛地加速。 他的妹妹就是被霍家人抢走的! 只见那霍美人微蹙眉梢,打断自己的宫女,“阿英,衣裙脏了我去换一件便是,别为难他了。” “美人!这可是您提前半个月就准备好的裙子啊!今天的寿宴陛下也在呢!” 霍美人的宫女越说越气,总觉得弄脏自家主子衣裙的太监是故意的! 霍美人不喜咄咄逼人,越听越烦闷,“无妨,一件衣服而已,只要不失规矩就成。” 入宫已有几月,陛下却迟迟未临幸她。 上次大选,加上她,总共有七人入宫。 七人中,只有三人侍过寝,唯有燕妃颇得皇宠,甚至可以说是独宠! 霍家前几日给她下达了最后通牒,若她还不能入陛下的眼,霍家不仅要断了供她的钱财,还要虐待她的兄长。 若不是兄长在他们手里,她怎愿意代替有病的霍小姐入宫。 这宫里到处都是吃人的豹子,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就搭上了命,到时候兄长可怎么办? 越想,她越觉得压抑,整日郁郁寡欢,也不爱与人讲话。 除了闷在自己的院子里,便是抱着兽院送来的那只狸花猫自言自语。 回去换衣的路上,她碰见了与她同为美人的魏氏,魏氏清纯动人,今日袭一身烟青色罗裳棉裙,尽显灵动。 “参见魏姐姐。” 魏氏虽年纪小,入宫的时间却比她长。 她俩同为美人,论规矩,她仍要喊她一声“姐姐”。 魏氏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的贝齿,“霍妹妹这是去哪儿呀,太后的寿宴马上就开始了,不如我们同去永寿宫?” 霍氏浅笑回应,“我这裙子不小心弄脏了,怕是得回去换一下。” 魏氏低头一瞧,果真,右膝盖处有一大块污迹,甚是明显。 魏氏好心提醒她,“那你快些,千万别误了吉时。” “多谢魏姐姐。” 她刚与魏氏分开没几步,宫女就在她耳边嘟囔,“那魏氏装什么装?进宫时间也够长了,就侍寝过两次,也谈不上得宠” 霍氏终于忍不住,出言何止,“你一个宫女,竟敢当众编排主子,该罚!” “美人!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宫女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理直气壮的反驳她,“您要是再不侍寝,等来年陛下又添了新的嫔妃,陛下还能记得您吗?” 霍氏被噎住,哑然不语。 回兽院的路上,小狗子满心忐忑。 他与妹妹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仅一年未见,他怎可能认错她! 她怎么会进宫?还是以霍氏的身份? 这一点他百思不得其解。 彼时,嫔妃已经备好贺礼在永寿宫坐下。 因为还有太妃,一些位份低的嫔妃根本没有位置,只能按照各自的位份站在身后。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再加上先皇生前也好美人,纳的嫔妃没有上千也有上百,陆景逸即位后,放了一群低位嫔妃出宫婚嫁,生有皇子的太妃可以跟着自己的孩子前往封地,无子嗣的高位嫔妃可在宫中或是行宫养老。 甚少有太妃选择在宫中养老,毕竟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怎么也不舒坦。新皇又不是她们亲生的,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但今日是太后寿辰,太妃们早早的就从行宫出发,刚好赶在天明入了宫。 没了可以争抢的对象,也没了攀比的价值,心胸也开阔了不少,她们互相看彼此也眉清目秀起来。 迅太妃因为身子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一直养在宫里。 扫了一眼穿着清素的太妃们,她稍有困惑,“怎么杨太妃没来?” 一位太妃应声道:“唉,病了呗!” 另一位太妃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病了还是心里不舒坦,她不爱来,咱也省得心烦。” 新皇的妃嫔们不敢开口,只能安静的听几位太妃阔谈,多少都能听出端倪。 这位杨太妃便是先皇生前最得宠的妃子,对其子陆玄渊也颇为重视。 “谁还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她的儿子没当上皇上,还不让她搬去跟儿子同住,她心里定怨恨太后呢!还让她来祝寿,她不拆台就算好的了。” 太妃们哄笑几声,紧接着屏风后传出一声“太后娘娘到——元贵妃娘娘到——”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在场的所有人皆起身福身。 池辛夷搀着太后小心翼翼的坐下,太后抬眸瞧见一屋子人,心里一阵感慨,她这永寿宫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也不知道这热闹的画面自己还能见几次。 刚才她正梳着头就昏了过去,醒来后竟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即使被人搀着,也能下床走几步了。 她瞧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也红润了些,真有点像是回光返照。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平安度过今天就好了,解决了永淳的婚事,她也算死而无憾了。 只是她扫遍全屋,都没有瞧见永淳的影子,这丫头,刚才不是还在吗? 第60章 本宫独美,关他屁事 “永淳呢?” 太后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就跟永淳要出事一样。 她一向把永淳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即使永淳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她仍不舍得松手。 所以才一拖再拖,把她拖成了老姑娘。 若不是被夷兰盯上,她还想再等一等呢! 池辛夷淡笑道:“公主刚被燕妃请去喝茶了。” 李婕妤瞧着面前的空位,“燕妃也没来呢!” 太后一听燕妃,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紧。 若说从前的池鸢是狐媚子,现在的燕妃简直就是狐媚子中的狐媚子,把新皇迷得五迷三翘,甚至还让新皇扶持她那群烂泥家人入朝为官。 这事自然能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是她近日缠绵病榻,皇帝又不爱来她这永寿宫,没空说罢了。 池辛夷派人去燕妃殿里寻人,宫女还没迈出永寿宫大门的门槛,燕妃就着一身玫粉色缀珍珠的长袍,风尘仆仆的来了,“臣妾来晚了,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虽看不惯她这幅清高样,但她今日不想动怒,轻咳一身,“罢了,坐下吧。” 燕妃虽来了,但是永淳没来,太后忍不住问:“哀家听说你把永淳叫去了,她人呢?” 燕妃眯起她那双勾人的狐媚眼,上挑成线,“永淳公主啊!臣妾本来是打算请她喝茶呢,但是永淳公主来的路上遇到了些事,也就没来。” “永淳能有什么事?” “这是永淳公主的私事,臣妾也不好说啊!” 太后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有人想把不干净的手伸到永淳身上。 池辛夷也察觉出燕妃话里有话,像是故意说给在场的人听。 “燕妃真是不懂事,就算是永淳公主的私事,母后也有知道的权利。你这般自作聪明,本宫是该罚你!” 瞬间一片死寂,无人敢出言相劝。 最后还是太妃开口打破僵局,与太后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家常,很快养心殿就派人来请了。 陆景逸特意寻人算过,太后生辰这日便是这几月以来最好的吉日。 因重阳前日,大雨冲了山路,没有祭祖。 朝上有不少大臣意见颇深,甚至把圣神教掳走贵妃的事也归为天罚之中。 所以陆景逸才想着今日一起办。 池辛夷领着众嫔妃去了天坛,留下太妃们陪太后闲聊。 大邕祭祖需要以此进行九个流程,分别是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祖和望燎。 因无国母,身为贵妃的池辛夷自然要与陆景逸站在一起,肩胛相抵。 自她回宫后,陆景逸从未留宿过钟粹宫。 仪式还未开始,陆景逸用余光扫了她几眼。 池辛夷虽为贵妃,但她今日的打扮已超贵妃规格,身上的宫服皆由金丝所制,上面的凤凰虽用银线所勾,但是串有颗粒饱满且圆润的珍珠,尾巴还缝有翡翠玉片,颇为贵气! 头簪的金步摇更是比凤冠还要华美,单镶嵌一颗夜明珠,已是价值连城,偏她一下子镶嵌了五颗,在日光下也耀眼的很! 陆景逸本想指责她不合规矩,竟敢在这种场合压皇后的面。 话还没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皇后已经死了,池辛夷身为元贵妃,掌管后宫权,位同副后。 没人与她比较,比皇后奢华的标准便不复存在。 陆景逸只好冷哼一声,“几日未见爱妃,爱妃倒是又美了许多。” 他冷着一张脸夸奖人,任池辛夷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并不满意。 但是他不满意有什么用,像陆景逸这么要面子的人,也不能让她一个贵妃当众把衣服脱下来,披头散发的祭祖。 只是她为了美,确实有些受罪。 祭祖的第一步便是跪拜,皇帝不仅要向正位、各配位、各从位行三跪九叩礼,还得从从迎祖至送祖要下跪岂是多次、磕二百多次头。 她自然要陪同,想想就觉得累,忍不住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还好她今日让觅儿梳了个高发髻,有些向前倾斜,等叩拜时,她可以用发髻抵地,也能偷点懒。 祭祖完后,她两条腿简直又酸又软,幸好中午是在各宫用膳,不然再让她围着御花园走一圈,她这腿就要费了。 陆景逸并没打算留她一起用膳,只说了句:“元贵妃也辛苦了,晚上还有一场呢,中午就朕去永寿宫陪母后、太妃就行了。” 说罢,他也不顾她是否同意,直接当着她的面喊了燕妃,“你陪朕一起去永寿宫。” 论陪太后、太妃用膳,燕妃不是最有资格的,陆景逸这做法,无异不是在打她的脸,庆幸她早就看透了他的为人,没丝毫伤心难过,也不在乎后宫的人会说什么。 她巴不得一个人用膳呢! 清净又省心! 用完膳,她倚在贵妃榻上小憩一会儿,将要申时,她才起身换衣、重新梳妆。 今早浮夸的宫服直接被她舍弃,毕竟是晚宴,她穿的再好也比不上白日的阳光灿烂,倒不如换一件虽明艳,却不张扬的衣裙。 挑来挑去,她选中了自己前段时间让成衣局做的那件烫边枣红色藤纹绣牡丹云锦长裙,梳了个元宝髻,配上一支金镶珠花福禄簪,嵌了个点翠风吹牡丹纹的头花,又从首饰盒里选了一对金摇叶耳坠,不失庄重典雅。 擦去白日上挑的眼线,她只在眼尾凸出一点,短小却将她的眼形显的浑圆,右眼尾处点一颗小痣,又不失女性的妩媚,中和了发型增添的严肃。 等她打扮完,觅儿忍不住吹捧,“娘娘!您今晚定能艳压四方!” 池辛夷笑着敲了下她的头,“傻丫头,你家娘娘我又不是去争宠的,干嘛要艳压四方。” 觅儿早已习惯她对陆景逸的冷淡,不再相劝。 从钟粹宫绕到养心殿还有一定距离,她刚路过月湖假山,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瞬间被勾走了魂。 “觅儿,在这等本宫一会儿,本宫很快回来。” 觅儿忐忑,“娘娘,您要去哪儿?宴会马上就开始了啊!” 但是池辛夷已经走远,她很快绕过小山,停在一条被阴影覆盖的小路入口处。 当初的青色换成暗蓝色,唯一不变的是他挺拔的背影。 见她跟来,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参见娘娘。” “有事?” 她一眼便认出他,也笃定他会选在这个时间截她,定有要事相告。 她不敢耽误。 淮安双手呈上一个荷包,“这是连先生交给我的,里面是对症的解药。” “连先生可有其他嘱托?” “先生还说,太后的毒性已入肺,需以毒攻毒。她初次服药时,会脸色发白,浑身冒汗,嘴唇青紫副作用极为明显,但不会危及生命,只是在排毒,请娘娘放心。” “这副作用怎么跟中蛇毒一样?嗯,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淮安听到要分别的话,忍不住抬眸多看她一眼。 只见在月光下的她极美,就像传说中那位居住在广寒宫的嫦娥仙子,却又比嫦娥仙子妩媚,但她的妩媚毫不低俗,反倒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孤冷,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一时难自控,竟失声喊出口,“娘娘,稍等” 第61章 舞姬低贱,燕妃又能好到哪儿去? 池辛夷顿住,“怎么?” 淮安小心翼翼的从袖口取出一陶瓷小罐,“娘娘,给您。” 池辛夷接过,瓷面温热,刚好被她攥在手心,“这是什么?” “是奴才用蛇蛋做的养颜膏,长期使用能够润泽皮肤。” 换做旁人给她这等好东西,她还得思量三分。 除了淮安,她总会毫不犹豫的收下。 她相信他不会害她,也相信他给她留的都是好东西。 可她偏要逗他,只为看他脸红,“淮太医,这东西若不好用,本宫便治你的罪!” “娘娘,奴才如今已不在太医院” 淮安垂眸,声音低迷,夹杂几分委屈。 他这一番举动,反倒撩起了池辛夷的愧疚。 在她的印象里,淮安一直恪守本分,从未在她面前漏过怯或撒过娇。 如今他冷不丁的示弱,竟让她有几分不适应,头脑一热,竟答应下来,“本宫早晚会把你送回太医院。” 本以为他会露羞,没曾想他趁热打铁,唇角勾起一抹青涩的笑意,“多谢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让奴才等上太久。” 与淮安分开后,池辛夷将淮安给她的小半瓶养颜膏交给觅儿保管,又将连太医交给她的解药藏于袖中。 以毒攻毒,倒是个很好的办法。 太后寿宴,八方来客。 太妃们与宫妃们坐在一处,池辛夷则以元贵妃的身份坐在陆景逸的右边,相当于副后。 皇帝左边,坐的是太后,因无皇后,燕妃被安排在与池辛夷一侧,两人相隔不过三尺。 宴会开始,先是陆景逸举杯向太后祝寿,座下众人同贺。 美人之下的嫔妃没资格参加宫宴,从元贵妃开始,依次是燕妃、李婕妤按照位份依次起身说几句吉祥话。 太后简单扫了眼刚入宫的几位新人,突然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陆景逸登基不过三月,她选中为陆景逸生子的莲贵人刚从青山寺回宫就被关进了荒殿,夜夜啼哭哀嚎。还有曾被她看重的秋氏,竟敢与太医通奸,想要混淆皇家血统,被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已是最轻的责罚…… 还有她娘家侄女,竟被许给了安王!要知道先皇在时,与她争得最厉害的便是安王的生母杨妃! 她怎能不多想! 如今她看重元贵妃,但是陆景逸偏要去宠燕妃,她总觉得皇帝在跟她作对。 若陆景逸与她有那层血缘关系也好,偏她与他之间隔了一层肚皮,她怎能不忌惮他! 万一他哪天知道了真相,要为他母妃正名,她岂不是要为那个死人让位? “母后,儿子敬你!祝您福寿连绵,万事顺心!” 陆景逸扬着恭敬的笑,在众人眼中,俨然一名孝子。 但他的笑,却让太后觉得十分扎眼,又不得不与他做戏,“哀家老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愿,只期盼皇帝能多些子嗣。” 太后一如既往的催生,陆景逸不冷不热的回应,“母后何须心急,朕还年轻。” 太后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歌舞声打断。 领舞身着露腰露手臂的红色胸衣,束腿的灯笼裤露出细白的脚腕,女子赤脚踩在大殿的地毯上,脸上带着面纱,只露一双百媚千娇的凤眸。头上戴着繁琐的珠饰,腰肢灵活,脚腕处还戴有一串铃铛,跳起舞来叮当作响。 席上的成欣王世子看的眼都直了,全程将目光凝在那领舞身上,内心却愤愤不平,“若不是安王选中乾香,这女人我早晚也能拿下!” 席上有人议论,“为何我看着这些姑娘有些熟悉?怎么有点像秋香阁的姑娘?” “怎么会,秋香阁那些贱种怎配在皇宫演出,定是你认错了。” 太后也看不惯这伤风败俗的表演,忍不住睨了池辛夷一眼。 她将自己的寿宴交给她操办,也是看重了她办事稳当,但这次…… “元贵妃,这些人是从哪里请的?” 宫里也有舞姬,只是没今日的舞姬妖艳。 池辛夷看出了太后的不满,淡然一笑,“母后,臣妾是从秋香阁请的人。” “秋香阁?那是什么地方?” 太后皱眉询问,燕妃却轻嗤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秋香阁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妓坊,这里面的姑娘,并非都是卖艺不卖身” 燕妃的一番话成功调动了太后情绪,她真是越看越不顺眼,“宫中怎能容得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元贵妃,你这是何意?” 燕妃故意挑事,陆景逸置之不理,池辛夷只能单枪匹马,“燕妃妹妹这般过桥拆河便是不对了,本宫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寻了秋香阁的舞姬入宫教习,怎么一眨眼就开始诋毁自己的恩师了?” 池辛夷毫不客气的将燕妃拉入局,“若按燕妃的说法,秋香阁皆是狐媚子,那燕妃也是师从秋香阁,莫不是也是狐媚子?” “既然都是狐媚子,不如燕妃妹妹也表演一支舞吧,好让大家都瞧瞧燕妃妹妹近日学习的成效,也不能光让陛下一个人瞧啊!” 燕妃:“” 太后一听便知燕妃为了固宠,私下召舞姬入宫,瞬间将火气转移,“燕妃!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用这等下流之术勾引皇帝!” “母后!” 陆景逸脸色一沉,开始替燕妃说话,“母后,莫要听元贵妃胡说。不过是朕前些日子过于烦闷,燕妃这才想着学舞逗朕开心,这是她的一番心意,并非元贵妃口中的邀宠之术。” “那便是臣妾错了!” 池辛夷抢在太后前面开口,满腔委屈,声音婉转,“要是陛下早说这事,臣妾也多送几位妹妹去燕妃妹妹那里学习学习,也好给陛下解闷。” 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贤良大度刻在脸上,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把燕妃逼的喘不过气。 她的每一个字都没直接针对燕妃,但连起来,又像是在挖苦她。 陆景逸也被她的伶牙俐齿搞得哑口无言,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的宴酒有些烈,他刚连饮三杯,便有了微醺的错觉。 趁着意识尚存,他转头看向太后,“朕今日听说一件趣事,不知母后想不想听?” 第62章 美人嘛,见一个睡一个 太后聚神,察觉不妙。 紧接着,刘无德前来传话,“陛下!睿亲王来了!” 太后一顿,陆景逸的黑眸却噙着不明深意的笑,“王叔终于来了!” 池辛夷闻言放下酒杯,凤眸微抬。 看来她猜的没错,成欣王不会错过任何一次见太后的机会,陆景逸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给太后添堵的机会。 歌舞声停,迎成欣王入殿。 舞姬本要撤出大殿,怎料殿外突然飞来一群蝴蝶,在领舞头顶盘旋。 如此奇景,陆景逸是第一次见。 领舞带着面纱,被蝴蝶簇拥,像极了一朵神秘的娇花。 他本无兴致,蝴蝶的出现才让他眼前一亮。 成欣王入殿,舞姬暂时退至一旁,蝴蝶仍伴她左右。 他暂时将目光挪开,定在成欣王身上。 他着狐裘,里面穿了一套黑色锦衣,眼神凌厉,容貌不减当年。 气质也未曾改变,像一匹孤傲的狼王,不肯低头,“臣来迟了。” “王叔能来便是好的。” 陆景逸有意打量太后的神色,见她拧眉,用手帕捂住嘴咳了两声,忍住不笑,“母后,王叔来,你可高兴?” 太后不明陆景逸所为何意,心慌不已,“成欣王肯来,便是给哀家面子,哀家应敬成欣王一杯。” 说罢,她便拿起盛酒的杯,还没抿到,便咳嗽起来。 一咳嗽,身体也在颤抖,杯中的酒尽数洒在桌上。 成欣王还未言语,一双黑眸只顾着打量她病态的神色。 才几月不见,怎成了这幅样子? 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只说太后娘娘病了,却没说病的这般重! 当初他离京,她不愿来送他,是为了避嫌。 之后竟连一封信都不愿给他写,当真绝情。 陆景逸察觉到成欣王的目光所想,故意说道:“母后身子不适,并非有意。” 太后似有心事堵在胸口,脸色极差,“逸儿,哀家想先回永寿宫。” “母后,这怎么行呢!今日是您的寿宴,您若不在,这宴会还怎么进行?” 陆景逸已将话说的很清楚,客人不散,太后便不能走。 永淳突然觉得自己的皇兄忒没人情,母后身子不适,他却一味的顾着旁人。 幸好有提前准备,成欣王桌上的饭菜与旁人稍有区别。 他聪明一世,自能察觉出细微的变化,桌上摆的全是他喜欢的吃食。 他捎带惊喜,他一向小心,在饮食上恪守不过三原则。 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初是什么样子了,世上唯有她记得,难道这一桌菜也是她安排的? 这是为何? 成欣王起身向太后敬酒,“臣恭祝太后身体安康,命比乾坤久。” 太后激动的情绪稍有缓解,“成欣王言重,哀家若真活那么久,岂不被人当做怪物了。” 此时,一只胆大的蝴蝶趁人不备,落在陆景逸酒杯上。 刘无德上前去驱赶,却被陆景逸制止。 这只蝴蝶重新让他注意到角落里的舞姬。 “你上前来。” 他指的是吸引蝴蝶的领舞。 陆景逸让她摘掉面纱,露出那张白瘦且纯美的脸蛋。 陆景逸简直挪不看眼,“朕的御花园养了不少花,竟没一朵能如你一般引一群蝴蝶留念,你这舞跳的好,蝴蝶捧场的好,朕竟不舍得放你走了。” “不如” 陆景逸还没说完,领舞竟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打断他,“我乃罪臣之女,不配进宫,仰仗陛下一句夸赞,罪女也能苟活很久!” “你是谁的女儿?” 陆景逸总觉得这女人摘掉面纱后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罪女是左承砚的女儿。” 此言一出,“左承砚”的名字引起席上唏嘘。 陆景逸这才想起自己在哪见过与她长得极为相像的人,是先皇在时封的玫贵人,难产而亡,只留下一名公主,正是永淳。 “天啊!竟是左相之女?” “真没想到当初名动京城的左大小姐竟会落到这种地步,舞姬诶,跟妓女也差不多了吧,一点朱唇万人尝,谁知道她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陆景逸将酒杯砸在桌子上,一声闹换了长久静。 在没人敢交头接耳,只用眼神交汇。 池辛夷也没想到会有左家人尚存于世,简直就是意外中的惊喜! 左大小姐闻名京城时,她还是个只会哭着要糖吃的女娃娃呢! 见过几面,她在她心里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清纯高贵。 一眨眼,竟物是人非! 左姐姐为何不逃走,为何还要回来? 池辛夷担心陆景逸听到左相的消息会动怒,有意提醒他一句:“陛下,母后寿宴还没过呢的,不能见血。” 他没好气的嘟囔一声,“朕知道。” 他看向左氏女,眼底满是私欲。 “你当真是左相之女?” 左氏女跪在地上,腰杆挺得很直。 “是!当初左家女眷被发卖,我与小妹因姿色姣好被卖入秋香阁当舞姬,奈何小妹身子弱,练舞时染了风寒,不幸离世。” 她将自己的身份透明白,就是为了让他心里有数。 她的出现必定引起他的怀疑,与其让他私下查清楚,倒不如坦诚来的直接。 也抓牢了陆景逸的兴趣。 趁热打铁,左氏女举起自己手腕,显出皙白皮肤上的朱砂痣,“这是我初入秋香阁时所点,至今尚存。” 听到这话,陆景逸终于笑出声,“朕问你,可愿留在宫中?” 跪在地上的左筱抬起凤眸,“若陛下肯留罪女,罪女自然愿意。” “朕欣赏你的这份勇气,只是你的身份特殊,朕不能直接给你品级,只能封你为八品采女,采女的待遇说不定还没你在秋香阁的好,可还愿意?” “罪女愿意。” “呆在朕身边就这般好?” “罪女爱慕陛下许久,这些年日夜思念着陛下,恐成疾。如今有这等机会留在陛下身边,罪女感激不尽。” 陆景逸嘴角露出满意的笑,真没想到有着一身铁骨的左相竟生出这般软骨头的女儿,真是下贱! 偏他就喜欢这种下贱! 越是下贱,他更能毫无保留的糟蹋她们! 欲望就像烈火燃烧,“今晚便由左采女侍寝!” 第63章 臣不能让妻子误会,东西要物归原主 “左氏不能入宫!” 太后紧扣扶手,恨不得把指甲嵌入。 左氏女为何还活着! 她派去除根的人都是废物吗?万一这左氏女知道些什么…… 陆景瑜注意到太后瞬间灰下的脸色,扯唇一笑,森然道:“母后,儿子不想破坏您的雅兴,朕会把册封卫氏的圣旨留到明日。” 他是铁了心要把左氏女留在宫里。 太后憋的满脸通红,一时之间竟错把酒杯当作果饮,一口灌下,浑身燥热。 池辛夷瞄见太后的举动,抿唇,继而垂下眸,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心大小的酒杯,空灵剔透的杯盏衬出她雪白的肌肤,煽动的眸睫浓密细长。 先皇曾对左氏一族斩尽杀绝,并非左筱所言那般简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左家出事那年,左筱才十九,刚与镇远侯府后的世子定亲。 后来左相被查,镇远侯府为避嫌疑,逼世子与左筱退婚,娶了长元县主。 左筱称她对陆景逸情根深种,真是胡话! 算起来,她比陆景逸还大四岁呢! 左采女得了侍寝的旨意,这会儿便要去梳妆打扮,盯着她离开的背影,陆景逸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燕妃趁机,将余光落在男宾坐席上,低垂的眸光稍显失落。 听说他要成婚了,娶得是夷兰那位公主。 趁无人察觉,她又趁机偷瞄一眼,却与他的视线刚好相撞。 燕妃背脊猛地一紧,瞬间红了耳根,鼻息也滚热发烫。 燕妃若有若无举杯抿酒,惆怅的思绪却萦绕心头。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见君时思君念君,既见君,仍不满足。 池归雀身边有一处空位,迟迟未有人落座。 陆景逸私下喊池归雀一声舅哥,正经场合换做“池爱卿”。 “池爱卿,近日可是忙着筹备婚事?” 池归雀起身回答:“回陛下的话,确实在采买一些物品,毕竟是远嫁来的公主,臣不想怠慢她。” 听到池归雀的话,燕妃不小心用肘碰倒桌上的酒,带有颜色的果酒弄脏了她今日的鹅黄衣裙,“陛下,臣妾有些醉了,想先回去休息。” 反正也不是她侍寝,她也不想在这人多的地方蹉跎。 见燕妃心不在焉,陆景逸允了。 燕妃起身,带着宫女从后殿绕到御花园。 宫女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有机会吐干净,“娘娘,您怎么了?是因为陛下新纳的这位左采女吗?” 燕妃摇头,也不想与宫女多说什么。 宫女见燕妃不说话,暗自在心底猜想,娘娘一定是怕陛下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但那左采女的身世还不如她呢! 虽然曾是风光一时的左相之女,但她现在确实罪臣之女,罪臣之女想要晋升位份可比正常入宫的小主难得多,注定得不了高位。再说这位卫采女,曾经还在秋香阁那种地方呆呢! 陛下可能只是一时新鲜,绝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她家娘娘虽然没有好家世,但确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单这一点,左采女就比不得她家娘娘! 燕妃想起陆景逸对她的承诺,“朕并非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你的定会做到。” 真是可笑! 她并非怀疑陆景逸的实力只是觉得这话,他可以对后宫任何一个女人说。 “你不必跟着我,本宫自己走走。” 燕妃抬眸望着今晚的明月,真圆。 只可惜她被关在这宫中,瞧不见月亮与山水相融的画面,心一下子狭窄不少。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人。 从他把她从湖里救起时,她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他。 那日她替父亲往睿亲王府送菜,无意听见他难逃死劫。 她并不懂权谋上的事,只能弄明白,陛下忌惮他,想让他死。 但她不想让他死啊!思来想去,竟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救他! 可她一介农户之女,能力实在有限,直到一日,她在街上卖菜,听到两名年轻的女子聊天。 “若能被选进宫当娘娘,岂不是能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那可不,听说先皇在世时,最宠的就是杨妃,杨妃想要吃南朝进贡的樱桃,先皇派人连夜快马加鞭去给她取呢!” “说起杨妃,我倒是想起了舅舅曾与我父亲聊起一事,便是关于她的。杨妃恃宠而骄,竟想怂恿先皇废太子立自己的儿子安王为太子,先皇竟真同意了,说好让太子监国,却处处挑太子的错处,在朝上只道安王的好,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先皇好端端的就中风了也没来得及废了太子,就” 两人在她买菜隔壁的首饰摊站了一会儿,各自的丫鬟来寻,便分开了。 街上嘈杂,也无人在意她们聊得什么,但是一旁的买菜女,却听得入了迷。 若她能像先皇的杨妃一样得宠,岂不是也能左右帝王的想法? 最开始她是这样想的,兴致勃勃的去报了名。 没想到宫里来的那些画师竟要打点才好好给她们画像,为了顺利渡过初选,向睿亲王府借了一大笔钱。 把这钱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用来打点宫里来的人,另一部分用来寻个大户人家的嬷嬷给自己恶补,最后一笔钱拿来给自己置办首饰。 后来她顺利的渡过初选,将要入宫。 一如既往的给他写信,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 她入宫,一路求得恩宠,并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想护着他,不想让帝王害他罢了! 她正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摇晃,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树杈上,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光线太暗,她并没瞧见那黑影的轮廓。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孤身一人,又想起圣神教敢光天化日的劫人,说不定也敢在御花园行凶! 她背脊一凉,正准备喊人,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臣参见燕妃娘娘。” 朝思暮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好似梦见般美好。 燕妃僵直身子,迟缓的转过身,“池,池大哥!” 自上次分别,已有五年。 她想迈步靠近,他却有意向后一撤,音量微提,“娘娘!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一句话直接将她那刻炙热的心冰冻,眼眸泛红,“池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归雀没有多言,从袖口取出一枚荷包,上边所绣的雀鸟栩栩如生,一边便是用了心。 他绕过燕妃,将荷包放在秋千上,语气冰冷,“燕妃娘娘,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臣不日便要成婚,恐因这荷包与妻子生出误会,还是早日物归原主比较好。” 此话一出,燕妃在心底维持许久的信念瞬间崩塌,眼泪夺眶而出,氤氲雾气遮住视线。 只能模糊的盯着他无情离开的背影,心头瓦凉,毫无半点喜悦可言。 第64章 原来只是燕妃一厢情愿 淮安在不远处假山后目睹全程,待池归雀与他碰面时,他忍不住感慨一句,“原来只是燕妃的一厢情愿。” 姜氏以睿亲王府的名义约他见面,口口声声说自己带来了十分要紧的东西,他铤而走险,赶到御花园时,见到的只有一枚荷包。 起初他还以为是这荷包另有玄机,直到他得知她只是想托他出宫把荷包送到池府,瞬间火冒三丈。 她既选择入宫这条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心里还记挂着旁人,真是不要命了! 没想到他与姜氏见面竟被唐秀女抓到,她跳出来污蔑她们私相授受,又口口声声高喊着要向皇上太后揭发他们! 他本以为像姜氏这种柔弱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会哭哭啼啼,刚想自己动手解决,没曾想姜氏快他一步,直接上前掐住唐氏的脖子,用力把她甩进湖里。 幸好那晚阴了天,姜氏又穿了暗色衣衫,被他的身躯一挡,并不起眼。 淮安不想淌这出浑水,但是姜氏拿捏了他的软肋。 “我知道你是娴贵妃的人,若这事没有东窗事发便是最好,若是你出卖了我,我立马便把这事赖在娴贵妃身上,新皇本就忌惮他们兄妹二人,一起上路也不算孤单。” 所以唐氏之死,他替她背了锅。 池归雀听说了燕妃在宫中的种种,突然觉得自己傻透了! 他以为自己从不给她回信,便是绝了她的希望! 听说她要入宫,他也没做出太大反应。 当初他只是随手救了要轻生的她,耐心听她说完自己家的遭遇,一时没忍住发了善心,给了她一袋银子,又匆忙留下一封信,让她拿着信去睿亲王府,陆温能帮他照顾她。 姜氏拿着他给的钱还了欠债,又用余下的银子包了几亩地,专门给睿亲王府供菜,偶有营收,她也会去街上买菜,家里的条件是靠她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变好的,但她却固执的认为是他在保佑她。 池归雀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对他而言,荷包还了回去,便是断了所有联系,以后再无瓜葛。 燕妃拿起放在秋千上的荷包,用力攥在自己手中,良久才缓过神,发觉那荷包上的雀鸟被捏变了形。 池辛夷耐着性子陪陆景逸坐着,他似乎并不急与新纳的左氏共度良宵,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就为了等太后受不住。 太后中途又换了一片参压在舌底,虽暂时起了一点作用,但她中的毒最忌大补,等短暂的药效过去,便会更加严重。 她的嘴唇由白变紫,脸上着的粉已经遮不住眼下的淤黑,又因陆景逸要把左氏女留在宫中,她一时胸闷,频频咳嗽起来。 陆景逸对太后的咳嗽无动于衷,永淳却紧张的不行,“母后,您怎么咳的这么厉害?要不要宣太医?” 听到永淳的话,陆景逸才稍抬眼眸,“请什么太医?母后寿宴还未过去,不吉利。” 永淳没想到陆景逸竟对母后冷淡到这种地步,那可是他亲生母亲呀!他从前的孝心都去哪里了? 在永淳的记忆里,皇兄一直很稳重,凡事都听母后的话。 再后来他搬去东宫,早晚请安,无论风雨一向准时,怎么一登基就成这样了呢! 简直比父皇还过分! “哀家没事。” 太后拉着永淳的手,示意她千万不要在陆景逸面前乱说话。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养了个白眼狼,心早已凉透。 池辛夷打圆场,“母后,太医说您这段时间要多静养多休息,万不可劳累,今日您坐了这么久,臣妾陪您回去吧。” 她也想逃之夭夭,只要在陆景逸身边,她无时无刻不觉得压抑。 太后很快应了她的意,“也好。” 太后一走,相当于宴会就散了。 她将太后送回养心殿,永淳公主今夜不出宫,也能在身边守着。 见太后与女儿相处时,气色也能渐渐缓过来,她便不着急给她用药。 这药就那么一小瓶,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她叫来给太后煎药的嬷嬷,叮嘱嬷嬷再熬药时,去掉大补的干枣与参片,其余不变。 永淳听见,问了句:“嫂嫂,母后生病了,身子虚弱,为何不能用参。” 池辛夷也不好为她解释太后这并不是病,是中毒。 解药就在她手里,但是她觉得还没到时机。 “这是一位民间的神医所说,先养好病再补身子比边治边养效果要好。” “那就听嫂嫂的。” 宾客散去,陆景逸在偏殿洗漱更衣完,才回到寝殿。 左氏今日是第一次侍寝,要守不少规矩。 左氏也算上道,从自己所带的荷包里掏出两块小金元宝塞给替她梳洗的两位嬷嬷。 虽然金元宝只有拇指盖大小,也谈不上贵重,但她的身份在那摆着,已经算是大方了。 “采女,您今晚勤快些,陛下若能一下记得你的好,以后这荣宠也不会少。” 至今得过宠的妃子皆是在那种事上下了功夫,这也不是秘密。 另一位嬷嬷道:“您若肚子争气,今年能怀上个孩子,来年把孩子生下,至少能被封个贵人呢!” “只是贵人?”左氏盯着镜中的自己,能露出鸿沟的山丘上只披了一件红色的薄纱,她在眉心花了朵红色的梅花,既妖艳,又颇有风情。 与后宫的其他嫔妃不同,她年纪大,又呆在秋香阁,身上自带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嬷嬷看出了她的野心,心里虽然知道罪臣之女封不得太高的事实,却没说出口。 另一位嬷嬷倒是瞧好她,“这事咱也说不准,您看燕妃娘娘,只是农户出身,不一样坐到了妃位!” 还没聊完,门外响起嘹亮的通传声,“皇上到——” 永寿宫里,太后已经睡去,池辛夷本想早点回去,奈何永寿宫的小白狗叼着她的裙角不让她走,硬要她跟它玩一会儿球才作罢。 出了永寿宫,池辛夷带觅儿抄了小路回宫。 小道本就漆黑,再加上光秃的枝干被风吹动,投在石子路上的影子就像干枯的怪物,左右摇摆,诡异十分。 觅儿被一声鸟叫吓破了胆,直接抓住池辛夷的胳膊,颤抖着嘴唇,“娘娘,奴婢这会儿心慌的很,不如咱们换条路吧。” 第65章 御花园的猫伤了人,是意外? 风声萧瑟,无情捶打石子路上的落叶。 入了冬,御花园百花凋败,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池辛夷细听,风中带着凄厉的嚎叫声,像是婴儿啼哭。 “嗷——嗷——” 声音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迷,穿透云层,回荡在御花园间。 觅儿紧张的牙齿打颤,走一步踩碎一片落叶,“娘娘,您听见了吗?” “听见了。”池辛夷并未惊慌,停下脚步,将觅儿稍揽身后,静等一会儿,轻喃:“好像是猫叫?” 池府临着街道,一到半夜,常有野猫晃荡。尤其是将要入冬这段时间,风声雨声夹杂着母猫吸引配偶的哀嚎声,甚是诡异。 觅儿反应灵敏,“猫?宫里的野猫吗?” “应该是。” 觅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娘娘,咱们走快些吧,这猫叫声听着怪渗人的。” “好。” 野猫叫春听着是不喜人,她点点头,攥紧觅儿的手,加快脚步。 觅儿今日挑灯的煤油不太足,光线忽明忽暗的,加之是小道,月光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池辛夷稍没注意,一脚踩进坑里,差点栽倒。 “娘娘!小心。” 手里挑着的灯掉在地上,灯油撒了一地。 这下连照明的东西都没了,成了睁眼瞎。 还好她没真的摔下去,只是一旁的树杈勾到了她的衣袖,她用力一拽,扯出一道口子。 霎时,一阵百合花香扑鼻。 “觅儿,本宫记得御花园新栽了十几株百合,开花了吗?” 觅儿想了一会儿,“娘娘!新栽的那十几柱百合在东北角呢,咱要回西南角,离很远呢!就算百合开花了,香味也传不到咱这呀。” 池辛夷反应过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宫中野猫叫春为何无人驱赶?这又不是三更,才亥时,就敢偷懒吗? 闻见的香味是从哪里来的? 四周,好像还有别的动静! 她警惕的抬眸,背脊猛地一紧,好似有双眼在背后盯着她一样。 又一声“嗷——”,嘹亮刺耳,只让人头皮发麻。 “娘娘,奴婢为何觉得这声音越来越近了。” 觅儿忐忑,回头瞟了一眼,竟瞥见一只通体发白的肉球,只见那肉球用鼻尖在地上搓来搓去,似乎在嗅什么气味。 觅儿大着胆子凑近,“娘娘,这好像不是野猫。” 前几日,她去成衣局取新衣时碰见了李婕妤的宫女,与她闲聊。 “觅儿姐姐,你可知兽院昨日给霍美人送了一只猫吗?浑身雪白,好像一个大糯米团子,霍美人很是喜欢呢!还抱到院子里晒太阳,给我家娘娘吓得够呛。” 霍美人与李婕妤同住成祥宫,只是李婕妤为一宫主位,居正殿,霍美人住在成祥宫的一方小院,名为凝玉轩。 觅儿:“婕妤娘娘不喜欢猫吗?” 李婕妤的宫女跟她一样直白,“可不呢,我家娘娘最怕这些会跑的动物了,贵妃娘娘之前捡的那只小黑狗,她也不敢碰呢!” “娘娘,这好像是霍美人的猫。” 瞧这雪白的毛发,确实不像野猫。 霍氏能养猫也是得了她的准许,但她也叮嘱霍氏,勿要将猫放出自己的庭院,万一吓到宫里的其他妃嫔,徒生事端。 “霍美人的猫怎么跑到御花园了?溜出来的吗?” 猫这东西野心大,不比小狗可以拴在身边,锁在院子里。 她稍微提起裙边,轻手轻脚的向前挪了两步:“娘娘!您要干什么?” “嘘。” 池辛夷想要将小白团子从地上抱起来,又怕吓着它,动作放的极轻。 “娘娘,还是奴婢来吧。” 许是觅儿闹出的动静太大,原本还乖巧的小白团子猛地弓起背,警惕的扎起了毛,粉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向外冒着热气,瞳孔瞪得通圆。 “别怕。” 池辛夷本想向它展示善意,伸出手想要抚平它炸起的毛。 本以为小猫跟小狗一样好哄,当她的手指刚划过它湿润的鼻尖时,小白团子突然跳起来,一声不吭的往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嘶。” 池辛夷疼出声,白嫩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两颗绿豆大小的血豆。 “娘娘!您没事吧!这猫怎么还咬人啊!” 情急之下,觅儿一巴掌拍在小白团子头上。 力道不算轻,小白团子仰头“嗷”嚎一声,池辛夷这才发现它的眼里夹满血丝,嘴里也呜噎呜噎叫个不停。 “别吓着它。” 话音刚落,小白团子又动了武。 不仅龇牙咧嘴,还伸出了锋利的爪子! 猫的动作本就灵敏,还没等她做出逃跑的反应,直接被猫扑倒,白团子趴在她的胸前,低头嗅了几下她衣衫的气味,眸光锃亮,抬爪划破她身上华贵的宫服。 衣服是新做的,不算厚,被锋利的爪尖一划,便露出里面的内衬。 又一道,伤口处溢出的鲜血染花了它雪白的毛发。 觅儿被吓得徒手抓猫,也幸免于难,手臂、脖颈被抓的满是血印。 “救命!” 她不会死在这里吧?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 想活着的欲望克服身上的疼痛,她一把揪住小白团的后脖颈,使劲全身力气将它丢到一旁的灌木丛里。 只听“扑通”一声,她刚想松口气,下一秒,一道白影迅速从灌木丛钻出,又向她扑来。 这次她拔腿就跑,还是被比过它,白团子一跃勾上她的后背,朝着她右肩的位置就是一口。 这次,她疼得叫出了声。 疼的有些让她神志不清。 她用沾满灰尘的手抹去额头渗出的冷汗,微阖眸,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赫然一道蓝影穿过她的视线。 下一秒,疼痛感消失,凄惨的猫叫声穿透她的耳膜,恨不得凝固她的血液。 “淮安?” 她转身,与那双澄澈的黑眸相视。 因为服了药,他的身型更加消瘦,撑不起宽大的太监服。一张惨白的脸将五官衬的更加精致,鼻梁挺翘,鼻尖处挂着一颗晶莹的汗珠,眸熠熠生辉,眸底藏匿着心疼。 “娘娘!您” “我好痛。” 腿脚猛地一软,她竟软绵绵的倒入他的怀里,池辛夷刚想解释自己没事,突然感觉头晕耳鸣,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第66章 淮太医,轻点,本宫怕疼 “什么!妞妞不见了!” 霍美人刚回凝玉轩,听此消息,连忙派人挑灯去找。 在成祥宫附近寻了一圈,都没瞧见妞妞的影子,霍美人绝望的靠在凳子上,忧心妞妞万一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怕是要被处死…… 这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依靠了,万一霍家真的放弃她了,这漫长的日子该怎么熬啊! 与成祥宫相隔半个御花园的钟粹殿,银雀刚点了全屋的灯,刚打算到大门口等主子,主子自己就回来了。 准确来说,是被人背回来的。 是喝多了吗? 也不太像啊! 银雀瞧了眼背着她家主子的小太监。 待他抬头那瞬,她立刻认出了他,是淮太医! 听说淮太医被阉了后送去兽院干苦差,真是可怜。 银雀又朝门外看了两眼,竟不见觅儿。 觅儿姐姐呢? 没顾得上问,淮安便催促银雀去取一盆热水来。 “娘娘中毒了,若不及时逼毒,娘娘必死无疑!” “怎会这样!” 银雀也不多言,连忙去烧热水。 淮安也不敢耽误,抬手就要替她解衣。 指尖刚碰到她的腰带,身体的温度一下子升了上来。 自从服了师傅给的药丸,他很久没有这种生理上的欲望了。 无意瞥向她那凸起的山峰,几道红痕戳痛他的心,浑身燥热。 他本想等银雀烧完热水回来让她换,可是他怕再晚一会儿,毒会入肺。 她的命要紧,他只能厚着脸了。 淮安小声嘟囔了一句,“娘娘,多有得罪了,您若醒来后,想要责罚奴才,奴才也认。” 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出来,躺在床上的美人突然眯起半只眼,嘟起了唇,“你说这话可当真?”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微弱,吐字却清楚。 “娘娘,您怎么” 淮安以为她还在昏迷,没曾想她是装的。 池辛夷听见他心虚的语气,忍不住勾起唇角,“你要怎么得罪本宫?” “娘娘,您伤口的位置在胸部,需要脱掉衣服才能” “所以本宫要把衣服全都脱了?” 池辛夷这么直白一问,淮安的耳根更红了,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您若不放心,奴才这就去太医院替您寻来医女。” “回来!” 她不能把事情闹大,更何况陆景逸专门下旨,为庆太后寿辰,阖宫三日不得用药,更别提看太医了! 被猫抓伤是小事,猫爪上有毒却是个问题。 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没想到宫里还有这么别出心裁的害人方式。 这猫盯上她并非意外! 用的是霍氏的猫,怕是想栽赃嫁祸呗!宫里真是没一天安分日子啊! 不能再拖下去,淮安只能先替她卸去身上的官服,留下一层白色的内衬。 内衬比寝衣还要薄,薄纱下隐约透出红润的肌肤,被划烂的抓痕处,淤出了黑紫色的脓血。 幸好他随身携带了银针,可以先锁住毒性蔓延,待到银雀取来热水,用热毛巾擦拭伤口处的脓血,一遍接着一遍。 池辛夷当然知晓自己身上的这一层薄衣就跟没穿一样。 她也注意到淮安的视线全停留在自己伤口的位置,专心致志的为她擦拭伤口。 淮安尽量控制自己跑神,生怕自己不够坚定,生出非分之想。 只是他身体的热感越来越明显,伴随着药物起的作用,胸口闷了一口气,呼吸也急促起来。 银雀见此画面,是又担心,又震惊。 就算淮太医被阉了,那也是半个男人啊! 娘娘的身子怎么能让他看呢! 可是她又没什么办法,她也不会扎针,更不会祛毒。 池辛夷也喜欢看淮安全神贯注的样子,单是看着就觉得欢喜。 想着想着,她余光扫过一旁的银雀,猛的想起一件事。 “银雀,你赶快去御花园寻一下觅儿!” 觅儿也被猫抓了,肯定也中毒了。 刚才是淮安先带她回了钟粹殿,觅儿一个人在后面慢慢的走,万一 银雀听说觅儿也出了事,立马掌灯朝御花园赶。 房间只剩下她们二人,刚开门时,刮进屋里的冷风吹灭了桌上点的几根蜡烛。 光线变得微弱,她雪白肌肤上缺泛起的一层浅浅的绯红。 淮安的指尖从纱上划过,顺滑又温热。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疼了,心尖淌过一阵酥麻感。 “还要多久?” “应该一个时辰。” 等他用热毛巾一点一点擦掉伤口处溢出的脓血,等到流出正常颜色的血,便是把毒清完了。 “太慢了,本宫等不及,有没有快的办法?” 淮安简单的说了句“有”,低下头,内心发虚。 “得把毒吸出来。” 就跟中了蛇毒一样,用嘴把毒洗干净,自然比毒自然流出身体要好。 越慢,越有可能在体内留下隐患。 淮安左右为难,若她受伤的地方不是胸部,他也不用这么纠结。 虽说医者应百无禁忌,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池辛夷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让他用嘴吸吗? 可是那里是 臆想的画面迅速在她脑中成形,一头梅花鹿替受伤的小白兔舔舐伤口,化作动物很是友爱,换做人 这动作也忒羞耻了吧! 原本淮安还能克制,直到池辛夷想挣扎坐起,不小心弄散了身上仅有的薄纱,露出香肩,肩上也有一处爪痕。 一时间,欲望如洪水猛兽,将他仅剩的理智吞噬融化。 池辛夷盯着淮安那双真诚的双眸,离得近,也能感受到他体温的变化。 “淮安,张太医给你的药会伤根吗?” 她目光溜溜的从上扫到下,刻意将目光停在那处许久,把淮安看满脸通红。 “娘娘,您身上的毒还没清呢!”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池辛夷哪肯罢休,“莫要岔开话题。” “娘娘,再不解毒就晚了。” “无妨,有你在,就算本宫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你也能把本宫救回来。” 淮安有些惶恐,“娘娘,奴才又不是华佗,医术还不及师傅高明。” 池辛夷咳嗽一声,伤口处也在作痛。 淮安盯着她身上的伤口缓慢的溢血,内心忐忑,“娘娘,真不能等了。” 照这个速度,毒一定会入肺。 本以为池辛夷还会扭捏,至少会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没想到她却眨巴着眼睛,“你能轻点吗?本宫怕疼” 第67章 药不能多吃,会绝后 内衫薄,却系了一条素白的腰带,一双如春笋般细嫩的纤手灵活的开结,白纱缠绕发粉的指尖,轻抚她的手背。 藕荷色的肚兜上绣着两朵牡丹,烛光微动,拉长落在莹肌上的影子。 池辛夷撩起束腰的白纱,抬手将纱搭在他那双柔情的柳眸上。 “开始吧。” 婉转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心波荡漾不已。 她顺势勾上他的脖颈,往前一拉,淮安差点倾倒在她的身上。 细长的双臂撑在两侧,淮安在努力克制。 白纱不遮光,只能模糊他的视线。 池辛夷却以为他瞧不见,更肆无忌惮的觊觎他的美色。 淮安心虚的垂下头,精准的将唇贴在她的伤处,用力吸吮。 一时意乱,她将手指从脖间挪到耳后,动作清缓,一寸一寸向下,直到捏住了他软乎乎的耳垂。 当指腹触碰到他右耳垂处的一道浅疤时,她的心弦紧绷,魂不守舍。 淮安的耳根一下子红成了樱桃色,偏过头,吐出污血。 恰这时候,银雀回来了。 “娘娘,奴婢在御花园找了一圈,都没见到觅儿姐姐娘娘淮太医你们?” 她刚迈进门槛,便瞧见墙面上有两道影子相缠,下意识退出去,将门关紧。 娘娘怎么不锁门呢! 幸好进来的是她,要是别人可怎么办呢! 淮安脸颊发烫,适时拉开两人距离。 “娘娘,还是让银雀姑娘给您上药吧。” 毒已经清干净了,只需要上药就行。 池辛夷也没继续难为他,“辛苦你了,让银雀来就行。” 淮安人虽不在太医院,习惯却没变,身上藏了不少药瓶。 淮安将掌心大小的银色小罐放在床头,有些怅然若失。 “娘娘,奴才就先走了。” “嗯,等等”她侧过身子,半眯着眼打量他挺直的后背,眼底含着笑意,“本宫今日见你,觉得你清瘦不少,是受了委屈吗?” 她本想过了这段风波再把他从兽院捞出来,见他一瘦,却心疼了。 “娘娘想多了,居其位谋其职,奴才在兽院也只干自己该干的事,不会有人欺负奴才。” “那就好。”池辛夷并没当众揭穿淮安的报喜不报忧,兽院那边她一直让苏宸白盯着呢,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第一时间告知她,“淮太医,你是本宫收揽的人,若有人敢委屈你,便是打本宫的脸,本宫肯定不能忍。” 淮安在兽院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但她从未在他面前露馅。 她并非想无时无刻监视他,只是害怕这宫中有人容不得他。 淮安出门后,还专门叮嘱银雀,“娘娘可能会起烧,是正常现象,不必惊慌。还有涂抹伤口的药,一日三次,万不能少。” “淮太医,不然您还是留下吧,奴婢害怕娘娘半夜真的烧高了,奴婢一人应付不来。” 觅儿不知去了哪里,房间也没人,要银雀一人挑起大梁,有些怯气。 淮安斟酌片刻,应下了,不过他还要先回趟兽院,若是被掌事徐公公发现他夜不归宿,麻烦就大了。 还能溜回太医院一趟,他手里药丸也不多了,还得再向师傅讨一些。 张太医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身边又没一个得力的助手,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师傅,您小心熬垮了身子,师兄又该担心您了。” 劝张太医休息的是他的小徒弟豆怨,与淮安同时拜师,医术却比他差得远,脑子也笨,张太医复述了好几遍药方,他还是会抓错药。 张太医也不好一直发脾气,忍着忍着,胸口就闷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整张脸都憋红了。 淮安本想取了药就离开,结果撞见张太医犯了旧疾,豆怨满脸惊恐不知所措。当即翻了窗户,连忙从张太医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掏出几颗黑色药丸,朝豆怨投去一个眼神,“水。” 豆怨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张太医唇边。 张太医强撑着喝了两口,咽了药,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有我这个师傅了呢!” 淮安投以愧疚的眼神,“徒弟不争气,给师傅抹黑,还望师傅原谅。” 秋氏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 虽说这局处处是漏洞,偏下决策的人是天子,就算陆景逸那日要他的命,也无可厚非。 豆怨替他鸣不平,“师兄!我与师傅都清楚这事与你无关!” 关于绣品的事,豆怨确实有发言权。 他从小便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拜师后才过上了像样的生活,衣服蹭烂了会有师兄帮他补。 淮安的绣工堪称一绝。 起初他也被吓了一跳,要不是亲眼见他用绣花针替他缝制腰带,纳鞋底,甚至还给师傅做了一整套新衣,不然他也不会相信一个大男人能把绣花针运用的如此灵活。 他上次去卫嫔娘娘那里送补药时,卫嫔娘娘还特意问了他衣衫上的菊花图案是谁绣的呢! “师兄,你怎么不在陛下面前为自己辩解呢?” 豆怨听说师兄被罚去兽院干活后,大吵大闹的要去殿前告御状,把张太医起的跳脚,举着竹杆追着他满院子的打。 就这他仍不罢休,还想着这几日去兽院看看师兄呢! 没想到他就来了。 淮安明白豆怨的心意,也清楚他想为他翻供的心,可惜他人微言轻。 “师弟,这件事与你无关,千万不要插手。” 张太医沉着一张脸,“豆怨,你先出去。” 豆怨还想再与师兄多说两句话,奈何师傅的眼神太凶,他讪讪离开。 站在门口,他仍在沉思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师兄脱离苦海。 淮安与张太医面面相觑,终表明来意,“师傅,徒儿来取药。” 张太医给他的药也是算着量的,没想到他竟提前吃完了。 他皱眉,“乖徒儿,那药千万不能多吃,吃多了,真就与阉人无异了!” “但是徒儿难以静心,实在” 他刚回兽院,打了两盆凉水浇了身子又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才算熄灭身上的火。 张太医长叹一口气,逼他把药交出来,“师傅我也是为你好,难道你以后就不娶媳妇了吗?要是你真因为这药坏了根,你们左家真要绝后了!” 第68章 娘娘,您与淮太医的事,情有可原 张太医教了他几句静心口诀,淮安在心底念了几句,觉得作用不大。 端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银雀替池辛夷上第二遍药时,发觉她的精神有些低迷,一触碰她的头,就跟烧的暖炉一样烫,银雀连忙撤出来寻淮安。 “淮太医,娘娘烧了,但是陛下下旨,除了有孕的卫嫔和太后,这几日谁都不能去太医院取药” “小厨房可有成块的姜?” 银雀点头,“有,膳房昨日送来不少。” “烧大火,取两块姜熬成水,灌给你家娘娘喝。” “还有,去打一盆冷水,避着伤口给她擦一遍身子降温。” “” 淮安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银雀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她平日只负责钟粹宫的跑腿,不常在殿前伺候。 自从春喜出了事,她也察觉到娘娘对她的态度也冷了许多,虽不减她的待遇,但她总觉得娘娘有意避着她,凡重要的的事都托觅儿姐姐去办,她倒成了个闲人了。 不过她也理解,毕竟她之前跟春喜的关系最要好啊! 她也没想到春喜竟然因为那点小事做出叛主的事,死了也活该! 她正蹲在小厨房熬着姜水,突然瞥见一抹人影飞速的穿过庭院,直奔身后的偏房。 她连忙丢掉手里煽火的扇子,起身追了过去,“觅儿姐姐!” 起初觅儿并没有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直到她要开门时,银雀赶了上来,“觅儿姐姐!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我有点不舒服,去望月台那里透了透气。” 觅儿有意侧过身子,尽量避开她的视线。 “害!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那里很多年都没住过人了,大晚上的很吓人呢!” 银雀笑着与她聊了两句,目光向下一扫,立马注意到她脖颈上的疤痕,“天啊!我怎么忘了,娘娘说您也受伤了,不会也中了毒吧?快点,跟我到前面,淮太医在呢!” 银雀拽住觅儿尚好的胳膊,想要让淮安给她诊治,没想到觅儿听到“淮太医”三个字,反应更为强烈,“我不去!” “你不用管我了,我没事!” 见觅儿饶有力气,竟还能把她的手甩开,银雀便觉得奇怪,“觅儿姐姐,你跟娘娘一起受的伤,为何娘娘会伤成那样,而你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银雀鲜少有咄咄逼人的时候,突然一冷脸,倒让觅儿觉得心虚,“我也不知!” 说罢,她便硬着头推开门,微微转头,语气里满是疲惫,“银雀妹妹,劳烦你今夜照顾娘娘,我想睡一会儿。” 银雀能猜出她心里有事,但她不愿说,她也没时间在这里逼问,转身又回了小厨房。 喝了姜水,又擦了身子,晨起时烧便退了。 一缕明艳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床脚,池辛夷睁开沉重的双眼,浑身酸痛。 不止伤口痛,昨天跌在石子路上磕青紫的后背和腿也在痛。 银雀听见屋里的动静,端了一碗粥进来,“娘娘,您吃点东西。” 见是银雀伺候自己,“觅儿呢?” “觅儿姐姐回来后就睡了,像是累着了。” 池辛夷想起要不是觅儿护在自己前面,怕是她这张脸都要保不住了。 她拿起枕头旁的药瓶,“你去帮觅儿上药,本宫已经没事了。” 银雀接过药瓶就要离开,突然想到一件事,笑嘻嘻的凑到她耳边,“娘娘!您可能不知道,淮太医昨晚守了您一整夜呢!” 她不是傻子也能看出陛下对她家娘娘的热情不高,自从她家娘娘回宫后,陛下一次都没留宿过呢!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她家娘娘长得也不丑啊,还有好家世,怎么就入他的眼呢! 娘娘这貌美的年纪,独守空房最是煎熬,昨夜她与淮太医的事,也情有可原。 被她这么一说,池辛夷连粥都喝不下了,六神无主,还有些心神不宁。 “银雀,你托人去各宫传话,把今日的请安给免了。” 银雀一向细腻,“娘娘,要以什么理由?” “就说本宫身子不适吧。” “娘娘,不行啊!陛下昨日才为太后办了寿宴,您今日便说身子不适,岂不让陛下和太后怀疑,您是故意针对他们吗?这理由不妥。” 池辛夷揉着脑心,突然觉得自己中一次毒,脑子竟然变笨了,“你替本宫想一个?” “不如娘娘宣表少爷进宫吧,表少爷一来,就不能让妃嫔们来了。” “好主意,你替本宫办吧。” 银雀先去给觅儿上药,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回应。 今日不用请安的消息刚传出去,裴贵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嫔妾只是来与娘娘说两句话,不会待久。” 银雀询问了池辛夷的态度,这才放她进来。 裴贵人绕过屏风,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池辛夷捋开自己的袖子,让她看了手腕上的抓痕,“被猫抓了一下。” 裴贵人疑惑,“猫?娘娘这里没见养猫啊,怎么会被猫抓?” “是宫中的野猫。” 池辛夷记得那白团子见到淮安,一下钻进了灌木丛,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霍美人捡回去。 裴贵人知道御花园晚上会有野猫出没,但她没想到那些野猫竟然会攻击人。 “娘娘,嫔妾今日来,有要事相告。” “嫔妾的父亲已经选好了学堂的位置,在城北巷子里,房租便宜,采光又好,离京郊又近,方便一些京郊的学子上学下学。” 池辛夷听着她的描述,第一次发现裴贵人眼里有光。 “父亲还提了一事,说要替学堂重新再聘一位先生。” “可有合适人选?” “还没有。” 提起聘先生的事,裴贵人突然有些失落,“嫔妾这本来有个很好的人选,可惜那人差点害了嫔妾父亲,嫔妾这辈子也原谅不了他,想想便算了。” “无妨,慢慢找,京中藏龙卧虎的不少,总会寻个如意的。” 池辛夷刚说完,银雀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她不如觅儿活泼,即使能从她的神色上猜出有大事发生,声音却压得极低,“娘娘,霍美人的猫被人毒死了说是燕妃娘娘干的” 第69章 不当帝王,当风流鬼 池辛夷眉梢压乌,“本宫去一趟玉凝轩。” 银雀想要拦她,“娘娘,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裴贵人也劝她,“娘娘,您好生养着,嫔妾替您去一趟吧。” “好。” 裴贵人出了钟粹殿,便直奔玉凝轩。 在成祥宫正殿伺候的宫女瞧见她,笑盈盈的福身,“参见贵人,我家娘娘正在玉凝轩呢!” 裴贵人闻声略弯眼眸,“本妃正是要去那里呢。” 刚一入玉凝轩,裴贵人发现燕妃也在。 李婕妤站在燕妃身后,耷拉着脸,很是不屑。 霍美人毕竟是她成祥宫的人,啥时候轮到燕妃管了? 再加上她与燕妃本就看不顺眼,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偏要挑出点刺。 “燕妃娘娘,您今日的气色怎么这般差?是没睡好吗?哦,我忘了,陛下昨夜没去承欢殿呢,您应该也累不着啊。” 李婕妤虽然不爽燕妃平日作为,也酸陆景逸身边又多了个新人。 庆幸的是,这新人不足为据,只是个罪臣之女,不然这宫里又要多个碍眼的狐媚子。 燕妃没有接李婕妤的话,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李婕妤还真是心大,成祥宫的人在外造谣,李婕妤也不管吗?” 李婕妤一听,更气了,“造谣的人呢?燕妃娘娘怎么没带来,单凭那些宫人的一张嘴,就能保证是我们成祥宫的人吗?娘娘说话可要讲究证据” 硝烟正浓时,魏美人也来了。 “嫔妾听说霍妹妹的猫出了事,想来安慰霍妹妹两句。” “一只猫而已,霍氏也真是的,竟闹得你们都知道了” 李婕妤最忌讳带毛的动物,自然不能共情霍美人的悲伤。 她晨起梳妆时,听说霍氏跑到御花园哭闹,忙派人去把她带回来。 宫人把霍氏的猫也带了回来,只剩下一张皮,肝脏、眼球都被挖了,甚是凄惨。 李婕妤只瞟了一眼,便用手帕捂住口鼻,“快,拿下去,本宫胃浅,瞧不得这种脏东西。” 裴贵人也被吓了一跳,魏美人大着胆子多看两眼,心惊胆战。 唯有燕妃淡定,“霍氏可有与人结仇?” 魏美人刚想开口,就被李婕妤截断,“我说燕妃娘娘,有贵妃娘娘在,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裴贵人缓缓道:“正是贵妃娘娘让我来的。” 李婕妤一听,底气来了,肆无忌惮的笑道:“这妃啊,虽与贵妃只差一字,却是低人一等。” “麻雀就算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也是虚有其表,没有男人会喜欢” 魏美人用了一扯李婕妤的衣袖,压声道:“婕妤,您快别说了。” 李婕妤的话就像一根锥刺,直戳燕妃心窝子。 “那也比一直熬不出头的乌鸦强。” 燕妃得知池辛夷插手此事,不再多问,转身离开。 燕妃走后,李婕妤的脸色稍霁,“你们进去吧,本宫就不去了,霍氏哭的本宫头疼。” 裴贵人与魏美人接连进屋,见霍氏双眼无神的呆坐在床榻上,听到动静,只抬了抬眼皮,“燕妃来了吗?” 魏美人向前一步,“已经走了。” 霍氏紧咬牙关,笑声冷凄。 裴贵人与她保持一尺距离,温声劝了一句,“霍妹妹,莫要听风就是雨。” 霍氏瞬间燎起情绪,歇斯底里的吼道:“若非我的贴身宫女亲眼所见,我怎会空口无凭的冤枉一个比我位份高那么多的妃子!我与燕妃无冤无仇,她却杀了我的猫,究竟是何用意?若我这次闷声不吭,怕是下次被剥皮挖眼的,就不是一只猫这般简单了” 霍氏知晓裴贵人是替元贵妃来的,换来了自己的宫女柳絮,让柳絮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 因阴了天,太后借故又将永淳多留了一日。 与此同时,册封左采女的圣旨传遍全宫,永淳晨起替太后梳妆时,太后安插在养心殿的眼线来传话。 太后这次也不避着永淳了,陆景逸冷落她们母女俩的态度越来越明显,连着两次想把永淳从她身边抢走。 永淳也不傻,自然能察觉出皇兄变了,对母后不再敬畏,对后宫的女人不再专情,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打量。 “回太后娘娘的话,昨夜是左采女伺候的陛下,直至三更养心殿才熄了灯。” 太后对镜看见自己皱眉,多了几分凶相,仍忍不住怨怼,“看来又是个狐媚子!” 眼线继续说道:“唉!太后,您有所不知,左采女昨夜叫的声音忒大,吓得值班太监都以为她活不了,正想着从哪捡块草席卷她去乱葬岗呢。完事后,宫女进去休息,怎料那左采女跪在地上,竟掰开陛下的大腿,舔舐他两垮上的元华呢!实在是” 永淳听到这话,一下子红了脸。 太后用眼神示意眼线闭嘴,摆摆手让她回去。 房间的气氛一下子凝固,太后阴沉着一张脸,眼下一圈的黑青更加明显。 “母后,皇兄他” “不必替他说好话了,你皇兄同你那个没良心的父皇一样贪恋美色,早晚会步你父皇的后尘。” 永淳稍有不懂,“父皇?父皇不是中风吗?” “什么中风!明明是他自己活该!” 太后也不指望陆景逸会善待永淳了,倒不如给她的警醒,若她在这后宫真有个三长两短,永淳也能提前提防他。 “你父皇是因为过度饮用鹿酒,与新纳的两位唐美人在御花园行欢爱之事时兴奋过度遇了冷风才暴毙的!对外那般说不过是为了维持皇室颜面,放着好好的帝王不当,非要当那风流鬼,这下倒是便宜你皇兄了。” 永淳大惊。 父皇驾崩前一日,母后给她送去一摞经文,让她在三天内抄完。 为了赶进度,她大门不出,把自己关在书房。 怎料她要入睡时,听见宫里的丧钟敲响,刚好是四十五下。 等她赶去养心殿时,父皇的嫔妃已经跪了一地,看似一个比一个悲伤,眼里却没几分真意。 真没想到父皇竟是这种人! “罢了,过往之事不再提,昭儿,你就当母后什么都没说过,你也什么都没听过。” 永淳点头,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 如果她没生在皇家就好了,当一个普通老百姓会不会没那么多乌糟事? 第70章 她死不要紧,娘娘要好好活着 “娘娘,事情就是这样,是霍美人的宫女柳絮亲眼所见燕妃的宫女花朝将猫皮埋在御花园的草垛里,等花朝走后,柳絮亲自去挖的。” 裴贵人从凝玉轩出来后,又回到了钟粹殿。 池辛夷听完裴贵人叙述的前因后果后,百思不得其解燕妃杀猫的理由。 “就算燕妃没见过霍美人养的猫,也能打听到兽院给霍美人送了一只品相极好的白猫,误把白猫当野猫的可能性不大。” 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她不能同裴贵人细说。 她身上的伤便是那白猫所致,照理说,她更应把那白猫扒皮碎骨丢到御花园,怎是燕妃呢? “你瞧着燕妃的精神如何?或是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 裴贵人仔细回忆,“燕妃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今日被李婕妤呛得脸色有些不好,没待多久就回去了。” “本宫清楚了,多谢你。” 裴贵人能力有限,只能帮她到这了。 至于霍美人那里,她总不能真因为一只猫去惩戒燕妃,万一那猫也把燕妃伤了,还真是死有应得了。 只是燕妃下手太狠,处理的又不干净,才会给自己惹麻烦。 她派人重去兽院挑一只猫给霍美人送去,又叫来银雀,询问觅儿的情况。 “觅儿还不肯让你进去上药?” 银雀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是啊娘娘,从昨晚开始,觅儿姐姐就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愿出来,我隔着门与她说两句话,她也不回应。” “带本宫去瞧瞧。” 她早视觅儿为姐妹,念着她上辈子对自己的好,这辈子她对她更是真情实意,如果连觅儿都背叛她,这后宫怕是再无她惦念的人。 觅儿呆坐在窗前,听到“咣咣”的敲门声,先是缓慢的抬起头,看向门口的位置,有两道影子。 她仍是闷声不吭,直到池辛夷的声音响起,“觅儿,本宫有事问你,先把门打开。” 觅儿听到她的声音,鼻尖一阵酸楚,眼圈通红的去开门。 银雀识趣的离开二人视线,让池辛夷与觅儿单独相处。 觅儿也清楚这次是自己任性,没与主子商议便当甩手掌柜,让银雀顶她的位置服侍主子。 “娘娘,奴婢该死,求您责罚。” 她知道池辛夷不会无缘无故的赐自己死罪,只想让她挑出自己的错处,把她逐出钟粹殿或是让她在钟粹殿干杂活都行。 只要能离她远远的,她知道的越少,安王想从她嘴里套出的话就越少,这也是能保全她的唯一办法、 “觅儿,你究竟是怎么了?昨夜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上的伤” “娘娘,奴婢身上的伤无碍,昨夜奴婢送走您与淮太医后,去了趟望月台。” 池辛夷注意到她眼底的落寞,“觅儿,你不会撒谎,本宫一眼便能看出。” “娘娘”觅儿深知自己狠心离开她,成了一步废棋,大不了以死收场。 安王喂她吃下的拿颗药,如果不能按月拿到定量的解药,她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安王还许诺她,若她能顺利助他登基,日后她便是他的妃子,享一生富贵。 呸!谁爱当他的妃子啊! 他与先皇后的事情当她不知吗?觊觎那样的嫂子,也真够没品的。 要让她守着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还不如去死。 只是她舍不得娘娘。 “娘娘,奴婢这两日总梦见家里人,虽然他们是没良心,但他们终归是奴婢的爹妈。” 觅儿本就心善,再加上她爹妈卖她已是多年前的事,池辛夷只当她已想开了,打算与爹妈冰释前嫌。 虽说她那只认钱不认人的爹妈确实不值得惦念,但这是觅儿的事,她也无权插手,只能尽量满足她的想法,“如果你相见,本宫派人把他们接来,正好过几日要放一批宫女出宫,倒时候你能在宫门口与他们短暂的说几句话。” “这就够了,多谢娘娘。” 觅儿装出欢喜的模样,嘴角的笑始终藏着悲伤。 池辛夷发觉她不肯说实话,又不像要背叛她的样子,暂时由着她去。 “觅儿,本宫一直拿你当亲妹妹对待,你对本宫来说,是朋友也是亲人,所以你有事,千万不能瞒着本宫。” “奴婢知道。” “这几日你不用来本宫跟前伺候,把脖子上的伤养好,这是药。” 池辛夷分了一半淮安留给她的药粉,将装药的瓶子放在桌上。 银雀自然愿意在她跟前伺候,但她害怕自己笨手笨脚做不好事,凡事小心翼翼。 淮安打扫完圈养御豹的场地,才发现兽院的太监已经把饭分完了。 饭桶空空,连半粒米都不剩,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大,大哥哥。” 小狗子悄悄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拽到一旁,往他手里塞了个白面馒头,还是温的。 他咧着牙,得意的笑道:“厉害吧,我,我从,徐掌事,饭盒,里偷的。” 听到小狗子说馒头是他偷的时,他稍微蹙了下眉,本想教育他不能偷东西,还没说出口,他便意识到小狗子年龄已经不小了,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发育跟不上,个子也长不起来,才显得瘦小。 像他这么大的少年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想在宫里生存,太恪守道德底线也不好,想方设法活下去才是王道。 小狗子与他提起宫里新封一位左采女的事,又从旁的太监那里听到这位左采女竟是先皇在世时左相的女儿。 那位左相因监守自盗被处死,全家都跟着他遭了难。这位左小姐在类似青楼的地方呆了多年,终于得了这一个进宫的机,因美貌被陛下看中,把她提为小主。 淮安听到左采女的身世,手里的白面馒头一没拿稳,掉到地上,沾上了灰。 小狗子心疼坏了,连忙将白面馒头捡起来,摘了皮又塞进他手里,“大哥哥,快,快吃,我,我先去干活了。” 他攥着白面馒头不知所措,心就跟拧了麻花一样,道不尽酸楚。 长姐还活着? 为何这些年,他四处打听,却打听不到她们的任何消息? 只知道当初送她们流放的途中遇上了洪水,就连看押她们的官兵都被淹死不少,失踪的人不再少数。 寻了这些年未果,他便以为她们都死了,没想到长姐却进了宫。 长姐直接以左家人的身份进宫,无依无靠,还要顶着个罪臣之女的名头被人说道,进宫的目的会是什么? 第71章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徐掌事收了银雀送来的银子,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随便指了个人,“你挑一只好品相的大猫送去玉凝轩。” 后宫女人怎么斗他可管不了,但是她们斗,给他带来了好处和利益,他恨不得霍美人的猫每天都死上一只。 被指明送猫的太监也笑眯了眼,霍美人有钱的事在后宫都传遍了,若挑的猫合她心意,说不定还能赏他一锭银子呢! 那可是一锭银子,足顶他半年俸禄呢! 小狗子听他们一直在说玉凝轩,插言问了句:“玉凝轩,住的,住的是,哪位?” “是霍美人。” 一听霍美人,小狗子便想起自己的妹妹。 天下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人吗? 更何况这事也忒巧了些。 妹妹被抓进霍府生死未卜,宫里却多了一位霍美人。 或许这霍美人就是他妹妹呢! 小狗子激动的拉着那太监的袖子,好生请求,“带我,带我也去呗。” 太监一把甩开小狗子的手,嘴角勾出讥讽的笑,“你个小结巴,长得又瘦又小,说话还结巴,在主子面前还不够丢人呢!” 小狗子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几颗碎银子,“这给你,我,我只想,跟着,去一趟,不占,不占你的赏赐。” 有了霍美人的银锭子作对比,小狗子的几颗碎银子还不够撒牙缝。 他的目光挪向他荷包里闪着翠绿光辉的物件,别有用心道:“带你去也行,你得把你荷包里的玉佩给我。” “不,不行!” 小狗子紧张的护住自己的钱包,黑眸难掩惊慌。 见他护的这般紧,太监更来劲了,吆喝着其他人架着小狗子,从他口中抠出荷包。 当他掏出荷包里的半块翡翠玉佩,对着日光看了半晌,发出一声冷嘲,“什么玩意儿啊,只剩半块,成色也一般,根本不值钱。” 说完,他将半块玉佩随手一丢,拿起小狗子攒了许久的碎银子带着人扬长而去。 那些人一松手,直接将小狗子摔在地上,顾不得疼,小狗子只想找回玉佩。 幸好玉佩掉在了一旁的土堆里,没有磕破。 他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在手心,用指腹擦去上面沾染的土。 这是父亲的玉佩,他和妹妹一人半块。 对他来说,这玉佩值不值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妹妹。 他与妹妹相认便靠这半块玉佩了。 淮安见小狗子灰头土脸的经过,袖子还被扯烂了。 他叫住他,“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小狗子着急解释,“大哥哥,我,我没。” 他便比划,边将事情讲给他听,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几颗银锭子虽不值什么钱,确实他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没想到那人拿了他的碎银子还不带他去凝玉轩,甚至还羞辱他。 淮安没有安慰他,转身回屋拿了针线。 “抬起胳膊。” 淮安取出与衣服相近的蓝线,娴熟的将线穿过针眼。 没多大会儿,他衣肘处的口子就被缝上了,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破损的痕迹。 小狗子惊讶极了,“大哥哥,你,你竟,竟会这?” “我师弟很笨,经常弄破自己的衣服,师娘很早就过世了,师傅又没有孩子,所以都是我帮师弟补衣服,久了就熟练了。” “嗯嗯。” 小狗子投以羡慕的目光,大哥哥可真厉害啊!不管在哪里都活得很潇洒呢! 淮安无视他钦佩的目光,“你想去凝玉轩?” 小狗子意识自己可能说漏了嘴,虽不太想瞒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垂下头扯了个谎,“他,他们说,霍,霍美人,有钱。” 淮安眼下划过一抹怜悯,他当初遇到小狗子时,他已经是孤儿了,家里落难无处可去才沿街乞讨。 被人陷害进宫当太监,又分到兽院这种地方,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进不到御前伺候,去后宫伺候主子也能攒下不少钱,淮安并没觉得哪里奇怪。 他也不关心这位霍美人是什么来头,这霍家是商贾之家,近些年只有一位庶子考上了官,与左家毫无瓜葛,不在他的搜查范围内。 雨只在上午下了一会儿,下午雨过天晴,永淳提议扶着太后出去走走。 太后的身子比前两日好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气色。 伺候太后的嬷嬷说,是因为永淳公主的缘故,永淳公主却将这功劳归于元贵妃身上。 “嫂嫂人好,对您也尽心,您当初还挑嫂嫂的刺,现在可有后悔?” 太后既喜欢永淳的单纯,又害怕她的单纯会害了她,“元贵妃不得你皇兄的宠爱,又没有子嗣,她对哀家好,不过是想让哀家庇佑她罢了!” 永淳深知太后眼中没有十全十美的儿媳,也不多言,甚至还拿自己打趣,“母后连嫂嫂都瞧不上,以后岂不是也瞧不上孩儿的夫婿。” 从自己口中说出“夫婿”二字,永淳瞬间红了脸。 虽然她年纪也不小了,却没嫁过人,仍会春心萌动。 太后注意到她闪躲的眼神和脸颊处的两块绯红,更内疚自己耽误了永淳这么久的时间,明明她早就应该嫁人,过相夫教子的生活。 “永淳,你可想去江南生活?” 或许远离朝政,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永淳却摇头,“孩儿想留一直留在您身边。” 太后有些鼻酸,“母后老了,早晚会离开你,真正陪你走下去的,是你未来的夫婿和孩子。” 母女俩相视无言,步子放缓。 已入冬,御花园的花都谢了,只有几株常青树零散的分布在花园四角,显得孤零凄惨。 太后走到御花园便累了,寻了处亭子坐下,注意到身边的人有些惆怅,她催她自己去走走,好疏解疏解。 永淳注意到梅树枝上生了许多含苞待放花苞,笑容勉强,自喃道:“文人常说你们孤冷清傲,不愿与百花争艳才选择在冬日绽开,但我觉得,你们只是想图个清静,对吗?” 父皇当初为待嫁的公主设立比武招婿的擂台,她的姐妹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打算寻个如意郎君,她却觉得聒噪,称病推了选婿的事,不想潦草嫁人。 她从不拿花比拟自己,只是额外喜欢梅花。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她若要嫁人,定要嫁让自己欢喜的人,能对她一心一意的人,绝不容背叛。 离梅林不远的青石板路上,一翩翩公子被眼前一幕吸引,清冷的眸中闪过一道明艳的光,怦然心动。 第72章 成婚前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会被误终身 陆温并未上前,他虽得了皇帝允许来看望表姐,外男却不能在御花园逗留太久。 太后坐在亭子里看着永淳的背影出神,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又一声“只只”,让她背脊一紧。 她猛地回头,对上那双多情又阴冷的鹰眸,心猛地一痛,“你怎么在这?” 成欣王今日穿了一身棕褐色的长袍,黑色的绒毛遮住他的脖颈。 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若不细看,发现不了他眉眼处的皱褶。 见她稍有戒备,他停住向前的脚步,双手背后,表面虽镇定,内心却忐忑不已。 男声低沉,掷地有声,“只只,昨日没来及问你,身体养的怎么样了?本王从封地带了些药材” “多谢成欣王记挂,哀家一切都好。” 两人之间皆是生疏,一个想逃,一个想挽留。 成欣王憋了千言万语,与她相视那刻,只化为一句“好就行。” “本王去养心殿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斜了一眼亭外的永淳,拂袖而去。 仅两句话,便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过往种种早已化作烟灰,她为何要惋惜。 嬷嬷自小陪在她身边,成欣王也没避讳她,发生的所有事,嬷嬷全都知道。 “太后,成欣王虽有野心,却是个十足的好男人,您当初若选的是他” 太后叹了口气,挪开悲痛的视线,声音哽咽,“事已至此,哀家也回不了头了。” 成欣王一路直奔养心殿,刘无德向他行礼,“殿下,陛下刚午休结束,正在更衣,请您在偏殿稍等一会儿。” 成欣王欲挪开脚步,忽然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笑声。 眉心紧蹙,黑着一张脸,“谁在屋里?” 刘无德笑道:“是燕妃娘娘,陛下专程让她来伺候。” 陆景逸独宠一个农户女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皇宫,乃至宫外,引得不少待嫁的平民女做起美梦。 对外倒是营造出平易近人的帝王形象,实际上与他父皇一样,都是个十足的色痞子。 就算他再看不惯,也不能明着嘲讽帝王,只能赖在女人身上,“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也不知陛下喜欢她什么。” 秋氏本是他精心选来当内应的,没想到也被他搞上龙床。 本想着她肚子争气,若生出一个皇子说不定真有上位的福气。 谁曾想她竟笨到这种地步,被人搞了还没有翻平的本事。 那孩子也不必留了,省的便宜别人。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前殿仍无动静。 刘无德给成欣王斟茶时,也感受到他的气场越来越冷。 凭成欣王之前的脾气,谁要敢晾他这么久,定是不要命了。 但他今日却稳如泰山的坐着,也没让他去催。 又烧了三分之一香时,陆景逸终于派人来请了。 见陆景逸着一身明黄的衣袍,上面绣着金龙,成欣王眸色一暗,毕恭毕敬的行礼,“臣参见陛下。” 这是他第一次向他行礼,陆景逸眉眼间稍显愉悦,“王叔何必这么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成欣王压住心底的火,与他周悬道:“君臣有道,臣得守着老祖宗的规矩。” 陆景逸嘴角的笑意更是明显,“王叔可知朕今日为何请您跑一趟?” “可是因为犬子的婚事?” 前些日子他请旨为贺尧续弦,看中了太后的永淳公主。 昨日寿宴,若非被打断,赐婚的圣旨也该下来了,却没了音讯。 “朕昨日好好想了想,永淳与世子或许并不合适。” 若是让成欣王的儿子娶了永淳,太后偏向谁一目了然。 他也没这个打算,从最开始放出消息,又配合成欣王世子的安排,就是为了做这场局。 说不定太后也在演呢!摆出一副不愿让永淳当续弦的态度,指不定心里有多开心呢! 他不会如她的愿。 更不会让成欣王顺心,“原本朕想着永淳若与世子见上一面,情投意合,朕为她们赐婚便是锦上添花。但是朕怎么也没想到,永淳竟看上了睿亲王家那位,太后跟朕好一通闹,朕也没办法啊。” “这永淳,毕竟是朕的妹妹” 陆景逸恨不得把“为难”二字刻在脸上,纠结的抿着唇角,最后把问题抛给他,“王叔,您怎么看?” 陆景逸这一套马哈拳打下来,成欣王也无话可说,“臣听从陛下一切安排,若永淳公主心有所属,臣也不好让陛下棒打鸳鸯,还望陛下替犬子留意,若有合适的” “王叔放心,朕还是那句话,咱们才是一家人,凡有好事,朕定会想到王叔。” 成欣王刚从养心殿出来,没多大会儿,赐婚的圣旨便下来了。 送至池辛夷宫中时,她也有些懵。 陆景逸不是死不松口吗?怎么突然就下旨赐婚了? 太后那边也是同样的反应,既怕这事有诈,又怕委屈了永淳。 想到她昨日没来及见上睿亲王家的小公子,便派嬷嬷去元贵妃一趟。 借着赏赐的名义,让嬷嬷替她探探虚实。 嬷嬷很快就回来了,刚一回来,便使劲的夸,“睿亲王家的这位真是一表人才,虽比公主小上几岁,但这谈吐啊,气质啊,都是一等一的好呢!” “奴婢阅人无数,绝不会看走眼的,公主若跟了他,不会吃亏的。” 太后心花怒放,恨不得自己也跑去一趟。 永淳却不大高兴,借故头疼溜回房间,趴在床头痛哭一场。 她的贴身宫女端来水盆替她擦脸,见她精神萎靡,忍不住安慰:“公主,您在宫外遇到的那个男人,顶多算个过客,就算你对他有意,他对您呢?” “萍水相逢的缘分,您尽早忘了吧!” 永淳越听越难过,“你不懂!” 遇到过惊艳的人,怎甘于凑合。 就算她不能嫁给他,也不想嫁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听嬷嬷的意思,睿亲王家的要比成欣王世子好上百倍,那又如何? 能比成欣王世子差劲的,这世上还真不多 第73章 抠门皇帝,竟用贵妃娘家的首饰送宠妃 陆温这次进宫,带了一木匣。 木匣为沉木所做,非名贵树种,就连雕刻也显得敷衍。 陆景逸并不拦着睿亲王往宫里送金银首饰,只是这东西要过刘无德的手查验一番,确认安全,没有私带外面的药物后,才会往她宫里送。 池辛夷也清楚每次送到她手里的首饰会缺斤少两,但少的都是些不起眼的物什,原本就是舅舅拿来凑数的,也懒得同刘无德计较。 陆温带进宫的木匣,自然也被查过了。 虽然木匣里满是珍珠,但这些珍珠的成色算不上好,一眼便能瞅见变形的珍珠。 刘无德向陆景逸交代时,好不掩暇鄙夷,“这睿亲王没钱了吗?怎么送一匣子残次品?” 睿亲王府之前还送过黑珍珠,颗颗饱满,色泽更是上乘,与今日个头小、又奇形怪状的白珍珠完全不同。 陆景逸也不爽,以为这次也能得几颗好珍珠给他的宠妃做根簪,没想到睿亲王这次准备的,连刘无德都瞧不上。 他压着火,强装镇定,“算了,睿亲王府送的东西,朕也不稀罕。” 钟粹殿。 陆温打开木匣,将珍珠倒在托盘上。 又要来一把小锤,轻轻一敲,珍珠裂开。 里面竟是空心的,藏了金豆子。 他将金豆子挑出来,足有几十颗。 “表姐在宫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爹知道皇帝查你查的紧,怕他再从中克扣,或是别有用心,才让我想个办法。” 银雀用一荷包将金豆子装起来,收到池辛夷的嫁妆箱里。 紧接着,赐婚的圣旨就来了。 送走宣读圣旨的太监,池辛夷略带愁色,“温儿,这毕竟是你的婚事,我本想着让你先跟永淳公主见上一面,若能看对眼” “无妨。”陆温笑若春风,“本就是我高攀了。” 这次回宫前,父亲与他提过此事,也征求过他的意见。 关于永淳公主,他仅在好友嘴里听过,“一定是个长相丑陋的老女人喽,不然怎么会嫁不出去?” 他并非以貌取人的人,但这不能代表他不会对自己的配偶挑剔。 若这永淳公主真的长的很丑,就算了。 内心不揣太高的期待,反倒有了意外的收获。 马不停歇的赶了一天一夜,他早一天赶到京城,入住在公主府附近的客栈。 二楼的包厢临着街道,一开窗就能将街上的繁华尽收眼底。 公主府后门临着一条小巷,若走后门,得绕好大一圈才能绕到大道上。 陆温坐在窗口等了一整天,除见仆人出宫采买,这位公主似乎并出门的意思。 见陆温跑神,池辛夷用手指轻敲桌面,“温儿,永淳公主性子单纯,你若真的娶了她,千万不要亏待她。” “表姐,我并非水性杨花的人,更不会负了发妻。” 陆温意有所指,打心眼瞧不上陆景逸的做法。 半下午,陆温刚打算走,钟粹殿门口突然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到——” 池辛夷算了算,自从她搬至这个宫殿后,陆景逸还是第一次来。 她起身相迎,笑容虚假,“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妾这里了?” “朕路过,想起温儿在,便进来瞧瞧。” 他的黑眸覆了一层灰雾,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是不是路过,无人知晓。 陆温恭敬行礼,“参见陛下。” 陆景逸拉着他的手,露出伪善的笑,“温儿,何时跟表姐夫这么生疏了?虽然表姐夫现在是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你在外面要称呼朕为陛下,但在你表姐的宫里,就不必这般拘束了。” “这怎么行!”陆温的眼底透出冷淡,“万一有人借此事发挥,怪表姐管教臣弟不严呢!” 陆景逸稍有尴尬,只得给自己找台阶下,“温儿真会开玩笑,朕就不多逗留了,你回去好好同睿亲王准备,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最宜成婚。” 说罢,他便出了钟粹殿,乘辇去了魏美人的清凉楼。 陆温问了一句:“清凉楼住的是哪位小主?” 池辛夷淡定的回到位置上,喝完杯中的凉茶,“是魏美人,比你还小许多。” “真是” 他已经寻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诋毁他了。 也不知道表姐当初是怎么瞧上这个畜生的,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了。 魏美人也是才知陆景逸要来的消息,着急忙慌的收起摊在桌上的话本还有满桌的瓜子壳,宫女也手忙脚乱的帮她换衣梳头,赶在陆景逸近来之前,将一切恢复原样。 宫女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提醒一句,“娘娘,等会儿您就多做事少说话,千万别触陛下霉头。” 魏美人还有些不耐烦,“知道了。” 她看话本正看得好好的,陛下来做什么? 陆景逸一见魏美人,自然的揽着她的腰,允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掐了掐她腰间软乎乎的肉,脸上的神情稍有松懈,“你似乎比之前胖了。” 魏美人并不喜他这般挑逗自己,但又害怕自己说错了话,会被他责罚,“嫔妾以后不吃这么多了。” 陆景逸见她低下头,以为是害羞,反倒更满意了,“朕又没说不让你吃,后宫里那么多人,朕又不差你这一张嘴,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到时候给朕生个儿子。” 魏美人察觉到陆景逸的手开始不老实了,强忍住内心的郁闷,兴致不高的配合他。 陆景逸完事后,起身洗漱,魏美人疲惫不堪的趴在床头,问了一句:“陛下今日不留吗?” 释放前后,陆景逸的态度千差地别。 他冷言:“养心殿还有些奏折没批,朕回去。” 魏美人内心猛地一松,不留宿,真是太好了。 她强撑着坐起来,“那嫔妾送送陛下。” 看她一副迫切的模样,陆景逸还以为她想跟自己一起回养心殿,突然不爽,“你不必动了,躺着吧。” 得了不用下床的指令,魏美人更是欢喜,恨不得笑出声,“那陛下慢些。” 陆景逸头也不回的离开,根本瞧不见正倚在床边的女人笑的有多灿烂,“快把我还没看完的话本拿过来,再把桌上的葡萄也端来吧,不想下床了。” 第74章 朕不用国库的钱,让贵妃捐钱 “娘娘,您就吃一口吧。” 宫女将汤药送到燕妃唇边,一闻见血腥的肉味,燕妃就想吐。 她捏着鼻子,推远药碗,“快拿走,本宫不喝这玩意儿。” “但是娘娘,这真的很有用啊,奴婢家里的表嫂表姐生孩子时,都要吃猫肉的,而且能生男孩。” “猫肉?” 一听这汤里煮的是猫肉,燕妃更是犯呕,“你呆在厨房一上午,就是再熬这?” “是啊!奴婢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熬了,家里的老人说了,这肉一定要熬烂,再煮上一碗鸡血,保准灵验。” “大胆!” 宫女还么说完,就被燕妃呵止,“你疯了?竟敢用霍美人的猫给本宫煮药方?你就不怕霍美人知道这件事,与本宫没完吗?” 贴身伺候燕妃的这名宫女叫花朝,先前在浣衣局干杂役,后来新一批嫔妃入宫,她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塞给内务府主管,才换来伺候主子的机会。 原本她也不是燕妃跟前的二等宫女,只是她比较会说话,做事机灵,燕妃入宫又没带自己的心腹,才选中她栽培。 只是没想到她竟做如此蠢事,害得她像跳梁小丑一样,还跑到凝玉轩丢人现眼。 花朝也是刚得知此事,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认错。 “娘娘,奴婢不知那猫是霍美人的啊!奴婢只当它是只野猫呢!奴婢抓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快咽气了” 燕妃却不相信,一脚踢翻放在她脚边的汤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只白老鼠,竟溜过来舔了一口掉在地上的白肉,还没等宫人驱赶,突然抽了两下,一蹬腿,口吐白沫,死了。 燕妃的脸一下子白了。 身边的宫女扶了她一下,才没跌倒。 跪在地上的花朝见此场面也被吓得晕了过去。 一盆冰水泼在她的身上,她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被丢进了柴房。 站在她面前的是承轩殿的掌事太监福禄,前些时日还对她百般谄媚,想与她结为对食,这会儿却满眼鄙夷,恨不得把她掐死,“花朝姑娘,娘娘对你这般好,你恩将仇报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要娘娘的命!就算娘娘真的死了,陛下也瞧不上你这贱婢。” “福禄!你在说什么!我从没想过对陛下” 福禄打断她的解释,派人将她架起,拽着她的手在一张纸上摁下手印,全程连眉都没动一下,“花朝姑娘,事已至此,您还是认罪吧。” “残害霍美人的爱宠,离间霍美人与燕妃娘娘的关系,事发后想要毒害燕妃娘娘,哪一桩都够你死上千百回了。” 一道冷风透过门缝钻进来,吹的她浑身颤抖,“福禄!福禄公公,我,我没有!” 福禄黑着一张脸,根本不把她的辩解放在眼里。 福禄一脚踹开花朝,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动手吧。” 他收好字据,转身出了柴房。 花朝被人用手帕塞了嘴,绳子勒到她脖子上时,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直至身体冷掉都没合上。 熊熊大火照亮后宫的半边天。 陆景逸还没歇下,刘无德匆匆来报,“陛下,燕妃娘娘的承轩殿走水了。” 陆景逸不急不慢的放下手中的奏折,“燕妃可有事?” “燕妃娘娘无事,只是”刘无德欲言又止,“陛下,您还是去瞧瞧吧。” 陆景逸披了件黑金色的狐裘,走到半路,突然问了句:“元贵妃去了吗?” 前面来报的人答:“贵妃娘娘已经在了。” “哦。” 今天下午有陆温在,他也不好直接找池辛夷讨要嫁妆。 贺州水患,需修坝,需要一笔钱,还是笔不小的钱。 虽说现在的国库是充裕,但要一下子支走一半,属实让他心疼。 再说这笔钱他要用在刀刃上,又不能放任贺州的难民不管,毕竟还要树这个仁君的形象,总得有所作为。 劝说池辛夷出钱便是最好的,不然他留她在这宫里还有什么用。 “陛下!” 燕妃一见陆景逸,便忍不住掉泪。 她并没有大哭大闹,而是红着眼,身体颤抖着往他怀里钻。 陆景逸攥着燕妃冰凉的小手,将她抱在怀里,“爱妃受苦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燕妃突然哽咽,“臣妾是臣妾的宫女花朝她,她想害臣妾,没成功想臣妾跟她一起葬身火海。” 池辛夷盯着大火被扑灭,转身瞧见两人暧昧的画面,胃里泛起酸水。 “参见陛下。” 还没直起身子,劈头盖脸的一通骂直接砸在她头上,“元贵妃!你是怎么管的后宫?” 池辛夷抬眸,与他对视,“臣妾做错了什么?” 陆景逸脸上覆上一层阴冷的寒光,“纵容低位嫔妃以下犯上,难道不是错吗?” “臣妾没有。” “呵,朕不信。” 池辛夷大抵能猜出陆景逸指的是何事了。 想必今早在凝玉轩发生的事让燕妃不满,寻到机会就要告状。 “陛下,您就别怪贵妃娘娘了,她所做也情有可原,毕竟霍美人家里有钱,不像臣妾家境贫寒 “要是臣妾运气差些,真怕以后就见不到陛下了。” 池辛夷听到燕妃所言,在心底冷嘲。 先前她还劝过她,成了嫔妃,便是皇城人,身份地位都会改变,不该作此比较。 陆景逸原本想安慰她两句,却听她说起自己从前的身份,骤然变了脸,“行了,朕何时缺过你的东西,少胡思乱想。” 燕妃乖乖闭嘴,却听他说:“把燕妃送去朕的养心殿吧,派个太医去给她瞧瞧伤势。” 刘无德有些不理解,“陛下,您这是不打算回去了?” “嗯。”陆景逸也很直白,“这离钟粹宫也不远,朕去那住。” 池辛夷听到陆景逸要留宿钟粹殿的消息,直接耷下嘴角,“陛下,您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吗?这会儿已经过子时了,不如您就” 刚想把他劝回养心殿,没想到他毫不领情,“朕来得及。” “好吧。” 陆景逸的忽冷忽热她早已习惯,只是他这次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准没好事。 第75章 贵妃装傻,狗皇帝怒了 陆景逸坐在池辛夷最爱的贵妃榻上,抬手打开桌上的木匣,瞥了眼参差不齐的白珍珠,毫无把玩的欲望。 池辛夷注意到他眼里的嫌弃,起身给他斟了一杯冷茶,“臣妾宫里只有这些了,希望陛下不要嫌弃。” 陆景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的他牙缝发酸,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 朕难得来一趟,她竟如此敷衍朕? 这钟粹宫怎会没好茶?是她不想让朕喝罢了。 陆景逸刚想发作,又想起这一趟的目的,忍了下来。 放下那盏凉茶,他用手肘顶着桌面,用指腹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字里行间满是疲惫,“爱妃,因为贺州水患的事,朕已经好几日没休息好了。” 池辛夷还是太子妃时,最吃他这套,只要他卖惨,就能如愿。 见她露出心疼的神色,陆景逸嘴角上扬。 池辛夷缓缓道:“陛下,天灾人祸,非人力所不能挡,这并非您的过错,千万不要过分忧虑伤了身子,您若休息不好,不如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给您开副安神药?” “就这?” 陆景逸攥紧五指,眉头紧锁,“爱妃就没别的话了?这贺州水患该如何控制,这难民该如何救助,爱妃可有想法?” 池辛夷猛地抬眸,眼里满是惶恐,“陛下,臣妾乃一深宫妇人,怎敢妄谈国事。” 陆景逸冷哼一声,“朕准你谈。” 听到这话,她心底一片瓦凉。 从前陆景逸总哄着她为他出谋划策,还让她自掏腰包填补国库空缺。 他身为太子代替先皇监国时,送入东宫的奏折大部分都是她替他批阅的。 那时她挑着夜灯趴在案前替他干活,他却在胳膊跟池鸢逍遥快活。 现在想想,真傻。 “臣妾从小锦衣玉食,并未尝过人间疾苦,若陛下想要听取切实的意见,最应该问的是燕妃。” 陆景逸总不能老逮着她一个人薅羊毛吧。 见她不愿顺着自己的意,陆景逸猛地用拳捶桌,下一秒抓起还有半壶凉茶的茶杯就往底下砸。 碎片在池辛夷脚边炸开,恍惚间,她听见陆景逸嘟囔一句:“燕妃她一个村姑懂什么?” 呵。 陆景逸这人真是没半点改变。 睡着人家又瞧不上人家,有本事就别碰女人啊。 池辛夷敛去嘴角嘲讽的笑意,唤银雀来收拾残局,手指刚触碰到陆景逸的肩膀,就被他弹开,“别碰朕!” 陆景逸气得要命。 他本想拿到东西后,他便算入自己的私库,等天明上朝,也能在众大臣面前博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名声,没曾想这女人就跟一只听不懂话的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 被他吼了一声,她也没半点生气,“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妾伺候您休息。” 陆景逸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用了!朕回养心殿。” “那臣妾送送陛下。” 池辛夷巴不得这瘟神赶快走,她可不想一夜失眠又或是做一夜噩梦。 “不必送朕。” 陆景逸这会儿也不想跟她多言,他并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若传出去,变成是他向元贵妃讨要的,多难听! 元贵妃这么不解风情,他也不必给她留面子。 “通知内务府的人,元贵妃为贺州百姓忧虑,愿拿出自己的月例救助难民,主动申请降低待遇,干脆以妃制对她吧。”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李婕妤最先到了钟粹宫,“娘娘,您怎么这么糊涂!这跟降位又有什么区别? 裴贵人紧随其后,“娘娘,您不该掺和前朝的事。” 池辛夷神色平常,“事已至此,本宫只能顺其自然。” 果然,今日请安,燕妃又是最晚来。 她的承轩殿被烧了,却因祸得福住进了养心殿。 陆景逸本想把承轩殿重新翻修后再让她住回去,燕妃却不愿意,“陛下还是为臣妾寻一处新住处吧,小点也没关系,住回去臣妾总觉得心里膈应。” 走水的真相已经查明,正是燕妃的贴身侍女花朝。 “贵妃娘娘,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管好自己的宫女花朝,让她对陛下生出非分之想,妄想怀上龙嗣。还害了霍美人的爱宠,被臣妾发现后恼羞成怒,想放火烧死臣妾,臣妾实在是……” 李婕妤冷不丁打断她的话,“嫔妾有一问题想问燕妃娘娘,一个二等宫女,真有这么大本事纵火吗?” “残害宫中嫔妃可是要诛九族的,这花朝姑娘不想活了,也不想让家里人活了么?” 燕妃楚楚可怜的水眸里生出一抹恨意,“李婕妤这是在怀疑本宫栽赃陷害自己的宫女吗?” “嫔妾可没这么说。” 李婕妤仍不过瘾,转过头同魏美人说了句:“这心里有鬼的人啊,不管旁人说什么都会心虚。” 池辛夷又看了一出好戏。 等到燕妃气红了脸,才慢悠悠的制止,“李婕妤,得亏宫里姐妹不计较你这张嘴,不然你得罪的人数也数不过来。” 李婕妤更是挺直腰杆,“是啊,得亏燕妃娘娘大度呢!” 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李婕妤学的倒是挺快。 燕妃就算想找李婕妤算账,被她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这场火的罪魁祸首被大火烧的只剩下一具白骨,她在宫外的家人也入了狱,开春问斩。 承轩殿其余的宫女太监因疏忽,让花朝钻了空漏,一人领三十个手板,罚三月俸禄。 燕妃心里更憋得慌了,却又无处发泄。 直到回到养心殿,与一位身材挺拔的男人擦肩而过。 顷刻间,她那如一潭死水的眸突然亮了起来,唇瓣欲张,他的名字卡在她的喉间,迟迟未喊出口。 进殿见到陆景逸,她提不起兴致。 只抬眼扫了下陆景逸的脸,写满了烦躁,一想到她刚在养心殿门口遇到池归雀决然离开的背影,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小心试探,“陛下可是因为水患的事着急?” “嗯,朕选不到合适的人去贺州。” 他本想着池辛夷这条道走不通,不如就从池归雀下手。 把池归雀调去贺州,她总不能不管自己亲哥吧。 燕妃聪明,一下子便觉察出陆景逸的心思。 想必又是因为元贵妃。 真是个祸害。 她再这样作下去,他哥还能活吗? 霍氏半夜起烧。 因为还在三天禁医的期限内,不能去寻太医,凝玉轩的宫人只能求到李婕妤跟前,“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小主吧,她一直高烧不退,奴婢担心再这样烧下去,人会烧坏” 李婕妤虽然嘴不把门,心肠却不坏。 “本宫这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去求贵妃娘娘。” 第76章 土药方或许能救太后的病 银雀比觅儿要谨慎的多,“我家娘娘已经睡下了,有事等娘娘醒了再说。” 霍美人的宫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银雀姐姐,求您给我家娘娘一条生路吧。” 银雀无动于衷,恪守觅儿之前的教训,绝不能无故心软,“这事是陛下定下的,就算我家娘娘有心也无力。” 银雀叫了两名太监把霍美人的宫女丢了出去。 宫女垂头丧气的回到凝玉轩,李婕妤这会儿也睡下了,庭院静的吓人。 “渴口渴” 霍美人烧的迷迷糊糊,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口水。 她挣扎着起身,想自己去寻水喝。 还没站稳,身子又软又酸,直接栽了下去。 前来清扫庭院的太监听到屋里的动静,在门口踌躇,小心贴门问了句:“主子,您有事吗?” “水,我要水。” 听到屋里虚弱的回应,太监疑惑霍美人身边怎么没有宫女伺候。 他推门而入,见霍美人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惊讶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捋起自己的袖子,不想让袖口上的灰沾到她的身上,用纤瘦的身躯将她抬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透过微弱的烛光,他瞧见了霍美人发红的脸颊。 手背一贴,热的吓人。 “主子,您起烧了?” “水" 霍美人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口干舌燥。 太监这次终于听清她想要什么,连忙去拎茶壶。 茶壶很轻,是空的。 “主子,您等会儿,奴才这就去打水。” 照理说,他是没资格在前院伺候的,因为脸上的那道疤,他还差点被调去兽院,幸好他把自家的祖传玉佩交给了内务府主管,这才得了一门见不得光的差事。 平日,他只能在不露面的地方干些杂活,或是趁着夜色降临,来扫扫庭院,挑挑水。 凝玉轩里种了几棵银杏,这时节,连叶子落得都不剩了。 整个庭院显得十分冷凄,他的动作也十分小心。 霍美人因为没有小厨房,只能在院子里搭台子煮水,太监将煮开的热水倒在杯子里,小心翼翼的吹凉,送到霍美人嘴边,“娘娘,您喝一口,小心烫。” 霍美人一口饮下,并不痛快,“还要。” 她虽烧的迷糊,却能辨别照顾自己的人并非自己熟悉的人。 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能不能熬过这一关还是一回事,她只想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见到哥哥,她想见哥哥。 天灰蒙蒙的,云雾直接遮住了朝霞。 小雨萋萋,敲击青石板路边。 淮安撑着伞穿梭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手里拎着一个铁笼,里面放的是给霍美人的猫崽。 原本昨日就要送来,结果几名太监大打出手,惊坏了大猫,大猫不小心跑进蛇窝,一口被蟒蛇吞下,刘公公一气之下派人把他们都打了。 这差事莫名其妙就落到他头上了。 他也不抵触,反倒有些窃喜。 万一走运碰见她呢。 池辛夷本想去瞧瞧霍美人,怎料太后又病了。 太医又一窝蜂地涌到永寿宫,她也得去守着,派人通知各宫不必来请安了。 她让银雀以她的名义去太医院开了副退烧的药方给凝玉轩送去,自己赶去永寿宫。 永寿宫殿外也站了几名嫔妃,见她到,全都凑了过来,“娘娘,太医刚同陛下说,太后娘娘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池辛夷朝里睨了一眼,知道陆景逸在,抬眸与几名嫔妃交代:“太后喜欢安静,你们先回去吧,听到的话不许往外说。” “嫔妾告退。” 池辛夷将身边的宫女留在殿外,自己独自走进房间。 见太医又跪了一地,陆景逸一抬脚,便将为首的张太医踹倒在地,“最开始你们同朕说母后只是得了小小风寒,治着治着却跟朕说治不好了?朕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陛下息怒!” 池辛夷打断陆景逸的暴戾行为,“臣妾正要找陛下呢!” “什么事?” 池辛夷给张太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撤出陆景逸的视线。 “昨夜陛下走后,臣妾也睡不着了,起身翻了下桌上的书,竟发现一个土药方,或许能治母后的病。” “什么药方?连太医都治不好你能行?” 陆景逸并不相信她能把太后的病治好,毕竟这毒鲜为人知。 但他还是让他试了试,万一太后真卡在这阶段有个三长两短,这给贺州修坝的钱,说不定就凑齐了。 池辛夷叫来张太医,把方子写在纸上。 张太医一看药方,混沌的眼球突然变亮,“娘娘,这新鲜的鸟屎、鹅粪还有这蛇蛋清,真的要给太后入药吗?” “是啊,不仅要入药,还要加大剂量呢!” 陆景逸一听,心里更是满意。 元贵妃尽管胡闹,出了事他便能坐享渔翁之利,他才不会阻拦。 张太医派太医的人去寻药材,让豆怨盯着熬药。 豆怨这几日熬夜看医术,盯着盯着就犯起了困。 睡会儿也没什么吧,反正太后这药得小火熬上一个时辰呢! 苏宸白从他身后过去,犹如一道风,掀起药盖就将瓶子里的药粉全部倒了进去。 豆怨被一阵冷风吹的背脊发凉,清醒时只发现火快要没了,连忙添柴。 他掀开药盖,凑近一闻,差点呕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真能给太后喝吗? 他捏着鼻子搅合药罐里的粘稠物,盛了一小碗送进去。 陆景逸瞥见这黑黢黢的汤药,也嫌弃起来,“元贵妃,你喂给母后吧。” “是。” 池辛夷端着药,让嬷嬷扶起太后,一勺一勺喂进太后嘴里。 太后刚喝一口,就吐了出来,表情痛苦。 嬷嬷:“贵妃娘娘,这药真的能治病吗?” 池辛夷又往太后嘴里送了一勺,“治不治病只有试试才知道。” 将半碗汤药喝完,池辛夷又让豆怨盛了一碗,嬷嬷阻拦,“贵妃娘娘,您让太后歇会儿再喝吧。” “这药趁热喝才管用。” 陆景逸在一旁观而不语,近日他让人加大了药量,太后这会儿也该到了最后发作的时间了,真是期待啊! 第77章 太后重病,陛下又在哪里快活 池辛夷嘱咐这药方要连着喝三次,每隔一个时辰一次。 陆景逸靠在椅子上等了许久,太后始终吊着一口气,终于消磨了他的耐心。 “养心殿的政务还没处理完,朕先回去,元贵妃守着吧。” 池辛夷注意到他眸中的急切,更加鄙夷。 真是个攻于算计的狗男人。 “臣妾恭送陛下。” 陆景逸连看都不愿都看她一眼,甩袖离开。 前两次灌药,吐得比喝的还多,第三次灌药,太后勉强喝下去两碗了。 张太医守在一旁,焦虑不堪,“娘娘,您这土方子真能治病?微臣从医这么些年,鲜少见过用此方解毒的。” 伺候太后的嬷嬷去后院烧水了,屋里这会儿没外人。 即使这样,池辛夷仍小心道:“张太医早就知道太后是中毒?” “初诊时,微臣不敢妄自断定,毕竟太后的脉象一向平稳,很难发觉。直至后来,微臣悄悄用银针测了太后咳出的血块,发现针头变黑,直至那时,微臣才清楚太后娘娘的病因。” “只是微臣才疏学浅,并不知太后娘娘所中何毒,只能推断出这毒并非来自民间。” “或许是,江湖上的毒” 见外人进来,张太医立马将嘴锁死,退到一旁等池辛夷用湿毛巾为太后擦脸。 约过半个时辰,屋外突然乱了起来。 “王爷,您不能进去!” “本王为何不能进去?本王是来看太后娘娘的。” 男声浑厚,极具威慑,穿透窗户纸,直接砸在地上。 永寿宫的宫女太监根本拦不住成欣王,成欣王一脚踹开房门,一脸阴沉的靠近。 池辛夷被成欣王那双阴狠的黑眸盯的头皮发麻,良久才问出那句:“太后到底生的什么病?” 一开口,就暴露他的急切。 池辛夷刚想回应她,突然听到床上传出一声虚弱的女声,“你怎么来了?” “太后娘娘醒了!” 嬷嬷激动道,连忙扶太后坐起。 她苍白许久的嘴唇终于多了曾血色,无神的瞳眸也溢出了流光。 她先扫了一遍屋里的人,最后将目光停在成欣王身上,清冷疏离又掺些清哀。 她刚醒,嗓子还有些不太舒服,听起来有些沙哑,“后宫之地,王爷本不该涉足。” “本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成欣王早就过了不惑之年,却无半点苍老的迹象。 下颌的轮廓依然清晰,比年轻时更显骨感,浓密的眉毛飞扬,一双深凹的黑眸暗藏冷意,薄唇轻抿,“等你病好后,本王自会向陛下领罚!” 成欣王拍了拍手,又有一人进屋,巫医打扮,脖上还挂着一串艾草。 “这宫里的太医都是废物,这是本王从宫外为你寻得名医。” 太后抬起眼皮,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多谢王爷好意,哀家这会儿觉得好多了。” “本王不信。” 成欣王执意让巫医替她把脉,太后渐渐不悦,“这里是王宫,不是虞城。” 虞城是成欣王的封地,是她精心为他挑选的牢笼。 成欣王无所谓她的斥责,一心只在乎她的身体,“就算太后对本王有意见,也不该糟蹋自己的身体。” 听他放软语气,就像哀求,太后的心也软了下来,“哀家比谁都在乎自己的身体!” 再次相对却无言,成欣王察觉出太后对他的抵触,心塞不已。 他勾唇,一声冷笑打破僵局,“陛下呢?他母后命悬一线,他又在哪快活?” 太后本不想去关心陆景逸在不在,被成欣王这么一戳,她突然有些失落。 原来养母真的不如生母亲。 养心殿。 太后奇迹病愈的消息传入陆景逸耳中,气得他直接将怀里的女人踹下床。 衣衫不整露着半块香肩的宫女可怜巴巴的跪在床头,惊恐不已,“陛下” 这消息来的太不及时了,她好不容易得这么一个在御前伺候的机会,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入了陛下的眼,被他抱上龙床。 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会被踹下床。 陆景逸一拳锤在绣花针上,身上的欲望瞬间化为烈火,熊熊燃烧。 怎会这样? 不是说那药若长期服用必死无疑吗?怎么可能痊愈? 难不成是那土方子? “替朕更衣。” 刘无德替陆景逸套上龙袍,注意到跪在一旁的宫女,问了句:“陛下,这宫女该怎么?” 陆景逸随意垂眸扫了一眼,顿时生了厌。 好丑。 他刚才在做什么?是要睡这个丑玩意儿吗? 他捂住胸口,扼不住内心的烦躁,眉紧蹙,“干脆打死吧。” 宫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刘无德用帕子塞住了嘴,任几名太监将她拖下去。 燕妃从偏殿走出,刚好目睹勾引陆景逸的那名宫女被一棍棒敲中脑颅,直接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太监随便寻了片草席将她一裹,丢上推车从后门而出。 燕妃敛去眼底的嘲讽,朝正殿走去。 “陛下,燕妃娘娘来了。” 燕妃着一身素月色的绵绸衣裙,头上戴着一根檀木簪,不戴其他配饰,清纯可人。 他凑近她,嗅到那股熟悉的清香,情绪逐渐平静。 紧绷的神经也因这股清香变得放松,有种莫名的依恋,让他情不自禁的掐着燕妃的腰,贪恋她唇瓣的温度。 简单温存后,陆景逸才想起太后的事。 这会儿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敛起唇角的笑,语气冰冷,“爱妃陪朕一起去永寿宫看看母后吧。” 太后养病不喜热闹,除了元贵妃外,其他嫔妃都不用来永寿宫请安。 小雨淅淅沥沥,淮安小心将猫崽从笼中取出抱在怀里,送去凝玉轩给霍美人。 怎料他一进屋,便注意到霍美人一脸病色,“你是来给本妃送新宠的?” “是。” 淮安小心翼翼的将猫崽放在桌上,猫崽子离开温暖的怀抱,有些不满,趴在桌上喵喵的叫起来。 霍美人倚在病榻上,只看了一眼,轻笑道:“是好,可惜不如本妃的妞妞好,本妃不想再养了。” 淮安瞥见桌上那碗简单的姜水,从她咳嗽的声调里听出她的病并非简单的风寒,只喝姜水是好不了的。 第78章 长姐已死,进宫的又是何人 “霍小主,奴才只是奉兽院掌事徐公公的命令为您送来它,若是再带回去,徐公公只会以为它不讨您的喜欢,只能被弄死。” 就算他看出了端倪,也不会戳破。 想必是这位霍小主惹了后宫旁的主子了,才会糟此算计。 她中的并非慢性毒,估计也就一两天了。 不管这猫崽在她身边还是回到兽院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在这位霍美人身边多享受两日富贵日子。 只是他瞧着这玉凝轩也冷清的很,进来这么久,既没见太监也没见宫女,人都跑哪儿了? 自家主子病了,身边竟没人伺候,姜水都凉了。 霍美人也是个心肠软的,听到猫崽的命运,突然不忍了,“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本妃会尽力呵护它健康长大。” 等淮安走后,霍美人将猫崽抱在怀里,用手指拨拉着它的毛发,“也不知道我还要在这宫里熬多久,霍家人给本妃的期限已经到了,说不定他们这会儿也巴望着本妃快点死,赶着送新的人进宫呢!” 淮安刚出凝玉轩,就被一道黑影迎面拦住。 淮安定睛打量他的容貌,一道丑陋的疤痕穿过他的右眼,被一双深邃的黑眸截断。 如果没这道疤痕,他的五官不算差,也称得上是位美男。 与他穿的同时最末位的太监服,身份一样低贱。 只是,有点眼熟。 那人的眸光炽热,看见他后,嘴唇颤抖,半天才喊出声:“公子” “阿鹰!你怎么在这?你还活着!” 阿鹰是他兄长的暗卫,兄长当年为护他周全,不惜以身替他挡箭,他的暗卫阿鹰将他送至安全的地方后又返回左家,想要把兄长的尸体背出来。 先皇震怒,就算去了左氏一族男丁的性命仍不解气,私下又下了一道旨意,车裂左相与左相之子的尸体,将头颅悬挂城门之上。 阿鹰不想让兄长死后还要承受旁人非议,不顾他的阻拦执意要回。 后来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左府,阿鹰也杳无音信。 最大的可能便是死了。 没想到还能在宫里见到他。 “公子,属下知道您进宫当了太医后一直想寻个机会与您见上一面。” 阿鹰咬着牙根,语速极快,“相信公子也能看出来,属下是毁了自己的脸才得了入宫的机会。这些年,属下一直在宫里打探消息,关于左氏灭族的可靠消息微乎甚微,想必为左氏翻盘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属下一人留在这宫里,若能查出当年真相,定会为大公子复仇。” “大公子舍命救下您,属下恳请您赶快出宫,永远不要再踏进这皇宫半步。” 淮安清楚阿鹰对左家忠心,却不愿让他一人承担,“我不走。” “如果我贪生怕死,甘愿用左家所有人的清白换我一人生还,我为何还要进宫?再说,左家并非只剩你我,还有大姐” 淮安将左采女的事讲于他听,没曾想阿鹰却沉下脸,“绝不可能!” “大姑娘当初为了不让三姑娘被老鸨带走沦落舞妓,直接拿刀砍了想要轻薄三姑娘的周员外,被当场打死了。” 淮安没曾想自己还未见到大姐,就得了这样一则消息,“这么说,刚入宫的人并不是大姐?” “属下以性命起誓,绝不是大姑娘。” 与阿鹰的对话到了末尾,淮安叮嘱阿鹰护好自己,必要时刻与他里应外合。 阿鹰还想劝他出宫,见他态度坚决,暂时作罢。 淮安要走时,阿鹰提了一个请求,“公子刚才已经见过霍美人了,请公子救救她。” 他幼时常跟在兄长屁股后面混,跟阿鹰也很熟,在他的印象里,阿鹰很少求人。 “霍美人与你是何关系? “属下属下”阿鹰犹豫,“公子是自己人,属下也不好瞒公子,霍美人是属下心里的人。” 淮安大致也猜到了,也不逼着他继续往下说,从袖口掏出一瓶药,足矣解霍美人的毒了。 阿鹰露出喜色,抱拳,“多谢公子。” 淮安叹了口气,“阿鹰,你护的了她一次,护不了她次次。如果你想让她在后宫活下去,得提醒她多个心眼。” 半个时辰后,阿鹰带着面罩,捧着一碗热汤入屋,“主子,只有这个了,您凑合喝点。” 淮安给他的解药无色无味,刚好溶进汤里也不会被发现。 霍美人抿了一口,抬眸,“柳絮还没回吗?” 自从她“口出狂言”,诅咒最得宠的后妃后,凝玉轩的宫人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有钱的直接收拢内务府主管换门差事,不伺候她这疯婆子了,没钱的恨不得寻个理由躲得远远的,恨不得惹祸上身。 唯独跟她一同进宫的柳絮对她依旧,可是,柳絮怎么也不在了,她去了哪儿? 阿鹰将勺送到她唇边,“主子,您莫担心,柳絮姑娘机智过人,想必是被一些棘手的事绊住了。” 霍美人心知肚明,凭她现在的地位,谁都敢上前踩一脚。 没有宠,霍家也不愿送钱进来了,只能靠着存下的钱在宫人面前营造出自己是富商之女的形象,省的被欺负。 怎料还是被发现了,原本过的还算不错的日子,一日之间便成了如此狼狈之景。 淮安出了凝玉轩,小雨依旧没停的意思。 他撑着伞,攥紧手里兽院的令牌,有了这令牌,他一个兽院的人才能出入后宫。 他故意绕了条远路,就为路过钟粹宫。 钟粹宫只有元贵妃一人住,一路上也碰不到旁人。 他垂下眼帘,停下脚步,盯着地面上的雨水炸开。 银雀先看见了驻足眺望了淮安,小心提醒,“娘娘,好像是淮太医?” 池辛夷刚从永寿宫出来,嗅到冬雨的清气,心情舒畅许多。 燕妃和陆景逸确实让她添了几分堵,但是当她看见站在雨中撑伞的那名男子后,所有的烦恼瞬间抛掷脑后,忍不住挪动脚步,停在他的面前。 “你去过凝玉轩了” “是。” 苏宸白办完宫外的事,回宫后就去兽院盯着了。 淮安早就知道池辛夷派人盯着他的事了,也不会过度纠结。 时间宝贵,他与她多见一面顶过千言万语,睹她一笑更是心悦不已。 池辛夷也想逗得他笑,自从换了地,他便不笑了。 银雀非常机灵,支走身后的人,主动为两人腾地。 “娘娘,这会儿不会有人经过此处,你与淮太医放心聊吧。” 第79章 太后没死,空欢喜一场 池辛夷双眸微抬,“凝玉轩离本宫这里可不近,你绕这么大一圈,有事?” “您身上的伤” “已经好多了,疤也淡了。” 他留给她敷在伤口上的那瓶草药价值连城,里面的珍贵药材是他舍命采到的,带回太医院后细细磨碎,才制成了这么一小瓶药。 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池辛夷见他心满意足,忍不住在心底编排他也太容易满足了,“还有事吗?” 淮安垂首恭谨,摊开紧攥的手掌,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奴才给您带来了新的养颜膏。” 池辛夷含笑接过,用指肚揉搓着光洁的平面,羽睫轻眨,“这东西确实好用,本宫本想着这几日再去找你讨点,没想到你竟给本宫送来了,还真是心有灵犀。” 淮安默然片刻,抬眸间,欣然的喜色从眼底溢出,“娘娘不必省着,等用完了,奴才再给您送。” 他像是得到夸奖的孩子,眼神澄澈。 池辛夷娇俏一笑,“那本宫还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陆景逸就算真除了他的根,也费不了他这一身本事。 张太医也透露给淮安的医术,早就青出于蓝,之所以一直在太医院当个八品医师,只是不想太引人耳目。 他想要低调,宫里的勾心斗角仍把他牵扯进来。 她不喜他自称奴才,这个词天生与他的气质不符。 “淮安,本宫知道你不是真太监,也没必要守太监的规矩。” 她更喜欢听他称微臣,对她有种天然的吸引力。 一阵凉风刮过,撩起池辛夷垂在腰间的半缕青丝,她素手轻抬,耐心理之。 淮安看的入了迷,面色绯红。 听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幽怨,“唉,本宫这头发淋了雨,怕是又要洗了。” 淮安想起自己先前也听她抱怨过洗头麻烦,尤其在宫中,妃子沐浴、洗漱更是有一整套流程。 先将打来的井水煮沸,晾成温水后,再将头发浸湿,将捣碎的皂角放置锅中熬成粘稠状,舀起来浇到头上,揉搓出泡沫,再用温水冲洗。 反复一两次,再将融于水的草木灰在头上揉搓冲洗,最后便是用梳子一直疏通,再用香泽油膏或发油涂在发尾,按摩至吸收。 “娘娘,奴才我先前在太医院熬了何首乌的发膏,比皂荚方便,我试过,效果很好。” 池辛夷早就注意到淮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本宫真想知道你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我的东西都在师傅那,如果娘娘需要” “不急。” 反正他早晚也会把这些好东西送到她面前,不如一个一个试用。 淮安送完养颜膏后,便回了兽院。 小狗子听说他去了凝玉轩,小心翼翼的试问,“大哥哥,那位,霍,霍美人,当真,当真是,霍家的,小姐?” 淮安察觉出他的端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难不成你跟她认识?” 事到如今,小狗子也瞒不下去了。 “大哥哥,我觉得,那位霍,霍美人,很像我的妹妹,你觉得呢?” 淮安顿住,他其实并没仔细观摩那位霍美人的长相。 小狗子的亲妹被救时,满身都是脓疮,稍微痊愈后,他便把他们送到了连先生那里,自己匆匆离开京城。 一转这么多年,他怎么会记得他妹妹的长相。 但是小狗子是她的亲哥,应该不会认错。 若霍氏并非真霍氏,宫里的冒牌货也忒多了。 淮安暂时顾不得霍氏,更想不透阿鹰是如何认识她的,现在他只想调查清楚进宫的是否是他长姐。 如果不是长姐,那又是谁? 池辛夷派人给左氏送去赏赐,毕竟左氏伺候了皇帝,也算是宫里的主子了。 左氏搬去同裴氏一起住,漪澜殿无主位,只有她们两位低位嫔妃。 左氏倒也守规矩,搬进来第一日便去向裴氏请安,还给裴氏带去糕点,两人聊了几句,也算顺心。 裴氏拎着左氏做的糕点到钟粹殿时,池辛夷刚洗完头。 淮安熬的何首乌发膏确实比皂角好用,只洗一遍,她便感觉到头发顺滑不少。 裴氏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娘娘这用的是什么?看起来比皂角好用多了。” 池辛夷很满意新发膏的效果,摆手让银雀取来小瓶子,“是何首乌,还有几味中药,确实比皂角好用。我让银雀给你装些,带回去试试。” 裴氏敏锐的注意到这两日在池辛夷身边伺候的人成了银雀,试探道:“娘娘,是觅儿做错事了吗?最近怎么不见她。” “觅儿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本宫便让她休息了,银雀替她也一样。” 裴氏打消心底的疑虑,想起前两日她在月湖旁瞧见的那抹黑影,真像觅儿。 但她又听娘娘说自己是跟觅儿一起受伤的,便当自己看错了。 幸好没说出来,要是被娘娘当做挑拨离间,她也没有证据为自己辩白。 钟粹殿的气氛十分愉快。 永寿宫却不一样了。 池辛夷寻了个借口,赶在陆景逸来前离开。 陆景逸带着燕妃进了内殿,抬眼便与成欣王对视。 成欣王满眼斥责,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陛下来探望自己的母妃还要带上个狐狸精,跟先皇真是一样。” 先皇临死前还攥着杨妃的手不愿松开呢,不知他儿子又比他强多少。 “王叔管得未免太多了,父皇就算再不济也是皇帝,而您呢,只是个有封地的王爷。若是朕非要同王叔计较,您擅闯母后的永寿宫,扰母后清净,这罪该怎么算?” “陛下爱怎么算就怎么算,本王敢做敢当。” 成欣王并非冲动之人,他做事一向沉稳。 只是,有一人会让他频频破例。‘ 先皇在世时破了三次例,新皇登基后,他又破了一次例。 太后隔着屏风听见两人吵了起来,咳嗽一声,皱眉劝阻,“你们叔侄俩够了,哀家还想图个清静呢,都走吧。” 陆景逸亲眼所见太后的状态真的好上不少,一回养心殿就把燕妃赶回偏殿,紧闭大门,把自己的暗卫召了出来。 “太后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药无药可解吗?怎么会被元贵妃随便用个土方子就治好!” “你是不是把朕当成傻子!故意糊弄朕!让朕空欢喜一场。” 第80章 卫氏的秘密,秋氏的身世 “陛下,属下冤枉啊。” 暗卫跪在地上,身子板正,却不影响他嘴唇发抖,“这毒确实无解,元贵妃用那土药方解毒,按理说是无效的,属下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给朕查,云家、还有元贵妃那里,都给朕好好查!” “是。” 自从卫氏在春央宫养胎后,春央宫附近再无人敢大声喧哗,也无人到访。 每三日太医会来诊一次脉,若她胎象平稳,便让她食疗,若胎象稍有不稳,便给她开安胎药。 才怀三月,旁人应是刚刚显怀的月份,卫氏的肚子却比正常的要大许多。 卫氏的宫女担心是她强行保胎造成的,卫氏却说自己怀的是双生子,自然要比一般人的大。 宫女觉得自家娘娘疯了,但她又不能放任不管,万一她家娘娘怀的真是双生子呢。 等孩子生下来,娘娘这位份肯定是要变一变,日子肯定比现在过得好。 “喝不下了。” 卫氏直接喷出嘴里的苦药,捂住自己的腹部,一个劲的干呕。 怀孕真是遭罪,尤其是她这种服了汤药强行催孕的人,更容易毁了自己的身子。 但是她不在意,只要能生下孩子,在这宫里站稳脚跟,她重活一次才算有价值。 她也想过投靠一个高位嫔妃,但她一想池鸢那么善妒,怎能容忍其他妃嫔比她先一步生下陛下的孩子。 再加上她清楚自己不能有孕是被她所害,更不想与她有瓜葛。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的诅咒,池鸢今生确实不得好死。 池鸢一死,宫里的高位嫔妃只剩下元贵妃,便是曾经的娴贵妃。 虽说她与元贵妃之间并无纠纷,她也不会选择与她合作。 她这世也没比上一世好到哪里去,竟然连皇后之位都拱手让人,她要与她常在一起,说不定更惹陛下眼烦。 还有意嫔,现在已经是庶人秋霜,她早就看出她有孕的迹象。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她早就开始做准备。 寻一个合适的人,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私情,她也能为她们制造出私情。 扳倒与她同时间段怀孕的秋氏,再也没人能威胁到她的孩子。 宫里的纠纷与她无关,她在乎的只有自己肚里的“双生子”,就算这段时间受点委屈又如何,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一切就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被禁足在宜香楼的秋氏过的更是糟糕,老嬷克扣她的吃食,甚至拿了她悄悄攒下的首饰不愿替她办事。 “我替你送一次信便冒一次的险,若被内务府或是旁的人发现,可是要被杀头的,就你身上那点钱,还不够买棺材的,我凭什么再替你送信。” 秋霜窝在破旧的被窝里,身体发寒,手脚发凉。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小腹在隐隐坠疼,嘴唇惨白,“求你了,只要这封信能送出去,你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她被关在这宜香楼,就连鸽子也不愿飞进来。 她不清楚成欣王的计划,只是害怕自己已经成了成欣王的弃子。 不,她肚里还有孩子,成欣王就算想舍弃她,也不会舍弃她肚里的孩子。 万一他想利用她的孩子做些什么呢?他一定会来救她的,她再撑一段时间。 她饿了,让老嬷拎来餐盒,老嬷替她摆盘时,一脸坏笑,“你这贱人真是好运气,燕妃娘娘可怜你有孕,给你加了餐肉,好好吃吧。” 秋霜坐在桌前,拿起筷子,便闻见一股膻味。 她用筷子拨动面前的白肉,咬了一口,直接吐了出来。 并非鸡肉,与之前吃的蛙肉也不一样,她从未吃过这种怪味道的肉。 再加上怀孕,对这种吃食尤为敏感,稍不合胃口她便吐个不停。 老嬷捏着她的下颌,将馊了的白面馒头掰下一口塞进她嘴里,又塞了一块肉进去,逼她咽下,凌虐的快感让她心情舒爽。 “你别给脸不要脸,有吃的就不错了,燕妃娘娘专门叮嘱奴婢要让你把这一盘猫肉全部吃下去,少吃一口都不行。” “什么?猫肉?” 秋霜听到自己吃的竟是猫肉后,胃里的反应更加距离。 奈何她被人掐住脖子,差点没呼吸上来。 突然间,一道阴风刮过。 一双大手搭在老嬷的肩上,用力一捏,发出清脆的骨裂声。 老嬷一声长嚎,在地上滚成一个球。 那盘白肉掉在地上,秋霜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那黑影,瞬间又紧张起来。 她没想到成欣王竟然会亲自来,内心又惊又喜,这说明她还没被放弃吗? “王爷,王爷您是来救我的吗?” “没用的东西,我次次让你解决那个女人,你总是手软,却被一个不受宠的嫔妃所害,真是活该。” 成欣王抬脚踹在她的前胸,目光却落在她的腹部。 “有孕又能怎样,生出来也是为别人做嫁衣,本王反倒不希望你能生下来。” 听完成欣王的话,秋霜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是让她流产,还是要她的命? 秋霜后背一紧,“王爷不要!” “不要?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吗?本王本就挑好了人选,若不是看在你想为父报仇,本王才把你送进来,没想到你竟与那罪臣之子扯上联系,把本王当傻子一样耍。” “罪臣之子?是” “左序川没死,你竟然瞒了本王。” 秋霜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 明面上她也与他没有任何接触,甚至连他都不一定知道她已经知晓他的身世,成欣王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她也不能被他两声吼吓破胆,必须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呵呵,本王瞧着你是色令智昏!这左序川可是你未婚夫,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秋霜跪在地上磕头,声音抖个不停,“王爷,我跟左序川是有过口头婚约,并未行真正的成婚礼,他还不是我的夫君,又因为他家的事牵连到了我们赵家,害我赵家灭门,我为何要替我的仇人隐瞒?” 第81章 既然他是你仇人,杀了又何妨 黑眸阴翳,扫过秋霜那张惶恐不安的脸,周身的威仪自然流露,“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杀了他,本王便救你,也会护住你肚里的孩子。” 秋霜全身骤冷,“王爷,我被陛下关在这里不得出去,怎么杀他?” 成欣王勾唇,“本王只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杀不了他,本王便杀了你。” 老嬷抱着肩膀在地上打滚,未瞎的那颗眼球向外凸起,满是愕然。 这女人竟是成欣王的人? 不行,她得赶快告诉陛下,可不能让陛下被这女人给害了。 成欣王捻起桌上的茶杯,将杯中的冷茶全部泄到老嬷头顶。 一声尖叫让他蹙了眉,他缓缓蹲下,一把抓起老嬷干糙的头发,将她的头皮向后扯。 老嬷瞪大眼珠子想要求饶,张了半天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 成欣王抽出怀里的匕首,快准狠的插入她的腹部,猛地一抽出,鲜血沾了满地。 他揪过那老嬷腰间挂的手帕,缓慢的擦拭匕首上的血迹,唇畔染了些许冷峭的弧度,“一个老东西,死了也不可惜。” 这是成欣王第一次当着秋霜的面杀人,简单的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她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无法摆脱他的掌控了。 无法完成成欣王的任务,会死。 生下孩子,也会死。 她只有两条死路可走。 陆景逸那边已经行不通了,她只能继续依靠成欣王。 但是刚被成欣王杀死的老嬷? 秋霜不忍直视,那老嬷本就只剩一只眼了,如今死不瞑目,痛苦狰狞的表情更加瘆人。 “王爷,这尸体?” “本王会替你处理,记得三天后本王再进宫,他若未死,便是你死。” 成欣王带走了老嬷的尸体,但是这满地的血污只能她自己处理。 但是她一闻见血腥味就干呕不止,浑身就像浸在冰水一样,没半分暖意。 陆景逸看在她怀孕的份上,特让内务府的人送了些黑炭过来。 只是这黑炭味大烟大还熏人,根本没办法在屋里烧。 但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尤其是下雨。 老嬷不愿伺候她,只能她自己拖着身子劈柴。 方才成欣王一来,她忘了往盆里加炭,这会儿炭早灭成渣灰了。 没有被关紧的房门被冷风吹得吱呀作响,她披了件当宫女时的旧棉衣,走到门口,突然觉得老天不公。 明明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为什么要遭这种待遇? 如果她当初不那么任性,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钟粹殿门外,执夜的太监拎着被雨浇灭的提灯,刚躲进廊边避雨,没多大会儿,瞧见内务府的太监撑着伞,怀里抱着一盆炭,进了殿内。 “多谢公公大老远跑一趟,银雀,替本宫送送公公。” 银雀将塞了碎银子的荷包递给内务府的太监,非常上道,“多谢公公时刻想着我家娘娘,这是我家娘娘的一点心意,不算多,公公拿去喝茶。” 今日来的这位公公她并未见过,想必是内务府主管随便打发的人,这赏银也没必要给太多。 就算她家娘娘财大气粗,这钱财也得用到该用的地方,不该浪费的不能浪费。 银雀比觅儿要精打细算的多,往日觅儿只是提前备了些空荷包,要给多少便往里面塞多少,银雀却提前将同色的荷包分级,往里面塞上不同的赏银,等到要用的时候直接拿就行。 银雀回到屋里,用镊子夹起内务府送来的银丝炭,丢进火盆,袅袅青烟里夹杂着一股香味,甚是好闻。 银雀一边捣鼓着火盆里的炭,一边搓手,“娘娘,今年内务府送炭送的可真早。” “想必是今年冷的也早。” 才刚入冬,她已经把去年的旧袄找出来穿了。 往日这会儿,她只需找个毯子盖在身上便不觉得冷了,但是她今年,盖了毯子也得烧炭。 银丝炭燃的快,屋里很快充满了香味。 银雀又捏起一块半手掌大的炭放进手炉,让她暖着。 池辛夷发寒的身子终于有了暖意,过了一会儿,她素手微抬,执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淡淡吹去茶上浮起的残渣,轻抿一口,“苏宸白可回来了?” 银雀闻声,立马放下手上的活,“奴婢去瞧瞧。” 苏宸白拎着一桶水入殿,带银雀关上门,苏宸白放下水桶时,摘掉头上的太监帽,露出饱满的额头,“娘娘,怎么了?” “本宫许久没关心过卫氏,不知她最近怎么样了?” “卫嫔娘娘还是同之前一样,孕期反应明显,现在也不怎么下床,一直卧床喝药调养着。” 池辛夷放下茶杯,神色淡淡,“看来卫嫔这一胎怀的真是辛苦。” 今下午,苏宸白才去过春央宫。 她让苏宸白送的并非补品,只是一些摆件,还是陆景逸赏的。 她猜不透陆景逸想要做什么,一声不吭便让刘无德送来一些首饰摆件。 首饰她也留下了,这些近身之物要是被人动了手脚,在卫嫔身边出了事,她就算有八张嘴也洗不清嫌疑。 为了更谨慎些,她专程挑了御前的人还在时,让苏宸白跟着送去。 这样,既能证明这东西只是在她宫里短暂逗留过,一路上又能让苏宸白盯着不被动手脚。 卫嫔并非起身谢礼,她浑身都水肿起来,就像一块发面馒头,根本不能直视。 陆景逸前两日路过,进来瞧了一眼,见她这幅样子,眼里更是掩不住泛厌。 “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太医呢?” 卫嫔鼻头一酸,忍不住掺了哭腔,表面却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陛下无须为嫔妾担心,这只是孕中正常的反应,等过了七月,就坐稳胎了,嫔妾到时候” “行,你养着吧!朕回养心殿还有事要处理。” 陆景逸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也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卫嫔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又有些失落。 无论前世今生,她总是得不到他真正的关心。 她比元贵妃还要可怜,好歹元贵妃的家人有本事,对她也上心,如今她又跟云家扯上关系,就算不得宠,也能坐稳贵妃之位。 但她不一样啊!正是因为她父兄在官场的地位低微,她才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到死才知道自己不能生是被人所害,没想到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仍要剥夺她生孩子的权利。 不过她这次可没那么蠢了,就算老天不让她生,她也得想法设法生。 就算这孩子真的生不下来,她也要让这孩子为她的未来铺路,只有升到高位,她才能在这宫里护住自己,不是吗? 第82章 我绣的是鸳鸯不是鸡 永淳公主轻生的事传进宫里,太后差点被一口鸡蛋噎死。 缓了好一会儿,脸都憋红了,急的满头冒起虚汗。 池辛夷正在陪太后用膳,听到这消息,也愣了好久。 “公主为何这么做?” 消息是养心殿身边的嬷嬷带来的,“奴婢问了公主身边的宫女,说是公主这几日的行为十分反常,不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是大半夜的在院子里乱走,问她做什么也不愿说。” 太后心痛不已,半点胃口都没了,“永淳前两日在哀家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去就出事了?” “奴婢不敢瞒着太后您,奴婢瞧着公主这幅样子,真像是中邪。” 接着,她便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太后娘娘,这是奴婢从公主换下的衣物上见得,这腰佩分明是男人常用的东西,上面还雕刻了蟒纹,更能证明这人的身份。” 太后接过那块玉佩,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再递给池辛夷,“你替哀家瞧瞧,这玉佩是不是有点眼熟。” 池辛夷小心拿过玉佩,也反正看了两眼,猛地心一揪。 这玩意儿她曾在睿亲王府见过,陆家那个小毛头身上有一个,跟这一模一样。 难不成这一个是陆温的? 公主怎么会有陆温的玉佩? 池辛夷压制心底的疑惑,勾起一抹唇笑,“臣妾只能看出这羊脂玉成色不错。” “难不成是哀家老花眼了,为何总觉得这玉佩在哪里见过。” 比起追求玉佩的来历,太后更在乎永淳的身体。 “太后无需担心,太医们已经去了,公主无性命之忧。” 太后过于忧虑,气火攻心,一时间有些眩晕。 池辛夷撑着她的手臂,小心她直接栽在地上,太后反过来抓紧她的手,满眼皆是痛心,“哀家一直以为永淳是最让哀家省心的孩子,怎么连她也” 太后也不浪费时间了,直接嘱咐下人去备马备轿子,她要出宫。 太后身边的嬷嬷拦着她,“太后,您的身体要紧啊,太医千叮咛万嘱咐您一定要好生养着。” “哀家若不能亲眼见到永淳脱险,这一夜哀家都不会安心。” 太后任性,嬷嬷为难。 嬷嬷非常机智的向她投来求救的眼神,还没等她回应或是拒绝,嬷嬷直接把这门差事推到了她身上,“您总该相信元贵妃吧,不如让元贵妃去一趟吧。” 太后终于不再坚持,给了池辛夷出宫的特权。 她并没有太多喜悦,却也觉得轻松。 宫外的空气要比宫内新鲜的多,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 也不知道云家和池家是怎么知道永淳公主出事的,他们就跟笃定了太后一定会让她出宫探望,她的马车刚出宫门,就被身披盔甲的池归雀拦住,还有云家,来的并非那位当家,而是池大当家的表侄子,并不以云姓。 “在下陈博川,久仰池将军大名。” “陈博川?你可是陛下要派去同微臣一切处理贺州水患的人?” 贺州的水坝一日不修好,便有一日塌陷的可能。 明日他便要起身前往贺州,原本想进宫拜访,刚好听说她要出宫,直接策马抄小道,赶到这里。 没想到云氏比他来的好早,两人刚随便聊两句,池辛夷就到了。 “参见元贵妃娘娘,元贵妃娘娘千千岁。” 池辛夷扫了一眼眼生的青年,“你是?” “在下是舅舅派来的人,臣的舅舅是云大当家。” 池辛夷瞧见这名青年身后还跟着几名壮汉,嘴角勾出一抹笑,“云大当家有心了。” 她不过是提了一嘴自己曾在宫外多次遇险,没想到云大当家竟放在心上了。 只是他这番做法也让池辛夷觉得不妙。 她并非云大当家的亲生女儿,也并非云家人,她怕就怕在,云大当家对她用意不纯,甚至在打旁的算盘。 池归雀直接无视陈博川的邀请,直接掀起帘子上车。 “哥。” 池辛夷见池归雀抱着自己半人高的剑屈坐在一细条板凳上,神情严肃。 池归雀听见池辛夷唤他,也只是哼了一声。 马车外的陈博川略显尴尬,却不再打扰,领着三名壮汉骑马跟在她们身后。 一路护送她到公主府,池辛夷刚下车,随意向旁憋了一眼,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温儿? 她朝池归雀使了个眼神,池归雀会意,先让她进府。 池归雀很快便追到陆温,陆温心虚的被他逼在墙角,将手里的向后往身后藏。 “什么东西?拿出来。” 池归雀先不计较陆温还没回江南的事,一把拽走他手里的东西。 只见香囊上歪歪扭扭绣着两只有像鸭子又像鸡的东西,没忍住笑出声,“这是你绣的?” “嗯。”陆温点点头。 池归雀不忍心打击他,“这两只鸡绣的倒是可爱。” “表哥,这是鸳鸯。” “额。” 池归雀立即调回话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刚出城,就听说公主病了” “那你为何鬼鬼祟祟?” 陆温支支吾吾,“我的玉佩落在了公主那,本想瞧瞧拿回来把香囊换给她带,但我没想到这东西太难绣了,明明我之前看阿川绣,也没那么难,他最擅长这些东西了。” 陆温的话莫名唤醒他尘封许久的记忆。 自从他能拎的起剑后,就被舅舅拽去练兵场试炼,刚学成,就去战场杀敌,也不常在家。 但他与小妹的关系并不生疏,每次归家,他都会给她带礼物。 毕竟他就这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自是捧着宠着。 直到一次大雪封路,他拖了三个月才回一次家,记忆里的小姑娘一下子长高不少,也调皮许多,浑身玩的脏兮兮,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 那是他第一次吵她,说她没半点女孩子样,娘刚给她做好的新衣就弄脏弄烂了,这样的姑娘谁以后敢娶。 没想到小丫头片子被他吓,非但不哭,还扬着鼻子跟他顶嘴,“那有如何?本小姐有阿川哥哥,阿川哥哥不仅会给我补衣服,还会给我买糖葫芦。” “阿川哥哥最好了,以后我要让阿川哥哥娶我!” 池归雀当场吃了缸醋,以为自家妹妹要被隔壁的臭小子拐走,故意趁着小妹睡觉时,在她最喜欢的衣服上拉了一长道口子,很难补好。 池归雀做了坏事,心里却暗爽。 如果她发现她最喜欢的阿川哥哥补不好她的衣服,说不定就不想着嫁他了。 第83章 银丝炭里藏水银,真要人命 没想到她的阿川哥哥真有几把刷子,那一道被划破的长口子被他缝成一道梅花枝,红梅点点,更称小妹娇嫩。 “表哥劝你,还是去路边买个吧,公主金枝玉叶,不一定喜欢你送的丑玩意儿。” 池归雀想起曾经的事,心里还是窝着火。 陆温赤红着脸,将香囊塞进腰间,朝斜对面的首饰铺走去。 池归雀抱着剑在门口等着,怎料陈博川靠了过来,“池将军,去贺州治患,属下可否带上女眷?” 池归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出去治患带什么女眷?” 没曾想陈博川没皮没脸,“属下成婚几年都没要个孩子,我娘非逼我休妻,还下了最后通牒。还好我家娘子想得开,替我纳了名妾室,只是这妾室才迎进门陛下又派我去贺州,这一来二回不得耽误几月,我担心” 池归雀扫了陈博川一眼,见他并没露出色眯眯的眼神,为人还算坦诚,也有几分可信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本将军也不会为难你,只是女眷不能参与政事,你让她少走动。” 得了应允,陈博川满眼感激,“多谢将军。” 公主府内,还未开苞的梅花被打落满地。 干枯的树枝上挂了一层薄纱,随风舞动。 池辛夷走入永淳的寝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永淳刚服下太医喂的安神药,情绪稳定不少,只是脸色有些惨白,稍显疲倦,“嫂嫂来了。” 池辛夷支走屋里的人,只留两人伺候。 她坐在永淳的床前,压低声音,“永淳,嫂嫂不会害你,你同嫂嫂说实话,你是真的想死吗?” 永淳摇头,“嫂嫂,你也知我的脾气,虽说有些事确实闷在心里不大舒服,却不至于让我求死。不瞒嫂嫂,那日我坠湖前,好像出现了幻觉。” “我见到了母妃,她掐着我的脖子,说要杀了我可能就是在这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想要跑,结果掉进湖里,被宫人传成轻生。” “你出现幻觉前可有接触什么东西?” 永淳仔细想了一下,“我只吃了宫里送来的青枣” “是青枣有问题吗?” 永淳摇头,“我刚已经让太医查过了,青枣并无问题,应该没人敢在我的吃食上做手脚。” 不是吃食,会是什么? 池辛夷将目光落在她床边的炭盆上,盆里的银丝炭与她宫中所用的从外观上看是一样的,只是散发出的味道,好像不太一样。 她屋里的银丝炭散出淡淡的檀香味,永淳屋里的银丝炭则多了一层百合香气。 一下子让她紧了背,猜不出究竟是谁的银丝炭有问题。 她用镊子在火盆里翻找,一碰炭灰,百合香更浓。 又呆了一会儿,她觉得头晕目眩,立即让银雀把这火盆端了出去,头脑才渐渐清醒。 想必就是这炭的问题。 “剩下的炭呢?” 池辛夷盯着炭盆,用手帕捏起一块银丝炭,重重砸在地上。 每年银丝炭的生产数量有限,除了皇亲国戚,就连京中富商也只能用略差一筹的紫砂炭,所以宫人每次烧这银丝炭,都十分小心,几乎不会摔在地上。 一滩银色的水顺着银丝炭的裂缝溢出,池辛夷垂头,能透过那摊银水看清自己的脸。 永淳撑在床边,见到地上的银水,瞬间睁大了眼,“这是什么?银丝炭不应该是实心的吗?” 池辛夷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这是水银。” 水银也是稀罕物,她之所以能够认出,是因为她的奶娘就是被这东西害死的。 “水银!”永淳的音量提高了许多,就算没有亲眼见过水银,她也听说过水银害人必死无疑的事,她嘴唇哆嗦不止,“是谁要我死?” 这银丝炭是宫里送来的,想要她命的人自然在宫里。 能将手伸到这银丝炭上,除了坐在龙椅上那人,她想不到旁人。 她并没有直接跟永淳点明,而是问她:“这炭你用几日了?” 永淳尽量让自己维持平静,“前日送来的,昨日刚烧,晚上我就出事了。” 池辛夷想起自己的烧的炭是昨日送来的,也有一股香味,与前两年的都不一样。 难道里面也有水银吗? 她叮嘱永淳好生养着,幸好发现的早,只要断了这银丝炭,喝几服药就能调理过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让银雀从后院出去采买了些紫砂炭先让她用着,剩下的银丝炭她带回宫,万一有用呢。 刚回宫,她便让人把钟粹殿的大门紧闭,让殿里的人把所有的银丝炭全部拿上来。 她让苏宸白当着她的面把所有的银丝炭全部切开,并未瞧见有液体流出。 “都拿下去吧,本宫心里膈应。” 就算她宫里的银丝炭没有水银,也保不齐被掺了其他的东西,她不想用了。 她让银雀把从公主府取来的那盆和自己剩下的银丝炭全部锁进柴房,又让她把觅儿带来。 觅儿在房间呆了几日,用了池辛夷留给她的药粉,脖颈和脸上的伤好了许多。 脖颈上的不太明显,脸上的伤却成了一道淡淡的痕,需要擦粉才能遮住。 霍美人的猫死了,还是以那种方式,她也找不到那日下毒的人。 后来她仔细分析过,有人往那只白猫的猫爪上擦了毒,当那白猫抓了她后,那毒便到了她的伤口上。 但她想不通的是,那猫究竟是冲她来的,还是冲别人? 若下毒的人真的想要人命,为何只涂了一个猫爪。 “猫犯罪”一事还未解决,又来了炭火一事。 觅儿的情绪明显比前几日好了不少,见到池辛夷,先福身,“奴婢参见娘娘,这几日让娘娘替奴婢操心,奴婢自知有愧。” 银雀总觉得觅儿哪里变了,从她沉重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藏了心事。 池辛夷也能感觉到觅儿的不同,但她并没多问,只是说:“觅儿,以后银雀跟你一起伺候我,你也能轻松点。” 觅儿点头,“银雀比我心细,也能替娘娘做成不少事。” “本宫现在就有一事,只能你来做,银雀做不成。” 第84章 怀着龙子,却要自掏腰包买炭 觅儿拿着池辛夷给的金锭子出了宫,到南市的街道上绕了一圈,进了几处卖炭的小店,一进门便说要见老板。 见她腰间鼓鼓的钱袋,老板眼都放光了,“不知姑娘想要什么炭?” “我家小姐想用银丝炭,有吗?” 老板一听,瞬间垮下脸,“银丝炭?那可是皇家用物,我们这种小店怎么会有呢!不如姑娘看看咱们店的紫砂炭。” 觅儿板着一张脸,斩钉截铁道:“就要银丝炭。” “这” 掌柜的很为难,一边搓着手,眼珠子一边溜溜的转。 见他沉默,觅儿随即打开自己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一枚金锭子,“老板要真有好东西,也不必藏着掖着,我家小姐有钱,能买得起。” “姑娘,这不是钱的是” 觅儿又掏出一枚金锭子放在桌上,“这只是定金,我家小姐要的多” 老板终究败在钱财上,将觅儿拉到一边,“姑娘啊,你要的这银丝炭,我确实有一批,但这货不多,原本是要供给东边的张老爷呢,他家小妾腊月生产,他怕冻着他那宝贝儿子,所以才托我寻了这批炭,这不,上午刚到,他还没来得及取呢,姑娘你来的真及时。” “能让我瞧瞧货吗?” “当然可以。” 老板领着她进了后院,屋顶上的一抹黑影也跟着移动。 日落西山。 暗卫跟着一道红霞一起钻进了养心殿。 陆景逸放下手里的奏折,神情严肃,“元贵妃的宫女出宫去了哪儿?” “回陛下的话,那宫女出宫去买银丝炭了?” “银丝炭?”陆景逸瞬间皱眉,“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春央宫上下到处弥漫着药味。 天已经冷了,宫女在殿外煮药时,忍不住搓手取热。 端着热药进了殿,跟外面的冰天雪地并无差别,“娘娘,喝药了。” 卫嫔瑟瑟离开被窝,浑身的热气在眼前蒸腾,“这天真是太冷了。” 她端起安胎药,还未入口就感觉舌尖在泛苦。 最近的药喝的太多了,一闻见就干哕。 宫女缩着肩膀,牙齿打颤,“娘娘,内务府的人还没给我们送炭呢。” “其他宫里都有炭了吗?” 宫女点头,“元贵妃、燕妃还有太后那里送去的都是银丝炭,其他宫里的应该都是紫砂炭,就连刚入宫的左采女都得了一小盆白炭呢!” 要不是她花钱贿赂了膳房来送吃食的公公,怎会知道旁人宫里有的,唯独她们宫里没。 “娘娘,内务府明摆着欺负您呢!欺负您不能出去,故意克扣您的炭火,您这腹中还怀着龙子呢!要是把您冻出个好歹,他们真是不要命了。” 宫女也想不通,就算她家娘娘不得宠,但是她家娘娘肚子争气。 本以为待遇上会好点,没想到会越来越差。 卫嫔听说这消息,也有些生气,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陆景逸并不重视这一胎,就算她扳倒意嫔,也只是为自己的孩子谋路。 “算了,你去梳妆台前看看本宫的首饰盒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有本宫嫁进东宫时的嫁妆箱里,应该也有些值钱的物件,找个眼生的小太监拿出去卖了,换些钱买点好点的炭先烧着。” “娘娘,您这也忒委屈自己了,哪有嫔妃自掏腰包” 卫嫔已不想多听,放下药碗,催促道:“快去吧。” 觅儿背了个箩筐回宫,箩筐里面放了炭,看守宫门的侍卫拦着她,“觅儿姑娘,钟粹殿还缺炭火?你出宫采买的这些炭要用到什么地方?” 觅儿往他们手里一人塞了枚银锭子,“还不是我家娘娘身子金贵,入了冬稍微吹点风就容易着凉,必须时刻都点着炭火盆,但是内务府要分给各宫的炭都有固定的数量,太后如今大病初愈,更是要用的多一些,我家娘娘也不好找内务府多要,便打发我去买。” 两名侍卫收下银锭子,摆摆手,“进去吧。” 他们自然认得觅儿是元贵妃的宫女,看在平日也有几分薄面的份上,也不多问。 觅儿刚离开,卫嫔宫里的小太监又来了,他想出宫,被拦了。 “这个点出什么宫?可有令牌?” 小太监摇头,“这不还没到闭宫的点吗?两位大哥行行好,就让我出去一趟呗。” “是没到闭宫的点,但不代表我们愿意放你出去,说,出去干嘛呢!” 小太监被吓得浑身一抖,“出,出宫,卖点东西。” “卖东西?卖什么东西,是偷了宫中主子的东西去卖吗?” “没有!” 小太监连忙为自己正名,“是卫嫔娘娘的东西,卫嫔娘娘想从宫外买些炭火,所以才让我去卖东西。” “卫嫔娘娘的炭火也不够用?” 两名侍卫突然没那么好说话了,“不准。” 干不好差事,小太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跪下求他们。 无果,他带着一小箱木匣走在御花园上,没走两步,突然被脚下的一颗石子绊倒,直接平面摔在地上,木匣里的首饰落了一地。 小太监顾不得疼,连忙起身去捡。 周围还有旁的人,小太监生怕少了东西。 钟粹殿的两名太监结伴从他身边路过,丝毫没在意他的存在,聊了起来。 “咱们娘娘还真是奢侈啊,放着内务府送来的炭火不用,非用从宫外买的,宫外的炭哪有宫里的炭暖和,她偏要花这个冤枉钱。” “咱家娘娘花的是自家钱,又不是国库,你没发现陛下都不太管她,谁让她兄长那么有本事,短短几年竟坐上了将军的位置,日后前途无量呢!” “也不知道娘娘锁在柴房的炭还用不用了,要是咱能偷一点出来卖,是不是很值钱。” 其中一人提起这个想法,另一人非常赞同,“反正咱也就偷一点,炭这东西烧完就没了,就算被发现怎也有理由脱身。” “行啊,那卖给谁呢?其他宫里也不缺炭啊。” “你傻啊,其他宫里不缺炭,他们只是不缺能烧的炭,但这银丝碳嘛,可比那紫砂碳、瑞碳、白碳要好得多,不如咱想偷一些试试?” 第85章 隔壁那位真疯了? 小太监闻声追了上去,“两位哥哥,你们这是要卖炭吗?” 刚还畅想发大财的两名太监瞬间变了脸色,“你不许瞎说!” 他们喜欢过过嘴瘾,做不做还另说呢! 小太监一脸渴望,将木匣打开,露出一面的首饰,“两位哥哥,如果你们要卖炭,卖给我好不?” 两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你是哪个宫里的?” 小太监垂下头,“春央宫。” “春央宫这么缺炭吗?” “嗯。” 小太监也不好意思说内务府压根没给她们送炭,“我家娘娘身子重,要烧的炭多,所以才想多备点,原本我是想出宫买点紫砂炭,但是听到两位哥哥说银丝炭” 这银丝炭可是个好东西,要是他能替娘娘买来,指不定娘娘一高兴,还要赏他呢。 就算卫嫔再不济,也是主子,也会从每月份例里抠出一部分当赏赐。 两名太监面面相觑,犹豫起来。 其中一人盯着小太监怀里的木匣两眼放光,悄悄凑到另一个人的耳边,“好东西呢,咱俩出去卖给张老板能换不少钱呢!” 另一个人同样鬼迷心窍,“宫里娘娘用的能不是好东西,这笔买卖挺值的,净赚。” “不会被发现吧?” “一次少偷点呗,反正这银丝炭烧的省。” “也是。” 他们让小太监交付了定金,叮嘱他三更在御花园碰面。 池辛夷刚在晚膳前去了一趟永寿宫,将永淳公主无碍的情况告诉太后,太后悬着的心才稍微松懈。 “元贵妃,是不是哀家让永淳受委屈了?永淳她似乎不是很想嫁人。” 太后就像一个害怕犯错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想要听取池辛夷的意见。 “元贵妃,你说哀家该怎么办才能让永淳开心起来。” 池辛夷清楚太后为母心切,但她总不能一辈子护着永淳。 皇家变故说来就来,倘若太后下次没撑过去呢。 再说,永淳公主并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她有能力让自己过好,太后太把她当小孩了。 “永淳公主如果有更心仪的人选,妾可以去求皇上收回赐婚的圣旨,给公主另觅良婿。” 原本她是想让两人见上一面再做打算,谁想到陆景逸的圣旨来这么快。 她也猜不出这道圣旨背后藏了陆景逸什么预谋。 太后垂眸叹气,“哀家倒是觉得陆温挺好的,与永淳也很般配。” “门当户对自然是好的,公主就算嫁去江南或留在京都都不会受委屈。” 太后感慨,“是啊,自古这女子嫁人啊,相当于第二次投胎,一步错,就没回头路了。” 说话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覆上一层清哀。 没多久太后便说自己累了。 池辛夷路过清宁阁,瞥见红墙上的牵牛花,大门上处处都是斑痕,年久未修,比冷宫还要残败。 她这才想起自己最近都没有听到隔壁传来的惨叫声。 陆景逸并未褫夺莲贵人的位份和封号,按道理讲她仍是后宫嫔妃,归她管。 但是她原本就对莲贵人没什么好感,陆景逸想管,她也不拦着。 只要不让她死了就成。 她问银雀,“莲贵人这几日没有受罚吗?” 银雀听到“莲贵人“的名字,突然紧张起来,“娘娘,您快别说了,晦气!” 觅儿也好奇起来,“莲贵人不会已经?” 银雀边说边摇头,“还没呢!陛下派人拔了她的舌头,还用药毒哑了她的声带,还不如死了呢。” 池辛夷无法想象那个血淋淋的画面,“这事为什么没通知本宫?” 银雀比了个“嘘”的手势,“娘娘,原本奴婢也不知道的,是奴婢昨日去成衣局从承欢殿宫女那偷听来的,好像是太后寿宴那日,太监宫女都赶着去讨彩头,莲贵人偷偷跑了出来,在御花园吓着了燕妃娘娘,燕妃娘娘同陛下告了状,这才……” “还有这回事?” 池辛夷听说是太后寿宴那日出的事,突然想起那晚的猫。 难不成是莲贵人? 池辛夷并不想把这件事拖下去,“银雀,觅儿,你们先回去,本宫去一趟清宁阁。” “娘娘,您真的要去啊?”银雀极力劝阻,“给莲贵人行刑的嬷嬷都说她疯了呢!” 觅儿拉着她,“娘娘,您还是别去了,莲贵人就是条疯狗,如今落得这下场也是她自己活该!” 池辛夷却下定决心,“放心,她伤不到本宫。” 即使这样,觅儿仍不放心,“娘娘,还是奴婢陪着您进去吧,人多总比人少好。” 银雀也附和,“奴婢也要!” 池辛夷只能退一步,“还是觅儿陪本宫进去吧,银雀,你先回去。” 银雀点头,“好。” 推开清宁阁的门,院内杂草丛生,石桌上满是坑洼,石椅已不见踪迹,假山旁的池塘早已干涸,一片枯黄。 负责行刑的嬷嬷刚扎完针,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一巴掌甩过去,将女人拍倒在地上。 “贱人!你少瞪我了,就你现在这幅样子,以为还能得宠吗?别做梦了,陛下怎么可能宠幸一个有残缺的女人,更何况你的残缺还是拜他所赐呢!” 嬷嬷嘲讽的眼神化作一把锐利的刀,一层一层将她的希望切碎。 莲贵人想要伸出如枯树枝一般的手指掐她的脖子,却被她用银针扎在手背,疼的她瞪大瞳孔,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讽意更加明显,“你别敬酒不吃罚酒,我这一针下去,要是哪里没扎对,你可就死了。” 但是没有陆景逸的允许,她还不能死。 莲贵人表情痛苦,拧着眉,想继续激怒她,只为求个痛快。 可是嬷嬷不予理会,拎着东西朝外面走。 在她绝望之际,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奴婢参见元贵妃娘娘。” 元贵妃是谁? 直到池辛夷容光艳丽的站在她面前,她再次瞪圆了眼。 是她?她还没死! 第86章 去主子跟前伺候是好差事还是坏事? 是人还是鬼? 是来找她索命的? 莲贵人不觉得自己害了她,相反,她觉得自己如今成了这幅模样,是被她连累的。 要不是春喜那个蠢货,她怎会因为一头老虎漏了陷? 命运待她不公,陛下对她忒狠,为什么不让她死个痛快,要让她日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折磨。 池辛夷透过幽暗的烛光,终于看清那如枯草一般的头发下的黑眸,阴冷的光渗出,充斥着诧异与幽怨。 池辛夷向下看,发觉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早就同碎布无异,上面全是血。 右脚踝处栓了一根铁链,在她能够够着的墙边放了一个陶罐,狼狈不堪。 池辛夷微微蹙眉,“莲贵人,你可还记得本宫?” 莲贵人闻声,更能确定她的身份。 她表面不做任何反应,只怔怔的盯着她,咬紧后槽牙。 记得! 她记得是她害了她! 她要杀了她! 莲贵人扶着墙站起来,想要趁她没有防备的时直接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 既然她也是要死的,干嘛不拉个垫背的! 她的心比麻瓜还要扭曲,不知道要恨谁,只能恨她。 池辛夷向后退了一步,仅以她的指尖相差一尺。 她十分淡定,微阖眼眸,再次睁开后,她的眼里也覆了一层冰霜。 “谭月柔!你恨本宫,本宫也恨你。” 即使她现在已经承受了非人的折磨,她仍觉得不够解气。 前世她所承受的心身之痛并非三言两语所能描述。 两人互相仇视,觅儿只注意到莲贵人的神情变化。 “娘娘,她的眼神好可怕,咱们……” 莲贵人听到另一个声音,才反应过来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她整日都在哭,早就把眼睛哭坏了。 但她依稀还能辨出池辛夷身边的人,是她的宫女觅儿。 错乱的记忆就在这时钻入她的大脑,使她头皮发麻。 这个小贱蹄子,竟然勾搭上了安王! 呵呵,池辛夷还不知道吧! 青山寺那出戏若真是安王搞的,多半跟这小贱蹄子也脱不了关系。 她虽被这宫里的人当作疯子,但她心里却敞亮的很。 宫里想害她的人多着呢! 觅儿感受到莲贵人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背脊有些发愣。 她心虚的向后退了一步,又小声嘟囔一句,“娘娘,莲贵人真的疯了。” “本宫觉得她没疯。” 池辛夷瞟了一眼觅儿,觉得她与往日有些不同,“你若害怕就先出去,本宫与她说两句话就行。” 觅儿却坚持要留下,“娘娘不怕觅儿便不怕,觅儿陪着娘娘,万一这疯子真伤了娘娘……” 莲贵人听到觅儿的话,扯起唇角,笑,却不出声。 她用拳头捶在墙上,发出“咣咣”的声音,借此舒坦内心的嘲讽。 池辛夷感受到她的得意,眉梢掠过一抹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莲贵人笑的更加肆意,或许让她先知道一点,会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呢! 她突然抬手,指着觅儿,眼眸晦暗。 池辛夷看向觅儿,也猜不透莲贵人的意思。 觅儿突然后背一紧,拉着池辛夷就要出屋。 “娘娘,那疯子要害您,您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她还没开始问呢!怎么就成了问不出来呢? 觅儿只顾着把她拖走,并没在意她看她的眼神。 莲贵人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墙面写下一个大字——“渊。” 陆玄渊的“渊”,如果她不傻,应该能猜出来。 池辛夷提起油灯,刚看了两眼,就被觅儿挡下,“娘娘,她这是在诅咒您呢!您千万别被她骗啊。” 觅儿有些慌不择言,更加重她心头的疑虑。 但她并没挑明说,又匆匆瞥了一眼,便随她离开。 出了清宁阁,觅儿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记得那天晚上见到的人是谁了,只觉得身型有点像这位莲贵人。 但是她不敢确定,直到刚听银雀说莲贵人那日跑了出来,她一下子就慌了。 再加上刚才她诡异的行为和在墙上写下的血字,她更加能断定那天偷看的就是莲贵人! 她跟她又无仇无怨,她干嘛要拖她下水! 觅儿更怕的池辛夷发现她跟安王的关系,就算她不打算听安王的话,仅凭她自己一个人的嘴,她会信她吗? 人与人的信任很脆弱吧,她不敢去赌。 平安回到钟粹殿,池辛夷想要留觅儿说两句话,但是觅儿借口头疼离开,她也不好阻拦。 银雀又回到她跟前伺候,无意间提了一句,“娘娘,奴婢瞧着觅儿姐姐的脸色不大好,是病了吗?“ 池辛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觅儿有事瞒着她。 她不敢继续往下设想,倘若连觅儿都背叛她,她在这个宫里还能信谁? 她依在贵妃榻上,毫无困意。 突然,她想到一个人。 淮安。 她也该把他从兽院接出来了。 还有他身边的小太监,也一起接出来吧,钟粹殿还缺个机灵的人。 内务府每年都会在这时统计各宫的宫女太监,被主子相中的可以留下,被主子厌恶的接回来干苦活累活。 按理说兽院不在这次调动的范围,不知怎地,兽院也有两人在被调的名单里。 小狗子接到被调出兽院的指令时,整个人像头呆鸟一样杵在原地。 他真能出兽院了? 他要去主子那里当差了? 平日喜欢压他一头的太监得知他要被调出兽院的消息,纷纷前来祝贺,“小狗子,哦不,以后应该喊您狗公公了,这钟粹殿可是个好地方啊,在元贵妃跟前当差,能得不少赏赐,以后您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兄弟们啊!” 小狗子早就习惯了他们踩低捧高的态度,内心虽激动,更担心自己在主子面前犯了错,会被责罚,甚至会掉脑袋。 但让他更激动的是,到了后宫,他或许有机会见到霍美人。 他妹妹小圆子脖颈后面有一颗红痣,如果霍美人也有,那一定是他的妹妹小圆子。 另一道旨意送到陆景逸手里,他以后要伺候的主子是卫嫔。 众人也寥寥恭喜两句,不再多言。 等淮安领了旨意回去收拾东西,众人才拉着小狗子继续说,“狗公公啊!您真是很好命了,就算那卫嫔怀着龙子又如何,陛下还不是不予重视,这入了冬,连炭都不愿给呢!还得自己掏钱买,真够可怜的……” 第87章 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狗子甩掉谄媚的人,直奔淮安的住处。 刚好撞上他拿着包袱,打算一声不吭的离开。 “大,大哥哥!” 小狗子直接扑过去抱上他的手臂,“大哥哥,我,我不会,不会忘了你的!” 曾经的救命恩人如今的朋友,小狗子非常珍重他。 淮安心尖一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伺候娘娘。” 小狗子红了眼眶,“大哥哥,你,你也保重!” 他担心大哥哥会跟着一个不得宠的主子吃苦,自己又没本事把大哥哥也带走,内心煎熬自责。 徐公公前来领人,“淮安,跟咱家走吧,咱家领你去春央宫。” 接着他看向小狗子,脸上的不耐烦消减,多了份笑意,“你这傻小子傻人有傻福啊,快去收拾吧,钟粹殿的人来接你了。” 行至半路,徐公公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改往日尖酸刻薄的嘴脸,叹了口气,“淮安啊,其实你留在咱家这兽院,咱家也不会亏待你,到了春央宫,说不定还没咱家对你好呢!” “卫嫔不受宠的事相信你也知道,咱家同你说句心里话,伺候这位主子不如伺候未来的小主子,万一这孩子好命呢,说不定就……”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淮安抬眸看向春央宫的牌匾,冲着徐公公淡然一笑,“多谢公公提点,奴才进去了。” “进去吧。” 半时辰前的兽院。 小狗子要带的东西不多,总共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日常要用的物品,扁扁的包裹背在身上,衬的他的背更加单薄。 银雀刚见到小狗子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披着外衣的麻秆,直到小狗子怯懦的开口,“请问,请问是,元贵妃,元……” 银雀一下子被逗乐了,“小公公,你不必紧张,我是元贵妃身边伺候的银雀,你以后只管叫我银雀就行。” “银雀,银雀,姐姐……” 小狗子自从进了宫,便一直呆在兽院,鲜少接触到宫女,大部分都是各宫的老嬷嬷来打交道,根本见不到像银雀这种年纪正好,光鲜亮丽的女子。 银雀年纪也不算大,她也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进宫的,但是她还算走运,一入宫就入东宫开始伺候太子妃了,太子妃没让她挨过饿受过苦,在宫里的日子比她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要舒坦的多。 她也不想出宫了,也想一辈子守在娘娘身边。 银雀笑眯了眼,柔声细语道:“小公公啊,咱们娘娘人很好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千万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咱们娘娘也不会亏待了你。” 银雀细看小狗子的双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她记得自己刚进宫时,她弟才五岁,瘦瘦小小的,只有那一双眼睛跟黑玛瑙一样明亮。 小狗子被她盯了这么久,突然不好意思起来,羞涩的垂下头,“我,我会乖乖的。” 银雀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纯真吸引,忍不住多问一句,“小公公,你多大?” “今年十七。” “十七?你何时生?” “皋月生。” 银雀惊讶的张大嘴,“当真?我仲秋生,你竟比我还大?” 在她的印象里,十七八的少年正是好年纪,不说身有八尺也得比御花园种的梅树高。 眼前这小公公,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她把小狗子领到池辛夷面前回去干其他活了。 小狗子忐忑的走进正殿,“奴才参见元贵妃娘娘,元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池辛夷正阖眸依在贵妃榻上,听见声音,抬了半扇眼。 “来了。” 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有多热情,却也不觉得冷淡。 小狗子将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用目光亵渎身居高位的贵妃娘娘。 直到她轻笑一声,“你不认得本宫了?” 小狗子突然想到那日请他吃麦芽糖的大姐姐,抬起头来,竟真是。 “您……” “不必惊讶,正是本宫把你讨来的,在本宫跟前办事总比你呆在兽院那地方要舒坦。” “多谢,多谢娘娘!” 原来她不是大哥哥的相好啊! 小狗子正惊喜之余,也不忘记她的大哥哥,“娘娘,您,您能不能,把大哥哥也,也讨来。” 池辛夷没想到宫里还有如此真情,“本宫暂时不能把他讨来,但有你记挂着他,他不会受苦。” “真的吗?” “本宫可以保证。” 见小狗子高兴的咧着嘴笑,池辛夷突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在进宫之前,你有过名字吗?” 提起名字,小狗子突然愣住了,反应过来,呆呆的摇头,“没有,奴才是孤儿,与妹妹相依为命。” “嗯,既然如此,本宫赐你个名字,叫润泽怎么样?” “诚殚礼洽庆休成,润泽被生民,娘娘给奴才这么好的名字,奴才恐不配。” 池辛夷微勾唇角,稍显惊喜,“你读过书?” “曾经有个好心书塾的先生教过奴才认字。” 真是意外之喜,池辛夷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不错。” 小狗子,现在改名叫润泽,被觅儿领了下去, 钟粹殿现在还不缺人手,也不需要他帮忙打杂。 银雀同她提过一句,她也意识到润泽太瘦了,是得好好养养,银雀主动揽下了帮润泽养身子的任务,池辛夷也没阻拦。 她平静的煮着茶,脑中却回荡着小狗子的话。 他想让淮安来钟粹殿,她又何尝不想呢? 但是卫嫔那,只有淮安能帮她,除了淮安,她想不到旁的人可以托付。 她对淮安的信任一日一日累加,只要他活着一日,她便信他一日。 也不知道淮安在春央宫怎么样了,卫嫔那脾气她也琢磨不透。 从前瞧着是挺温柔的人,直到那日她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她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使阴险手段靠陷害旁的嫔妃上位,又能维持这份虚假的荣耀多久? 果不其然,卫嫔自从怀孕被关后,脾气更阴晴不定。 下面的人稍有不顺她心意的事,便开始砸盘子摔碗。 这不,中午的午膳全是荤食,没有她想吃的素菜,她突然委屈起来。 觉得膳房的人与内务府的人串通一气,一个克扣她的炭火,一个随便兑付她的吃食,直接抓起桌上的果盘,朝地上砸去。 果盘刚好在淮安脚边炸开,却未把他吓到。 他停在碎片旁,恭敬行礼,“奴才淮安参见娘娘。” 第88章 新来的太监,是她陷害过的人 听到陌生的声音,卫嫔才停下手头的动作,抬眼扫了一下,嘴角一抽,“怎么是你?” 她没想到内务府的人竟会把他分到她这里? 一想起意嫔那张自恃清高,不愿认罪的脸,她就恶心、反胃。 意嫔的事本就是她一手操作,是她故意设计、陷害,如果她不这么做,等意嫔的孩子一出生,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她只能害她。 但是淮太医,他确实是无辜的,要怪只怪她寻不到旁的人可以诬陷。 太监吧,是断根的东西,意嫔那种清冷的人不会瞧上。 只有太医,整日出入后宫,是最有可能接触的。 再加上淮太医那张脸,生的真是好,若她再年轻上几岁,也会为他心动。 可惜,意嫔应该也没命心动了。 说好听点是把她终身囚禁,但在陆景逸手里,她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陆景逸不把她碎尸万段就算好了。 卫嫔又睨了淮安一眼,内心突然恐惧起来,万一有一日,陆景逸发现她干的事呢? 淮安留在她身边,她日日看着这张脸,脑里全是她造下的孽!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活在这深宫,她不害别人,别人便会害她。 淮安察觉出卫嫔难堪的神色,主动开口,“娘娘,奴才来收拾……” “不用!”卫嫔皱眉,“你出去,别在本宫面前晃悠。” 紧接着,卫嫔叫来另一名年轻的太监,“你不是买了很多炭?多拿点过来,本宫要冻死了!” 不知为何,自从昨天晚上点了炭,她就不想断了,想要时时刻刻都坐在炭盆前,稍动一下就觉得冷。 小太监急匆匆去柴房去炭,怎料一个不小心,扭到了脚,疼的浑身一抽,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淮安刚好路过,扶起了他,“怎么这么着急?” 年轻太监急红了眼,“卫嫔娘娘急着要加炭火,我一着急……” “你别动,我来瞧瞧。” 淮安撩起他的裤脚,“只是错位了,我帮你调整一下。” “咯噔”一声,太监脸上痛苦的表情没那么狰狞了。 “多谢,可我还要给卫嫔娘娘送炭。” “我来吧。” 淮安把他扶到一旁,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柴房没有上锁,他一推,门就开了。 卫嫔要烧的炭被干草盖着,只有一小矿,淮安用镊子夹了几块到小盆里,端着朝正殿走。 这时,卫嫔在身上裹了条毯子,仍觉得浑身发冷。 这种冷意从脚底直逼透露,麻木她的脊背,让她有种身处冰窖的错觉。 淮安进殿,注意到卫嫔的反常,“娘娘,炭取来了。” “快,快加进去!火要灭了!别让它灭!” 卫嫔咬着牙,也没空挑剔送炭的人怎么变成了他。 加了炭,她突然觉得舒服许多,摘掉毛毯,再次正视淮安,“你既来到了本宫这里,便是本宫的人了,就算本宫打死你,也没人会帮你,所以本宫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许违背本宫的意思。” 卫嫔不清楚淮安对她到底有没有恨意,毕竟他是被她陷害才成了这幅模样。 大好前途也因为她毁了。 更何况淮安是元贵妃的人,她铤而走险动了元贵妃的人,不会被她记恨吗? 淮安的出现打消了她的顾虑,如果元贵妃真的重视他,为何不把他留下呢! 想必他也成了元贵妃的弃子,既然如此,她不妨一笑泯恩仇,把他收做自己人。 就算他断了根,身上的真功夫不会少。 “淮安,你来给本宫诊脉。” 淮安应下,路过炭盆,突然被一股清香充斥鼻息,呼吸骤停。 这香味是? …… 陆景逸与燕妃翻云覆雨后,召见了替秋霜保胎的太医。 陆景逸将燕妃揽在怀里,得意的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随口问道:“秋氏肚里的孩子怎么样?” “母子一切都好。” 实际上,这位太医并未亲自去过,他总是打发自己的徒弟去一趟,随便诊脉,开点无功无过的保胎药就成。 毕竟宜春楼那地方真不吉利,听说前几日还死了人呢! 那老嬷都在宫里熬了多少年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通自杀了呢? 还是在宜春楼宫外的树上上吊的,别提这宜春楼有多晦气了,她就算变成厉鬼也不想呆在这里。 宜春楼周围更没人愿意去了。 就连给秋霜每日送饭的太监宫女也开始偷懒,只把饭盒放在她的房屋门口,连与她见一面都不愿。 秋霜坐在梳妆台前,用木梳一遍又一遍的梳垂在肩上的黑发,神情凝重。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宜春楼心里没鬼,有的只有心里有鬼的人。 成欣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利用那老嬷的尸体,她也没办法避开众人的视线。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她必须想办法见左序川一面。 他应该在兽院。 她想办法去兽院。 这时,来送饭的太监踹了两下她的房门,“吃饭了!” 秋霜扶着自己的腰,疾步朝门口走去,她迅速打开门,趁着太监还没离开,冲他喊了一声,“公公,我有事相求,不知公公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如果公公愿意帮我,这个就归公公了。” 没有人会与钱过不去,更何况她拿出的东西并不便宜。 太监瞧见那块金光闪闪的东西,瞬间瞪大了眼。 是块金子! 凑近才发现是块金锁。 这块金锁是她父亲在她百岁时找人打的,也是她能留下关于亲人最珍贵的东西,一直被她藏在自己的胸口里,才没被搜身的嬷嬷发现。 陆景逸收回了之前给她的所有赏赐,她已经拿不出来像样的东西了,只能用这个诱惑他。 “真的给我?” 秋霜点头,神情却凝重,“只要公公能帮我成事,自然给你。” 第89章 卫嫔的养胎药虽养胎,也伤人 说罢,秋霜无谓的将金锁丢在地上,眼冒金光的太监就像一条闻到骨头香味的狗,为了块金锁折腰。 他小心翼翼的捡起地毯上的金锁,放在掌心,用满是老茧的指腹摩挲锁面,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猥琐,“没想到你竟藏了这等好东西,是真的金子啊!赚大发了,哈哈!说吧,需要本公公帮你做什么事?” 秋霜眼瞅着他将自己的金锁塞进衣袖,嘴角勾起冷意。她转身走到镜台前,从木匣里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脂粉膏,“劳烦公公帮我送到钟粹殿给贵妃娘娘。” 太监刚见过值钱的金子,再一瞧这普通的胭粉,忍不住嫌弃,“你这是在求贵妃娘娘帮你吗?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要你这破玩意儿?” 秋霜眸光平静,声音如淡水,“娘娘喜欢我配的。” “宫里什么香料没有。” 太监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差,给不少得宠的妃嫔送去过赏赐,一眼便能看出,秋霜的这盒胭脂粉质不算细腻,算不了上等品,但也不差,味道倒是好闻,有一股茉莉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他将胭脂也塞进放金锁的袖口,抬眼瞄了一眼容颜憔悴的女人,与半月前判若两人。 “得了,本公公也不与你废话了,这东西我帮你送到钟粹殿,但是贵妃娘娘要不要收,就不归本公公管了。” “多谢公公。” 太监刚出了宜春楼,朝着与钟粹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钟粹殿那种地方可不是他一个低位太监能进得去的,元贵妃娘娘也不是他相见就能见的,更何况这擦脸的东西,元贵妃娘娘敢用吗? 还不如便宜他,转手卖给那些爱美的宫女还能捞一笔呢! 秋霜掐指算着时间,从木匣里又取出一盒胭脂,轻嗤一声,丢进院里的烧炭盆里。 香味四溢。 拿着胭脂跑路的太监还没走出御花园,忽然被一股奇异的香味吸引,酥麻感传遍全身,肢体不受控制。 当他意识到自己又拐回宜春楼时,推门而入瞬间,突然被一阵猛风吹的浑身哆嗦。 秋霜捡了根木枝将黑发盘起,脸色发黑,“劳烦公公再帮我一个忙。” 从炭盆里飘出的香味越来越浓烈,太监的双眸开始发昏,“你,你是不是给本公公下了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宜春楼这位确实擅长把弄香料,他怎么就疏忽了呢! 秋霜将昏厥的太监拖回自己的房间,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换上她所穿的麻衣。 用麻绳将他的四肢捆住,往嘴里塞了块手帕,用棉被将他盖紧,站在门口看,与她没什么区别。 接着她换上那名太监的衣服,虽有些宽大,但她在腰上缠了几块棉布,也撑起来了。 她将太监帽压低,拎着食盒,迈着碎步朝宜春楼外走。 陆景逸原本安排了两名太监日夜看守她,怎料那两名太监也嫌她晦气,跑去别的地方偷懒了。 她想要溜出来并不麻烦,但她想要光明正大的走在御花园,得要换着身份,刚好这太监的出现,给她提供了一次机会。 宫苑寒风瑟瑟,春央宫即使新添一人,仍显凄凉。 淮安替卫嫔把上脉,内心一惊。 怀孕之人的脉象怎会如此混乱? 卫嫔抢在他前面开口道:“申太医说,本宫肚里怀的是双生子,孕里反应也比一般人要大,所以这脉象与比一般人不同。” 她的眼里满是母性光辉,一时间,淮安竟难以开口。 脉象混乱确实不排除有双生子的可能,但是像她这般混乱的脉象,与胎中双生并不太像,更像是流产前兆。 卫嫔用眼神制止他开口,把完脉就让他离开,“本宫又该喝药了,你去熬吧。” 淮安一一扫过太医院送来的药品,更觉得奇怪。 她刚给卫嫔把脉,除去脉象混乱,她还有些缺血气虚,为何太医院不开补血补气的药,只有养胎药。 像卫嫔的情况,一味的喝养胎药,虽然能给腹中的孩子增加营养,但也不能完全取缔孩子也会吸取她身上的营养,她身上的养分早晚会被孩子吸光。 长久以往,等到孩子月份大了,如果从她身上索不到对应的精气,啃噬的便是她的血肉,到时候再调理就晚了。 申太医好歹也在太医院呆了几十年了,不至于糊涂到连卫嫔体虚都看不出来。 这里面又有什么隐情?卫嫔这一胎怀的就究竟有什么问题? 他该怎么查,才能帮到元贵妃。 陆景逸问完秋霜的情况,又开口询问卫嫔的情况。 起初在东宫时,他对卫嫔还有几分欣赏,自从登基后,他身边的美燕只增不减,曾经对卫嫔的几分欣赏在她出事那次,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要不是看在她肚里还有个孩子的份上,她可能要坐一辈子冷板凳。 申太医很为难,他不敢琢磨陛下对卫嫔娘娘腹中胎儿的意思。 宜春楼那位,多半是生了孩子就要被处死的,孩子也要抱到其他妃子膝下养。 但是她的身子还算硬朗,肚里的孩子也健康。 卫嫔呢,在东宫时身子就虚,当初他诊断她体寒,恐难有孕,没想到她竟能怀上。 也不知道是老天可怜她还是在折磨她,她这胎怀的十分痛苦。 只能靠喝药吊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七月。 “卫嫔娘娘还是老样子,只能靠补。” 一说老样子,陆景逸点了点头,“卫嫔肚里毕竟怀着朕的龙子,身子骨弱就少折腾,朕把她关起来也是为了她好,等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朕定会晋她的位份。” 申太医以为他这般便是重视卫嫔,一回太医院就开了新的药方,让下面的人包了药送去春央宫。 太医院的人见到淮安,也愣了一下,“淮……你怎么在这里?” “我现在在春央宫当差。” 淮安并没丝毫自卑,目光落在他手里拎着的药,“这是?” “申太医重新为卫嫔娘娘开的药,养胎的。” 他微怔,难不成申太医发现自己的纰漏了? 他伸出手,“给我吧,我负责给卫嫔娘娘熬药。” 卫嫔身边伺候的宫女突然出现,厉声道:“娘娘喝不惯你熬的药,你去后院挑水吧,我来!” 第90章 御花园堵人,只为把心意送出 与他争差事的宫女名叫如云,曾经在一位太妃跟前当差,后来才到卫嫔娘娘跟前伺候。 她办事不仅爽利,一双吊梢眼也犀利的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后院把水挑满,我们春央宫不养闲人。” 反正卫嫔交代了,对这位新来的不必客气,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干。 没想到他竟这么不懂变通。 “娘娘说熬药的事归我。” “你这混球,怎么就一根筋呢!” 如云一跺脚,伸手抢过药包,她趾高气昂的扬起下颌,“究竟是你跟在娘娘身边的时间长还是我跟娘娘的时间长?你不可能比我还了解娘娘。” “娘娘现在还在午休,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快去后院挑水,要是吵醒了娘娘,娘娘要罚你,我不会替你说一句话。” 淮安也不好跟她一直周悬,否则他的用意就太明显了。 他把后院水缸里的水的挑满后,如云也把药熬好了。 如云看见他经过,使唤他道:“你去把这药渣倒掉,然后去膳房取一下娘娘的晚膳。” 膳房不重视春央宫,送来的饭菜色相上挑不出毛病,但这口味嘛,实在太差了。 派人去取或许会好些,至少他们不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搞心眼。 卫嫔好歹还怀着呢,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定要受罚呢。 淮安将要倒掉的药渣留了一部分包在自己的帕子里,拎着食盒朝膳房走去。 膳房的人听说春央宫的人自己来了,负责管理的掌事瞬间变了脸,“陛下重视不重视她们春央宫难她们自己不清楚吗?咱家能让她们吃饱就不错了,还想吃好,真当自己是得宠的妃子吗?就算怀了孕又如何,能不能把皇子生下来才是本事。” “公公,您别这么说,万一被旁人听到,跑到陛下那参您一本,您就惨了。” “这膳房除了本公公,谁还有资格面圣?” 掌事随便指了几道菜让手下端出去给淮安带走,淮安一扫,全是素菜,看样子他们是真的不把春央宫放在眼里。 “元贵妃娘娘到——” 原本板着一张脸的膳房掌事一听到厨房外的声音,瞬间变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甚至用屁股将他挤走,“你往边上站站,别脏了元贵妃娘娘的眼。” 池辛夷披了一件红袍,像耀眼的红日。 掌事咧着大嘴搓着手行礼,“不知道是那阵风把娘娘您吹来了?小的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本宫今天突然想尝尝膳房的手艺,如果不麻烦的话,让本宫带回宫一份。” “娘娘这说的什么话,怎么会麻烦呢!您能想着咱们膳房,便是咱们膳房的荣幸。” 掌事立马指使下面的人,把今天做的荤菜全部端来。 趁着他们打包的间隙,池辛夷抬起眸,装作漫不经心的看向一旁的淮安。 让他去了卫嫔身边,她见他还不如在兽院方便。 陆景逸不许旁人去春央宫探望,她想要知道春央宫里面的情况,只能安插自己的眼线。 她让淮安成为她的眼线,又担心他在春央宫吃苦。 她也没办法再安排苏宸白去春央宫监视,只能与他碰上一面,才知道情况。 今日的膳房偶遇多亏了银雀,银雀见到淮安朝膳房方向走,立马回宫通知她。 还好她的钟粹殿离膳房也不远,她披了件红色斗篷就来了。 掌事将装满荤菜的食盒送到她面前,“娘娘,这些您可满意?” 她摇摇头,“本宫不想吃荤菜,只想吃些素菜。” 这下为难到了掌事,各宫的餐都已经配好了,剩下的那些素菜刚才全被他给了卫嫔,这下可怎么办? 总不能让贵妃娘娘跟卫嫔换菜吧? 他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提啊! 淮安悄悄抬眼与她的视线相撞,酥麻感揉进了骨子里。 她这是要帮他? 果不其然,池辛夷轻笑道:“本宫瞧着他食盒里的菜不错,不知能不能跟本宫换一换?” 掌事出了一头冷汗,“娘娘,这是要给卫嫔娘娘的,你若嫌弃......” “卫嫔还没吃呢,本宫干嘛嫌弃,再说她有身孕,怎能只吃这些素菜?没什么营养,得让她多吃点好的,万一有哪点疏忽影响到她肚里的皇子,本宫和你们都会被陛下埋怨。” 掌事以为元贵妃不管卫嫔的事呢! 这么久了她都没为她说过一句话,怎么今天突然跑到他膳房下马威了? 更何况陆景逸未明文指示过要苛待卫嫔,如果元贵妃跑到陛下面前告他一状,说不定把自己摘了出去,让他背锅。 这怎么成! “奴才知道了,以后奴才已经好好对待卫嫔娘娘。” 池辛夷让银雀上前拎走淮安面前的食盒,将那盒满是素菜的食盒换给他。 “走吧。” 池辛夷领着银雀先一步离开,淮安也没过多逗留,拎着新的食盒回去。 路过御花园的梅林,突然被一道身影迷住。 这几日,原本缩成小骨朵的梅花有些等不及了,争先抢后的绽放,一片明艳。 池辛夷身上的红袍比梅花还要耀眼,站在几株开的最好的梅树前,她像极了梅花成精。 她孤身一人,“又见面了。” 淮安放下食盒行礼,“参见娘娘。” 池辛夷迈开步子,向他靠近,“你跟本宫在一起很安全,放心吧。” “还没谢谢娘娘帮我解围。” “这并非大事。” 淮安心头一暖,“娘娘,我今天刚到春央宫,有些事情还没查明白,待我查明......” “目前还不急,本宫今日堵你,并非为了这事。” 池辛夷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并非膳房取来的食盒。 只有两层,木材表面也无太多镂刻,十分简单。 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 池辛夷将那食盒递到他面前,“给你的,里面有我亲手做的糕点,你应该会喜欢。” “娘娘,这怎么好意思。”淮安脸颊两侧染上一层绯红,“您上次给我的麦芽糖还没吃完......” “麦芽糖怎么能跟糕点一样,行了,你快收着。” 她只能让苏宸白守一会儿,没办法与他多说两句话。 见到银雀出现,她更不能磨叽了,“本宫走了,你多保重。” 淮安抬起含笑的眸,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那就多谢娘娘了。” 第91章 针扎童女,保生女 如云见到饭盒里的三荤一汤,正纳闷是不是拿错了,刚巧,膳房的人来了。 “如云姑姑,这是师傅孝敬咱卫嫔娘娘的芙蓉酥、蜜饯棱角和吉祥果,还望姑姑帮师傅在娘娘面前多美言两句。” 如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们变得还真够快。” 前些日子她没少在他们跟前受气,也没得半点好脸。 太监抿着笑,“之前确实是咱们做的不好,还望如云姑姑包涵小的们。以后咱们定不会再怠慢卫嫔娘娘,娘娘有什么需求也尽管提。” 膳房的人刚走,内务府的人也来了。 “哎呦,如云姑姑近来可好?咱家都快忙晕了,一时没盯着下面的人,竟让他们偷了懒,忘了给娘娘送炭,咱家该死!” 说罢,他赶忙让人把几筐炭搬上来。 如云瞄了一眼,只有紫砂炭,明摆着想糊弄。 如云不满,“我家娘娘怀孕了,烧不得这么粗糙的炭,你们换银丝炭吧。” 小太监作难,“姑姑呀,您也知道银丝炭是宫里的稀贵物,根本不够分啊,这紫砂炭也不差,取暖足够了。” 卫嫔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半扇窗,探出头尖,“如云,就这样吧。” 待到内务府的人离开,如云进屋,“娘娘,送来的紫砂炭还烧吗?” “先收起来吧,这紫砂炭每年都烧,本宫也闻腻了,比不得这银丝炭有一股淡香。” 如云让淮安把内务府送来的几筐紫砂炭全部搬进柴房,自己留在殿内伺候卫嫔午睡。 卫嫔这两日沾床就睡,愈发贪懒。 如云守在炭盆旁,见火苗稍小就往里加半块炭,屋里十分暖和。 没多大会儿,卫嫔出了一额头的热汗,如云用沾湿的帕子替她擦去汗珠。 又过一会儿,卫嫔开始说梦话,“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如云小心翼翼的拉起她定手,轻声低喃,“娘娘,小皇子好着呢,您别想那么多……” 卫嫔的额间继续渗出冷汗,嘟囔不清,“本宫怀的一定是皇子,本宫不生公主!” 梦里的女婴直接将卫嫔吓醒,余惊未消,一个没忍住,她直接将胃里还未消化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如云被吓了一跳,连忙拍打她的后背,“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卫嫔不敢再回忆,但是那血淋淋的画面就像一把刻刀,直接刻进她的脑髓,忘也忘不掉。 “本宫梦见,一个四肢不全的女婴说是本宫的孩子。” 卫嫔用力抓紧床单,拧成一个圆圈,对上如云惊慌的视线,“你说本宫肚里怀的孩子会不会是妖怪?四肢不全,还是个女婴,本宫若真的把她生下来,本宫这辈子就完了。” 为皇家生孩子本就不易,能为皇家生下健康的孩子更是不易。 这是她的头胎,也可能是她的最后一胎,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能浪费在生女儿身上。 她一定得生儿子,儿子才是她在宫里立足的根本。 如云以为她只是在担心腹中孩子的身体,安慰道:“娘娘,您是宫妃,怎么可能生出四肢不健全的孩子?您一定能生出健康的皇子和公主。” 太医说她腹中怀有双生子,只是她身体太弱,只能供一个孩子生存,很有可能这对双生子里会有一个生不下来。 淮安把将熬好的汤药端来,卫嫔一闻见药味,又止不住干呕。 “本宫不想喝这么难闻的药。” 这些药只能保胎,又不能确保她一定能生下皇子,她也有些厌了。 突然,她瞄到淮安的脸。 “你,过来。” 淮安以为她又要让他诊脉,或是安排他干一些旁的杂活,“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问你,你读过的药籍里可有让女子生下男胎的秘方?” 反正她这个孩子也是吃药才有的,她不介意再尝试一副新的药剂。 淮安没想到卫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急切,才怀了四月,就开始为腹中的孩子谋算,村里确实有求子的土药方,但是这土药方也不是次次都管用,对身子的伤害也大。 “娘娘,这生子乃天命,为人力所不能为,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卫嫔却不死心,把所有人都赶出寝殿,只留如云一个人伺候。 她这才敞开心扉,“如云,你是本宫的陪嫁丫鬟,本宫待你跟亲姐妹一样,只要你帮本宫做成这件事,等熬过这段,本宫就放你出宫成婚......” 如云并不是卫家卖来的丫鬟,而是卫府管家的二女儿,从小跟卫嫔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后来她们二人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一个许了知根知底的主子,也就是卫嫔的亲哥,一个许了身份地位都同等高位的帝王。 当时的卫嫔并未察觉到如云不想离开,执意要带她进宫见世面。 如此,便耽误了她的婚事,大哥也另娶旁人为妾。 如云一直以为是卫嫔觉得她不配嫁入卫府,内心持有芥蒂。 以至于卫嫔提起让她出宫嫁人的事时,如云的双眸瞬间暗淡,“什么事?” “本宫听说针扎童女就能赶走投胎的女鬼魂魄,你去给本宫寻一名不起眼的童女来,本宫这胎一定要生儿子。” 她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不惜牺牲旁人的命换一个健康的皇子。 如云抽搐唇角,“奴婢这就去办。 第92章 想薅本宫羊毛,做梦吧 宜春楼,一位太监骂骂咧咧的踹开了门。 他浑身酒气,走路也摇摇晃晃。 拎着的食盒发出碰撞声,但他并不在意,直接将食盒丢在门口,又用脚踹了两下寝殿的门。 “送饭了!” 说罢,他转身下台阶,嘟囔道:“也不知道那死玩意儿又跑去哪儿偷懒了。” 他是被人抓来顶替的,宜春楼这活儿本来是落不到他身上的,更何况谁都知道这位被贬为庶人的秋氏晦气,恨不得避而远之。 还没走出两步,他突然听到里屋发出呜咽声,有些熟悉。 他停下脚步,朝里面喊了句,“有事吗?” 呜咽声突然更大声了。 他半疑着推开门,看见在地上蠕动的同伴,瞬间瞪大了眼,“怎么是你!秋氏呢!” 他拔掉那人嘴里的手帕,太监哑着嗓子抽噎道:“那贱人她骗我,她跑了!” 此时,秋霜正穿着太监的衣服,先去了一趟兽院,她冒充燕妃身边的太监,讨了一些鸟饲料。 绕了圈子,才套出来淮安现在已经不在兽院了,去了卫嫔身边伺候。 一想起卫嫔,秋霜只有怨恨。 她与卫嫔无冤无仇,她却陷害她,肯定是为了她肚里的几两肉。 但她不会知道,她真正的敌人并不是她,是陆景逸。 如果陆景逸挑中的人是她,她十月怀胎生的孩子临盆后便会被抱走,成为为燕妃的孩子,不知道到时候她能不能接受得了这种打击。 秋氏从宜春楼跑出来的消息并没瞒太久,不一会儿,池辛夷、陆景逸和太后都知道了。 太后的病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近来一直在补元气,这会儿已经能下床走动。 陆景逸宣池辛夷到养心殿面谈,兴许要问罪。 虽说当初秋氏一案她并没插言,但这事出在她管辖的后宫,也没办法摆脱关系。 半路,她与太后的轿撵碰了面,“元贵妃也是为了罪妃秋氏的事?” “是。” “哀家也是,一道吧。” 她与太后一同到了养心殿,陆景逸扫到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有些窝火,刚想发作,又看向她身旁的太后,强行压制。 “母后您来凑什么热闹?您刚大病初愈,要好好养着。” “哀家坐不住,听说秋氏跑了,哀家总觉得不安。” 太后满脸忧郁,不知在盘算什么。 池辛夷一言不发,她并不想让陆景逸把火怨到她身上,还好养心殿还住了一位燕妃。 “秋氏不会跟她那个相好出宫了吧?不如陛下派人去兽院一趟……” 闻声,池辛夷锁紧眉头。 燕妃这是想做什么? 怎么偏偏提起淮安? 难不成她发现什么了? 池辛夷主动开口:“陛下,不如妾去一趟吧!” “不必!你留下,朕有别的事找你。” 太后端坐高位,与她面面相觑。 陆景逸另派太监去兽院,还把燕妃支了出去。 池辛夷掩藏自己眼底的担忧,面色平常,“陛下何事?” 陆景逸先扫了太后一眼,接着说道:“下月初七便是你兄长大婚的日子,朕那日抽不出身,你替朕去一趟吧。” 池辛夷点头应下,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据他兄长大婚还有半月之久,陆景逸专程把她叫到养心殿聊这事,有点大题小作。 据她对陆景逸的了解,提起兄长的喜事只是个开头,重点在后面。 “下月初七是顶好的个吉日,错过了接下来半年也没比这更好的日子。只可惜这贺州水患,国库实在吃紧,还要匀一部分给边域,朕只怕耽误了池将军的婚期。” 池辛夷没想到陆景逸还没死心,这么执着的从她手里抠钱。 更何况他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她上次装不懂情有可原,这次要是还装不懂,就有些刻意了。 她手里确实有不少可以支配的银子,用于资助难民她也并非不愿,只是她不想让这些钱流经陆景逸的手,让他白白争得这么美名。 又不能让哥哥直接拉着银子去前线,这要是抢了陆景逸的风头,指不定他又怎么算计他们兄妹俩呢! 只能换种方式,既不让她吃亏,也不让他得逞。 “陛下,妾虽不懂治理水患的事,但妾心疼那些难民,妾这几日也想着要为贺州百姓做些什么,还请陛下准许妾插手此事。” 陆景逸一听,以为她终于松口要捐钱,瞬间喜笑颜开,“爱妃心系百姓,朕怎么拒绝,不知爱妃打算提供多少?” 池辛夷竖了根手指,不语? 陆景逸见状,稍微有些不太满足,“一百两?” 池辛夷摇头,陆景逸眸光一亮,“那是,一千两?” 池辛夷又摇头,揭露答案,“是一千两金子。” 陆景逸笑的合不拢嘴,治理水患哪用得了一千两金子,一百两金子顶天了,这剩下的九百两他完全可以充进自己的私库,干什么都行。 见鱼儿上钩,池辛夷笑着请求,“陛下,妾需要几日时间把钱凑齐…… 陆景逸阔气道:“朕给你五日时间。” 太后在一旁一言不发,绷紧嘴角,直到出了养心殿,才语重心长道:“元贵妃啊,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必便宜没心没肺的人……” “母后,妾可没说这钱一定是妾自己掏啊。” 池辛夷加深眼底的笑意,像一株毒粟,明艳杀人。 “妾只是说帮陛下凑齐一千两金子,至于怎么凑,妾已经有了主意。” 池辛夷与太后分别后,并没着急回殿,而是绕到了卫嫔的春央宫。 如云刚好出门,见到池辛夷,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元贵妃娘娘,不知元贵妃娘娘这是……” 池辛夷随口问道:“你家娘娘身子可好?” “我家娘娘除了孕期反应大些,其他还好。” “好好照顾你家娘娘,缺什么同本宫说。” “多谢娘娘。” “参见元贵妃娘娘!您不是在养心殿伺候陛下吗?怎么在这?” 刘无德以为陆景逸这个点宣池辛夷过来,便让她侍寝了。 自从他登基后,只翻了几次她的绿头牌,还没呆够整夜,中途总会跑到别的宫里去,元贵妃已经很久没正儿八经的侍寝了。 没想到这会儿在春央宫见到了她,刘无德见她没丝毫着急的神色,更不理解元贵妃对陛下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元贵妃还是太子妃时,整夜独守空房,以泪洗面。 她当上贵妃后,独守空房,怎么开始逍遥快活了?竟连陛下都不放在心上了。 池辛夷大大方方,“本宫闷,出来走走,刘公公这是?” “来寻一个人,奴才刚从兽院过来,得知这人到了卫嫔娘娘这。” “本宫就在这附近走走,就不打扰刘公公办公了。” 池辛夷在春央宫附近来回绕了一圈,视线从未离开春央宫正门半秒。 直到一抹高挺的背影闯入她的视线,她的眸也跟着亮了起来。 第93章 狗皇帝玩的花,俊郎也不放过 陆景逸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没派御林军在御花园寻人。 但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罪妃,得知她逃离宜春楼后,他直接召了自己的暗卫,“人也不必留了,反正宫里还有个孩子,朕也不差她一个。” 秋霜埋着头,走上出宫的小道。 就算她见到左序川又如何?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功夫顾她? 她离开宜春楼的事很快就会被发现,现在不走,等陆景逸发现后,她就真的走不掉了。 守门的侍卫见她眼生,“哪宫的?出宫令牌呢?” “稍等。” 秋霜在自己宽大的袖口里掏了半天,将一瓶药粉攥紧自己的掌心,嘴角勾起自然的弧度,“在这呢!” 两名侍卫刚凑过来,一道白粉散在他们眼前,闻见这白粉的香味,大脑瞬间不受控制,“我是在燕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宫人,我出宫是为了帮娘娘采买,记住了吗?” “记住了。” 秋霜自以为出了皇宫,她就能逃离禁锢她多年的魔爪。 在宫里浪费这么多年的时光,只为替父亲翻案,可惜陆景逸并非能被她左右的人,如若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恐怕连她肚里的孩子也不打算要了。 为母则刚,她也下不了狠心让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所以她只能逃出来,想方设法在宫外活下去,不能被他们找到。 她寻了处角落,脱掉身上厚重的太监服,身上套着的粗衣与市井融为一体。 刚拐进南巷的一条小路,她记得父亲的朋友连先生住在这里。 她凭着记忆敲响最深处的院门,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道黑影吓得失色。 看见那道锐利的刀光后,她发出一声尖叫,拔腿就朝外跑。 只可惜她比不过那道黑影的速度,很快被那道黑影堵到墙边。 小院里也无人回应,拿刀的人越走越近。 她看不清那黑影的相貌,只能听见他若玄冰的声音,“你不该跑的,不然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至少孩子能保命。” 晚了。 一切都晚了。 陆景逸毕竟是帝王,她连一个成欣王都抵不过,怎可能逃得过帝王掌心。 这大邕是陆景逸的地盘,她自以为自己顺利出了宫就能得到自由,殊不知自己仍是一只笼中鸟。 她释然了,也不跑了。 对着那道黑影冷笑,“苟活在这世上又有何快乐呢?既然早晚都要死,倒不如给我个痛快。” “就算孩子能够出生又如何,在那种地方,他又要经历多少次身不由己,到时候他肯定会怨我生下来,如此,倒不如跟我一起死。” 直到那冰冷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颈,她仍笑颜如花,“真好,解脱了。” 血染刀面,又一道黑影随风落下。 “人解决了?” “嗯。” 持刀的男人摘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只是面无表情,像冰山一样寒冷。 他点头,眼底却掠过一道诧异的精光。 这世上还有如此通透的女人? 他替陛下杀过那么多人,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竟跟他的想法一致。 死不可怕,活着才是炼狱。 他敛去自己眼底的惊讶,瞄了眼倒在地狱红花里的女人,“这怎么处理?” “丢到乱葬岗。” 雨连绵,冲刷地面的污迹。 陆景逸听说人已经解决后,戏谑地抬眸看向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哦不,应该是男太监。 他留了这么久他的命,自是不舍得让他死。 “抬起头让朕看仔细点。” 淮安抬起头,被他炽热的眸光扫的浑身不适。 他的目光像是一道烈火,在烧灼他最外层的皮肤,陆景逸嘴角抿着的那抹笑意也让他生出一种不好的想法,他连忙遏制,内心排斥不已。 他原本宣了燕妃侍寝,突然又觉得没兴趣,让刘无德去传话了。 养心殿其他的宫人也被他赶了出去,如今这正殿上,只有他们二人。 淮安谨慎询问:“陛下,您宣奴才来此,可是奴才做错了什么?” 陆景逸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内心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怪不得你这张脸能勾引到朕的妃子,确实不错。” 他的称赞让淮安背脊发凉,再次对上他的目光,更是头皮发麻。 陆景逸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苏宸白急匆匆的赶回钟粹殿,“娘娘,不好了,陛下他......” 他咬紧牙根,不知该怎么描述他所见的画面。 实在颠覆他的认知,甚至有些生理不适。 “他想让淮太医帮他那什么,淮太医宁死不愿,被他打了。” “什么!” 池辛夷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也抖了几下。 她自以为她把陆景逸看的很透彻了,以为他只是好色,没想到他还是个变态。 竟然把手都伸到男人身上了,后宫这么多女人他都已经腻了吗? 一想起淮安差点被染指,她的怒火一下子从心口燃到脑颅,“他现在的情况可好?” “五十大板,好好的正常人挨下来也得少半条命,打到一半时,淮太医已经晕了。陛下全程盯着,属下寻不到机会出手,只能趁陛下回屋后,悄悄凑过去往他嘴里塞了片干参。” “人现在已经被抬回春央宫了,只是陛下不许他用药,这伤口......” 陆景逸忒不是人了! 没满足他的一时私欲就要用命替换吗?他这同先皇又有什么区别? 先皇也曾有过一个男宠,是某官员的幼子,原本是太子伴读,怎料被先皇一眼看上,收入后宫当男宠。 男宠的家人不能接受,跪在大殿上求先皇放人,先皇一气之下,直接斩了男宠一家,把男宠囚禁起来,直至男宠抑郁寡欢而亡。 这件事发生在她嫁入东宫之前,进宫后,也只听到寥寥数语,并不知晓真实情况。 陆景逸将气发完,回到养心殿后,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他只点了一盏灯,从手边的红匣里掏出一张小相,宣纸上的男相唇红齿白,与他刚召来的那名太监眉眼间有几分相像。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画像,眸色暗淡,“你说说你啊,当初要是肯跟朕,朕怎么舍得你受那么多苦?” “你去求先皇,先皇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哪比得了朕,他对你只是一时兴起,朕对你至少是真心实意......” 第94章 本宫得亲眼确认他活着,才能安心 卫嫔刚睡醒,听到外面的动静,把如云叫了进来。 “本宫怎么听见御前刘公公的声音了?是陛下来了?” 如云本想把这件事瞒过去,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卫嫔,“娘娘,是新来的那个出了事,挨了打,陛下专门交代不许给他医治。” “竟是个不省心的,可别给本宫身上惹骚,陛下既然让他自生自灭,你们也不必搭理,死了更省心。” 卫嫔不满淮安身为医师,一定有更好的育男方法,怎就不愿意告诉她? 她现在已经是他主子了,对自己的主子还如此不坦诚,难不成还念着旧人? 卫嫔越想越膈应,冷风稍从窗缝钻入,寒意逼直逼她的后背,她又焦躁起来,“炭呢!快给本宫燃上。” 如云在一旁提醒,“娘娘,这银丝炭价格不菲,要是照您这般,怕是用不了两天。” “没了就再去买!” “娘娘,可是您的银子......” “本宫的首饰不是还剩一些,还有太后、陛下赏的,都拿出来,全部换成银丝炭!” 夜风萧瑟,吹的人牙齿打颤。 春央宫的人还没来得及给他安排住处,就出了这档子事。 他才调来第一天,就惹了龙子,更没人敢接触他。 他被丢在柴房一角,背靠发潮的木柴,身下垫着粗糙的稻草。 渗入墙缝的雨水滴在他向外溢血的伤口处,疼得他眉头一紧,睁开沉重的眼皮。 看清他所处的环境,淮安并没太多也幽怨,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仍有些后怕。 疼痛促使他恢复理智,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前胸,发现自己藏在身上的药瓶全部没了踪迹。 他艰难的起身,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门口。 他推门,听见屋外传来铁链晃动的声音,平静的背靠着门扇滑落,半跪在地上,任由寒风刺骨,疼痛麻木神经。 陆景逸就是个疯子! 雨滴落在门外的石阶上,发出“嘀嗒”的响声,勾的他思绪万千。 她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她到底爱他什么? 他的内心泛起酸意,即使他极力克制,却全部泄出。 如果父亲没有被人算计,他跟着兄长打完那场胜仗,就能去池府求亲。 她若嫁给他,他绝不会负她,更不会让她独守空房...... 就算她不爱他,他也能让她平安顺遂的过一生。 冷风吹得他头脑发昏,他有些睁不开眼了。 记忆中,面容娇美的少女身着拖地红裙,衣摆上用丝线绣的红梅如她一般明艳动人。 他站在不远处,见她在白雪里起舞。 “阿辛!” “川哥哥!” ...... “淮安!” 熟悉的声音打破他的梦境。 “淮安!醒醒!” 一巴掌不轻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将他的梦境完全粉碎。 “是?” “是我。” 池辛夷见他神志不清,直接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将叶子卷起,对准他的嘴角往里面倒水。 一个凝气丸咽下,淮安才有力气说话,“您怎么来这里了?” 先不说这春央宫的看管森不森严,她能不能寻到机会溜进来,单是她贵妃的身份,就阻止她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 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养心殿那位怎会放过她? 淮安温柔的将她推开,“娘娘快走!不用管我。” “淮安,你如今这样,叫本宫如何不管你?” “......” 淮安心里淌过一道暖流,紧接着便是不安,“娘娘,您的好,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夜黑,屋里又没有燃灯,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忽然,她捏起他的下颌,缓缓将自己的脸忒近,只余半拳距离,她呼出的温气扫着他的脸。 “本宫救你,是因为本宫还用的到你,你必须养好,帮本宫盯着卫嫔和卫嫔肚里的孩子。” 说罢,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两三瓶药,“这是张太医给本宫送来的,你师傅时刻都记挂着你,盼着你回去,就算不为本宫,为了你师傅,你也得活下去。” 她确实不能在春央宫逗留太久,让苏宸白带她来这一趟,确实铤而走险。 原本只需苏宸白自己来就行,但她听说他受了重伤,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她必须亲眼确认他活着,确认他还能活下去。 临走前,她将一张干净的帕子留给他,“这是本宫绣的,应该没人见过,你收着擦身。” 淮安攥紧帕子,生怕弄脏。 池辛夷是从后窗翻进来的,这次她倒是没摔,平稳落地。 她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淮安,突然有些不舍得走了。 淮安盯着她消失的背影,内心怅然。 他也想把她挽留,但他现在这幅样子,连自己都保不住,拿什么留她。 一日后。 钟粹殿透出消息,元贵妃欲为燕妃大办生辰。 消息传到陆景逸耳中,稍有惊异,“元贵妃是在逼朕失约吗?朕先前答应了燕妃把她的父兄接进宫里吃一顿饭,要是有后妃,他们还怎么来?” “陛下莫急,元贵妃不是说还要出五千两黄金呢,她要是拿出了钱,还有闲钱铺张,不就证明......” 刘无德一句话说在陆景逸心坎上,如果她不把这五千两黄金当回事,说不定还能拿出上万两。 这些钱要都到了他的私库,他想做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 池辛夷将给燕妃办生辰的消息讲给李婕妤和裴贵人听,裴贵人并无太大反应,表示一切顺从娘娘的意思。 李婕妤直接耷拉下脸,眼里全是不解,“娘娘,凭什么?燕妃整日仗着陛下宠爱已经够目中无人了,您再给她办这一出生辰,岂不更让她觉得自己能压您一头,您凡事还得让着她?这绝对不行!” 裴贵人观察到池辛夷眼底藏不住的笑意,也用帕子掩唇笑了一声,“姐姐,连你都能想清楚的道理娘娘怎么会不懂,娘娘这是挖坑给燕妃跳呢!” 李婕妤反应过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娘娘别怪妾嘴快,妾这脑子一向不太灵光,也亏裴妹妹提醒,妾才明白娘娘的用心,不知娘娘可有用的着妾的地方?” 第95章 狗皇帝到处留情,算计妃嫔,算什么男人 “你不必刻意做什么,平时怎么对燕妃,那日就怎么对她就行。” 李婕妤肯定不会让燕妃舒坦,没必要让她弄清楚自己的计划。 裴贵人冰雪聪明,也不必她刻意提醒。 燕妃听说元贵妃请了京中未出阁的贵女入宫为她庆生,不甚在意。 这时,福禄端了一盘樱桃进屋,颗粒饱满,堪比琉璃蛋。 福禄见她盯着果盘发怔,“娘娘,陛下特意嘱咐,一定要给您捡最大最红的,刘公公他们都说陛下心里实打实的有您呢!” 纤纤玉指捏起一颗樱桃,放在唇边,贝齿咬碎,红汁伴着甜味润了舌尖,她却无半点喜悦。 她嘴角勾起自嘲的笑,“陛下心里有本宫,又有什么用?陛下心里装的人又不止本宫一人。” 燕妃适可而止,将装有樱桃的果盘推开,“本宫不爱吃这玩儿,你们分了吧。” 这樱桃就算再甜,也比不上那人在路边随手采摘的野果,更比不上他的灿然一笑。 也不知道他在贺州怎么样了,她写去的信依然石沉大海。 他当真绝情,就算她在宫里跟元贵妃作对,他也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 他就这么讨厌她吗? 如果讨厌她,当初为何要救她? 燕妃用手肘拖着下颌,目光幽怨,摆手支走屋里的人。 陆景逸走进偏殿的小院,发现福禄正端着他赏的那盘樱桃分给下面的人,瞬间黑了脸。 福禄注意到陆景逸来了,连忙跪下,提高音量,“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陆景逸眸底燎起火苗,“福禄,这是怎么回事?你家娘娘不爱吃吗?” 福禄垂眼,“陛下,不是娘娘不爱吃,是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大好,一吃甜就容易泛酸。” 一听燕妃病了,陆景逸立即紧张起来,“病了吗?请太医了吗?” “请了,太医说是因为变天伤着了肠胃,养一段时间就好。” 陆景逸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别耽误元贵妃的好意。” 此时在他的心里,燕妃的生辰宴已经变了味,“既然不舒服,朕今晚就不在这里留宿了,让你家娘娘好好休息,朕去瞧瞧魏美人。” 第96章 给赏钱,才能吃好饭 陆景逸闻言稍露喜色,瞬间又冷怒,“爱妃看得懂?” 燕妃并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嘴角挂着的笑意轻快而娇嫩,“这不难懂。” 陆景逸又扫了一眼她的脸,再次勾起笑意,伸手将燕妃揽入怀中,勾起她的下巴,覆上一吻,声如坠地圆珠,“不愧朕最疼你呢!” 陆景逸哄着燕妃又看了两封信,读到第二封时,燕妃突然察觉不对,“陛下,这是池将军写给贵妃娘娘的家主?” “是。” 陆景逸也没兜圈子,直接坦白,“朕提防元贵妃,也是怕她恃宠而骄。” 他面不改色,将手探进燕妃的衣裙,“在这后宫里,朕唯一不会防着的只有你。” 燕妃就势钻进他的怀里,两人直接在殿上放肆。 刘无德连忙把下面的人支走,关门瞬间,朝里面瞄了眼,刚好对上那双阴冷的黑眸。 他颔首,表示知晓。 半时辰后,刘无德出现在钟粹殿后门,环顾四周无人,上前轻扣三下门,没多大会儿,后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双粗糙的手,送来一封信,刘无德接过信封,快速塞进自己怀里,转身离开。 陆景逸还没尽兴,永寿宫派人来请,“陛下,太后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同您商议。” 燕妃伏在陆景逸耳边轻喘,“陛下快去吧,妾在这等您。” 陆景逸盯着燕妃胸口泛起的红,手臂血管暴起,黑眸愈深,“小妖精,等朕回来狠狠办你。” 换好衣服,陆景逸头也不转的走出大殿。 太后素手给他斟了杯清茶,垂下的眼眸挑了一眼,清扫陆景逸生疏的脸庞,“皇帝这些时日很忙吗?哀家很久没见皇帝了。” “是忙。” 陆景逸端起茶杯,垂下眼皮,落在下眼睑的阴影遮住他的厌弃,“贺州水患的事已经让儿子忙的不可开交了,这又来个冬猎。” “这是儿子登基后第一次举办冬猎,儿子不敢疏忽,不知母后有没有想法?朕好采纳。” 太后这才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哀家把你叫来,也是为了冬猎这件事。哀家前两日召了巫师入宫,算了这次冬猎的日子,不如定在正月初十,吉利。” 见陆景逸点头,太后又接着试探道:“还有这次冬猎随队的人选,哀家也替皇帝选了几人。” “池将军今年在京,冬猎定是要去的,他是元贵妃的兄长,元贵妃也不能缺了,李婕妤,黄美人家里人也在朝为官,不如也带着,裴贵人和魏美人就留下陪哀家吧。” 陆景逸放下茶盏,嘴角抽了一下,“母后,燕妃呢?” 太后不情不愿,“哦,燕妃啊,陛下想带着吗?如果陛下想带着,不如就带着吧。” “嗯。” “还有一事,哀家想同皇帝提一下。” 太后瞄了一眼陆景逸,见他并无太大情绪波动,“母后请讲。” “哀家问过太医,卫嫔这胎算是坐稳了,也得适当出来走走,不如陛下下旨解除卫嫔的禁闭吧,有哀家在后宫盯着她,她也不敢造次。” “行。” 消息提前一步传到卫嫔的耳朵里,她难以置信,“陛下当真不继续关着我了?” 如云点头,“是啊,娘娘,是太后娘娘给您求得情呢!” 卫嫔的喜悦瞬间消失,“太后娘娘?本宫与太后并无瓜葛,太后凭何替本宫说话?这太奇怪了。” 如云通透,“娘娘,这没什么奇怪的,太后娘娘就算不心疼您,也得心疼您肚里的小皇子,那可是她的孙子啊!” 卫嫔抚摸着自己稍微隆起的小腹,“是啊,这孩子真是好命呢!” 她更加坚定只要自己能生下这个孩子,就能母凭子贵,前提是她必须生下皇子,不能是公主。 “本宫让你寻得人呢?” 见卫嫔又沉下脸,如云紧张起来,直接跪在地上,“娘娘,您让奴婢寻的人这宫里怕是没有呢!” 卫嫔要的是润年子时出生的童女,寻人这件事跟大海捞针没什么两样,她以为她只念叨一句就忘了,没想到她真放在心上。 用一条人命换她生男丁的可能性,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她跟了卫嫔这么多年,从没觉得她心狠手辣,最近怀了孕,怎么越来越无情了。 先是污蔑意嫔与太医私通,为她肚里还未出生的小皇子垫路。 这件事如果让陛下知道了,陛下连着憎恶小皇子怎么办? “娘娘,您真要这么做啊?奴婢觉得小公主也挺好的啊!” “你懂什么!” 如云一句话激怒卫嫔,一巴掌无情的落在她的脸上,“本宫决不能生公主,如果是公主本宫就掐死,本宫生的只能是皇子。” 见她瞪红了眼,如云也被吓了一跳,连着磕了好几个头,“是奴婢的错,娘娘怀的一定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行了,在本宫眼前晃得眼疼,你去膳房帮本宫要些辣子鸡过来,本宫这几日总想吃些辣的,一定是肚里这小家伙闹得。” “是。” 如云还没走到膳房,刚好遇到往春央宫送膳食的太监。 太监一见她,笑眯眯的,“参见如云姑姑?如云姑姑这是要去哪儿?” “给娘娘讨份辣子鸡,可有做?” “卫嫔娘娘想吃辣子鸡啊,真不凑巧,燕妃娘娘那点了这道菜,先给她准备了。” “不能多准备一份吗?” 小太监为难的挠挠头,“咱说了也不算,不如姑姑先去问一声。” 如云见到负责膳房的掌事,“公公,我家娘娘想吃辣子鸡,可否多做一份?” 掌事公公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她的打赏,立马冷了脸,“卫嫔娘娘有钱买银丝炭,没钱给咱们一点赏钱,还想使唤咱们膳房,真够小气的。” “娘娘腹里的皇子是重要,也不能不守这宫里的规矩啊。你瞧瞧之前的霍美人,有钱打赏咱们,一顿就能比黄美人多吃两菜一汤,还有魏美人,给了钱,一天也能多一份肉,更别提元贵妃和燕妃娘娘那了,人家得宠,给的赏钱也多,咱们伺候定然也用心呢!” 第97章 燕妃生辰日,非要找不痛快 如云心头一紧,抓着太监的手腕逼问,“你怎么会知道银丝炭的事?” “如云姑姑,你当这宫里有不透风的墙吗?” 如云从袖口摸出几颗碎银子,直接塞进太监手里,“劳烦公公保密。” 太监掂了掂手里的重量,不甚满意,“就这点?” 如云作难,“公公只要替我们娘娘保密,这银子定然少不得您的。” 太监终于松了口,将银子塞进自己腰间的钱袋里,“卫嫔娘娘想吃辣子鸡是吧,咱尽量去给娘娘弄来。” 如云匆匆赶回春央宫,“娘娘,咱们买炭的事传出去了。” 卫嫔气得抓紧被褥,咬紧牙关问道:“是谁说的?” 如云稍有迟疑,“娘娘,咱们宫里的人早就被我敲打过,除了那个新来的,不会是?” 卫嫔笃定道:“一定就是他!” ...... 燕妃只加了几块桌上的辣子鸡,就让人撤了下去,“本宫最近也不知道这嘴到底怎么了,吃什么都没味,替本宫宣太医来一趟吧。” 说罢,她又把剩下的菜都赏给了下面的人,半倚在贵妃榻上休憩。 负责端走辣子鸡的小宫女悄悄溜到后门,听到敲门声,立马腾出手开了一条门缝,将那盘辣子鸡递出去。 太监接过那盘辣子鸡,贴着门又嘱咐一句,“把嘴给本公公锁紧,千万记得不要被第三个人知晓。” 太监将辣子鸡放进食盒后,迅速朝春央宫的方向走去。 送到春央宫的饭菜虽然已有改善,却还是不合卫嫔的心意,“本宫实在吃不下。” 直到那盘满是辣椒的辣子鸡丁摆到她面前,她这才有了食欲,“这才是本宫想吃的东西,如云,替本宫送送这位公公,好好给这位公公点赏赐。” 如云这次拿出一颗银锭子,“劳烦公公多照顾照顾我们春央宫,等小皇子出生后,我们娘娘少不得你的好处。” 太监得了好处,立马变了一副嘴脸,谄媚道:“娘娘这么爱吃辣,怀的一定是位健康的小皇子。” 如云也顺着他的话给自己洗脑,“是啊,娘娘怀的一定是名皇子......” 养心殿,陆景逸处理完手上无关紧要的奏折后,又召了几名大臣商谈冬猎的事。 关于冬猎的选址,就有好几种说法。 陆景逸也提了一个地方,“先皇生前修葺的围场还没完工,不如朕接着修完,今年冬猎便去那里。” “陛下慎重,先皇奢侈,当初还动了掏空国库修葺围场的念头,您可不能效仿先皇的做法啊!” 陆景逸不满大臣拿他跟先皇做比较,“先皇奢侈是先皇的事,朕与先皇不同。” “正巧成欣王还在京中,修葺围场的事便交给王叔吧。” 成欣王接到修葺围场的圣旨,冷笑一声,“这俩父子真是一样的腌臜货。” 承轩殿赶在燕妃生辰前两日修好,燕妃也从养心殿搬了回去。 陆景逸特意让宫人在承轩殿的墙面涂抹带有芳香的花椒,刚踏入承轩殿,便能闻见一股清香。 燕妃的椒房之宠又惹了一些人眼红。 池辛夷让觅儿从库房挑了摆件送去,其他宫里也跟着送了些贺礼。 礼都算不上重,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搬迁,再加上燕妃还要过生呢。 燕妃过生那日,池辛夷特意换了件素朴的衣裙,见惯了她穿艳色,猛地一见她换回素雅的色调,还有些不适应。 “娘娘,陛下今天也在呢,您确定要这么穿吗?” 池辛夷心里有数,又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根素玉簪子,“今天又不是本宫过生,给燕妃过生没必要打扮的花枝招展,抢她的风头对本宫也没好处,陛下今晚肯定是要留在承轩殿的。” 银雀替她簪好头发,觅儿进屋,“娘娘,胡家小姐、元家小姐还有程家小姐来了。” “让她们等会儿吧。” 这几位女子也是京中颇有名的贵女,不仅相貌出众,才情更是数一数二。 李婕妤和裴贵人也绕到钟粹殿,想结伴去承轩殿。 李婕妤见裴贵人身边的宫人抱着个木匣,好奇道:“妹妹里面放了什么?” 裴贵人坦诚道:“是妾的父亲派人求得送子观音,放在妾这里没用,妾又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只能用这充好了。” “送子观音,好东西啊,干嘛便宜她呢!”提起孩子,李婕妤总有些遗憾,“妹妹还年轻呢,何必悲观呢。” 裴贵人笑着绕过这个话题,“姐姐呢?打算送什么?” “本宫准备了几匹布料和首饰,估计燕妃也瞧不上。” 燕妃那的好东西可多着呢! 她过生,陆景逸指不定要怎么破费呢。 池辛夷收拾好,到正屋,朝几人一笑,“都齐了,齐了就随本宫走吧,一起去承轩殿。” 李婕妤见她两手空空,身边的宫女也没有抱礼物的意思,“娘娘,您准备的东西呢?” 池辛夷眨眸,“本宫要准备什么?” “给燕妃的生辰礼。” 她毫不在意,“本宫是贵妃,燕妃是妃,本宫为何要为她准备生辰礼,走吧。” 李婕妤又提了一句,“娘娘,霍美人又病了,她怕自己病恹恹的惹陛下不悦,让妾捎来了礼物。” “嗯。” 这种宴会,少一个霍美人或多一个霍美人也没什么影响。 她们到承轩殿时,陆景逸还没下朝,只有魏美人在,她带了一对自己绣的枕头。 很快黄美人和几位不得宠的低位妃嫔也结伴来了。 后宫人算是齐了,唯独燕妃还没出现。 池辛夷自然居于众人上位,燕妃的侍女负责给她斟茶,“贵妃娘娘,我们娘娘还在梳妆呢,您多担待。” “无妨,让你家娘娘慢慢来,我们等会儿也无妨。” 燕妃果真慢的跟蜗牛一样,几杯茶水都下肚了,还是没见人影。 李婕妤坐不住了,直接怒怼宫人,“你家娘娘是打算在头上镶金吗?到底还出不出来了?” 第98章 让燕妃喝童女的血,生女胎 “李婕妤屁股燎火了?这么着急?” 屏风后响起声音,一抹艳丽的桃红入众人眼帘。 华衣裹身,套了一层浅粉色的纱衣,若隐若现的露出皙白的脖颈与凹凸有致的锁骨,双峰上侧外露的嫩肤上画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三千乌丝盘成乌云髻,簪上纯金打造的蝴蝶钗,一抹青丝垂下,刚好落在胸前的那朵梅花上,更衬妩媚。 燕妃本就生的娇美,无须多着粉黛已经明艳动人,她并未在眼妆上下功夫,只在眼下稍扫一层淡淡的红粉,配合额间梅花形状的花钿,足矣凸显眉毛。花钿正中心点了一颗珍珠,独特又显气质。 池辛夷也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真是个美人坯子,越看越耐看,怪不得陆景逸会为她倾倒。 李婕妤铁青着脸,与池辛夷对视一眼,暂时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反正娘娘说,今天有的是她发挥的机会,她没必要在这时候跟她计较。 “陛下到——” 陆景逸一下朝就往承轩殿赶,身上的朝服还没脱下,天子威严,震慑了在场的贵女。 池辛夷见自己请进宫的几名贵女虽然羞涩,却也偷瞄天子。 抛开陆景逸的人品不提,单他这张脸,也能引不少未出阁的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更何况他还有帝王这重身份,更可望而不可即。 这些贵女见惯了京中纨绔,自然会被陆景逸身上散发出的成熟魅力吸引。 陆景逸自然与注意到了不属于他后宫的妙人们,“给朕介绍一下。” 池辛夷一边介绍这几位贵女,一边观察燕妃的神色。 只见她脸色平常,并无吃醋的意味流出,她更不理解了。 她每次与燕妃相处,她总带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也没那么在意陆景逸。 贵女中有一人姓胡,身若纤柳盈盈一握,眸似月牙弯弯,笑起来露一半白齿。 “民女特意带来了民女自制的香膏给娘娘庆生,献拙了,还请娘娘收下。” 陆景逸自然抵不住未开苞少女的魅力,眯着眼将她打量一遍,却将燕妃的手攥在手里,“这宫里也就燕妃最会做香了,你以后可以多跟她学学。” 还没等燕妃同意,这胡氏就跪下谢礼,“多谢陛下,多谢燕妃娘娘。” 燕妃从托盘上拿了一块她做的香膏,刚放到鼻下一吻,突然有些反胃。 陆景逸注意到她的脸色“唰”一下白了,突然变了脸,“爱妃,你怎么了?是香膏有问题?” 胡氏立马又跪了下来,“陛下,燕妃娘娘,民女没任何害人之心,这香膏民女也在用,并没有问题啊。” “陛下,不怪这位妹妹,是妾自己的原因。” 燕妃嘴唇也泛白起来,“妾这几日总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宣了太医也没看出什么。” 陆景逸拧眉,“怎么会没事?朕养的太医都是废物吗?去宣,朕亲眼盯着他们给爱妃把脉。” 太医院听说陛下温怒,立即赶到承轩殿。 几名太医连着把脉,终于得出了一致的答案,燕妃娘娘有孕,只是喜脉微弱,月份偏小,不容易被查出来。 再加上燕妃的身体过寒,不适合生育,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 陆景逸又喜又怒,仍不愿放过太医院的人,“朕就该治你们个医术不精的罪,连最简单的喜脉都不敢确定,真是无用!” 燕妃有孕,对陆景逸来说算是喜上加喜。 没想到燕妃竟然自己怀上了,既如此,他更没必要顾着卫嫔肚里的孩子了。 池辛夷与其他人一同被隔在屏风外。 听到屏风里的动静,太医从屏风后走出,“娘娘,燕妃娘娘已有近一个月身孕。” “不错。”她并没太大波动,反正又不是她给陆景逸生孩子,谁有孕都一样。 燕妃的位份已经达到极限了,再无任何晋升的机会。 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一日,燕妃永远变不成燕贵妃。 更别提皇后之位了,她想都不用想,就算陆景逸有意,朝中的臣子绝不会允许。 虽说池鸢也算是挂羊皮卖狗肉的假嫡女,也比她这个实打实的农户女强得多。 陆景逸能够池家抬池鸢,他总不能把一个农户之家捧得太高。 池辛夷派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回来时,还捎回了一对玉如意,“这是太后娘娘赏给燕妃娘娘的。” 陆景逸刚好瞧见,“母后真是有心了。” 银雀跪下,看向陆景逸,“陛下,太后娘娘还托奴婢给您带一句话。” 池辛夷淡淡扫了陆景逸一眼,他得知燕妃有孕时的喜悦与她当初怀孕时的完全不同。 陆景逸的区别对待非常明显,她也懒得追究。 “母后要说什么?” “太后说既然燕妃娘娘有孕,不能舟车劳顿,这冬猎就让燕妃娘娘留在宫里。” 陆景逸瞬间不悦,“这事朕自有打算,不必让太后操心。” 燕妃有孕的消息很快传来,卫嫔听说这个消息后,眼前一黑,紧咬着牙,狠狠道:“为什么都要跟我的孩子抢?” 如云安慰她,“娘娘,您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太医说过了五个月就能坐稳胎,燕妃娘娘的孩子还不足一月,怎么比得了您。” “本宫自然明白这道理,本宫只是担心如果她生的也是皇子,万一陛下更宠她的孩子怎么办?本宫的孩子总不能只占个空名,这样本宫生他还有什么用?” 如云不懂,“娘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陛下怎么可能不疼自己的孩子呢,不管是您生的,还是陛下生的,都是他的孩子啊!他肯定一视同仁啊。” “你太傻了。”卫嫔一边叹气,一边说道:“就比如说安王,先皇在世他的风头一度盖过太子,先皇还曾动过废太子的心思,若不是因为先皇命短,这江山现在归谁还不好说呢。” “娘娘,您想的太多了,陛下跟先皇总归是不一样的,燕妃的孩子跟安王也不一样,再说她现在才一个月不到,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的,更何况您怎么这么笃定她怀的一定是皇子呢,万一是个公主呢!” 此话一出,卫嫔立马两眼放光,“是啊,她怎么可能一定怀的是皇子呢,如云,本宫又想起来了,用针扎童女不仅可以生皇子,还能反其道行之,让有孕的人喝下童女的血,肯定生不了男胎......” 第99章 燕妃的孩子凭什么要用本宫的血救? “燕妃有孕!朕有赏!” 陆景逸大手一挥,先赏了十几匹布、一斛螺子黛、一盒珍珠,一套头面、香料脂粉若干。 接着又让几名太监把给燕妃准备的生辰礼搬了上来,“爱妃喜欢弄花,朕特意让人做了这盆景,摆在爱妃的寝殿,别有一番风味。” 魏美人一时没忍住,发出感叹,“天啊,这盆景也太好看了。” 池辛夷扫了一眼,不可否认陆景逸确实有眼光。 盆栽开口为圆形,以铜胎湖蓝珐琅釉为花盆,盆内的花卉是用各类宝石雕琢的,花枝用的是翡翠,盈满细腻,五彩斑斓。 用来固定这些富贵花用的是铜板不是土,与其说是盆景,倒不如说是一个聚宝盆。 陆景逸迫不及待的看向燕妃,“爱妃喜欢吗?” 燕妃弯起眉眼,“陛下这礼太过贵重,妾怕担不起。” 陆景逸全然不顾身边的妃嫔,只顾与燕妃调情,“朕只想把最好的给你。” 魏美人也与李婕妤咬耳,“陛下对燕妃姐姐真好啊,这盆栽真富贵,都够我好几年的月银了。” 李婕妤哼了一声,“现在好有什么用,得一直好才有用。” 她曾见过陆景逸宠池鸢,顶多是在东宫时,多留宿她屋里,给她超过侧妃的份例,后来把她捧上后位,宠爱却少了许多。 她死后,连追封都没有,入得还是妃陵,不能与陛下百年后同穴。 陆景逸对燕妃确实落在实处的体贴,甚至能斥重金为她打造这聚花盆,这后宫谁不羡慕? 陆景逸此举也让进宫的贵女开了眼,她们毕竟是正儿八经人家的姑娘,虽羡慕独一无二的偏爱,但她们更期待与夫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但是这事帝王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安排因燕妃有孕被打乱,池辛夷却不紧不慢,直到银雀从外面进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娘娘,青山寺的方丈到了。” 她这才跟陆景逸开口,“妾请了青山寺的方丈给卫嫔去晦,保佑她能平安生下孩子,正巧燕妃妹妹也有了身孕,不如先让方丈给燕妃妹妹算一算?” 陆景逸也没多想,“元贵妃有心了,既然人已经来了,就请进来吧。” 方丈比上次更老了些,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两名僧人。 见到一屋的女子,他颤颤巍巍的下跪,“参见陛下,参见各位主子。” “劳烦方丈帮朕的爱妃算一卦。” “好。” 半柱香后,方丈突然眼皮一跳,瞳孔猛地一沉,再次下跪,将背弯成半圆,“陛下,本僧该死!燕妃娘娘这胎,怕是不吉。” 在场众人皆吸了一口冷气。 燕妃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怎么可能?” 陆景逸阴眸,冷嗤一声,“方丈这话可有依据。” 方丈所言晦涩,实在难懂。 池辛夷眉心微动,“方丈不如说这不吉是怎个不吉法。” 方丈言简意赅,“此子有灭国之相。” 陆景逸眸底瞬间燃起一团火,“当真?” “本僧愿以性命起誓,绝无半点虚言。” 燕妃抓紧陆景逸的手,双眸微红,“陛下,妾不生了,把这孩子打了吧。” “妾不能生下一个孽种,把她打了,妾就当没怀过这个孩子。” 陆景逸见她悲痛的神情,揪心不已,攥紧她的手,“爱妃别怕,朕在呢。” 接着,他看向方丈,“可有破解之法?” 方丈颤动嘴皮,“是有一法,必须用至阴至纯人的血喂养白兔,最后再吃下这白兔的肉,就能压住这孩子身上的煞气。” 陆景逸拧眉,仔细想了片刻,“至阴至纯?朕记得朕出事那段时间,娴贵妃喂给朕的血便是。” 听陆景逸提及自己,池辛夷仍无动于衷。 直到他将赤裸裸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池辛夷才慢悠悠道:“陛下,娴贵妃已经死了。” 一句话把陆景逸噎住,旁人也不敢多言。 方丈又嘱咐一句,“陛下,这药引必须赶在头三月服下,要是过了三月,就晚了。” 陆景逸冷着脸,“朕知道了。” 池辛夷福身,“陛下,妾先送方丈去卫嫔那里。” 其他妃嫔也告退,出了这茬事,这饭是吃不成了。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让她生下来,众人从羡慕转为同情。 陆景逸将燕妃搂紧怀里,将手心贴在她的腹部,“爱妃放心,朕一定会让咱们的孩子顺利降生。” 燕妃嘴角勾起凄凉的笑,“陛下,或许是妾命里注定无子。” “爱妃不信朕吗?朕何时骗过爱妃,朕说能生,就一定能生。” 燕妃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掩去凄凉的笑意,眼底嘲意显然,“妾多谢陛下。” ...... “方丈,我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吗?” 半柱香刚灭,卫嫔就迫不及待的追问,方丈掐指一算,松了口气,“娘娘的孩子自能生下来,这一生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方丈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多谢方丈。” “如云,好好送送方丈,再把元贵妃请进来。” 池辛夷在卫嫔的庭院里转了一圈,都没见到淮安的身影。 除了他受伤那日见了一面,其余时间她也见不到他,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也不知道她送去的药有没有派上用场。 原本她没打算在燕妃那浪费时间,没想到燕妃会有孕,肚里的孩子还是不祥之兆,必须用她的血才能救。 池辛夷很难不怀疑这是个陷阱。 但是青山寺隶属皇家,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利? 陆景逸看着也像是刚知道燕妃怀孕的样子,不会是他。 更不会是太后,如果她不想让燕妃生,大可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那会是谁? 谁在暗处针对她? 她让银雀别跟着她,自己走走。 刚绕到春央宫的后院,突然听到一声轻唤,“娘娘,您怎么来了?” 第100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本宫来看卫嫔。” 池辛夷很想上前扒开他衣服查看他的伤口有没有愈合,宽大的太监服遮挡住一切,只露出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颊。 嘴唇也没血色,更显憔悴。 “卫嫔娘娘在前殿,这是后院。” 池辛夷突然生出一种想立刻把他带走的冲动,“本宫知道。” “你如何?” 淮安眸光一亮,冲她点了点头。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淮安即刻催促,“娘娘快回去,这地方不该你来。” “淮安,本宫后悔了。” 池辛夷眸底晕起一层雾,撩起让人捉摸不透的情愫,“本宫现在想把你留在身边。” 脚步声更近,淮安来不及回应,转身离开。 盯着他毅然的背影,池辛夷怅然若失。 得知卫嫔这里无事,池辛夷也不过多逗留,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如云送完方丈后,将从外面听到的话带给了卫嫔,卫嫔听后,心情更加顺畅,“如云,是不是老天都在帮本宫。” “娘娘,那还找童女吗?” 如云抱有侥幸心理,她并不想做伤天害理的事。 “自然要,你没听外面的人说吗?此事还有破解之法,万一真让她找到至纯至阴的人,就用这童女的血替换,以防万一。” 如云越来越觉得她家娘娘就跟中了邪一样,不似从前善良,把人命当蝼蚁,实在难以捉摸。 天刚黑,燕妃的承轩殿灯火通明。 为了不给燕妃添堵,陆景逸下旨让各宫都不必来了,他单独陪燕妃过生。 承轩殿院内摆了一张大桌,上面摆的全是江南菜。 “朕想着你离家这么久,一定很想家里的味道,便派人从宫外寻了你家乡的厨师。” 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燕妃突然有些鼻酸,感动占据了她的理智,“陛下对妾真的很好。” 用完膳,陆景逸又陪燕妃放了孔明灯,直到燕妃睡下,陆景逸才离开承轩殿去了钟粹殿。 见钟粹殿还亮着灯,陆景逸直接免了宫人通传,推门而入。 池辛夷并未卸妆,半倚在贵妃榻上,听到动静,只抬了抬眼皮,“陛下来了?” “爱妃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妾再等陛下呢。” 陆景逸稍有迟疑,“等朕?你知道朕会来?” “陛下给妾的五日期限已经到了,妾心里清楚着呢。” “东西呢?” 他环顾四周,并未看见这屋里有任何装黄金的箱子。 他为燕妃修的椒房、送的生辰礼费了不少银子,单等着这笔钱来填呢。 池辛夷嫣然一笑,“妾早就派人送去贺州了,估计已经到了。” “什么!” 陆景逸瞪大了眼,没想到她竟摆了他一道。 “谁准许你送去的?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池辛夷也有理有据,“陛下重视燕妃,这几日都在为燕妃的生辰准备,妾怎敢叨扰。” 陆景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套。 池辛夷对外说要为燕妃好好操办生辰宴,还请了贵女入宫。 他为了面子,也不能给宠妃准备薄礼,于是费心费力想出了送宝石盆栽的厚礼,也没空操心宫外的动静,她趁机把黄金全部运到贺州,直接不经他的手,他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一千两黄金全部到了贺州,偏在贺州治水患的人又是池归雀。 他更不可能从池归雀手里抠出多余的钱。 可笑。 他竟被他们兄妹玩弄于鼓掌。 陆景逸怒火中烧,又不能因为这件事责罚她。 毕竟是她捐的钱,要是传出去,还以为他一个帝王小肚鸡肠,竟与嫔妃斤斤计较。 他气的牙痒痒,一刻也不想在钟粹殿逗留,恶狠狠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养心殿,他立刻派暗卫去贺州查看池辛夷到底有没有送黄金过去。 贺州重建的速度远比陆景逸想象的要快,不仅因为资金充足,因为池归雀在,负责援助的士兵也不敢偷懒,各个干劲十足。 与池归雀一道前去贺州的陈博川盯着一箱黄金,揉了半天眼睛,“将军,贵妃娘娘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好好算账,每一笔支出都要记得仔细,决不能有半点差错。” 陈博川乖乖点头,“知道知道。” 池归雀自然清楚这笔钱的来历,名义上是娴贵妃以自己的名义送来的,实际上却是从陆景逸的私库而出。 夷兰盛产宝石,跟海边的贝壳一样不值钱。 偏大邕最缺这些东西,物以稀为贵,自然卖的值钱。 夷兰不重视这位远嫁的公主,不愿给太多嫁妆,随便装了几箱宝石让她带走当嫁妆。 池辛夷只朝她要了一捧,就要了陆景逸一千两黄金。 陆景逸并不知道自己送燕妃的生辰礼分文不值。 在众人羡慕之余,池辛夷只觉得可笑。 他以为自己能从她手里得到好处,就开始挥霍,殊不知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舍得花一千两黄金为燕妃打造昂贵的盆栽,不愿把这一千两用在难民身上,怎么算是一位好君王呢。 池辛夷也不屑于昧他的钱,直接让人把钱送去贺州。 兄长也传话回来,说这些钱足够在贺州修建学堂。 陆景逸只让池归雀过去帮忙修坝,重建家园,并没专门下旨不准他帮贺州人民修建学堂。 当这学堂封顶时,陆景逸才知道,已经晚了。 “这俩兄妹一个比一个能装,朕真是失策了!” 陆景逸气的差点砸了玉玺,直接撤了池辛夷的绿头牌当做惩罚。 以为她会因此难过许久,没曾想他路过钟粹殿时,她竟约了李婕妤和裴贵人围炉煮茶,正聊得忘我。 越看越生气,当晚,他宣了她来养心殿。 带她到廊下赏月。 装作深情的模样,在月下追忆过往。 “朕记得在东宫时,你最喜欢靠在朕身上,让朕喊你的小名。” 池辛夷听后翻了个白眼,“陛下记错了,妾没有与您一同赏过月,那是姐姐。” “是吗?”陆景逸略显尴尬,“朕就算没跟你一起赏过月,总跟你共度过良宵,不如我们今日温存温存。” “陛下,妾的身子不适,绿头牌都撤了,不能侍寝。” “那......” “陛下若无事,妾先告辞了。” 陆景逸没想到自己会在池辛夷这里频频吃瘪,明明她从前是最好拿捏的那个,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受控了。 第101章 还是左氏玩的野 刘无德正守在养心殿门口打哈欠。 小太监提灯凑近,“师傅,换我来吧,您歇着吧。” 刘无德轻蔑的睨了他一眼,将他推搡至一边,“今晚省省吧,万一元贵妃惹了陛下......” 话刚说到一半,他用余光扫到一抹嫣红,立即弯腰,“娘娘,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池辛夷无视他眼里的打量,冷言道:“你伺候好陛下,本宫走了。” 银雀紧随她身后撑起伞,清冷的背影在朦胧的雨夜渐渐模糊。 刘无德叹了口气,夺过小太监手里的油灯,“哪凉快哪歇着去,今晚用不着你。” 转身瞬间,他将唇抿成一条黑线,迈着碎步进屋。 见陆景逸板着一张脸,心思难猜,刘无德只能压低声音,试探道:“陛下,元贵妃娘娘走了,今晚还宣人侍寝吗?” 陆景逸稍陷沉思,过了一会儿,情绪缓了过来,平复道:“宣左氏吧,朕也有一段时日没见她了。” 采女是后宫最低的品级,跟宫婢也没什么区别,待遇与宫婢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供帝王声色享用的女子。 没有单独的住所,只能住在内务府里。 左氏还算聪明,侍寝完,得了赏赐,直接拿赏贿赂了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得了一方小庭院,取名竹筠榭。 掌事公公还给她配了一名婢女,也不给她分活,头几日好吃好喝的供着。 本以为左采女还能往上晋升,一等小半月过去,皇帝就跟忘记有这个人一样,提也不带提一句。 采女也没有绿头牌,被想起的几率更小了。 掌事公公依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真拿她当正儿八经的主子对待。 有人不理解,“陛下身边那么多莺燕,万一一直想不起来她,公公您不就做赔本买卖了。” 每当有人问,他总是一笑了之,“我阅人无数,自然不会做赔本买卖,这左氏以后一定能宠冠后宫,等着看吧。” 当养心殿的人来接时,他的嘴角几乎没有放下来过,“采女,陛下隔了这么久还能记得您,证明什么?证明他心还是有你这个人的,您只要把陛下伺候的好,早晚会晋升的。” 第102章 曾被你陷害过的人,能救你肚里的孩子 也算在池辛夷的预料之内,陆景逸虽然在左氏身上寻到了刺激的感觉,却没给她晋升的想法。 一是宫里已经有位平民出身的高位贵妃,二是她罪臣之女的身份限制了她的上限。 陆景逸赐了不少赏赐,破格给她选了一出庭院,所有规格待遇按照才人的标准。 左氏搬出内务府的时候,还把一串御赐的珊瑚串塞到了照顾她的公公手里,“以后少不了公公照顾,这好处嘛,只会多不会少。” 陆景逸的赏赐刚送到卫氏将要搬进的锦瑟阁,元贵妃的赏赐也送了过来。 有几套简单的白玉首饰,还有一支纯金的镂空荷花簪,谈不上敷衍,也不算很贵重,在嫔妃间常见。 就连布匹也是素雅的款式,眼下已不太时兴,像是积压许久的存货里扒出来的。 香料、香膏以及她要用的脂粉,皆是非常寻常的包装,宫外稍有钱的女眷都用的比这好。 分给左氏的宫女故意将陆景逸赏和池辛夷赏的放在一起,谁寒酸一眼就能看出。 “小主,您不必伤心,元贵妃她自己不得宠,难道还嫉妒别人有宠吗?” 燕妃和各宫的赏赐也接踵而来,燕妃送了两盏花瓶,李婕妤也送了几匹布,其他的妃子随便送了些小玩意儿,不算很用心。” 当晚,陆景逸又宣了左氏侍寝,但他这次没有让人抬左氏去养心殿,而是自己徒步去了南边的锦瑟阁。 左氏听说陆景逸要来,也早早换好衣服,挑灯站在院内等。 陆景逸也很满意她的讨好,见她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被风吹的瑟瑟发抖,忍不住心疼,“下回不许这样了,要是得了风寒,朕会心疼。” 他盯着左氏的眉眼,突然有些晃神。 真像啊! 不愧是他的姐姐。 这双眸,无论男相还是女相都勾人。 跟狐狸一样,惑乱人心,让他难以自拔。 刚歇下,刘无德着急忙慌的从院外赶来,浑身发抖的跪在床帘前,“陛下,春央宫派人来请。” 陆景逸刚释放完,这个人十分疲惫,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哑,“出什么事了?” “说是卫嫔娘娘腹疼。” 陆景逸这才想起卫嫔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朕去一趟。” 左氏也起身,“妾也陪陛下去一趟。” 陆景逸却让她躺下,“你去了也帮不了忙,歇着吧,朕自己去就行。” 池辛夷在御花园偶遇陆景逸的杖队,福身,“妾见过陛下。” 陆景逸当然清楚她也是去春央宫的,借着月色,他把她的穿着打量一番。 先不提穿戴整齐,她竟在短时间内画好了妆、又盘了发。 陆景逸冷了她一眼,“元贵妃睡了多久?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妾早就睡了,听说卫嫔的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 “嗯,跟朕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春央宫的门框,刚巧撞上宫女端着一盆血从屋里冲出来。 池辛夷给了身边的人暗示,银雀觅儿直接上前拦住了那名端血的宫女,“卫嫔娘娘怎么了?” 那宫女浑身颤抖,“这还不明显吗?卫嫔娘娘她见红了。” 池辛夷敛眸,“本宫昨天瞧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见红?” 宫女直接端着血盆跪下,将头压得极低,“奴婢不知啊!” 刘无德递上干净的帕子,陆景逸接过掩鼻,眉毛里藏着怒意,“元贵妃先替朕进去瞧瞧卫嫔怎么样了。” “是。” 池辛夷进屋后,陆景逸又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 刘无德直接上前扇了那宫女两巴掌,让她赶快把这污秽之物处理。 燕妃姗姗而来,见陆景逸沉着一张脸坐在院中,提起自己的裙角,缓缓走过去,“陛下怎么坐在这里?卫嫔怎么样了?” 陆景逸见燕妃只在寝衣外套了一件加绒的外衣,直接将她扯进自己的狐裘中,嗔怪道:“你来做什么?这里血腥味重,万一熏到我们的孩子可怎么办?朕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燕妃双手环着他的腰,“卫嫔出事,妾怎么能睡得安稳,妾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自然为卫嫔紧张。” “元贵妃已经进去看望卫嫔了。” “妾也想去!” “不准!元贵妃又没怀朕的孩子,她就算沾点血腥污迹也无妨,你肚里可怀着朕的龙种呢,要是真的出了事,朕把这笔账算到谁头上?听朕的话,乖乖回承轩殿,朕明天下朝后就去陪你。” 陆景逸把自己的狐裘搭在燕妃肩上,又让刘无德亲自把她送回去。 在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吼叫后进了屋。 “卫嫔怎么了?” 李婕妤先福身,“陛下,卫嫔她诞下了一个死胎,但是太医说她肚里还有一个,贵妃娘娘和太医正在想办法给她止血,保下剩下的那个孩子。” 陆景逸拧着的眉一下子舒展,生出困惑,“卫嫔怀的是双生?” 李婕妤先点头,又摇了摇头,“陛下,太医说,也可能不止双生。” “什么?” 陆景逸没想到卫嫔的肚子会这么争气。 虽然排出个死胎是不吉利,但她要是一下能为他添两个孩子,也是功不可没。 “你去告诉卫嫔,只要她能平安生下双生子,朕立刻晋她为卫妃。” “是。” 李婕妤绕到屏风后,刚想开口,被池辛夷拦下。 她示意让张太医安静施针,张太医脸上渗满虚汗,皱纹更加明显。 没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起身,“娘娘,微臣仅凭一人之力怕是保不下卫嫔娘娘这胎,只能和徒儿一起来。” “你是说淮安?” 池辛夷稍顿几秒,其实把淮安召来并不麻烦,只是陆景逸还在外面。 卫嫔刚扎了几针,稍微缓回神,身上早就被汗水打湿,身下一片血迹。 当她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时,无力的笑了一声,“我这是又死了吗?” 池辛夷只当她疼得胡言乱语,但还是回了她一句,“你还活着。” 卫嫔又斜了一眼,笑的更加勉强,“贵妃娘娘,你也死了? 池辛夷从容平静,“本宫也活着。” “我的孩子呢?” “死了一个。” 卫嫔抬起满是污血的手,缓慢贴在自己腹部,嘴角抽搐,“还有个呢?” “只有一半几率能活。” 卫嫔晦暗的眸突然亮了起来,重燃希望,“贵妃娘娘,求你救救他!” 池辛夷冷静的站在原地,对她的求助无动于衷,声音更冷,“本宫没那么大的本事救他,唯一能救他的人,只有淮安。” ——“那个曾被你陷害过的太医。” 第103章 重回太医院,升五品内医正 虚汗浸湿卫嫔的脊背。 指尖划破床幔的薄纱,瞳眸里布满蛛网一般的血丝,她用手肘强撑着起身,声音微弱,“娘娘,从前怪妾无知,求您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救救妾肚里的孩子吧。” 还没等到池辛夷的回应,她就昏过去了。 张太医上前查看,瞥了一眼床单,又一次绷紧神经,“不好了,卫嫔娘娘又开始出血了!” 池辛夷垂眸,咬紧下唇,终于做出决定,“传本宫的旨意,把淮安带进来。” 陆景逸不慌不忙的喝着茶,偶尔抬下眼皮扫一眼进进出出的宫人,目光无意落在一旁的炭盆上,瞳孔骤然一缩,刚有的惊喜黯然褪去。 送到钟粹殿的银丝炭为何会在春央宫? 眉眼又愣了几分,眼底雾气散去,他勾手让刘无德上前,示意他俯身将耳凑近。 他低声,“你去内务府查一下,送了什么炭到卫嫔宫里。” “是。” 刘无德正要转身出门,陆景逸又眼尖的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一抹身影。 身型欣长,两肩宽,头颈肩的比例堪称完美。 即使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也遮不住他那张如白玉纯净的脸庞和那双虽半抬仍纯澈的眼眸。 陆景逸眼底闪过轻微诧异,声若磐石,重砸在地板上,“你停下!” 淮安顿住脚步,先摆正姿势,眼向前平视。 与那道阴冷的光交汇瞬间,他迈出一步左腿,左手扶着膝盖膝,右手下垂时右腿半跪,略微停顿,“奴才给陛下请安。” 陆景逸攥紧桌上空了的茶杯,半带挑衅道:“你还活着?还真是命大。” 淮安垂下冷眸,声音清冽,“奴才贱命一条,阎王也不愿收。” 在卫嫔身边伺候的如云闻声跪下,“陛下,是元贵妃让奴婢带他来的。” “寻他来做什么?” “我家娘娘大出血,需要他来辅佐张太医下针。” 陆景逸突然冷笑一声,眼里的黑墨更浓,“朕差点忘了他还有看病的本事呢,事关皇嗣,容不得片刻马虎。” 他紧盯着他,下达通牒,“卫嫔的孩子要是没保住,朕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饶了你。” ...... 淮安在屏风后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听到一声轻咳。 凤眸里映出他的脸庞。 下一秒,他也向她们行了跪礼,“两位娘娘,这里脏,请你们出去等吧。” “好。” 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见一股清甜的梨香,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颤动不止。 她开口,“本宫要你尽力保下卫嫔的孩子。” 他垂眸,“是。” 陆景逸见池辛夷从里面出来,抹去嘴角的笑意,对她冰着脸,“卫嫔现在怎样?” 池辛夷也没给他好脸,“情况不妙,但是太医会尽力保的。” 陆景逸不满她对自己的态度,又没办法直接发作,瞥了她一眼,冷斥道:“元贵妃,朕曾交代过你,要卫嫔平安生下这胎,这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又出了事?” 池辛夷慢慢悠悠的起身,“陛下要责怪妾,妾无话可说。” 陆景逸握紧拳头,死瞪着她,“朕还没说什么,你这就给朕摆上脸了?” “太医每日都来春央宫请脉,如果有异常,妾不会不管。” 陆景逸将拳头落在茶案上,攥住茶盏,指尖发红,“你这是在怪朕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 “妾不敢。” “你不敢?朕瞧你敢的很!” 一时没克制住,陆景逸直接抓起桌上的茶盏,砸向她。 池辛夷没有闪躲,茶水浇了她的脸,在额心留下一道红印。 李婕妤被吓了一跳,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女子生子本就是一场豪赌,卫嫔妹妹这也是突发情况,贵妃娘娘也不是神仙,也没办法未卜先知啊。” 陆景逸又将莫名的火转移到李婕妤身上,“李氏,朕允许你开口了吗?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朕对你太失望了!” 李婕妤惶恐,“陛下......” “陛下,此事与李婕妤无关,是妾的疏忽,陛下要罚妾,妾甘愿接受。” 见她肯低眉顺眼的认错,陆景逸一下子消了气。 “朕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等卫嫔的孩子保住再说。” 陆景逸起身走到池辛夷身边,伸手将她扶起。 抽出自己的帕子,擦拭她额梢被茶水打湿的发丝。 池辛夷闻见他身上的龙涎香,忍住恶心的反应,强装微笑,“妾多谢陛下。” 陆景逸用手指触碰她额梢泛红的地方,嘴角勾出一抹诡笑,“只要爱妃乖乖听朕的话,不与朕顶嘴,朕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对爱妃动手。” 他的指尖顺势向下,勾起她的下巴,用轻佻的眼神打量她脸上的妆,“爱妃这张脸生的真美,看得朕有些情不自禁。” 陆景逸刚弯下腰,从屏风后冲出一名宫女,“陛下!卫嫔娘娘醒了。” 一下打断了陆景逸的兴致,“哦。” 池辛夷又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绕开话题,陛下,您要去瞧瞧卫嫔吗?” “可以。” 陆景逸进到里屋,依然不能适应这屋里的血腥味,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床上虚弱不已的卫嫔,见她小腹略微挺起,没半点心疼的感觉。 卫嫔亮着眸子等着他的关心,却换来不冷不热的一句,“朕从没见过旁人怀孩子有这么麻烦,卫嫔,你今晚算扰了整个后宫。” 低位嫔妃没有资格在屋里等,只能在院里聚堆干等。 卫嫔瞬间灭了眼里的光,声音沙哑,“妾错了。” “行了,无事就成。” 陆景逸并不想听她多说,瞟到卫嫔床边的铜盆里,放着一块用白布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 众人皆无声,只有池辛夷开口回答了他的困惑,“陛下,这是卫嫔排出的死胎,还没成型,怕吓着人,才用白布包着。” 陆景逸闻声打了个冷颤,“死掉的玩意儿还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丢了!” 淮安捧起铜盆,刚起身,又被陆景逸叫停,“这屋里没别的人了吗?怎么能让淮太医干这种污脏的事呢?” “淮太医的医术精明,放在后宫打杂太浪费了,朕后悔了。” “从即日起,朕许你回太医院当差,升正五品内医正,每日来朕的养心殿一趟。” 第104章 就当为了微臣,娘娘也得平安归来 一夜慌乱后,换来半月平静。 卫嫔更加谨慎,就算没了禁令,也不出门。 另一位有孕的燕妃也安生的呆在自己的承轩殿,有帝王相伴。 钟粹殿呢,也一如往常,除了李婕妤与裴贵人常来,其他人只会在请安时出现。 裴贵人自从跟了池辛夷后,内务府对她的态度也好转不少。 先不说元贵妃得不得宠,单元贵妃分下的赏赐,也够让他们争先抢后的讨好。 元贵妃的大方旁人是学不来的,毕竟这后宫没有比她更有钱的家底了。 单云家抬进来的那些嫁妆,足够换一座城池了。 池辛夷并没打算动云家准备的嫁妆,毕竟她不是真正的云家女,用起来也不顺心。 她给那几个木匣上了锁,放在库房深处。 裴贵人的兄长给她送了一匣好茶,刚到手,她就拿来了钟粹殿。 半路还叫了李婕妤一起。 茶刚泡进温水里,就发出一股浓香。 池辛夷夸赞,“好茶。” 入了口,齿间浓香四溢,无比惬意。 她也很想一直这样过下去,但是她也明了,在这后宫永远不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天。 只要帝王在,就会有人想往上爬。 阴谋诡计、栽赃陷害......任何肮脏的手段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的下限。 裴贵人的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看来陛下是真疼燕妃啊,一进后宫就去承轩殿,其他人陛下是一个都想不起来啊。” 李婕妤撇撇嘴,“燕妃现在又不能侍寝,真是白占着茅坑.......咳咳......” 李婕妤意识到自己的比喻不太恰当,连忙用茶掩过,“裴妹妹可别跟我学啊,我这嘴都不知道得罪多少次陛下了。” “我就算跟姐姐学了又何妨,陛下又不会召见我。” 裴贵人很有自知之明,自从被降位后,她已经想通了。 只要能在后宫安稳度日,何必要争那些虚无的宠爱呢。 银雀从院内来,“娘娘,太医院的淮太医来了。” 李婕妤识趣的放下茶杯,“裴妹妹,我最近新绣了几只小鸟,总觉得不太传神,你女红比我好,帮我改改呗。” 裴贵人也不会赖着,“那我就去姐姐的成祥宫蹭吃蹭喝了。” 李婕妤起身,“妾先告辞了。” 池辛夷会心一笑,“去吧。” 等厅内空了,淮安进了屋。 虽然三日前他才来过钟粹殿,她却觉得隔了许久。 自从回了太医院,他忙的晕头转向,整日穿梭在后宫。 路过钟粹殿时,他总会忙里偷闲的在红墙边缘撒上几颗花种。 不出意外,入春就该发芽了。 他掐着日子算,离入春也没多久了。 淮安收回手,稍有迟疑,“娘娘,您最近可有烦心事?” “确实有一件呢,马上就要冬猎了,本宫还没挑好衣服呢。” 明日她就要启程跟着陆景逸去行宫,淮安要留在宫里,毕竟还有两位有身孕的妃子。 “不如淮太医帮本宫挑挑,本宫应该带那件衣服比较好?” 还没等淮安答应,池辛夷就让银雀和觅儿端着放衣服的托盘上前,淮安盯着她选的几身披衣,难以抉择。 “娘娘穿什么都好看,微臣选不出来。” “要是本宫非让你说呢。” “那就是这件桃红绣花披衣吧!很称娘娘的肤色。” 微红的唇畔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温然道:“仅如此吗?” 淮安敛回眸光,“娘娘,微臣还要去一趟燕妃娘娘的承轩殿。” 见他不愿多留,池辛夷突然生出一种强扭的瓜很甜的错觉,轻咬红唇,脸颊两侧深陷酒窝,“淮太医这是怪本宫为难你了?” 一句话撩红他的耳根,池辛夷乐此不疲。 静等着他说出那句:“娘娘,您误会微臣了。” “既然误会了,就要接受本宫的责罚,留下陪本宫把这杯茶喝完。” 淮安谨慎道:“娘娘,这不妥,要是传出去......” “无妨,你觉得本宫怕吗?如果这事传出去,本宫身边也该清清人了,淮太医何时变得这般胆小了?” 池辛夷淡定的斟了两杯茶,分了一杯让银雀端到他手边。 银雀放好茶,也跟着觅儿出门,将门掩上,在门口守着。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池辛夷轻笑一声打破静谧,“要不是本宫见过你的另一面,恐怕真会被你骗到。” 淮安心停一瞬,接着又快速跳动,“娘娘,您打趣微臣了,微臣一直都是这样。” “少装。” 池辛夷不舍得将杯里的茶水送进嘴里,故意拖延时间,只将唇瓣贴下杯沿,“那晚在月湖,后来在青山寺,你当本宫都忘了吗?” “娘娘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见他紧张,池辛夷玩意大起,“本宫只是无聊。” “明日冬猎,一连七日要呆在行宫,本宫想想就头疼。” 她故意盯着他的双眸,“万一本宫在行宫出了意外,你.......” “娘娘少说胡话!行宫有御林军站岗,您不会......” “上次也有御林军随队,本宫不照样被生人带走了。倘若又出了上次的事,你怕不怕?” 心里的燎原一旦燃起,便不会停止。 她迫不及待等着他的回答,也害怕听见与期待相反的答案。 少女的羞涩爬上她的眉梢,她灌了自己一大口茶水冷静。 “淮太医想好再回答,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 淮安从始至终未曾动过桌上的茶水,直到她问出这个问题,这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怕,很怕。” 润了喉,他的嗓音更加温柔,就像冬日的暖阳,让人心里升起的温意。 池辛夷没想到他竟直面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一声“怕”,直接激荡她的内心。 有些玩脱了。 她突然接不上他的话了。 只眼巴巴的望着他,等着他再开口。 没想到他却起身,恭敬的向她行了大礼,“所以娘娘要保重自己,就当为了微臣,也要平安回来。” 第105章 趁着冬猎这个好机会,爱妃不想与朕多亲近吗 这次冬猎,后宫共有五人随行。 太后选了四人,只有一人是陆景逸挑的。 出乎众人意料,竟是采女左氏。 消息传遍各宫,左氏所住的锦瑟阁的门槛差点被踩烂。 内务府首当其冲,送了不少实用的玩意儿和摆件,好让左氏摆在屋里,等她侍寝时,也算是在帝王眼下过一遭了。 内务府掌事甚至跑到掌仪司掌事跟前敲打,亲自挑了两名机敏的太监给左氏送过去做活。 成衣局的嬷嬷也派人送来了三身新制的棉衣,布料、图案皆是当下时兴。 按理说她一个采女不应得到这种规格的追捧,谁让她是唯一一个被陛下亲点去冬猎的人呢! 不早点巴结,等她真得了高位,想巴结人家也不稀罕了。 后宫自然也有妃子主动向她示好,想拉她站队。 李婕妤刚好撞见霍美人的宫女抱着两批布走向与成衣局相反的地方。 不用审问她也知道霍美人这是也想与左氏抱团呢! 左氏临走前,还有人往锦瑟阁塞东西。 左氏留下一个会认字的太监,叮嘱他一定要把这些礼一笔一笔都记下来。 皇家的车队用了不少黄绸包装,就连最前面领队的白马,也佩了黄色马鞍,气派十足。 趁陆景逸开口前,池辛夷直接拉着李婕妤走到第二辆马车旁,“陛下,妾昨日没休息好,怕服侍不好,还是让其他妹妹陪您吧。” 陆景逸稍有不满,随口点了一人,“那就左氏吧。” 李婕妤撩起车帘,看见左氏穿了一身鹅黄百蝶穿云缎裙,裙装广袖绕了一圈细软的绒毛,裙摆处用红线绣了大片的蝴蝶。 被风吹动,好似在空中飞舞。 腰带缠出纤细的腰肢,如杨柳婀娜多姿。 直到她上了最前面的御车,李婕妤才放下帘子,坐正,笑着同池辛夷打趣:“燕妃刚有孕,陛下就宠上左氏了,也不知道燕妃心里是什么滋味。” 池辛夷微抬半眼,“陛下宠谁,也轮不到我们插言,这次冬猎,你尽量少说话。” 去往围场的路上并无太多波折,半下午时就到了。 此时要参加此次狩猎的臣子已经携家眷在围场候着,见到御车,齐刷刷地下跪。 “陛下万岁!贵妃千岁!” 众人以为陆景逸停在马车旁要牵的人是池辛夷,没曾想竟是采女左氏。 只能在心底唏嘘,不理解陛下为何与如此卑贱的人乘同一辆马车。 池辛夷与李婕妤从第二辆马车下来,她们身后的另一辆马车坐的是美人魏氏和黄氏。 说起这黄氏,也算个精明人。 侍寝过一次,清楚自己在陆景逸心里的评价不会高,直接投奔永寿宫去了。 在太后面前得了脸,自然能拉到好处。 就比如这次冬猎,要是凭她自己,等到猴年马月陆景逸也想不起有她这个人。 太后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把她塞进了这次随行名单了。 不管能不能在这七日侍上寝,她也能多在陆景逸跟前露脸,只要能在他心里留个好印象,也不愁以后。 至于魏美人,太后选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单纯,没那么多坏心眼,至少不会在外搞幺蛾子。 李婕妤的父兄如今在池归雀手下当差,自然随池归雀一同来了围场,李婕妤也因此得了一个随行的机会。 关于伴君围猎的官员,也有品级限制,正五品以上才得此殊荣。 其携带的家眷,也虽品级而定。品级越高,所受限制越少,品级越低,连你多带一个仆人伺候都要被指点。 池辛夷路过池归雀身边时,特意扫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也不知道陆景逸抽了什么风,特意让人池归雀的府邸传话,让他带上未过门的未婚妻一起来围场热闹。 胥弥若宁特意梳了个平头发髻,配上珠花簪,白色面纱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只露一双眸。细看,右眸的眼尾处,还有一道褐红色的淡疤,奇丑无比。 陆景逸也将目光落在同一张脸上,眼底划过一抹讽意。 太阳将落西山,今日不行猎。 篝火燃燃,映出喜乐笑谈的脸。 围场是先皇康健时修葺的,后来先皇中风,就停了工程。 才一年过去,原本华贵的围场已显得破败不堪。 陆景逸虽说要接着建完,奈何钱财一直没到位,他也不愿再自掏腰包,只好一切从简,便成了如今迥异的两种风格。 也没来及修葺宫殿,只好寻了片空地搭了帐篷。 最大,插着黄旗的自然是君王的帐篷。 宫妃与女眷的在右边,臣子与皇亲国戚在左边,中间有御林军站守,将两端隔开。 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池辛夷喝了两杯酒后,借口醉了离席。 本想趁机逃掉要侍寝的命运,以为陆景逸今日也累了,会稍微歇一歇,没想到他会直接闯进她的帐篷。 陆景逸精气神尚足,饮了酒,脸上染上一抹绯红,蹙起的剑眉添一抹肃意。 他脱去暗蓝色的狐裘,身上冒出热气。 围场建在半山坡,要比宫里冷。 说几句话,少不了白烟萦绕。 陆景逸见池辛夷揣着暖炉起身,福身的动作缓慢,直接自己找了位置坐下,端起她刚斟好的温茶,直接喝了起来。 池辛夷压制眼底的嫌弃,心想着他手里的茶杯又不能要了。 陆景逸喝完茶,又坐着等了一会儿,仍没等到她开口,半持疑虑,“爱妃就没什么想与朕讲的吗?” “陛下想让妾说什么?” 陆景逸以为她在装矜持,挑起眉尾,溢出自信的笑,“这冬猎一年只有一次,爱妃难道不想借此机会与朕多相处相处吗?” 陆景逸迫切的眼神盯得她背脊一阵寒意,池辛夷不想上赶着贴他,继续装下去,“陛下,天冷,妾让她们多加点炭,妾多陪陛下喝两杯茶。” “爱妃冷?朕倒觉得热得很,不如......” 还没等他说完,池辛夷已经走到帐篷的门帘后,撩起布帘,提高音量,“银雀,快去找本宫带的上好毛尖,本宫亲手沏给陛下喝。” 第106章 梅园求圣恩,得雨露润泽 “不必麻烦了,元贵妃坐了一天车,也累了。朕突然想起手头还有一摞奏折没批,朕先回去了。” 一次两次,陆景逸只当凑巧。 但是她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恨不得将刻意两个字印在脸上,每次到了关键时刻,都要坏他的兴致。 在宫里,他的选择不止她一人,随便择一人就能弥补空虚。 如今到了这围场,他只有五个妃子可以选择,抉择一下子困难起来。 左氏虽然让他惊喜,但她毕竟是罪臣之女,位分也低。 宠的多了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后宫是他自己的地盘,一关城门,很多消息无法精准地透露到外界,他大可直接否认。 但是他现在的帐篷就跟臣子挨在一起,一举一动跟被监视无异。 他就算要宠,也得按照位份依次宠过来。 首当其冲便是位份最高的元贵妃,她不领情,他也懒得强求。 不然他举办这场冬猎的意义就浪费了。 也不知道是炭火太足,还是他的心太躁。 快到三更,陆景逸仍没睡着,披了件狐裘掀开帘子,惊醒昏头欲睡的刘无德。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陆景逸摆手,示意他不要动,“朕闷得慌,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们都别跟着。” “陛下,这怎么行.....这里不比宫里......” “有什么不一样?这里难道不是朕的吗?” “陛下息怒!” 陆景逸丢下众人,头也不回地朝帐篷外走去。 虽说他不许人跟着,但这围场到处都有御林军看守,足够安全。 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唯一能活动的地方现在还被封着,等到明天才能进入。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 杨太妃爱赏梅,先皇特意在围场种了一片梅林,不知现在是何模样。 梅林在围场南边的一处角落,这里倒是无人看守。 没想到这些梅树竟然活了下来,月光覆在红色的梅瓣上,清冷单薄。 正当他打算朝深处走去时,里面突然传来清脆的女声。 “求菩萨保佑陛下明日狩猎顺利,平安归来,信女愿用十年寿命换陛下安康。” 陆景逸垂首而立,神色几经变换。 他是天子,自有先祖神灵庇佑,何须她一个低位嫔妃以命相换。 可笑。 但他也没打断她,依然停在原地,驻足观望。 一阵寒风刮过,打落枝丫上的梅花。 左采女抬手,任花瓣落在她的掌心。 陆景逸捡起地上一朵完整的五瓣梅花,冷着眸上前。 左采女听到动静,侧眸见黑影,并未被吓到,反而勾笑,一扭娇软腰肢,声音甜软起来,“陛下!” 陆景逸也不深究她为何在此,一手握住她的细腰,将捡起的那朵梅花别在她的耳后。 红梅与黑发相映,陆景逸深情款款的与她对视,“这红梅比不得你娇美,朕对你是一见倾心。” “多谢陛下。” 陆景逸攥紧她的手,“夜深了,你随朕回去休息吧。” 刘无德提着灯,远远瞧见,即刻迎了上去,“陛下,您总算回来了。” 往旁边一扫,发现跟在陆景逸身边的女人,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多温一碗姜茶。 毕竟入了冬,陆景逸穿的是狐裘,多少聚了些暖气,但是左采女身上穿的却是单薄的棉衣,白日还好,入了夜就抵不住了。 浑身冰凉,烤了半天火才热起来。 刚缓过来,陆景逸就把她摁在床上,褪去她的衣衫,接着便是一通奋战后昏昏睡去。 围场建在半山腰,也能见到一半日出。 帐篷挡不住光,天刚亮,池辛夷就醒了。 她今天也没办法偷懒,没了宫里的妃子请安,还有臣子的女眷要来拜见,她少不了的要一番打扮。 考虑到今天还要围猎,她直接套了件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样式的小袄,束了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外披软毛织锦的红色披风,绝对是人群中最明艳夺目的存在。 妆容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既要端庄,又不能显得刻板。 池辛夷盯着铜镜发了一会儿呆,特意让银雀用刀片将她的眉峰刮掉一半,用螺子黛拉长她的眉形,细如一条弯柳,少了些严肃,也不会跳脱。 眼线只勾往日的一半长,多出个头尖,既能中和她的妖媚,又能给她添上一抹俏皮。 唇彩也淡,只稍微显点红就成,特意在眼下也擦了一层淡粉。 今日不宜带太多头饰,她就只戴了个花穗簪,在眉心点了一颗红心,更衬肤色。 “娘娘,巡抚夫人和总督夫人一起来了。” “哦。” 池辛夷扶平发簪,盈盈起身后,搭上润泽的手。 此次出行,她只从钟粹殿选了两名贴身宫女和一名贴身太监随行,反正围场内也有临时伺候的人,她也不想让太多人围着自己的转。 池辛夷坐稳,抬起眼皮,细细打量面前两人。 巡抚夫人年龄稍大,眼尾已经有了皱褶。 总督夫人稍年轻些,还往头上带花。 两人虽是结伴而来,但她觉得她们之间并不相熟,只是自己的丈夫在官场上有所交集,她们不得已做戏而已。 “两位夫人请坐,久等了。” 巡抚夫人启唇,声音稳重,“娘娘哪里的话,妾身也刚到不久。” 总督夫人瞥了她一眼,不满她抢在自己前面巴结,也不甘接她的话,只能用喝茶掩饰尴尬。 过了一会儿,云家的人来了。 算是云氏的表姐,前年嫁于顺天府府尹为正妻,也算觅得良人。 巡抚夫人和总督夫人与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先前在宫宴上也说过几句话。 但是这位云表姐,她确实第一次见。 就算旁人不知她真实的身份,云家的人不会不知。 没想到她的这位云表姐丝毫不见外,也不在意还有两位夫人在,笑言:“娘娘,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被她一提,总督夫人也精神了,“妾身昨天睡得晚,确实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像是女人凄厉的叫声,虽然没几声,但是很瘆人呢!要不是这位夫人说起,妾身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巡抚夫人也接上,“这么说,你们都听到了?” 第107章 诽谤王爷打王妃,有证据吗? 没想到出了宫也不能放松。 池辛夷眉心微低,“诸位夫人放心,此事本宫会查明的。” 云表姐轻扬美眸,唇角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娘娘莫要为此事着急上火,不过是几声怪音,也影响不到我们什么。” 总督夫人也跟着云氏变了立场,半带轻笑道:“对呢,反正这冬猎只有几日,也不一定夜夜都有。” 只有巡抚夫人脸上的愁容加深,“娘娘,妾身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池辛夷定住目光,温和一笑,“夫人请讲。” 巡抚夫人小心翼翼,“其实妾身知道那怪音是从哪里传出的。” 她用手指咬着帕子,飘忽不定的眼神似在沉思,此事一旦说出口,说不定会牵扯到某方的利益。 可是她家那位实在太不争气了,虽然仗着她娘家的势力当上了从二品巡抚,但他为人懦弱,常被同僚欺压,害的她在诸位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 为了避免被追问的尴尬,昨晚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立场,没想到所有的帐篷都长得一样,她寻了许久,不小心绕进了安王府的领域。 四周有没有安王府的人看守,她走了进去,发现摆设不同,才发现走错了。 安王和安王妃上月才完婚,因安王还在禁足,太后仍在病重,婚礼并未大办。 只在牌匾上挂了红绣球,临着路边的房檐挑了几盏红灯笼,连“囍”字都没贴。 安王不能出府,只能让侍卫代他迎亲。 陆景逸提前下令清了街道,只有敲锣打鼓声,凄凄惨惨。 宫里派人送来了贺礼,其他官员也是礼到人不到,整场婚礼冷冷清清。 众人只知安王娶妻,并不知安王妃模样。 至于安王婚后生活如何,外界也无人可知。 冬猎前一日,陆景逸解了安王的禁令,许他带着安王妃一同来狩猎。 巡抚夫人就算没见过安王妃,但她见过安王。 昨晚被安王拽着头发摁在地上用鞭子抽打的女人,看起来像是王妃。 总督夫人沉不住气,“胡夫人,您别吊咱们胃口,快说啊。” “我……” 巡抚夫人欲言又止,眉梢更愁,“是安王妃。" 巡抚夫人支吾半天,才将昨晚见到的事情用言语表述出来。 池辛夷愕然,单是听,她想象不到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安王会做出这么畜生的事。 仔细一想,她昨天确实没在宴上见到安王妃。 安王不是说王妃坐车颠簸身子不适,独自在帐内休息吗? “娘娘,妾身以性命起誓所说为实。” 云表姐也替巡抚夫人说话,“胡夫人同巡抚大人都是实诚人,他们能说出口的不会有假。” 总督夫人却哼了一声,“口说无凭,就算这事是真的,也得拿出证据才行啊。” 池辛夷注意到总督夫人虽高扬下巴,眸底却闪过一抹惊慌,“你们诽谤的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万一冤枉了安王,娘娘该如何在陛下面前自处啊!” 总督夫人边说,边偷瞄一眼池辛夷。 云表姐更不爽快,“总督在陛下面前这么得脸,应该不会不知道安王殿下的事吧。” 总督夫人还是太过年轻,被这么一激,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漏了嘴,“不就是陛下与安王不和,那又如何?陛下又不能无缘无故挑安王的刺,不然还算什么明君。” “够了。” 原本她就没睡好,一大早还要听几人在这拌嘴,就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嗡嗡,烦得很。 三人见池辛夷沉下了脸,总督夫人最先告退,巡抚夫人接着离开,只有云氏多留了一会儿。 “元贵妃娘娘,您也是云家人,安王殿下这么对待您的姐妹,不就是打我们云家的脸。” 池辛夷没想到云氏这么自来熟,旁人就算知晓她的身份是掺假的,也不敢明着提。这位倒是直着来,明目张胆的让她帮云家的人。 “本宫刚已经说了,会查明这件事。如果真如胡夫人所说那样,本宫定会如实告知陛下,让陛下做出决断。” “多谢元贵妃娘娘,妾身告退。” 等她们离开,银雀连忙上前给她捏了捏肩颈。 帐篷比不得墙面隔音,昨夜呼啸的风声吵得她头疼,木板床也比不得她在宫里躺的檀木床。 “本宫最近真是被养出富贵病了,一点苦也吃不得了,等会儿再有人来,就替本宫回绝了吧。” “是。” 左氏服侍陆景逸换好今日狩猎的衣服后,自己也换了一身轻便的轻罗纱裙,就像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花,娇艳,掐一下就能嫩出水。 陆景逸瞧见被腰带紧束的纤细腰肢,似笑非笑,“这是为了美不打算顾自己的身子了?” 左氏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妾没有,妾只是想多在陛下面前穿些好看的衣服。” 陆景逸就算看透了左氏的心思,也不想戳破,反而配合她,“日子还长,何必急于一时呢。” 左氏也接着他的话演了下去,稍有失落的抬了半眸,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等回了宫,陛下身边有那么多美人,说不定就把妾忘了。” “妾自知比不上各位姐姐,只想在这几日留下些美好回忆,回宫后就算陛下再也不来妾这里,妾也知足。” 左氏的真诚打动了陆景逸坚硬的心,他竟有些触动,自然的勾了勾嘴角,“你啊你,小心思还挺多。” 原本他只当左氏是燕妃怀孕后他寻得一个消遣品,直到昨夜,左氏让他接连登高,他才反应过来左氏远比燕妃能调教的多。 燕妃就算来自民间,但她终究是农户的女儿,与歌姬舞姬肯定不一样。 左氏不同,她既享受过富足生活,也曾是贵家小姐,一朝跌入泥潭后,成为最下贱的妓。 这种落差感更能激发人性的顽劣,他最喜欢的,就是把这种人拽出泥潭后,再丢入更深的深渊。 “刘无德,拿朕的披风过来。” 刘无德快速取来陆景逸的狐裘披风,没曾想他竟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左氏身上,牵着她一同出了帐篷。 在门口等待的几位武将见到陆景逸身边竟跟的是最低品级的采女,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的品级皆在三品以上,怎们可能向一个采女行礼,但是这采女跟在君王身边,他们又不能视而不见。 恰好这时,池归雀来了。 所有人直接给他移开一条道,希望他能替他们做出表率。 他们只管跟着池归雀一起行礼就行。 “陛下,贵妃娘娘已经准备好先去围场了,说是不让您等她了,您......” 第108章 要掌握主权,就是欲擒故纵 “朕元贵妃还真是自觉。” 从前冬猎时,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黏在他的身边,就连狩猎也要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当小尾巴。 只有他烦的时候,半路把她甩掉,如今竟成了她爱答不理。 陆景逸越细想,越觉得心烦,直接将手一甩,让左氏跟在自己身后走。 没想到到了要入围场的地方,池辛夷竟赶在他之前把所有东西都解决了。 随军狩猎的人自成一对,要入围场的女眷在其后,不入围场的女眷也被安排了位置。 池辛夷身上的玫红小袄额外抢眼,在一群上了年纪的妇人里,她却显得更加沉稳大气,毫无半分艳俗。 陆景逸看入了眼,刚想上前,被池归雀相拦,“陛下,吉时快要到了,今日头筹的奖还没选呢。” “哦。” 陆景逸被截了回去,拿起自己的弓弩上了台子,“今大邕平定,无烽火征战,百姓安居乐业,朕心甚慰。但是朕也不会忘了我们大邕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我们大邕的子民应以习武为荣,万不可荒废武艺。这狩猎是先祖传下来的习俗,以娱乐为主,万不可伤及性命。” 陆景逸清了清嗓子,让人把今日狩猎能拔得头筹的奖励搬了上来,竟是上好的红珊瑚摆件。 一眼便能探出珊瑚为上品,堪称让人眼前一亮的绝品。 众臣眼前一亮,不仅因这红珊瑚的成色太诱人,还念着这是御赐之物,意义非凡。 场上一下子惹热了起来,众臣皆跪,陆景逸的黑眸却在人群中寻觅。 “怎么不见安王?” 他特意给安王解了禁制,就是为了让他在这场围猎里露出马脚。 “回陛下,安王殿下稍后就到。” 听后,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朕都到了,他在摆什么谱?” 他的一番话,又冷了场子。 众臣皆闭上唇,不敢替安王说话。 只有总督站出,“陛下,安王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陆景逸瞄了他一眼,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着。 眼瞅着一旁香炉里的香将要燃尽,有几位大臣额顶渗出了冷汗,背脊也透着凉意。 直到安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吉时马上就要到了,诸位怎么还不进去?” 刘无德也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殿下,您总算来了!陛下和诸位大臣单是等您呢!” 总督再次开口调节氛围,“安王殿下来晚了,今晚得自罚三杯。” “等本王夺了这次头筹,喝几杯酒都行。” 安王轻蔑的挑了挑眸,看向一脸孤傲的陆景逸,将冷意压在眼底,声音轻浮,“皇兄等着臣弟,是怕臣弟临阵脱逃吗?放心吧,臣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次与皇兄一决高下的机会。” 面对他的挑衅,陆景逸只淡淡一笑,声音平静,“你次次也没赢过朕。” 余光扫过只剩香灰的香炉,他启唇,“安王到了,开始吧。” 鼓声香,上了锁的门被打开,里面一片空荡。 众人都在等着帝王上马先入围场,没想到陆景逸上了马,也不急着御马,拍动这马屁股走向等候区。 女眷在此等候,不少未出阁的贵女皆吸了一口冷气,以为自己能得陛下青眼。 “陛下这是在看谁?” 坊间传闻,在陆景逸还是太子时,出猎只带过一位女眷,便是后来的太子妃,也是后来的娴贵妃娘娘。 可惜娴贵妃已经死了。 新皇登基不过半年,后宫少了位皇后,也少了位贵妃,很难不让人唏嘘。 一下少了两位高位嫔妃,自然要有人顶上来。 贵妃的位置让云家女子顶了,这皇后的位置就说不定了。 先前的池皇后不也是外室生的女儿,也算不上真正的豪门贵女。 像她那样的女人能坐上妃位已是厚待,没想到她还能母仪天下,更让不少贵女心里不平衡。 魏美人推搡了一下李婕妤的肩膀,悄悄凑近,“陛下是在看贵妃娘娘吗?” “谁知道,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准。” 池辛夷听到两人在她背后大声嚼舌根,也不理会。 她一洗眼底的厌恶,半带柔情,款款福身,“陛下。” 从陆景逸掉转马头那刻,她就知道她算准了。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就算陆景逸也一样。 陆景逸黑眸一亮,定在那张美艳的脸上,“爱妃要与朕一起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主动邀请过她,都是她死皮赖脸的跟去。 池辛夷在心底自嘲。 人的感情多么廉价啊,你越的上赶着倒贴,越不被重视。你越逼着,越会被提起。 她今日打扮就像一朵娇艳的红玫,忍不住让他为她折腰。 池辛夷再次福身,故意装出一脸遗憾的表情,声音郎朗,“妾今天不舒服,不如让其他妹妹替妾去吧。” 陆景逸没料到他看重的这朵红玫生了尖刺,竟敢当众划破他的手指。 换做平时,他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偏她今天刻意打扮成要随他一起上阵的装束,又比旁的人都要美上三分。 换做哪个男人不会多想? 她是他的妃子,除了他,她还敢勾引谁? 但是她已经拒绝了他,他也不能强求她必须跟自己一起出猎,只能寻找后路。 随便在随行的几位妃子里选了一人,“爱妃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吧,左氏陪朕吧。” 左氏身上还穿着陆景逸的狐裘。 刚才她已经被诸位夫人明里暗里编排许久。 一句比一句难听。 “不要脸的狐狸精,就算昨日陛下没有宣贵妃娘娘侍寝,也轮不到她跑到陛下那里献媚啊!” “你懂什么,像她这种人,只能靠身体上位。说不定人家就等着这几天晋位呢,一回宫,陛下哪想得起她啊。” “你看她身上还穿着陛下的狐裘呢,只得了一点好处就开始炫耀,没上过台面,亏还是左家的人呢!” ...... 左氏攥紧拳头,咬紧后牙槽。 直到陆景逸点到自己,她从人群里脱颖而出,抬起半眸,嫣然一笑,声音又酥又软,“陛下,妾该怎么上马啊?” 第109章 卫氏也不差,就是比不上朕初见时的姑娘 “这女人连上马都不会,还想跟着陛下狩猎,也不怕拖后腿。” 讥讽的声音接连入耳,左氏咬唇隐忍,悄悄用余光扫向一旁美艳孤傲的女人,心莫名的揪紧。 她总觉得她每次落在她的身上的目光就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锋利的划开她的面具,揭露她真实的身份。 池辛夷这个女人是她在这后宫立足的最大阻碍,她不能掉以轻心。 陆景逸一撩衣袍,并未下马。 他一手牵着马绳,另一只手空着,伸向她,“把手给朕。” 左氏也不犹豫,将自己的玉手搭在他宽大的手掌中,陆景逸猛地一用力,她的双脚也离了地面。 就像一朵娇花被绿叶包裹,左氏娇小的身子缩在陆景逸怀里。 陆景逸垂眸,瞄见她粉嫩的妆容,如樱桃般垂涎欲滴的小嘴诱发他想上前啃一口的欲望。 下一秒,他脑中却浮现出一朵明艳的红牡丹,既雍容华贵,又不缺失该有的灵气。尤其是她今日穿的那身玫红小袄,莫名勾起他的回忆。 与她初见那次,她站在一群白莲花里,虽格格不入,却实在夺人眼球。 因杨妃素爱穿月白色的衣服,先皇为了讨她欢心,搜罗整个皇城的布料给她制衣。 甚至允她参与太子的选妃宴。 那些贵女为了得杨妃一句夸奖,竟不顾皇后颜面,纷纷模仿杨妃打扮,想要让她帮忙引荐。 一眼扫过那群贵女的打扮,大同小异。 没半分兴趣。 只有她,金簪挽发,玫红衣裙拖地,站于百花前,却比百花艳。 一刹心动闪过心间。 他又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女人,是不差,但要跟她比总觉得差点意思。 美则美矣,对他来说却是没什么新意。 他还是将目光留在了她身上。 “元贵妃就没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池辛夷盈盈一笑,一双凤眼弯弯,“陛下注意安全。” “就这些?” “妾知道陛下一定会满载而归。” “还有呢?” 见她语滞,陆景逸直接敞明了说,“你难道不想让朕给你捎点东西?” “妾既然已经求了陛下平安,就不会再贪。” “好吧。” 陆景逸突然觉得有些失落,他掩过眼底的不爽,一扯马鞭,掉头,直接冲进猎场。 剩下的几十匹马也抬蹄入场。 池归雀故意绕在队伍最后,等所有的人都入了场,他才策马。 路过池辛夷身边时,他故意弄掉了自己擦汗的手帕,顾不得捡,只幽幽的说了句:“劳烦贵妃娘娘臣收好。” 池辛夷弯腰捡起池归雀的汗帕,放在手心一揉,接着将汗帕交到了银雀手里。 这时,李婕妤说了句:“娘娘,咱去那边坐会儿吧。” 她指了指那边的亭子。 池辛夷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本宫刚有些热,出了些汗,本宫先去擦擦。” “是。” 李婕妤领着魏美人、黄美人一同过去,其他的人也自寻地方坐下闲聊。 池辛夷回到帐篷里,让银雀打了盆凉水,她将攥紧的掌心探入凉水里,没多大会儿水面飘出红色的字体,只是在水里飘着很难辨认,觅儿取来宣纸铺在水面上。 红字被薄纸吸附,池辛夷小心翼翼取出后,辨得上面的大字——“细查左氏”。 银雀愣了一下,“娘娘,池将军为何让您盯着左采女,她就算得宠,凭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也比不上您啊!” “兄长应该不止让我盯着左氏这么简单,难不成他发现了左氏身上有秘密?” 池辛夷将宣纸丢进炭盆,简单梳理着装后,回到亭子处。 李婕妤刚同魏美人牢骚完,又改了措辞与她吐槽一遍,“娘娘,你说说这卫采女在宫里够老实的吧,怎么刚一出宫就耐不住性子开始争宠了?” “怎么了?” “听在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讲,左采女昨晚专门跑到陛下面前投怀送抱了,这是眼瞅着咱几个不与她争,上赶着多占几次便宜喽。” “李姐姐,您又说错了。”魏美人拉了拉李婕妤的袖子,“侍寝怎么能跟占便宜比呢。” “也对,这左采女也占不了咱几个的便宜,我只是看不惯她这种爱争,又不敢跟燕妃争的懦性子。” 李婕妤对侍寝这种事早就不抱期待了,魏美人也随缘,只剩下一个黄美人,想得宠,却没这个命。 池辛夷注意到黄氏那双失神的眸,主动提了一句:“这几日都能轮得到,没什么可争的。” 黄氏家里人也在朝为官,虽然官职一般,但也是清清白白。 黄氏入宫也有一段日子了,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带她来围猎,太后的本意是想让她提携着黄氏得宠。 这事哪有那么简单,陆景逸的心思哪那么好猜。 刚入围场,众人皆没收获,连拿起弓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草荒,猎物并没藏身的地方,只能藏进深处。 安王很快追上陆景逸的白马,“皇兄身侧带着美人,可别因为美色误了正事。” 陆景逸白了他一眼,“朕跟你不一样。” “既然皇兄这么有信心,臣弟也要使力了,毕竟皇兄给筹码很让臣弟心动呢。” 安王勾起半边唇,不屑的看了眼陆景逸怀里的娇美人,又发出一声冷呵声,随之甩动马鞭,与相反方向驶去。 安王出现时,左氏好不容易放平的心又吊了起来。 长姐曾在秋香阁侍奉过安王,不知安王是否还记得长姐的模样。 他刚才的那一瞥,可是认出了她不是长姐? 为何他没有揭穿? 左氏轻轻揪住自己的衣袖,咬紧下唇。 陆景逸感受到自己怀里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沉声问道:“你怕了吗?” “妾不怕。” 左氏清楚自己的身份本不够格在这坐着,但她既然坐上了,绝不能被赶下来,强行逼迫自己镇定,柔声道:“陛下,妾听说您曾经独自猎杀过一只白虎,英姿传遍大街小巷,妾很崇拜。” 陆景逸很享受被人崇拜的感觉,再加上左氏很会拿捏他大男子的心思,很快鼓动了他好胜的心,“坐稳了,朕要带你往里面去了。” 第110章 朕记得,左家大小姐马球打的最好 兽院早几日就已经放虎归山。 被驯化的白虎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陆景逸很快看到了一头幼虎,只有七八岁孩童的大小,倒是吃的身肥体圆,听到动静,也不知躲。 陆景逸将缰绳交到左氏手里,左氏稍有惊恐,“陛下,妾并不会骑马。” 陆景逸并不在意,“飞儿很乖,你只要不乱动,飞儿就不会跑。” 说完,他一跃下马,直接取下挂着的弓,取了刻有黄标的箭。 拉开弓弦的那刻,那双冰冷孤傲的黑眸骤然笼上一层嗜血的寒雾,高盘的黑发垂在他的耳后,削薄轻抿的薄唇透着冷笑,修长的脖颈如雕塑般光滑。 蓝黑色袖口镶着幽蓝的钻,箭头处折出的熠光宛若黑夜里觅食的黑鹰,锐利无情,对准幼虎头颅,“咻”的一声,快无虚影。 陆景逸孑然立于林间,浑身上下皆透着傲视天地的漠然。 左氏紧盯着那道精光,浑身一震,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幼虎一声惨叫响彻天际,凄厉惊心。 嚎叫声消失后,取而代之的便是轰然一声倒地。 这幼虎虽谈不上大,但它倒地时,仍觉得地面振动一瞬。 陆景逸一手拿着弓,一手持着另一只箭,露出自信的笑,“朕过去瞧瞧。” 左氏本想与他同行,但他并没打算带她,依然把她留在马背上。 一棵岑天的古树后,安王取出马鞍下藏着的针垫,取出一根银针,朝一旁熟睡的白虎脖颈一扎。 即刻踏上自己的黑马离开。 算算时间,陆景逸应该已经发现那匹幼虎的存在了。 等母虎醒来,也该去找自己的孩子了。 幸好上次用的那玩意儿还剩了些,刚好派上用场。 母虎醒来,闻到身上怪异的味道,突然亢奋起来。 嗅到不远处传来的血腥味,她暴躁的在原地走了一会儿,接着,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龇牙咧嘴的冲去。 陆景逸刚走进幼虎,突然听见身后的咆哮声,猛地回过头,瞧见一抹硕大的白影,骤然瞪大了眸。 “小心!” 左氏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寒意。 回过头,看见比刚才被陆景逸猎杀的那只幼虎要大上不少的成年白虎正虎视眈眈的瞪着自己,魂瞬间失了一半。 母虎的咆哮声恨不得掀翻整个地面。 没有等到它期待的回应,母虎直接朝着白马扑了过来。 “陛下!陛下救我!” 左氏紧张兮兮的攥紧缰绳,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跟长姐学学骑马呢! “别动!” 陆景逸举起手上的弓箭,打算再博一次。 他并没外露半分慌张,比这还紧张的场面他都遇到过,更何况这母虎明显是护子心切。 等它与他正面交锋时,这箭更好射出。 只要左氏不乱动,母虎不会把她当做目标。 当他摆好姿势,观察母虎的移动轨迹,突然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只老虎怎么要扑他的白马? 左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嘴上虽然一个劲的喊着“陛下救我”,心里却敞亮的很,陆景逸不可能为了她一个采女舍命。如若她让陛下因为她受了重伤,别说太后那里,就连大臣那关她都过不去。 她一定会被当成祸国妖女被处死,更别提往上爬了。 只能试着自救了。 左氏一咬牙,直接抓紧手里的缰绳,将别在腰带上的那枚绣花针取下,夹在两指间,直接扎入马身。 马啼声与虎啸声完美契合,马蹄声击破紧张的氛围,左氏闭着眼趴在马背上,叫破了嗓。 陆景逸与他的爱马擦肩而过,呆在原地。 池归雀听到动静,驾马而来,刚好撞见这一幕。 他扒出自己腰间的剑,直接朝白虎身上砍去,同时另一只手持着弓弩,箭头射穿白虎的后脑。 白虎轰然倒地,陆景逸松了口气。 他放下自己的弓箭,站在原地。 池归雀丢掉自己手里的东西,下马半跪,“陛下,臣护驾来迟。” “爱卿来的刚好,刚好帮朕把这俩孽畜给收拾收拾,回宫后拿这俩孽畜的皮给朕的爱妃做条毯子。” 从他射这只白虎开始,他就想着燕妃怕冷,准备扒了这白虎的皮给燕妃添条毯子。 但他不会当着池归雀的面明着说,毕竟他亲妹也在宫里呢。 池归雀应下,接着,又小心询问:“陛下,您的马......还有......” 他刚见到陆景逸的爱马飞速离开,左采女趴在马背上,不懂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陆景逸从容淡定的笑了一声,“不要紧,朕正教她骑马呢。” 从左采女驾马的姿势,他也能看出她并不熟悉骑马。 按理说,一个人在危急时刻,是没办法做出违背习惯的举动的。 她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她是真的不会。 陆景逸垂眸,眼底的冷意更深。 原本他是没打算怀疑她的,如今他倒有必要怀疑一下她的身份了。 名动京城的左家大小姐曾在马球赛上出的风头他可没忘呢,怎么才过了几年,就不会了呢? 不可能。 “爱卿,把你的马给朕,朕与安王的比赛还没结束呢。” “是。” 池归雀只取下自己常佩的剑,将自己一切的东西都让给了陆景逸。 当陆景逸上马时,池归雀又问了一句:“陛下,需要臣去把左采女找回来吗?” “不必!朕许她自己练了。” 如果左氏这个身份是假的,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于此同时,左氏终于决心跳马。 白马再往深处进,万一真遇上什么豺狼野虎,她一个女人怎么抵得过那些猛兽。 为了自保,她宁愿磕破点皮。 她寻了块松软的地皮,朗利的松开缰绳,护住头蹦了下去。 “咯噔”一声,痛感通过神经传遍全身,眼前一阵眩晕,意识开始模糊。 围场外。 池辛夷刚咬下一口绿豆糕,一名侍卫火急火燎的跪在她的面前,“娘娘,不好了,我们在围场里面见到了陛下的爱马,它,它被狼咬死了......” 池辛夷放下手里的糕点,“陛下呢?” 侍卫低下头,声音压低,“不知所踪。” 第111章 本妃不受宠,只能喝冷茶 “天啊,怎会这样!” 李婕妤激动的打翻手边的茶水,神色紧张的看向池辛夷。 只见她的眉眼间没有一丝慌乱,一如往日沉静。 仿佛侍卫说的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魏美人也在一旁小声嘀咕,“陛下要真出事,这冬猎还能进行吗?” “你傻啊,陛下要出了事,我们都担着责任呢。” 只有黄美人实打实的为陆景逸担心,“娘娘,要不要妾也跟着御林军一起?” 池辛夷无情否决她的提议,“你去有什么用?陛下九五之尊,怎会轻易被猛兽所伤。” 接着,她将沉稳的目光落在侍卫脸上,刹那多了一层阴冷,“派人去找池将军,让池将军带头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确凿的结果前,不许把这件事外泄。要是走漏一点风声,本宫拿你的人头是问。” “是。” 在其他亭中闲谈逗趣的夫人小姐们瞧见皇家侍卫神色匆匆地一进一出,皆担心是不是围场上出了事。 只是当她们偷瞄贵妃所在的亭子时,里面依旧一副和乐画面,心也跟着放平了。 一炷香将要燃尽,有不少臣子携着猎物而归。 池辛夷在嘈杂声中抬起了头,目光逗留在门口的那道黑影上。 “安王殿下回来了!” 几名年轻貌美的官家小姐围了上去,见安王所驾的马匹两侧皆挂满了猎物,野兔、山鸡、大雁、还有一头梅花鹿,甚至还有一只野猪脚。 比起他的收获,那些小姐们更喜爱他的英姿。 安王才二十出头,除了当今圣上,就属他继承了先皇的英貌。 再加上他生母杨妃本就因貌美备受先皇宠爱,他那一双扬着秋波的黑眸像极了杨妃,眉眼修长疏朗,眼底熠熠闪着的光彩,宛若润玉上的亮泽,看似柔和,实则城府难测。 一身暗黑加墨绿色的骑装更给他添了几分雍容,腰间的玉佩被风吹动,贵气逼人。 有位老臣的胡须都发白了,一双浑浊的眼球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抖上三抖,“安王殿下的骑射不亏得了先皇真传,先皇当初围猎,一炷香时间拉了一满车呢!” 安王嘴角咧着笑,却要装作谦虚,“可惜父皇走得早,本王并未学到父皇的精髓,只能自己琢磨。” 他的目光也看向不远处的亭中,只见陆景逸的几名妃子还稳坐在位置上喝茶,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皇兄还没回吗?” “想必陛下往深山里去了,那里的野物多。” “那多危险,只是娱乐一场,皇兄何必跟我们较真呢。” 又过半柱香,除了陆景逸和池归雀,所有参与这次围猎的人都回来了。 或多或少都带了猎物,却没一个人能超过安王。 安王被人簇拥着,饮下一杯冷茶。 中间有人冷不丁的提起,“怎么不见王妃呢?” 安王的唇角瞬间落了下来,一双黑眸化作利剑,砍在那人身上,“王妃身子不适,本王让她歇着了。” 某位世子用扇掩面,低声与身边的好友闲谈,“昨日王妃未参宴,今日还没来观摩王爷英姿,也不怕王爷被别人拐走。” 好友撞了撞他的胳膊,“你懂什么,这王妃本就是陛下强塞给王爷的,王爷跟她怎么可能恩爱?再说杨妃跟太后的关系,众人皆知,陛下特意选了云家的女儿嫁给安王,估计王妃自己心里也有芥蒂,怕在自己家人面前受埋怨呢!” 安王听见非议,并未打理。 他才不顾那女人是死是活呢,死了最好,死了他也不用带着她到处逢场作戏。 与此同时,谁都没有在意与围猎相反的方向,有一抹墨绿色的身影缓慢的挪向一旁的树后。 女人背靠着大树,紧张的喘着粗气。 她下意识地拉高自己的领子,想要遮住自己脖颈处的伤。 眼角一行清泪落下,贝齿紧咬下唇,渗出血滴。 她攥紧手里的小瓷瓶,红色的布塞在瓶口。 她快速用目光扫向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悲怆的目光逐渐被阴狠的冷光取代。 “娴贵妃,都是你害的我,你让我成为全家族的笑话,你害我嫁不了表哥,入不了宫,自己却踩着我们云家上位,你才是真正的贱货。” 自喃完,她戴上早就准备好的面纱,确定会有宫女从此处经过,闷声静待。 果真,没多久,一位宫女端着茶水从树旁经过。 她拎起立在树旁的木棍,朝着宫女的后脑狠狠砸去,一声脆响,宫女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倒在地上。 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宫女搬到树后,快速扒掉宫女的外衣,套在自己墨绿色的内衫外,特意又将领子往上提了提。 她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片,取出自己备好的茶具,拔掉小瓷瓶瓶口处的红布,将无色无味的药水倒入茶壶。 接着她晃了晃茶壶,将茶壶放回托盘上,模仿着宫女的姿态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李婕妤见到来换茶的宫女又换了一人,还带着面纱,起初并没在意。 魏美人呢,只顾着捧着自己的手里的本子画画,连头也不抬。 池辛夷与李婕妤偶尔搭两句话,更多时候,目光不离自己手里的那本医书。 唯有黄美人坐立不安,实在装不下。 万一陛下真出了事,江山易主,她怎么办?依仗她的家人怎么办? 她算不上家里最受宠的女儿,但是只有她被太后选中入了宫。 虽然谈不上受宠,但也不至于完全被遗忘。 为了这次冬猎,她专门写信回家,希望母亲能去一位神医那里为她求得良方,最好能让她趁此机会怀上个孩子。 宫里已经有两位妃子有孕,她这会儿怀孕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只要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入了九嫔,她就算在宫里坐稳了。 越是着急上火,越是能观察到细微的变化。 只见前来换茶的宫女竟然拎着已经冷掉的茶壶给她添满,心一下子酸了起来,阴阳怪气道:“本妃不受宠,连茶都只能喝冷的吗?” 第112章 皇帝平安归来,黄氏却暴毙 黄美人并没把话说重,听起来更像是发牢骚。 却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池辛夷抬眸,用目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注意到她脸上带着面纱,轻声,“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宫女却不愿抬头,“回禀贵妃娘娘,奴婢昨日被蜜蜂蛰了脸,有失仪容,怕吓着各位主子,才带了面纱。” 她以为自己能够蒙混过关,没想到她冰凉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堪比腊月寒风,渗的她头皮发麻,“既然知道自己仪容不佳,为何又要上赶着伺候,宫里是没人了吗?” 李婕妤静静的旁观,并无插言的意思。 她清楚元贵妃并非无端生事的人,也确实是这宫女的行为欠佳。 宫女即刻跪下,用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娘娘饶命。” “下去吧,本宫不想再看见你。” 黄美人稍微痛快了些,只是看着自己杯中的冷茶,仍有些哀怨。 她与魏美人同时进宫,又是同样的位份,她年纪还比她小,为何承宠的次数却比她要多。 她攥紧茶杯,故意将杯中的茶水抖在地上,池辛夷使了个眼色,银雀机敏的上前,用素帕替她擦拭,接着拎起刚才那盏茶水,重新取了茶盏替她添满。 黄美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把银雀斟的那杯茶喝完。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消息,“陛下和池将军回来了——” 所有的亭子几乎是一下子空了。 池辛夷放下手里的书卷,柔声道:“咱们也得动动了。” 黄美人放下茶杯时,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陛下能够平安。” 刚还围着安王转的那群贵女听说陛下满载而归,瞬间换了阵营。 对她们来说,无论是嫁进皇宫,还是嫁给安王,都不会太差。 朝上的大臣,有一半是真心实意的追随新帝,另一半依旧遵循先帝的意愿,支持安王。 这也是陆景逸虽看不惯安王的种种作为,却迟迟不拿安王开涮的原因。 一群年轻的大臣将陆景逸围住,接连称赞,“陛下竟然猎到了白虎!单这两张虎皮,孰赢孰败一目了然。” “臣曾有幸见识过陛下的骑术,堪称一绝,有此君王是我大邕的荣幸。” 巡抚夫人听到此起彼伏的夸耀声,不满的推搡身边的丈夫,“你个不中用的,在朝上吵不过人家也就算了,怎么连拍马屁都不会呢!” 巡抚搔了搔脑袋,倔强的锁了嘴,就是不愿向前凑热闹。 夸归夸,大臣们也没乱了分寸,见池辛夷领着诸妃过来,瞬间腾出一条过道。 池辛夷与陆景逸四目相对,眼里却没任何涟漪。 陆景逸想起自己失踪那次,为了逃避追杀,躲进了暗无天日的山洞。 独自一人撑了两日,才被路过的人所救。 得知他回宫的消息,她直接拿着令牌入宫,重见他时,双眼都哭红了。 那时的她,情绪全部写在脸上,甚是好猜。 如今,他到觉得她不如从前那般易懂了。 陆景逸目光炽热,当初坚如石头的心开始被酸水腐蚀,“爱妃现在可有什么要同朕说的?” “妾果然没有猜错,陛下不会让妾失望。” 此时的太阳只挂半山,日光柔和,落在美人的侧脸上,更添一抹虚幻的美丽。 陆景逸出于炫耀的心态,轻飘飘的斜了一眼一旁怒目不语的安王,自然的伸手将池辛夷的嫩手圈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朕借爱妃吉言得了头筹,这珊瑚树就赏给爱妃了。” “来人,把这珊瑚树小心的搬到元贵妃的帐篷里,回宫后摆在钟粹宫正殿,沾沾元贵妃的喜气。” “多谢陛下。” 池辛夷神色平平,并不惊喜。 她越是这幅表情,越是吊他的胃口。 魏美人将关注点放在陆景逸所猎的虎皮上,想与身边的黄美人闲聊,“陛下留着虎皮要做什么啊?” 黄美人却小心谨慎,不愿与她多言,“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也不知道是紧张的缘故,还是旁的原因,黄美人这会儿总觉得心神不宁。 用手扶住胸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 不知怎地,头也有些晕。 她用手扶着脑袋,尽量不让自己在这时出丑。 就在这时,她听见李婕妤问:“怎么不见左氏?” 池辛夷也发现了端倪,注意到陆景逸眸光一愣,也没明着问下去,反而替他圆场,“想必是左采女伺候陛下不周,陛下让人提前把采女送回去了吧。” 陆景逸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是爱妃懂朕心。” 他不打算透露左氏去向,她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左氏惹他不悦。 更何况她并不想当着臣子的面跟陆景逸演戏,连忙寻借口抽身,“陛下也累一下午了,不如先回去沐浴,妾去备宴。” “行。” 陆景逸刚松开池辛夷的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李婕妤也没忍住,“魏美人,你做什么!” 李婕妤刚回头,也被吓得后退,“啊!怎么会......” 陆景逸皱眉,“怎么了?” 魏美人被吓破了魂,缩进宫女怀里,颤声道:“黄姐姐她,黄姐姐她突然就成这样了。” 黄氏晕倒时,魏美人还想让自己的宫女去扶。 没想到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开始流血,嘴唇先是发青,接着开始发白。 明显是中毒,魏美人真是被吓到了。 她们同坐这么久,身边也没旁人,怎么会中毒。 池辛夷冷声,“太医呢!” 随行的太医连忙上前查看黄氏情况,翻了眼皮、探了鼻息,接着往她手腕上扎了一针,突然叹了口气,“陛下,黄美人已经去了。” 黄氏的亲人因官位不高,凑不到最前面,只能透过比他们靠前的人传话,才知道黄美人昏倒的事。 还没反应过来,又传来一声,“黄美人没了!” 黄氏的庶哥被太监领着上前,眼眶发红的盯着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声音发颤,“陛下,请陛下替臣妹妹做主,臣的妹妹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暴毙!” 陆景逸却不予理之,板着张脸,“节哀,黄氏的后事朕会稳当处理。” 太医不敢明着说黄美人是中毒所致,委婉询问:“黄美人今日用过什么?” 魏美人回应,“黄姐姐早膳是跟我一起用的,除此之外只有刚才的茶水了,但是黄姐姐用过的食物我们都尝了,为何只有她有事,我们无事?” 第113章 看在旧人面上,救他姐姐一命 “朕自会明察此事,还黄美人一个公道。” 君无戏言。 黄氏的兄长也不好得寸进尺。 陆景逸自己也是糟心,总共带了五个妃子过来,如今已经夭折一二了。 还有个左氏不知死活。 “元贵妃,朕实在心烦,你陪朕走走吧。” “是。” 池辛夷留下银雀盯着现场,只让觅儿跟着自己。 觅儿稍有慌神,尤其是她感受到一抹冷光正在鞭笞她的背脊,逼得她不敢抬头。 安王见她畏头畏尾的模样,便知自己的恐吓对她仍是有用的。 只可惜这颗棋子没他想象中听话,还需要他再调教调教。 围场也没什么好逛的。 到处光秃一片。 陆景逸领着她到了昨晚停留的梅林旁,抬手搭在梅枝上,正寻觅这一枝上开的最好的一朵,眉心微低,冷哼一声。 池辛夷见状,缓缓道:“陛下,这花开得正好,不如就多留它一段时间吧。” 闻声,陆景逸脸色突然一变,似有恼羞成怒之意,“爱妃这是在怪朕辣手摧花?” "妾不敢,妾明白陛下是怜香惜玉的人。" 陆景逸收回手,转身,又一次牵起她的手。 “这两日朕总是触景生情,还记得朕被困雪山那次,母后告诉朕,是你日夜剜血喂养巫鹰,为了换朕平安归来。” 透过他那双猜不透情绪的黑眸,池辛夷不知他这话是无意还是有意,在心里斟酌字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妾只是在做无用功。” “爱妃所做皆是因为心里有朕。” 陆景逸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嘴唇向上扬起,信手拈来道:“这些年,谁也比不过爱妃在朕心里的地位,朕的愿望爱妃皆会尽力帮朕完成。” 有此话,池辛夷已经有预感陆景逸又想从她身上捞好处。 她沉默不语,单等着陆景逸往她身上加码。 僵着身子等了一会儿,陆景逸突然开口,“回去吧。” ...... 池辛夷回到营帐,银雀伏在她的耳边轻喃两声,她一怔,脸色一沉,“左氏还没回来吗?” 银雀温声,“是左采女身边伺候的人来报的。” 池辛夷手扶额头,缓慢的揉着太阳穴,轻轻阖眸,不紧不慢道:“你觉得左氏会去哪里?” “奴婢觉得左采女还在围场里。” 池辛夷颔首,赞同她的说法。 左氏只是低位采女,怎么敢在营帐到处乱逛。 “娘娘,要派人去寻她吗?还是说......” 今天已经李婕妤已经试过陆景逸的态度,见他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想必是左氏在围猎途中触了陆景逸的龙头。 愚蠢啊。 伴君如伴虎,此时承宠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王让她死,连理由都不需要,她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只是...... 左氏毕竟是左序川的嫡姐,虽然她与这位左家小姐并不相识,但她不少从左序川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小霸王最喜欢在她面前吹捧,“要求娶我嫡姐的人都快排到京郊了,我嫡姐可是整个京中一等一的美人。” 后来,美人从神坛坠入泥潭,成为供人取乐的玩物。 想起左氏进宫的种种,她很好奇几年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 左家大小姐性格纯良,被抄家时更是刚烈不从士兵,才遭此折辱。 如今却成了下贱坯子。 池辛夷越想越没有头绪,心烦意乱。 嘱咐银雀把润泽叫进来。 润泽被她养这一段时间,脸蛋逐渐圆润,个子也长高了。 池辛夷疼惜他,平日也不让他干重活,偶尔也给他送些书看。 她特许润泽在宫外无须继续穿太监服,让觅儿给他寻了一套轻便的衣装,一身碧色的绸衣,衬的他脸蛋更加稚嫩。 用发带束起乌黑的发,离远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贵公子。 但是润泽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为了不给自家主子生事,他从不在人前穿这套衣装。 今日池辛夷特许他不用在跟前伺候,许他缩在后面看书,他为了方便才换了这身衣服。 “娘娘。” “润泽,本宫需要你帮本宫去做一件事。” 她还是放心不下左氏,毕竟那是左家最后一条血脉。 就算看在左序川的面上,她救她一条命。 只是润泽独自一人进入围场还是有风险,她让苏宸白暗中跟着。 ...... 猎场。 左氏醒来时周边已一片漆黑。 浑身的疼化为道不清的酸,她用满是泥泞的手扣着树皮,想让迫使自己站起来。 夜晚的猎场远比白日更加可怕,入鼻的血腥味惹得她胃里一阵恶心。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得救时,便知陆景逸要放弃她了。 难不成是她露馅了吗? 左氏已经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些,她现在只有一个信念,活着。 她要活着走出围场。 只要能活着,她一定还有办法重新爬到龙床上。 彼时,陆景逸所在的帐篷。 热气蒸腾,太监不停的往炭盆里加炭。 陆景逸浑身赤裸的半躺在桶里,胸口处一片绯红。 刘无德小心翼翼的拎着茶壶走近,“陛下,您泡了许久,可要喝口茶?” “嗯。” 陆景逸闻声睁开半眼,眉梢微挑,结果茶杯,猛灌一口温茶,心火仍焦躁不安。 “黄氏的死因查明了?” 刘无德毕恭毕敬弯下腰,“是的,大理寺少卿已经验过尸体,黄氏为中毒所致。” “为何中毒?” “茶水。” 陆景逸走后,大理寺少卿邵元领命清理现场,将妃子们刚用过的糕点和茶水都验了一遍,终于发现端倪。 邵元得了圣意,先行拜访李婕妤,恰好魏美人也在,便一起问了。 “婕妤娘娘,魏美人,这壶茶是何时上的?” 李婕妤有些过目即忘,平日她也不在乎这些细节,刚巧上这杯茶水时,黄美人说了两句冷话,她也看了些热闹,才印象深刻。 “本宫记得,这茶壶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宫女端上来的,那时候黄美人不满宫女的态度,故意把自己杯里原本的茶水弄洒,换了这茶壶里的水,只是陛下恰好那时候回来,除了她,我们都没来得及用。” 李婕妤紧张的攥紧手帕,忐忑问道:“那毒茶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第114章 既然人已经死了,不如换新的人来顶替 “娘娘莫要多虑,此事尚未查明,陛下这边也会加派人手,您只管放心。” 魏美人突然想起,“绍大人,本妃记得那宫女曾说她是因为脸被蛰了才戴的面纱。” “是,本宫现在想来,那宫女的行为确实有些怪异。” 邵元持笔记下李婕妤与魏美人的言辞,起身告辞去往元贵妃的帐篷。 得知元贵妃头疼病犯了,也不便打扰,转身回到男宾营帐寻好友去了。 池归雀正趴在桌上画布防图,见邵元过来,也不着急收,睨了一眼让他自己寻把椅子坐下,“我这会儿没空招待你,你自便吧。” 邵元倒是知趣,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大摇大摆的坐在八仙椅上,“池兄,不是我说,你的兄也忒大了吧,你妹又被人盯上了。” 池归雀这才停手,蹙眉抬头,“凶手抓到了?” “还没,但凭我这么多年办案的经验,十有八九又是元贵妃来的。” “位高,总容易遭人嫉妒。”池归雀用手在宣纸上方扇风,叹了一口气,“怪我当初太由着她耍性子了,早知道就不让她回来了。” “你能拦得住她?跟你一样都是倔驴投胎。” 邵元半带玩笑道:“听兄弟一句劝,还是劝你妹早些给陛下生个孩子。这后宫的女人啊,为了争宠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要她给陛下生个孩子,说不定就没人敢动她了。” “你懂什么,我妹要是给陛下生孩子,说不定死的更快。” 池辛夷早就给池归雀打了包票,近五年她并不打算有孕。 他也能看出来自己妹妹在尽力避宠,也明白她在宫里的艰辛。 邵元一拍大腿,“也对,毕竟陛下现在还忌着你呢。” 当他确定布防图上的字迹都干彻底后,将图纸卷起,塞进竹子所制的卷轴里,交给自己的下属。 “正好你来,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池归雀离开桌子,坦然走到邵元身边,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如果合适,你想法调到大理寺当差。” ...... 黄美人的死对黄家来说是极大的坏事。 黄家三代单传,且都是庶出。 此番替父参加围猎的黄三子黄程与刚死去的黄美人便是同父异母。 黄程是姨娘生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同胞妹妹,才十六。 姨娘求了他爹好久,才许他带着胞妹一起参猎。 姨娘本意是让他趁此机会为胞妹寻一门好亲事,再加上他们家还出了宫妃,也能撑得起排面。 没想到闹出这种事,一下害黄家成为笑话。 但对他来说,并非坏事。 黄莹哭哭啼啼的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哥哥,二姐姐死了,咱家以后在宫里就没人了,爹爹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怕什么,这冬猎才进行一天,还有六天时间呢,未必不能力挽狂澜。” 黄莹注意到他打量自己的眼神,瞳眸骤然放大,“哥哥想做什么?” “你我都知道,二姐还未出嫁时,在府里并不得父亲宠爱。只是她比较走运,被太后看中后进了宫,得了个美人的位份,这么久也没得宠,想必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与其让她在宫里耗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对我们黄家也没什么帮助。” 黄莹一听,竟赞同的点了点头,“二姐是太没用了,这么轻易就被人害死了。” “她一死,倒是成全了你。” 黄程露出得意的笑,早在心里筹划好了一切,“姨娘既然想让你嫁一户好人家,但哪里能比得上皇宫,妹妹,你可愿代替黄美人入宫伺候陛下,只要你想,哥哥自会替你摆平道路。” 此话一出,黄莹先是惊讶,而后羞涩的低下头,“陛下一表人才,又英勇,任谁都不会不喜欢的,我自然愿意。” “好。” 兄妹俩一拍即合,决定利用黄美人无辜惨死这件事博得陆景逸的同情,争得入宫的名额。 只是他俩不知道陆景逸正因一件事烦的上火。 “安王真会这么老实?” “回禀陛下,安王自从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帐篷里,谁也不准进。就连贴身伺候的宫人都被拦在门外,许是心里不满。” “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你去把朕箱子里那把纯金做的弓弩送去,就说是朕给他的慰问礼。” 陆景逸想起安王在围场故意挑衅自己,故意让他选了与他相反的道路,还没走多远,就撞见一只幼虎。 按理说,幼虎是不会离开母虎独自活动的。 除非有人刻意把幼虎放在那里当靶子,等到他猎杀幼虎后,特意派人放出母虎与他撕搏。 细想,那只母虎也有可疑之处。 明显是他猎杀了它的孩子,为何它却朝着他的马匹扑去。 侍卫告诉他飞儿已经被猎豹咬的四分五裂,他从飞儿身上也寻不到痕迹了。 他召来暗卫,让暗卫替他去现场查查端倪,顺便再巡视一遍现场,省的明日还会发生一样的事。 他可没那么多耐心陪着他玩过家家的游戏。 安王收到陆景逸送来的“慰问礼”,脸都黑了。 虽说这玩意儿是纯金的,但他堂堂一个王爷,又不差钱。 陆景逸此番就差把“羞辱”两个字刻在他的脸上,他真是个卑鄙的君王。 安王收了礼,等人退下后,随时将纯金的弓弩丢在桌上,将皮鞭从腰间抽出,朝着屏风后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去。 女人惊恐不已,哭花了脸,喊哑了嗓子,一个劲的哀求,“求爷熬过妾吧,妾错了。” “贱人!你真是不挨打就不知道老实,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乱跑!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说不说,要是还不同本王说实话,本王当场打死你!” “爷,妾真的只是随便走了走!哪里也没去啊!”女人将头埋得极低,“爷放心,妾什么人也没有遇见,不会给爷添麻烦。” 一鞭子无情的抽在她身上,疼的她倒地抽搐。 “还骗本王!本王分明瞧见你跑到贵妃亭里犯蠢!本王的眼力极好,就算你乔装了,本王也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你!” 第115章 妾身一心为了殿下,殿下绕了妾吧 云萱儿怕极了陆玄渊,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萎靡的蜷在地上,就像一只折翼的雀鸟,小心翼翼的盯着地面上粘泥的鞋尖。 她死咬着下唇,唇瓣满是疮痍,刚凝成血痂,又被她咬破,“爷,爷,不要。” 安王就像一头失控的狮子,咆哮中抬起手掌,“不要?本王真是太给你脸了。” 云萱儿被阴影笼罩,内心就像压了千斤顶。 鼻尖的酸楚钳制她的不甘,在安王面前,她低声下气的哀求,“爷,求你饶了妾吧,妾再也不敢了,妾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王府。” “为了王府?” 安王放下手中的鞭子,焦躁的情绪逐渐平复,声音却变得更冷,“交代清楚,为何要杀贵妃。” 他清楚云萱儿此番肯定不是冲黄美人去的,只是阴差阳错害了黄美人。 得了片刻喘息,云萱儿就像抓住了活命的救命稻草,用膝盖在地面摩擦,卑微的弯下身子,抛下任何自尊,将脸贴在安王的鞋尖上,“妾出身云家,云家也算得上名门世家,自新帝登基后,一直被冷落。云家家主不满新帝的态度,又怕云家就此衰落,才借贵妃的名头与皇室攀上关系。” “妾既然已经嫁给爷为妻,就是这安王府的人。妾凡事都会紧着王府考虑,所以妾才想杀了贵妃,破了云家与新帝的关系,这样就能把云家拉拢为我们安王府的人,王爷不是也多一分助力。” 为了活命,她只能胡编。 总不能让陆玄渊知道她想杀池辛夷的原因是她害她入了安王府吧。 她害她入了炼狱,她也要拉她下地府! “爷,妾所言字字皆真,若妾有半分假话,妾愿遭天打雷劈。” “行,暂且信你。” 陆玄渊半信半疑,只是他这会儿也没发泄的念头了。 一想到云家,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云家如今的家主是个老顽固,与当今太后又不是亲兄妹,关系算不上亲近。只是云家家族的势力分布在天南和海北两支,是文人间的信仰。尤其是在天南这支,也就是大雍朝这支,最为兴盛。 他既要行大业,身边只有五大三粗的武将怎行? 贺尧那死玩意儿满脑子只有酒肉,实在算不上靠谱,他要寻的盟军必须是绝顶聪明的。 有了主意,陆玄渊主动弯腰,伸出自己的手,却把云萱儿吓得浑身一抖。 安王柔和语气,“本王之前多有亏待王妃,王妃为王府操劳辛苦了,明日王妃随本王一起出行吧。” 云萱儿又惊又喜,以为是云家震慑到了安王,“多谢爷。” 陆玄渊却半挑着柳眉,将动容的思绪藏在眼底,假意安慰怀里的女人,手却搭在她的肩上,稍一用力,恨不得将她的肩胛捏碎。 云萱儿忍着痛,与他笑脸相迎。 池辛夷闻到艾味,思绪突然被勾回宫中。 她强行克制自己不去乱想,稳定情绪,抬眸看向刚入帐篷的觅儿,“有见到安王妃吗?” 觅儿摇头,“安王把王妃留在帐篷里,任何人都没办法靠近。” “那就等明晚吧。” 陆景逸刚传话下来,说今晚取消聚宴,同时宣元贵妃来伺候。 庆幸她刚请了随行太医来医治头疼,派人传话过去,陆景逸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魏美人。 银雀忧切的问道:“娘娘,如今这营帐里就几位妃子,你总拒绝侍寝,会不会惹陛下不悦?” “不会。”池辛夷淡定的持着团扇在自己脸前扇,想要减弱扑面而来的热气,“陛下此行最重要的事就是狩猎,带本宫,只是因为需要有人替他收拾后场,如果他不悦本宫,接下来几天的晚宴靠谁替他安置?” 既然是工具人,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才不想与他产生肌肤之亲,哪怕只是牵手,都让她恶心到恨不得洗十遍手,才能完全消除自己沾染的龙涎香。 ...... “咳咳。” 觅儿端着铜盆到井边打水,刚出帐篷,银雀叫住了她,“觅儿姐姐,有件事能托你帮个忙吗?” 觅儿轻轻点头。 银雀揉了揉自己的小腹,“觅儿姐姐,我来那个了,你可否帮我去要点红糖和姜?” “好,等我回来替你,你好好歇歇。” “多谢觅儿姐姐。” 觅儿寻了处僻静的水井,刚把木桶丢进井里,缓慢的拉绳。 她全身关注,完全没感受到身后有人正在向她靠近。 突然,她周身被一股热气萦绕,瞬间头皮一紧。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呼出的气瘙痒她的脖颈,“躲着本王作甚?难不成你对本王有二心了?” “殿......殿下。” 觅儿猛地一松手,“噗通”一声,水桶陷入最深处,激荡起水花。 冰凉光滑的手指顺势向上,顺着她凸显的青筋,像螃蟹的钳子一样夹住她的脖子。 腿脚一软,她的腰后抵在冰凉的石井上,一双眼睛通红,“殿下饶命。” “饶了你?你们女人还真是下贱,明知道会惹本王生气,为何还要这么做?本王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你为何一个消息都不传给本王,真当本王好糊弄吗!” “我......” 觅儿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想到安王竟敢在这种地方堵她。 安王的面孔狰狞,笑容像是淬了毒,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 “本王现在不杀你,但是本王的耐心是有极限的。你可以不在乎本王的话,但你身体里的尸虫可没本王好说话,这半月里,你要是再不帮本王成事,你身体里的尸虫就会发作,后果你应该清楚。” 安王松了手,嘴角噙着的冷笑像是往她头顶泼了一盆凉水,经不住浑身发抖。 他消失在暗夜中,速度快到让她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但是当她摸向自己的脖子时,刚才真实的窒息感让她惊醒,不是梦,是真的。 觅儿打完水,端着铜盆路过膳房所在的营帐时,还替银雀要了姜和红糖。 她以为自己没将紧张外露,刚一进入帐篷,就被银雀一脸识破,“觅儿姐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不然你还是去歇着吧,我来伺候娘娘。” “但你不是来那个了?” “我没事,我喝了姜红糖水就舒服了,你快去歇着吧。” 第116章 与冷宫旧人相见,针锋相对 宫里的龙椅才空一日。 后宫的妃子也安生一日,全都关起门各过个的日子。 燕妃、卫嫔有孕,太后下令重点照顾,不用来请安。 其余的妃子依然要晨昏定省,只是晨昏定省的地方换了,从钟粹殿换成了永寿宫。 寻常时候,她们或许会拌两句嘴,但在太后这里,受制上者,谁也不敢胡言乱语。 “你们也入宫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肚子没一点动静?” “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就算陛下不着急,你们自己也得上上心。” 太后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两句话,众妃都听腻了。 她们努力有什么用,陛下又不召见她们,只凭她们自己的本事,怎么怀孩子?总不能学之前的意嫔一样,同人私通吧。 她们心照不宣的好奇,为何与意嫔私通的那位太医还能重回太医院?难不成陛下的心这么大吗? 把意嫔囚禁,却放了跟她私通的情夫,陛下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宫里不止她们怀疑,宫人间早就把这件事说烂了,传到事件本人耳朵里时,早就变了不知道几个版本了。 豆怨没脑子的把那些碎嘴的人骂了一通,又跑到淮安身边愤愤不平。 “那群人根本不知道真相,就知道张张嘴乱说,真是坏人清白,他们再这样瞎说,师兄你还怎么娶妻啊。” 淮安对于这些流言本就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但是当他听见“娶妻”二字时,内心却克制不住的泛起涟漪,耳根微红,“我不娶妻。” 他捣着药,思绪却越飘越远。 不知她伴君冬猎这几日可能吃好、喝好、睡好。 豆怨晃了晃他的肩膀,将他拉回现实。 “师兄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只是在想师傅说的新药方。” 豆怨见他油盐不进,叹了口气,“师兄你啊,真是跟块木头一样,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 淮安抬手敲了他的脑壳,“你这小子,胆子大了,连我都敢编排了?” “师兄,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有这一手好技能,谁嫁给你谁享福。” 淮安将捣好的草药分好,捏成大小统一的药丸。 “师兄,你这是做的什么?” “我自制的凝神丸,去了苦味,用来安神的。” 豆怨紧了紧眉头,“师兄,你做这些干嘛?” “秘密。” 夜幕降临,皇宫上方总会划过一道宣红,偶尔还会有紫色的云朵飘过,壮烈美丽。 永寿宫。 太后将正在庭院奔跑的小白狗叫到身边,将她抱在身上,用手捋平它背脊上凌乱的毛,一双严肃的眸多了几分惬意。 直到她身边伺候的嬷嬷回来,她脸上轻松的笑才变得凝重,“冷宫那位怎么样了?” 嬷嬷压低声音,“病的很重,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张皮了。” 太后沉重的叹了口气,将怀里的小狗放下,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罢了,相识一场,哀家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推开冷宫残破的大门,院内杂草丛生,蛛网到处可见。 疯癫的赤脚女人见到生人,指着太后狂笑一番后,“砰”的一声跪下,“好心娘娘,赏口饭吃吧。” 嬷嬷看了眼身边的太监,太监得令,上前一脚将疯女人踹倒,“滚一边去!别脏了太后娘娘的眼!” 疯女人剥开如同杂草一般的头发,一双苍老的眼睛无神的转着,嗓音比乌鸦叫喊还要难听,“太后?太后不是早死了吗?难道我也变成鬼了?” 太后扫了一眼,看清女人的相貌,难以置信的张大嘴,“是盈嫔?” 才五年未见,曾经的妙玲少女竟成了这幅模样! 她当年入宫时才十六,如今也不过二十一,怎就苍老的跟四五十一样,头发都白了。 盈嫔也看清了她的模样,眸里泛起血丝,“是你!你竟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你成了太后,陛下......陛下是不是已经成了先皇?” 盈嫔终于恢复了理智,板正的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尊贵的太后,请您让我离开这冷宫吧,这些年我受的苦已经够了,怪就怪杨妃当年指使我陷害您......” 太后对她迟来的道歉并没太多感觉,扬眉道:“杨妃呢?” 盈嫔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机会自救,“杨妃那个贱人被我快打死了,太后,我替您报了仇,您就放我出去吧。” 没想到她的卑微祈求非但没换来太后的怜悯,反而惹她想起了旧事,更加痛心。 “聒噪,吵得哀家耳朵烦。” 嬷嬷又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拔了这女人的舌头。” 盈嫔惊恐,要跑,却被几名太监一起架着离开,惨叫声传遍冷宫,不过很快就没了。 太后用帕子掩鼻,这冷宫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杨妃呢?" 嬷嬷指了指角落里的一间房,跟柴房大小差不多,光进不去。 “在那里。” 推开被风吹的吱呀作响的木门,身边的宫人点亮油灯,太后朝屋里走了几步。 听到几声微弱的喘息声,心烦意乱。 “在那里。” 嬷嬷指了指角落,太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褴褛,头发花白的妇人正蜷缩在用杂草铺盖的地上。 新帝登基不过半年,曾貌美如花,得先皇独宠的杨太妃竟这般憔悴。 如果先帝瞧见她如今的模样,还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吗? 太后勾起嘴角,笑意瘆人,“杨妃,落在哀家的手里,滋味可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倒在角落里的杨妃四肢弹动几下,想要扶着墙坐起来,却因绵软无力,再次摔倒,只能呻吟两句,“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哀家来送你跟先帝团聚。” 杨妃发出一声悲戚的笑,“送我跟先帝团聚,你可真敢说啊,你就不怕我到地下跟先帝告状吗!” “随便你!哀家何曾怕过你。” 太后的神色与阴影融为一体,气场森冷。 “要是先帝知道,他的皇后竟然和自己的亲弟弟偷情,又勾结在一起把他害死,你猜他会不会化为恶鬼缠着你?” “哀家从未对不起陛下,是陛下多疑,要杀了哀家,哀家只是为了自保。” 杨妃听后,笑得更加放肆,“你清白!真是笑话!要不是陛下动了废太子立渊儿的念头,你怎会这么快暴露自己的野心,你想让自己的儿子登基,也不看你的儿子配不配?渊儿身上流的是先帝的血,新帝呢!新帝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混淆皇家血脉吗?” 第117章 没用的棋子,弃了便是 太后满脸黑线。 半搭着眼皮,似有恼羞成怒之状。 “凭什么你让哀家发誓,哀家就要听你的话?” 杨妃,哦不,现在应该称杨太妃。 她扬起脸,眼底蕴藏的寒意起了杀意,干裂的唇瓣上挑,笑容阴冷,“你心虚!你愧对先帝!你愧对大邕子民!” “可笑!” 太后凉薄的声音掷地有声,凛然的气场逼的人背脊发紧。 她抬起葱白的手指,身边的嬷嬷会意,毫不犹豫的上前,直接给了杨太妃一巴掌。 杨太妃微微一怔,脸上的青色更加明显,“怎么?我戳到了你的痛楚?你终于忍不住要杀我了?” 太后冷嗤一声:“你可知哀家为留你至今?” 杨太妃心中一颤。 太后优雅的抚了抚鬓角,嘴角轻扯,“为了你那愚蠢的儿子,安王殿下。” “先帝在时,本就过度溺爱安王,竟让这蠢货拎不清自己的定位。本就是个妾室生的杂种,竟敢跟哀家的逸儿比,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哀家留着你的命,就是为了挟制那个蠢货,没想到那个蠢货竟不顾你们的母子之情,企图跟成欣王勾结,甚至还与江湖上的人扯上联系,他不仅想毁了哀家的逸儿,还想毁了整个大邕。” “这些,你可知晓?” 杨太妃眸色如夜,发出幽怨的光。 卷长的睫毛快频率的颤抖着,她的声音更像在冰窖中沉了许久,"渊儿糊涂!" 太后尖锐的声音如同细薄的刀刃,刺挠在杨太妃的心尖,“你觉得哀家若把安王的罪行公之于众,他还能活多久?” “不!” 杨太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双足已经没有力气站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噎着哀求,“求你放过渊儿。” “哀家凭什么放过他?你们两个人让哀家母子在先帝面前吃了多少苦,哀家忍到如今,凭什么因你两句话,就要一笔勾销?” 太后想起陆景逸五岁那年,起了一场高烧,烧了三天三夜。 她宽衣解带的照顾三日,派人去养心殿请了数十次先帝,先帝都不肯来。 后来她才得知先帝那三日一直在陪着杨太妃母子,是杨太妃拦下了她前去通报的人。 再之后。 太子冬猎遭遇意外,先帝一度放弃搜寻,竟想趁此机会直接换太子。 要不是陆景逸福大命大,怕是现在被关在这冷宫的就是她了。 太后越想越后怕,好在苦尽甘来,先帝也遭到了报应,杨太妃落入她手。 “只要你能放过渊儿,我做什么都可以。” 太后挑眉,轻蔑的瞄了她一眼,“你对哀家来说已经没用了,哀家刚才已经说了,安王并不顾忌你的性命,还敢与旁人勾结,你已经成为了哀家的废子,哀家今日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 杨太妃惨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轻飘飘道:“给她个痛快吧。” 罢了,她丢下最后一句话:“等你到了地下,先帝瞧见你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 转身那刻,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手持铜镜,随手丢在她脚下的草席上。 杨太妃本能地缩了缩手,有些不敢低头。 很快,三个人一同围了上来,死死钳住她的下巴,将一小瓶药水灌入她的喉中。 就像是一团火在灼烧她的喉咙,她只能发出“啊,啊”的悲鸣,再无法骂出肮脏的语句。 接着,她又感受到一团阴影笼罩,木板交错着落在她的背脊上。 她能够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差不多了,这五十大板足够要她的命了。” 隐约间,她听到这样一句话。 只是她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一片模糊,弥留之际,她仿佛看清了铜镜中的自己。 同女鬼无异。 她真狠啊。 她这是让她无脸去见先帝! 无法在先帝面前告她的状! 让她死不瞑目啊! ...... 一把火,成了冷宫这几十年来唯一的温暖。 被扑灭时,天已经亮了。 宫人带着面罩抬出八具焦尸。 太后一眼认出其中一具便是杨太妃的。 “太后娘娘,这些尸体该怎么处理?” 太后轻描淡写道:“卷个草席丢了吧,她们生前本就是罪人,没必要入皇陵。” 就算她们生前享受过再多的荣华富贵得过再多的宠爱又如何?死后不还是成了一捧灰。 燕妃听说冷宫失火的消息,不免奇怪,“那里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呢?陛下命本宫在他离宫时看管好后宫,此等大事本宫是不是要给陛下写封信告知一下?” 燕妃身边的宫女道:“许是天干,这冷宫里关的本就是疯子,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奴婢觉得这等小事还是没必要打扰陛下了,等陛下回宫娘娘再告知吧。” 燕妃点头,“也对,本宫还是少打扰陛下,安心养胎好了。” 围场。 天灰蒙蒙亮时。 小狗子扛着左氏回来了。 池辛夷盯着那一张妖媚的脸,既相熟又生疏。 她从前见过左序川的大姐,隐约记得她的相貌,与眼前这张脸倒是相似。 只是有一点让她不解。 几年时间真能让一个人变这么多吗? 渐起暖意,身体回温,左氏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床上,床边放了一个烤火的盆,里面燃着银丝碳。 她下意识的去嗅空气里的香味,淡淡的梨花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龙涎香。 这是哪里? “你醒了?” 清朗的女声勾起她的注意力。 她寻声看去,一双细挑的凤眼正在打量她。 左氏攥紧被角,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咸不淡的喊了声:“贵妃娘娘,妾怎么会在您这里。” 池辛夷从容的坐在她的对面,语气淡淡:“按理说,你应该已经死了。” 她捧起茶杯,微抿一口,恰到好处的淡笑一声,“但是本宫救了你,所以本宫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这两句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冷淡中透出一股华贵的气息。 左氏屏息凝神,“娘娘留妾一命,是想?” “本宫什么也不需要你做。” 她垂下手,盈盈起身,腰间挂着的银铃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本宫救你并非好心,只是因为故人情意。不然,你就算被山里的老虎撕成碎片,本宫也不会管。” “好好留着你这条命,活下去。” “接你离开这里的马车已经到了,下床吧。” 第118章 狗皇帝想立恩爱夫妻的人设 “娘娘要赶妾走?” 左氏目光焦灼,眉睫轻颤,难以置信。 她以为她救了她,就会料理她的后事。 池辛夷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冷呵一声,“你未免太高看本宫了。” “本宫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说服陛下留你这条命,倘若你想自己送死,本宫也不拦着。”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本宫已经仁至义尽。” “娘娘......” 左氏还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但是池辛夷已经没有耐心听她说下去了,绝情转身,只留给她一个朗利的背影。 左氏想追,却被银雀拦下。 “采女,命多重要啊,您还是好好活着吧。” “你懂什么!” 左氏似有不甘,轻蔑的扫了一眼银雀。 银雀也不惯着她,直接示意身边的太监捆了左氏,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采女,说白了您在宫里就是个供皇帝取乐的贱婢,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倒不如出宫来的自在。” “我们娘娘愿意留你一命,已经是极大的恩情,您若不识趣,自己寻死,可千万别牵扯到我们娘娘身上,到时候您就算不想死,娘娘也不会饶了你。” 这句话既是嘱托又是警告。 银雀钳住左氏的下巴,撬开,将一颗深绿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亲眼见她吞咽,这才作罢。 左氏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喂了我什么?” “听话药丸。” 银雀挑高嘴角,“倘若真到了那一日,你若敢吐露半个字,我便会驱动毒虫,让这颗药丸便会在你体内发作,到时候你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 左氏没想到她既然救了自己,还要留后手。 她捂住自己的脖子,用手去扣自己的嗓子眼,想要逼自己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没用的,这药丸入口即化,除非你把自己的舌头割了。” 银雀冷眼一刮,“但我觉得你舍不得。” 左氏最终还是离开了。 黎明已至。 虽然冬猎这几日不用上朝,身为帝王的陆景逸仍需处理奏折。 “陛下,今日的安排?” 刘无德听陆景逸昨日随口提了一句今日不想狩猎,也没擅作主张下去安排。 陆景逸并没转移目光,满不在乎,“朕还没想好,去问元贵妃吧。” “陛下,恐怕不妥吧?” 按理说冬猎算是前朝事,让元贵妃插手岂不是相当于让后妃插手前朝。 陛下的脾气还真是捉摸不定。 分明前段时间还防着呢。 “有什么不妥?元贵妃有这个能力,朕相信她。” 刘无德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退出房间,直奔元贵妃的帐篷。 池辛夷似乎早有意料,听到陆景逸又将”政事”甩给自己后,非但没半分惊喜,反倒露出厌恶的神色。 “本宫知道了。” 等刘无德离开,觅儿有些担忧,“娘娘,您怎么安排?这事要做不好,会被朝上的大臣......” “本宫自有主意。” 想起前世她隐姓埋名替陆景逸处理的那些国事,就算征得全部人的夸耀,也落不到她身上一句好。 如今陆景逸明目张胆的把国事甩到她身上,并非好心。 只是想让她引火上身罢了。 池辛夷让银雀代为跑腿,通知各家的女眷今日围炉煮茶。 至于男宾要做什么,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也不是什么锅都接的。 很快,几名大臣聚堆拜进了御帐。 “陛下,臣等一日不敢清闲,不知陛下有何安排?” 陆景逸刚批完奏折,心情尚不好,拉着张臭脸,“元贵妃没通知你们吗?” 大臣跪成一排,有人悄悄在背后戳巡抚的脊梁骨,让他代为答话。 一向没什么设防的巡抚实诚的很,没半点婉转,“元贵妃只安排家妻和小女去围炉,独独把臣落下。” 诸位点头。 陆景逸勾手让刘无德凑近,直接甩了一巴掌,“你怎么传的话?” 刘无德委屈,顾不得脸上的疼,把头弯得极低,“奴才都是按照您的意思把话讲于元贵妃听的,不会是元贵妃自己......” 要不是他正坐着,也能给他一脚,“滚去看看元贵妃究竟在做什么。” ...... 与营帐凝重的气氛完全不同。 各位打扮明丽的小姐们自不会聚在一起讨论死人,聊得只有风华血月的事。 还有臣妇,也不会当着贵妃的面讨论皇家的破事,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冬猎第一天便少了两名宫妃,也不会主动提起。 再说还有元贵妃撑着场子,并不会让她们觉得空落。 池辛夷拿出上好的茶招待她们,煮茶的水用的还是晨曦时招待的露水,引得在座众人内心一阵唏嘘。 还是宫里的好东西多啊,就连这茶,也比茶楼最好的毛尖要香。 池辛夷注意到她们脸上羡慕的表情,也十分满意。 “这茶准备的匆忙,不知能不能合各位夫人的胃口。” 云表姐热切的同她打圆场,“妾身能亲手喝到娘娘泡的茶已是荣幸,怎敢要求太多。” 总督夫人也不忘吹捧,“娘娘泡这茶用的是顶好的毛尖,一定是陛下赏的吧,妾身听说陛下只因娘娘爱喝江南那边的茶,特意派人去江南取来,一连几年都没间断过。” “妾身此生能喝到这茶,是妾身沾了娘娘的福气。” 池辛夷笑而不语。 这位总督夫人所说的话半真半假,陆景逸是曾为一个女人全程搜罗茶叶,也曾派人下过江南,一连采购几年,最近才停止。 只是他为的人并非她,而是已经过世的先皇后。 因她与池鸢的关系,有些传言经常的把她们弄混,甚至在池鸢死后,当初造谣她插足的人突然禁声。 城内传播的对象又转了风向,开始宣扬她与陆景逸是恩爱夫妻。 但是她并不当她们的面戳破,只管让她们觉得,到时候恩爱夫妻的窗户纸被捅破,丢人的也不会是她。 “陛下是很好。” 好到愿意为了别的女人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血。 好到你为他掏心掏肺,他却对你狼心狗肺,灭你满门,把你囚禁,只为满足自己的私心。 第119章 当众戳他的伤疤,身为太子却不配得到关爱 “永淳公主到——” 听到不远处的通传声,池辛夷将茶杯稳稳放下,疏离的目光闪过一抹惊喜。 她怎么来了? 永淳翩翩而来时,身上披了件织锦镶毛斗篷,脱掉后,透出里面那件藕粉色的刺绣妆花裙,与她今日的妆容相得益彰。 池辛夷半抬凤眸,对上她那双澄澈明亮的瞳眸,瞬间有种心安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 永淳含着笑,直接贴到她的身边,“嫂嫂,宫里可没这么有意思的活动,我可不想错过。” “你来,你皇兄知道吗?” 永淳自然的捏起桌上的糕点,眉眼弯弯,“我来是奉母后的懿旨,皇兄总不可能把我拒之门外。” 围场总共就这么大。 永淳公主到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陆景逸耳中,还没等太监说完,陆景逸故意打断,“永淳来了?是宫里出事了?快让她进来。” 太监尴尬的抚了抚自己耳朵,“陛下,永淳公主一入围场就去元贵妃那里了,这会儿正与元贵妃聊得火热呢。” 陆景逸闻声,脸色更加难看,紧咬后槽牙,一双黑眸冷意更甚,“朕知道了。” 他再也坐不住了,丢下群臣,直接朝围炉煮茶的地点走去。 陆景逸到时,诸位夫人正在进行飞花令。 “看来朕来的真不是时候。” 陆景逸脸上虽然不爽,但看着这一大圈莺莺燕燕,心情顿时明朗。 想想后宫的女人,美则美矣,看久了仍觉得腻得慌。 唯一有兴趣的女人如今还有了身孕,他想让她生下来。 他的目光最想逗留在池辛夷脸上,见她今日依然浓妆艳抹,却不让人觉得艳俗,反而更加华贵,身上嫣红色织锦小袄勾了金边,置于梅林中,就像是修炼成形的妖精。 永淳福身,“参见皇兄。” 陆景逸这才收回目光斜了永淳一眼,虚伪的笑了一声,“母后既然把你送来了,你就跟着贵妃好好放松放松。” “多谢皇兄。” 陆景逸一眼看中永淳的位置,刚想用眼神示意永淳腾位,没想到池辛夷早就让人把他常坐的八仙椅搬来了。 池辛夷同太监交代:“给陛下摆到正中央,咱们都往后退一退。” 陆景逸尴尬的扯了扯唇角,不太情愿的坐在正中央,端起手边摆放的茶水,连看一眼都懒得看,直接灌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这茶水就跟泔水一样难喝,“什么茶?” “是臣妾从江南带回的茶,陛下觉得怎么样?” 陆景逸强压着火,不敢当众发泄,“还不错。” 什么破茶,全是苦味。 要不是顾着自己的面子,他真想直接把这杯子给摔了,转身就离开。 池辛夷装作看不懂他的眼神一样,又素手给他斟了杯新茶,“既然陛下觉得好喝,不如再多喝两杯。等回宫后,妾多多沏给您喝。” 陆景逸见她一脸真诚,不像是装的,火一下子下了一半。 但是他不想一直围着这杯茶讨论,主动提出,“你们继续接词,朕瞧着有趣。” 没想到池辛夷却要拖他下水,“不如陛下也加入我们吧,诸位夫人都颇有才呢!” “朕......” 陆景逸刚想应下,突然反应过来池辛夷她们所玩的是飞花令,这飞花令可是他一生所痛。 她怎会不知! 为何要在他伤口上撒盐。 永淳也像忘却往事一般,见他迟迟不语,也怂恿一声,“皇兄文采斐然,不如让大家开开眼界。” 陆景逸攥紧拳头,黑眸愈发阴沉。 “好。” 池辛夷掩过嘴角勾起的笑,“那就妾先来,陛下收尾吧。” 陆景逸点头,气的又端起茶杯灌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顺着他的舌尖弥散,曾经的伤疤还未痊愈,又要再上面捅上一刀。 - 他的目光追随从天而降的梅花瓣飘回从前。 那日,是他八岁生辰。 他抱着纸鸢在台阶上坐了一整天,都没等来父皇和母后。 直至天黑,伺候他的宫女才来叫他回去,“太子殿下,您别等了,皇后娘娘去青山寺礼佛了,陛下在杨妃宫里,这么晚是不会过来了。” “你骗人!” 那是他第一次情绪失控。 将装有热茶的杯子砸向宫女,溅了宫女一身茶渍,抱着纸鸢跑出东宫。 他闯进杨妃的寝殿,大喊大叫,“父皇,你是骗子!分明是儿臣赢了飞花令,为何您陪的却是九弟!” 听到门外的动静,父皇同杨妃母子一同走出,透过间隙,他才发现父皇正在陪杨妃母子用膳,餐桌上摆放的美味菜肴他从未见过。 就算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也只能吃那些完全没有食欲的青菜。 前些时日母后说他长得瘦小,没有一国之君的风范,但他想说,整日吃那些菜,他真的吃不饱,还怎么长身体。 但是他一想起母后曾告诉过他,要想当好太子,首先要学的便是隐忍。 越王勾践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只是他会错了意,没有追究这件事。 父皇见到他,脸上并没半分惊喜和怜惜,甚至露出厌恶的神色,冰冷的语句就像雨点一样砸在他的身上,“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父皇,您忘了吗?今日是儿臣的生辰......您答应过儿臣......” “小孩子过什么生辰?逸儿,父皇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一国太子,以后更是一国皇帝,国事远比你自己的事要重要的多,你现在这般贪恋享乐,朕以后怎么放心把大权交到你手里。” “可是父皇你说过,只要在飞花令上夺得头筹,就能向您提出一个要求,儿臣得了头筹,只想让您在儿臣生辰这日,陪儿臣放一会儿纸鸢。” 其实他更想说,为何九弟生辰,他能陪他放纸鸢,到他这里,却不肯。 就因为九弟不用当太子吗? 如果是这样,他也不想当这个太子,天天陪在父皇身边玩乐。 只是身为孩童他依然期待着父皇给他的回应,哪怕只弥补他一样东西,他也会开心。 没想到他却一点都不在乎,目光慈爱的看向九弟,“什么飞花令?朕怎么不记得。” 第120章 娶了她是朕的晦气,朕不让她死,但也不喜她 从那时起,他顿时明白父皇宠爱九弟是发自内心,父皇讨厌他,也是一目了然。 他精心准备多日的飞花令就像是一场笑话。 他太子的身份亦是如此。 母后从青山寺回来后,听说他跑到杨妃寝殿闹,被父皇派人丢了回来,不问缘由,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不许去惹杨妃母子,你为什么还是不听话!” “母后,我没有......” 他刚想解释,就被拖了下去,“既然本宫说的话你记不住,就记住这顿板子吧!” 当第一个板子落在他身上时,他哀求母后放过他,明日还有骑射课,他不想落后。 只是他的母后听不进去任何话,足足让太监打够了二十大板才停手。 当母后身边的嬷嬷来给他上药时,衣衫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实在难分。 第二日的骑射课,他得了最后一名,被教习师傅打了手板。 虽然他是太子,但他没感受到外界的任何追捧。 就连他的陪读也上赶着去谄媚他的九弟,仿佛九弟才是真正的太子,而他只是占了九弟的身份。 “就算他是太子又如何,陛下宠的还不是九皇子,说不定他这太子也做不了几年,就要易主呢。” “是啊,我爹亲口跟我说的,让我趁此机会多与九皇子亲近,少搭理太子,毕竟陛下还年轻,指不定以后就是谁当皇帝了。” “就是,你没看前些日子的飞花令,分明是太子赢了,陛下却跑去安慰九皇子,还给九皇子送了一套翡翠做的棋子,让九皇子舒心呢!” “......” 字字句句传到他的耳中,就像一把利剑,加重他身上的疤痕。 凭什么他尽全力做到最好,却不得任何宠爱。 为何父皇喜欢九弟却始终不喜欢他。 直到那晚,他无意间撞见母后与成欣王抱在一起。 - “不如我们以‘梅’开始?” 池辛夷捻起一朵落在桌上的梅花放置掌心,轻轻捧起,吹拂风中。 “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 永淳十分捧场,摆手道好:“好诗,嫂嫂好文采!" 池辛夷谦虚一笑,催促她赶快接上。 永淳聪慧,这两句诗对她来说不是难题,“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公主的也好,一句诗提了两句梅呢!不亏是太后亲自教的。” 底下的人随便夸耀一句,竟惹的陆景逸眉头更紧。 他见过母后教导永淳时的温柔,无论永淳出多少错误,她都会耐心教导。 再联想到自己孤零零一人站在月下背书,背错一个字就要挨一个手板,截然不同。 “......” 终于轮到他收尾,陆景逸敛回思绪脱口而出,“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 与他从前所经历不同,没人再敢对他冷嘲热讽,而是连连称赞,“不愧是陛下,就连收尾也这般应景。” 是吗。 从前她们也这般认为吗? 陆景逸勾起唇角,想起台下所坐的诸位夫人曾经也是京城中有名的贵族小姐,只是,她们之中想嫁的并非是他,更多的是他的九弟。 先皇还在世时,要为他择太子妃,特意在宫中举办百花宴,只是京中有脸面的小姐并不积极。 太子不得皇帝喜欢的消息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太子无能比不得安王的事,更是传遍整个朝堂。 以至于他一个太子还没陆玄渊一个王爷受追捧。 他看了眼身边的女人,她那双寻不见爱意的凤眸让他焦躁不安。 从前,没人真心爱他,也没人为他掏心掏肺,唯有她真心待他。 新婚那段时间,他也想过用真心待她,与她相伴一生。 直到他听到杨妃在父皇耳边吹风,说他娶池辛夷为妻,是贪恋老睿亲王留下的权利,还造谣他想利用睿亲王一族的势力练兵篡位,离间他和父皇本就不多的感情。 后来,朝上也有人开始检举他故意讨好太子妃,想要让太子妃一家替他做事。 他百口莫辩,被父皇扣在宫中整整三日。 堂堂太子,被关至黑屋,不见天日,不准吃,也不准喝,甚至拉撒都在一个屋子里。 他怎能受得了这般屈辱。 在濒临崩溃之际,他将过错全都推到自己的新婚妻子头上。 突然觉得自己设计娶了她,才是最错的决定。 三日后,他回到东宫,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却觉得她在怜悯自己,直接将她推开。 从此,他再不去太子妃屋里,偶尔的留宿,也是与她分两个被窝,就像避瘟神一样逼着她。 再后来,他被困围场,平安归来后,带回了一名女子。 ...... 现在,他如愿当上皇帝,更觉得自己曾遭遇的晦气,更像是碰了她所致。 “朕突然想起还有些政事没有处理,你们玩吧。” 陆景逸走后,池辛夷让人撤下他所用的茶具,特意让银雀去把那盏茶处理了,千万不能被人发现端倪。 因为身份较低,程盈坐在远处,并不起眼。 她盯着帝王的队伍渐成一个黑点,借口要去方便,离开座位朝那黑点追去。 她兄长告诉她,陛下最喜欢姐妹花,毕竟现在的贵妃与先皇后就是同父不同母的姐妹。 黄美人死了,她还活着,陛下说不定还能看着她嫡姐的面上,给她几分特殊呢。 程盈加快脚步,生怕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等到陆景逸离开,池辛夷也找了个借口,“本宫这两日吹风受寒,有些头疼,诸位夫人不必因本宫离场散了,你们接着聊你们的,本宫去歇会儿。” 说罢,她带着永淳回到自己的帐篷。 永淳在帐篷里走了一圈,将屋里的摆件都查了一番,还特意去翻看她这里燃的炭火,确认没问题后才舒了一口气,“嫂嫂可别笑我,我真是怕极了,毕竟我上次差点就没命了。” 池辛夷轻笑,“身子现在可养好了?” 永淳点头,笑颜如花,“自然,不然我怎敢来这里会老虎呢!” 第121章 宫里哪有纯洁的友谊,朕随便就破坏了 “病一场,反倒让你胆大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永淳故意打趣她,“难不成嫂嫂还怕我害你?” “胡说什么呢,我要是怕你害我,你还有机会近我的身吗?” 紧接着她又对他夸耀一番,简要来说,就是她今日配合得不错。 陆景逸指定内心添堵,今晚十有八九不会宣她侍寝。 入了夜。 永淳本该回自己的帐篷,但她死活不愿意走,还搬出替她挡剑的借口。 “若是皇兄今日宣你侍寝,你尽管把错都推到我头上。” 池辛夷见她这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无奈地笑了一声,“你皇兄可没这么心宽,今日他绝不会宣我侍寝。” 永淳从果盘里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黑葡萄丢进嘴里,咬出汁液,被甜水笑眯了眼,“那可不一定,我倒是觉得皇兄今晚一定会宣你呢。” 话刚说完,还没等池辛夷打岔,刘无德就来了,“娘娘,陛下请您过去呢。” 这点子请她,相当于让她留宿了。 永淳捂着嘴笑,偷着笑:“我刚说什么呢,嫂嫂还记得吗?” 池辛夷朝她挑了挑眉,示意她别光看笑话,赶快帮忙。 怎料永淳得寸进尺,竟然扶了扶自己的鬓角,暗示她缺一个好看的发簪。 她怎么学坏了? 池辛夷差点在刘无德面前露出马脚。 刘无德也察觉到两人默不作声的眼神交流,只是他尚不能看懂,也不好明着问,只能催池辛夷,“娘娘,您快去装束吧,陛下等着你呢。” 永淳得了池辛夷的好处,捂着嘴的手顺势向下,落在了腹部,“哎呦,本公主的肚子突然好痛呦。” 她抓住池辛夷的手,示意她用指甲掐自己,这样能演得更真一些。 池辛夷本不忍心,又怕真的露馅,只能一咬牙,掐了她手心肉,果真疼得永淳额头渗出了汗珠,“嫂嫂,我不会要死了吧,嫂嫂救我!” “怎会这么严重?可是吃坏了东西!快,快宣太医!” 屋里的人一下子乱作一团,刘无德被晾在一旁,就像摆件一样。 只是他也心急,要是耽误了时间,陆景逸发脾气怎么办,迫于无奈,他也上前催了催,“娘娘,现下这情况,您还去吗?” 很快他就得了一记白眼,永淳红着眼眶瞪着他,“好你个太监,竟想让嫂嫂置本公主于不顾,你还不赶快把本公主的情况去告诉皇兄,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母后和皇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池辛夷也故作惊讶地微张唇瓣,“刘公公,你怎么还在这里呢?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一时间,刘无德腹背夹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御帐后,陆景逸抬起头,“元贵妃呢?” “扑通”一声,刘无德直接跪在地上认错,“小的无能,办不好事。” 陆景逸一听,瞬间冒了火,一脚踹在他身上,声音就像摆锤,直接砸在他的背脊上,让他直不起腰,“废物!只是让你去传个话,还能出什么事?” “永淳公主在元贵妃那里,奴才本来是把话带到了,但是永淳公主突然身子不适,元贵妃忙着照顾永淳公主,这才......” 又是永淳? 陆景逸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突然怀疑永淳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是与因为在京中闷得慌要来游玩。 自从他给她赐婚后,她愈发跟元贵妃亲近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太后那边的动静吗? 太后曾经投靠成欣王,如今竟然盯上了睿亲王,真是越老越不老实,难不成这江山有比朕还适合坐的吗? 一瞬间,他竟然想到了安王陆玄渊。 他就像一根倒刺,深深扎在他的内心深处,一日不根除,他一日不能完全心安。 陆景逸整好自己的衣衫,又刮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刘无德,“去把李婕妤接过来吧,朕许久没与她温存了。” 他记得李婕妤跟池辛夷那女人交好,宫里的女人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他只要在李嫔耳边吹几口凉气,就能破坏两人的关系。 再加上李嫔又是蠢笨的货色,他并不担心李婕妤不会不听他的话。 半柱香后,李婕妤果然打扮得花枝招展,自从她当上婕妤后,成衣局的人就不敢怠慢她了,也会在她每月的份例之外多余准备一两件新衣送到她宫里。 因为沾贵妃的光,这次冬猎伺成衣局的人也专门给她做了两身新衣,因为知道这次要侍寝,李婕妤特意把浑身的肌肤都擦了润肤膏,就为了在侍寝时留下好印象。 即使她清楚自己已经不能生育了,但她仍抱着一丝幻想。 如果她也能像卫嫔一样拥有好运气,老天赏脸,真让她怀上,她一定会拼命护下这个孩子的。 只可惜她的根基被池鸢毁的太深,只怕没卫嫔的好运气。 不过她又一想,就算卫嫔有孕又怎样,陛下也没给她晋升,就算生下孩子,也就升一级,仍是在她之下。 想来她在陛下心里的份量还是能胜过她的。 “陛下,妾服侍您洗漱吧。” 陆景逸定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注意到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黄色梨花刺绣拖地长裙,盘了双髻,耳垂上那两只同色的蝴蝶微微晃动,腰间绑了一条青绿色的带子,甚是柔美。 一时间难以挪目,没想到旧人也能带给他新惊喜。 他抬手掐了掐李婕妤的腰肢,故意挑逗她,“爱妃似乎比前些时日更瘦了些。” 李婕妤也习以为常,配合他道:“妾整日思念陛下,吃不下也睡不好。” 陆景逸最喜欢女人把他捧在手心当做宝对待,莫名的成就感由心而起,眼底的笑意更深,“怪朕,怪朕平日里忙于公务,忽视了爱妃的感受。你刚说要伺候朕洗漱,朕怎么舍得你碰水,在这等着,朕马上回来。” 陆景逸在另一间帐篷里处理完所有的事,才重新回到原地,与李婕妤温存至半夜后,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故意咬住李婕妤的耳朵,直到她开口求饶,他这才作罢。 “爱妃把朕看的这般重要,朕也想为爱妃做些什么,不如给爱妃升个位份吧,昭仪怎么样?” 昭仪? 那可是九嫔之首。 多少人在宫里熬了一辈子,就在贵嫔止步,九嫔之上,就可以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了,真是让人羡煞。 她激动的说不出话,噙着泪盯着他看。 陆景逸拉着她的手,继续使出温柔刀,“回去正好也过年了,朕回去让内务府的人你拟个封号,送去让你挑一挑,过年时一起晋封,图个喜庆。” 第122章 谁没遇到过恶婆婆,太后就是个现成的 说起过年。 今年因为举办冬猎的缘故,赶得十分紧,几乎是一回去没几天就要除夕了。 池辛夷这边也不能完全放松,虽然陆景逸让她拨出一部分权利给了燕妃,让燕妃负责宫宴的事,但是她毕竟没有经验,又怀有身孕,不能过度操劳,便由太后负责打点一二。 只是太后借着这次机会,故意刁难她几分。 燕妃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搭在宫婢的手上,满头虚汗,唇瓣稍稍发白。 她咬着牙,艰难地挪着步子。 宫婢实在看不下去了,生怕出事,“娘娘,要不咱今天就别去了吧,您身子不舒服,要是真有个好歹,陛下那里怎么交代呢!” “不行。” 燕妃态度坚决,执意要走到永寿宫。 宫女继续絮叨,“太后娘娘也真是的,明知道您孕期反应大,非要挑这几日让您晨昏定省,这不明着趁陛下不在挑您的刺吗!等陛下回来......” “闭嘴,太后娘娘的心思岂是你一个婢子猜得了的?自己掌嘴。” 燕妃可不想在这节骨眼生事,才忍下这么多委屈。 宫女委屈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不再多嘴。 她也是心疼自家主子,才有孕一月有余,吐得厉害,下肢浮肿的很,走两句就觉得脚腕酸。 虽然太医说娘娘的身子需要多加锻炼,才能助小皇子顺利生下,但也不是太后娘娘要求的这般锻炼啊。 再说这宫里也不止她家娘娘自己有孕,还有卫嫔呢! 她都快五个月了,按理说早就坐稳胎了,太后怎么不让她日夜都来请安呢!竟然还让她静躺着休息,荒唐得很! 太后这一做法几乎是让全皇宫的人都清楚她在挑燕妃的刺。 皇上一走,就宫里就剩太后最大了,内务府和膳房那些人不得不看太后的眼色行事,她这几日的饭菜明显能感到差距。 只是她不声张,也没人刻意来解释。 刚到永寿宫门口,刚好与太医院的太医擦肩而过。 一抹青光从她身边飞速走过,她就势抬眸看了一眼,心猛地一顿。 这位淮太医真有本事,陛下都把他贬去兽院了,他竟还能回来。 不过她也没心思去关心别人的事,今天她已经迟了一刻了,说不定还要被太后训斥。 刚进屋,太后的冷眼直接停留在她的身上,“燕妃好大的谱,才来了两日,就觉得累了?” “妾不敢,只是这身子实在酸了厉害,走得慢了些。” 太后故意让身边的嬷嬷给她上了冷茶,“走得慢?说明你身体不好,也不知道选秀初选的那波人有没有受贿,竟选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进来。” 太后话说得难听,也不在乎她会不会接,“哀家生皇帝的时候,反应也大,但也没你这般娇气,只是走两句就怨声载道。你这是做给谁看呢,难不成等着陛下回来,有人跑到陛下面前嚼舌根,让陛下替你出气吗?” “不是这样的。” 燕妃无可奈何,只能跪下,真诚地祈求原谅,“妾从未说过太后您的半句不好,若是妾说假话,愿天打雷劈。” 太后也不敢让她一个孕妇真的跪上太久,故意冷了她一会儿,就让人把她掺了起来。 但她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苦的机会,“哀家已经看过你拟的名单了,确实有几处不足,哀家重新拟了一份派人送到各府去了。没有这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的任务是把陛下伺候舒服,其他的以后休要妄想。” 太后这话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不过想让她老实本分地呆在陛下身边,争宠可以,夺权不可以。 为什么? 池辛夷又不是云家真正的人。 太后为什么不想着找一个真正的云家人培养,力气白费在旁人身上。 换条思路,如果太后只是因为这个虚无的身份对池辛夷好,那她也可以啊! 元贵妃她早就是天之娇女了,有家世,有相貌,还有才学,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名无条件疼爱她的兄长。 再想想她,被家庭拖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了动心的人,走错一步,只能在这深宫蹉跎余生。 就算陛下真心待她又如何,她的心里只能给他留一小块位置。 她感激他的好,却爱不上他。 对于权利的渴望,也是因为她爱的人心里无她罢了。 她想要抢走他最宝贵的妹妹最在乎的东西,见自己的妹妹受挫,他也会难过添堵吧! 报复池归雀的心情一下子达到了顶峰,她几不可微的拿两人做对比,越想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可悲的笑话,越悲伤就越是想作妖。 “行了,今日就这样吧,哀家乏了。” 还没让她说上几句话,太后就打发她走了。 行至半路,她遇到了正在散步的卫嫔。 她跟卫嫔并没明面上结怨,自然也能停下说两句话。 卫嫔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看着就跟怀了六七个月一样。 只是她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甚至比前些日子还要差些。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她还是要虚假的问一句,“卫嫔妹妹近来可是好多了?” 卫嫔点了点头,蠕动嘴唇,语气虚弱,“是好些了,就是孩子闹得很,睡不好。” 燕妃适时笑了一声,“卫嫔妹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这双生可不是谁想怀就能怀的。” 听到“双生”二字,卫嫔的脸色变得更难看,更压声音,“轮福气,谁比得上娘娘呢,这贵妃之上还有皇贵妃,陛下对元贵妃还是留有一手呢。”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她也能察觉到燕妃与元贵妃微妙的关系,谈不上仇敌,但也不会交好,算是宫里势均力敌两支。 燕妃盛宠,陛下愿意为她谋划。 元贵妃背后势力昌盛,就连陛下也得忌惮她三分,就算她不生子,也能在这宫里过的极好,无须依靠他人。 她与她们都不同,她又不得宠又没有娘家撑腰,在宫里活得渺小又卑微,要不是因为肚里的孩子,说不定陛下根本想不起她这个人。 燕妃听到“皇贵妃”三字,也落下嘴角的笑,冷哼一声,加快脚步,潇洒离去。 直至消失在卫嫔的视线中,她才扶着墙呕吐,胃里泛起的酸水让她大脑也变得昏沉,无名的那股躁火在她胸口点燃,闷得要命。 第123章 时疫来的正是好时候,帮他除人 “娘娘,奴婢去给您请太医。” “不必!”想起太后今日的敲打,燕妃也不想生事。 宫女见她这般难受还要忍着,实在不理解,“娘娘,您都这般难受了,为何还要忍着?” 燕妃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酸水,面色发灰。 “本宫刚从永寿宫出来,转头回到自己寝殿就请了太医,传出去岂不是打太后的脸。太后点过本宫,本宫何必在这关头找不悦,忍忍吧,也没几日了。” 她也当这是正常的孕期反应,难受一些日子就好了。 宫女受她提醒,去太医院包药时,也不敢多言她身体上的不适,依然按照之前的方子抓药. 京郊的村落近来发生了疫情,不知其因,刚巧张太医的家人就在此村,他便请旨回家探亲去了,太医院的大部分事物落在了淮安肩头,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又记挂着疫情的状况,他挑灯翻阅典籍,想要尽自己一份力。 起身活动筋骨片刻,在一旁熬药的学徒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直接踢翻面前的药罐,熬的浓稠的汤药撒了一地,奇怪的味道瞬间充斥整间屋子。 淮安忍不住抬头,“这药是熬给谁的?” “承轩殿的燕妃娘娘。” 淮安嗅出了不对劲的气味。 “把药方拿给我看看。” 淮安接过燕妃的药方,仔细扫一遍,并没有异常。 那更奇怪了,按理说按照这药方煮出来的不该有此怪味,那这怪味,又是哪里传出来的? 这事他是不是也得提前跟她汇报一声。 这般,他也有借口给她写一封信了。 淮安提笔间,突然有些心慌。 该如何开头呢? ...... “十万火急!” 宫里的人把信交到刘无德手里,特意嘱咐一定要让陛下尽快处理。 刘无德简要了解后,也白了脸,一头扎进帐篷。 “陛下,出事了。” 陆景逸此时正在与总督下棋。 黑子落盘,直接堵死了白子的路,陆景逸龙心大悦,嘴角还没合拢。 “你个没眼色的,看不见朕正在忙吗!” “陛下,这次是真的不好了。” 刘无德抬眼看了一眼总督,稍有停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陆景逸见他这副神色,也心头一紧。 难不成宫里又出事了? 总督识趣起身,“陛下,等臣提高棋艺,再来跟你切磋。” 陆景逸摆手赏了他两颗金桃子,“你今日败给朕不算丢人。” 总督收下这两颗金桃子后,迅速离开。 待到屋里安静,陆景逸重新板回脸,“可是燕妃出事?” “不是。” 刘无德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掏出封好的信交给陆景逸,“京郊的村子爆发了疫情。” 陆景逸并不吃惊,“这事朕早就知晓,张太医已经请旨出宫,凭他的医术,区区疫情算什么大事?” 张太医作为三代老臣,经历了不止两三次疫情,每次情况都比这次严重,他不还是研究出了对症的方子。 但是当他把信完全看完后,一双黑眸就像浸入了冰窖,冷得吓人。 “有人故意给大邕制造霍乱,想利用时疫安排自己的人入城,为以后侵城做准备,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刘无德瞬间也恐慌起来,“这可怎么办啊陛下,听来送信的人说,这时疫并非一时半会儿所能控制,如果得疫病的人大量入城,怎能区分出哪里是我们的人,哪里是内奸?” 确实是个难题。 陆景逸心烦意乱,指尖扣着镂空的把手,将牙咬响,沉默一会儿,才发出一声低吟,“得回京了。” “奴才这就去通知所有人。” 陆景逸摆手,他并不想拖着一条长尾巴回京。 至于回京要带的人,他心里早有打算。 这些大臣里,有不少是他父皇的旧臣,他并非想留,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除。 这时疫来的也算个好时候。 陆景逸提起笔,拟了一卷圣旨,放进竹筒里,特意嘱咐刘无德放好,这便是今日狩猎的头筹。 刘无德刚盯着那黄绸上的字,整个背脊全都被汗浸湿。 陛下竟要下如此惊险的一步棋! 成了是好,若是不成,不就把这帮大臣全都得罪了。 只是劝谏的话不该从他嘴里说,他唯一能关心的,便是陛下与太后的关系。 “陛下,您也要把永淳公主留下吗?毕竟太后那里......” “朕倒是把她也忘了。”陆景逸搓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特意一笑,“留下吧,朕倒要看看在母后心里,究竟是大邕的子民重要,还是一个贵人生的女儿重要。” 陆景逸让刘无德替自己穿好围猎的衣服,还特意选了几名老臣伴君。 那几位老臣本就无意入围场,所以身边跟的大多是自己家的孩子,负责伴君围猎的也是他们。 只是帝王今日钦点,他们也不能拒绝。 颤颤巍巍的坐上马,跟着陆景逸进了山,一时间腹背发凉。 新帝毕竟年轻,陆景逸一甩马鞭,直接策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不一会儿,围场有人来传,说两位大臣见了野兽,突然晕倒。 其家人入了围场,还有几名想看热闹的人混入其中。 围场外的人一下子又少了一拨 池辛夷同各位女眷依然在亭子等着,没人提起黄美人,也没人敢娶讨论黄美人的死因。 黄美人就像是从不存在一样,就连尸体也不知去了何处。 池辛夷昨日向邵元询问了一句,邵元却让她别继续深究,此事她多知无异。 她本想从兄长嘴里套话,只是一直寻不到时间。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但又说不出为何。 突然,她发觉总督夫人有些坐立不安,情况持续一会儿,她终于起身朝她走来,“娘娘,妾身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能否提前离开。” “好好休息。” 就算她顶着一张面色红润的脸蛋,脸上并没几分病色,池辛夷依然让她回去了,“好好休息。” 没多大会儿,又有几名大臣向她申请离开,她一一允后,才感到奇怪。 与其同时,陆景逸直奔深山,确认身后跟上的几人是他想留的人后,才放心换了路线。 马车在另一个秘密出口处等着,等到陆景逸下马,其余几人也下马,跟在陆景逸身后带各家女眷一起上了马车。 第124章 狗皇帝设了好大一盘局,他们都是盘中餐 安王今日并未参与狩猎,他自己缩在帐篷中,写写画画。 池归雀亦是,他陪邵元把黄美人的尸体送至皇陵,虽然只是个美人,但她生前并没犯过大错,陆景逸准许她在皇陵下葬,也算厚葬了。 但是今日的筹码十分神秘。 陆景逸掏出这竹筒时,许多人的眼睛都亮了。 “不会是无字圣旨吧?先皇最喜欢这般做,难不成陛下也......” 这无字圣旨可比免死金牌有用得多,免死金牌只能免一人性命,但这无字圣旨可是能免一家人的性命,甚至能保一个家族的荣华富贵,大家都十分拼命。 永淳百无聊赖地凑到她肩头,轻声询问,“嫂嫂,你可知陆温最喜欢什么?” 突然听到陆温的名字,池辛夷嘴角抿起一抹笑,“你喜欢上他了?” “嫂嫂可别瞎说,我还没正式嫁人呢。” 见永淳害羞,这答案一目了然。 池辛夷仔细想想,两人也没见几面。 永淳解释,“过完年,便是纸鸢节了,我想着亲手扎个纸鸢送他,只是不知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池辛夷喝了杯茶压压心里的窃喜,“只要你做的他都喜欢。” “嫂嫂又打趣我。” 一句接一句地闲聊,差点忘了时间。 眼瞅着日落西山,只有几位老臣实在坚持不住被人抬出围场,再不见其他人踪影。 直至第二根香燃尽,池辛夷终于坐不住了。 “派几人去寻陛下,千万别为了狩猎伤了身。” “是。” 苏宸白乔装带几名侍卫入了围场,寻了一圈,只发现几匹脱缰的马,一眼能够看出是几名年轻大臣所骑的马,但是人却不见踪影。 ...... 另一边。 天将黑,皇车入了京城。 陆景逸正坐在马车中,突然睁眼摘掉自己手里的玉扳指,掀开车帘丢了出去。 刘无德捡起地上的玉扳指后,高高举起,看守城门的侍卫会意立马跪下。 紧接着,刘无德扯着嗓子大喊,“关城门!” 城中很快贴出告示——从今日起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城门关闭那一刻,城内城外一阵骚乱。 “为何突然要关城门?不会要打仗了吧!” “怎么这般突然?我家那口子去郊外山上砍竹子还没回来呢!” “不要啊,我明日还要回娘家省亲呢。” 百姓并不知郊外时疫爆发,只顾着自己的小家。 陆景逸这边,只带回了绝对服从自己的大臣,却没带走一位妃子。 事到如今,他定要做出取舍。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舍弃,也带回了一个女人,也是主动送上门的。 他不介意宫里再多一个黄美人,就算让她顶了原本那位黄美人的身份也无妨,反正他并不需要黄家,黄家愿意再给他提供一个床伴,他也不会拒绝。 陛下秘密回宫的消息其实也瞒不住。 猎场这边,很快有人发现了端倪。 池归雀得知消息,马不停蹄地从皇陵往猎场赶,先去见了胥弥若宁。 为了防止陆景逸发现端倪,他让胥弥若宁这几日也藏在帐篷里不要外出,安王妃能借口装病不去参宴,她也能。 再加上还有池辛夷为她兜底,她干脆连出去透气也省了。 胥弥若宁刚一见到他,也来不及温情,急着把今日所见告知,“总督夫人前脚刚带着家仆离开,后脚还有几名夫人也鬼鬼祟祟地搬着箱子走了。” 她原本还想再跟一段,又怕被人发现,只好返回。 不过她事后到她们所住的帐篷一看,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明显是要离开围场。 “发生什么事了吗?” 池归雀闻声蹙眉,“看来没这么简单,想必是得了上面的旨意。” 说罢,他又出了帐篷,直接去找自己的妹妹。 池辛夷遣散众人,自己带着竹筒回了帐篷。 见池归雀回来,她先拿出竹筒,询问他能否打开。 池归雀有时也是个急脾气,一巴掌拍在桌上,声如洪钟,“摊上这么会调虎离山的君主真是霉气!开!这里面放的绝对不是好东西。” 他已经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还没得到确切的指示。 就算死,他也要弄清楚。 竹筒里掉出圣旨,池辛夷看见那皇绸时,稍微愣了一下。 她也以为是无字圣旨,但是当她拿起圣旨后,才发现圣旨上写得有字。 “今京郊有难,朕不得已提前回宫,为了不让诸位大臣为此劳心费力,朕特意留安王在此,不必惊慌。” ——果然他从未变过自己的本性。 比畜生还畜生。 池辛夷无奈地抽了抽唇角,没想到更烦心的事接踵而来。 安王听说陆景逸今日围猎未归,特来拜见元贵妃。 正因自己兄长也在,池辛夷才许他进来。 安王一见池归雀,眼底的讥讽恨不得溢出,“你现在才知道你效忠的王是个什么德行吧,当初还不如跟本王混,本王可没他这般忘恩负义。” 池辛夷实在看不惯他的自负,忍不住泼他冷水,“殿下,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又比谁高贵?与其在这说风凉话,倒不如想想如何自救。” 说完,她把圣旨朝安王丢了过去,“你自己看看吧。” 安王摊开圣旨一看,脸比抹了煤还要黑,恨不得当场撕了这黄稠,脏话欲出。 “把这烂摊子丢给本王!好事怎么想不到本王!” 邵元也进来传话,“臣已经调查清楚了,京外爆发的是时疫,陛下刚一回京就命人把城门给封了,不许进也不许出,我们就算这时回京,也进不去了。” “......” 众人皆沉默。 过了一会儿,安王才开口:“皇兄这是摆明了要我死,要你们给我陪葬呢!” 池归雀正窝着一团火没地方发,也不惯着安王,直接拿他开涮,“殿下也太高看自己了,陪葬到算不得,顶多帮您送葬。” 安王本就跟池归雀也不对付,但是一般情况下,他也不敢明着惹他。 谁让小时候他曾被他踹过一脚,告父皇,父皇也不管,还逼着他道歉,从此他便对他有阴影,这阴影持续至今仍有余悸。 被池归雀一瞪,安王瞬间老实了。 第125章 本宫重来一世,未雨绸缪,定能躲过疫病 安王打算破罐子破摔,"本王要回京,你们谁跟本王一起走。" 池辛夷默不作声,邵元跑了神,只有池归雀给了他一记白眼回应,“殿下还真是异想天开,城门都关了,你怎么回?” “本王是皇兄的亲弟弟,难不成他想让本王染了时疫在城外等死吗?” 池辛夷给了他当头一棒,“陛下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池归雀攥紧他的手腕,目光阴冷,“殿下,臣劝你还是省省吧,你难道不清楚自己是皇上的眼中钉吗?这么着急送死,怕是连棺材都来不及做。” 安王被堵得哑口无言,甩袖离开了帐篷。 他简直是自讨苦吃,这次冬猎什么都办不成也就算了,还被人摆了一道,越想越生气,一拳砸在院内的大树上,直喘粗气。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料不到这出变故。 相较之下,池辛夷还算平静。 没想到她今生还要经历一次时疫,比起回宫,她更愿意呆在猎场,至少时疫传过来,还需一段时间。 更何况宫内,也不一定完全安全。 她记得前世,不知怎地,京郊的时疫竟传到了宫里。 起初是从浣衣局的宫女身上发现的,后来传遍各宫,就连冷宫的人都难逃于疫病。 太后怕此事造成后宫骚乱,派人压了下来,但是接连死了两名妃子后,此事还是暴露了。 池鸢那时为了立贤后形象,竟故意让她染上疫病,用她试药,差点要了她的命。 后来是太医院的一名太医研究出了治疗疫病的方子,才阻止疫病继续严重。 但是她那时正在禁闭,无人得知她也感染了疫病,也不会有人特意来给她送药。 正当她烧的昏昏迷迷时,突然有人轻轻托起她的头,往她嘴里灌了一杯苦水,等天明她的烧退了,病竟然也好了。 不过池鸢已经死了,她也无须担心自己会被试药。 但她还是难以忘记救她的人,可惜她当时烧的迷糊,没有看清那人面孔,只记得一抹青色。 青色..... 像是一条毛毛虫钻进了她的脑中,啃噬她的回忆,心跳声加重。 “兄长,你现在可有打算?” 池归雀一筹莫展,“为兄其实有一猜想,目前还不敢证实。” “前些时日荆州水患,为天灾,但这次的时疫却不像是天灾,倒像是人为。当初我就怕水患后容易发生疫病,故意在荆州多留了几日,给每家每户都发了熏蒸的药品消毒,还在街上派发雄黄,以涂抹预防。” 邵元摸了摸下巴,“看来这时疫并非从荆州而来,但是这时间凑的也太巧了,感觉就跟故意把时疫跟水患连在一起一样。” “这不重要。” 池辛夷打断他们的猜想,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当下最重要的是截断疫情,保证围场里面的安全。” 邵元面色忧虑。“可是陛下把所有太医都带回去了,还有药品,也没留下一点。” “如今留下的都是老臣,身体本就不如我们,要是疫病真进来了,他们怕是扛不住。” 池归雀打断他的话,拽着他向外面走,“行了,别当着娘娘的面说这些丧气话,咱们换个地方聊。” 池归雀并不想她卷入这些乌糟事,就算疫病真的扩大范围,他就算舍命也要护他在乎的人周全。 只是他没问过池辛夷的想法,她并不想置身事外。 “兄长无需避着我,我这辈子所读的书不比男子少。” 但是池归雀执意不让她参与,“这事并非读书一样简单,兄长知你才略不输男子,只是疫病一旦沾染就会要命,为兄不能拿你的命去赌。” 池辛夷一听,便知他的打算了。 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她只好作罢,“兄长照顾好自己,辛儿在这里等你回来。” 话音刚落,帐篷外有人急匆匆来传,“不好了!安王带人闹起来了!” 池归雀握紧拳头,后悔放他离开,冷冰冰开口:“安王又再发什么癫?” 说罢,他也顾不得与邵元深议,只得先去平定安王。 安王将陆景逸置他们于不顾,丢下他们逃回京中的消息夸大,寒了老臣的心。 池归雀赶到时,诸位老臣正捶胸顿足,恨不得将自己一把老骨头折断。 甚至还有人凑到他跟前,“池将军啊,你年纪轻轻就上战场杀敌,为大邕立了不少战功,没想到就连你也被舍弃。” “看来陛下早就对你们池家不满了,就连贵妃也......” “先皇就算再暴戾,却不会亏待忠臣,怎么新帝却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难道就因为我们在朝上反驳他几句不是吗!” ......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池归雀头晕眼花。 池辛夷派人把胥弥若宁接了过来,永淳公主自己找了过来,还有李婕妤和魏美人,自然也来寻她庇护。 一时间,她的帐篷也热闹起来了。 “娘娘,陛下所做可是真的?” 永淳公主冷哼一声,“难不成还能有假?皇兄做事极端,他这一舍,便是结果了,婕妤还是早点认清现实。” 李婕妤想起陆景逸昨日还在她耳边嚼舌根,说要给她晋升,今日竟没半点犹豫的把她丢下,果真她早就该信的元贵妃的话,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许。 魏美人心态乐观,“也没大事嘛,反正还有娘娘在呢,我们得娘娘庇护总行。” 胥弥若宁仍带着面纱,“在我们夷兰,只要臣子不背主,就不会被处罚。” “跟国家无关,只跟效忠的君主有关。” 几人聚在一起,凑不出一句好话。 池辛夷掩唇冷笑,“本宫有一事需要你们帮忙。” 银雀和觅儿搬来一个木箱,李婕妤一眼认出这是池辛夷装首饰衣服的木箱,“娘娘,您这是?” “等打开你们就知道了。” 银雀打开木箱,满目琳琅的珠宝耀了众人的眼。 但是当觅儿收走最上面那一层珠宝后,底下竟铺着半箱的草药。 胥弥若宁懂些药理,一眼看出这些草药是治疗疫病的。 “我知娘娘聪慧,但没想到娘娘还能预知。” “本宫这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前世也是这会儿暴发的疫病,但是前世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缘故,冬猎取消。 冬猎前夕,她便托淮安帮她准备好这半箱草药,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第126章 突发疫病,宫里也不安宁 宫里也不安定。 首先是永寿宫,太后半夜惊奇,听到外面动静,问了一句:“是谁在吵?”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陛下的人。” “陛下?陛下回来了?” 太后起身,擦去额头冷汗。 侍奉的宫女点头,“是。” “公主呢?” 宫女背脊一紧,垂着头跪下,“娘娘,公主还在围场呢。” “你这么怕做什么?哀家只是问两句,又要不了你的命。” 太后摆手让她站起来,宫女战战巍巍的站起来,却不敢抬头,“太后,陛下派人封了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什么意思?” 太后直接掀了被子,声音发冷,“你的意思是,哀家的永淳回不来了吗?” “好端端的干嘛封城门。” “京外有了疫病。” “京外......围场也在京外,陛下竟把哀家的永淳丢在那个地方不管!” 太后一想起自己刚做的噩梦,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她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吗? 还是说这是玫贵人从中搞的鬼,她欠了她一条命,竟要让她的孩子来还。 “给哀家更衣,哀家要去见陛下。” 这一夜注定不平。 卫嫔也被吵醒了,当她听说京郊发生了疫病,一时间胃里又泛起恶心。 即使她肚里的胎已经坐稳了,但还是离不了汤药。 她已经做好了早产的准备,要是这孩子能在她肚里多呆一段时间,会不会活下来的几率更大。 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肚子,灌了一杯汤药,才觉得好受一点。 罢了,她竟让如云替自己换衣服,“本宫要见一个人。” “你去太医院把淮太医请来的,就说半夜身子不适,让他来看看。” 如云快步赶到太医院,怎料淮安不在,扑了个空。 卫嫔听说淮安不在后,更是不安。 她分明记得她就是死于这场疫情,只是灵魂离体后,她在这宫廷上空飘了许久。 见证了疫情最凶猛的时期,也看见了有人熬出对症的药方,阻止了疫情蔓延。 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执念太深才没去投胎,不知飘了多久,她竟发现自己重生了。 重生在陆景逸刚登基为帝时,重生在池鸢已经给她下毒成功后。 她既惊讶又满腹不甘,就算寻了仇,池鸢如今已经死了,她仍觉得内心空落落的,不知该用什么填。 后来她意外听说用民间的一个药方能够怀上孩子,只是这孩子是强求来的,必须用人命喂养才能存活,准确来说就是孽孩,不容于世。 可是她太渴望自己有一个孩子了,便破了佛的禁忌,想要生下这个孽孩。 没想到孽孩竟害了她自己原本的孩子,如今她已经别无他选。 只是这疫情,又来了。 难道她还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吗? 不要! 她一定要在这场疫病中活下去,和她的孩子一起。 “你派人去太医院门前等着,一定要把淮太医给本宫带来。” ...... 养心殿外,陆景逸遣散所有人,一个人持灯到了承轩殿。 见承轩殿内闭了灯,他摆手让太监禁声,“朕只是来看看燕妃有没有被惊醒,动静轻点。” “燕妃这几日怎么样?” 太监得了指令,压低声音,“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娘娘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喝了药也不见好。” “太医院都是废物吗?” 太监不语,给陆景逸又添了一堵。 陆景逸从承轩殿出来,想起卫嫔也有孕,也打算去看一眼。 虽说他之前也想过让卫嫔去母留子,但是他自从知道了卫嫔肚里可能怀了双生,对她突然又重视起来了。 此番,他的后宫也算损失惨重,折损一名贵妃,幸好后宫还有一妃。 到时候等燕妃生了,他便把她的位置提上去。 没想到卫嫔的睡眠这么浅,听到门外的动静,竟扶着腰起身迎接他。 “陛下劳累这几日,不如臣妾给陛下按按肩吧。” 想起明日没有早朝,陆景逸便留下了。 还没躺下一会儿,又有人来请,“陛下,太后娘娘到养心殿了。” 卫嫔起身,“陛下,妾伺候您更衣。” 陆景逸摁下她的手,“不必麻烦了,朕今晚累了,不想动,让母后明日再来吧。” 第二日。 虽然没有早朝,却有大臣拜见。 “陛下,臣等觉得您还是得接回在围场老臣,他们毕竟是我们大邕的功臣,要是就这么死在城外,您怕是要被诟病。” “朕何尝不想让他们回来,只是他们已经老了,思想愚昧,朕让他们辞官已经是给他们机会了,他们自己不愿,朕为何要供着他们?” “你们要是想替他们说话,朕也可以把你们放出去控疫,到时候你们若能解决这次疫情,朕便给你们升官,你们要是办不好,就算你们不死,朕也会要你们的命!” 听完这话,劝谏的人一下子缩起脖子当起了乌龟,“陛下,刚才是臣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控疫并非易事,要是染上,一家人都逃不掉。 更何况这源头还没查出,如何研究处对症的药方。 …… 昨夜三更。 淮安从豆怨嘴里听说皇帝回宫的事,朗利地撂下手中的笔,“元贵妃也回了吗?” 豆怨小心翼翼,“陛下带走的五名妃子都没回来,倒是带回了一个没名没姓的女子。” 淮安一怔,内心的不安更加明显。 见他起身,豆怨问道:“师兄你这是干嘛?要去煎药吗?” 淮安背着药箱,头也不回的出了太医院。 “我有事要外出一趟,如果陛下问我去了何处,你就说我担心师傅安全,早就去京外寻师傅了。” 豆怨拦住他,“但是城门关了啊!” 淮安执意,“无妨,总有别的办法。” 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之中,轻松一跃,直接越过宫墙,轻松着地。 出了宫,他便直奔南巷巷口处的一间平房,有一方院子。 门头看似简陋,却有一把大锁,他掏出自己荷包里的钥匙,对准大锁的口,“咔嚓”一声,锁掉了。 他用打火石点燃门口挂着的油灯,提着灯入内,确认院内的草药没有缺少,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寻了个麻袋,直接把晒干的草药捆起来丢进麻袋里。 总共两大麻袋,全是草药。 然后他又用胡萝卜诱骗出隔壁院里的黑马,朝那户人家丢了一锭金子,将麻袋丢到黑马背上后,朝着与南市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127章 冲动是魔鬼,冷静的判断才是正道 北市有一条鬼街,三更开五更关。 只要能拿出对等的交换条件,什么交易都能达成。 淮安换下青衣,披了一件素白银线的长斗篷,牵着黑马入黑市,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很快有人来搭话,“兄弟,你这马看着不错,卖不?” “可以卖。” 淮安的回答让前来询问的大哥面露不满,“要卖就说卖,不卖就说不卖,可以是什么意思?” 在一旁看热闹的精瘦男人走上前,自然的与问话的大哥搭肩,“许久没见白哥你来了?今天想收什么货?” “没什么,随便来看看,有什么好的就收走。” 被他称为白哥的男人带着一半的眼罩,眉尖下蹙,露出几分凶意。 淮安并不害怕,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也没多言。 反倒是最后插话的男人,一直在打量他,发棕红色的瞳孔在眼眶中打转,几眼便锁定他腰间的玉佩,舔了舔唇瓣,别有用心,“这位小哥一看便是新来的,还不懂我们鬼街的规矩。在我们鬼街,一直是一口价,交易爽快,决不能拖拖拉拉。” 他又将目光停在他马背上驼的麻袋上,忍不住问:“不知你来这鬼街,想做什么交易?” 淮安将手搭在麻袋上,看向白哥,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声音温润,“怪我刚才用词不善,兴许让白哥误会了我的意思,这马是我用一锭金子换来的,原本不打算卖,但要是白哥喜欢,我送给您也行。” “当真?” 原本紧皱着眉头的白哥瞬间露出喜色,鼻下的胡茬支棱起来,“你为何要送我?” “因为我想跟白哥您做场生意,不知白哥意下如何?” 通过他刚才的观察发现,精瘦男人并非他想要找的靠谱鬼手,反倒是来鬼街淘东西的这位老客,兴许有本事把他送出城。 白哥却迟疑了,“跟我做生意?你想跟我做什么生意?简单来说说,我白烨从不做赔本买卖。” “只怕这事我们得私下聊。” 淮安扫了一眼白烨身边的精瘦男人,他仍不愿离开。 精瘦男人阅人无数,早就看出他的身份不简单,见他要走,一把抓住,“兄弟,你要做什么找我也行啊,我这人靠谱的很,只要你不刺杀皇帝,我什么都能帮你做,要的报酬也不多,就你腰间的玉佩就行。” 淮安一双玉手抚上冰凉的玉佩,指腹微热,浅笑,“不必了,我这玉佩是祖传的,不做交易。” 说罢,他再次看向白烨,抛出诱人的橄榄枝,“若是白哥能帮我做这小小的事,除了我身上这块玉佩,还有这马背上的两麻袋东西,其他的我全部都可以给你。” 白烨也没拒绝,邀他去巷口的茶馆坐一坐。 茶馆二楼,坐满了来鬼街交易的人,奇装异服,什么年龄的都有。 店小二熟练的领着两人找了一个包厢,命人把两麻袋东西抬到了房间里,又给两人上好茶水才关门出去。 门刚一关,白烨便指着麻袋问,“你这麻袋里是什么东西?” “只是一些不值钱的草药罢了,我想与白哥做的交易,便是让白哥把这东西送出城。” “只是草药?” 白烨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一兜子破草舍一匹马,完全是不对等的买卖。 他是有本事把这批草送出城,只是这关头,他得加大筹码,才能劝动他顶风作案。 万一这麻袋里放的不是草药呢。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淮安起身解开麻袋的绳子,露出里面晒干的药草。 白烨也不懂药理,就当这里面放的全是草药。 “如今出城风险太大,只一匹马,可抵不上我兄弟的一条命。” “所以我不止准备了这些东西。” 淮安奉上沉甸甸的荷包,白烨掂了掂,满意一笑,“你倒不像第一次来这里,很上道。” "麻烦了。" 淮安双手握拳,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起身离开。 等他走后,白烨才抽走纸张,刚看了一眼,便蹙起眉头,“怎么是皇家围场?”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与皇家有瓜葛了,怎么兜兜转转又要去见皇家人了? 淮安离开鬼街后,又回了刚才换衣服的小屋子,换回他刚穿的那身青衣,绕开有士兵巡逻的街道,朝回宫的街道走去。 豆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听到开门声,猛地松了口气,“师兄,你回来了?” 淮安“嗯”了一声,豆怨连忙起身点灯,“师兄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要去找师傅了。我还想着怎么帮你圆谎呢,毕竟大家白日都见你了,晚上闭了城门你突然不在了,真的不好交代。” “我明白,所以我回来了。” 他刚才确实冲动了,竟想带着那两麻袋草药直接冲过去,但当他静下心一想,他若真这般做了,岂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么久的隐忍全都白费了。 不仅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她。 陆景逸生性多疑,若让他知晓自己去了猎场,定然还会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 好不容易让他放下芥蒂,决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明日我还要去承轩殿诊脉,先睡了。” 不能亲眼见到她,不能确认她是否安全,就像在溺进大海一样难受。 寄出的信还没有回音,等待的日子更加煎熬。 翌日下午。 陆景逸宣他到养心殿。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杯冷茶直接砸到他的身上,弄脏了他的衣领。 “朕不是交代过你,要看好燕妃,现在朕的爱妃成了这幅模样,你又是干什么吃的!” 燕妃晨起用完膳,突然头晕,说要上床躺一会儿,怎料越躺越觉得晕,竟直接吐了。 缓了许久,也没好转,反倒越来越厉害了。 燕妃身边的宫女站出来指责,“我们娘娘就是吃了你开的药后,身子变得越来越虚,还不如从前,是不是你给我们娘娘的药有问题,想要要我们娘娘的命!” 陆景逸的脸色黑的就像盆里燃烧的炭灰,“是谁指使的?老实同朕交代!” 第128章 病不知何来,燕妃命危 “无人指使微臣,微臣更不会无缘无故害燕妃娘娘。如果陛下不信,尚可叫其他太医来验微臣的药单。” 话音刚落,另一名早就等在殿内的太医入内,仔细看完药单,确定药单并无异常。 “淮太医所开的药都是滋补药物,并没异样,就算搭配在一起也不会起不良反应,娘娘应是孕中反应。” “最好是这样。” 陆景逸又瞄了一眼淮安,“你随朕再去看一眼燕妃。” “是。” 还没走出养心殿,太后就来堵人了。 “皇帝好生忙碌,哀家差一点又要跑空了。” 太后板着一张脸,黑眸暗淡,眸底闪过一抹寒光,“你这是要去哪儿?” “儿臣去看燕妃,她身子不适。” 一听燕妃,太后更没好脸色了,“不适找太医就行,找你,你会治病?” “她如今有孕,朕放心不下,跟着一起去看看。” 太后如今身体见好,恢复威严的气质,不再低声下气。 “不适?皇帝不在这几日,哀家可没见燕妃有过任何不适,怎么皇帝刚一回来,燕妃就不适了,燕妃这是觉得哀家照顾得不好吗?” 面对太后的咄咄逼人,他只能暂时顺从,“母后多想了,燕妃绝不敢对母后有任何不敬。” “既然没这个意思,你就别去了,让太医去就行。你留下,哀家有事找你。” “好。” 陆景逸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对上太后那张充满杀气的双眸,他瞬间明白她是为谁而来。 干脆先发制人,“永淳贪玩,不愿同朕回宫,朕也没办法,托元贵妃照顾她。” “就算她贪玩,陛下也不该由着她的性子。”无论陆景逸找什么理由,太后都不会满意,“如今京外是什么样子皇帝难道不比哀家清楚?时疫发展极快,皇帝岂能容她拿生命当儿戏?” 陆景逸沉默不语,两人陷入僵局。 太后喝了一杯温茶,才开口,“永淳必须回来。” 听到她命令的语气,陆景逸攥紧拳头,捏得骨骼作响,“朕是天子,已下皇命,怎能轻易收回!若传下去岂不被人笑话!” “永淳可是你妹妹!你难道忍心让你妹妹在外寻死吗?” 太后也不依不饶,非要逼出个说法。 没想到陆景逸破罐子破摔,“照母后的说法,安王还是永淳的兄长呢!有安王在,母后有什么不放心的?” “安王......” 太后突然想起杨妃,背脊起了冷汗。 如果安王知道她杀了杨妃,岂不要拿永淳开涮! 她更不放心永淳留在那种地方了! 就算有池归雀兄妹俩,但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刻,就算是夫妻都会各自飞,她们怎会捎带永淳。 这世界上,只有她会无私为永淳考虑。 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要把永淳平安接回来。 与此同时。 承欢殿。 燕妃绵软无力地倚在榻上,脸色、嘴唇皆发白,没半分血色。 从脉象探,她的气息微弱。 另一名太医把完脉后,朝淮安摇了摇头,“就算娘娘再体弱,也不该这般啊。脉象紊乱也就算了,甚至还有几分败落征兆,这可不是好事。” 与此同时,一名贴身伺候燕妃的宫女无意说漏了嘴,“两位太医,我家娘娘最近食欲不振,吃什么吐什么,手臂上还起了奇怪的斑,用了淡斑的药膏也消不掉,这也是正常的吗?” “什么?” 淮安听到燕妃身上起了斑,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从腰间抽出帕子,湿水掩了自己的口鼻,绕过屏风回到燕妃身边,小心询问,“娘娘,可否让微臣看一眼您手臂上的斑?” 燕妃本想生气,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捋起衣袖,让他看了一眼。 淮安只看了一眼这红斑,瞬间有了答案。 见他瞪大眼,燕妃突然也紧张起来,“本宫到底得了什么病?” 淮安也没隐瞒,坦然道:“娘娘,您怕是感染了时疫。” “时疫?怎么会!本宫每天都在宫里,也没与外人接触过,好端端的怎么会得时疫!” 刚在殿上指责淮安的那名宫女更加生气,“你这个人怎么胡说!我家娘娘一直恪守本分,怎么会得那种怪病!” “微臣并没有说谎,娘娘所得症状确实与微臣师傅在京外所见病人一样,只是这病如何传入宫中,又如何传染给娘娘,臣并不得知。” 见他态度坚定,燕妃也有些害怕。 虽说她自从怀孕后就不太舒服,但这几日额外加重。 还以为是正常反应,没想到竟是时疫所致。 她肚里还有孩子,怎么服药? “本宫该怎么办?” 淮安淡定,“娘娘无须惊慌,这时疫听起来可怕,若能对症下药,很快便能痊愈。娘娘现在所做的应是把最近所用的衣物全部焚烧,断不能让旁人接触。” 这几日为了替师傅研制时疫的药方,他整日泡在艾中,短暂地呆在这里,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是宫中有了疫病,免不了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宫女,听完淮安的描述,瞬间紧张起来,与向后撤了几步,心虚地抽出自己的帕子捂住口鼻。 这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说要命就要命。 要不是她整日跟在燕妃身边,不见她与外人接触,才敢与太医顶嘴。 若是太医的判断是准的,岂不是她也? 宫女倒吸一口冷气,“我们娘娘的病因,太医可知道从何而来?” “要查起来是难,想必是承轩殿有过时疫病人碰过的东西,这是娘娘宫里内部的私事,微臣也无权过问。” 燕妃心底猛地一沉,“每日送进本宫这的东西如流水一般,本宫该如何查?” 淮安突然想起病从口入,又想起自己前日在燕妃煮药的器皿里发现的端倪,无法将此事与这件事完全关联。 虽然有异样,但是那器皿不止她碰过,每日煮药的人,还有送药的人都碰过,怎么偏就燕妃自己中招了。 汤药也没问题,有问题的只可能是别的东西。 京外的时疫虽然厉害,但也没到完全不能控制的地步,他得尽快把治疗疫情的方子研究完,给她再送去一份,以防万一。 如今那半成品虽能让她撑一段时间,保不齐又会出什么变故。 第129章 万事谨慎,身边定有狗皇帝留下的眼线 银雀替池辛夷梳发时,特意瞄了一眼端着水盆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宫婢,压低声音,“娘娘,有宫里送来的信,奴婢替您夹在您常看的那本书里了。” “好。” 她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原本平静的眼神赫然多了一抹涟漪。 宫里来的信? 会是他吗? 她揣着手,心跳加速。 刚梳好妆,帐外有人来报,“娘娘,有人在围场门口找您。” “谁?” “是个男人。” 一时间,她还没反应过来,竟萌生一个念头。 不会是他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陆景逸已经封了城门,他就算三头六臂也没办法逃过御林军的视线,闯入皇家地盘。 “娘娘,那人在围场门口直呼您的名讳,还打伤了我们的人。” 池辛夷并没印象,难不成是她无意中得罪了谁? 但听下面的人描述,那人又不像来向她寻仇的。 “本宫去瞧瞧。” 这样一来,她就不能赶着去看信了,只能先去门口会人。 当门口的男人转过身,池辛夷仔细盯着他的眉眼看了许久,都没在记忆中寻出相似的面容。 “你是谁?为何要找我?” 白烨回神,也打量起她的面容。 她站在光秃的沙地上,就像干涸的沙漠里生出的一朵娇艳的红花,明艳动人。 举手投足间透出清冷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 狗皇帝的眼光果然不差。 还有那小子,真是色令智昏。 白烨将马背上的麻袋扛下,抱拳,“本人白烨,受人之托,专门来给您来送样东西。” 池辛夷将目光移到麻袋上,只见那麻袋被塞得鼓鼓当当,稍有迟疑,“你是受谁之托?” “我们鬼街人做交易,一向不喜欢透露卖家身份,我只能给您保证,这些东西无害无毒,是您至关重要的人送来的,其余的我一缕不知。” “东西送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至于这东西您收不收,就不归我管了。” 白烨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刚落下,马蹄摩挲砂砾,荡起一阵风。 等风沙散去,他已不见踪影。 润泽上前解开一袋麻袋,起身回应,“娘娘,这里面装的都是草药,跟您从宫里带走的那些一样。” “另一袋呢?” 润泽动作极快地打开另一袋,再次起身,“也一样。” 池辛夷陷入沉思。 这世上能给她送药的人,想必只有他吧。 但是这么多草药,他是如何搜集的? 把这些草药都给了他,他在京中又如何自保? 单这两麻袋草药,再加上她带来的半箱草药,足够整个猎场的人喝三轮了。 但是她上辈子只匆匆看过一眼治疗时疫的单子,有两味药材一直想不起来是什么,只能凭着印象先攒齐其他的。 万一赶上时疫,还能扛一时。 "娘娘,那这些药?" 润泽的询问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池辛夷稳定情绪,故作镇定,“先扛回来吧,说不定能用得上。” 还没赶回屋,她又被人劫了。 “嫂嫂,不好了,九嫂跑了。” “安王不是被兄长关起来了吗?安王妃怎会?” 前夜池归雀出现阻止了安王的愚蠢行为,规劝大臣千万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整个家族,为了少生祸患,把安王关在了自己的帐篷里,日夜盯着他,省的一不留神他带人杀回京城,乱中加乱。 安王的野心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也清楚安王胸无谋略,做不出缜密的大事。 当初安王被成欣王哄骗劫走他妹妹,差点替那个虚伪的帝王背锅。 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直接截断自己与云家的关系。 要怪只怪先帝对他太过宠爱,骄纵他以为自己能当这个帝王,让他心有不甘,才会想着篡位成帝。 “正因为咱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九哥身上,没人去在意九嫂,不知是什么时候,九嫂已经带着自己的侍女跑了。” 永淳冷静下来,“猎场看守森严,她能轻易跑出去也不容易,想必也没跑出去多久,多几个人去找也是能找到的。” “为什么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去找她,她既然要走,干脆就让她走吧。” 想起诸位夫人说安王拿她撒气的事,池辛夷倒觉得她趁此机会走了也好。 至少安王不顺心的时候不会拿她出气了。 “嫂嫂要去看看九哥吗?下面的人说九哥绝食一天了。” 永淳从小养在太后膝下,自然不喜欢杨妃和安王,可她与安王毕竟是一父同袍,在她的记忆中,九哥除了嘴贱,似乎也没对她做过很坏的事。 甚至在父亲想把她远嫁时,还站出来替她说过话,“昭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就连我都知道她常年需要太医院的汤药续命,若到了那穷山僻壤的地方,无处求医,岂不让昭儿等死嘛。” “与其让昭儿远嫁,还不如在民间择一位身体康健的女子封为郡主,也算给小国脸了,毕竟我们大邕的公主,可是十分娇贵的。” 那时,与她一同长大的皇兄却是,“昭儿身为一国公主,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理应为国做出贡献,和亲是她的责任,就算是边远小国,也不能这般糊弄,有损我国颜面。” 安王成心与太子作对,更加过分拆太子的台阶,“我国颜面何时需要女子做出牺牲来维持了?太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 这话传到永淳耳中时,她对陆景逸是有过片刻失望的。 同时,她对九哥的态度也稍有改观。 直到安王有意陷害嫂嫂,她才继续讨厌他。 可是当她听说她九哥绝食,还是担心的。 只是她不会说话,怕单独见九哥说错了话,会让他更气,便想拉上池辛夷一起。 但是她没替池辛夷考虑到另一层面。 “本宫是你皇兄的妃子,不是安王的妃子,安王的安危与本宫无关,虽然陛下现在不在猎场,保不齐我们还有回宫的那日。若我今日真去劝了安王,被人看见,恶意曲解,到时候再有人跑到陛下耳边嚼舌根,你觉得凭你皇兄的脾气,还能让我活吗?” “就算他人走了,也会留下眼线,我们行事定要万分小心,决不能被他抓住一点错处,省得留隐患。” 永淳公主被提醒后醍醐灌顶,“皇兄多疑,嫂嫂确实明智,昭儿应多向嫂嫂学习,早些替母后分担烦恼。” 第130章 只要元贵妃改嫁安王,安王就能夺位 耽误一时半会儿,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不间断地扰她清净,一时间她竟忘了信的事情。 永淳刚走,池归雀又来了。 “为兄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京外时疫的情况,听说陆景逸还没打算外派太医,只留张太医自己设棚施药,不起多大作用。” “时疫蔓延太快,原本只有一个村子,现在已经延展到四五个村子了,若跟这个速度一样,不久后京郊的所有村落皆该沦陷了。” “情况不太乐观,为兄想听听你的看法。” 自她上次坦露心声,池归雀也不再拿她当一个深宫的弱女子对待。 他相信自己的妹妹绝不会比那些胸无墨水的人差,也相信她能帮他们解决这次时疫的麻烦。 池辛夷想起自己刚收到的两大兜一模一样的麻袋,放在这里倒也不一定能用完,不如让兄长先送去救急。 张太医毕竟是淮安的师傅,医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些药他一看便知是何用处,绝对比她一个半道学医的女子透彻。 “谁给你送的这些药?” 池归雀盯着她半屋的药材,脸色稍有不悦,“不会是他吧?” “是。” 池辛夷大胆承认,池归雀的脸一下子黑得十分彻底,“辛儿,你老实同兄长交代,你现在跟他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他毕竟是外臣,不能整日进出后宫,会引起非议。 他并不知他们两人在后宫会做出些什么。 得知他又重回太医院,他就更担心了。 就怕这又是陆景逸的陷阱,等着他这个傻妹妹往里面跳。 见过池辛夷为陆景逸不要命的时候,他很怕自己的妹妹不爱陆景逸后,又爱上不该爱的人,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左序川毕竟是罪臣之子,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有过情意,在此时此刻也不能动情。 “兄长在紧张什么,是怕我因为这两袋草药就心生感动,爱上他吗?” “......” 池辛夷一下子就读懂了池归雀的担忧,主动提出来消除他的忧虑,“我这辈子被伤过一次就够了,心里已经容不下这些小情小爱了,我与淮安不过是互相扶持,互相成就的关系,他想借着我贵妃的权利在太医院往上爬,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仅此而已。” “希望你能时刻谨记自己与他的差距,辛儿,别怪兄长多嘴。你与他就算真的有缘,但是只要陆景逸活在这世上一秒钟,你就没办法跟他在一起。” “忍忍吧。” 池归雀也不想棒打鸳鸯,他清楚当初舍命救他妹妹的人是他,但是他不能告诉池辛夷。 就让她误以为这一切皆是陆景逸编织的一场谎言,无须扯出真相。 池辛夷不理解兄长为何叹气。 等她处理完自己手头所有的杂事后,又接待了剩下的几位夫人,巡抚夫人也在其中。 她昨晚才与丈夫争吵过,眼圈通红。 在一众夫人中,她年龄算是最大的,因为平时节俭,不舍得用好东西保养,曾经一张美艳的脸已经有了老态,眼尾生出几根皱纹,稍微一皱眉,还能挤出抬头纹。 前来拜访的夫人已经没了打扮的心思,众人皆知被留下的原因,内心都揣着芥蒂。 只是她们也不敢当众闹得太难看,毕竟皇帝不仅抛弃了她们和她们的夫君,还抛弃了他自己的妃子。 更何况元贵妃又是后宫说得上话的权妃,陆景逸此举让这些大臣想挑事都不知从何下手。 陆景逸为自己编造的说辞太过完美了,提前回京处理国事,带走的大臣年轻力壮,不怕时疫影响,留下他们这群老弱病残,是怕他们受不了舟车劳顿,也怕中途传染时疫遭罪,倒不如留在猎场等时疫好了之后再安排回京。 可是。 谁能知道未来的事呢! 万一这时疫传入围场,这里又没太医,他们该如何自救呢!那不就是等死吗。 巡抚夫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才会埋怨丈夫无能,竟被陛下当做了可以舍弃的棋子,连带着她也被留在这里等死。 巡抚不满被妻子指责,半夜出走去了别的大臣帐中借酒消愁。 几名老臣聚在一起,头上都不约而同地生出皱纹。 他们既担心自己的命,又担心大邕的前途。 “也不知道陛下该如何控制这次时疫,只要能让百姓好好活着,死了我们几个又如何。” “老牛,咱们中谁也比不得你这颗仁心。只可惜陛下芥蒂我们曾是先帝的拥护者,又一起提过立安王为太子的言论,陛下肯定早就记恨我们了。” “杨妃母子还是不够狠啊,如果早点斩草除根,我们也不必如此了。” 巡抚虽然也算高官,只是他性子懦弱,又不喜这些官场上的酒肉风俗,不怎么跟人聚餐,自然不知道大臣间的传言。 借着这次机会,他竟意外得知了许多秘密。 几人很快喝得酩酊大醉,巡抚最终被自家夫人接回帐中,抱着夫人胡言乱语,“要是这皇帝能让安王当就好了,安王比现在的新帝好拿捏,到时候我混个丞相当,也让你当丞相夫人。” “你这傻子,怎么喝点酒就开始说胡话,幸好陛下不在这里,不然肯定会派人把你的舌头割了下酒。” “我没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说要捧安王当皇帝,我也跟着说了几嘴。反正元贵妃不是还在嘛,元贵妃身后可是睿亲王啊!” “老睿亲王曾经培养的那支精兵可是整个大邕最强的士兵,这么多年过去,仍是传奇,只要元贵妃改嫁安王,睿亲王自然会帮安王登位,你听听我哪句话是废话!” 虽然他说得断断续续,巡抚夫人仍听进了心里。 以至于她今日见到元贵妃,脑子里仍不断回荡着昨夜的话。 ——“只要元贵妃改嫁安王,安王就能当皇帝,我们就能回家了。” 池辛夷不痛不痒地安慰了诸位夫人,提出她们若有需要,大可向她的人提。 目前这里不会缺了吃喝,仍能供应她们的日常生活,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这年,不能回京过了。 想起她在宫里记挂的人,是有些失落的。 但是能跟兄长在一起过年,她又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第131章 想要收买人心,直接从其妻下手 安抚完臣妇后,池辛夷特意留下了巡抚夫人。 巡抚夫人本姓陈,因嫁夫为胡,称为胡陈氏。 听到自己要多留片刻,胡陈氏也紧张的很,搓着手,生怕是自己亦或是夫君做了错事,不敢抬头。 直到池辛夷开口,“胡夫人,听闻你与巡抚大人昨夜闹了些不快。” “娘娘......” 胡夫人没想到这事竟然还传到贵妃娘娘这里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专门留下她,不会要训她吧! 胡思乱想间,她都快把衣服给搓破了,声线颤抖,“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惹夫君生气,妾身这就回去......” “胡夫人怕什么?本宫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夫妻吵架本就是常事,本宫也没清闲到整日管你们夫妻间的闲事。” “本宫把你留下,只是觉得跟你投缘,想与你说说心里话。” 池辛夷这番话,竟让胡夫人生出不安的念头。 “娘娘,妾身只是深宅妇人,怕说不出得体的话,只怕是要得罪您。” 一想起她家那位醉酒时说的胡话,她就良心难安。 逼贵妃改嫁,不就跟逼人为娼一个道理,都违背了伦理道德。 “无妨,只要胡夫人不拿我当外人,说什么本宫都不会生气。” 池辛夷浅笑着,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呷一口,目光重新落在胡夫人身上,“若是胡夫人不愿意与我交心,那也无妨,本宫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娘娘。”胡夫人起身行礼,一双眉眼间半是恐慌半是忧虑,“妾身何德何能,得您如此重视。” “胡夫人为人爽朗,正是本宫欣赏的性格。” 池辛夷如今已经练成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只为套得她的真心。 正所谓拿捏人心要从软肋下手,收买这招怕是行不通。能用钱收买的终究不能长久,想要让这帮老臣诚心实意的臣服于她,在朝中埋下她的势力。 陆景逸故意把她和这些大臣丢下,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 许是陆景逸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回来,才没考虑后果。 这一次他确实大意了。 她命人上了菜肴,又添了碗筷与胡夫人同桌用餐。 前半段胡夫人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多言,直到池辛夷一语戳中她的心扉,“本宫先前听说夫人与巡抚大人从小一同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在,巡抚大人对夫人也不会差吧。” “娘娘说笑了,什么青梅竹马,我与我家那口子不过是年少时见过几面罢了。他曾是我父亲的门生,考中榜后,我父亲才打算把我嫁过去维持情意。他愿意娶我,不过是为了回报我爹当年供他读书的恩情罢了。” “就算为了偿还恩情,巡抚大人这些年从未传出半件丑闻,与他一届的那些大臣休妻重娶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一些人手握权势后,喜欢在外沾花惹草,纳妾更不在少数。还有养外室逛青楼的,哪一个比咱们巡抚大人强。” “这么一比,本宫到觉得巡抚大人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呢。” 被池辛夷这么一捧,胡夫人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惊喜。 她在外听惯了自家夫君的嘲讽,连带着她也被人瞧不起,没想到在贵妃这里,竟是被人羡慕的对象。 “娘娘可别夸他了,他哪有娘娘说的这般好。” 嘴上虽然否定,内心却欢喜不已。 仔细一想,她与自家这位风雨同渡十余载,自己却未为他诞下一男半女传承香火,她也曾劝他纳妾,没想到他却执意不肯。 她劝他休妻再娶,没想到他竟当着全族的面欲挥刀自宫,信誓旦旦自己这一辈子就算不生孩子,也不会休妻。 ...... 点点滴滴加起来,她竟不觉得他是个软蛋子了。 朝上的事与她有何关系,她只管维系好他们两人的小家就行。 胡夫人感激的抬眸,庆幸元贵妃能在她困顿的时候点亮她的内心。 池辛夷注意到她嘴角不经意勾起的笑意,也满意的回以笑容。 等到胡夫人告辞后,她才卸去头上的饰品,猛地一轻松。 银雀打来水要帮她擦脸,池辛夷注意到她右手背上的划伤,伤口虽然结了血痂,但那一刀血疤十分刺眼。 “怎么弄得?” 银雀本想掩藏,没想到被她直接抓住手腕,无处可藏,只好回答,“砍柴时不小心被斧子劈了,娘娘不必担心,已经快好了,奴婢还是能伺候您的。” “这么深的伤口,我怎能不担心?本宫这里还有一些药膏可以去除外疤,你拿去勤涂一涂,这些脏活累活就不要干了。本宫将润泽收进宫里也不是专门让他吃白饭的,他身为男子,力气比你大,这些活交给他就行了。” 说罢,池辛夷仍觉得不够,“这几日你也不必沾水伺候我了,让觅儿来。” “诶,觅儿呢?这些时日总不见她,在宫里那会儿也是......” 池辛夷本想着夜猫事件恐吓着了她,便想着让她多休息一段时日。后来发现银雀能干,时不时的也准觅儿偷懒,没想到她竟偷懒成习惯,一时半会儿不在也就算了,想着一消失竟是一两时辰。 还让银雀替她隐瞒,“娘娘,觅儿姐姐身子有些不适,还是让奴婢来吧。” “觅儿身子一贯很好,近来怎么动不动就不适。我瞧她真是愈发懒了,你去把她叫来,说本宫有话交代她。” “是。” 有春喜的事为先例,银雀真害怕觅儿姐姐会步春喜的后尘。 不过她也相信觅儿姐姐与春喜不同,觅儿姐姐为人率真,为人也正直,只是她近日总容易跑神,行为举止也有些怪异,动不动就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许靠近。 虽然她也不知道觅儿姐姐在做什么,但她相信觅儿姐姐是不会背叛贵妃娘娘的。 贵妃娘娘待她那般好,她若是真做出对不起贵妃娘娘的事,她第一个饶不了她。 她整好思绪,稳定情绪,挺直背敲了敲门,“觅儿姐姐,你睡醒了吗?娘娘说让你过去伺候。” 第132章 有时候只需要一场梦,就能想通许多事 没听见回应的声音,银雀上前晃了晃门,发现门竟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觅儿姐姐,你怎么不出声?” 透过门缝,银雀瞄见一抹黑影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来。 像是醉了酒,快至门口时,轰然倒下。 她用力推门无果,只能向挑水经过的润泽求救。 “觅儿姐姐晕倒了,你快帮我把门撞开。” 她们两人住一个帐篷,因得贵妃厚待,她们虽为宫婢,但住的帐篷与妃子也没什么区别,牢固防风,且加固了门窗,一下很难撞开。 润泽寻来斧子,在铁链上砍了许久,才终于有了松动的状态。 忙活半天,才将铁链卸下。 银雀赶忙进屋,一时间忘了点油灯,乘着月光摸到觅儿的脸。 滚烫得很,比加了炭火的暖手炉还要烫手。 “润泽弟弟,咱们快扶觅儿姐姐上床,她发烧了,我得去回禀娘娘。” ...... 池辛夷正安静地用木梳蘸水梳头,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刚起身,就被急匆匆进屋的银雀吸引目光,“娘娘,觅儿姐姐发烧了,这可怎么办啊。” 池辛夷脸色一变,这个时间点毫无征兆地发烧,怕不是...... ——疫病。 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疫病早晚会传过来,只是她没想到,先被传染的竟是自己身边的人。 再万全的准备也防不住这突然的变化。 池辛夷将压在砚台下的药方交给银雀,嘱咐她悄悄地寻一处没人瞧得见的地方熬药,千万不能把觅儿发烧的事情透露出去。 至少现在不行。 银雀要走,池辛夷又拦下她,“你别去了,这事交给润泽,本宫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时疫这东西传染性极强,觅儿这几日也没少接触人,不知被谁传染,也不知传染了谁,池辛夷自己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在屋里点了艾,又换了件新衣,把这几日穿过的衣服都拿去烧了,同时也嘱咐银雀遮盖住口鼻给觅儿换了身新衣,也把她的旧衣和用过的东西全部都处理了。 她的碗筷单独存放,屋里也点了艾,润泽在门外时刻盯着。 倘若觅儿得的不是时疫,只当谨慎预防了,也是好的。 池辛夷隔着窗户看了几眼觅儿的状态,见她脖颈处已经生出了斑点,想起前世自己手腕和脖颈处泛起的斑点,就跟她现在目睹的一样,心里悬着的大石头难以落下。 十有八九就是时疫了。 为什么是觅儿先得呢! 折腾到半夜,她累得大脑一片空白,简单洗漱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着青衣的男子再次入梦。 骑了一匹白体棕鬓的俊马,正立于竹林之中。 她被一阵无名风带到他的身边,盯着他的背影出了神,一时间竟错乱地喊出自己埋藏在心底许久都不愿再提起的名字,“左序川,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应,头上绑着的发带却随风飞扬。 她执拗,又对着那背影喊道:“左序川,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没死?你害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该怎么弥补我。” 即使在自己的梦里,她也没办法控制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 就算她觉得这是梦,可眼前的一切又那般真实。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她竟冲到前端,想要去抢他手中的缰绳。 却没想到,坐在马背上的男子终于有了动静,回眸与她对视那刻,她又怔住了。 一张清隽的脸没任何可以挑剔的瑕疵,静如玉泽,动更优雅,眉眼间皆是贵气。 鲜衣怒马是少年。 就算日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她依旧能一眼认出。 淮安。 她竟与她记忆里的旧友如此相似。 怪不得,他对她来说总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她死死盯着那少年的瞳孔,想要从他的眼里看到肯定的答案,“回答我,你是左序川对吗?” 男子仍是如一块木头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这次她竟想直接跨到马背上逼问答案。 一阵邪风刮过,眼前的一切全部化为漩涡。 一眨眼,她竟跌入无尽黑暗的悬崖,失重感让她猛地惊醒。 ...... “左序川!” “淮安!”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抑制不住的泪水淌湿枕巾,无声的悲痛在她心间弥散。 银雀进屋,见她湿了大半的枕头,有些担忧,“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银雀,本宫的信呢!你今早不是说有本宫的信送来,快给本宫拿过来。”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封未曾开封的信。 银雀忙替她找出来,银雀点燃了她床头的灯,见她绽开信纸,一双眼更加湿润。 绝对是他。 难怪她总觉得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感觉。 难怪她跟他呆在一起会觉得安心。 他就是她一直记挂着的川哥哥啊! 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最有利的证据,无须太多求证,就能寻到真相。 尤其当她想到,自己曾不止一次的试探过他,他的反应都出奇淡定,这又是一个证据。 只有她才知道的一个秘密,左家小公子越撒谎越心虚,一心虚就容易紧张,一紧张就容易装的比正常人还正常,简单来说就是做贼心虚。 怪不得兄长让她离他远点,不许她与他生出感情,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独独瞒了她。 池辛夷又低头看了眼信上的内容,不免眉头紧蹙。 他竟连半点笔墨都不舍得浪费,连问句安好都成了累赘,除了汇报宫里的异常,他连半句废话都不愿与她多说吗? 做梦后的空虚感极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银雀见她捧着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终于忍不住了,“娘娘,这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无妨,关于燕妃的一些小事罢了。” 她往日习惯了她家主子处事太过平静,突然被她这么跌宕的情绪搞得有些错慌,“既然是燕妃,您为何这般激动啊,难不成是燕妃快不成了,还是她肚里的孩子?” “本宫现在也不清楚,只怕这次时疫对燕妃来说也是一场劫吧,本宫与她之间的矛盾并不涉及孩子,但愿她能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信中所写燕妃所用器物有异常,想必跟燕妃的孕中反应脱不了关系,只是还不能断定这些器物一定能引起这些反应,只怕真相比她们所知道的更加可怕。 就怕有人想让燕妃生子,却不想让燕妃健康生子。 要不是去母留子,要不就是让她生出怪胎遭陛下厌弃,不管是哪个,只会对暗中操作的人百利无一害。 宫里的算计还真是阴险啊! 第133章 被睡了,却没得到应有的身份,只能被人揩油 阴云笼罩半城,城内小贩匆匆收摊。 仅一墙之隔,宫内的氛围竟比街道上还要低沉。 养心殿大门紧闭。 几位大臣跪在殿外,面面相觑时,皆是惶恐。 “陛下怎么还不处理燕妃?万一这时疫沾染龙体,岂不造成混乱!” ...... 殿内。 茶杯落地,紧接着送来的奏折也被丢进火炉。 刘无德伴君身侧不敢多说一句话。 良久,等到御膳房的人送来清粥,刘无德才试探道:“陛下,您一日都进食了,多少还是吃口吧。” 陆景逸一边用手肘托着脸,半抬眼帘,只扫一眼,瞬间变了脸色,“拿下去,朕没胃口。” “但是......" 刘无德怯怯地收好东西退下。 陆景逸细长的手指捻起散在桌上的一本奏折,翻开看了两眼,脸色更加难看。 想也没想就把奏折扣到桌上,眼底划过一抹阴沉,声音低哑,“你去太医院把淮安给朕带来!” 很快,一袭青衣入殿。 先行跪礼,举止优雅。 “不知陛下此时宣微臣来所为何事?” “你还问朕,你难道不比朕清楚吗?” 一双黑眸犹如淬了毒,恨不得将他撕碎,陆景逸随便抓起一本奏折,朝他砸过去,“你自己看看。” “若不是你多嘴,朝上的大臣怎会知晓燕妃得病的事?” 淮安并未捡起面前的奏折,他没兴趣知道那些大臣的言论,他只关心自己的命。 显然,陆景逸寻不见罪魁祸首,就想让他背锅。 “陛下若是怀疑微臣泄露了此事,大可把微臣押进大理寺审查,微臣愿以此自证清白。” 此话一出,陆景逸刚想开口,被刘无德及时拦下,刘无德凑到陆景逸耳边低声说道:“陛下,您千万别冲动啊,您要关了淮太医,燕妃娘娘这病......" 一提起燕妃,陆景逸心上的火越烧越烈,"朕就不信,整个大邕没有比他医术更好的人了。" 也顾不得更多了,他这会儿只想把心头的火压灭。 为了自己的面子,一声令下,直接把淮安押了下去。 深夜降至。 大理寺内监新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 面容清俊,就算双手双脚都拷了镣铐,眉眼间也没透出半分惧意,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前来换班的狱卒提了只烤鸭,又拎了壶酒,正坐在看守他的牢房前。 刚喝一口酒,就咳嗽一声,吃一口烤鸭,差点被咳嗽呛死。 另一个与他同席的狱卒听他止不住的咳嗽,也皱起眉,将椅子挪远了些,“你这是怎么了?” “着凉了,没什么大事。” “最近还是小心点吧,你没听说京郊的人大部分都得了时疫吗?要不是及时封了城门,说不定咱们也......” “说起这事,我突然想起我家那口子前几日回了趟娘家,她娘家就在京郊的张家村,你说我会不会......” “诶,那你赶快离我远点。” 看似说笑,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拉远距离。 ...... 还没到三更。 刚咳嗽的狱卒突然昏倒,另一人上前探了探气息,确认还活着后,松了口气。 但是当他把手背贴到那人头上后,又猛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好几步,用背脊贴着墙降燥,“天啊,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淮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刚好瞧见倒地那人的脖子上起了红斑。 确实是时疫。 没想到连大理寺的牢房都躲不掉,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陆景逸头疼发作,睡至三更再难入睡。 陪床的黄氏被他一脚踹下床后便一直跪在床边,等到贴身的宫女给陆景逸送来汤药后,她彻底被遗忘一旁。 又被嫌弃碍手碍脚,被赶去屏风旁跪着。 入宫也有两日了,今晚算是正式侍寝。 但是她却没有绿头牌,只能悄悄被抬进养心殿,甚至侍奉她沐浴更衣的宫女还当众嘲讽她连她们都不如,只是陛下一时的玩物。 “自陛下登基后,宠过的女人也不算少,谁能有燕妃娘娘得宠,就连得了病,也被陛下牵挂,这份殊荣连先皇后都没享过呢!” “别说先皇后了,就连元贵妃都没呢。” 黄氏想起元贵妃在高高在上的模样,内心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恨意。 许是她的光彩存在太盛,衬的其他人平平无奇。 她曾亲眼撞见她嫡姐被她责骂,就算她嫡姐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也是陛下正儿八经的妃子,她当众撕她的脸,不就是打她们黄家的脸吗! 这女人不就是伪善嘛。 在侍寝前,她设想过一百种得宠的可能,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以这种方式下场。 刘无德在慌乱中一眼寻到惊慌失措的黄氏,趁无人在意,突然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不快点走,陛下头疾发作,轻则服了药就睡下了,重则祸及你身,可别怪奴才没提醒过你。” “可是......” 她以为自己只要把陛下伺候舒服了,就能得个位份,就这么走掉,万一陛下事后没想起来,她该怎么在宫中自处啊。 又没有宫籍,她连宫女也算不上,难不成只能被送回去吗? 可是兄长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留在宫中,嫡姐已经死了,如果她再被送回去,黄家再无适龄的女子送进来了。 万分纠结之际,耳根处突然吹来一阵热风,夹杂着一声轻蔑的笑,“你担心的,奴才自能替你摆平,只要你陪奴才......” 他将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几乎是无声,可在这杂乱的环境下,黄氏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公公......我......” 一时间,她真的难以抉择。 刘无德是陛下的心腹,他说的话肯定有重量,倘若他能帮她留下,自是一件喜事。 只是让她委身这样的人,她自是不愿的。 更何况她以后是要当宫妃的人。 但是要没有他的帮助,她怎么当宫妃。 “劳公公给我一段时间。” 刘无德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故意冲她眯了眯眼,“本公公只给你两日时间。” 说完,他立马敛去眼底的贪欲,恢复平静的神色,赶忙去伺候天子了。 第134章 安王也不是好东西,离本宫远一点 不止养心殿一团糟,就连大理寺也乱作一团。 起因是那名发烧的狱卒,稍微恢复清醒的意识后,竟抓起酒往自己嘴里灌,一个劲地喊渴。 可是这狱中已无人为他倒一杯温水,全都避他如瘟神。 犯人就算带着镣铐,也要避得远远的。 还没到五更,淮安亲眼所见他脖颈上的红斑迅速蔓延至他的脸颊两侧,又过了半个时辰,斑点竟直接跑到他的额顶,密密麻麻,令人头皮也发麻。 等到天明时,一束光透进来,刚好照到那人的发青的唇瓣上,再无半分血色。 进来送饭的狱卒见此情况,刚伸手一探,就被吓得坐在地上,“死,死了?” 才一夜功夫,竟然让一个身体康健的壮汉就这么死了。 淮安将艾叶含在舌下,闭眸装睡,大脑却清醒地回忆着那名狱卒整夜的变化。 若这名狱卒得的真是时疫,燕妃所得的就不是时疫。 他本来也好奇整个承轩殿为何找不出第二个有这种症状的人,为何只有燕妃出现这种症状。 不仅如此,燕妃本就怀孕体弱,为何这病却没危及她的生命,甚至她腹中子的状态还算好,难不成有人在弄虚作假,故意让燕妃掉入时疫的陷阱,却不愿意害了燕妃肚里的孩子。 这是为何? 难不成还是宫里的内斗? 算了,他既然已经在大理寺了,这些事就不归他管了。 他只管等着白日的审问就行,到时候自会有人帮他摆平。 池大哥走前同他写过一封密信,整个大理寺已经被他买通,他若在宫中遇到陷阱,就想个办法让自己进来,到时候他安排人的定会护他周全,这里对他来说算是全皇宫最安全的地方了。 果真,池归雀没有骗他。 ...... 围场。 池归雀打了个喷嚏,胥弥若宁连忙给他披上褂子,“现阶段千万别风寒了,这里这么多人都指着你呢!” “我还不如辛儿,辛儿确实有大将之谋,竟然提前准备了草药……” 池归雀既担心又欣喜,虽说后宫女子干政多少会落人口舌,但他妹妹要是真有本事研制出时疫方子,也能借此堵了他们的嘴,开辟一个新的先河。 他同自家妹妹想的一样,大邕虽然民风开放,但在政治上十分闭塞,多年来墨守成规,没有新的变革。 若是能借此让人们看到女子之才,趁机兴办学堂,对他们而言更是一桩好事。 这些大臣虽不如当年那般手握重权,但在朝中依然有稳固的地位和话语权,他们只要愿意帮辛儿,他们便能事半功倍。 池辛夷此时刚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披了一件红袄,打算去后山挖些草药。 虽然冬季草木皆会枯败,但她想要的草药却常年藏于石缝间,一旦长成便不会凋败。 既然想不起来剩下两味草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近来看了这么多古籍,她早已不是初学者了,一些草药的功效她也能识得,不如试着配一配,万一成功了呢。 银雀不放心她一人上山,也要同行。 看守猎场大门的侍卫听说她们要去后山,皆劝阻,“娘娘,这后山上的野虎狼匹都是会吃人的,您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进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池将军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们执意不肯放行,池辛夷也没办法硬闯。 “本王跟着她,不会出事。” 正当她打算搬出池归雀当箭令时,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清朗的男声。 池辛夷眉头突然一紧,回头一看,果真是安王。 毕竟陆景逸留下的圣旨上写的是让安王负责京外的事,池归雀身为将军一直关着一个王爷也不像话。 只是她没想到兄长这么快就放了安王。 她对安王没什么好感,基于他为池鸢做的那些蠢事,甚至还想取她的命讨好一个根本不爱他只想利用她的女人,她甚至想离他远远的。 只是安王也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凑上来。 “走吧。” “本宫何时说要跟安王同路了。” 池辛夷不屑地扫了一眼安王,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身褐红色的衣袍,内衬是黑色绵绸,里外皆用金线绣了吉祥的云纹,领口处绕着脖颈缠了一圈黑色的脖颈,腰间的玉带是用上好的翡翠所做。 她不得不承认,先皇所生的这几子相貌确实各个顶尖。 除了陆景逸,安王陆玄渊生的也颇为惊艳,甚至比陆景逸更出色些,毕竟生母可是倾国倾城的杨妃。 高挺的鼻梁在日光下的像极了山峰一角,优越的下颌线更像是上天雕琢的玉器,挑不出毛病。 只是她盯着这样一张脸,却想到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那人虽不如他和陆景逸那般英气,浑身透出一股儒雅之气。 与他攀谈,她从不会觉得厌烦,甚至总想与他多呆一会儿。 “贵妃不想与本王同路,那贵妃怎么入这个猎场?本王可不想半夜进猎场寻找贵妃的尸体,为免麻烦,贵妃还是让本王跟着吧。” 听安王的语气倒还平和,不像有所算计。 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殿下放心,本宫绝不会牵连旁的人,尤其是殿下,还请殿下去忙吧。” “池将军已经拜托本王照顾你了,本王不能失约。” 见她就是不让自己跟着,安王只好搬出池归雀。 池辛夷眉心拧的更明显,“兄长?兄长何时说过这话?” 安王本不想心虚,奈何对上她那双澄澈的双眸,他第一次有了那种被人看穿的羞耻,故意别过脸,“池将军现在不在围场,贵妃真要追究,怕是要等池将军回来了。怕是他回来也要天黑了,那时候上山更不安全。” 池辛夷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肯定在说谎。 就算兄长再糊涂,也不会让她跟安王单独相处,万一真传到陆景逸耳中,她的下场不就跟池鸢一样了,她才不要白白当靶子送死呢。 安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省的沾染晦气。 能被她看在眼里的男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第135章 眼见为实,耳听多半为虚 安王见她无动于衷,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委屈地瞥了瞥眼,“贵妃这么忌惮本王,是怕本王把你吃了?” 池辛夷无视了他的示软,“殿下,您误会本宫意思了。” 安王闻声扬眉,“贵妃同意本王跟着了?” 池辛夷无情地摇头,“殿下何必在本宫身上浪费时间。” “你是本王肚里的蛔虫吗?” 见他执迷不悟,池辛夷崩紧脸,冷笑一声,“本宫怕是没有这个福气同殿下交心,也请殿下记得,本宫是你的皇嫂。” 没想到安王听后放声大笑,“呵呵,皇嫂还真是执迷不悟啊,一次两次被丢下还不够,难不成真要为那种人掏心掏肺吗?” “本宫的事与殿下无关。” 安王眼底的善意消失殆尽,“皇嫂怕是也误会本王的意思了。” 紧接着,安王将腰牌交给看守的侍卫,朝着侍卫使了个眼色,“在场众人皆可作证,本王与皇嫂绝对清白。本王护皇嫂上山采药,只是受皇命嘱托而已。” 侍卫半膝下跪,声如洪钟,“贵妃娘娘,今日之事若有人问,属下定会如实回应,若有掺假,属下全家不得好死。” 见侍卫这般配合,她更觉得自己陷入一场棋局,难以脱身。 只怕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皇嫂还不放心吗?” 池辛夷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轻飘飘睨了一眼,看向守门的侍卫,“给本宫开门。” “娘娘......” 侍卫抬眸看了眼安王,用眼神再征求他的同意。 池辛夷心里更气。 陆景逸这道圣旨不仅是给安王挖坑,也是给她添堵啊! 把围场的事交给安王处理,岂不限制了她的权利,他此番打的算盘应该是让兄长与安王相互制衡,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他忘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 安王虽不服她兄长,但他打心眼并不打算与他为敌,甚至前世兄长被奸人冤枉惨死,曾经与他交好的人避而远之,睿亲王府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无人为他收尸。 尸体暴晒在日光下,只有被贬为庶人的安王拉了辆车,身穿麻衣送了兄长一程。 替他修了墓,甚至还上了香。 此事传进宫中,陆景逸勃然大怒,以为他成了庶人还在觊觎皇位,借池归雀之事挑衅他,一气之下又给他安了与叛军为伍的罪名,判了死刑。 虽然她并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却记得安王在狱中时,为兄长写下了一首鸣冤诗,字字发自肺腑,真情流露。 按理说,她对他应持有感激之情。直到她前世临死前,才清楚自己为何会嫁给陆景逸为妻。 不仅是陆景逸自己的算计,也有安王和杨妃在幕后操纵。 虽然他们也没料到陆景逸能凭借她们一家翻身,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也算是扯平了。 “皇嫂?” 池辛夷收回思绪,对上倔驴王爷渴望的目光,只好短暂地妥协,“算了,殿下想跟就跟着吧。” ...... “您还有什么安排吗?” 狱卒送来饭菜,淮安浅浅地瞄了一眼,内心感叹这坐牢生活也忒奢靡了些,净是些大鱼大肉,要传出去的话,就算他无罪也有罪了。 淮安神色平平,“我不爱吃肉,下回还是送些素食吧,就跟寻常犯人吃的一样就成,没必要这般特殊。” “您是两位大人特殊关照的人,小的怎敢怠慢。” 狱卒退出去,淮安盯着满桌的菜,实在没有食欲。 他放下筷子,翻了一页书,也看不进去。 虽说他在这牢里是安全,但是宫外宫内都已经乱成这样,他缩在这里,岂不有贪生怕死之态。 池大哥说过,这牢里的人都是他的心腹,皆可信任。 既然这样,不如...... 京郊。 时疫已经持续六日。 从李家村到张家村,如今已有十余村遭了殃。 张太医顶着御医的名头正在张家村口分药,身边的小学徒背着药篓灰头土脸的从山上跑下来,刚把手洗干净,又要帮着熬药。 村里白发苍苍的老医者也来帮忙,只是这时疫发展过快,又寻不到源头,普通的汤药喝了只能暂时缓解一些症状,并不能完全康复。 病倒的人越来越多,张太医自己也快顶不住了。 一个孩子满头大汗的从村口跑来,见他小手里攥紧的令牌,张太医长长地叹了口气:“陛下真是糊涂,只听那些糊涂的大臣胡编乱造。” 一旁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用拐棍敲地,扬起黄沙,“眼见为实,新帝这做法真是不妥。” “是啊,怕就怕这城门一关,京中的百姓遭殃。” 港口在京郊,京外的百姓并不缺药材。 江南的商人每月都会来京,为药商供货。 前两日,他们已组织村民集资屯了一波药材,还能撑一段时间。 再加上元贵妃昨日派人送来的那一麻袋,也能派上用处。 他这里唯一缺的,就是人手。 张太医将熬药的事交给身边的人,用白布擦了擦手,“鹿儿,帮我去写封信。” 小学徒张鹿擦了擦脸上的汗,“师傅要给谁写信?” “给安王殿下。” 陛下既然把京郊的烂摊子扔给安王,他也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向宫里的人求救了。 与此同时,宫中的过道比往日更加清冷,时不时有两三名太监拎着煮艾叶的水往地上洒。 “病迁坊”已经盖了起来,这几日发烧的人,无论身份,全被送了进去,除了燕妃。 太后下旨要把燕妃也送进去,陆景逸那边的人及时出现阻拦,甚至他派御林军将承轩殿围了一圈,除了送饭和看病的太医,不许任何人靠近。 陆景逸呆在养心殿的龙椅上一整天,面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更加不耐烦,“朕已经听你们的话盖了病迁坊,这时疫究竟何时才结束?” 两位年纪稍长的太医有些尴尬,“陛下,只怕这时疫才刚刚开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陆景逸抓紧把手,咬着后牙槽,“那京外呢,现在什么情况?” 第136章 才登基半年,明君的头衔就要保不住了 “城外的情况十分严峻。” “百余人已经遇难,再拖下去,只怕名声怨言,还请陛下派人出城......” 闻声,陆景逸眉先舒展,后又蹙紧,眸光阴沉,冷冰冰地投在出头人身上,“此事朕已有安排,你只管治好燕妃。” 说起燕妃,更让太医院头疼。 针灸、熏艾、喝药皆无效果,燕妃这病也是怪。 只是没人敢当着陆景逸的面说,生怕他一生气,也把他们丢去大理寺。 昨日被送去大理寺的淮太医也不知遭遇了怎样地酷刑,进了那种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陆景逸安排在京中各处的眼线来报,京中因谣言大乱。 ——京外时疫要了千人命,京中也快开始了。 一时间。 药坊门口挤满了人,不管药性,所有的药被哄抢一通。 平民更重命,商人更重利。 就算到了生命攸关之刻,商人也要赚钱。 他们早一步就花重金囤了不少草药,就等着真的严重时,可以抬高药价猛赚一笔。 在京的大臣上书此事,希望陆景逸可以开放城门,让京外的人进京,也能让江南各地域的人往京中送药,避免有人从中作梗。 还有人提出,应在京中腾出一块地方,将所有得病的人隔离在一起,共同医治。 他们并不知,京郊加上京中的情况,远不及皇宫里面严重。 只一夜间,病迁坊的六十三名病人,接连死去三十人。 更让太医琢磨不透的是,死前一个时辰,他们均有转好之态,一时辰后,突然猛烈咳嗽,脖颈处布满红斑,窒息而亡。 此症状,并未在书中有任何记载。 太医院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安置尸体。 有人提议赶快火化,省得留下祸患。 有人提出留下尸体研究,只是这事太过危险,无人敢真的近身。 各宫戒严。 尤其是养心殿和永寿宫。 太后半跪在佛堂前,木鱼声绕上余梁,干脆又清朗。 嬷嬷前来送茶,“太后,陛下那边依旧没有任何行动,想必是不打算开城门了。” 木鱼声终止,太后缓缓睁开双眸。 眼球里的血丝明显,绷紧的嘴角微微颤动,发狠的字节从她的齿缝中蹦出,“哀家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蠢货,心狠手辣就算了,如今竟想置大邕百姓于不顾。” “他肯耗费精力救一个妃子,竟不愿意涉险救自己的臣子和百姓,哀家这辈子造的孽还真不少。” 太后面对佛像嘟囔一会儿,等回过神,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接着将茶杯洒在蒲团前面的空地上,眸色低沉,“玫贵人,是哀家对不起你,哀家没教好你的儿子。” “如今你的儿子要害我的女儿,也是我自己活该。” “太后,奴婢有句不该说的话,如今这情况看来,公主还不如呆在外面呢。毕竟还有安王和元贵妃,安王也是公主的兄长,元贵妃与公主一向交好,都不会害了公主。” “哀家何尝不知,只是哀家心里不安,生怕永淳也染上,多受罪啊。” “太后您就别担心了,您刚大病初愈不久,如今更得多注意。” 太后起身,拂去身上的香灰,自嘲得勾起唇角,“如今这宫里不安宁得很,说不定有人要借此作孽,哀家已经无心再替他管,他膝下福薄纯属是自己造的孽,哀家累了,扶哀家去歇歇吧。” 卫嫔起身忍着孕吐灌了碗汤药,末了扶着腰躺下,笨拙地翻身,生怕自己也得了病。 昨日她宫里也有人被抬去了病迁院,那人虽没与她正面接触,但免不了跟在她跟前伺候的人有过接触。 如今她只把如云留在身边,其他人都不许近身,就连用膳,也是让送饭的人把餐盒放在门口,等走远,让如云消完毒再端进屋。 忍着难受的感觉,她让如云整日点着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今日总觉得背脊凉飕飕的,浑身冷得要命。 难不成真的要生病了? 只是她无法寻医,如今太医院的人都在病迁院,她要去请,不就证明自己可能也染上了,或是她原本没染上,却被外来的人传染,更得不偿失。 孕中胡思乱想更加重她的肝郁,幸好有人送来了一筐银丝炭。 前来送炭火的太监隔着木门同里面的人交流,“这是最后一筐了,元贵妃不回,钟粹殿的银丝碳剩的也不多了。最近又禁止众人外出,让卫嫔娘娘省着些吧。” 如云扛着半筐炭入内,卫嫔扶着床框起身,瞧见只有平时送来的一半量,火又起来了,“这些人真是得寸进尺,真当本宫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这么糊弄本宫,以为现在特殊时期,本宫没办法罚他们吗?” “娘娘,您千万别动气,您肚里还有小皇子呢。” 如云平静的夹出一块炭,放在火盆里,等火燃起来,卫嫔的气瞬间下去一半。 “如云,不知为何,本宫现在越来越离不开这火盆了。” “这银丝碳真的好烧,本宫现在总算知道高位嫔妃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了,等本宫升到九嫔,说不定本宫也能光明正大的用这好东西了。” 这话她已经说了上百遍了,如云耳朵都生茧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家娘娘不知何时,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了。 变得更加执拗,更加发疯,有时候还会对着桌子椅子自言自语。 刚才她分明在她的右侧,她却看着左侧的墙面喊她的名字,重复来重复去就是那一句话,她也不觉得烦。 “娘娘,太医说您现在要多休息,您还是躺下吧。” “如云,你说本宫要给肚里的孩子起什么名字呢......你说叫他顶天怎么样,顶天立地,以后绝对是当储君的料。” 如云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起身去堵她的嘴。 “娘娘,这可不兴说啊!” “就算您真的生了皇子,小皇子的名字也不该您多嘴。” “陛下如今正壮年,不愁孩子,您可千万别在陛下面前提储君的事,要是惹怒了陛下,连带着未出世的小皇子都要遭殃啊!” 第137章 安王心动,不算好事 没想到入了冬,林间仍有蚊虫。 安王一边驱散蚊虫,不耐烦的神色爬上眉梢,“皇嫂,到底什么时候回?” “再等等。” 入了冬,动物都冬眠了。 走了这么久,连一只鸡毛都没瞧见。 他真是多虑了。 池辛夷一直与他拉远距离,时不时地回一下头,发现他还在,也没与他多言。 她一直以为安王坚持不了一刻钟,没想到他竟跟了这么久,足有两刻钟。 “娘娘,天快黑了,咱们确实也该回了。” 池辛夷看了眼天空的云彩,又看了眼背篓里的草药,心满意足,“回吧。” 沿着刚上山的路往下走,这次换安王领头走在前面,听到一声虎啸后,突然顿住。 银雀也紧了下肩膀,抱紧身边的人,“怎么了?” 安王回头时,变了脸色,“皇嫂,有件事我得向你坦白。” “何事?” “我之前......”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激荡在山林间虎啸声越来越近,安王那双黑眸阴沉的可怕,“皇嫂,跟紧我,小心身边的猛兽。” “好。” 生为大,她立马拉着银雀躲到了安王身后。 不过她也没被呼啸声吓破了胆,努力静下心去辨别猛兽的动向。 “声音在右边!” “它可能往东北方向去了。” “小心后面!” 安王十分配合,根据她描述的位置调整方向,一把拔出腰间的配件,对准一个方向。 果然,一阵风沙起,他半眯着眼,在风沙中看见一抹虎影。 金光闪闪的两道光逼的他头皮一麻,直到那老虎与他正面相对时,他看见白虎前腿上绑着的红绳,一下子明白自己这是又被陆景逸摆了一道。 当初他故意从兽院调出两只白虎,就是为了要陆景逸的命。 没想到陆景逸命大,竟侥幸活了下来。 ...... 他关了城门,却能差人送来公虎,打的是让他们这群人必死的主意啊。 时疫要不了他们的命,就让老虎要他们的命。 他可真狠,连自己的妃子都不要了。 呵呵。 “皇嫂,你离本王远一点,万一伤了你就不好了。” 银雀见状立马拉着池辛夷躲到一棵大树后,平定心情后,竟凑到池辛夷耳边嘟囔,“娘娘,奴婢觉得安王殿下对您还挺好的。” “银雀,你在胡说什么,本宫......” 还没等池辛夷把话说完,银雀就主动打断,故意冲她挤了挤眉,“娘娘,您别急,奴婢只是随口一说。奴婢知道在您心里,淮太医才是第一好的,就连陛下也比不过。银雀只是觉得安王殿下好像也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差。” “......” 突然听到淮安的名字,池辛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故意换了个话题,“安王这人谈不上很坏,但也算不上好,本宫对他没什么感觉,以后能避则避就行。” “是。” 两人聊了一会儿,再回神去看人虎打斗时,安王身上已经挂了彩,显然落了下风。 银雀一下子紧张起来,“娘娘,安王快撑不住了,咱们要跑吗?” 池辛夷摇了摇头。 她的神色也不算轻松,深吸一口气,拔掉头上的金簪,冲着不远处的老虎比画两下。 “银雀,把你头上的银簪也给本宫用一下。” 两只簪,应该能戳中要害。 也不知道最近她的手有没有生。 池辛夷吐出一口热气,闭上一只眼,将目光锁定,下一秒,簪子脱手,飞速在空中驶过。 老虎的皮囊厚的很,她足足使了八重力。 想起在青山寺那次遇虎伤人时,淮安也是拔掉头上的簪子插入老虎的命穴,她这次不偏不倚,刚好扎中那个位置。 只用了一枚银簪。 她将金簪递给银雀,让她收好,“就当我换了你的银簪,” 庞然大物轰然倒地,安王又补了两刀才算作罢。 他回头时,见她一身凛然的站在原地。 从始至终,她没尖叫一声,也没哭一声,整张脸平静的不行。 甚至眼底没半分畏惧,淡定的从他身边经过,停到老虎身边,拔掉那根银簪,用帕子擦拭上面的血。 “皇嫂,你竟然会......” 他这才注意到老虎死不瞑目,两颗眼珠子瞪得溜圆,却没半分光泽。致命处的口子一直向外溢血,爪子都硬了。 要了它虎命的竟是一根细细的银簪。 而那枚银簪现在竟在池辛夷手中。 安王惊讶至极,他一直以为眼前的女人只是一个深宫夫人,整日除了围着皇兄转,再无长处。 但这些时日观察下来,他没想到她不仅足智,还有许多让旁人意想不到的本事。 今日要不是她,怕是他要命丧虎口了。 擦干净银簪后,她将散在肩上的黑发重新用银簪简单盘好,冲安王盈盈一笑,"劳烦安王帮本宫把这匹老虎扛回去,本宫正好缺一张虎皮。" ...... 当安王的手下发现他竟扛了只老虎回来,对他赞不绝口,“殿下真是英勇,随随便便就杀了一只成年的公虎。” “这不是本王......” 安王刚想解释,突然想起池辛夷刚才的交代,“本宫刚才只是侥幸,要不是殿下你消耗了这公虎这么多的体力,仅凭本宫自己,也没办法拿下它。” 事实上,老虎就是一簪毙命,她手上的功夫不可小觑。 池辛夷并没在猎场门口过多逗留,听说觅儿的情况又严重了,她连半句告别的话都没同安王讲,直接背着才草药的背篓就离开了。 安王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见惯了冲他撒娇示软的女人,他还未曾见过这般刚毅的女子,从前池鸢只会在他耳边说她的坏话,他以为她只是一个见权生势的蠢女人,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竟被池鸢的谎言蒙蔽双眼这么久。” 此女才艺双全,嫁给陆景逸真是暴殄天物。 “殿下,您刚说这虎皮剥了送哪儿?” 安王痴痴一笑,“你放着别动,让本王亲自来。” 第138章 期待的重逢,总是很突然 池辛夷回到自己帐篷里时,发现池归雀早就在了。 “你去哪了?我在围场里找了你一圈,都说没见你。” 池辛夷放下背篓,“上山了。” “你独自上山?你可知那山上都有什么猛兽吗?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竟敢在这时候往山上跑!” 池辛夷静静地听他训话,突然觉得被兄长责骂的感觉也没那么差。 上辈子她捧着兄长的遗物日日哭泣,差点哭瞎了眼,今生,兄长还在她身侧,不会再被扣上叛国的头号。 见她没半分悔过的意思,池归雀叹了口气,“算了,下回你要上山,同我说一声,我若没空,自会安排人跟你一起上山。” “兄长不必担心,今日不止我一人上山,还有银雀和安王。” 一听安王也在,池归雀刚舒展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什么?那家伙也在?” 在他眼里,皇家没一个好东西。 走了一个负心汉,又来一个狗玩意儿想染指他妹妹。 池辛夷简单讲述三人遇虎又脱险的事,听得池归雀上下起伏,一时也没想起正事,直接跑去找安王了。 等池归雀走后,池辛夷走到桌子旁,见到一封书信,好奇地拿了起来。 信上并无注明,也没字。 她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宣纸,摊开一看,眸色一沉。 竟然是淮安写给兄长的信。 自从那场梦后,她已经猜出淮安的身份了。 只是一直未曾求证。 如今这封信就像送到他眼前的证据,淮安的身份也算是正式揭开了。 池辛夷只匆匆扫了一眼,却将信上的内容记到了心里,重新将信折好塞进信封中,托人给池归雀送了回去。 她并不生气淮安瞒他。 即使发现兄长也知晓此事,她内心也没太大波动。 男人嘛,最喜欢自以为是。 她何必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浪费时间,就算心里确实有一丝不爽,她也只是抽出一个小本记下,等日后闲下来再一一同他们算账。 左序川啊左序川,或者也该叫淮安,他欠她的怕是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亏她一开始还觉得愧对了他,现在倒觉得是他亏欠了她才对。 一声“啊秋”,惊飞了树上的鸟。 淮安将马拴到树旁,摘掉斗笠,对着小二喊了声,“来杯温茶。” 刚说完,他正打算找一处空位,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问候,“好巧,这么快就与公子再见了。” 淮安扫了一眼,认出与他招呼的人竟是那日他委托送草药的人,“白先生。” “诶,别这么叫我,我可担不起先生的称号,叫我白哥就行,我就是个做生意的粗人。” 淮安点了点头,见他身边也没旁人,主动开口,“我能与你同桌吗?” “行啊,坐吧。” 刚坐下,白烨就迫不及待地八卦,“你既然自己有本事出城,何必花那些冤枉钱让我替你送药?” 问完,他突然想起那日见到的美艳女人,气质不凡,就像天仙下凡。 见他稍有迟疑的眼神,他故意拖长音调,"小伙子,你这可不行啊,献殷勤还要躲着,你这么扭捏,喜欢的人早跟人跑了。” 淮安被说得哑口无言,只一个劲地喝茶。 坐了有半刻钟,淮安要起身,白烨却拦住了她,“你要去哪儿?说不定我们还能一道呢。” “我去那个山头。” 本以为不会凑巧,没想到白烨却说:“不就是我送货的地方,正巧,我也要去那里呢,一道吧。” 没多大会儿,月牙爬上山头,高挂夜幕,轻薄的月光洒在帐篷上,众兵看守。 快到梳洗时间,李婕妤也没提前通传,直接闯了进来,“娘娘,你救救魏妹妹吧,她也开始起烧了”。 “本宫不是让你们都好好呆在各自帐篷里吗?怎么会突然染上。” 更何况她每日都让人在这周围消杀,觅儿也被她单独隔离在一个房间里,也没与旁人接触。 今天一整天,也没听见其他人起烧的消息,怎么竟是魏美人先倒下。 她也顾不得换衣服了,将浸泡在艾叶里的面巾取出,拧干带在脸上,也让李婕妤一同带上面巾,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魏美人的帐篷。 伺候魏美人的宫女哭个不停,话也说不利索。 池辛夷隔着手帕上前掀魏美人身上的被子,见她手臂和腿部起满了红斑,确实是时疫。 只是魏美人这时疫的症状表现得忒明显了些,觅儿比她感染地还早,如今那红斑只在手臂和脖子上起了几块,并没大面积蔓延。 魏美人额头满是虚汗,魏美人的宫女直接用凉水帮她去寒,没想到红斑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往脸颊两侧起了。 “别用凉水!” 池辛夷惊讶发现这红斑竟遇凉变多,与前世她记忆中是不是有所偏差。 前世她所感染的疫情虽然也会长红斑,但并不受温度影响啊。 当时池鸢还往她身上泼了凉水,也没见她全身都长满红斑啊,怎么在魏美人这,还要随着温度变化。 这不正常。 “换温热的水试试。” 宫女乖乖将凉水换成温水,先替她擦了擦脸。 没想到这一擦,真把她脸上的那些刚出苗头的红斑擦掉了。 “我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病?魏妹妹得的当真是时疫吗?” 李婕妤的一番话再次勾起她的回忆,她只嘱咐下面的人熬出一副退烧的汤药先给魏美人灌下,至于其他的症状,她也得寻到病因再对症。 可惜她的医术目前也只是半吊子状态,很多疑难杂症她就算知道症状,也不知道该用哪些草药。 要是淮安在就好了。 见魏美人服下汤药,用温热的毛巾擦了身上的汗稍微好了些,池辛夷稍才放心些。 屋外的人来传话,“娘娘,将军请您回去一趟,说是有事没同您讲完。” “好。” 池辛夷又急匆匆地返回自己的帐篷,这一天几乎没歇过脚,后跟有些疼。 她弯腰揉了揉小腿,入帘后娇娇地喊了声,“兄长,是什么事?” 没等到池归雀浑厚的声音,突然被清脆的男声定住了脚步,“微臣参见娘娘。” 隔着一层纱,池辛夷望见那朝思夜想的身影,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么来了? 城门不是封了吗? 第139章 她心疼他,想与他共度一生 久久未听见她的声音,淮安心头一颤。 对视那刹,两人皆心花怒放。 各揣不同的心思,生怕泄露。 凤眸贪婪的掠过他的脸,发现他又瘦了些许,突然间心疼。 “淮太医......” “妹妹!” 池归雀突然闯入,破碎两人间的和谐。 见到淮安,池归雀稍吃惊片刻,瞬间又冷静下来,“淮太医,你来了。” 淮安向池归雀行了个礼。 池归雀却将目光放在自家妹妹身上,见她笑露贝齿,抑制不住肺腑的喜悦,瞬间有些不悦。 剑眉横竖,声音闷沉,“本将军的房间在隔壁,淮太医莫不是走错了?” 他此言,不仅是说给账外人听,也是说给自家妹妹听的。 在他眼中,自家妹妹是最好的,这世上的儿郎谁都配不上。 池辛夷眸色一暗,垂眸间有些失望。 原来他是来找兄长的啊。 怎么这么巧,偏偏走错了她的帐篷。 池归雀带走了淮安,不给他们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在他看来,自家妹妹一日还顶着宫妃的名号,就没办法随心所欲。 这小子要是真对她有心,决不能在这个时间去勾她的心。 把人领到自己帐篷后,他终于憋不住了。 “淮安,你疯了吗?这是越狱!被抓住了我也护不了你!” “我知道,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淮安自知理亏,也不过多辩解。 “有本将军在,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他不否认自己藏有私心,京中已有时疫,不知京外状况如何。 她又被困在猎场,没有医师,万一染上了,不能及时医治怎么办? 池归雀本想把他赶回京,但一想如今这情况要放他回京,倒不如让他留下。 如今这围场中,无一个医者。 他来,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刚好不用他费心去找了。 池归雀妥协,“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只是你不能顶着这张脸留下,太危险了。” 围场里有不少人还是宫里出来的,也识得他,万一侥幸回宫,或是跟宫中有通传,只怕要暴露。 淮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从他进屋前,都没摘下头上的斗笠,把脸遮的死死的。 池归雀把他安置在营中一处,离梅林很近。 稍微卷起窗帘,借着月光,便能清晰看见那含苞待放的红梅。 他并没赏梅的心,只是突然想起梅花也能入药。 以梅花入药,不仅能疏肝解郁,还能开胃生津,止咳化痰。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以梅花替茶,还能治妊娠呕吐。 当他踏月而来时,赫然发现立于梅林间的那抹红影,回眸间,他觉得她要比花朵更加娇嫩。 “娘娘。” 他以为池归雀把自己安排在这里,是想阻止两人相见,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要与她相见。 池辛夷闻声向他走去,手里还攥着一支梅花。 她眉眼间含着笑意,一时间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与他相对,池辛夷什么都没打算问,只举起自己手中的那支梅,“淮太医,是本宫手里的这支梅花好看,还是本宫好看?” 淮安也没想到她会凑过来,心跳声加重,有些不知所措,“娘娘怎能跟花比。” “你这意思,是本宫没花好看吗?” 一双凤眸扫过他紧抿的唇瓣,柔情似水,“本宫辛辛苦苦打扮一番,就这么入不了淮太医的眼吗?” “是微臣的错,微臣没有把话说清楚。” 见他要跪,池辛夷立马用梅枝抵在他的脖颈上,制止他的“规矩”。 “这里没人,你就别跟本宫多礼了。” 还没等他开口,她继续笑道:“你刚同兄长的对话,本宫都听见了。” 淮安骤然瞪大眸,眼底的慌乱无处藏匿。 “娘娘,您的意思是?” 凤眸弯弯,“本宫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淮安僵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她平静的目光中,他探不出她任何情绪。 “娘娘.....,” 他本想找补,却被她打断,“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辛儿。” 一句话,彻底堵了他的口。 两人就这么僵持一会儿,淮安心虚的垂下了眸。 他没想到自己还是在她面前漏了馅。 他也没想到曾经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姑娘竟变得这般聪明。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没瞒过她。 “微臣......” 他咬紧下唇,不知该怎么回应她眼里的渴望。 不是他不想相认,是他不敢相认。 分别多年,再见面,他是宫里的太医,她是妃子。 他蛰伏宫里寻求当年被灭门的真相,她委身深宫与天子周悬。 命运再次把他们两人锁在一起,他生怕自己会拖累她。 “往事不可沉溺,娘娘,事情已经过去了。” 淮安向后撤了一步,实在说不出绝情的话。 池辛夷却上前一步,态度坚决,“如果本宫非要沉溺呢。” “左序川,你别忘了,你曾欠了我一条命。想要赖账,没门。” 他许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一瞬间有些陌生。 她口中的欠她一条命,不过是她还是小丫头片子时,他骗她签下同生共死的契约,哄她与自己共白头。 只是他并没完成契约上的内容,灭门后,她也嫁了太子为妻。 等他拖着贱命回到京中后,得知太子又娶了新的侧妃,辜负了她的爱意。 当时,他恨不得拎着刀冲进东宫,替她讨说法。 凭什么他捧在掌心上的明珠被太子这般蹉跎,他真想回到她的身边,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他不能。 他是左家人,背负家仇雪恨,不敢苟活,只想为父兄沉冤,还他们清白。 有苦说不出,池辛夷自然明白他的痛苦。 错不在他,错在帝王的猜疑。 陆景逸可以为了坐稳自己的皇位,假意与她相爱,获取睿亲王一族的权势,事成后,又将他们无情抛弃。 先皇亦是如此,左丞相德高权重,为人正直,估计早就是先皇的眼中钉了。 可是她心疼他,一个人背负这么久的血海深仇,为了寻找真相吃了这么多苦。 她当初竟没一眼认出他,真该死啊。 不过他还活着,真好。 两人相视之余,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川哥哥,我记得你还有另一个姐姐,与你长姐是否有几分相似?” “是有个三姐,只是三姐养在她小娘那里,我不常与她见面,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川哥哥,我不瞒你,我觉得那日入宫的并非你长姐,而是她。” 淮安一怔,“那她人呢?” “被我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时疫过去,我再送你与她见面。” 淮安投以感激的目光,瞬间被她温柔的笑容击碎。 清风朗月,花瓣飘落,景色再美,也比不上上眼前人。 第140章 他与小傻子的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 明成二十年。 朝阳县主生下一名女婴,肌白如雪,脸蛋生得娇嫩可爱,惹众人喜爱。 消息传到隔壁宅子的混世魔王耳中,一时间有些不爽。 “小婴儿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说话。哥哥姐姐都跑去看她了,没人陪我玩,无聊死了。” 那时他才三岁半,刚把话说利索,鬼主意却一箩筐。 要不是他前些时日故意摔碎了父亲最喜爱的花瓶,被禁足院中,不然他也能跟大姐姐和哥哥去隔壁看小婴儿。 原本他只是吃醋,后来听说这小婴儿生得十分好看,他姐还说要给他讨来当媳妇儿,才开始好奇,这小婴儿究竟生有多好看? 于是他将见“媳妇儿”提上日程,趁着照顾自己的嬷嬷午睡,直接从狗洞钻了出去,又从狗洞钻进了另一间宅子。 没想到那狗洞就在那小婴儿的院中,他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小婴儿正在摇篮里午睡,听到动静,突然惊醒,扯着嗓子开始哭。 嘹亮的哭声在余梁环绕,混世魔王生怕暴露自己,想去用手去捂她的嘴。 没想到那小婴儿看见他的脸,瞬间收住哭声,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踮着脚扒在摇篮边,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软糯的脸蛋,满眼好奇。 没想到这小婴儿丝毫不认生,不仅咧着嘴笑,还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松手。 他本想陪她再玩一会儿,突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吓得缩回了手,冲着小婴儿笑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笑得更甜美,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 他依依不舍地又戳了戳她的脸蛋,凑到她耳边说:“小傻子,我要走了,改日再来见你。” 摇篮里的小婴儿听懂了,眨了眨眼与他告别。 没想到偷溜出府的事还是被发现了,他免不了又要被打手板。 只是这次,他没有哭,还笑得很开心。被他爹看见,以态度不端为由又关了他几日禁闭。 禁闭结束后,刚好赶上隔壁小傻子的百岁宴,她娘带他去赴宴,还特意为他选了一件红色的棉袄。 小傻子生在下雪天,皮肤也跟树梢挂着的白雪一样洁白。 他也挑了一件礼物,是他自己悄悄攒下的玉石头,平日最是宝贝,就连他最喜欢的大姐姐都不能碰。 要不是他力气太小,没办法在玉石头上凿开一个小洞,只能让兄长代劳。 然后他又找大姐姐要了一根编织的红绳,穿过玉石头上的小洞,系成一条项链,打算送给可爱的小傻子当礼物。 宴上。 小傻子换了一身藕红色的小棉袄,头戴同色小圆帽,脚上的小棉袜上绣了个可爱的小兔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花纹,也有一只小兔子,真是巧了。 在他没来之前,小傻子见到这么多天,扯着嗓子哭了许久,无论奶娘怎么哄都不肯停下。直到他同母亲一起上前祝贺,那小傻子看见了他,突然就不哭了。 奶娘擦去额上的汗,松了口气,“小姐好像很喜欢左小公子呢,瞧,她还在冲他笑呢。” 刚说完,小傻子竟伸着胳膊让他抱,一双黑玛瑙似的圆眼溜溜地转,纯真无邪。 朝阳县主见小傻子对他如此热情,也笑出了声,“辛儿明明是第一次见川儿,为何表现得就跟很早就认识川儿一样,难不成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他仰头看向自己母亲,“川儿喜欢她。” 朝阳县主让他上前伸手摸了摸小傻子的小脸,似乎比上次还嫩呢。 上次他是偷偷地摸,这次他是光明正大地摸。 但是小傻子却跟上次一样,一个劲地冲着他咯咯的笑。 朝阳县主问他,“川儿想不想让辛儿当你的媳妇儿?” 他虽是个小人精,却不知媳妇到底是何物,只听大姐姐与他玩笑时提过一嘴,“媳妇啊,就是能陪你一辈子的人,也是你一辈子想守护的人呢。” 他想让小傻子陪他一辈子吗? 一想到那日的笑,他瞬间有了答案。 答案是想。 “川儿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 过了三年。 一转眼他就要上学堂了。 但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尾巴粘得更紧了,每日坐在自家后门的台阶上等着他放学。 后来直接堵到了学堂门口,一见他从学堂出来,就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川哥哥,辛儿想吃城南的糖葫芦,你带辛儿去买。” 六岁的他已经长高不少,已经不需要踮脚才能看见摇篮里她。 他能够轻松地把她抱起来,让她揽住自己的脖子,轻松带她去城南买糖葫芦。 只是她兄长前两日才警告过他,不许纵着她吃糖葫芦,牙都快坏了。 但是他实在耐不住她撒娇的眼神,“只许吃一颗。” “不嘛不嘛,辛儿要吃一串。” “两颗。” “不够。” “最多三颗,你真的不能再吃了,再吃你就真的没牙了,要变成老太太喽。” 小姑娘才三岁,已经开始爱美了。 听说会掉光牙变老太太,直接哭了,“辛儿不变老太太,辛儿要是变成老太太,川哥哥就不要辛儿了。” 傻瓜。 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小翘鼻,趁机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因为挑食,她算不上胖,但是这脸上的婴儿肥自出生后一直没下去,捏起来软软的,手感很好。 自她小,他动不动就开始捏她脸上的肉,渐渐地,就养成习惯了,动不动都要捏一下。 “辛儿不哭,无论辛儿以后成什么样子,川哥哥都会要辛儿的,绝不会抛下辛儿一个人。” 小姑娘吸溜鼻子,酸酸的问:“那要是川哥哥食言呢。” “川哥哥不会食言,倘若食言,辛儿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一听要罚他,小姑娘喜极而泣,捏着他的领子嘟囔一句,“要是川哥哥食言,就给辛儿买一屋子的糖葫芦,让辛儿吃个够。” 见她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啊,究竟是要惩罚我呢,还是在许愿呢,怎么这脑袋里整日就想着吃,我昨日教给你的字,都记得吗?" 一听要学习,小姑娘的脸就跟翻书一样,两个腮帮子鼓起来,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他要考她...... 第141章 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她上学堂那年,他为她连夜理出一卷笔记。 笔记还没送出去,他就被送到乡下了。 永淳公主过十二生辰时,先皇念着永淳公主的生母是他难产过世的姑姑,特许他一家进宫探望。 又因太后疼爱永淳公主,特意在御花园为永淳公主举办生辰宴,又向先皇请旨,宣大臣及家眷入宫,一同过生。 此举他当时不懂,后来才明白太后特意大办永淳公主的生辰宴,正是为了切断永淳公主与他们一家的联系。 除此之外,也有为永淳公主提前择婿之意。 他才九岁,个头就已经长得很高了,再加上他瞒着母亲偷偷练武,身上的凌然之气将他衬的更加出尘。 在一众权臣之子中,他一下就被先皇挑中。 “左丞相这两子皆这般出彩,朕当真羡慕啊!” 他清楚的记得,父亲听到夸奖后,并没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一蹙眉头,跪下,“小儿尚小,许多规矩还未记牢,还请陛下见谅。” 实际上,他并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看不惯有人当着他的面欺负小丫头,出面教训了一下御史家的蠢蛋而已。 那蠢蛋也真够蠢得,骂不过他就算了,还跑去自己亲爹面前哭鼻子。 那位御史也是蠢材,竟领着自己那蠢儿子告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那时正跟他爹品茶闲聊,听到御史告他的状,脸瞬间黑了。 他被带到皇帝面前与御史的儿子对峙。 在天子面前,他未露一分胆怯。 他这幅态度让他爹极不满意,当着众人的面逼他认错。 “孩儿无错,是他先下手揪池妹妹的头发,孩儿看不过,才与他动手。” 没想到他一句实话,竟让他爹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变得更加难看,甚至有些失色,“川儿,不许当着陛下的面胡说。” 先皇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他先前从未见过先皇,这次一见先皇,觉得他并没传言中那般严肃,甚至还有几分平易近人,乐呵呵的招呼他上前,“你口中的池妹妹,可是朝阳县主的女儿?” “是。” “你喜欢她?” 先皇一句话,让他脸红不已,但还是实话实说,“是。” “既如此,朕便......” “陛下,不可。” 还没等先皇说完,他爹却开口打断,“川儿还小,不懂男女情爱,他一向把辛儿当妹妹对待,所说的喜欢也只是兄妹之间的喜欢而已。” 听到他爹的解释,先皇眸光幽深了几分,看向他是嘴角抿起的笑意也更深不可测,“是这样吗?” 他本想说不是,却被他爹用眼神制止。 被迫点头,“是,川儿只拿辛儿当妹妹。” 刚巧,小丫头片子就在附近,这话传到小丫头片子耳中,她真傻傻信了。 生辰宴上,太后提起要为太子寻一个合适的伴读,挑来挑去选中了他。 回家的马车上,他娘抱着他哭了许久。 “娘,太后让我进宫,你和爹为何都不高兴?” “孩儿,你可知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你兄长早几年瞒着我习武,后来又偷到军队,立下战功,两年都没回来。娘这一生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求你们能寻一个得心的人安稳过一生。” “川儿,答应娘,绝不能跟你兄长学。” 见他娘哭的这般伤心,他只好暂时应下,“好。” 回到府里,他本想翻墙去找小丫头,却被他爹半道截走。 没想到他爹领他到了宗祠,逼他跪在先祖的灵堂前发誓此生不入宫门半步。 他不理解。 “爹,但是太后不是让我入宫当太子伴读吗?” “此事你不必管,我和你娘自会替你解决,今晚你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去乡下的庄子呆一阵吧。” 后来,他才知道爹娘想出的好办法竟是让他哥顶替他入宫。 ...... 三年后。 他从庄上回来,得知爹娘给他定下一门婚约。 他不愿,被他爹关在柴房整整三日,不给吃喝,逼他妥协。 但他死活不愿妥协,饿到双眼发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突然一双小手贴到他的脸颊上,递给他一个白面馒头,“川哥哥,你快吃,还热着呢。” 他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没想到三年后再见,竟是在这种地方。 三年前他不告而别,这三年来他寄出的信没得到过一次回信,他以为她生他的气了,再也不理他了。 他害怕,想过从庄上溜出来回京见她一面,没想到他爹为了防他逃跑,竟找人把整个庄子围了起来,不给他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就这样,他在庄上与世隔绝了整整三年。 现在终于回来了,他爹却不准他见她。 “朝阳县主的女儿不是你能肖想的,她以后就算不嫁太子,也会嫁给皇子,你配不上。” “可是爹,我与辛儿本就是青梅竹马,娘说过,等我长大就能娶她了,为何现在......”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要是敢瞒着我与她私下见面,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了!” “爹!” “......” “川哥哥?你发什么愣啊,你快吃啊,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池辛夷笑的合不拢嘴。 白皙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川哥哥,你不认识辛儿了吗?辛儿已经九岁了,娘说我很快就可以嫁人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话多。 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切并不是他饿出的幻觉。 他低下头,瞧见她衣裙上的泥泞,“噗嗤”一笑,“果然是辛儿,都九岁了,怎么还钻狗洞,要传出去,你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川哥哥胡说!” 他接过她递来的馒头,突然间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次他不想再顺从爹娘的话,他想自己闯一闯,闯出一片天地,不用任何丞相府的名头,以自己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迎娶她。 可惜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猜不到他这次出府,跟家人竟是永别。 两年后。 他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京城。 丞相府再无往日辉煌,门庭若客终成过往。 大火烧尽房梁,石板上染满血迹。 百余口人丧命在此。 彼时已过一年,他在军队隐姓埋名一整年,好不容易立下战功,却得知家族被灭的消息。 见到丞相府残败的景象,他心灰意冷。 等他路过隔壁的县主府,听见有人正在议论。 “朝阳县主的小女儿这月就要嫁到东宫当太子妃了,听说是太子亲自上门求娶。郎才女貌,真让人羡慕呢。” 第142章 燕妃的命是命,卫嫔的命就不是命了? 一片鹅毛落在发梢。 淮安伸出手,掌心落下一片红梅。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微微仰头,月光附在他的下颌上,清晰的下颌线勾得她目光发直。 恍若梦中的场景,她双眸泛起清波。 他没有食言,真的回来了。 那年,他说要去军营闯,她问他何时归,他答应她,只要她像他,他一定会克服所有困难来见她。 但是,他给她写的信石沉大海,她的等待换来一次次的失望。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在百花宴上见到了陆景逸。 他确实英姿潇洒,风度翩翩,着一身明黄色的衣衫,气度不凡。 又有太子的身份加持,不出意外,他也是未来的天子。 与他相视一眼,确实有过片刻心动。 可是,在她心里,仍觉得不够惊艳。 或许是年少时有过惊艳自己的人,她总在旁人的眉眼中寻找他的模样。 得知他死讯那日,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整晚。 整整三日,她如同死尸,不食,不困,甚至不想开口说话。 嬷嬷说,悲痛总会随时间过去。 娘安抚她,一个劲的在她耳边说,她只是把左序川当哥哥对待,哥哥出事了,她才会这般难过。 一日又一日的过去。 娘真的成功了。 左序川是她从小敬爱的兄长,她对他的情并非男女之情。 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才是她的宿命。 四目相对,风雪吹染鬓角。 过往种种,被风吹去,被雪掩埋。 梦中的少年对她回眸,一颦一笑,皆是爱意。 “娘娘,下雪了。” 眼泪情不自禁的留下,声音哽咽,“是啊,下雪了。” 三日后。 有淮安在,时疫方子的最后两位药材顺利寻到。 池辛夷迅速派人把这方子送至各村,与此同时她也亲自下乡,替各位村民熬药分药。 一时间,京城外对她称赞有加。 甚至还有孩童在村里大肆宣扬,“贵妃娘娘人美心善,是天仙下凡。” 池辛夷并不阻拦,也不介意这些话越传越远。 对她而言,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都喜欢听夸奖。 那些置名声于身外之物的人,也并非耳目皆空的人。 既然皆空,何须将自己置于红尘中受苦,还不如出家当和尚去。 当然,她这么做也有另一个目的,与其让大家关注到她身边的人,还不如让他们把矛头对准自己。 这件事传到陆景逸耳中,岂不是会暴露淮安的身份。 又过两日。 城外的病情得到遏制,第一批染病的村民已经能正常下田了。 但是城内,状况远不如城外,甚至糟糕至极。 药坊的药皆被那些黑心的贵人给囤完了,穷人不仅买不到药,也没办法出城自己采药。 甚至,不能出城,无法与外面的商人交易,许多商家的生意受到极大损失。 在城内,又分宫内和宫外两个领域。 宫外民得了时疫,买不到药,没有对症的药方,单靠扛,很多人都撑不下去。 关闭城门,尸体运不出去,只能就地焚烧。 一时间,城内到处都是青烟。 亲人哭,民生怨,宫内人都听不见。 宫内,情况更加糟糕。 就跟得了反噬一样,不少太监与宫女接连命丧于此。 就算太后很小心,也没逃过时疫。 还是染上了。 太医束手无措,任由他们怎么试药,都配不出合适的药方。 更何况,宫里的两大圣手都不在。 关了城门,消息闭塞,没人知晓外面的情况。 太医聚在一起,请求陆景逸把张太医接回宫,或是把淮太医从大理寺放出。 消息隔着养心殿的门传进里殿,陆景逸气的砸了茶杯,又烧了奏折,即便如此,仍不能解气。 “朕养这一帮废物,竟连一个疫情都搞不好,朕还在宫里,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宫外......” 刘无德从他的脸色看出,他这会儿的情绪极不稳定,立马点燃他平日常点的香料,让他顺心。 等他情绪稍微稳定,他才小心翼翼的哄道:“陛下,有您这样的天子镇守城中,这时疫一定很快就能过去,城外那些刁民死就死了,对您不会有影响的。” “朕担心的是这些吗?朕担心的是自己的皇位!” 烦心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提前离开围场,就能躲过一劫,怎想这宫里竟然也有时疫。 他下令,让太医院所有人全力医治燕妃,才将燕妃和她肚里的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要不然,他这后宫当真是没人了。 也不知道池家两兄妹怎么样了。 他这几日也分不出心去关心他们两人,在那种地方染病,多半死的更快。 卫嫔怀胎已有五月半,因这时疫,她变得神神颠颠,生怕自己染上,就连孩子也保不住。 于是她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就连如云也不许贴身伺候。 她将自己反锁在屋里,整日对着佛像嘟囔。 当如云发现自己前一晚放在门口的饭菜没有动后,立马叫人来撞门。 门好不容易被撞开,发现卫嫔竟披头散发的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具干尸,只是肚子隆起,脸色极差,因整日不见阳光,她的手臂上生了许多黑斑。 眼神空洞无神,嘴唇却不停的颤抖,“不,不要,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你不能来收我的命,我命不该绝,我的孩子一定是未来的天子。” 如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马戴上面罩去请太医,怎料太医都被陆景逸关在承轩殿给燕妃养身体。 她跪在承轩殿门前,一个接一个的磕头,“陛下,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娘娘吧!我们娘娘肚里也坏了您的孩子啊!求您让太医去看看她吧!” 在承轩殿门前看守的太监见此状也作难,陛下早就嘱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燕妃娘娘休息,倘若他们此时进去通传,势必要惊扰娘娘。 万一让陛下知道了,他们的脑袋就不保了。 “如云姑娘,您别在这求了,要是吵到了燕妃娘娘,只怕你家娘娘死的更快。” 如云一听,眼底更加幽怨,情绪也更激动,“你们什么意思?都是妃子,怎么燕妃娘娘的命是命,我家娘娘的命就不是命了!” 第143章 双生子出生,卫嫔母凭子贵 无论如云怎么说,守卫就跟石头一样冰冷无情。 无奈,她只能回春央宫。 没想到春央宫也乱作一团。 宫女端着满是血水的盆冲到她面前,“如云姑姑不好了,卫嫔娘娘大出血了。” 如云瞳孔瞬间放大,“怎么回事?” “是卫嫔娘娘问我们谁会催生.......” 如云听后眼前一阵眩晕,“娘娘胡闹!你们怎么也跟着娘娘一起胡闹!娘娘怀胎才五个多月,此时就算生子,孩子能不能活是个问题,娘娘的命能不能保住又是另一问题!” 更何况,她们春央宫的人微言轻,能不能请到太医还是一码事。 事到如今,怪谁都没用了。 “算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咱们这里还有什么参片,都拿出来给娘娘含着,让她千万不能睡过去,努把劲,看看能不能把孩子生出来。” “如云姑姑,你去哪里?” “我再去承轩殿求求燕妃娘娘,求她让出一个太医。” 屋内。 女人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冲破房梁,众人紧张不已。 窗外泼天大雪,狂风呼啸,冰冷刺骨。 “娘娘,您用力啊!” “看见孩子的头了,娘娘,您千万别停!” “您要是现在停下,我们前面的坚持都前功尽弃了!” 承轩殿正门处,如云终于等到了太医出门。 只是她跪得腿都麻了,走路跌跌撞撞,随便抓了一个眼生的太医,“求太医救救我们家娘娘吧,我们家娘娘要生了?” “你跟的是哪个主子?” “春央宫卫嫔娘娘。” “卫嫔娘娘?她不是才怀五个月,怎么就要生了?” “此事说来话长,不妨我们边走边说。” 负责卫嫔身体的淮太医不在,旁的太医也不知道卫嫔的身体究竟如何,只是觉得都怀五个月了,也该坐稳胎了,只要不是被人所害,是不会流产了。 燕妃娘娘才怀孕两个月,染了时疫都没流产的迹象,卫嫔娘娘更不应该、 当太医赶到春央宫时,卫嫔已经生产结束了。 生了一对龙凤胎,刚好又赶上今年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本应是好兆头。 偏偏这俩孩子生得瘦瘦小小,比掌心大不多少。 要不是接生的嬷嬷用力拍打两个孩子的脊背,让他们哭出声,怕是要被肺里的积液呛死。 五个多月的孩子,被催着出生,怎能正常。 哭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呜噎呜噎地哼唧。 卫嫔耗尽力气,嘴里含着的参片不知换了多少片了,舌尖都干了,“我的孩子,让我看看我的孩子......” “娘娘,奶娘抱着两个孩子去喝奶了,您没奶水,孩子不吃东西怕是撑不下去。” 卫嫔喜出望外,眼里的光猛地一亮,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可是两个皇子?” “是龙凤胎,小皇子的情况怕是不太好,小公主倒是还不错。” 闻声,卫嫔脸色骤然一沉,抬手抓住宫女衣袖,恨不得把眼球瞪出来,“小皇子怎么会不好?”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宫女在极力挽救,“娘娘您别担心,如云姑姑已经把太医请来了,太医已经去看小皇子了,一定会没事的。” 卫嫔却不信。 “把孩子抱来!本宫不亲眼见到孩子不放心!” 宫女无力劝阻,突然看见盖在卫嫔身上的被子突然被血浸湿,一下子变了脸色,“娘娘,您别动气,您好不容易才止住血,您这一动气,又要出血了!” 卫嫔也怕死,听到自己大出血,连忙拍着床板大喊,“快把太医给本宫叫来!本宫要有个三长两短,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卫嫔生了双生子的消息用了大半日才传遍全宫,太后躺在床上听说卫嫔竟把五个多月的孩子生了下来,一时间不知是喜是乐,“哀家家里有个说法,不足月的孩子生下来就是短命鬼,逸儿真是福薄啊,好不容易有个孩子,竟还摊上这事......” 嬷嬷带着面纱小心翼翼地给太后喂药,“陛下还年轻,孩子早晚也会多起来。只是这大皇子也算命苦,生在这种节骨眼,百日宴也没办法大办,不知陛下那里怎么想的。” “就算逸儿不喜欢这个孩子,那也是她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你去哀家库房把那灵芝和人参找出来给卫嫔送去,让她好好补补。若是哀家能熬过这劫,卫嫔这孩子,哀家想养在膝下。” 消息最先传到永寿宫,接着便是养心殿,彼时陆景逸正在焚烧奏折。 见刘无德脚步极快地往殿上赶,眸色瞬间暗下来,“又出什么事了?” “陛下,这次是喜讯!卫嫔娘娘生了,生了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算健康呢!” “龙凤胎?健康?” 一句话,震惊了陆景逸两次。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卫嫔才怀胎五个月吧,这时候生,孩子是早产啊,怎么能健康。 更何况还是龙凤胎。 见陆景逸还没反应过来,刘无德小心提醒,“陛下,外面下雪了,是好征兆啊。” “下雪了?” 陆景逸打开窗户,见漫天飞雪铺满窗台,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一番思考后,喜悦的心情才爬上他的眉梢,“朕是不是要去看看卫嫔?” “陛下,外面危险着呢。” 刘无德拦下他,"陛下,小皇子已经生出来了,一定会无碍的,您的身体最要紧。您要想见小皇子,以后有的是机会。" “也是,现在是特殊时刻,既如此,你去私库挑些赏赐给卫嫔送去。还有卫嫔的位份,也得往上升升了,给朕一点时间,给她拟一个好的封号,你先把东西送去,其他的之后再说。” 刘无德也很有眼色,见陆景逸这几日难得露出真心的笑,他立马挑了些实用且上档次的物件找人搬去春央宫。 一座青花缠枝香炉、乌木雕花刺绣屏风,还有紫檀边座、乌木边花梨心条案......皆是妃制以上才配享有的物件。 从前他不把卫嫔放在眼里,即使她有孕,他也不觉得卫嫔会母凭子贵。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他的脸,人家卫嫔不仅会母凭子贵,说不定还能独占后宫的一席之位。 他这会儿再不巴结,真就没机会了。 刘无德立马安排自己身边的人去御膳房,让他们盯着卫嫔的餐食,顺带着连卫嫔的食盒都给换了,从普通没有什么雕花的黄木食盒换成了镂空雕刻的红木食盒,还有卫嫔屋里用的烛台,全都换成了珐琅彩瓷的,甚至还给她送去两盏大红宫灯。 这宫灯除了元贵妃宫里敢用,连燕妃都没有呢。 卫嫔一见这么多赏赐,心花怒放,硬抓着伺候自己的宫女,让她给自己上妆。 “陛下要来的话见我这幅样子成何体统,给本宫画好看点,省的等会儿接旨......” 第144章 卫嫔野心初露,竟想取而代之 “娘娘,陛下不来了。” 当最后一件赏赐送进安福殿后,刘无德身边的徒弟笑着来传话,“等事情忙完,陛下定会来看娘娘和小皇子的。陛下还说了,等小皇子满月时一定会晋封您的位份,您这几日只管好好养身子,奴才的师傅已经替您安排好一切了。” “娘娘若有需要的,也不必客气,尽管同咱们说,咱们定会经历满足娘娘的要求。” 虽然有些失望,对眼下这情况,她也能理解。 “如今确实严重,劳烦公公跑一趟了,如云,你替本宫送送这位公公吧。” 如云折腾两日,身子也乏得很。 只是卫嫔身边缺不了人伺候,她不能歇着。 还有小公主和小皇子那里,虽然奶妈是老手,可她仍然放心不下,时不时的就要去看两眼。 虽然是早产儿,他们的食欲却好得很,除了个头小点,其他的也跟正常婴儿没什么区别。 “佛祖保佑,总算让我平安生下皇儿。” 卫嫔非要起身上香,如云劝不住,只好扶着她跪在蒲团上。 幸好太医妙手回春,卫嫔生子后差点血崩,太医往她胳膊上扎了几针,竟止住了血。 不过那名太医他确实觉得眼生,似乎从没在太医院见过,许是位份太低,不怎么露面罢了。 但是他的医术啊,也是真的好,比太医院混吃等死的一些废物好多了。 她同卫嫔提起这名太医,卫嫔想了一会儿,“你觉得他跟淮太医比,本宫更容易拉拢哪一个?” “娘娘,您怎么还想着淮太医呢,他人都被陛下关进大理寺了,元贵妃还不在,多半有去无回了,您要拉拢他,还不如培养自己的太医呢。” 如云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本宫何必跟元贵妃抢人呢。” 一提起元贵妃,她就眼红。 从前在东宫还没这种感觉,毕竟她那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是正妻。 后来陆景逸登基,把后位给了侧妃池鸢,曾经的太子妃同她们一样都成了陛下的妾室。 都是妾,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也有机会爬到她头上。 她有两个孩子傍身,以后的荣华富贵全靠孩子就够了。 她呢,不就只有一个败落的王府傍身嘛,就算她兄长争气,又能帮她多久呢,说不定陛下很快就把他当做眼中钉除了。 想起她前半生的遭遇,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虽死了个池鸢,陛下只会更忌惮她。 元贵妃啊,这辈子她注定比不得她。 只需想想,卫嫔就高兴。 离过年也没两日了,她很快就能晋封了。 “孩子喝完奶了吧,抱来让本宫瞧瞧。” “是。” 如云刚走到奶妈院中,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快步走进屋里,“出什么事了?” 见一个奶妈瘫坐在地上,另一个奶妈抱着小皇子在哄,脸色却不太好。 听见她的声音,坐在地上的那个奶妈嘴唇颤抖,“如云姑娘,这小皇子......怎么有六根手指!” “还有六根脚趾。”另一个奶妈补充。 如云差点倒吸一口冷气晕倒。 此时千万不能刺激卫嫔,万一让她知晓自己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是个畸形儿,只怕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 如云端出一宫掌事宫女的架子,警告两名奶娘,“此事断不能外传,要是让我听见外面有人碎嘴此事,我立马找人缝了你们的嘴,尤其是娘娘,现在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如云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嘛,万一娘娘要见两个孩子呢,我们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瞒不住就想办法瞒,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还不如换了你们。” 两名奶妈相视,只好妥协,“如云姑娘,我们俩就指着这点钱养家呢,我们答应你,绝对守口如瓶。” 交代,如云要带孩子去见卫嫔。 两名奶妈连忙给孩子穿衣服。 因为没提前准备,两名奶妈只好把做一半的衣服匆匆收尾,给孩子套上。 高估的两名孩子的重量,衣服套在他们身上就像胖头鱼,刚好遮住了小皇子的六根手指。 如云细细查看,发现小公主倒是异常健康,只可惜是个公主,娘娘不会分太多注意力给她。 承轩殿是最后知道卫嫔生下双生子的消息。 只因陆景逸封了承轩殿的门,消息闭塞。 燕妃这几日几乎是泡在汤药里,一睁眼就要喝药,喝得她反胃想吐。 再加上她本就因为怀孕不适,才几日就消瘦一圈。 她用手贴上小腹,很担心孩子突然就消失不见。 “娘娘,卫嫔生了双生子,都活了。” “卫嫔还真是好福气啊,可惜本宫没办法下床去探望她,你去挑点贺礼给卫嫔送去吧。” “是。” 燕妃并不惊讶她小产。 她早就看出卫嫔的身子也没比她好多少,她原以为卫嫔肚里的孩子会保不住,如今能平安生下来,还真是走运。 除了她以外,宫里只剩下几位低位嫔妃。 按规矩而言,她们不仅得送去贺礼,还得登门拜访。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小孩子身子又弱,不能见太多的人,卫嫔免了她们入内,只让她们把礼物留下。 裴贵人送了玉牙梳和青玉枕,霍美人送了一把银锁,已是她的极限。 近日她仍见不到圣上,霍家又停了供给,她现在所有的只有进宫时带的那箱嫁妆。 因前些时日的慷慨打点,如今只剩下一个底,她实在不敢奢侈了。 御膳房那些人毫无良心,她曾打点给他们那么多银子,如今他们见她不得宠,翻脸不认人,每日给她送的都是馊了的饭菜,甚至还晚送好几个时辰,让她从中午饿到晚上,饿的只能喝水,躺在床上不动弹仍觉得难受。 旁的宫里都熏艾,她宫里只能捡别人丢的半支艾再燃。 她很怕自己染上这个病,凭她这般透明的存在,就算真得了病,太医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说不定还要拉她去病迁坊。 只要进了那种地方,她真就离死不远了。 第145章 京外开辟新商机,淮太医恋爱脑实锤 卫嫔瞥了一眼各宫送来的贺礼,“都是些不打眼的玩意儿,都收到库房去吧。” 接着她又问了一句:“孩子呢?怎么还没抱来。” 话音刚落,奶娘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都生得极好,陛下见了一定会欢喜的。” 还未出阁前,她也见过襁褓婴儿,等她生了自己的孩子,才发现这新生儿脆弱得就跟笋尖一样,轻轻一折,就碎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碰碰孩子的小脸。 “哪个是小皇子?” “穿绿衣服的就是小皇子。” 卫嫔将全部目光停留在小皇子身上,莞尔一笑,“这眉眼像陛下,长得真好呢。” “娘娘,还有咱们小公主呢。” 抱着小公主的奶娘被冷落好一会儿,终于站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卫嫔是不是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孩子了。 见奶妈想要将小公主递来,卫嫔脸色骤变,眸色凝重。 没想到小公主一靠近卫嫔,原本正乖巧地打盹,突然惊醒,哇哇大哭。 哭声刺激了卫嫔的神经,她突然露出错愕的神情,唇瓣的血色一点点淡去,“别让她靠近本宫!” “快把她抱出去!” “别让本宫再见到她!” 奶娘像是被小公主的哭声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卫嫔吓了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训斥,“扑通”一声就跪了,“娘娘,小公主还小,哭几声是正常的啊,您不能因为小公主哭了就不见她了啊!” “听不懂本宫的话吗?本宫让她滚!滚啊!” 暴躁的情绪涌上心头,联想到她前几日做的那场梦,情不自禁地捂上颈部,窒息感扑面而来。 “不要,不要!” 一时间,她竟有些失智。 如云听到屋里的动静,丢下手头的活直接冲了进去。 刚好撞见卫嫔直接把自己的枕头丢下床,差点砸到奶娘怀里的小公主。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 如云扑过去,将奶娘护在身后,"娘娘,小公主也是您的孩子啊!" 如云边说边给奶娘使眼色,让他们赶快带着小公主和小皇子回别院。 两个孩子本就是早产儿,能活已是奇迹,可不能受惊。 等孩子被带走,如云走上前领罚。 卫嫔直接抓起床边的烛台砸到她身上,眼底满是恨意,“为什么不让本宫杀了她!是她害了本宫的另一个孩儿,她是恶魔,如果她不死,本宫的另一个孩儿也会被她害死!” 如云清楚她情绪失常的缘由。 前几日,卫嫔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 一个懂道的人告诉她,她怀的本是双生男胎,只因她担心自己生不了男胎,想逆天而行生男胎,害了无辜的人,连带着也害了自己其中一个孩子。 那个被她害死的人,成了怨灵,投胎到她肚里,刚巧是一个女胎。 若顺利生下这个女胎,她的另一个孩子也会因她而死。 梦醒后,卫嫔就变得疯疯癫癫,甚至动了拿刀子划开肚皮取子的想法。 后来她把自己单独关了起来,一是怕得病,而是害怕。 备受折磨几日,她能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等这孽种一生下来,她就直接掐死她。 反正她手上不止一条人命了,再多一个又如何。 如云却在一旁安慰她,“娘娘!那只是一个梦啊,小公主也是从您肚子里生出的孩子,您为何一点也容不得她呢!” 卫嫔不听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让她真害了本宫生的皇儿,本宫下半辈子依靠谁啊!” 可惜她没等她一出生就掐死她,如今她生两子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宫了,她也没办法动手,再过一些时日吧,等这阵子过去,她再解决她。 “如云,你去把左边的房腾出来让奶娘带着那孽种住过去,决不能让她跟本宫的皇儿养在一起。” “娘娘,那里很久没住人了,又不朝阳,小公主才刚出生......” 如云本想劝她三思,结果卫嫔的脸直接拉了下来,“如云!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你要是在本宫这里当差当腻了,本宫不介意送你去浣衣局换换环境。” 如云连忙妥协,“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去办。” 是夜。 卫嫔还是失眠了。 服了太医新开的安神药才有了睡意。 她又做了那场梦。 那道人又一次同她讲,“你不杀那孩子,那孩子早晚会反过来杀你。” “孽种就是孽种,是无法被感化的。” “赶快杀了她,一切就会回归正常。” ...... 卫嫔产子的好消息使宫里稍微热闹了会儿,等喜悦散去,氛围仍沉重得很。 京外刚好与之相反。 时疫已经被控制住了,大多数人服了药,身上的疹子开始消退,其他症状也在好转。 两日就能完全康复,除了不能进城,生活并没受到很大影响。 各地来的商户也借这次机会发现了新商机,往日他们下了船就把货物拉到京中同作坊交易,完全没想过出售给京外居住的村户。 刚巧这次进不去城,他们的货物被堆在城外,原本以为要赔。 一位卖布的货商本想寻个仓库把船上的货物先卸下,一位气质不凡的遮面的姑娘主动提出要替他卖货。 “我帮你卖这批货,不收一分利,赚的钱全归你。倘若我能帮你卖完,你下回来送货,我还能帮你买,但要从中提一成利,可行?” 这位买布的商人看她是位女子,竟有些迟疑,“你确定你能卖完?我这布可是天蚕丝,价格可不便宜,放在城中,就算翻倍卖也有人抢着要。” “我不会让你亏本甩卖的,就按原价,保准让你赚够。” 见她这般坦诚,商人也有些动摇,犹豫片刻,终于与她签下合约,“好,只要你能帮我卖出这批布,下回的还供给你,分你三成利。” 白纸黑字为证,池辛夷先垫付了定金,接着让人把货分成两批,一半拉回围场,另一半拉到村口。 淮安接手了要在村里售卖的布匹,小心翼翼地先拉回张太医的住处,清点完毕,在本子上逐一记录。 张太医刚熬完新一批的药,转身发现淮安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凑过去,“徒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娘娘交代的。” 见他情不自禁地咧着嘴笑,张太医也懒得劝了,轻叹一口气,甩袖,“真是没救了。” 第146章 有朝一日,你达成目的,就带我出宫吧 银雀见自家娘娘出去溜一趟,带了一大批布回来。 “娘娘,您买这么多布,就算都做成新衣服,也穿不完啊。” 池辛夷嫣然一笑,手指划过布匹,确实是好东西,“傻雀儿,这些布不是用来给我做衣服的,是要卖的。” 银雀惊讶,“卖?卖到哪里?城门开了吗?” “城门开不开跟卖东西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天蚕丝只有城中的那些夫人和小姐最喜欢买啊。” 在银雀的认知里,这天蚕丝除了供给宫里,就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会买了。 如今城门一关,这天蚕丝完全没有销路了。 “本宫不卖她们。” 银雀跟在池辛夷身后边数布匹的数量边在本子上记录,除了天蚕丝,还有一些高端的绸缎。 银雀低声嘟囔,“但是这些布都不便宜啊。”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银雀多少也能猜出池辛夷的几分想法。 她说不卖城中的贵小姐,难不成是想卖给现在围场里的夫人们吗? 但是那些夫人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啊! 娘娘这笔生意不会要赔了吧。 “本宫统计好了,你把这批布先拉回帐中。” 银雀见她又戴上面纱,一跃上马,连忙追着,“娘娘,您又要去哪儿?” “本宫去找人,你去歇着吧,不必担心我。” 大雪下了两日才停,厚厚一层积雪堆满道路。 马蹄踏进厚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很快她就到了下沙村。 还没到村口,她就看见了村口的那抹身影。 青色吸睛,立于雪中,更加明显。 池辛夷眼底泛起笑意,他果然跟从前一样守时,说好午时一刻见,他竟比午时一刻还早半刻。 边想,她边拉紧马绳,本想加快速度赶到他身边,突然听见一声马啸,接着她感觉自己的重心脱离马鞍,朝地上摔去。 路上的大雪还没扫净,老马一脚踢到石头上,直接把她甩了出去。 池辛夷猛地一颤,闭上了眼。 她以为自己会跌进雪里,没想到这雪竟这般软。 就跟棉花一样,还暖暖的。 一声轻笑传入她耳中,“辛儿果然还是以前的辛儿,这般马虎。” 池辛夷猛地睁眼,对上那双澄澈的眸,脸颊火辣辣。 她竟跌到了他的怀里! 平整的雪地里赫然出现两大块。 “这只是意外。” 她立马从他怀里抽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身上的红袍还有几处沾了雪,淮安凑近,替她拂去衣袍上的雪,又替她梳理弄乱的发梢。 当池辛夷那张鹅蛋小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情不自禁被她那双妩媚的凤眸吸引。 一时间,竟有些迷失神智。 还是她开口,提醒他回到现实。 “我的面纱不见了!” “许是刚才跌下马时,掉到哪里了。别急,我帮你找。” 淮安刚打算弯腰,却被她拉住袖子,“算了,面纱也是白色的,掉到这雪地里很难找。再说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能光浪费时间找这个东西,走吧。” “你不带面纱,要是被人认出......” “没事,不带面纱我还有其他办法,不会被人认出的。” 淮安带着她到张太医的住处。 张太医一见她,立马下跪,"臣参见娘娘,不知娘娘光临臣的寒舍,有何贵干?" “本宫想在这里做笔生意,劳烦张太医帮一下本宫” “娘娘在这里能做什么生意?这里的人世代靠种地为生,赚不了几个钱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进宫讨生活了。 池辛夷却笑而不语,只让淮安把货拉上,等会儿跟张太医施药的摊子摆在一起。 张太医虽不懂这做生意的事,但他自小就在村里长大,村里人的消费水准他是知道的。 平日买点油盐酱醋茶都要斤斤计较,怎么会买这么高档的布呢! 贵妃娘娘太异想天开了。 池辛夷却不觉得,她同淮安讲,“我们今日只需卖出一匹,明日后日才是买卖的高峰,等明日后日我们再把压箱底的好货拿出来,今日只卖这些普通的布料就成。” 张太医终于忍不住了,劝了一句,“娘娘,来取药的人根本买不起这么高档的布,您这生意是不是做的有点太不着边了。” “无妨,就算赔了本宫也能付的起这钱,本宫只是想尝试些新的赚钱方式。” 等回了宫,到处都需要用钱。 她也不能单等着舅舅给她送钱,倒不如趁还没回宫,多拓宽点赚钱的道路。 她前两日同淮安提过一嘴,淮安自然无条件配合她。 “你只管做,就算做错了也没事,有我在背后替你拖着呢。” “川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帮我收拾残局。我现在做事都是经过精打细算的,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你不用担心我。” 见她这般笃定,淮安也放心了。 他从前就知道她的志向不会被女戒和规矩束缚,她前辈子被后宅困住,后半辈子被后宫限制,他当真心疼她。 就连出宫喘息的时间,也要想尽办法替自己铺路。 淮安替张太医分完药,余光时不时的瞥向旁边的摊位,过去一个时辰了,依然没有客人来。 只见她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摊位旁继续看医书,淮安走过去替她斟了杯茶水,含情的眸在她脸上细扫,“别太累了,有事可同我讲,就算我不懂,也能替你打打下手。” 池辛夷合上医术,扬起脸冲他粲然一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便不累。”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就撩红了他的耳朵,“这还在外面呢。” 她却得寸进尺,“在这种地方,有谁能管我们呢。回了宫处处都是眼线,倒不如在这里自在。” 刚说完,她突然敛收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喊了声,“川哥哥。” 淮安背脊一紧,“怎么了?” “倘若有朝一日,你替父伸冤成功,就带我出宫吧,我们寻一处世外桃源,生两个孩子,好吗?” 第147章 卖布遇到困境,男人不听劝 “这也是我心中所想。” 一番眉目传情后,淮安盯着摊位上的布匹,“天很快就黑了,我送你回去?” 池辛夷浅浅一笑,“不急,再等一会儿。” 不出片刻,果真有几个农户扛着锄头路过,他们原本停下脚步跟张太医闲聊。 不一会儿,就注意到了药摊旁边的布摊,忍不住好奇,“这是谁摆的摊?” 池辛夷闻声起身,一双凤眸明亮灵动,“是小女子的摊,诸位要瞧瞧吗?” 既然面纱掉了,她干脆也不遮面了。 淮安生怕她饿,借口方便时,打算绕到下面的村子里给她捎一份阿婆做的馄饨。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特意跟嬷嬷学做了馄饨,本想做给她吃,可惜一直没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这门手艺也快荒废了。 还好他记忆尚可,看阿婆做一遍差不多也记得了,以后可以经常做给她吃。 正当他认真学习怎么包馄饨时,布摊处竟被围得水泄不通。 几名小伙看得眼都直了,他们常年呆在村中,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索然无味。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美人,他们怎能不好奇。 “阿英,你在这做什么?你阿祖找你半天了,就等你回去抓鸡呢!” 叫阿英的青年回头,他只穿了件褐色的布衣,紧绷着他的两个膀子,隐约能看见流利的线条。 即使身后的人催得急,他仍故意放慢脚步,时不时地回头多瞄两眼,心跳加速。 虽说他不是好色之徒,可他每日呆在村里和田里,春色尚少。 偶尔帮着阿祖进城送菜,看见路上的贵小姐,他总是走不动道。 虽然阿祖总骂他是个没出息的,就算他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些贵小姐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但他就是忍不住嘛,那些贵小姐个个长得跟仙女下凡一样。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爱美。 这位姑娘,竟然比他在城中遇到的贵小姐还要好看,就像话本里描述的嫦娥,身上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让人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 阿英停下了脚步,阿祖抓鸡定是要给张太医送去。 这几日给张太医送礼的人不在少数,张太医也应付不过来,不急这一时。 他站在圈外痴痴地向里面望,澄澈的目光中透着惊喜。 其中一名胆大的青年问:“姑娘不是我们村的吧?” 池辛夷坦诚,“不是,我是来你们这做生意的。” “来我们这做生意?姑娘怕不是开玩笑,你来我们这做什么生意,不会是想卖这些布料吧。” 明眼人只要不傻,就能看出她搬出的这几匹布价格不菲。 但他们又不愿明着坦露自己没钱的事实,随口问了句布料的价格,没想到她却嫣然一笑,慢条斯理地介绍起布的种类。 “这花软缎,三两一匹,这软烟罗,四两一匹,这织锦缎,五两一匹......浮光锦,十两一匹。” 最便宜的布料也要三两?怎么不去抢! 众人面面相觑,皆瞪大瞳眸。 有人打了退堂鼓,若是半两一两,他们或许还能豁出去,买一匹布或许能得美人一刻青睐,也值当。 但要是让他们浪费好几个月的收益博美人一笑,简直就是那小刀剜他们的肉,太奢侈。 肯定没人会做这笔蠢买卖。 一下子冷了场,池辛夷也没变脸,反而更加平静,“诸位就算相不中这里的布也没关系,小女子这还有菱锦和雪缎......” 终于有人说了实话,“姑娘,不是我们不想捧你的场,只是这些布料实在不适合我们啊。” 他们都是要干活的粗人,每日都要下田翻地浇水,靴子都穿不了,一年四季只能穿草编的布鞋。 一从田里出来,身上从没完好过,不是这处沾了泥,就是另一处挂了丝。 就算穿得麻衣,一年也得缝缝补补好几次,哪有空穿好衣服呢。 穿好衣服下田,那不就跟野麻雀套孔雀新衣一样嘛,不实用,还肉疼。 就那达官贵人爱穿的绸缎,只要下一次地,就完了。 没想到她非但没打退堂鼓,却笑得更加平静,“诸位相公就算不想给自己买,也可以给自家娘子和心上人买,美人都是靠打扮养出来的。” 话音刚落,下面一阵唏嘘。 几人垂下头小声嘟囔,“害,我家那臭婆娘才配不上用这么好的布,整日就知道吃,把自己养得跟个猪头一样,还想让我给她买好布料做衣服,就算嫦娥的衣服拔下来她也成不了仙女。” “我家那婆娘也是,前两日不知抽什么风,突然开口跟我提想去买点新布给自己做点衣服,她也不想想自己孩子都多大了,不省点钱给孩子做新年的衣服,竟想起给自己做衣服了。” “你们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娘子也同我提起做衣服的事了......” “这么巧?” 既然一对话术,突然察出不对劲。 他们的娘子一向是最拮据了,自从嫁到他们村,从不大手大脚的花钱,一点钱都算的很清楚。 两三件衣服更是从年前穿到年末,缝缝补补又过一年,就连首饰也甚少带,随便用根木簪挽发,也能好好过。 怎么病愈后,开始花钱了? 难不成有什么隐情,还是被谁洗脑了? 一个脾气不好的男人挺身而出,“是不是你跟我娘子说,用三两银子买布做衣服打扮自己,就能拴住老子的心,搞得我娘子天天在我耳边嘟囔,念叨得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有一个人先开口,剩下的人也接上话,“怪不得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前几日给我们打药的是不是她?” “就是她!只是她前两日带了面纱,看不清脸。见她整日呆在张太医的院中,不会是张太医家的远门亲戚吧?” “怎么可能呢,张太医哪有什么亲戚,说不定是张太医的小妾呢。” 刚把药渣倒到空出的张太医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但他回来时刚好听见众人在议论卖布的女子究竟是不是他小妾的事时,魂都要被吓破了。 这可不能瞎说啊! 这要让宫里的人知道,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就算他家已经没什么人了,但陆景逸要发起火来,说不定要把他这个村子都要屠了。 太可怕了。 张太医一只手拎着药桶,一只手擦去脸上的汗珠。 直接打断他们的诽谤,“诸位没有证据,怎么能平白冤枉人家姑娘的清白,人家姑娘只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遭你们白眼的。前几日我忙不过来,要不是靠这位姑娘帮我熬药,你们能这么早喝上药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背后嚼人舌根小心遭报应。” 几人虽然嘴碎,但还是打心眼里尊敬张太医的,毕竟没有他,他们也难度过这次时疫。 讪讪笑了两声,就打算散去,没想到池辛夷在这时开口,“确实是小女子与诸位夫人说的,小女子你并不赞同诸位相公的想法,为何村中女子成了婚,相夫教子后就要穿破衣过日子?” “在场各位不妨想一下,你们的娘子在没嫁人前是什么模样,嫁了人生了孩子后,又成了什么模样。” “在诸位相公心里,有多少人觉得自家娘子不勤加打扮,逐渐失去新婚时的兴趣。” ...... 此言一出,她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原本的话语还没很犀利,在她说完这一番话后,竟有人直接破口大骂,“我家娘子什么样子关你什么事?你在这瞎操什么心,赶快带着你的破布滚出去吧,我们村不欢迎你!” 第148章 戳中普男们的痛点,被围攻 “你说,能成吗?” “谁知道,我家那铁公鸡一向一毛不拔,让他花几两银子给我做衣服,简直天方夜谭,比我家牛撞墙的可能性都小。” “我家那个也是,这次疫病,要不是安王殿下免费送药,我家那个没良心的都不舍得花钱给我买药。” “一场大病当真能看清一个人,要不是为着我家小五,我真不想跟他过了。” …… 淮安端着热腾腾的馄饨,刚走到村口,刚好碰见村里的妇人聚在一起在商量事。 见她们神色凝重,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张婶,你们这是?” 他虽然带着面罩,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跟几位大婶也算混熟了。 他先前虽然跟张太医回过几次老家,但都没有逗留太久,也没在村里闲逛过,没人能一眼认得他。 再加上他这次带了面罩,旁人问起,他也想好了解释,“小时候家里遭遇了一场火灾,烧伤了脸,怕吓着人,才一直带着面罩。” 这般解释,果真没人怂恿他摘下面罩了,但也增加了新的麻烦。 几位大婶可怜他,竟然组团说要给他介绍对象。 “好小伙,你心肠好,一定有姑娘不介意你的脸愿意嫁给你的。我娘家侄女二十三岁还待嫁闺中,生的倒是好,就是人有些呆笨,不太会说话,不过这过日子嘛,话太多也不好,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我说牛大婶,你那侄女哪是不太会说话,那是根本不会说话啊,都相亲多少次了,次次都谈不拢,现在还想祸害我们的恩人,你良心痛不痛啊。” “你有良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要给这小伙介绍你的蠢女儿,你那女儿啊惯的不成样子,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也不看看自己啥条件,配不配招赘婿。” 两名大婶为了他的婚事大打出手,他也尴尬,只好称,“我虽没娶亲,但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婶子们别担心了,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她。” …… 虽然拒绝了婶子们的好意,她们也没因此疏远他,跟平日一样,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有些话也不避着他。 “就前两日跟你一起来的姑娘,答应帮我们改善家庭关系,我们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她说得好,我们一心动就答应她试试了,也不知道能成什么样子。” 淮安端稳馄饨,顿时明白池辛夷为什么要收那些布了。 她是想借布收买人心啊,怪不得她说自己不做亏本的买卖,就算卖这些布赔了钱,也得到了市场,确实不亏本。 “那姑娘看着就精明能干,不知道能不能劝动俺家那个铁公鸡,不如你去帮婶子们看看去?” “好,我正好也要去那里找师傅。” …… 与其同时,铁公鸡被戳了痛处,气的跳脚,指着摊子上的女人破口大骂。 “你再不滚,我们就把你的布撕了!” 他们丑恶的嘴脸就像忘记了自己曾喝过她亲手熬的药,恩将仇报,还有人想趁乱顺手牵羊。 脏手还没碰到光滑的布匹,就被一股力拉来。 张扬英重新挤进人群,挡在布匹前,微微张开双手护住身后的布,“你们不许碰这个姐姐的东西!” 他真心看不过去,一群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传出去岂不丢他们村的人。 “谈英!你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护着那个女人干什么?你也不听听她在说什么,她这是在怂恿咱们村的娘们造反啊!” 池辛夷没料到会有人挺身而出为她说话,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人背对着他,个子颇高,后脑勺圆圆的,头不算大,肩膀很宽。 只是她没沾花惹草的心思,匆匆瞥了一眼,向前走了一步。 她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对她送手。 张扬英见她要出来,直接平移到她跟前,扭头轻声道:“姐姐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 “扬英,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瞧这女子有几分姿色,你就被她勾了魂吗?你这样对得起你阿祖吗?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你阿祖,让你阿祖好好教育教育你!” 一听有人要告状,张扬英突然有些怕了,“大伯!您别急,听我说!” 怕归怕,他并没退缩的架势。 还没等他开口,又有人胡说八道,“我们村刚恢复元气,她就想毁了我们,她一定是隔壁村派来挑拨的狐狸精!大家都别上她的当!” 越说越离谱,很快她就从大家心里的仙女跌成了不要脸的狐狸精,被众人唾弃。 当这些词尽数传进淮安耳中,他铁青着脸刚要上前,却被自己师傅拉住,“你千万别冲动,他们只是平头百姓,要惹上官司,更麻烦。” 第149章 外在固然重要,内在更重要 “你们在这胡闹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在场众人皆背脊一紧。 只听声还没见人,好几人直接夹起尾巴,一脸震惊,“母老虎怎么来了?” “村长又不在,她来做什么?” 刚闹得最凶的几人瞬间灭了嚣张的气焰,缩着脑袋交头接耳,“村长得有一些日子回不来,咱千万别惹她啊。” 他们转过身,冲身后的女人嘻哈一笑,“夫人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听说这里有上好的布料,来瞧瞧。” 开口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相貌在这村里算是上乘,谈不上国色天香,也算小家碧玉。 个子不算高,脚下穿了垫高的绣花鞋,一身墨绿色的长袄直接盖住脚腕,露出厚厚的鞋底。 袄上绣着松针,绿茵茵一片,在众人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池辛夷仔细打量了她的发型,梳的是城中妇人最喜欢的朝云近香髻。 梳这种发型,首先要将头发分成好几股,边拧边盘,交叠于顶部,最后用长簪固定。 这种发型大气温婉,不宜用过于沉重或艳丽的头饰搭配,深得官场女眷的心。 自先皇在时,出了几档的重臣贪污的事,也算给众大臣一个警醒,崇尚节俭度日。 宅里面节俭不节俭先皇不知道,他们在先皇面前却是装了一波清贫,连带着他们的女眷也开始从崇尚简约却大气的打扮。 渐渐地,竟形成了习惯。 “你这里有什么?” 正当她默不作声时,刚闹事的人直接腾出一条道让她进来,她自然地站在她的摊位前开始挑选。 离近看,她更能看出这女人的年岁跟她差不多,最多比她大两三岁,算是同龄。 他们喊她夫人,为何? 她看着眼生,前几日发药时也没见她来过。 “这位姑娘,请问您想要什么布?” 没想到她这一问,反倒把人逗笑了,“你刚喊我什么?姑娘?我可不是姑娘了,我已经嫁人了。” 她用帕子捂嘴窃笑,媚眸见清波流转,池辛夷愣了一下,连忙改口,“是小女子不长眼,竟然把夫人当姑娘。” “无妨,我本就年轻,看着也没比你大几岁,也才嫁来一年。” 她倒是直白,池辛夷微微一怔,“夫人想要什么布?” 有她在,刚才闹事的那群人不敢多放一个屁。 他们又害怕又好奇,不想挪脚又害怕被母老虎教训。 “我想要一些上档次的布,穿出去跟人比不会输的,你这有吗?” “便宜的布料也能做出好看的款式,不知您想要的是?” “不要便宜的,要贵的,能衬托出我气质的,多少钱都行。” 见她求布心切,她还以为她遇到了难处,刚好她今天任务完成了,不妨就趁这会儿收摊吧,也好问问她具体情况。 “夫人若不嫌弃的话,我们可找一处细聊,这布料啊并非越贵就是最好的,而是选出适合自己肤色的,扬长避短才是最好的。” 这位夫人一听,双瞳放光,“你要帮我选?你人真好,小翠,庆大,快来帮这位姑娘把摊收了。” 池辛夷盯着自己的布料都完好无损地包起来放上驴车,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接着跟着这位夫人上了马车。 在村里,鲜少能看见像模像样的马车,尤其是这位夫人乘坐的马车,竟比京中某些贵族小姐坐的马车都要豪华,用的竟是棕鬓白毛的马拉车。 在京中,除了丞相外,没人敢用棕鬓白毛的马拉车。 可见这位夫人不但有钱,还有点蠢,竟不知城中的规矩。 临上车前,她路过那群男人时,听见他们小声议论,“长这么好看,真可惜了。” “敢在咱们村晃悠,母老虎怎么可能放过她,看吧,她这是想用软刀子杀人呢。” “啧啧,真惨。” 听完这些闲言碎语,她抬眼又瞄了一眼那位夫人的脸色,见她并无异样,坦然一笑,紧跟在她身后上了车。 刚坐稳,那位夫人突然凑了过来,拉紧她的手。 肃严的神色瞬间化为一汪春水,温柔可人,“姑娘,我看你并非商贾出身,怎会沦落到跑到我们这小村子卖布的地步,可是遇到了难事?” “我......” 面对她的热情,她一时间难以招架。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害你的。我相公是这个村的村长,倘若你真的遇到麻烦,尽管跟我说,小事我能帮你解决,大事找我相公,他肯定能帮你解决。” 见她提起相公时,嘴角扬起笑,眼底抑制不住幸福的喜色。 一刹那,她竟有些羡慕。 “夫人多虑了,小女子并没遇到难处,来此处卖布,只是想开拓一条新的商路。” "什么商路?方便与我说说吗?" 村长夫人不仅热心,还有一个热衷八卦的心。 怕她不信任她,她还搬出自己的家底,“不骗姑娘,我娘家也是做生意的,这通商之事我不能说精通所有,也算略懂一二,万一我能给你点建议呢。” 在宫里,鲜少见这般坦率之人。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有,她肯定不能向陌生人敞开心扉,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所收布料的种类,主动引她开口,“我看夫人眉头紧锁,可是有烦恼?” “唉,我这烦恼纯属是我自己找的,虽然我相公早就同我说过,无须跟那帮贵妇争艳,可人都是要脸的嘛,老是被她们背地里嘲笑我心里也不舒坦,就想着改变一下打扮,在她们面前争一口气。” “你说我这般想,有错吗?” 被打击多了,她都有些不自信了。 最重要的是,她相公虽然对她极好,凡事都依着她,但在这件事上,他第一次与她起了争执。 甚至不再带她进城,也不让给她参宴的机会。 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总容易胡思乱想。 尤其这次,她因疫病大病一场,进不了城。 他却被困城中,连一封平安信都寄不出来。 幸好这疫病已经被稳定了,她也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心一闲下来就慌张,情不自禁的就想起这件事,身边伺候的婢子都被她问过来一遍了,套路般的答案她都听出茧了,没半点新意。 越这样敷衍她,她越是偏执,甚至想从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身上寻到答案。 池辛夷注意到她渴求的目光,不忍再消磨她的期待,肯定的回答她,“我认为,夫人所想半点问题。” “人想改变自己是人之常情,夫人想争一口气,也是上进的表现。至于这衣服和打扮嘛,只能替你遮掩一时,真正不变的是内在。” “内在?什么意思?” 知道自己与村长夫人同坐一辆马车,池辛夷觉得此事成的几率更大。 “内在不仅指的是夫人的学识和见识,两者缺一不可。” 第150章 安慰人时,替自己打波广告 “见识和学识?本夫人从小跟家父下海捕猎,走遍大邕各个地域卖海鲜,这见识自然不差,可是这学识,本夫人确实没怎么读过书,除了记个账,也看不懂几个字,实在惭愧。” 说完,她垂下眼帘,有些心虚,“不瞒你,我相公原本能考秀才的,都是被我拖累了,才被迫当了村长,没办法再科举了。”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可我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总是惹他生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见她瞳孔失色,她也压下眼眸,静静听她讲述,"有些话,我真不知道该同谁讲了,今日见你,倍感亲切,所以多唠叨几句。" “夫人何必客气,小女子也只是普通人,也会被琐事烦恼,这很正常。” 见她长舒一口气,池辛夷注意到她眼下的淤青。 虽然用一层厚粉覆盖,仍能看出她眼底的疲倦。 “夫人病愈后,可觉得哪里不适?” 她摇了摇头,“张太医开的药喝下一副,我便好多了,如今喝了几副,已经无碍了。” “不妨我为夫人再把下脉。” “你会把脉?” “略懂一二,三脚猫功夫而已。” “一个女子,能懂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她虽然震惊,也愿意配合。 池辛夷替她把完脉,确定她的身子并无大碍,稍有些肝气淤堵,应该就是近些时日造成的。 她如实将情况告知她,“夫人近些日子可有烦心的事?” “你怎么知道?” 她没想到会被陌生人看穿,一时间有些尴尬。 池辛夷浅浅一笑,“夫人可知这烦心事不能经常憋着,要是自己闷在心里添堵,早晚会积出病来。” “我之前曾遇到过一个人。她的前半辈子活得很糟糕,父亲骗婚,养在外面的妾室是个青楼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经常挑衅正室,也就是她母亲。她每每看不过去,总劝母亲别被那外室压一头,偏偏她妈不听,还一味地顺着渣男和外室,以为自己一味隐忍就能让渣男回心转意。” “没想到渣男后来还是休了她,她一时想不开撞了墙,却没死成。请了医者来看,医者却说她常年积郁成疾,没几年活头了。” 池辛夷说完这段话,尾音微微颤抖。 这并非她凭空编纂出来的,正是她前世所经历的。 只是有些地方她稍作改变,她母亲前世并没有撞墙,而是被沈言那个贱女人下毒,幸好被太医及时救回。 后来她又因为池鸢进宫得宠的事,整日替她担忧,渐渐患上了隐疾。 “这么严重?” 村长夫人捂住自己的胸口,猛咳嗽两声,眸中皆是恐慌,轻声嘟囔,“我才二十三,不会吧……” “夫人,千万别拿身体开玩笑。” 她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有心事,只是这府里伺候我们的人都是我丈夫安排的,我怕说多了他不高兴。” “夫人不介意的话,不妨跟我说一说,我绝不会同第三个人讲。” “嗯。” 她抿了抿唇,侃侃道:“我曾经撞见我丈夫给一个女人写信,虽然那些信从未寄出,但我知道他写信的人是谁。” “那是他曾在京中借读时一见钟情的一位贵族小姐,可惜他与那位小姐的身份过于悬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贵族小姐嫁作他人为妻。” “后来他参加科举,原本是能得不错的成绩,但是因为他和那位贵族小姐之前的种种,被县丞的儿子盯上了,暗中给他使绊子,让他丢了名额,还差点丢了命。” “后来我爹救了他,也想中了他,说是让他娶我,他不愿意,也不想欠我爹的人情。” “没想到县丞害怕他出去诋毁,竟想斩草除根,但他是个好色的人,见到我第一眼就让我嫁给他当妾,他都年过半百了,还想娶我?我相公护我心切,当晚就跟我拜堂成婚。” “没想到那个县丞也是个吃软怕硬的家伙,我爹找人威胁他几次,他就不敢再来了。” “只是这样,我相公也没办法进京科举了,于是接了我祖父的手,当了我们村的村长。” 虽然故事有些曲折,她还是听懂了。 合着这张家村的村长是个入赘的啊。 怪不得刚才那帮男人更怕她呢! “我原以为,成婚后相公会待我冷淡,没想到他待我极好,在外也不沾花捻草,除了那封信,他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过,真要让我挑刺,我也挑不出他什么刺,我也不知道……” “夫人是怕,村长这次一去不复返?” 从刚才那帮人嘴里,她也猜出村长应该是被困城中回不来了。 这位夫人担心的应该也是怕他再去见那位贵族小姐吧。 果不其然,“我听说,那位贵族小姐前些时日要与县丞的儿子闹和离,我怕……” 她没把话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我知道我没那位贵小姐生的美,也也没办法在跟我相公赏月吟诗,不懂他的雅致……我……” 池辛夷打断了她的话,“夫人为人纯善,刚还替我解围,我感激不已。至于夫人的担心,我倒觉得不是问题。村长既然与您已经成婚,你便是他唯一的夫人。过往种种早就成了云烟,不必过度在意。” “怎能不在意呢,那位小姐处处比我强。” 她为了讨他欢心,曾让婢子私下替她买过几本书,只可惜没人教她认字,她看不懂,只能搁置。 池辛夷不知她的顾虑,本想为自己铺条路,“夫人若觉得自己学识不够,不妨来小女子办的学堂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小女子能帮夫人呢。” 第151章 人心是肉长的,自然会偏心啊 红墙旁,一只冬梅刚探出头,就被人折了枝。 燕妃扶着腰立于院中,神色暗淡。 “有新消息了吗?” “娘娘,陛下派御林军严格看守城门,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信。” 闻声,燕妃原本就抑郁的目光更加低沉,“也不知这时疫要何年何月才能结束,这城门总不能关一辈子吧。” 说罢,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攥紧手里的梅枝。 盯着树枝上鲜艳的花瓣,心中更加悲愤。 她懊恼自己的不争气,那日池归雀已在御花园同她说明白了,但她就是不愿死心。 多年的执着成了心结,就算她马上要为人母,那份稚嫩的感情被埋藏于心,一旦想起来,就像万千刀子在割她的心。 “爱妃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可是在想家人?” 陆景逸突然出现在承轩殿,又没让人通传,燕妃背脊突然一紧,强行压制自己眼底的怨恨,抬眸时,只露出她想让陆景逸看到的爱意。 “陛下怎么过来了?” 算起来,陆景逸已经躲在养心殿许多日了,除了贴身伺候的人能进殿伺候,旁人他一律不见。 尤其是整日跪在他殿前的那些大臣,他更是没心软半分。 没想到今日竟能挪动尊贵的屁股,到她的承轩殿来。 她一个农户出身的妃子,心中才没什么大爱,大邕百姓的命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从小只想吃饱饭穿暖和照顾家人,如今进了宫,她家里人受到她的照拂日子自不会差,可她的内心却愈发空虚起来。 她抬眸细瞧陆景逸,才发现他似乎比前几日瘦了,脸颊两侧的棱角更加明显。 脸色蜡黄,眼眶也向内凹陷,眼底淤青也十分明显。 一看便是这几日没吃好也没睡好。 只见他向她靠近,眸中皆是深情,“朕想你和孩儿了。” 面对他的示好,燕妃只是淡淡笑了一声,“多谢陛下。” 她何尝不知,陆景逸虽然对自己有几分真情,但要让他全心全意的都为她一人,是觉得不可能的。 他是皇帝,他要存天理灭人欲,他要为天下的百姓考虑,又要牢牢地护住自己的皇位,怎么可能为她破例呢。 “陛下这几日是不是没休息好,不如陛下在臣妾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朕这几日为时疫的事情忙得头晕眼花,实在抽不出身休息,爱妃体谅朕,朕心里也念着爱妃。” 陆景逸勾起嘴角,眸底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诡异,“朕看爱妃怀身孕实在辛苦,成日呆在这承轩殿也闷得慌,朕打算把爱妃的家人接进宫里,刚好让他们陪你聊天解闷,也好减轻爱妃孕中痛苦。” 燕妃眸色一颤,愣了一会儿,“把妾的家人接进宫,可是这城门不是......” 陆景逸抬手捏了捏燕妃的脸蛋,唇角扬起的弧度让她有些不安,“朕是大邕的皇帝,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爱妃无须担心,朕既许给你了,自然会替你做到,算起来,你家里人也快到了,就这两日。” 燕妃瞪大双瞳,“陛下怎么不早同妾说?” “爱妃是在怪朕吗?” 见陆景逸眼中泛起怒火,燕妃浑身一颤,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 但面对天子,她也没有直面讽刺的勇气,只能乖乖顺从,“妾不敢,妾只是觉得此事太突然,妾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至少妾要让人提前打扫出屋子好让家人住。” “不必这么麻烦,朕会让人为他们收拾出别院,你不必折腾。”陆景逸见她顺着自己,脸上的阴霾一下消散,重新牵起她的手,“朕没提前告诉你,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朕这般把你放在心上,你也要为朕多想一下。” “是。” 燕妃再次邀陆景逸进屋,又被他拒绝,“朕既然出来了,打算再去卫嫔那看看孩子,她刚产子,身子虚弱得很,今晚的膳食朕就在她那用了,你不必等朕。” “妾送陛下。” 陆景逸刚出承轩殿,就走向通往春央宫的小道。 他摆手让身后的侍卫向后退了几步,只许刘无德上前。 刘无德狗腿的抿着笑,“陛下大计将成,何必还愁着一张脸?难不成陛下是在意燕妃娘娘的情绪?燕妃娘娘久居深宫,外面的流言蜚语影响不到娘娘,只要能平定这时疫,待日后陛下再多弥补娘娘就好了。” “朕担心的并非如此,而是奇怪这城中的情况为何比城外的还要严重。朕本以为锁了城门就能防止这病情传播,也好替朕除了早就忌惮的人,只是朕万万没想到,这宫中戒备森严,还是让此病有可乘之机,这源头可曾查明白了?” “陛下,最初只发现得病的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可是她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啊。” “罢了,等朕先把宫中的事都平定了,再议吧。” 话语间,便到了春央宫的门口。 卫嫔得了传信,死活要下床相迎,幸好被如云警醒,才放弃,“娘娘,您要是再乱动出血,留下病根,可就见不到小皇子长大了。” 卫嫔一听,果真老实躺下。 等陆景逸进屋,她侧着身,半撑着,“陛下,请宽恕妾不能起身行礼。” “无妨,你身子要紧,朕的两位皇儿呢?” 陆景逸只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卫嫔,便无心再多看。 他从前竟不知,生了孩子的女人会变得如此丑陋。 卫嫔虽生得不算好看,但也不算难看,也是有几分可取的姿色的,不然他也不会偶尔想起她便来宠幸一二。 只是她现在,脸上的美艳早已消逝,只剩下一具骨架和皮囊,消瘦得不成样子。 说是白骨也不为过,眼里也没最初的纯真,实在欣赏不来。 幸好她生的两个孩儿还算健康,也算是个功臣,“朕即日册封你为卫婉仪,年后行册封礼。” “多谢陛下。” 卫嫔煞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唇瓣微颤,“陛下,妾还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成全。” “讲。” “妾此次因为生两个孩子元气大伤,太医说妾这身子怕是要养上两三年才能好,妾实在照顾不来两个孩子,还请理解妾的一片苦心,能为小公主在宫中寻一位合适养母照料,也好让妾安心养身和照顾小皇子。” 听完她的打算,陆景逸原本喜悦的眉梢瞬间落了下来,眸色晦暗难懂,“卫婉仪既然身子不好,需要安心休养,两个孩子刚生出来处处都需要费心,留下只会影响你休养身子,不如朕一并带走,为他们安置好住处。” 一听陆景逸连皇子都要带走,卫婉仪脸色瞬变,“陛下,不可,皇子不能带走,他还小,还要喝奶呢。” 见她惊恐的神色,陆景逸直接甩开她的手,“两个孩子都是卫婉仪所生,为何你只担心皇子,丝毫不担心公主,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不是的陛下,妾自然也是关心公主的,只是小皇子的身子要比公主弱许多,需要妾一直盯着,妾怕的是小公主没妾盯着,乳母会趁机偷懒,公主遭人冷落,才想着为她找一个养母,并无区别对待之心啊。” “自古母子连心,妾也舍不得啊。” 第152章 狗皇帝坐不住了,开始作妖了 就算她怎么说,也是偏心。 陆景逸再一次拨开她的手,神色淡然,“卫婉仪好生休息,朕突然想起养心殿还有要事要处理,等日后有空,再来看望孩子。” “陛下!” 无论卫婉仪怎么挽留,陆景逸都不愿留下。 他无情回头刹那,卫婉仪掉下几颗悔恨的泪珠。 她怎么就忘了陛下从小遭到太后区别对待,受尽苦楚,有几次还差点丢了命。此生最忌惮的便是没有被人一碗水端平,她这般做,怕是戳了陛下的心窝子啊。 回到养心殿,陆景逸抬手就砸了自己大殿上摆放的花瓶。 “朕后宫的女人各个都有本事啊,一个二个把朕当猴一样耍,都当朕是傻子不知道吗?” “宫外那个,竟然还敢跑到村里抛头露面做生意,跟那帮贱民有什么生意好做的?她就这般缺钱吗?还是说,她以后不打算回这宫里了?” “别以为朕把她丢在那个地方,就是不管她了,朕一日留着她的命,她就还是朕的妃子,她这般做,明摆着就是打朕的脸,她这是在怨恨朕吗?” “她竟敢怨恨朕,一次两次忤逆朕的意愿,朕真是对她太包容了!” “要不是有人给朕报信,朕怕是要被她欺瞒一辈子!” “去!把她给朕捉回来,她要不肯回来,直接把她杀了带回来,朕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这次连刘无德也不敢劝,陆景逸这般生气,皆是因为一封信。 一封用信燕送来的信。 这信燕啊在冬日极为罕见,通体雪白,能在雪中藏匿,因此躲过了看守士兵的视线,成功把信送到了陆景逸手中。 生怕这来历不明的信中藏有暗器,陆景逸极为谨慎,幸好他确认这信是自己安插的暗卫所写,戒心一下子放低,“这阶段让他送信进来也算难为了,要没他这封信,朕竟全然不知朕的好贵妃,好臣子,还有朕的好弟弟这般有本事呢。” ...... 有了村长夫人的帮助,她这布料不出两日就卖完了。 大病刚过,众人更加珍视生命,村里的女人不满被男人长期欺压,竟有多人提出与丈夫和离。 至于为什么要买她的布,也有逆反心理在作祟。 村中的女人不满丈夫常对她们冷嘲暗讽,也不愿自己整日穿破布旧衣,很想改变自己。 刚巧也要过年了,为自己添置一身新衣有何妨,城中女人能穿得起的衣服,她们怎么不能穿了? 她们老老实实靠双手赚钱,花自己的钱买衣服心安理得,更何况还有村长夫人做榜,她们更加放心在池辛夷这里定布了。 池辛夷当初提高了布料的价格,如今再卖,价格却压得极低,完全是自掏腰包替她们补上差价。 她们自然愿意,甚至要订布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她取布的数量,又派人找商人多要了十几匹。 淮安目睹全程,并不理解,“辛儿这般舍得出去,究竟是为何?” 虽说她确实将如数的钱给了商人,也与商人签下了供货合同,倘若她整日做着赔本买卖,有再多的积蓄也不够她填补窟窿的。 他原以为她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没想到她竟另有打算。 “大病过后,人最容易产生造反厌世的心理,此时要是被人挑拨,一拍即合造反,我们先前所做的努力不就白干了,甚至还会暴露你的身份,倒不如以此事吸引他们的注意,反倒没那些功夫去琢磨造反的事了。” 淮安一听,面露惊色,“那日我与师傅的聊天,你都听到了?” 池辛夷坦然的点点头,“本是无意,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张太医说得对,陆景逸这次所做的事伤了民心,就算我们及时救了他们,没让他们产生过多损失,可这件事也在他们心里埋了一颗雷,指不定哪天被提起,又要发生暴乱。” “你父亲也不希望他曾用命保护的百姓会因这件事丧命吧,我花点小钱,可以护住他们性命,确实是个有利可图的买卖。” “但你打着安王的名号,就不怕他怀疑你和安王有......”淮安没把话说完,眸子一沉,心疼的扫了一眼她的脖颈,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眉心紧拧。 池辛夷走上前牵起他的手,眸底泛起暗涌,“陆景逸这人谁不怀疑啊,卫嫔随便撒撒谎,他就杀了怀有身孕的意嫔,甚至还牵连到你,从那时起,我便做好了一切打算,倘若他要杀我,我就跟他鱼死网破,我看他究竟是想要稳稳坐牢自己的皇位,还是想跟我同归于尽。” 淮安的眉心拧得更明显,将她的手牢牢攥紧,“辛儿,你怎能说这种胡话!你要死了,留我一人活在这世上......” 边说,他边委屈的擦眼角,故作矫情模样,想要争得她的怜爱。 自坦露身份后,他愈发放飞自我,甚至在没人的时候,就像一直爱摇尾巴的小狗,一个劲地冲着她撒娇。 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就像要把这些年分别的遗憾全都补回来。 “有你在,我定不会轻易寻死,我还要替你查明当年的真相,还你父亲和家族一个清白。” 淮安点头,将她拥在怀中,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乌发。 她享受着他带给她的温暖,满心爱意,“等到尘埃落定时,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