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旧事》 第1章 发迹之前 这一年是公元前256年,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沛县丰邑(今江苏省丰县)中阳里的寂静,村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了。 生了,生了!有人高喊道。 村民们纷纷聚拢在刘家的院落前,向家主表达着贺喜之情。巧得狠,小小的中阳里竟然在同一天迎来了两个新生儿的诞生,这是何等的喜庆!一些村民们兴奋地奔走相告。 老实巴交的刘执嘉见母子平安,总算松了口气。 刘执嘉即是大名鼎鼎的刘太公,时至今日,刘执嘉的真名已经被人遗忘,习惯上称之为刘太公。今天,刘太公等来了第三个儿子降临人世。 刘太公并非初为人父,新生儿并没有给带给他多少激动,反倒是多了些许担忧。以刘家目前的经济状况,拉扯一个孩子并非易事。所以,即便现在天上电闪雷鸣,屋里喜庆洋溢,刘太公也无心欣赏。作为父亲,他已经开始考虑随之而来的问题,比如小孩的吃奶问题,营养问题,教育问题等等。想到如今年景不好,粮食产量不高,刘太公长舒一口气,当别人围着新生儿逗玩的时候,刘太公心里盘算着每年要多打多少粮食,当然,他的脸上挂着庄稼人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 庄稼人祖祖辈辈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很,刘太公也不例外,所以在他的计划中,将儿子们抚养成人后,教会他们祖传的技术--种田,然后自己早点退休,享点清福。 刘太公按排行给新生儿取了个名字:刘季,因为刘季有两个哥哥刘伯,刘仲,刘伯早夭,在之后,还会有一个弟弟刘交。 刘季长大后嫌自己的名字过于秀气,改名为刘邦。 长大后的刘邦刘邦有着非同常人的特点,这让刘太公失望透顶。刘邦整日游手好闲,到处混吃混喝,属于吃饱了撑的类型。刘邦生活上随心所欲,除了不精通农业生产技术,对于偷鸡摸狗喝酒耍赖的技艺却非常精通。刘邦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喜欢交友,经常为兄弟出出头,不知不觉间,就混成了一帮弟兄的带头大哥。 刘邦无聊的时候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惹些官司,一则为了调剂生活,二则为了锻炼胆识。刘家在他的努力下经常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刘太公为此叫苦不迭,他时不时要刘邦向老实的刘仲学习,要求他以二哥做榜样,痛改前非,好好种田,天天着家。但刘邦却左耳进右耳出,依然我行我素。 刘邦长相虽然帅气,但因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了远近闻名的无赖流氓,所以婚姻大事就被耽搁下来,不知不觉间成了村里的大龄剩男,而这一剩就剩到了四十三岁。当然,这四十三年刘邦也没白混,为了解决香火问题,他大胆采用了未婚先育的办法,跟村中的曹姓寡妇生下了长子刘肥。 有了儿子的刘邦突然感觉到了肩上的重担,身为人父的刘邦,开始寻找人生的突破点。靠着四十多年积累的人脉,刘邦在不惑之年做上了泗水亭长,按照秦国的规定,十里设一亭,十亭设一乡,亭长这官大概相当于村长这个职务,主要职责是维护所辖亭部范围内的治安,兼有迎来送往官吏、递送官府文书等事宜。 刘邦当亭长期间,一向待人以宽,待己更宽。刘邦特别喜好酒色,喝得烂醉经常打白条,这种行为给他挣来了“流氓”的称号。虽说刘邦一向放荡不羁,但他却能狠抓泗水亭干部的作风,经常开展批评与不自我批评的活动,以致于泗水亭的干部们几乎都被他责备过。刘邦深谙做官原则:下属可以责骂,但上司却一定要深交。因此他跟县里的干部成了莫逆之交,与功曹萧何、狱掾曹参等更是称兄道弟。 刘邦的幸福人生在他四十三岁的时候总算姗姗来迟,那一年,终于有人抵挡不住他的魅力,给他送了个老婆,这个人便是单父人吕公。 吕公因躲避仇人而徙居沛县,吕公与沛县县令的关系极好。为了给吕公接风,沛县县令特地宴请县里属吏富户。县令请客,下属自然要送些礼钱。 刘邦没钱,但他想了个法子。 他的法子其实并不高明,没捅破是因为刘邦上面有人。 到了县令家前,高喊一句“贺钱万”,便大摇大摆地混了进去,实则一个铜仔儿都没给。宴会上,刘邦大吃大喝,在席间更是高谈阔论,可谓谈笑自如,风光无限。刘邦的高调引起了吕公的注意,他默默地观察起刘邦来,见着刘邦相貌堂堂,再听其言语,更是豪情万丈,句句不俗。吕公越看越顺眼,他认定此人定能大富大贵,于是,他私下里找来刘邦,说愿把女儿嫁给他。刘邦一听,顿时激动不已,这样的好事能不要吗?不假思索地满口应承下来。 刘邦不但白吃一顿,而且还捡了个老婆。 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此时此刻,一场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如果没有这场风暴,以刘邦的家底和个性,若在沛县能混出点名堂来也算谢天谢地了! 然而,人生永远无法假设。 刘邦,准备好了,来吧! 第2章 沙丘之谋 “天下苦秦久矣!”,这是那时候老百姓对秦朝的最直观感受,老天也耐不住这日积月累的骂声抱怨声,开始为大秦帝国准备坟墓了,同时酝酿了一长串挖墓人的名单。 公元前210年7月,秦始皇巡游返至平原津得病,行至沙丘(今河北广宗),病死。 秦始皇,少年即位,继承先祖遗志,吞二周,灭六国,他用尽毕生的精力创造了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 ,然而这个帝国在他死后仅仅三年,如白驹过隙,谁会想到,一个如此强大的帝国会在短时间内崩塌!不能不让人无限感叹: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啊。 这也不能怪始皇先生,人算不如天算,阎王爷要人命从来是不打招呼的。 不该即位的人即位了,而这个人的即位全拜一个人所赐,这个人就是赵高。 下面是赵高的简历。 出身:赵国贵族。 官职:历任史学童,史,令史,尚书卒史,中车府令,郎中令,丞相。 特长:精通法律,察言观色,逢迎献媚,阴谋诡计。 秦始皇雄才大略,平生阅人无数,偏偏对此人看走了眼。即使赵高犯下重罪,秦始皇也赦免了他并让他官复原职。可见赵高的能耐,深得秦始皇的无私信任。如果秦始皇要是狠一点,一刀把他给宰了,后来的史书就得这样写:某年某月某日,始皇驾崩,扶苏即位,大赦天下,废除严刑峻法,苛捐杂税,与民休息。 那我们在填写履历表民族这一栏的时候,就得写秦族了。但是历史没有如果。 历史上,奸臣跟昏君一直是个很好的搭档。赵高是幸运的,他找到了他的好搭档--昏君赢胡亥。 赢胡亥在始皇帝的儿子中,排行十八,此人吃喝玩乐是样样精通,唯一不精通的便是治国理政。 赵高不遗余力地想将胡亥捧上帝位,不是因为他跟胡亥的关系有多铁,感情有多深,他看中的是皇帝宝座后面的巨大权力,如果扶苏即位,前途必定渺茫,等待他的命运将只有一个,卷铺盖滚蛋。 赵高也有他的理想,他从小生活在宫中,看多了那些王公贵族高高在上的嚣张气焰,而他却只能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他不甘心,同样是人,为什么做人的差距却有那么大呢? 他不甘心,所以他要忍耐,他更要等待,现如今,他等来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赵高要让胡亥顺利登上皇位,没有另外一个人的加盟是不可能顺利完成的。这个人就是当时手握重权的丞相李斯。 李斯素有名相之称。 在秦朝,丞相的的权力是很大的,篡改始皇遗命的事情,没有丞相的参予,夭折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始皇驾崩后,赵高找到李斯说道:“你的才能,谋略,功劳,还有扶苏公子对你的信任,跟蒙恬比怎么样?” 李斯答道:“比不上他!” 赵高说道:“那么长子扶苏即位,一定会用蒙恬作丞相。很显然您最后就不能拿着官印荣归故里了。而胡亥比较仁厚,可以继承皇位。您看着办吧!” 李斯轰轰烈烈了几十年,由踌躇满志的青年人变成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年龄变了,容貌变了,声音变了,但他贪恋权位之心却丝毫没有变化。所以赵高游说的结果是,“丞相斯以为然,乃相与谋”。 在赵高的鼓动下,李斯决定再一次施展权谋手段,把赢胡亥扶上帝位。 几十年的官场沉浮,让他自信心极度膨胀,在他看来,不管谁当皇帝,他都能牢牢地掌控着国家大势,他有这个自信,他也有这个资历。当他还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小吏之时,他一篇奏折就能扭转国家策略,当他身居高位,他辅佐赢政外灭诸侯,内治国政。大秦帝国能有今天的文治武功,哪一样能离开他?他始终相信,只要他还在,大秦帝国就仍然会蒸蒸日上,日新月异。 在他的心中,他是理所当然永远不变的大秦丞相,谁要抢走他的丞相大位,他就会与那人拼命,他就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哪怕那个人是蒙恬,甚至是公子扶苏! 老年的李斯迷恋权势已经到了好坏不分的地步。为了权势,他已然不顾国家安危,更不顾嬴政生前的殷殷重托。 就这样,两个各怀心志的人为着同一样叫作权力的东西达成了阴谋合作伙伴关系。 在赵高与李斯的谋划下,大秦,这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帝国,在一刹那间,偏离了原来的航向,而且这一偏,便再也没有回头。 如所有亡国悲剧一般,正直英明的继承人被杀害,纨绔子弟被扶上帝位,国家开始迅速糜烂。 李斯哪曾想到,他的阴谋不仅是让秦帝国灰飞烟灭,也让自己身首异处。 这位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思想家一生至少有两处极大的败笔。 他妒杀法家代表韩非,后果是毁了一个思想巨匠。 他参与沙丘政变,毁了一个强大的帝国。 李斯先生晚节不保,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沙丘之变,赵高成为最后的赢家。扶苏自杀后,花花公子胡亥登上皇位,按照他老爹的规定,号为秦二世。 他刚即位,便开始挥霍秦国三十几位君主辛辛苦苦建立的江山,秦帝国的最后这根稻草很快就要到来。 第3章 自掘坟墓 胡亥登上帝位,只有一个心思:享乐。他显然没有明白皇帝这个职位到底应该干什么,这能怪他吗? 胡亥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当上皇帝,人们常说,机会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但这个定律在胡亥身上并不适用,他没有准备当皇帝,但皇帝这个巨大的馅饼却砸中了他,他的人生目标就是使劲玩,胡亥愿意出面当这个皇帝无非就是冲着皇帝什么都可以干,什么都可以玩这点来的,有这种想法其实也不能怨胡亥,他懂事的时候,胡亥每天耳濡目染看到的是他老爹的奢侈无度为所欲为,他老爹当年披肝沥胆,彻夜办公的那点事早已经躺在博物馆里发霉了,而且他老爹也没告诉他做皇帝还有什么不可以干。 胡亥活得很潇洒。 “人生多么短暂哪,我既然已经当了皇帝,应该享乐,对吗?”胡亥到了咸阳如是问。 赵高的回答很干脆。他是巴不得胡亥什么事都不要管,自个儿乐去。因此他的回答很高明:这就是明君应该做的而昏君不做的事情啊!可是沙丘的事情,各位公子和大臣都在怀疑咱们,他们都是有权势的人,你刚当上皇帝,恐怕他们不服会生变。臣战战兢兢,陛下你怎么乐得起来。 “那怎么办?(为之奈何)”胡亥也很怕。 “没有办法,只能统统杀光!”赵高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好。那就都杀掉吧!” 于是,一道诏书下去,咸阳城一片血腥,胡亥的十二个兄弟,十个姐妹相继被杀。 令人愕然的竟是公子赢高为保护家人,主动上书求死,胡亥很高兴,准死,为了表彰赢高响应朝廷上断头台的号召,他赐给赢高家人大量钱财。 胡亥的思维是非常奇特的,他其实并不担心皇位易手,他之所以对兄弟姐妹下毒手,大概是觉得笑着送自己的亲人上刑场是件非常好玩的事情!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胡亥的这种行为应该划为归极度脑残的非主流行为。 对于这一切,不知道骊山墓里的始皇作何感想?估计得气得爬出来再死一次。 对于这种无情的杀戮,只有公子将闾反问了一句:我们从来未犯法,平时恭恭敬敬,为什么会有“不臣”的罪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连句硬气话都没有,更别说反抗,就连扶苏也是诏书一到,不问真假,乖乖自杀。 千古一帝的儿女们就这么一个个跟待宰的羔羊一般,被胡亥打包发配到阴曹地府伺候始皇帝去了。 也许你会问,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这的确是一个很费解的问题,他们虽然没有王爷的称号,但也算皇亲国戚,没有军队,但家丁亲信何止千万,搏一下,鹿死谁说也不一定。可他们最终却不敢奉天靖难清君侧,而是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接受了去地府观光的单程票。 血雨腥风,史籍中却寥寥数语。郁闷至极。稍微的推断一下,我认为有以下几种可能: 第一,赵高在谋划屠杀他们之前已经将他们全部控制,他们来不及反应。 第二,对胡亥报有希望,那时候胡亥还在学他老爹四处显摆,以致于不想反抗,因 为在大多数人眼里胡亥是个比较仁慈的人。 第三,有所反抗,但零零星星,很快被扑灭,没有必要记载。 当然,三种猜测并存也是有可能的。 在苛政方面,秦二世豪不逊色于他老爹,法律更加严苛。在奢侈劳力方面,更是有过之而不及,停止修建的阿房宫开始恢复修建,召集更多的兵役人员护卫咸阳,更绝得是,粮食还自带。给老板干活,不发工资,还得自备干粮,这不明抢吗? 秦二世就是在抢,在赵高的控制下疯狂的抢,抢一切可以抢的,搜刮一切可以搜刮的。 秦二世的昏庸自然给了赵高弄权的机会。 赵高毕竟是赵高,弄权的手段也很高。赵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活自己干,皇帝的活抢着干的助人为乐精神,将原本属于胡亥的工作大包大揽过来,为了过把权力的瘾,他开始在朝中安插大量亲信,他的兄弟赵成封了中书府令,女婿阎乐(干女婿),被封为咸阳县令。然后排挤正直的大臣,这一切做完后,终于,他瞄准了通向权力宝座的最后一个障碍,曾经的同盟者,李斯。只要李斯还是丞相,他就不能过于放肆。 李斯一直自视甚高,现在又有拥立新君的天大功劳,自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赵高在他的眼里,不过也是唯唯诺诺的奴才而已。 赵高最受不了就是别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要论出身,李斯算什么东西,不过一届寒士而已,而他赵高,却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出身,年轻时受尽磨难,然而身虽残志却坚,才有今天的地位,如今,这个老头挡着自己的权力之路,那就不得不除掉他。 而要除掉李斯,只有一个人有这种权力,那个人自然是胡亥。 但是,李斯在朝中门生故吏众多,根深地固,要除掉他必须有十足的耐心,赵高不缺这份耐心。 赵高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来对付李斯。 一旦胡亥玩得不亦乐乎,赵高便唆使李斯进谏。一旦胡亥闲得发慌,既便有天大的事也不让李斯进谏。久而久之(也没多久),胡亥就生气了。 皇帝一生气,后果很严重。赵高便趁此机会马上进谗言,说陛下你做了皇帝,李斯没得到好处,那老哥是想封王呢! 胡亥更生气了。赵高见第一把火有了效果,便烧了第二把火,李斯他儿子李由跟盗贼陈胜是同乡,所以陈胜经过三川郡的时候,李由就没阻止过。 胡亥已经怒不可揭了:“奸臣(可惜少骂了一个人)!”他心里这样骂道。 于是,二话不说,马上下旨审办李斯,并由赵高主审。赵高很聪明,他知道胡亥并没有处死李斯的意思,所以只是借诏书斥责了李斯,并没有提审李斯,他在等待李斯更大的把柄。 李斯上书申辩,奏折递到赵高那里的时候,赵高看都没看,就把它付之一炬。 过了几日,李斯见上头没动静,以为胡亥的怒火消了,就又联合将军冯劫和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建议暂停阿房宫的建设。 赵高拿到这份奏章,心花怒放,如获至宝:李斯,你的好日子倒了。 他快步将奏折送到正玩得不亦乐乎的胡亥面前,而且装出一副挨了丞相板砖不得不来送的一脸委屈像。 胡亥非常扫兴地停下来听奏章。 听完后,胡亥果然大怒:“老家伙,去死吧。先帝的工程你也敢说三道四。滚吧,滚到棺材里去吧。” 李斯父子,冯去疾,冯劫一同下狱,二冯不堪凌辱,于狱中自杀。公元前208年7月,赵高终于将李斯定案,结论很干脆,就三个字---具五刑。 直到上刑场的时候,李斯才幡然悔悟,他参与沙丘之谋,无非是想保住自己的权位,并无非分之想,所以,当赵高来找他时,一时情急上了赵高的贼船,却没想到,这位赵高大人阴险得很,大错已然铸成,李斯明白大秦帝国,已是灭亡在际。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去先帝那里忏悔了。 赵高不愧是个阴谋高手,他的一连串计划环环相扣,每一环节都有明确的目标,只要目标乖乖上套,他可以附带赠送一张去黄泉景区观光旅游的单程票,原则是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俗话说,出来混,总要还的。 李斯为他的贪婪付出了代价,赵高完全沉浸在权力带来的快感之中,他或许还不知道,在很多人看来,他不过也是只会叫的跳蚤,蹦蹋不了多长时间了。 秦王朝自从商鞅变化时候起,一直实行严刑峻法,但由于那时君主还比较贤明,臣下也比较正直,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与其他国家的矛盾,到了始皇帝,统一天下,虽然 各种徭役,赋税也很繁杂,老百姓并未见得过得比战国时候好,六国后裔也念念不忘光复故国,但迫于秦始皇的雄威,倒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秦二世即位,昏君奸臣当道,各种新仇旧恨迅速的堆积。 第4章 刘邦的抉择 公元前210年,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年份。 这一年,刘邦有了个差事,送一批囚徒去骊山干活,确切地说去骊山修墓。骊山坐落在咸阳北郊,咸阳是大秦帝国的首都,非常的繁华富庶。不过,那时候的人显然对首都的向往并不是特别强烈。对于刘邦来说,这绝对不是个好差事。路途遥远不说,中间一旦发生什么变故,自己就得玩完了。 刘邦能领到这个差事,算是倒了霉了,在劳役繁重法律严酷的秦国,这无疑是一个高危工作,很容易就把自己给搭进去,说不定还会得个渎职的罪名,死了也别想捞个烈士的荣誉。 刘邦一路都很郁闷,以前晃晃荡荡游手好闲,日子过得自由自在,现在做个什么亭长,俸禄没几个子,还得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 咸阳谁没去过,谁稀罕?上次去的时候,见到那不可一世的秦始皇,我刘老三就发表了一句很著名的观点:大丈夫当如是也!他骂道。 好在当时秦始皇没有后来朱皇帝无孔不入的能耐,不然这句话要传到他耳朵里,那刘老三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娘的你老天的保佑老子能顺顺利利把人齐齐整整一个不落的送到那该死的咸阳,我刘老三敬你一壶。刘邦望着星空,继续玩劣地大骂。 事情没有按刘邦的祈祷进行,不想它发生的偏偏就发生了。刘邦送的那批囚徒,没走多远已经跑了一大批,到丰县泽西亭的时候,刘邦已经受不了了,便停下来,干一件事—喝酒,顺便再干一件事---抉择。 每个人的人生都在不断的做抉择,有的抉择很重要,有的抉择不重要。此时此刻,刘邦就面临着一个很重要的抉择,因为他的抉择是要关系脑袋的位置问题。 怎么办, 都跑了这么多人,送过去,朝廷便要治我的失职之罪,运气好,可能留个脑袋。运气不好,死无全尸。不死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几乎为零(秦法苛严的后果)。大秦帝国从 不在乎一个小小的亭长,所以几乎是必死无疑。咸阳是不能去了,因为我还不想死,回去也不行,被抓了照样死路一条,那只有一条路了,逃,好死不如赖活着。自己要逃了,这些囚徒怎么办?算了吧,都是苦命人,也不为难他们,让他们也各自逃命去吧。 刘邦几杯酒下肚,终于作出了人生 第一个艰难的决定。当晚他便放了那些囚徒,说道:“你们大家各自逃命去吧,我也要逃命了!”其中不少人一听,欢喜得不得了,二话不说便四散逃去,但是另外十几人却觉得刘邦是条汉子,愿意跟随刘邦。深夜到了沼泽地,一个前面探路的人回来报告:“前面有条大蛇挡路。还是回去吧。”刘邦一听反倒豪气干云,说道: “大丈夫前进,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便借着酒劲,上前,将大蛇斩成两半。大家顺利通过了沼泽地。 下面是神话传说了。 大家走了几里路,刘邦因醉酒,呼呼大睡。后面有人去到斩蛇的地方,见到一老太太在那里哭,便问:“大娘,为什么在这里哭?”老太太道:“有人杀了我儿子!所以哭。” “你儿子怎么会被杀?” “我的儿子是白帝,化身为蛇,挡了道。被赤帝的儿子给杀了。所以哭。”老太太说完便消失了。后来他们把这件事告诉刘邦,刘邦心里欢喜得狠,跟着刘邦混得人也是越来越敬畏刘邦,刘邦也越发自负起来。 后来,刘邦躲进了芒砀山。芒砀山离沛县不远,所以刘邦在逃亡的过程中跟沛县还是有联系的,吕雉就偶尔会来看望他。吕雉来的次数多了,刘邦便问道:“你怎么每次都找得到我?”(下面可以称为最神奇的科幻场景)吕雉很平静的答道:“你的头顶上有云彩,所以我每次看天上的云彩就知道你在哪了!” 看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我国古代人民的奇思妙想,更不得不佩服时为村妇的吕后的见多识广。我时常在想,刘邦头上的云彩会不会是通讯设备的雏形。 纸包不住火,刘邦私放囚徒躲在芒砀山的事情还是在沛县传开了。虽然刘邦平时游手好闲,但 他生性豪爽,能结交四方的朋友,经常贪小便宜,却又很大方,非常讲义气,这次私放囚徒,虽然触犯刑律,但还是很让沛县人民敬重的。 忐忑不安的刘邦终于发现自己行踪泄露,因为有不少人找上门来了。但是大家不要慌张,找上门来的不是捕快,而是来归附他的人。刘邦的队伍很快发展到上百人了。 虽然是队伍,不过现在干得还是盗贼的活儿,不太光鲜。值得欣慰的是刘邦因此成了沛县人眼中的豪杰,后来你会看到,一个好形象的树立对刘邦的发展有多重要。 如果没有那根稻草,刘邦可能这一辈子就得在芒砀山打转转,如果没有那根稻草,刘邦,肯定会被政府钉在盗贼的耻辱柱上,如果没有那根稻草,今天晚上我也不用费时费力来描述这个人。 还是那句话,历史没有如果,该来的还是要来。 第5章 章邯出山 公元前209年,在大泽乡,两个苦命的庄稼汉经过一段时间的合谋,由陈胜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震天高呼,在他的怒吼下,人们拿起了武器,开始武装反抗秦朝政府。 起义军如燎原之势,一路过关斩将,人马越聚越多,陈胜在蓟县称王。派部将四处略地,另一位起义的发起者吴广向咸阳进攻,部队却在荥阳受挫。 在荥阳,吴广率部跟李斯的儿子三川郡守李由耗上了,双方已经大战了几个回合,却仍不能突破荥阳一线。 也许你会说,破不了就不打呗,耗在这里干吗,直接跑到咸阳去把秦朝老窝端掉不就行了?诸位有所不知,这荥阳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你要是不理荥阳愣头青似的强突进关中,你就等着被别人“包饺子”吧。 所以要入关,必先控制荥阳一线。然而李斯的儿子真不是吃素的。起义军受阻,双方僵持在荥阳。 西路军受阻,让陈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招集陈县豪杰名人商量对策,任命上蔡人房君为上柱国(相当于国防部长)。 这个时候来了个贤人——陈县周章。 周章,名文字章,号称贤人,曾经侍奉过战国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黄歇。在名人手下做过事,所以周文一直以此为荣,就像现在的人进了名校读书,进了名企工作一样,出来后,老觉得自己是那么回事,开口闭口想当年我在清华读书的时候,想当年我跟比尔盖茨混得时候,牛气冲天。 周章自称懂兵法,注意这个自称,会要了他的命。陈王信了他,给了他将军印,叫他往西攻击秦军。 周章一路摧枯拉朽,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就进入了函谷关,到达戏亭,驻扎下来。 见到起义军马上就要进逼咸阳,二世慌了,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慌过(早干吗去了)。 原先陈胜刚刚起义的消息传到二世耳朵里时,秦二世召集所有的儒生商量对策,儒生们都据实禀报,而其中有个叫叔孙通(此人后来很有用)的人说小小毛贼啦,不用担心啦云云,秦二世很高兴,把那些据实禀报的人全部逮捕下狱,而委任叔孙通为博士(不是学位,是官职)。 可是现在,所谓的“小毛贼”居然快攻到咸阳了,秦二世的好日子就快没了,能不慌吗?是我我也慌,而此时那叔孙通博士早溜得无影无踪。 秦帝国现在危在旦夕,秦二世召集重臣商量对策,满朝文武,竟无人拿出对策。 谁叫你把蒙氏兄弟搞死的,现在后悔了吧。 按秦朝军制,有京师军,边防军,郡县军。京师军显然不够看,郡县军自顾不暇,边防军更是鞭长莫及。 那咋办呢,坐着等死? 这时候有个人说话了,说话的是秦二世时的一位猛人——章邯。 章邯,字少荣。时任少府(相当于国土资源部部长),少府主要职责是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这位文官一开口,胡亥估计是激动得想喊爹了。总算能有个拿主意的人了。 章邯说,盗贼兵众势强,指望近处郡县的军队来勤王,是指望不上了,唯今之际,只能赦免骊山刑徒,发给他们兵器,抵御盗贼。 成吗?二世痛哭流涕。 成吧。章邯长叹一声。 什么也别说了,那就放胆去干吧。你干好了,我好继续玩,兄弟呀,全靠你了啊。二世作捶胸顿足状,就差喊章邯爹了,说什么早就发现你是个人才,给你少府当是为了让你捞油水,挣外快之类的肉麻话。 章邯绝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文官。 二世大赦天下,委任章邯为将军,率骊山(今陕西临潼东南)刑徒及奴隶四十万之众,迎击周章。 周章同志此时此刻驻军戏亭,看着自己所率的几十万部众,志得意满,趾高气扬。望着咸阳的方向,更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情:咸阳,看我怎么踏平你吧!秦二世,你这浑球小子,爷爷就要来给你上一堂末代皇帝课了。当晚,相信周章同志做梦都是带着笑的,自己马上就要名垂青史了。 周章是要名留青史了,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而已。 公元前208年冬天,寒风潇潇,章邯带着赦免的四十万刑徒对周章发起攻击,这些刑徒,长年累月在骊山干活,身强体壮,却早已失去了对人生的期望,然而现在只要击败对面的盗贼,就可以重获自由,甚至建功立业。自由和希望永远都是那么有诱惑力。冲啊,冲啊……周章军队见对面冲过来黑压压的一片,竟然慌了手脚,从陈县一路奔来,还没有见过这么生猛的秦军,这是做梦吗?他掐了掐自己,还真痛,别做梦了,赶紧跑吧,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 二十万乌合之众在同样是乌合之众的四十万骊山刑徒的冲击下,迅速的溃退,崩盘,周章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后退,这一退便退出了武关,退到曹阳,章邯追到曹阳,曹阳被攻破,周章再退到渑池,章邯又追到渑池,十余日后,渑池也完了,周章已经无路可退,更无颜而退,所以只能自刭而死。 周章的事迹告诉我们,光号称是没有用的,还得有真才实学,不然会送命的。 周章战败,楚将田臧担忧章邯来袭,同时不满吴广,于是假借陈王令诛杀吴广,并攻占荥阳,李由弃城而退。田臧将吴广头颅献给陈王,陈王派人封田臧为上将军,赐令伊印。 章猛人灭了周章部,将兵锋转向荥阳,荥阳将军田臧派部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己带精兵往西迎战秦军,在熬仓与秦军大战,田臧战死,章邯继续向荥阳进兵,李由率三万秦军转战雍丘(河南杞县)之后,又与章邯会合大破荥阳守军,荥阳守将李归战死。 接着章邯,李由又连续破邓说、败伍徐,直抵义军都邑淮阳,迫陈胜遁走至城父。 陈胜命张贺出城西迎战章邯,自己亲自在城楼监战。城西一战,张贺战死。自此陈胜不敢再战,闭关死守。在章邯围城的强大攻势下,腊月,陈胜被自己贴身的车夫庄贾杀死,开城降秦。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农民王陈胜只称王六个月,便被秦朝第一猛人击溃,而且以非常遗憾的方式死去。陈胜死后葬在砀山,谥号隐王,现在墓室还存在永城市东北芒砀山主峰西南麓。 我对死去的陈胜评价是,志大才疏,不善用人,猜忌多疑,盲目自信,但他管怎么说,他都是个英雄。 不得不补充一下,李由在雍丘与秦汉之际最猛的男人作战中战死,战死之时其父李斯下狱腰斩,他也被二世下诏严查,但总算死得轰轰烈烈,没有像他父亲一样被奸臣侮辱。 章邯的节节胜利给秦王朝苟延残喘的机会。 猛人虽然生猛,但毕竟秦朝已无可救药。虽然击败了陈胜,但那些更强大的对手早已舔着血刃等待着他。 第6章 最猛的男人 他,神勇威武,天下无敌。 他,举世无双,气势凌人。 他,一世英雄,铁骨柔情。 秦汉之际,他的出现,注定会让后人道不尽说不清,他让历史多了份精彩,让岁月多了点唏嘘,让后人多了些哀思。 就像《大地》里唱的一样:在那些苍翠的路上,历遍了多少沧桑,在那张苍老的面上,亦记载了风霜,秋风秋雨的度日,是青春少年时,迫不得已的话别,没说再见,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唏嘘的感慨一年年,但日落日出永未变迁…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我不是历史学家,我可以将情感付诸文字,每当阅至他的身影,我总是禁不住泪眼婆娑,几度停笔,怎一个叹字了得。说他是那个时代最猛的男人,决不是妄言。他锐不可当,却又铁骨柔情,自古及今,敢在王前加个霸字,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项羽,字籍,下相(今江苏宿迁)人,他的叔父项梁,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项家世代为楚将,被封在项城县,所以以县为姓。 数代的优秀基因传到项羽的时候,终于有了质变,他身长八尺二寸,力能扛鼎,鼎是青铜器的最重要器种之一,重达几百公斤,一只手做几千下俯卧撑,另一只手空出来打酱油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可谓天生神力。 项羽年少时,学识字,学剑术,都放弃了,按他的说法,识字就是记个姓名,剑术只是用来单挑的,学来没用。后来项梁便教他兵法,项羽才有兴趣,不过也只是浅尝辄止而已。结果也导致了他后来严重缺乏战略眼光,书到用时方恨少,项羽那时候不明白。 项梁杀了人,与项羽躲到吴中县避仇,在吴中人当中,项梁才名最大,所以但凡吴中有大徭役和婚丧大事,都会找项梁主办。项梁也趁机暗中了解吴中人才的能力,特点。后来,秦始皇东游会稽郡,路过吴中,项羽见后,便说道:“我们可以取代那个家伙!” 搞得项梁大惊,忙捂住他的嘴,“别胡说,会灭族。” 见到千古一帝,二十几岁的项羽十分的不屑,要知道,秦始皇那种人打个喷嚏都能吓死很多人,他竟然不屑,他不猛,谁猛? 别不服气,你敢在看到美国总统耀武扬威的时候,大叫一声,“彼可取而代之也”,小心美国联邦调查局爆你的头,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听不懂文言文,你应该是安全的。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人在大泽乡起义。 九月,江西地区到处都有人起义,当然彼江西非今江西,因长江在安徽境内向东北方向斜流,所以古人以此为界,分江西,江东,也叫江左,江右。会稽代郡守殷通对项梁说道:江西地区都反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也得赶紧反。您是将军世家,大事得靠你了。 项梁道:“吴地有奇人恒楚,在湖泽跑路中。大家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只有我侄项羽知道。所以得让他去找。” 殷通同意后,项梁出去招项羽带剑在外等候,然后进去禀报殷通,殷通唤项羽进来,项梁马上给项羽一个眼色,项羽心领神会,一剑砍了殷通的头。这一幕项梁叔侄已经谋划了很久,因此能这么利索。郡守随从大惊,项羽又接连砍杀了百十人,项梁提着郡守的头,拿着郡守官印,大摇大摆的出了衙门,满衙门的人竟然吓得趴在地上发抖。 杀了郡守殷通之后,项梁公开招募官吏,壮丁,准备起事,来报名参加的不计其数,造反俨然成了时尚,项梁挑了其中八千精兵,然后任命吴中豪杰担任军官。其中一人没有被任命,非常的不爽,跟项梁争辩起来。项梁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那个人闭嘴了,“你小子办个丧事都办不利索,还想当官?” 于是,项梁自任将军,项羽为副将,举起了反旗。 秦二世二年,章邯的军队所向披靡,这位秦朝的猛人,打得陈胜四处躲窜,把他逼到了死角。此时的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支打破自己不败神话的军队正在悄然西渡。章邯,你只是秦政府一方的第一猛人而已,放眼天下,你只能暂居第二了,当然,章邯兄弟这不丢脸,因为要比谁猛,他要称第二,真没人敢认第一。 身在沙场,没有对手会很难过,有对手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要知道,独孤求败就是没有对手,郁闷死的,章邯,你至少不会郁闷死了。 第7章 第二个对手 这个对手对于猛将章邯来说并不能算对手,因为章邯就没把他当作真正的对手,打个比喻,这个人从他面前经过,他连瞧都不会瞧他一下。 这个对手一点都不猛,而且还特别的温柔。 但他又的的确确是章邯的对手,因为他跟章邯交过不少手,只不过是那时候他还很低调。低调的在那时候的人看来,死了也就多挖个坑,埋个人而已。 他就是我们久违的老朋友—刘邦。 现在人们听到这个名字那是如雷贯耳,但那会儿他只是一个排不上号的小人物。 那还是公元前209年的九月的一天,距陈胜起义两个月,武臣称王一个月,刘邦比以往起得要早一些,这芒砀山也呆了不少时日,越呆越没劲。这个时候,樊哙来了,这个未来的小姑爷火急火燎的奔了过来。 喂喂喂,火急火燎干什么?赶去投胎啊?难道是官兵来了?刘邦喝道。 没…没…官兵。樊哙嘿嘿喘着粗气。 没官兵你跑什么,看你那熊样。让兄弟们见着,还不笑掉大牙。 城里要出大事了,县太爷叫我招你赶紧回去。樊哙抹着一身的汗道。 回去?回去干什么?不会是官府的圈套吧。刘邦有点担心。 不是,不是,萧功曹和曹狱掾(狱掾,功曹是官名)有信给你。樊哙说完递给他一封短信。 刘邦打开信看了一会儿。看完之后,马上撕掉,然后召集所有弟兄,说道,兄弟们,咱们现在要离开芒砀山,去干件大事。 刘邦那群弟兄早就在这荒山野岭呆腻了,几个月没上城里大吃大喝,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所以一听要回县城,十分兴奋。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收拾好,浩浩荡荡向沛县开进。 沛县县令原想只是召刘邦回来共谋大事,一看他带回来这么多人,顿时有点慌了神,想想这以后谁是老大啊。便又心中疑虑,想杀掉同谋萧何和曹参,将外面那些人拒之门外,将来对朝廷也有所交待。 没想到萧何和曹参却抢先知道了县令对他们起了杀心。两人十分恐惧,在县尉夏侯婴,狱吏任敖的帮助下翻城逃出去先投奔刘邦。 县令拒不开城,刘邦等人想了一招,写了封信用箭射到城上,信上说道:“天下被秦朝折磨久了,各位父老乡亲为县令守城,起兵的诸侯一定会来攻打你们的,会杀了为秦朝守城的人。要是你们能把县令给宰了,再选个首领,响应诸侯,就可以保全大家,不然都要遭殃。” 由于这封信极具煽动性的,很快,全城的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后,在县里正都尉夏侯婴,副都尉雍齿的领导下,大家统一了意见:县令平时高高在上,作威作福,他算个屁,照刘邦说得做,没错。 县太爷啊,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死了你一个,幸福千万家。 沛县县令就这样一不小心被送去见了阎王。杀了县令,沛县的父老乡亲打开城门,将刘邦等一干人等放了进来。 老刘啊,我们按你说得把那狗屁县令给宰了,你可要负责到底,得保证不让咱们被屠杀。父老乡亲把命都交出来了。 那是那是。刘邦拼命的点头然后又拼命的摇头。我可没说我一定会负责哦。 那接下来该咋办呢?父老乡亲问道。 咋办?选个首领出来。刘邦说道,心想我刘老三才没那么傻,无缘无故承担守城这个责任。 父老乡亲眼巴巴看着刘邦,心中有些恼火,不是你这家伙叫我们杀县令的吗?怎么,想推卸责任了? 刘邦看着他们复杂的眼神,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说道:我不是推托,我就是个混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担当的起这个重任呢?至少得选个德才兼备的,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这时刘邦和众人望向了身边的萧何,曹参两人,县令死了,这两人就是这里最高的地方官。而且萧何素有贤名。曾经被举荐到朝廷任官,只是他不肯去。由此可见此人能力。但是萧何,曹参也没这么容易趟这淌浑水,万一要搞砸了,就等着秦朝政府千刀万剐,株连九族吧。所以也是拼命推辞,同时表示坚决拥护刘邦。 见事情僵在那里,大家都很着急,但是古代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大家充分发挥了勤于动脑,勇于动脑的习惯,终于有了办法。有人说道,这刘老三往常怪事比较多,有贵人之相,要不就去抓阄,占卜,从抓阄着件事上可以看出我国古代人民是很民主的。 这法子好,好得让人没话说。 于是大家簇拥着去占卜,所有有资格作为候选首领的人都占了一遍,结果还是刘邦最吉利。可那时候刘邦可不是这么想,他心里想的是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占了个好卦。 占卜过了,刘邦还是推辞,于是接着抓阄。萧何觉着这样没完没了地不是个事,就说道我是官吏,为保证公平,我来写名字,你来抓。众人觉得中,刘邦自然不好反对。萧何写好字条,并揉成一团,眼中闪过一丝诡异,但是没有任何人察觉。刘邦伸手一抓,打开一看。靠,又是老子,刘邦在心里骂娘。他看了看周围人,想说些什么,只见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轻松,轻松中还挂着那么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下别想推了吧。 想推辞,绝无可能,里面所有的字条都是你的名字!萧何心里一阵得意。 刘邦见大家在推举自己做首领上,意见非常统一,知道无法再推辞,遂勉为其难的做了小小的首领。 做就做,将来发达了,你们别后悔就是。刘邦心中叫苦不迭。 将来在哪,还不知道呢?这条不归路,踏上了就没有回头路。 以秦朝政府的作风,你要是败了,祖坟都会被刨掉。 折腾了一阵子,刘邦总算坐上了首领的位子。照例,这种大事,免不了祭祀,乞求老天多给点阳寿,众人在沛县祠堂祭祀黄帝,嗤尤,杀鸡宰牛。因刘邦有赤帝子的传说的缘故,将旗帜,战鼓染红,而刘邦按习惯称为沛公。 起义后,萧何,曹参,樊哙,周勃,夏侯婴等人在沛县周围四处招募青年入伍,不久队伍达到了三千人。刘邦终于有了起步的资本。 这几千人中便包括栾城人柴武、清阳人王吸、陈留人薛欧,宛朐人靳歙,沛人周勃,周緤、审食其,卢绾,泗水人周苛、周昌,宛朐人陈豨、曹县人曹无伤等极其优秀的人才。 同月,项梁项羽叔侄在吴中起兵。田儋与堂弟田荣,田横在齐地起兵,田儋自立为齐王,这一堆姓田的人都是已故齐王的后代。韩国王室后人韩广自立为燕王。魏国王室后人魏咎被陈胜部将周市立为魏王。 秦末主要的诸侯大都完成了出场首秀。现在大家都只有一个伟大的目标---打到一个敌人,同时也是一个曾经很伟大的敌人---秦王朝。 秦朝统治的残酷,胡亥的无能,赵高的弄权,几乎让所有人都恨不得食他的肉,剥他的皮,喝他的血。 第8章 刘邦第一战 起义是条不归路,一旦走上这条路,不是刨别人祖坟就是被别人刨祖坟。此时此刻,在刘邦的队伍里,举兵之后到底该怎么干还是很迷茫的,因为谁都没经验,反抗暴秦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未必容易。 在等到当时最杰出的谋略家到来之前,刘邦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当刘邦等人还处于创业初期阶段的兴奋期时,已经有不少眼睛盯上了他们。 盯上他们的便是秦泗川郡监,为了能捞点功劳,马上率领一千多人马来围剿。刘邦虽然年龄过了初生牛犊这个范围,但在造反心理上是初生牛犊,所以郡监来犯,他真的很高兴,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本来就想到丰邑外面去打打仗,没想到有人送上门来了。 还犹豫什么呢,有活干了,兄弟们,操家伙上。刘邦一声令下。 古代打仗是很有意思的,攻城的人,会在城门外一字排开,将领骂骂咧咧,什么逆贼啊,草寇啊,反贼啊,那时候能想到的肮脏词语全都会用上,这个过程称之为骂战。若是城里的人坚守不出,挂个免战牌,三国演义里经常看到这玩艺,攻城者基本上就不攻城了,然后就又是一顿大骂加嘲笑,什么妇人,娘们儿。 这种话在那时候男人听了,会恨的咬牙切齿,天大的侮辱,比老娘被骂还难受,古代爷们儿就是爷们儿,被骂成娘们儿,那可是天大的侮辱。那种感觉就等于现在骂你不会挣钱,穷鬼,没用的男人一样。 刘邦带着队伍在城门前一字排开迎战。因为并非正规军作战,加之兵少,所以用的是道上的规矩,先由大将单挑。单挑的话,其他人负责在边上看就是了,当然,单挑的战斗比较少,参战人数一多的话主将单挑就容易处于危险境地,也就是说,除非参战双方都是仁义之师,威武之师,数量上可以看着群殴的战斗才会采用单挑的办法。当然,单挑有单挑的规则,即不能以多对单,当然也有特例,比如三英战吕布,那是双方实在差距太大,才可能这样。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赢那就只能呜呼哀哉去地府报道。 郡监大骂半天,勇力过人的柴武率先受不了了,拍马迎了上去,跟郡监对砍起来。没打多少回合,郡监就开始方寸大乱,他马上贯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原则,二话不说拨马往回跑。因为双方将士都不多,郡监那边更是无将可换,所以在往回跑的过程中,刘邦抓住战机下令追击,樊哙,夏侯婴等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樊哙,以前杀狗都没这么兴奋过。杀呀,冲呀,那些秦兵跟在郡监后面跑,跑不快的便人头落地,光荣地成了刘邦第一次打仗的统计数字。 郡监逃到薛县去,缓口气,数一下,才发现跟着回来的只有三四百残兵败卒。没想到刘邦那群反贼那么厉害。 刘邦第一次打仗就大获全胜,心里高兴得不行。萧何建议应该乘胜四处进击,去攻打周围的胡陵,方与,薛县,戚县等几县,扩大地盘,然后好去投靠陈胜。刘邦听从了他的建议,并马上着手部署。 作为自己的根本,他将丰邑的守卫工作交给了细心的雍齿。又安排周苛,周昌两兄弟去守沛县。 安排完毕,刘邦领兵往薛县进兵。 逃到薛县的郡监平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等泗川郡守一来,添油加醋地将刘邦捧得跟天兵天将一般,什么运筹帷幄,什么猛将如云,什么用兵如神啦,什么厉害往什么方面吹,目的只有一个,掩盖自己兵败失职的罪责。 郡守听他这一套推托责任的说辞,勃然大怒。他有这么好糊弄就不是郡守了,他随即严厉斥责了郡监,大骂道:这点小毛贼还要老夫出场,养你何用? 盛怒之下准备宰了他,好在郡监平时在衙门混的不错,同事下属纷纷给他求情,才捡回一条命。 打败郡监后,刘邦领军烽烟滚滚的来到薛城城下。 两军尚未开战,先互相骂上了。 骂累了继续使用绿林规则--单挑。 单挑双方:刘邦方柴武对阵郡守方骑都尉郝昭。 结果,郝昭不是对手。 郡监想戴罪立功,顾不得单挑的规则了,冲上前去帮忙。 郝昭被劈成了两半,郡监再跑。 看你往哪跑!柴武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后面的周勃见功劳又要被柴武给拿了,搭箭开弓,一箭将郡监送上了西天。秦军连失两员大将,阵型大乱,被刘邦军队冲得七零八落。郡守来不及关城门,被刘邦等人突进城里。无奈之下,郡守只能引兵穿城而跑,往戚城方向狂奔。 至此,刘邦军队两战全胜,他就地安抚百姓,整顿人马,派人分头夺地盘。才过几日,曹无伤把逃到戚县的郡守干了,柴武,靳歙拿下了方与。而樊哙和夏侯婴拿下了胡陵。 刘邦看着自己的地盘多了好几个县城,志得意满,心情舒畅,旋即下令大军好好休整三日。 到现在为止,刘邦的运气是太好了,连战连胜,这几战下来,发现手下猛将如云,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刘邦走了梨花运后不免自满起来,本以为打仗很难,没想到也就这么回事。 所谓满招损,刘邦怎么也不会想到,损他的人很快就要到来。 打仗难不难,关键要看跟谁打,谁来打,刘邦这几次的战斗只能算是热身。根据金字塔规则,爬得越高对手越厉害,走得愈远敌人会愈强大。要在这条路上活下去,就必须打赢,打不赢就倒下,没有第二条路,打得赢还得继续打,直到在这条路上走的所有人全部趴下,直到自己站在了金字塔顶端为止,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刘邦,成功,你才刚上路。 第9章 败北 刘邦第一次面临大军压境,而这一次来的不是秦军,是陈胜部将周市率领的魏军。 周市浩浩荡荡的过来抢地盘了。 这个周市是魏国人,时任魏相国,以复国为己任。按周市的说法,方与是魏国的故土,得拿回来。其实,方与是魏国的故土没错,韩魏赵本是由春秋时的晋国分裂而来,怎么不说成是晋国的故土!可见,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了虚伪的实质。 刘邦好不容易弄到几块巴掌大的地盘,就有人来抢。所以他毫不犹豫,立马自带两千人去救方与县城,同时命令戚县,胡陵的兵马速速赶来会合。到了方与的时候,才发现这小小的县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军开打,周市可不是之前的地方政府军,结果刘邦大败,死伤几百个弟兄,只能带着一脸的懊恼,退回城去。这个时候,曹参说咱们方与城池坚固,只要坚守,周市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丰邑,那是我们的老巢啊,丢了会很惨,目前只能派个人去提醒雍齿,叫他坚守,不要出战。 曹参的忧虑不无道理,虽然丰邑很小,但刘邦属下亲属大都在丰邑,沛县,如果丢失,将影响军心,到时候指不定出什么大乱子。 刘邦一面命令加强防范,一面伺机派人到丰邑传话。 丰邑守将雍齿确实没有跟周市打起来,原因很简单,他投降了。雍齿一直对刘老三很不爽,从小到大尽捉弄自己,虽然说刘老三并不是只捉弄他一个人,他那帮兄弟也经常被他捉弄,只是雍齿比较记仇。 小时候堆积的不满这个时候终于酿成了祸端,雍齿决定不跟刘邦混了。表面上看来,周市的势力很大,貌似比较有前途。雍齿是个武人,武人认死理,投降是很令人不耻的事情,要给他台阶下还要有重礼,所以雍齿的投降,全拜周市的一个幕僚周旋而来,这个幕僚以后会很出名,他叫陆贾,后来靠嘴皮子“灭”掉了一个诸侯国。 雍齿就这样投降了。 雍齿投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刘邦的耳中,刘邦是急怒攻心,老婆孩子老爹老娘都在丰邑,能不急吗?盛怒之下,不顾魏军重重包围,带着几千人去救丰邑,奇怪的是,魏军竟然豪不阻拦,而是任由刘邦出城。刘邦到了丰邑一看,已经插上了魏国旗帜。 刘邦这几千人还没等攻城,就被周市布置的埋伏给打了个正着。一会儿功夫,几千人就被打散,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夏侯婴及时赶到,刘邦才捡回一条命。 至此,刘邦对雍齿是恨的咬牙切齿,这种恨延续下去,积累了很多年,到最后刘邦没有杀他,反倒利用自己对他的恨,封了雍齿侯爵,把坏事化成了好事。所以说刘邦气量大啊,由此可见一般。 刘邦经此一败,只能折回沛县,打算稍作休整,整顿兵马,再夺丰邑。不过,屁股还没坐热,报信的就来报告说薛县,戚县,胡陵都已经被周市夺了,只有方与城还没丢。 沛公一听差点就昏死过去,心中越发怨恨雍齿这个小人。 此时此刻,不仅雍齿叛变,很多人都转投魏军去了。 部下纷纷劝慰刘邦,眼下还是保重身体,想办法守住这仅有的两座城池才是关键。 刘邦这边绞尽脑汁想守城,周市那边绞尽脑汁想破城。 要不说吉人自有天相。 历史真是很有意思,那些成功人士每到生死关头,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解决方案的时候,老天就看不下去了,给他们解决了,我们以后还会看到老天帮忙的痕迹。 刘邦命好啊。 这次救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猛人章邯。其实章邯压根就没想到要救他,他只是带着四十万兵马出关准备扫除诸侯,如果刘邦跟章邯是好朋友好兄弟,这绝对又是一个经典的围魏救赵的战例。 可惜不是,所以我只能归因于刘邦的运气。 章邯打败陈胜后,下一个目标,便是魏国。魏王得到消息,十分慌张,给周市发了回兵的命令。 周市自然不敢停留,留下几路人镇守,领大军回临济去应对。 周市跑了,刘邦松了口气,可一想到雍齿还有那些背叛的将领,士卒,心里就郁闷的不行,乃至生了疾病,在沛县蜗居下来。 刘邦暂时是消停了,可外面却是热闹非凡。就在刘邦养病的月余时间,秦将章邯一路所向披靡,逼得陈胜走投无路,最终被车夫杀害。 陵县人秦嘉在未确认陈胜死讯之时,拥兵于彭城立景驹为楚王,自任上柱国,驻军留城。他听说刘邦在沛县有点人马,便派人来招刘邦。当然,秦嘉来召刘邦并不是因为刘邦名气大,而是因为留城离沛县很近。 刘邦与部众商议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字,好。 议定之后,刘邦便留给萧何,卢绾一千兵马守沛县,自带剩余两千兵马去投秦嘉去了。 但谁也没想到,刘邦的这个决策却让他碰到了一个可以带来命运转机的人。 碰到这个人,真的是刘邦一生真真正正的福气。 第10章 贵人来了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中国,一个人要纯白手起家,很难。 难在哪里?难在要有贵人相助,而且要是合适的贵人,既然是贵人,就不可能是普通老百姓。之所以叫合适的贵人,是有原因的,人这一生,劳碌奔波,可能会碰到很多的贵人,可是他们并不会对你有实质性的帮助。所谓合适的贵人,就是这个贵人能真真正正的改变你的人生轨迹,让你的人生真正有了转机。 一个人要成功了,可能要感谢很多人。但是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你回过头来想想,他给你带来了转机。 对刘邦来说,张良就是这么一个合适的贵人。虽然汉初三杰萧何功劳排第一,那是因为他工作做得多,做得细,做得好。而张良,他给刘邦带来得是方向,是战略,行军打仗,建功立业,争霸天下最需要的就是战略。 战略是什么?它是理想,它是目标,它是方向。我描述的比较简单,还是举例来说吧,比如三国诸葛亮的隆中对,让刘备有了奋斗目标,不用四处寄人篱下,它就是战略。比如宋初赵匡胤定的先南后北统一天下策略。又比如朱升给朱元璋提出的‘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九字诀。再比如******的武装割据,农村包围城市,论持久战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理论等等,这些都是战略。 一个人,有了理想,会飞得更高更远更坚定。 一支部队,有了战略,会更有斗志更有精神更有胜算。 此时此刻,打算投靠秦嘉的刘邦恰恰最缺的就是这个方向,推翻秦朝,怎么个推翻法?推翻之后应该干什么?投靠秦嘉对吗?真的就一直寄人篱下?怎么跟诸侯处好关系? 这些问题估计是深深困扰着刘邦,别以为刘邦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活,手脚不动并不代表他脑子不动,试想一下不动脑不动手脚的人怎么能取天下?我相信他其实没有史书写的那么懒散,而恰恰相反他愿意动脑,才能善于纳谏,善于分辨,善于将将。 相逢不如偶遇。 刘邦和张良实实在在是偶遇。刘邦在去投秦嘉的路上看到前面一队人马,为首的更是相貌不俗。张良也看刘邦人数不少,刘邦更是额宽鼻挺,颇为神气。 互相打量一番,便搭起话来。 在下是城父县的张良,要去投楚王景驹,您是哪位? 在下是丰邑的刘季,早就听说你的大名,可不可以下马聊聊? 看出来了吧,刘邦四十几年虽然游手好闲,可真不只是吃喝拉撒睡,他能结交张耳,更听说了张良,还能跟萧何,曹参打成一片。请问流氓能做到么? 真是流氓,可能结交的就是斧头帮的李老大,庙街的十八少,村东头的小霸王等等之流。 两人下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便细谈。萍水相逢,就促膝长谈,到底谈了什么,没有记载,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不妨猜猜。 汉书,史记,都有‘遂属焉’的记载,资治通鉴上是:道遇沛公,遂属焉。 关键是这个属字,很明显,就是归附,归顺的意思。别忘了张良是要投景驹的,而刘邦也是去投景驹的,一个要投景驹的韩国贵族后裔在途中遇到另外一个投景驹的落魄头领,前者竟然改变主意投了后者。 他们能谈什么呢?能让张良改变主意。读书不多的刘邦当时对于未来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有的就是先混口饭吃,偶尔做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梦,而熟读兵法的张良却素有贤名,胸中颇有韬略,对未来肯定有长远的打算,这样地两个人是不会谈些市井八卦,家常琐事的。 一个人愿意跟随另外一个人,必定是后者对前者很肯定,很重视。如果你的老板对你毫不重视,你还会为他打一辈子工么?老板有自己的抱负,打工者同样有自己的抱负,那时候的张良,做良臣能臣辅佐明君就是他的抱负。 这番谈话只有一个可能,张良说出了他心中的抱负,说出了做良臣的理想,说出了起义发展的方向,天下的形势等等之类很有见地的话,而刘邦大悦,认为他说的很对,认为自己就应该这么办,这让祖上五代辅佐韩国君王的张良来说,真是良禽遇到了明主,所以便毫不犹豫转投刘邦,尽管刘邦现在还很弱小。 也就是刘邦与张良的这次谈话,以后刘邦对张良几乎是言听计从,而且张良有个感叹,“沛公殆天授也!” 张良是刘邦的贵人。那张良是何方神圣呢? 张良,字子房,祖居韩地,祖父开地,曾做过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的相;父张平,也曾扶佐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张平去世。死后二十年,韩为秦所灭。韩国被秦国灭亡后,张良就散尽家财找人谋刺秦始皇,得到一个身长九尺的大力士,便为他打造了一百二十斤重的铁椎,在平武县博浪沙这个地方,张良与大力士埋伏正来东巡的秦始皇,没想到击中了秦始皇的副车,惹得始皇帝大怒,在全国严查刺客十天,没有追查到,秦始皇只好把博浪沙附近的村民全都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张良改名躲到了下邳,身为逃犯,却依然仗义,经常藏匿朝廷的重犯,也是当时的豪杰。而项羽的另一个叔叔项伯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项伯与张良的关系非常好,才会有后来鸿门宴前一晚的一幕。 张良之所以这么神奇,据说是得到了黄石公赠与的兵书《太公兵法》,这书得来的可不容易。张良去邳桥闲逛之时,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故意将鞋子扔到桥下河滩里,叫张良下去取回来,张良见是老人家,不便拒绝,跑下去拿了上来,那老人又叫张良帮忙穿上。张良果真毕恭毕敬的帮他穿上,老人很高兴,叫他过五天来桥上详谈。过了五天,张良去了,却发现老人先到。老人不高兴了,又叫他等五日,结果张良又迟到。第三次了,张良干脆半夜就爬起来,老人才满意,送他一本《太公兵法》,叮嘱他读懂就能纵横天下了。 张良日夜攻读,终有所成。 看到这里,我悟出个道理,去某某桥的时候,如果有老人家叫你提鞋,你就提吧,说不定也能获赠什么,,要没有就当孝敬老人家了。 一部兵书就能让张良满腹韬略,我想不是兵书神奇,还是跟张良自身的聪慧,融会贯通有关吧。 所以,不要以为得到一部九阴真经就能练成九阴真经,还有可能练成九阴白骨爪。看各人的慧根了,绕来绕去,我的意思就是不要迷信于一部书就能学到真本领,还是要学习跟实践相结合,你说呢? 第11章 张良的水平 刘邦去投奔秦嘉是权宜之计,而路遇张良是意外之喜。 刘邦与张良结伴来到留城,却发现楚王景驹及上柱国秦嘉已经去了彭城,留城(沛县附近)只有东阳宁君留守。 东阳宁君似乎对刘邦早有耳闻,所以还是盛情款待,嘘寒问暖,安排得妥妥贴贴。这个时候不欢迎都不行,东阳宁君的探子早打听到秦军正往这边扑过来,所以来得所有军队东阳宁君都会盛情款待的。章邯在攻打陈县的同时,另外派别将司马枿(音聂)往北攻击楚地,先攻占相县(今安徽淮北),屠城!政府军居然也干这混蛋事,焉能不亡?秦军兵锋已经到达了砀县(今河南永城),并且准备攻击彭城(今江苏徐州),政府一般都有谁称王就打谁的传统。 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刘邦只能自叹倒霉,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主,没过几天舒坦日子,秦军大军压境,所以刘邦很紧张,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要面对当时最精锐的秦军,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这支秦军刚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 但是东阳宁君是条汉子,很讲义气,毫不犹豫就带领一万人马去萧县(安徽萧县)一带阻止司马军北进,并安排刘邦在后面接应。主人都这么卖力气救楚王,客人自然不敢怠慢,刘邦也带上曹参,夏侯婴等人向西南的萧县进发。 东阳宁君在萧县芦屯遭遇了秦军,摆开阵势,面对秦军精锐,楚军面露惧色。果不其然,楚军稍一交手,便被秦军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东阳宁君的勇气是可佳的,但结果是凄惨的。可见打仗可不是光靠勇气就行。孙子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要曰,冲动是魔鬼。 刘邦军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前面溃败下来了,后面的也跟着遭殃,好在刘邦手下那几员大将生猛,才保得刘邦性命无忧。刘邦只能将人马带回留城,见了留守的张良,是无限的感慨:某差点就见不到先生了。张良安慰沛公说没事没事别在意,胜败乃兵家常事。 萧县一仗,把东阳宁君打跑了,这对刘邦来说并非坏事,留城落在了刘邦手里,按张良的计划是先在留城整顿兵马,收集残部,然后打砀郡,用来做根据地。 打砀郡,就不怕章邯来袭? 章邯驻扎在雍丘(今河南杞县),他的目标是攻打赵国,根本无心管砀郡。所以您就放心了,他不会来的,他也不屑于来。 战略家就是战略家。思路非常清晰。 张良不仅是战略家,而且是军事家。 他的到来给刘邦军队带来了不一样的作战思路和方式,这个不一样首先就体现在砀山之战上面。 为了打掉司马枿的军队,必须智取,不能强攻,因为以刘邦现在的兵力是没有办法强攻吃掉秦军的。所以张良要露一手了。 冷兵器时代,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并不一定全要占尽。为了打赢这一仗,张良取三才之中的地利,为秦军选了一个战场,砀山一个葫芦形的山谷,在这个山谷打埋伏,敌军插翅也难飞,就算侥幸突出山谷,砀山又是刘邦前几年做过盗贼的地方,部众都很熟悉这里地形,秦军就算能突出去也得脱成皮。况且这个司马将军也是个二愣子,虽然勇猛但不爱动脑子,所以把他诱到葫芦谷是不难的。 伟大的战略家张良的到来,的确给刘邦军队带来了改变,再也不靠横冲直撞抢地盘了。 张良便布置夏侯婴明日出战诱敌,只许败,不许胜。樊哙、柴武、靳歙、王吸在入口埋伏。曹参,周勃在出口埋伏。纪信纪义两兄弟带着火具在谷口右上方蹲守。奚娟、薛欧两人同样带着火具在左上方蹲守。 这的确是个完美的陷阱,就等着二愣子司马先生一脚踩进去了。 计划妥当后,夏侯婴便带了一千人前去骂战。二愣子先生果然禁不住骂,冲出营寨与夏侯婴捉对厮杀起来,俗套的镜头来了,夏侯婴斗了数十回合,假装不敌,往后跑,这时刘邦又冲了出来,与司马先生打了起来,又是不敌,转身就跑,连营寨也不要了。在刘邦和夏侯婴的联袂出演下,司马先生杀性大起,准备追赶刘邦败军,左右别将提醒他别中了埋伏,司马枿却大骂,小毛贼,能有什么圈套。这个时候司马枿看到了立功的机会,能放过么?所以便不顾劝阻,领兵追赶。 等将秦军引入了葫芦谷,刘邦和夏侯婴巡着山路佯装大败上了山脊,二愣子司马枿看到他们往山上爬,哈哈大笑,说道:山贼就是山贼,打不过专往山里钻。 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大笑之时,只听一声炮响,杀声震天,火光耀眼,乱石,火烟,利箭一时到处都是,这时候司马枿才知上当,山谷里火烧声,惨叫声,巨石滚落声,交杂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司马枿组织军队向山谷出口突围,可是一到谷口,马上又是喊杀声一片,他这才明白,自己已经被包了饺子。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退回山谷,司马枿料定不能突出去了,便要拔剑自刭,在随从力劝下才没死成,并在当地士兵的指引下,由谷中找到一条小路,带着几个随从,趁夜色逃了出去。 第二天,被困在葫芦谷的秦军见跑了主将,更是无心恋战,纷纷出去投降刘邦。刘邦突然间得了一万多降卒,大喜过望,只可惜让司马枿跑了。 按他自己的话说,某自起兵以来,就没这么爽过,张先生真是孙武转世啊。而这个大胜全赖张良的妙计取得。所以越发器重张良,拜张良为军师,几乎是言听计从。 砀山大胜,刘邦按照张良的计划对郡中各县发动攻击,不久之后,砀郡大部已经归属于刘邦,当然除了丰邑,雍齿也能耐的很。刘邦大捷,按礼法象征性的向秦嘉报功,秦嘉听信爱将董绁之言,只封了个留城令的官职给刘邦,而封寸功未建的董绁为砀郡长。 这种苦活累活死人的活归别人,打了胜仗战果归自己的无耻行径让刘邦等人极为愤慨,纷纷要求灭了这小人。关键时刻,张良说了,大家不要心急,天下还乱得很,名分不重要,保存实力最重要,先回沛县再做打算。 于是刘邦领兵回了沛县,这些城池也不要了。董绁象征性的追了一下,做做样子而已,他还巴不得刘邦离开,自己这砀郡长也做得舒坦。 第12章 都是楚王惹得祸 景驹的这个王当得并不安稳,因为他是秦嘉与东阳宁君立的。 若用现代的话来说,秦嘉和景驹无愧为脑残人士,什么王不好叫,非得叫楚王,若实力强大,叫叫也无妨,毕竟实力也摆在那,但偏偏他们的手上将寡兵少,还要爬到火炕上烤,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陈胜能称楚王,是因为他首举义旗,第一个吃螃蟹,英雄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所以天下的英雄豪杰可以不喜欢,不归附陈胜,但不会不敬佩他,原因即在于他做了开创性的工作,在人们的眼里,他是个真正的英雄,哪怕出身卑微。 可景驹只是一个楚国济济无名的贵族后裔,无背景无根基最重要的是无兵将,就叫楚王,就想以此来号令天下,谁能服? 再则,陈胜那时候只是生死不明而已。如果陈胜没死,立了新楚王,将置陈胜于何地?襄疆和葛英的下场,这么快就忘了?就算陈胜真死了,天下烽烟四起,楚王作为最受关注的王中之王,废立需要的是实力与背景。 秦嘉和东阳宁君这个愚蠢的举动不但暴露了他们头脑简单,而且更暴露了想号令天下的私心。 我们能佩服的,只是秦嘉团队的献身精神。他们的下场也告诉我们,任何时候,不切实际的投机还不如坐观其变。 这时候,陈胜的生死牵挂着很多人的心,诸侯都在等待着陈胜是死是活的音讯,这其中包括他的老部下新阳人吕臣。 吕臣在救援陈县的路上听到到陈胜已被杀,要发丧,后来他老爹吕青阻止了他,建议密不发丧,先去占了陈县再说,于是吕臣带领他的“苍头军”去占了陈县,杀了庄贾,抢得陈王的尸体,偷偷地葬了,对外宣称陈胜没有死,吕臣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挟死陈王以令活诸侯。 吕臣占了陈县,对外号称陈王未死,也把自己推到了危险的境地。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政府都是认死理的人,谁想出头先打谁,他们一直认为把为首的干掉,就能震慑住其余后来者。 吕臣你不是想出风头么,我就让你出个够,秦政府开始盯上了他。 吕臣占了陈县,驻守许城(今河南许昌)的秦将杨熊马上领着三万人马到了陈县,吕臣仓促应战,被打得落花流水,退出了陈县,杨熊攻下陈县,才知吕臣假冒陈胜复生,所以恼羞成怒,又干了件蠢事--屠城,没本事的政府总是把怒火发泄在老百姓身上,这种做法只能加速自己的灭亡。 杨熊是个很暴躁的人,吕臣骗得他大老远跑来伤筋动骨,哪里肯罢休,便一直追着吕臣打,吕臣是夹着尾巴拼命的跑,跑着跑着,发现秦军不见了。 原来杨熊在追击的路上碰到了一位猛人。 这个猛人脸上刺了字,姓英名布,六县(今安徽六安)人,之所以有猛人之称,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犯了事,受过黥刑,所谓黥刑,就是脸上刺字,它的本意是让罪犯时时刻刻记住犯罪的耻辱,但英布很看得开,他不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算命的给他算过了,受刑后能称王,犯了罪而且脸上还有犯罪记录的人能这么乐观,加之其武艺高强,可谓生猛异常。英布后来去了骊山当刑徒,趁机跑了出来,做起了打劫的买卖,陈胜起义后,番县县令吴芮父子起兵反于番阳(今江西上饶),吴芮自称“番君”。英布听说后,就带着几千人投奔了他,吴芮很欣赏他的勇猛,将女儿许配给了他。英布见陈王危急,为了出去挣点功名,带着一千人赶往陈县救援陈胜,陈胜要是泉下有知,定会感动得要死。 没想到路上碰到被打得抱头鼠窜的苍头军首领吕臣。于是二话不说加入了战斗,并成功把杨熊打退了。英布趁势第二天又领兵打到了陈县,英布的队伍个个都是以一当十,没费多大力便拿下了陈县。 杨熊驻地许县也失守,他怕被治军严格的章邯治罪,不敢去雍丘,只好投奔开封去了。 吕臣和英布再度占领陈县,在英布的建议下,给陈胜发丧,谥号隐王,葬在了砀山。 陈胜的死讯总算确定了,诸侯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当然有悲伤的,有可惜的,更有高兴的。 英布在沛县击败秦军后,听到楚将世家项梁已经渡过淮河,他就去投奔项梁,同时也代表吕臣去投了项梁。项梁新添了一员猛将,自然非常高兴。 此时的项梁,托祖先的福,已经声明远播,旗下猛将如云,如曲阿人季布,季心两兄弟,丁固,常邑人龙且,汉朐县伊芦乡人钟离昧,乌伤人周殷,吴中桓楚,歙县人利几等等,当然还有一个伟大的军事家在干着小卒的活。 项梁驻军下邳(今江苏徐州),此时的他,加上新投靠来的陈婴部和英布军,军队有七万之众。虽然手下兵多将广,应该是很开心的,但项梁每天在营寨外瞭望,心里还是极其不舒服:对面的那堆人真碍眼,什么东西,居然打着楚王的旗号,楚王是你们能随便称的吗? 彭城附近战云密布,空气骤然紧张。 灭了他!项梁已经迫不及待的做了个决定。 在彭城东的秦嘉,景驹等人看着项梁的大军,手脚开始打抖了。 都怪我,都怪我,不该利欲熏心,立你为楚王。都怪你,都怪你,立什么王不好,偏要立我为楚王。 掐架都晚了,项梁开始发起了进攻。 英布首先打头阵,一上阵就将秦嘉两个部将砍了,秦嘉军队变得畏惧起来,众人冲杀一阵,秦嘉退到彭城城内,项梁部下蒲将军带兵攻城未果,围了几日后,用秦嘉部将朱鸡石、余樊君为内应,最后大破彭城,杀了秦嘉,捉了董绁,骂了一通,他倒很有骨气,一言不发,项梁只好将他砍了,景驹逃到了梁国后被杀。 项梁并了秦嘉部,声威更旺。 糊涂的秦嘉,死得可怜,更死得可悲。越权做事,下场凄惨,若不立楚王,项梁也不会找他麻烦。 自从楚怀王坒熊槐以来,称楚王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又死了个楚王,下一个悲剧会是谁呢? 第13章 残忍的项羽 陈胜死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项梁这里来了。 名将之后,有勇有谋,可以说,无论声望,无论背景,项梁无疑成了继陈胜死后的又一个起义军领袖。 项梁也自以为是。 所以等景驹秦嘉一命呜呼之后,归附项梁的人日益增多。这其中包括咱们的刘邦,也在投奔的路上狂奔。 还有另外一个,当时最老的谋士,范增。 要是他的谏言能一个字不落的被项羽执行,楚汉争霸又很难讲了,说不定咱们还得改民族。 但还是那句老话,历史没有如果。 范增(前277-前204)秦末居巢(今巢湖市)人,公元前207年的时候,范增七十岁了,他去投靠项羽。一般人要到这把年纪,就是在家抱抱孙子,忆忆往事,数数闭眼的日子。可是范增没有,也许你会问,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掺和到杀头灭族的浑水来干嘛? 对这种问题,问谁都是两个字,抱负。 姜子牙七十而相周,范增七十而事楚。 他们满腹经纶,兵法权谋治国安民,无不精通,学了一辈子,不想烂到棺材里。古稀之年又如何,照样不输给年轻人,不建功立业就不入土,这就是范增当时的心态。 范增有才但眼光差,自然不能跟姜太公比,之所以对他大加赞赏,是要表明一种态度,人生,只要活着一天,就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项梁攻打秦嘉,项羽并没有参加,如果他在,战场的火暴场面必定又要往上提个档次。 项羽的叔叔在彭城打得火热,他自然也没闲着,他要真闲着,肯定上彭城来了,他要来了,秦嘉和景驹也许就会被剁成肉酱。 项羽,是个两面性格非常明显的人物。他对江东子弟是爱护有加,对非江东弟子是不屑一顾。他非常残暴,可是对自己的士卒特别的关爱,对自己的妃子虞姬是特别的温柔。他刚强果断而又有妇人之仁。如果他认为你是自己人,就算你对他做点啥不好的事,你也甭担心,没事,项大哥最讲义气。如果他认为你不是自己人,你家祖上就是十代行善,他也会毫不犹豫把你给剁了。 项羽没闲着,是因为之前他叔叔派他带着八千子弟去打襄城了。襄城位于中原腹地,在当时,要想逐鹿中原必先破此城。 襄城县令也是个‘猛人’,他听说项羽来犯,想都没想,就留下都尉孔方守城,自己领着五千人马出城三十里迎战项羽。 那时候项羽还没出名,所以也难怪襄城县令这么生猛。交朋友可以“不知者不罪”,可打仗掉脑袋的这活儿,身为一方将领“不知者”那就有罪了,弄不好要死一堆人的。 双方在襄城外摆好阵势,项羽这边,左有龙且,右有季布,后边八千江东子弟是个个威风凛凛,而襄城县令这边,老弱病残,高矮胖瘦,是参差不齐。襄城县令早已等候项羽多时,却没想到一上来被项羽先骂了起来,别看都是有身份的人,骂起来也是骂娘骂狗骂祖宗十八代,什么恶毒用什么,什么难听使什么。用现代的观点来看,这是心理战,边上上万人在洗耳恭听,骂赢了,能提升士气,骂输了,会动摇军心。 骂人,是一门艺术。 襄城县令是个很有勇力但缺乏判断力的人,己方人不比对方多,而且斗志没有对方昂扬,稍微对比一下,就知道那边是精兵良将,而这边是弱兵弱将。但襄城县令是不管这些的,他很有信心,因为他认定自己站在正义的一面,而对面,反贼而已,己不灭之,天灭之。 骂得精彩还不如打得精彩。 项羽小时候不好好读书的恶果这时暴露无遗,他显然骂不赢襄城县令,只能暴喝一声,窜到阵前,准备开打。 襄城县令也暴喝一声,一员叫路延的大将窜了出来,结果才拼了不到十个回合,路延就被项羽一枪刺死。 项羽杀了一人,见了血,大脑兴奋起来,径直冲到对方阵中,痛快地杀了起来,襄城县令阵中顿时血肉横飞,无一人可以抵挡,项羽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襄城县令此时才开始后悔招惹这个魔鬼了,早知道就多说几句好话。襄城县令见势不妙,赶紧纵马狂逃,左右随从也是不甘落后,四散逃去。项羽一看,老子还没杀够呢,你们就跑?不依不挠地单枪匹马追了起来。 襄城县令毕竟在襄城混了很多年,地形熟得狠,钻进树林后就不见人影了,项羽没办法,只能停止追击。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迷路了,后来在乱转的过程中遇到来找自己的部下。 项羽的勇猛冲动由此可知。 不要以为襄城败了,没有。襄城县令拣回一条命,知道项羽不好惹,就改变策略,城门紧闭,不再出战,任凭项羽没日没夜地派人去骂,骂得嗓子都冒青烟了,襄城县令就是坚守不出。 项羽以为他们听不到自己在骂,跑到离城墙更近的地方去骂,襄城县令不理也就算了,可恶的是,他还偷偷的叫人搭箭开弓,等项羽一帮人走得很近,且骂得天地为之动容,风云为之变色,沉浸于骂的艺术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下令射击。 项羽是功夫好,没有伤着,可是身边的士兵躲闪不及的,一个个被射成了刺猬。 项羽是很痛恨阴谋诡计的,如此一来,心中怒火迅速燃起,加之他对自己的江东士卒,是爱护有加,把他们当兄弟,当亲人,如今看到自己亲人般的士卒被射得血流如注,死状凄惨。项羽心中的怒火,直往天灵盖上扑,恨不得马上把襄城给拆了。 但是很无奈,襄城城池太坚固,而且刚刚起义的队伍,攻城经验,攻城器械严重不足,强行攻城,只能死更多的兄弟。 这时候,季布建议,围到他们弹尽粮绝,然后我军佯装退却,他们必然出城找粮,那时候我们在回军攻城。 项羽不派人骂了,只是围在那里,估计城里弹尽粮绝的时候,佯装撤退。襄城县令也不傻,怕有诈,所以便派一些老百姓出城找粮,老百姓一出城,他又迅速关上城门,如此七八批,都没事。襄城县令才放心把城门打开,放下吊桥,这时候化妆成城里百姓的季布领着一帮人趁机混进了襄城,又是一声炮响,在远处等候的项羽大军马上回军,襄城县令被杀,襄城被占。 占领了襄城的项羽没有安抚百姓,一想到自己那些因攻城而死的兄弟,想到襄城老百姓替襄城县令坚守城池,就怒火中烧,在他眼里,这是个非常恶劣的先例,为了以儆效尤,他下了一个令人绝望而恐怖的命令,屠城,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襄城人,全部坑杀。 起义军也屠城,项羽把自己推向了民心的背面。 季布等部将强烈反对,也无济于事。项羽的纳谏风格跟刘邦刚好相反。项羽是决定了的事情好的坏的建议都不听,而刘邦是好的坏的都会听。 在坑杀的现场,老百姓骂声,哭声一片,“项羽,你不得好死”,“项羽,你断子绝孙”,老百姓大骂着,大喊着,大哭着。 而胜利者项羽依然面无表情,在他的眼里,这些不是生命,而是蝼蚁。 不,项羽你错了,那些是人,是生命,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他们的强大。 项羽,你真的胜利了吗? 项羽,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呢? 项羽,你这样做,让老百姓拿什么去爱你? 第14章 楚怀王 襄城一屠,让项羽魔王开始崭露头角。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二十五岁的项羽因为屠城这件坏事‘红’了。一时之间,项羽很猛很残暴的名声,传遍了大江南北,街头小巷。 周围郡县生怕招惹这个魔王,纷纷过来归附。项羽见到这么多县城前来归顺,越发得意,越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越发觉得屠城屠得对。殊不知,别人是因为恐惧才来归附。因恐惧而屈服是真的屈服么?也不想想,就是因为秦朝实行了恐怖策略,令老百姓恐惧,才招来这么多起义军反恐。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可项羽他就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他叔明白。他见项羽下这么狠的手,恐怕对项家军不利,便将他招回彭城。 项梁之前已经由陈胜旧部召平,假传陈王令,将项梁封为楚国上柱国,虽然很不正宗,但总算有个名份,古人最讲究名份。 项梁同时占了彭城,胡陵,又下了襄城,江东的地盘基本上都姓了项,所以此时的项梁声势十分浩大。 浩大到什么程度呢?浩大到已经盖过了北边的赵国,燕国和齐国。这么浩大的声势,自然会吸引全国的目光,所以,驻守在雍丘的秦国精锐章邯所部也注意到了项梁。 自从出山以来,章邯可从未败北。他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确实不例外。 章邯没有亲自出动,而是派了都尉董翳做先锋,长史司马欣做后军共二十万人马去夺彭城,项梁见章邯派了俩无名小辈过来,便也派了俩名字怪异的人去抵挡,叫馀樊君,朱鸡石。结果馀樊君战死,朱鸡石逃到了胡陵。项梁大为恼火,想想这朱鸡石本来就是降将,这么无能,要他干什么,到了薛县就把他给宰了。 这个时候,咱们的好朋友刘邦一路狂奔总算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项梁。一见面,马屁就拍上了,什么您是我的偶像,什么您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什么您能征善战,天下归心,什么好听捡什么说,项梁爱听什么说什么,把项梁拍得是脚下踩云,屁股生花,项梁很高兴。 领导很高兴,就会有好处。千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项梁兴奋之下给了刘邦五千士兵,五个大夫,五个将领,给的时候还说,沛公啊,放心的去干掉那雍齿吧,后面有哥撑着呢,不怕。 要不说刘邦做人的水平高啊!由此可见一斑。 他不仅把项梁弄得妥妥贴贴,而且利用会见诸侯的机会,把诸侯也打点的妥妥贴贴,这对他以后帮助非常大,不然攻打关中的任务就得换人了。 项梁是个有名份的人,虽然带点水份,在景驹死后,有一个名份一直空着,这个名份就是楚王。项家人现在声威最高,可毕竟世代为楚将,若自立为楚王,很不妥。项梁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又不知道该立谁。 这个时候那个七十岁还出来参加工作的劳模范增过来说了番话,很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是这样说的:“陈胜失败,那是必然,为什么呢?秦国灭六国,楚国最无辜,自从楚怀王被骗到秦国,楚人到现在还怀念他,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如今陈胜首举义旗,却不立楚国后人,当然长久不了。您祖上世代为楚将,现在从江东起事,大家争相归附您,是希望您立楚王后代为王呀。” 范增也算是个忽悠高手,把楚国说成最无辜,其实别别国也没自找。 但这段话让项梁听得非常入耳,因为范增反复强调楚会灭秦,您会得天下,只要是个楚国人,听着这番话就一定爽,就像现在有人跟咱们说中国会统治全宇宙一样,虽然遥远但咱们会听着很爽。 项梁象征性地征求了下在场诸侯的意见,大家一致觉得可行,其实不可行也得行,作作戏而已,此时刘邦在场,虽然刘邦也没有发表什么高见,但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份天大的功劳--拥立之功,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本钱。大家觉得没有问题了,便派人在民间寻到了楚怀王的孙子坒熊心,已经沦落成放羊人的年轻人。 项梁等人立他为楚王,号为楚怀王,跟他爷爷一个号,这个称号注定是个悲剧,不知道项梁当时是不是有点别有用心。爷孙两人称号是一样,但两个人绝对不一样,前一个楚怀王智商有问题,这个楚怀王却颇有些智慧。 立了楚王后,原东阳县令陈婴任上柱国,项梁自称为武信君。 这个陈婴何许人也?怎么能混到上柱国这个位置? 陈婴(?——前183),东阳(今安徽天长县)人,号称东阳老者。干过东阳令史。家族世代当官兼做慈善,在当地积累了很高的人气,陈胜起义后,他被当地的起义军推举为首领。老百姓听到他当首领,是敲锣打鼓,个个欢天喜地,可见陈婴的声望有多高。 陈婴家族的见识还浓缩在他一把年纪的老母身上,她一听大家要推举陈婴为王,不但不高兴反倒极力反对,“娃,我嫁到陈家几十年了,就没听过陈家有称王的人,现在天下大乱,称王只能招来祸害,不会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另选别人当王,事成了,你也可以封个候,事要不成,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明智啊,很多大男人的见识还不如一个老妇人。 称王要资本的,陈婴没有这个资本,所以一旦称王就等于是跟阎王爷吃了顿饭,让他老人家以后经常想念你的好,无时无刻都想招你去见他。 陈婴有这样的老母亲,他家能不旺么?陈婴还是很听老母的话的,所以首领做了,人马也有几万,但不管部下怎么劝,就是不称王不称帝。 等到项梁叔侄来信联络,他便顺水推舟投了项梁。 陈婴是很明智的,有着优良的家教,所以他家在汉代一直很吃得开,后代侯爵世禄,出了驸马,也出了个很著名的陈阿娇皇后。 刘邦来投项梁真是捡大便宜了,不但多得了几千人马,还争得个共立楚王的功劳,这在古代,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就算不干活,立的人要没死,就有好日子过了。 与刘邦同来的张良见燕,赵,齐,魏,楚都已复立,唯见韩国未立,心急如焚,张良是位非常怀念故国的人,为此,他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项梁立韩国王室后人横阳君韩成为韩王。张良做了韩国司徒。 张良与刘邦暂时分别,踏上了恢复故国的征程。 张良不是已经归属沛公了吗,怎么还要跟韩王去搞复辟?这好像说不通吧。 其实不必疑惑,原因很简单,张良再伟大,他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很明显,他当时仍然认为商周的分封制是最好的社会模式。秦朝不采用这个制度,所以迅速的败亡。这也是当时所有人的共识。再则,张良对韩国的私人感情非常深厚,因此他的想法是先复国,再辅佐沛公。 在他心里,沛公会是将来的周天子。 刘邦理解张良,他相信这只是暂时离别而已,与张良话别后,刘邦便带着原先的人马和项梁给的人马,回兵攻打丰邑。雍齿终于没能顶住,吃了败仗,往魏国逃去。 第15章 转角遇到爱 项羽把襄城的将军印给了桓楚,回到了彭城他是愤愤不平的,打得好好的,被叫了回来。可怏怏不快也没有办法,那个时代,唯一管得住项羽的人,他的叔叔,项梁亲自发布命令叫他回来。 回到项梁身边,项羽挨了批评,但同时项梁也表扬了项羽的勇敢善战。功过相抵,所以项羽既没有受罚更没有受赏。 项梁的人马日益增多,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马匹,兵器,粮食的匮乏。行军打仗,士兵要是吃不饱肚子,没有兵器,那就等于是上屠宰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而且装备精良的秦军随时可能攻打过来,不及早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要酿成大祸。 我们看历史的时候,总是看到打仗的时候大家左砍右杀,将帅运筹帷幄,坐镇指挥,好不过瘾。却很少关注后勤工作,因为我们是历史的看客而已。事实上,后勤工作做得好不好对战争的胜负有着很深远的影响,一个将帅,应该不只要考虑前方打仗的问题,更要考虑后方保障的问题。 汉初三杰之一的萧何从来不上阵杀敌,但后勤工作做得极其出色,所以才能位列三杰之首。 后勤工作很重要。 项梁给了闲着的项羽一个很重要的后勤工作:筹集军械。 项羽刚刚本来在襄城威风八面,突然回来干这种工作,心里很是郁闷。但因为是最敬爱的叔父交待的任务,郁闷也得做。 项羽,别郁闷了,你马上会感谢你的叔父给了你这么好的差事的。 东海郡的沭阳城颜集乡(今江苏沭阳县),很多人以打铁为生,而其中虞家打铁打得最好,当家人叫虞父,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叫虞子期,女儿嘛,恐怕大家已经猜到了,就是大名鼎鼎的虞姬。 这位虞姬,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宛如西施再世,仙女下凡,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她的美丽在当地是出了名的。 所以无数当地富贵官宦之家,名门望族之后,是踏破虞家的门槛,希望能娶到虞家千金。而虞姬的要求很简单,要她嫁必须先满足两个条件,第一要有力拔千钧之力。第二要有诗词歌赋之能,当地的名门子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所以虞姬的回答很干脆:不嫁。 这就等于说要娶虞姬必须能文能武,而且必须是佼佼者,一般人是没戏的。看了这个标准,我不禁感叹美女择偶标准之高,从古至今,莫不如是,吾辈还是不要奢望。 要求高也就意味着很难找,跟现在的美女要找个有钱有文化又帅又专一的男人一样,几乎是大海捞针,可谓越美丽越难嫁,嫁个好的很困难,嫁个差的很委屈,所以反倒不如那些相貌平平的女人嫁的顺利,嫁的幸福。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上帝开窗子理论,上帝给人关了一扇门,会给你开一扇窗。更通俗一点说,就是有得必有失。因此相貌好的也不必得意,相貌差的也不要失意。寻到属于你的那一半才是最好。 虞姬也是,眼看就要过了婚配的年龄了,父兄都急得不行,在古代,她那个年纪的女人孩子都生一窝了。虞姬心里也急,但她不想委屈自己,所以她要等待,直到等待属于她的真命天子降临,没有等到她宁愿老死,她相信老天爷一定能给自己安排一个美好的姻缘。 虞姬就是在这样的等待中不断的希望,又不断地失望,直到他的到来。 项羽来了,项羽领这趟差事其实是很不高兴的,他不喜欢做这种事,他只喜欢带兵打仗,喜欢拿着敌人的头颅当西瓜切。 这一年,项羽才二十五岁,他还很年轻,他需要历练。 二十五岁,人生最美好的岁月。项羽,你最美好岁月来了。 项羽与同去的季心找到了“虞铁仙”的铁铺,并说明了来意。虞家自然不敢怠慢,知道这是大事,于是自己牵头,挑了十几家手艺精湛的铁匠,日夜赶制起兵器来。虞子期更是关心妹妹虞姬的婚事,见项羽高大威猛,气宇不凡,而且又听说项羽力能扛鼎,心中有意撮合。 虞子期问了下虞姬的意思,虞姬虽然听过项羽的名头,但没见过人,所以还是那句话,先满足她提出的两个条件。 虞子期又去探项羽的口风,给他说了小妹的择偶标准。项羽是个能人哪,他的回答很干脆,第一条没问题,第二条也没问题,虽然自己已有妻室,没关系,老婆不嫌多。 虞子期大喜,特意安排了宴席,虞姬藏在暗处,同时请来正颐养天年老父亲把把关,虞父见了项羽英武不凡,也十分喜欢,对儿子的撮合之意很支持。 宴席开始了,大家照例对谁上座客气一番,中国人的传统,客气归客气,最后该坐哪的还是坐哪,要是坐错了可有的难受了。酒过半巡,撮合大戏就上演了。 项羽的爽朗和孔武有力让高兴得不得了,他不失时机地向众人秀着自己的武艺与肌肉,这让虞家人不禁啧啧称叹,乱世之中,也就这种人能保护家人了啊。 看完举重表演,大家继续喝酒。喝到高兴时,虞子期又说,“大家今天这么高兴,不妨叫我小妹出来献舞。” 楚人好歌舞,宴席间无歌不欢,无舞不快。 众人无不称善,虞姬脸色羞红地到了堂上,她一出现,项羽的眼睛就看呆了,“好美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女人么?”(相信也是大多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 虞姬挥剑起舞,边舞边唱,“众鸟皆有所登栖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项羽也和道:“骐骥伏匿而不见兮,凤凰高飞而不下;鸟兽犹知怀德兮,云何贤士之不处?”(楚辞,九辩) 听不懂吧,按现代的唱法来解释,就是:(虞)春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呯呯跳不能入睡,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项)月儿高高挂,弯弯的像你的眉,想念你的心,只许前进不许退,我说你呀你,可知流水非无情,载你飘向天上的宫阙.(合)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歌词来自花好月圆) 两颗年轻的心就在这一唱一和中走到了一起。 其实项羽的词赋水平应该是不错的,他那曲垓下歌就让多少后来人为之泣涕断肠。 项羽就这样过了虞姬第二道关,虞姬看着英气勃勃的项羽,一见倾心,至死相随,无怨无悔。而项羽对虞姬,一生奉如至宝,不离不弃。 这是真正的爱情。它离我们很遥远,但是却让我们永远铭记。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无怨无悔,说得很简单,但要做到,很难。但是,我们仍然要去做,记住,人生,不应该只有世俗。 项羽得一娇妻,不亦快哉。又得一大将虞子期,不亦快哉。 项羽便这样开始了自己浪漫而又荡气回肠的革命之旅。 历史真的很好看,它不但有豪气干云的英雄豪杰,也有波澜壮阔的战争画卷,更有侠骨柔情的儿女情长。 秦末汉初,项羽与虞姬的爱情故事,永远是盛开在历史长河中一朵最鲜艳的花朵。 那时候的人,看多了打打杀杀,看多了流血牺牲,心早已麻木了,更别说感受人生的美好。但从古至今无论和平与战乱,爱情才是人间最美好的情愫,才是那纷繁乱世中值得所有人永远珍藏的。 第16章 魏之殇 项梁声威日荣,但他还没有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不过,证明自己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在此之前,我们先把目光投向章邯吧。 章邯击败陈胜后,满以为盗贼在朝廷的威慑下,会作鸟兽散,但是刚好相反,是作鸟兽聚,越打越多。他苦恼,真的很苦恼,这样打下去得打到何年何月才行?天天干这玩命的活儿,指不定哪天就脑袋搬家了?对于章邯来讲,希望在一点一滴的破灭,命苦 啊,命苦得怨秦政府。 说吧,下一个该打谁?章邯向幕僚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有人说打楚国,楚国最强,有人说打韩国,韩国最弱,有人说打魏国,魏国最近;也有人说都打。 如果叫我说,是打秦朝。这不是造反么?对,没错,就是造反。秦朝主暗臣昏,奸臣当道,为它卖命值得么,不值得。对此,章邯心里是很清楚的,可他不能随便叛变,不是不能,是暂时不能,秦二世国品人品都很差,可待他不错啊。想想自己能一步步爬到今天,秦朝是给了恩惠的。 经过激烈的辩论,大家逐渐统一了意见,楚国最强,而且路途较远,打得话会很辛苦,要是败了就是一败涂地。六国中,齐赵没有进取心,外强中干,韩魏最弱,可以先打,打掉他们之后,再向齐赵用兵,齐赵也不难拿下,然后再集中兵力合围强大的楚国。 按道理说,这个思路是不错的。先弱后强,胜算大,在打掉弱旅的过程中,既可以壮大自己,也可以削弱强敌。不过,这六国不是原来先秦的六国,相互之间经常搞点小摩擦来调剂一下生活。此时复立的六国结成了紧密的同盟,在他们眼里,现在唯一的敌人,是秦朝,在消灭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前,他们是兄弟。 所以章邯打哪一国,都是在跟六国同盟作战。对于这点,章邯很清楚,但清楚也没有办法,兵力不足,他只能希冀于六国同盟会上演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好戏,这的确是可以选择的最好进攻路线图。此时北边已有王离(名将王翦的孙子,但与王翦差距太大)领二十万人攻打燕赵,章邯则亲自带兵进逼魏国国都临济。魏王咎见敌军压境,十分忧心,赶忙招周市从沛县撤回来,商量对策。 间接来看,章邯也是沛公需要感谢的人。 魏王咎阵营中还是有些人才的,如后来很出名的陈平,陆贾,猛将傅宽,皇欣等,经过商量,众人一致认为单凭自己是顶不住章邯大军,所以必须搬救兵。 此时韩赵燕自顾不暇,魏王派周市求救于齐楚,齐王田儋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二话不说,留下弟弟田荣守城,自己引兵十万来救。而楚国也派出项佗前去助战。 魏相国周市是个很自负的人,他贤明,固执,却独断专行,不懂谋略,这也让陈平对魏国非常失望,于是他抱怨了几句,没想到传到周市耳里,周市大怒,盛怒之下想把陈平给宰了。幸好陈平机灵,提前听到风声,在章邯大军压境前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跑得好呀,不然大汉朝就会少了位能臣。 陈平跑了,周市也无暇理他。 秦军已经渡过济水(这条河被黄河吞噬),在临济城附近驻扎下来,而周市引军六万驻扎在临济西北。周市很看不起章邯,此前百战百胜的章邯,在他眼里,竟然不值一提,他对章邯打败陈胜,周文,吴广、宋留、伍徐等人,都很不屑,他认为章邯是侥幸胜利的。 对于周市的轻敌,连雍齿都看不下去,也说了他几句。周市又怒了,将雍齿乱棍打了一通。雍齿后悔啊,后悔投错了人,现在沛公那不能去了,周市这也不能呆了,思量之下,他一溜烟跑去河北投了赵国。 跑得好呀,不然大汉朝少了位用于俘获人心的棋子。 性格决定命运,自负的人必被他人负。周市没救了。 周市胆子很大,胆大是因为他无知。他不了解章邯,章邯要是泛泛之辈,他怎么可能百战百胜,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不是泛泛之辈。 当夜,周市便派兵去劫章邯的大营。自古以来,劫营是个非常危险的活儿。之所以危险,是因为很容易陷入重围,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陷入敌人的包围圈,那可是四面受敌。能够劫营成功,要么兵力远胜于对方,要么对方将领是个白痴。周市兵分三路去偷攻章邯大营,却发现章邯大营非常寂静,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周市,你还敢对章邯不屑么?您老先生劫营的心思早就被章邯将军摸得一清二楚。 结果可想而知,周市中了章邯的埋伏,魏军人马死伤大半。现在周市知道章邯的厉害了,大话不敢说了,只能老老实实守着营寨,挂了免战牌,不敢出战,就地等待援军。 齐国援军在田儋的带领下,也逼近了临济城。 章邯不敢轻敌。 这才是真正的将才,打了那么多胜仗,还是不敢轻敌。此时时值寒冬,田儋军远来疲惫,两军列阵在城外对战,但田儋的大将田横生猛,这是个壮士,以后还会提到他。秦军竟然占不到便宜。章邯见势不妙,便鸣金收兵,在分析了形势后,决定夜袭齐国营寨。怎么章邯也脑子秀逗了,学起周市来了。 不,章邯没有秀逗。 打仗,胜负关键不是比谁人多,更不是比谁力气大,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是带兵的将,所以同样是劫营,不同的人会劫出不同的效果。 章邯是充分分析了敌我的形势才作出劫营的决定的。绝不是像周市一样拍拍脑袋想当然。 齐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而且正值寒冬,加上齐军白天小胜,有点懈怠。所以晚上他们一定睡得很香。 深夜,寒风凛凛,齐军营寨一片寂静,他们真的睡得很香。 章邯大喜。 秦军趁机冲进营帐砍杀,这个时候,杀人就跟切西瓜一样,可怜的齐国士兵,有的都还在睡梦中,便不明不白的死于乱刀之下,做了冤魂。 齐王田儋也是在乱军之中慌不择路,被章邯一刀给劈了。齐军是人没救着,自个儿损失七八万,田儋挂了,田横带着残兵败将逃到东阿(中国阿胶之乡)。 大胜齐军之后,司马欣便建议章邯一鼓作气,把吓破胆的周市也一起干掉。 章邯听从了他的建议。做好部署之后,秦军于次日开始攻打周市营寨,周市抵挡不住,从东面撤退,这是章邯故意将东面留着,逼周市从这面撤退,而他早已在周市后撤的路上埋伏好人马,给周市选好了葬身之地。周市果然从东面冲了出来,魏军将士正感慨天无绝人之路的时候,又是一阵炮响,秦军从四处高地冲杀出来,魏军已是胆战心惊,无心恋战,大家只能四散逃命,战场上一度混乱,乱军之中,周市被杀。 傅宽皇欣突出了重围,逃回了临济城。 周市阵亡,魏国的半边天就塌了下来。章邯稍作休整,舔着鲜血朝临济城开了过来。魏王咎是个非常仁慈的人。他虽然贵为王族后裔,他虽然无识人之明,却有仁主之心。他明知道打不过,但他没有跑,他不是不能跑,而是他不想跑,他惦记着临济城的黎民百姓,这些百姓是帮过他抵御秦军的,也是一起造反的,按秦朝的标准,都是反贼,要杀头的。 所以他不能不管不顾的一个人就跑了,因此,他做了人生中的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让我对他肃然起敬。他很伟大。伟大的让人感动得想哭。 他准备投降了,但投降有个条件。 他没有要官要钱,而是要命,他要以自己的命来换取满城百姓的平安。所以他投降的条件就是章邯必须保证不伤害城中老百姓,而他可以当众自杀。 伟大啊,一国之君,能如此仁义,实属罕见。 说实话,章邯也很敬佩他,所以同意了他的条件。他也不想伤害城中百姓,但朝廷那边说不过去。章邯得向朝廷有个交待,因此魏王必须死,他也没有赦免魏王的权力。 济阳城楼,魏王咎沐浴更衣,城下百姓无不痛哭流涕,魏王咎最后看了一眼心中热爱的故土,惦念的百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魏王咎在临济城下千万双眼睛中从容****而死。 如果是太平盛世,魏王咎一定是个仁君。 章邯是个君子,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撤了军,对临济百姓秋毫无犯,看到魏咎如此仁义,他也更加感受到秦二世的昏庸。 秦朝猛人章邯还做了件好事,放了陆贾,一个将来名动天下的贤臣。 至此,魏国复灭,章邯开始乘胜追击逃往东阿的田氏兄弟。 秦魏之战,相对于后来的战争来说,只能说是小战,但是魏咎的表现,却让人无法吝惜笔墨。 第17章 章邯首败 齐王田儋在临济战死的消息传来。正在临淄留守的田荣大吃一惊。 为了防止齐国全线崩溃,他将留守重任交给了中大夫田角,将军田间兄弟俩。而他自己带领一万将士到了东阿,收集残兵。虽然堂兄田儋战死,但田荣的亲弟弟田横还是逃过一劫。这对田荣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安慰。 战争年代,亲情尤其珍贵。 正是因为田儋,田荣,田横兄弟的团结,才能压得住齐鲁大地豪强勋贵。他们虽然是齐王子孙,那也是祖上多少代的事情了,跟先秦最后一个齐王田建并非很近的血亲。 所以齐国有人心里不服田儋几兄弟当政。 不服的后果是,在田儋战死,田荣据守东阿的时候,临淄城里反了。齐王宗室田角,田间趁机立已故齐王建的弟弟田假为齐王,田角为相国,而田间为将军。 这么多姓田的,晕了吧?其实很简单,田儋,田荣,田横是一伙的,祖上是齐王, 田角,田假,田间是一伙的,他们跟齐王室是三代血亲。 田荣没想到后院起火,大为恼怒。但此时的他却无可奈何,章邯的追兵马上就要到达东阿。危急关头,他派人向屯兵在彭城(江苏省徐州市)的项梁求救。 在章邯攻打魏国之时,项梁就派出项佗前去助战,只因路途遥远,项佗军还未到达临济,章邯就已经破了魏,齐大军。而项佗只能护送从临济逃出的魏王弟弟魏豹,傅宽,皇欣等人回到彭城。 如今齐国派人来求救,项梁自然不能再草率行事。 再草率,六国就会被逐个被击破,最终让章邯梦想成真,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楚国,那时秦国将梅开二度,再次上演统一六国的不朽传奇。 不,决不能让章邯得逞。这是项梁坚定的想法。 所以,项梁亲率大军十万前去东阿会战,此时,刘邦也率军前来助战。 七月,天降大雨,项梁引兵占领了亢父(今济宁境内),兵锋已经直指章邯的驻地的东阿。此时的东阿城,早已被章邯大军围得水泄不通。但在田荣兄弟的正确指挥下,东阿百姓同仇敌忾(不同仇敌忾不行,会被屠城),奋死守城,竟然打退秦军的多次冲锋。项梁领军到达东阿附近,估摸这章邯精于用兵,贸然进攻,胜算不大,就地驻扎下来,等待英布和蒲将军前来会合。应该说,项梁的考虑不无道理,章邯三十万秦军,至今是百战百胜,士气高昂,再加上章邯精通兵法,如若不小心,很容易被吃掉。 为了避免被吃掉,只能集结更多的部队。 两军对垒,以少胜多是非常之法,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要胜算在握,至少在局部要形成兵力上的优势。新中国的解放战争就是在这种战略上用四年时间凭着小米加步枪的一百万土八路打垮了国民党四百万美式装备的正规部队。 集中优势兵力打击被分割的强大敌人,在局部形成战略优势,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都是一条制胜的准则。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项羽,比如韩信。 项羽等不及了,他是个见到敌人就两眼放光的人,这位秦末第一猛男,经常是很冲动。俗话说,冲动是魔鬼,他冲动起来真的是魔鬼。 他见叔叔项梁迟迟不发布攻击的命令,便主动请缨作为前军,先去救援东阿城,项梁原本不允许,但在项羽的执意请战下,他还是同意了。 这个时候,刘邦也主动请求跟项羽一同出战。 要不说刘邦的眼光很毒啊,他心里明白这年轻人肯定有前途,看人识人这是刘邦的能耐。 项羽见有人愿意跟他一块出战,既高兴又感动,这个时候在他的心中马上闪出两个字: 兄弟。这个叫刘邦的人绝对是兄弟。 而项羽,对待兄弟,那是绝对好的没话说。 项梁也很高兴,他其实一点都不担心项羽会有什么危险,放眼天下,能杀他侄子的人还没出生。他是担心项羽杀得兴起,收不住手,会打乱他的整个战略部署。现在有这么一个温厚的长者陪他侄子一块出战,就不用担心了。项羽和刘邦便这样走到了一块,我倒真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项羽做将,刘邦为帅,不过历史就是历史,没有假设。 此时的东阿城,秦军又发起了攻城的冲锋,东阿城,四处杀声震天。项羽和刘邦一到达东阿,项羽就挥军冲杀过去。 项羽这些日子真的是憋坏了,他率领八千子弟兵一马当先冲进秦军军中,秦军阵营无人抵挡得住,纷纷后退。章邯一看,大怒,心想这是哪来的野小子,这么张狂,径直拍马来战项羽,原以为几招之内便可将他送上西天,却没想到两人缠斗了几十个回合,还未分胜负。章邯渐渐不支。好汉不吃眼前亏,章邯见抵挡不过,让司马枿先挡会儿,他着趁着项羽与撤下来的将领司马枿(还记得这个二愣子吧)缠斗之际,拨马便走,司马枿没撑几个回合,也不行了,赶紧丢盔弃甲往回逃。 攻城的秦军见主帅都跑了,自然不甘落后,也跟着狂奔起来。项羽带着八千江东子弟兵,追在后面拼命的砍杀,刘邦也捡个便宜,跟着追杀起来,那些跑得慢的秦军倒了霉了,成了活耙子。 看到这里,我不禁要感叹,当兵打仗,就算你啥本事没有,为了混口饭吃,你起码得学会狂奔,奔得越快越好。万一败北,还有两条腿可以救命。 在项羽和刘邦的冲杀下,章邯大军竟然后撤三十里。 章邯自从出关以来,都是追在别人屁股后面跑,现在是被别人追在屁股后面跑,好不郁闷,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此一时,彼一时也。 这一战,秦军损失一万多人。 虽然是被偷袭,但章邯明白,自己真正的对手来了,当然他眼中的对手,不是那个浑身上下尽是蛮力的项羽,而是名将之后项梁。 章邯变得愈加谨慎起来。 项梁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18章 章邯再败 章邯虽然把自己首次失利归因于被楚军偷袭,但还是不敢轻敌。从东阿城后退三十里后,便收缩阵形,整肃军队。 俗话说兵无常势。 章邯的这次失利并未使他损失巨大,但他心里憋了一股气,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口气焉能咽得下去。 作为一个久负盛名的战将,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成为后起之秀的经典战例。 章邯决不甘心做别人功成名就的垫脚石,所以他准备来日再战。 而楚军这一方是喜气洋洋,项梁没想到项羽首战就能取得这样的胜利,奇才呀奇才,我项家有望了。项梁一连几日都是笑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下,大肆犒赏将士。 双方消停了几日。 英布和蒲将军带着人马星夜兼程赶到了东阿战场。 项梁见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即着手进行军事部署,最后仍然决定由侄子项羽打头阵,英布和蒲将军打埋伏。刘邦偷营拔寨。 布置完毕,楚军将士静静等待着天明,等待着明日建功立业的时刻。 项梁仰望满天繁星,心绪万千。 不远处便是秦军精锐,要是能一举击溃敌人,这个天下,大秦,就是我项家人的了。爹呀,儿一定给您报仇雪恨,您若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看看孩儿是怎么打败那不可一世的秦军吧,儿答应您,一定踏着秦人的尸体进入咸阳,将来儿要带着秦二世的头颅拜祭您的阴灵。爹呀,您马上就可以瞑目了,爹呀,您若在天有灵,保佑儿旗开得胜吧。 项燕若真的在天有灵,他宁愿项梁不要胜利。 楚军将士在兴奋而紧张的情绪中等来了第一缕晨光,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着无数的敌人在自己眼前倒下,梦着自己踩着秦人的尸体敲开了坚固的武关,敲开了秦二世的宫殿,梦着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有那无数如花似玉的美女... 有梦的感觉真好! 项梁令全军西进二十里,在东阿城西南方向扎营布阵。在这个地方,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窥见秦军的一举一动。 章邯真是将才。秦军精锐果然名不虚传,军容齐整。项梁见了秦军阵势不禁赞叹起来,接下来会是一场恶仗了。 章邯见项梁全军出动,有了昨天被袭的教训,自然不敢大意,马上升帐点将排兵布阵,章邯的阵式很有特点,三军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方阵,再加上马军,车军从旁策应,各方阵互为犄角,看似牢不可破。 这个时候,项羽,却很看不惯叔父对章邯的战阵赞不绝口。这位容易冲动的年轻人说道:章邯那鸟阵有鸟用,还不如我刺几枪,抡几次板斧。项羽这次连请示都免了,跃马挺枪冲到阵前骂战:章邯你龟孙子,你个无能的败军之将,别看你五大三粗,其实你就是个娘们。 项羽的骂功经过几次洗礼已经炉火纯青了,江东子弟已经笑开了锅。当然,骂功要看针对什么人使,章邯是正规军的大帅,脸皮薄,要面子,经不住几句骂,而且也不好意思用下三滥的语言跟对方对骂。要是换着脸皮比较厚的人诸如刘邦之类,你就是从他祖上十八代顺着骂一遍,然后再反着骂一遍,骂的天塌西北,地陷东南。他也会笑嘻嘻地看着你,眼神之暧昧足以让开骂之人胃酸直翻,最后还打发你一句话,“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骂战的最高境界就在于此啊,我们以后会见识到刘邦的皮有多厚。 章邯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前仇新恨迅速袭来,前几日就是这小娃让他丢脸,他手执大刀也冲向了阵前。 眼前的这个后生晚辈,在他眼里,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他是恨不得当场就将项羽大卸八块!章邯剿匪,还真没有这么气一个人,剿匪是工作,没有什么好怨言,可眼前这厮也太不厚道,骂得也太狠了,嫌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小兔崽子!爷爷送你见阎王去吧! 章邯拍马舞刀,来势十分凶狠,项羽见章邯已经被激怒了,心中得意,也挥舞着自己的那杆“禹王槊”迎了上来,两个人你来我往打的是风生水起,星辰暗淡,日月无光。这场武斗要是放在武侠小说中会这样描述:寒光闪动,一柄大刀猛地刺向年轻的项羽。项羽挺枪转腕,将大刀挡于左肩之上,旋即右手化拳为掌,‘唿唿’,连出两掌,掌风刚劲凌厉,招招杀机,章邯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绝学项家掌?他纵身一跃,身子一扭,大刀直取项羽后颈。此时凶险之极,在场江东子弟无不捏了一把汗。不想项羽轻笑一声,执槊向上一挺,只听‘铿’的一声,槊尖恰恰直击刀面,章邯被弹落回马上… 若真是武侠决斗,边上肯定是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偶尔还会夹杂些许买章邯买项羽的吆喝声。 可这是战场,真真正正的战场,所有的人都表情严肃的看着主将的拼杀,自己也暗暗蓄积着全身的力量,所有人都很清楚,不集中精神,不贯注力量,待会儿就是你死我亡的时候,就算有不少人想建功立业,想封候拜将,也得打好这一仗再说。而且封王拜侯仅仅是少数人的想法,相信大多数的人是不得已,是为了混口饱饭吃,混点饷银给老婆孩子用,刀枪不长眼哪!这个时候,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哪会有叫好声? 章邯毕竟上了年纪,不管他有多生猛,还是敌不过年轻力壮的项羽!项羽是牛,是一头力大无穷的蛮牛。 几十个回合过去,任凭章邯刀法再精湛,也渐渐不支。他感觉情势不妙,也不恋战,拨马便往回跑。 项羽习惯性的往前追,径直冲杀到了秦军前阵,项羽定睛一看,竟然无比兴奋:哈哈哈,人头,好多的人头,今天可以杀他娘的痛快了。笑声让所有秦军士卒胆战心惊。 打仗要是碰到项羽,只能说是倒了八辈子霉。 怎么会有这种人?简直就是人妖(人中的妖魔,简称人妖,非现在的涵义)。很多秦军士兵都没搞明白自己碰到的是人还是妖,头颅就掉在了地上,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暗骂。项梁见侄子已经冲到秦军前阵了,于是下令全军向前冲击。章邯稳住阵形,也下令五个方队同时出击,马军,车军由左右两翼冲击。 项梁带领楚军主力向前攻击前进,而英布和蒲将军分别抄秦军的左右两翼发动猛攻,战场上一片血肉模糊,只有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几十万人东阿城外混战,方圆十里是血肉横飞,浓烟滚滚,田荣等人从东阿城里望去,也不免心惊胆战。 秦军渐渐的抵挡不住楚军的攻击,项梁当初挑选出来的精兵良将个个勇猛无畏,秦军陷入苦战,章邯这支部队自从出关以来,大小仗打了不少,还没有碰到过这么生猛的军队。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军的伤亡越来越严重,章邯一看这样下去,自己的部队会面临着全军被歼的危险,所以命令组织队形边打边撤。 战场形势于己不利,是最考验将领应变能力的。 如果仓皇撤出战场,容易被敌军从后面追击,这种情况无疑是噩梦,被敌人追着屁股跑,搞不好会全军覆没。在打不赢的情况下,只能组织军队有序后撤,相信章邯在任少府时就曾经很认真地研究过这个问题,也模拟过这种场景。所以他的军队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撤退的井然有序。当全军撤回营寨时,却发现,营寨已经插满了楚军的旗帜。 原来沛公趁前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夺了章邯的营寨。这下章邯心里大骇,偷营本是自己的看家本领,现在反倒着了别人的道。 糟了,中了敌人的圈套了,为了避免被敌人前后夹击,他下了一个命令。 这个命令,说得通俗点,就是:营寨没啦,不要打啦,兄弟们快跑呀。 于是,将领骑着马跑,士兵跟着马跑,跑得快的是水平,跑得慢的是水货。 刘邦捡了个便宜,在溃败的秦军屁股后追了一阵,也有不错的战果,章邯带领残军跑到濮阳去了。东阿一战,章邯损失惨重。楚军大获全胜。 因为章邯领导有方,秦军精锐并未覆灭,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清点将士,开始谋划着下一场战斗。 东阿城里的田荣兄弟见解了围,也是松了口气。与项梁等人大摆宴席之后,于八月份返回临淄,收拾叛徒。结果,田假,田角,田间不是对手,田假跑到了楚怀王那里,田角,田间跑赵国去了,这是后话。 打了大胜仗,项梁很高兴,这一刻,他有了名将的感觉:爹当年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这种感觉真好。 项梁高兴之余不免得意起来,而会骄傲的将军注定不是好将军。 第19章 得意的代价 在东阿击败秦军后,项梁很是得意。秦军将领中,除了章邯能打仗,根本找不出第二人,而秦朝第一大将章邯败在自己的手上,所以,他的得意似乎又可以理解! 项梁以为:灭亡秦朝,指日可待。 但是项梁得意地已经忘记了骄兵必败的古训,胜利与失败,往往只是在刹那之间 项梁往北追击至定陶一线,分派项羽刘邦去攻打城阳,城阳县令是愚忠之人,明知道项羽是个魔头,不但不降,还义正言辞的辱骂项羽。 有的时候,凛然正气无法解决问题,反倒会带来危害,倒不如委屈求全于一时,或许能救万民于水火。 但一切都晚了,县令的言语显然激怒了项羽,项羽发誓攻下城阳,必定屠城。 在刘项二人的猛攻之下,小小的城阳县被攻下了。项羽马上下达屠城令,襄城一幕还近在眼前,城阳又血流成河。满城男女老幼,尽皆被屠。 宽厚的刘邦实在看不下去,劝说项羽得饶人处且饶人。项羽不予采纳。刘邦只能仰天长叹,命令部下不准参与,并远远地躲开那人间炼狱。 城阳被屠,再一次应证了这句话:战争,最苦的是老百姓。没有法律的壁垒,没有国家的护佑,一方百姓要平安,全在于运气。反军来了,不抵抗吧,被城里的官军杀,抵抗吧,胜了得喘一口气,败了,又得被反军杀。 天下乃有德者之天下,一切置老百姓生命财产于不顾的人,就算再强大,都是纸老虎。 百姓在一次次伤害之后作出自己的选择,历史在一次次沉重之时改变自己的轨迹。 不管项羽有多么英勇,多么义气,他的宿命在襄城的时候已经定格了。 楚军在濮阳一线又击溃了秦军。 章邯采纳幕僚的建议,秦军主力在濮阳一带游离,同时一面向秦政府搬救兵,一面向楚军示弱,麻痹楚军的意志。 项梁连战连捷,越发认为章邯这个人徒有虚名。此时,项羽刘邦转而攻打雍丘,守雍丘的将领正是李斯的儿子李由。 名相李斯的儿子李由却表现了与他爹截然不同的气节。 他在严守雍丘之时,恰好因为赵高的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导致秦二世对李由起了疑心,二世下旨调查李由的问题,遂派了王明,陈宗正两个使臣,到雍丘查访。 使臣来的时候,恰好项羽刘邦在攻打雍丘。因此,两个使臣没有做成钦差,却做了见证人。 项羽刘邦数万大军日夜强攻雍丘,李由真不是个孬种,在刘项二军合力强攻下守了四天,城防才被突破,城破之后,他并未弃城逃离,而是率军与楚军进行巷战,终因寡不敌众,战死沙场,为大秦帝国尽了最后一份忠诚,史载李由战死时仍然手握长矛,怒目圆睁。 他的英勇甚至感动了来调查他的使臣。 使臣王明、陈宗正在给二世呈奏的奏章上说:“臣奉诏至关东,查三川郡守李由并无通寇之事。雍丘一战,为国捐躯,忠烈可嘉。”也算为忠臣挽回了最后的哀荣。 他的英勇也感动了项羽,项羽一生唯一一次为对手做了件好事。 他下令为李由收尸,好好安葬。 雍丘失守,秦军收缩阵形,章邯将主力移兵至定陶。秦朝政府派出的援军也到达了定陶一线,秦军一扫连日失败的阴影,士气大涨。 项梁见到秦军增兵,担忧自己兵力不足,派出使臣游说齐国发兵参战。 话说田荣击逐田假之后,立了田儋儿子田市为齐王。他对楚国使者说道:要他出兵可以,但楚国必须杀死田假,赵国必须杀死田角,田间。 项梁认为田假是齐国正统王室,杀了是不义之举,拒绝了这个要求:什么东西,没了你齐国我照样打败秦军。 田荣原以为可以假他人之手消除隐患,但没想到项梁会拒绝自己,所以就顺理成章拒绝了出兵。田荣心中且喜且怒,喜的是不用派兵去与秦军精锐接触,怒的是政敌还活得好好的。 说起来,田荣也算忘恩负义,毕竟楚军救过他们,毕竟在宴席上亲口承诺共同抗击秦军。政治是没有道德底线的,它的唯一底线只有利益,自古皆然。 项梁在定陶又跟秦军打了一仗,结果还是楚军大胜,而这一仗是章邯故意输给项梁的,目的是为了麻痹楚军。经此一战,项梁更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章邯:什么百胜将军,狗屁,他以前之所以打胜仗那是因为没有碰到我。 项梁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心里怎么想,他就会怎么做,他开始与将士把酒言欢,日夜笙歌起来。 楚军营寨里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在楚军将士无不欢声笑语之时,有一个人心里却充满着忧虑,他明白楚军正慢慢的滑向危险的边缘。这个人叫宋义。宋义,楚国人,秦末大乱后,趁机聚众起义,后来转投项梁,读过些兵书,对兵法有自己的见解。 宋义实在看不下去,对项梁进谏道: “打了胜仗,将骄卒惰者必败。现在士卒怠惰,秦兵日增,老朽很为将军担心啊。” 项梁不但不听,还嫌耳根子不清静,给他个差事,去出使齐国,就因为他在路上说了一段话,他出了名。 在出使齐国的路上宋义碰到了齐国的使者高陵君田显,问道:“您这是要去见武信君(项梁)吗?” 高陵君说道:“是的!” 宋义道:“我看武信君要大败了,你去得慢一点能免祸,去得快一点会遭殃。” 不得不说,宋义作出这种论断,也确实有些能耐。 高陵君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听从了宋义的劝告,放慢了脚步。 秦军的援军陆续到达,章邯日夜不停的操练士卒,为了一雪前耻,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项梁,你等着吧,你就继续得意吧,你得意不了几天了! 章邯望着楚军日夜笙歌的美妙场景,嘴角露出了一丝恐怖的微笑。 秦军调度完毕,章邯便作出了部署,命令司马欣等人留守大本营,亲率其他武将连夜偷袭楚军大营。偷营,是章邯最拿手的战法,他是屡试屡爽。 前面已经说过,偷营不是那么好偷的,敌人的大本营,都是防守十分严密,弄不好会陷入重围。能偷营成功的,要么敌军营寨极度空虚,要么敌军将士极不正常。 而眼前的楚军就属于极不正常的状态,战争期间,将士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唱歌的唱歌,全然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而一军统帅项梁也是喝得烂醉如泥,正在牙帐中鼾声如雷。 项梁,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吗?我在怀疑… 章邯率军悄然接近楚军营寨,见楚军果然防备松懈,大喜:天助我也,项梁,你的死期到了。当即一声令下:给我杀,给我痛痛快快地杀,给我一个不留地杀。 秦军将士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今晚总算可以好好地发泄,窝囊了个把月,总算可以把这口恶气给讨回来了。不用过多描述了,结果可想儿知,项梁酩酊大醉,楚军措不及防,前些日子张牙舞爪的雄狮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楚军阵营里一时火光冲天,鬼哭狼嚎。 在牙帐里的项梁刚被惊醒,眼睛还没睁开,一个秦将飞马过来,手起刀落,项梁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了起来。项梁,今夜再也无法入睡。 可悲可叹。 项梁已死,楚军士卒更是成了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秦军直杀得手软。 章邯报了大仇。感觉志得意满,神清气爽,他认为楚军主力已经悉数被歼,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章邯遂把注意力望向了北方。 章邯犯了一个意识上的疏忽,那位几次在战场上打败他的年轻人并没有在定陶战役中成为牺牲品。 而项羽的存在,保留了楚军新生的火种。 这个时候,赵国李良杀了赵王武臣,尔后被张耳,陈馀击败,李良投降章邯,请求发兵攻打张耳陈馀,章邯随即移师北上攻打赵国。 史记中有这样的话:“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重点是‘以为’二字,我们很容易感受到司马公的言外之意,他认为章邯移师北伐是一个致命的错误。而我认为,章邯北上的决定无论对错,其实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天下人已经抛弃了秦朝,即便章邯乘胜追击,杀死项羽,彻底打垮楚军,也无法挽回秦朝的败局。 项梁死了,一个真正的王者却要崛起了。 第20章 楚怀王的智慧 豫鲁大地盛夏之时,正是雨季,项羽与沛公合兵攻打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县,却无法得手,尔后转攻陈留(今河南省开封市陈留镇),这时候,项梁兵败被杀的噩耗传来,楚军军心浮动,士卒惊恐。 为了防止章邯乘胜进兵,项羽刘邦迅速退出战场。楚怀王为了保存主力,将都城于盱眙迁徙至彭城。 吕臣驻军彭城东,项羽驻扎彭城西,而刘邦则驻军在砀郡。 这个时候,楚怀王在紧张中接到一个稍稍值得安慰的消息,魏咎的弟弟魏豹夺回了二十多座魏国城池,为了提升士气,稳定军心,他将魏豹封为魏王,魏国由此复立。 彭城三面驻军,被严密的保护起来,只等章邯来袭。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秦军的影子,后来才知道秦军北上向赵国进攻去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章邯对无名之辈没有兴趣。 陈馀,张耳的大名一直都让章邯很忌惮,早就想拿他们开刀,苦于腾不出手来,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他怎会放过? 楚国上下总算松了口气,强敌已经撤退,按咱们祖先的优良传统,闲是闲不住的,外敌走了,所以就在内部搞点事做做。 众所周知,楚怀王不是自己爬上去的,而是项梁立的,项梁在世的时候,楚怀王只有一个签字的权利,没有批准的权利,也就是说什么命令,什么事情项梁决定好了,按礼数向他禀报一下,楚怀王只需说‘知道了’三个字就完事,他的意见是有的,但也是不算的。 说白了,楚怀王就是个傀儡。 楚怀王要是什么傻子,浪子,纨绔子,小孩子或者有特殊爱好的什么家等等之类的人,那他会觉得很爽,可问题上他不是。 在中国历史上可以看到很多这种人,比如东汉那些娃娃皇帝们(小孩子),后主刘禅(纨绔子),晋惠帝司马衷(傻子),宋微宗赵佶(浪子兼艺术家),明熹宗朱由校(工艺制作家)等等, 这些人当上皇帝做傀儡,他会觉得很爽。为什么爽?因为可以尽情地只顾自己乐,而且作为皇帝,要什么有什么,也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能不爽吗? 前面说过,楚怀王是个颇有些想法的人,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怎甘心于做个傀儡? 他不甘心,所以他在等待机会。项梁死了,机会终于来了。 经过分析和计划,他认为,吕臣和项羽锋芒太露,不太可靠,而刘邦是可以信赖的。 楚怀王经过周密的思考,终于出手了。在一天的朝会上,他宣布合并项羽和吕臣的军队,自任大将军,将兵权收归己有。刘邦军队不作变动(厚道人)。为了弥补项羽和吕臣的不快,他又同时下令封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项羽为长安候,再给个鲁公的号。刘邦为武安侯,官拜砀郡长。 高啊,实在是高啊,夺了实际的兵权,给与些虚空的名号。明升暗降。 楚怀王貌似掌控了楚国大权。 貌似而已,不必当真。 他的计划很缜密,他的手段也很合理,他的收获也很不错。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非正常的年代,军权在不在手不是看那颗大印和名号,而是在于部下是否忠诚于自己。 楚军核心为江东子弟,那些猛将都是跟着项家起兵的,就拿项家人来说,也是在楚军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什么项羽,项伯,项庄,项陀,项襄等等,也就是说,楚怀王至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玩儿。 楚怀王以为他自己能办到的事,不用求别人。 战争年代,有兵就是草头王,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就想称王称霸,那是在找死,因为没有人会服你的。人们群起造反的目的就是要干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怕你个小小的王玩花样不成! 楚怀王的悲哀就在于他至始至终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就先玩吧,爱怎么玩怎么玩?项家人都在心中冷笑。 我不玩儿白不玩儿! 你玩了也白玩儿!项羽觉得很好笑。 楚怀王在继续玩儿! 这个时候,那个在路上磨磨蹭蹭的齐国使者高陵君田信终于来到了楚国,拜见了楚怀王,一见面,他便向楚怀王举荐宋义:那老头是多么英明神武,多么神机妙算啊!楚怀王很高兴,他知道宋义是做过楚国令尹的,楚怀王是读过书的,战争年代什么最宝贵,两个字,人才。 他将宋义招来相见,宋义跟他侃侃而谈,一开口就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理...”,楚怀王见宋义摇头晃脑的样子颇有圣贤之风,大喜过望。 尙父(姬发对姜子牙的称呼),绝对是寡人的尙父。寡人太高兴了,太高兴了…楚怀王禁不住热泪盈眶,他是恨不得扑上去,在他肩头哭上几个时辰。 傀儡的日子好苦哇…呜呜… 别怕,别怕…我这不是来了嘛。宋义流露出慈父般的关爱。 楚怀王马上拿出自己刚刚‘玩’来的大将军头衔,把它送给了宋义,然后封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 真是不拘一格招人才啊。 楚怀王求贤若渴的态度是值得认可的,但是不考虑实际情况是错误的。两个在军中没有任何根基的人在一唱一和下进入了美妙的乌托邦世界。 对此,还有一个解释,楚怀王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笑的是坒熊心先生培养自己的势力不找有实力的人才行,却找个手下无一兵一卒的老头子。除了能糊弄他自己,谁都糊弄不了! 楚怀王太天真了。 玩的真精彩!项家人在心里笑开了花。 宋义坦然接受了大将军的职位,并且有了个很大气的称号,卿子冠军。宋义这个冠军是假冠军,汉朝后来的那个冠军候,才是真冠军,以后会讲到。 现在有很多的历史文章中,都推想过宋义是有能耐的,只是死得太早了,然后又假设宋义没死,会怎样怎样? 这样的假设有意思么,没意思!很没意思! 我始终认为历史研究不要研究不可能出现的假设! 楚怀王在这段时间用自己的智慧还做了一件事,而这件事,是绝对影响历史进程的事情。 事情很简单,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他立了个约,听了句话,最后表了个态。 别觉得无聊,领导一般都干这种活,成了,功劳是领导的,败了,责任是下面的。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鼓励尽早灭亡秦朝,楚怀王与众将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意思就是说谁先去摆平关中就可以称王。对于这个约定,大家都无疑义。接下来的问题是找谁入关作战,此问题一经抛出,热闹非凡的殿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诸侯们生怕挑中了自己,去关中送死,那地方,可是有秦军重兵把守。 项羽看看这些人,心中充满鄙夷,他为了早点报杀叔之仇,主动请战。 心怀鬼胎的诸侯们一听竟有人找死,还是很高兴地,再粗略地看看这小伙子长得还蛮帅的嘛,心中笑叹:死了倒蛮可惜的。再仔细一瞧,哎呦,这家伙不是项羽吗?这个杀人魔王,派他去,那不是造孽吗?生命是可贵地,反对,坚决反对。所以诸侯们建议怀王,“只派刘邦去就可以了,刘邦是个宽厚的长者,项羽那小子他太残暴了,不能派他去。” 年轻的项羽还是坚持请战,但诸侯们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为了天下苍生,楚怀王表了个态:项羽你原地呆着,刘邦往西入关。 这就是所谓的立了个约,听了句话,表了个态。 项羽很恼火,但暂时也只能把怒火压在心中:等着吧,坒熊心,早晚收拾你! 楚怀王坒熊心与他爷爷楚怀王坒熊槐相比,坒熊心还是颇有些头脑的。 坒熊心的这个决定,让刘邦的命运开始进入转折点。 第21章 夺位 楚怀王彭城大会诸侯,竟然不知不觉奠定了未来几年的天下大势。 我始终认为,楚汉争霸,这里是起点。 楚地义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刘邦率领向西,目标是攻下关中。一路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率主力北上救赵,目标是打垮秦军主力。 宋义原先还在项梁手下做事,突然成了上将军,不服的人大有人在。这其中之一就包括项羽。 他不会服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宋义是什么东西?项羽心里时时刻刻愤恨不已。 宋义知不知兵不好说,但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他不能识人,更不能识大体,有这么一个血性残忍的人做副手,而且自己这个位置原本是他叔叔的,难道就感觉不到这把椅子烫屁股?难道就感觉不到周围人的眼神不对?对自己所处的处境毫无自知之明,宋义之才,只能是参谋幕僚谏大夫之流,非帅才。 刘邦所部早已取道砀郡,与秦军素有交手,屡战屡捷。 宋义领兵到了安阳(今山东曹阳东南)。 按秦历来这时已是秦二世三年初,十月(秦历以十月为岁首),秦将王离将兵三十万把偌大的巨鹿城围的是水泄不通,章邯二十万大军也已经占领了邯郸,“河北之军”(赵军)危在旦夕。章邯是个厚道人,他没有去抢功劳,而是给王离修了条甬道(即通道),专门给他运粮,运物资,所以王离军兵多粮多,补给充裕,可以安安心心的围城。 赵王歇与张耳眼看就要陷入绝境,便四处求救。 张耳的面子很大,招来了几十路诸侯,这其中包括张耳的刎颈之交陈馀,还有张耳儿子成都君张敖。 这些诸侯来是来了,住也住下了,但却畏惧秦兵,不敢出击。 什么兄弟友情,什么父子亲情,此时此刻,对于大贤张耳来说,没一样靠得住。诸侯之中没人敢去打秦军,没人敢去救他们。 所以说,患难才能见真情!对此张耳的内心体会一定很深刻。 按理来说,张耳应该很绝望。 但他没有绝望,虽然已经看透了人情世故,但他不迂腐,就算这些人再怎么忘恩负义,这种时候自己有求于他们,所以没有必要断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耳还是不断地派人去向诸侯搬救兵,特别是陈馀,张耳几乎每天都派使者前去催促,因为陈馀不仅是他的“刎颈之交”,还是赵国的大将军,陈馀没有道德,但还有义务。陈馀被张耳的使者弄得烦恼透顶,无奈之下,让来使张餍,陈泽带兵五千人去救巨鹿。 这么点兵力,纯粹去送死,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致敬),结果可想而知,全军覆没。 这样下去,巨鹿城迟早要攻破,赵王与张耳要么等待死亡,要么等待奇迹。 巨鹿人们,不要绝望,奇迹马上就要上演。 救世主就要降临了,但在这之前他还得做一件事。 安阳楚军营寨,歌舞升平。 项羽真的看不下去了,宋义到了安阳,还没与秦军交手,就被秦军的气焰给吓倒,他命令楚军停止前进,驻扎在安阳。 整整四十六天,原地驻留,宋义只干一件事,“乃饮酒高会”,也就说天天置办酒席,宴请将领诸侯。这也更加说明宋义并非将帅之才,大敌在前,不是操练兵马,筹措粮草,而是饮酒作乐,这样的人能带兵打仗么? 项羽虽然年轻气盛,但他也明白大是大非,他数次进谏宋义,应当趁机进兵,不然旷日持久,咱们粮草不足,那时候就完了。而宋义的回答很干脆,秦军“战胜而兵疲,乘其弊”,“夫披坚执锐,义不如君,坐运筹措,君不如义”,也就是说打仗我不如你,谋划你不如我,我是在等秦赵斗的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宋义的话对吗? 错,大错特错。秦赵两军实力悬殊,没人去救,赵军覆灭是必然的,实力悬殊之下,怎么可能有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秦军战胜,士气高涨,物资会得到更充分的补给,再想把它击溃就更加难了,再则楚军也是远道而来,粮草士气都在不断消耗,不速战速决,只会把自己拖死。 只道是书生之见太肤浅,还须知两军相逢勇者胜。 宋义开始厌烦项羽,对项羽很不客气,话中带刺,心里想着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竟敢干涉老夫的事情,再唧唧咂咂,军法处置,定斩不饶。为了防止项羽再进谏,宋义随即下令全军:有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 这个命令是下给项羽看的,意思很明白,哪凉快呆哪去,别来烦我。 宋义继续置酒高会,不亦乐乎。 项羽见已经无法说服宋义,恼怒之极,同时他更深深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前行的绊脚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年轻的项羽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对于项羽来说不难下,因为那是他拿手的事情。宋义,既然你“披坚执锐”不如我,那要你何用?多说无益,老骨头,还是去死吧!还有一点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心狠手辣,义不如我”。 在安阳的第四十七天,寒冷的十一月,这一天,项羽起的比以往要早一些,他穿戴整齐,首先来到宋义营帐朝拜上将军。 宋义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对这小魔王早已厌烦得不得了,就像当初他叔叔项梁厌烦自己一样。 项羽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迅速地抽出亮闪闪的宝剑,往宋义脖子上一抹,“刺啦”,宋义来不及喊叫,血喷如注,人头落地,头颅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卿子冠军这一刻死不瞑目! 年轻的项羽要用手上寒光闪闪的宝剑告诉宋老头,他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王者,没有人可以阻挡他走向权力的巅峰。 项羽提着宋义的头颅,出了营帐,将头颅高高举起号令全军,喝道:“宋义勾结齐国谋反,楚怀王暗中叫我取他性命!”齐国和楚怀王不知不觉做了替罪羊! 所有将士一听,大部分是很高兴的,也有害怕的,少数服从多数,大家说道:楚国,是将军家立的,叛乱理应由将军来诛除。 众人顺水推舟地推举项羽为代大将军。楚军一面派人将出使齐国的宋义儿子宋襄干掉,所谓除根务尽,一向是项羽的做法。一面归报楚怀王。 楚怀王很无奈,被迫封项羽为上将军。 项羽全权掌控了楚军,楚怀王再也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智慧了。真正的王者就要崛起,这位秦末最勇猛的男人,终于坐上了他该坐的位子,迎接人生第一次巨大的挑战。 谁也不知道将来的路怎么走?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向前走。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而打败秦军,是项羽唯一的路。 项羽与刘邦,兵分两路,却殊途同归,两人将在不同的时空给予不可一世的秦王朝最后的一击,让这个残暴的帝国最终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第22章 巨鹿之战 项羽斩了宋义,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预谋已久,已经是木已成舟,既成事实。他坐上了一军统帅的宝座。统帅,拥有巨大的权力,也担负着巨大的责任。 他要么带领这支军队取得胜利,要么带领这支军队走向灭亡。 不成功,便成鬼。 这个时候,他才二十六岁。二十六岁便成了一军的统帅,而且面对的是强大的秦王朝。 自古及今,年龄永远不是成功的门槛。 项羽让人怀念,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只有勇气。 现在,他所率领的军队,只有五万人,而盘踞在巨鹿邯郸一带的秦军有近五十万(王离三十万,一说十万,章邯二十万)人。也就是说,要解巨鹿之围,必须打垮王离的三十万围城部队,同时钳制住章邯在邯郸的二十万部队。 可能吗? 完全有可能,我们先列出部分秦汉以前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 柏举之战: 3万(吴,孙武、伍子胥指挥)——20万(楚),结果千里破楚。 伊阙之战: 12万(秦,白起指挥)——24万(韩魏) 全歼 看出来了吧,人数少不一定会输,赢了就意味着名垂青史,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就看有没有这个胆量了。带兵打仗,不是比人多人少,而是比军队素质,而军队的素质首先就决定于统帅的素质。 楚军统帅项羽的军事素质那是没话说的,他的悲剧不在于军事上的失败,而在于政治上的无能。 公元前207年12月,天气已经相当的寒冷,巨鹿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项羽率军到达了巨鹿县南的漳水。 项羽在救赵之前,听从幕僚的建议,派出英布、蒲将军带领二万人马先行渡过漳水,英布军与秦军发生小规模战役,截断了王离的粮道。 此时此刻,项羽异乎寻常地冷静,他并未马上出战,而是在范增的建议下,派人催动诸侯出兵试探秦军虚实。张敖、田都、藏荼、韩成等人自然不敢回绝项羽的要求,不得已之下,与秦军小战,却都败北,诸侯更加畏战不前。 秦军的强大可想而知。 项羽虽然年轻,但也知道这一仗非同小可,他输不起,楚国更输不起,现在指望与所有诸侯共同出击秦军,也指望不上了。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是进是退,项羽内心也在挣扎,在犹豫。 兵力太悬殊了,面对十倍之敌,任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难道要退却么,难道任凭赵国被秦军攻破,暂时的退却就能保得住楚国的将来么? 可我项羽的人生字典里,唯一没有的就是退却。可是要战,应该如何战?我也不能白白送了楚军数万将士的性命。江东父老还指望着我项家领着他们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叔叔啊,如果你还活着,你会怎么做? 楚营中此时此刻明显分成了两派,宋义的“战胜而乘其弊”的考量并没有随着他的死而销声匿迹,军中不少人建议继续观望。关键时刻,范增给了一个建议,战,而且必须是死战。 年轻的项羽望着年老的范增,他那坚决的眼神终于促使项羽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所以陈馀使者来求救,他就一句话,不管如何,我一定会救赵国。 项羽下达了全军急渡漳水的命令。 等全军渡过漳水,项羽又下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照做,上将军要干什么?烧掉渡河的船,我们怎么撤退?砸掉烧饭的锅碗瓢盆,我们怎么吃饭?烧掉营帐,我们怎么睡觉? 那就不要撤退,不要吃饭,不要睡觉。战则胜,不胜则死。项羽的回答很坚毅。 他要破釜沉舟,一战定乾坤。 三万楚军眼望着自己年轻的统帅,终于为他的英雄气概感染。 铿铿锵锵,所有人不再犹豫,将釜甑砸得稀巴烂。 必胜,必胜。楚军阵营中发出震天的高呼声。 楚军的士气达到了最高点。 项羽率军迅速包围聚集在巨鹿城外的王离所部,三万人包围三十万人。 在军事上,包围数倍于己的敌军,对统帅的能力是极大的考验,能通过这项考验的人必定是千古名将。 有点战争知识的人都知道,在兵力远少于对方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打,都是将敌人一股一股的消灭,围歼,需要巨大的勇气。柏举之战,孙武伍子胥能以少胜多,胜在诱敌疲敌,迂回突袭。伊阙之战,白起能以少胜多,胜在韩魏联军互相掣肘。 而楚军要打赢这场战争,到底要靠什么? 别的不靠,只靠勇气。 两军相逢勇者胜。 这支军队在破釜沉舟之后就变成了一支三万个项羽组成的军队,所有人的眼里,只有一个字,杀。 我们无法估量一个人的潜能到底有多大,但我们始终相信一句话,给人们一个支点,他能撬动地球。 英雄的感染力是无穷的。 楚军看着不远处黑压压一大片的秦军,胸中燃烧的火焰迅速的喷薄,此时此刻,只等上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如猛虎下山,天下无敌。 英勇的楚军兄弟们,为了大楚的振兴,为了暴秦的灭亡,举起你们的尖刀,拿起你们的长矛,向着光荣与梦想,冲刺吧!项羽手持禹王槊,发出振聋发聩的高呼。 楚军将士顿时像脱缰的野兽般冲向秦军的营寨,秦军看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楚军,还以为神兵天降,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简直就是魔鬼,你看,你看,他们的眼睛放射着血色的光芒,他们的面目长着令人恐惧的獠牙。 楚军来了,楚军来了!秦营中顿时乱作一团,但毕竟身经百战,在短暂的惊恐中迅速地拿起武器,与楚军短兵相接。 秦楚两军开始纠缠成一团麻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各路诸侯听到震天的喊杀声,纷纷在筑的壁垒中登高远望,见识着楚国人的勇猛,巨鹿城中濒临绝境的赵国军民支起有气无力地身躯,望着秦军营寨中的混乱,再一次燃起了生的希望。 你们看哪!是楚军,楚军来救我们了。所有百姓面露喜色。素有贤名的赵歇看到此情此景竟然热泪盈眶。 感谢楚国,感谢项羽。 战争当中,只有身临其境者才能知道它的残酷。 我是一名普普通通楚兵,自从跟着项将军起兵,大战小战不断,但这一次,我知道,与以往都不同,这一次是秦国最厉害的部队,我只有拚命才能保命。秦国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它灭我故国,杀戮我的兄弟手足。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上将军羽是位旷世英雄,我相信他,相信他,一定能打败虎狼般的秦国。 杀呀,杀呀,我的心中曾 经有过畏惧,但此时此刻,我只知道,上将军与我们在一起,有他在,我不会畏惧任何人。我要杀敌立功,我要杀敌报仇。杀呀,杀呀。畏惧了吧,秦国人,发抖了吧;秦国人,求饶有什么用,恐惧有什么用,血债要用血来偿,当初,你们在我楚国大地上肆意烧杀的时候,你恐惧过吗?你们有今天是你自找的,我不管你家有什么人,我不管,你为虎狼般的秦国卖命就是不对,就是我们楚国的敌人,这是你自找的,小兔崽子。受死吧,小兔崽子。 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秦兵,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拥有魔鬼般的力量?王将军,王将军,您不是说六国都是乌合之众,您不是说不出三天就能击溃他们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杀起 我们秦国的兄弟来会是那么的轻而易举?不,不,别杀我,我没有想过要杀害你们,我从来没有想过,为秦国卖命,我只是为了有口吃的,真的,只是为了有口吃 的。兄弟,兄弟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们不跟这群魔鬼打了,我们跑吧,我带你跑,你要挺住,挺住。 战场上,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断胳膊断腿还有碎肉,项羽更是一人砍杀了数百秦军,所有的楚军将士,见自己的统帅如此的英勇,自然不甘落后,使出浑身的劲,手起刀落,一颗颗秦军头颅落地。 到处鬼哭狼嚎,到处哭爹喊娘,杀声,叫声,哭声,刀声,枪声,火焰刺溜刺溜声,战马嘀嗒嘀嗒声,交织在一起,秦军三十万之众,终于顶不住楚军将士勇猛的冲锋,开始后撤,开始四散逃离。 王离在撤离的过程中一路且战且退,可是无奈楚军过于威猛,王离只能急令收缩阵形,十几万部众蜷缩在一块弹丸之地。 王离不甘心失败,在稍稍罢兵后迅速组织反击,可是楚军实在过于勇猛,九战皆败。 王离九战,楚军无不以一当十,秦军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章邯见就要败了,赶紧引兵来救王离,但是仍然无济于事,楚军就像战神灵魂附体,遇佛杀佛,遇神杀神。谁也想象不到,数月之前还一败涂地的楚军,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这么强大,章邯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难以挽回的错误。 他原本以为项羽不过是个蛮牛而已,却没想到项羽有这种能耐,能短时间将军队的战斗力提升到这种程度,举世无双啊举世无双啊。 这个时候,秦军已经大败,那些在旁观战的诸侯这才想起可以过去捡便宜了,便纷纷出兵,追着秦军屁股后面打。 巨鹿之围终于解了,赵国军民以顽强的意志等到了奇迹发生的一刻。 巨鹿之战,王离被俘,秦将苏角被杀,涉间****而死,秦军精锐,死伤惨重。 回想二十年前,名将王翦打败项燕,二十年后,形势逆转,王翦的孙子败在了项燕的孙子手下,这是任谁都想不到的。 人们仰望着那个骑着战马,手持禹王槊的年轻将军,心中满是敬畏。 这一刻,他成了真正的王者,终于可以独步天下,笑傲诸侯了。 这一年他才二十六岁。 想想吧,二十六岁,我在干嘛?你又在干嘛? 巨鹿大战,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与后来的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并为三大经典战役。 对巨鹿之战的描述笔墨不多,原因在于这场战争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兵法计谋,有的便是那震天的喊杀声,还有那血与肉的交织。它不是一场可以复制的范例,也不是一场可用常理解释的胜利。 项羽以三万军队打垮三十万敌军,而且是单凭勇猛取胜,已经是前无古人。 这一战,让他完成了由普通人向英雄的蜕变,这一战,他名留青史。 记住项羽,不是记住他的结局,而是记住他的勇气和能耐。 秦将王离军全军覆没,赵国转危为安,所有人都开始重新打量起项羽,这个暴名远扬的名将之后,成了比他祖先还有名的名将,他是名将之花。 项羽,不能惹啊,也惹不起,所以得好好侍奉。 项羽在破秦后召集诸侯开会,一是为了示威,而是为了赏罚。所有的诸侯在觐见项羽之时,到了辕门(古代军营大门),都是跪着膝行而入,可见项羽的威猛让人吓破了胆。 这一刻,他已经成了继秦始皇之后,最吓人的人。 于是乎,诸侯都自觉不自觉地听项羽调遣。 章邯终于知道了项羽的厉害,打是打不过的,虽然王离部几乎全军覆没,自己手上还有二十万人马,可这位秦政府的猛人面对着项羽,也是不寒而栗。 他驻军棘原(巨鹿西南,今平乡南),项羽在漳南(漳水南面),与项羽进入相持阶段,只要项羽来袭,他决不出战。项羽也兵疲力竭,进入休整阶段。 秦楚精锐陷入暂时的平静。 第23章 刘邦的征程 我们再把视线转向刘邦的西路军吧。 彭城决议后,刘邦便不折不扣地执行着楚怀王的作战计划,刘邦带领自己的部队西向攻城略地,虽然说比不上项羽那边的惊天地,泣鬼神,但也决不是平平淡淡。 随着刘邦日益西进,他的力量也在不断的壮大。 现代伟人******曾经说过: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从战争学习战争——这是我们的主要方法。 刘邦不爱读书,但是不代表他不学习,刘邦在不断地战争实践中丰富着自己的认识。所以他更加意识到,战争年代最宝贵的资源---人才的重要性,哪怕是他讨厌的人才。 在西进的路上他就遇到了一连串的人才。 秦二世三年六月,刘邦攻打昌邑,遇到了彭越,彭越率众帮助刘邦攻打昌邑,在共同作战中刘邦与彭越有了交情,交情虽然算不上深厚,但就是这点交情最终让刘邦尝到了甜头。 彭越,昌邑(今山东巨野县)人,字仲,汉初被封梁王,彭越少年时代在巨野泽(在今山东巨野县北)以捕鱼为生。看到他的职业,让人又不禁感叹,王侯将相,真是宁有种乎啊? 一个人,就算做着看似低等的职业,只要保持一颗不低等的心,终会有出头之日。 彭越曾集聚一伙人为强盗,干的是打劫的活儿。当陈胜,项梁起义反秦时,有人也鼓动彭越起兵。彭越不肯,持观望态度。足见此人的耐心。 一年后,泽中有一百多人准备聚众起兵,因为彭越在当地很有号召力,他们便请彭越当首领,彭越终于经不起这些人三番五次的请求,最终答应了。众人约定第二天早晨日出的时候会齐,迟到者斩。等到第二天日出之时,果有十多人迟到,最后一人竟然中午才到。 彭越见迟到的人这么多,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年纪大了,是你们叫我当这个头,约好了期限而你们这么多人迟到,不能都杀,就杀最后一个人吧!” 大家听了,仍然嬉皮笑脸,“彭大哥,别这么认真嘛!以后不再犯了便是。” 彭越瞄了他们一眼,二话不说,下令把那个人杀了,这么一来,所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才知彭越是个说一不二之人。 这个场景很熟悉,让我想起《康熙王朝》剧中一个镜头,这个镜头与彭越做法如出一辙。抚远将军参议道周培公上任之初,在南海子(上林苑)校阅兵士,这些兵士都是京城各王府、贝勒、贝子府征来的旗奴,虽然是旗奴,但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很看不起他,他为了树立威信,将最后迟到的一百名军士全部抓了起来,并把最后三人处死,其余打了二十军棍,给康熙临时训练出一支打三藩的虎狼之师。 这个镜头让我记忆很深刻,之所以深刻,是因为它给了我警钟,让我明白,给谁干活,都别做最后一个迟到的。不然,指不定成为领导的杀威棒。 彭越的表演说明他不是一门心思打渔晒网的人。 刘邦攻打昌邑不顺,便放弃昌邑,彭越则继续留在巨野泽中,收集残卒,刘邦离开昌邑,取道高阳(今河南开封杞县西南)。 高阳人郦食其(yiji),自称高阳酒徒,已经年近花甲(又是个劳模),前来相投,他是个儒生,而刘邦平时最讨厌儒生。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郦食其进入刘邦大营,看见两女子正在给刘邦洗脚。 刘邦连正眼都没瞧一下这个老儒生。 你就是那个什么高阳酒徒?来找某有什么事情?刘邦不但傲慢而且很不耐烦。他平时最讨厌这些读过书的儒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己没读过书,有酸葡萄的心理。 但郦食其不酸。 他很严肃的问道:“您是想助秦攻诸侯呢,还是想率领诸侯破秦?” 刘邦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这老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便大声骂道:“竖儒(相当于书呆子),老百姓受秦的苦还不够吗?大家一起攻打秦国,怎么说成了助秦攻打诸侯?” 郦食其依然不紧不慢:“既然是聚众攻秦,那就不应该对年长的人无礼。” 刘邦的优点就在于脑子转得比较快,他爱骂人,骂得时候是口无遮拦,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会马上换一副脸孔。 郦食其虽然是个儒者,但不迂腐,他的几句话都是话里有话,刘邦一贯的识人本领让他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一般人,于是马上叫丫鬟退下,刚才暴怒和不屑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堆笑:哈哈哈,老先生,哈哈,老先生,莫怪莫怪,最近奸细太多,刚才是试探您的,老先生您看您仙风道骨,哈哈哈,我看您肯定长命百岁...(汗,我吐了) 如果刘邦能进入演艺圈发展,影帝也非他莫属。 郦食其果然不一般,他既不怕被辱更不怕被捧:“您的兵马,还不到一万,要攻打强秦,简直是羊入虎口。眼前的陈留县,是天下的要冲,交通四通八达。城中囤积着大量粮食。我与县令有交情,我去劝他投降,如不投降,你再举兵攻打,我作内应,大事可成了。” 刘邦连忙点头称是。 郦食其马上返回县城中,劝说县令投降沛公,无奈陈留县令耳根子硬,听不进劝。郦食其实在没办法,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总不能在沛公那失了信誉:好吧,县太爷,你要为国捐躯是吧,那老朽就成全你吧。于是聚众杀了县令,开城迎接沛公。 拿下了陈留,刘邦的西征军获得乐充足的粮草和辎重物资,解除了后顾之忧。 六十岁的郦食其因此受到刘邦的重用,被封为广野君。 只可惜后来郦食其死得太冤了,要是能活着等到汉王朝的建立,可以无憾了。 郦食其在帮沛公攻占陈留后,推荐自己的弟弟郦商追随刘邦,刘邦听闻郦商颇有些能耐,很高兴的收为偏将。 郦商确实不是吃素的,马上帮沛公招了四千人。 刘邦继续西进,围攻开封,驻扎在开封附近的杨熊(还记得他吧,打过吕臣的)领兵来救,刘邦听闻杨熊来救,迅速回撤伏击杨熊。 好一招围城打援。 杨熊气势汹汹的奔往开封,没想到半路上被刘邦打劫,伤亡不小。杨熊大为恼怒,下令全军退至地势平坦的曲遇布阵,刘邦也不示弱,摆开了阵势,两军在统帅的一声令下,开始互相冲杀起来,正当打得难分难解之际,突然一支军队加入了战斗,秦军顿时大乱,杨熊见势不妙,只得领军撤退。 刘邦大喜,心想哪来的天兵天将,助某一臂之力。 仔细定睛一看,泪水竟止不住的往下流。 能不哭吗?有他在的日子日子过得是多滋润,没有他在的日子真是举步维艰。 张良呃,想死我了啊,想死我了啊,你来封信也好啊。我的军师呃,你是我老三的 左膀右臂啊,少了你,我成啥样了!刘邦一把鼻涕一把泪。 主公啊,张良也想你啊,但是路途遥远,没有办法啊。好在听说你来了曲遇,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张良也是热泪盈眶。 好好好,见到了就好,比什么都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好好。刘邦边说边抹鼻子。 军师啊,您那韩国搞得怎么样了啊? 咳,来来回回的瞎折腾。张良长叹一声。 军师啊,某愿帮你恢复韩国的土地,但是你以后得不离我左右。 刘邦深深明白,要西入武关,没有张良,会很痛苦,很曲折。 为了张良,四月,刘邦攻打颍川(主要在河南省禹州市)。不久即攻破城池。在攻破的同时又得到一个好消息:秦将杨熊死了。秦二世追究他兵败退守荥阳之罪,将他斩了。 对于刘邦来说,这是好事,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邦可以一门心思先为张良的韩国梦多弄点土地,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此后,刘邦率军攻平阴,不胜,转攻雒阳,不胜,再转攻轘辕,总算有所突破,接着以一阵摧枯拉朽之势,拿下了故韩国十几座城池。 张良真的很感动。 韩王成来谢刘邦,刘邦令他居守阳翟,自己则继续西进,临走时给韩王成扔下一句话:小子呃,城池可以给你,可张良我一定要带走。 刘邦率军来打南阳。南阳郡守名齮(找不到姓),见刘邦来袭,本想立个大功,前去偷袭,没想到反倒被刘邦打败。 不得已,只得退入宛城坚守,宛城城池坚固,不好攻,刘邦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绕行十里,张良谏阻道:“我知道您想早点进入武关,可是路途上秦军众多,如果不拿下宛城,秦军在前,宛城在后,前后夹击,那我们就危险了。” 刘邦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宛城城池坚固,恐怕很难拿下,军师有什么好计策没? 张良附在刘邦耳边,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听得刘邦喜笑颜开,连连称妙。 刘邦下令全军偃旗息鼓,快速回军宛城,将小小的城池足足围了三圈。南阳郡守原以为刘邦军队早已离去,没想到第二天起来一看,宛城竟被围得水泄不通:这次是死定了,死定了,反贼人多势众,迟早要城破人亡,罢罢罢,要死也不能死在反贼手里。昨日见刘邦军队远去,南阳郡守是大喜过望,今日见城池被围三匝,一时绝望,大喜大悲之下,心理混乱竟要拔剑自杀。 张良的“快速回军,偃旗息鼓,围城三匝”之策,足以让任何一个守将心理崩溃。 关键时刻,有一个人急喊住手。见是舍人陈恢,郡守放下了剑。 你叫我不要死,有什么计策吗?郡守眼中闪出一丝生的希望。 当然有,刘邦为人宽厚,您只要投降了他,便能保住性命和官位,也能保住一城百姓。 也是办法,那您可以帮我做说客吗?郡守有点犹豫道。 陈恢有备而来,自然答应,从城中缒下,去见刘邦。 陈恢见到刘邦,说道:“沛公啊,在下听说楚怀王有约,先入关中,就可立为王。可是您留攻宛城,宛城人多地多,老百姓都知道投降必死,所以坚守,您虽然兵多将众,但一下子也攻不下来,弄不好可能造成伤亡。如果您绕道不攻,继续西进,宛城军队从后面进攻您,贵军就要两面受敌。” 刘邦一听,十分无奈。陈恢偷偷瞥了瞥刘邦,见他是满副愁容,便知有戏,提高嗓门说道:“为今之际,不如招降郡守,封他爵位,令他守住宛城,同时带领宛城士兵一同西进,如此这般,沿途各县必定望风而降,沛公您的大业指日可待。” 陈恢也是很有见地的人哪! 听完陈恢的话,刘邦高兴的一拍大腿,喜笑颜开。 陈公,我的好陈公呃,我早就想招降了,可是没人疏通,现在只得麻烦您了。刘邦一脸媚笑。 陈恢回到宛城,跟郡守说明。南阳郡守很满意,下令开门投降。刘邦很守信,封齮为殷侯,恢为千户,仍留宛城。 刘邦在封赏上是从来不吝啬的,他手下的大将几乎都是每打赢一仗升一级,这也是别人愿意追随他的原因之一。 除了以上这些人,刘邦路上还碰到了王陵,吴芮将领梅鋗,魏将傅宽等,这些人才后来都为汉朝立下赫赫战功。 刘邦招降宛城的消息传遍各个郡县,人们都开始传颂着刘邦的厚道,刘邦的守信。所以一路上各郡县大都兵不血刃,望风而降。而且刘邦的好不仅在此,只要是降了的县城,老百姓生活如常,秋毫无犯。老百姓很高兴,老百姓一高兴,那就不得了。 能让老百姓高兴的军队绝对是好军队。 刘邦的西路军开始有了王者之气。 西路军一路高歌猛进,终于到达坚固的武关。 武关者,咸阳门户也。古时候,要攻打咸阳,要么从汉中出,要么就从武关入,蜀道艰险,众所周知。所以首选是武关,一旦攻破武关,那么秦帝国,就要呜呼哀哉了。 刘邦望着前面气势雄浑的三秦要塞,突然意气风发,感慨万千。 伟大而血腥的大秦帝国,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那一晚,刘邦做了个好梦。 第24章 帝国终结者 在刘邦到达武关之前,发生了件大事。 章邯带着二十万秦军投降项羽。 应该说,章少府终于找到了投降的理由,章邯这几年南征北战,朝中却越来越乌烟瘴气。赵高为了全权把持朝政,打击异己,竟然当众指鹿为马,可以说,朝廷成了赵高个人的朝廷,秦朝已经没有任何指望。 章邯受够了,但他毕竟对秦朝很有感情,他不敢与项羽战,是为了保存实力,可恶的是赵高为了打击异己,以此作文章,指责章邯有异心。章少府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派司马欣去咸阳说明,却见不着皇帝,也见不着赵高。 惊恐之下,司马欣只能跑了回来,一门心思劝章邯投降项羽,章邯思虑良久,最终下定决心投降。无奈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项羽起初不肯接受章邯的投降,在打了几仗后,因为粮草不济,才接受章邯的投降。项羽封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上将军。 当官的还是当官,但当兵的就苦了,项羽担忧秦朝降卒哗变,将二十万人全部坑杀.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事件,那个时候,关中人口大概为两三百万,而项羽一下子杀了其中十分之一,也就是说项羽与关中的每户家庭都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项羽坑杀秦朝降卒后,秦朝精锐损失殆尽。 秦王朝已经气若游丝。 项羽部众开始打起咸阳的主意。 刘邦从吴芮部将梅絹口中得知此事,担忧项羽来抢功劳。这是不世之功,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刘邦下令全军加快进军步伐。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八月,刘邦率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武关。咸阳已是近在咫尺。 这是刘邦的一小步,却是历史的一大步。秦朝四塞(函谷关,萧关,大散关,武关),几百年了,诸侯国屡次在这里却步,而如今被一个平民出身的起义军首领攻破。 残阳如血,一个王朝终于走到了尽头。 还记得数百年前,诸侯国“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师,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汉 贾宜)。 仅仅数百年,秦帝国不可一世的气势荡然无存。 历史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刘邦占领武关后,赵高再也捂不住了,身居深宫的秦二世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情。他马上派使臣质问赵高,赵高大惊,自己一手带大的这个皇帝无法继续法糊弄下去。惊慌之下,他便想出一个毒计:换人。换个有能耐的人,说不定能保住大秦江山,就算我以前再坏,总算有拥立新君的功劳。不至于死罪。 赵高还在做着千秋大梦。咳,赵大嫂,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名声有多臭? 他的干女婿阎乐在赵高的指示下,杀了数名卫尉,冲进了宫中,见到秦二世,说道:“足下骄奢,而且滥杀无辜,天下所有人都背叛你,请足下为天下人自裁吧!” 秦二世再傻,也能听得出其中的寒意。他打了个寒颤,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阎乐也不再回避,直接说道,丞相。 可以见丞相么?二世近乎哀求。 不行。 我退位,做个郡王,行吗? 不行。 万户侯呢? 不行。 什么都不做,给我条活路就行。秦二世已经带着哭腔了。 不行。阎乐已经很不耐烦地说道:你小子有完没完。于是带兵上前,准备把他送上西天。 秦二世不想受辱,快速拔剑自刎。 伟大的秦始皇的小儿子,大秦帝国最无能的君主,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玩乐事业,为秦王朝的崩溃事业奋斗终身,为千夫指,万人骂,终于英勇驾鹤西去,享年二十三岁。 秦二世死后,阎乐归报赵高。赵高率众赶到秦宗室子婴府上,要立子婴为君。鉴于秦国只剩下统一六国前的疆域,不宜立为皇帝,子婴继位为秦王。 这一头赵高演着拥立新君的好戏,另一头他却暗地与刘邦约定,愿意瓜分秦国土地。刘邦看出了其中的诡计,不许。 秦王子婴没有感谢赵高,他深知赵高又在投机:死太监,搞乱我大秦帝国,你还想活下去,寡人要不把你碎尸万段怎对得住秦国的列祖列宗。 秦王子婴憋着一口气,等待除掉赵高的机会。 九月,子婴趁在祖庙受王玺之时,与儿子共杀赵高。 死太监真的死了。 但秦王朝已经回天乏术。 刘邦开始攻打秦帝国的最后一道门户,峣关(现已不存)。 秦王子婴继位,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如果是把陈胜起义比作秦王朝病入膏肓,那么赵高被杀,子婴继位便是回光返照。 晚了,一切都晚了。 峣关守将,并不是什么人物。 但张良认识他,知道他原为屠夫,十分贪财。于是,张良向刘邦建议对他进行利诱,约降。刘邦照做,峣关守将得了财货,果然欣喜,暗中约定投降。峣关防守顿时松懈下来。 刘邦大喜,择日派人去关内与秦将订约,这个时候张良阻止道,“主公,不可,这只是守将一人投降,他手下的将士却不一定这么想。如果与他一同入关,途中生变,那我们就危险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趁现在峣关防守松懈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良的确是一位老谋深算的战略家。胜利就在眼前,仍然一丝不苟,他很清楚,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一点闪失。 刘邦点头称是。 于是,他命令周勃带前军占领峣关。 峣关守将还作着发财升官的美梦,周勃前军率先冲上峣关。守将一不小心,一命呜呼去也。守将被杀,守关士卒更是乱了阵脚,在周勃一阵砍杀下,四处遁去。 秦朝的最后一道屏障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攻破。 刘邦离咸阳又近了一步。 此时此刻,刘邦意气风发,心中似有万马奔腾,豪情万丈:没想到啊没想到啊,阔别此地很多年了,今日某终于再一次站在了这里。秦始皇兄台,您是否想过您的万世基业今日会毁在某刘老三的手里。您肯定没想过,您也想不到,好好睡吧,哈哈哈... 刘邦在峣关没做过多的停留,留军把守后,率军继续前行,一路上偶尔有些抵抗,也是毫不费力的解决了战斗,在蓝田南北击败咸阳守军后,秦王朝再也没有力量可以组织抵抗,刘邦驻扎都下(咸阳郊区)。 子婴很慌,赶忙召集所有文武大臣商议对策。 以前还有章邯,现在也投了项羽,大家真的没有办法。 什么都不用想了。 刘邦派人给子婴送来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总结起来七个字:投降吧,别死撑了。 子婴年纪大了,也不想再折腾,决定投降。他按投降古礼,打开咸阳城大门,乘白马,架素车,手捧传国玉玺流着眼泪,守候在轵道旁,等候刘邦的到来。 刘邦领着全军,列着整齐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城门前。 此时此刻,刘邦的心里,藏着多少的自豪与骄傲,他甚至激动得有些颤抖。 秦王子婴向刘邦下跪乞降。 一个皇族君主向一个庶族平民下跪。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旧的时代秩序被打破,新的时代就要开始。 而这一切都是战争和鲜血换来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真的没有吗? 秋风送爽,一个王朝终于落下了帷幕。 秦,前770年始为诸侯,秦穆公时争霸,秦国跻身强国之列。秦孝公时商鞅变法,秦国称霸。及至始皇,吞灭六国,统一天下。胡亥继位,秦国大乱,前207年亡国。历三十二位君主,凡五百六十三年。 至于它的辉煌与成就,它的残暴与失误,它的功与过,等到了汉朝的建立再予以全面评述。 刘邦还有一段更漫长的艰苦岁月要走。 这一年,秦王子婴投降,秦朝灭亡,这一年,也被称为汉元年。 第25章 仁者无敌 你曾经幻想过自己亲手推翻一个王朝么? 我没有想过,早年的刘邦也没有想过。 四十八岁之前,他是个浪子,他的出现有上帝的安排,也有自身的努力,历史给了他这个机遇。那时候,有很多人拥有这个机遇,比如陈胜,比如项梁,比如项羽,但是这个机遇最终被刘邦幸运的逮到了。 后来唐代黄巢有首诗写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同样是去覆灭一个王朝,同样是攻打一个地方,黄巢的花没开,刘邦的花开了,虽然没有冲天香,更没有黄金甲,黄巢功败垂成,而刘邦却功成名就。那是为什么呢? 秦朝****,老百姓苦不堪言,这在大众心理上必然需要一位救世主;而刘邦用他的才智和幸运偶然地完成了这一个使命。如果没有刘邦,还会有赵邦,李邦。 用哲学的辩证法来说,刘邦的成功是偶然和必然的杰作。 不管是运气也好,实力也好,刘邦都做到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他给一个黑暗的时代划上了句话。 黑夜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光明还在远方,同志仍需努力。 但同志们好像变得有点不太努力。 刘邦接受了秦王子婴的投降,收下了传国玉玺,有不少将领基于斩草除根的想法,建议刘邦把秦王子婴杀掉,刘邦没有同意,他宽恕了子婴。他对杀人实在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这也是老百姓爱戴他的原因。 那时候有大选,候选人是刘邦与项羽,你会把选票给谁? 在个人魅力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投给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项羽,但要选谁管我这小老百姓的生活,我会毫不犹豫投给刘邦。小小老百姓,需要的是充实的肚皮,自由自在的生活,安全和谐的社会,而不需要那动不动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没有说项羽一定做不到,他有可能做到,我没有勇气给他这个机会,有些错误犯了一次,再也没有第二次。 秦王朝终于入土为安,此时此刻,刘邦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不光他激动,整支军队都非常激动。激动起来,就会稍微的出格。将领们比打仗还忙了,要问忙什么?两个字,打劫。 他们中很多人前半辈子因为穷,吃过很多的苦头,所以财富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再也不想吃没钱的亏了,哪怕自己没命享受,也要留给子孙后代,免得他们糟自己一样的罪。这种念头很伟大却又很自私。 秦王朝灭亡在自己手上,咸阳是何等的富庶,此时不捞,更待何时?所谓不抢白不抢,自己手下雄兵数万,怕谁呢?一个王朝被推翻的标志之一就是财富迅速的变换主人。 旧富人被打倒了,新富人起来了。 旧富人大多是秦朝的皇亲贵族,朝廷官员。 干掉这些人是起义的目的之一!他们的财富便理所当然也应该被剥夺。 在哄抢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很冷静,很明智。 他没有去有钱人的府邸发财,而是去了丞相府找书籍。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没病! 萧何明白他要找的东西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他要找的是书籍,这些书籍不是普通的书籍,而是秦朝关于国家地理,人口,要塞,强弱等等之类的文献图籍。只能说,萧何天生就是个当丞相的料。 沛公真的应该谢谢萧何。 刘邦入了咸阳,到了秦朝宫殿,顿时眼都花了。 没想到宫殿如此雄伟,到处是雕龙画凤,回廊榭台,各种花色的帷帐,各种奇珍异宝,看得人真是眼花缭乱。更让刘邦开心的是那些娇滴滴的美女宫娥,个个是风姿绰约,美丽无比,刘邦真的看呆了,心里痒痒的,面对着这些前所未见的珍宝,他左瞧瞧,右摸摸,爱不释手,再看看那些美女,更是心旌荡漾,心想自从起兵以 来,跟吕雉是聚少离多,而且吕雉的容颜慢慢老去,哪及这些宫女十分之一,自然欲念丛生。 于是,为了免于被人打扰,他发布谕令大家暂时不要打扰他,他要休息。 谕令说得很委婉,大臣们却心知肚明。刘邦在咸阳皇宫左拥右抱,享尽温柔。 那些女子为了性命,依旧强颜欢笑。 在她们眼里,只要不丢掉性命,换谁做主子都一样。 刘邦在宫里快活如神仙,在宫外的樊哙,张良等人却等得实在不耐烦。见刘邦这么久不出来,樊哙首先闯了进去(每次都很及时),一眼瞅见刘邦正与宫女们打得火热,樊哙也不回避,劈头便问:“您是想要得天下呢,还是想做个富家翁?” 平时从谏如流的刘邦这次竟然脸色很难看。念在亲戚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反驳,而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樊哙不依不挠,继续说道:“您一进入秦宫,就被迷惑住了吗?看看秦宫的华丽,这就是它灭亡的原因啊,你要这种东西干吗?还是请速回霸上军营,不要留在宫里头。” 刘邦很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说道:“我只是有点困,想在这留宿。” 刘邦搂着左右娇滴滴的美人,实在不想离开这个温柔乡。 这个时候,张良进来了,一看刘邦那万般不舍,千般不愿的样子,也皱了下眉头,他的语气很和缓,说道:“秦朝无道,您才能到这里,既然是为天下扫除****,那就该奉行俭朴,现在您刚刚入秦,就开始享乐,这是‘助桀为虐’,况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您还是听樊哙的吧。” 张良虽然说得跟樊哙同一个意思,但是听着就是让人舒服,让人如沐春风。他了解刘邦,刘邦好酒色,很大度,很随意,他也明理,只要是能说得令他信服,他一定会接受。如 果像樊哙一样,一进来便大喊大叫,你该这样,不该那样,这样会怎样,那样会怎样!任谁都听得不舒服。这样下去,谁是领导?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讲出来效果就是不同。 当然也怪不得樊哙,他是武将,干粗活。张良是文臣,干细活。就像一个公司里,做技术的跟做市场的,两种类型的人,你可以随时随地感觉到他们说话的不同。 说话,真的是门艺术。掌握这门艺术,不敢说纵横天下,却也能左右逢源,四通八达。无论文臣武将,无论做技术的还是做市场的,谁能掌握到火候,前程无忧矣。 刘邦在张良的劝阻下,欣然离开秦宫,返回军中,驻军霸上(今西安市东)。 过了个把月,刘邦在霸上开了次会,这次会议不是军事会议,却比任何军事会议都更有意义。 刘邦把秦国各县的父老,豪杰都召来,颁布了项法令,“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这便是很著名的约法三章,短短只言片语,却有着极大的威力。 战乱年代,人的性命如草芥,偷盗没人管,伤人没人管,杀人也没人管。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没有一丝安全感。唯一的慰藉只能是向上苍祈祷死的时候少点痛苦,能上天堂,而不是下地狱。 不要觉得很夸张,事实本如此。看历史的时候总是看着将帅斗智斗勇,一会儿奇计屡出,一会儿反败为胜,好不过瘾。谁曾想过,此时此刻,老百姓过得怎么样?老百姓的苦楚几乎淹没在那些能臣良将的身影中了。 还是那句话:战争年代,最苦的是老百姓。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时代注定长久不了,就像现在一桩没有安全感的婚姻注定要变质一般。 约法三章之所以意义重大,是因为它恰好顺应民心,给了老百姓安全感。 不管谁当权,在老百姓看来,谁能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就支持谁拥戴谁?谁要践踏自己的生命财产就反抗谁打倒谁? 刘邦能,那当然就拥戴就支持。秦朝不能,那就打倒就反抗。 老百姓高兴极了,盼了多少年,总算盼来了这么个救星,纷纷拿出鸡鸭牛羊来犒赏将士。刘邦推辞不收,说道,现在大家生活都不好,粮食也不多,不忍心让你们破费。 见到刘邦这么宽仁,秦国的老百姓很高兴也很感动,自从商鞅变法一来,几百年了,秦人虽然武功卓著,却形成了好勇斗狠,睚眦必报的风俗,老百姓苦不堪言,所以他们越发的真心爱戴刘邦,唯恐他不肯当关中王。 好人哪,刘邦才是真真正正为老百姓打江山的人。他做了几十年的小老百姓,知道老百姓的生活艰辛,也知道柴米油盐不容易,普通人家讨个老婆都不容易,更别说生活。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心疼,正因为他心疼,所以他不忍,正因为他不忍,所以他宽仁。 沛公啊,真的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谁说他无赖,谁说他粗鲁,谁说他弱小? 他是靠了谁谁谁,才拥有天下,但归根到底,他靠的是他自己,靠的是自己那颗满怀仁义的心。 他是仁者,一个旷古绝今的仁者。 大爱无疆,仁者无敌。 第26章 鸿门宴 刘邦攻破咸阳后,楚国的两支军队都完成了各自的使命。 最强大的敌人倒下了。 诸侯们擦干刀尖上的鲜血,环视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以往的兄弟开始用复杂的眼光打量着对方:兄弟,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吗? 项羽收了章邯,坑杀了秦卒,河北已无战事。 项羽部众把眼睛望向了咸阳,由于古代信息闭塞,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关中已经被沛公占领。 公元前207年十一月,项羽率领诸侯各军一路奔来,到了函谷关(今河南灵宝),发现函谷关上还有人把守,而且打得也是楚军的旗号,旗号上有个大大的刘字,很扎人眼。 项羽这才知道,原来沛公早已略定关中。 好兄弟啊,谢谢你帮我打下了关中。项羽心中一阵激动。 我是项羽,赶紧给我开关,带我见沛公。项羽朝关上守卒大呼。 本以为守卒一听自己大名,便会吓得屁滚尿流滚下来开门。 没想到那守卒平常并不关心国家大事,回道,管你什么像雨(项羽)像露又像风,我只知道沛公有令,任何人没有得到允许,不得入关。 项羽一听,差点从马上昏过去。 奶奶的刘邦,反了不成。 他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命令英布与蒲将军进攻函谷关。 众所周知,函谷关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而且城关建在山谷中,从高空望去就像函字般深险。 作为秦国四大关隘,秦国经常在这里大败诸侯国军队。 项羽之所以猛,就在于没有他不能打的地方,更没有他不敢打的地方。 英布与蒲将军领军架上云梯往关上冲,项羽在后面督战,守卒不断放箭矢射,搬石头砸,爬梯的楚军尸体堆成了小山坡,但是惧于项羽的威名,都不敢后退, 死命往上冲,守关的兵士其实并不多,大约千余人,哪里顶得住项羽军队这么没命的往上冲,打了一天,英布终于率先冲上了城关,在关上大开杀戒。 号称牢不可破的函谷关就这样被攻破。 不破倒是稀奇事,汉军能在函谷关顶上一天也很不容易,刘邦的军事实力还远远不如项羽。 项羽进逼咸阳,领军四十万驻扎在新丰鸿门(今陕西临涧东北),这个时候,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见着项羽来势汹汹,心中害怕,为了保全自家性命,暗地里派人向项羽告密,“刘邦想要在关中称王,用秦王子婴为丞相,把秦国宫殿中的珍宝都据为己有。” 项羽一听更是大怒,靠,他娘的还真反了。 范增也是过来添了把火,说道:“刘邦没入关前,贪财好色,现在入了关,竟然不贪财,也不好色,简直判若两人,我看他是胸有大志,不能小瞧了他。” 就凭他,敢跟我争天下。项羽心中极度不屑。我要搞死他,就跟捏死只蚂蚁一般。现在天色不早了,等明天天一亮,再弄死他不迟。 范增也同意了。 一个晚上,貌似时间不多,掰开来算,有十二个小时,六个时辰,可以干很多事情,要是当晚劫了沛公的营寨,后面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项羽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的落在了一个人的心里,这个人是项羽的叔叔项伯,项伯听了这番话,心想:糟糕,救命恩人张良还在刘邦军中,刘老三是死是活跟我没什么关系,可张良我不能见死不救。当年要不是他,我早就... 事不宜迟,项伯趁着夜色,快马飞奔至刘邦军营,求见张良。张良一听是项伯夜访,必然有急事,赶紧召了进来。项伯见了张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并且劝其赶紧收拾东西,跟自己走,不然性命难保。项伯已经无数次见过项羽冲锋砍人的水平。 张良心中很感激,但他说自己不能跑,丢下沛公,丢下十万将士,自个跑了这算什么,当年你项伯有难,我要救,现在沛公有难,我也要救。张良叫他稍微等会儿,自己去禀告沛公。 张良见了刘邦,将情况禀明,刘邦大惊失色。 是谁给主公出谋要守函谷关的?张良问道。 鲰生建议某派兵守关,不要放诸侯进来。 主公,你认为我军可以抵挡住项羽的进攻吗?张良再问道。 那是不可能地,现在该如何是好?刘邦心急如焚。 只有一个办法,跟项伯说明您没有背叛项羽之心,让他去项羽那里代为通融。 先生怎么会跟项伯有来往?刘邦的神色有些异常。 年轻的时候救过他的性命。现在事情紧急,他来告知我,想救我性命。张良很坦然。 哦,先生与他谁年长? 项伯年长。 好,先生去请他进来,我以兄长之礼见他。 张良出了帅帐,邀项伯见见沛公,项伯起初不肯,无奈张良力邀,盛情难却。项伯一进来,刘邦是高兴的不得了,热情的就跟丈母娘来了一般。 那可不,比丈母娘还金贵呢,他可是咱刘老三的救星。刘邦心想。 项大哥,呵呵,缠公,哈哈,听说您来到我军中,我军简直是蓬荜生辉啊。您看军中都没什么好招待的,这里只有薄酒小菜,还请项大哥不要嫌弃。 项伯瞟了眼几案上,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心下甚是欢喜。这么好的酒菜,不错不错,不吃白不吃。 项伯啊,会让你白吃吗? 从古至今,中国人的很多事情都是酒席饭桌上谈下来的。 席间,刘邦使出了看家本事,马屁没少拍,正事也没落下,不断地说明自己并无反意。几杯酒下肚,大家兴致高了起来,还给项伯祝寿,同时,在张良的提议下,刘邦和项伯约为亲家。在古代,父母对儿女的婚姻有绝对的决定权,即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要想在结婚上顺心可真不容易。古代人有古代人的难处,那时候错点鸳鸯谱的事情可是极其普遍的,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悲剧就是这种制度酿成的。 刘邦与项伯立下个口头婚约,目的只有一个,想将项伯拴在了同一条船上。无论如何,项伯还是得为这个未来的亲家公美言几句的。 当然,这桩婚事在刘邦登基后,就不明不白地赖掉了,而项伯也绝口不提这件事。 项伯酒足饭饱,临走时,千叮万嘱,第二天早点去找项羽说明。刘邦满口应承。 俗话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沛公成了项伯的亲家,自然要帮刘邦一把,回营后他马上觐见项羽,在项羽面前帮沛公是好话说尽,项羽的看法开始动摇。项羽杀人很随意,但是杀起自己人来,却非常的谨慎。 项羽又想起与沛公一同冲锋陷阵的日子。 还记得东阿之战,就是沛公跟我在一块的啊,那时候我跟他约为兄弟。沛公啊,我相信你是决不会背叛我的,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兄弟。 项羽在项伯的游说下,已经打消了攻打刘邦的念头。 第二天,项羽军中大餐,众将士饱餐了一顿,擦亮了刀剑,这些日子都没打过什么大仗,有的人好久没见血了,刀都能淡出鸟来,现在听说有大仗打,是异常兴奋(打仗也会上瘾),就等着大将军下达全军冲锋的命令。 项羽这位猛人,打仗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的战术很简单,只需往死里冲,往死里砍。 虽然简单,却异常有效,纵横天下,还真没有人能挡得住。当然,除了那个人之外,那个人这个时候还在做着执戢郎的小官。项羽指哪他打哪。 吃完早饭,并没有见项羽下令,反倒是见着刘邦乘着马车带着一堆人过来。 项羽召他进去,将士们见来了一堆不速之客,其中有些认识刘邦的,故意甩着胳膊,摇着脖子给刘邦看,然后弄得骨头咔咔咔响。 沛公看得是面如土色,听得是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嘛呀,这阵势太吓人了。他开始怀疑昨晚的决定。 张良倒是神色自若,像进入自家营寨般,他扶着刘邦前行。 到了项羽的中军大营,刘邦先进入营帐,张良随后,留下樊哙在营帐外守候。一进营帐,见项羽左有项伯,慈眉善目,右有范增,凶神恶煞。项羽只是稍稍皱着眉头。 刘邦一脸谦卑,向项羽跪拜,道:“某知道大将军入关,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沛公是有所准备,所以也不是特别慌张,他将昨天张良教他说的话有模有样的背了一遍,话是这样说的:臣与将军一同攻打秦朝,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却不想臣能先入关。这可是全靠了将军的威名啊。进入咸阳后,见到秦法苛暴,于是与民约法三章,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就是等待大将军来啊。可是大将军不先告诉臣您要来,臣哪里知道。派军队守关,也是为了防备盗贼。今天来向将军表明心迹,请将军不要听信小人谗言。离间了我们的情义啊。 这番话高明啊,说得几乎滴水不漏。 项羽一听与项伯说得并无差异,突然有点自责,心想差点上了小人的当了,赶紧起身,将沛公扶起,拉着沛公的手让其上坐。项羽愧疚之下,竟然把向自己告密的人也说了出来,“这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得啊,跟我无关。” 项羽真是君子坦荡荡啊,坦荡的不分时候。 刘邦一听,心想好你个曹无伤,原来都是你在搞鬼,看我回去不拨了你的皮。 营帐里的气氛顿时和谐了起来,大家分宾主坐好,开始把酒言欢,刘邦是个老酒鬼,以前在沛县就经常喝得烂醉如泥,可是现在却是如坐针毡,如履薄冰,不敢放开肚皮喝,要是喝多了,怎么死得都会不知道。 范增越看刘邦越不顺眼,席间,给项羽使了几个眼色,项羽压根就不理。他已经决定不杀刘邦了,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在他的眼里,刘邦还是生死弟兄。 好兄弟,讲义气。 范增急了,赶忙出去召来项庄,说道:“君王不忍心杀害刘邦,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杀了他,后患无穷,你假借舞剑为名,把他刺杀了便是。” 范劳模,既然知道项羽没前途,为什么不转投刘邦,既然要杀刘邦,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撕破脸皮,还搞什么舞剑干嘛?直接领着一帮人进去把刘邦,张良逮住,来个先斩后奏,不就大功告成,省的日日夜夜担惊受怕。 项庄进去后借口军中没有什么娱乐,起身舞剑,项伯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心想自己不能不救亲家翁,便也说道:一个人舞剑有啥意思,两个人舞才好看。 项伯也跟着舞起来。 项庄数次想接近刘邦刺杀他,项伯数次挡住了他。中军营帐表面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有美酒,有丝竹,有舞蹈,其实暗藏了无限杀机。 这便是那个妇孺皆知的成语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由来。 坐在一旁的张良是个明白人,这样下去,沛公迟早有危险,他借口出了营帐,招来樊哙,说道:“里面事情紧急,咱们得想法子。”樊哙说道,“我进去,护住主公。” 樊哙二话不说,便把守营的警卫撞开,直闯进去,满脸怒火,头发丝都竖了起来(超级赛亚人),项羽一看这么个大块头的壮汉,心里奇怪,问道:“你是什么人?”张良马上回道,“这是沛公的左参乘樊哙。” “果然是壮士。壮士,可以饮酒么?” 樊哙毫不客气,抓起大碗便喝个精光,项羽又道:“赐他生猪肉。” 樊哙也是直接拿刀切了吃。“还喝得了么?”项羽再问。 “我死都不怕,还怕喝酒。当初,怀王与大家约定,先入关中者可称王,现在沛公先入咸阳,没有称王,在霸上居住,风餐露宿,等着将军,将军您反倒听信小人之言,要杀沛公,这与暴秦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说得项羽哑口无言。张良给刘邦使了个眼色,刘邦起身说要上厕所,然后大声喝斥樊哙,喝他跟自己出去,别扰了大家的兴致,尔后张良也跟着出去,张良劝沛公赶快回军营,这里交给自己应付。 刘邦本打算再进去辞行,樊哙说道:别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辞什么行! 沛公便不再停留,张良叫刘邦拿出几件宝物献给项羽,沛公给了张良一双白玉,一对玉斗,与樊哙,夏侯婴,靳疆,纪信等人迅速的奔回军营。 张良估摸着刘邦已经跑远了,便回到营帐中,说刘邦已经喝醉,先回了军营,留下白玉和玉斗赠与将军跟亚父。 项羽自己也有点醉意,也没放在心上,项伯是松了口气。唯独范增非常气愤,将白玉摔在地上,说道:“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 鸿门宴结束了,这段历史咱们国人是熟悉得很,这也全拜高中课本所赐。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我们经常会在赴宴的时候想想,这会不会是鸿门宴? 中华文明开始复杂起来了,吃顿饭都可以让人伤透脑筋。 第27章 封赏 刘邦从鸿门宴回来,心中还是后怕不已,便把怨气全都撒在了左司马曹无伤头上。也不容他辩解,一刀把他给打发了,虽然他曾誓死追随自己。 汉军度过一劫,驻扎在霸上也是中规中矩,不敢轻举妄动。项羽见刘邦确实很乖,于是彻底打消了消灭刘邦军队的念头。 项羽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咸阳城,此时此刻,他的仇人,正躺在骊山的坟墓中,而仇人的子孙们,却依然活得很潇洒。项羽是个记仇的人,他的爷爷,他的叔父,他的很多亲人,都死在秦人的屠刀下。他怎能不恨? 秦国人,父债子还,你们的祖先犯下的血债那就由你们来还。你们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的先人,他们种下了仇恨,让你我成为仇人,对于仇人,我项羽只用刀剑问候。 当年赢政四处杀戮六国的后人,哪曾想到几十年后,自己的后人会死在六国后人的屠刀之下。 几千年帝王政治最大的弊病就在于此,帝王保证得了生前,却保证不了身后。 项羽在鸿门盘桓几天后,命令全军进入咸阳城。 得知项羽入城,咸阳老百姓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项羽一入咸阳,马山就命令部队:给我尽情地烧,给我尽情地抢,给我尽情地杀。总而言之,极尽破坏之能事。楚军将士跟着项羽混得时间长了,早已磨炼出一颗残忍的心。 咸阳百姓惨遭屠戮,秦王宗室,官吏死无葬身之地,秦王子婴未能幸免。那些原本让刘邦垂涎三尺的秦宫美女,宝物,统统被项羽打包送往彭城。 最可惜的是秦朝宫殿被付之一炬,其中就包括那令人神往的阿房宫,据说大火烧了三个月还没熄灭。如果这些留传下来,肯定是中华文明的瑰宝。 项羽做完这些,还意犹未尽,又命令三十万将士卸下刀剑,扛上锄头,铲子。浩浩荡荡开往骊山,干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挖坟。骊山墓早就闻名天下,想当年秦始皇征发无数民力为之修墓,修了几十年,修的是至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两千年来盗墓贼就经常不请自去光顾骊山,拉始皇帝谈谈心,唠唠嗑。项羽将挖出的金银财宝,全部运走,光这些财宝就足足搬了一个月,可见秦始皇陵的埋藏之巨。 秦国积累几百年的财富一扫而空。 咸阳变成一座死城,城池残破,浓烟蔽日,枯藤老树昏鸦,咸阳人破了家,原本繁华富庶的都城变成一片废墟。 项羽看着自己的杰作,看着到处瑟瑟发抖的秦国人,心情出奇的舒畅。 他获得了财富,获得了美女,获得了复仇之后的快感,但他却失去了一样东西—人心。 历史是残酷的,但却是公正的。谁得人心,谁失人心,老百姓是一清二楚。 等着吧,项羽,总会有人来收拾你的。咸阳百姓纷纷在心里咒骂着这位魔王。 当今世上,好勇斗狠,没有人能比得过项羽。但是论用兵打仗,却有一人,出神入化,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他是项羽的命中克星。 刘邦需要他,老百姓更需要他。 咸阳一片废墟,项羽志得意满地领军东归。路上,谋臣韩生向项羽建议道:“关中阻山带河,四塞之地,土地肥沃,可用来做都城,乃至称霸。” 韩生的话是非常有远见的,他的这个建议是在考虑国家的长治久安之上提出的。 项羽十分痛恨秦朝,咸阳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再则,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咸阳被破坏得一塌糊涂时候说,这不是废话吗,所以他不耐烦地说道:“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谁会知道!” 项羽太低估了自己,别说锦衣夜行,就算是黑衣夜行,也没人会不认得。 韩生见项羽不予采纳,只能叹气道:“都说楚人沐猴而冠,看来是真的了。” 不幸的是韩生的自言自语被项羽听到了,所以说,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项羽一听大怒,活生生的把他扔进开水锅里。 项羽离开了咸阳,带走了这儿的一切。偌大的咸阳城,再也看不到昔日的繁华,再也看不到帝都的气派。 到处是死气,死气沉沉。 秦王朝灰飞烟灭,宫殿被毁,王室被屠,祖坟被刨,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那渭水河的哭泣,还有那咸阳百姓心中永远的伤痛。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山坡羊 潼关怀古 战争就此结束,天下貌似太平。 貌似而已,不用当真。 项羽走的时候,刘邦还驻扎在霸上,范增建议不能让刘邦在关中称王,于是,项羽想了个办法,他派人归报怀王,请怀王下令把刘邦调出关内。但是,楚怀王给项羽回了封信,让项羽暴跳如雷,信的内容就两个字:如约。也就是说按原先约定的“先入关中者王”办。 项羽敏锐地认识到这个傀儡是个绊脚石,他开始考量楚怀王存在的价值问题:你楚怀王算什么东西,没有任何功劳,却当了王,要不是我叔叔,你就是个放羊的贱民,我看得起你才跟你打声招呼,现在竟然敢违背我的意思,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项羽动了杀机,但在范增的劝阻下,他并没有马上杀他,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现在杀还不是时候。在处理掉楚怀王之前,项羽还作了一次秀,尊楚怀王为义帝。 高处不胜寒,一个天天宅在家里的宅男,不用干活也没活可干,却升职加薪,这意味着什么? 不用明说,意味着好日子要到头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升职的宅男。 按照正常的情况,一个王朝的灭亡必然预示着一个王朝的兴起。 但是,事实上没有。 秦王朝寿终正寝,项羽是唯一可以号令天下的人,但他却没有一个长期而条理的经营江山的计划,为了表彰有功之人,他开始大肆分封诸侯。 这些受封的人如下: 沛公为汉王,得巴蜀汉中地,都南郑。 秦降将章邯为雍王,得咸阳以西地,都废邱。 司马欣为塞王,得咸阳以东地,都栎阳。 董翳为翟王,得上郡地,都高奴。 魏王豹徙封河东,号西魏王,都平阳。 赵王歇徙封代地,仍号赵王,都代郡。 赵将张耳为常山王,得赵故地,都襄国。 司马卬为殷王,得河内地,都朝歌。 申阳张耳嬖臣先下河南迎楚,为河南王,得河南地,都洛阳。 楚将英布为九江王,都六。 楚柱国共敖曾击南郡有功,为临江王,都江陵。 燕王韩广徙封辽东,改号辽东王,都无终。 燕将臧荼从楚救赵,且随项羽入关,为燕王,得燕故地,都蓟。 番君吴芮芮为英布妇翁,曾由布招芮,从羽入关,为衡山王,都邾。 齐王田市徙封胶东,改号胶东王,都即墨。 齐将田都从楚救赵,随羽入关,为齐王,得齐故地,都临淄。 田安故齐王建孙,下济北数城,引兵降楚,为济北王,都博阳。 韩王成封号如旧,仍都阳翟。 以上共封十七人为王,而项羽自称西楚霸王,这是一个旷古绝今的称号。 项羽的封赏貌似很好很公平,有功之人都受到了封赏。实际上,这里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危机一,刘邦不满意,没有按约定做成关中王。 危机二,陈馀不满意,他与张耳齐名,张耳封了,他没封王。 危机三,田荣不满意,他是齐地最大的豪强地主,他没封王。 危机四,彭越不满意,虽然他功劳不大,但毕竟也有一批人马。 这四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 项羽不是一个政治家,而范增也不是一个战略家。 一个可以给天下诸侯封王的人,他不称皇帝,不称天子,却自称霸王。想想真有意思! 用现在的话说,项羽很潮。 如果不理解潮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去买件衣服,找个牌子叫美特斯邦威,纯正的国产,名字却非国产,这就是潮。 项羽不称皇帝,是因为皇帝称号是秦始皇创立的,他痛恨秦始皇。 他不称天子,是个性使然。在他眼里,叫什么无所谓,实力才是第一位的。 他的意思很明显:我项羽就是这么嚣张,我就是这么霸道,怎么了?不服气吗?不服气战场上过几招看看! 记住项羽,还要记住他的霸气和个性。 其实,项羽已经是实质上的皇帝。 司马迁在《史记.项羽本纪》说道:“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 这个“政由羽出”,就很说明问题,政是指政策,管理国家的政策都是由项羽颁布的,除了皇帝,天子,谁能有这个权利? 皇帝也好,天子也好,总而言之,我们记住,他现在叫西楚霸王。我们必须尊重原创者的姓名权。 封赏完毕,尘归尘,土归土。所有诸侯各回自己的领土。 项羽回到彭城,觉得义帝碍事,就把他打发去长沙,定都郴州,后来又密令英布和共熬在途中把他杀死于江中。后世的明太祖也是这么把红巾军的共主韩林儿搞死的。 都是欲盖弥彰,虽说是秘密暗杀,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干的。 为了防止刘邦不老老实实的去巴蜀,项羽调拨了三万人跟随刘邦,名义上是护送,实质上是胁迫。原本项羽是不把刘邦那点人马放在眼里,但范增这个老头整天在项羽耳边吹风:你要防着你那好兄弟,一定要防着他。 话说多了,也就半信半疑。 刘邦去南郑的路上一直在生气。 生气归生气,还是得老老实实去。入蜀后,张良建议:为了消除项羽的怀疑,把所有入蜀的栈道(子午道)都烧掉,一是示自己无东归之志,二是防敌人有偷袭之举。 刘邦采纳了张良的建议,将栈道附之一炬。 去过四川的人都知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三国时候,魏国的邓艾为了灭掉蜀国,不走栈道,没有别的路,只能走阴平小道,还是裹着褥被从山崖上滚下去的,足以说明蜀道有多艰险,要是没有过多地想法,估计一辈子得都想趴在那里不想动。 所以当得知刘邦烧除了栈道后,项羽一下子放下心来,一心一意与虞姬享受着人生最得意的时刻。 张良再次辞别刘邦,去找韩王成,他的韩国情结还是很浓。 张良一走,刘邦心里又一阵空落落的。 刘邦,不用难过,张良走了还会回来的。刘邦,别生气了,项羽虽然封赏不公,但他给了你一个名字--汉,这个名字,流传至今,让我们一生引以为豪。 张良走了,有一个人来了,得到那个人也是刘邦真真正正的福气。 他的名字叫韩信,一个带兵多多益善的军事奇才,历史的聚光灯开始聚焦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第28章 郁闷 有句话讲,世乱思良将,家贫念贤妻。 虽说刘邦手下猛将如云,有曹参,有樊哙,有周勃,有夏侯婴,有灌婴等,这些人是厉害,可是就算凑一块都不是项羽的对手。比功夫,比蛮力,比勇猛,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比得过项羽。 唯一的可能,智取。 刘邦需要一位智将。 老天呀,求你给我刘老三赐一个优秀的统帅。刘邦每天都在祈祷。 张良智慧超群,他一个柔弱书生,上了战场,光脑袋利索不行,要活命还得靠手脚利索。再则,张良是战略家,政治家,若让他去统帅军队,也是难为他,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位汉军第一谋臣,之前带着韩王成一起攻略韩国故土,就没有多少成果,可见他并非是个杰出的统帅。 他是战略家,善于运筹帷幄,虽然兵法权谋也有一定水准,但因为韩信的出现,使他可以完全不用考虑怎么用兵打仗的事情,而安安心心地在战略上出谋划策。 军师并非不能统帅军队,张良自身的形象也是限制他带兵的一个原因。 司马迁就曾说道他原以为张良只是一般儒生而已,可当他见到张良的画像时,是大吃一惊,张良竟长得面若白玉,唇红齿白,而且身材瘦弱,按现代的话说就是标准的小白脸,小白脸要成为杀人如麻的将军,那是有难度的。 南北朝的时候北齐兰陵王高肃,长相柔美,史载“白类美妇人”。长得好,本是一件好事,在和平年代参加些比如南北朝好男儿之类的选秀节目,做个偶像还可以。可在战乱年代,王子公卿都要带兵打仗,俊美的外表反倒给他带来无尽的苦恼,敌将经常在对阵时故意对他呲牙咧嘴嘲笑他娘儿们。无奈之下,他命人制作了一个狰狞的面具,每次上阵都戴着。 一个将军,站在数万将士面前,要是弱不禁风,将士们能相信你吗?出征的时候,上战场的时候,你总要喊几句口号,喊出来的声音柔声细语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将士们能把命交给你吗?恐怕属下都会为有这样的将军而觉得丢脸。 杰出的将军一穿上铠甲,站在那里,一句话不用说,下面的士兵们便会热血沸腾。 简单点说,这叫英雄气概! 剥除那些所谓的天时,地利,粮草,政治环境,战争目的等等外在因素,行军打仗,要获得胜利,除了要勇,还要有气。 勇即英勇无畏,两军对阵腿打抖甚至尿裤子那就凶多吉少;气包括士气,杀气,气势。打仗说的直白点就是一群人在对砍,没人愿意无缘无故送死,你没有杀气怎么跟人家拼命,怎么去杀人?士气不高涨,精神不亢奋不集中,病恹恹的怎么活命? 一个没有气势的将军怎么能带出有气势的部队? 项羽之所以百战百胜,就在于他的英雄气概能激发楚军勇猛的斗志。 这样的军队,你怎么跟人家拼? 拼不了,那就只能智取。 所以对汉军来说,最需要的是一位有杀气更有非凡智慧的将领。 曹樊周夏等将领杀气是有,但不具备那样的智商。 他,英武与智慧并重,勇气与谋略的化身。他,曾经钻人家裤裆,遭众人厌恨,受他人施舍,他在游荡中进步,他在煎熬中成熟,他少年丧父,不农不商,极度贫困,高堂在时无力赡养,其母在贫病交困中死去。 他没有沉沦,饿得胃痛他也会研习兵法,他仗剑走天下,却从未拔剑出鞘,他在忍耐,他在等待,他在煎熬。 诗曰,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在穷困潦倒中不断的升华。 韩信,公元前三世纪世界上最杰出的大军事家,战术家和军事理论家。被后人称作兵仙,战神。 韩信,淮阴(今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人,父母双亡,不喜欢干活,喜欢蹭饭吃。与南昌亭长有些交情,饿的时候经常去他家蹭饭,蹭得多了,亭长老婆很不高兴,有一天亭长家早早的把饭吃完,韩信按时到来,等了好久都没见亭长家有吃饭的动向,正犯嘀咕呢,亭长老婆朝他一顿白眼,韩信毕竟聪明,领悟到其中的深意,于是再也不去他家蹭饭(还是有点自尊)。他跑到淮阴城下,开始钓鱼,有时候钓得了几条,能卖些钱,有时候钓不到,只能饿着肚子。淮阴河畔,有很多老妇人在那洗衣裳,经常可以见到韩信,一来二去,大家都认识了韩信,其中有一漂母,见韩信怪可怜的,总会将自己的饭食分给韩信,韩信很感激她,经常对漂母说:“感谢老母您厚爱,他日我飞黄腾达,必定会重重谢你。” 那漂母却有些不高兴:“你一个大男人,却不能谋生,我可没有指望你将来报道我什么!但是我是看你长得一脸贵气,觉得你既可怜又可惜啊!” 相信漂母这番话韩信记了一辈子。 别小看那几顿饭,俗话说,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现在是要吃好的,穿好的,而在那种朝不保夕的岁月里,能有顿饱饭吃都是件很奢侈的事。 韩信记住了漂母的大恩大德。 韩信腰间挂着一把随身宝剑,闲来无事到处晃悠,威风是很威风,但也给他招来了麻烦。 淮阴城里的一个屠夫,见韩信是横竖不顺眼,心想:一个穷鬼,这么嚣张,我得治治他。于是他拦住在街上显摆的韩信,满脸凶恶地说道:“韩信,你小子老带着这把剑晃荡,装什么哪?还把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我看,你其实就是个胆小鬼!” 这句话引来街上很多看热闹的人。韩信没搭理他。屠夫指着他的鼻梁骨,然后双腿叉开,说道:“敢死,就刺我,不敢,就从我裤裆中钻过去!” 满大街的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驻留脚步,几个街上的混混更是跟着起哄。 “韩信,胆小鬼!”“韩信,没种!死叫花子。装什么?”“钻哪,钻哪!” 众人都等着看一场好戏。 韩信见屠夫一脸轻蔑之色,皱了下眉头,也不说什么,慢慢弯下腰去跪着从屠夫的裤裆中钻过,又爬了起来,拍了拍尘土,神态自若。众人一阵哄笑,街上到处是不绝于耳的嘲笑声和谩骂声。 “龟孙子,就是个没种的狗!”屠夫望着韩信的背影骂道。 正是这么一个懦弱的行径,这么一个屈辱的举动,在韩信的不懈努力下,竟变成历史上的美谈。为什么一个日后能率领千军万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名将会甘愿钻人家裤裆?要知道,韩信手中还有剑。对此,韩信也有自己的解释,“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於此。” 忍就一个字,他只做一次。 有首歌词写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韩信他是在磨炼自己的内心。 作为一个伟大的统帅,磨练的不仅仅是外在,还有内心,内心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项梁叔侄起义,渡过淮水。他投奔到项梁麾下当了个小兵。项梁败死,他又跟随项羽,项羽让他做了执戢郎中。他曾多次向项羽献策,项羽答复很简单,不予采纳。 项羽不喜欢搞阴谋诡计,在他眼里,与其浪费时间在伤脑筋上面,还不如多锻炼锻炼肌肉。 久而久之,韩信越来越寒心。 虽然说项羽不理睬他,但亚父却注意到了他。他给项羽的意见是:要么用他,不用就杀掉他,免为他人所用。 范增七十多岁的人,心却恁狠。 项羽的答复也很爽快:亚父,您多虑了,一个小小的执戟郎中,能掀起什么风浪? 范增只能一声长叹,后来再也没提过这事。 韩信的脑袋是保住了,但前途是保不住的,在楚军那里混,得不到项羽的赏识,能有什么前途!在楚军的这段日子里,韩信虽然默默无闻,却跟随着项羽亲身经历了几次大战。他虽然寂寞,却很充实。 一个伟大的统帅必须忍受寂寞,并在理论与实践中完善自己。 韩信不是一个能安于现状的人。 他有梦想,他胸中的百万雄兵,如果不运用于战场上,他宁愿死。这个时候,项羽从咸阳回来,分封完毕,天下兵戈暂息。汉王刘邦被迫入蜀,韩信早就听说汉王宽厚仁义,重视人才,于是离开楚军,随汉军一起入蜀。 这时候的刘邦,窝了一肚子的火,哪有心思去考察人才,而且一路上逃亡的将士很多,来追随的也很多,军营就像菜市场,进进出出。因此,韩信来投奔,并未引起重视,他只得到个连敖(楚官名,与军中司马差不多)的官职。 连敖没干多久,韩信积累满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一天与十三个同僚喝酒,几杯酒下肚,酒精一上脑,嘴巴就管不住:什么楚霸王算个屁,汉王算个屁,什么他们就配给我提鞋云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韩信等人的牢骚传到汉王的耳朵里。本来汉军军心不稳,将士思归,韩信这样口出狂言,坐法当斩。特殊时期,刘邦下令将这些人处死。 若是在平常,这也不算什么事,谁不会喝酒,谁喝酒喝高了不是胡言乱语,想当年,刘邦喝得烂醉的时候不知道咒骂过多少人! 兄弟们,别怪我,借你们的人头一用吧。刘邦很无奈,现在人心浮动,只能杀一儆百。 韩信和那十三个一起喝酒的军士被押赴刑场,夏侯婴监斩。 刑场上一片肃静。 夏侯婴一声令下,侩子手手起刀落,早有几颗人头落地。等轮到韩信时,侩子手一碗夺命酒下肚,做着标准的姿势比划了几下,就在他准备一刀下去的时候,韩信突然高呼:“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 原本肃静的刑场被这个死囚的声音震得发颤。 所有人都心中一惊,特别是“就天下”三个字,效果特别明显,说到人的心坎上去了,一个死囚临死前喊得不是什么打倒刘邦,不是化作厉鬼来找某某人之类的话,竟是发出“就天下”的感慨,能不让人多看一眼么? 夏侯婴多看了他一眼,正是这一眼,拯救了大汉王朝。 他赶紧命令侩子手等等。 韩信心知有救。 喔,韩信,你搞什么,这句话怎么不早点说?弄得大家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画外音) 哦,我韩信玩得就是心跳。韩信的眼里流露出绝处逢生的欣喜。 夏侯婴觉得这个囚犯挺特别,于是上前问询壮士还有什么遗言,没想到韩信说得不是遗言,而是争天下的策略,夏侯婴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他知道汉王正是用人之际,便留下韩信的性命。 夏侯婴怀着兴奋的心情归报汉王:汉王!汉王!我发现了一个奇才。 没想到往日求贤若可的刘邦却给了他一个让人惊奇的答复:喔,知道了。 夏侯婴一怔:汉王怎么这么冷淡。 大王,他真是个奇才。夏侯婴继续说道。 刘邦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是一个奇怪的答复:好吧,那就升他一级。下去吧,我累了! 刘邦实在心情不好,打不起精神。 夏侯婴虽然奇怪,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已经给韩信官升一级,够意思了,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韩信逃脱了死亡的魔爪,做起了治粟都尉(管粮的官)。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对这个官,韩信当然不是很满意,管粮不是他的长处。 好歹脑袋还在,也升了个官。先干干再说!韩信心里安慰着自己。 治粟都尉这官其实没什么前途,但幸运的是韩信认识了他的上司--萧何。粮食属于后勤工作,萧何是总管后勤的丞相,韩信自然成了萧何的直接下属,大家共事时间长自然会在一起吹吹牛,串串门,泡泡澡。 萧何除了心细,他还有一项本领:识人。 有了交流的渠道,一段时间后,不免就兄弟长兄弟短的称兄道弟起来,经过长时间的接触,萧何最终确认:韩信,国士无双也。他是一个举世无双的人才,一个可以叱诧风云的人才,一个可以助汉王称霸天下的人才。 一个从来没有带兵打仗的人认识了另外一个从来没有带兵打仗的人,认识一段时间后,就认定他是大将军的不二人选。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老辣的眼光。要是看走眼,萧何这辈子也得跟着阴沟里翻船。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能耐。 萧何向韩信许诺保荐他做大将,韩信很高兴,也充满着期盼。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杳无音信。韩信又开始失望,长久的失望变成了绝望。 萧何不是打诳语的人,他还在考量,也在寻找举荐的机会。毕竟自己也冒着巨大的风险。韩信在长久的等待后终于失去耐心:萧丞相,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汉王看不上我。我还是走吧。我不能困死在这里,我要去寻找自己的理想,寻找真正赏识我的人。 是的,不能在等了,也没必要再等。 天涯何处无明主,何必呆在汉王家。 打定主意,韩信便收拾好细软,交了官印,没有拜别萧何,趁着夜色,策马逃离汉军军营。这个时候,很多将士也是三五成群的逃离巴蜀。 巴蜀实在太荒凉,不是人呆的地方,也难怪刘邦会郁闷。 韩信溜走后不久就被人发现,于是向萧何报告,萧何心中一惊,赶紧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快马加鞭的向韩信追去。 第29章 不再郁闷 萧何骑着马一路追,一路问。 韩信跑了一段时间,也有点累,就在路边找了个清静的地方下马休息。望着巴蜀南郑的方向,心中一阵伤感,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想好去投奔谁:是啊,该投奔谁呢,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韩信的容身之所吗?难道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吗?老天爷呀,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怎样? 韩信看着眼前清澈的河水,心中又是一阵凄楚。 正茫然间,忽见快马一匹,正朝自己飞奔而来,只听那人喊道:“韩将军,韩将军。” 等他靠近一看,原来是萧丞相。萧何纵马飞奔到韩信身旁,下了马,也顾不得喘口气,便说道,“韩将军,你要走,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啊?” 韩信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许诺保荐自己的人,神情复杂,虽然自己没获得重用不是他的错,但总有那么一丝被欺骗的感觉,所以他只是紧皱眉头,无言以对。 萧何明白他的心思,心想也是因为自己工作上的疏忽,竟迟迟没有说服汉王重用他,这次劝他回去定要让汉王拜他做大将,否则自己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萧何不断地好言相劝。 韩信见萧何一片至诚,总算开口说道:丞相,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汉王不用我,我回去又能如何?他只给我管粮的官做,那个官,我实在做不下去。萧丞相,兄弟我做的不是官,是寂寞啊! 这个时候腾公夏侯婴快马飞奔而来,他也是得知韩信离开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来。夏侯婴对韩信是有活命之恩的,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温和贤者,韩信在他们的劝说下又燃起了希望。 见韩信还是有些犹豫,萧何说道:要是汉王再不用你为将,我们三个到时候一起走不迟。话都说到这份上,韩信也不能太不识趣,只好暂时答应他们先回去。 三人打原路返回。 韩信逃跑,一直愁眉苦脸的刘邦却毫不知情。 巧的是,汉王营中还有一个名叫韩信的将领,这个人是韩故襄王庶孙,单名为信,为了区别,历史上称之为韩王信。韩王信看着汉军中士卒多有逃散,心中不免思念故土,所以他找到刘邦,建议汉军东略。 刘邦何曾不想离开这巴蜀不毛之地,只是无奈,两个人聊起以前,不免唏嘘不已。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萧丞相跑了!” 刘邦一听,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天哪,不会吧,连他都跑了,叫寡人以后怎么办?刘邦心中叫苦不迭,他急忙派人去追。刘邦在王府中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完了,萧何可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少不得呀! 刘邦派出去追的人是一批又一批,还是没有萧何的消息,刘邦一连三日坐卧不安。 萧何走后的第三天。 看来丞相真的抛弃寡人了!刘邦在王府中唉声叹气。 正在这时,萧何拖着疲惫的身躯进来。刘邦一看,高兴得直跳,既而又一脸恼怒之色, 刘邦喝道:“好你个萧何,为什么不跟寡人打个招呼就逃跑?” “臣不敢逃跑,臣是去追逃跑的人。”萧何答道。 “什么人派头这么大,得劳动丞相大驾?”刘邦心中火已消,但脸上还是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韩信!” 刘邦一听怒道:“丞相,你是不是糊涂了,那么多将领逃跑,你不去追,却追韩信?你难道是戏耍寡人弱智不成?” 萧何很诚恳地对刘邦说道:“臣岂敢,其他人,不算什么,可是这韩信,绝对是国士无双,大王要只想在巴蜀老死,用不用他无所谓,可要想争霸天下,必须用韩信。” 萧何便将与韩信的交往一五一十的说给刘邦听。 是吗,他有这能耐,以前怎么没发觉。先前不是叫他做管粮仓的官吗?我看做得也只是普普通通嘛? 大王,人才可不能这样看,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所以得用人之长,就拿臣来说,若叫臣上阵杀敌,臣是断然不行的。依臣之见,韩信绝对是能上阵统兵的军事奇才。 果真如此,那岂不是天助我也!刘邦有点惊喜道。心中还是将信将疑:不管这韩信如何,萧丞相寡人是要留住的,所以还是得依了他。 刘邦打定主意,又说道:“寡人何尝愿意在这蛮荒之地呆下去,既然丞相认为他有这般能耐,那寡人就拜他做将军,您看如何?” “万万不行,要拜就拜大将军。” 不是吧,萧大哥,你在开玩笑吧,叫我把军队交给一个无名小卒?刘邦心里觉得有些不靠谱,但又转念一想:封就封呗,一个称呼而已,不行再换了他不迟。于是说道:“那就依丞相之言。” 萧何连声称好。 刘邦心里剧烈的翻滚着,他看着萧何,心中打鼓:丞相,寡人可是全看在你的薄面上,要是你看走了眼,出了事就得你担着,跟我刘老三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叫进来,寡人好封赏他。” 萧何摇摇头,“大王,不能这么草率,拜大将军跟儿戏一般,这么对待他,估计他也呆不长。” 刘邦想想也有道理,“那该怎么办?” “拜大将军是大事,按古礼大王理应斋戒三日,然后筑坛备礼,于千军万马前宣读任命!方是合乎礼节!” “不是吧,拜大将竟然要这么隆重,不过寡人听丞相的,就按您说得办!” 现在这情况,刘邦只能极力笼络人心。 韩信人生的转折点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寂寞中等来了。 这一天,对他来讲,是一生中的转折点。他决定离开汉军的时候,本已经绝望,没想到萧丞相会日夜兼程的追赶自己。可以说,没有萧何,就没有韩信。正所谓成也萧何。 韩信的心中对萧何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前些日子,我韩信只是个管粮的小官,而今天,我,却是统军数万的大将军。韩信心中感慨万千。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人生往往绝处逢生。 这之前,韩信虽再无饥饿之困,却有心灵之困,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能不能实现,而今天,他知道,他的未来不是梦。 是金子总会发光,是人才就不会被埋没,值得每个人深信。 公元前205年六月某天,吉日。风轻云淡,汉军将士整齐列队,将领们一早醒来,都议论纷纷,有高兴的,有嫉妒的,有狐疑的,高兴的是以为这大将军非自己莫属,嫉妒的是以为大将军非某人莫属,狐疑的是拿不准汉王到底想拜谁为大将。 但不管怎样,这一天都是好日子。 随着传令官一声高呼,“拜将仪式开始!” 军乐悠扬。 “韩信登台!”赞礼官高声道。 这四个字一出口,很多人都差点昏过去,太意外了。 汉军将士开始议论纷纷,铙鼓争鸣声中,夹杂着一片嘘声,“这不是那个管粮官吗,怎么,他要当大将军了?” “是啊,这个人不会有什么来头?” “有什么来头,我认得他,原先淮阴城下要饭的。” “这叫什么事,要饭的居然能当大将军,汉王不是急糊涂了。” “别瞎说,汉王自然有汉王的道理。” 众将士一头雾水,而韩信却不紧不慢地登上拜将台,这是属于他的时刻,而这个时刻早就应该到来。他面北而立,在赞礼官的吆喝下,拜将仪式开始:授印,授符,授斧钺。 仪式庄重而肃穆。 仪式完毕,刘邦为免众将不服,当众宣布:韩信可以节制所有在外军机,如有藐视韩将军者,可以先斩后奏。 汉王给了韩信想要的一切。他这么做是颇有深意的。拜将大典虽是按古礼搞得这么隆重,但可不仅仅是走流程这么简单,借用筑台拜将的机会,刘邦一是展现自己求贤若渴的形象,二是给韩信巨大的压力。 他要告诉韩信,这大将军可不是随便能当得了的,给什么样的待遇就得拿出什么样的业绩。 韩信没有一丝愧不敢当的神色,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让人顶礼膜拜的自信。这一天的到来,他等的太久太久,在他的梦中,曾无数次梦着自己站在这个高高的拜将台上,而今天,终于梦想成真。虽然巨大的光环后面有着巨大的责任,但他相信自己。 拜将仪式顺利闭幕,接着刘邦迫不及待地给韩信出了第一道考题,这是最常见的考题,也是最难的考题。 这种考题到处皆是,上至皇室公卿,下到黎民百姓,都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它在我国几千年的科举考场中,甚至现在的政治考题中都会出现,简单说来,就是论天下大势! 你要是回答,论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恭喜你,你能得鸭蛋。 答案很正确,但是没有用。 能很好地回答这种问题的人,不多。 韩信就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回答是这样的:霸王虽然勇猛剽悍,但是也有致命的缺点,第一,封赏不均。第二,妇人之仁。第三,残忍暴虐。第四,弃咸阳而都彭城。第五,错封三秦之王。第六,击逐义帝。而反观汉王,则深受百姓爱戴,得民心者得天下。 因此韩信提出,东略首选是出兵三秦,占据关中,再图天下,这是很著名的《汉中对》,可以与后来诸葛孔明的《隆中对》相媲美。 韩信一席话,让一直心情郁闷的刘邦喜笑颜开,恨自己不能早用韩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韩信对时局精准的把握,令人敬佩。当然,这个问题并不是只有韩信能回答,张良也能。 韩信平步青云间接体现了刘邦在用人上的不拘一格。 汉军将士从韩信拜将中看到了一种希望,跟着刘邦,只要努力,只要有才,再加上运气好能活得长一点,就一定不会被埋没。很多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希望! 韩信的大将军之旅是从训练士卒开始的。 樊哙周勃灌婴等将带兵更多的是靠战场上的机动,所以他们在训练士兵时更强调单兵能力。而韩信带来了全新的训练方法:练阵法。 所谓阵法,便是团队作战,战场上的配合可以有无穷的变化,比如奇正相生,首尾相应,左右相接等等。在冷兵器时代,阵型布置妥当与否能很大程度上左右战局,降低伤亡。作为一个伟大的将领,自然要领悟其中的精妙。在韩信的训练下,短短数月,汉军军容为之一振,其他将领见韩信确实练兵有方,也渐渐不敢轻视韩信。 无论如何,将军只有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才能称得上伟大。 虽然张良早就给刘邦定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东征大计,但刘邦出于谨慎,召 韩信问计,韩信说的与张良丝毫不差。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刘邦大喜。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汉军将出征的日子选定在汉元年(前206年)八月某吉日。 楚汉战争,在悄无声息中点燃了导火索。 第30章 定三秦 时值仲秋,秋高气爽,刘邦带领十万汉军将士从南郑(今陕西汉中市东)悄然出发,向关中进兵,很快便到达陈仓(今陕西宝鸡市东)。 为了掩人耳目,韩信建议刘邦派遣数百士兵去修葺入蜀的栈道,在韩信的授意下,将士们故意慢慢腾腾地修,修的过程中经常表演些士兵打架斗殴,消极怠工的节目,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麻痹三秦军队,以策应主力部队奇袭得手。 早在刘邦入蜀前,项羽就密令三秦王密切注意刘邦的动向,章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派了无数细作,探子在汉中一带活动。 当探子将汉军修栈道的表演告诉章邯的时候,章邯哈哈大笑,对汉军变得轻视起来。 迷魂阵虽然很精彩,但是汉军主力的调动,还是惊动了坐镇三秦的章邯! 现在的章邯已经不是当年的章邯,虽然仅时隔不久,但他也犯了轻敌的毛病。他当然明白项羽封他做雍王的用意,即是要堵住刘邦出汉中的大门。 章邯也是尽职尽责,不过当他得到刘邦拜一个曾经受过胯下之辱的无名小卒做大将的时候,再加上栈道工程中汉军的表演。章邯以他十几年混迹官场,几年混战沙场的经验可以确定,汉军绝对是乌合之众,刘邦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有句话说得很有意思,要成功,先发疯。 刘邦任命韩信为大将军的举动毋庸置疑非常疯狂。 实际上,汉军出兵关中,最忌讳最害怕的不是章邯,而是项羽。之所以在出兵之前搞那么多的烟雾弹,目的是既要迷惑章邯,更是要迷惑项羽。 以汉军目前的军事实力,要跟项羽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 当然,项羽本人并没把刘邦放在眼里,但是他的亚父范增却有着很老辣的眼光。 天下这么多豪杰,他却独独看重刘邦,在鸿门宴的时候,他就断言: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后来看,这是一句完全正确的论断。 当韩信还在楚军时,他又建议杀死韩信。我们已经知道,站在楚军的立场,他的建议也是正确的。 从这两个建议就足见范增的本事。只可惜,项羽并未采纳。 之前,志得意满的西楚霸王分封完诸侯,返回彭城后,作为实质上的天子,他并未出台刺激经济,恢复生产的一揽子计划,而是与自己心爱的虞姬享受着甜蜜幸福的小日子。他显然没有明白作为号令天下的人,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在他的心里,和平的时候,人生最应该做的事是享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项羽在彭城没日没夜的享受着权力带给自己的快乐,世界表面上一片安宁,实际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无声息的酝酿。 他觉得自己的封赏很公正而且很有谋略,他以为他可以糊弄所有人,所以他很得意。 但是很多人还是看出了其中的道道,项羽的分封并不是按功劳大小议定的,封赏的过程中掺杂了很多私人因素。 关中,多富饶的地方,却封赏给三位秦国的降将。表面上看,秦人管秦地,再正常不过,再深入分析下,就知道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前面说过,项羽虽然是起义军领袖,可是秦国人却恨透了他,入关之前,坑杀的二十万秦卒占关中人口十分之一,让大部分秦国家庭与项羽结下了梁子,咸阳暴行更是雪上加霜。而这一切,三个关中王章邯,司马欣,董翳,谁都逃脱不了干系,这三人身为秦将,不为国尽忠,却投降项羽。投降谁不好,偏偏投降残暴无比的项羽!所以说,秦人对这三个人是恨得咬牙切齿,自己的位置都不稳当,怎么看得住刘邦? 再说齐国,明明田荣兄弟是实权人物,硬是不封,偏偏封些跳梁小丑,这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还有彭越,在梁地已经聚众数万人马,项羽老兄就当没看见,不给与任何表示,让他继续做他的盗贼。数万人马在自己的地盘上游荡啊,作为最高当权者,他居然还能睡得着? 当然还有刘邦,还有陈馀... 总而言之,项羽分封是绝对欠考虑的,他分封的标准很简单,不喜欢谁就不封,喜欢谁就封谁! 国家,说得直白点,就是各种利益集团互相妥协的产物。一个领导人,既不能平衡各种利益冲突,又不能消灭利益反方,那他离自己下台的日子就不远,如果自己不愿意下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战争。而封建皇帝是不会自己下台的,最多也就下个罪己诏,所以也就是说项羽分封引起的矛盾有且只有一个解--战争。 战争的最终结果也只有一个:让可以平衡各种利益的人上台。 哪怕项羽什么人都不要封,也不会如封赏不均带来的问题大。 公正,永远是人们心中的一杆秤,哪怕是相对公正。 大多数人,都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理。一个社会,大家都穷,不要紧,但是差距拉得太大那就问题大了,长此以往,社会会不安定。意大利经济学家基尼1912年提出了一项很著名的参数,基尼系数,用来测量国家内部居民的收入差。一旦该系数超过某个警戒线,社会马上就要动荡不安。 暂且不管老百姓,可以断定,这些诸侯内部分配的基尼系数是绝对超过警戒线的。 果不其然,楚汉相争的火药桶很快就被点燃。 五月,也就是项羽分封完诸侯的第三个月,田荣忍无可忍,发兵把齐王田都赶出了齐国,田都到楚国寻求政治避难。 接着,田荣又扣押胶东王田市,命令他不准到封国就任,田市害怕项羽追究他耽误日程的责任,竟偷偷的跑到封国。田荣大怒,六月,派兵将田市杀死于即墨。然后,田荣封彭越为将军,命令他攻击济北。七月,彭越攻杀济北王田安。 于是,田荣完全占有三齐之地,自立为齐王,接着,田荣又命令彭越南下攻击楚军,项羽派大将萧角去迎击齐军,结果楚军大败。 田荣挑了头刺儿,另外一个极为不满的人陈馀,在田荣自立为齐王后,亲自去说服田荣借他兵马攻打常山郡,同是天涯沦落人,田荣当然明白陈馀的心情,所以毫不犹豫借给陈馀兵马,常山王张耳上任没几天,就被陈馀打跑了。 这个时候,项羽在彭城歌舞升平。 在他的身边,有一个人本来无足轻重,但是另外一个牵挂他的人却至关重要,这个人是韩王成,而另一个人是张良。 张良第二次离开刘邦找的人就是韩王成。 韩王成是韩国的王室,没有多少战功,能封王全靠祖先的荫德。项羽因此很看不起他,再加上项羽忌恨张良帮助刘邦太多,所以在分封完之后没有遣他去封国,而是把他留在了彭城。留是客气的说法,看押倒是真的。 项羽是个心长在刀尖上的人,让他不舒服的人迟早要被他喂刀子。 这个无能的王族后裔在项羽面前畏畏缩缩地晃来晃去,晃得次数多了,项羽愈发觉得这个人碍眼,愈发觉得这个人只会浪费自己的粮食,没过多久便废他为穰侯。过了些日子,又把他送登极乐。 韩王成的阿弥陀佛间接让刘邦成为受益人,项羽的狠心也让张良彻底放弃了复国的念头。因此,韩王兄的仙逝的确让人悲痛,但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阿弥陀佛,韩王兄,安息吧。 刘邦在领军出了南郑,兵锋直抵陈仓后,陈仓守军措不及防,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陈仓。 章邯听到陈仓送来的急报,有点不太相信,“这栈道都还没修好,汉军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他们会飞?”汉军不会飞,他们绕了远道,蜀中去陈仓(陕西宝鸡一带)的道路绝不好走,中间还有横贯东西的秦岭要跨越,但是他们却翻越过去了。 急报还没看完,陈仓的逃兵就退过来了,章邯确认了情报,迅速点齐兵马,往陈仓方向开进。 不巧,路上正巧碰到扑过来的汉军。 汉军将士知道就是这个秦朝降将抢了关中,个个心有不平,早已把他视为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人在暴怒的情况下,杀伤力会急剧上升。 章邯原先的主力秦军坑杀之后,手下的兵马都是临时召集的乌合之众,哪有什么战斗力! 所以章邯军没抵挡多久,就被如猛虎下山的汉军将士杀得人仰马翻,迅速溃退。章邯引兵退往好畤(今陕西乾县东)。章邯是个经验老道的统帅,他在溃退途中组织攻击,准备杀汉军一个回马枪,想反败为胜。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若是寻常的军队,还真会被这个战场老油条得手。 可他的对手偏偏不寻常。对于韩信的指挥才能,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天才。 老辣的章邯碰到了天才的韩信,也只能无限感慨,望尘莫及。 韩信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奇才,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落魄的时候连饭钱都挣不到,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成为最杰出的军事家。 韩信早料到章邯有此一招。所以当章邯回军反击的时候,发现追赶的汉军早已列队等候,樊哙在前,灌夫居左,周勃居右,两军厮杀一阵,章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反倒又折了不少兵士。心中懊恼,只叫章平(一说章邯弟,一说章邯长子)守住好畤,自己领着一拨人马回了废邱。 汉军旗开得胜,乘势攻击好畤城,章平据城坚守,汉军攻了一阵,在火箭的掩护下,樊哙一马当先爬上城池,一阵左砍右杀,汉军陆续冲上城池,城内汉军打开城门,汉军涌入城中。章平见势不妙,赶紧骑了快马,从后门狂奔而逃。 汉军杀死县令,对参与抵抗的老百姓,命令无罪释放,城中百姓感念汉军的仁义,纷纷表示归顺。韩信随后入城,评定樊哙首功,上报刘邦,刘邦马上封樊哙为临武侯。 这是刘邦的一贯做法,汉军将士只要军功属实,每打一胜仗都会给有功的将领升职。 可以说,多恩厚赏是刘邦成功的一个基石。 攻下好畤后,樊哙与周勃又马不停蹄攻打关中其他地方,不久攻入咸阳,守将赵贲出逃,雍王所辖地域就只剩下废邱,章邯父子在废邱坚守不战,樊哙,周勃一时未能攻下。 章邯是个优秀的将领,所以守城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韩信见一时半会无法攻下废邱,下令围而不打,准备困死章邯。 这一围,围了足足十个月。 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先把章邯的结果提前说明。 汉二年六月,雨季,韩信赶往废邱,在城外转悠了半天,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是夜,天高月明,风轻云淡。 章邯几夜未眠,嘱咐好城头守将小心提防之后,便准备稍稍歇下。 突然,城中兵马大叫,章邯慌忙出去巡查。只见城中积水数尺,不一会儿,水势大涨,如万马奔腾般涌入废邱。章邯心下大惊:汉军要用水攻,这座城池恐怕保不住了。于是,他马上携上家眷,逃出城外。 只见城内一片哀鸿。 原来废邱城两面环水,现在雨季,雨量充足,且废邱城城池并不高,只是章邯守得滴水不漏,所以汉军才受阻。为了攻破废邱城,韩信密令樊哙将河水下流塞住,河水大涨,自然淹进城池。 樊哙见章邯出了城池,又将下流堵塞的河流凿开,河水回流河中,废邱安然无恙。汉军涌入城中,而樊哙率军追击章邯,这位曾经秦朝的第一猛将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自杀身亡。 谁曾想到,一代名将竟会如此下场? 废邱城破是汉二年六月的事情,以上一起讲述,省的后面还得分舌头来说这事。 汉军死死困住章邯,再分兵攻打另外两个关中王: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这两个人以前是跟章邯混的,远远不如章邯的能耐,能够称王全拜项羽所赐。项羽封他们做王,并不是他们的功劳有多大,项羽的想法一是让他们互相牵制,二是给刘邦出关设置三重障碍,把刘邦出关中的路都堵死。 在汉军的强大攻势下,名将章邯也被迫困守孤城,城破身死是迟早的事。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思来想去,权衡利弊之后,很快拿出了解决方案,投降。 关中之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除一座孤城都被刘邦重新占据。刘邦一扫入蜀后的郁闷心情,做起了名副其实的关中王。 此时的项羽,眼见齐赵皆叛,关中又丢掉,暴怒。盛怒之下,决定出兵平叛。为了防住汉军迅速东进,项羽封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率军先行。同时命令萧角攻打彭越。 不久,萧角兵败,项羽更是怒不可竭,他决定亲自引兵出征:可是该打哪呢?两头都是心腹大患? 项羽正在犹豫的时候,属下送来一封信,正是这封信,让他迅速地做出了选择。 信是张良写的,张良在信中先严厉地责备了刘邦的失职,一堆自我批评的话之后,笔锋一转指出刘邦只是为了当上约定中的关中王,并没有过多的想法,请项王不要担心。 有文化的人真是强大,这短短的一封信,竟然让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心中愧疚:阿邦, 兄弟对不起你,你好好做你的关中王,别惹事就好。 嗯,好的,我现在不会惹事的,等你去了齐国再惹不迟!刘邦在咸阳偷笑。 张良这封信,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它在楚强汉弱的情况下延缓了与楚军的正面冲突,给刘邦集团以充足的时间来经营沃野千里的关中根据地。 第31章 撕破脸皮 时年已是汉二年初(公元前205年)。 西楚霸王决定北征田荣。 这个时候刘邦已折回陕中,镇抚饱受战火之苦的关中百姓。老百姓很高兴,刘邦也很高兴,军民同乐的感觉让人们对未来多了份期待。刘邦这段日子更是喜事不断。 喜事一,张良日夜兼程回到了刘邦身边。 喜事二,河南王申阳战败向刘邦投降,刘邦设立河南郡,由王申阳镇守。 喜事三,韩襄王孙子公子信在刘邦的命令下,攻略韩地,在阳城击败韩王郑昌,郑昌被迫投降。刘邦不久封公子信为韩王。 喜事四,陈馀击败常山王张耳,复立赵王歇,张耳逃到汉地,投奔汉王,受到刘邦厚待,刘邦又得一员大将。 喜事五,同县人王陵率数千士兵来归降。 喜事六,汉军自临晋渡河,魏王豹投降,接着又攻下河内,俘虏殷王司马卯,增设河内郡。 喜事七,陈平来投,这是一个对大汉王朝极其重要的人物。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只要项羽还好好地活着,爽不到哪里去。 先来介绍下这个陈平。 陈平,阳武(今河南原阳东南)人,汉初的谋臣,张良排第一,而陈平排第二,此人计谋善断,处事圆滑。陈平年少时家贫,虽然是贫寒子弟,天天跟放牛娃在一块混,但他却有比较高雅的爱好--读书,尤其喜欢读那些兵法奇谋之类的书籍。陈平有个哥哥叫陈伯,陈平见自己的这个弟弟有些特殊,便着意培养,本来家庭贫困,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的男丁都必须为生计而忙活,但是陈平在哥哥的照顾下,只需要做脑力劳动--读书,不需要做体力劳动--种地。 除了读书外,陈平还喜欢到处游学,增长见闻。 常年的脑力活动让陈平有了非凡的见识。有一次,陈平为大家分肉,就突然暴出一句: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啊呀,要是让我管理天下,我也会像分肉一样均匀)! 乡亲们一听大吃一惊,对陈平是啧啧称奇。 陈伯纵容弟弟不事生产的做法招致一个人的反感,这个人是陈伯的老婆,她经常没好气地当着陈平的面说道:“有叔如此,不如无有。” 陈伯起先并不放在心上,听得越多心里就越来气,他为了给弟弟营造优良的家庭环境,百般思量之下,给了自己老婆两个字:滚蛋。 长兄如父! 陈平从哥哥休妻的举动中看到了亲情的伟大。 哥,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陈平心中暗暗发誓。 陈平不但才思非凡,更要命的是长相非常英俊,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美男子,等陈平到了结婚的年龄,当地很多女孩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媚眼。但是陈平不是随便的人,他宁愿打光棍,也不肯娶贫家女,他想娶富家女,可富人家却又看不上他。 美男陈平的处境变得异常尴尬起来,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很乐观。他擦亮了眼睛,等待着傍富家女的机会。 老实说,陈平的婚姻观是很势利的。他的婚姻观很大程度上源自于他的理想。在陈平的眼里,婚姻俨然是改变命运的转机:自己这么帅,不能浪费。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平在日复一日的寻觅中等来了机会。 当地富户张负的孙女嫁了五次,丈夫都身亡(倒了血霉)。从此,这个女人,被冠上了克夫的帽子,尽管张负家财万贯,尽管张家小姐长得不错,张家上下都为此女的第六次婚姻而犯愁。 好想好想,把自己再嫁出去,好想好想,嫁一个生命力顽强的男人!张家小姐整日愁眉苦脸,呆呆地望着窗台发呆。 宽心吧,张小姐,那个男人马上就要来找你,那个男人很帅,也很有才,最重要的是生命力顽强,不怕死(画外音)。 贫困的陈平看上了富裕的张家小姐(不得不佩服陈平的勇气),实际上,陈平不是看中张家小姐,而是看中与张家联姻后的机会。虽说陈平心里这么想,可嘴里却不是这么说。 要是一说出来,准被人家扫地出门。 打定主意后,陈平做了几下深呼吸,毕竟要向克死五个老公的女人求婚,这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谁能保证他不是第六个? 陈平找到张家小姐。 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数天上的星星,收集春天的细雨…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陈平既机灵又俊美,他的表白任凭哪个女孩都无法抵挡。 张家小姐见陈平如此英俊,还愿娶自己这个五嫁皆亡夫的女人,心花怒放。 女人虽然心里高兴,但表情却很冷淡: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陈平坚定地说道。 你会死掉的。张小姐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感动。 我不会死掉的。陈平依然坚定。 我…我…我不能作主,你得去问爷爷。张小姐说完,快步离开,生怕脸上两朵如桃花般鲜艳的绯红被陈平看见。 陈平望着她娇小的背影,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古代的婚姻,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里的父母,不是指亲生父母,而是指家长,在家天下的古代中国,家长有分配家族财产,决定家庭成员婚姻的权利。所以陈平要顺利娶到张家女,还必须过张家家长张负的法眼。 张负见陈平一表人才,自然也是十分欢喜,为了了解陈平,他特意偷偷地跟到陈平家中,发现陈平虽然家贫,却宾客众多,尤其是长辈不少,因此认定陈平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于是不顾家人的反对硬将孙女嫁给了他。 孙女呃,不是爷爷要亏待你,像陈平这么一表人才,怎会一直贫贱下去(人固有好美如陈平而长贫贱者乎)?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信爷爷的,不要哭了,爷爷活了一辈子,什么人没见过,相信我,不会看走眼的。婚嫁当天,张负安慰着哭成泪人的宝贝孙女。 爷爷呃,孙儿…孙儿…不是难过,孙儿是…是…高兴,我总算还有人要,死了五个丈夫,还能嫁这么帅的男人。我高兴...高兴啊! 张负一听,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张家孙女泪飞顿作倾盆雨,张负则笑声传遍胡同里。这一老一少,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张负,又是个老人精,他跟吕公一样,眼力非凡,区别在于吕公相中了一个皇帝,他相中了一个丞相。 陈平娶了张家女后,得到张家的资助,便到处结交英雄豪杰。陈胜吴广起义后,魏国复立,他只身去投奔魏王咎,魏王封他做太仆。后来被魏相国周市忌恨,转而投奔项羽,项羽拜陈平为信武君,在刘邦平定三秦后,项羽令他去攻击投降刘邦的殷王司马卯,司马卯大败,又投降项羽。项羽大喜,赏赐陈平黄金二十镒,拜陈平为都尉。后来,刘邦派兵击败司马卯,司马卯再次叛楚归汉。 司马卯叛来叛去,项羽火大了,楚霸王一发火,可不是件小事,那是要死人的。项羽就算瞪人一眼,管保那人三个月都得做噩梦,更别说发火。 不幸的是,项羽不是对司马卯发火,而是对陈平及其下属发火。 你们是怎么搞的,连个降将都看不住,寡人要你们何用?项羽喝声如雷。 大家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依着项羽的脾气,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陈平也十分恐惧,打定主意跑路,说跑就跑,陈平回住处后立刻收拾行囊,交还印信,悄悄地逃出了楚营。 到了黄河边上,雇好船家,准备渡河去投汉王。船上有四个船夫,生的都是十分粗壮。那几个船夫见陈平道貌岸然,穿着不凡,想必是有钱人家,于是动起了坏脑筋。 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干啥都不容易,这几位船家属于黑白道通吃的类型,正经生意也做,不正经的生意也做,到底是做哪种生意,那就得看船客身上有多少货。 乱世,杀人是没人管的,所以不用惧怕官府还会治你杀人的罪,要杀人无非就是伤点脑筋,费点力气罢了。 四个船夫秘密商量一番,看陈平的眼神充满了诡异。 机灵的陈平察觉到了这种异样,也猜到了船夫的意图:这些人肯定是求财,要让他们知道我身上没什么财物才行。 陈平脱去上衣,光着膀子,主动要求与船夫们一起划船。船夫们偷偷地翻动他的衣服,没想到除了把破剑,什么都没有,于是打消了谋财害命的念头。 杀人,也是伤筋动骨的事情,船夫要不是为生活所迫,是断然不会干这种事情的。要是碰上些个手无寸铁有钱的主,那要谢天谢地,可要是碰上个看似柔弱却练过葵花宝典得家伙,船家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陈平顺利地渡了黄河。来到了汉军驻地修武,找到了昔日同僚魏无知。 在好友魏无知的引荐下,陈平见到了汉王。 刘邦与陈平交谈几番,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刘邦马上拜他为都尉,兼管护军,众将不服,认为一个刚刚投靠过来的人,怎么能得到这么大的礼遇?刘邦知道后,反倒更加礼遇陈平。 汉军的实力在不断地壮大,刘邦集团的信心也随之急剧膨胀起来。 刘邦与项羽撕破脸皮的时刻到了。 刘邦项羽北征齐国的机会率军渡过平阴津,到达洛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前来拜谒汉王,说道:“臣闻顺德必昌,逆德必亡,而汉军师出无名!敢问大王,讨伐何人?” 刘邦作抓耳挠思状,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项羽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董公继续说道。 意思就是说汉王您要东征,可是师出无名,人心不服,现在我给你找了个理由,这个理由是项羽杀死天下共主义帝。 董公给出的这个理由很高明,高就高在他一下子把项羽推向了大逆不道的火炕中。背主弑君,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对于犯这种罪的人,当时的老百姓有义务人人得而诛之。 刘邦明白其中的奥妙后非常高兴! 董公随后建议刘邦率三军为义帝发丧,传檄诸侯。 接着刘邦好好地过了一把戏瘾。他在将士们面前,袒胸露臂,痛苦流涕,为义帝哭灵。其情感之悲切,其哭声之震撼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看起来,这是一场很无聊的游戏,但其中隐藏着很深的意图。 第一,宣扬东征的正义性,争取舆论的支持。既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第二,争取诸侯的支持,项羽是背主弑君之人,诸侯都有义务讨伐项羽,如果站在项羽一边,那就是与罪大恶极之人同流合乌。 第三,显示自己的仁义。 精彩的表演过后,刘邦传檄诸侯,邀请各方诸侯听其号令,一起讨伐项羽。 既然是讨伐罪人,诸侯不得不出兵助战。加之各路诸侯对项羽确实多有不满,所以在刘邦的号召下,竟齐集五十六万军队。刘邦将韩信留在河南镇守,自己则亲率诸侯联军浩浩荡荡地向彭城进发。 这个时候,项羽还在齐国冲锋陷阵。 结果是田荣败走,当地老百姓将其杀害,求项羽停战。但项羽不予理睬,率楚军一如既往地烧杀抢掠,因此激起齐地更大的反抗。田横收拾残卒,立侄子(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死守城阳。楚军在齐地的日子也变得很不好过。 项羽北上,主力几乎全部被带走,彭城极度空虚,所以刘邦在东进的路上一直非常顺利,途中,彭越带三万人来归降,因为彭越占着数十座魏城,刘邦封他为魏王豹的相国。 刘邦领着五十六万人马没费多大劲就占了彭城。 彭城是项羽的巢穴,项羽将咸阳劫掠而来的金银珠宝美女宫娥全留在彭城。 酒色财气,那是刘邦最喜欢的东西。 刘邦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顺利的攻占彭城,再一次看到眼前这么多的钱财珠宝美女,眼睛都绿了,立马打回原形。想想这些年东奔西跑担惊受怕的,寡人容易吗,他明白,这是绝佳的腐败机会,为了好好的腐败一把,他也准备好了腐败的理由,防止不懂情调的臣属来劝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时间紧迫,那就开始腐败吧! 刘邦在彭城日夜摆着宴席,看着歌舞,赏着丝竹,搂着美女,什么项羽,什么天下,什么战争,早已抛诸脑后。 臣属们偶尔来劝几下,刘邦却说道:这么多诸侯远道而来,总要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再说城外有五十六万军队拱佑,就算项羽亲征回来,也没事。刘邦很自信。 不久,他就会尝到自信酿成的苦果。 汉王,汉王,醒醒,醒醒,这样下去,我军危矣! 没事,没...事,寡...寡人玩得...玩得..就就就是心跳。过把瘾死了也值。刘邦醉熏熏的不醒人事。 在齐地的楚霸王听说彭城被刘邦占领,勃然大怒:刘老三,寡人誓将你碎尸万段! 项羽选了三万精锐,留下其余部队继续围困城阳,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往彭城赶去。 刘老三,寡人当初就该一刀宰了你这个虚伪的家伙,彭城哪,彭城,寡人的金银财 宝,寡人的美女宫娥,寡人的...项羽的满腔怒火在路上不断地淤积。 刘邦的噩梦就要开始。 第32章 噩梦 项羽领着楚军三万精锐骑兵日夜兼程,从山东出胡陵,由胡陵到达萧县,以极限速度行军。 如果有一天,你在外面兢兢业业的上着班,突然得到消息说自己家被仇人给占了,你还会有心思上班?相信你肯定是急怒攻心,恨不得马上奔回去,揍那帮狗娘养的一个生活不能自理。要是家徒四壁,倒也无所谓,把房子拆了也不值几毛钱,怕就怕是家财万贯。 而项羽偏偏是家财万贯,他的心情会怎样,是很容易理解的。 回去得再晚一点,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金银财宝,更不知道要失去多少美女宫娥。 好在项羽出征喜欢带着虞姬,如果是把虞姬落在那儿,指不定项羽会让多少人给她陪葬。 项羽是专为战争而生的机器。 他在军事理论上一直坚持“人多有鸟用”的原则,在实战中则坚持横冲直撞的特点。所以,别看刘邦有56万诸侯联军,在他眼里,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 楚军的精锐骑兵部队一直都是项羽的骄傲,巨鹿之战时,就是这支部队把三十万秦军冲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 项羽到达萧县的时候是清晨,而萧县到彭城的路程才50多里路。骑兵的极限速度一昼夜大概能跑200到250公里。也就是说,若是一路顺利,两个时辰内就可以到达彭城,到达彭城的时候汉军估计连牙都还没刷。 萧县驻扎着一部分汉军,当项羽擦拭着尖刀的时候,大部分的汉军还处于睡梦当中,自从占领彭城以来,汉军从上到下,纵酒取乐,防备十分松懈。 项羽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后,三万骑兵部队气势如虹地冲入萧县汉军大营,左砍右杀,睡眼惺忪的汉军哪里抵挡得住,只能四散逃命。楚军没费多大功夫就把萧县的守军清理完毕。 楚军在萧县没做过多的停留,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彭城。 趁着楚军还在去彭城的路上,我们先来算个数,楚军有3万骑兵,诸侯联军有56万人,减掉萧县一带被打跑的汉军,还有50万人以上,为了方便计算,保守一点是51万。3万对51万,再做个除法,小学生都能极快的给出答案,1比17。 也就是说,楚军要以一人敌十七人。 这不是扯淡么?这仗还怎么打,巨鹿之战楚军也不过是以一挡十,现在却翻了倍,就算汉军实力不如秦军,也是很难想象的。 而且项羽打仗几乎不用什么阴谋诡计,你指望他打个埋伏,搞个运动战,基本上不可能,他的惯用战法很简单,骑兵正面突击。 这么悬殊的兵力,汉军就算是群只会咩咩叫的绵羊,你也得来来回回杀好几轮,中途还得保证不被羊群踩踏,不被羊角顶翻。 事实上,汉军不是绵羊。 从数据上看,楚军死定了,汉军不用打,每人吐口唾沫楚军就得抹半天。 “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打不过,守总可以吧,彭城城高楼坚,粮多财多,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守个一年半载的总没问题,实在不行,把韩信的部队调过来解围不迟”。刘邦心中早已算了本帐,他的自信就源于此。 楚军骑兵的威力他是知道的,楚将的勇猛他也是知道的,但他没有必要慌张,所以他才敢过醉生梦死的生活。整天提着脑袋在刀尖上度日的人,比谁都明白及时行乐的重要性。 那万一呢? 非杰出将军是不会考虑万一的,他们只会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想,说得好听点是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自以为是。他的疏忽让中国将军百强榜上赫赫有名的韩信有了存在的意义,因为韩信打仗是考虑万一的。 第一个万一,突然。 刘老三,你给我出来。项羽跨着乌骓马,挺着霸王枪,突然出现在彭城下,并且望着彭城城楼大骂不止。 项王声如洪钟,骂声响彻云霄,城上汉军个个吓得是心胆俱裂。 楚霸王一声吼,地球都得抖三抖。 汉王猛地一下子醒过来,睡梦中听到楚霸王的骂声,所有酒精化作一身冷汗,心想:不会吧,怎来得那么快? 刘邦顾不得洗漱,马上出宫升帐。不能慌,不能慌,怕啥?刘邦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听着外面项羽的怒吼刘邦腿有点发软。 这是第一次与项羽正面作战,而且头顶仁义之师的光环,打是免不了的,要是不打,恐怕颜面扫地,要不然,路边社发表评论员文章的时候,项羽形象就会无比辉煌,刘邦的形象会一落千丈。 刘邦虽然有点惧意,但还是有点底气的,毕竟自己人多势众,兵力调集后,刘邦下令开城列队迎敌。 第二个万一,气势。 汉军一出城,一件令人怪异的事情就发生了,五十多万人望着对面的三万人,竟然不寒而栗。 项羽见汉军列队完毕,多骂无益,于是下令全军冲击。项羽一马当先,提枪纵马往汉军阵中冲来,边冲边呐喊,身后三万楚军将士也不示弱,此时,万马奔腾,杀声震天,大地在马蹄声中瑟瑟发颤。项羽冲进汉军阵中,左挑右刺,发泄着一路积压的怒火。 楚军骑兵的凶悍早在灭秦的时候就闻名天下,几年下来,身经百战,更是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汉军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在骑兵的纵横驰骋下,汉军竟然组织不起有效地反击。 啊啊啊... 惨叫,血花,碎肉。 其实这时候的场景根本不能用打仗来形容。用另外一个个词比较贴切:蹂躏。 是的,楚军骑兵蹂躏着人数处于绝对优势的汉军。此时此刻,任凭刘邦敲破脑袋都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也再一次应证了一个道理:战争规律不能简单的套用数学计算。 汉军人多,不但没起作用,反倒方便了楚军砍人,在高密度的人堆中砍人,是不需要找寻目标的,只需要猛砍,一刀下去,像割草机一样,一排拦腰截断。借用武侠小说的话描述,一个降龙十八掌下去,已经倒下几十个士卒。 见到无数汉军士兵鲜血喷薄,头颅搬家,应声倒地,刘邦真的慌了,慌得眼晕腿软!这个时候,项羽在乱军中发现了刘邦,于是连砍带杀,直接冲着刘邦杀奔过来,眼看项羽就要接近刘邦,樊哙飞身挡住,樊哙力气也很大,但跟项羽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因此也没顶几个回合,就连连后退。 刚刚脑袋一片空白的刘邦,突然回过神来,他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只剩下一个选择:逃跑。 第三个万一,意外。 乱军之中,刘邦刚逃,汉军大旗竟也鬼使神差的被人砍断,汉军将士见大旗折断,汉王逃跑,以为自家军队败了,于是军心大乱,本来就抵挡得很辛苦,现在看见老大逃跑,那小弟们自然也不能落后。五十万汉军迅速崩盘,将领们自顾不暇,也是四散逃跑。 汉军顷刻间土崩瓦解,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心思—-赶紧跑。 这是一场充满着血腥味的时间与生命的赛跑。 项羽追着刘邦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一路砍。在别人屁股后面砍人是很容易的,只要你速度够快,就可以上前去砍上一刀,甭管死不死,不死也得重伤,而且自己不会有危险。楚军当然速度够快,因为他们是骑兵。 溃退的汉军跑到谷水,泗水,跳下去,在河里一番推搡,拉拽,踩溺,楚军再一阵击杀,到这里,总计被杀,溺死的汉军就已经达到十万之众。 争渡,争渡,惊起一番头颅,刘邦也在其中,但因为他跑在最前面,所以没事。 刘邦从谷水河的尸体堆里爬了出来,片刻没有停留,继续全速向南岸群山中狂奔。 这恐怕是世上最残酷的铁人三项赛,因为屁股后面还有人追杀。 项羽这次是真的是怒了,消灭汉军十万人,追得刘邦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还是不肯罢手,楚军穷追不舍,刘邦率残部逃到安徽灵璧睢水河中,与在谷水中情形一样,又有十多万士卒在河水中殒命,史载“水为之不流”。 刘邦拖着浸泡得发软的双腿爬上堤岸,却发现早已被楚军围住。 项羽太可怕了,今天的刘邦才尝到当年章邯等人的痛苦。 刘邦被困在堤岸上,悲从心来:难道今日要死在此地。此时此刻,他后悔不迭。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正后悔间,远处又传来楚军进攻的战鼓声。 这群野兽,难道要赶尽杀绝吗?刘邦除了骂也就只能祈祷上天保佑。 举头三尺有神明。 在刘邦最最危急,最最无助的时刻,奇迹出现了。 风!大风!大风! 《史记.项羽本纪》中写道:“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坏散。” 为什么这么巧?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难道冥冥之中,真有神灵? 这场大风,直接干预历史的进程,虽然神奇,但不唯一,翻查史料,还可以发现老天并不只看好刘邦。 古今中外,不乏这种事情。 之前,公元前480年,波斯帝国以百万之众由海上入侵希腊,希腊人已经丢失包括雅典的大部分本土,退守萨拉米斯岛,就在波斯王薛西斯命令600艘巨舰给与希腊最后一击时,突然狂风大作,波斯战船竟然无法控制,而希腊军趁势驾着小巧敏捷的战船迅速出击,利用大风,击败波斯的海上力量,最终收复陆地。 之后,元世祖忽必烈于1274年派900艘战船东征日本,遭到日本武士顽强抵抗后,折回朝鲜,中途遇到台风,战舰损失惨重,元军暂时放弃进攻。1281年,忽必烈再派5000艘战船东征日本,经过一个多月激烈的战斗,日本已经岌岌可危,就在这时,海上刮起了猛烈的风暴,元军战船全部损毁,缺少补给的元军大败。这两次台风都挽救了日本的命运,因此日本人称之为神风。 再之后,明成祖北军与建文帝南军在白河沟会战,就在朱棣陷入绝境之时,一场大风挽救了他的败局,大风飞沙走石,刮断了南军的旗杆,南军将士惊恐不安,朱棣遂抓住战机,全力反扑,歼灭南军十余万人。 举出这些例子,无非是说明汉高祖刘邦并非唯一受到老天爷眷顾的人,大家还是不要迷信的好。 这是刘邦的运气。 楚军在大风的威慑下,惊恐不已,乱散而去。楚将丁固胆子大,没有吓走。刘邦情急之下,说道:“两贤岂相厄哉?”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我这样的贤者何必要互相逼迫呢? 在古代,能被称为贤人,就如脸上贴金,走到哪都有敬仰他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粉丝。 刘邦拍的这个马屁正中马屁股,丁固细细思量一下:眼下刘邦被困,却有神助,莫非上天要他不死,他若不死定能发达,我顺水推舟放他一马,日后他要是发达了也算欠我个人情。 于是丁固带兵回营,送给刘邦一个人情。几年后,刘邦登基为帝,记起这件事情,还的不是人情,而是一把尖利的刀子。 见楚军回营,刘邦与十余骑迅速地从风中遁去。 第33章 戚姬 刘邦与随从十多人逃出楚军的包围圈后,沿睢水向东北方向奔去,一路上楚兵阴魂不散,紧张之下,竟与随从走散。 刘邦独自一人在树林中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免饥肠辘辘,正思量着弄点吃的,发现前面隐约有些灯火。刘邦眼睛一亮:是村庄!他一阵兴奋,赶紧策马往灯火方向奔去。 进入村子后,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刘邦听到,心想,糟糕,莫不是楚军?正急的团团转时,见旁边正好有口枯井,井口不大,也不深,便小心翼翼的跳下去。 刘邦在枯井里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马蹄声越来越近,刘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后来马蹄声越来越远,直到一切又归于寂静,刘邦才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当他确定外面已经安全,准备爬出枯井时,顿时傻眼了,这口井少说也有一丈,凭自己发福的身材是无论如何爬不上去的。 不会吧,楚霸王的铁骑都没弄死老子,难道要被这枯井困死。刘邦望着井口仰天长骂。 这个时候,偏偏不争气的肚子也来凑热闹,叫得刘邦更是心神不宁:看来寡人气数已尽,长此下去,不是困死,也得饿死。 突然,外面有点动静,刘邦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可以确定是脚步声,想必是附近的村民,“天无绝人之路啊,天无绝人之路啊”,刘邦顿时又燃起一线生机,于是,刘邦在井里大声呼救。 刘邦的耳朵也确实灵敏,这井外确实有一人,是附近村里的戚老汉,刚刚给财主家忙完活回家,路过这口枯井,听到有人呼救,他辨认了半天,发现声音是从边上枯井里传出的,于是赶紧凑到井口往里一看,虽然已近黄昏,但天色并不太暗,果然发现井里有人。 井里何人哪? 刘邦见救星来了,忙说道:老乡,某路过此地,不慎跌入井中,还望老乡搭救一把,日后定有重谢! 戚老汉赶忙说道:不用担心,我去寻些木材,救你上来。 说完,在附近寻来一段长的树枝,放下井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刘邦拉了上来。刘邦从井里一出来,连连道谢。突然肚子又一阵咕咕叫,便问道:老乡,某不是这里人,几天来滴米未进,而且又困又乏,请问这儿有可以吃住的客栈吗? 戚老汉仔细地打量下刘邦,见刘邦虽然憔悴不堪,但仪表不凡,一脸贵气,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便有意招待,于是说道:乡野小村,哪来的客栈,阁下若不嫌弃,到我家留宿便可! 几天来,刘邦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精神极度紧张,一开锅,楚军的兵马就来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哪有力气走路,见老汉这么热情,自然不推辞。 于是,刘邦随着老汉到了他家。 老汉家中十分简陋,贵客前来,老汉家里马上忙活起来,弄些家常小菜小酒招待。 刘邦吃着酒菜,连声称好。 饿的人吃什么都是香的,吃得高兴,两人便互相攀谈起来。 刘邦问知这老汉姓戚,是给村里土财主抬轿的家丁,刘邦见戚老汉老实巴交,也不隐瞒什么,告诉他自己是汉王。 戚老汉一听,马上给刘邦下拜。 因为梁集离沛县,彭城都不远,一直都是楚汉两支军队活动的地方,所以说戚老汉虽是乡野村夫,但是刘邦项羽的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特别是刘邦,深得民心,老百姓对他很有好感。 见着一个这么大人物,戚老汉心里是很激动的。 古代人民生活条件艰苦,交通基本靠走,说话基本靠吼,国家大事要么由路边社传播,要么官府下个公文贴上城墙,管它老百姓爱看不看,那时候文盲居多,别看边上围着一堆有模有样的人,其实大多是凑热闹的,所以能了解国家大事乃至天下风云人物的人,那可是极有面子的,更别说认识某某大官。再则,官府不会举办听证会,也没有****办公室,什么县令与民心连心,郡守与百姓论坛之类的活动更没有,大多数老百姓,过得都是田间地头家里炕头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除了交租纳税能见到县里派来的几个小官,一年到头不出村寨,见到最大的官顶多就是个村长。当然,你要有本事,能犯点全国震惊的大案要案,运气好点被押解进京,说不定能一睹龙颜,但是等你睹完也就得上法场了,是没有机会把见过谁谁谁作为自己以后炫耀的资本的。 如今戚老汉能见到揣着王字招牌的人,而且能陪他说话,请他吃吃喝喝,那能不激动吗?这可是八辈子修来的。 至于修来的是福是祸,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福是祸,戚老汉是相当的激动地,以后对乡亲们说起的时候,就会有底气:想当年我见汉王的时候,你们还在穿开裆裤。 管保别人看你的眼神都是像见着祖宗一样地敬畏。 当然,戚老汉的激动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这个理由用科学技术是没法解释的,因为这个理由是算命的相士说的。他为他的女儿而激动,他的女儿名字叫戚懿。 戚懿,史称戚姬,戚夫人(汉代皇后之下称夫人,夫人之下称姬),所以我们暂且用戚姬的称呼。 她是刘邦最宠爱的妃子,她才艺非凡,会鼓瑟,擅长歌舞,是西汉初年的歌舞名家。至于怎么学会的,尙无可考。 刘邦染指过的美女无数,大多过目而忘。可对戚姬,有生之年却始终如一地宠爱。 作为嫔妃,能得到帝王一生宠爱的并不多,戚姬是其中之一。 正是因为得到帝王一生的宠爱,才会酿成中国宫廷斗争史上最大的惨剧。 爱,有的时候,是一把双刃剑。 刘邦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爱。 戚老汉见汉王吃得高兴,心思澎湃,“以前相士说我女儿定能显贵,莫非是因为汉王。”于是,心中欣喜,叫戚姬出来陪侍。 刘邦一个人小酒喝着,小菜吃着,顿时来了精神。 呆会儿会更精神。 刘邦自顾自地狼吞虎咽,恍惚间,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满脸含羞地过来给自己斟酒夹菜。刘邦定睛一看,眼睛再也舍不得离开,酒也忘了喝,菜也忘了夹,整个人呆在那里:莫非自己在做梦,这穷乡僻壤之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他顺手掐了掐大腿,真痛。 是真的,是真的!刘邦心里已经乐翻了天。 他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女子,真是风髻雾鬓,柳眉如烟,清眸流盼,樱桃小嘴,齿如含贝,虽说穿的是粗布麻衣,却难掩婀娜窈窕之姿,倾国倾城之貌。 有诗为证: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美女啊,美女,世间怎会有这么美的女子?”刘邦心里叫好。 戚姬见汉王盯着自己,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脸色羞红,更不敢抬头看他。这时候戚老汉进来,说道:“汉王,这是小女戚懿,今年已是十八虚岁,前有相士相小女日后大贵,今日得遇大王,才知此言不虚,看来是上天为大王与小女安排的缘份。” 戚姬且喜且怒,脸色绯红,在一旁拉着父亲的衣角,娇嗔:“爹...” 刘邦还是愣在一旁,不断地点头。 刘邦的风采哪是乡野村夫所能比拟的,虽说刘邦年届五十,却气度非凡,戚姬偷偷地打量刘邦之后,心中早已是倾慕不已,而且能嫁给这么有实力的男人,也是她的心愿。 居然有这等好事,寡人得淡定,淡定,现在是落难之际,未来会怎样,还不好讲,要是将来死无葬身之地,岂不害了这娇滴滴的美女,好歹戚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刘邦心里泛着嘀咕,虽说他一眼就喜欢上了戚姬。 刘邦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道:“承蒙老乡抬爱,但是寡人处于落难之际,怎好委屈你家姑娘?” “大王说得是哪里话,大王仁义,天下归心,大王必将拥有天下,小女能伺候大王,那是戚家的福分,万望大王不要嫌弃。” 刘邦听着这话,是浑身的舒畅,于是也不再假意推辞。 “既然如此,那寡人就承蒙老伯美意,这儿女亲事,虽有父母之命,但也不便强求?” 说完,刘邦和戚老汉都看着戚姬。 刘邦他的意思很明白,自己很愿意,也希望你家姑娘表个态。 刘邦的眼神饱含渴望之情,戚姬脸颊红得跟火烧云般,就算千般愿意,却羞于开口,只是把头低了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像小鹿一样的乱窜。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礼貌,汉王在问你话呢!” 刘邦见戚姬的神态,凭他老兄丰富的情场阅历,心知八字已经有一撇,但这种事,总得让姑娘家亲自点头才好,省的将来她后悔,于是假装叹口气,说道:“算了,戚老伯,不要为难于她,看来戚姑娘看不上寡人,寡人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戚姬一听刘邦这样说,生怕他误会自己。这么难得的机会,要不抓住就得后悔,于是也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轻轻说道:“大王不要误会,贱妾...贱妾...愿意...愿意陪侍大王左右。” 说完,戚姬掩面夺门而跑。 屋子里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刘邦最黑暗的日子,却也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温柔而美丽的虞姬带给他无尽的快乐,也许正是这失败过后的快乐,让他重新找回了与项羽抗争的勇气,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充满着斗志与希望。 我宁愿相信,刘邦的坚持是因为爱。 这很主观,却很美好,而美好的东西是值得追求的。 刘邦在戚家休养了几天,便打定主意,去寻找自己的部队。 戚老汉知道刘邦是做大事的人,也不强留。只是可怜了戚姬,与刘邦相处下来,早已与刘邦如胶似膝,难以割舍。对于一个刚刚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分别,无疑是一种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据传该乐府诗为戚姬所作) 她用轻盈的舞蹈,优美的词曲为刘邦送行。 刘邦虽说也是万般留恋,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她的善解人意,让这些日子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戚姬的出现,让他品尝到爱情的甘甜,让他拥有了战胜失败的勇气。 “戚姬,此次远行,前途未卜,这是寡人的玉腰带,今日与你作为定情信物,他年若我得了天下,必定来寻你。” 戚姬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刘邦翻身上马,策马奔腾而去。 戚姬不断地爬上更高的土坡,望着刘邦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愿离去。 刘邦回望着那个伫立在风中的女子,心中一阵伤怀,心想:“戚姬,戚姬,这一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他确实没有辜负过戚姬。 对于戚姬来说,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男人。 可是对吕雉呢?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好的承诺。 如果刘邦真的可以“长命无绝衰”,那将是戚姬的大幸,也是历史的大幸。 可是... 第34章 他不是一个好人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刘邦作别美丽温柔的戚姬,向着沛县方向奔驰而去。 没有部下的劝谏,更没有楚军的追击,一向贪恋美色的他却主动离开让人依恋的温柔乡,去面对失败惨淡的时局,对刘邦来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几年前,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起义,而现在,他深深明白自己肩上的那份责任。 责任大于天! 刘邦心潮澎湃,纵马飞驰,也不知跑了多久,忽见前头尘土飞扬,有一队人马朝自己飞奔过来。为防万一,刘邦钻进边上的丛林中隐藏起来,等他们靠近一看,刘邦顿时喜不自禁,原来为首的竟是夏侯婴。 刘邦从丛林中出来喊道:滕公!滕公! 夏侯婴本是全心全意赶路,突然听到喊声,也是心花怒放:是汉王,是汉王的声音! 然后停住来往四周一瞅,果然见一个人在不远处招手,仔细一瞅,正是自己日夜寻找的汉王。 夏侯婴带着军士赶紧跑到刘邦身前,下拜。 “主公,主公,属下找你找得好辛苦啊!还以为,还以为…”夏侯婴声音竟有点哽咽。 “寡人这不是好好的吗?不用难过!不用难过!”刘邦安慰道。 “是,是,主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夏侯婴说道。 刘邦问起诸将的情况,夏侯婴也是不太清楚,又问知汉军伤亡情况有数十万之众时,刘邦也不免伤心落泪。 君臣唏嘘一番之后,刘邦打算去沛县将家眷接走。 于是,一行人往沛县奔去。 到了家中,却发现早已空无一人,而且屋子里十分凌乱,彷佛是被劫掠过一样。 “看来楚军已经来过了!”刘邦望着凌乱的屋子说道,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怎么办?” “走吧…”刘邦一脸忧虑地挥了挥手。 “主公,去哪里?” “下邑!” 下邑是刘邦妻兄吕泽把守的地方,离沛县不远。 去下邑的路上,到处都是因战火而逃离家园的难民。刘邦看着这么多的难民,不免有点心酸,毕竟自己也算是始作俑者。 这个时候,只听夏侯婴大叫,“主公,那不是公子与小姐吗?” 刘邦随着夏侯婴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是自己的一双儿女,虽说刘邦常年在外征战,但毕竟骨肉亲情,自己的孩子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两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后来的孝惠帝刘盈与鲁元公主。 夏侯婴停下马车将他们抱上了车,刘邦看着满脸污垢的一双儿女,百感交集,心想:寡人以后一定要对自己的子女好一点。 刘老三呃,呆会儿你就会把自己的话给推翻。 刘邦抚摸着姐弟俩的头发,眼中流露出慈祥的目光。 马车里一片温馨,刘邦望着可爱的一双儿女,一脸的慈祥与满足。一道父爱的光芒顿时投射出来,让整架马车熠熠生辉。这一刻,他俨然是个好父亲。 俨然而已,不必当真。 而下一刻,他就会玷污父亲这个光荣的称呼。因为他接下来做的事,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做得出来的。汉朝的后代皇帝若有幸读到这段历史,心里肯定会抱怨: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祖宗! 刘邦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夏侯婴见远处旌旗招展,急忙禀报刘邦道:“主公,那边好像有楚军?” 刘邦一听大惊,拉开车帘往远处一看,随即大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赶车!” 于是,夏侯婴等一行人全速纵马飞奔。 刘邦等人确实眼尖,要不是先发现楚军,恐怕就难逃一劫了。 远处的旌旗确实是楚军的,为首的将领是项羽手下的猛将的季布。 他正领着一支队伍四处盘查,猛然间他发现前面有队人马,行迹慌张,季布以他多年的追击经验可以断定,这些人绝对有猫腻。于是,他下令追击。 楚军将士就像猎狗发现猎物般,呼号着向刘邦一行人冲过去。 坐在车里的刘邦见楚军来势汹汹,心中害怕之极,一面不停地催促夏侯婴使劲,一面不停地向后张望。 眼看就要追到,刘邦不是继续给将士们加油助威,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将自己的子女踢下了马车。 夏侯婴一时发懵,问道:“主公,您这是...?” “少罗嗦,快驾车。”刘邦此时的面目十分狰狞。 “大王,他们可是…可是您的亲骨肉!” 刘邦依然面目狰狞,并且拔出剑来指着夏侯婴,骂道:“楚军就要追上来,到时候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快驾车!” 夏侯婴心想汉王糊涂,自己可不能糊涂,顾不得刘邦的威胁,硬是把两小孩抱上车。 刘邦无奈,只能弃剑生闷气。 楚兵追追停停几次三番。 刘邦撇下子女几次三番,最后夏侯婴不得已,只能叫别将驾车,自己则将两小孩用下腋夹住,翻身上马,向前飞奔。 也不知追了多远,季布见追赶不及,又怕追错人,所以便带兵折了回去。 要是季布知道刘邦就在其中,肯定会穷追不舍。那个时候,在他们的眼里,刘邦的脑袋已经不是一个脑袋,而是一堆白花花的金银珠宝,是一件彪炳史册的大功。 见楚兵已经回去,刘邦等人才长出一口气。 之前,我都一直在讲刘邦的仁义,刘邦的宽厚,刘邦的兼听等等好话,差点就把他捧成一个人性光辉的人,而现在我不得不给刘邦下个结论:他不是一个好人。 第35章 对策 一路颠簸,刘邦一行人到达了吕泽的驻地下邑。吕泽见自己的妹夫和两个小外甥,异常高兴,安顿好众人后,又询问起妹妹的下落,刘邦也只能摇摇头,于是,吕泽派人四处去打听。 后来,探子回报,刘太公跟吕雉被楚军抓了去。 额外罗嗦一句,虽说太公和吕雉最终安然无恙,但是两年的俘虏生涯磨炼了吕雉的意志,也磨炼了她的心肠,一个朴实善良的村妇因此变得心狠手辣,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 这个消息给刘邦糟糕的心情又蒙了层阴影,万一项羽将他们做筹码,那就棘手了。 汉军诸将得知刘邦大难不死,身在下邑,都陆陆续续带着残兵到达下邑。 这座小城顿时热闹非凡。 刘邦见着帐下谋臣,诸将大多安然无恙,稍稍有些宽慰。 汉军各系统的主要领导同志齐集下邑后,刘邦率众西行,途中收砀县军,到达虞县。 在虞县,得到楚军进兵消息,刘邦决定召开一次大会。 会议的议题是关于彭城大战的。 第一个问题,彭城大败是谁的责任? 原以为这个问题一抛出,所有人都会哑口无言。 没想到大家都是高风亮节,纷纷发扬自我批评的高尚精神,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推,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甚至还嫌不能把自己搞臭,大家是能揽多大罪就揽多大罪,嘴巴不利索的将军说不过别人,弄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就要打人。 刘邦见这样吵吵嚷嚷,不成体统,虽然他们不怕担责任的举动还是很令刘邦欣慰的:有将如此,夫复何求。 为了防止出现火爆的场面,他一拍桌子,大喝一声:不要吵了! 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直愣愣的望着刘邦。 “此次彭城大败,众位卿家虽有过失,但最大的过失在寡人,若不是寡人轻敌,怎会遭到如此大败!寡人连累众卿家了。”说着说着,不免心酸落泪。 刘邦虽说是演戏高手,但可以看得出来,这几滴泪水不是辣椒油抹出来的。 他是真心悔过!为数十万死难的将士,为深陷囹圄的家人,为前程未明的自己。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见老大如此,小弟们自然不忍,都下拜哽咽道:大王,大王,臣有罪,臣有罪。 一时之间,大会弥漫着追悼会的气息。 诚然,彭城大败,刘邦作为统帅是难辞其咎的,占领彭城后,不是约束部下,整肃军队, 不是积极备战,而是醉生梦死,纵酒为乐,怎能不败?再则,不信任大将军韩信,将他留在后方。若是他在彭城,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刘邦抹了抹眼泪,说道:此次大败,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军虽然损失惨重,但余力尚存,诸位还需整顿士气,来日再战! 一句话,让所有人吃了颗定心丸,要是追究起来,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第一个问题到此为止,会议进入第二项议程。 第二个问题:下一步该怎么办? 众人听到这个问题,纷纷交头接耳,有摇头的,有叹气的,有茫然的,只有张良,神色冥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讨论来讨论去,就是没人站出来出个主意。 刘邦急了,于是大声说道:只要能助寡人一臂之力,寡人宁愿将关东之地分出去给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邦深信这个道理。 土地可以分,财物可以分,美女也可以分,唯一不能分的是手中的权力,所以他不会傻到说寡人把汉王的位子让给他做。只要手中有权,分出去的东西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刘邦环视诸将,虽说大家都眼含渴望之情,但是没人敢站出来。 这个时候,一直没吭声的张良终于站出来,说道:“九江王英布与项羽不合,彭越据梁助齐,他们都是当今的枭雄,可以招来为我所用,而我军中大将韩信堪为大用,大王若能将关东之地许与这三人,他们定当对大王感恩戴德,奋而击楚。” 张良心中早有主意,只是他为人谨小慎微,平时话不太多,一出言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不爱出风头,为的是免于遭人嫉恨。 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万万不可,有的说不妨试试。 说不可的,认为英布和彭越本不属于汉营,怕养虎为患。 说可以的,认为目前楚强汉弱,必须联合强援,否则没有活路。 自从张良追随刘邦以来,他对张良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可这次他却有些疑虑:这三个人能帮我打败项羽吗?彭越有点交情,可以搞定,但英布却很少有来往,他能效忠于我吗?要大用韩信,就必须把兵权全部交给他,万一他不听话怎么办? 张良看出了刘邦的疑虑,说道:如今楚强汉弱,只有先打倒最强大的敌人,才能继续走下一步。 看着张良坚定地眼神,刘邦最终下定决心,给第二个问题盖棺论定。 这个方案极其重要,它的实施最终奠定汉军胜利的基石。 彭越不必说,跟刘邦有交情,很好联络;韩信本来就是自家将军,也没问题。那么问题来了! 英布怎么办?怎么让他叛楚归汉? 谁都清楚,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问题。楚强汉弱,再加上汉军新败,前途未卜,你要说服对方阵营的将领此时来归顺,决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说客上门会有去无回。 刘邦环视众人问道:“谁可为寡人游说九江王?” 话音刚落,一个谒者(官名)应身而出,他叫随何,在汉军中并无名气。 大家见一个小小的谒者有这种勇气,不禁刮目相看。 刘邦很高兴,于是派他作为汉使出使九江王封地,并调二千名军士随他组团一起去忽悠。 说客是个很危险的工作,一旦游说失败,很容易就会呜呼哀哉掉。对方要翻起脸来,第一个便是拿使者开刀。 富贵险中求! 三个问题顺利解决,大会顺利闭幕。汉军整顿兵马,收集残卒。 不久,楚汉战争进入第二个阶段--相持。 随何率队出使英布驻地后,刘邦派出使者联络彭越。自己则回到荥阳。 刘邦前脚刚踏入荥阳汉宫,后脚就有人跟了进来。只见那人满脸泪水,踉踉跄跄的跑到刘邦面前,跪下来嚎啕大哭。 刘邦仔细一看,竟是老乡王陵。 “王兄,你这是为何?” “汉王,汉王,您要为臣作主啊...”王陵脸色极为苍白。 刘邦一下子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项羽小儿,将臣老母抓去,逼我投降,臣不从,老母为了断绝楚军的念想,伏剑而亡....呜呜呜...,可恨那项羽小儿竟然将老母遗骸鼎烹,可怜臣那老母...呜呜呜...臣与项羽誓不两立,求汉王与我做主啊!”王陵边哭边给给刘邦磕着响头。 刘邦赶紧将王陵扶了起来,说道:“贤兄放心,寡人发誓定当为兄报此深仇大恨,何况寡人老父弱妻也被他抓了去。只是我军新败,只能等待些时日,他日韩将军过来,再共谋讨伐大计。” 王陵捶胸顿足,王陵是个大孝子,好劝歹劝,才把他劝了回去。 望着王陵离开的背影,刘邦竟然有一丝欣喜:项羽兄弟,你又给寡人送来一个忠心不二的将军。 这里有必要介绍下王陵的母亲。 司马迁在楚汉相争这一段中记载有三个深明大义的老妇人,第一是陈婴的母亲,第二是救济韩信的漂母,第三就是王陵的母亲, 前两个老妇人在前文有介绍。 王陵(?-前181),沛县人,秦末大乱中,在南阳聚众数千人,曾经派兵帮助汉将王吸,薛欧去迎接太公,吕雉。而项羽则发兵阻击他们,将其母亲掳走,以此来要挟王陵归顺自己。 没想到王陵母亲却很有骨气,她对项羽的恐吓威胁毫不畏惧,甚至十分轻蔑。 她深知项羽的用意,为了不让项羽得逞,她立下死志。 但是她不能马上死,她在等待,她在忍耐。等王陵派使者前来探望她的时候,她知道最后的时机来了。于是,她对来使说道:“回去告诉我儿,汉王是仁厚长者,终会得到天下,我儿要一心一意跟随汉王,勿以我为念。” 说罢,向西连喊三声“陵儿”,拔剑自刎。 项羽得知后大怒,竟将王母遗骸丢到鼎里烹煮。 王陵母亲虽然年迈,却深明大义,为了防止儿子误入歧途,她威武不屈,宁愿舍弃生命亦在所不惜。 这是一种伟大的母爱,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第36章 平魏 公元205年五月,韩信一路收拾残卒,马不停蹄地赶到荥阳与刘邦会合。 同时,萧何从关中征调士卒,物资,不断地补充到荥阳一线,加上各路将领所率残兵,荥阳汉军已达十万之众。 汉军的士气有所恢复。 彭城之战,楚军骑兵的威力令人胆寒,汉军无数将士在楚军的铁蹄下做了冤魂。组建能对抗楚军铁骑的部队已是势在必行,于是,刘邦下令组建汉军骑兵部队,由灌婴任中大夫令,负责骑兵。 按先前的决议,刘邦让韩信全权负责荥阳一线的防御,荥阳地势南高北低,遍地沟壑丘陵,便于防守。 在韩信的调度下,汉军在荥阳一带构筑起坚固的防线,严阵以待。 不久,楚军经过短时间的休整后,先锋部队已直抵荥阳。项羽的意图很明显:乘胜攻下荥阳,然后一举收复关中,最终彻底消灭刘邦集团。 彭城大胜后,楚军将领对汉军更加轻蔑,在他们的眼里,荥阳也不过是囊中之物。 然而这一次,却没那么简单,因为这一次,楚军铁骑面临的对手是韩信。 彭城大战之前,刘邦没有吃到苦头,所以他敢撇下韩信一路东进,结果彭城大败。 这次惨重的失败,让刘邦明白,自己跟项羽的军事才能比起来,不是一个重量级。 汉军将领中,能独挡一面,担当统帅工作的也就只有韩信。 从荥阳开始吧。这个年轻的统帅要真正开始表演他的指挥艺术了。一个能将打仗上升到艺术这个高度的人,只能用天才来形容,而韩信就是这种天才。 楚军铁骑迫不及待发起攻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韩信指挥汉军骑兵部队于京(荥阳南),索(荥阳内)之间数次大败楚军。 楚军原本将士疲惫,经此一败,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援军。 韩信则抓住战机,发动攻击,夺回雍丘,外黄等地,在荥阳,成皋,洛阳一带构筑起更加坚固的防御线。 这条防线,项羽到死都没跨过去。 楚汉战争宣告进入相持阶段。 前线稳定后,六月刘邦返回汉都栎阳,做了几件巩固后方的事情,一是立庙祭祀天地,而是立太子刘盈,三是赈灾。 韩信在荥阳小试牛刀,终于挽住了汉军的颓势。 他成为大将军以来,过得并不光鲜,原因在于刘邦还不够信任他,并没有给他很好的机会发挥,所以才会有张良的第二次推荐。 直到刘邦在彭城吃了大亏,才醒悟过来:自己在战场上是摆不平项羽的,能摆平他的只有韩信。 八月,借探亲回到魏国的魏豹宣布脱离刘邦集团,自立门户。 刘邦念在昔日的情面上,派郦食其上门去劝说,魏豹以人格受到侮辱,人权得不到保障把他给打发了。 其实,受到侮辱是假的,心怀异志才是真的。魏豹原本并不贪心,他的理想也就是夺回祖宗的家当,好好的做个魏王。 但是,当时一个知名相士的一句话,让他从此胸怀大志,走上了不归路。 魏豹有个姬妾叫薄姬(后来的薄太后,以后会说到),薄姬是魏国宗室魏媪与苏州薄生之女,秦末大乱,魏国复立,魏媪把薄姬送给魏豹为妾。魏豹宫中美女众多,起初他并未注意薄姬。魏媪担忧女儿的前程,请来著名相士许负给薄姬相面,没想到许负见到薄姬,竟大吃一惊,说道:“此女生儿当为天子!” 这话传到魏豹耳朵里,可把他高兴坏了,对薄姬从此另眼相待,那时候,魏豹还在刘邦手下混饭吃,混得没一点意思,于是就有了想法:儿子为天子,老子怎么可以寄人篱下?不给他多挣点家业,他怎么当天子? 这位仁兄的逻辑实在有些简单,儿子能怎样就一定表示老子要怎样吗? 现身说法,刘太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而他儿子却做了汉王。 说一句不道德的话是:薄姬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谁知道是谁的儿子? 话很难听,但事实却如此。 从此,魏豹基于为儿子未雨绸缪的无私父爱,一直伺机自立,汉军彭城大败,刘邦自顾不暇,没工夫管他。魏豹以探望母亲为由,跑回魏国。 这一跑他便再也没打算回去。 破魏。 刘邦见无法说服魏豹回心转意,那就打吧。 韩信被任命为左丞相,率兵伐魏。 魏豹得到汉军来袭的消息,在黄河渡口布下重兵。 韩信引兵到达黄河临晋渡,见对岸魏军早已严加戒备,一时无法强渡,于是下令就地安营扎寨,与魏军隔河对峙。 韩信暗中派了很多探子查探黄河上游军情。 优秀的将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情报极其重视。 探子回报,夏阳(近陕西合阳东)渡口守军较少,那里水势湍急,所以守备松懈。 韩信知道这一情况后,他在心中已经暗暗选定了突破口。可接下来的问题是:去哪找这么多渡船?临时造船是不可能的,造船是门技术活,等把船造好造够,对面新婚的魏军兄弟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那怎么办? 没关系,这点事情难得倒韩信,他就不叫韩信。 按常人的思维一般是这样的:想到渡河就想到船,想到船就想到桨,想到桨就想到船夫。学术上来讲,这叫再现思维,就是说依靠过去的记忆来进行思维。与再现思维相对的叫创造思维。创造这两个字,已经很言简意赅,就不用我多费舌头。 韩信对于渡河的想法是这样的:谁说渡河一定要用船? 所以韩信的思维属于创造思维。 于是,韩信命令曹参带兵入山伐木,越快越好。 接着命令灌婴去附近集市大量购置瓦罂(大肚小口的陶罐),越多越好。 买瓦罂做什么,难道要畅饮一番!灌婴心有疑问,又不好去问。 上级指示,下级只管办好就行。 过了两天,木头弄来了,瓦罂也买来了。曹参和灌婴在帅帐里等着韩信的下一步指示,韩信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给他们每人一张字条。 两人出了帅帐,打开字条一看,上面写着:制作木罂之法,根据木材长度,把把相应数量的瓦罂封住口,排成长方形,口朝下,底朝上,用绳子绑在一起,再用木头夹住。 字条不仅有字,而且还配有韩信自画的插图。 这可能是我国古代最早的军事科技工艺说明书。 灌婴说道:“韩元帅搞什么名堂,造这些东西干嘛?” 曹参说道:“想必元帅自有妙用,我等造好就是,别穷操心!” 按韩信的说明书,几天之后,便已造好数千木罂。 韩信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没查出什么大问题,也就放心了。 等到黄昏的时候,韩信命令灌婴带兵留守西岸,摇旗呐喊,看守船只,没有得到命令不准擅自渡河。 韩信则与曹参领兵往夏阳渡口开拔。 灌婴让将士们在临晋西岸扯开嗓子呐喊,作出马上要强渡黄河的姿态。 汉军的呐喊惹得魏军神经高度紧张。 夏阳渡口。 魏豹原以为这里水势湍急,没有渡船,汉军是无论如何不会选择从这里渡河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前面说过,非杰出将军是不会考虑万一的。 偏偏韩信是位天才,他要的就是这个万一。渡船不够,就自己发明创造,虽然没有渡船舒服,但凑合能用,而且安全平稳。 灌婴领着一万将士在临晋渡喊得不亦乐乎,魏军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临津渡口。 韩信率军在夜色的掩护下,用木罂悄然渡河。 等汉军到达黄河东岸的夏阳渡口,发现这里并无守军,众将士大喜。汉军一路前行,行至东张,才遇到一小撮魏军。 曹参一马当先冲进魏军营寨,魏军措不及防,很快就被打得四散逃走。 汉军乘乱追击,直抵魏国重镇安邑(今夏县西北,夏禹的故乡),安邑守将出城迎战,不到几个回合,就被曹参生擒,汉军旋即占领安邑。 正在平阳的魏王豹接到安邑溃卒报告,心中大骇,为免腹背受敌,赶忙调集军队,出师阻击汉军。 两军在途中相遇。 彼此都是熟人,废话不说,直接开打。 打得不亦乐乎之时,后面又突然冲出一军,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灌婴。原来灌婴趁魏军撤离渡口防线时渡过黄河,对魏军形成夹击之势。 魏军两面受敌,被前后夹击,迅速溃败。 魏军将士见势头不对,心中已是惶恐不安,这时,韩信派人喊话:投降免死。 魏军本无心恋战,一听有活路,纷纷放下武器。魏王豹心知必败无疑,不降必死,本着一切为了将来的儿子的美好将来,他决定委屈求全,忍辱偷生下去。 所以魏豹也跟着下马投降。 韩信见到这位老朋友,不但不客气,还决定折磨一下。 韩信叫曹参将魏豹塞进囚车,到魏国各地举办巡回囚车行为艺术展览会,展览的目的不是为了收门票赚钱,而是为了劝降,展览的口号是:开城投降,免费参观。 展览获得了空前成功,魏国各地的观众们纷纷响应展览的口号。 不过一月,魏地全被荡平。 魏仁兄虽然受到侮辱,但他心里是无所谓的,因为他在囚车里还做着一个梦,一个关于他儿子的梦,一个天下所有父亲都会做的梦:望子成龙。 可惜韩信接下来还做了件不够朋友的事,让他的梦瞬间破灭。 他把魏豹送去荥阳的同时,还把魏豹的女家眷一股脑儿全打包寄给了刘邦,这其中就包括在他梦中要帮他生天子的薄姬,刘邦收到后二话不说,一股脑儿照单全收。 就这样,韩信平定了魏国。 夏阳古渡后来被改称“木罂渡”或“淮阴渡”,现在古渡边上的夏阳村立有高约一米的诗碑,是为了纪念韩信的非凡智慧。 第37章 薄姬 薄姬被送到了荥阳汉宫的织布房里,由一个王妃沦为宫女,境遇有天壤之别,但薄姬却很安静很坦然,因为那位相士所说的一字一句还烙在她的心中,让她有了坚持的勇气,恬淡的心情,伟大的梦想。 有梦的人才会有希望。 薄姬在日复一日的织布中体验着生活的艰辛,正是这种艰辛,让她感受到人间冷暖,人生不易。 一日,刘邦诸事烦心,一想到楚汉相争旷日持久,便心烦意乱,于是在荥阳汉宫中散步。不知不觉间,他走到织布房前。织布房里,踢踢嗒嗒的织布声夹杂着女人银铃般的声音,像一颗磁石一样深深地吸引着他。 没想到在宫中织布房里还有这么悦耳动听的声音。刘邦心想。 他猎艳的心理迅速被勾起。 刘邦静静的听着这些美妙的声音,心情顿时变得舒畅起来。终于,他再也压抑不住一探究竟的欲望,他轻轻地走到房门前,伸手将门轻轻地推开。正是这偶然的一推,推出了大汉王朝一片新的天地。 所有的织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把目光望向门口这位体态微胖,满脸贵气的男人,当得知他就是汉王之后,原本怯生生的女人们眼睛里都投射出异样的光彩。只有一个女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低下去,手脚继续轻轻地忙活着。 她一脸淡然,但她的心却抑制不住地加速跳动,她的直觉告诉她:命运之神正在向她走来,带着人生的转机与梦想向她走来。她深信相士的话,她深信自己不会永远与织布机相伴。 她就是薄姬。 想想不久前,她还只是魏王豹的姬妾,魏王对她不好也不坏,当许负给她看过相后,她从魏王那里得到了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万千宠爱。在许许多多的女人中,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她真的从心底里感谢那个相士,她甚至想过即使那个梦永远不会实现,她都会很满足。 也许造化弄人,她从魏王宫到了汉王宫。 一夜之间,她沦为女仆,她变得一无所有,没有宠爱,没有尊重,没有地位。 唯一有的只是梦。 感谢这个梦,让她学会了淡然,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忍耐。 而梦想成真的时刻,彷佛就近在咫尺。 刘邦在织布房里这摸摸,那看看,他的目光从所有的女子脸上扫过,终于,他的眼睛定格在这个低着头,手脚还在轻轻忙活的织女身上。 他仔细地打量起她来:这是一个多么清秀美丽的女孩啊,两弯淡淡的柳梢眉,樱红的嘴唇镶嵌在洁白而毫无瑕疵的脸蛋上,脸色微微有些红润,姿态庄重而又贵气,虽然比不上戚姬,也比不上管夫人和赵子儿,但这个女孩,有种很独特的美,一种很安详的美,一种很清秀的美,一种让人很安心的美。 这一刹那,刘邦有了一丝触电的感觉。 他细细打量着她,刘邦的心境随之而来一阵欣喜,让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真的没想到,这个女孩会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刘邦心想。 于是,刘邦叫来宫中管事,指着薄姬说道:“将这女孩送到后宫!”说完,刘邦再看了她一眼,缓步离去,离开的时候,他甚至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 要离开织布房了,薄姬却依然平静,喜悦在眼神中只是一闪而过。 她更加深信,那个梦会成为现实。 薄姬在众人的艳羡之中,从织布房搬到了后宫。 刘邦的后宫,美女众多,佳丽无数。他一忙起来,竟然将薄姬忘得一干二净。薄姬的美丽在后宫佳丽中并不出众,况且他有了管夫人,有了赵子儿,还有那日思夜想的戚姬。 这么一个美丽而不出众的女孩在一刹那让刘邦作了决定,事情似乎带点神奇,却又是那么的浪漫,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兴许,刘邦将薄姬纳入后宫只是一时之兴,但这一时之兴却是薄姬的大幸,更是汉室的大幸。 薄姬是个很安静的女孩,虽然成为后宫嫔妃,虽然并未受到汉王的宠幸,她还是安安静静的生活,安安静静的等待,她不争不抢,为人谦和,与人为善,她懂得克制自己,懂得谦让别人,她很善良!她的安静与善良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甚至包括后来的吕雉。 那个梦,时常不经意的袭来,让她对平静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虽然不受宠幸,但她没有怨言。 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女人。 当她在荥阳汉宫织布房忙碌的时候,与她同被送进汉宫的好姐妹管夫人,赵子儿因为容貌出众深得刘邦的宠爱。薄姬,管夫人,赵子儿自幼情同姐妹,小时候,三人曾有过“苟富贵,无相忘”的誓言(女人也讲义气),后来,她们一同服侍魏王,再后来,她们一同来到汉宫。 正是这不经意的一句誓言,终于给薄姬带来了转机。 薄姬进入后宫一年多后的一天,刘邦与管赵两位夫人把酒言欢,管赵二人突然说起儿时的事情,说起了好姐妹薄姬,说起了她们之间的约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爱妾的话勾起了刘邦的回忆,那位清秀美丽端庄贵气的女孩,是他亲自将她点进后宫,但却从未宠幸她。刘邦心中顿生怜悯,于是,他决定召见薄姬。 当夜,刘邦临幸了薄姬。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李清照《丑奴儿》 清晨,一米阳光。 薄姬略带疲倦地笑道:“大王,昨夜妾身梦见苍龙盘于腹中。” 这种‘奉承话’刘邦已经听得太多,因此他并未在意,只是笑道:“这是尊贵的征兆啊!” 薄姬或许并未奉承刘邦,她真的梦见了苍龙。 刘邦转身离开后,又把她抛诸脑后。在后宫中,薄姬的生活,还是安安静静,一切又归于原样。 唯一的不一样便是薄姬的腹中开始孕育着一个伟大的生命。 她每天都为这个小生命而欣喜,而自豪。 公元前203年,像每一个母亲一样,薄姬经过十月怀胎,痛苦的分娩之后,终于,一声啼哭像闪电一样划破汉宫的寂静。 薄姬为刘邦生下了一个伟大而尊贵的儿子。 而薄姬的那个梦,将由他的儿子在二十三年后为她实现。 第38章 破赵一 彭城大败的恶果还在继续。 魏豹之后,齐,赵也相继背汉和楚。 楚汉战争虽说是处于相持阶段,并不是说双方就是势均力敌。对于汉军来说,相持是保面子的说法,硬扛才是最贴切的形容词。 刘邦真的很苦,在荥阳忍受着楚军精锐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更苦的是,他已经糊弄不住那些诸侯,什么仁义之师,什么楚军残暴,什么背信弃义,统统没有用,那些人混了多少年,人情世故看得透透彻彻,他们认得不是人情,是实力。 实力上讲,汉军远远不如楚军。 刘邦心里面很清楚,对于陈馀,劝都不用劝,他是造反的老资格,当初他是以杀张耳为条件来助战的,现在真想大白,张耳没死,陈馀心里已经怒火中烧,怎么可能劝得动?刘邦也明白,张耳的事情也只是个借口而已,真真正正的原因还是现在楚强汉弱。 算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不愿意,那寡人就只好动武了,这样也好,荥阳是无论如何不会有什么大的突破的,趁这个机会把这些不听话的人全部干掉,也好解荥阳的燃眉之急。刘邦细细地思索着张良的建议,终于下定决心。 这个时候,韩信派人从魏国平阳送来一份奏折。 刘邦匆匆打开一看,心中一惊:韩信,果然是国士无双,竟然与张先生想得不谋而合。 不仅如此,韩信还略有补充,他在信中要求增兵,目的是“北举燕,赵,东击齐,绝楚粮道!” 妙啊妙啊。刘邦心中大喜,下令满足韩信的增兵要求。 不仅韩信的战略构想妙不可言,刘邦给韩信派去助战的将领也是妙不可言,这个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陈馀的刎颈之交张耳。 张耳与陈馀的恩恩怨怨,他们相知,相交乃至相恨的故事,早已被路边社炒得沸沸扬扬,一直都是坊间巷子的焦点话题。 这是一招绝妙好棋。 平阳汉军驻地。 韩信自从灭魏后,一有空对着眼前的地图发呆。 拿下代国自然轻而易举,关键是赵国。 赵国在今河北省南部,都城在襄国,也就是今天的河北邢台。平阳(山西临汾)与襄国(河北邢台),中间隔着横贯南北的太行山脉。 太行山有八大隘口,其中有个隘口叫“井陉道”,西口是娘子关,东口叫做土门关,也叫井陉口。井陉道狭长而崎岖,大军要从此经过,非常危险。 按赵将李左车的话来说就是“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史记》。 正在韩信冥思苦想的时候,张耳领着三万人马日夜兼程赶到平阳。 韩信大喜。 于是,韩信便马上着手部署扫清太行山以西的代军。 果不其然,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代国,公元前205年九月,韩信破代,擒代相夏说。 陈馀在得知代地失守后,迅速聚兵井陉口,兵力号称有二十万。 注意这只是号称而已,实际兵力至少可以打个七五折。 韩信心里明白,破赵意义之重大,已经关系全局。 这不是一个容易打的仗。 正在这时,刘邦派来了信使,见了这封信,韩信差点崩溃。 信中命令曹参火速率精兵南下增援荥阳一线。 刘邦亲自下的命令,韩信自然不敢违背。 只是曹参这一走,几乎把在韩信手下的汉军精锐抽调一空。 对于这道命令,韩信还是很理解的,自己是苦,可刘邦更苦,荥阳面对的是天下最强悍的楚军,压力可想而知。 怎么办,兵力不足?等荥阳派兵来增援是不可能的,破赵必须速战速决,等援兵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前面说过,韩信是属于创造思维一类的人,在军事领域内,他的创新能力无人能比。 没有兵力,创造兵力也要打。 于是,他决定创造兵力。 当然,限于克隆技术还没有发明,直接粘帖复制是创造不出来的。 他的办法是临时募兵。 不会开玩笑吧,韩大将军,此战不是要速战速决吗,你也太瞧不起号称二十万之众的赵军了吧,赵军虽然也有新兵,但是老兵油子也还是占多数,而且你是深入敌境,途经山谷,容易两面受敌,你募来的新兵蛋子能担当这种大任吗? 本帅也很无奈,难道还有什么好办法吗?韩信无奈地摆摆手。 把两军的情况分析来分析去,越深入分析只能越令人抓狂。 打这种仗,能有胜算吗? 应该说胜算微乎其微。 只能说韩信够胆色,够洋气。 虽然困难重重,但让韩信撤退或停滞不前那是不可能的,他记起淮阴小儿羞辱自己的时候,在那一天,他就默默地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建立不朽功勋,让一切曾经嘲笑自己曾经看低自己的人后悔。 不管怎样,这一把他是赌定了。 韩信坚定地领着三万杂凑的部队踏上了东征的路途。 张耳的妙用现在就显现无遗。 秦末大乱之后,张耳就一直在赵国混,现在虽然跟刘邦混了,可是人脉还在,赵军当中不乏他的眼线。因此,赵军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他的法眼。 张耳的线人给韩信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让韩信吃了颗定心丸,韩信下令汉军行进至井陉道三十里外的地方驻扎。 据线人报告,陈馀部将广武君李左车建议趁韩信远来疲敝,自告奋勇愿率三万人马抄小路截断汉军的粮道。而陈馀拒绝了李左车的正确建议。 这原本是一个非常有效地策略,难道陈馀会不清楚? 不,他很清楚这是个良策。 陈馀是喝过墨水的,一介平民能封王拜相,没有点能耐是不可能的!兵法权谋虽然不能说是精通,但经历的大仗小仗也不在少数,他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太看不起韩信了,不管韩信搞什么鬼名堂,陈馀都坚信自己必定会获得胜利,所以他没有必要去跟后辈费那么多脑筋。在他眼里,韩信乃跳梁小丑尔。再则,打胜这一仗,只会在自己战绩簿上增加一笔:某年某月某日,灭汉军来犯之敌三万,仅此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要是败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败呢?陈馀已经仔细地在心里算过一本帐。 韩信真的敢来,陈馀想从这场战役中获得的只是仁义之师的名声。 所以他的准备很简单,派兵严阵以待就是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忙活,等汉军来袭,以逸待劳,一举歼灭。 但这一仗,对于韩信,意义却大不一样。 他若能打胜,第一是声援正面战场;第二是以少胜多,打败名人,从此扬名立万;第三锻炼新兵,培养嫡系部队。 所以此战,一定要胜。 可是无论怎么看,汉军都毫无胜算,这些新兵很多都没上过战场,哪来的战斗力? 不能力战,只能智取。 这是唯一的办法。 韩信盯着眼前的地形图,深深地陷入了思考。 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井陉口外有两条河流,这两条河流,一条东西流向,一条南北流向,看起来几乎成为直角,直角之间,有一块半岛型的狭窄地带。 奇正相间,两河相交。韩信嘴里喃喃自语,突然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又急急忙忙把思绪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理了一遍。 只见韩信皱紧的眉头慢慢变得舒展开来。 终于,他一声大笑。 妙呀,妙呀,天助我也,如此一来,我军胜矣。陈馀老兄,等着吧,我给你准备一盘精彩的赌局,赌注是你的命!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 来人!韩信唤道。 是!侍卫高声应道。 传张耳,靳歙,傅宽,张苍四人前来议事。 是! 不一会儿,张耳等人来到帅帐。诸将望着韩信的神色,一脸迷惑,遂洗耳恭听。 大帅有何破敌良策否?张耳问道。 韩信笑笑,眼神里充满着自信。 靳歙听令! 末将在! 命你夜半时分率二千轻骑兵,手持红旗,乘夜爬上山头隐蔽好,随时观望我军与赵军交战,如若我军撤退,赵军空巢来追,你则率军迅速冲入赵营,拔掉赵军旗帜,插上我军红旗。 得令! 傅宽,张苍听令! 末将在,命你二人为前锋,率一万人先通过井陉口。行至两水之间,列阵以待我后军前来。切记,此前不可妄动。 末将得令! 韩信对张耳说道:常山王就与本帅一起为后军,坐镇指挥! 众将虽然领了命令,却半信半疑, 韩信见他们一脸迷茫,又说道:陈馀定想一举将我军全歼,我军若全军一齐进入井陉口,赵军则必定来攻,若我军分兵通过井陉口,赵军定不会出击。 一切安排妥当,韩信又下令全军于半夜时分埋锅造饭,稍微垫补下饥肠,等明日消灭赵军再饱餐一顿。 虽然韩信的军令里饱含着他的自信,但是汉军将士却半信半疑。谁都明白,明日之战不管胜负,都避免不了一场恶战,他们中的很多人刚刚加入行伍没多久,就要面对这样一场力量悬殊的殊死较量。 能活着回去吗,也许明天就是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汉军将士们细细地打点着自己的物品,遥望着亲人的方向,默默地感受着这人世间最难熬的夜晚。 深夜,狭长的井陉道已经扎满了汉军的营寨,小道里的风刮得呼呼作响。 韩信照例一丝不苟地巡查着军营,听着战士们的窃窃私语,看着前锋列队有条不稳的行进,韩信怎能不心绪万千,想起年少时的四处漂泊,饥肠辘辘,寄人篱下,想起淮阴城胯下之辱,漂母一饭之恩,想起在楚军军营中的默默无闻郁郁寡欢,想起萧丞相的大恩大德,想起贫病交困善良可怜的母亲,想起温柔可人美丽贤惠的樱桃。 明日一战,要么战死沙场,空留一具骸骨,要么一战成名,成就不世之功。我不会败的,不会败的,汉王给我这么大的恩宠,我岂能有负于他,若是败了,让天下人耻笑,我韩信还不如一死了之。千难万险走到今天,我要让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那些曾经蔑视过我的人,那些曾经辱骂过我的人,一听到我的名字便瑟瑟发抖。三万新兵又如何,我照样能让他们变成战场上的猛虎,沙场上的雄鹰。陈馀,你就看看吧,看看我怎样将你的梦想化为泡影,看看我怎样将你的军队分割蚕食。为了自己,为了母亲,为了樱桃,为了汉王,为了天下,也为了梦想,我一定要胜利。韩信在心中暗暗发誓。 井陉道上的汉军紧张地准备着,赵军察觉到汉军的异动,在陈馀的命令下也加强了戒备。 但是,此时此刻的陈馀并没有过多地担心明天的战事,他没有担心的理由,在他的生涯中,这不算什么。按他的预计,若要打起来,不出一个时辰,就可将汉军悉数歼灭。 我陈馀什么大阵仗没有见过,小小的韩信,能奈我何?不自量力的臭小子,自以为灭了个魏豹,就了不起了,敢来太岁爷上动土,爷爷定叫你有去无回。 赵军大营对于汉军的调动,作的反应只是稍稍加强了戒备,其余一切如常,没有一丝大敌当前的气氛,更没有一丝大战在即紧张担忧的情绪。 安静如常的赵军大营,只有那轻轻的一声叹息,像落叶飘落在泥土上一样,很轻也很无奈。 那人正是李左车。 荥阳汉宫,还有一个人难以入眠,他已经收到韩信将不日攻打赵军的消息。 也就在这几天了,寡人很无奈,抽走你的精兵,寡人知道你有千难万险,寡人也苦啊,荥阳是万万不能丢的,若你战败,寡人也难逃万劫不复之境地。不管怎样,你要替寡人打赢这一仗!刘邦在心里不断地祈祷。 这一晚,注定漫长! 第39章 破赵二 汉军按计划开始运动,靳歙率领两千轻骑兵走小道埋伏在赵军大营旁的树林中。 韩信一生当中的经典杰作在摸黑中有条不紊的进行。 按时下流行的话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汉军前军率先向井陉口开拔,在拂晓之时,通过土门关,渡过绵蔓河,然后在两河交界处面朝赵军大营列阵。 赵军瞭望台中,陈馀早早地爬了起来,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观赏着汉军的调动。 陈馀一看汉军背水列阵,突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尔后又哈哈大笑,“韩信小子,背水列阵!岂不是自寻死路!” 陈馀还是读过不少兵书的,兵法有云:右倍山陵,前左水泽。 韩信布阵完全是与兵法上背道而驰。 赵军众将也是哈哈大笑,连一向以机智善谋的李左车也是深感迷惑,“韩信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难道他真是无能之人?” 这个时候有人建议出兵先灭了眼前的这立足未稳的一万汉军。 陈馀说道:我们仁义之军,怎么可以用突袭这种不义的战法呢,再则,汉军帅旗尚未出现,待韩信出现后,再一举全歼汉军,岂不省事? 众将点头称善。 四百多年前,宋国与楚国打仗的时候,宋襄公为了表达自己仁义的战争理念,专门绣了一面仁义二字的锦旗,高高立在阵地上,楚军渡河到一半,属下建议趁敌军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而这位仁兄却说道:我军乃仁义之师,怎么可以趁别人没过完河就开打呢,这也太不仁义了! 后来宋襄公大败,被世人笑掉了大牙。 陈馀的理念却跟前面那位仁兄不谋而合。 结局会一样吗?不会的!陈馀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韩信接到快马回报,前军已经背水列好阵式,赵军并未出击。韩信心中大喜:果然不出我所料,陈馀这书呆子现在肯定在犯迷糊了。 于是,下令后军加快行军速度,不久,韩信敲锣打鼓,高举帅旗,大摇大摆出了井陉口。 陈馀见韩信也出来了,心中冷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兵法学得不精,还在那自鸣得意。还是让本相来教教你怎么打仗吧! 陈馀见汉军列阵完毕,下令前军出击,务必一战全歼来犯之敌。 韩信也不示弱,命令诱敌部队全力阻击,虽然汉军多是新兵,但上了战场,不管新兵老兵,只要有力气,能砍能杀,能躲能防就是好兵。 赵军与汉军互相纠缠在一起。 毕竟赵军人多势众,汉军渐渐不支。韩信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情况,马上按计划下令后退。 汉军后退,纷纷丢下旗帜,甲仗,头盔等等,韩信命令连帅旗,战鼓一起丢掉,汉军退至两河之间,发现三面环水,后有追兵。 不会吧,退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呢? 完了完了,没法退了!我还没取媳妇呢! 不会吧,不会第一次上战场就要死吧!当兵的饭都还没吃够,就要死在这里!真他娘的太不值了!汉军士兵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不能死,不能死,老子还没活够呢! 拼了吧,也没见赵军厉害到哪去! 对,拼了! 韩信望着一脸求生欲望的士兵们,嘴角暗暗地露出一丝笑容,心想:兄弟们,本帅等得就是这一刻。 于是,韩信下令:收缩队形,拼死一战,后退者斩。 赵军一面追击,一面哄抢汉军丢下的物资。 这些物资跟人头一样,都是要记入功劳簿的,能抢多少就得抢多少,打仗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混点功劳吗?不然谁愿意来干这玩命的勾当。 赵军帅帐里。 相国,汉军已经退无可退!我军马上就可以一举全歼汉军! 陈馀笑了笑,大喝道:传令前军,一鼓作气,将汉军歼灭。 留守营寨的赵军将领一见前军马上要获胜,也是十分眼红:这么好的事情,就要被别人捞了去。不行! 于是,马上率队冲出营寨,出去抢功。 赵军倾巢出动,呼声震天,大家都争先恐后,谁也不肯放过这立功的大好机会。 见赵军倾巢出动,藏在密林中的汉军骑兵部队迅速出击,冲入赵军营寨,砍翻几个留守的士卒,然后将赵旗全部拔光,换成汉旗。 在水上列阵的汉军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赵军。 竟然忘记了颤抖,忘记了害怕,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 后退会死,力拼也许能活。 无法估量,一个人一旦面临死亡,他的潜能有多大。 据说,它能让哑巴说话;能让瘫痪者重新走路;能让八十岁的老太太跳过数丈的悬崖。 汉军士兵们的眼神里闪现出一种逼人的寒光。 两万多人的汉军新兵,求生意志越来越浓烈。 赵军争先恐后地奔向两水之间。 小小的半岛型地域一时竟拥挤不堪,赵军数十万人的队形也无法展开。 啊呀,大哥,别挤我。小弟新来,让俺多杀些汉兵,立些功劳。赵兵甲说道。 滚你娘的,新兵蛋子,一边站去。哪里轮得到你立功的份!赵兵乙骂道 赵军为抢功劳争得不亦乐乎。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汉军的头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砍,他们死死顶住了赵军的攻击。 怎么回事,汉军的战斗力突然大幅提升?部将问陈馀道。 不用怕,汉军是困兽犹斗,命令你的部下加强进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陈馀说道。 赵军的攻势更加猛烈,可是奇怪的现象发生了,赵军无论怎么攻,汉军就是不后退半步。 战场陷入胶着状态。 陈馀来回的踱着方步:怎么搞的,韩信这小子到底使了什么变戏法,我早已打听到这是些汉军新兵。怎会有如此的战斗力?难道原先的情报有误?不会的,看汉军列阵的架势也不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居然能支撑这么久? 此时的韩信反倒气定神闲,战局到目前为止,全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是一个好兆头。 大将军,赵军攻击越来越猛,我军已成困兽之势。长此下去,对我军不利呀!张耳有点慌乱的说道。 韩信笑道:常山王,您还会不了解您的这位义弟,本帅可以断言,赵军快沉不住气了。两军相逢勇者胜。 张耳将信将疑。 两军你来我往的从早晨直杀到中午。 到了晌午,陈馀见还是毫无进展,心想:将士们苦战一上午,十分疲惫,再加上韩信诡计多端,若再耗下去,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先拖住他,回去吃个饱饭,再收拾他不迟。 于是他下令退出战场,回营吃饭。 撤吧,相国喊大家回营吃饭啦!传令官高呼。 早就该吃饭了,打了一上午也没见占到什么便宜,肚子都快饿扁了!赵兵纷纷嘟囔道。 赵军开始后撤。等大军快撤退到营寨门前时,望见满寨子的汉军旗帜,顿时傻了眼。 所有人在一刹那同时明白了一件事:这哪是回营吃饭,这是进屠宰场! 这时候不知道谁又喊了声:老巢被端啦,凶多吉少啊! 大家正心慌中,汉军一队人马从旁杀出。 这一下,赵军斗志全消,军心大乱。 陈馀更是大惊失色,马上下令:有胆敢逃跑者格杀勿论。 这时候,汉军又从后杀来。 赵军将士更加慌乱,开始四散逃跑。 任凭陈馀怎么叫唤,砍杀几个逃跑的士卒,可还是阻止不住士兵们乱窜。 败了!败了! 战场情况是瞬息万变的,最可怕的就是军心大乱。 陈馀为他的轻敌和仁义付出了代价,十几万部队在一刹那迅速崩盘,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失败的讯号像瘟疫一样在赵军中传播,赵军的军心已经完全乱了。 我们经常在电视节目上看到,某某大将要砍掉某某士卒将领之类的,常常会抛出一个罪名:惑乱军心。 这说明军心有多重要。 再举个例子,比如淝水之战,前秦八十万人马在淝水西岸布阵,秦军为了引诱晋军渡河,佯退,不料晋军间谍在秦军后退的时候大喊:“秦兵败矣!秦兵败矣!”秦兵信以为真,军心大乱,诱敌之计竟然变成逃跑比赛。 想想看,当大军准备回营吃饭的时候,这本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突然发现巢穴被人占了,心理落差迅速跳水。 在心理上,这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赵军军心一乱,阵型也跟着乱,士卒们也不管那么多了,活命要紧,所以都撒开腿丫子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陈馀见无法挽回局面,只能率领部分人马往汦水方向逃去,在汦水边上,早有一队人马在那里侯着,前有伏敌,后有追兵,结果可想而知,陈馀战死,赵王歇被俘。 至此,井陉之战以韩信的圆满成功结束。 韩信从此威震天下。 原赵国谋士李左车(名将李牧的后代),在韩信的特殊关照下,被活捉,且无罪释放。作为见面礼,他建议韩信先安抚赵国百姓,再招抚燕国。韩信采纳了他的意见,燕国果然望风而降。 汉军大获全胜,诸将对韩信的指挥才能是赞不绝口,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弱小的汉军能这么快获得胜利? 韩信事后指出了其中的奥妙: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史记》 翻译一下,意思就是:汉军新兵就跟老百姓一样,如果不让他们面临绝境,为生存而战,他们都会跑掉的。还怎么用兵?还怎么打仗? 井陉之战的胜利证明韩信玩军事已经玩得有多高明! 战役时间不长,但一环扣一环,哪一环出错,韩信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果你还觉得这没什么,那么我前面说过,韩信是考虑万一的名将,我们就以万一来发几个问题?看能不能更有说服力! 第一个万一:万一陈馀突然想通在井陉道夹击或者埋伏汉军呢? 第二个万一:万一赵军在等汉军先锋军通过后,就马上发动攻击分而击之呢? 第三个万一:万一汉军新兵死也要跳进河里死呢? 第四个万一:万一守营赵军不空巢出动抢功劳呢? 第五个万一:万一赵军就跟汉军死磕不吃饭,汉军能顶得住吗? 有这些问题你若还觉得没什么,我除了能喊句“即生你,何生信”之外,就只能昏过去了。井陉之战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赌局,韩信的能耐就在于他经过缜密的思考后将这些赌博式的万一变成了不可能的一万。 用明代散文家茅坤的话来给他个评价吧:韩信,兵仙也,然哉!《史记钞》 第40章 战争根源之制度斗争 韩信的捷报传到荥阳,刘邦大喜。 随同捷报传来的,有功劳簿,还有韩信为张耳请封为赵王的文书。 这封请封书貌似合情合理,其实隐藏着一个不愉快的信号,它让刘邦心里有点不舒服。 张耳封什么王,自有寡人定夺,你韩信凑什么热闹?刘邦心想。 刘邦虽说心里觉得有些便扭,但还是同意了,不同意也没办法。 韩信与刘邦的关系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 一个月后,又传来好消息,随何忽悠团不负众望,大功告成,英布反楚降汉。要知道,英布部队的战斗力是威震天下的,他的加盟使汉军的军力提升了不小的档次。 而彭越早就跟刘邦眉来眼去,所以很爽快地归附了刘邦。 至此,张良的重用三雄的战略构想宣告完成。 虽然荥阳一线仍然很苦,但汉军在大局面上渐渐好转。 楚军高层对形势的微妙变化也有所察觉,于是,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发动了一浪高过一浪的进攻狂潮。 这么一来,刘邦在荥阳的日子更加痛苦。粮道被时不时切断,士兵们经常食不果腹。 郦食其见此情形,给刘邦出了个主意,这个主意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就被断定为馊主意,既然是馊主意,而且没实施,那就跟废话差不多,本来连记述都没必要,但经典史籍中都是白纸黑字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资治通鉴里还特别附上一大段评论,因此,可以断定,这不是废话。 郦食其建议刘邦复立六国,封六国后人,团结六国的力量一起进攻楚国。 病急乱投医,刘邦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命令郦老头赶紧去刻六国大印,准备分封。 郦生前脚刚走,张良后脚进来,而且是刚刚从外面办完事赶回来。 来得好巧,要是来晚一步,就可能酿成大错。 刘邦这个人好就好在,有什么大的决策,基本上不会独占决策权,而是能问问别人的意见,特别是张良的意见。 于是,他把刚才郦生的建议转告张良。 没想到,张良一听,脸色都变了,说道:这绝对是馊主意! 刘邦很迷惑! 他马上拿起席上的筷子给刘邦比划起来,之所以说是馊主意,理由有八条。概括起来就一个意思:汉军实力尙弱,复立六国后人会削弱自己的力量,树立新的对手,六国后人人脉极深,渊源极广,很多六国的遗老遗少们还对他们念念不忘,到时候,即使把项羽打败了,六国要是不听话,不是又得头疼?时代在变,以前行得通的做法现在行不通了。 刘邦听完后,马上喷饭,原以为这是招妙棋,没想到竟是个赔本的买卖,于是背后把郦生狂骂一通,下令取消先前的命令。 乍看下来,确实是件小事,然而小事却隐含着大的道理。 郦食其脑袋中的分封制思想代表着当时的一种思潮,新生的思想家张良曾经因为秦王朝的迅速败亡而否定郡县制,认同分封制,但在不断地失望与斗争中,他终于明白过来:回到完全的分封制不可行。 所以说,郦食其和张良的不同意见代表着两种不同思潮的斗争,归根到底代表着两种制度的斗争。 众所周知,封建,封建,即是封土建国的意思。分封制下,诸侯国名义上归属天子,但天子与诸侯国是各自为政的。 西周时,天子有话语权,还能号令诸侯,诸侯国出于道义还是规规矩矩,该朝拜还得朝拜,该纳贡也还得纳贡,东周以后,诸侯国日益强盛,周室日益衰微,周天子成了摆设,成了工具! 周代分封制的恶果最终把社会送入争战不止的春秋战国时代。 这个时代,名义上还有个周天子,实际上天子已经沦为可有可无的角色。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也曾为要不要实行分封制而召开过大型研讨会,最后始皇帝力排众议,全面废除分封制,实行郡县制。 秦朝灭亡后,项羽搞回分封制,没过多久,天下又大乱。 短时间内,政权更迭迅速,制度换来换去。天下大乱,表面上有很多因素,透过现象看本质,实质上还是归根于两种社会制度的斗争,套用很政治的语言来表述:旧势力是不会甘心自动退出历史舞台的。 因为本文不是政论文,这里就不做过多地分析。 总而言之,旧势力的阴魂一时之内不会散去,制度斗争也将继续缠绕着大汉王朝而蹒跚前行,在这场斗争中,无数人将为之头破血流,粉身碎骨,汉王朝也将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第41章 陈平的水平 战争还在继续。 刘邦每天感受着来自战场的压力,心情时好时坏。 “天下纷纷,何时定乎!”刘邦问道,言语中充满了感慨。 到目前为止,可是项羽的楚军却仍然非常强大,仍然不可战胜。 未来在哪里?胜利还有多远?明天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这些问题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刘邦集团的每一个人。 策反英布,增强了汉军实力,但楚军的精锐还在。 联合彭越,让项羽疲于应付,但楚军的战斗力还在。 重用韩信,让楚军陷于包围之中,但楚军的优势还在。 汉军的智囊似乎把能做的和该做的都做了,还需要做什么呢? 还需要做一件事?都尉陈平站出来说道。 快快说来!刘邦的眼睛一亮,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他。 陈平刚来投靠刘邦时,官拜都尉,很多将领不服,指责陈平‘盗嫂欺金’,但刘邦不以为然,依然重用他。 现在大家都没办法的时候,他有办法。 什么叫水平? 当别人没有办法的时候你能拿出办法来那就是水平! 陈平的办法很简单,事实证明他的办法是实实在在的好办法。 他建议离间项羽与他的骨鲠之臣的关系。 项羽除了残暴,缺乏政治眼光外,他还有一个缺点,多疑。 其实,多疑是所有当权者的通病,权力的宝座垫在自己屁股底下,而且就这么一个,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底下的人会怎么想? 刘邦也多疑,但他的多疑还有分寸。可是项羽却相当多疑,他太迷恋权力了,生怕别人抢了去。 他谁都不信,除了他自己! 他谁都不服,除了他自己! 孙子曰: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这句话的意思说得简单点,就是天天争斗不就是为了一朝的胜利吗,如果因吝惜钱财而不使用间谍,是愚蠢的。 陈平当然不是愚蠢的人,刘邦更不是。 所以当陈平说要准备万斤黄金,用来收买楚军中的人,行反间计,离间楚君臣的时候,刘邦很慷慨地拨给他四万斤黄金! 刘邦深知,打赢这场战争赢回来的就不是这点黄金,要是输了连命都会搭上,还要黄金干什么? 怎么算,这都是个好买卖。 反间计,三十六计当中最出名的一计,可谓妇孺皆知,很多当权者日防夜防,而且颇有研究,可仍然会中计,原因何在? 原因不在于计策本身有多高明,而在于人本身! 三国时的曹操何等英明,他自己也使用过反间计,但在赤壁之战时还是中了周瑜的招。 所以说反间计能否成功,既要看对手的性格,也要看对手当时的情绪。 从各方面分析,项羽都是比较合适的用户。 项羽残暴多疑,战争迟迟不胜,他的心情异常暴躁,而暴躁只能让人更加糊涂。 陈平有了巨大的财力做后盾,在楚军阵营中大肆活动,收买人心。果不其然,在陈平的不懈努力下,有很多人都纷纷中招,比如钟离眛,范增,周殷等等。 中招者之一钟离昧,项羽手下五大将之一,经常逼得刘邦苦不堪言,所以刘邦一直都很怕他。不过,虽然项羽怀疑他,疏远他,但他却没有像其他遭到怀疑的将领一样离开,而是继续默默地追随在项羽身边。 中招者之二亚父范增。 范增对于项羽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为了除掉范增,陈平不仅派人散布谣言,而且还想了更绝的招数。刘邦假意请和,项羽派使者进入荥阳城面见刘邦,陈平预先准备丰盛的饭菜等候,楚使一进来,陈平就假装很吃惊,然后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亚父的使者,没想到是项王的使者。 于是陈平下令撤掉原来的好酒好菜,换了一堆劣质垃圾食品招待他们,楚使受到了虐待,心里窝火,回去后自然是添油加醋地报告给项羽。 范增没有察觉到项羽情绪上的变化,还不断地催促项羽加紧进攻荥阳,项羽被催的心烦,火气来了,就没管住嘴巴,他本来就是个直肠子的人,于是,他大声对范增说道:寡人也想把荥阳打下来,寡人是怕荥阳没打下来,你就会要了寡人的命! 范增非常吃惊,他怔怔的看着项羽,眼神渐渐变得暗淡,暗淡之中透着一股悲凉,范增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这样怀疑自己,自己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可是…可是…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范增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心里一阵绞痛袭来,他用手按住心脏的地方,心想:自己都这么老了,还这么拼命,为了什么?为了抱负?为了享受?不不不,抱负或许以前有,可是现在,老夫是真的想帮你打下这江山,辅佐他做一个万世明君啊。可是…可是…他…竟然… 他痛苦地看着项羽,项羽背转身,不敢看他,范增一阵苦笑: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呢?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老了,经不起这般折腾,算了吧,我还是走吧!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请骸骨。 说完,踉跄着拂袖而去。 项羽转过身来望着亚父的背影,心中有丝懊恼,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不孝的话来。 算了,也许分开一阵子会更好。项羽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范增,这一走,竟永远都没有回来。 公元前204年4月,范增在回彭城的路上,因急火攻心,背疽发作而死。 范增,七十而事楚,辅佐项羽再纷繁复杂的乱世建立不朽的功勋,但她终于没能等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就遗憾的离开了人世,也许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件坏事,至少不用经受最后失败的凉。 范增的死让项羽少了只臂膀,也让楚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对于亚父的死,项羽还是十分后悔的,他把这股怨气算在了刘邦头上:都是刘邦,都是刘邦,血债血偿。来人,命令对荥阳发动猛攻,务必给寡人拿下荥阳城。 公元前204年5月,楚军对荥阳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眼看荥阳就要城破,汉军的头头脑脑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个时候,纪信找到刘邦,说道:大王,臣愿假扮大王出城去投降,而大王可以伺机逃出荥阳城。 刘邦心中十分感动,然后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不是致将军于死地吗? 大王,臣受大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能为大王死,臣死而无憾。如果不用我计,大家都要困死在荥阳中,以我纪信一人换大王及诸位将士性命,臣死也值了。纪信跪在刘邦面前说道。 刘邦望着这个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心中很感动,虽然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让纪信去送死,他还是有些不舍。 纪信见刘邦犹豫,拔剑说道:大王要是不答应,臣宁愿自刎而死! 刘邦不得已,无奈地说道:好吧,将军大义,寡人会铭记于心,只是希望大家都能保全。 刘邦召来陈平,告诉他纪信的办法。 陈平为了迷惑楚军,又细细地作了安排。 当天,陈平派人向项羽请降。 楚军将士得知刘邦投降的消息,无不欢欣鼓舞,一下子放松起来,就等着刘邦出城投降了。 是夜,陈平找来两千妇女,让她们穿上军服,从东门出城,楚军以为汉军出击,一时紧张起来。 走近一看,竟全是女人! 楚军一下子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是汉军要投降么,怎么都是女人? 不知道,不过,你看那些妞,真是好摸样啊! 在哪呢,在哪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楚军将士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分散了。 正当楚军将士们看着那些妇女的时候,汉王的车撵,也从东门缓缓出来,礼官说道:城中食尽,汉王降楚。 荥阳城外,顿时欢呼雀跃。 万岁! 楚霸王万岁! 万岁! 围攻荥阳的楚军一时都跑到了东门围观,谁都不愿意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历史时刻,终于可以不用打仗,终于可以享太平日子了。很多的楚军士兵见到这一幕,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项羽更是喜不自禁,心想:天下就要太平了,虞姬,天下就是寡人与你的了。 刘邦趁楚军受降防备松懈之时,留下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自己则带着一班大臣,将士,从西门悄悄的出城。 荥阳东门外,项羽见车子到了跟前,喝道:刘邦,还不快快下车投降。 奇怪的事发生了,车里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楚军将士一时也议论纷纷起来。 项羽再次喝道:刘邦,快下车投降! 可还是没有动静! 奶奶的刘邦,难道要寡人亲自动手?项羽大怒道。 项羽边骂边走过去,然后将车帘子掀开,一看车里的人并不是刘邦,于是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汉王? 纪信笑道:我乃大汉将军纪信是也,我家主公早已出城去了! 项羽大骂道:可恶的刘邦,竟敢欺诈寡人,寡人定将你碎尸万段! 得知上当受骗,欢呼胜利的楚军将士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心情突然有点失落,失落之余又无比的愤怒。 项羽怒不可竭,喝道:给寡人活活烧死他。 这次连劝降都免了,可见项羽有多火大。 烧死他!烧死他! 楚军发出震天的怒吼。 楚兵将马车点燃,风助火势,纪信在车中纹丝不动,只是骂声不绝,不一会儿,马车与纪信就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刘邦逃出包围圈,回望着荥阳的方向,心中一阵悲伤:纪将军,你不会白死的,寡人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刘邦领着一帮人马朝英布驻守的成皋奔去。 荥阳城内,周苛枞公为防万一将魏豹斩杀。 可怜的魏豹,望子没有成龙,自己却先成仙了。 愤怒的项羽下令猛攻荥阳,周苛枞公拼死顶住,荥阳已是危在旦夕。 第42章 逆转 荥阳危在旦夕。 为了解荥阳之困,刘邦采纳辕生的建议,领兵到达宛城(今河南南阳),作出绕道攻击彭城的态势 事实证明,这是一招妙棋。 项羽得知刘邦的动向后,留下围攻荥阳的兵力,自己则亲率部队马不停蹄地赶往宛城。 一定得把他们堵在宛城,万一刘邦直取彭城!那不就...不行,不行。 前一年刘邦偷袭彭城的阴影还在项羽的心中挥之不去。 虽说后来打得刘邦落花流水,但项羽还是觉得亏了。 刘邦占了彭城,竟然把那儿当成自己家一般,俗话说的好,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可刘邦倒好,想拿就拿,想用就用,美女想糟蹋就糟蹋。 一想到这些,项羽就恨得牙齿咯咯咯响,如果再重蹈覆辙,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项羽以最快速度到达宛城,见刘邦原地不动,项羽松了口气。 刘邦的本意并不是攻打彭城,而是诱使楚军主力撤过来,减轻荥阳的压力。 说实话,彭城,借他十个胆他都不敢再去,汉军数十万将士的鲜血历历在目,见着睢水河都能让他寒战不已,他怎敢再去? 汉军在宛城以逸待劳,依托地形,早已给项羽准备好深沟大栅,阻止楚军进攻,任凭楚军怎么骂战,汉军就是坚守不战。 这时候,属下给项羽送来封信,见到这封信,他的头又大了起来。 彭越,早知道寡人就宰了你!项羽将信撕得粉碎,原来彭越在楚地搅得鸡飞狗跳,打得楚军大败,楚将薛公战死。 项羽一怒之下,挥师东进,去攻打彭越。 楚军又是一路狂奔,到达下邳(今江苏邳州),向彭越发起进攻,两军也没怎么交火,彭越就大败而去。 打跑彭越后,项羽听闻刘邦到达成皋(今河南郑州),回军往成皋方向进发。 疲于奔命,本来是兵家大忌。 但项羽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在他看来,军队锻炼锻炼还是有好处的。 霸王先生年轻力壮,精力旺盛,跑个马拉松没有问题,年轻经得起折腾,我们都可以理解,可那些楚军士卒却是痛苦不堪! 在去成皋的路上,他还是顺便干了件两年来一直没干成的事--他顺道把荥阳给破了。 楚汉两军争在这耗了近两年,项羽发动过无数次攻击都没得手,居然在运动中顺手给破了,不得不佩服楚军的战斗力! 从荥阳到宛城,从宛城到下邳,用尺子在地图上量量看,再考量下当时的交通状况,就知道楚军这两个月的行军状况。 我曾经无数次提到过,行军打仗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么高强度高密度的行军,楚军的能量消耗无疑是巨大的。 有个很著名的定理叫能量守恒定律,其中说到某种形式的能增加,就一定有其他的能会减少。 楚军的动能在增加,同时,它的锐气和杀伤力在减少。 这样作类比虽说不够准确,但道理还是挺实在的。 荥阳城破,守将周苛与枞公杀身成仁。 楚汉在这里对峙了两年,楚军占领了城池,局面并没有改观。 关键在于,刘邦集团的头头脑脑毫发无损,荥阳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刘邦从荥阳逃到成皋,在成皋与宛城间来回转悠,潇洒得很。 伟人曾经讲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刘邦肯定没听过这句话,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其中的奥妙。 所以,当楚军快到成皋之前,刘邦带着夏侯婴弃城而去,逃跑得速度之快,乃至于连同在成皋的将领都没反应过来。等后来发现刘邦弃城逃走的时候,他老人家早已远在修武,享受着弄权带来的快感。 刘邦一跑,众将也无心守城。项羽到达成皋的时候,成皋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追是来不及的,于是,项羽下了个比较人性的命令:全军休整。 刘邦逃离成皋后,跑到韩信张耳的驻地小修武,搞突然袭击。 韩信还在睡梦中,刘邦以汉使的名义骗过门卫后,径直进入韩信的帅帐,见韩信还没醒来,便偷偷拿走韩信的兵符,马上出去升帐,将韩信部下将领召来,重新安排职务,等韩信张耳起来拜见,刘邦以两人赖床为借口,说得他们无地自容,然后才命令张耳去清剿赵地残敌,再命令韩信去赵地招募新兵准备攻打齐国。 刘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韩信的精兵,刘邦自以为很高明,韩信不明白其中深意,所以他也无所谓,话说回来,明白了他也无所谓。 夺就夺吧,新兵,老兵,在我韩信手里都能变成精兵。韩信对用兵无比自信。 当然,在刘邦眼里,韩信部队就是新兵训练营,这种手段刘邦耍得不是一次两次。 对此,韩信已经习以为常,只能说术业有专攻,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在政治上,韩信与刘邦不是一个重量级。 他跟项羽一样,有着登峰造极的军事能力,而政治才能却捉襟见肘。 项羽在成皋难得清闲。 刘邦为了不让项羽清闲,决定继续让项羽跑起来,彭越伙同刘贾卢卢绾一把火将楚军在燕西的屯粮烧得干干净净,而且彭越还夺了楚国数十座城池。 项羽派部将去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无奈只能留下司马曹咎守成皋城,走之前千叮万嘱只需坚守就行,不需出战。 曹咎听得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还是出战了。 项羽没走多久,就把城给丢了,自己也只能以自杀谢罪。 彭越吃过项羽的亏,面对项羽再次来攻,他已经提不起兴趣抵挡,打不起还躲不起吗? 彭越把打下来的城池全部还给项羽,逃得无影无踪。 岁月如梭,时光飞逝,时年已是汉高祖四年初。 天气渐渐转冷,项羽继续来回的忙碌,楚霸王不过三十岁,一枝花的年龄。 随着岁月的流逝,楚军的锐气在慢慢削弱,楚军的物资在慢慢消耗。 当项羽再次回到荥阳附近的广武时,汉军已经打定主意依靠地形对峙,绝不轻易出战。 打不死你耗死你!刘邦的想法很管用。 同样都是人,同样都要吃饭,刘邦凭什么这么自信? 答案很简单:萧何! 刘邦这些年能够有惊无险,屡败屡战,萧何可谓居功至伟。 关中虽算不上鱼米之乡,但有萧何这把好手,经过几年的修养生息,已是一片生机,因此,每每刘邦在前线战败时,萧何总能送来关中兵卒,粮草军饷。 还有一个更让刘邦自信的原因,那就是老百姓支持。 以前说过,关中百姓跟项羽都结下过梁子,所以打败项羽,也是为他们报仇雪恨。 因此,关中百姓在萧何的组织下,用肩扛,用车推,不辞辛苦把物资送到荥阳的前线上。 淮海战役后,陈毅元帅有句名言: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來的。 这句名言,同样适用于楚汉战争。 汉军的胜利,有萧何的组织,更有百姓的支持。 反观楚军,则日益困窘。 因此,项羽终于打出了手中的王牌。 项羽在营前搭起高俎,将刘太公绑到上面,推到广武涧旁,对着汉军军营喊道:刘邦,你要不肯投降,寡人就把你爹烹杀! 项羽声如洪钟,震颤山谷,刘邦在营帐内听得直跺脚:他要烹别人,寡人管不着,可他要烹寡人的爹呀!寡人不能不管不顾。 张良见刘邦急得团团转,上前耳语一番。 听完,刘邦便迅速跑去营外,那架势就差拿大刀了,可没想到,到了营前,刘邦却很轻松地道:项羽,我们俩同事义帝,是结拜过的兄弟,寡人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你若真要烹杀老父,那就分寡人一杯羹吧! 说完,远远看去,刘邦似乎还在做鬼脸。 刘邦的话把项羽气的差点吐血,本以为手上的是张王牌,没想到又是个浪费粮食的主儿。 刘邦这番话,不仅是项羽,任谁听着都会吐血! 也许,刘邦这样说,是为了救太公,可是,就算有苦衷,就算不投降,这种话能说 得出口么?这种话是做儿子应该说的吗?难道这样说刘太公就一定不会死吗?要是项羽一怒之下,反倒真的把刘太公烹了,那怎么办? 有人说,政治家是没有道德约束的! 我说,政治家也是父亲的儿子,儿子的父亲,也有亲人,也有家人,难道为了所谓的政治利益就应该什么都不顾么? 不管刘邦有怎样的苦衷,不管刘邦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言语都是让人心寒的。 刘太公老了,他也许管不了他儿子说什么,在楚营的日子,他都恨不得早点死去,都这么一大把年纪,哪还经得起这般折腾! 刘太公不心凉,另外一个人心凉,这个人是同为俘虏的吕雉,吕雉听到这句话,已是心凉透底:他连他老子都不顾,又怎么会顾我?原以为他会日日夜夜思念我们,没想到... 在那一刻,善良的村妇完成了她一生的心理蜕变,她已不需要善良,在那一刻,汉王朝少了一个善良的女人,多了一位政治家。 汉王朝以孝治天下,刘邦在登基后极力提倡孝道,自己以身作则,对子女是极力补偿,不管私生子,爱子和不喜欢的儿子,全都封王,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人们不会忘记他在危机时刻丢下子女的行为,不会忘记广武涧分老父一杯羹的言语,就算汉代所有皇帝谥号前加个孝字又能怎样呢,能洗刷掉高祖犯下的罪过吗? 他的家人每次在接受他的馈赠时,没有感激,没有温暖,没有热泪。 有些伤疤,烙下了就永远都不会愈合。 项羽在项伯劝告下,最终没有烹杀太公。 项羽提议道:我们来单挑。 刘邦笑的前俯后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见项羽无奈的表情,刘邦更加得意。 他适时地声色俱厉地指出项羽的十大罪状,可谓言之凿凿,令亲着痛,仇者快。 这些罪状,确实没有冤枉项羽。可是,刚刚刘邦还口口声声称项羽为兄弟,现在一转脸,就拿兄弟开刀。不管怎样,兄弟数落兄弟,这似乎必要但不光彩。 这就是世界上最肮脏的政治斗争。 父子,兄弟,夫妻等等,在政治斗争面前,什么都不是!需要的时候就惦念在心,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 项羽顿时暴跳如雷,他命令属下拿来几百斤的大弓。 搭弓开射,一枝离弦的箭迅速向刘邦的方向飞去,这一射,正中刘邦胸膛。 夏侯婴等近臣马上将刘邦围拢起来,刘邦强忍着痛,说道:小子,你射中了寡人的脚趾头!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几位随从将刘邦抬进大帐。 幸运的是,刘邦并无大碍。军医把箭拔出来后,刘邦几乎奄奄一息。 张良见状,前来说道:大王,起来巡视军营再休息!不然军心恐怕不稳! 寡人...寡人...都...快死了...怎么巡视?刘邦摆摆手道。 张良劝道:大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罢罢罢,寡人听卿家的!刘邦挣扎着起来。 刘邦强忍剧痛,巡视着汉军军营。汉军将士原本还传言汉王快不行了,看到刘邦还好好的,也都安下心来。 刚好,楚军的探子也看到刘邦在军营巡视,赶紧回去报告项羽。 项羽听后,百思不得其解,以自己的身手不该有闪失才对,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 曾经无比自信笑傲群雄的人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这是什么征兆?这是溃败的征兆。 项羽离最后的溃败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时候,齐国的战报传来,项羽打开一看,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瘫坐在王座上! 只见他失神地喃喃细语:龙且死了!龙且死了... 第43章 灭齐 这不是真的,告诉寡人这不是真的,你们是在欺瞒寡人!项羽在楚营内大发雷霆,东西已经摔了一地。 项王,项王...众将领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龙且的死对项羽的打击实在太大。 龙且,不仅是项羽的第一猛将,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项羽一时半会真的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寡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给寡人去找,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项羽高声嚷道。 几个随从哭着爬起来,踉跄的出了营帐。 这个时候,只见虞姬轻轻地走了进来,众人见了王妃,纷纷抹着眼泪,起身退出帅帐。虞姬不作声地拾起摔在地上的器具,放回原位,轻轻地摆好。 这么多年了,她跟随项王,东征西讨,朝夕相处,项王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虞姬再熟悉不过,可是,却从未见他这么伤心这么难过。她深知,她心爱的男人此时此刻正经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感受得到,见他难过她甚至会更难过,见他痛苦她甚至会更痛苦,如果真的可以,她甚至愿意为他承担所有的痛苦,只要他快乐。可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她能做的,只有默默地陪伴着他,永远地陪伴着他,用温柔与关怀抚慰着他,与他共度难关,与他一起分担。 斜躺在卧榻上的项羽微闭着双目,他又想起充满快乐的童年时代,他与龙且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等长大了,又一起打拼,一起征战,一起经历生生死死,艰难困苦,可此时此刻,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兄弟了,再也见不到了。 韩信这么厉害么?项羽像在问话,又像在自言自语,言语中透露着无尽的悲伤。 龙且兄弟,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亚父,都怪孩儿,孩儿没有听您的话,孩儿,真该死,真该死!项羽捶打着自己的额头。 虞姬见着心爱的男人这么对待自己,心如刀绞,顿时泪如雨下,她紧紧的拥抱着项羽,抓着他的手,泣道:项王,项王,你不要这样,亚父走了,龙大哥走了,你,你,还有臣妾啊,臣妾...臣妾此生永远不会离开项王半步!况且项王还有千千万万的楚军将士啊。 虞姬趴在项羽的怀里小声的抽泣起来。 项羽紧紧的拥住虞姬:对对对...寡人...寡人...还有爱妃,还有爱妃。还有,还有千千万万的楚军将士。 在紧紧的相拥中,项羽的心情渐渐地平复。 项羽不仅是为失去一员大将,失去一位兄弟而难过,更是为失去楚军精锐骑兵而难过,楚军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谁也不知道,年轻的项羽,明天起来的时候还需要面对什么?对于未来,楚霸王已经渐渐失去往日的豪情壮志,他仿佛看到,未来离他越来越遥远,而他拼尽全力,都无法抓住。 龙且死在韩信手里,也就意味着韩信已经可以干掉当时最精锐的部队。 如果硬要做个排行,如果用白小生兵器谱排行榜来做个说明,那么可以说经过潍水之战,韩信的无敌智已经荣登第一,而霸王枪则退居其次。 这也再一次证明,智慧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韩信以前从未有败绩,但有很多人仍看不起他,原因就在于他没有真正打败过楚军的精锐部队,什么魏豹陈馀田广之流,在战斗力上来讲都是不入流的,所以打败这些人,并未引起楚军将士多大的恐慌与注意。潍水一役,打败齐楚二十万联军而且阵斩楚军五大将之首,这样傲人的战绩,任谁都得刮目相看。 龙且的勇猛那是名震天下的,他能把当代枭雄英布打得溃不成军,他的楼烦骑兵,驰骋疆场无人能敌。 这里有个问题,韩信不是在齐国工作么,怎么会跟龙且对上阵呢? 韩信确实没离开齐国,是龙且上门找他的。 还是从头说起吧,韩信在小修武被刘邦夺了手下的精兵良将,他一不怨天,二不怨地,三不怨刘邦,依然艰苦奋斗,自力更生,以更加高昂的热情开展工作,他在赵地招募一批新兵,日夜操练,时刻准备着攻打齐国。 凑巧的是,郦食其老头花甲之年,建功立业之心不死,自荐到齐国游说齐王归降,不管怎么说,六十几岁的老头,东奔西跑,不辞辛劳,为大汉江山积极奔走,他的精神的确让人敬佩不已。 干革命干事业,要的就是热情。 别看他老,还真能办事。 齐王田广,齐相田横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的不懈努力下,答应归附刘邦。 两家既然冰释前嫌,和睦共处,那郦食其就成了贵客,上宾,于是齐王日夜摆下酒宴,好吃好喝地款待其郦老头来。在一片其乐融融中,齐国的防守几乎处于解除状态。 郦食其立下大功一件,在齐国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舒坦的日子,让郦食其恋恋不舍,于是他多呆了些时日。高阳酒徒贪起杯来,把归报刘邦的日期一拖再拖,正是这一拖,把自己的命都给拖没了。 大臣出使,有讨价还价的权力,但却没有决定的权力。虽然郦生与齐王口头上有了和约,但是和约没有盖上汉王的大印,那就没有生效。在没有生效之前,两家就还是敌人,就算这个时候再搞点事端也是没有办法的。 当然,刘邦是不会想搞事的,他很希望齐国归降。韩信也不想搞事,因此韩信一到达齐国,听说郦食其已经说服齐王,他就打算罢兵。 坏就坏在,有人想搞事,而且此人颇有智谋,他不是别人,正是蒯彻,还记得他吧,很早以前出过一次场,后来就销声匿迹了,估计是嫌出场费太少,隐居起来了,他现在出山,投靠韩信,看中的是韩信的前途与能耐。 蒯彻说道:郦生以三寸不烂之舌下齐国七十余城,而将军带兵数年,才得到五十几座城池,难道将军出生入死,还不如一个儒生吗?况且郦生明知将军伐齐,却还去游说,这不是跟将军抢功吗? 可郦生还在齐国!韩信犹豫道。 他都不顾将军,与将军抢功,将军何必顾他!况且汉王有命令让将军停止攻击齐国吗? 其实,韩信还是亲自打败齐国,再立一功的,郦生把事情办了,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开火,而蒯彻给他找了个理由,以后就算有人责问起来,他也可以反驳。 按篮球的惯用语来说:这一次打的是时间差。 利用口头约定与盖大印之间打一个时间差,而且只要一开打,口头约定马上就会变成废话。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齐国上下都沉浸在和平的梦想中,所以几乎都没有防备,韩信以摧枯拉朽的进逼齐国都城临缁。 见到韩信领兵来攻,田横田广大怒,突觉上当受骗。 好你个郦老头,用苦肉计,来里应外合。来人哪,把他给我丢进开水里!齐王大怒。 喝得一塌糊涂的郦食其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都说不清。 郦食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送了性命,这苦肉计也太苦了,变成了熟肉计。 很快,临缁城破,田广逃到高密,田横逃到博阳,齐王无奈,派人向项羽求救。 项羽很重视,心中很欣喜,他现在要粮要兵,更要盟友。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更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项羽派帐下第一大将龙且率二十万人马去救援。 别怕,号称而已,没有二十万。 龙且浩浩荡荡向齐国开进,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龙且出征韩信心中很不快,因为他很看不起韩信:项王真是的,不就一个要饭的么?靠运气打了几次胜仗的小角色,居然让本将来伤筋动骨!跟这种人过招,我还怕污了我的名声。 龙且并不是盲目自信。这个世界上能挡的住楚军骑兵的人,他以前没遇到过,他认为以后也不会遇到,而事实上,他马上就要遇到。 虽然在荥阳附近,韩信有过与楚军交手的记录,但是直接上战场的是灌婴,而且打得只是楚军的骑兵先锋部队。 他没有打过楚军最强悍最精锐的部队。现在有机会了,这支最强悍最精锐的部队正向他扑来。机会稍纵即逝,抓住了就千古留名,抓不住就粉身碎骨。 来就来呗,兵来将挡,将来水淹!韩信也很自信,在他眼里,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来吧,龙且,就拿你来试试我韩信的长剑到底有多快!韩信已然胸有成竹。 汉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十一月,龙且,韩信率兵在潍水两岸对阵。 韩信冷笑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楚军,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诡异。龙且也是冷笑的看着对面的汉军,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轻蔑。 龙且的想法很简单,直接冲击汉军阵地,管保一晌午的功夫就可以完事。 龙且的想法是对的,一晌午功夫确实可以完事,只是完事的人是他自己。 龙且的想法简单,但韩信的想法不简单。眼前的潍水河,让韩信陷入了沉思。他喜欢水,他人生中几次杰作都是跟水有关,看着这湍急的河水,他会有无数的灵感。人们常说,水是生命之源,而韩信会说,水还是灵感之源。 他已然成竹在胸,但龙且的勇猛以及楚军骑兵的强悍,他是很清楚的,对手的战斗力远远不是以前的赵军能比。如果说以前赵军的TNT当量是1,那么这支楚军的当量至少也得乘以100。 要打赢这么强大的敌人,正面强攻,阵地对阵地,堡垒对堡垒,是打不赢的。韩信几乎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对付龙且,他的办法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楚军的七寸就是龙且。龙且勇猛异常,每次冲锋必身先士卒,他很受士卒爱戴,是军中的一面旗帜,一支标杆,他有很强的凝聚力和号召力,而将领越强,士卒就越容易依赖他。也就是说,一旦他倒下,这支强悍的军队分崩离析的可能性很大。 龙且,你不喜欢身先士卒吗?那我就让你做做孤单英雄!韩信心中暗笑。 在夜里,韩信命部下准备了数万个沙袋,扛到潍水的上游,堵住河道,壅塞水流。 楚汉两军开打! 韩信为了诱使龙且带头冲锋,率兵渡过潍水,攻击楚军,打了一阵子佯装不敌,往回撤,龙且果然一马当先往前追来。 难道龙且看不出这是诱敌之计吗?难道龙且看不出韩信是佯退吗?我们这些外行都看得出,他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怎么会看不出?似乎说不过去吧!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在边上看,当然知道这是诱敌之计,在战场上,韩信要诱敌,他就得表演的惟妙惟肖,表演的让对手看不出痕迹来,他更不会告诉别人这是在诱敌。龙且不会比我们傻。而且关键在于,就算龙且看出来了,他也一样会冲过去,他根本没把韩信放在眼里,就算中计,他也不认为韩信能拿他怎么样? 这是打了无数胜仗之后的自负! 正是这种自负最终害死了他。 龙且一渡完河,韩信命人挪开上游沙袋,蓄积的大水奔腾而下,楚军大多还没来得及渡河,龙且等少数人被韩信分割开来。 韩信命令,一定要将龙且拿下。于是,一声令下,汉军将龙且围得里外十层,任凭龙且再勇猛,双拳不敌四手,最终寡不敌众,战死沙场。 一代猛将龙且也倒在了韩信的脚下!韩信真的太可怕了。 楚军士卒见主将战死,果然迅速分崩离析,作鸟兽散。 韩信乘胜攻占齐地,杀死齐王,田横投奔彭越,田氏齐国最终灭亡。 韩信终于扫除了外围,他的心中,只留下最后一颗石头—项羽,他要让霸王枪永远在兵器库里生锈。 两个千古名将,终于等来了同台竞技的机会。 打败他,何尝不是韩信的梦想? 第44章 鸿沟之约 韩信平定齐国后,鲜花和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现在的他,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引起轰动,他成了一代偶像,世间楷模。 什么盖世奇功,千古名将等等之类的赞语不绝于耳。不管是别人奉承也好,真心话也好,韩信,确实当的起这些称赞。在糖衣炮弹面前,韩信变得自满起来。 满招损,谦受益。我们不能责怪韩信。扪心自问,在巨大的成功面前我们自己能摆正心态,不骄傲,不自满吗?我们今天回过头来看历史的时候,可以批评韩信不该自满,但是各位想过没有,如果换作我们自己,我们又会怎样?韩信也是人,他无法摆脱人间烟火,世俗名利,很多人认为他的悲剧在于他的自满,而我却不这么看。难道他的功劳还当不起那头上那个王字吗,难道他不能以己为荣,稍微的骄傲自满吗?自满得死,不自满也得死。他的悲剧不在于他自身思想观念的变化,而在于封建制度的弊端,在于专制社会的阴暗。 韩信从一个被无数人耻笑的市井之徒成为名震天下,手握重兵的大元帅,这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不易。 一路走来,他品尝过艰辛,他品尝过寂寞,他更品尝过痛苦。他发誓绝不做人下人,他发誓要一举成名,他发誓一定要建功立业。他都做到了,按理说,他应该满足了,应该欣慰了。 可是,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时候,可能只想有碗饱饭吃就好,等能吃饱饭的时候又想着吃肉,等吃上了肉又想风光,等风光了又想要权,等有了权又想成仙… 我们的祖先对人性早就有过深刻的总结,而且为此创造了一个非常贴切的词,这个词就是欲壑难填。 韩信以前的梦想只是做个大将军而已,而现在他有了更高的追求---做诸侯。 对,做诸侯,做统辖一方的诸侯。韩信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的几乎无法入睡。 对于此时的韩信来说,做诸侯其实很容易,看看他打下的辽阔土地,看看他手里的部队,如果他愿意,他只需要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当众宣布自己为齐王,这就够了,没有人可以反对,也没有人能够反对。 楚汉之际,无数先辈枭雄就是这么干的。 但韩信还是没有这样做,自立意味着与汉军决裂,与刘邦决裂。他不愿意这么做,他始终将汉王的恩情记挂在心,刘邦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想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他的心意是好的,但是他的做法是错的。 古时候的人们,都有这么一种思维,你的欲望不能由你直白的说出来,你自己说出来就是不谦虚不稳重甚至不要脸,会招人一片骂。 韩信隶属于刘邦,他的部队扛得是汉军旗。作为部下,自己请封为王,很创新也很反传统,可这是部下该干的事情吗? 韩信不了解刘邦,更没有细细的去考量其中的得失,巨大的荣耀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头脑发热的认为刘邦大度到可以接受他任何要求,无可否认,刘邦是很大度,但 他的大度也有限度。 古时候,自请封王,是一种变相的犯罪,这种犯罪行为有个很冠冕堂皇的学名叫作僭越。 作为臣子,干你本分外的事情,就僭越了,罪可致死。 可想而知,刘邦收到韩信请封为假齐王(代理齐王)的书信时会多么的不爽,刘邦再联想起以前韩信给张耳请封为赵王那件事,融会贯通,他似乎有点了明白了:原来韩信所做的一切,是在给自己称王铺路。 韩信想称王,却惴惴不安,遮遮掩掩,只请封做假齐王,而且还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他的真实目的是试探刘邦。 作为一个老狐狸般的政治家,在刘邦看来,这些说辞纯粹就是三脚猫的功夫,他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刘邦一眼就看出来了。 寡人困在这里,日夜盼他来相救,他居然还要请封为王。刘邦心中已是怒不可揭。 正当刘邦打算把来使臭骂一顿,打发回去的时候,张良陈平在边上心照不宣地踩了踩汉王,张良又对刘邦耳语道:如今我方不利,怎么能管得住韩信称王呢!倒不如顺水推舟立他为齐王,好好对他,以防生变。 好在刘邦的长处就是很会打圆场,张良这么一说,他立刻明白过来:韩信现在手握重兵,占有北方大片土地,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那很容易出事。 于是,他故意高声大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当就当真王,当什么假王! 刘邦的脾气在军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常他喜欢乱骂人,骂起人来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与形象,一来二去,属下早已习以为常,所以韩信来使并没有留意刘邦一前一后的神色及语气变化。 为了笼络住韩信,刘邦郑重其事地派张良亲自前去宣封,以示恩宠。 见着齐王大印,韩信终于喜笑颜开,本想会惹怒汉王,没想到还被封为名副其实的齐王。 韩信端详着齐王大印,心中不免感慨:汉王待我真的不薄啊!我这一生能遇到这样的明主,死而无憾了! 因此,韩信更加坚定了不背叛这位恩人的决心。 可是,在刘邦的心里,韩信请封的时候刘邦就已经把他列入了背叛者的黑名单。刘邦这样想不无道理,人心险恶,谁知道韩信到底在想什么,在那个你死我活的年代,他今天能称王,明天就可能弄死你。这种事情刘邦见得不要太多! 古人讲:听其言,观其行。刘邦从韩信的行为作出正常的判断,本是无可厚非。 两方都情有可原,两方都无可厚非,但最后的结果却令人扼腕。权力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游戏,既然玩了这个游戏,不管你的本意如何,结局只有一个,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别无他途! 明知道这个游戏这么可恶,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去玩? 有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被人拖进去,有的却是挖空心思削尖脑袋自己钻进去。比如韩信,他没有与刘邦争权的意思,可刘邦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威胁,既然你要称王要统兵,那么你自觉不自觉的就要分掉别人的权力,这是当权者最不能容忍的。 权力是能让人上瘾的毒品。 既然如此,有没有办法避免呢? 答案很简单,有,有办法,治疗所有专政弊端,治疗权力斗争毒疮的办法有且只有一个--民主法治。 民主法治是个现代词语,古人是没有这种概念的。学习历史的目的最终也是为了宣扬对的,摒弃错的。先人犯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先人有的优秀传统我们继续发扬。 既然看到了专制的弊端,那就不能再犯。 只有彻底剥夺所有个人和集体的生杀大权,把人的生命交给以民主为基础的法制。如果我们要跳出兴亡周期律,跳出几千年来斗来斗去的权力游戏,也只有这个办法,除此之外,都是死路一条。 我们的先人是无法实现了,只能希冀于我们和我们的后代的努力吧。 韩信大营洋溢着一片欢腾之时,楚使武涉来访。 不用问,都知道楚霸王派来做说客的。韩信心里很清楚武涉的来意。 按理说,他刚刚受了刘邦的恩惠,跟楚使应该没有见面的必要,可是他还是见了:人家大老远跑来做说客,见一下无妨,他说什么不听就是了。 韩信在政治上的能力的确让人不敢恭维,既然都打定主意不听,又何必见面,周围全是刘邦的耳目,万一传到刘邦耳里,他会怎么想?不管你跟楚使谈什么,只要刘邦耳目稍微添点油加点醋,刘邦就得多一份戒心。 韩信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所以他见了武涉,听他罗嗦了一大通,最后回给人家一句话:不用说了,汉王对寡人恩重如山,而霸王却视寡人如无物,寡人不会背叛汉王的。 楚霸王第一次派人做说客,就宣告凄惨地失败。 武涉走后,蒯彻马上入帐,给韩信仔细的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跟武涉意思一样:静观其变,三分天下。 韩信同样没有采纳蒯彻的意见。 蒯彻的政治投机宣告彻底失败,为了明哲保身,他离开韩信,装疯卖傻。 同年七月,英布也完成了由人臣到诸侯王的蜕变,他被刘邦封为淮南王。 项羽派人拉拢韩信失败,粮草又快要用光,韩信又举兵攻楚,楚军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他焦虑不堪,又苦无良策。这个时候,刘邦在张良陈平的建议下,派能言善辩的侯公前去讲和,其实,讲和是假的,目的是迎回太公和吕雉。 项羽已经被刘邦耍过很多次了,可这次他还是上当了,能怪谁呢? 项羽答应了。 为了表示和平的诚意,项羽将关押了两年的太公和吕雉放回,楚汉经过反复的谈判后,与公元前二零三年九月,达成和平协定。 史称“鸿沟之约”,双方以荥阳东南二十里外的一条鸿沟为界,东为楚,西为汉,鸿沟也是象棋中楚河汉界的由来。 如果这是结局,那这个结局很美满。 可惜它不是结局,既然不是,那么刘邦与项羽之间,注定要倒下一个,而倒下去的那一个,将永远定格成悲剧,让人们世世代代惦念不休,哀叹不止。 第45章 十面埋伏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一纸约定让双方将士欣喜不已。 楚汉两军将士都静待着罢兵归故里的命令。 鸿沟协定后,身心俱疲的项羽立即下达东归的命令。 彭城,寡人就要回来了!寡人真得好好休养一番!这些年,驰骋疆场,也没过多少安心省心的日子!寡人回去,定要好好享受一番。项羽心中虽有诸多不甘,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都城,还是有些欣喜的。 楚军十万疲惫之师浩浩荡荡拔营东归。 刘邦见楚军拔营而起,也是松了口气,于是下令部队打好包袱,准备行装,不日向西入关。虽然汉军物资充裕,不愁兵源,但刘邦也累啊,这几年,他的日子并不比项羽好过,亲自指挥的战役一场没打赢,经常被楚霸王追着打,最惨的时候吃顿饭都被楚兵追杀。 项羽还是个小伙子,这日夜没完没了的鏖战都让他身心俱疲,刘邦已经五十四岁了,再多活几年就要步入老年时代了,哪能再这样没完没了的伤筋动骨的?战争的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如果可以,谁不想过安心省心的日子?谁会喜欢天天在刀尖上滚的日子? 安心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幸福还会远吗?刘邦想想都兴奋。 刘邦西入关的命令发布后,张良和陈平急了。 张良和陈平共同笃定讲和的策略,迎回刘太公和吕后,并不是西入关。他们马上找到刘邦,说道:大王怎么发布西归的命令? 刘邦说道:仗都不打了,不回去,留在这里干什么? 张良道:鸿沟之议本来是为了迎回太公和吕后,现在他们都回来了,大王没有后顾之忧,应当乘机进兵,一举消灭项羽,楚军兵疲食尽,这是消灭他们的天赐良机啊,如果不抓住机会,不是养虎为患吗? 张良和陈平果然是一流的谋士。 他们看得很清楚,楚军已是强弩之末,要想永远安心,就必须趁机打垮项羽,否则,未来会更苦。 刘邦对他们的谏言基本都是言听计从的,听他们这么一说,他一拍大腿,马上传令撤销向西入关的命令,所有将士就地休整到过完岁末,又同时派人送信约韩信彭越一起围攻项羽。 汉高祖五年正月(公元前203年十月),刘邦率领二十万人马出发追击项羽。 汉军到达固陵(今河南太康),探知离楚军不远,于是驻扎下来。 项羽得知汉军撕毁约定,派兵来袭,怒不可竭:奶奶的刘邦,这个小人,又被他骗了!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这话项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每次还是上当。 项羽立刻点齐人马,迅速地掉头向汉军杀奔过来。汉军被楚军的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本来战斗力就远不如楚军,所以结果很明显,汉军大败。 刘邦经此一败,龟缩在固陵城内,不敢出战。 韩信,彭越不肯前来助战,该怎么办?刘邦忧心忡忡的问道。 张良赶忙说道:他们之所以不来,是因为他们得不到好处,他们肯定在想消灭了楚军,他们不能得到封地,就白忙活了,为今之计,大王只有许诺给彭越封王,再给他们封地,那韩彭二人肯定会来。 张良深知二人的心理,韩信彭越心里算的哪本帐,念的哪本经,都瞒不过张良。 当然,这样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让他们没有不来助战的理由。 换作谁是韩信,彭越,都不会凭刘邦的一句话就飞奔过去卖命的!今时不同往日,韩信以前是汉王的大将军,可他现在是齐王,是一方诸侯,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他的思考方式已经变了,他不会站在部下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作为一个诸侯,赔本的买卖是不能干的,因为不光是自己要有利,下面还有无数跟自己混的人的利益。而彭越,虽然不是诸侯王,他跟刘邦也没有上司下属的关系,他跟刘邦没有长期强迫雇佣合同,所以他来不来也得看刘邦给的待遇怎么样! 现在刘邦给韩信封地,给彭越封王封地。这可是一份非常厚重的礼物。不管怎么说,收到这份厚礼都得考虑考虑送礼人的情面,这么厚的礼,怎么好意思拒绝?将来要是说起来,不仅是不给面子的问题。而且对韩信来说,刘邦是恩人,是老领导老上级,没有理由拒绝,所以不能不来。对于彭越来说,能封王还能得地,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他也不会再拒绝。 张良很清楚,封地这一招不仅可以笼络人心,更可以强迫他们过来,天大的情面,不来也不行!在咱们国家,不管古人今人,做人做事最讲的就是情面二字。若是不懂,那是有得苦头吃的。其实想想看,以韩信彭越的能耐,多占些土地也花不了多少力气,所以他们顾得不仅有封地,还有刘邦的情面! 果不其然,韩信彭越不久就率领人马,陆陆续续的赶来会战。 同时,淮南王英布率降将周殷部也抵达前线。汉军的兵力估计不下五十万。 项羽为了防止汉军偷袭,沿路步步为营,退到垓下(今安徽灵璧东南)驻扎下来。 刘邦将指挥权交给韩信。 韩信终于等来了与西楚霸王当场对决的机会。 一个勇猛无敌。 一个智慧无双。 这一战无论倒下哪一方,另一方都足以称雄天下,楚霸王驰骋疆场多年,没有敌手,这一次终于迎来了他最强大的敌人,而这个敌人曾经是他的部下,那个时候,他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楚霸王,我就让你尝尝当年漠视我的苦果吧。韩信望着楚军营帐,心中暗暗发誓。 韩信深知项羽的勇猛,早年在项羽帐下做郎中的时候,他就曾亲眼见识过项羽的骁勇,没有非常之法是无法打败他的。而且,更令人恐怖的是,到目前为止,项羽也没有打败仗的记录,虽然韩信也没有,但项羽毕竟战场经验丰富,所以韩信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两个百胜将军在垓下这个地方开始了角逐。 韩信除了用兵如神,他还有一个优点,从不轻敌。这是作为一个千古名将最基本的素质。 与以往不同,垓下这个地方没有河流没有水,之前,韩信所选定的战场,都有河流,在韩信的奇思妙想下,每一次,水都成了制胜的法宝。 离开了水,韩信还能战胜对手吗? 答案是肯定的,有没有水其实没有关系,制胜的法宝不是水,不是山,也不是兵,而是韩信的智慧。 魏豹倒在了他的智慧下,陈馀倒在了他的智慧下,龙且也倒在了他的智慧下! 接下来的人会是楚霸王吗? 当然。韩信的回答很肯定。 韩信对付楚霸王与对付龙且的办法精髓是一样的,那就是打蛇打七寸。 弄死项羽,这支军队就基本上可以宣告解散。 可是项羽如此勇猛,随随便便哪能弄死他?他身经百战,大小战七十余次,无一败北,一战就想把他弄死,似乎比登天还难?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的题目! 但韩信有办法,他要没有办法他就不是韩信,他不但有办法,他还要一战就将楚霸王致于死地。 打仗遇到了项羽是倒了血霉,而要是遇到了韩信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根据项羽的特点,韩信给他量身打造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战法:十面埋伏。 他将汉军左中右三翼,正面分成十队,执行分层次,分地点,包区域,连着打,打不死,接着围,围不死,连着打的方针,意欲一战消灭楚军。为了诱使楚霸王钻进布好的袋子,韩信亲自带领三万人马前去骂战。 他把自己作为诱饵,他算定楚霸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钻进来,因为韩信是他的仇人。 项羽见韩信如此嚣张,竟敢前来骂战,前仇旧恨,涌上心头,便再也按捺不住,提枪上马:韩信,你以为寡人怕你不成。看寡人怎么收拾你! 楚霸王率领十万楚军气势如虹的杀向韩信部队。 韩信且打且退,项羽一如往常般陷入杀戮的快感中无法自拔,他一路狂追。 左右力劝,小心别陷入韩信的诱敌之际。 但是,项羽动起怒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也会不顾一切的闯一闯,这就叫性格,这就叫勇猛,这也叫莽撞! 寡人就不信韩信能把我怎么样?项羽怒道。 是的,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把他怎么样,除了他自己。 楚霸王的逻辑错就错在这里,韩信不需要拿他怎么样,他只要拿项羽身边的人开刀,只要把项羽打成真正的孤家寡人,韩信就赢了。 打仗不是单挑,不需要拿某个个人怎样!当然,韩信还是希望把项羽一块发配到阎王那里,如果不能做到,那只能打掉他的所有势力。 项羽追着韩信,终于冲到了韩信事先布下的布袋口。 这时候,左右两翼得到韩信的命令,迅速向前运动,合拢,把布袋口扎住。 霸王,在这里好好享受吧!韩信心里暗喜。 韩信传令,十面埋伏联动机制启动。 于是,一声炮响,冲出两队人马,与楚军厮杀起来。 楚霸王果然勇猛,经过一段时间的鏖战后,冲破了包围圈,又去追赶韩信,没追多远,又一阵炮响,又是两路伏兵杀出。项羽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汉军的包围圈中,只能拼尽全力杀出,无奈杀出一层,又是一层,杀到七八层的时候,楚军的将士伤亡已经十分严重,十万楚军几乎损失殆尽。 见时机到了,韩信一声令下,十队汉军一齐合围过来。 汉军越围越多,项羽心中开始悔恨刚才过于冲动。 后悔都晚了,他要不冲动就不叫楚霸王,他要不冲动历史就得改写。 但是楚霸王就是楚霸王,他决不是浪得虚名,一次又一次的战场锤炼,让他的临危应变素质非常过硬。 他旋即命令钟离昧季布断后,自己率兵拼尽全力往正前方杀去,正前方的汉军将士最终不敌,被项羽撕开一道口子,突围而出。 这一战,楚军十万人马,只剩两万不到残兵逃回营寨,虽然楚霸王安然脱险,但楚军只剩苟延残喘之势。 项羽第一次尝到了韩信的厉害。 那么,还会有第二次吗? 第46章 最后的悲歌 项羽带残卒回到垓下营寨,浑身血污,神色仓皇,面容枯槁。 这哪是以往横刀立马,所向披靡的西楚霸王,倒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 项羽的爱妃虞姬一直在营帐里等候着项羽凯旋归来,这一次她没有见到项羽兴奋和豪气,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不安。 虞姬心中一惊,一股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她心中安慰自己,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 项王,项王,此番战况如何?虞姬急切的问道。 项羽望着自己最心爱的妃子,眼神中透出一股无奈,他缓缓答道:咳!我军大败。 虞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项王自从起兵,未曾败绩,此时此刻他的心里肯定是难过之极。 为了驱散项羽打败仗的不愉快,她轻轻勾着项羽的脖子,强装笑颜道:项王,你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不要思虑太多,伤了身子啊! 项羽也不答话,只是长叹一声。 虞姬听得出来,这一声叹息隐隐有丝悲凉。见他闷闷不乐,心中更是担心不已,为了让他忘记战场上的不快,虞姬叫来好酒好菜,陪着他,不断的劝慰,逗他说笑。 在她的心里,项羽是比生命还贵重的珍宝,她见不得他闷闷不乐,每当他不开心,她会心如刀绞。 战败的阴云始终萦绕在项羽的心间,他一言不发地自顾自的喝酒,脸色阴沉不堪,边喝还边唉声叹气。 从项羽起兵以来,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失败? 其实偶尔的失败对于军人来说本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像刘邦就是败仗专业户,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的彷徨。项羽之所以怏怏不快,是他从中嗅到了灭亡的气味。 几杯酒下肚,又听汉军来骂战,项羽只能强压怒火,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虽有美酒在手,佳人在旁,仍不能扫除项羽心中的阴霾。 项羽喝着闷酒,喝着喝着便沉沉睡去。 虞姬望着一脸倦容的项羽,心痛不已,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心性,他经历的挫折太少了,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默默的守在他的身旁,握住他温暖厚重的大手,柔情似水的望着已轻轻打着鼾的项羽。 虞姬想着自己与他的第一次相遇,想着与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着他的千般宠爱。她如花的脸庞绽放出幸福的微笑,她从心底里感谢上天,赐给她这么美好的姻缘,赐给她一个英雄丈夫,作为女人,她很满足很满足,她得到了女人能得到的一切,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真的很幸福。 她默默的守着他,给他轻轻的盖上褥被,给他轻轻的擦拭身上的血污,给他轻轻的揉着淤血的伤处。 他睡得多香啊,真的希望他永远不会有烦恼,永远都开心,只要他开心我也会幸福的。虞姬将项羽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她要让他感到温暖,即使在梦中,也要让他感受到自己在陪伴着他。 她喜欢这样静静陪伴着他的日子,她喜欢这样相知相守的日子,她相信现在的困难只是一时的,自己一定能与他携手终老,给他生好多好多的王子公主。 如果有来生,她还愿意跟随他,他是她的唯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楚营中将士们经过一天的奋战,已经人困马乏,他们围着篝火互相依靠互相取暖。 这个冬天异常的寒冷,所有人的脸上都难见笑容。 凛冽的寒风吹过跳跃的火焰,差点就将篝火熄灭,围在边上的将士不顾寒冷,伸出有点僵硬的双手去拨弄地上的柴火。 如果这是在家里,就可以喝上热腾腾的姜汤了!一位士兵道。 是啊,原以为可以回家与亲人好好团聚,从此过上安静的日子,没想到还要打仗,还要受罪。 都是那个老不死的刘邦!不守信义,他就该千刀万剐!其中一位愤声道。 对,我恨不得亲手剥了他的皮,喝他的血!另一位道。 别傻了,我看我们是要败了,汉军人多势众。我们能活着回去就算好了! 大哥,我想家了,我想我的母亲了! 快了,快了,等打完这一仗,项王就会带我们回家的!回答的老兵眼里突然充满着忧伤。 一提到家,大家都默然不语,他们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有回家了。亲人们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浮现在他们的心头,刀剑无情,他们看多了血肉横飞的惨状,他们看过无数的兄弟离他们而去,他们没有泪水,没有哀伤,可是一想到家,他们的眼睛总是被泪水模糊,他们的心里总是充满了忧伤。 突然,四面传来一阵悲凉而又凄婉的歌声: 明月皎洁若日兮,焉能不念故乡。 吾等操戈披甲兮,朝夕望见高堂。 茫茫而无归兮,长远眺之野旷。 妻子思念丈夫兮,何拳拳不同乐? 志憾恨而不逞兮,夜夜独彷徨。 楚地多锦绣兮,谁不思乎故乡。 父母妻儿盼至兮,孰不见之断肠。 --原曲无可考,自创 歌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哀婉动人,楚军将士听着这哀伤而熟悉的家乡旋律,不禁心绪万千,思乡之情迅速蔓延,很多人禁不住抽泣起来。 娘亲,娘亲,我想我的娘亲!一位士卒哭喊道。 我想回家。 走,不打了,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 好,不打了,不打了,咱们回家吧!回家吧。 楚军将士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往营外冲去,将领拼死拦住:不要跑,不要跑,这是汉军的奸计,大家不要跑。 这一曲楚歌声,吹起了楚军将士们的思乡之心,也吹散了他们的继续建功立业的报国之情。 两万将士刹那之间,只剩一些无家可归的和对项羽忠心耿耿的八百人。 楚军大营一片狼藉。 虞姬在帅帐内听着这哀伤的曲子,一时心酸,也不禁掉下泪来,她摇晃着还在沉睡的项羽:项王,项王。 虞姬又急又悲,见营外乱成一团,更是悲伤难抑,却不见项羽醒来,更是哭成了泪人。 好一会儿,项羽在睡梦中隐隐听到楚国的歌声,听到爱妃的哭声,睁开睡眼,嗖地坐了起来。 他马上惊问道:汉军已经把楚地都占了吗,怎么到处都是楚歌声?(汉皆已得楚地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这时候,部将冲进来报告,士卒都逃散了。 项羽大惊,慌忙出帐,只见到处是扔下的兵械,到处是打翻的釜甑,到处是只剩灰烬的篝火。那些还未逃散的将士见着项王,纷纷拜倒在项羽面前,泣不成声。 项王,项王...众人的哭声中透露着无尽的悲伤。 项羽悲愤交集,从头凉到了脚,他返身入帐,拿起酒罐,一饮而净。 难道真的要败了吗,难道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吗,难道将士们都要离我而去了吗?想想我楚霸王当年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豪情,可是如今,怎么就陷入这样凄惨的境地,为什么,为什么? 他将酒罐奋力往地上一摔,酒罐碎在地上的声音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着众人的心。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唱道。 虞姬听着更是悲戚不已,左右侍从无不伤心落泪。 项王,你要保重自己啊!虞姬抽泣道。 项羽哀伤的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妃子,这个曾经给过自己带来无数欢乐的女人,心中一阵爱怜,此时此刻,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她,他将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军中更鼓声响起。 项羽含泪对虞姬说道:爱妃,快天明了,此次凶多吉少,寡人要率人冒死突围,可是,寡人,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虞姬望着项羽悲切的眼神,心中若有所思,她坚定地说道:臣妾蒙项王大恩,生是项王的人,死是项王的鬼,臣妾誓死追随项王,永远陪伴项王! 项羽将虞姬抱得更紧,他无比爱怜的说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一个女儿家太危险了,爱妃还是与侍从先行逃离吧。 虞姬感觉到项羽说话时身子不住的颤抖,她看着项羽的眼睛,从他的眼神里,她看不到他以往的自信。 不可以,我不可以成为项王的牵挂,不能拖累了他,一定要让他了无牵挂地去拼出一条生路来!此时此刻,虞姬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虞姬挣脱了项羽的怀抱,抹了抹眼泪,强作笑容道:那好吧,在此之前,臣妾再给大王表演一只歌舞,给大王助兴,只愿大王早日能冲出重围,大王请坐。 项羽缓缓地点点头。 虞姬稍稍的补了下妆,便在项羽面前舞了起来。 项羽看着虞姬优美的舞姿,却感受不到往日的欣喜,舞步中透露出一股沉痛的凄凉。 虞姬边舞边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跳着轻盈的舞步,始终笑对项羽,她想让他看到她最美的样子。 大王,永别了,我最心爱的人,永别了,臣妾这一生能侍奉大王,是臣妾一辈子的荣幸,臣妾过得真的很幸福,很幸福。如果还有来世,臣妾还愿侍奉大王左右。大王,臣妾先走了,臣妾会永远永远的爱着大王。大王,不要以臣妾为念,勇敢的面对失败,重振霸业,来日,大王要记得臣妾的话,来臣妾坟前与臣妾说说话,大王知道的,臣妾最喜欢鲜花,大王来的时候给臣妾带束鲜花,臣妾会很开心的。大哥,妹妹先走了,好好保护项王,好好保重自己。 虞姬心绪万千,最后看了一眼正喝着闷酒的项羽,眼含依依不舍之情,她靠近悬挂在墙壁上的剑鞘,迅速地抽出宝剑,在自己的玉脖上轻轻一抹,顿时,鲜血像散开的樱花般洒落下来。 项羽大惊失色,正要去救,可还是慢了一步,项羽抱住她,哭道:爱妃,爱妃,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虞姬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项羽英气勃发的脸,恋恋不舍,她微笑道:爱..爱...郎,来...生...生...再聚! 说完,手臂就垂了下去。 项羽紧拥着虞姬的遗体,大声的哭号着,其声之悲,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营外将士听着项王的哭声,纷纷跪倒在营帐前,痛苦流涕。 也不知哭了多久,更鼓声响起,项羽哭累了,他抱起虞姬,缓步出到帐外,就地将虞姬安葬。 一代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后人将虞美人作为词牌名,纪念她的忠贞。 项羽在虞姬的墓前久久伫立,此时,他的心早已随虞姬而去。 寒风凛冽,吹痛着他的心,更吹痛着楚军将士们的心。 项羽看着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将士,心中感慨不已,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他要把这些忠心不二的将士带出包围圈,否则,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趁着旭日的光芒,项羽收起眼泪,举剑高呼道:将士们,虽然我们兵败,但是我们一定会冲出重围,回到彭城,重振我大楚赫赫声威。 杀出重围,重振雄威!杀出重围,重振雄威!八百楚军将士呼声震天。 于是项羽率众人往南逃出重围,渡过淮河,到达阴陵,见有左右两条路,便下马询问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农夫认出他是残暴的楚霸王,心中怨恨,故意给他指错道,项羽顺道疾驰而去,不久被湖泽挡住去路。 项羽大呼上当,只能原路返回,正好碰到灌婴带领的五千追兵,一阵交火,项羽杀出一条血路,甩开追兵,到达东城,回头一看,只剩下二十八骑。 这个时候,只听战鼓声传来,汉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项羽站在山头,感慨道:自从寡人起兵以来,八年了,大战七十余次,从来没有败过,称霸天下。而现在困在这里,此天要亡我,非战之罪啊。寡人自决一死,愿与你们再一战,定要三战三胜,为你们打开生路。斩将夺旗,让你们知道寡人善战,今天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啊!以后不要怪寡人! 项羽将二十八骑分为四队,等待汉军前来。 项羽见一个汉将领兵冲上山头,他对其余人说道:寡人先杀掉此将。 项羽又命令部下从四面驰到东山下分三处驻扎,等待会合。项羽呼号着冲进围过来的汉军,直取汉将,那汉将一不小心,被项羽刺中,一命呜呼。 项羽杀了一阵,汉军人仰马翻,根本无人能挡。 但此时,汉军却越围越多,项羽在山头来来回回杀了九趟,杀得那些汉兵鬼哭狼嚎。 这座山后来叫做九头山,也叫四溃山。 项羽与诸将士在东山下会合,说道:如何?诸将士拜道:如大王言! 项羽脱围而去,到了乌江,正值乌江亭长在江边泊船。 乌江亭长见是项王,说道:江东虽小,地方千里,足以称王,这里只有臣的船只,希望大王急渡。 项羽却一脸轻松地笑道:天要亡我,何必渡河!况且当初寡人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行,今天无一生还,就算江东父老,怜惜我,再肯奉我为王,寡人又有何脸面见他们? 虞姬走了,他的心早已死了,只是顾忌那八百将士的性命,才继续奋战下去。 他是个本色英雄,他豪情万丈,英勇无敌,爱护士卒,他兵败垓下,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楚军将士。 这时,后面一阵喧哗,汉军蜂拥而至。乌江亭长再三催促,项羽感慨道:您是忠厚长者,您的厚情寡人无以为报,这乌骓马就赐给你吧,您带它渡河便是! 乌江亭长知道多说无益,于是便牵马上船,乌骓马望着项羽,长嘶不已。项羽命令将士下马,与汉军短兵相接。 汉军围了过来,项羽暴喝一声,冲了上去,一阵砍杀,杀死数百汉军士卒,但毕竟寡不敌众,身上也受了十余处伤。 突然,项羽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项羽问道:你是我的故人吗? 汉司马吕童见了项羽,对边上的中郎骑王翳说道:他就是项王。 项羽仰天长啸,笑道:寡人听说汉用千金,邑万户换我的人头,今天就成全你吧。 说罢,举剑自刎,倒下的一刹那,他彷佛看到叔父,亚父,龙且,虞姬,还有千千万万战死的将士在对他微笑,向他招手。 虞姬,寡人来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项羽的身躯重重地倒了下去,在江中的乌骓马突然也是长啸一声,向湖中一跃。冰冷湍急的乌江水中,只留下乌江亭长的一声叹息。 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 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辛弃疾《虞美人》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项羽的英雄气概,虞姬的温柔坚贞,世世代代让人怀念,他们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伴随着项羽的倒下,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旧的时代已经结束,新的时代就要来临。 第47章 项羽后记 项羽死后,鲁地一直不降。 刘邦亲自引兵到达鲁地,出示项羽的头颅,鲁地父老才开门迎降。 至此,四海归一,江山一统。 刘邦想着八年来的日日夜夜,想到自己曾经的兄弟,后来的敌人---项羽,不禁悲从中来,下令将项羽尸首缝合,成立项羽治丧委员会,并以盛大的葬礼给他下葬,谥号鲁公。 刘邦在其葬礼上痛哭流涕,悲感动天。 长歌当哭,哀乐低回。 伟大的秦王朝的埋葬者,封建贵族的优秀革命者,西楚霸王项羽,以其英勇无畏,不怕牺牲,不辞辛苦的革命意志,沉重打击了秦王朝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他从小志比天高,勇猛过人,本性率真,年轻时便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反抗暴秦农民起义道路。当革命危难之际,他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扶革命大厦于将倾,尽管他犯过很多错,他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也是光荣的一生。然而,在革命胜利之后,他骄傲自满,封赏不均,穷奢极欲,刚愎自用,残暴不仁,迷恋权威,不听谏阻,最终兵败垓下,自刎乌江,享年三十一岁。 下面是挽联: 向天高呼破釜沉舟方显英雄本色 与民同奋披肝沥胆犹在乌江难回 一代英雄就此离去! 死者长矣已,生者还要活! 公元前202年2月28日(汉高祖五年),刘邦在定陶城边的汜水北岸称帝,国号汉! 题外话: 下一卷将介绍后高祖时代,惠帝,吕后时代。 由于腾讯字数太少不能发,所以发一段题外话: 本书本着力出精品,不出废品,以史为纲,以史为鉴,尊重史实,合理想象,这在历史作品中是允许的,史记不仅是史学,也是文学,因为其中也有很多司马迁的个人情感,想象在里面,比如赵高与李斯合谋这一段,这种机密大事,两个人说什么做什么,没有人知道的,当事人也不会透露出来,所以可以推定司马迁公也是推断或者叫想象出来的。历史分析方法不在于追求历史人物一字一句都照本记载,你想想刘邦经常破口大骂,满嘴粗话脏话,那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所以说在读史记的时候,就经常看到沛公骂曰,汉王骂曰,高祖骂曰,而骂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文雅,事实上,这是作者修饰过的,并非原话。所以大家在读史学著作的同时,不应当苛求原话翻译,而应当看主要史实对不对,人物会不会受到扭曲即可。 你认为本部分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你认为还有那些描写不到位的地方? 第48章 起点 战火在一片哀乐中正式结束。 刘邦以一介布衣登上帝位历时八年时间。这八年时光里,战火纷飞,盗贼横行,饿殍遍地,无数人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中灰飞烟灭,无数家庭在这场惨烈的战争硝烟中家破人亡。 秦末战争,比以往任何诸侯国的战争都要更猛更惨。春秋战国时候的战争,称其量是贵族与贵族间的战争,而秦末战争,秦国百姓几乎无一幸免的被卷入其中。 在给这次起义盖棺论定的时候,往往会在第一次后面加上个大规模,全称是第一次大规模农民起义。 要知道战争的规模效应有多严重,有个很直观的办法--计算人口。 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史记》 意思就是说,大城池全被破坏,户口数只有战前的十分之二三。秦始皇后期人口在一千五百万以上,经过秦末战乱,楚汉之争,只剩下五六百万人。 八年时间,人口锐减近一千万,如果算上正常的出生率,这个数字还可以翻个倍,可见战争规模之巨。 此时此刻,城市与农村,都被打回废墟的原形,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交通靠走,说话靠吼。 面对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烂摊子,一直以‘及时享乐’为生活宗旨的刘邦也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 作为当时最成功的男人,他深知,虽然不用天天滚在刀尖上过日子,但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如果出点岔子,自己就会成为第二个胡亥,第二个项羽。 他之所以能打败强大的对手,在群雄并立的时代存活下来,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他没有过人的军事才能,他也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但他有着敏锐的政治天赋。夸张点说,他只需用鼻子嗅嗅,就能嗅出弥漫在空气中的政治气味。 为了以后能高枕无忧,为了以后能安心享乐,他开始耍弄起高超的政治手腕来,当然,他不会想到,直到死,高枕无忧也只是梦想而已。 在给楚霸王哭完灵后,刘邦下令项氏宗族一律免罪,而且给他们封地,给他们爵位,目的就是稳住他们,让他们别惹事。当时跟随刘邦出生入死的弟兄还没封爵,反倒投降的人先受封,一般的领导没有这个魄力。 他深知这些人的心理,不久前,天下还是项家人的天下,这帮人咋呼惯了,一不小心失势,心理最不平衡,一旦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弄出火花。 项羽就是因为吝惜封赏,最终走向了灭亡的道路,但刘邦毕竟比项羽高明,他在谈笑间就化解了威胁。 天下初定。 跟着刘邦混的这些人,一夜之间,成为开国功臣,每个人的头上都散发着伟大的光环,几经生死,他们不再是贩夫走卒,不再是市井俗人,他们成了新贵族新地主,成了老百姓顶礼膜拜的英雄人物。 老百姓顶礼膜拜不要紧,毕竟是成功人士,受人膜拜很正常。可让刘邦感到不安的是,这些被老百姓顶礼膜拜的功臣宿将却在膜拜其中的一个人。 他不是张良,不是萧何,更不是刘邦。 这个人是韩信,战争年代,人们崇尚武力,江山是用枪杆子打下来的,所以会打仗会带兵的人自然很受人推崇。韩信的军事才能,在各阶层里,都有着无数的粉丝。作为偶像,他当仁不让,他年轻,他杰出,他举足轻重。像樊哙这样的将领见到韩信都是毕恭毕敬,甘愿屈膝下跪来表示对他的敬仰。他,俨然化身为一个传奇。 刘邦在一次朝会上就曾经问韩信,“韩将军,你说寡人能带多少兵?” 韩信轻描淡写的说道:“陛下,您最多带十万!” 说实话,这是很中肯的评价,以韩信的专业能力,谁能带多少兵,谁能打什么仗,他还是心中有数的。但刘邦有点不高兴,便悻悻然问道:“那将军能带多少兵?” “多多益善!”韩信微笑着回答。 韩信不是信口开河,垓下之围他指挥近五十万军队,游刃有余,环环相扣。这么一个人,无论忠与不忠,对权力宝座上的统治者,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现在的韩信或许是忠诚的,但谁能保证将来呢,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被不忠诚的部下教唆。 刘邦想到韩信手上的三十万部队,感觉有点窒息。 不能让他带兵!刘邦做了个决定。 刘邦不动神色地找到韩信,要求韩信把兵符交还。韩信心知刘邦有些忌惮,但他很爽快,心想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不打仗了,抓着兵权反倒招人忌讳,所以也没多想,便将军权交还给刘邦。 对于功臣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难的抉择。交吧,等于把未来的希望寄托于刘邦的仁慈上,等于把命交给了刘邦。不交吧,实在没有理由,而且容易招来猜忌,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韩信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刘邦控制着钢丝,只要他一放手,等待韩信的只有一种结果,粉身碎骨。 刘邦收了韩信的兵权,很高兴的将韩信改封为楚王,赐他荣归故里。 紧接着,刘邦把另一个枭雄彭越封为梁王。 搞定这些人,刘邦安安心心的享受起人生来。 韩信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了故乡,作为偶像,韩信的阵仗格外的引人瞩目,乃至超过了刘邦的规格。出入有卫士严阵以待,沿路锣鼓开道,官员陪侍,所到之处几乎引来万人空巷。 所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韩信先找到当年施舍他饭食的漂母,赐给她千金,以示报答。 说到黄金,这里先抛个砖头,后面再稍作描述,西汉的黄金数量及去向目前是中国历史的一个难解之谜,有很多学者为此有过专门的论述。 报完恩,韩信接下来要报仇,他找来当年羞辱他的屠夫,那屠夫知道韩信来寻仇,没有逃跑,他虽已抱着必死之心,等见到楚王的阵势,还是不禁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就等着韩信一声令下,一刀把自己给咔嚓了,倒也痛快。 可是韩信却很诡异的笑笑,说道:本王要给你中尉官做! 在场的人一听,都愣住了。那位屠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直勾勾的望着韩信,心想:怎么回事,难不成韩信不想让我死得痛快,想玩死我?韩信,你可真狠,不行,要死,还不如求他赏一刀痛快点。 屠夫拼命磕头推辞。 韩信喝道:叫你做官你就做! 屠夫怔怔的望着似笑非笑的韩信,只见韩信一脸真诚,丝毫看不出有开玩笑的意思。 难道是真的?有这么好的事!直到韩信说第二遍的时候,屠夫才确认自己真的被馅饼砸中了。因此他也不敢再推辞,连忙称谢而去。 古往今来,有些人升官发财从不需要能力,只凭运气。 在场的人都很不理解,韩信笑道:他也是个壮士,当年本王难道不能与他拼命吗?只是那样太不值了,因此忍耐至今。 韩信是个聪明人,现在要杀那屠夫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何必呢?今时不同往日,杀了他并不能让自己有多少快感,还不如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不管韩信真心实意也好,沽名钓誉也好,他以德报怨的做法都是让人敬佩的,总而言之,韩信是个杰出的好人。 不久,于韩信牵头,七王联名上书刘邦,请刘邦登基为帝。 刘邦接到七王联合署名的奏折,很高兴,立刻召集群臣商议,经过俗套的N请N辞,于叔孙通主持,刘邦在定陶汜水南面正式登基,成为汉朝的第一任皇帝。 继秦以后,汉成为又一个统一的国家机器,在所谓无赖所谓流氓的刘邦的看管下,这台机器到底会生产出什么样的产品,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第49章 制度 万事开头难。 以无赖著称的刘邦开始了他的治国之旅,皇帝这份职业的历史并不长,刘邦算是第三个找到这种工作的人。 到底会做成啥样,刘邦自己心里都没底。但他很清楚一个道理,老百姓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无论如何不能得罪。 刘邦是从老百姓走出来的,很了解劳动人民的想法,小小老百姓,只要有块地种,不愁温饱,负担不重,是断然不会造反的。 为了恢复生产,刘邦下诏大赦,曾经做过包括正在做盗贼,土匪的人统统无罪,只要回原住地统统发给田宅。官员对暴力抗法的人要本着说服教育为主,威吓利诱为辅,动口不动手的原则文明执法。对于曾经有爵位的要恢复爵位,没爵位没户籍的要恢复户籍。 刘邦的这些措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背井离乡,聚众为匪的人们在新政府的号召下陆陆续续返回家乡,以百倍热情参加新国家新社会的建设。为了增加劳动力,刘邦下令裁撤一些军队,被裁撤的士卒被遣散回乡。 如果你是一个关注汉朝历史的人,你会碰到一个反复出现的词,汉承秦制。 秦朝是个短命的王朝,它出台过很多****,但无可否认秦朝对历史的巨大贡献。 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就曾经说过:中国两千年之政,秦政也。 汉初的文武大臣,大多出自社会底层,在治理国家之上毫无经验,因此只能照搬秦朝的制度,严格来说,秦朝的制度相当的先进,只不过被一群穷奢极欲的人给践踏了。 有鉴于秦朝的暴兴暴亡,在政治制度上,汉朝并未沿用秦朝的全面郡县制,也没采用周代的完全分封制,而是实行王国郡县并行的杂合制度。一国之内,既有王国侯国(彻侯的封地),也有郡县,而王国可以跨郡,地位在郡之上,郡下设县,侯国。大县称令,小县称长,县下有乡,乡下面是里,里是最基层的行政单位,每十里设一亭作为维持地方治安,上传下达的机构。 再来说说汉朝的官位制度。 汉朝的官制基本上沿用秦朝秩禄制度--三公九卿制度。三公包括百官之首,管理国家政事的丞相,掌军队的太尉,管监察的御史大夫。九卿有管宗庙祭祀的奉常,管宫殿警卫的郎中令,管宫门守卫的卫尉,管御用车马的太仆,管刑法的廷尉,管民族事务的典客,管皇族事务的宗正,管财政的治粟内史,管山海湖泽的税收及皇室生活采购的少府。 各部门长官配有辅官,称之为各曹,有司。官位以石(dan)来表示品秩。石表示年俸若干石谷粟,每石为一百二十斤(约现在四十一公斤)。 汉朝秩禄可分为四大等级:比二千石以上,比六百石以上,比二百石以上,比二百石以下。除三公外中央要员及郡守属于第一等级。 三公,诸侯王不在秩级之内,三公号称万石,月俸三百五十石。诸侯王,彻侯则直接在封国内收税。 虽说用石数表示品秩,不过发俸禄时不全给粮食,而是钱谷分给,这是一项很人性化的俸禄制度。汉代前期,王国可以私铸铜钱,导致铜钱泛滥,时不时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物价上涨,此时发谷子倒很实在,在最坏的情况下,至少可以保证各级官员能填饱肚子,有力气干活。 按钱发俸的时候,谷钱之间的换算比率是固定的,所以当粮食价格上涨的时候,官俸实际上在贬值。 西汉时期,一般年景一斗米约十钱。按此折算,三公月俸约七十万钱,县令月俸七万二千钱到十四万钱不等。 而在明清,一品大员年俸不过一百二十四两银合十八万六千钱而已! 由此可见,西汉的官俸十分丰厚,所谓********,汉代的吏治比后代要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再来说说汉朝的爵位制度。 汉朝沿用秦朝的二十等爵位,与秦朝不同的是秦朝的爵位是赏给有功之人,而汉朝得到爵位不一定要什么功劳。打个比方说,就算你天天在家里蜗居,某天突然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天干雾照,天子赐民一爵。那你得赶紧出去,否则要吃亏的。 民爵这东西老百姓并不稀罕,但得到爵位的时候大家仍然会很高兴,因为赐爵的同时往往能分到些猪肉,布匹之类的生活物资。 汉朝的爵位分为吏爵,民爵。这种爵位叫作赐爵。在家里睡大觉都能得来的爵位是民爵,听者有份,除了好听点实惠不多。 诸侯王,彻侯不属于赐爵,属于封爵,封爵享有崇高的政治地位,有封地,能置官署,爵位世袭,衣食租税。王爵起初封给异姓诸侯,后来只能由王室子弟获得。 同时,皇帝们为了不亏待自己的女儿,给她们封地,叫作汤沐邑,除了地方小外,其他一切权利参照诸侯国。 民爵从一级到八级有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获得民爵的前提条件是要有大事发生,比如皇家人的婚嫁,太子登基,灾荒,祥瑞等等,当然最终取决于皇帝施舍的冲动。 吏爵包括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获得吏爵主要凭借军功政绩,所以普通老百姓是无法获得吏爵的。 民爵吏爵都是爵位,但待遇却天差地别。四级民爵可以免除部分劳役,五级以上没事可以咋呼几下,好处不多。吏爵好处就大的多了,有减罪,赎罪,免役,甚至有时能抵扣个税等等。 正常情况下,民爵不能升为吏爵,高过第八级时须转让亲属。有人混了一辈子,运气好混到第八级,若刚好再赶上皇帝赐爵,原本加一级变成第九级,升为吏爵。但可惜的是,天下没这么好的馅饼,统治阶级早就想好了对策,他们规定,对不起,衣食父母,多出来一级要么转让给亲属,要么就当没这回事。八级封顶,多退不补。 同时,官府禁止任何私人转卖爵位的业务,所以老百姓也不能通过卖爵来获利。 获得爵位还有另一种途径,买爵。只要有钱,又有给家里增些门面的欲望,那就可以花钱去买,不过到后来,爵位泛滥到没人愿意买。 现在要说起卖爵,很容易联想到卖官鬻爵这个贬义词。实际上,连在一起是贬义的,单独来看鬻爵无所谓好坏。它就像国家发行的国库券,国家为了集资搞建设卖荣誉。只要不卖官,对国家是没有坏处的。现在的人买国库券是为了获利息,而只买爵不买官的古人是为了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其中的道理是一样一样的。 汉文帝首开卖爵先河,实行入粟拜爵。而汉武帝为缓解财政困难,特设武功爵十一级,明码标价,一手交钱,一手造册。 当然,在和平盛世,卖爵这项业务的开放并不是永久的,它取决于皇帝的腰包鼓不鼓。 汉朝确立了农本困商的政策,也就是重农抑商的政策。那时候的人们认为商人不劳而获,是奸猾之徒。刘邦因此也立下商人不能做官的祖训,这成了以后数千年的第一大经济政策,直到清朝这项政策才被红顶商人给突破。 另外一项值得关注的制度,是汉朝的礼仪制度,话说起来,礼仪制度的创立还颇费周折。 刘邦是个豪爽之人,初登帝位,嫌秦朝礼仪制度繁琐,干脆全面废止了秦朝的礼仪,大家见面跟瞎混的时候一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刘邦在洛阳南宫忙活了几个月,各项政策颁布下去,有了奇效,他总算可以抽空宴请群臣。 功臣宿将们大部分都是粗人,几碗酒下肚,有的卷起袖子,高声吆喝,开口闭口老子当年打哪里的时候,说到高兴处,拔出佩剑,比划起来,有的说到伤心处,竟嚎啕大哭。刘邦见群臣东倒西歪,各顾各的说话。 原本刘邦本人也是个酒鬼,年青时纵酒发疯的的事情没少干过,但此时此刻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他心里面开始有很不舒服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虽然刘邦只是皱了皱眉头,但有人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敏锐的发觉自己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这位仁兄正是叔孙通博士。 他虽然从刘邦的皱眉中看到了信号,但他没有急于进谏,新王朝千头万绪要忙的事情多了,这些功臣武将包括刘邦经过九死一生才打下这江山,早就憋不住想放纵一下,现在去进谏,说不定扰了他们的兴致,只有当刘邦忍无可忍的时候那才是自己大干一场的时机,只要到那时候自己的价值才能体现,所以,他决定继续等待。在等待中他也不是无事可做,他一直在酝酿着新王朝的各项礼仪制度,就等着刘邦很不爽的时候一声令下了。 果不其然,一年之后,刘邦再也忍无可忍,大臣们每到朝会就吵吵嚷嚷,纵酒争功,他这个皇帝一点威仪都没有,哪怕拍桌子,瞪眼珠子,那般功臣武将们没当回事,喝口酒照样上火,上了火直接找人对骂,骂不赢的直接把衣服撩开露出伤疤,数给别人看。每每众将吵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刘邦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叔孙通见机会到了,适时地建议刘邦下令着手制定新朝礼仪制度。逍遥散漫惯了的刘邦这时也迫不及待的批准。 叔孙通得了令,便马不停蹄跑到鲁地征召儒生演练朝仪,其中有两个儒生很鄙视叔孙通的四处投靠的行为,宁死不去。叔孙通只扔下腐儒两个字。注意这两个字,以后死读书的书呆子一般会被这样骂。 为了创造一套既不繁琐又能体现皇帝威仪的礼仪,叔孙通参照古礼包括先秦礼仪,用一个月时间打造出了华夏沿用数千年的一套礼仪制度。 公元前200年,长乐宫落成后,汉朝再新年朝会上首次使用叔孙通创造的礼仪制度,收到了奇效。朝会上,大臣们无不毕恭毕敬,有踏错步的,做错位子的,排错顺序的,大声喧哗的,都会被赶出宫门。 刘邦很满意,他第一次感到了做皇帝的威严。叔孙通因此被任为太常,他的弟子都被任为郎官。 应该说,对于汉文化的发展叔孙通可谓居功至伟,他所创立的很多礼仪制度我们至今还在沿用。 比如现在常说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我们的汉朝老祖宗就给规定了标准,按汉朝的标准去学保证正宗。 第50章 要的是忠义 大汉王朝起步时的一系列惠民政策让饱受战火创伤的大地恢复了些许生机。 人心渐渐安定下来,在刘邦抓生产的同时,开始着手清理影响安定团结的危险分子。 项羽故将钟离昧,季布,丁公等人至今下落不明,枭雄田横也仍然在逃,原本田横跟刘邦并没私怨,但他在齐地人脉极广,且是齐国贵族,号召力很大,若不加控制始终是心腹之患。 刘邦敏锐的政治天赋告诉他,要么除掉这些人,要么把他们控制起来。总而言之,不能让他们隐藏在自己的视线之外。荆轲刺秦王的好戏并不久远,要是哪天他们出来放放冷箭调节下生活,刘邦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在刘邦眼里,钟离昧等人俨然成了恐怖分子,令刘邦最担心的是,以他们的威望在民间蒙蔽些不知深浅的老百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怕他们一冲动,振臂一呼,召集些亡命之徒占山为王,专与朝廷作对,情况就糟了。 虽然刘邦当皇帝的日子并不长,但他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了,那个年代,能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老婆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帝。作为开国君主,他得为大汉王朝的江山延续作长远打算。 基于这个目的,他决定先发制人,在全国范围内下达了通缉令,撒下天罗地网,要将恐怖分子一网打尽。 行踪最先被发现的是田横。 彭越封王后,田横带着五百人躲到海岛上,有人得知后便马不停蹄地向朝廷汇报。刘邦派使臣带着招抚书,到达岛上,要求田横马上入朝觐见。 这一次招抚,田横以害怕郦商报杀兄之仇为由拒绝了。 使者跑回去报告刘邦,刘邦听后,叫来郦商先打好招呼:田横要来了,你小子可千万别冲动!郦商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也不敢违逆刘邦的意思。 刘邦为免田横再不奉诏,顺便让使者带去一句话:你来,封王或封侯,不来,那我只好派兵了(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 刘邦的话说得客客气气,客气之中隐藏着杀气。 田横从汉使的传话中感受到了凉飕飕的寒气,他不敢拒绝。再敢说个不字,岛上的五百个弟兄都会被汉军扔到海里喂鱼去。他对众人说道:我先去见汉帝,若果真受封,再来召你们。 田横带着两个门客,跟随汉使踏上了去觐见刘邦的路程。 能一睹龙颜,仰望天子的风采,是很多人一辈子的夙愿。可此时此刻的田横却丝毫兴奋不起来,他反而陷入了抑郁。 田横望着眼下熟悉的风土人情,这位硬汉枭雄在踏上故土的那一刻感到了一种穿透心底的悲凉与感慨。 他心中万千惆怅,越往前走越是郁郁寡欢,心想当年自己与刘邦同为诸侯,自己身为王室贵族,没有建功立业,而刘邦一介布衣却荣登帝位。同人不同命啊,要我卑躬屈膝去觐见布衣草民,我怎么有勇气低下高贵的头颅?刘邦与我素无交情,却这么急着召见我,无非就是怕我威胁他的江山,我何必去作践自己。 在离洛阳三十里的时候,田横做出了人生的最后一个决定。 夜里,他召来两个门客,说道:想当年,我与刘邦同为诸侯,如今国破家亡,还要去朝见他,我无法承受这样的耻辱。他刘邦也并非真要许我官做,他是想控制我而已,你们把我的头颅送给刘邦,去获取富贵吧。 说罢,轻叹一声,拔剑自刎而亡。 两个门客抚尸而泣,汉使得知田横身亡,大惊失色,赶忙叫门客带着田横的头颅去见刘邦,晚了的话尸体腐败就看不清面貌了。刘邦见到田横的头颅,心中一阵哀怜:没想到一世枭雄田横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不管怎样,田横的死对刘邦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既然田兄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你的后事就交给我刘邦吧!刘邦老泪纵横道。 刘邦对田横门客好言相劝后,下令以王礼厚葬田横。 两个门客在给田横送完葬哭完灵后,没有离去,而是在田横墓旁挖了两个小坑,挖好后躺进坑里,自杀身亡。 刘邦见田横的门客竟这么忠心,对留在海岛上的田横故旧很顾虑,他派人去海岛上诈称田横已经受封,将田横的五百门客骗到长安,等这些人到达后,他们才知道田横已死的消息。这五百人也没有散去,却不约而同地跑到田横墓前悲歌哭嚎,哭声之哀婉令天地动容。 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人为之汗颜,五百门客哀哭完自己的主子后,在田横墓前集体自杀。 在刘邦的心里,虽然深感惋惜和同情,但他还是有点高兴的,他们自己解决了不仅省了刘邦的力气,而且还留下一段文章可以作,文章的题目叫忠义,刘邦现在最需要得就是这个东西,他不怕臣子无德无才,怕的是他们不忠。 于是,他下令表彰这些人的忠义,给他们厚葬,让他们享尽哀荣。 接下来是季布,季布是当年项羽手下的悍将,曾经数次把刘邦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大多时候,刘邦恨季布恨得咬牙切齿,在通缉令中他专门发榜千金悬赏捉拿他,以示区别对待。 项羽兵败后,他一直四处逃往,最后躲在濮阳周姓人家中。 周家人与季布素有交情,得知朝廷下达通缉令,周家人叫季布髡钳伪装为奴。 先来说说髡钳是什么意思,它是汉朝的一种刑罚。 汉初的刑罚,在约法三章的基础上,再参照秦法,作九章律。九章律规定了汉朝的六等刑罚,六等从轻到重,分为:赎刑,罚刑,迁刑,徒刑,肉刑,死刑。 赎刑顾名思义,即用金钱来赎罪。罚刑,主要是罚黄金,夺爵免官。 迁刑包括一部分徒刑,七科谪。前者指把犯人发配到指定区域干活看管,后者指汉武帝规定的专门用于特殊的七种人群发配到边疆地区服役的一种刑罚。 徒刑包括髡钳城旦舂,男犯剃掉头发带上械具去筑城,女犯舂米,刑期五年,季布采用的伪装术就是这个。完城旦舂,不加肉刑也不加髡刑的男子筑城,女犯舂米的劳役刑,刑期四年。鬼薪白粲,男犯为宗庙砍柴,女犯为宗庙择米,刑期三年,说得直白点,就是给鬼神干活。司寇,男犯到边境防御寇贼,女犯服相当劳役的刑罚,刑期二年。罚作,男犯守边,女犯为官府干活的劳役刑,刑期三个月到一年不等。 肉刑包括宫刑,斩右趾,斩左趾,劓刑,黥刑。 死刑包括弃市、腰斩、具五刑、夷三族,殊死等,如果不是谋反,谋逆之类的重罪,死刑是可以用钱财,和更轻的宫刑替代的。像司马迁先生就是由死刑申请改为宫刑,忍辱写出巨著史记。 汉文帝时因为一个女孩的上书,废除了肉刑,改为笞刑,减轻了刑罚,后来发现到笞刑毁人程度不比肉刑差,犯人不是被打死就被打残。景帝时将笞刑标准减低,为了防止打死打残人,他同时规定了一系列的技术标准,比如规定笞刑刑具的尺寸,规定不能行刑时不能换人,打人要打在屁股上。 汉朝在刑罚原则上有所开创:亲亲得相首匿。即指一定范围的亲属之间除谋反、大逆以往,可以互相包庇犯罪行为。具体来说,一家之内,长辈犯罪,晚辈包庇是对的;晚辈犯罪,长辈包庇,则要看晚辈的罪重不重,具体情况由廷尉裁决。 亲亲得相首匿原则开创自汉代,它几千年来一直被历代王朝沿用,间接促成了中国人强烈的家庭观念。 汉代的法制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很多的补充,增加,但在指导思想上以“德主刑辅”为原则,在刘邦极其杰出子孙的努力下,汉代一改秦朝睚眦必报,奢侈淫邪的风俗,成了扬名中外的礼仪之邦。 理解一些汉朝的法律制度有助于理解一些史实。 言归正传,伪装成髡钳奴的季布被辗转送到当时豪杰,鲁人朱家那里,朱家为人仗义,见季布相貌不凡,便盘问季布来历,季布觉得朱家是个义士,便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朱家久闻季布大名,有意相救。于是,他给了季布一些钱财,自己则扮作商人,去了洛阳,为季布四处活动。 朱家在洛阳的时候,了解到夏侯婴比较讲义气,他想办法见到夏侯婴,夏侯婴对朱家也很仰慕,两人一见如故,相言甚欢,一来二去,不免称兄道弟起来。一段时间后,两人已是无话不谈,朱家见时机成熟,对夏侯婴说道:我其实是来为季布说情来的。 夏侯婴笑笑,他早已料到,像朱家这样的游侠怎会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朱家继续说道:季布是个贤人,现在朝廷逼的急,就可能把他逼到胡,越国去。为什么要把贤人给敌国用呢?难道忘了伍子胥的事情吗?滕公您是国家的功臣,应该向朝廷进谏啊。 夏侯婴是个明白人,他素知季布的贤明,当年各为其主,情有可原。为朝廷招纳贤才一直是夏侯婴的夙愿,他也乐得做个人情。 果不其然,在夏侯婴的谏言下,刘邦打消了杀季布的念头,颁布赦免季布的诏书,宣召季布入朝,刘邦再一次展示了他宽大为怀的一面,他给季布官做。 季布官拜郎中,对朱家感激不尽,但朱家为了避免卷入官场争斗,再也没与季布相见。 季布做官的消息传到他的同母弟丁公耳里,丁公当官的念头又蠢蠢欲动起来,他想到当年自己曾放刘邦一马,大哥都能封官,凭什么自己不能。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一路做着做官发财的美梦,马不停蹄地赶到洛阳,在洛阳城门外趾高气扬的对守卫说道:快去禀报陛下,就说我丁公求见。 守卫见丁公这么嚣张,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赶紧向上头报告。很快,刘邦就宣丁公觐见,在去宫里的路上,这位仁兄还在想着该向刘邦求个什么官呢? 刘邦见到这位久违的恩人,看着他那一脸的媚笑,心中一阵恶心:这种人怎么可以做我的臣子呢?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命人将丁公绑了起来。丁公顿时懵了:陛下,陛下,这是为何? 紧接着只听刘邦喝道:将他拖出去斩了,以敬效尤! 丁公傻了,他回过神来高声骂道:刘邦,难道你忘了当年是我放你的吗?你,你,忘恩负义的小人! 随着宫门外一声惨叫,丁公一命呜呼。丁老兄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送命。 其实道理很简单,刘邦要巩固自己的皇权,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做文章,对他来说,杀季布也没人会说三道四,给丁公官做也同样是理所当然,然而,他偏偏不那样做,他现在要抬高忠臣的价值,自然要杀掉那些卖主求荣的人。为了养成忠诚的风气,作秀是必须的,杀人也是必须的。 项羽重将,就剩下钟离昧还了无踪迹。 钟离眛在垓下之围后,就逃到了韩信的府上,钟离昧把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韩信身上了,但韩信为了防止刘邦的猜忌,与钟离昧说了一番话,韩信的这番话让钟离昧陷入了绝望,万念俱灰之下,自杀身亡,死前大骂韩信:你不厚道,我今天死,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公非长者。吾今日死,公亦随手亡)。 汉五年九月,韩信还是将他的人头献给了刘邦。 常言道,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时韩信并未在意老朋友的临终遗言,他相信刘邦不会这么干,但可悲的是,钟离昧的预言不久后终成为现实。 刘邦深思熟虑解决了前朝余党后,他继续发扬不怕辛苦,不怕折腾的精神,他打量着那些为建立大汉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宿将们,开始酝酿着恐怖的计划。 第51章 娄敬的发迹 刘邦与大臣们在洛阳逍遥快活的时候,有一队人马正往陇西方向赶。 他们是从齐地征召进来,前往陇西卫戍服役的老百姓。从齐地去陇西,途中经过洛阳。到达洛阳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准备在洛阳置办些必需品。 这些人当中,有个名叫一个名叫娄敬的人。这位仁兄无后台无背景更无革命斗争经历,此前就一个小屁民而已!但是,西安人民都得好好感谢这位仁兄,正是他的一个谏言,让西安拥有了崇高的荣誉,成为中华民族的文明发祥地。不仅如此,他还是汉代和亲政策的首倡者。 娄敬听说刘邦及朝廷大臣们都居住在洛阳,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步入官场的绝妙主意。 于是,他找到在汉军中任职的老乡虞将军,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人相见自然先喝喝酒,唠唠嗑,叙叙旧情。 虞将军念及老乡之情,大拍胸脯:有兄弟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这一口。 娄敬笑而不语,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让虞将军一时愣在那里,差点把酒喷了出来。 他说:我要见刘邦,向他进谏。 娄敬很明白以他们之间老乡这一层关系,在军中帮忙弄个低级职位,还是很容易的,不过娄敬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低级职位,他有更高的追求,他要做大臣。 虞将军素知娄敬能言会道,要是他真能把刘邦说高兴了,自己还有个举荐之功,当然再好不过,可要是在刘邦面前说的不好,自己的脸往哪搁,自己在刘邦面前的形象是否会大打折扣,这都很难讲。 娄敬知道他的顾虑,一边给虞将军斟酒,一边笑道:兄弟,放心,兄弟我没十足的把握是断然不敢去的。 见他这么自信,虞将军自然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满口应承。 在去见刘邦之前,虞将军给娄敬准备了华丽的衣服,娄敬却推托道:我本来穿什么就穿什么就见他,不用换了。 娄敬深知刘邦的心理,刘邦以前是草民一个,穿的也是粗布麻衣,自己这身平民百姓的服饰反倒能勾起他的亲切感。 虞将军在朝会上忐忑不安的向刘邦引见自己的老乡,刘邦心想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见见无妨。 娄敬进入巍峨的朝堂,满朝文武顿时齐唰唰的把目光望向了他。 只见娄敬毫无胆怯之色,反倒不慌不忙的向刘邦跪拜山呼万岁。 堂下可是娄敬吗? 娄敬回道:正是。 你有什么谏言说与寡人听听? 娄敬立起身子,不紧不慢的问道:陛下都洛阳,是想要与周室相比么? 然! 娄敬面露微笑:陛下与周室取天下的方法不同,怎能效法周室定都洛阳? 娄敬故意顿了顿,朝堂上一时议论纷纷,刘邦也是有点不解。娄敬继续说道:周室的祖先,从后谡封邰开始,经过十几世的累积,到文王,武王的时候,天下归心,所以才能取代殷商。到成王即位,周公辅政,才开始营造洛阳都城。而陛下从一介布衣,经过大战七十,小战四十,登上帝位,想要与成王,康王相比,恐怕还不是时候吧。陛下若要长治久安,最好定都关中,秦地被山阻河,有四大要塞,如果一旦有变,百万大军可以马上集结啊,就算峣函以东全乱了,陛下也能保有关中的天府之国啊! 这里只是大致概括他的意思,若有兴趣,可以看看他当时的言论,实在是说得非常精彩。 娄敬侃侃而谈,以其三寸不烂之舌,细致的分析都关中的好处,说得可谓滴水不漏。 刘邦听娄敬这么一说,勾起了自从登基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问题:如何才能保证大汉王朝长治久安?如何才能保住皇帝的权力? 他会把余生奉献给保住权力的事业!在他的心中,现在看问题的标准很明确,凡是有利于巩固权力的事情就是对的,就要去做;凡是有利于大汉王朝的延续的事情就是对的,也要去做。 既然定都关系大汉王朝的延续,那么就是大事,就得讨论。 他将这个话题抛给满朝文武:大家议议吧。 群臣们大多是楚地人,当然希望都城离家乡近一点,纷纷反对娄敬的说法,甚至旗帜鲜明的嚷嚷道:谁去关中跟谁急? 刘邦环视群臣,知道这些人都不是议事做决策的主,问他们也是白问。刘邦见张良并未说话,于是问道:军师,你有什么看法? 张良答道:洛阳太小了,田地单薄,容易四面受敌,关中左有峣函,右有陇蜀,北有胡地,南有巴蜀,阻三面而守,一面制诸侯。诸侯安分,可用渭河漕运天下,诸侯不安分,大军顺流直下。这是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啊,娄敬的话是对的! 有了大汉朝第一谋士在旁边帮话,娄敬的说法顿时迎来一片赞同声。 刘邦当朝作出了决策,定都长安,择日在废墟上重建宫殿,娄敬被拜为郎中,郎官分两类,一类是负责宫殿门户守卫的,另一类是专门提建议的议郎,有时也打打杂,特殊时候充当使臣的官。娄敬做的是议郎,虽然只是‘比三百石’的小官,月薪是185钱,可谓俸禄微薄,虽然官阶低俸禄薄,但议郎的好处在于可以经常出现在皇帝面前,长久下去,与皇帝大臣混个脸熟,而且跟卫士不同,他们可以经常在皇帝面前说话,向皇帝提意见,这样一来,只要稍微有点才能,就很容易被皇帝发现,议郎官小,但前途不可谓不远大。同时,娄敬被赐姓刘,号奉春君。 如果现在要来评说娄敬的这个建言,意义并不大,而且正确性还有待论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一个王朝的兴衰荣辱,都城在哪里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吏治好坏,政府无能,贪官污吏横行,就算把都城修得固若金汤,也照样得灭亡。秦朝在长安 也没活多长,而后世很多强盛的王朝也没定都关中。 娄敬以一言升官,显示了刘邦唯才是举的雅量,在以后这成为大汉王朝的一项国策,学名叫“征辟”,以后会讲到。其实,刘邦努力寻找的答案就已经在他的行动中了,只要有真才实学的人能不断的补充到国家的统治阶层中,才有长治久安的基础。而一旦这条道路被堵死了,那么再高的城墙,再多的军队,再先进的武器,都无法改变灭亡的命运。 套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就是:治国什么最重要? 答曰:人才! 第52章 黄老思想 迁都的事情定了下来,咸阳也获得了新的名字—长安。当年的咸阳城在项羽的一把大火下早已是断壁残垣,萧何受命修筑长安城。 为了显示新王朝的气象万千,萧何在秦朝兴乐宫的基础上,一改节俭之风将宫殿修得雄伟壮丽,并且取名长乐,未央,也叫东宫西宫,寓意永远快乐。 工程完工的时候,萧何很得意地请来刘邦验收,不想一向大方无度的刘邦竟然大发雷霆道:天下长年与匈奴作战,成败还未知,为什么把宫殿修得如此壮丽呢?(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稍微地分析一下这句话,你就会更加明白,为什么刘邦能扫灭群雄一统江山了! 从他个人的成长经历的来看,很难把刘邦称之为好人,年轻的时候,坑蒙拐骗吃喝嫖赌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没少干过,危急关头,他甚至可以将亲人子女一脚踹开。这么一个人,却能令天下归心,荣登九五之尊,似乎再一次应证了坏人未必有坏报的道理,如果你是有神论者,推论下去,那么你得绝望了,天子乃老天的儿子,俗话说有其子必有其父,看着天子的德性,就能推断他老爸的德性,最终你会得到一个令人发颤的结论,上帝或者神仙不是好人,换句更有哲学味道的话可以这么来说,上帝是邪恶的或者上帝是万恶之源。 姑且不管上面的推断是否周密,结论是否有意义,但你千万不要在宗教人士面前摆谱,否则本人亦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动用板砖之类的武器来捍卫他们的信仰。当然,这句话不是本人的专利,因为有很多人说出过类似的话,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尼采。 尼采先生说道:上帝死了。对于此种言论,有人发颤,有人怒骂,有人嘲笑,在尼采为自己的发现喋喋不休的时候,人们忍无可忍,只能代表上帝回敬尼采先生道:你疯了! 不论尼采先生是真疯还是假疯,我们都管不着,尼采的话提供给我们一个分析的视角。这个视角,在武侠大师金庸的小说里也反复地被使用。 这个视角便是人性并无绝对好绝对坏,拟人化的上帝如此,皇帝也如此。刘邦作为皇帝,起义前没干过几件好事,起义后好事干过坏事也干过,他不是个好人,但他未必不能做个好皇帝。 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我始终认同历史评价要多于道德评价的。 所谓历史人物,是指对历史具有推动作用的人物,既然是历史人物,那就不能是普通的人物,她不能是大街上卖菜的大妈,不能是走街串巷吆喝磨剪刀的大叔,如果哪天他们躺在殡仪馆开追悼会的时候,说他们这一生为了拉动内需不辞辛苦,为促进市场经济的繁荣昌盛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恐怕追悼会要开成笑林大会,他们的家属就得问候写悼词的人和他的祖宗了。那么反过来,在给历史人物开追悼会的时候,说他偷过几只鸡,逛过几次窑子,杀了几个小喽啰,造了几间茅草屋,踹了几次小孩等等之类的鸡毛蒜皮又关乎道德品质的事情,恐怕黑框里的人会气得吐血晚上就要出来问候了。 所以朱元璋他数次将大明帝国的官员几乎清理干净,他有过不少令人发指的杀戮行为,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皇帝。所以清朝道光皇帝经常穿着缝补过的旧龙袍上朝,甚至在后宫养些家禽来贴补私用,貌似节俭为民道德水平高,但不可否认他是个不好的皇帝。 仅以好坏来评判一个皇帝会比较片面。刘邦这个人,有流氓习气,坏毛病不少,但工作做得扎实,称之为有道明君并不为过。 在刘邦的任期内,老百姓穷是穷了点,那也是因为底子薄,不能怪他刘老三,老百姓的日子却在慢慢的变好,这与刘邦的治国思想息息相关。 一说到思想统治,大多数人头脑中肯定蹦出一个慈眉善目,有着大家风范,穿着飘逸的汉服的老头形象--孔夫子孔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在他生存的年代并不得志,到了秦代他的弟子差点被灭门,汉初时也并未占主流,直到刘邦的重孙子(汉武帝)当政时代,儒家学说才在政府的大力推广之中迅速地渗透进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思想主流。 刘邦对儒术向来是不怎么感冒的,而且还很讨厌,所以骑在儒生头上,拿着儒生帽子撒尿的事他没少干过,后来在叔孙通的努力下他对儒生的态度才稍微有点改变。这种情形下,若要他采用儒术治国那就好比天方夜谭。既然摈弃了儒术,又不采用秦朝的完全法治,那用什么统治术呢?最终,刘邦和他的团队选择了以‘道’为核心的黄老之术来治理天下,黄老之术主张清静无为,与民休息,轻徭薄赋。 所谓黄老之术,源自于道家,形成于战国中期,流行于齐国的稷下学宫。 其核心为道家思想,兼杂法、阴阳、儒、墨等诸家观点的一种治国之道,传说为黄帝和老子所创,传说而已,不必当真。百家争鸣时,各派在学宫里开坛辩政,道家某些无名士子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列席听讲,最后博采众长,凑合成一家之言,为了推动该思想的传播,信奉者们特地搬出黄帝和老子来吓人。 先秦以来,各门各派,观点鲜明,泾渭分明,黄老学派明显打破了这个界限。 黄老学派主张治国在于‘无为而治,与民生息’,同时又主张‘是非有分,以法断之,虚静谨听,以法为符’,认为君主应 ‘省苛事,薄赋敛,毋夺民时’,也应‘务德化民,恢弘礼义’。 你也可以这样认为,黄老之术是道家的现实版,升级版,所以要了解黄老学派,还得了解道家,要了解道家,必然要了解老子。 道家的创始人老子非常的出名,他的思想已经成为中华文化的内核之一,有人统计,他老先生的手笔《道德经》是仅次于《圣经》被最多语言翻译的作品。老子不仅现在出名,在他那时代也很出名,向他求教的人络绎不绝,著名的孔老夫子就曾经二度上门求教。 老子喜欢骑着青牛游历,史载他的头顶上经常会出现祥云,他到哪里,哪里的风气就会为之一变。 在不断的游历中,老子结合自己的所学,经常悟出一些非凡的道理来。 比如他在外野炊煮鲜鱼汤改善生活的时候,发现烹煮时汤搅动的越少,鱼汤就越鲜美,然后老子发挥其无限的想象力,嘴里蹦出‘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名句。他见着潺潺流动的溪水,他想到,‘上善若水’,见着长长短短的树木,高矮胖瘦的人们,老子又想到了辩证法。到了某个村庄,老子住了一段时间,他啥也没干,那里民风却因他的到来变得非常朴素,于是,老子感慨道,‘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当然,老子的‘无为’并不是指大家都不干活,闲着吃干饭,而是指不要无事生非,无中生有。在他看来,天下纷争不止,全因为诸侯们心存私欲,挑动干戈,无事生非。老百姓生活困苦,全在于官府政策繁多,扰民过甚。因此,国家要想安宁无事,人们要想生活幸福,就必须人人‘无为’,以无为来应付有为,‘为无为,则无不治’,官府一定要杜绝捣糨糊的可耻行径,只有那样国家才能长久。 老子在不断的思索和游历中,终于探索到了哲学上最高深最神秘的本源。他把它称之为‘道’,道是一个什么东西呢?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妙之又妙,众妙之门’。 道这个稀罕物,是不同寻常的,它无影无踪,无处不在,看不见,摸不着,没人见过它的真面目,但它却时时刻刻存在,时时刻刻在发挥作用。用今天的名词来解释应该叫规律,或叫上帝之手(跟足球比赛没关系),爱因斯坦喜欢称它为上帝置骰子。 有了‘道’这个玄乎的东西,很多东西就可以自圆其说了,于是,很多别的学说也开始借助‘道’来阐述自己的理念,比如儒家也有道,不过具体一点叫天道王道,法家也有道,人家叫主道(君主之道)等等。 道既然这么大能耐,什么都能解释,什么都能做,即可以治民又可以治国,那怎么就没有哪个君主会采用道家思想来治国呢? 其实,这也怪不得那些不识货的君主,还得怪老子。老子的政治理想是建立小国寡民的社会,在这种社会,君主要清心寡欲,官府要限制功能,老百姓顾着自己就可以了,而且君主不能让老百姓变聪明,最好能让老百姓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的政治学说,恐怕只有等到共产主义统一全世界后才有市场,在战国大争之世,国家之间打得不可开交,这样的无为之术根本行不通,那些君主要么当它是科幻小说,要么马上将它扔进火坑里烧掉。 这样看来,道家岂不没得混了?老子活着的时候有官做衣食无忧,活的好好的,他虽然死了很多年,但还有一堆信奉者,总要混口饭吃。没办法了,他们意识到不能坐着等死,学说只有改进来迎合统治者,才能有前途。 那时候,各国变法,法家弟子过得特别滋润,道家的某些弟子们眼馋极了,于是,翻开道德经来看,发现有这么一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革命派弟子顿时眼中一亮,原来祖师爷说过要用法啊。他们从中得到启示,主张‘道生法’。这个口子一开,再融会贯通,各家各派的亮点,都可以集成过来。 集成是集成了,但眼前又摆着一个很大的难题,该给集成改进版取个什么名字呢?集成版已经不是纯粹的道家了,而是大杂烩。总不能还叫道家吧,那些保守的道家弟子肯定不会答应,不能叫道家,叫别家可以吧?也不行!别的各家各派都有着极其优秀的代表人物,有着不同于别家的核心理论,可这个改进版并非新理论,叫别家也不合适。那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不就得了,很多派别都是这么干的。主意不错,可这些学子都是君子,别人的总不能说成自己的。那咋办,难道就没有办法既能推广学说又能不得罪他人吗? 这貌似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道家改革派弟子们发挥勤于动脑,勇于动脑的优良传统,总算想到了一个圆满的办法,他们把老祖宗黄帝请了出来,这下好了,不管是秦人齐人楚人还是道家儒家法家墨家阴阳家,不都是黄帝的子孙吗?既然是黄帝的学说,那就是大家的学说,这招绝吧!绝,太绝了。为了不得罪祖师爷,他们保留了老子的冠名权。因此这门学派将黄老并称,称作黄老学派。 黄老学派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实际上,聪明的统治者发现无论哪家哪派都无法面面俱到,也就是说大杂烩有市场。别看汉武之后独尊儒术,但并未消除别的派别。 黄老学派之所以能被刘邦及其团队选中,原因在于当时的民众经过频繁的战乱,强烈要求休养生息,而主张无为而治的道家自然就进入统治者的视野,作为政府来讲,又不能真的无为,这样的情况下,黄老之术当然成为首要选择。而且那时候封建等级制度观念不深,有个宽松的社会环境也是刘邦及大臣们的梦想,现在他们当权了,自然会首先考虑使用黄老之术。 虽然如此,黄老之术的寿命并不长,对于一些好大喜功的统治者来说,束缚太大,而且随着君权的不断加强和神化,无为显然不利于维护统治。 思想之争伴随着制度之争将一起成为大汉王朝前行的风浪。 第53章 杀功臣一 面对巍巍江山,刘邦的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 龙椅只有一个,有实力坐上去的人却不止一个。一想到这个挠心窝的问题,刘邦不免寝食难安。 刘邦面临的问题,每一个从事最高领导工作的人都曾遇过,但刘邦身处的境地更加复杂,更加艰难,而且似乎他早有预感,上天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的出身是个问题。 与秦始皇祖宗十八代都是君主专业户相比,他的出身非常的寒酸。他生在草根里,来自百姓家。很多的大臣在上奏折的时候,经常还会故意来这么一句“陛下起自布衣”,提醒他你以前就是个草民,别忘了本。 来自草根阶层并非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但刘邦还是想证明其血统的优异,来赢得更多的敬畏。天下不仅有老百姓,还有世代相传的豪门望族。 老百姓容易搞定,给地种给饭吃,就能赢得他们的支持。而那些注重血统的豪门贵族名家大姓,一时畏惧皇帝手中的刀兵称呼一声陛下,而心里早已是土包子,乡下佬骂开了。而恰恰是这么一群人,还不能不笼络,因为他们比老百姓有力量,惹毛了他们甚至能威胁皇权。 有鉴于此,刘邦决意让有关部门对自己的生平做些细微的修改。 细微之处见水平。 祖宗是没法改了,他老爹还好好的活着,家谱也还摆在那里,想抵赖,恐怕不太容易。把家谱捋了一遍,也没发现哪个出名的人物,没办法了,既然祖宗帮不上忙,那就只好从自己身上变戏法。 天子的出生怎么能与庶民相同呢?得改,改成雷电交加。既然是天子降生,自然得有神物帮忙,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华夏民族的图腾神物龙的身上了。光这些还不行,于是,我们看到,刘邦俨然神仙附体,头上挂祥云,还能腹盘龙,斩妖蛇。 刘邦的做法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汉家王朝的千秋万代。后来为了监视名门望族,在刘敬的建议下,他将当时原六国大户人家,总计十万迁到了关中一带生活,让他们时刻沐浴在首都灿烂的阳光之下。 他的年龄也是个大问题。 刘邦五十三岁登基,而此时太子刘盈年仅九岁! 他是个高龄皇帝,汉朝十二帝,除了著名的汉武大帝活过这个岁数,其他的都没跨过五十岁这个槛。 在那个没有社保退休金养老金的时代,即便在普通人家,这样的家庭年龄结构也不见得合理,想想看,限于卫生水平医疗条件的落后,老爹随时可能搭上地府的班车,儿子这么小,家里的活谁来干? 在皇帝的家里,问题更大。 皇家是权力的中心,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政治斗争。有政治斗争的地方从来不缺野心家,刘邦一旦轻轻松松的解脱了,也就意味着他儿子们的痛苦日子来临了。 虽然刘邦的长子刘肥已经成年,但才能不足,不堪大任。看着那些权势熏天,威信日重而又年富力强的臣属,刘邦坐卧不安,最终动了杀机。 如果在政局稳定,根基牢固的年代,国家有着明确的继承人,只要托孤正确,问题也不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汉朝的根基并不牢靠,刘氏江山并没有接受时间的考验,赢胡亥的教训可并不久远。 有朝一日,当刘邦接到阎王爷请柬或者卧病不起,很难想象,他儿子接替他干活,局面会成什么样?当然,事实证明,刘邦的担心有点多余,他光惦记了他的儿子,却忽略了他的老婆--吕后,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天生的政治家。他的这位结发妻子在政治水平上可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帝王。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而且是越早解决越有利的问题。 刘邦分封了八位异姓诸侯王,其中闽粤王称作外诸侯,因为地处偏远落后,一般不被视为国人,而楚王韩王淮南王梁王赵王燕王称为内诸侯。 刘邦给每个诸侯王颁发了丹书铁券,皇帝与诸侯王各执一半,铁券上写着:使黄河如带,泰山如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领到丹书铁券的人除了拥有无上的荣耀,更有实际的好处,如果当事人犯了重罪乃至死罪,可以用铁券赎罪甚至免罪。而且只要铁券在手,可以反复利用,儿子用不上,可以留给孙子用,孙子用不上,留给重孙子,重孙子用不上...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然而,这块铁牌,不同的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效果,诸侯王当它是宝,而在刘邦的眼里,却是块不折不扣的废铁。 在赏无可赏的情况下,发块废铁当支票,至于能不能兑现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此券是我发,此牌是我刮,要想活命吧,还由我来拿。 有些事,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公元前202年,燕王臧荼造反。 燕国在诸侯国中最弱,燕王臧荼在楚汉战争中无所作为,只求自保。 刘邦当初承认燕王的存在,并非心甘情愿,实则出于无奈。 最弱小的诸侯王却敢大张旗鼓的第一个造反,我们在佩服他的勇气的同时,不得不怀疑他的智商。臧荼反后,刘邦御驾亲征,臧荼部下纷纷反水,两个月内,臧荼就兵败身死。 这次叛乱,来的快,去的也快,在随处可见谋反大案的五千年历史长河中,这件案子实在太不值一提。 由于叛乱的规模小,时间短,连史家在记载时都惜墨如金。尽管如此,还是有必要做深入些的分析。 华夏五千年历史长河,统计者出于统治的需要,往往会隐藏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而大多数的史官们出于对生命的热爱,对富贵的留恋,经常委曲求全,帮着领导说话,从而让后世的人们陷入云里雾里。 正是因为有着迷雾,分析才有了更大的意义。真相只有一个,只有分析才能得到。 那么,接下来,请大家集中注意力关注本次非典型性谋反案。 喂,后排打瞌睡的同学,对,说你呢,就是你,不要再流口水! 在分析之前,我们必须再一次强调掌握探究历史迷雾的方法的重要性。 第一个问题,臧荼有谋反的实力吗? 燕王臧荼是跟着陈胜起家的,陈胜死后,他跟随陈胜部将韩广恢复了燕国,后来,他把韩广杀了,自立为燕王。他做了燕王后,不思进取,只求自保,韩信一灭赵,便望风而降。在汉初七大内诸侯国中,燕国的实力最弱,而且燕代之地,靠近边塞,北临匈奴,人口稀少,国力不强,虽说燕国弱,但如果从汉朝一盘棋来看,却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自古有天子守国门的说法,而燕代之地即是大汉朝的北大门。 再则,燕王臣属中能臣强将几乎没有,要跟中央政府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 可以肯定的说,燕王不具备谋反的实力! 不具备造反的实力,却主动造反,而且偏偏选择刘邦统一天下,力量强大的时候造反,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疯子。 那么,他造反的动力在哪里呢? 相信接下来的分析会让你明白过来。 一个人要干掉另外一个人,可能有很多因素,比如情杀,仇杀等等,但对政治人物来说,你必须清醒的认识到,为情是假的,为仇也是假的,只有政治利益的争夺才是真的。那些挂在嘴边,写在纸上,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而已。所以,如果你相信吴三桂会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么,恭喜你,你被平西王彻彻底底的给蒙蔽了。 因为没有记载,臧荼采用什么造反口号,无从得知,我们所知道的只有某年某月,燕王造反;某年某月,燕王兵败。 以臧荼的经历与能耐,他没有必要反更没有能力反,如果要反,早在楚汉打得不可开交时,他完全可以攻城略地,招兵买马,扩充势力,扩大地盘。 可是,他没有。 臧荼没有造反的需求,可他的的确确造反了。以刑法理论来解释,犯罪的主观故意除了自发产生,还有胁迫产生! 分析到了这里,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本来的面目了。 结论是,臧荼被迫造反。 那么问题又来了,谁能有这么大能耐,逼迫一个诸侯王? 关于背后元凶的问题,有一条普遍用于破案的经验很值得借鉴,那就是谁从中得益最大,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也许你会马上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卢绾。 卢绾同志,不要激动,这个案子还没最终定论,请坐下! 当然,卢绾老兄并不是没有嫌疑,臧荼死后,卢绾马上被任命为新燕王,两件事不能不让人产生联想。 卢绾同志虽说与刘邦同年同月同日同村出生,两人打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形影不离。但在大汉开国的功劳薄上,卢绾没有几件拿得出手的功绩,却被封为长安侯,封地在长安最肥沃的地方--关中沃野蓝田,而且官至太尉。 臧荼一死,刘邦就示意大臣上书奏请卢绾做燕王。 卢绾老弟能有今天的成就,与刘邦的信任是分不开的。 换句话说,刘邦之所以能那么信任他,是因为可以控制他。 最终,我们的推理指向了卢绾背后的身影--刘邦。 对,就是刘邦。 他无疑是整件事最大受益者,这也符合正常的分析。 你可能又会说,那可不一定,也许刘邦真的是念及当年的兄弟之情,为了封他为燕王,再逼反臧荼呢! 我不否认你的想法,但是,我们以上所做的一切推理,都是要告诉你,揭历史中君君臣臣的老底,你必须站在利益斗争的立场,否则,你就号不准历史的脉搏。 为了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请刘邦同志一起来做些特别的探讨。 好,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刘邦同志,你这样做会不会略显龌龊了? 刘邦同志,不要生气,你说说你的理由。 寡人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有四。 第一,臧荼对于我大汉并无功劳,却封了王,那时候寡人与项羽作战,对燕国鞭长莫及,无奈之下寡人只能封他为王。其实,寡人早就看他不顺眼。 第二,寡人年纪大了,儿子又小,大汉天下四十八郡,朝廷直辖才十八郡,有三分之二的土地掌握在诸侯手上,现在寡人身体还能撑着,寡人一旦驾崩,寡人弱妻幼子,谁来护佑?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千秋万代,寡人必须未雨绸缪。 第三,燕国最弱,寡人初登帝位,根基不稳,只能拿软柿子捏。而且为了不让诸侯王恐慌,只能秘密迫使其反叛。而且只能先让寡人的好兄弟顶着燕王的帽子。卢绾兄弟能力不强,便于控制,况且他又是寡人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第四,臧荼只是寡人巩固皇权系列组合拳的试探,接下来会更加的精彩。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 那么,刘邦同志,你说得在理,但是万一被各诸侯发现,情势不就更加不利了么?况且,你是怎么做到逼反一个诸侯,能不留痕迹呢? 所谓兵行险棋,政治斗争总要冒点风险,不过,大家请放心,要说玩阴的,天下还没人能玩得过寡人。再则,要逼反诸侯王,那再容易不过,寡人只要故作怀疑他,他晚上就得做噩梦了。 (鼓掌) 通过刘邦同志的掏心挖肺,相信诸位已经领略到了传说中的帝王之术。 当然,对于一些特例,比如晋惠帝之类的帝王,他做出一些什么奇怪的事来,就不能用常理来做推断。 刘邦让卢绾当这个燕王,一是为了表示恩宠,二是为了便于控制。 在他看来,这位儿时的玩伴,现在的大臣依旧值得信赖,让他去看管帝国的北大门,自己也放心了。 事实往往都无法预料的,谁曾想到,刘邦的好心反倒将他眼中唯一的挚友送上了不归路。 令刘邦更想不到的是,历史跟刘邦开了个玩笑,臧荼谋反未成,但他却阴差阳错的成了汉武帝的外曾祖父。 臧荼的事件余波未平,有人就一纸诉状将楚王韩信给告了,而且罪名大得吓人,诉状上说韩信在谋反。 刘邦接到状纸后,当然明白纯属子虚乌有,但他更明白,这是一个机会。韩信的威望和人气不论在朝在野,都极其巨大,任其发展下去,对刘氏江山永固那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他趁机郑重其事的主持廷议,结果绝大多数的大臣们表现得誓死如归义愤填膺,都坚持不顾一切发兵征讨,意欲将韩信碎尸万段。 在群情激昂的时候,刘邦可不糊涂,别看这些人现在大呼小叫,上了战场跟韩信对着干,他们准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吞回去。 廷议后,他找来陈平,把问题抛给了他。 陈平眼睛骨碌一转,问了几个问题,立马就让刘邦茅塞顿开。 “陛下的军队,能否胜过韩信?” “不能!” “陛下的将领,能否胜过韩信?” “不能!” “兵不能胜,将不能及,一旦发兵,韩信不反也得反,天下危矣!” 刘邦皱了皱眉头,然后点了点头。 陈平马上给刘邦献上一计,让刘邦喜笑颜开。 “伪游云梦,令诸侯前来相见,韩信一来,只需二三卫士即可将他拿下。” 刘邦连连拍手称妙,叫陈平拟了诏书,通知各诸侯王。 诏书送到韩信那里的时候,以韩信的聪明,自然看出了其中的深意。 幕僚劝他不要应诏,以免中计,韩信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一趟,为了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忠心,韩信顺便给刘邦带了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有点吓人,因为它是一颗人头,韩信好友钟离昧的人头。 韩信作了些准备,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云梦与刘邦会合,一路上,他还天真的想, 只要献上钟离眛的人头,定能让刘邦龙颜大悦,说不定皇上给自己准备了热腾腾的好酒好菜,甚至把皇上哄高兴了能在朝中再捞个实权官做做。 可是等见到刘邦时,他就后悔了,刘邦并没安排热饭大餐,顷刻之间,君臣其乐融融把酒言欢的愿景化为了泡影,刘邦的表情不是龙颜大悦,却是早已彩排好的盛怒。刘邦一见到韩信,二话不说,便叫卫士将韩信捆了起来,罪名尙处于莫须有的阶段。拿下韩信,刘邦以心情不佳为由通知其他诸侯王取消云梦聚会,他则匆匆返回洛阳行宫。 韩信在蹲大狱的过程中,廷尉接手审理,查来查去,查无实据,本来就是诬陷的,怎么会有证据?!当然,这样的结果早已在刘邦的预料之中,他要解除的是韩信的兵权,他要的是韩信的诸侯国。 在大臣田肯的谏言下,刘邦将韩信降封为淮阴侯,无罪开释,而且,把原来的楚国划出一部分土地为荆国,立堂兄刘贾为荆王,弟弟刘交为楚王,即后来大名鼎鼎的楚元王,他的后代被称为彭城刘氏,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其中最有名的刘向,刘歆,后面还会提到。同时立二哥刘喜为代王,儿子刘肥为齐王。 每一个王朝的建立,都会产生众多的功臣强将,而如何处置这些人,必然是摆在开国皇帝面前的一道难题,而刘邦的解决方案是封刘氏子弟为王,来拱卫江山。 刘邦初登皇位,受封的人只有异姓诸侯王和少数的彻侯,其他功臣宿将功劳大小,封赏问题还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这个问题解决不好,照样会酿成血案。 大臣们见到韩信降封,心中惶恐不安,以韩信的功劳还得受牢狱之灾,而且爵位不过为侯,那其他人还敢指望吗? 于是,大臣们特别是跟刘邦有嫌隙的大臣便经常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这样的场景刘邦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他只能偷偷的去问张良:他们在干什么? 张良瞄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刘邦,表情严肃地说道:谋反! 刘邦大吃一惊,他日防夜防,防的就是谋反这种事,毕竟他才刚刚尝到当皇帝的甜头。 那怎么办?刘邦颤抖地说道。 陛下,您平素最恨谁? 那还用说,当然是雍齿那个小人,我恨不得...刘邦正想骂一通解解气。 请陛下封他为侯,群臣便不再议论。 刘邦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采纳了张良的建议,将雍齿封侯。 雍齿背叛刘邦的故事早就家喻户晓,后来雍齿重新投奔刘邦麾下,在沙场上玩命得立功,加之刘邦正是用人之际,刘邦因此没有杀他。但刘邦心里的伤痕还在,只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发作而已。现在给他封了侯,群臣的不安情绪消除了,再也不用凑在一块互相不停的问:今天,你封了吗? 第54章 强悍的冒顿 在张良的提示下,朝廷开始了全面的封侯工作,群臣的情绪一时平静了下来。 刘邦的股肱之臣中,有两个人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第一个人是留侯张良,他辞去官职,托病不出,默默地退出了权力漩涡。对于权力,张良是很释然的,他辅明主,位列侯的人生梦想都已经实现,对他来说,此生足矣。他谨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古训,他开始深居简出,除了在一次保太子的战斗中再次露了一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行踪成谜,只留下了得道成仙的传说。 与张良对权力的释然相比,淮阴侯韩信显然没有从压抑中醒悟过来,他被降封后,经常郁郁寡欢,托病不朝,耻于与大臣为伍。 在刘邦看来,韩信的行为无疑是在向自己,向朝廷抗议,他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对于这样的人,刘邦没有勇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认可和欣赏韩信的能力,但他的内心还怀着一种恐惧,一种源自心底的恐惧。所以哪怕刘邦他自己战死沙场,哪怕韩信多么能征善战,哪怕未来战事会有多么频繁,弃用韩信已毫无悬念。 然而,韩信始终无法看透刘邦,始终无法放下对权力的眷恋。佛家有贪嗔痴三毒,更有求不得之苦,韩信完完全全地陷入了又毒又苦的困境中,如果那时候有佛门或者心理医生,能对他进行心理干预,韩信或许能走出困境,找到心灵的另一个支点。 只是如果而已。 当然,不管张良和韩信将来的命运如何,不管他们是否刻意低调,人们都不会忘记他们留下的人生轨迹,不会忘记他们为这个辉煌的帝国所做的一切。 他们是那个时代的骄傲,也是历史的骄傲。 在刘邦的心里,没有了大元帅更没有了大将军,韩信只不过是过去的一个符号而已,韩信没有了兵,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关进笼子里的鹰隼,对他已经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所以,他对韩信的态度很明确:不理,不问,不用。 没有韩信,他相信自己照样可以统御千军万马。 刘邦摊开大汉王朝的地图,看着那万里河山,不禁感慨万千。 巍巍大汉,壮哉河山。巍巍大汉,美哉河山。 在良久的注视中,他突然发现韩王信的封地竟处于天下的中枢要地,而且与长安近在咫尺,也就是说,如果韩王信不听使唤,他便可以直接威胁皇城。 想到这里,刘邦的后背冷汗直冒,心想:颍川郡乃天下要地,得尽快把韩王信调走。 公元前206年,刘邦给韩王信下诏,令他北迁,定都晋阳。 韩王信接到诏书的那一刻,开始觉得有点费解,等联想到近日路边社关于刘邦有意打压诸侯的风言风语,韩王信心中一惊:这会不会暗藏着一种不祥的信号呢? 韩王信在疑虑之下,决意北迁,而且为了打消刘邦的疑虑,表明自己的忠心,韩王信把都城迁到更北边的马邑(山西朔州)。 韩王信认为,躲的远一点,或许能更安全一点。 刘邦是想过几天太平日子的,他的本意是要赶走韩王信,没想到韩王信不但听话,而且还跑到更远,并主动承担守边的任务,当然刘邦也明白,所谓的守边,只是骗人的鬼话而已。不管如何,刘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消停一阵子再说,说实话,他也十分厌倦整天没事搞事的生活!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刘邦想放松,韩王信想安全,但偏偏惹事的主找上门来了! 匈奴人! 匈奴人来了! 他们带着一身的杀气踏入了阔别数十年的乐土。匈奴人的祖先告诉他们,南方的土地虽然不适合他们居住,但那里有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有着数不尽的美丽女人。所以他们来到中原的目的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抢劫! 匈奴是北方古老的游牧部族,它的起源因为文字不足的关系至今未有定论。 然而,这个游牧民族却不得不提,因为它是大汉朝数百年国际外交史上最重要的一员,汉朝与匈奴的恩恩怨怨如细水长流般,道不尽,说不清。 十余年前,匈奴人迫于秦朝的威力,向北撤退。那时候,名将蒙恬震守的长城让匈奴不寒而栗。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长城内外都已然物是人非。 匈奴已经不是原来的匈奴。 它在经过数十年的铁血崛起之后,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而这个庞然大物正呲牙咧嘴的把触角伸到它所知的任何一个地方。 十余年前,匈奴自身也陷入东胡,月氏等邻国的威胁中,无力进犯。 但是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叫冒顿。 下面来看看冒顿同志的简历。 姓名:冒顿。 生卒年:生日不详,死的日子很精确,公元前174年。 职务:太子,人质,将军,单于。 有无案底:有(盗窃,杀父,弑母,杀妻,弑弟,屠戮亲属以及老爹的亲信) 主要功绩:灭东胡,楼兰,楼烦白羊,逼走月氏,打败汉军 主要评价:头曼单于的大儿子,匈奴人民的杰出领导人,他的一生,是强悍的一生,更是掠夺的一生。年幼时,他失去母爱,年轻时,他失去父爱。冒顿同志以大无畏勇气被送到月氏做人质,做人质期间,他勤练各种技术,包括忍耐,情报,偷盗,格斗等。冒顿同志,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匈奴人民伟大的崛起事业,他无愧于大单于的称号,无愧于杰出领袖的称号。 鉴于冒顿在匈奴历史上的极其重要性,我们来看看冒顿同志的详细事迹。 冒顿还只是匈奴太子时,其母阏氏(yanzi,王后)早死,他老爹头曼单于续立阏氏,新立的阏氏给头曼又生了个儿子,因此头曼动了改立太子的念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头曼将冒顿送往关系不大好的月氏国做人质。在月氏国的日子里,冒顿的境遇与在国内有天壤之别。在月氏人的眼里,这种人与废物人渣没什么区别,匈奴抛弃他,月氏仇恨他。他缺衣少食,屡糟白眼,而且生命时常受到威胁,巨大的落差让他从太子的光环中迅速清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忍气吞声,他发誓无论环境多么险恶,他一定要活下去,等待着找回尊严的那一天,为了那一天到来,他可以承受任何的痛苦与屈辱。 险恶的环境让他变得无比坚强,也让他变得十分残忍。 因为他深深的明白,你不对别人残忍,别人就会对你残忍。他的父亲,难道不残忍吗?那个给自己生命的高高在上的匈奴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狼群中去,难道我冒顿身上流的不是匈奴王族的血液吗? 他开始恨自己的父亲。 年轻的冒顿在浓烈的恨意与残酷的现实中完成了蜕变,在他的心里面,父亲,这个曾经高贵而又亲切的词语,早已被他扔进了万丈深渊中。 我要成为大草原的王者!冒顿带着这样的信念不屈的活着,直到有一天…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头曼单于在阏氏的怂恿下,他打算致自己的儿子于死地,他要借月氏人的手除掉自己的亲骨肉。在头曼的命令下,匈奴开始攻打月氏。月氏人恼羞成怒,准备杀死冒顿以泄心头之恨。一向小心警惕的冒顿提早听到了风声,偷了匹快马,一路狂奔,逃回了匈奴。 当他再一次跪在头曼的面前时,头曼的眼神里流露出的竟然不是久别重逢之后的欣喜,而是一种惊慌,一种愧疚。 冒顿明白他的父亲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心里嘲笑道:老家伙,你一定惊讶我怎么没有死? 冒顿看着老而昏聩的父亲,看着这熟悉的帏帐,闻着那醇香的马奶酒,顿时百感交集,眼含热泪。这才是他的家乡,这才是他的天地。 头曼望着这个阔别已久,壮如蛮牛的儿子,心头一热: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他身上流的可是我的血脉,可我竟然,竟然将他送给了仇人,还要将他杀死。他一定经受了无尽的苦难,不然他的冷峻怎会像巍峨的昆仑山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啊?! 父子亲情在头曼的心中不自觉的被唤起。 我的儿呀,你一定在月氏受尽了苦楚!头曼唏嘘道。 儿臣受的苦不算什么,只是儿臣心中十分思念单于,经常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啊! 好儿子!好儿子!头曼不免老泪纵横。 头曼单于感慨万千,下令大摆宴席,给太子冒顿压惊! 宴席上,头曼下令拨给冒顿一万骑兵。 冒顿有了人马,便马不停蹄地开始进行训练。这么些年的人质生涯,让他对世态炎凉深有体会,在广袤的大草原中,什么文明,什么仁义,都是假的,只有权力,才是真的,而要取得权力,只能依靠锋利的马刀,只能依靠一支所向披靡的部队。 他要把这支骑兵部队打造成驰骋草原的铁骑,让所有的敌人都闻风丧胆。 冒顿的训练方法很特别,他在训练前特意制作了鸣镝(响箭),然后发布了一条命令:鸣镝射向哪里,箭便射向哪里,有不射的或者射不准的,斩。 冒顿是个令行禁止的人,他说一不二,在骑射上不遵守他的规定的人,他从来不由别人分辩就打赏无视他命令的人一把尖利的马刀。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部众都能严格执行鸣镝射哪箭射哪的规定。 但冒顿还是不放心。 他牵出了自己的好马,要知道马可是草原部族的宝贝,尤其是好马,比人都精贵,按匈奴的法律,随意射杀马匹,会遭到严惩。冒顿将鸣镝射向那匹马,部众自然不敢迟疑,万箭齐发跟着射过去。 冒顿很高兴,遍赏将士。 碰巧冒顿爱妻刚好路过,冒顿望着自己妻子婀娜的身影,突然间,他的心底里冒出一个念想,一个非常残忍的念想,他决定用妻子的性命来换取部下的忠诚。 只见冒顿缓缓搭起弓,将鸣镝射向了他的爱妻。骑兵们都惊呆了,但既然冒顿有言在先,鸣镝射哪箭射哪,也顾不上是谁,搭弓引箭,太子妃带着一脸的茫然当场毙命!几个弓箭手以为冒顿眼花,并没有开弓射箭。冒顿不容分说,上前当场将那几人杀死。 在冒顿严格的训练下,这支骑兵部队已经完全听命于冒顿。 终于有一天,冒顿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决定改变大草原的权力格局。 他所有的屈辱和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 他自信如果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一定会比他的父亲做得更好更优秀。 为了万无一失,他牵来头曼单于的战马,故技重施将鸣镝射向了那匹马,弓箭手们心知射杀单于的马是死罪,不射也是死罪,但摄于冒顿的威力,还是把心一横,万箭齐发,将单于的坐骑射成了刺猬。冒顿上前踹了两脚倒在地上的战马,十分欣喜,他要的就是这样绝对服从的部队,而这一切,在战马倒下的那一刻,已经实现了。 在这个广袤而美丽的草原上,只能有一个王者!冒顿心想。 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挡着冒顿的路,冒顿都会义无反顾地把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不成功,便成仁。 他随即邀请父亲出去狩猎,头曼单于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在狩猎时,冒顿故意让父亲在前,而自己放缓马步紧随其后,搭起弓矢,心中默道:长生天,请收回我父匈奴大单于罪恶的灵魂吧! 随后他将鸣镝射向了头曼,跟随在冒顿身边久经训练的弓箭手们,见鸣镝射出,毫不犹豫搭弓射箭,头曼单于立时万箭穿心而死。 冒顿杀死父亲后,迅速回军将后母少弟以及头曼的近臣,一扫而光,等这一切干完后,他自立为单于,坐上了余温尚在的单于宝座。 冒顿以残忍的手段攫取了匈奴王位,虽然不服的大有人在,但不可否认,他比他的父亲优秀何止百倍!匈奴这个四处受人挤压的部族在等待数百年后终于等到了一位杰出的君主。 第一个给冒顿做垫脚石的国家是匈奴的邻居东胡国。 东胡国国君听说冒顿新立,闲得发慌,想找点乐子,打算欺负一下匈奴这位老邻居,他故意派人前去挑衅,要求冒顿将千里马献给东胡国。冒顿将此事询问大臣,大臣们都说道:我国仅有一匹千里马,不能给!冒顿却说道:东胡国与我相邻,不能因为一匹马而跟邻国交恶。 冒顿力排众议,将千里马送给了东胡国。 东胡国占了便宜,乐了:冒顿果然是个软骨头,好欺负! 东胡国君决定继续玩下去,他又派人去见冒顿,当着冒顿君臣的面,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要求。来人的话是这么传达的:请大单于将您的阏氏送给我东胡国君作妾! 用更加粗的话应该是这样说:老子看上你老婆了,把你老婆让给我! 相信只要是个男人,听到这句话,都会立马跑上去把那人揍个生活不能自理!狠一点的话还得上前砍上几刀,把他阉了再说。 群臣看着冒顿没发火,一片愕然:莫非他不是男人? 冒顿当然是男人,但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非凡的男人,非凡的男人自然有着非凡的做法。 冒顿向臣属们征询意见,大臣们都义愤填膺道:东胡国主欺人太甚,连国主的阏氏都想要!请单于杀了使者,率兵灭了东胡国! 冒顿若有所思,最后摇摇头说道:不能因为一女子,失了一邻国,区区一女子,送给他好了! 冒顿再一次答应了东胡国主的无理要求,把老婆送给了东胡国主。 如果东胡国主就此打住,也许没有人能理解冒顿的做法,也许这两次的委曲求全会成为他一生的笑柄,但是,东胡国主像吸鸦片上瘾了一样,继续无理索要。 他这次贪婪的瞄向了匈奴的土地。 冒顿又煞有介事的召开廷议,大臣们有的说可以,有的说不可。但冒顿却一改前两次的懦弱形象,大怒道: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可以给别人? 他二话不说,把东胡国的来使杀了个干净。迅速整顿兵马,朝东胡国进发。 在东胡国的朝堂上,东胡国君和大臣们纷纷猜测着使者会带回来多少肥沃的土地,说到高兴处,大家还哈哈大笑,东胡国君更是得意,他彷佛看到了冒顿舔着自己脚丫子的奴才像。 但是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使者的回音,却等来了黑压压的匈奴铁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匈奴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骑兵?东胡国主看到匈奴骑兵,彻底地慌了。 匈奴的好男儿们,草原上的雄鹰们,东胡国人,贪得无厌,前要我战马,后索我阏氏,还想夺我土地,勇士们,这口气,能忍吗? 不能忍!数万铁骑齐声应道。 那怎么办? 杀!杀!杀! 那就举起你们的马刀,奋勇杀敌!为我们牺牲的族人报仇雪恨吧!冒顿高喊道。 匈奴铁骑在冒顿的号令声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东胡的聚居地冲来,东胡国君调兵仓促应战,毫无招架之力,结果可想而知,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强国在一刹那间灰飞烟灭。 匈奴乘势四处扩张,灭亡楼兰,楼烦白羊等国,打败月氏,迫使其往西迁徙。 在取得赫赫战功,冒顿成为大草原上的霸主,他打量四周,终于把眼光望向了东方,那个令人无比遐想的中原文明,传说那里金银堆积如山,美女聚集成云。 匈奴的兵锋已经直指燕代。 第55章 白登之围 公元前201年九月,冒顿率四十万之众南下,围攻韩国都城马邑。 韩王信在马邑城头望见威风凛凛的匈奴骑兵,不免暗暗捏了把汗。以他多年的战场经验,他可以断定凭着手上的这点兵马,根本无法抵御匈奴铁骑。 他坚壁清野,固守城池,同时派出使者向朝廷求救。 刘邦接到边关急报,认为匈奴不过是塞外的野蛮部族,并未过于重视,且长安与马邑相距千里,而且天气渐寒,派出的大军并非精锐之师,因此行军并不迅速。 韩王信坚守不出,挨一日是一日,匈奴若久攻不下定然退兵。但冒顿摸透了韩王信的心理,没等多久他就下令攻城,匈奴军队气势如虹,任凭马邑城再坚固,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韩王信见朝廷大军迟迟不来,而匈奴攻势越来越猛,这样下去,迟早得城破遭屠,因此他决定不禀报刘邦,擅自向匈奴求和。 朝廷大军行至中途的时候,就已经得知韩王信跟匈奴和谈的消息,汉将认为此事事关重大,急令全军停止前进,同时遣使报告朝廷。 刘邦得知韩王信擅自跟冒顿议和后,不禁勃然大怒,他最近疑心病发作,经常捕风捉影,认为诸侯王不老实,和谈的消息更是加深了他对韩王信的怀疑。刘邦马上派使者快马赶到马邑斥责韩王信:为什么不等命令,擅自求和?朕要提醒你,此生死存亡之时,求死则勇,求生则废,你怎么可以边打边求和呢? 韩王信受了责骂,知道刘邦已经起了疑心,之前刘邦把自己的封地北迁就是不信任的表示,现在非常时期,百口莫辩,这样下去,除了战死,活着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韩王信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还不如投降匈奴,谁当主子不是主子呢?再则,匈奴铁骑如此勇猛,汉军也不一定是对手,说不定不久后中原会变成匈奴人的天下。 韩王信在坚守一个月后,打开城门将马邑献给冒顿,正式投降匈奴,冒顿接受了韩王信的投降,并以极大的魄力重用韩王信,命令他为前军,匈奴军随后,向太原方向攻击前进。 匈奴大军在韩王信军的帮助下,沿路大肆抢掠。 刘邦得到韩王信投降匈奴的消息,已是怒不可竭,再得知匈奴在国土内烧杀抢掠,更是大怒。 公元前201年十月(汉高祖七年),刘邦率领三十二万人马御驾亲征,准备打击匈奴的嚣张气焰。 汉朝这一次几乎是空国而去的,谋臣良将几乎一个都没落下,当然除了韩信,张良。刘邦希望此次亲征能一举打垮匈奴,一劳永逸的解决边防问题,顺便趁此机会解决韩王信,把燕代之地的政权牢牢地抓在刘氏家族的手里。 汉军分三路前锋军分别进击,为主力部队扫除障碍,以待与匈奴主力决战。 汉军第一路前锋在周勃的带领下于铜鞮(今山西沁县)遭遇韩王信的部队,一场厮杀,韩王信一退再退,最后败退回马邑。汉军第二路前锋是灌婴率领的轻骑,灌婴部早已千里奔袭先行抵达马邑,并清除了马邑周围的反军及匈奴部分军队,等韩王信一败逃回来,灌婴以轻骑出击,击散韩王信的部队,韩将王喜做了刀下鬼。汉军的第三路部队于樊哙的带领下至霍人县出云中郡,意欲截断匈奴归路。 韩王信一败再败,心下慌乱,急忙向部下问计,部将曼邱成,王黄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他们建议寻访赵国王室后裔,立其为国主,用其做挡箭牌。 大军压境,找个挡箭牌也得找个实力强点的,他们反而找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赵氏后裔,彷佛有了这个挡箭牌自己就可以安全了。如此幼稚,焉能不败? 韩王信派人向驻扎在上谷的冒顿求救。冒顿得知汉军三路前锋军的节节胜利,意识到汉军并不容易对付,尽管不少部将萌生退意,但冒顿并未动摇,他在探知汉军主力人马正往晋阳进发后,反复思索,并数次查看了附近的地形,当他看到不远处的白登山时,顿时哈哈大笑。 就是这了!就是这了!刘邦,你要敢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冒顿心想。 冒顿将精锐骑兵隐藏起来,留下老弱残兵在明处,为了引诱刘邦进入伏击圈,冒顿派左右贤王领弱军一路攻击刘邦主力军团,按冒顿的命令,只许败不许胜。 冒顿在单于帐中烤着炉火,喝着热腾腾的马奶酒,不断派人探查着汉军的动向,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汉军一脚踏进陷阱了。 刘邦率大军在晋阳驻扎。 此时正是寒冬十月,大雪纷飞,十分寒冷,汉军士兵冻得皮开肉绽,手足僵硬,而且加之远来劳顿,士气十分低落。 为了安全起见,刘邦并未马上寻找匈奴主力决战,而是派出大批使者去探查匈奴的动向。这是大汉朝与匈奴的第一次正面战争,对国运有着直接的关系,刘邦虽说有必胜的信心,但也不敢过于大意。 刘邦深知,如果能解决这个豺狼一样的游牧民族,就可以为新生的国家提供休养生息的环境,如果无法解决,它便会像阴魂一样缠着大汉的现在和未来。 刘邦突然有点理解秦始皇了。以前在民间时,自己经常骂秦始皇暴君,骂他劳民伤财,征发数百万人修筑长城,可是他现在有点理解了,秦始皇把罪责揽在了自己的头上,却把安宁留给了后人。秦始皇的难处,也只有站在他的高度才能理解啊! 这也许就是身为帝王的悲哀! 派出去的使者回来报告:匈奴军队老弱,而且后继不足,可以打,打则必胜! 当第一个人这样说的时候,刘邦还有点不信,心想:如果匈奴真有这么弱,韩王信也算久经战阵的老将,怎会惧怕他们?看来韩王信早就有谋反之心了。 后面回来的使者回来描述匈奴的情况,大致与前面相当。刘邦半信半疑,还是下令全军前进。到达广武的时候,他有点心虚拿不准,于是,决定派任职不久的奉春君刘敬(还记得他吧,娄敬)再去查看一番。 刘敬去了一趟,回来报告刘邦,他的所见所闻跟所有使者的报告是一样的,但他却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匈奴是诱敌之计,不能打! 刘邦不解。 刘敬说道:两国交战,必会显示其武力,现在一路上都是老弱的匈奴士兵,这不是很反常吗?臣料定这是匈奴的诱敌之计! 应当说,刘敬是非常有水平的,他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他虽然以一言获官,但他确实有做官的水平,而水平是盖不住的。 刘邦当然明白刘敬的话有道理,但他还是把刘敬一顿臭骂,并将他囚禁在广武,扬言回来再收拾他。 以刘邦的风格,他是不会因为臣子的谏言不合适而囚禁臣子的,但这次却反常的大发雷霆,倒是咄咄怪事!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汉军这一路上的士气过于低落,如果再有不利于己方的言论,必然更加影响士气。而且,他对匈奴不太了解,因为不了解所以看不起,他认为,即便是中了匈奴的诱敌之计,汉军也能轻而易举的突破。 刘邦再一次为他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汉军一路向上谷方向进发,刘邦轻骑部队率先到达了平城。 突然,伏兵四出,箭如雨下,夏侯婴率部用盾牌死死顶住匈奴的第一波攻击,箭雨停后,匈奴发动了第二波的攻势,这一次可没那么好对付,匈奴出动了他最强悍的部队--铁骑。一时之间,万马奔腾,大地震颤,冒顿率匈奴的精锐铁骑冲杀了过来,汉军不免阵脚大乱。 汉军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练之师,虽无还手之力,但也还有招架之功。 可是,匈奴骑兵过于勇猛并且他们以逸待劳,汉军则远来疲敝,一会儿的功夫,汉军就损失惨重。眼看就要溃败,陈平建议刘邦下令部队向白登山撤退,同时命令夏侯婴带领一部分部队就地建起木栅栏阵,阻止匈奴骑兵的冲击。在白登山上,匈奴的骑兵优势将无法展开,汉军可以暂时摆托困境。 汉军建起的木栅栏阵起了效果,匈奴骑兵被阻隔在阵外,汉军主力后撤赢得了时间。冒顿见骑兵受阻,复令弓箭手发动流矢攻击,夏侯婴只能率部边打边退,经过浴血奋战,才后撤入白登山。匈奴士兵跟进入山,汉军主力早已占据有利地形,匈奴的追兵数次被打下山,但汉军亦不敢向山下冲击,只能扼险据守。于是,冒顿改变策略,停止攻击,分兵将白登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汉军退入山中,正要歇一口气,突然山谷中又是一阵杀声,匈奴伏兵从山谷中杀出,原来冒顿早已料到汉军若退入白登山,必会从山谷中突围,便预先在山谷中埋下伏兵,将汉军困在白登山上不能动弹。 汉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时候的刘邦才意识到刘敬的金玉良言,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刘邦会毫不犹豫地喝它一壶,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就像陷进陷阱中的猎物,就等着冒顿来宰割。 虽然情势危急,但刘邦并没有完全的绝望,他在战场上失败过无数次,无数次他都能爬起来,而且越活越好,当年彭城大战也不比这次好,他都挨过去了!他相信这一次也一样能挨过去!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面对的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项羽,而是狡猾的冒顿。冒顿堪称一个完美的敌人,他心思缜密,勇武过人,他有着绝对忠诚,指哪打哪的草原铁骑,他残忍无情,连父亲妻子都敢杀,还能期待他大发慈悲放过刘邦吗? 不可能! 匈奴铁骑把汉军逼到了山中后,冒顿下令围而不攻,截断汉军水源,同时派部队截住援军的来路,然后大帐一搭,生火做饭,做出一副常住不走的样子,意欲将刘邦困死在白登山上。 刘邦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召来臣属,商议突围之策,大家抓耳挠丝,除了强突之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连一向机灵的陈平也一时无策,这时候,刘邦开始怀念起张良来了。 要是子房在这里,或许他能有好办法。刘邦心里感叹道。 如果不尽快想办法突围出去,汉军很快就要断粮断水,到时候匈奴人再进攻,汉军就要全军覆没。大臣们说道。 无奈之下,刘邦命令诸将组织突围,可是每次都被匈奴人给撵了回来。 此时此刻,刘邦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蛮族领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敌人! 严冬十月,天气十分寒冷,汉军被困在白登山上,多挨一日就少一份希望。 粮食越来越少,水也越来越少! 如果再没有办法,只怕不用匈奴上山,汉军也会被活活饿死,渴死。 在这种境况下,刘邦除了祈祷天佑大汉之外,所做的事情就只有等,等待援军的到来,等待奇迹的出现。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就要陷入绝境,目前的事态甚至比当年彭城大败的境况更加糟糕。那时候,他对他的对手,有着非常深的了解,可是现在,他面临的对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对手还会出什么牌,他一无所知。 因为无知所以恐惧! 所有人都在苦思突破之策,所有人的内心在这狭小的山区内变得焦躁不堪。 一天, 两天, 三天… 山下匈奴士兵们的呐喊声,激动声,嘲笑声成了每个汉军将士的梦魇,真不知道这些剽悍的胡族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们个个英勇善战,个个剽悍异常,他们就像专为战争而生的魔鬼一般,令人胆寒。 这些天来,陈平也是彻夜无眠,他深感自己身上的责任。张良不在了,他这个护军中尉便是大汉王朝的第一谋臣,如果在此危难关头,他都拿不出主意来,那么皇上还可以倚赖谁呢?而他自己,必将成为千古罪人。 陈平深信天无绝人之路,更无完美之敌。 陈平秘密派出了不少乔装的探子查探着匈奴部队的所有细枝末节,查探着冒顿及其身边的细枝末节。 功夫不负有心人。 陈平终于找到了突破浑似钢人般的冒顿的办法,那就是他的阏氏。冒顿新立的阏氏,深受冒顿宠爱,所以他每次出征必带着她! 陈平想出办法的那一刻,汉军已在白登山苦挨了七天七夜。 女人的嫉妒。 事实证明,往往男人办不到的事情,女人可以办到。往往在前台搞不定的事,可以走后院。 妇女能顶半边天,由来已久。 这个时候,刘邦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陈平把自己的计策告诉了刘邦。 世上最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金银珠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刘邦决定,不管明天是死是活,也要拿出军中所有的金银珠宝,甚至把自己帽子上的夜明珠都摘了下来给陈平去活动。 白登山脚下单于大帐。 雾色苍茫。 一位持有汉朝使节符的使臣走到军营外,对门人说道:请通报一声,我是汉使,想见阏氏夫人。 边说边隐蔽的给门人递上了一锭金元宝。门人收了礼金,自然乐得通报。 阏氏听说汉使来找她,本打算不见。她见单于还醉酒未醒,恐怕耽误大事,于是屏退左右,在内帐召见汉使。 汉使献上各种金银珠宝,阏氏顿时眼睛发亮。汉使见阏氏高兴,又献上一幅美女图,阏氏不解。汉使对阏氏说道:“这是我主想送给单于的美女,但考虑到阏氏与我主素无仇怨,先令本使来知会阏氏娘娘一声,如果单于继续围困,我主必将送此美女与单于,到那时候,阀氏之地位就保不住了……” 阏氏顿时心中一惊,心想自己刚得宠于单于不久,若是被人争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于是低声道:大使,那我当如何做是好? 阏氏娘娘,只需照我所说转告单于,单于必将退兵,那娘娘就可以保住您的地位。 为了避免自己地位不保,阏氏答应为汉军谏言。 等冒顿醒后,阏氏对冒顿说道:单于,你还有心思睡觉?刚才有人来报,汉朝已派大军,正火速前来救援。 单于笑道:汉军有何可惧? 单于真是好自信,汉帝被困在此七日七夜,汉朝定会倾尽全力拼死来救,而我军远离本土,立足未稳,粮草物资用一日便少一日,怎可持续? 冒顿听后,仔细想想,这话倒也不假。 而且七天过去了,韩王信的部队还没有如约到达,若是那家伙跟汉朝合起伙来坑自己,那情况可就不妙,到那时压力可想而知,即便是四十万铁骑也不容易取胜。另外,冒顿派人四处查看了汉朝的情况,发现这个国家根本没有想象的富庶,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焦土一片,哪来的金银珠宝?哪来的美女如云? 游牧民族向来对于定居生活是不感冒的,让他们在没有草地和牛羊的地方生活,还不如杀了他们。要知道,冒顿是来抢劫的,不是来杀人的,虽然往往抢劫的时候一般会附带杀人,但能不杀就不杀,白浪费力气还背个坏名声,太不划算了。这算是抢劫行业的行规,说好听点这也叫道义。 江湖有江湖的道义,国家有国家的道义。 甭管什么道义,精明的冒顿是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的。 冒顿思前想后,再加上爱妃的煽风点火,冒顿在筹划好自己的退路后,同意放汉军一条生路。第二天,冒顿下令,撤开一角,放汉军下山。 汉军士兵见匈奴撤围,都欢呼了起来。 刘邦怕冒顿后悔,赶紧命令全军迅速下山撤退,而且必须做到井然有序,以防匈奴偷袭。 天降大雾,视野不清。匈奴见汉军将士众多,而且又井然有序,也不敢上去拣点便宜。 被围了七天七夜的刘邦总算捡回了一条老命,他的失败记录上又重重地添了一笔。 汉朝与匈奴的第一回合较量,以汉朝的完败收场。 第56章 贯高事件 刘邦死里逃生,命令夏侯婴断后,防止匈奴偷袭。 到达平城的时候,援军赶到了。冒顿见汉军人数越来越多,知道已经捞不到什么油水,于是率军退回大草原中。 见匈奴人退走,刘邦也班师回撤,到达广武的时候,马上释放被羁押的刘敬。刘邦亲自为刘敬解开套在身上沉重的枷锁,看着刘敬蓬头垢面,刘邦心中一阵歉意:要是我早听这老头的话,不至于受败军之辱! 为了安抚刘敬,刘邦说道:朕不听公言,招此大败,朕已经将谎报军情的使者全杀了!为了弥补朕的过失,朕赐爱卿关内侯爵,增两千户,封为建信侯,爱卿可不要怪朕啊! 臣不敢,臣不敢!刘敬匍匐在地上,忙谢恩不迭。 刘敬由郎中一跃成为关内侯,不到一年时间,而且不靠政绩,只凭两次谏言就平步青云,如果做官有神话,无疑应该算刘敬一份,要知道,很多人苦干狠干流血流汗,混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混到这个位置。 刘敬趁热打铁,给刘邦献上了三个对付匈奴的策略,供其挑选。其实,说是三条供选择,有两条是废话,只是为了照顾领导的面子,故意整出来让他裁夺,这样才显得领导水平高啊! 刘敬深谙为官之道,像他这样获得官职的人,目前为止,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自然要更加小心翼翼。他给刘邦的三条策略中,一为发兵端了匈奴老巢,这条计策,当然毫不犹豫地被刘邦否决,以汉朝目前的实力,冒顿不来端自己的老巢那就谢天谢地了,还发兵征讨,怎么可能?二是向匈奴称臣。说实话,这一条也不是不能考虑,泱泱华夏向夷狄称臣,确实有人这么干过,比如后晋的石敬瑭就向契丹称儿皇帝。但刘邦那时代,这几乎不可能发生,虽然打了败仗,但也没到这么贱的地步! 前两条被否决后,只剩下第三条可以选了,这也是刘敬真实的计策,它也是汉朝的第一大基本外交政策—和亲,打个比方的话,和亲政策就相当于现在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那么,采用和亲政策的好处在什么地方呢? 对于这个问题,刘敬是这样解释的:把公主嫁给匈奴单于,匈奴单于碍于汉朝的面子,将以公主为阏氏,如果公主生了儿子,单于又会碍于汉朝的面子,将儿子立为单于,那么以后的儿子就是皇帝陛下您的外孙之类的亲戚,陛下再派遣道学家教他好好学习文化礼仪知识,他就能认清抢劫可耻,孝敬光荣的道理。以后汉匈再互通有无,便再也不会有战事了。 刘敬的话,咋听下去,理确实是这么一个理儿!可仔细分析下来又不对劲。谁说公主就一定能被立为阏氏?谁说她就一定能生儿子?生了儿子能立为单于吗?当了单于就一定会规规矩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孝敬长辈吗? 刘邦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刘敬尽挑好的说,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和亲政策上,也不靠谱,但目前来讲,这也算是一个比较现实有效的政策。 采用这个策略,一则向匈奴说明我是不想打的,你看,我都来找你联姻来了。二则也表示真要打,也好,我奉陪,不就是嫁你个女人吗? 至于方子究竟对不对,还得看疗效。 刘邦采纳了和亲的策略,刘敬马上说道:臣请出使匈奴,订立和亲之约! 刘敬敢于主动深入虎穴,决不是一时冲动的,他很清楚仅靠嘴皮子那点儿功夫就封侯封地,不是什么长久的事,谁知道刘邦是不是一时冲动呢?他要觉得不值或不该的时候,找个茬什么都可以收回去!所以,该出力的时候还得出力,该冒险的时候还得冒险,最好能挨点板砖出点血让人家看到物有所值,这才保险。 刘敬随即被赐予使者符节,带领数百人的队伍向匈奴王庭进发。 刘邦则继续率军回撤。 在回撤的路上,刘邦惹了一件事,差点酿成了祸端。 刘邦路过赵国,赵王张敖本是承袭父亲张耳王爵的,功劳并不大,而且张耳曾与刘邦约为亲家,所以他一直把刘邦视作恩人。 那时候,赵王张敖与鲁元公主还并未大婚。 虽然还没有成亲,但他早已把刘邦视为岳父,所以准备了一套重大的欢迎仪式并出城三十里迎接他未来的岳父,张敖的态度十分恭敬。 可刘邦被围了七天七夜,心中窝了一肚子火,早就想找个出气筒,眼见这位未来女婿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暗骂:这种废物怎么还能做我大汉的诸侯王? 在这一刻,连日的郁闷彻底爆发了,怒火直往脑门上扑。 他不但对张敖的恭顺视而不见,反倒不断地找茬! 他喋喋不休的明里暗里骂个不停。 刘邦的骂功那可是相当有水准的,想当年他在道上混的时候,这嘴皮子功夫,可没少练过,骂起人来,可以不眠不休不打结不短路,被他骂过的人除了心灵上受到极大的创伤后,大都会在心中燃起想找块豆腐撞死的欲望。 光骂也还难以体现刘邦的水平,据说把他惹毛了,他会一个猛虎跳墙,直接蹦到人家脖子上去,边骂边揪人耳朵,狠一点还拿牙齿咬。要是你带着帽子的话,那就更惨了,帽子一旦被他拽下来,他定然会扔在地上,踩上几脚,然后腰带一解,一泡热乎的黄汤下去,刺啦一声,你得当场吐血。如果刚好碰到他在洗脚,说不定一盆洗脚水下来,准保你从头咸到脚,拿着舌头舔舔,你还得哭丧着脸奉承他道:味道好极了! 张敖他知道岳父好女色,特地把宠姬送给他,但刘邦领了女人却并没领情。张敖有苦难言,谁叫他是岳父呢?而且是岳父陛下呢? 嗨,招谁惹谁了! 其实,张敖还是没想明白,刘邦并不是生气,他是在故意找茬,他不是要侮辱赵王,他看中的是赵王的王位。 张敖是忍下去了,可赵相贯高,赵午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原本是张耳的属下,性情豪爽,但十分冲动。 要不是刘邦的身边守备森严,他们准提了把斧头进去把刘邦给大卸八块了。 刘邦走后,贯高,赵午就找到赵王,说道:大王,皇帝那么对你,臣等实在受不了了。依臣之见,干脆反了他娘的! 赵王一听这话,马上咬破手指,大声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说罢,便拂袖而去。 贯高看着赵王离去的背影,说道:我王,孱王也!我看我们不如自己动手,事成归赵王,事败归自己。 此后,两人便一直积极策划砍杀刘邦的计划。 第二年(公元前199年),刘邦再次御驾亲征到东垣攻打韩王信的残部。这一次没有匈奴铁骑的帮助,很快便将韩王信残部击溃,刘邦得胜班师回朝途中再次经过赵国。 贯高,赵午两人得知这个消息,在柏人县迎接刘邦,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行辕厕所里埋伏好了刺客,计划邀请刘邦在此留宿,等时机一到把刘邦送上西天,然后拥戴赵王为天子。 但计划总没有变化快。 刘邦到达柏人县后,问下属道:这是什么县? 柏人县! 刘邦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并发现了些许诡异,说道:柏人,迫人也,下令全军,今晚不在这里留宿了! 贯高,赵午等人辛辛苦苦策划的阴谋就这样泡汤了。 不过,贯高,赵午并未放弃,他发誓只要他还有命在,一定要为赵王讨回公道! 但不知怎么的,贯高的仇家得知了贯高等人的阴谋,十分兴奋,便马不停蹄的向朝廷举报他们谋反的事情。 刘邦且怒且喜,怒的是他们竟敢如此大胆,包藏祸心,喜的是终于有借口可以搞掉赵王了,说起这个平庸的女婿,他就来气,占着茅坑不拉那个啥啥的,上次故意去羞辱他,本想激怒他治他个大不敬之罪,没想到那臭小子还真能忍。刘邦对张敖打心底里不满意,要不是看着他老爹的份上,他绝不会把王位封给他。 现在好了,张敖撞枪口上了,正中了刘邦的下怀。 好女婿,怪不得岳父,赵国这片土地,朕早就给他物色了新主人!刘邦心里窃喜。 刘邦随即下诏,逮捕赵王及其同谋者! 一个都别想跑! 赵国官员得知消息,大为惊慌,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力量与朝廷对抗,谋反之罪只要坐实,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对于这种罪,是没有所谓的刑不上大夫的限制,狱卒们逮到这些必死无疑的人,肯定不会放过锻炼身体的好机会。进了诏狱,就意味着耻辱! 士可杀,不可辱。 绝望之下,大家自然而然想到了最后一种保留尊严的方式,自刎。说时迟,那时快,赵午已率先拔剑出鞘,上了路,尔后又有几个赵王臣属倒在了血泊中。 贯高眼见这样下去,赵王府一个人都别想留下来,于是,他大喝道:赵王根本没参与谋反,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要死也得去长安讲明白,给赵王伸冤!要都死了,谁来还赵王清白? 国相一言,众人惊醒! 他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略微思忖道:对啊,赵王并无过错,如果连累他,我们做臣子的百死莫能赎身啊! 于是,贯高陪同赵王到达长安。 对于他们的主动,刘邦有点诧异:见过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其实,刘邦是很了解赵王的为人的,说那傻小子谋反,借给他十个胆都不敢。但这是一个废除异姓王的绝好机会,怎么也得捞点口实,给他安个罪名。 赵王和贯高统统被下狱。 鲁元公主得知未婚夫被抓,赶忙向吕后求情,吕后心疼女儿,去拜见刘邦,给张敖说情,可是刘邦却大发雷霆。吕后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偷偷地找来主审官廷尉王恬,只对他说了据实禀报四个字。按理说,据实禀报本就是廷尉的职业操守,也无需皇后亲自来训导才对。表面上,吕后说了句废话!但仔细想想,这就奇了怪了,吕后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大老远伤筋动骨跑来说废话? 皇后到底什么意思呢?王恬是个机灵人,稍微一琢磨,他就明白了,皇后这是话中有话啊。 吕后的意思很明显是说,赵王张敖上面有人,而她就是上面那个人,这便是据实的那个‘实’啊。 高,吕后真是高啊!她这句貌似废话的话,真是太高了,就算将来赵王谋反案坐实,吕后也毫无干系。 王恬把赵王带到了专门的别室中,暗令狱卒,要统一认识,对外宣称看管赵王,对内则要服务赵王,除了限制外出,要让他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可是,贯高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汉朝的诏狱虽没有后来明清的那样恐怖,但花样也还真不少,什么刮的,打的,鞭的,刺的,砍的,可谓十八般刑具,一应俱全。 王恬几番审讯下来,贯高都一口咬定:此事跟赵王无关! 王恬知道这样的结果自然不会令刘邦满意,于是给狱卒递了个眼色。狱卒们心领神会,马上卷起袖子,往手掌上吐了口唾沫星子,拿出十分的力气,拽起鞭子一顿狠抽,抽得贯高全身一道道的血肉模糊,但他却仍不改口。 王恬见贯高骨头这么硬,很是恼火,又递了个眼色给狱卒。狱卒点了点头,脸色变得一片狰狞,只见其中一人取出约摸如小指般长的铁针,放在碳炉上灼烧,等铁针烧成炭红色,拿出来,往贯高的四肢慢慢地刺。品味慢慢这两个字,真让人不寒而栗。贯高虽说是硬汉,也经不起这番折磨,昏死过去好几次。 贯高就这样一边被审,一边被打,但王恬听到的始终都是一句话:赵王并未同谋! 如此审了三天,结果还是一样,王恬只能据实向刘邦报告。 没想到,刘邦听后是赞叹不已:好一个壮士!骨头这么硬! 刘邦对贯高突然有了怜惜之情。刘邦再派贯高的熟人中大夫泄公去狱中探访,明为探访,实则调查。 泄公随即去了诏狱,与贯高推心置腹,过了不久,就回来向刘邦复命。刘邦听完泄公的禀报,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去狱中传旨,就跟他说,赵王马上释放,朕敬重他是个义士,也会把他放了。 刘邦做出这样的决定,全因为贯高的一番话打动了他,他说的入情入理啊!刘邦不是那种为了找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他虽然阴险,但他还有良知。 生而为人,谁不爱自己的妻子,儿女,贯高顶着严刑拷打,冒着三族尽灭的危险,也不污蔑赵王。这种人的话难道不值得相信吗?都放了吧,即便他有大逆不道罪,我大汉就是需要千千万万这样的忠义之士啊,我刘邦就是需要千万万这样的忠义之士啊!刘邦感慨道。 泄公再次从牢里回来复命的时候,脸上还隐见泪痕,那是因为贯高自杀了。贯高是为了赵王的清白才苟活下来,现在赵王出了狱,他的使命完成了,他要向刘邦谢罪。 刘邦更加感动不已。 死者长已矣,活者要受罪。 虽然查明赵王无罪,但刘邦还是没有赦免他,他下了一道诏书,降封赵王张敖为宣平侯,将代地并入赵国,爱子代王刘如意改封为赵王,周昌出任赵相,原巨鹿郡守陈豨为代相,就是在这个地方,陈豨开始了心中的秘密计划。 这位陈豨老兄,在汉军中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因为当时比他出名的名臣战将很多,他还排不上号,不过他在后来却出名了,他的出名带有很大的戏剧性,他跟臧荼一样,都犯了谋反的大罪,同样是犯罪,差别却大不相同。陈豨的水平在于,他去著名景区黄泉旅游的时候,拉上了一堆重量级的人物一起上路。 这让人不得不感叹:同样是犯罪,怎么犯罪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陈豨仁兄早在出任巨鹿郡守前,去拜访了一个人,虽然这个人现在无权无势,但他却仍把这个人奉若神明。这个人正是一直蜗居府上的韩信。 韩信的府上,如今连鬼都不敢登门,可是陈豨却敢去拜访,可见其胆大程度。 韩信见好不容易来了客人,自然倍感亲切,他屏退左右,拉着老部下的手道:你可以跟我说些知心话么?(憋坏了) 愿听将军号令! 陈豨恭敬道。 公所在驻地,天下精兵处也。而公又深得陛下信任,但是如果有人诬告公谋反,陛下一次不信,若是再有人诬告,恐怕陛下不信也得信了,到那时,陛下必定发兵征讨。我们若里应外合,天下可图啊! 陈豨听这话,心中一惊,他知道韩信并不是妄言之人,看来他真的动了反叛的念头,也好,有韩信这样的天才统领,分天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陈豨打定主意后,对韩信躬身道:谨受将军赐教。 说完,便告辞离开,韩信望着陈豨离去的背影,心中又燃起一团希望之火。 而陈豨则在代国默默地做着准备,而由他掀起的风暴将成为刘邦生命中的谢幕之战。 第57章 太子危机 张敖王位被废其实并不冤,他能从烫手的王位解脱出来,也是一件好事。异姓诸侯中,以他的才能,废黜是早晚的事。现在被废,还能捞个侯爷做做,再晚一点,恐怕想留个全尸都难。 只能说,刘邦坏心办成了好事,若以为他在为张敖未雨绸缪,那就太抬举刘邦的人品了。 他所做的一切,可以理解为父爱! 刘邦的八个儿子中,太子刘盈排行老二,是吕后所生,虽说刘盈有着刚毅果敢的父母,也许因为小时候被刘邦那一脚踹出了后遗症,刘盈身上并没有刚毅果敢的基因,在刘邦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儿子很仁弱,一点也不像自己,再则,刘盈的生母吕后因为年老色衰失宠。所以,刘邦并不喜欢太子。 皇帝不喜欢太子,这会造成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平常百姓家,父亲不喜欢某个儿子,并不少见,因此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分家产的时候,分的少一点多一点而已。可要是在皇家,这就是大问题,太子作为国家继承人,追随的人自然成群结队,如果皇帝不喜欢太子,那么就有可能要改立,而改立说得轻松,但真要动起来,那可绝不轻松。动作激烈点,爆发大规模流血冲突事件也是常有的事。 这件事情,皇帝做起来,他也不容易。把话说透点,其实,废立太子的背后,还是权力的角逐。 改立太子这个念头在刘邦的脑子里并非一天两天了,当然,这个念头的形成跟一个女人的努力有关系。 一个美丽无比歌艺双绝的女人。 她是刘邦一生最宠爱的女人--戚夫人。 戚夫人除了能讨刘邦欢心外,也很争气,她给刘邦生了第三个儿子,现任的赵王刘如意。随着刘如意一天天的长大,刘邦发现在这个儿子身上,有很多自己的影子,比如聪明调皮捣蛋不循规蹈矩,这不就是少年时的刘邦么? 父亲都喜欢像自己的儿子。 亲属也罢,朋友也罢,都能适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规律。刘如意虽然封为赵王,刘邦还是把他留在了身边,倾心的培养,努力的栽培。 在他的心里,这个儿子才是未来的储君。 刘邦的偏宠助长了戚夫人的气焰,也加深了吕后的恐惧。 戚夫人与吕后的较量在后宫中已经趋于白热化。 如果说,朝堂是男人的战场,那么,后宫便是女人的战场。 而女人的战场,同样的血腥与残酷。 吕后的前半生,并不幸福。 一个家境优越的小姐嫁给了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没有几年,刘邦又落草为寇,她整天活在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好不容易,刘邦混成了一方诸侯,可她却成了俘虏,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生活,等与丈夫团聚后,却豁然发现,她的丈夫已经不仅仅属于她一个人,他的身边美女无数,佳丽成群,而令她最伤感的是,她的丈夫迷恋上了别的女人,而她则日日夜夜受着冷落的煎熬,她很无奈,她很孤独,她甚至绝望,所幸的是,她还有一双可爱孝顺的儿女,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们。可是,即便这样,还有人要来抢,抢走她最后的一切,抢走她的明天! 她的每一天都生活在巨大的痛苦与恐惧中,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选择夫妻恩爱,男耕女织的恬淡生活。 可惜,永远不能回到过去。 她的内心在巨大的煎熬中,终于变得异常的残忍与扭曲。 她发誓如果有一天,她还活着,她一定会让抢走她丈夫的女人生不如死。 没有人生下来就很残忍,而残忍往往是悲剧的开端。 戚夫人始终只是个单纯的女人,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她集万千宠爱于一生,享尽荣华富贵,而且老天待她不薄,还给了她未来的希望。如果后宫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刘邦和他们的儿子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三口之家。 看着儿子一点点的长大,戚夫人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她开始憧憬着儿子的未来,她开始谋划着儿子的未来。 她希望她的儿子不仅仅是王,她希望他能成为未来的天子,给她带来无尚的光荣。 她不停地向刘邦吹着耳边风。 即便是再坚定的男人,也经不住心爱的女人三番五次的诉求。他开始思虑换太子的办法。 刘邦知道改立太子,事关重大,如果不小心处理,必然引起朝局的大震荡,而这是刘邦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开始在众多大臣面前毫无保留的表现出对刘如意的宠爱,对刘盈的不满,让支持太子的大臣们自己去揣摩,扭转对太子的态度,转而投向赵王。 但他低估了那些大臣们,买他的帐的人不多! 他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在廷议时抛出来,做一番试探。 刘邦决定廷议废太子的事情,传到了吕后的耳里。 吕后陷入了极度的惊恐之中。她已经在刘邦那里失宠,如果连太子地位都不保,那么她将彻底地一无所有。 不,不行!要反击!吕后在惊恐之中镇定了下来。 她开始暗中活动,动员一切力量保护太子,她四处拉拢大臣,为太子做羽翼。 令她欣慰的是,朝中重臣都倒向了太子一边。 高祖十年(公元前198年),刘邦在朝堂上正式抛出改立太子的提议。 群臣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朝堂上就像炸了锅。 重臣们的态度很明确,他们认为太子是国家的根基,不能换。当然,支持废太子的臣子虽然不是重臣,但也不在少数。 见重臣元老们多数反对,刘邦的脸色变得铁青,一时之间不好发作。 大臣们各持己见,顿时势同水火般地开始争执起来,偌大的朝堂人声鼎沸,性格粗野的人竟然又开始推搡起来,看到这情形,刘邦彷佛又回到了当初礼仪不整的年头。 这时候,御史大夫周昌跳出来一声大喝,顿时安静了下来。群臣盯着周昌,等着他开口。大家都知道周昌这个人,平时言语不多,却是一个敢于与皇帝争执的诤臣。他要认定的事情,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会力争到底,毫不退让,经常争得面红脖子粗舌头打结,他也不改立场。 而且他主管监察,百官对他都是又敬又怕,萧何陈平等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刘邦更是对他既忌惮又尊重。 但周昌有个毛病,这个毛病无所谓好坏,但却鬼使神差的发挥了一次作用,他的毛病是话说得太急,他会口吃。 百官中的老二出来发话了,大家自然得听听他的高见,于是,原本喧嚣的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周昌见百官争执不休,本就心中着急,一急就口吃起来,他说道:臣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他这一结巴,两句话说得十分费劲,再加上脸红耳赤的,顿时把大家给逗乐了,突然,殿内一阵哄堂大笑。 这么一乐,争执引起的不快立马就烟消云散。刘邦见这么多人反对,恐怕一时之间也无法决议,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此事暂时作罢。 在东厢的神经极度紧张的吕后总算松了口气。朝议结束后,吕后截住周昌,也顾不得皇后身份,跪谢周昌。 吕后这一跪是出自真心的,她的处境如此恶劣!周昌能当庭以“不奉诏”的来拼死谏诤,化解这一次危局,受一次跪也不为过!要不是他,太子就换人了,太子一换,接下来后位也一定难保。 吕后是个能屈能伸的女人。 周昌并非太子党,他之所以力保太子,是从一个大臣的良知出发的,在他眼里,更换太子无疑会动摇国家根本,况且太子并无大的过错,说换就换,那就失了法度。 后宫中,吕后与戚夫人的角逐已是人所皆知。 刘邦虽然站在戚夫人一端的,他心里十分清楚吕后的心机远不是戚夫人所能比,一旦自己百年之后,吕后掌了权,戚夫人和刘如意的下场,那就难说了! 可是,除了立刘如意为太子,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保护他们母子,又不便跟支持太子的重臣明说,所以不免唉声叹气,忧虑重重。 刘邦的心思被年轻的符玺御史赵尧看了出来,他细细一琢磨,想到了一个既能迎合上意,又能升官发财的一石二鸟之计。 他奏请刘邦道:陛下,您所忧虑的,为臣明白,只需为赵王安排一个被吕后,太子及群臣忌惮的国相,赵王便能安然无恙! 有道理!爱卿可有推荐人选?刘邦眼睛一亮。 御史大夫周昌大人! 刘邦听后一拍大腿,对赵尧赞赏有加。 很快,刘邦也不管乐意不乐意,下诏封周昌为赵国相,辅佐赵王,赵尧进谏有功,升任御史大夫一职。 这么一来,周昌等于说被无缘无故贬了官,但刘邦为了儿子,也顾不得许多了,谁叫你当臣子呢?给你发工钱,就得任劳任怨干活! 为了更益于理解赵尧升官事件,我们先来了解下御史府这个官僚系统。 御史这个部门是执掌监察的,他们是垂直单位,即全国的分支机构不受当地政府管理,而直接由御史台管理,主要职能上相当于现在的人民检察院。但那时候,他们的职权可比检察院大多了。 御史府的主管领导即为御史大夫,与丞相,太尉并称三公。御史大夫除了执掌监察,也参与朝政,所谓“议大政,必下丞相御史”。御史大夫职能上是副丞相,也可以这么理解,御史大夫就相当于现在兼任最高人民监察长的第一副总理,御史大夫作为朝廷的二把手,还有一个优势,很多丞相都是先当御史大夫,再升丞相。 御史系统的第二个梯队为御史丞和御史中丞,所以俗称“二大夫”,“亚长”,因为御史大夫要辅佐丞相处理政务,所以监察的执行实际上由“二大夫”完成的,。 第三梯队的御史一般有几种:侍御史,符玺御史,绣衣御史,部刺史等。 侍御史外号柱下史,之所以会得到这个外号,是因为侍御史在朝会时总是站在殿柱下。你别看侍御史秩六百石,但能做这种官,绝不容易,要做侍御史,一则必须得是某方面的专家,比如掌管奏章、律令、文书、档案、宫禁图书以及地方上计簿籍,甚至法律,像精于算术,律法,历法的张苍就曾担任过这种职务。二则必须深得皇帝信任,皇帝不信任,学问再好也是白搭。所以说,侍御史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 符玺御史,也就是赵尧担任的职务,顾名思义即是帮皇帝执掌玉玺、兵符,属于皇帝的近臣。官阶虽小,但因为经常要陪在皇帝身边拿大印,盖章,所以前途远大。 绣衣御史不常设,主要用于刺探情报,镇压老百姓起义的,相当于密探。 部刺史则是中央派出到地方的监督员,秋冬到所属郡国巡察,当时人称为行部,刺史通过行部以了解下情,岁终则赴京师奏事,他们的职责除了监察地方外,特殊时期还可以领兵作战,负责开凿水渠,向朝廷推荐人才,虽然官阶不高,但在地方上却威风八面,油水很足。地方官员都不敢惹这些中央派来的大爷。武帝时,部刺史以六条问事向皇帝负责,权力增大。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刺史权力日益增大,在东汉末年最终演化成为地方行政长官或军阀。 当然,汉初的监察机构不止御史府,丞相府内也有监察系统,地方郡国皆有独立的监察系统,只是不属于御史府管辖。 年轻的赵尧凭借着一时的聪明一跃成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有一句话讲,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邦好端端地挨声叹气,那些个元老重臣会看不出个中原因么? 赵尧这个小年轻都能看得出来,这些官场的老狐狸,也自然心知肚明,他们之所以不闻不问,是因为他们考虑得更深,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中却隐藏着极大的厉害关系,万一站错队伍,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刘邦的本意是保赵王,保赵王不是件坏事,可问题上你保了赵王甚至替他说了话就等于得罪了吕后太子,太子是什么人?将来的国君!吕后是什么人?将来的皇太后!别看现在他们娘俩一副失势的样子,等刘邦归了天,万一这娘俩记仇,那还有得混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最好当没看见,即便到时候刘邦怪罪起来,也有个托词,这是你刘邦的家事,为臣不能管! 年轻的赵尧忏悔进去了,他出了个不错的注意,他的确聪明,但他太嫩了。 富贵险中求,这是赵尧的为官理念。 这个看似巨额的奖赏其实也把赵尧推向了火炕。如果把官场比作火炉,那么越到中心区温度越高。 没有水平,即便进入到中心区,粉身碎骨也是迟早的事。 赵尧就显然还不够级别,当看炉火的人换成吕后的时候,他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刘邦一死,吕后就开始秋后算账了,她撤了赵尧的官,夺了他的食邑,让他卷铺盖滚蛋了。 周昌虽然不乐意出差,但他之所以能得到朝廷上上下下的尊重,决不是偶然的。他的谏言往往不顾他人面子,但好就好在,他从来对事不对人。当初他在廷议中旗帜鲜明地反对把刘如意立为太子,已经很是得罪刘如意,那么对刘如意的事情,应该是唯恐避之不及,然而刘邦令他去保护刘如意,他却最终接受了这项任务。而且,以他的个性,必定会全心全意地保护好赵王。 这就是周昌的性格,跟他的哥哥周苛一样大义凛然,光明磊落。 尽管大臣元老们的态度出乎刘邦的意料,但刘邦却仍然没有放弃改立太子的念头,当刘邦再一次表示要廷议改立太子的时候,吕后真的急了,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当朝第一谋士张良,她赶忙派吕泽去请张良出谋划策。 张良本欲一心修道,不过问皇帝的家事,但耐不住吕泽的三叩五请,他便给吕后出了一计,而正是这一计策最终让刘邦放弃了改立太子的念头,稳住了太子的位置。 张良建议太子去请来‘商山四皓’做老师。 所谓的商山四皓,就是四个白发斑斑的老头,叫东园公唐秉、甪里先生周术、绮里季吴实和夏黄公崔广。这四个老头可不一般,不仅学富五车,而且品德高尚,在当时,属于大师级的人物,非常出名且受人推崇。 因为天下闻名,让刘邦特别的仰慕。汉朝建立后,刘邦想尽办法想把他们请到朝中做官,可这四人却婉言相拒。 然而,刘邦没有做到的事,刘盈却做到了。商山四皓在刘盈的诚恳邀请下,答应出山,做太子的宾客。 后来,刘盈的身旁就经常多出四个面色慈祥,一脸慧光,须发尽白的老人,有了这四个人,太子的形象刹那之间变得光芒万丈。在一次宫宴上,刘邦也感到了太子的光芒,他看到坐在太子身后的四位老人,惊问道:这是何方高人? 太子平和地说道:商山四皓! 刘邦更是大呼惊奇,忙端着酒杯向老人致敬道:朕以前请你们,怎么都请不到?奈何却让太子给做到了? 四皓上前谢罪道:“我们听说太子是个仁人志士,又有孝心,礼贤下士,盛情难却,便做了太子的宾客。 一席话,让刘邦不免有丝惭愧。 他轻叹了口气,自嘲的摇了摇头。 四皓离去的时候,刘邦叫来戚夫人,指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说道:爱妃,你看,太子的羽翼已经丰满了,朕也无法撼动啊。 听到刘邦无能为力的哀叹,戚夫人顿时悲从中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止不住落了下来。刘邦见爱妃如此难过,心中也不好受,他握着戚夫人的手说道:“爱妃,给朕跳一段楚舞吧,朕给你和楚歌。”戚夫人唯唯遵命,这是他们发泄心中悲伤之情的唯一办法,从战乱不息的过去,再到歌舞升平的现在,歌舞成了他们互相交流,互相慰藉的灵药。 戚夫人带着一股悲伤,舞动起她那婀娜的身段,边舞边流泪,她仿佛看到了她和她的爱子的未来正在离她远去,远去… 刘邦看着戚夫人的舞姿,有感而发,他仿佛回到他与她相遇相逢的村庄,她仿佛回到了与她恩恩爱爱的每一天。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尚安所施! 刘邦反复吟唱,戚夫人更是悲戚痛苦,乃至瘫坐在地上。 刘邦心中难过极了,只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到现在才明白即便贵为皇帝,也有不能做到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能默默地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会好好的待她爱她,以后… 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眼神一片迷茫,口中喃喃自语。 以后…悲乎?喜乎? 第58章 杀功臣二 汉高祖十年,周昌去赵国都城邯郸赴任,从三公万石变成一个诸侯国的国相,周昌的心里并不纠结,因为他的身上背负着一个重大的使命。周昌明白,只有深受天子信任的大臣才配担任这项重托,他怀着感恩和骄傲的心情接受了官场上的一时沉浮。 周昌到邯郸到任不久,便发现了一个令他坐卧不安的景象。 赵地与代地毗邻,阳夏侯陈豨每有假期,会路过赵国邯郸,官员省假探亲并不少见。少见的是陈豨休假的队伍十分庞大,随从宾客众多,连邯郸的所有旅舍都无法满足其住宿需要。地方两千石官员也算一品要员,出行多带些人,造造声势,也情由可原,他的官属,保镖,侍从,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敲锣打鼓的,人数肯定少不了。但陈豨的队伍除了带着这些人,他还带着一个特殊的群体,说到特殊的群体,很多人的脑海中习惯上会浮现出一群缺胳膊断腿睁着白眼流口水的人,不过,陈豨队伍中的特殊群体不但肢体健全,而且还非寻常之辈,他们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宾客,或叫食客。 宾客职业由来已久,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非常兴盛,战国四君子就曾以养宾客闻名天下,如果你记忆力好,你一定会记得赵平原君鸡鸣狗盗的故事。陈豨处处以四君子之一的信陵君魏无忌为人生楷模,好养宾客,宾客当中,自然也鱼龙混杂,不乏一些混吃混喝的人,但总的说来,这个行业的整体素质还是很高的,没有特殊的能耐也混不长久。 陈豨出行规格超标不但有僭越的嫌疑,而且引起了周昌的警觉,他开始琢磨陈豨的意图,为此,周昌特地上前与陈豨攀谈,从陈豨的言谈中,周昌感觉到了陈豨的勃勃野心。 周昌觉得事关重大,准备亲自去长安密告刘邦。这个时候,刚好一道诏书下来,原来太上皇驾崩,召集一班文武功臣赴京开追悼会。 在太上皇的追悼会上,周昌并没有见到陈豨的影子,更是生疑。他单独觐见刘邦,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刘邦。 刘邦听后,并未惊慌,想想当年陈豨这小子打仗卖力得很,可谓劳苦功高,被封为阳夏侯,得意忘形也在所难免,如果仅凭三言两语就断定其谋反,有失公允。 但周昌的话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这家伙要执拗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刘邦先派人去代地查访。 没过多久,使臣回来了,带回来了陈豨一箩筐的违法行为。刘邦很不高兴,但他并没有下旨严办。他念着旧情,打算再给陈豨一个机会,于是,下诏让陈豨进京。 刘邦的本意是想让陈豨亲自过来解释,如果解释不通,那么可以当庭宣判,也不用大动干戈。当陈豨接到诏书的时候,却想到了最坏的层面,他心想太上皇驾崩托病不去,已是大不敬,接着亲差前来明察暗访,这道诏书哪是诏书,明明就是阎王的催命符。 明知有去无回还去,那是韩信。陈豨并不想做韩信。他在代地苦心经营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他养着这么多的宾客也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陈豨和僚属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反叛朝廷的各项事宜,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他并没有主动挑起事端,而是向朝廷发了份自己的病历,继续称病不去。 然而,陈豨在代地的一举一动,另外一个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韩王信自从被击溃后,便一直游离在边塞地区喝西北风,他得知陈豨抗旨不遵,且正在积极准备谋反,欣喜若狂,心想重返长城内的机会来了。他派出心腹大将王黄,曼邱成前往代地游说陈豨联兵抗汉。 陈豨当然很乐意,多一个盟友就多一份胜算,何乐而不为呢? 汉高祖十年九月,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陈豨终于按捺不住,在代地公然起兵叛汉,他自称代王,代地各郡守摄于陈豨的威胁,都纷纷投向了陈豨。 刘邦自接到陈豨上书告病的奏折,心生怜悯,正打算把代地的事情压一压,他把国家的北大门交给陈豨,除了表示对陈豨能力的认可外,也是对陈豨的格外倚重,没想到陈豨竟然不识好歹,公然叛乱,刘邦能不火大吗? 鉴于代地的极其重要性,刘邦决定再一次御驾亲征,并且下令大军星夜兼程,急行军赶往邯郸。 刘邦到达邯郸后,向周昌询问军情。同时,他下诏命令各地派部队前来助战,这其中包括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但两人就像心有灵犀一般都称病不往,只派了少股部队前去助战。 对于彭英二人的推托,刘邦只能暂时忍耐下去,当务之急,还是先平叛为重。 陈豨造反的势头很猛,常山郡二十五城,他占了二十城,而且还有韩王信及匈奴的帮忙。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各路平叛大军调集之前,刘邦决定先打政治牌,瓦解陈豨的锐气。 刘邦看到,代地的守尉并不是真心跟着陈豨造反的,而是被武力胁迫的。所以他打出了了第一张政治牌。 这是一道赦令,赦令中写明赵代吏民只要主动弃暗投明,一律既往不咎。还没开打,却先下赦令,刘邦的水平可真不是盖的。要知道,谋反这种大罪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加入,是没有回头路的,如果没有这道诏令,他们就得一条道走到黑,跟朝廷拼个鱼死网破。刘邦自己是从造反起家的,因此,他深通造反者的心理,只要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还是愿意放下武器,走向光明的。 第一道赦令下去,很快便见了奇效,原本被迫加入陈豨谋反大军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归政府的怀抱。 刘邦的第二张牌是叫周昌挑选来四个赵地的壮士,充任前锋将领。 为了把这四个人弄得服服帖帖,刘邦想了个办法,他先将他们谩骂一番,然后再好言善语,再封他们做千户,为前锋将军。刘邦先骂后捧,恩威并重,那四人一惊一乍,对刘邦自然服服帖帖。 刘邦之所以封赏四个毫无战功的赵地人做千户,目的在于调动当地人奋勇平叛的热情,用现代军事观点来看,可以这么来看,把敌人消灭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这也是一张非常高明的牌。 刘邦的第三张牌说来不太光彩,但非常的管用。这张牌叫贿赂。 陈豨的僚属很多是商人出身,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们会跟着陈豨混,一是觉得有利可图,二是出于无奈。当刘邦拿出重金招降陈豨的部将时,又是一大批前来归降。 尽管刘邦这几招收到了奇效,但陈豨毕竟在代地经营了数年,还是有点本钱的,再加上韩王信的助阵,汉军还有恶仗要打。 汉高祖十一年元月,刘邦调集的兵马陆续赶到,大军分别由曹参,夏侯婴,樊哙,灌婴,周勃,柴武统领,采用瓮中捉鳖的战略,围剿叛军。 结果在意料之中! 貌似势头很猛的陈豨没能抵挡住汉军的围剿,不到一个月,就一败涂地,兵败之后,陈豨逃到了匈奴。此战,陈豨幸运地逃了,但韩王信及其部属却全军覆没。 叛军被击溃,刘邦留下周勃守代,自己则亲率大军班师。在回军的路上,刘邦考虑到赵代二地土地过于宽广,决定将代地恢复为代国,立年仅七岁的第四子刘恒为代王。 谁会想到,刘邦的这一不经意的决定保住了大汉王朝的血脉? 刘邦率军回到洛阳的时候,吕后派人送来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让刘邦愣住了! 韩信死了,韩信死了!刘邦抓着信件,来回不停的踱步,表情时而欣喜时而阴沉! 他想起初见韩信,想起登台拜将,想起与韩信彻夜相谈,想起垓下之战等等场景,仿佛历历在目。他很欣赏韩信的才能,但也很害怕韩信的才能。他打心底里感谢韩信,这大汉江山,有一半都是韩信打下来的。韩信的功劳太大,大得甚至让刘邦几乎寝食难安。刘邦不是没想过杀掉韩信,但是他实在下不了这个手。而现在这位爱将,却先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有些不舍。 韩将军,或许这就是你的宿命!安息吧!朕也是被逼无奈。刘邦心里感慨道。 说起韩信的死,吕后与萧何是主谋。 刘邦率军出征后,据说韩信意欲给陈豨做内应,他会释放囚犯,攻进宫里去,杀掉吕后和太子。而这件事是由韩信舍人栾说弟弟向吕后密告的。栾说受了韩信的责罚,心中怨恨,便派遣弟弟去吕后那里告密。 吕后接到密报,大惊。吕后在各种险恶的环境中早就磨练出非常敏锐的政治嗅觉,她深知这种事情绝不会空穴来风,韩信对朝廷早有不满,那是人所共知,谋反并不奇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人不能为我所用,迟早会对我母子造成威胁,晚除不如早除。吕后暗暗地思索着对策。 危急时刻,她想起了老成持重的萧丞相。她赶紧召来萧何,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一场由吕后萧何联袂导演的阴谋正悄悄地展开。 他们布好了陷阱,就等着猎物一脚踩进去,而他们的猎物却对此一无所知。 吕后派遣心腹吏役假扮刘邦派来传捷报的信使,从城外绕进城内高呼捷报。群臣听闻捷讯,按规矩都前往宫中表示庆贺。韩信得报,心中一度郁闷,反倒称病不去。 萧何见韩信不来,于是假借探病为名,去韩信府上拜会,一见到韩信,萧何便说道:将军不过是小病,现在陛下传来捷报,将军宜速速入宫道贺,消除众人误会,如何却托病不去呢? 听了萧何一席入情入理的话,韩信只好跟随萧何入宫! 韩信前脚刚踏进宫门,早已埋伏好的武士便冲了上来,把韩信捆住,韩信大声道:丞相,这是为何? 萧何一心羞愧,也不答话,只能悄悄地走开了。 韩信被武士带到长乐殿中,只见吕后早已正襟危坐,。吕后见韩信被抓了来,喝道:有人告韩将军与陈豨同谋,意图谋反? 韩信回道:“此话怎讲?” “陛下活捉陈豨,审讯之下,陈豨供称你为主使,且你的舍人也有密告,休想抵赖!”这话吕后早已想好,听起来言之凿凿。 见韩信还想申辩,吕后唯恐夜长梦多,赶忙命令武士将韩信押到长乐钟室中,就地处死! 韩信死前悲呼道:悔不听蒯彻言,为尔女子所诈,岂非天命? 随着吕后一声令下,韩信已是人头落地,死时只有三十三岁。 吕后并未禀报刘邦便处死韩信,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幸福,她失去了宠爱,她不能再失去权力。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有一句对联更能概括韩信短暂而传奇一生:生死一丞相,存亡两妇人! 这里的两妇人指漂母和吕后! 吕后秉着除根勿尽的原则,灭了韩信三族。也有传言说,萧何自感愧对韩信,保住了韩信的一个儿子,为了安全起见,萧何将韩字去掉一半,给此子取姓为韦,把他送到了江南寄养,因此,韩信成了韦姓的一个远祖。更为有趣的是,据说金庸先生看到这段历史,突发奇想,创作出了韦小宝这个不朽的形象,韦小宝玩弄当权者于股掌之间,也算是给韩信鸣不平吧。 刘邦到了长安,问起韩信有什么遗言,吕后据实回答。没想到吕后刚说完。因韩信的死积压的那种且喜且忧的复杂情感一下子迸发出来,而他的发泄对象就是蒯彻,他大怒道:赶紧把蒯彻给朕抓来! 蒯彻被抓到刘邦面前的时候,刘邦看了他一眼,相貌普通,看不出有什么道行,便懒得问他,命武士将他推出去斩首。 蒯彻并不慌乱,他高叹几声! 作为辩士,他们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嘴皮上的功夫,这种人只要给他们开口说话,他们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没有不被侃晕的。 刘邦见他有话要说,便下令先等等! 蒯彻知道刘邦杀他的道理,刘邦是想在把自己成为牺牲品,以儆效尤,让天下人看看做乱臣贼子的下场。 既然你要忠义,那我就用忠义把你侃晕。蒯彻心想道。 蒯彻一阵忽悠,什么“当是时也,不知刘项,只知齐王”等等。结果,刘邦被说服了,蒯彻成功地用嘴皮子证明了自己也属于忠义之士。 刘邦将蒯彻当庭释放!蒯彻因为名气,后来被齐相曹参请去做僚属。 这个小插曲告诉我们,口才得好好练,生死关头用得着。 第59章 杀功臣三 陈豨叛乱被平定后,又到了该秋后算账的时侯。 他把矛头指向了梁王彭越,他用习惯性的办法,先下诏斥责彭越。 天子下诏来骂人,个中轻重让人不寒而栗。 彭越接到诏书反复看了几遍,越看心中越是畏惧,他苦思对策,决定主动去朝廷负荆请罪,部将扈辄劝阻道:不要去,去了必定回不来了!不如起兵叛乱!还有一拼! 彭越听了这话,不置可否,他其实并不想对抗朝廷,对抗朝廷凶多吉少,不对抗也是凶多吉少。韩信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儿,彭越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韩信。 刘邦的这道诏书非常之狠!天子给臣子发骂人的诏书,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臣子:朕对你很不爽,你自己看着办! 领到这道诏书,也就意味着政治前途,甚至性命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彭越因此心情极度惶恐,言语不觉粗鲁起来,脾气也暴虐不少,他某次对梁太仆恶语相向,还要治太仆的罪。梁太仆先发制人,畏罪潜逃,跑到长安去反咬了彭越一口。 刘邦不管真假,他迅速派出几个精干将士跑到梁国将彭越和扈辄就地拘押,直接解送到洛阳,交于廷尉王恬审理。 王恬这个人,并非正人君子,以前审贯高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此人的办案风格。 稍微审讯了一下,王恬并没有拿到彭越造反的证据,也就是说,彭越被人诬告。但这种结果显然不会让刘邦满意,他左思右想,想到了个办法,让人领略到了王恬在制造冤假错案方面的造诣,他在呈给刘邦的案情奏折上写道:扈辄有意谋反,但梁王不加阻止,是想造反的前兆,应该依法论罪。 这同样是一条莫须有的罪状。 看到这个结论,刘邦高兴异常,便下令处死扈辄,念在彭越功劳的份上,免其一死,但将他废为庶人,贬到蜀地青衣县居住。 彭越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拽上了囚车,一路颠簸西行入蜀,从镇守一方的诸侯王变成一个囚犯,彭越的运气并不比韩信好多少。 本以为捡了条命,以后可以安度余生,可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 在去青衣县的路上,他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最终会要了他的命,她就是吕后。吕后正赶去洛阳找刘邦提出对彭越的处理意见。没想到半道上碰见了彭越,彭越一见到吕后,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他以为女人心软,兴许吕后能帮他说情,因此彭越向吕后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吕后好言相劝,表示愿意帮他求情,她让彭越跟自己一块返回洛阳。 彭越信以为真,跟着吕后原路返回,到了洛阳宫外,彭越在宫外等候,而吕后则去面见刘邦。彭越满怀希望在宫外焦急地等待着,他等待着一道赦令下来,他又做回了威风八面的诸侯王,他又可以享受到万人膜拜的那种优越感了。 可是,等了半天,没见到赦免的圣旨,却见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士冲了出来,在他的惊讶中,他被捆了起来,而且又到了熟悉的地方--廷尉府。 廷尉王恬睁眼一看,差点懵了,怀疑自己眼花:怎么又是彭越?不是已经定罪了吗? 他擦亮眼睛细细地将彭越打量了一遍,心想:没错,是梁王! 王恬不敢做主,赶紧进宫去请示刘邦,刘邦把吕后的意见告诉了王恬。 上面既然有了指示,王恬自然就好办事了。 他充分发挥着导演编剧的才能,不断地找人来诬告彭越谋反。最终,在廷尉府各级官员的不懈努力下,彭越谋反大罪做实,结论是:彭越枭首,夷三族。 彭越死后,头颅悬在城楼上示众,吕后似乎还不过瘾,她随即向刘邦提了个建议,这个建议充分体现了最毒妇人心的道理,当然,后面还会有更骇人听闻的。她建议刘邦将彭越剁成肉酱,遍赐诸侯。 当肉酱送到淮南王英布那里的时候,英布正在兴致勃勃的打猎,他接过肉酱,顿时感觉脊背发凉,就像从头到脚被人泼了盆冷水,兴致全消。 韩信死了,彭越死了,接下来会轮到的说不定就是寡人!不行,得及早加强戒备。英布思忖道 为了防止不测,英布下令国内加强戒备。但英布怎么也没想到,虽然他早已未雨绸缪,但他的结局还是一样一样的。 英布的医官中大夫赫贲想讨好英布,趁机给英布的宠姬送了很多礼物,没想到,赫贲的讨好不但没有取悦英布,英布怀疑宠姬与赫贲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英布决定不管真假,先做掉赫贲。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老套的镜头来了。 下属怀恨在心,接着去长安告密,接着刘邦大怒,接着刘邦派人去查。 接着英布真的反了。 得知英布造反,刘邦打算派太子统兵平叛,但太子的老师却向吕后说道:不可,太子出征,无功且不能免祸,不能去! 吕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对着刘邦哭哭啼啼,什么太子年幼,太子不习兵事,太子如有不测该当如何如何,说的刘邦都心烦透顶,骂道:早知竖子不能任事,还是得朕亲征! 高祖十一年夏(公元前196年),刘邦在安排好一切事务后,再一次御驾亲征。 亲征之前,夏侯婴向刘邦举荐门客薛公,这位仁兄可不是普通人,他做过故楚国的令尹,非常有智谋。薛公给出了英布可能采取的三个策略,而且料定他会采用三策中的下策。上策为南取吴,西取楚,东并齐鲁,北收燕赵,坚壁固守;中策为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栗,塞成皋口;下策为东取吴,西取下蔡,聚粮越地,身归长沙。 英布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他虽然不及韩信与彭越,但此人江湖朋友众多,而且与长沙王有姻亲。当刘邦得知英布果然采用了预想当中的下策时,年迈的刘邦才有了些底气。 英布一开始连战连捷,到达庸城的时候,碰到了刘邦大军。刘邦上前骂道:朕封你为王,你却不思知恩图报,竟敢造反! 英布之前打了胜仗,心气高了很多,他又想到刘邦年老,便半带嘲笑的说道:无他,我也想当皇帝! 刘邦气得浑身颤抖不已。他也不多说废话,便将长鞭一挥,下令攻击,汉军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只见千军万马尤如巨大的利剑般向敌人刺去。见着这万马奔腾的场景,年逾花甲的刘邦突然也热血沸腾起来,他拨动战马,举起长剑,冒着英布军队密集的箭矢,跃到阵前督战。突然,一支利箭飞了过来,射中胸口,好在刘邦身上的盔甲很厚,箭入不深。众将士见天子都这么拼命,自然个个奋勇争先,一时之间,就像战神灵魂附体般,把叛军阵地冲的七零八落,纷纷溃逃。 叛军在一刹那间崩盘,英布见大势已去,只能带领残部向东逃窜。 在汉军的追击下,英布只剩下百余从骑,他在去长沙国的途中,被自己的小舅子长沙王吴臣伏兵杀死。 刘邦又一次平定了叛乱,但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堂兄荆王刘贾战死,自己则身受重伤。 淮南国被平定,荆王战死,刘邦把荆国更名为吴国,封给刘仲的儿子刘濞,刘濞这位仁兄不得不提一下,几十年后由他掀起的风暴将又一次把大汉王朝送入危险的境地。 在班师的途中,路过家乡沛县,与沛县父老引酒,在那里留下了有名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到达淮南时,刘邦接到两个喜报,其一为长沙王吴臣献上了英布的首级。其二为周勃献上陈豨的首级,代地悉数平定。 周勃不仅献上了陈豨的首级,还献来了一条让刘邦难以置信的消息,卢绾参与了陈豨的谋反! 卢绾是刘邦最铁的兄弟,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所以,他下诏卢绾回朝。 有了前车之鉴,卢绾哪敢去长安?前面很多人都是这么死的。再加上确实与陈豨有过联络,心虚得狠。陈豨造反的时候,他为了阻止匈奴入侵,派部将张胜去匈奴游说。张胜在匈奴碰到了通缉犯臧衍,臧衍这个人的老爹便是燕王臧荼,他对张胜说了番唇亡齿寒的话,大意是陈豨灭了,接着就是轮到燕王了。张胜听后觉得有理,反倒改变了初衷,去请冒顿单于出兵助陈豨叛乱,保住陈豨就是保住燕王,而保住燕王就是保住自己。 冒顿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既可以打劫,又可以让人家欠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匈奴铁骑在冒顿的命令下,再一次南侵。卢绾得到军情,把账算在了张胜头上,拘留了张胜的全家,并且向刘邦禀报了事情原委。张胜快马赶回燕国后,给卢绾解释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卢绾到吸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就算刘邦与自己的关系再好,为了各自的利益,刘邦也不见得会收起他的屠刀。张胜是没有错的,但是张胜的罪已经上报了朝廷,如果再抵赖必然引起刘邦的怀疑。刘邦的年纪大了,老而昏聩,他的疑心病一发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掩人耳目之计。他从囚犯中拉出一个貌似张胜的死囚,且把死囚弄到菜市口斩首,意图蒙混过关。 杀了假张胜,卢绾的心里还是战战兢兢,他一面再派张胜去匈奴结交,一面派使臣去给陈豨暗暗送去军需物资,顺便给他打气加油,希望他能顶住汉军的攻势。在卢绾看来,陈豨顶得越久,燕国就能存在的越久,最好双方能永远都这么相持下去。 但事实并不如卢绾所愿,陈豨很不争气,不到几个月,就身死国灭,看到陈豨的下场,卢绾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开始惶惶不可终日。朝廷的诏书一来,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对付诏书的办法,卢绾还是用土办法,托病。 刘邦见到这种托词已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是没那么好糊弄的,你卢绾能拖,我就能查。他派辟阳侯审食其,及御史大夫赵尧入燕,一面明察暗访,一面上门去催。 卢绾别的本事倒没有,但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装的本事倒很不错,他在病榻上装得奄奄一息道:从前异姓分封,共有七国,现在只存我和长沙王两人。族诛韩信,烹醢彭越,都是吕后计划。近闻陛下抱病不起,政权均归诸吕后,吕后妇人,阴贼好杀,专戮异姓功臣,我若入都,明明自去寻死,且待主上病愈,我方自去谢罪,或尚能保全性命呢! 这话应该说是说得很恳切在理的。 但卢绾却忘了在场的一个人的身份,辟阳侯审食其。这位仁兄听了卢绾的话,心里非常地不舒服。审食其从刘邦起兵后就被派去服侍吕后,做俘虏的时候都陪着她,他跟吕后的风言风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审食其回朝中复命时,便添油加醋地嚼了卢绾的舌头,刘邦还是将信将疑。不巧此时又送上来卢绾部将张胜没死,去出使匈奴的消息。卧床不起的刘邦这才确信,卢绾真的反了。他随即下令樊哙统兵去平叛。 急怒攻心之下,导致箭伤发作,疼痛难忍,疼痛之下他想到打英布时本来派太子前去的,要不是吕后干扰,他就不需要亲自上战场,不上战场他就不会受伤,不受伤他就不会痛疼难忍。这个时候,吕后和太子过来问候刘邦的伤情,刘邦气不打一处来,便将他们母子骂得狗血淋头。刘邦的近侍与樊哙有嫌隙,他见吕后太子挨骂,知道机会来了,便偷偷进谗言道:樊哙为皇后妹夫,与吕后结为死党,他暗地设谋,等到陛下百年后,将引兵报怨,尽诛戚夫人、赵王如意等人,不可不防! 刘邦听信了内侍的话,赶紧召周勃,陈平前来:樊哙党同吕后,盼朕早点死,可恨至极,命汝两人乘驿前去斩了樊哙,不得有误!陈平,你去取樊哙首级,周勃,你代樊哙统兵平叛。 陈平,周勃面面相觑,不知刘邦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邦虽然疑心病很重,但也不至于自己的老婆和妹夫都不相信吧。但也很难说,就算是萧丞相,刘邦对他不太放心,在他平叛之时,就三番五次派人来查探萧何的动静,逼得萧何没有办法,为了自保,只能听取门人的意见,自污名声,与百姓争利。后来惹得刘邦大发雷霆,把萧何下狱,萧何在狱中虽然没有受到非人的虐待,但在精神上却受到了极大的挫伤。 陈平和周勃仔细地合计了一下,认为刘邦是一时糊涂,才出此昏策。刘邦糊涂,但陈平和周勃不糊涂,他们认为樊哙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功臣。樊哙要杀要剐,还是由刘邦亲自动手为好,所以,他们决定先不杀樊哙,把他抓回长安再说。 卢绾得知朝廷派樊哙来围剿,马上拿出了个应对之策,跑。 跑到长城下,等待赦令,一旦没有赦令,就逃到匈奴去,若有赦令,可顺便回到燕国。 眼下的情势,除了等,他别无选择。 第60章 刘邦的最后时刻 汉高祖十二年四月(公元前195年),刘邦躺在病床上已是奄奄一息,经过数月的治疗,刘邦终于感到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正慢慢地到来。 他将来给他诊治的医生骂了一通,最后赏赐了他五十斤金子,叫医生退下了。吕后哀求他接受治疗,他却不以为意,对于自己的病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召集群臣入宫,在宫门外宰杀白马与群臣立誓:以后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如违此约,天下共击之!(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这是他为子孙后代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也是为大汉王朝的最后一件事情。 做完了这一件事,他的生命除了等待,便只有等待了… 吕后面带泪痕的跪倒在他的面前。 刘邦又一次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这位结发妻子,他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着她了,他明白这些年有些冷落她了,他想告诉她心中的愧疚,但他却开不了这个口。 陛下百年之后,萧相国若死,谁可以替代?吕后板起略带泪痕的脸庞,勇敢地问道。 刘邦看着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即而一阵释然,他缓缓说道:曹参! 曹参之后呢?吕后一直很信任他丈夫的识人用人之能,所以她想尽可能地从他的口中听到更多的决策。 王陵可用,但王陵愚直,不能独任,要陈平协助。陈平智谋有余,厚重不足,需与周勃协用,周勃朴实少文,然而安刘氏者,必为周勃,可任为太尉!刘邦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刘邦就像占卜师一般预测着未来。 吕后继续问,刘邦打断道:此后亦非你能知晓了。 吕后微微的点了点头,刘邦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坚定。吕后转身退下之时,刘邦突然想到了戚夫人和刘如意,他无力的抬起手来想把她唤住,但是又轻叹一声,把手臂放下了。 他知道再多的言语也不会起任何作用,他无奈微微闭起双眼,思绪像云儿一样飘向了蔚然的远方。 他这一生荒诞不经的事情做过不少,但他为国为民的事也做过不少,他的这一生没有白活。他一步步爬上最高权力的宝座,成就这不朽的功业,如今,一切都行将成为过眼云烟。 他不是没想过死,但对于死亡,他很坦然。 他的一生遭遇过不少的险情,他也见识了无数的悲欢离合,他骂过,他哭过,他感动过,他哀伤过,但他却从未后悔过。 “我以布衣,提三尺剑,而取天下!” 人生足矣!足矣! 他从来没想现在一样的轻松惬意,倏忽间,他看到了一群小孩在土堆里捏着泥巴的,那是卢绾,那是项羽,那是韩信,那是彭越...,被他们围着中间的小孩转过身来,用沾满泥巴的手擦了一下鼻涕,鼻槽上顿时出现了一杠黑黑的泥土印记,他咧开嘴唇,天真的笑了起来。几个孩童边玩边喊:泥人王,泥人王,抬轿娶新娘,坐轿当君王…哈哈… 一群孩子嬉笑着舞动起来。 哈哈… 刘邦微闭着双眼大笑起来。 汉高祖十二年四月,刘邦在长乐宫安静的离开了人世。 顺便提一下,他的好兄弟卢绾在长城脚下没有等来刘邦的赦令,却得到刘邦的死讯,他便带着家属逃入匈奴,被冒顿封为东胡卢王,一年后病死! 长歌当哭,哀乐低回。 举国震痛,万物同悲。 伟大而杰出的汉王朝的建立者和开拓者刘邦因病医治无效,在长乐宫与世长辞。刘邦同志豁达,宽厚,仁义,他行为放荡不羁,喜好酒色,他的前半生,在平平淡淡中度过,成长,学习,在改天换日的时代中,他顺应时代潮流,不怕牺牲,不怕痛苦,不怕失败,建立起一支威武仁义,顽强英勇的王者之师,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求贤若可,他打破出身,学历,资历的条条框框,尽可能发挥人才的聪明才智。他结束战乱,恢复生产,为大汉王朝的繁荣昌盛做出了不朽的贡献,他的不朽功勋永远为时代所铭记,为后人所铭记。 有如纪念项羽一般,下面是本人给刘邦的挽联: 淮泗英魂托日月,日月同辉 刘汉孤胆壮河山,河山重整 横批: 你是英雄! 第61章 吕后的残忍 吕后抚着刘邦的遗体哭了一阵,哭累了,她抹干了眼泪,大脑转得飞快,她静静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处理政务几年下来,她已经积聚了实际的政治才干。她心里很清楚:先帝大行,新皇帝未登基之前,会是权力场上风起云涌的时候,那些功臣宿将,刘氏子弟早已蠢蠢欲动,自己这孤儿寡母若处置不当,必然酿成大祸。 在没有明晰的对策前,她决定秘不发丧。 她想到了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审其食。这位与她共过患难的男人,虽然他天份不高,能力不强,但他的忠心与专情却每每都能让吕后深为感动。 她急召审其食入宫觐见。 审其食站在吕后的面前,吕后不禁又泪眼婆娑起来。吕后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审食其,这个想法却着实把审食其吓了一大跳。 吕后想秘不发丧,对外宣称刘邦病重,再召将领们入宫探望,同时埋伏甲士将手握重兵又不顺从的将领除掉。 审食其本就只是唯唯诺诺的人,他认为这么一来,反倒对自己有利,所以,他并未深虑便举双手赞成。有审食其的支持,并不能让吕后吃下定心丸。为了万无一失,她又找来手握重兵的兄长吕释之,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是对吕氏家族有利的事,吕释之自然不会反对。 一场阴谋正悄无声息地酝酿着,吕后反复思量着这个计划,仔细地思量着每一步可能的漏洞。这无疑会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一旦出了纰漏,她跟她的儿女将死无葬身之地。 吕释之从宫中出来后,心中又激动又怕。 如果那些将领一除,这天下的军马就属于他吕氏家族的了,而作为吕后最为倚重的亲人,他吕释之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统帅,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但他心里也充满了紧张,那些武将手握重兵,而且军中威信很大,要杀他们,恐怕不那么容易,万一失手,有可能会把命都赔上。 吕释之回到府上,一连几日都为此事茶饭不思,他愁眉不展,反复筹谋。吕释之的儿子吕渌见父亲从宫中回来后,就像丢了魂一般,十分不解,便向父亲询问。吕释之正憋的慌,便把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儿子,并且对其千叮万嘱,要严守机密。 吕渌嘴上是答应了,但这么大的秘密压在吕渌的心中,让他十分难受。吕渌从来不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 吕渌跟曲周侯郦商之子郦寄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玩伴,他们相交很深,无话不谈。既是玩伴,又是知音。 两人在喝酒的时候,吕渌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他将心中的秘密爆料给了郦寄。 郦寄一听,酒意顿消,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老爹郦商就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如果吕后要动手,郦家定难逃厄运。他把吕渌送走后,便急忙返回家中,把事情告诉了父亲郦商。 郦商听后也是大惊失色,他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他想来想去,要让吕后改变主意,也就只有一个人能办到这件事情。想了一阵后,郦商便吩咐备车,匆匆离府。 郦商的马车到了审食其府前停了下来。 审食其听闻郦商来见,心想:他怎么来了,我们两家可是极少往来的,莫非大事已经泄漏,如果是此事,不见也罢!不成,还是见见为妙,若他们早已耳闻,必定对我与吕后不利,见面探听虚实也好。 郦商见到审食其的时候,并不废话,示意审食其屏退左右。 见周围已经没有闲杂人等的时候,郦商才急切地说道:足下危在旦夕了! 审食其心里觉得好笑:这算是威胁吗? 他脸上却故作惊讶道:此话怎讲? 郦商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驾崩四日,宫中却不发丧,而且意欲杀尽武将,请问武将能杀尽么?如今灌婴领兵十万,周勃坐镇燕代,樊哙又生死未明,一旦朝中大将被诛,他们得到消息,势必率兵进京,到那时,吕后太子内外皆困,岂不危险了,吕后危险,足下岂有好日子过。 审食其听完,稍微沉思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心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他佯装不解,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从未听说这件事!若真有这种谣言,我入宫禀明皇后! 郦商见他虽然抵赖,但审食其的窘样,已经告诉了郦商,审食其被唬住了,于是,稍作寒暄便告辞而去。 送郦商走后,审食其连滚带怕急急跑入宫中面见吕后,他把这层厉害关系告诉了吕后。 吕后夸赞他的考虑周全,其实,她不是没考虑到这一层,但吕后没想到这个谋划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泄露出去,即便这个计划再完美,一旦泄露也就失去了实施的时机,因此也只能取消,如果取消,别人只会当作谣言看待而已。 她当机立断,下诏为刘邦发丧,给刘邦上庙号为太祖,尊号为高皇帝。 年仅十七岁太子刘盈于灵前即皇帝位,也就是后来的孝惠皇帝。 吕后成功地由皇后升级为皇太后,后人称之为高后。 事实上,吕后对于反对力量的顾忌是过于严重的,刘邦在死前已将最强大的异姓诸侯王杀戮干净,余下的老将几乎都是俯首听命忠心耿耿的大臣。只要刘盈能够正常继位,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宫中发丧的时候,陈平正监押着樊哙在回京城的路上。 等皇帝驾崩的消息一送到陈平手中,陈平不免悲痛万分,同时,他又考虑到了更深的一个问题。 他撇下随行人员和樊哙,自己则快马往京城赶。 陈平急匆匆地赶回去,是防着吕媭向吕后进谗言。 太子一旦即位,吕后必然掌权,樊哙是吕后的妹夫,吕后与妹妹吕媭的感情之好,那是有目共睹的,陈平早有耳闻,吕媭可是睚眦必报的,如果她向吕后进谗言,那么陈平就玩完了。 所以,陈平要先她一步赶到吕后面前先作解释。 当陈平跪倒在刘邦的灵前时,他再也不能抑制住心中的悲痛,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陈平哭着喊着,泪水浸湿了衣襟,刘邦一生待他不薄,给了他一展抱负的机会,刘邦是他的主人,更是他的恩人。 吕后见陈平哭得如此真诚,心中也是感同深受,她对陈平好言劝慰之后,问起了樊哙的下落。 陈平收起眼泪,向吕后详细地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吕后得知樊哙还活着,很高兴,表彰了陈平的忠心与机智。陈平为了向吕后显示自己的忠心,不顾车马劳顿,肯请宿卫宫中,保卫皇太后与陛下。吕后深为感动,任命陈平为郎中令。所谓郎中令,乃总管宫中宿卫的官,也称北军将军。 果然如陈平所料,他前脚刚走,吕媭就哭哭啼啼找到吕后,虽然丈夫樊哙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但她还是觉得受了委屈,咽不下丈夫被囚的恶气,她把这本帐算到了陈平的头上,她向吕后恶狠狠地告了陈平一状。 吕后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比谁都了解她的这个妹妹的性格,况且陈平已经有言在先,她自然不信,便不顾姐妹情谊,扳着脸孔把吕媭打发走了。 吕后不愧是聪明的政治家,虽然吕媭是同胞骨肉,但治理国家还得依靠那些个老臣子,孰轻孰重,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刘邦的后事操办完毕,大局也趋于稳定了。 掌握权力的吕后开始感受着朝堂大臣三叩五拜的那份敬畏,都说高处不甚寒,但她却分明感觉到,高处并不寒冷。现如今,没有人可以反对她,没有人可以冷落她。 天大地大,我吕雉最大。女人怎么了?难道女人就不能成就一番伟业,难道女人就不能做出像男人一样的功业来了吗?难道女人就不能治国平天下吗? 我能,一切皆有可能! 吕后想起她这些年来所受的一切苦楚,想起丈夫的冷落,想起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 今天,我要夺回来。你们不是每天都有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吗?你们不是每天都养尊处优还要跟我抢吗?今天,该让你们尝尝这滋味了,我昨天的痛苦都得由你们承受。 报复的欲望在她的心中不断地逬发,她要报复刘邦,报复他对自己的冷落,刘邦给了她荣华富贵,可也带给她无尽的痛苦。 她是一个女人,她需要宠爱,需要呵护,可是这一切,都被人夺走了。 她要辣手摧花。 她下令把当年刘邦宠爱的所有妃子都给关起来,慢慢地折磨,最好能让她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还特别关照曾经不可一世的戚姬,后宫中,吕雉虽贵为皇后,可是戚姬仗着刘邦的宠爱,从来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吕后给了戚姬一个髠钳(剃光头)为奴的惩罚,让她脱去华丽的衣裳,穿着囚服,到永巷(囚禁皇室成员的地方)舂米。 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美丽无比的女人突然失去了一切,甚至惶惶不可终日。 在永巷,戚姬受尽了屈辱,那些原本恭恭敬敬的丫鬟,侍从,在吕后的示意下,突然对她凶神恶煞起来,甚至连饭都不给她吃饱。 戚姬的脸上每天都挂满了泪水。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在刘如意身上了,她等待着儿子刘如意能来解救他的母亲,每当她想起儿子稚嫩的音容笑貌,她都能在痛苦中感受到些许的幸福。 如果不是这一份牵挂,她宁愿早早地死去。 儿呀,快来看看母亲吧!儿呀,快来救救母亲吧!睡梦中的戚姬掉着眼泪轻唤。 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她没有见到刘如意的身影,她的期待在一天天的消磨,她的心中变得忐忑不安,她担心幼小的儿子能否逃出那个残忍女人的毒手。当希望变成痛苦的绝望后,她唱起了一支哀伤的曲子: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相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 歌声不禁传到了吕后的耳里,吕后竟然勃然大怒。 她还想靠她的儿子翻身么?吕后怒骂。 赵王刘如意不除,迟早是个祸害。想到这里,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她当即以惠帝的名义宣召赵王刘如意进京面圣,使者拿着诏书到达邯郸,赵相周昌接到诏书的一刹那,就看出了其中的诡计,他便代赵王推托了。使者三返三至,都被周昌挡了回去。 被周昌这样抵触,吕后心中很是恼怒,但她念着周昌当年保太子的恩情,所以暂时忍了下来。 如果一个爽直的周昌就能难倒吕雉,那她这些年就白混了。她调动自己的发散性思维,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整件事情的阻力不就是周昌么,只要想把周昌调开,赵王就手到擒来。 她随即下诏请周昌来京,而且诏书中只字不提赵王的事情,周昌虽然明白吕后的真实意图,但他也不敢不奉诏,因为诏书中没有提到赵王,既然如此,再以保护赵王为由,那就死定了,那叫抗旨不遵,做臣子的如此揣摩上意,死罪一条。所以周昌必须奉诏去长安,大不敬的罪名他可承受不起,他天真的认为只要赵王不去长安,就不会有危险。 周昌临行前对赵王千叮万嘱,等周昌一上路,吕后的第二道诏书就送到了赵王府,诏书的内容如以前一样,命赵王即刻进京。 赵王年幼害怕,早把周昌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只能奉命入京,赵王随从认为,相国周昌在长安,定能保赵王无恙。 赵王即将来京的消息让刘盈知道了,诏书虽然是以他的名义下发的,但是他却并不知情,他知道太后可能要对赵王不利,心中着急,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弟弟,母亲那边不能进谏,弟弟那边又不能明说。 情急之下,刘盈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特地到城门外迎接赵王,与他一同乘撵,进入宫中后,每日与赵王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皇帝对自己的弟弟如此照顾,非常的罕见。 刘盈的做法让吕后很恼火,但又不好发作,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她抓破脑袋都想不通,儿子干嘛要护住抢自己皇位的人,难道兄弟情谊能大过母子亲情吗?难道儿子不喜欢权力吗? 刘盈是个善良的皇帝。 她不知道,仁弱的刘盈之所以如此做,一则是保护弟弟,二则是像母亲抗议,在他眼里,囚禁父亲的宠妃,已经做得很过分了,现在又要谋害她的儿子,更是无法坐视不管。 母子表面和谐,私底下却在博弈。 可是日防夜防,却还是让吕后逮到了机会。赵王为了见到母亲,便在宫中盘桓下来。一日,刘盈起早去打猎,小如意却贪睡。刘盈见太后已经好多时日没动静了,所以也放松了警惕,况且打猎也不会有几个时辰,所以应当不会有事。 然而,往往事有愿违,吕后安插在宫中的耳目早已把这个消息报告了吕后。 吕后冷笑一声,便下了个残忍的命令。 刘盈晨猎兴冲冲地回来,准备叫醒年幼的弟弟,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刘如意七窍流血地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刘盈抱起弟弟的尸首痛苦流涕,一度精神恍惚。 良久,他才下令追查凶手,将赵王安葬。 他当然知道这肯定是太后指使人干的,查来查去查到后来,只能找了个官奴做替死鬼,来表示对母亲的不满。 刘如意的死,吕后的心灵并没有得到平复。相反,她更加的丧心病狂,她把赵王的死讯告诉了戚姬,她就像看戚姬痛苦的样子,她相信,戚姬的痛苦就是她的快乐。 戚姬得知爱子死讯,几乎昏死过去,她对吕后骂声不绝,吕后听到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大笑不止。 你不是很美吗,你不是很会勾引男人吗?好,贱人,那我就让你成为人见人怕的怪物!吕后疯狂地笑道。 很多天后,吕后到刘盈的寝宫,邀请儿子去观看一种叫“人彘”的东西。刘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词,于是,兴致勃勃的跟着吕后去看,在七拐八弯的永巷里,刘盈被带到一个厕所前面,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没有头发,没有眼珠,没有耳朵,没有手脚,嘴角大张,依依呀呀的发出怪音,脸上血痕泪痕交织的怪物。 刘盈当场有点想作呕的感觉,他忍着问道:这是谁? 这是你戚姨!吕后微笑着说道。 刘盈一听,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看看那血肉模糊的人,想想以前美丽动人的戚姨竟变成这等模样,心中一阵绞痛。他已无心观看,匆匆退了出来,深吸了口气,便不顾吕后的呼喊,夺路而去。 刘盈回到寝宫,想起刚才的场景,不免心惊胆寒,一时精神恍惚,发起病来。 这一病,便是一年。 他见识到了母后的残忍与可怕,一个问题像阴魂一样久久萦绕在他的心头: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一向和蔼的母后会这么的残忍?当年,父亲残忍的把幼小的儿女踹下马车?而今天,母亲又残忍的丧心病狂?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朕只想有一个好好地家,只要有一个温暖友爱的家,哪怕不要这个江山,朕也在所不惜。 他越想越难过,便在病榻上派人给吕后传话:这种事不是人做的啊,朕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以后有事请太后自裁吧! 后来,刘盈从病床上爬起来时,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沉湎酒色,不理政事。 吕后怎么也没想到,她在炫耀她的胜利的同时,却沉重地打击了爱子对人生的信心和对人世间美好的期待,她没料到她的做法会对儿子的心灵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她不后悔杀死戚姬母子,但她后悔让善良的儿子看到这个场景。 可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咳,盈儿,你太善良了,你不会理解为娘的苦处!吕后在心中落泪道。 她虽然残忍,但她也有责任心,她开始独自承担起大汉王朝前行的重任。丈夫离开了她,儿子放弃了她,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妇人,到底能不能扛住国家复兴的重担,我们将拭目以待。 第62章 母亲与儿子的暗战 刘盈算是彻底把自己给废了。 他对太后的行为意见很大,却不敢开口。母慈子孝,人人和睦才才是刘盈心中理想的生活状态,公开与母亲决裂,无论如何,他都没这个魄力。太后的专权让刘盈一度痛苦万分,万般无奈之下,刘盈选择了日渐沉沦,他只能以沉湎酒色来表达着无声的抗议。吕后见刘盈这样子,心中虽然难受,但她并没有去劝慰儿子。吕后十分清楚,儿子刘盈心慈手软,并不是当皇帝的好料,与其勉为其难,还不如放任自流,让他活得自在点。 吕后曾经对刘盈本寄于厚望,但当她沾染上权力的毒瘾之后,便再也放不下来。现在的她,已经站在权力之巅,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她品尝到了权力带来的乐趣,她几乎可以主宰所有人的生死荣辱。 吕后与审其食的私通越来越公开化,最终被刘盈知道了,虽然刘盈非常的孝顺,但母亲有伤风化的行为还是让他忍无可忍,于是,刘盈找了个审其食的把柄,把他打入死牢。 审食其进了诏狱,一点都不慌张,反倒像到了度假村一般,以前怎么咋呼还怎么咋呼,以前怎么嚣张还怎么嚣张,那些狱吏自然不敢得罪吕后跟前的红人。因此,审食其蹲大狱期间,他的待遇并没有降低。在审食其的眼中,刘盈就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还嫩得很,只要太后一发话,他就得屁颠屁颠地把自己给放了。 然而,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刘盈没有真凭实据,是断然不敢把审食其下狱的,若是太后出来求情,那更好,刘盈有说辞,反到可以借机批评太后不顾皇家的面子,如果能让太后得到反省那再好不过。 吕后能亲自出面解决么,一旦她亲自出面,那不就证实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了么?吕后虽说宠信审食其,但她除了是审食其的情人,还是太后是国母,要是让人知道了这些事,皇家人的脸面就要丢大了。 吕后忌惮这件事抖搂出去会损害自己的威信,如果威信受损,那么自己手中的权力还能牢牢掌握吗? 审食其再好,能好过手中的权力吗?丢了权力,将一无所有。 权衡之下,吕后决定不主动出面,她把希望寄托于朝中大臣身上,如果有人能替审食其出面求情,她就可以用大臣的理由来责问刘盈,逼迫他改变想法。但是等待的结果却令人失望,廷尉府将审食其案件视为头等大案要案来抓,可在朝中居然没人敢提这件事情。 一帮大臣们心里面个个跟明镜似的,审食其下狱的背后,牵扯着皇帝和太后,你给审食其说情,就要得罪皇帝,你同意皇帝,就得得罪太后。虽说现在娘俩站在对立面,但毕竟是母子,母子连心,得罪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谁都明白这是淌浑水,淌不得!再则,审食其能封侯全靠吕后,而站在这朝堂之上的元老重臣,哪个不是靠自己的才干,一步一步地爬上来的吗?所以在不少大臣的眼里,审食其就是佞臣一个。对于这种无关乎朝局的佞臣,多一个还不如少一个。 对于审食其的审讯很快接近尾声,据知情人透露,审食其按律要被大辟,吕后心急如焚,一时却想不到好办法。 一天一天过去了,大大出乎审食其的预料,不但自己没出狱,而且被打成了死罪。 外面怎么没任何动静,女人真是靠不住啊!不行,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靠自己。审食其心想。 他思来想去,满朝文武就平原君朱建受过自己的恩惠,此人机谋善断,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朱建,原为淮南国相,淮南王英布谋反时,曾劝阻英布不要反叛,因而受到刘邦的夸赞,被赐封平原君,朱建不仅能把握时事,而且当官也很令人称道,他为官清廉,为人机智善辩,在长安城有很多粉丝,因此,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想与他结交。 然而,朱建却不近人情, 在朝臣中,他只与陆贾有来往,互为莫逆。审食其也很仰慕朱建为人,曾经想结交朱建,他找来陆贾,给了陆贾不少的好处,希望陆贾牵线搭桥。陆贾从中活动了一番,结果事情却并没办成,因为朱建实在看不上审食其的人品。 后来,朱建母亲病逝,但朱建却拿不出钱来给母亲操办丧事,而朱建又是个大孝子。 朱建的困境让陆贾看在了眼里,他想到一个既能帮朱建又能还审食其人情的一石二鸟之计。他跑去跟审食其说道:你不是想结交朱建吗?现在是好机会! 审食其迷惑道:为何? 平原君母亲病逝,若你能送去厚礼,平原君定然会很好心,这样他不是欠了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他自然义不容辞。 审食其想想十分有理,便准备了一份厚礼送过去。此时,朱建正为老母的丧葬费发愁,恰巧审食其的百金厚礼到了,解了燃眉之急。 孝顺的朱建为了母亲的后事,也顾不得清廉之名了,羞羞赧赧的收下了,嘴里道谢不迭说将来一定报答大恩大德云云。 原本想结交的大臣们得知这个消息后,竟然兴奋起来,纷纷准备了礼金往朱建家里面送,以往门可罗雀的朱家竟然热闹非凡。 朱建似乎一夜之间就想通了,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了,把老母亲风光大葬。 朱建晚节不保,说起来也是被逼无奈。 有一句老话叫,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朱建操办完母亲的丧事,便来到审食其府中道谢。 两人自此有了交往,朱建欠了审食其一个人情,心里一直像有个疙瘩一般,挥之不去。 审食其在牢中托了个人,辗转找到朱建,把审食其的意思带到了。 然而朱建却拒绝了。 当然,他拒绝去救审食其,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要是传扬出去,那不但救不出审食其,而且还会引火烧声。 在牢里的审食其听到使者的回话,终于慌了。 审食其在牢中骂不绝口。 然而,没过几天,一道谕旨下来,宣布他可以出狱了。 审食其接到出狱通知的时候,一时愣在那里,这简直就跟做梦一般,死里逃生哪。 除了太后,谁有这番情意,不过,这娘们早不把我弄出去,不知道安什么心眼!他心里仍然一肚子火。 审食其出去后,才得知其中的真相,他能捡回一条命,靠的是朱建,吕后至始至终就没为他说过一句话。 朱建这个人,之所以被大家仰慕,不紧紧因为他孤傲,清廉,如果光有这个,恐怕别人最多表面羡慕几下,暗地里就得傻瓜呆子骂开了。他还有不少的本领,比如多智,比如能言善辩。 审食其虽然判了死刑,但经过朱建的分析,他认为审食其还是有救的,当然太后是不能出面了,她要发话早就没事了。这件事只能从刘盈身上找突破口,刘盈的仁弱天下共知,仁弱的皇帝往往不够坚定,所以只要能想办法改变刘盈的想法,那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要扭转皇帝的想法,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务。 朱建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名叫闳孺,长相帅气,是刘盈的宠侍,闳孺与刘盈经常形影不离。 闳孺虽然英俊潇洒,但他也吃了没文化的亏,容易被糊弄。 朱建找到闳孺,说道:外面有谣言说是你向陛下进谗言,关了辟阳侯,有这回事吗? 都是瞎说,不足为信,我与辟阳侯无冤无仇的,我害他干嘛? 众说纷纭,谁知道真假,这事要是传到太后耳朵里,恐怕足下就要危险了! 那我该如何?闳孺慌的不知所措。 朱建跟他耳语一番,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大功告成。 闳孺连夜奔到惠帝那里,照朱建的话说了一遍。 具体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看到结果,结果审食其被无罪开释,大有我胡汉三又回来的气势。 吕后得知审食其出狱,有些昏了头,数次召审食其进宫陪侍,但审食其刚从里面出来,还不敢顶风作案。审食其心想在牢里头这娘们对他不管不顾的,要再抓进去,那可麻烦大了。 审食其只能推迟,吕后还是三番五次派人来催。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此话不假。 审食其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惹怒太后,只能勉为其难的悄悄进了宫。 吕后见到审食其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可以长期谈恋爱的办法,她要把刘盈弄出长乐宫。 审食其当时大呼妙计。 要把皇帝弄出长乐宫,其实不是件简单的事。长乐宫可是处理政务的地方,你总不能对他说:儿啊,老妈要私通,为了不影响你工作,你就搬到别的地方去办公吧! 尽管刘盈的工作大部分都被她老娘抢了过去,但还是不能明目张胆的赶走他,毕竟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 但吕后她有办法,审食其下狱的事情让吕后明白了一点,她善良的傻儿子很反感她的做法,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母子关系再恶化下去,她这个做母亲的也难过。 吕后打算给刘盈大婚,而大婚的仪式选在了未央宫,并将未央宫作为新人的洞房。 为了让大家有个直观的印象,先来介绍一下汉朝的宫殿。 西汉时期长安城的平面布局,可概括为五宫、十二城门、八街九陌,东西九市、一百六十闾里。宫殿则首推长乐、未央二宫。 长乐宫修建于楚汉相争之际。未央宫修建于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俯瞰起来,宫殿就跟两个漏斗一般。 长乐宫原是刘邦处理政务的地方,自惠帝始,改在未央宫处理政务,长乐宫周围大约有一万米,也是专供太后居住的,它位于长安城的东北隅,北面与明光殿连属。宫城周围约一万米,内有长信、长秋、永宁、永寿四组宫殿。 未央宫在长乐宫以西半公里左右的地方,殿内也有处理政务的东西厢。汉武帝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在长安西南修建章宫,属于园囿性质的离宫。 宫殿之间是不能直接相通,中间隔了或多或少的市巷,惠帝要去长乐宫的话,必然会对锣鼓开道,实行交通管制,所以便不可能频繁地去问候太后。 吕后不但给刘盈定好了大婚的地点,还给他定好了大婚的对象。 吕后为了让儿女亲上加亲,她给刘盈钦点了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婚姻对象,她就是鲁元公主年仅十岁的女儿张氏。 这不是乱伦吗? 是也没办法,封建社会不管这些。 其实,吕后心里明白,刘盈对这桩婚事有诸多不满,看儿子拜堂的那一天皱了一整天眉头就知道了。但吕后认为,刘盈那么多妃子,多一个少一个,其实都无所谓。这桩荒唐的婚事后面,还是涉及权力的问题,不管哪朝拿代,在权力的天平上,皇后往往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砝码,吕后之所以能有今天,也是从皇后过来的。所以,她才管不着儿子,外孙愿不愿意,为了手中的权力。她也顾不得这样做是否会毁了两个人的幸福。 应该说,吕后对刘盈的早死,是要负很大责任的。而张氏的悲惨结局,也是吕后的杰作。 刘盈不但事业受钳制,而且在婚姻上也毫无幸福可言。仁弱的刘盈还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每天醉生梦死。 在刘盈的内心深处,他却很想做一个有道明君。 惠帝二年,丞相萧何病重,刘盈还是放下了酒杯,亲自去看望萧何,除了看望,刘盈还想知道萧何有无继任丞相的候选人,弥留之际的萧何为了国家大计,推荐了曹参,虽然他与曹参有不少的矛盾。 曹参得知萧何去世的消息,马上命令舍人收拾行囊,舍人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 我马上就得去长安做丞相了! 舍人将信将疑,等任命的诏书到来之时,舍人对曹参佩服的五体投地。 曹参本是武将出身,但他的治政能力也非同一般,为了当好齐国的丞相,他专门请来了知名的黄老学派学者盖公,还有蒯彻,把齐国治理的井井有条。 得知曹参出任丞相,那些曾经与曹参有嫌隙的人都人心惶惶,然而,曹参赴任后,只发了一个公告,除此之外就没动静了。 也许你会以为,曹参初来乍到,不想那么快动手,只有等到丞相位置坐稳后,再来烧三把火。 曹参在人员配置上也非常特别,别人都是希望弄些精干的属吏,而他呢,专门找些老实巴交的,不太会说话的人来做属吏,那些伶牙俐齿的反倒被他一脚踢开。 曹参在丞相府不但没做什么事,而且他还把丞相府变成了酒馆。 行人每当经过丞相府,就会听到奇怪的吆喝声,让人总以为路过的是酒馆,不是丞相府。 某些到丞相府着急办事的人,见到曹参,还没开口,就被曹参拽着胳膊道:来来来,一起来,****几碗! 来人只能放下手头工作跟着一起喝。 刘盈得知曹参只顾纵酒,不抓工作,心中不免好笑,以为曹参跟自己一样受了什么刺激而沉湎酒池。 刘盈为了防止招太后的耳目,便找来曹参的儿子曹窟,对他说道:你去问你的父亲,为什么整日饮酒不干活,但是你不要告诉他是朕问的,明天来回复! 曹窟领了皇命,加上他自己也看不懂父亲的做法,找了个机会,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曹窟问完,得到的不是父亲的回答,而是一顿结结实实的鞭子。 曹参边抽边说道:小子,你懂什么?! 第二天,曹窟一瘸一拐的向刘盈复命的时候,刘盈的火也大了,马上召来曹参,说道:昨天是朕让你令郎问你的,你却不问原由地抽他,这是为何? 曹参马上下跪道:陛下觉得,您与高皇帝相比,谁更英明? 当然是高皇帝! 那陛下觉得我与文终侯(萧何谥号)相比,谁的才能大任? 卿家似乎不如萧何! 那就对了,之前高皇帝与萧丞相已经为国家制定了法律,臣等只需守职奉法就可以了,还想胜过前朝么? 刘盈听了萧何的话,若有所思,良久,他才说道:卿家,所言甚是。 事实证明,曹参的想法是对的,此时,国家并不富裕,人民需要进一步的休养生息,官府清约简行,反倒收到了奇效,所以曹参这一届领导班子受到了老百姓的高度赞扬,什么“萧规曹随”,“政不出户,天下奄然”,曹参也跟萧何一起被誉为汉初贤相。 天天喝酒,还能有这么大的功绩,曹参的丞相当得也太轻松了。 曹参这个丞相也就只当了三年,于惠帝五年病死了。 所以,在惠帝朝,你会看到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即便皇帝,丞相等一群酒鬼整天不理政事,酗酒如命,可国家反倒蒸蒸日上。 当然,从根子上来说,这是黄老思想的力量。 但从人的因素来讲,还是与吕后的执政能力息息相关。 那么接着,我们就会欣赏一下吕后治政的水平。 第63章 高后时代 提到女人专政,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那是因为几千年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怪,而且一百多年前,满清政权出了个慈禧太后,把国家搅得混乱不堪。因此,女人专政,在很多人的印象里便成了亡国坏政的乱象。 不过我要告诉你,作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位实权女性人物,吕后堪称汉代的铁娘子,她的治国能力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 吕后专权的场景从孝惠皇帝登基的时刻起就算正式与观众见面了,所以你可以看到司马迁先生写了吕太后本纪,却没写孝惠本纪,在史记中,只有实际的统治者才能享受本纪的待遇。 吕后专权十五年,是真正和平的年代,也是汉王朝的关键时期,它为接踵而至的文景盛世奠下了牢固的基石。 吕后的治政水平,不是盖的,但她却被无情地抹黑了。当时天灾频仍,想象力丰富的人自然把这些都算到了她的头上。 现在,就让我们来真正认识她的能力。 惠帝元年(公元前196年),冒顿得知刘邦死了,幸灾乐祸地想要欺负下吕后母子,自从刘敬把和亲的事情办好后,匈奴偶尔会派出小股部队问候一下汉朝边塞,然而,两国处于相对和平的时期。 安安静静的时期,冒顿感觉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迫切需要找些乐子来调剂下生活,但冒顿又不想像以前一般伤筋动骨大动干戈。 冒顿左思右想,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主意,这个主意让他自己乐了好几天,他给吕后写了封信,并且叫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了汉庭,兴致勃勃地等着看笑话。 果不其然,吕后看到信的内容后,脸都绿了,一种强烈的受辱之感油然而生。 那时候,两国之间战书,盟书,甚至骂人书信来往都很正常,但冒顿的书信更特别,它非国书,战书,而是封情书。 大概意思是说本单于阏氏新丧,太后又成了寡妇,长夜漫漫,孤男寡女,怎么才能度过啊?要不太后您考虑一下,跟我过日子? 信中估计附带了些春宫图和乌龟之类的插图 吕后并没有将书信置之不理,而是在廷议中把这******书信给群臣传阅。 这不是侮辱吗?大臣们纷纷骂道。 太后,请准许为臣领十万兵马,宰了那帮狗娘养的!樊哙更是怒火中烧。 不少朝中大臣随声附和,吕后也点了点头。 这时季布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樊哙言当死罪! 朝臣们都怔怔地看着季布。季布这个人我们介绍过,他为人极其稳重,当时路边社就有“季布一诺值千金”的说法,所以这位老兄几乎从来不乱说话。 殿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朝臣们都想听听他的高论。 季布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高皇帝率领三十二万军队,反倒被冒顿围在白登山七天七夜,樊哙却想以十万人马荡平匈奴,如此狂言,岂不是杀头之罪! 听他这么一说,朝臣们纷纷点头称是,樊哙更是涨红了脸,然而又无可辩驳,只能默不作声。 吕后不是不知道匈奴的强悍,但自己身为一国之母,被这样戏弄,心中窝火。但她很清楚,匈奴的问题不能靠冲动来解决,本来,这么一封带有侮辱性的书信,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然而她却郑重其事地动用廷议。一来做做兼听则明的样子,二来掌握朝臣对待国际社会的态度。 现在大臣的态度很明了,只能继续和亲,先忍着。吕后令大谒者张释给匈奴带去一份极为谦卑的信,回信中吕后称自己年老色衰,配不上大单于,大单于要是愿意,可以在皇族中选择宗室女给你送去。 一直在等着看笑话的冒顿好不容易等来回信,冒顿读过点书,也受了些礼仪廉耻的教育,他万万没想到那样侮辱那孤儿寡母,吕后还能以礼相待。冒顿的心里开始有点过意不去,最后让使者张释去回话,大概意思是本人荷尔蒙过盛,不知贵国礼仪,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在处理国际问题上,显示了吕后的老练,但在处理国内问题上,那就是老辣了。 吕后始终不信任刘氏子弟,毒死赵王后,她就开始打齐王刘肥的主意,刘肥的齐国有七十多个县城,可谓实力雄厚,这让吕后有点忌惮,一旦刘家子弟不老实,齐国定是首当其冲,况且刘肥还有一个非常剽悍的儿子刘章,以后再介绍他。 女人的特性在于缺乏安全感,身为实际统治者的吕后也不能例外,她不遗余力征召民夫将长安城整修加固了一番。 虽然并没起到防御的作用,但长安城在吕后的下令整修后,有了国际大都市的气象。 惠帝二年,刘肥入朝面圣,吕后接见刘肥的过程中,越看他越不顺眼,一时动了杀机。杀个平平庸庸的刘肥本不是难事,吕后考虑到刘盈的感受,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做掉他。 在刘肥的接风宴会上,刘肥坐左侧,刘盈坐右侧,太后坐上侧,这种坐法属于家人礼。宴席之中,刘肥谈笑自若,并没有一丝的别扭。见刘肥这么随意,吕后的脸色却变得极不好看。 刘肥把刘盈和吕后当家人,吕后心里却从来没这么认为,她曾经一度想把刘邦与姬妾生的儿子打个包送上西天,而且刘肥与刘盈一左一右平等而坐,这更让吕后窝火。 他有什么资格与皇儿对坐!吕后心里愤然道,随即眉头一皱,动了肝火,她召来心腹,暗令准备两杯毒酒端上来。 毒酒先端到刘肥面前,刘肥拿起酒杯正要向吕后祝酒。这个时候,刘盈站了起来,拿起另一个酒杯,说要先与大哥互相敬酒,然后再敬太后。 刘肥觉得也对,酒杯到嘴边却没喝,而是等着刘盈拿起另一杯毒酒。 见刘盈就要吞下毒酒,吕后急眼了,她也顾不得解释,急忙起身,把刘盈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 刘盈与刘肥一时愣在那里。但细细一想,两人额头上都不约而同冒出了冷汗。 刘肥见势不妙,借口醉酒,退了出去。刘肥回到下榻处,越想越怕,担忧无法安全离开长安,辗转反侧无计可施,便召来随从,其中有一内史说道:太后最爱鲁元公主,只要齐王你献出一部分城池给鲁元公主做汤沐邑,太后必然高兴。 刘肥怕还不够保险,跟随从们商量来商量去,最终想了个匪夷所思的办法。第二天,他便写了份奏折递给吕后,这份奏折如果放在现在,那准是精神病人的手笔。 在奏折上刘肥打算主动献几个城池给鲁元公主汤沐邑,这不算什么,绝的是后头的话,刘肥还打算认同父异母的妹妹鲁元公主为干妈! 服了吧! 不服不行,天底下就有这么荒唐的事。要是刘邦在天有灵,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吕后接到奏请的时候,虽然觉得荒唐,但她却同意了。母亲同意的事情,鲁元公主也不敢反对,也不想反对,妹妹做哥哥的干妈,多有趣的事啊! 是啊,多有趣的事啊,简直有趣的旷古绝今! 为此,母女两个挑了个黄道吉日,有意将仪式搞得声势大些,她们想看看刘肥的笑话。 刘肥为了活命,只能负重忍辱给大家演出了一出活生生的闹剧,他向鲁元公主半鞠躬喊了一声干妈,鲁元公主扑哧一笑,故意拖长声音应和了一声,此时,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刘肥依然满脸堆笑,他管不了别人的嘲笑,他只想活着,哪怕谦卑地活着。 吕后对刘肥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她望着刘肥一脸的谦卑,心中大为喜悦。吕后想要的就是把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她更希望刘家多出几个窝囊废,只有这样,她手中的权力才能越来越稳固。 刘肥谦卑的表演让他捡回来一条命,他快速地离开皇城这个是非之地,再也没敢回来。 惠帝七年之前,吕后处理事情还得顾虑顾虑宝贝儿子的感受,但之后,吕后便撕下了所有的伪装而以女主临朝称制。 转变的原因是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刘盈崩,年仅24岁。 刘盈是一个被郁闷死的善良的皇帝。 他的母亲生了他养了他,但也扼杀了他。 强忍着丧子之痛的吕后,以她的经验,每逢皇帝驾崩之时便是权力斗争的顶峰,朝中各种势力蠢蠢欲动。吕后思索着应对之策,乃至于当她站在儿子遗体前的时侯,忘记了悲伤。 张良之子中大夫张辟强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他将吕后心中的症结告知了陈平。 陈平恍然大悟,稍微琢磨了一下,马上向吕后进谏封吕台吕产为南北军将领。南北军是护佑长安城的两支部队,南军为宫廷卫士,由卫尉掌管,北军则驻扎在长安城外,由中尉掌管。虽则南北军人数并不多,但因为直接负责京城,皇宫的驻防,所以对于控制京城的局面,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也可以这么来说,谁掌握了这两支军队,谁就掌握了整个长安城。 刘盈死了,吕后担忧地位不保,因而举止反常。 陈平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点,虽然女主专政总有点不合古制,但陈平并不反对吕后当政,目前的朝廷,能震得住也就只有吕后了,吕后虽身为女流,可治政能力却也并不弱。 陈平决定力挺吕后到底。 吕台吕产掌握南北军后,一直强忍悲痛的吕后突然放声大哭,尽情地发泄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撕心裂肺之痛。 吕后的这一生并不幸福,自从刘邦走上造反的道路之后,一双儿女便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爱他们,她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也许权力让她变得残忍,但却没有泯灭她对儿女的慈爱。 何苦生在帝王家!恨,恨,恨… 但是,吕后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哪怕至亲至爱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也会坚强,人活着,除了爱,还有责任。 吕后接下来的责任便是选择下一个皇位继承人。 刘盈生前并没有留下儿子,他走得太突然了,乃至于没有定下合适的继承人。 刘盈生前出于对吕后的畏惧和抗议,主动放弃了政权,他的突然离去,反倒成全了母亲。 没有合适的继承人,立谁不立谁全在于吕后的掌握之中,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 刘邦的其他儿子不少,已渐渐成年,都非吕后亲生,吕后唯恐杀之而后快,岂会将皇位拱手让给他们? 吕后想来想去,总算找到了一个即能掩人耳目又能让自己掌权的办法。 宋代有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相信大家耳熟能详,吕后的办法跟此法相近,换汤不换药。 她找来后宫宫人生下的婴孩,将其母杀死,然后冒充皇后的儿子,而且为了迷惑众人,她弄来了一堆冒牌货,封侯的封侯,封王的封王。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汉代一百多年历史上比较奇特的现象出现了。 两个不被人承认的皇帝。 史书上称之为前后少帝,他们只有皇帝的身份,没有权力,没有称号,也没有庙号,谥号之类的,死后更不能入太庙,把少帝说成傀儡皇帝都是抬举了他们,打个比方来说,他们更像摆在龙椅上的模特,连开口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这段时期被称为高后称制,少帝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吕后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她明事理,更能掌控大局。这也是陈平决定力挺吕后专权的原因之一。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吕后不得不倚重吕氏家族的所有力量。刘盈去世后不久,吕后就打破非刘氏不能封王的刘邦遗训,将诸吕封王。 当吕后将这个想法在廷议上抛出时,立即引来了左丞相王陵的反对,王陵性格憨直,惠帝年间碍于丞相的权力太大,撤销了丞相一职,分出左右丞相,按照刘邦的遗言,曹参死后,左丞相由王陵担任,右丞相则由陈平担任。 吕后知道王陵耿直,耿直的人心机不深,吕后让王陵当这个丞相也是基于这个考虑的,但现在王陵却跳出来第一个反对,拿起高祖刑白马的事说事,马上就糟来了吕后的不满和愤恨。 当陈平与周勃见到吕后的脸色变得阴沉时,一齐说道:高帝平定天下,分封诸侯为王,今日太后称制,封王可也! 吕后顿时喜笑颜开!顺便决定了封王的人选。 下朝的路上,王陵见到陈平就发火道:高帝当年刑白马之盟的时候,你在场,可是今天却说出这种话,以后有何面目见高帝。 陈平也不争辩,笑道:面折廷争,我不如君,恐来日安刘氏天下,君不如我也! 不久,吕后就将王陵明升暗降,夺了他的左丞相之位,把他升为只有荣誉称号的太子少傅。而毫无才能的审食其升任左丞相。 吕后专权也开启了汉朝政权历史上,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外戚专政。 而且这股力量发展下去,最终给西汉王朝带来了灭顶之灾。 吕后不断地打击刘氏集团,重用宠信吕氏子弟,但她对吕氏子弟并没有过度纵容,当她得知吕王吕嘉骄奢,毫不犹豫就废黜了吕嘉的王位。 吕后也知道,杀光刘氏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对刘氏采用的政策是既打又哄。对于不服从的,她会给与坚决的打击,对于服从的,吕后也有所重用。 吕后继续采用亲上加亲的办法,将刘吕两族联系在一起。 其中赵王刘友(刘邦第五个儿子),梁王刘恢(刘邦第六个儿子),刘章也被迫娶了吕氏女子,包办婚姻之下,十有八九不够幸福,但刘章是个例外。 赵王刘友并不爱吕氏,吕氏一怒之下,跑到吕后面前狠狠地告了刘友一状,吕后则不问青红皂白,将赵王抓来长安,把他关了起来,不给吃喝,赵王不久就给活活饿死了。 赵王临死前原创了一首楚歌,大意是打到吕氏,刘氏万岁之类的话语。 刘吕两家的仇恨随着赵王的悲剧又加深了一层! 不久之后,梁王刘恢的死讯又接踵而至,刘恢的爱妾被犯醋酸的吕氏毒死,刘恢忌恨王后,可又无处发泄,本人又爱钻牛角尖,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这个时候,刘邦的八个儿子就只剩下刘恒和刘长还活着。 吕后也打过刘恒的主意,赵王死后,她打算将代王刘恒徙封为赵王,准备把刘恒也一起干掉。刘恒的臣属看出了吕后的险恶用心,替刘恒写了封言辞极为恳切的奏折,博得了吕后的同情。 吕后能够大发慈悲放过刘恒与刘长,跟他们的母亲有直接关系。 刘恒的母亲薄姬从未受到刘邦的宠幸,而刘长的母亲则更加凄惨,她原本是张敖的爱妾,张敖为了讨好刘邦,把她送给了他。 刘长母亲生下刘长后,曾经求过审食其代为转知刘邦,希望能得到生活上的照顾,但审食其因为吕后的关系,把事情隐瞒了下来,刘长在万般绝望下,抛下幼小的刘长自杀了。 吕后想到他们母亲曾与自己同病相怜,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何况都是不幸福的女人。 高后时代,历来为老百姓所诟病的妖言罪,挟书律,三族罪被废除,这是给中华文明做了件大好事。 吕后在政策上继续采取休养生息的黄老之术,为文景盛世的到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一片波澜不惊中,光阴荏苒,高后称制八年某天,吕后像往常一样地坐在龙辇上出行,突然眼睛一花,似乎看见一只天狗扑向了自己。 这一惊吓,吕后便再也没有起来。 公元前180年八月一日,当她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把吕产吕禄叫到床前,作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安排,令吕产为相国,统率北军,吕禄统率南军,吕禄女为皇后。 吕后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吕氏家族的长盛不衰,然而,吕后不曾想到,这些貌似周密的安排反倒葬送了吕氏一族。 她丈夫死了,她儿子死了,她女儿死了,在她人生的最后岁月里,她不得不强忍着孤苦寂寞继续前行。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 一个从布衣走上后位的女人,对老百姓的生活有着深刻的记忆,所以基本国策在她的手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一个政治清明的世界在她的执掌上延续着,在她的努力与智慧下,我们可以看到,大汉王朝最终走上了盛世之路。 吕后不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但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往前推三百年,往后推三百年,总共六百年之内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超过她。 伟大的女人,吕雉,请安息吧! 第64章 吕产的阴谋 吕后这尊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吕氏家族顿时陷入了紧张之中。 吕后专制之所以选择背靠吕氏而打压刘氏,究其原因,既有对刘邦的报复,更有消除政敌的意图。她要专权,能威胁她的便只有那些不听话的刘家子弟。作为礼法之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一介女流,能依靠的便只有亲族势力,所以重用吕氏,打压刘氏也是再三思量下的无奈之举。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如此一来,吕氏与刘氏两族原本的亲家,被她推入了冰炭不能同器的境地,两家人已是势成水火,大有你死我活的势头。 吕后也曾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为了弥补已有的裂痕,她也曾作出了不少凝聚两族的举动,但毕竟伤痕已经刻下,她在世的日子,尙能勉强掩盖维持,她一撒手而去,仇恨必然会喷薄而出。 随着吕后的离去,吕氏族人豁然明白,吕氏一族能有今天的荣宠与地位,全来自于吕后,他们能权倾天下作威作福,能把那些功勋重臣逼得纷纷自保,都因了后面有吕后在撑着。如今吕后走了,权力的天平已经被打破,为了达到新的平衡,朝堂格局必然要有新的变化。 作为一族之长,相国吕产面对风潮暗涌的情势,突然备感压力。 在以前吕产从未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山雨欲来,又仿佛泰山压顶。 吕产经过姑母八年的提点和着力培养,对朝廷命脉虽然不能说洞若观火,但局势还是能摸透一二的。 尽管如此,让吕产稍感安慰的是,京城最重要的防卫力量南军北军都掌握在自己手上。而只要牢牢掌握这两支军队,任凭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在京城中掀起什么风浪! 而且吕后临终的遗诏早就为他们作好了安排,即便给她出殡,两人都不必离开宫廷送葬。 吕产打心底里佩服自己的姑母,一介女流,处理国事游刃有余,执掌权柄进退自如,不但精于算计,而且兼顾大局,难怪那些个高祖手下的老臣子也被他摆弄得俯首帖耳! 吕泽死得早,要不是这些年全仗姑母的提拔和照料,靠父亲积累的那点功劳,自己怎能站在帝国的权力之巅?而今,姑母突然离去,吕氏一族危险重重,捍卫家族的千钧重担就落在了自己身上,自己怎能退缩,怎能辜负姑母的一片苦心?吕产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吕氏一族无虞,以慰姑母在天之灵。 谋定而动,吕产找来上将军吕禄,下令由吕禄为吕后送葬,而自己则严守宫廷,以防不测。 见吕产安排的如此严密,朝中的反吕集团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先安静了下来。 吕后丧葬大礼完成之后,吕产再一次静下心来思考朝局。 他十分清楚地记得当年高皇帝刑白马立下的誓言,“非刘氏不得封王”,而今刘氏七王,吕氏三王,自己便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早作打算,难保有人会借机发难! 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要避免自己被别人干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干掉别人。这是吕产从吕后那里学到的最好的斗争经验。 吕产召来吕禄和几个吕氏骨干,开始酝酿先下手为强的清洗计划。 与会人员得知这一票会干得很大,既激动又害怕。 这就像一场豪赌,赌的是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胜利方将赢得高额回报,而失败方将一无所有乃至死无全尸。而且吕家人也看到,在这场赌局中,参与赌局的各方并非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用现在股市的话来说,吕家是庄家,而其他各方则是散户,庄家出手的时候,就是散户出血的时候。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如果散户一旦联合起来集资入市,庄家和散户的角色说不定就得换位。 吕产与各位同族弟兄反复商议,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吕产毕竟是个训练有素的政客,他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他能得到吕后的绝对信任,在吕氏一族中脱颖而出,也不全是靠着父亲吕泽的功德,最重要的还是靠他自己的天赋与能力。 经过吕产等吕氏骨干们的彻夜商讨和集思广益,一份详细的清洗计划终于新鲜出炉了。 在这份计划中,包括行凶时间,路线,黑名单,乃至负责警戒的甲,负责砍杀的乙,负责清理的丙在内的各种细节,十分详细而且具体。吕产严令所有吕氏人员必须立下重誓,守口如瓶。 吕产注意了所有细枝末节,但他却似乎忘记了,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不是几句毒誓就能禁得了的。 吕产非常自信,他自信这是一份完美无缺的计划,因为他已经想不到哪里还有漏洞,现在长安城内的风吹草动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甚至开始做起了美梦,梦到脚下跪着数不尽的战战兢兢的追随者,而他则会像姑母一般,成为吕家无尚的光荣,到那时,问鼎神器有何不可?到那时,改天换地有何不可? 不知不觉间,宫廷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年仅二十一岁的朱虚侯刘章最先嗅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息,他从吕产诡异的行动中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刘章是齐王刘肥的儿子,排行老二,大哥刘襄即是现任的齐王,说起刘章这位仁兄,那可是不一般的剽悍。年纪轻轻便成了朝廷内外的名人,在他人看来,他是刘氏一族的希望之星,而在吕氏一族看来,他则是丧门星。 高后二年(前186年)就被吕后赐婚,娶吕禄女为妻,封为朱虚侯。高后六年,按朝廷制度,他与弟弟东牟侯刘兴居一起入京城宿卫宫廷。 高后七年,刘章与吕后等人宴饮,吕后令他为酒吏,席间刘章向吕后禀道:臣请以军法行酒。 吕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酒到酣时,刘章自告奋勇,唱了一首耕田歌,歌词不长,却让在座的人心里七上八下,如坐针毡,歌词是这样的:深耕溉种,立苗欲舒;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明眼人一听这通俗歌曲便能了解其中寓意,你可以这么来唱这首歌:我老刘家打下的天下哦,就应该我老刘家人来看管哦,不是我老刘家的人哦,就应当去死哦! 刘章的声音粗犷,抑扬顿挫间饱含愤慨之情!在旁人看来,这不是明摆着借歌曲来发泄对当局的不满么?大家听后都哑然失声,面面相觑,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活腻了不成! 吕后听后只是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却又没有发作。 一阵微妙的气氛之中,吕氏族人中有醉酒者便偷偷开溜了,刘章发现了,便迅速地追了出去,等刘章回来的时候,他向吕后禀报道:有擅自逃离酒席一人,臣谨依法斩之。 刘章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吕后虽然怒不可竭,但有言在先,不好治罪,只能悻悻然退席。 吕后之所以能强压怒火不发作,忌惮的不是刘章的剽悍,她要弄死刘章就如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然而她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样做无疑将给刘章背后强大的反吕势力以口实。 作为一个聪明人,她很清楚这个道理。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刘章从此威名日盛,刘家人把他视为英雄,而吕家人见到他则是能躲就躲,这个疯子连吕后都拿他没办法,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惹他。 如今吕后骤然崩逝,敏锐的刘章嗅出了其中不寻常的味道,看到吕产办公室进进出出的吕氏骨干,他敏锐地察觉到,吕产有着不同寻常的举动。 到底那老家伙有什么阴谋? 他骤然联想起近日妻子的奇怪举止和惴惴不安,不时支支吾吾,唉声叹气。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刘章在心里断定 为了弄清楚其中的玄机,他火速赶回家中,关起门来,准备来一次突击审讯,而审讯的对象恰恰是自己的爱妻。在吕后包办的婚姻中,刘章夫妇算是比较成功的一对,小夫妻相敬如宾,感情甚笃。 刘章的态度很明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交代那老子睡大床,你睡地板。 刘章妻子睁大着惊恐的双眼望着夫君。 她心乱如麻,平心而论,一头是父亲,一头是丈夫,她只希望他们能相安无事,不都是一家人么,为什么要斗来斗去,非弄个你死我活不成?她要的只是美满的婚姻与平静的生活,难道这也成了奢望不成? 面对丈夫咄咄的逼问,刘章妻子最终违背向父亲作出的保证,她把吕产吕禄等人的阴谋告诉了刘章。 年轻的刘章听完之后,顿感事态严重。在偌大的长安城中,除了弟弟刘兴居,他的朋友并没有几个,毕竟谁也不敢在风口上与这位年轻气盛的刘氏后人有过多的接触。 刘章意识到,一场风暴在所难免,虽然刀光剑影突现,但对他来说,一个天赐良机正在向他招手,一个可以洗刷父亲耻辱的机会终于来了。吕氏一族秉权十年有余,当年父亲占着七十个县城的大国,却惶惶不可终日。作为刘氏皇族,这是奇耻大辱,如果不扳倒吕氏,刘氏子孙有何颜面去面见高祖? 热血青年刘章认为,天下大乱并不可怕,只要能把握的住,此时往往就是有能力的人崛起的契机,而我刘章便是有能力的人,天下本来就是刘家人的天下,凭什么让吕家的酒囊饭袋蹲着?是时候把他们拉下来了。 他火速派人赶赴齐国向兄长齐王刘襄,将吕产等人的阴谋告知兄长,信中反复叮咛,大哥需时时准备好起兵一事,待吕氏作乱,即可乘机进京,届时他与三弟在城中遥相呼应,里应外合,功成之日由大哥即位为帝。 远在齐国临缁的刘襄接到弟弟飞马派来的密报,这句“让大哥即位为帝”令刘襄激动万分。 刘襄很了解他这个弟弟,决不是信口开河之徒,有他们为内应,自己再振臂一呼,天下必将云集响应,到那时候….刘襄想着想着不禁哈哈大笑。 事不宜迟,刘襄马上找来舅舅驷钧,齐相召平,齐国郎中令祝午、齐国中尉魏勃等等一干齐国高官共谋大事,大多数齐国官员十分赞同刘襄发兵入京。正所谓高风险高回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诛杀吕氏一旦成功,他们将个个功臣名就。长安城多巍峨壮观啊,临缁城这巴掌大的地方怎能与其相比?说到兴奋处,有些人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而且此次起兵名正言顺,吕氏之所以旺了十多年,不是因为反吕集团被消灭了,而是暂时被吕后的权威给吓住了。也就是说,一旦开打,刘襄将是正义的一方,而诸吕则是人人得而诛之。 再则,众人看刘襄的意思,这一票他是干定了,即便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挤上船,不然,齐王在进京之前就会灭了他们。 在众人高谈阔论,纷纷表示效忠之时,齐相召平却微闭着双眼,神色忧虑。 驷钧发觉召平神色异常,便笑问道:国相为何不发一言? 驷钧这么一说,大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刘襄也说道:国相若有良策,尽管献来,本王愿洗耳恭听。 国相有何高见,尽可赐教我等!别卖关子便是!众人笑着附和道。 召平这才微微睁开双眼,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缓缓说道:大王,各位同僚,情况未明,不可擅自发兵。 众人一听,突然傻了眼,继而一阵哗然,都说这老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齐王愣了一阵后大怒道:国相,此话怎讲?情况未名,诸吕作乱多年,怎是情况未明?难道要等本王丢了王位,才是情况明了? 召平不急不燥,他坦然答道:本官乃朝廷命官,没有朝廷的旨意,断然不敢从命! 召平有这个胆量,并不是因为他是愣头青一个,按照大汉的体制,地方两千石以上包括国相都是由皇帝任命的,国相的使命除了治理诸侯国国政,更有监视诸侯王的职责,召平是个比较迂的人,他始终记着自己是朝廷命官,然而他却忘了皇帝轮流坐的道理,愚忠可并不都有好结果啊。 听他这么一说,刘襄已是气得拂袖而去! 驷钧也随之大喝道:召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也离席而去。 一场气氛和谐的动员大会就这样被召平三言两语搅和了,魏勃对着呆立在大堂上的召平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当然,召平敢于不买齐王的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按律诸侯王发兵必须得有国相的虎符,所谓手中有枪,心中不慌。 不过,常言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既然在齐国混饭吃,后台不够硬,那就得给齐王三分薄面,今天你是朝廷朝廷命官,明天说不定他就让你脑袋搬家。 召平的公然表态让刘襄怀恨在心,刘襄公然叫嚣要弄死召平。召平情急之下,又出了个昏招,调兵包围了王府。对齐王动手借召平十个胆他都不敢,他的打算是先围得齐王没了脾气再说。驷钧,魏勃等人一看这情形不对,决定略施小计,由魏勃出面来解决这件事情,顺便解决召平这个绊脚石。 在偌大的齐国官场中,魏勃与召平的交情最深,召平也十分倚赖魏勃的周旋能力,在那日的动员会议上,魏勃虽有表态支持齐王,但召平了解魏勃,此人圆滑至极,他认为魏勃也是被逼无奈表的态。 召平的逻辑很奇怪,既然魏勃能被逼无奈表态,他为什么又不可以被逼无奈跟随齐王起兵? 魏勃面见召平时,给召平灌了一通迷魂汤,假意支持召平的做法,痛陈齐王的冲动,让孤单的召平觉得找到了一个坚定的同盟者,心中的警戒骤然松驰了下来。 魏勃后来对召平说道:相国你围困王府,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百姓,朝廷知道你忠诚为国,定然会大有褒奖,勃不才,愿替国相分忧,承担守卫任务。 召平被魏勃的一番“肺腑之言”感动得一塌糊涂。他随即爽快的交出了虎符。 魏勃离开相府时,一丝阴沉的冷笑在他脸上乍现。他拿着虎符迅速地赶往齐王府,做了一件令召平后悔不迭的事情,魏勃下令军队撤离王府,撤离的方向正好是他来时的地方—国相府。 当召平看到全副武装的甲士朝国相府开来的时候,才大呼上当,肠子都悔青了!魏勃的冷笑就像尖刀一样划破了他的心脏,无奈之下,召平拔剑自刎。在一旁的魏勃也不劝阻,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召平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解决了召平,刘襄任命驷钧为新国相,魏勃为将军,并派出使者联络琅琊王刘泽。齐王府上下一时磨刀霍霍。 第65章 阴谋的较量1 齐王起兵有着名正言顺的借口,却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就有如有人想抢银行,并不代表别人也想抢,而且还得保证半道上不会出现匪抢匪。况且,齐王想干的事远比抢银行危险。齐国的智囊团不会不清楚,不是光靠几句响亮的口号就能上战场,政治攻势再猛烈,上了战场还得真刀真枪的玩命。 齐国是大国,然则现有的兵力与朝廷的常备武装相比,相当于叫花子与龙王比宝,不在一个档次。然而,齐王偏想拿这点兵力去冒险,他的口号是没有条件打,创造条件也要打。因此,齐王的智囊团打起了邻居们的主意。 放眼天下,齐国与琅玡,济川及鲁国相邻,其他诸如吴国楚国代国地处偏远,犯不着打他们主意,那些个淮南国淮阳国恒山国之类的就更无需考虑,这些诸侯王不但嫩,而且连身份血统都不清不楚。与他们联兵,刘襄的脑袋里会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配吗? 除此之外,智囊团们还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他们是出远门作战,后方会极度空虚,如果在这个时候,后院的邻居们要捅上一刀子,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三个邻国中济川王刘太还是个孩子,可以忽略。鲁王张偃是张敖与鲁元公主的儿子,这位仁兄除了保持了他爹优良的外貌之外,也保持了他爹一样的唯唯诺诺,这种人属于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若犯他,他也不犯人的典型,让他在齐国后院放火,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最有可能的是琅玡王刘泽,刘泽跟高祖是堂兄弟,现在的刘氏宗族中,论辈分刘泽资格最老,他的血统注定了他必然反吕,但问题在于琅玡国太小,而这老头又有那么点野心,难保他不垂涎齐国的这块肥肉? 为了消除这个隐患,齐国郎中令祝午向刘襄献上了一计。 刘襄听完这个计策连声称妙,马上便派祝午去出使琅玡国。 刘泽见到祝午的时候,就知道有事要发生,但他没想到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祝午向刘泽转告齐王的话,说愿与琅玡国联兵进京诛除诸吕,希望由刘泽来当联兵的盟主。 祝午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顺带来了几个类似什么“刘泽老仙,法力无边”等等相当具有马屁效益的口号,喊得刘泽老头怦然心动。 刘泽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计算着参加此次行动带来的得失利益。虽说刘泽不怎么聪明,毕竟也混了这么多年了,早已混成了人精,亏本的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再则,刘襄有几斤几两,他是知道的。刘肥还在的时候,他就曾嘲笑这个邻居把这么好的位子让给跟他一样迂的儿子。 刘泽在经过一番飞速的计算后,给出了非常肯定的回答。 而这个答案正是祝午求之不得的。 祝午的脸庞上现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心想刘泽毕竟是老糊涂了,容易上钩。 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抛出诱饵道:“齐国愿举国归于大王指挥,请大王速到临淄坐镇指挥。” 刘泽听了祝午的话,更是心花怒放,就说刘襄小子傻啊,不等于把齐国白送给自己了么?这么好的事能不答应么?在临淄抓住机会营造自己的势力,再来个什么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行动,齐国不就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吗?到那时,刘襄要是上书朝廷,那更好,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朝廷说,我是他爷爷,是他让我去临淄的,朝廷总得看看自己这张老脸! 刘泽毕竟是官场上的老手,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他假意推托一番,顺便试探一番齐王的诚意。而祝午早就料到这老头儿会来这么一招,除了继续喊着口号,还不断地表现出办不成事要提头去见的架势,倒是弄得刘泽非常的不好意思。 刘泽很想去临淄,临淄多好,有着繁华的街市,商贾车马川流不息。天下大市,除了长安洛阳,就要算临淄了。当年刘邦把这么一块肥肉给刘肥,一是照顾刘肥的皇长子的身份,二是这么些年来确实对刘肥母子有亏欠之心。 刘泽与祝午到达临淄的时候,刘襄早已准备了好酒好菜。 刘襄将刘泽灌醉,并取下刘泽的随身信物,派人将刘泽看管起来。祝午拿着刘泽的信物快马赶到琅玡国,以刘泽的名义调动琅玡国兵马开往齐国,刘襄趁机将琅玡军编入齐军。 等刘泽酒醒的时候,刘泽才发觉着了刘襄的道儿,此时的刘泽突然有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慨。他更没想到老实的刘肥会有这么奸诈的儿子。 刘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心中十分气愤却不敢发作。明明被软禁了,却装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好吃好喝,快活着,逍遥着。老江湖刘泽,世面见得多了。当年他上阵杀敌的时候,刘襄这小子还在穿开裆裤。 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老命捏在刘襄的手里,惹毛了他还真不知道那小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刘泽猜得没错,刘襄心里早有打算,如果琅玡王大吵大闹,他不排除一不做二不休的,实施人道毁灭的计划。可是没想到这老头识趣得狠,一不吵二不闹三不上吊,把他圈养起来还能乐呵呵地过日子。刘襄倒是挺佩服老一辈造反者吃苦耐劳的本事,他既觉得很有趣也觉得很蹊跷,无论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犯不着跟长辈过不去,以后落下个不孝的罪名。况且当务之急还是要考虑如何才能从临淄打到长安去。 当刘泽感觉到刘襄对自己放松了警惕,心里头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他一时之间有点佩服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大难临头竟然能临危不乱,觉得当个小小的琅玡国王真有点委屈了自己。刘泽思来想去,在齐国呆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必须得想个脱身的法子,刘襄兄弟仨的脾气他早有耳闻,据说都有着魔鬼型的冲动脾气。 刘泽表面装着若无其事,心中却反复思量着脱身之策。当他想清楚了刘襄起兵的目的之时,一个法子便自然蹦了出来。 刘襄名义上起兵为诛除诸吕,实则觊觎帝位,当今天子身份血统来历不明,如果刘襄一旦诛除诸吕成功,占领长安,他便是刘氏的大功臣,一举博得朝野上下的尊敬,在万众敬仰下他若以天子血统存疑行废立之事,也是名正言顺,因为所有人都怀疑当今天子的血统,但刘襄却是如假包换的皇长孙。 刘泽虽然没有狭隘到想报仇的程度,但就在刘襄软禁他的那一刻,他便发誓决不让刘襄登上帝位。 刘泽打定主意,便找到刘襄道:襄儿,你乃是高祖长孙,当立为天子。如今朝中局势未明,我虽老朽,但在皇族中也算是个老资格,大臣们也还看重本王的话。想来本王留在齐国无甚作用,倒不如去京城,替你活动一番。 刘襄一听这话,顿时有点心花怒放,尤其是“高祖长孙”,“当立”这几个字眼,句句落到心坎上去了。 他想了想其实刘泽说得也没错,把他个老头子留在齐国就等于多养了一个废物,如果能利用这老头的威望去京城活动一番,那我又能多几层胜算。 刘襄紧皱的眉头顿时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马上传令备上好酒好菜。刘泽见着刘襄的如此做派,突然有点恶心。刘泽放佛又看到了刘邦当年谄媚的形容,可惜的是刘襄的智商与高祖差了十万八千里。刘泽独自轻叹一声,继而与刘襄大干几爵。 为了让刘泽去京城好好活动,刘襄给刘泽备足了各种财货,快马,俨然忘记了曾把刘泽软禁的事情。 刘襄忘记了,刘泽却不会忘记。 他一路策马向长安方向狂奔,随着他日益走近长安,刘襄的美梦也在一天天破灭。 送走了刘泽,酝酿了一段日子的刘襄率先竖起了反吕的旗号,并率兵向西攻击前进,直扑长安而来。 刘襄起兵西攻济南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朝野哗然,吕产吕禄等人顿时慌了手脚。 吕禄草包一个,自然没了主意,吕产虽然有点能耐,但毕竟太嫩,没有经过太大的风浪,而且除了吕氏族人,其它元老重臣没有几个能与他交心,所以他急得团团转,却拿不出好主意。 吕产决定举行朝会,廷议对策。 对于吕产来说,举行朝会实属无奈之举,因为朝会讨论的主题是怎样避免齐王来长安干掉自己,而且他也知道,朝堂下面站的大臣有不少都对吕氏恨之入骨,于是尴尬的气氛出现了,跟一群想干掉自己的人讨论如何才能防止自己被干掉,气氛之尴尬可想而知。 但又不能不讨论,因为他现在实在拿不出更好的对策。 结果不出意料,朝堂上议论纷纷,却没人站出来给吕产拿个主意。要是吕后在时,她老人家只有拍下玉案或瞪下眼珠子,保管不少人得抢着出来出谋划策。 但是,吕产扫了一圈朝堂上的大臣,除了那些交头接耳的,就是站在那里眯着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吕产看着那些眯在那里的大臣,真恨不得拔剑捅他们几下。 这个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陈平站了出来。 自从高后当政以来,为了挪出位置给吕氏子弟,吕后慢慢地抛开了陈平等一干老臣,陈平,周勃等人即便挂着高级职务,却并没有实权,相当于退休状态。所以,素有第二谋臣之称的陈平已经很少在朝堂上开口说话了,甚至经常旷工缺勤,那时候的吕后也懒得去追究。 但这次齐王举兵,陈平却早早地来了,而且还站出来说话,让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陈丞相老成谋国的风采。 朝堂上一片肃静。 他向吕产建议派灌婴领十万兵马迎击齐军。 在一班元老大臣中,灌婴为人比较低调,自从高祖驾崩后,他就解去军职,以列侯身份侍奉吕后和孝惠皇帝,在别人看来,灌婴除了低调之外,还有一个让人尊敬的特点,从来不拉帮结派,在吕后及大臣们看来,这个人就是一介特立独行的武夫,他既不倒向刘氏,也不倒向吕氏。但细心的人只要揭揭灌婴的老底就知道这只是他的障眼法,灌婴出身于贩卖丝缯的小商贩。生意场上的磨练让他练就了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因此,常人若没有特别的道行是很难看穿这个人的。 然而,陈平有这个道行,他早就知道灌婴是个聪明人,在那名将遍地都是的年代里,灌婴这个后起之秀,既不是令人仰慕的士子阶层,更不是丰沛圈子里的,却能在名将中占有一席之地,没有点能耐是不可能的。所以,早在高后称制的时候,陈平就注意与灌婴结交,在结交的过程中,陈平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情,灌婴内心深处也极为厌恶吕氏一族的嚣张跋扈。 陈平之所以推荐灌婴,是因为陈平知道吕产一定会同意的。 事实证明,陈平的想法是对的,吕产思索了一番,就迫不及待地踏进了陈平给他下的套之中。 灌婴在陈平的特别叮嘱下带着十万大军去阻挡齐军了。 灌婴到达荥阳的时候,得知齐军就在不远处时,他下了个奇怪的命令:全军就地扎营,不准出击。 听说灌婴领着十万精兵前来,刘襄一下子慌了神。 刘襄万万没想到朝廷会派出灌婴这样的名将来对付自己,刘襄平时咋咋呼呼,真要上了战场与人拼命,他准保比兔子溜得还快,而且要面对身经百战的名将。 荥阳上空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了,齐王帅帐通宵达旦商议对策,这个时候,灌婴的使者送来一封信,让刘襄喜笑颜开。 灌婴在信中告诉刘襄,他很支持你举兵诛除诸吕,但是齐王你不能冲动,得静观其变,到时候我们联兵攻入长安。 灌婴的本意是要稳住刘襄,这样可以让陈平集中精力对付吕产。 刘襄对灌婴的方案大加赞同,说白了,灌婴的方案是霸王条款,不赞同也得赞同。刀枪不长眼,要打起来,刘襄恐怕连荥阳都别想进去,更别说长安了。 在荥阳,两家军队都停滞了下来,互相眉来眼去,无聊的时候甚至开起了篝火晚会,唱起了山歌。 当吕产得知灌婴在荥阳停滞不前的时候,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打仗他是不懂,打仗得开打他还是懂的。灌婴的做法让他看不懂这老头,他本想下催战令,稍微琢磨一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所谓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他这个没上任多久的相国。灌婴本来就令人捉摸不透,一道催战令下去,谁知会不会适得其反? 在吕产看来,朝廷当务之际并非齐王举兵,而是清理朝中的反对派。刘襄要从齐国打到长安,少说也得十天半月。在这段时日,如能将朝中异己一网打尽,到时再集中精力对付诸侯,胜算要大得多。 吕产决定将计就计。 吕产找来吕禄,告诉他形势不乐观,要加紧诛杀大臣,篡权夺位的计划。 吕产的意图并没有逃过陈平的眼睛。 在陈平的人生轨迹中,你死我活的时刻并不少见。他虽说属于文臣,脑袋却也曾在刀尖上滚过不少次。因此,他并不慌乱,他更加明白,这种时刻,方寸一乱,就得满盘皆输,最后连棺材板都会被没收。 长安眼下几乎控制在吕产手里,但陈平仍然很有自信能解决当前的危局。因为就在吕产的眼皮底下,隐藏着另一股强大的势力,元老派。 其实,整个长安城中,开国元老已经挂得差不多了,他们的血脉和根基却还牢牢地盘踞在各个地方。吕产之所以会忽略这些人,一是认为这些人垂垂老矣且无什实权,有如一盘散沙,不足为惧。他真正忌讳的是他的竞争者--刘氏皇族。然而,吕产万万没想到,陈平在赋闲的日子里未雨绸缪地完成了一项工作,陈平将这盘散沙重新聚了起来。 团结元老们的想法并非陈平的原创,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不甘寂寞的老同志陆贾。 陆贾先生堪称那时候顶尖的辨士,如果那时候有全国大专辩论会,陆贾同志将当仁不让地成为最佳辩手,这位仁兄当年被刘邦派到南粤去说服赵佗称臣,赵佗一开始十分地傲慢与嚣张,陆贾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他说得无地自容,赶紧去了帝号,向刘邦上表称臣。刘邦不喜欢读书人,但却非常敬重陆贾。刘邦得了天下很得意,陆贾叫他学点文化好治国,刘邦却不屑地说道:朕从马上得天下,读书何用?陆贾很平淡地回了一句,即刻让刘邦闭嘴了,他说道:马上得之,焉能马上治之?后来刘邦把总结秦朝灭国的教训工作给了陆贾,陆贾奋笔疾书刻出了十二篇书简,人称新语。刘邦每看一篇都要大声叫好,而群臣也在旁边山呼万岁。足见陆贾的水平。 自从高祖去世后,就以疾病缠身为由,隐居起来了。 隐居是隐居,但他却仍然喜欢给人出谋划策,想必平时爱好不多,得出来调剂调剂生活。 当他有一天看到时任丞相的陈平为吕氏把持朝政唉声叹气的时候,他就偷偷地跑到陈平的身边,给了他十二字的箴言。 他说道,“天下危,注意将,天下安,注意相”。 陈平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用多加解释。陆贾的话让他心里有了点底。吕氏再猖獗,也是有吕后照着,一旦吕后驾崩,吕家的那帮酒囊饭袋怎经得起他们这帮老臣联手打击。有了十二字箴言,陈平时时拉拢大臣,尤其是太尉周勃。众所周知,周勃不太容易相处,但在陈平的努力下,两人已经有了铁杆般的情谊。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刘氏江山,告慰高祖的在天之灵。 来吧,吕产!我等着你! 陈平暗地里观察着吕产的一举一动,心知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对于吕产等人的阴谋,陈平早已是一清二楚,要说玩阴的,吕产那点功力,给陈平提鞋都不佩。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对于吕氏族人,他并不想赶尽杀绝,他们中的很多人,他们的父辈为大汉的万里江山奉献过自己的热血,然而今天他却再也不能等待,再也不能仁慈。 仁慈对得起吕后,却对不起国家,对不起高祖。 终于要动手了! 陈平秘密地跑到周勃的府邸。 陈平一见到周勃,便直入话题,说道:该动手了! 丞相,有何良策?周勃问道,言语中没有丝毫慌乱。 陈平见周勃一脸镇静,也不纠正,心中暗暗佩服,果然是帅才,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有这样的镇国大将,天下何愁不安? 我有一计,但必须太尉出马! 但请丞相吩咐。周勃恭身抱拳说道。 陈平向周勃耳语一番之后,周勃频频点头。只见周勃叫来家老,令他去郦商府中请郦商过来喝酒,家老领命而去,陈平周勃相视一笑。 一个时辰不到,一辆轻便的轩车在周勃府停了下来,轩车乃王公列侯乘坐的专车,双辕一马,非常轻便。 陈平,周勃快步走到轩车前,掀开车帘,只见郦商半闭双目,脸色蜡黄,已现病入膏肓之色。陈平,周勃不免心中一阵难受,不想昔日骁勇善战的沙场猛将会大病若此。 “曲周侯别来无恙啊!”陈平拱手道。 郦商微微睁开双眼,扫了一眼车前两人,在侍女的帮助下缓慢撑起身子,不时咳嗽几声,说道:“丞相,太尉,老朽已是行将入土之人,还能见着二位大人,何其幸哉? “曲周候哪里的话?只要安生养病,某还要找你大喝几爵!”周勃边说边示意家丁将郦商扶出轩车。 郦商摆摆手,笑道:“好好好,喝它几爵,想来我与丞相,太尉也是好些时日未曾聚饮了!” 陈平,周勃上前搀扶着郦商。 “太尉,今日有何要事相商,把我半道劫来?”原来郦商虽然病重,但隔三五天便有出城观农人劳作的习惯。陈平算准了今晚郦商入城的时辰,由周勃家老出面诈称有要事相商,把他从归途‘请’了过来。 周勃刚要开口明说,只见陈平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示意不要明说。陈平笑道:“我的食邑县令给我送来两支千年人参,原打算进贡给皇上,不想吕产把持宫廷,见天子不得,所以决定一支与太尉,一支与将军,不巧将军病得不轻,看是否能缓解将军的病情。” 郦商听后,笑道:“多谢丞相关心!” 周勃听了陈平的话心中暗暗敬服,话说得滴水不漏,眼见这郦商已是将死之人,多说无益。他随口笑道:“某多谢丞相美意了,我看曲周候如此病甚,在我家多歇息几日便是,本太尉虽则现在不治军旅,但厉害的医官和郎中倒也认识几个!” 郦商有气无力地笑笑,点了点头,眼神中表露出一种坚定。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时间,三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郦寄当晚正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却不想周勃的家老过来给了他一封信,郦寄匆匆拆开一看,信是以陈平和周勃的名义写的。看完,他顿时满头大汗。郦寄回到房中来回踱了几步,便匆匆换好行装,驾了轩车出门而去。 第66章 阴谋的较量2 郦寄要去的方向正是他的至交好友吕禄的府邸。 一路上,郦寄犹然记起信中的威胁之语:事成则封王封候,事败则玉石俱焚。 郦寄与吕禄交情深厚。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在友情与亲情面前,郦寄毅然选择了后者。而且不止一次地选择后者,朝廷的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朋友小义又怎能比得过国家大义,即便丞相,太尉不下命令,郦寄他也会义无返顾的对国家尽绵薄之力. 在轩车上的郦寄一路思绪难以平复,成则彪炳史册,这是个任谁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吕禄的宅第原在长安西北横门大街的东市上,自从就任大将军,便唆使吕产下令将未央宫北门外的一处豪华的四合院赏赐给自己,美名其曰便于办公。 未央宫北门外除了官署区还是功臣贵胄的宅第。当年,吕后为了报答夏侯婴冒死救下被刘邦踹下马车的一双儿女,赏赐给了他北门外的第一宅,吕后称之为“近我”。吕禄虽然早已觊觎夏侯婴的第一宅,但也只有吞口水的份,毕竟那是吕后的恩典。 吕禄的新府邸选在了毗邻夏侯婴院落的地方,尽显尊贵。 郦寄来到大将军府,高挂的灯笼映衬着大门的壮丽,吕禄的家兵在高耸的望楼中挽着强弓四处巡望,表情严肃,戒备深严,仿佛大敌当前般,随时准备攻击。 “站住,来者何人?”望楼中家将喝道,顺便作出搭工射箭的架势。 是我,烦将军替我通报一声,就说郦寄来访,有要事相商。 不一会儿,梁王大将军府的大门就嘎吱一声,打了开来,吕禄家老本想导引着郦寄进去,然而郦寄却径直奔往吕禄的卧房,郦寄对于吕禄的府邸可谓轻车熟路。郦寄本不想失了礼数,但他想唯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事情紧急。 他在吕禄卧房前喊道:梁王,梁王,大事不妙也! 吕禄当时并未入寝,还正与宠妾打得火热,听得外面郦寄叫唤,心知有事发生,便披衣开门而出。 郦寄见吕禄衣衫不整,恭手说道:梁王,我深夜讨扰,实有要事,望梁王见谅! 吕禄摆摆手道:郦兄,何出此言?你我交情,还在乎这点小节! 吕禄带着郦寄进入密室,这密室是吕禄与人商谈机要大事的地方,常人根本无法知晓。 我从齐国回来的朋友那里得到确切消息,灌婴正与齐王密谋,要联兵攻入长安,要置尔等于死地也! 吕禄一听,大惊失色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郦寄肯定道。 吕禄本来就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加之极度信任郦寄,竟然深信不疑,再想想赵王吕产最近命他加紧训练甲士以应不测。思量起来,果真要大祸临头了。 郦寄见吕禄吓得有点愣了神,心知自己的老朋友已是信了七分,他便继续说道:再则,当年高祖刑白马立誓曰非刘氏不能封王,而今吕氏三王,都是有违高祖遗命,往日吕太后在,大臣不敢有异议,而今太后驾崩,那些老臣们也会有所行动。 经郦寄这么一提醒,吕禄突然感到有点窒息,他生下来就是吃喝玩乐的主儿,哪经过这么大的风浪。一时间手足无措,哑然失色道:那...那可如何是好,郦兄,你,你可得替本王想个法子才是! 郦寄重重地叹了口气,继而沉思了一阵,说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怕难办也! 郦兄,那你倒是快说呀,本王都快急死了。 当年太后和老臣们议定,吕氏三王,刘氏七王,这本是吕太后的旨意,并非尔等所为。只是大将军身为藩王,却不到封地就国,长期呆在京城并且手握重兵,加之皇上年幼且来历不明,怎能不让人起疑?那些早有野心的人自然会借机发难,唯今之际只有大将军能交出兵符归还太尉,离开长安是非之地,方能无忧也! 吕禄虽觉不妥,但以他的智商也绝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翌日,吕禄向吕氏几位老辈征询意见,但征询意见的结果相当于没有意见,有的人同意,有的人不同意。 吕禄以委婉的方式向吕产禀告了这件事。 吕产的答复是一个字,等。吕产的思路很清晰,他不知道吕禄从哪得来的消息,但他知道当务之急并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灌婴和刘襄,而是隐藏在长安城内的反吕势力。 吕禄一时犹豫了起来。 得知吕禄犹豫不决,郦寄一连数日约吕禄出去打猎。 打猎是假,洗脑是真。 但吕禄再笨,他也不会不知道手中有枪,心中不慌的道理。恰好两人打猎回途中路过武阳侯樊哙家门口,樊哙遗孀吕媭看到了两人,她把他们招呼进去闲聊起来,当得知侄子有归还将印于太尉,自己去封国上任的想法后,吕媭大为恼怒,开口骂道:庸奴,尔身为大将军,却要弃军就国,如此吕氏一族,必遭大难! 吕媭虽为女流,但头脑还是有点的。 但吕禄实在太笨,在他看来,不弃军就国才会遭难,怎么这个姑姑说得与郦寄刚好相反?他平素也知道这个姑姑难以相处,自然对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一番。 吕媭见侄子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郦寄在旁,她又不能说得太过明白。这种情形下,吕媭继续延续着极具创意的行为艺术,一时间把吕禄和郦寄看呆了。吕媭把家里的金银珠宝都拿了出来散在地上,将家里所有的侍从集中到院落里嚷道:“家族将亡,大家散伙,何必替他人守这些财货?” 如果那时候有西游记,不免让人想到这是不是猪八戒的口头禅。 吕禄想不明白姑姑打哪来的火,心想今天倒了霉了,好好地打个猎,碰上个疯婆子。 他趁人不备便迅速地逃了出来。 从疯狂的老太婆家中出来,吕禄隐隐感觉到惴惴不安,不免玩兴大减,于是他拜别郦寄,往北军帅营而去。郦寄望着郦寄的背影,不免有点泄气。 一恍又是十天,吕产等待的人终于回来了。 郎中令贾寿从齐国回来,并且确认了一个消息,灌婴与齐国不日将联兵攻打长安。 吕产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 他心里冷笑道:终于可以开始动手了! 吕产之前所有的准备都是在等这个消息,而且他相信必定能等来这个消息。事实上,结果如此。他从吕后身边多年的观摩实习经验看到,当权者杀人很容易,但想要用杀人来阻止自己被人杀并不容易,因为人是杀不完的,国家这么大,事情这么多,就算自己当政,总要有干活的人。杀人不能过于随便,如果杀人仅仅是给自己树敌,那杀再多也没用。高后就曾经教导过吕产,斗争要凭脑子,要用智慧。否则,她如何能以女主专政?靠滥杀无辜就能赢得权力,何其难也?所以,吕产要干掉朝中不服的人,就不能没有名头。杀之无名,不如不杀。现在灌婴与齐王联兵造反的证据有了,这就是天大的罪名。有了这个名头,打击面就能有步骤地扩大,就像枝连茎,茎连根一般可以牵连一大片。灌婴的推荐人有自认为两朝第一谋臣的陈平,还有那些当日支持陈平的大臣们,有了这个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并非难事。 吕产深深佩服自己的谋划,竟然如此滴水不漏。 他向贾寿说道:“走,入宫!” 就在吕产与贾寿带着一堆甲士从衙署出来,往未央宫匆匆而去的时候,他们似乎忘记了脚下的地方是公共场所,而那里面并不只有他们几个人。 刚刚升任御史大夫的曹窟,也就是曹参的儿子,属于侯二代。他正好在御史府衙值班,不巧听到了吕产与贾寿的对话,看着他们匆忙往未央宫北门而去,顿感不妙,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到陈平府上报告。陈平得知,心知吕产马上就要动手了。他紧急找来周勃应对。 计议之后,两人一致认为,再不控制北军,就晚了。 他们密召三个年轻人前来,一个是掌符节的襄平侯纪通,纪通是开国元勋纪成的儿子,袭父爵,属于候二代,一个是皇族典客刘揭,另一个便是郦寄。这三人现在都已是铁杆的保刘派。 周勃与三人快马赶到驻扎在蓝田的北军大营,北军作为京城最重要的保护力量,没有将印任何人都进不去的,北军将士一直都有认印不认人的军规。 先由纪通进入吕禄帅帐假传圣旨,令他归还将印。 纪通刚刚出来,郦寄,刘揭便前去求见吕禄,见到吕禄,便连蒙带骗说长安已经大乱,再不交出将印,那些老臣子就要杀入北军大营。 一人说谎,三人成真。 吕禄在两人的联袂忽悠下,终于吓得交出将印,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家中准备拖儿带女卷铺盖走人。 吕禄前脚刚走,郦寄刘揭后脚就跟了出去,把将军印信给了周勃。 周勃进入北军军营,召集军队,大声喝道:为刘氏左袒,为吕氏右袒。 全军将士竟毫不犹豫地袒露左臂,都是吕禄在军中作威作福惹的祸。 心急如焚的陈平接到周勃接管北军的消息,顿时松了口气。 陈平分明的感到,最惊险的时刻就在下一步,下一步就是吕产的南军,目前他还控制着宫廷,比吕禄要难以对付得多。如果一招失算,必定满盘皆输。所以要最终打败他,不得不亮出杀手锏。 陈平心中的杀手锏并不让人感到奇怪,他是朱虚侯刘章。 刘章不仅是整个刘氏皇族最剽悍的人,而且他的工作也至关重要,他和弟弟刘兴居正好把守着未央宫的大门。陈平虽然不能肯定刘章的野心,但他可以肯定,刘章对吕产的头颅一定很有兴趣。 陈平令曹窟告知朱虚侯刘章把住未央宫大门,不要放吕产出来。刘章早就恨不得杀了吕产,自然十分乐意。未央宫虽然很大,有四个大门,其中北门与东门有阙,另外两个基本处于作废状态。诸侯来朝入东阙,士民上书则入北阙。只要守住这两个大门,吕产插翅也难飞。 曹窟见完刘章,马上进入未央宫前殿,前殿是举行朝会天子大臣议政的地方。曹窟进入前殿后,命令前殿甲士,不准吕产进入天子寝宫。 吕产正在未央宫内调兵遣将,突见曹窟进入未央宫前殿,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上前询问,却被殿外甲士拦住。 吕产恼怒至极,马上回去调兵,打算围住天子寝宫。 曹窟畏惧吕产手里的南军,不敢轻举妄动,他见吕产大怒而去,又马上派信使通告周勃。 周勃见已是火烧眉毛,当机立断,命令刘章入宫保卫少帝,诛除吕产。刘章得到命令,说道:我一个人难以成事,给我一千人马才行! 周勃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千步卒。 年轻气盛的刘章手举长剑高呼道:诛除吕产,卫我江山。 刘章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千步卒进入宫中,朝吕产杀来。 吕产正在宫中忙着调兵,突见刘章领着一队人马前来,心知不妙。 一千步卒见到吕产,两眼发红,呼啸地冲上前去,要立个头功。 吕产及其部属被他们的气势吓傻了,等回过神来,吕产只见身前的护卫死得死,逃得逃。吕产心中的精兵良将竟然不堪一击。吕产马上抱头鼠窜。 千载难逢的机会,刘章岂能放过?他迅速地追了上去。 吕产在宫中像无头苍蝇地乱窜,未央宫如此庞大,却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吕产只能往宫门逃去。到了宫门却发现一群刀兵甲士早已严阵以待。吕产只能掉头再走,躲来躲去,终于找了个宫中最安全的地方—厕所,也是他的葬身之所。 士卒们不久就发现躲在厕所瑟瑟发抖的吕产,刘章也不废话,一剑下去,吕产就完了。 剽悍的刘章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杀了吕产之后,他迅速带兵到达长乐宫,找到吕氏家族的另一个成员长乐卫尉吕更始。吕更始并没有得知吕产被杀,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刘章手上血淋淋的长剑。 杀了吕更始,刘章已经控制了整个宫廷。 周勃得知吕产被杀的消息,笑道:我所担心的只有吕产,今吕产已除,大患消矣。 在周勃的努力下,吕氏一族不管男女老幼,全部被杀。 朝堂中再也见不到姓吕的草包跟垃圾了。 然而,另外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 第67章 天上掉馅饼 在打发吕产,吕禄去见阎王的同时,人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在吕产,吕禄等首恶的囚车后面,是一连串的着囚服的老人,妇女,甚至小孩。大家都是披头散发,老人表情漠然,妇女掩面抽泣,小孩则嚎啕大哭。 这种景象不禁让人们想起了韩信,彭越家族上断头台的光景。自从吕后下令废除一人犯罪,株连三族的法令,人们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刑场上的这么凄惨的景象了,所以在扔点萝卜,菜头之余,也是心有余悸,暗暗担忧。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谁知道法令会不会更改。那对于小民来说,岂非大大地不妙? 自从开国以来,萧何作九章律,都是删繁就简,后来张苍做补充,较之秦代,已大有减轻,继而高后废除了妖言,族诛等罪,庶民风气大是开放。虽说族诛罪被废除,但对于犯有谋反重罪的人来说,族诛永远都是有效的。 周勃成了将吕氏族诛的提议者与实施者,他认为唯有如此,才能确保社稷延续,长治久安。谁都明白,在高后数十年对刘氏又打又拉的政策之下,刘吕两家已是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清理干净,谈何容易?可是,周勃认为可以,而且必须可以,其中定会有无辜者,但在周勃眼里,国家公器决不能顾念私情。老婆没了可以再讨,老公死了可以再嫁,凡是姓吕的,一个都不能留。就这样,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在周勃的导演下,被无情地清理出局,周勃因此也获得了周勃安刘的美名,同时也为他后来的惨痛经历埋下了引线。 吕氏一族惨遭屠戮,未央宫的前殿一连数日都停止了朝议,长安城没有因为吕产的引颈就屠解除宵禁,为了防止吕氏余党的反扑,周勃作出了继续宵禁的决策,出入长安的行人必先严格检查身份,往日三声号角才关城门,目下却是一遍号角刚过,护城河前的吊桥便早早吊起。 倏忽间又是几日,长安渐渐地稳定了下来。陈平与周勃感到举行朝会已是迫在眉睫了,无论官员,民众经此一乱后,内心不免惶恐怀疑,如若不适时地进行安抚,必然要增加众人的疑惧,长此下去,难保不生出其他的乱子来?然则,又不能过快地举行朝议,乱象之下人心难测,决断宜快不宜慢,所以举行朝议容易混淆视听,反倒于事无补。 少帝刘弘得知丞相要召开,大为高兴。自从他被高后扶上帝位后,对他的不信任不敬重弥漫朝野,刘弘曾经想过要抗争要努力,但是每每此时,前少帝刘恭的下场就让他脊背发凉。虽说年岁较小,他还是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傀儡也罢,摆设也罢,要有一番作为,还得留着一条命在才行。 刘弘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才让高后对他放下心来。 然而今天,刘弘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感到自己像个堂堂正正的国君,威严神圣的天子。未央宫前殿建在龙首山上,据龙首之势,可近观长安全景。刘弘走在前殿台基上,第一次感到了天子的气势与威仪。为了今天的朝会,刘弘甚至亲自准备了在他看来震古烁今甚至会名垂青史的朝会宣言。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朝臣们陆续来到未央宫前殿,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满是惊疑未定却又不无欣喜的神色。 “他们在议论些什么呢?”刘弘心里问道,“莫非讨论与关于朕亲政的事么?” 刘弘虽说兴奋异常,但也着实忐忑不安。大臣们似乎对他并未予以过多的关注,对他的礼仪也一如从前,这让刘弘有些懊丧。 朝议还不能开始,因为有两位重量级的元老还未到来。如果陈平与周勃没有到来,这个朝会是开不起来的,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太尉,撇开他们而议事,一则不合法制,二则不合常理。国事国事,无非就是政事,兵事,两个一把手都没来,朝会是无法形成决议的,所以百官们目下唯一的办法只能等。 陈平和周勃并非有意迟到,他们是在官署中,讨论着一个即将要付诸于朝议的大事。 官署区离未央宫前殿并不远,来回一刻钟都不到。他们很清楚,朝会要是离开了他们两个,是断然开不起来的。 在应对吕产时,陈平与周勃演出了一场将相和的精彩好戏。当他们除掉吕产的时候,他们又敏锐地发现有一个问题不得不着手处理。 这也是他们上奏举行朝议的原由之一。 当他们结束商议的时候,他们才缓步朝未央宫前殿走来。 他们前脚刚踏入未央宫前殿,群臣便恭身道:“恭迎丞相,太尉!”看到这样的架势,刘弘心中顿时涌出一丝局促不安,他已经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未央宫前殿是举行朝议的殿堂,异常宽敞明亮。因为是在秦朝兴乐宫的基础上营建而来,所以通体采用黑色调,正面一座台基后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屏风,两个镏金小篆“国政”二字镶嵌其中,屏风上绣着万里山河的壮丽彩绘,不禁让人感觉豪气万千。屏风之前摆放着长长的几案,几案两角上翘,案上竹简整齐划一,油灯摆放一侧,几案下有两个小香炉,檀香四溢。大殿左右两侧分别摆放着大臣们的座次,中央是一只巨大的铜鼎香炉,让整个殿堂萦绕在扑鼻檀香之中。 陈平在前殿坐定,便向少帝微微行礼,少帝刘弘并未觉察,他正想开口请陈平免礼。不想却被陈平抢先说道:“陛下,诸吕已除,朝纲重振,当务之急,是派朱虚侯刘章带去天子诏书,令齐王从速罢兵。” 陈平话音刚落,却听得群臣一阵附和:“丞相所言极是!” 少帝刘弘一时不太适应这个场面,只能频频点头,近侍也是习惯性的高声道:“可!”,才解了刘弘的一时困窘。 虽然刘弘曾经多次为有朝一日能在朝议上开口,但准备归准备,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陈平见群臣对自己的意见空前一致,自然心中欣喜。 自从吕后重用吕氏以来,他这个丞相名存实亡,慢慢地远离了权力中心,他曾经一度为此郁闷不已,要不是陆贾一言提醒,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余下的时光,如今重归庙堂,且位高权重,接管了帝国的最高权力。 没有了高祖,没有了吕后,没有了吕氏那一帮乱臣,如今的庙堂,一言九鼎的人物只有陈平。 对于陈平这样的老臣子来说,这也是非常新奇的感觉。 陈平又向刘弘禀道:“陛下朝议多是等待,臣请陛下回寝宫歇息,待臣理好思绪,来请陛下定夺!” 少帝刘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次朝议等得有些长,但一事未议,就返回寝宫,似乎闻所未闻,而且由臣下来将天子‘请’出前殿,更是匪夷所思。这在吕后时代,自己即便是在座席上打着瞌睡,吕后也不曾提前让自己在朝议未完之前让自己回寝宫。 刘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加之本来便是第一次在没有吕氏眼色下的朝议,一时无法适应,又是一阵窘迫。 这时,只听周勃恭身道:“丞相虑及陛下身体安康,陛下当佳纳其言是也!” 陈平的意图不言自明,他故意以关心刘弘为名,将刘弘请出议政大殿,这要是摆在正常时候,肯定是大逆不道。他之所以采用大逆不道的方式,是有良苦用心的,少帝毕竟年少,于国无罪,杀之则会留下恶名,不如以略带威胁的方式告诫他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如果他能看出其中意味,主动让出天子大位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刘弘却并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他心里还在盘算着是采纳其言还是委婉拒绝,采纳其言似乎不合祖制,委婉拒绝又有权臣抵触。无奈之下,他看了看内侍的脸色,内侍从陈平貌似为君分忧的言语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从他多年的宫中混来的经验看,这决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早就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便给了少帝一个走的眼神。 刘弘只能说道:“爱卿所言甚是!”,便起身离开前殿。 见少帝走开,群臣中也有起身想走的人,这时,只听陈平高声道:“列位臣工,本相有一大事,需得与诸位商量。” 群臣一听,这个当朝第一权臣发话,哪还敢走,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陈平说道:“当今天子,并非孝惠子,乃当年高后取宫人子冒充而来,所以,吾等深受刘氏大恩,当正位,安刘氏!” 陈平这一段话,顿时让所有人的眼睛发亮。 大家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局面,要换天子了,如果能在朝堂上推举一位自己支持的人,如果恰巧推举成功,那就有拥戴之功啊!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功劳。 但是推举谁呢?各人心中开始盘算这那本小账。 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清楚,他们推举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丞相与太尉会推举谁。从今日朝会的苗头上来看,以后的朝廷核心必将是这两个人。 群臣交头结耳,议论纷纷,聪明点的莫不作声,紧瞄陈平与周勃的神态,一时之间,竟没人能拿出人选。 必须说明的是,在议立天子的问题上,如果权臣没有过多的私心,选择谁来做皇帝,还是有点规律可循的,总结起来可以归结为两条: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正是因为有规律,陈平与周勃他们也不能乱来,况且,这两位大臣深受刘邦厚恩,即便有私心,还是国器权柄摆在头等位子,所以他们在朝议之前就有了明确的底线,天子必须是清清楚楚如假包换的刘邦子孙,不清不楚的不能立,而且必须立其中的贤者,同时参照嫡长子继承制的古制加以斟酌。 刘邦的儿子目前还剩两个,代王刘恒,刘长,刘恒居长。刘邦的孙子很多,刘襄居长,孝惠皇帝的儿子都不清不楚,自然被排除。 这么一杆子下来,有两个符合各项规定的候选人,刘襄,刘恒。 从血统,年龄等硬性条件下,两人无分伯仲。 两可之下,陈平与周勃只能先由群臣讨论。 果然有人押宝似地高声推举了刘襄,论点无疑集中在其皇长孙的身份上,而且自古是父死子继为先,虽说刘襄并非孝惠子,但也算孝惠下一辈,更符合父死子继的继承法。 如果刘襄在场,他准会感动的叫他老爹。 但是,别忘了,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在场,刘泽。 刘泽千里迢迢冒着被吕氏杀头的危险跑来长安的目的只有一个,报复刘襄。换句话说,他去长安的目的,是专门去砸刘襄的招牌的。 作为刘氏皇族最老的一员,他的话自然举足轻重。这位老奸巨猾的老头在听完推举刘襄的高论后,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第一个投了了刘襄的否决票,同时为了避免陷入个人恩怨的无端指责中,他附带了一个非常有杀伤力的理由。 刘泽意味深长地说道:“吕氏以外戚擅权,朝廷乌烟瘴气,而齐王母舅驷君暴虐无度,横行乡里,如立齐王,是去一吕氏,又来一吕氏,大家这些年受吕氏的苦还不够吗?” 一席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刚才那举荐之人也是顿时面红耳赤。 有了这席话,刘襄的政治前途就可以宣告彻底完蛋了。 陈平诸多元老派之前忍气吞声,为的就是诛除外戚。哪怕刘襄平庸点,他们也能接受,但如果立齐王将带来同样的外戚专政,打死他们,也不会乐意。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吃,刘襄准会喝它一壶后悔药。 没有人再给刘襄出面了。 否定了刘襄,那接下来的人选便是刘恒。 当朝臣们仔细地将刘恒剖析完,他们发现,刘恒真是一个做天子的好料,本人孝顺,母家良善,这样的人来做天子既可稳定社稷,又可成全为人臣子的千古美名,而且将来还能保住官位。何乐而不为呢? 刘恒的优势恰恰就是他憋屈多年的劣势。 他贤明,他宽仁,他勤俭,他礼让。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刘恒有个好母亲,他的这个母亲有一个非常好的家庭,她的族人非常的和善。 而且薄氏还有一个非常淡定的心境。她自从跟了刘邦便没有过过什么风光的日子,她仍然谨小慎微,不争不抢,和蔼待人,处事低调。薄氏的遭遇连残忍的吕后都同情她,最终放了她一条生路。 在代国的日子里,吕后偶尔也会心血来潮,不时下个诏书,赐点器物去试探他们母子,他们都仍然不矫情不妄想不抵触,赵王刘友死后,吕后曾想让刘恒做赵王,刘恒内心是很害怕,给吕后上了一份言辞恳切的奏折,让吕后从中读到了真情,也最终彻底放弃了谋害代王母子的想法。 也许,这就是命。 薄氏生下了刘恒,给了他生命,而今又是因为她,给与了刘恒第二次生命。 薄氏,一路走来,含辛茹苦,在险恶的环境中把刘恒抚养成人,她不愧为伟大的母亲。 伟大的母亲教导出来的也必将是伟大的儿子。 除了母亲贤惠,刘恒是刘邦现存皇子中年长的一位,虽然刘邦驾崩多年,但元老重臣们对刘邦总有一种难忘之感,所以立刘邦之子,也是他们为刘邦做的一件事情。他们觉得,只有这样做,才可以告慰刘邦的在天之灵。 群臣在分析完刘恒的各项资格后,已经众口一词,认定了这个未来的天子。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人们在安慰失恋青年的时候,经常会说:该你的就是你的,跑也跑不了,不是你的,想破脑袋也没用。 刘恒就这么意外地被选出来了,大臣们需要这么一位宽仁的天子,刘氏皇族也需要这么一位重振雄风的人。 刘恒被巨大的馅饼砸中了。 当然,此时此刻,朝廷那点事,远在代国的刘恒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他早已听说京城风起云涌,吕产意欲作乱,这些日子越发心焦。他思量着一旦真如密报所说,作为刘氏皇族,他该做点什么?起兵么?还是静观其变? 刘恒陷入焦虑中,时不时差人去官道上眺望,是否有京城的密报过来。 这一天,他在王府中阅读着孔子的〈春秋〉,只见内侍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说道:“代王,代王...来了...来了!” 刘恒连忙起身,手中的书简啪地一声掉在几案上。 赶忙整好衣冠,随内侍径直出了书房。 第68章 刘恒登位 刘恒早早地站在府前等候,王府前的屋檐上飞来几只喜鹊,似乎透露出一种喜讯。但是,刘恒心里却仍是惴惴不安。毕竟情况未明,吉凶难测,祸福难料。 这时,远远望见两匹快马飞奔而来。随着快马风尘滚滚而来,刘恒见来人并不是先前熟悉的朝使,更不是他派往京城的斥侯,心中顿时一阵起疑。 来使勒马而下,拱手问道:“请问,阁下可是代王?” 刘恒上前一步还礼道:“寡人刘恒,恭迎贵使。” “代王何其客套也,本使奉丞相太尉之命请代王速速进京,此乃丞相太尉之书信,请代王过目!”来使取出一支锡封信筒交于刘恒。 刘恒接过信筒并未马上打开,而是拱手说道:“来使远来劳顿,请到厅房喝杯淡茶歇息一会。” 来使随代王府掌事入了厅堂,代王府的厅堂除了迎客用之外,也是代王平日处理国务的地方,掌事叫侍女上完茶后,便作揖说道:“贵使请稍作等候,代王稍后片刻便来!” 来使还礼道:“麻烦掌事了!” 代王府掌事便独自退了出去。 刘恒来到书房,屏退左右,打开锡封信筒,抽出其中的长条布帛,打开一看,上面写道:“诸吕已除,大局已定,弘非孝惠子,不宜据天子位,而大王仁孝闻于天下,臣等心实仰慕,共举大王进位,大王宜速进京,登大位,谋社稷,振朝纲,安民心。大汉煌煌,臣等叩首!” 刘恒看完一时惊讶,转而一阵激动,激动之余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便又仔细地逐字看了几遍,方才确信自己并没眼花。 当然,刘恒毕竟不是容易冲动之人,他思来想去,仅凭这篇书信,是不能完完全全断定的,朝廷局势微妙,或许这是吕产等人的阴谋也未可知,现在京城的密报并没有到来,倘若一步出错便死无葬身之地。 刘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方想起来使还在厅堂等候,他便打定主意去问明长安的情况。 刘恒将信件藏在只有自己才能打开的密锁之中,出了书房,到得大堂,并未对来使提及信中的事情,而是只问长安的情况,来使则一一据实回答。 刘恒听后心中虽说还不敢全信,但也表现出欢喜之色,当即下令给来使一些赏赐,将他们送走了。 刘恒送走来使,反复思量之下,觉得事关重大,还是决定召开代国的最高层会议。 当刘恒把发布了那个惊人的消息,不少官员一时愣在那里,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如果代王所说为真,那么他们这些人也将会随着代王的升级而升级,到时候,他们将是中央官员,而不是这边远地带的小国官员。人生一世,有什么比这样的升级更痛快呢? 郎中令张武看上去并不是很激动,在群臣一片激动恭贺声中,他首先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朝中重臣习兵事,多谋诈,他们是畏惧高帝,吕太后威耳。如今诸吕刚平,朝局大变,他们以迎大王为名,安抚京师。臣以为大王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张武这话一出口,立刻获得了不少人的赞同,确实如此,平白无故地来一封信就叫人去长安继天子大位,这会不会太草率了?如果真的已经议定代王为继任天子,那至少要有少帝的退位诏书同时送来。再者,如此大事,怎么不见丞相,太尉亲自前来宣明? 议来议去,臣僚们越觉蹊跷,目前疑点太多了。 在场众人听后从刚刚的头脑发热中稍微冷静了下来,刘恒听得连连颔首。张武的话不无道理,他也有一样的感觉,事情来得过于突然,朝中局势难以捉摸,朝中大臣老谋深算,千里之外的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都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如果没有确切的情报,就贸然动身,若是中了侫臣们的圈套,那岂不难堪?因而,刘恒决定若属臣并不异议,便明确表态赞同张武的建议。 刘恒刚一思虑完毕,就见其中有人霍然出列,走到厅堂中央,向刘恒施礼。 刘恒见是中尉宋昌,料定他有不同意见。这个宋昌,职任中尉武职,其人刚毅耿直,但也儒雅恭仁,特别是那飘然长须,更显长者风范,虽然能力并不突出,倒也恭谨守职,不卑不亢。 刘恒笑道:“想必中尉有话要讲?” 宋昌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王明鉴,本官以为群臣所说皆非!”这话一出口,大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虽说宋昌一开口便否定了所有人,但大家还是乐意听他高见,如果说的在理,那么张武就错了,张武错,代王即是未来天子,而代国属臣自然免不了加官进爵。 宋昌故意顿了顿,代国高层官员已是眼中大放光芒,等待着宋昌的高论。宋昌不紧不慢地说道:“秦末大乱,豪杰并起,然得天下者,乃刘氏,何则?天意耳!高皇帝驾崩,吕后专政,扶持诸吕,打压刘氏,然则太后一崩,诸吕作乱,太尉持节入北军,振臂一呼,士卒皆左袒,这是刘氏的民心所在,亦是天意耳。刘氏封国,犬牙交错,群臣若结党营私,定然有违天意民心,有违诸侯本意,当此之时,我王贤圣仁孝闻于天下,而且在高皇帝儿子中居长,自然是天子的不二人选。所以,臣以为大王不要怀疑,而应早作准备,入京承继大统。” 宋昌的长篇大论说完,便听得不少属臣按捺不住,马上附和起来。 刘恒虽说心中欢喜,但表情却木然,毕竟是宋昌一家之言,情况未明之前,还是不能急于表态,他摆摆手道:“到此结束吧!”说罢,飘然而去。 刘恒离开议事厅,加快步子,向太后寝居而来。 刘恒这些年养成了习惯,每有大事,便会向母亲禀报。在外人眼里,刘恒对于母亲还存在着依赖心理,但刘恒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这是对母亲的一种孝顺,一种敬重。打从懂事之日起,刘恒就明白,母亲这一生受尽了苦楚,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她含辛茹苦养育自己,想尽办法保护自己,为了自己的早日成才,她付出了毕生的心血与精力。当刘恒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他就暗暗发誓此生要好好孝敬自己的母亲,他也曾经为母亲的冷遇愤愤不平,但是母亲的平和叫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心态平和,冷静对待,反倒有所收获。高皇帝的宠妃当中,除了母亲之外,都没有好结局。每每想到此,刘恒便十分敬服母亲,她为了儿子平安,宁愿默默承受漫长的冷落,依然从容应对,不争不抢。 如此豁达的人生态度,却偏偏体现在一个倍受冷落的妃子身上,就这点说来,刘恒对于自己的母亲也是敬佩万分。 刘恒一路思绪万千,而又难掩兴奋之情,他想早点把消息告诉母亲,也让她高兴一番。 刘恒到了太后寝居,见到母亲正斜倚在卧榻之上,微闭双目,侍女正轻轻地帮她揉着脚跟。侍女们见代王进来,正想行礼,刘恒摆摆手,示意不要惊扰着太后,他虽然心急,可是在他看来天大的事也没有比母亲的健康更加重要,他放轻步子要退出太后寝居。 正在这时,只听太后的声音传来:“是恒儿来啦!” 薄太后声音和缓,充满着慈爱。 刘恒连忙上前作礼道:“儿本不想打扰母亲休息,还是待母亲歇息完毕,儿再来请示!” 薄太后起身,刘恒慌忙上去扶住,薄太后捶了捶大腿,摆了摆手,侍女们飘然而去,她笑道:“不打紧,人老了,容易困乏,加之深秋天气,时冷时凉,母亲更是困乏。” “母亲说得哪里话,母亲尚年轻,怎会老呢?要不儿传来医官,给母亲瞧瞧!”刘恒焦急地说道。 刘恒其实并未恭维母亲,薄太后虽身为太后,也只是刚过四十,加之保养有方,并未显老,只是这些年看得生生死死太多,心变老了。 薄太后笑道:“娘知道恒儿孝顺,娘只是感觉困乏,并未生病,稍微歇息就好了!”刘恒的孝顺那是出了名的,薄太后有一次病了三年,而在三年中,无论多忙,刘恒每日必先亲尝汤药,必到病榻前侍奉,在刘恒的悉心照料下,薄太后才渐渐好了起来。刘恒的行为感动了所有人,他的贤孝名声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传遍天下的。 刘恒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改日,我让王府掌事给母亲购得上好人参,补补身子。” 薄太后依旧一脸慈祥的微笑:“恒儿步履匆匆,有甚事来?” 刘恒拍了拍额头,也笑道:“母亲,孩儿这里有件天大的喜事!”他掏出陈平周勃送来的那片布帛书信,递给薄太后。薄太后看完,竟然也是愣在那里。 只听她喃喃自语道:“莫非真是天意?” 刘恒有点迷惑,“母亲,何谓天意?” “恒儿不知,二十多年前,有位相士许负,说为娘生儿当为天子,如今不知这帛书是真是假,若是真,则为天意,若为假”,薄太后沉吟一会继续道,“若为假,恒儿当小心周旋才是!” “母亲,真有此事?莫非是时传天下第一女神相的许负?” 刘恒口中的许负,生于始皇帝二十六年(前221年),父亲为河内郡温城县令,据传她出生时手握印有八卦的玉块,秦始皇认为她是吉瑞,给了她家不少赏赐。许负百日便能说话,见到生人如果哭泣,那人便会遭厄运,如果大笑,那人便会有好运。因此,有人认为,许负有天生的看相本领。许负天资聪颖,儿时便懂周易八卦。长大后,找她看相的人络绎不绝。后来天下大乱,刘邦,吕后,周勃等人都曾经找她看过相,而且也也都一一应验。 “正是!只是时过境迁,娘已经忘记此事了。”薄太后依稀想起了过去,不禁泛些泪光,当初青春年盛之时,怀揣梦想入宫侍驾,却不想倍受冷落,生下刘恒之后,她只求能与儿子平平安安享受天伦之乐,那个曾经激励自己的梦想,也渐渐淡忘了。 薄太后缓过神来,轻叹了口气,随即说道:“恒儿,此事事关重大,为娘也不能抉择,既然这是天意,那我们去占卜如何?” 刘恒一听也是十分赞同。 占卜,在那时候是非常神圣的事情,只有遇到大事,或出兵打仗才会去占卜,像陈胜吴广起兵也是占卜,刘邦起兵也经过占卜,古人对于天意永远都是非常敬畏的,如果小事就行占卜之时,那是对天意神灵的极大亵渎。 薄太后与刘恒找到占卜的巫师,占了一卦,卦辞是“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卦辞经巫师一番解释,也证实了帛书所言非虚。 其实不用为如此巧合的卦象好奇,巧合之处可以解释为刘恒的运气,但更可以解释为刘恒的高明。 从中更可以看出来,刘恒的代国团队已经在为刘恒的登位制造舆论了。 但是,即便有了陈周二人的帛书,又有了宋昌的理性分析,更有了一个大吉大利的卦辞,刘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很聪明,先派了舅舅薄昭去长安。 薄昭风尘仆仆地赶到长安,便马不停蹄地在各级元老重臣间奔走,确认事情的真伪,当听得大臣们都是众口一词的时候,薄昭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代王府报告。 薄昭的结论很让代国上下振奋,他的结论是一切都是真的。 刘恒对中尉宋昌笑道:“果如公言!” 代王府马上忙活起来了,刘恒与宋昌,张武等待国高级官署风驰电掣地往长安进发。 刘恒一路上难掩兴奋,那阔别已久的长安还只在他孩提的记忆中,而今就要再次跨入京城,去接过高皇帝手中的权杖,刘恒的胸中顿时豪情万丈。 刘恒一行人来到距长安城的高陵时,谨慎起见,刘恒派宋昌先行入城,一则向朝中重臣报告他的行程,二则打探京城内的情势。 令宋昌诧异的是,他并未入长安,就发现城前渭桥上已经列好了一队人马,靠近一看,竟是丞相,太尉等率领百官在列队迎候。宋昌刹那间明白了,朝中百官早已知晓代王的行止,已经早早地列队出城迎候。他马上急驰回到高陵,向刘恒说明情况。 刘恒自然不敢怠慢,他登上轺车,直往长安而来。 陈平,周勃等人见代王仪仗简朴而又不失威严,心下欢喜,等到代王前来,群臣无不称臣下拜,刘恒见朝中重臣如此架势,不免有些暗暗紧张,不过好在来时宋昌已经给他讲习了天子接待群臣的礼节,他才能够从容不迫将群臣一一扶起。 周勃脸含喜色,向前一步靠近刘恒说道:“代王,臣想借一步说话!” 没想到这话让宋昌听到,他正色道:“公事,自当公谈;私事,王者无私!” 周勃虽有点窘迫,但毕竟经验老道,马上哈哈大笑,恭手作礼道:“中尉所言及是!”于是,再委身下拜,将天子玉玺给刘恒承上。 刘恒一时有推辞之意,宋昌便代为收讫。 刘恒未正式登基,按礼法在代邸住下。长安客舍中,为了接纳定期来朝的诸侯王或诸侯王使节,专门划出‘甲第’一块区域给诸侯们作为下榻的地方,平时作为驻京办,诸侯王来时作为府邸用。 群臣跟随代王进入代邸,陈平再把群臣议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刘恒谨记谦虚礼让的优良作风,不断地推辞,群臣则不断地劝进。 谁都明白,这是例行公事的表演,虽然很假,但不得不表演。 刘恒在群臣的劝进下即了天子位。 这个时候,朝廷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局面,宫内还有个名义上的天子,宫外也有个天子。 两个天子同时存在,也确实是奇观。 东牟侯刘兴居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便向刘恒禀报道:“诛除诸吕,我没有功劳,现在就让我去为陛下扫除宫中的障碍吧!” 刘兴居说得很委婉,但是眼神却透露出了杀机。刘兴居的请求马上得到了群臣的肯定。为了防止事端,刘恒同时派了老成持重的夏侯婴与他同去。 刘弘在宫中早已听到了自己行将被废的传闻,正在惴惴不安思虑对策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喧哗,他便知大事不妙。 刘弘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见刘兴居与夏侯婴铠甲裹身,满脸肃杀之气地走了进来,刘兴居高声道:“足下非刘氏,不当为天子!”说完,便要将刘弘拎了起来,只见殿中卫士马上拿出兵器,围了上来,刘兴居暴喝一声,卫士们后退几步,在夏侯婴的劝说下,卫士们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兵器,任由刘兴居将刘弘一直拎到殿外的轺车中。 夏侯婴随之登上轺车,大喝一声,轺车辚辚而去,夏侯婴把少帝刘弘带到少府官署看押了起来。 夏侯婴从少府出来,到代邸报告事情已经办妥。刘恒便登上轺车往未央宫前去。 未央宫卫士并不知代王已即位为天子,硬是不放刘恒入宫。刘恒的属下在争执之下,差点就直接拿起家伙跟宫门卫士火拼起来。见此情形,刘恒赶忙劝住,派人去找来太尉周勃。 周勃火急火燎地赶来,宫门卫士才放刘恒等人入宫。 刘恒一入未央宫,就发布了即位以来的第一条命令,而这条命令显示了刘恒的高明之处。他下令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军北军。令张武为殿中行走。同时,又下了道天下大赦的诏书。 深夜,未央宫依然灯火通明,就在这万籁俱静的深秋之夜中,刘恒开始了自己的时代。 而年轻的刘恒,也在此时完成了他人生中的最重要蜕变。就像所有的皇帝一样,若干年后,他也拥有了自己的庙号,汉文帝。 文者,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 第69章 初展谋略 公元前180年,刘恒在群臣山呼万岁中登上了帝位。 不管之前朝局多么惊险,不管大臣多么压抑,都已经成为过去。宗室,外戚,大臣这三驾庞大的权力马车在经过短时间以命相搏之后,最终以宗室和大臣的联盟获胜而告终。 刘恒想要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在代王府的日子里,他就曾经思忖过,假如哪一天他位高权重,他会如何治理这万里江山?为了这个答案,他曾经埋首于各种典籍之中获取营养,也曾经不断地学习父亲和高后的治国方法。 高后称制八年,刘恒的日子并不好过,看着自己的亲族一个个死去,他甚至感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他走过来了,这段苦日子,只有刘恒,才能真正体会到个中滋味。所以,即便高后管制下的帝国仍然生机勃勃,但离刘恒的理想国度还非常遥远。 为了心中的盛世,刘恒,开始努力吧! 刘恒才二十三岁,但他的坚毅与冷静却远远超出他的年龄。让他无法想象的是,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获得皇位。现在的刘恒,不是位高权重,而是九五至尊,是天下所有人都得顶礼膜拜的一国之君。 在入主未央宫前殿的当夜,刘恒为了稳定朝局,率先控制了守卫京城的南北两军,而且连夜下达了大赦的诏书。 刘恒的沉着稳重,让所有人都惊叹新皇帝的老练。在大臣们的想象中,刘恒这个偏远的诸侯王只不过是有个好名声的人而已,代国那么荒凉的地方一年到头芝麻大的事也就没几件,哪能跟朝廷处处玄机相提并论,而刘恒当天的表现却仿佛一个政治老手般,恰到好处地把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陈平在新皇帝身上看到了他前所未有的帝王天赋,这让陈平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在朝廷混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明白大臣中不乏投机客,这些人表面上认可刘恒的恭孝仁顺,实际上都打着另外的小算盘,如果刘恒像刘盈一般除了宽仁,而没有手段,那么到头来还是会成为别人的玩偶。如此,那么他陈平等一班老臣有何面目去见高祖? 然而,刘恒入主未央宫当夜的一道道命令却分明地在告诉大家他的水平足以带领着这个年轻的帝国走向繁荣富强。 刘恒后来的举动则更加证明了陈平的判断,刘恒会成为一代圣君。而他所要做的只是让这位未来的圣君尽早地熟悉政务。 刘恒九月即位,登基忙活了个把月,总算得了闲暇。 为了回报那些拥立自己的大臣,宗室,刘恒决定即刻给与他们报酬。 在周勃安刘事件中,陈平算是谋划者,而周勃是统帅,两人的功劳大得几乎伯仲,如果两人都要升迁,周勃只能升为丞相,而陈平原本就是丞相,可是丞相位置只有一个,看起来有点不好办。 但刘恒却并没有被问题所难倒,他仿效孝惠将丞相重新分出左丞相,右丞相。刘恒原本想让陈平担任最高官职右丞相,但陈平坚持认为周勃的功劳比自己大,由周勃任右相合适,而他任左丞相即可。 陈平在丞相位置上混了十多年,他比谁都清楚百官之首最难当,才能不足上去了迟早也得下来。况且周勃的为人陈平很清楚,周勃不但好勇而且争功,诛杀吕氏,周勃一直认为自己是第一功臣,所以不把百官之首的位置给他,恐怕会丧失数十年来将相和的大好局面,这对于新皇帝是大大不利的。因此,倒不让周勃去火坑上烤一烤,让他自己去慢慢体会。 结果,陈平说服了刘恒,刘恒任命陈平为左丞相,周勃为右丞相。车骑将军灌婴晋升任太尉。 年轻的刘恒就这样不留痕迹地封赏中重新构建了朝局的权力天平。 与陈平得到封赏的平静不同,周勃在得到右丞相的任命后,一脸骄色地出了未央宫,文帝则望着他出去的背影,非常恭敬。周勃的踞态被一位仁兄看到了,心中不满。 他的名字叫袁盎。 袁盎时任中郎,在吕产和吕禄府上做过家臣,文帝即位后,由其兄袁哙举荐做了中郎将,他机智雄辩,且又耿直敢言,袁盎的性格和才能注定了这位仁兄终究会成为朝中的风云人物,而且多年后他将一手炮制一个天大的冤案。 这位仁兄非常的勇敢,吕产的风头还没过去多久,他就敢跑去向刘恒告了周勃一状,要是胆小的人,唯恐避之不急,等过了风头再说。 袁盎见到刘恒问道:“陛下将丞相视为何人?” 刘恒有点不解:“不言自明,社稷重臣?” 袁盎摇摇头道:“非也,丞相是功臣,非社稷之臣,臣认为陛下对丞相过于恭敬,丞相不知内省退让,反而面有骄色,这岂是君臣之道,臣私下认为陛下不应用此等恭敬态度待丞相。” 刘恒听完,虽然心里一惊,很是认同袁盎的说法,但刘恒却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刘恒不是不知道君臣之道,但是当务之急自己立足不稳,只能对大臣加以笼络和容忍。所以即便袁盎的建议很正确,他也不能明显的表态。 袁盎是个聪明人,他见刘恒不置可否,也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然告退。 让人意外的是,周勃很快就在右相职位上出了洋相。 文帝元年四月,刘恒在朝堂上问周勃道:“天下一年决狱断案有几件?”周勃一听就慌了,回答说不知道。刘恒再问道:“一年钱谷出入有多少?”周勃顿时汗流浃背,还是不知道。刘恒见周勃一问三不知,眉头稍皱,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了。刘恒便问陈平,陈平答道:“陛下可以去问主事!” “谁是主事?” “陛下问决狱,找廷尉;问钱谷,找治粟都尉即可!” “哦,如果都有主事,那丞相要来何用?” “宰相上佐天子,下治万民,外镇抚诸侯,内亲附百姓,使百官公卿各司其职!” 刘恒微笑着点点头。周勃听完陈平的回答,顿时满脸通红。 下朝的路上,周勃偷偷地找到陈平,抱怨道:“你怎么不教我?” 陈平笑了:“周兄身为右相,怎么却连职责都不清楚?如果陛下问长安盗贼有多少,难道要强对么?” 周勃听了这话,一时哑口无言,心想这百官之首实在难当,反复思量之下,决定辞职不干了。八月,刘恒就下旨免了周勃,取消左右二相之分,由陈平专任丞相。 在刘恒封赏的过程中,大部分人是非常高兴的,比如刘泽徙封燕王,终于摆脱了小国诸侯的苦恼。纪通,刘揭等被光荣封侯。 高兴的人有,郁闷的人也有。 刘襄三兄弟就很不平衡。 杀吕产是他刘章的功劳,去未央宫清场是刘兴居干的。他们提着脑袋战斗在第一线,可谓居功至伟,但除了得到些食邑和赏钱,头衔没有换,官职没有升,以前是什么现在还是什么。作为刘氏皇族中反吕集团的标杆式人物,刘章有一肚子委屈没地发。原本他想凭着杀吕产的功劳好歹也能捞个诸侯王做做,而今却还顶着侯爷的帽子,能不郁闷么? 刘章的一肚子牢骚只能压在心里。话说回来,刘章也怪不得刘恒对他寡恩,当初,刘章诛杀吕氏的目的是为了迎立大哥刘襄,偏偏刘章保密工作没做好,让刘恒知道了。虽说刘恒宽仁,但也不傻,不翻旧帐算好的了。但刘章的悟性不高,老觉得刘恒对不起他。 直到文帝二年(前179年),刘恒察觉到了刘章兄弟的牢骚,在大肆封王的同时,顺便封了他们兄弟俩,刘章为城阳王,刘兴居为济北王,国土小的可怜,还是从齐国割出来的。 刘襄的郁闷之处在于,皇位本来就要到手了,却硬生生被刘泽给搅黄了。 什么母家太盛,会带来第二个吕氏。刘襄越想越气,甚至想着递一封奏折上去,告刘泽一个打击报复的罪名。 刘襄郁闷之下,竟然生起病来,挨到文帝元年八月就挂了。 他的兄弟刘章虽然被封了城阳王,但与刘章想要的大国相去甚远,也是抑郁成病,熬到文帝三年四月,也跟着挂了。 仨兄弟剩下刘兴居一人继续郁闷,他把大哥二哥早死的气都算在了刘恒头上,于文帝三年五月,趁刘恒到代地故地重游的时候,铤而走险,起兵谋反,他的起兵也首开同姓诸侯谋反的恶例。一个月后,就被刘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扑灭了。 文帝三年八月,济北王刘兴居在狱中自杀。 当然,刘襄三兄弟的歇菜对于朝廷的影响并不大。但另外几个重臣元老的逝去却引起了朝局的变化。 文帝元年三月,楚元王刘交薨。 文帝二年冬,陈平薨。 文帝四年,灌婴薨。 … 刘恒送别了一个个左膀右臂,他们的逝去虽然是朝廷的损失,但也给刘恒腾出了施展拳脚的空间。 为了盛世的到来,刘恒坚毅地接过父辈们手中的权杖,义无反顾地前行。 第70章 贾谊风波 刘恒早在登上皇位之前,就曾经认真揣摩过天下的形势。 俗话说,机会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刘恒登位后的一系列动作不能证明他是个聪明人,但至少能证明一点,刘恒是有备而来。 刘恒一向为人内敛,与他老子刘邦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性。这样的性格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在血雨腥风中锻炼出来的。想当年,刘邦一死,吕后就趁着打发宫女嫔妃的机会给诸侯王们送去了五个女眼线。 刘恒自然不例外。在吕后送来的五个背景模糊的宫女中,其中有到底哪个是真眼线,哪个是假眼线,已不得而知。但令人惊异的是,二十岁的刘恒竟然喜欢上了其中一位宫女,姓窦,名字不详,影视剧给了她个名字窦漪房。这个女人便是历经三朝的窦后,她的命运同样充满着传奇色彩,以后还会介绍她。 有句话讲,在斗争中学习斗争。年轻的刘恒早就对这个道理炉火纯青,他能化险为夷,能化敌为友,能把别人的女人化为自己的女人,最后靠着好名声一步步走上帝位。 所以说,只要学好斗争文化,走上领导岗位也不怕。 刘恒封宋昌,封张武等一干代郡官员,把他们提拔到九卿的位子上来,老臣们各达所愿,一时间皆大欢喜,毫无异议。 在体会到权力带来的妙处之时,刘恒有了自己的考虑,老臣们自侍功高,都难以驾驭,如果不补充点新鲜血液到中央来,势必阻碍自己大展拳脚。 刘恒在查看各郡守政绩的时候,听说了河南郡守吴公治政第一,河南郡在他的治理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且吴公还曾是前朝名相李斯的学生,可谓名师出高徒。 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刘恒从未在中央干过的吴公由地方郡守调任中央廷尉。 廷尉,是三公九卿之一,职责非常重要,不但身担刑狱之职,而且掌控着国家法律建设,是政府的司法部门。 当然,我们并不是要重点介绍廷尉的相关情况。我们要介绍的是接下来要出场的“重量级”人物,这里的重量级,不是说他位有多高,权有多重。 他的级别,体现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领域。 他叫贾谊。如果把汉代文才做个排行,前三之中一定会有贾谊的席位。贾谊很有特点。他承上启下,既是屈原“骚体”诗的继承者,更是汉赋的开创者。 贾谊是一位天才,皇帝每时每刻都有,但像贾谊这样的天才一般上百年才能等到一个。我们打开贾谊的简历,就会发现此人在汉代文学,汉代思想界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天才除了智商高,领悟力强的特点之外。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不用锥刺骨,头悬梁,即便一天学个把小时,门门功课都优。 但贾谊却是个十分勤奋的天才。本来天才就不得了,更何况是勤奋的天才呢? 高祖六年(前200年),贾谊出生在洛阳。当时大的****已经结束,人们开始恢复生产生活。 幼年的贾谊生活也较为安定,相对殷实的家境让贾谊摆脱了体力劳动,贾谊有了读书的环境,没想到幼小的贾谊一沾上书本,便再也舍不下那些竹简书卷。他酷爱诸子百家,也酷爱文学。 贾谊十分刻苦,而且十分善于思考。 他经常把自己思考的结果写成文章,渐渐地,贾谊的声名开始远播,而且那时候到处文盲,像贾谊既能识字又能写文章而且辩才滔滔的人自然赢得了当地人的尊敬。 少年时,贾谊遇到了第一个师傅,同样博学的名人张苍,在他的指点下,贾谊的水平有了突飞猛进。 在自己的勤奋努力和名师的指点下,到高后五年,贾谊已经名闻河南郡。 贾谊的名声终于惊动了时任河南郡守的吴公,他听说了贾谊的才名,马上召来相见,相谈之下吴公确定此人定然是当世英才。于是将贾谊招致门下,悉心培养。 文帝元年,吴公调到中央,贾谊的命运也迎来了转机。马上向刘恒推荐了贾谊。刘恒非常重视,他既想早日建立自己的班底,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天下闻名的天才。当然,他更想试探一下朝廷元老老臣们的态度。 刘恒下令征召贾谊为博士,博士,是随时给皇帝做咨询的一种官职。 著名的张苍即是从博士开始步入政坛的。 当贾谊从洛阳赶到长安来的时候,人们看到他的行李时顿时呆了。别人都是一车的行李用品,而贾谊却带了一车的竹简过来。 刘恒听说贾谊带来满车的竹简,更加好奇。马上下令举办由博士们参加的朝会,准备一睹贾谊的风采,顺便考察一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翌日的朝会上,刘恒刚刚坐定,吴公便将贾谊简略的向朝臣介绍了一下。 元老重臣们并不领情,有的干咳几声,有的嘲笑几声,对于贾谊,是一脸的蔑视。 贾谊并不为意,当刘恒示意朝会议政开始时,其他博士还在抓而挠丝,故作思考时,贾谊已经缓缓出列。一开口,便引来众人侧目。 贾谊朗朗说道:“大汉立国二十余年,如今政局稳定,但要巩固统治,必须改革弊政!” 听得改革二字,刘恒眼中顿时眼中一亮,然而马上又一如往常。刘恒虽然也看到了帝国的某些弊端,但刚刚即位,对于改革,自当慎之又慎。由贾谊说出来也好,正好试探一下老臣们的想法,所以刘恒只能不置可否。 这时候,一个人高声呵斥道:“黄毛小子,休得在朝堂上放肆,改革,怎么改法子?我看你小子危言耸听,看爷爷把你革成宫人!” 话一说完,顿时引来满堂哄笑。 贾谊看着说话人身上的金印紫绶,而且言语粗鲁,便猜到了他的身份,贾谊知道他本来就起自市井,说话自然比常人粗鲁些。 他向那人深深一躬道:“想必是右丞相周勃是也。” 那人袖子一挥,“哼”的一声:“算你识相!” 贾谊虽说十分尴尬,但毕竟有备而来,也不惊慌,他说道:“容晚辈把话说完,丞相再骂不迟!” 刘恒此时也劝解道:“今日议政,在于各抒己见,丞相何妨听他讲明,再说高见!” 贾谊再次向刘恒躬身道:“谢陛下,臣之所为改革其议有五,一为移风俗,二为制典章,三为改正朔,四为易服色,五为正官名!这是臣的奏章。” 贾谊将手上的竹简呈上,内侍接过奏章,刘恒打开大略一看,心下颇为赞同,但却仍然不作表态,只是淡然说道:“此事贾卿可向大臣们言明,由大臣们讨论!” 贾谊得了刘恒的命令,便以三寸不烂之舌将各条逐一解读,并时不时被大臣们打断,贾谊也能从容应对。 刘恒听着各方言语,非常欣赏贾谊的才能,辩论完成,有点打算将贾谊授以实权官职,改革弊端的意思。 这个意思刚一透露,就听得一人站了出来说道:“不可,贾谊年少轻狂,学识浅薄,谈起国家大事犹如儿戏,陛下千万不要被他蛊惑了便是?” 刘恒一看这人是灌婴,便不敢作声了。 灌婴一带头,老臣们便纷纷起来斥责贾谊。 刘恒刹那间明白,虽然自己贵为帝胄,朝堂之上,并不是事事都能如愿。他知道,如果这样争下去也会影响朝政,所以便不再坚持,只能好心劝慰了一下贾谊,便散朝而去。 贾谊的第一次上朝便吃了亏,那些老臣们看着这位一脸稚嫩的年轻人,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尽是轻蔑。 贾谊隐约听到有人在背后骂道:“什么东西,我们都是九死一生才位列公卿,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绕几句舌头就像登上高位,没门儿!” 贾谊虽然预想到了上朝会有阻力,他也因此而做足了功课,但他却没想到,满朝文武都会跟他争锋相对。 为国为民,难道也有错吗?年轻的贾谊思忖一番之后,竟然轻松了起来。 大笑之后顿时有股失落之感,在一刹那间。贾谊自言自语道:“贾谊啊贾谊,哪有未经磨砺的利刃,哪有不经风雨的帆船?为政之道,历来都不平坦。” 贾谊分明感到皇帝对他是很赞赏的,这便是新政的希望! 贾谊终于镇定下来走出未央宫前殿,当他回望正中央那个苍劲的政字时,他心中对为政不易有了更深的体会。 刘恒回到后殿,心中憋了一股劲,他没想到任用一个新人竟然会引来老臣这么大的抵制。看来是对老头子们估计过高了,刘恒哪刘恒,该重新来掂量掂量其中的轻重啊,不能影响了整个朝局的稳定哪。 老臣们是不能得罪的,那帮老臣们表面上反对的是贾谊,实际上反对的是朕,他们害怕朕构建自己的权力枢纽,朕本来就由他们议立,如果现在就得罪他们,对将来的执政将很不利。 刘恒思忖一番之后,决定等待时机,目下要紧的是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不是构建各级新的领导班子。至于贾谊,虽然很有才能,但操之过急,于国无利,权且先给些虚职,允许其上奏章,如此一来,照样可以将人才留在身边。 文帝二年,刘恒将贾谊提拔为太中大夫,太中大夫也是只能议论没有实权的官职。 同年,贾谊上了道著名的奏折,叫论积贮疏,讲的是政府要引导民间重农轻商,而不能舍农业的本逐商业的末,这道建议被刘恒采纳了。如果说论积贮疏只是贾谊的引子,那么贾谊接下来的建议就成了炸锅油条。贾谊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决定趁热打铁,又向刘恒上了道奏折,而正是这道奏折差点把长安城搅翻了,也最终葬送了贾谊的前程。 第71章 贾谊风波2 刘恒发现几案下的贾谊奏折,心里十分欢喜,他很喜欢读贾谊的奏折,滔滔辩才,有理有据,读起来是一种享受。一年多的相处和观察,刘恒对贾谊的习性已很是了解。要是贾谊入夜送来的奏折,必有高论。 因此,刘恒饶有兴致地摊开贾谊的奏折,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读到精彩处,甚至边拍案边吟出声来。 “果然是奇才也!” 刘恒放下竹简在殿中踱起步子,时而凝神思索,时而拿起奏折精读。 一番思索之下,刘恒只觉即位以来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虽说贵为天子,但何曾想到,天子也有天子的难处,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任命一个贾谊尚且如此多的障碍,自己心中的大政方针就更加无法随意推行。起初他还以为众口难调的原因,几番揣摩下来,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那些个元老重臣很多并无定见,他们之所以反对是因为几十年定制下来,他们乐得坐享其成,已经不想再变,他们害怕再变,若要变,谁来保证他们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不受影响。 不知不觉,宫中刁斗响起,已是半夜三更了。刘恒本想连夜召见贾谊,但转念一想,此事事关重大,应当思虑更加成熟之后,再作定夺,刘恒将奏折放入密盒锁了起来,便去了椒房殿就寝。 然而刘恒似乎忘了一件事,朝臣递给皇帝的奏折除非是天子密使,或重大军情,或有敕谕明令,都得通过御史台递送上去,而且必须由御史滕刻留底。 也就是说,即便刘恒压着不说,消息都已经走漏了。 一两天内,长安城有大动作的消息不胫而走,已经是沸沸扬扬一片,甚至长安的各大酒肆也都是议论纷纷。 “哎,听说当今朝廷要拿列侯开刀了!” “在下也听说有这么回事,看来朝中又是一场大变!” “据说还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奇才贾谊之策!” “乳臭小儿,不要命了!敢拿功臣开刀!” 贾谊布衣来到酒肆,坐下三盅酒未完,却再也喝不下去。他连日来翘首以盼刘恒表明态度,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心下懊恼,来酒肆借酒浇愁,却没想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心下更是不安,便匆匆拂袖而去。 他来到宫门前,向宫门卫说明求见皇上,事情都已经传扬出去了,如何再能等下去,他想去当面问问皇上,也好知道皇上的态度。 很快,贾谊便在未央宫后殿见到了刘恒。 刘恒仿佛早就知道贾谊会前来问话,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是凌厉异常。 贾谊瞥见刘恒的目光,竟然有丝寒意,忙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刘恒先说道:“贾卿前日上的奏折,朕已细细揣摩过!”他故意将揣摩二字咬得很重,然后又斜眼瞥了下贾谊,只见贾谊依然肃立,便说道:“然则,朕以为,是否操之过急?” “陛下,此事若久拖不决,陛下的盛世抱负何日才能实现?如今天灾频仍,府库不充,官员奢靡之风渐起,陛下政令不能通行,如不及早应对,只怕将来更加棘手!”贾谊匍匐说道。 刘恒略作沉吟, 说道:“朕亦有此虑,可是列侯无错,如若收回京畿籍田,遣返回国,万一生变,岂不危害社稷?” 贾谊从容对道:“陛下所言甚是,但臣认为,遣列侯就国,不至于生变!” “哦?”刘恒眼中一亮。 “究其根本,列侯不肯就国,乃贪图京城繁华,遣其就国,一不夺其爵位,二不罚其俸禄,表率者更可恩赏,有利无害,怎会生变?” “那该如何操作为好?” “若有人堪为表率,其他人当无话可说!” “何人?” “周丞相!” 刘恒一听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这贾谊果然见识非凡,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痛处,正如袁盎所说,周勃自侍功大,有骄主神色。臣下骄横跋扈,对于皇帝,那是非常危险的征兆,但刘恒初即帝位,又不能不依仗这帮老臣压制局面,作为刘恒来说,对于周勃是既爱又恨,但他更清楚,要想在朝政上一展拳脚,周勃是必须甩掉的包袱。如果能趁此机会,一举清理朝局,而且事情若成,贾谊自然是相才,如若不成,也能分辨真伪,那岂不是一箭双雕,再好不过! 贾谊望着刘恒,神色中流露出自信满满,他认为刘恒一定会采纳他的建言。刘恒亟待解决的问题是如何亲自掌控朝局?而目前阻碍他施政的人却是那帮扶他上马的人,如果不排除这些阻碍,刘恒在权力的道路上便永无宁日。而贾谊给他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要施政无非有两条,手中要有钱,身边要有人。钱怎么来?往老百姓身上摊派是断然不可能的,当务之急便是要从封主手中抢夺大量闲置的农田,增加赋税的来源。所谓身边要有人,朝廷不缺人,但以刘恒的根基,加上老臣子居功自傲,根本不听使唤,这些大爷杀又杀不得,骂又骂不得,最好的办法便是把他们赶出长安,远离朝廷,如此一来,即免了流血牺牲,又空出了大量的职位。 刘恒终于点了点头,他骤然起身厉声道:“贾卿,朕命你全权处置该事,你愿意承担么?” 贾谊再次匍匐道:“臣万死无以报陛下恩德,有何惧哉!” 刘恒将贾谊扶起道:“这可是开罪于人的苦差事啊!若有难处,可尽管说来。” 刘恒的语气中充满着诚恳,听得贾谊身形微微一颤,马上躬身道:“为陛下开创煌煌盛世,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迟!” “好!正臣坚心,社稷之福。公之大才,朕心深知,然践高位者,必有大功劳,朕望贾卿能为新朝立此一功!” “臣死不旋踵!” “好,来人哪,赐酒!”侍从将酒杯端上,刘恒端起酒爵,继续说道:“此乃陈年赵酒,酒味凛冽,为卿壮行!来,干!” “干!”两爵相碰,贾谊心下大为感动,有这样的明君,何愁大功不成。 贾谊仿佛看到了当年秦孝公与商君为富国强兵时表露铮铮誓言时的情景,骤然之间,顿时泪光翩阡。 贾谊从未央宫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微微有些醉意。入长安已有一年有余,从博士升任中大夫,虽然升官也算神速,但对于贾谊这样自认为能出将入相,有着极高的政治天赋的人来说,步伐似乎又稍显慢了些。如此下去,贾谊如何才能实现自己政治理想,如何才能开创自己的理想国?文帝重视贾谊的态度朝臣都看得很清楚,可文帝却始终只能重视,无法重用,一年下来,贾谊手上的工作不停,却全是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比如整理法典,完善法典,增补礼仪制度之类的,贾谊所上的一些触及根本的奏折几乎都被文帝压了下去。贾谊不是不知道文帝的处境,他刚刚即位,地位还不稳固,自然不能件件急于求成。贾谊上折子之前也曾想过会被刘恒搁置一旁,甚至会出现既不能被文帝采纳又得罪功勋贵族的局面,但贾谊还是不能不说,在他眼里,这才是士子本色,为社稷建言献策,不吐不快。如若畏首畏尾,干脆回家种田得了。 翌日,刘恒就将正式下达了遣列侯就国的诏书,由贾谊全权处理。 贾谊有了诏书,便开始了火急火燎地清丈土地,打发列侯回到封地的工作。 这项工作看似简单,但涉及的利益纠葛非常复杂。列侯们逗留长安,不去封国,大多留恋长安的富庶繁华,即便在朝中未有一官半职,大多数还是愿意留在长安的。长安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已经是非同一般的国际大都市,长安街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酒肆商旅更是有如繁星点点。他们的众多产业,不为人知的势力都已在长安盘根错节,哪个想走? 那些个在驱赶之列的列侯都使尽浑身解数,托关系跑门路,意图找个理由留下来,更有极端者甚至自残,希望以此留下来。 同时,更把矛头指向了贾谊这个始作俑者。他们开始不断地诋毁贾谊,不断地向刘恒打着贾谊的小报告。 而贾谊虽然察觉,但不以为意,因为他认为刘恒会是秦孝公,然而不久,他的梦便被无情地打碎了。 第72章 贾谊风波3 遣列侯就国的诏书刚刚下发没几日,刘恒的龙案上便摆满了列侯们上的奏疏。 刘恒仔细地将奏疏都看了一遍,眉头顿时紧锁起来。大臣们不但反对,而且其中痛心疾首者有之,言之昭昭者有之,几乎无一例外地把矛头指向了贾谊。遭遇强烈抵制本在刘恒德意料之中,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连丞相周勃,太尉灌婴,御史大夫冯敬三公竟然也无一例外的加入反对行列。 刘恒到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双方僵持下去,势必矛盾加深,如若置之不理,于国无益。况且此事若无法得到三公重臣们的支持,几乎不可能成行。 疏忽之间,刘恒有些迷惑了,柱国大臣们为何要反对这件于国大利的事情呢?恐怕他们不单是就事论事这么简单,而且更加让人费解的是,但凡贾谊的参与的事情,老臣们大都不问好坏无端反对。虽说贾谊的性格过于激烈,实干大才有待观瞻,但其论辩之才已确凿无疑,其为国为民之心,也是令人赞叹的。庙堂之上,大才若无法立足,那我大汉庙堂岂不成了腐朽之地? 刘恒斜靠在卧榻上,微闭双目,眉头紧锁,心中翻江倒海,苦思良策。 突然间,他睁开双眼,取来一支牍,上写“谨言缓行,立身固本”,并口述了一番,让内侍传旨给贾谊。遣列侯就国虽然是贾谊的谏言,但刘恒也是深为认同的,在刘恒看来,富国富民重要,朝局稳定也重要,两者无所谓孰轻孰重,只能是相辅相成的。依目前的情势,必须缓和一些才行。这是他给贾谊的机宜之所在。 当内侍回来复命之后,刘恒稍微松了口气。刘恒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思索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猛然之间,他突然想起此前贾谊的上的另一道奏疏,论积贮疏。 刘恒再次将奏疏拿了出来,再细细读了一遍,看着看着,他一拍几案道:“讲得好啊!仓廪实而知礼节…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 读到这里,刘恒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帝王功业岂止在朝政,劝课农桑不也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功业么?列侯的事情要解决,但也无须急噪推进,平缓推进才是万全之策,操之过急,反倒容易生出乱子来。倒不如从其他方面先行突破,打开一片新天地来。 刘恒哈哈大笑,他欣喜地向殿外疾呼:“来人,传旨,孟春之日,朕要亲耕籍田!” 亲耕籍田原本也是贾谊的意思,刘恒今时今日采纳这个建议,用意不言自明。他要让群臣明白自己对贾谊的器重,更要向天下发出农业为本的信号。 恢复籍田礼的动机是高尚的,但要落实起来却够朝廷各级官员折腾一阵子了,毕竟是大汉朝第一次籍田礼,不能怠慢,而且籍田礼仪本身十分繁琐复杂,懂得人也不多。如果不用心掌握礼仪的各种细枝末节,到时候丢了洋相,就不是同僚笑你,连观瞻的老百姓都得笑了。这就让官员们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籍田大礼上来了。 我们先来介绍一下籍田礼。 籍田,即国家公田。籍田礼,是古代社会非常重视的礼仪之一,因为它关系到大家的肚皮问题。 俗话说,领导的力量是无穷的。天子亲耕籍田,那是为了向天下垂范,为了显示朝廷重视农耕,皇帝以身作则,自然格外受人关注,正所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而且聪明一点的人马上就能解读出新皇帝的政策取向。 在举行籍田礼仪前,由太常选定孟春之月的吉日,确定皇帝举行籍田礼的日期,有关部门根据选定的日期,开始作好一切准备工作。前三天,大司农府会用竹木制成的青箱,装好籍田礼所用的九谷种子等等。 举行籍田礼的那天,治礼郎要铺设好御耕所在地的褥位与皇帝观耕台。皇帝在举行三推之礼后,三推就是扛着犁来回推三遍,便要登上观耕台,亲自观看文武大臣与庶民耕种籍田的情景。 治礼郎还要安排文武大臣的侍耕位子,一般都分布在皇帝御耕位的东西两边。尤其是三公,九卿,诸侯王等高级大官的位之。天子三推之后,三公九卿各级官员都得身体力行。 这些文武大臣,都必须在籍田礼当天天明之前,赶到社稷庙中立班侍候与迎接皇帝。 籍田礼那天,皇帝必须早早从未央宫起驾出发,乘上平辇,身穿龙袍,有仪仗队约二千人随从护送,队伍浩浩荡荡。先到东边太庙祭告天地,然后早餐,再到籍田御耕所更衣,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乘玉辇立御耕位降辇,由太常卿前导至御耕褥位坐定。再由籍田令奉奉上皇帝使用的御耕器具耒耜,先由执耒者拿着,然后送给皇帝开始三推之礼。 皇帝三推之礼完毕后,由礼官请皇帝登上农坛观耕台,亲自观览文武大臣与庶民耕种籍田的情景。大臣们的五推,九推之礼完后,最后由司农少卿引导庶民百人播种籍田的情景。 所有程序走完,皇帝才能起驾回宫。 当然,有很多皇帝都举行过籍田礼,有不少则是做做样子。 但刘恒却不一样。 刘恒举行完籍田礼,并不是一拍屁股走人,他是真把籍田当作了自己的责任田,闲暇时期,刘恒会带着皇后,大臣,宫女,侍卫们去种田,生产一些供祭祀用的粮食。刘恒耕田,窦皇后就养蚕织布。特别难得的是,刘恒除了自己耕田,还下令大臣们与诸侯王要有自己的责任田,不去办公室上班的时候就去田里上班。要是手脚勤快点的,还能把口粮给挣回来。 自从文帝二年恢复籍田礼之后,以后的每年都会举行籍田礼,从不间断。 如果有哪位不识趣的仁兄闯进了籍田,恰好碰见一群头戴斗笠,手拿秧苗,光着脚丫的人在田间地头忙碌着,该仁兄不但不嘘寒问暖,反而咋呼几下,那就得倒霉了,要知道,从里面随便拉出一个人来,他的爵位都能让人当场断气。 另外,如果你以为籍田的面积小,那就大错特错了,据《汉官仪》中有记载,凡称籍田为千亩。 千亩之数,就算摆在今天机械作业的情况下,也够忙活一阵子了,更别说那刀耕火种的年代。 亲耕大典的确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但它却让大小官员们颇为伤筋动骨,而且大臣们从此有了自己的责任田。不种还不行,人家皇帝都种,做臣子的岂能偷懒?!这对早已脱离体力劳动,养尊处优的各级官僚来说,简直就是要了老命。可是天子劝课农桑,恢复籍田并无过错,谁都清楚,如果没有老百姓卖力地耕作,哪里来的权贵们的税收? 很多人叫苦不迭,但又不敢上疏反对,于是就有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感受。皇帝自然不能得罪,他们便只能把矛头指向了贾谊。 恢复籍田是贾谊出的主意,遣列侯就国也是贾谊出的主意的。权贵们聚在一起恨得咬牙切齿,都说这毛头小子当官不要命,存心跟功臣勋贵作对,早晚得弄死他。 贾谊虽然觉察到了处境有些孤立,但却依然坚持原则,做事雷打刀劈般凌厉。 贾谊的本意是以天子亲耕籍田来遏制日益奢靡,背本逐末的社会风气,而刘恒却另有有深意。刘恒不但要借机收获民心,更重要的是他要暂时缓和朝廷因为遣列侯就国引起的矛盾。 老臣们得知刘恒将弹劾贾谊的奏疏压下的时候,一番伤筋动骨的籍田大礼下来,他们更是敏锐地意识到正面的攻击贾谊不会奏效,倒不如剑走偏锋。 他们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叫邓通。 邓通,官至上大夫。在中国官场不乏神奇的当官际遇,邓通算是奇中之奇。我们常听到一个笑话,甲跟乙说我年薪一千万。乙吃惊地问道你是做什么的。甲说做梦的。你还别笑,邓通的官运确实是做梦做来的,而且梦成了首富。 他是蜀郡南安人,父亲叫邓贤。邓家家道殷实,所以邓通幼年有机会读书,但邓通不是块读书的料,书没读进去几个字,却因为爱好摸鱼捕虾练就了一身水上本领。 邓通长大后,邓贤出于光大门楣的愿望,花重金将邓通送往京师做了郎官,根据特长,职务为掌管行船的黄头郎。 如果没有一番奇遇,仅凭邓通的才学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但邓通也有他的优势,他人长得帅,站在人堆里比较出众,当然,光凭长相也没多大机会,男人靠长相出人头地的概率少之又少! 邓通的贵人是文帝。文帝虽然宽厚仁孝,但却迷信,他有一天突然梦见自己登天,在只有一步之遥之时,却始终攀不上去。正在着急之际,突然有人从文帝背后推了他一把,他一回头仔细看了一眼推自己的人,只见此人黄头短衫,衣结在后。文帝梦醒后,便去渐台中找寻,见黄头郎中只有一人衣带结于身后,一问名字,叫邓通,文帝顿时想到邓通是“登通”,十分高兴,认为此人便是自己登天的功臣,再看邓通模样,又是十分英俊,自然很是喜欢。而且邓通为人温和内敛,正合文帝的口味。于是,文帝将他留在了身边。 有个著名的相士看着邓通说道:“他会穷得饿死!”文帝听后不信,说道,“有我在,怎么会让他穷死呢?”年轻的刘恒为了打破相士的预言,将严道铜山给了邓通,给了他铸钱的权力。刘恒的想法很单纯,铸钱的都会穷死,那别人就甭活了! 邓通有了造铜钱的权利,自然深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他开足马力大肆铸钱,没几年,邓氏钱便通行天下,而邓通也富得流油。 那时候的邓通无论如何想不到预言竟然真能成真。 对于这样靠脸蛋靠做梦位高权重的人,贾谊历来嗤之以鼻。他厌恶这种侫臣,认为这种人除了阿谀奉承,什么正经能耐没有。 因此,他经常不客气地当着刘恒的面讥讽邓通。邓通虽然恨得牙关紧咬,但因为性格内敛,而且贾谊是出了名的利口,与他争辩,是自寻短见。邓通看刘恒也经常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反感。所以邓通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办法,他不反驳更不报复。然而让贾谊万万想不到,他的讥讽反倒帮了邓通的大忙,邓通越是沉默,刘恒就越是信任邓通。 在文帝的内心里,是清楚邓通没有股肱大臣的才能的,他是把邓通当作玩伴的。皇帝也是人,再敬业总不能一天到晚上班加班,休息的时候找个人玩玩乐乐也是正常的事情。而且文帝还有一个嗜好,他喜欢狩猎。但凡有狩猎,他都得带上邓通,邓通有力气,身手矫捷,狩猎时总能帮上刘恒的大忙。这让邓通有了更加稳固的土壤,至少刘恒在狩猎这项娱乐活动上不能少了邓通。 邓通心里非常忌恨贾谊,但碍于刘恒对贾谊的敬重,他又只能束手无策。正当他无可奈何之际,老臣们派人摸进了他的府邸,把老臣们的意思带到了。一番计议下来,邓通才喜笑颜开。 看着来人的背影,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贾谊,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陪侍文帝以来,他心里很清楚老臣们的势力有多大,连文帝都得忌讳三分。现在贾谊触怒了老臣们,这不是自寻死路么?邓通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整天嗡嗡叫的苍蝇给弄走。 有了老臣子的支持,他邓通自然不必对贾谊再三退让了。 他要反击了! 邓通打定主意后,便经常瞅准机会向文帝进言贾谊的种种不臣不敬之举。说实话,贾谊年轻气盛,属于奋青一类的青年,平常牢骚话不少,工作上又不注意团结同事,而且他从来有话就说,没话说找到话也要说,而且给文帝上奏疏也是尽拣坏的说,要不是碰上刘恒这种宽大的主子,恐怕早就把贾谊一顿乱棍打了出去。 邓通不断地收集贾谊的小情况,向文帝打小报告。 邓通的聪明之处在于他的小报告不光是揣测,他从来不会用据某某可靠消息,据有关部门之类的话来打报告,他有收集来的小证据。 文帝起初不以为意,但久而久之,他就有些在意了,而且外臣对贾谊的评价也不高。文帝便对贾谊起了疑心,他怀疑贾谊并非相才,不然怎会有这么多人对他不满?那些柱国老臣,并非奸佞之徒,他们如此嫉恨贾谊,贾谊在朝中必然受阻,如果再执意重用贾谊,恐怕对朝局不利,但贾谊有真才实学,也不能浪费了其才能。 文帝在有意识的疏远贾谊同时,也在考虑贾谊合适的位置。 贾谊有点懵了,他分明的感到皇帝已经不再一如往常地信任他,也不像往常一般询问他对国家大事的看法高论。 贾谊很是失望。失望之余,他仍然坚持做着一件事,上奏疏。 为了稳住朝局,汉文帝三年,刘恒下了道旨意给贾谊,把他贬出了京城,去长沙国做长沙王的太傅。选择长沙国的意图很明显,长沙与南粤接壤,边境战事频仍,让贾谊去长沙国做傅,既要辅佐长沙王,又要遏制南粤国。 但贾谊显然被贬谪的悲亢情绪所淹没,他满怀悲愤之情离开长安的那一天,在渭水桥上饱含热泪地望着长安城高耸的城墙,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难道再也无法舒展胸中抱负了?难道再也无法踏入京师了?” 长沙距长安有千里之遥,贾谊一路颠簸而去,在到达湘江之时,看着滔滔的江水,江水尽头洒满落日的余晖分明在暗示着他人生可悲的结局,顿时感慨万千,他仿佛看到三百年前那位头戴楚冠,一龚白色长衫,白发如霜的老人走在江畔,迎风伫立不久,便怀揣沉沙跳入江中。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贾谊眼含热泪,高声朗诵着屈原的诗句,不禁悲从中来,遂一蹴而就写下了《吊屈原赋》。 其中有语“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可见其悲愤之情。 贾谊被贬,权贵们眼中嗡嗡叫的苍蝇总算走了,朝中人人拍手称快。 刘恒得知权贵们这种落井下石的表现,心中很是不快,朝廷总算清净了下来。权贵们都翘首以盼刘恒能宣布废除遣列侯就国的诏书,但左等右等,都没了下文。 不久之后,刘恒在朝议上给出了清楚的答复,贾谊是一回事,遣列侯是一回事,大家别误会了。 同时下了一道诏令给周勃,大概意思是遣列侯工作不好做,丞相为国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休息了,周老丞相带个头,回家颐养天年吧! 周勃早就有退隐之意,加之确实年高,也就不再坚持,接受了诏令。 令人奇怪的是,遣列侯就国在贾谊操办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可周勃一带头,列侯顿时没了话说,都乖乖地回去了。 第73章 周勃的最后人生 周勃快速地收拾行囊,作出了一天也不想多留的架势。 周勃的举动让同僚们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个老头不仅权倾天下,刘恒上马有他的一臂之力,谁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听话,皇帝的一个驱逐令下来,连一个屁都没放,就乖乖回去打包了,这可不像平时的周大人。 丞相可是手握封驳权的,你皇帝下的旨老周要是认为不妥或不当,他是可以不奉诏把旨意给顶回去的。 然而周勃没有。 周勃有居功自傲的毛病,但那是跟刘邦混下的大佬习惯,他会在百官面前咋呼,可要是面跟皇帝对上了,周勃还是没这个胆量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长安,用更加贴切的动词来形容,叫做逃。 周勃不太敏锐的嗅觉告诉他,刘恒对他不信任,更不放心,上一次发觉了,主动辞了工作,后来陈平一死,刘恒又把他召了回来。职权都一样,但日子却过得更加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周勃这次下定决心,与其每天战战兢兢,还不如早点离开长安城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的周勃,他真正的佩服陈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得很,却不是哪个人都能干的工作。 “是该走了,就这样吧!”周勃不无忧虑地打量了一下高耸的长安城楼,头也不回打马向封地绛县飞奔而去,要是往日,他定然沿路得指点江山,而如今的周勃已无心观览沿途风景,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年战场的一幕幕,那是何等的豪情,何等的惊险? 如今,虽然爵位还在,封地还在,但也恍如半个丧家之犬,沿途不时有密探斥侯监视行程,哪里像个统帅百万雄师的大将军? 时也,势也,命也! 周勃的封地绛县,在今山西侯马市东,与长安千里之遥,出了已成废墟的函谷关向西,到达今日潼关县境内,便向北渡过黄河,直奔绛县而去。 周勃马不停蹄地回到绛县府邸,屁股还没坐热,便有人登门问候了。 来人是河东郡守季布,绛县隶属河东郡,老丞相回到封地,做地方官的也不敢怠慢。 然而周勃一来归途劳累,二来一路上怏怏不快,加之他素来看不起季布为人,眼前的这个人虽说名闻天下,但在周勃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背主求荣的降将,所以周勃的脸色并不好看,言语当中也不乏轻慢之词。 季布没想到好心换来驴肝肺,心中怒火顿生却不便发作,周老头性格莽撞,冲动起来指不定就要动手了。季布的忍耐反倒更加激发了周勃的倨傲。 俗话说,忍字当头一把刀。 季布悻悻然离开周府的时候,便悄悄地对身边的人下了道命令,好好的盯着周老头。 河东郡的差役果然尽忠职守,隔三差五便去周府关照一下,关照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乱转,脸上却堆满笑容。 周勃即便再笨,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一个个差役跟贼似的,不是谋财,便是害命。在不安之下,他决定防患于未然。周勃派人去地方衙门盯梢,一旦季布出巡,盯梢的人将消息传回给他,而周勃则马上穿上铠甲,动员府中所有家丁拿好兵器,作好战斗的准备。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 事实证明,周勃是在瞎折腾自己。不过,事情很快传到了季布的耳中。 季布一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他虽然对周勃没有好感,但还没有到深仇大恨的地步,初次登门拜访时是惹了一身臊,可也并不打算报复,我季布还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当初只是担忧周勃心里不平而作出不轨举动,所以才下令衙役防着一点。周老头, 你不是爱折腾吗?那老夫也陪你折腾一回。况且,朝廷要是得知此事,难保不降旨我河东郡看护诸侯不力? 思忖良久,季布叫来幕府属吏,细细耳语了一番。 几天之后,刘恒的办公桌上就收到了绛县吏员弹劾周勃的上疏,疏中指控周勃在府中执戟披甲,意图不轨。 刘恒看了一遍,顿时圆睁双眼,他一怒之下将奏疏狠劲地甩在了地上,口中骂道:“这就是元老重臣!” 旁边内侍吓得跪在了地上,竟忘了拾起地上的简牍。刘恒恼怒之极,堂堂一个开国元老,高祖仰仗的重臣,竟然会因为免官而造反。本来指望着他能为天下诸侯的表率,现在看来,那是太抬举他了。让周勃免官回封地是我刘恒下的诏书,周勃造反,别人必然会给我刘恒扣上一个逼反功臣的帽子。 刘恒决定先发制人,马上下密诏到廷尉府。 廷尉府为了封锁消息,将抓人的重任转给了长安令,长安令星夜带甲士前往绛县,到达周勃府上时,便层层包围了周府,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勃捆了起来,周勃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蒙眼捆手带到了长安。 曾经叱诧战场的一代名将被投入了长安大牢,他没有因为自己此前的功劳和爵位获得更多的照顾,相反,在媚上的信号暗示下,周勃被狱吏大肆侮辱。周勃的在廷尉吴公的直接关照下。谋反大案本应廷尉亲审,为了封锁消息,却只派了长安令提审周勃,周勃在审问中一言不发,长安令无可奈何,只能给了狱吏一个耐人寻味的暗示,狱吏自然再明白不过,像这种******,大多九死一生,所以自然不能放过好的人肉沙包,而且能揍揍功勋权贵应该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狱吏照着周勃身上便是一顿揍,揍晕了又把他扔进了牢里。 在大牢里,周勃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助,以前这些人,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上啊,何曾想到,一旦成了带罪之身,连顿饱饭都没得吃。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了,他第一次陷入了内心的纠结中。 要是高祖在,能这么对我么?要是吕后在,能这么对我么?这片江山,不都是我们那些老哥哥老弟弟们一起拼下来的么,如果,我却这般无奈与无助? 等吧!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然而,周勃等来的只是漫长的煎熬。 周勃最终选择了一个办法,而以前的他最不屑于干的就是这种事--贿赂。 他命家人拿来千金,放在了狱吏面前,狱吏起初还有点为难,但周勃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我给你写个字据,落款是公主! 狱吏一听连连点头,高兴地收下朱笔刻下的“以公主为证”的字条。有了这个字条,狱吏便没有什么好顾忌,他知道周勃的大儿子周胜之与刘恒女儿定了亲,虽然公主此时才六岁。 皇帝再狠,总不能拿自己的女儿开刀吧。 “好好好,”狱吏收讫金灿灿的黄金,喜笑颜开,“绛侯还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帮您办到!” 周勃粗重地叹了口气,说道:“麻烦你去找薄昭将军,就说本侯愿把当今皇上赏赐的封地,财货献给他!” 薄昭是薄太后的弟弟,周勃找他活动,那算找对人了。狱吏把周勃的话带给了薄昭。 薄昭得知有这么大的便宜可占,自然没理由放过,而且能让周勃欠自己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他整理衣冠马上跑到长乐宫去找到薄太后,把周勃的事情告诉了薄太后。 薄太后听到这件事也非常吃惊,最近久居深宫,对宫外的事充耳不闻,都说儿大不由娘,看来皇帝是刻意对自己隐瞒。 薄太后亲自到了未央宫,见着刘恒正在批阅奏章,她习惯性地放轻了脚步,内侍正要通报,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通禀。直到走到刘恒跟前,刘恒才注意到薄太后的身影。他丢下手手中的公文,向母亲躬身行礼。猛然间抬头一怔,发现母亲一脸严肃,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与慈祥。 “母后怎会亲自到未央宫来?” 薄太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刘恒心中咯噔一下,马上跪下道:“孩儿,若有气着母后,请母后责罚便是!” 薄太后心中一热,赶忙扶起刘恒道:“儿啊,哀家是为绛侯的事来的!绛侯所犯何罪啊?” “谋…反…!”刘恒支吾着说道。 “可有证据?” “母亲请看,此乃绛县县令呈上来的奏疏!” 薄太后接过奏疏,借着油灯眯起眼睛看了一遍,看完,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恒儿呀,这分明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恒儿可别忘了,你我母子今日能在长安城中立足,可全赖着绛侯等一班元老功勋,不可对重臣元老礼倨也!” 刘恒静静地听着母后的教诲。 “再则,若绛侯真要谋反,统率北军时为何不反,却要等到寓居一小县时谋反?” 刘恒听后一惊,母后说得他何尝没有想到,但是他却仍然不能接受周勃那处处以功臣自居的状态。 “恒儿啊,对于元老功臣,要敬之护之,国有老臣,才有基石,可别寒了功臣们的心哪!” 刘恒听者母亲的谆谆教诲,思忖一番,已是悔恨交加,他向母亲深深一躬,道:“孩儿谨受教也!” 薄太后一离开未央宫,刘恒便下令内侍持节去长安大牢释放周勃,为了不至于激发周勃地情绪,还顺便带了句话,对不起了绛侯,原先没搞清楚你的事,现在搞清楚了。 一句话把周勃想要上诉太后,去大吵一番的火浇得一干二净。 他回头望了一眼让他死也不会忘记的长安大牢,心中堆起无限感慨,老子当年统率百万雄兵,到头来却连一个狱吏都无可奈何啊! 周勃顿时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他到现在总算体会到了当年张良为何要远离权力中心的良苦用心了。 后来诗仙李白有句话最能形容周勃此时此刻的心情: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藁人。 文帝四年的这场牢狱之灾,最终让周勃放弃了对权力的渴望和追求,他的余生却以另外一种方式证明了他是大汉王朝当之无愧的名将。 因为在他的教育下,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血统和治兵用兵之道,终成又一个震古烁今的名将。 文帝十一年,周勃含笑去见他的老伙伴们了,刘恒哀思他的功绩,让他的二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和财产。这个人叫周亚夫,赐封条侯。 当然,文帝时代,周亚夫还在默默地历练着,还只是刀鞘中的利刃,等待着他的命运之神的垂青。 接下来,我们要介绍的这个人,虽然名气不如周亚夫,但要算文景盛世的杰出的贡献者,奠基人,一定不会少了他的名字,他被视为公平与正义的化身,大汉朝最著名的大法官之一,此人姓张,名释之,字季。 第74章 法官张释之 张释之出生于南阳,生卒年已经无从得知,做官前的事迹也无从得知。 然而,有一点毫无疑义,张释之学问不小,才能不凡。张释之的运气也不错,生在了一个殷实的家庭,张释之的哥哥了解弟弟的潜质,特别花了十万贯钱以貲选的方式给张释之买了个骑郎官做,期望他来日能有所作为。 骑郎不算一个有油水的差事,而且还是个苦差事。 张释之怀揣着梦想开始出入宫中,他原本以为只要勤劳肯干,定会出人头地。然而残酷的事实浇灭了他的幻想,出人头地跟勤劳肯干没有必然联系。 张释之天天与马作伴,每天的工作是喂马,跑马,伺候马,除此之外,便是不停地出席各种仪式,张释之的日子平淡枯燥,权贵见了不少,鞍前马后可谓兢兢业业,可任谁也不会把低级小吏放在心上。 在所有的骑郎中,张释之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他从来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在同事的眼里,张释之是个很沉默的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他想得到什么。在诺大的长安城里,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要往上爬,期盼将来能过上富贵的生活。所以每个人都是竭尽所能巴结上司,权贵。张释之对于功名同样有着强烈的渴望,但他却似乎并不热衷于与上司交往。每次参加仪式,张释之都特别地兴奋,前一天他会将自己的坐骑刷了又刷,仔细检查,就怕出现纰漏。这让其他人看不懂了,如果说是战马,皇帝天马,好好伺弄,兴许哪天能得些奖赏,可偏偏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仪式用马,何必如此? 张释之是一个奇怪的人。 仪式一结束,张释之一言不发,闷头找了个角落,自顾自地忙活。 张释之绝对是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是奇怪,谁管他呢?京城大得很,奇怪的人到处都是。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张释之身旁的人一个个调得调,升得升。只有张释之,一年是骑郎,三年是骑郎,十年还是骑郎。 从而立之年步入中年,张释之,这一生,如果不出奇迹,骑郎会是他一生唯一的职业。到老的时候,张释之或许能混点退休金,告老还乡。 如果张释之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他只能沦为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 面对着铜镜前两鬓微白的自己,张释之突然有些厌恶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兄长花费巨贾把我送到天子脚下,难道这就是对他的回报么?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应该是到了改变的时候了,即便对于胸中才学足够自信,但若苦无机会,也是在浪费时机!这是真正的我吗?这是当年那一腔热血的张释之吗? 张释之喃喃自语,眼中一股热流顿时夺眶而出。 当苦闷的泪水最终无法抑制的时候,张释之的心中也做好了决定。 走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张释之抹干了泪水,收拾好行囊,来到了袁盎府前,袁盎是张释之在京城唯一的朋友,而且现在是他的上级。袁盎的名号近来在京城如雷贯耳。但在当郎中之前,跟张释之是同一级别的人物。这哥们做了中郎之后似乎忘了张释之这个老朋友。 袁盎的官职是中郎将,因为言深多智,深受汉文帝的器重,仕途可谓一片光明。 张释之拿着行囊到袁盎府辞行来的。毕竟是一块喝过酒,一块吹过牛,一块畅谈过美好明天的朋友,现在要走了,总不能不辞而别。 张释之能够结识袁盎,并且深交,不仅是两人有着同样的刚正,而且有着同样的理想,十年来,张释之一直把袁盎引为知音。 也正是因为如此交心,袁盎了解了张释之的才学。 但是在文帝稳坐龙椅之前,袁盎也是无足轻重的人物,要不是有个在朝堂上吃得开的大哥,恐怕也得不到中郎这个职位。 袁盎看着张释之身背包裹,心中已是猜了七八分,但袁盎并不惊讶,像张释之这样的人物,又岂能久甘人下? “张兄,要走了?” “是的!” “张兄这么一走,岂不可惜?”袁盎想试探试探张释之是否还有当年的豪气。 “不走才可惜,流水不腐,如若不走,张释之这一生,必是死水一潭!” “那张兄对今后可有盘算?” “商道!” “从商?此言差矣!贱商何堪大才,张兄为骑郎,是大才小用。入商道,则是大才无用!” “此话怎讲?”张释之有些愕然。 “从来商贾奸猾,无利不往,无巧不钻,张兄如此刚正无曲,试问怎能与商人为伍?”袁盎的话让张释之满头大汗。 “义商何如?” “大谬,义利不同,义存无利,利存无义,义之于利,如同水之于火,商人不事生产,不尚劳作,钻营诈术,何来义耶?义商之说,本是商人开脱之词,怎可出于君之口?兄乃正人君子,骤入商道,是自陷绝境,自甘堕落!”袁盎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撞击着张释之的心灵。 他不得不承认,更不得不佩服袁盎的见解之深,其实以张释之的悟性,怎会不了解自己并不适合商道,商道商道,商量之道,这十年来,他张释之跟谁商量过事情,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判断是非善恶对错真假的标准,那就是公平与正义。但是不入商道,如今两袖清风,身无片瓦,怎能报答兄长的苦心?怎能弥补所有的花费? 心烦意乱的张释之不得已选择了未来的去向,然而袁盎的一席话又把他震了回来。 张释之袁盎思索良久,面红耳赤向袁盎深深一躬道“袁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也?然则,袁兄有何指教?” 袁盎笑笑,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说道:“张兄莫急,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已下令各郡荐举孝廉,博士,张兄回去准备一番,我向皇上举荐你。到时候,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张释之强忍泪光,心中感激竟不知说什么好,便只好向袁盎深深一拜。 袁盎赶忙边扶边笑道:“好了好了,张兄,你要折杀我也!走,去喝几盅如何?” “妙哉!”张释之抚掌大笑。 不久之后,刘恒单独召见了张释之。 刘恒连日来召见的所谓才士众多,所以并未过于重视,他看着手中的奏章公文,张释之来到跟前,他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他。张释之站在刘恒面前,也不主动开口,而是耐心地等待皇帝的质询。 刘恒有点奇怪,往日的才学之士都是急急忙忙连珠炮语,从三皇五帝到高祖吕后,从五湖四海到三山五岳,无不是天侃海吹,生怕漏下了生平所学,但今天这个张释之却非常特别,行礼之后竟一言不发,这让刘恒产生了好奇。 于是,刘恒放下手中的奏章,看了看眼前的张释之。 青衫布衣,干净而整洁,身姿端正,一眼望去,让人感觉肃然正气。 看多了人的刘恒一眼就判定此人若有才,必是正才无疑,对于这一点,刘恒有足够的自信。当皇帝,若连邪正的无法判断,那怎能治理好国家? 有才能的人不少,但如果缺乏正气,容易成为奸臣佞臣;有正气的人不少,但如果缺乏才能,容易成为庸臣腐臣。若臣子能有才能而又不乏正气,这样的大臣才是国家之福,社稷之幸。 刘恒平和地问道:“袁郎中说先生才学俱佳,朕召你来,希望你能无所顾忌,亮才建言!” “袁郎中缪赞了,陛下能唯才是用,我大汉之福也!久闻陛下虚怀若谷,从谏如流,此乃万民之幸哉!” 刘恒皱了皱眉头,说道:“先生初次见我,怎知我虚怀若谷,从善如流?” “陛下治民以宽仁,行政以向善,教化以为民,除妖言之罪,减刑狱,当今庙堂,敢言之风盛行,臣下敢言,即说明天子兼听,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由朝堂之气可见天子之性,由万民之气可见天子之行...” 张释之还想说下去,只见刘恒一挥手,说道:“先生不要高谈阔论,说些实际有用的东西!” 张释之心中暗喜:“当今天子果然不喜夸夸其谈,天不负我也”。 张释之对着刘恒深深一躬,便一改刚才夸夸其谈,溜须拍马的说辞,从高祖得天下到治天下,从老百姓的日常生机到国家各种政策,从边国争执到黄老无为,张释之把平身之所学,如江河奔流般倒了个痛快。 刘恒竟然听得入神,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张释之有问必答,刘恒连连颔首。 一个时辰过后,张释之讲得口干舌燥。 刘恒站起身来,扶住张释之到旁边几案上坐下,然后令侍从看茶。 张释之也不推托,一古脑儿清茶下去,连声说道:“好茶,好茶,清香入肺,胸中清爽极了!” 刘恒哈哈大笑:“此乃百越进贡的上品铁观音,清怡润肺!刚才听先生所言,先生乃饱学之士,不知可否为我大汉谋国?”刘恒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一向非常器重,所以语气都是商量式的。 张释之赶忙起身拜倒在刘恒面前:“臣蒙陛下不弃,定当竭尽全力,为国谋利,为民谋福!” “好好好,先生快快请起,先生先屈居谒者仆射,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谒者仆射,秩比千石,相当于现在的副部长。这个官职虽然是副职,但属于皇帝的近臣,非常有前途。张释之当然明白,现在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获得这样的官位已经算是上天开眼了,自然心甘情愿接受。 张释之经过十年的蛰伏,终于走进了皇帝的视线,谒者仆射,在京城中不算高官,而且它也没什么实权,谒者掌管朝廷礼仪和上传下达的职能,谒者仆射则是仆射的掌管者,所以因为这项职能,张释之必须经常待在皇帝身边,一旦皇帝有什么命令,就由他来传达。 当然,上传下达不是张释之的擅长,治国理政更不是张释之的擅长,在张释之与刘恒的第一次头脑风暴中,张释之最频繁提到的都是法。法才是张释之手中拥有的利器,他要用这把利器来实现他心中的理想,公平与正义。 刘恒把张释之搁在谒者仆射这个职位上是很有深意的,他要尽快地熟悉张释之,更要尽快地熟悉怎么使用张释之,刘恒相信,张释之不仅能说,而且会做,能说的大臣多了,贾谊,袁盎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钢牙铁嘴,但做起事来却并不见得跟他们的利口相称。这个张释之则不然,话虽不多,但一说便是十分在理,初次召见他时,虽然他侃侃而谈,但与贾谊,袁盎相比,他虽然说得没有他们精彩,但却不乏浅显的道理,非常的实在。虽则如此,张释之要成为股肱之臣,尚需时日锻炼。 张释之自从担任谒者仆射以来,尽显他的干练之才,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张释之也不失时机地向刘恒建言。 有一次,张释之跟随刘恒去上林苑狩猎。刘恒突然向身边的上林尉问起上林苑的情况来, 上林尉却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刘恒心里老大不快,正要大发雷霆,只见上林苑的啬夫(掌管虎圈的小吏)上前,代替上林尉回答问话。刘恒这才转怒为喜,他当即任命虎圈啬夫为上林令,掌管整个上林苑。任命刚宣布,旁边的张释之便站了出来,说道:“不可!” 刘恒不解。张释之问道:“陛下认为周勃其人如何?” “厚道人!” “那陛下以为张相如如何?” “也是厚道人!” “周勃,张相如都是不善言辞的长者,难道不如这个伶牙俐齿的虎圈啬夫吗?秦国任用刀笔吏,所以秦亡于二世。陛下因为啬夫的口才便提升他,臣担心天下会随风附和,争相学口舌之能,而不脚踏实地!” 刘恒思索一番,点头称是,便撤销了刚才的命令。 张释之不久之后,便升为公车令,掌管殿门,司马门,负责夜间巡逻,职权只在九卿的卫尉之下。 张释之又向他的理想前进了一步。 公车令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他负责的宫门,殿门,巡逻,直接关系着皇城的安危,严格说来,公车令也不是张释之最擅长的工作。但张释之在这个位置上却能做得比前任好,原因在于他是个不避权贵,认法不认人的人。 把守卫宫门的职责交给张释之,刘恒便能安安稳稳地睡觉了。宫门不能随便进,但有些人却依然可以横冲直撞,一般的臣子和百姓是没这个胆的,敢直入宫门的只有皇家人。 张释之是个坚持原则的人,丁是丁,卯是卯,任谁要从他那里溜进去,只有一个选项,遵守法度,条例,否则,一切免谈。 太子刘启和梁王刘武就曾经在张释之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兄弟俩驾车飞奔进司马门,不但不下车,而且都没有通报的意思。张释之看到了,马上跑过去,拽住马辔就说道:“按宫中律法,百官公卿入殿必须下马步行,否则一律不能进宫!” 刘启与刘武眼珠子瞪得老大,以前他兄弟俩进宫,哪次不是这样子,今天从哪里冒出来了个不知死活的人,敢拦他们的车驾。兄弟俩脾气都是急性子,刘启就曾经因为跟吴王刘濞的太子玩博彩输了,被吴太子嘲弄了几句,刘启便抡起棋盘照人家头上一拍,把吴太子的脑袋拍成了一团浆糊,刘启为自己的冲动行为付出了代价。 刘启在老爹严厉斥责下,后来才有所收敛,这么冲动的人,而且位居太子,平常京城里敢惹他的人几乎没有。没想到现在碰到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火气就上来了。 他正要发飙,没想到弟弟刘武抢先发飙,刘武的脾气跟他的名字一样,是武大三粗,崇尚暴力。张释之一来拦驾,刘武便是粗口一开,边骂边拔剑,看样子是要杀人了。 张释之命令甲士围了上来,双方僵持在那里。 张释之与未来的皇上结下了梁子,张释之提笔便叫人向刘恒上疏弹劾刘启刘武的“大不敬”罪,奏疏送到刘恒那里,刘恒看过后心中老大不快,对两个儿子仰尊不法的行径大为光火,正发火要将其重罚时。这个时候,薄太后过来了。她一听说两个宝贝孙子闯了大祸,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个皇帝儿子,在国家大法与亲情骨肉间,他定然会选择前者。 她的弟弟薄昭,刘恒的舅舅当年犯了杀害使者的罪名,使者是国家门面,按律杀害使者那是死罪,刘恒为了维护国家法纪,不但没有赦免他的舅舅,他甚至希望薄昭能亲自在朝堂上认罪伏法,免得背负一个杀舅的恶名,无奈薄昭死不认罪,刘恒百般无奈下,想了一招,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他秘密下令一些官员穿着丧服去薄昭家里活祭,那些官员从早哭到晚,把薄昭弄得日夜不得安宁,抑郁之下,只能选择了自杀。 薄太后老了,看不得亲者痛的事情,便急急忙忙地赶来。刘恒去了冠戴,向母亲哭诉道:“都是朕没教育好他们啊!” 薄太后慈祥地摸着刘恒的发丝,说道:“孙儿还小,尚在塑造之中,国不可失了储君!” 薄太后向身边的内侍一挥手,内侍心领神会,拿着文帝的诏书去殿门外赦免了太子和梁王。 两兄弟拿到诏书时,狠狠地瞪了张释之一眼,而张释之却双眉紧锁,泰然自若。 事情过后,刘恒看到了张释之刚正不阿的品性,便升他做了中大夫。汉文帝十年(公元前169年),升任廷尉。 张释之位列九卿,他终于可以昂首阔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此时此刻,相信在张释之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公平正义要比太阳还要光辉。 第75章 法官张释之2 张释之是由刘恒一手提拔起来的,刘恒是领导,而且是有恩于自己的领导,按理说他除了感恩戴德,理应唯刘恒马首是瞻才对。 然而,张释之却常常惹刘恒‘生气’。 生气两字打上引号,说明它还有另一层的意思。话说得明白一点,张释之认为,我惹你,是对你好。就像严厉的父亲经常这样教训顽皮的儿子一般,打你骂你是为你好。 从效果来看,张释之的做法对了。 张释之认廷尉之后不认皇亲,不认国戚,甚至不认刘恒,但是他认法律。 不认皇亲国戚,当时的不少大臣都能做得马马虎虎,比如张释之的朋友袁盎同志,也是个拉长脸看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一号人物,还有老资格的周勃,估计这老头心中从来就没有皇亲国戚的概念,人家资历老啊,你也没办法。但他们再横,却并不敢惹刘恒。相比之下,张释之可了不得。 张释之在廷尉任上不久便名声大振,令人侧目。 当时发生了一件著名的案子,惊马案。 惊马案,顾名思议,就是马受惊了,事实上也确实只是马受惊了,既没闹出人命,又没损失财产,更没造成纠纷,这么件事情竟然成了著名的案子,不看事情,恐怕你是敲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它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它是皇帝的马。 刘恒某天出行,经过一处廊桥,类似于今天警车开道,报警器峰鸣,刘恒的仪仗队也是锣鼓轰鸣,前面的路人听闻锣鼓声,纷纷回避让道,有一个农夫钻到廊桥下面躲了起来,司仪见路人清理好了,便不再鸣锣,农夫以为没事了,从桥下窜了出来,刚好惊扰了刘恒龙辇,具体情形没有记载,但可以想象一个农人能吓坏久经大阵仗的龙驹,除了农人身手矫捷之外,估计他还带着农具,马在受了惊吓之后,便前脚抬起蹦了几下,差点把刘恒摔出马车。 倒霉的农夫无可避免被送进了监狱。 冒犯皇帝,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刘恒要心狠一点,他将此人就地正法都不为过。 但刘恒没有这样做,他把农夫移交给了廷尉府。 对于张释之,他是无比信任的,几年考察下来,刘恒发现张释之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干才,不但业务精通,而且有干事的勇气。都说好官难当,好酒难酿,特别是有点作为的好官更是难上加难。 可张释之做起什么职位,似乎都得心应手,廷尉没干多久,几年甚至十几年积累的案子一扫而空,而且人人竖起大拇指,没人抗诉。 没多久就可听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的高度赞扬。 刘恒把本可以自己了结的事情交给了廷尉府,一是免得留下恶名,二是相信张释之的业务能力。 这件案子迅速地成为长安城内的热点,因为它是直接关系皇帝的。 判得轻了,刘恒会生气;判得重了,张释之认法不认人的金身将随之告破。廷尉是国家的重中之重,廷尉更是权力场上炙手可热的职位。无数双眼睛盯着那里,等着看热闹了。甚至于某些跟张释之结下梁子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菜刀,一旦张释之失势,就蹲在路上把他捅死。 最平淡无奇的结局莫过于张释之顺着刘恒的意思,把此人弃市,狠一点的话,夷人三族也并无过错。果然如此,张释之便不是张释之,他也不过是皇帝脚下的一条狗而已。到那时,刘恒的火气消了,张释之的恩宠加了,不守法度的贵族纨绔子弟笑了,老百姓却要哭了。 案子的微妙气息吸引了无数双眼睛,很多人认为张释之会因小失大,无论怎么判,对于张释之个人来说,前途都必然受损。 然而,张释之只能是张释之!大汉朝廷找不到第二个了。 案子审清楚之后,张释之一笑置之,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违反“清道令”的小案,判起来何难? 判决在众人的错愕中立时生效,农夫死里逃生,喜极而泣,交了罚金便走出了廷尉府。 与张释之相交的同僚不免捏了把汗,甚至悄悄地提醒张释之,让他再慎重考虑,这可是冒犯皇上的案子,皇上还等着你给他重判呢?张释之依然一笑置之,一身轻松,仿佛没这回事般! 他太了解当今皇上了,宽仁爱民却又有些年轻冲动,他比谁都更看重天下百姓,他可是千百年来罕见的圣君啊!一代圣君,又怎会因为偶然之事失了法度?怎会因为民众无心之失乱了心性?况且大汉江山要真正稳固,法制当为唯一准绳,有法不依,视法若无物,早晚必然导致纲纪废弛,民心俱失。 张释之随判决书附送一道奏折,再一次诠释了依法治国的理念。 刘恒想起农夫惊马之事,后怕不已,心情更是不快,他本可将农夫就地正法,但却忍了下来,交于廷尉府处置,也好让天下臣民看一看,做个记性。在未央宫后殿等来张释之的判决书一看,刘恒起身大怒,好歹也是个死刑。 正要发回廷尉府重判,内侍又送上张释之的奏疏,刘恒强忍怒火细细看了起来,张释之在陈述中说他做不到商君,但陛下却一定能成为秦孝公甚至超越秦孝公,要强国富民,非法无以达成。 刘恒看后平静了许多,他心里细细思量:“大汉立国已是三十余年了,人人渴盼民富国强,对本朝来说,每一年都十分宝贵和关键,我刘恒只希望在我的手上能强大起来!” 刘恒让谒者给张释之发了份批复,并且称赞廷尉做得好做得对。 惊马案不但没让张释之官位不抱,反倒让怀恨张释之的人失望透顶,有刘恒在上面‘包庇’着,张释之只能越来越受皇帝青睐。不满张释之的人只能熬,只能等了。 这其中便包括太子刘启。 不久后,发生了又一起震惊朝野的大案,有人胆大妄为,偷窃了高祖庙中神座前的玉环。刘恒恼羞成怒,在全国开展大搜捕,很快就把窃贼缉拿归案,同样交到了廷尉府,刘恒的意思是要重重治罪,以儆效尤。 而张释之援引法律,判决贼人盗窃罪,弃市。判决结果忤逆了刘恒的想法,刘恒召来张释之问道:“此人狗胆包天,竟敢盗窃皇家器物,朕把他交给你,是希望你严加惩治,而你却只判他弃市罪,像这种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盗贼,应当判处族灭才是?你如此判决,怎么维护高祖的尊严,怎么表达朕的孝心?” 刘恒言语异常激动。 张释之向前深深一躬说道:“依照律法,判处其弃市已是极限了。到底应判其弃市还是族诛,应当视犯罪情节而定,不能一时的意气用事,如果盗窃一只玉器就要判处族诛,那如果哪天又有胆大妄为之人挖掘了祖庙,陛下用什么刑罚加以惩治呢?” 刘恒听着张释之的辩解,虽然怏怏不快但却陷入深思,他知道张释之向来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虽然他的说辞不一定恰当,但刘恒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法不依治国便无序,等到哪一天对罪犯已经无法惩治的时候了,那国家就将陷入危机。 聪明的刘恒再一次同意了张释之的判决。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刘恒的肚里岂止是撑船! 张释之就是这样刚直不渝,依法办事。 作为天下司法系统最高长官,张释之给司法界树立了标杆。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句话本来含有贬义词,但用在张释之身上可有另一番褒义,既然廷尉都唯法律是从,那么下面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升官也好,政绩也好,发财也好,要往上爬必须得像张释之一般严格执法,否则是不可能得到上级领导看重的。 有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司法系统正了,各级官吏就正了,各级官吏正了,老百姓就舒坦了。 刘恒有这么多能臣干吏做帮手,国不富民不强那就奇怪了? 果不其然,在刘恒的驾驭之下,国家实力开始蒸蒸日上。 他在各方面都实行开明政策,司法上废除肉刑,商业上废除山泽之禁,弛山泽之禁,朝廷用度上又注重修身节俭。大汉的第一个盛世终于在他的手上诞生了。 处处歌舞升平,连犯罪一年都才几十起,国库里的钱多得用不完。 据说,汉末赤眉农民起义军攻入长安把汉代皇陵掘了一遍,唯独不挖刘恒的,还恭恭敬敬地拜了又拜。这也是刘恒的能力和开明赢得了后人的无比尊重。 这番景象恐怕高祖刘邦也没想到,好日子会来得这么快,在他的儿子手上就完成了这项丰功伟绩。如果他泉下有知,刘邦至少可以给秦始皇叫叫板,老刘家的子孙可比老赢家厉害多了,至少不会二世而亡。 刘恒的宽仁和励精图治创造了盛世,但在他的手上,并没有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还是留了项残局让儿子去解决。 第76章 刘恒的残局 皇帝是一个“被幸福”的职业。 能力强的很痛苦,能力弱的很无奈。它能呼风唤雨,雷霆万钧,手握四海苍生福祉,魂系天下河山万里。 然而,归根到底,皇帝也是一个人,一个有心有肺有血有肉有思想有七情六欲的人,既然是人,那么就无法免俗,即便群臣的山呼万岁听得都出老茧,皇帝自个儿心里明白,万岁永远都只能是个梦,梦醒了该上天堂还上天堂,该下地狱还下地狱。 而且,皇帝这个特殊职业,它的痛苦还在于,该员工没办法退休,退休也就意味着死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芸芸众生无数,事情无数,哪一天也难得清闲!有时候,芝麻点大的事都得亲自批复,一旦消极怠工,宫殿外就候着一堆大臣搬出三皇五帝汤武晋文齐桓等榜样来醍醐灌顶了。 刘恒每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就是这么勤勤恳恳地过来的。 他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年轻的时候,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去上林苑打猎,与玩伴邓通轻松地说说笑笑。二十年多前,他战战兢兢登上皇位,朝廷要拨乱反正,刘恒深感责任重大,自然不敢懈怠。 刘恒极少出巡,按现在的标准,属于不折不扣的宅男,每天到前殿‘打卡’上班,到御膳房吃饭,下班回后宫睡觉,看书,批奏章,偶尔逛个街,打个猎。刘恒也有嫌房子不够大的时候,他曾经计划修建一个夜宴的露台,后来臣子报告说要花百金,刘恒清楚百金相当于十户中产人家,于是打消了修建的念头。 刘恒宁愿宅在皇宫里不出巡,一则他认为皇帝出巡沿路必然鸡犬不宁,浪费巨大。二是虽说他很少踏出皇宫,却仍能对民间疾苦了如指掌,当然,这得益于他一手提拔的能臣干吏。 二十年多来,刘恒可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岁月不饶人,从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变成了两鬓灰白的中年人。不惑之年,正是很多人人生的第二个春天,他的父亲在这个年纪还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而他,却显露出与年龄并不相称的老态。 在一片海内生平,朝野铺天盖地歌功颂德的时候,刘恒却仍然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心。 在这个国度里,并非只有他清楚有多少火山口暗潮汹涌。 二十年前,贾谊就曾上疏指出了问题症结之所在。 贾兄啊,贾兄,难道朕会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吗?可是,那时朕若轻举妄动,形势将无法预料。贾兄啊,贾兄,你英年早逝,乃朕之过也。你可知,朕读到你的吊鸷鸟赋,朕何其心痛哉!朕将你召至宣室求鬼问神,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上苍再给朕二十年时光,朕定然采用贾兄之策,奈何天不假年,岁不饶人啊! 刘恒放下贾谊多年前的奏折,长叹一口气,凉风拂过,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猛然间,他想起胞弟刘长,又一阵揪心。 当年自己登基之后,是多爱护这位仅存的手足胞弟,有车同辇,有膳同用,而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竟然会被鼓动参与谋反。难道朕不够爱护他吗?难道朕不够包容他吗?甚至在谋反案发后,朕还是原谅了他。可是…朕却犯了无法弥补的过错,若是当初能听袁盎的谏言,不将他发配蜀郡,或许淮南王就不会死! 淮南王的事情至少证明贾谊对于诸侯王的判断是对的,这些年,朕极力修养生息,不起兵戈,对诸侯王采取了放纵之策。算起来,老吴王(刘濞)已经二十年没来朝见朕了,他一定是怀恨太子当年误杀儿子。老吴王军旅半生,实战经验十分丰富。齐王一支也颇多怨恨。若将来有变,王候们联手对付朝廷,朝廷该当如何应对?若朕一旦不在,又有谁可听启儿差遣?启儿尚显稚嫩,难道留着残局让他来收拾? 刘恒每每想到诸侯王的问题,便头疼不已,因为他已数次得到密奏,吴王正招兵买马,召集亡徒,意图未明。为了富国富民的大计,刘恒每次都尽量避开这个问题,但是避到何时才是尽头,刘恒心里没有底。 这些日子以来,刘恒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心里泛起了些许不安。刘恒起身,打开后殿的小轩窗,望着尽头那一抹绚丽的晚霞,心潮顿时澎湃起来。 如果父皇在世,他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评价呢?虽然还有诸多问题,但这些年国家富了,海内安宁了,我刘恒总算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江山社稷,无愧于父皇! 念及此,刘恒顿时神清气爽,他当即决定去边关巡游。一来看看有没有可用之将,二来必须鼓舞一下边关将士的士气。 刘恒厌恶兵戈。然而,边患却时时困扰着刘恒,跟匈奴人和亲之后,大战少了,但小打小闹却一直没停过。 冒顿死后,老上单于即位,边关安静十几年后,汉朝出了个宦官,名叫中行说,被强派到匈奴和亲,中行说因此怨恨汉朝,当了汉奸,劝说老上单于攻打汉朝。 老上单于在中行说的鼓动下,变成了无赖,对汉朝使臣威逼利诱,索要无度,如果索要不到,便发兵攻入汉境。匈奴人一直奉行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原则。 一旦发现汉军松懈,便劫掠一番。汉大军一到,早跑得没了踪影。 躲又躲不起,打又打不了,茫茫草原,去哪寻觅那些匈奴悍匪?边关守将只能望草兴叹。 匈奴人不单劫掠边境人口财富,而且有时候连边境的政府机关都会招到破坏。 刘恒到达边关,看着边关苦难的百姓,望着茫茫草原,刘恒唯一能做的只是大发感慨:“为什么我没有廉颇,李牧这样的将军呢,要是有,我还忧虑什么匈奴呢?” 听到刘恒的感慨,时任中郎署长的冯唐跳出来说道:“陛下就是有廉颇,李牧这样的将军,也不会用他们?” 冯唐此人非常耳熟,得益于唐代王勃写的《滕王阁序》中的名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能出现在名篇中,虽说露脸的机会少,但也算一个人物。 冯唐的话让刘恒很生气,心想我发个感慨,你也得顶上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刘恒碍于百官面前,只能把话吞回肚子里。 等人都散了,刘恒把冯唐单独召了进来问话,“为何在众人面前羞辱朕?” 换其他人听到这句问话准要尿裤子求饶了,但冯唐却面不改色答道:“鄙人不懂得忌讳!” 言外之意就是说别看你是皇上,老子怎么想就怎么说。 如果冯唐面前的不是刘恒,恐怕冯唐这辈子就完了,在皇帝面前敢这么说话,简直是找死。 刘恒却不然,他继续问道:“你怎知朕用不了廉颇,李牧?” “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比如云中太守魏尚斩敌首六级,陛下却听信他人片面之辞削了他的职位,把他关了起来,请问陛下就算得到廉颇,李牧,能用吗?” 刘恒听完,思考良久,长叹一声,对内史挥了挥手,下令将魏尚放出,官复原职。 冯唐告退后,刘恒的脑中久久盘旋着冯唐的犀利言语,抬眼望着关城外一望无际的山脉,再次轻叹一声,心想自己并非雄才大略之人,匈奴问题只能交给后辈们来解决了。 刘恒怀着深深的忧虑结束了边关的巡游,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富国富民的工作中去了,虽然自己不喜欢刀兵,但刘恒很清楚,汉匈之间迟早要决一胜负。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为这个时刻的到来积累国力。 文帝22年(前158年),常年边患终于演变成匈奴的大举进犯云中,上郡,离长安仅百里之遥。 匈奴的骤然出兵让汉廷极度紧张,刘恒派出三路大军拱卫长安,为了鼓舞士气,史无前例地亲自到军营里去劳军,劳军辛苦,不过这一趟跑下来,刘恒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依托的人。 他发现了周亚夫的将才。 周亚夫是细柳军营的主将,军纪严明,连刘恒进入军营都必须下马缓行。 刘恒很是高兴,谁说本朝无将,周亚夫是也! 匈奴入侵一个月后,也没有跟汉军正面交锋,便鬼使神差地撤了回去。 刘恒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之后不久,刘恒便提升了周亚夫做中尉,掌管长乐宫的护卫。 文帝23年,夏夜,未央宫后殿一如往常般灯火通明,刘恒阅读完臣子的奏章,正欲起身,突然一阵奇怪的风将轩窗吹开,紧接着刘恒顿觉头晕目眩,一口鲜血竟喷薄而出,吐在简牍上。 在外面随侍的邓通见状神色大变,哭喊着:“皇上,皇上!” 当太医赶来的时候,刘恒在病榻上已经昏迷。太医把脉后,直向窦皇后与太子刘启摇头。窦皇后与刘启强忍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可能是听到哭声,刘恒微微睁开双眼,向邓通摆了摆手,传丞相申屠嘉,廷尉张释之,还有,还有中尉周亚夫速来候见。 不一会儿,三位大臣急急忙忙赶来。先后进入刘恒寝殿,出来之时,三人均脸带泪痕,向窦皇后和太子点头致意,却都哽噎无话。 窦皇后与太子刘启随之被宣了进去。 见着皇后和太子,刘恒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刘恒硬是强挤出一丝微笑,让原本哀伤的气氛更添几分,安慰他们母女道:“皇后,皇儿,朕…朕…要去见先皇了,朝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你们尽可宽心…”窦皇后和刘启早已哭成泪人。 此时此刻,垂帘外又是一阵哭喊。 “儿呀,我的儿呀…” 原来薄老太后听闻刘恒病重,也不顾卧榻多年,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来到未央宫,她撇开侍女,也顾不得母仪天下的威仪,径直掀开寝宫垂帘,边哭边喊,扑倒在刘恒身上。 刘恒见母亲前来,也想支撑起身子,奈何浑身无力,只能说道:“母后,儿不孝,惊扰了母后了…” 薄老太后悲泣地望着自己的爱子,握起刘恒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儿啊,不要说这下话来吓母后,好生养病,娘亲自给你下厨做你最爱吃的玉羹莲藕汤。” 这一刻,薄老太后俨然如寻常人家,她的眼前只有自己的儿子,所以也顾不上皇家礼制,考校言语了,也唯有这样,才能章显母子亲情。 看着母亲的伤悲,刘恒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母后,不要难过,儿此生并无遗憾,遗憾的只是不能侍奉母后终老…”刘恒即而转头看着窦皇后跟刘启,缓缓说道: “皇后,启儿啊,朕若归天,要好好侍奉太后,若有差池,便是不孝!” 窦皇后与刘启抽泣着连连点头。 “皇后,朕不能,不能再陪你了,启儿就交…交给你了,朕走…走后,可从速让启儿继…继位,以防生变!”窦皇后抽泣着,摇头道:“陛下,陛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恒拉着母女俩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对刘启缓缓说道:“启儿啊,朕走…走后,丧事宜简,薄葬,诏书已转给,转给丞相,廷尉各执,各执一份。事若有急,当用周亚夫为太尉。匈奴边患,宜防不宜攻,勿耗民力…善待…善待邓通,张释之…” 说完,刘恒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旁的薄后无法承受刘恒的离去,竟然昏死过去。需要说明的是,薄太后因为思子心切,一年之后,也溘然长逝。 病榻旁随之一阵嚎哭,匆匆而来的大臣们在殿外听到哭声,也齐齐跪地哭泣。 一代圣君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他终于可以休息了。刘恒,庙号太宗,谥孝文皇帝,卒年四十有六。正如前面所说,文者,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厚曰文,愍人惠礼曰文,不耻下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 刘恒,无愧于此。 第77章 急躁的刘启 波澜不惊地,刘启接过了父亲刘恒留下的皇冠。 刘恒临死前为了刘启的顺利登位做了巧妙的安排,他把条侯周亚夫直接提拔为车骑将军。车骑将军在军队系统里的地位仅次于大将军与骠骑将军,关键在于,车骑将军统帅着行动迅速,战力强悍的骑兵战车部队,而且,它肩负着守卫宫门的职责。 刘恒的目的不言自明,谁敢阻挠刘启接班,谁就得先过周亚夫这一关,而要过周亚夫这一关,刘恒相信这样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刘恒在提拔周亚夫的同时,将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郎中令张武调了出去,空出了宫廷守卫长官的职位,坦白来说,刘恒并非不信任张武,但是郎中令这个职位太重要了,内守宫廷,外制诸将,用谁都不如儿子用自己人放心! 刘启自然十分清楚父亲的苦心,但在他看来,父亲一直低估了他的能耐,他当了二十三年的太子,这些年国事政事哪一件他不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天下迟早是他的天下,谁敢来抢! 三个月守孝刚过,刘启就做了件刘恒不想看到的事情。 太中大夫邓通实在让刘启犯恶心。 虽说邓通对他毕恭毕敬,可刘启一见到邓通,就想起他为老爹口吸背上的脓疮的一幕。那时候,刘恒被邓通的忠心感动,便突发感慨道:“天下谁能比邓通更爱朕呢?” 邓通本想拍点马屁,却不想拍到马腿上了。邓通则答道:“有啊,是太子!”文皇帝反问道:“是吗,太子会为朕口吸毒疮吗?”为了证明邓通所说,刘恒便找来儿子,要他给自己吸背上的毒疮。 刘启听到这个皇命,当时就惊讶地愣住了,虽则也是父子,但太子也算有身份的人,这种脏活怎能他来干。难道父皇疯了吗? 刘启脸憋得通红趴在地上硬是下不了口。刘恒被病痛折磨,心情抑郁,容易发火,便冲着儿子一顿斥责。 后来,刘启得知这是邓通捅得篓子,便决定有朝一日活剥了此人。 刘启下了道诏书给邓通,大概意思是你老了,可以退休了。 邓通是个长得帅的粗人,他四肢发达,却有头脑简单,除了摸鱼划船打猎之外,做官的本事一点没有。要不是刘恒罩着他,早就被眼红的人给弄死了。 所以,拿到刘启的免职诏书,邓通并没有看出其中的门路,要是稍有点常识,肯定会卷起铺盖带着老婆孩子,从哪来滚回哪里去。但邓通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为这是新天子念着他几十年服侍先皇的苦劳,希望他好好调养休息。于是乎,邓通赶忙向刘启表示自己身体很好,不需要休息。 刘启说不行,你必须得休息。 邓通看着刘启凌厉的目光一时慌了神,马上仆伏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嘴里不停叨念着先皇先皇。 刘启性子本就带点急躁,见邓通动不动就抬出先帝,而且一阵光火。他立起身子,奏折在几案上“啪”的一声。邓通却仿佛中了邪般,继续磕头如捣蒜,以他的智商,能想到的办法除了一哭二闹三搬出先帝,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这时,只听刘启大声喝道:“卫士,把他给朕拖到大牢里,移交廷尉府审讯!” 邓通很快就被拖出了后殿。 刘启看着邓通的丑态,心中恼火,“这样的人怎能在朕的庙堂之上?父皇啊父皇,儿实不得已而为之,请您不要怪儿了!” 廷尉张释子见着宫中甲士把邓通扭送过来,便有一阵不祥的预感,联想起当初将太子跟梁王拦在宫门外,便不由得一阵颤栗。 张释之问宫廷内侍道,“何罪?” 内侍答:“老奴不知,廷尉明断即可!” 说完后便转身离去,张释之一头雾水,转身来问邓通,邓通对着张释之一个劲地喊冤,张释之见着他厌烦,未发一言就叫人把他押往大牢里了。 “看来皇帝要动手了,邓通再怎么说也是先帝临终要保的人!”张释之突然心烦意乱。 这时候,新任内史晁错抬头挺胸地就到了廷尉府。说起晁错,在朝廷早已小有名气,文帝时被举为孝廉,因文才出众受文帝赏识,后来调任太子舍人,博士,太子家令,成了刘启的启蒙老师,现如今,太子成了皇帝,晁错便成为刘启最为倚重的大臣,在刘启立足未稳之时,晁错暂任内史,每天陪侍刘启身旁,可以预见,晁错会在不久的未来成为朝中又一权臣。 这么一个红的发烫的人物,张释之自然不敢怠慢。 晁错也不多话,径直掏出刘启谕旨,宣道:“张廷尉接旨!” 按汉律,像非正式的谕旨大臣是无需下拜跪迎的,但张释之现在摸不透新皇帝,便一违平常,应声下拜。 晁错见状眉头挑动了下,心中不觉底气来了,想当初见到廷尉大人,他晁错礼敬有加,没想到今日却反了过来。 时也,势也。 “着廷尉府严查邓通贪赃枉法之罪状!”晁错高声宣道。 张释之恭敬地接下谕旨,晁错也不跟他多说话,便转身上轿离去。 张释之手捧谕旨,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这邓通还未审问,罪状未明,何来‘贪赃枉法’之说,况且,一道谕旨也无需晁错这种新任权臣亲自来颁布吧,这一切看似莫名其妙的事情,似乎透露着什么讯息。如果真有,那么解释只有一个。 张释之长叹一声。进入书房,思虑再三写下一份辞官书,放入暗箱锁住。 以他的判断,邓通是在劫难逃了。邓通一倒,那么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 这就是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吧,当今天子性格急躁那是全天下皆知,他若认定的事必然会急着动手,即便将来后悔也是在所不惜。等他动手,倒不如早日离开。 刘启毕竟不是刘恒啊。 张释之打定主意后,仰头向天际望去,刘恒的音容笑貌尽在眼前,他喃喃道:“先帝啊,臣不能为江山社稷尽力了啊!” 邓通被打入大牢的消息不胫而走,往日皇帝跟前的红人成了阶下囚,凡是跟邓通有过节的人便趁势落井下石,不日关于邓通的罪行就像雪片一样飞到刘启的龙案前。 刘启看着堆积如山的弹劾揭发奏折,让他没想到平日看似左右逢源,八面威风的邓通,父皇依赖的近臣,竟然会如此劣迹斑斑。 刘启虽然性格急躁,但却也极善于见微知著,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抓到了邓通的罪证而高兴,反而更加阴郁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父亲会倚重如此奸佞之徒。父皇无疑是圣明的,然而如果邓通如此不法,他又怎能毫无察觉?圣明如父皇者,尚且无法察觉奸猾之徒,那我呢,我能做到吗? 刘启无心阅读奏折,他要想通这个问题。他走出前殿,踱步来到前殿正面百步之距的天禄阁,天禄阁与石渠阁是宫中藏书之地。刘启开始翻动着以里面的各种藏书,希望从圣人言论中找到问题的答案。 刘启依稀记得自从板杀吴王太子时,他便被父皇关在天禄阁里习诵圣人言语,一面以示惩戒,一面学习礼仪,所谓礼让而温。整整一个月啊,那是怎样的煎熬?!他还清晰地听到母后在阁门外的哭泣和哀求,他也清晰地听到父皇严厉的声音:“国之储君,不知礼,不守法,急躁处事,暴虐杀人,将来便要误国误民!” 急躁处事,暴虐杀人...刘启当时听到父皇的断语,连死的心都有了。但年小的他熬过来了,虽然整天被禁囿在狭小的阁楼里很是枯燥无味,在天禄阁里,除了一遍遍地翻看那夹杂着发霉气味的竹简,实在无事可做。 但刘启却在那时,真真正正地学会了思考。 以后每当他有想不明白的事,他便会在天禄阁与石渠阁转悠,往往有意外的收获。 刘启看着眼前无尽的藏书,急躁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 在翻阅到韩非子的之时,猛然间,他豁然开朗,邓通是愚钝之人,无非是贪利,对国家对朝廷并无大的破坏作用。可恨可怕的是那种伪善而有心机的小人。 父皇不会不明白邓通的劣迹,但他却把他留了下来,也是冲着这一点,这是一个愚钝没有心机的贪利之人,而且还有一些雕虫小技。但是这么多弹劾邓通的奏章又怎么解释? 唯一的解释是,世态炎凉!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其中有些是真的,但一定有大部分是捏造的。我大汉煌煌五十载,世态炎凉便已如此一般,国之不幸! 想明白这些,刘启已经想清楚了对邓通的处理。 巧的是,廷尉府已经把邓通的罪状已经呈了上来。 刘启打开一看,无非是邓通利用严道铜山中饱私囊的罪名。至于什么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等等之类的纯属子虚乌有。当他看到奏章上写着邓通十分配合,对罪状供认不讳之时,刘启竟然大笑,他心想:“以邓通的个性,即便安他多少个罪名,只要能少受点牢狱之灾,他定然都会供认不讳,这个张释之,判案倒真是公正无私!” 刘启基于邓通的罪证,更为了打击树倒猢狲散的不正之风,决定没收邓通所有家产,连饭钱也不要留下,贬为庶民。 邓通由天下首富骤然变得身无分文,而且加上养尊处优惯了,加之年纪大了忘记了劳动,无权无势的邓通到哪都不讨好,不仅是好友,甚至是亲戚都躲得远远的。馆陶长公主见他可怜,不时赏他几口饭吃,后来长公主忙于储位之争,就无暇顾及邓通了,饥贫交迫的邓通最终饿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冬夜。其状之惨,让人唏嘘不已。 二十年前,有个相士说邓通会饿死。二十年后,邓通真的饿死了。 不管是真是假,有那么句话说出来警醒世人,出来混,总要还的。做人,还是得常怀敬畏之心,少发不义之财。 邓通在朝廷消失后,一个深夜里,张释之褪下官服换上便服,把廷尉大印封存放好在几案上,然后对着官印拜了三拜,对在府外等候的家老问道,“夫人和公子都安排好了吗?”家老点头,他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轩车之上。 轩车直往长安东南角驰去,半个时辰之后,张释之下车来,对着肃穆的霸陵行九叩大礼,便又上车缓缓离开了。 翌日,一道奏疏摆放在刘启的龙案上,刘启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第78章 申屠嘉喋血 “可恶,竟然不辞而别,张释之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刘启将张释之的辞官书重重地摔在地上。 陪侍一旁的内史晁错默不作声地将辞官书拾起,摊开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老师,朕想把他抓回来活剐了,让那些个不能为朕所用的臣子引以为戒!” 晁错见刘启脸色气得通红,并未马上应答,而是眉目半睁,似乎另有所思。多年与刘启的相处,他对学生刘启的个性再清楚不过,他清楚刘启只是说一时气话而已,如果在此当口,便答疑解惑,只能推波助澜,无助于事情之解决。 刘启并未得到老师的回应,渐渐平静下来。刘启同样清楚每当晁错有异议,都会摆出如此神态,等他刘启发完脾气再进言。 所以,刘启稳住自己的情绪,想听听老师的想法。 晁错微睁的双眼突然一亮,向刘启说道:“陛下,切不可对张释之施以惩戒!反而应嘉赞其劳苦功高!” “何也,朕为何不能惩处一个擅离职守的臣子,却反倒要嘉赞其功,如此一来,国法纲纪何在,如此一来,朝廷不是成了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之地,朕的脸面何存?” “陛下,臣之谏言意义有三,一则陛下初即帝位,当以凝聚人心为要,张释之乃先帝重臣,身背遗命,何况他在民间极有威望,若决然杀之,恐致天下失心,需知恩威并施为驭臣之道啊,此为一;二则,张释之与陛下有隙天下皆知,若陛下不但不追究其擅离职守之罪,反而厚重待之,那天下人定然会以为陛下仁圣,此为二;三则,张释之辞官而去无非畏惧陛下追究之前不敬之罪,而陛下此举定然能让张释之对陛下感恩戴德,陛下可下旨斥责他不辞而别,同时同意他辞去廷尉一职,但得令他改任淮南相,为陛下钳制诸侯,此为三!” 刘启一听,一时茅塞顿开,爽朗笑道:“老师当真高明也!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好,就按老师说得办。老师相才,朕之大幸也!” 晁错也不谦让,捋着三角须脸露微笑连连颔首。 不久之后,主动辞官的张释之便赶往淮南国赴任淮南相,对于已对仕途绝望的张释之来说,只要能离开京城是非之地,已是万幸了。 晁错处理张释之的谏言,为新天子赢得了不少的赞誉和人心。 紧接着,在晁错的谏言下,刘启下令减轻刑罚标准,并减轻田租税赋,而且继续加大募民徙边的力度。 在文武大臣议政之时,刘启因为经验不足,面对群臣有些惶恐,每当这时,他便习惯性地询问晁错:“老师以为如何?” 晁错自然耐心为之一一谋划,晁错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时候,一旁的申屠嘉只能气得浑身发抖。 到底谁才是丞相?申屠嘉心中不解。 已是而立之年的刘启并非不能察觉现场微妙的氛围,但现在的朝廷,他能信任谁呢? 九卿当中目前只有郎中令周仁,廷尉张欧是刘启的老部下。 然而这两人在朝议上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周仁擅长武职,张欧忠厚老实话也不多。 唯独晁错,能言善辩,独断多谋,熟谙政务,在他的教习下,刘启也渐渐地找到了为君之道的感觉。 朝政的运转在刘启即位后竟然以内史府邸为运转中枢,而丞相,御史大夫却被撇在了一旁。 老丞相申屠嘉因此变得坐立不安起来,天子只听晁错的,根本不在意他这个老臣的言语,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申屠嘉认为自己是历经四朝的元老,不当受到如此待遇。他一步步从基层干起来的,从材官到队率,从队率到都尉,从都尉到郡守,再从郡守到御史大夫,乃至丞相,都是一刀一枪,一点一滴,积一生之苦干累干换来的。可他晁错呢?仅凭几篇文章当上了太子的老师,如今小人得志,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凭什么?凭他的才学,错,大错特错,要论才学,贾谊是他万倍,然而贾谊却没有他的运气,归根到底,晁错凭的是运气,非真才实学。此等奸伪之人,我又何必处处退让,被他逼入死角。 申屠嘉越想越气,对晁错的嫉恨之火正愈来愈浓烈地灼烧着他的心灵深处。 申屠嘉本是正直肯干之人,待人厚道,从刘邦到刘恒,正是因为勤勤恳恳,待人厚道,所以屡屡升迁,最终攀上人臣的顶峰,凭借着四朝元老的资历,他就连袁盎这种牙尖嘴利,心高气傲的人,都能引为座上宾,可偏偏这个晁错,他却如何也压抑不住对他的嫉恨! 晁错的咄咄逼人让申屠嘉感到了巨大的生存危机,原本以为新皇帝上任,对于心腹大臣自然会倍加倚重,现在看来,不光是倚重,刘启是要晁错取他而代之。 这位年逾花甲,一辈子忠于职守的老头被一股巨大的耻辱感包袭全身,竟然寝食难安起来。 只要见到晁错,申屠嘉必然怒目相向。 晁错却不以为然,在他眼里,丞相的位子迟早是他的,申老头迟早要下来,只不过现在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晁错的得势为他招徕了无数的投奔者,也招徕了无数的敌人。 这其中便包括同样言语犀利的袁盎。 袁盎早年跟晁错便多有不合,两人经常在朝中争执不休,谁也不服谁。争执的恶果到后来,终于演变成深深的忌恨,乃至于有袁盎的场合必定找不到晁错,有晁错的场合必定看不见袁盎。 袁盎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当年他在朝廷初展头角之时,很受刘恒赏识,袁盎因此屡屡犯颜直谏,刘恒一怒之下把他贬出京城,贬到了陇西当都尉,因为治陇有功,迁为吴王相。 虽说吴国相距长安甚远,但袁盎一直是身在边疆,心系朝廷,为此还专门游说丞相申屠嘉,成为他的座上宾。因此,袁盎对于京城的风吹草动还是了然于胸的,当他得知晁错在朝廷飞扬跋扈,就预感到朝廷中必有一番大的变故。 袁盎对晁错有种说不出的嫉恨,而且晁错的得势令他更加的痛苦与惶恐,万一让晁错站稳脚跟,难保不对自己施加毒手。但在情况未明之下,他决定暂且忍耐一番,看看好戏再说。 果然不出所料。申屠嘉放弃了单纯的忍让和防守,向晁错发起了攻势。 申屠嘉知道对付这样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无济于事的。所以,申屠嘉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对晁错盯得很紧。 在处理政务上,申屠嘉的人故意不配合晁错,希望晁错犯点错,他便可以置其于死地。 但令申屠嘉惊叹的是,在晁错的身上,不但找不到大问题,连小问题都找不到,这位新内史大人不但洁身自好,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劳模。 这可苦了申老头,只能把怒火压在每日的闷酒当中。 景帝二年(前156年),六月,申老头正在庭院中侍弄着花花草草,算起来,他当了六年的丞相,今年是最轻闲惬意的。太宗皇帝在位时,虽然事情不由申屠嘉决定,至少还能过过手。新皇帝一登基,却全然变了,谏言无用,办事不用,一干文武都成了摆设。 咳!申屠嘉每想及此不免叹气。 正叹气间,家老前来耳语一番。 申屠嘉顿时眼睛放亮,大声道:“此事当真?” “当真,老仆亲自去查探过了!” 申屠嘉老眼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刚才的灰头丧气一扫而空,他激动地直往大堂上奔去,末了吩咐家老道:“叫心腹宾客前来议事!” 原来家老盯了晁错好几个月,总算有了点收获,晁错胆大至极,他居然未经奏准便私凿宫墙。以前介绍过,长安宫殿格局可以概括为十一区,八街,十二城门。北半部宫殿横排由东到西为明光宫,北宫,桂宫,明光宫与桂宫在那时未建,南半部横排由东到西为长乐宫,未央宫。晁错的内史府在长安城东北片区,每次要去未央宫,必须经过大街闹市。久而久之,晁错就感觉多有不便了,堂堂二千石官员每天要混迹于市井,那岂不是太折杀晁错了。如果,晁错仅仅只是个内史,倒也无话可说,可他现在名为内史,实为丞相,大事小事每天都处理不完,有的时候一天入宫数次也是常有的事。 晁错便想有没有办法即可以缩短去未央宫的路途又可以不用经过市井大街。 他在内史府徘徊探查,瞄了瞄去,他瞄向了正南方的长乐宫,众所周知,长乐宫与未央宫是互通的,也就是说只要打通明光宫与长乐宫,就可以省下很多日理万机的时间。 为了隐蔽一点,晁错选择了明光宫东南角落的太上皇庙,庙的背面即是太上皇庙的外墙,也是明光宫的围墙。晁错的想法很聪明,太上皇庙毕竟是供奉死人的地方,往日里去的人少,在那里凿个小门,能知道的人少得很。而且又是宫中的死角,太后皇帝更不会注意这种地方,那些知道的宫女和宦官只要对其恩威并施,谅他们也不敢外传。 晁错自作主张地开了个小门,但并没有向宫里的主人刘启报告。 申屠嘉高兴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刘启亲批,那他也无话可说,毕竟皇帝自家的墙角被撬,皇帝都不急,别人急什么。 “晁错,你真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这次老夫不参你一本,不把你奏倒,老夫就枉活了一大把年纪!”申屠嘉料定晁错此次必死无疑,即便不被治罪也难逃免职贬官的厄运。 礼法上讲,晁错已经犯了重罪,要知道,皇宫大内,凡是沾个皇字的,是随便碰不得的,就算是刻在地上的龙案,你要吐口唾沫那就要倒大霉了,何况还是挖皇家墙角。 晁错不是不懂规矩礼法,他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即便刘启得知,也不会将他治罪! 申屠嘉连忙找来心腹宾客商议,最后一致认为,明天早上朝议参晁错一本,他必死无疑。不少宾客已经开始先行祝贺申老丞相要战胜‘奸臣’了,议定之后,申屠嘉过了景帝登基以来最惬意的一个晚上。 然而,有句俗话,我们常常挂在嘴边,今日事要今日毕,机会稍纵即逝不等人。 就在申屠嘉全力谋划参倒晁错时,晁错安排在申屠嘉身边的眼线,被申屠嘉视为心腹宾客的人却将消息带给了晁错。 晁错本不在意开凿太上皇外墙的消息是否走漏,但他没想到,申屠嘉会费尽心思在这上面做文章。 晁错做人的原则,一直都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让申屠嘉捷足先登,先行抖搂出来,抑或再添油加错,难保皇上不性急,匆匆作出决定。 为了以防万一,晁错一路小跑,连夜奔赴未央宫求见刘启,把开南墙的事情告知了刘启。 刘启打着哈欠摆摆手道:“老师,这种小事就不用来请示朕了!” 晁错看着刘启的神态,一颗心放了下来。 漫漫长夜,晁错竟然也难以入眠,他十分兴奋,因为明日便可看到申老头如何在皇帝和大臣面前威严扫地了。 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第二天,申屠嘉起了个大早,将昨天写得弹劾晁错藐视皇帝,藐视皇祖,藐视王法,僭越的罪行一一呈上,相信晌午之前,晁错不是一颗人头落地便是卷铺盖滚蛋。 对于申屠嘉来说,还是不希望晁错死,人老了,积点德也是应该的。 晁错啊,别怪老夫了,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何咄咄逼人?为何嚣张跋扈? 申屠嘉迈着颤颤巍巍的路准备呈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弹劾皇帝宠臣的奏章,这多少让他有些诚惶诚恐。 朝会上,刘启昨日的睡眠并不是很好,坐在几案上连连哈欠。 在传礼官的一声开始朝议之下,申屠嘉斜眼瞟了一眼晁错,但见他竟然面含微笑,泰然自若。 申屠嘉心中暗骂一声,便出列奏道:“老臣有本要奏!” “老爱卿,请讲!” “臣奏内史晁错罪状十条,请陛下明察!” 话一出口,举朝哗然,自从刘启登基,晁错上台,朝廷中还没有谁敢跳出来弹劾晁错,致使晁错愈加嚣张跋扈。群臣中不少人也为申屠嘉暗暗叫好,“老丞相英雄,有胆气!”也有支持晁错的臣子不以为然:“就凭申老头一把老骨头,也能扳倒内史大人,自不量力!” 在群臣小声议论纷纷之时,申屠嘉已将晁错的十大罪状朗读完毕,申屠嘉话音一落,大家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望向刘启。 刘启听得很认真,但却木然地毫无表情,在他听来,申屠嘉所谓的罪状十条无非就是弹劾晁错私自凿开明光宫南墙,什么大不敬,僭越等都是过于夸大了。 晁错倒也气定神闲,仿佛置身事外般,他从刘启的表情就可以判断出,申屠嘉这一次又败了。 申屠嘉眼巴巴地望着皇帝说出决议,群臣也静静地竖起耳朵听,瞪大眼睛看,一个是德高望重,一个是锐气逼人,而他们中间的裁判的三言两语,甚至于一个字一个眼神就能决定谁胜谁负。 官场中人都很清楚这种致人于死地的骇奏,那是公开决裂和决斗的信号。 刘启也并未细想,眼前的申老丞相虽说是父皇留下的顾命大臣,可却老而迂腐,不擅政务,每每自己与老师有新提议必会反对,坦白说来,刘启并不喜欢这种人。 刘启顿了顿,说道:“老师开凿南墙的事情,他已经事先向朕禀报了,只是朕觉得事体不大,并未通报列位卿家!至于其他的罪状,朕认为朕即位时短,容后再议,略为妥当。老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申屠嘉没想到他废寝忘食策划的机谋竟然被这么一瓢冷水浇灭了。 他顿时感到无比的屈辱,曾几何时,他如此肃然筹划会如此惨败,这样下去,大臣会怎么看待自己,皇上会怎么看待自己。申屠嘉一时哽咽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支持晁错的人高呼:“陛下圣明!” 所有在朝大臣便不由自主高呼起来。 申屠嘉下朝的时候是被人抬出去的,他就象一个斗败的公鸡般不但折伤了翅膀,更折伤了再一次抗争的勇气。 他实在想不通,那天家老告诉他皇上并不知情,家老跟了他几十年,自然不会背叛他,那么就是宾客,不,不对,那些宾客都是生死腹心啊!难道是家人? 一向忠厚正直,为人信义,虽然隐约知道必是祸起萧墙,但他却始终无法接受身边的人背叛他的事实。 淤结一时间竟象利剑般划破他的心脏,申屠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喊了声高祖太宗之后化作一摊黑血喷射出来。 申屠嘉的暴卒,让晁错终于等来了进一步升迁的机会。 两个月后,刘启便将另一个老好人御史大夫陶青改任丞相,将晁错提拔为御史大夫。 胸怀无限抱负的晁错终于等来了大展宏图的时机。所谓如申屠嘉者,无非是他走向人臣巅峰路上的亡魂。 不管未来是喜是忧,晁错都决心创立一番功彪千古的大功业出来。 这项功业便是刘恒留下的残局之一,削藩。 第79章 刘启的纠结 景帝三年,晁错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正式向刘启呈上了削藩的奏章。 关于削藩,晁错不是一拍脑袋的想当然。早在青年时代,他就从贾谊的言论中受到启发,从而形成了对于藩王的清醒认识。 所以在文帝时代,他就曾经上书提醒刘恒要严密注意吴国,削弱吴国的谏言,但是文帝并没有采纳。 刘恒很清楚藩王的问题,他硬是拖着不解决,绝不是因为不想解决,而是没有余力解决。他认为在一个大发展的关键时代,如果因为藩王问题,贸然打断,那么,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当然,刘恒也意识到,藩王问题不能久拖不决,所以,才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苦心孤诣的给儿子刘启物色了镇国大将。 在皇位上摸爬滚打了三年的刘启,似乎并没有尝到权力带来的甜头。 因此,当他接到晁错的削藩书时,一时错愕不已,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削藩自然是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好事,可削藩是利益攸关的事情,你削那些藩王的地,削他们的财,削他们得权,他们能老实听话么?能引颈就屠吗?若万一出个闪失,必然引发天下大动,到时候战乱四起,烽烟处处,谁能保证朝廷一定胜利,藩王一定失败?谁能保证朝廷一定能够控制局势? 可是,如果不削,又该如何应对,难道任由诸侯王坐大?难道任由他们对抗朝廷?不,绝不可能! 在这件事情上,刘启最希望的是能够再缓一缓,再等一等,等到皇位更加稳固了再解决问题。 刘启召来晁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晁错却坚定的摇摇头,他的回答很干脆。 “藩王们反不反已经不取决于朝廷削不削藩,而是取决于他们的实力,换言说之,不管朝廷削不削,他们迟早都得反,削得早,反得早,祸小;削得迟,反得迟,祸大!” 晁错顿了顿,见刘启眉头紧皱,晁错心知刘启还犹豫不决。 于是,晁错继续分析道:“高皇帝在扫灭异姓诸侯王后,大封同姓,齐国七十城,楚国四十城,吴国五十城,已经占了天下一半的土地。特别是吴王,一直对陛下误杀吴太子耿耿于怀,为此称病不朝二十余年,他真的有病吗?病能病二十年?臣听说这些年吴王铸铜钱通行,煮海水制盐,招引亡命之徒,为的就是反叛朝廷啊。陛下若继续纵容下去,恐怕将来愈难解决!” 刘启听完,“啪”的一声手击几案,大骂道:“吴王,这个老不死的,枉父皇二十年仁义待他,却如此图谋不轨!” 晁错见刘启又开始急躁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想起年初刘启曾在宴请弟弟梁王刘武的家宴上,为了哄太后开心,竟许诺千秋之后要传位于梁王。好在詹事窦婴站了出来指出了刘启的酒后失言,才让刘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晁错眼见刘启急躁的神态,深感为帝师者的责任重大,便正色道:“陛下,为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也!” 刘启自然明白晁错的良苦用心,苦笑道:“老师,削藩之事事关重大,朕需时日细细思谋,来日再廷议才可!” 刘启第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中,他七岁封为太子,三十岁即位,人生波澜不惊,平平坦坦,每有难事,他总能从睿智的父皇那里得到答案。他甚至无需做任何的决策。因为在他的面前,还有父亲伟岸的身影为他遮风挡雨,撇开对权力的追逐,刘启的前三十年,都在快乐平淡中度过。可如今一切都已成往事,他接过了父亲留下的权杖,加冕为九五至尊,却面临着更多的痛苦与挑战。 一连几日,刘启都为削藩的事情茶饭不香,朝议也停了下来。 刘启希望在下一次朝议上直接讨论这个议题,而他则必须在此之前,作出他自己的选择。 刘启又一次在石渠阁内斜仰着沉沉睡去。 春季的凉风袭来,刘启感觉一阵凉意,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盖在身上的毯子,不想,却感到有人轻轻地为他盖上了。 刘启微微睁开疲惫的双眼,却是母后,正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 刘启立时撑起身子,准备向母后行礼。 窦太后轻轻按着他道:“启儿,躺着,躺着,母后见你一连两日都在石渠阁过夜,甚是担心!来,这是母后给你炖的参汤,快,趁热喝下!” 刘启坐起身子,想是饿了,端起参汤,一阵咕噜咕噜便喝得个底朝天。喝完,顿觉精神振奋,连忙夸赞“好喝,好喝!” “你这个傻孩子,真是跟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做什么都急急吼吼的!你这样喝,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窦太后关爱的言语中有些抱怨,但见着儿子一口气就喝完了,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母后,这么晚了都没歇息?是孩儿让母后操心了!” “启儿啊,为何连日不回寝宫,是否有难解之事,还是与皇后闹便扭了?” 刘启的薄皇后是祖母薄老太后在世时亲定的,但刘启却不太喜欢他的这位皇后,所以有了烦心事他都不愿意踏入皇后寝宫。 刘启站起身子向窦太后躬身道:“母后明鉴,儿臣实有难事,无法抉择!” “说来让哀家听听!” 刘启便将晁错奏请削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窦太后认真听完,问道:“启儿,你怎么想?” “儿臣,尚无定论,但儿臣明白,削藩势在必行,不在今日,便在以后,只是儿担忧,担忧冒然削藩,会引起藩王们的反抗,儿臣登位不久,地位不稳,能否削藩成功,心中实在毫无胜算!” 窦太后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此事事关重大,当在朝议上议决才是!” “这正是儿臣所想,儿臣必须在朝议前将事情明明白白想清楚!” “启儿啊,我记得你父皇也曾为此事焦虑过!” “父皇也考虑过?”刘启惊问。 窦太后微微颔首,“削藩亦是你父皇的心愿,但那时侯国力太弱,百姓贫苦,你父皇只能休养生息。哀家是想,如果上天多给你父皇些时日,他一定会亲自解决这个难题!” 说着说着,窦太后的眼睛里不觉得泛着泪光。 “原来这也是父皇的心愿啊,那朕更是义不容辞了。”刘启心里暗暗发誓道。 “启儿啊,你父皇每有难事,必定微服出宫,深入民间,往往有所收获。他曾不止一次说过,庙堂之魂魄,在民而不在朝。为人君者,若能铭记于心,必定无往不胜。” “庙堂之魂魄,在民而不在朝?”刘启喃喃念道。 窦太后虽然不知自己的提点能否真正帮助刘启,但她明白,必须让他自己去思考,去历练,而无论他怎么决定,作为母亲,她都会义无返顾地站在他的身后,做儿子最坚强的后盾。 “母后先行回宫了,皇儿,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刘启将母亲扶起,扶着她走出未央宫大门,才返身回到寝宫。 在母亲的提点下,刘启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二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刘启便换上便服,带着几个侍卫出得宫来。 时值阳春三月,渭水河畔的阵阵春风吹来,伴随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 昨晚母后的惕厉之语言犹在耳,刘启出得宫来便是想寻寻这庙堂的魂魄。他很清楚,一旦削藩,激起诸侯王们的反抗,拼得不仅仅是钱粮,更是民心向背。 从未央宫的北宫门出来,再由外墙的直城门出得宫区,往北延街而上,便可到达东市,西市。 东市,西市在长安城的西北角上,也是长安最繁华的街市,这里商铺酒肆林立,贩夫走卒众多。如果要微服私访,这里便是最好的场所。 虽然时间尚早,但商家们却早早地打开店铺,擦拭着店门器具,等候着第一批客人的光临。早市上的摊主们更是忙不停的吆喝,不断的吸引着顾客的目光。特别是那些冒着热气的早餐摊位上,更是围满了前来置办早餐的人们。 刘启找了一家卖牛羊肉泡馍坐了下来,要了几碗,吃了起来。没想到一入口,刘启便啧啧称赞起来。 泡馍是古老的宫廷礼馔,最早见于西周,历经先秦,传入民间,成为民间一种普遍的食物,而刘启在宫中多有享用,可却与这里的味道十分不同。 “店家,你的羊肉泡馍味道好得狠啊,有何秘方?” “这位官人,想必不是生意人,商家秘方可外传不得,否则,老汉我这生意就甭做了!”老汉边说边爽朗的笑着。 “哦,原是在下冒昧了!”刘启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官人觉得好吃,便是给我王老汉最大的面子哩,想必官人是第一次吃吧,来,送你一晚,吃得好,下次再来。” 王老汉果真又给刘启等人端上一碗,刘启被老汉的热情豪爽感染了,他便又是一气吃完,边吃边直夸,惹得王老汉直乐。 “店家,这些年生意好么?” “好好好,老汉我开这摊子有二十年哩,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好,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哩,你们还不知道吧,新皇上又降低咱的商税了,日子能不好吗?” “那你觉得新政如何?新皇上如何?”刘启迫不及待地想得到问题的答案。 “嘿嘿,官家想必书读多了吧,咱小小百姓可不懂什么新政旧政,只要是能让日子变好的,那就是好政!嘿,其他的老汉可不知晓了!” 刘启知道多问也无益,便叫随从付了钱,道声谢,便离开了。 刘启在街上闲逛,从东市转悠到西市,说起来,他已经数年没来这里的街市了,没想到这里的店铺变得多了,街市也宽整了不少。 刘启进了家客栈酒馆,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间酒肆多为各地商旅的入住客舍,虽说是早上,但也人满为患。 酒馆里人声鼎沸,那些商旅都是见多识广之人,都在那高谈阔论着。刘启捡感兴趣的听着。突然,他听着有人谈论吴国的事情,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嘿,各位商友,吴国的盐市有大利了!” “哦,兄台,快快说来,何利之有?” “老吴王自从新皇登基后,就大开盐市,吸引商旅!不止如此,在吴国经商,官府通关文牒都只要办一次即可!如今的东越苏杭一带,可以说是商旅天堂哪。” “那兄台领路,我们一齐去那里经商如何?” “可是,我听说老吴王有不轨之举啊,他不但召集商旅,而且也召集些不法之徒,如果朝廷发觉,说不定吴国会有战祸!”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 “难不成老吴王要报杀子之仇,那可难矣,现在天下太平,当今天子仁圣并不亚于太宗皇帝,可谓天下归心,老吴王要报杀子之仇谈何容易,依我看哪,这战事起不来,即便起了,朝廷也败不了。这生意还是放胆去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好好,干干干!” 刘启听着心情舒畅,正如市井商旅所言,他至少可以确定,朝廷只要还能凝聚民心,诸侯王们便掀不起风浪,而且即便真的开战,他的国库,现在十分充盈,若要支撑一段时间,也非难事。 刘启在长安街市转悠了一晌午,又去了长安城外的农田,一天的微服私访下来,虽说还不能百分百保证胜利,但刘启对于削藩的信心大涨。 他不曾休息,一回到未央宫便召见了晁错,要他准备明天朝议削藩的所有事宜。 晁错惊讶于刘启的态度转变,但不管如何,晁错终于等来了建功立业的时机。 晁错并非好战分子,更不是战争狂人,他想做的是所有杰出的政治家都想做的事情,二十年前,他跟贾谊一样,怀揣报国梦想,踏入了仕途,然而他却跟贾谊又不一样,他不会偾事嫉俗,他所提出的主张和建议,都是非常实用,他对事而不对人,坦言兵事,重农贵粟,募民徙边,还有即将开始的削藩政策,所有事务他都必然亲历亲为,而且成绩斐然。 现在的晁错已非以往的晁错,他位列三公,手握重权,他原本可以老实如申屠嘉一般,谁也不得罪,安然地待完御史大夫一任,再升任丞相,然后退休。 然而晁错对此却无法容忍,在他看来,为官一任,便要为国分忧,若一味避事,要官何用?像申屠嘉,陶青这样的人,他是看不起的。 晁错深知削藩前路茫茫,但无论如何,这件千秋万代的事情,一定要在自己手上完成,现在皇上这一关已经过了,明日的朝廷议决,几乎只是个形式而已。 第80章 削藩 刘启为了最大程度上掌握官员们的态度,把在京的公卿,列侯,宗室全部召集起来上朝议事。 而晁错没有猜错,削藩的朝议上,除了詹事窦婴,几乎没有人敢向他提出反对的意见。 詹事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儿,推崇儒术,与刘启年纪相仿,但其性格十分刚烈耿直。凡是看不惯的,就是当着窦太后的面,也敢不留情面。窦太后宠爱小儿子刘武,刘启为讨母亲欢心,在宴会上说千秋之后要传位给弟弟,窦太后非常高兴,然而窦婴却不顾姑母的情面,当面批评了刘启的言语不当。 可见窦婴的耿直。 削藩一事,窦婴便以过于草率为由公然反对晁错。 晁错看着这位初出茅庐的皇亲国戚,虽然很不高兴,但也不便当面斥责他,只是冲着他嘿嘿冷笑,在晁错的眼里,窦婴还稚嫩得狠!。 晁错的冷笑让所有在朝持反对意见的人噤若寒蝉,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刘启见大臣们持异议的不多,便将事情拍了板,当即下旨由御史大夫晁错全力督办削藩一事。 最先倒霉的是楚王刘戊,刘戊是楚元王的孙子,楚国的第三代国王。 朝议削藩的时候,刘戊刚好来到长安。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见到刘戊,晁错便打起了他的主意,既然要削藩,就得从大国开始,而楚国首当其冲。 晁错发动御史府削藩特别办公室的吏员们查起了刘戊的老底。 晁错深信,这种王侯子弟决不是什么好鸟,一查起来,管保问题一堆。只要能揪到他们的小辫子,削他们的地,夺他们的权,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果不其然,晁错的吏员们很快就有了发现,原来这个楚王在去年薄太皇太后国丧期间,依然纵酒享乐。 这可是死罪!晁错如获至宝一般把刘戊的罪状交给了刘启。 晁错马上上书刘启,建议直接判他死刑,干掉刘戊。 刘启接到奏疏十分吃惊,思虑之下,毕竟是感情比较好的堂兄弟,决定网开一面,没追究刘戊的死刑,而是削了楚国的东海郡。 这样的结果让晁错很不满意,楚国地域广袤,仅削一郡,几乎等于什么都没干。 不过晁错肯定不知道,即便是削楚王一郡,刘戊却一百个不乐意,他已把晁错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刘启与晁错的第一个处决意见,就发生了冲突,而且刘启下诏赦免楚王的时候也并未征求他晁错的意见。晁错的心里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昔日言听计从的学生,竟有了自己的决断。 这对于他来讲,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 晁错所担忧的问题,其实无可避免。 刘启的性格有时偏于急躁,这是他的本性,他想自主决定,也是他的本性,而本性只有在自然而和谐的情况下才能显露,才能然而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却必须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他依赖晁错决断,那是从小养成的惯性,然而随着他当皇帝当得愈久,他看待晁错的态度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不管晁错教他几年书,不管师徒情谊有多深厚,晁错始终是个打工的,而他才是真正的老板,无论打工的怎么折腾,怎么卖力,最后的决策权都在老板手里。 刘戊犯了死罪毋庸置疑,刘启大笔一挥,完全可以置其于死地,至少也能摘掉他的王冠。 然而刘启没有下狠手,也不跟削藩的主判官晁错商量,便下诏决定免除楚王的死罪,只是夺了他一个蛮荒遍野的东海郡。 如果是这样削藩,那是毫无意义的,那么之前郑重其事的议决削藩也是笑柄而已。 刘启也算个聪明人,他还不至于拿国家大事当儿戏,而且他也是非常期待消除藩王的隐患。 刘启的变化,一时让晁错看不透。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晁错的看不透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本身就成了利益攸关方。刘启的本意也想让这位昔日的老师头疼一番。 楚王之后,紧接着倒霉的是赵王,胶西王。赵国失去了常山郡,而胶西王被削了六县。 晁错对于不温不火的削藩,已是多有不满。他提议应尽快对吴国采取措施,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刘启的眼神中寒光一现,摆摆手道,“还是廷议吧!” 削藩不是已经定下来的事么,还廷议?老吴王的罪行我御史府都已经有了一箩筐,廷议不是多余了。 正要开口反问,刘启拂袖而去。 晁错突然意识到,刘启的城府竟然深不可测,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削藩以来,刘启一直坐卧不安。藩王们的顺从不但没让他安下心来,反倒让他心烦意乱。从削藩议题抛出,朝中大臣仿佛一个鼻孔出气,鲜有反对声音。 这对刘启来说,决不是一件好事。 试探性的削藩工作展开,楚王,赵王,胶西王相继被削,而平时吵吵嚷嚷的藩王们也选择了集体失声。 刘启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叔侄堂兄弟们能有这么高的觉悟。那么,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呢? 刘启支持削藩,但在时间上和打击力度上,始终与晁错保持着不同意见,然而刘启却不便于明说,因为朝廷中追随晁错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除了晁错,他没有更好的依赖与选择。 刘启其实是想透过楚王的处理来告诉晁错,削藩你尽可以放胆去干,但是干到什么程度,最终的决定权在我不在你。 同时,他更想让天下的诸侯王,那些叔侄,堂兄堂弟看到,他刘启还是有人情味的,只要你们别太过分,就不会一棍子把你们打翻在地。 然而,刘启的良苦用心却并未得到谅解。 事实证明,仇恨一旦刻下,便难以消弭。 吴国的探子把朝廷对吴国下手的消息带回了吴国。 吴王刘濞迅速召集僚属,激动地宣布道:“朝廷要对我们动手了!” 吴王僚属们似乎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刘濞见群情振奋,与自己不谋而合,心里反意已决,他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谋划了近二十年,要不是刘恒待他仁义,他早就举起大旗。新皇帝要打他的主意,做梦。 刘濞一直认为自己,是注定要造反的。 四十一年前,他刚刚受封为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城,刘邦就曾经说过他有反骨。 刘濞却认为反骨即龙骨。 年轻气盛的刘濞除了镇守吴越,建功立业,并未有过多地奢望。 然而,老天似乎总是在给他某种暗示,当他对刘恒的宽仁感恩戴德之际,他的爱子居然被刘启所杀,而现在这个杀人凶手却高高地坐在龙椅上。 他却仍然不依不挠,要对我吴国下手。 刘濞始终坚信的人生信条: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刘濞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以吴国目前的富庶和人才,打倒朝廷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是时候该给那小子一点教训了!是时候一展我刘濞的宏图大志了! 吴国在刘濞的动员下,开始为造反做着最后的战争准备。与此同时,他还要挥洒自己的政治天赋,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同盟者。 上场吧,刘濞。 第81章 七国之乱1 在吴国秘密做着最后的准备时,身为吴王相的袁盎收到了御史府的传票,上面赫然写着袁盎私受吴王财货的罪名。袁盎正要大发雷霆,嘴巴就被捕吏塞住了,拉到长安定罪。 虽然袁盎早年已经离开朝廷了,但晁错并没有忘记他。当年这张利口经常与他针锋相对,而且朝廷马上要对吴国动手,为了防止袁盎为刘濞所用,必须把他看管起来。 身背莫须有罪名的袁盎对晁错公报私仇的卑鄙行径已是仇恨至极,若论起来,他跟晁错并没有深仇大恨,无非就是为政理念的分歧而已,过去的口舌之争在人多嘴杂的庙堂之上也算不了什么!可是如今倒好,晁错竟然会借机报复,这是人臣风范么? 晁错啊,晁错啊,只要我袁盎还能踏出大牢,便会置你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在大牢里的袁昂任凭狱吏如何威吓,始终一言不发,不肯认罪。 廷尉无奈,只能上呈刘启。 按晁错的意思,他希望马上将袁盎法办。 刘启却认为当前正是削藩非常时期,不可多杀大臣,自断羽翼,所以不同意晁错的谏言,直接做出了决断,下诏赦免了袁盎,把他贬为庶民。 被贬为庶民的袁盎,在跨出大牢的那一刻,便暗暗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让晁错也尝尝牢房的滋味。 也许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数日之后,晁错连吃牢饭的资格都被他剥夺了。 在所有吴国的官吏之中,刘濞最敬重的便是袁盎,不仅因为袁盎的利口,更因为他确实有真才实学。 袁盎在任内,不但将吴国政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让吴国包括吴王府在内都迅速地富裕起来了,关键更在于袁盎跟他吴王府的关系也是非常和睦。 如今,袁盎却被朝廷莫名奇妙地抓走了。 “毒啊,晁错,你可真毒啊!”刘濞听闻袁盎在京城的遭遇,不由自主地内心发颤。 这种敲山震虎,顺便除掉当年宿敌的做法,怎能逃脱刘濞的老眼?刘濞历经四朝,风里来雨里起,见过多少你死我活,见过多少血肉横飞,他何时会有现在的无奈和失望! 对于刘启,他已然失望。 大臣们你管不住,那就让当叔叔的来替你管管!天下你管不住,那也让叔叔替你管! 忙活了数十年的刘濞在一刹那间终于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刘邦在世,他年轻,他不敢反也从来没想过要反,刘恒在世,他成熟,他想反却不好意思反。而如今,他已年过花甲,却可以不顾一切去反他一回。 按刘濞的猜测,袁盎的案子结了,他那不怕死的堂侄子就要真正打老虎了。 刘濞做事,向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大。 他准备谋反二十多年,朝廷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乃至于一说到吴王,就跟谋反联系起来。 即便刘濞嚣张到这种地步,朝廷仍然不敢动他。 朝廷大臣们一则怕搅了长期安定团结的局面,二则更怕没解决吴国的问题,被吴国解决了。 吴王的气焰决定于吴国的实力。 刘濞很清楚,要发难光靠吴国的力量毕竟不够保险,最好的办法便是要广泛联络各地心怀不满的诸侯。这样的好处是既能造出声势,造出规模,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死也能拉个垫背的。 他将天下所有诸侯都理了一遍,发现酒囊饭袋居多,青年才俊偏少。只有一个胶西王刘昂还勉强凑合跟他联手。刘昂是刘肥的第五个儿子,刘启的堂叔。 刘昂自幼勇武过人,名闻诸侯,这也是刘濞看重他的原因。 刘濞决定派才思敏捷的中大夫应高前去游说。 应高见到刘昂的时候,刘昂正在胶西王府耍弄着上百斤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应高也看得连连叫好,当然,他更叫好的是,这个人不过是好勇斗狠的一介武夫而已,好对付得狠。 应高知道对这种人千万不能废话,废话多了,反倒多费口舌。 “大王可知当今天子任用奸臣,听信谗言,意欲侵削诸侯,而且诛罚日甚!”应高边说边偷眼斜瞄正耍得满头大汗的刘昂,见他并无表情,看来没说道点子上,于是话锋一转说道:“吴王与胶西王,天下知名诸侯也。正被朝廷查勘,不得安宁啊!” 刘昂突然将大刀往木桩上使劲一劈,大喝一声,“鸟!”木桩应声而裂成两半。应高打了一个寒战,却心知刘昂已是有所触动。 “吴王疾病在身,二十年不能上朝,一直受朝廷怀疑,无法辩白,惶恐十分。在下听说大王因为爵事被削夺六县,若按律罪不至此,分明是朝廷有意削夺大王啊,恐怕接下来大王还要遭殃了! 刘昂心里咯噔一下,将大刀往地上一抛,对王府掌事大喝一声:“掌事,准备宴席!为吴国贵使接风洗尘!” 应高连忙道谢,随刘昂来到议事厅,刘昂换了身宽大袍子,上酒迎客。 刘昂急切问道:“贵使,有何良策?” “吴王与大王同忧,吴王之意,愿与大王因循天理,冒死为天下除患,大王,意下如何?” 刘昂一怔,眼睛一亮,嘴上却说道:“寡人怎敢如此,皇上虽有不是,但寡人岂敢背叛朝廷!” 应高早知刘昂有此推脱,胶西王虽然长相粗野,但是有好处他从来都不会缩手,于是,应高笑道:“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朝廷怨声载道,诸侯们皆有背叛之意。而且近来彗星大出,灾害频仍,若举事,吴王以诛晁错为名,跟随大王,到时候必定深受各方响应,吴王再联络楚王一同西进函谷关,占据荥阳,敖仓两地之粮仓,再与大王会师,则天下为大王与吴王之天下,岂不妙哉?” 应高意味深长地望着刘昂,他已经向刘昂描绘了一个美妙无比的巨大蛋糕--中分天下,就等刘昂一起来啃了。 “中分天下”对于蜗居在小小的胶西国的刘昂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刘昂天生勇武过人,他一直认为,自己天生便是创立不世功勋的杰出英才,如何能永远蜗居于此?如何能埋没自己的才干? 刘昂仰头将一爵齐酒一饮而尽,酒尽,他将酒爵往地上重重一摔,大声喝道:“鸟!寡人干了!” 应高得了刘昂的许诺回到了吴国。 面对应高带回的许诺,老精的刘濞还是放心不下。刘昂只是一介武夫,性格暴躁冲动,谁知是否一时头脑发热?万一刘昂不是真心真意要反,岂不是大事不妙。 为了以防万一,人精般的刘濞亲自去见了趟胶西王,当面跟刘昂立下谋反和约。 刘昂是不是冲动,已无关重要,和约已经立下,即便不跟吴王上贼船,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刘濞放心地回去之后,刘昂的部属却十分不安,向胶西王谏言说道“中分天下”是老人精刘濞放到烟雾弹,别天下没中分,脑袋却被中分了。 刘昂却执意大干一场,而且他利用自己的名望和人脉,干了件刘濞不屑于干而且很难干成的事。他主动联络了齐国,淄川国,胶东国,济南国四个亲兄弟王国,结果得到一致响应。 刘濞更没闲着,他把首先被削的楚王也拉了进来。 当一场巨大的风暴在关外迅速地酝酿之时,雷厉风行的晁错却仍然不顾一切地策划着这场史无前例的削藩大业。 未央宫后殿,灯火通明,自从削吴的诏书发出之后,年轻的刘启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一时寝食难安。 向吴王下达的削藩书已经发出去了,到底会激出什么样的事端?吴王真的会反吗?若果真反了,朕该如何应对?朕会败么? 刘启的问题,目前为止,也许,只有天知道! 第82章 七国之乱2 在长安车水马龙的街市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格外引人注目,虽说老人身着粗布灰衣,却难掩其儒者风范。 只见他坐在马车上,时不时探出头去催问马夫,一双透露出智慧目光的双眼被紧张与急躁所掩盖。看得出来,老人定是遇到了紧急之事,才会如此焦急。 当马车最终停在威严肃穆的御史府时,老人便急急跳了下来。 他甚至不等通报便径直闯了进去,奇怪的是,守卫府门的甲士也不敢阻拦,而是恭敬地任由老人闯了进来。 老人进得御史府来,只见到处是吏员们来来回回忙碌着。老人驾轻就熟找到正房,入得门房,只见几位官员正低头聆听一位佩戴青色绶带的中年官员说着什么。老人干咳一声,中年官员一看,赶忙撇下其余人快步走到老人面前,躬身道:“父亲,您老怎么来了?” 其他人见是上司的父亲,也齐齐深深一躬,出得门去,并轻轻把门带上。 中年官员连忙扶住老人。老人未及坐下,便急忙说道:“错儿,皇上刚刚即位,你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离皇家亲人骨肉,乃至怨恨丛生,你这是为何呀?” 原来老人口中的错儿正是御史大夫晁错。 晁错答道:“父亲有所不知,倘不如此,天子地位不尊,社稷不安啊!” “荒唐,你可知道,刘氏安了,我晁氏危矣!”老人急火攻心,连声咳嗽了几下。 晁错顿时慌张起来,高声唤来侍从,想把父亲送到府中去。老人看着晁错坚定的神情,心知儿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脾性,也只能叹口气,摆摆手道:“我还是回颍川老家吧!” 晁错望着老父的背影愣了会,不免有些惆怅,但当他回过神来之时,又投入到千头万绪的公务当中去了。 忙于公务的晁错哪里能料到,这一别,竟会成为永别。 晁父一路颠簸回到颍川家中,预感家门将遭不幸,不忍看到未来的悲惨结局,选择了极端的方式,服毒自尽了。 十余天后,晁错还未来得及等来父亲的死讯,却先得知了一个举国震动的坏消息。 吴王联合六个诸侯国终于举兵造反了。 局面远远超出了刘启和晁错的预想,让晁错在刘启面前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削藩是晁错主导的,削藩的后果晁错也是当着刘启的面拍过胸脯的,可如今倒好,二十二个诸侯国反了七个,除了少数几个明确表示站在朝廷一边的,其余的要么正在观望,要么正在悄然准备。 刘启望着各郡飞来的急报,特别是梁王求援的奏疏,一时急得六神无主却又茫然无措,只能等待文武重臣前来朝议。 即便文武大臣并未集齐,他便急忙令侍御史宣布朝议开始。 “怎么办?”刘启茫然地向大臣们求助。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如炸开锅般,满是抱怨和叹息的小声议论。 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了正在凝神苦思的晁错,这个人才是事件的发起者和执行者,他都没发话,别人就没必要趟这趟浑水,非常时期,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引火烧身。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晁错敢于发动削藩,那么他必然想好了对策。 然而,大臣们似乎高估了晁错。 晁错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他自己错误估计了形势,如果处理不当,不但功业全无,而且还得背上千古骂名。 可是,如果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拿出个策略,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搞不好惹恼了刘启,以后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事到如今,一向独断多谋的晁错却迟迟不发一言,因为晁错接到奏报的时间太短,而且形势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他还来不及拿出对策,另外,晁错也想能听听别人的意见,自己再做出决断,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刘启见晁错并不急于谏言,急得就差给晁大夫跪下来,他眼巴巴地望着凝神思索的老师,希望他能首开金口,把议政的气氛调动起来,哪怕就是说点废话,喊点口号也比憋着强吧! 朝议氛围竟鬼使神差地变得尴尬起来了。 谁都憋着一肚子话要说,但谁都不好起这个头,毕竟主管大人都没开口,别人也不好插队。而且谁都知道晁大人性格刚直苛刻,要是跟他有所忤逆,指不定以后被打击报复。 在火烧眉毛的时候,刘启总算明白了一个问题。 他豁然发现三年多的时间,在他的纵容下,朝臣们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每次朝议,他们会把首次发言权让给晁错。 刘启的思维钻进了牛角尖中。 刘启认为,朝臣们不愿意主动开口的原因在于他们害怕晁错。 问题严重了! 刘启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内忧外患的情绪。刘启虽然隐约意识到了朝廷问题所在,但因为身在其中,他却没能真正悟透,朝臣们害怕的不是晁错,而是晁错背后巨大的身影,这个身影就是他自己。 没有他的纵容,没有他的宠信,晁错能有这样的威慑力么? 刘启耷拉着脑袋,依旧望着留着飘然长须的晁错,心中竟然生出一丝陌生感。 猛然间,晁错干咳几声,朝堂精神为之一振。 大臣们竖起耳朵,生怕漏掉当朝第一权臣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晁错高声道:“臣以为,贼势极大,陛下应当御驾亲征才是!” 晁错话音一落,议政大殿再次炸开了锅。 挺晁派纷纷称赞这是好办法,可以提高前方士气,震慑反贼。反晁派则不屑一顾,本以为晁大人会有什么妙计良方,没想到整了半天整出一个狗屁办法,可笑至极。 刘启也是被这条建议给惊呆了,自己虽说骑射皆通,可毕竟从没上过战场,也不懂行军打仗,要他御驾亲征,那是一万个不愿意。 “朕御驾亲征,那谁来守国都?”刘启的问题表明了他否决了晁错的提议,他自己儿子小,因而没立太子,如果他要御驾亲征,长安城里就找不到有资格的人来担当坐镇国都的重任。 晁错一时也是急糊涂了,刚出了个馊主意,接下来又给出了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的答话。 晁错淡然说道:“臣当留守,陛下可出兵荥阳,据形胜之地据敌,暂时放弃徐州潼关一带,等叛军锐气自减,陛下以逸待劳,一举平叛!” 刘启听得错愕不已。 这像是臣子说出来的话?这话能出自晁大人之口么?晁错虽说是自己的老师,有师生之谊,但师生之谊怎能违背君臣之道?当皇帝的去上前线,而当臣子却躲在后方坐镇。这成何体统?即便留守,也应该是太后留守,太子留守,怎能说是你晁错留守?况且你来留守,要是你在背后捅一刀,那朕不就完了。 刘启继续耷拉着脑袋,脑海里浮出一连串的问号。但碍于师生情面,他也不便反驳,只能沉默不语。 虽说他为政经验尚浅,但他心里还是很清楚,晁错的谏言是万万不能采纳的,龙椅是随时都必须粘着自己的屁股的,要是照办只会死得更快。 晁错的光芒在刘启心中迅速地退却,最终慢慢地黯淡下去。 半晌无语,刘启的目光不断地在朝臣脸上扫过。 难道朕的朝堂就没有一个真正的救世大才吗?难道朕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呢? 刘启的心中第一次体会到了父亲当年求才若渴的心境。 突然,他的眼睛定格在一个身穿重甲肃然而立的将军身上,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唯独他却始终垂拱肃立,若有所思。 这位中年将军正是骠骑将军条侯周亚夫。 刘启猛然记起父亲弥留之际留下的遗言,“事急,可用周亚夫为太尉”。 刘启召周亚夫出列,二话不说,并在众人的惊疑中当廷拜周亚夫为太尉,命他全权负责剿灭判乱事宜。 没想到,周亚夫仿佛早有预备,毫不推辞,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从相士预言到文帝遗命,从父亲教诲到朝廷厚望,我周亚夫,只有一个使命,迎接挑战,为国赴命。 刘启长舒一口气,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新任的太尉。 国家兴亡,就托付给你了! 第83章 七国之乱3杀晁错 廷议下来,刘启总算明白了不少事情。 刘启背着双手,站在殿内轩窗眺望,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周亚夫坚定而无所畏惧的眼神,长舒一口气,忐忑不安的内心一时平静了下来。 战争时期还是得靠武将给自己卖命,指望文臣们无异于自寻死路。晁大夫平日里一向颇有智谋,然而风浪一来,却全然惊慌失措。 一想到晁错在朝议上说的话,刘启就无法抑制住心底的不快。 文臣能分享朕的权力,难道武将就不会么? 心烦意乱的刘启突然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窦婴,他是唯一敢于在朝堂上跟晁错对着干的人。 窦婴性格耿直,一根肠子通到底,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自从家宴得罪了窦太后,窦太后就对他不理不睬,并开除了他的门籍。窦婴四处不讨好,小官当得没意思,便把官给辞了,赋闲在家。 刘启对窦婴谈不上什么好感,但却非常赞赏他的忠心。 在臣子的考核选项中,所有皇帝都会毫无例外地选择忠诚。 刘启点燃了火药桶,这种时候,他最希望有人能救他一把,但他又不能完全信任救他的人,毕竟能救他的人能耐也极大,谁都无法保证这个人不会点燃另外一个火药桶,为此就必须留有后手! 刘启叫内侍去召窦婴觐见,他心知窦婴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由自己来召他出山这位仁兄还不一定给面子。不过刘启很聪明,他为接见窦婴专门选了个见面的地方,太后的寝宫。 刘启顺道给太后请了安,把自己的意思向窦太后交待了一番。关外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太后也是解决危机的主心骨之一。 窦婴带着一脸的疑虑到了长信殿。 只见窦太后正襟危坐,而刘启却是一脸的热情。 窦婴心知有大事发生。 刘启在窦婴面前不打马虎眼,直接表明了他的意思,要窦婴出任大将军,一则抵御叛军,二则节制平叛军队,三则严防朝中大臣的异动。大将军职位在太尉之下,在各种将军之上。 窦婴果然推辞。 刘启不停的劝慰,窦婴这小子受了委屈,光靠几句好话他是不会下台的,刘启刚想换副脸孔威胁几下,窦太后适时一声干咳,却仍然一言不发。 窦婴猛然惊醒,只见老太太脸露愠色,窦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心想如果再推辞不受,就不是开除门籍的问题,而是开除人籍的问题。 窦婴最终接受了大将军的任命,并马上向刘启举荐了两个人。 一个是曲周侯郦寄,当年诛除吕产立下大功。另一个是栾布,栾布年轻时跟彭越混的,彭越死后头颅被悬在长安城门外,栾布顶风给彭越头颅祭祀哭灵,他的忠心感动了刘邦,被刘邦拜为都尉,文帝时做过燕相,将军,为人忠肝义胆。 刘启十分高兴,非常时期,要的就是这种人,要是没有窦婴的推荐,是断然不会想到他们的。 窦婴接受了大将军的任命,一扫连日赋闲在家的阴霾,但他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刘启对他好言相劝时露出的笑容,连一向忠厚的窦婴都看到了其中深深的寒意,加上窦太后的横眉冷对,更让窦婴战战兢兢。 大将军的职位看着光鲜诱人,但它不是常设职位,也就是仗打完了,将军印还是要主动交回给刘启的。这对于窦婴来说倒也无关紧要,关键是窦婴并没有在军中混过的经历。给个名号和大印容易,但履职却不容易。刘启发委任状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眼神告诉窦婴,要么别做,要么做好,做不好就提头来见。 提头去见窦婴倒不怕,窦婴怕的是七国之乱动摇了国本,热血青年窦婴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报国的最好方式将是血洒疆场。 大将军不好做,要是容易做,刘启也不会想到他。 窦婴是皇亲国戚,到了军营里却不认牌子,不管什么出身,不管什么能力,军营里认得是资历和军功。 况且高干子弟,皇亲贵族在军中打杂,看门的多如牛毛,到长安城十二城门转一圈,随便拉出个卫士问一声,或许就是王族子弟。 窦婴除了背景,最缺的就是资历和军功。 他和周亚夫,郦寄,栾布都不能比,周亚夫做过郡守,待过军营,他主管过的细柳军营至今仍被称为军中典范。郦寄更是老资格,年轻时就立了大功。栾布就更不用说了,从战争年代走过来,一生经历无数次战斗,耄老之年仍然能带兵打仗。 可窦婴在此之前,连个小官都做不稳当,要不是窦太后的面子,依他的性格早就被人撵出了京城。 窦婴虽说忠厚,但他并不愚蠢,他冥思苦想想到了可以笼络军中将士们之心的办法,他正式上任后,并不是马上带兵出征,而是先在长安设立大将军的军辕,军辕的走廊上陈放着窦婴的私人财产,在召集将士及其他军务上若需要用钱,窦婴则从走廊上取。 窦婴的私饱公囊的行为为他聚集了不少将士的忠心,很多将士都成为窦婴的忠实下属。 长安城内在大将军的动员之下,猛然间喧闹起来,南军,北军都加强了警戒。 四处的喧闹声惊动了正在谪居养伤的袁盎。 袁盎路过窦婴军辕的时候,远远瞥见意气风发的窦婴,他意识到,翻盘的机会来了。 袁盎命大,要是七国反叛稍有推迟,他准会被晁错弄死。他早就听说晁错因为一言之失正被刘启冷落,而一直跟他对着干的窦婴,出任大将军,更说明了传言绝非空穴来风。 袁盎十分清楚,只要晁错还在朝中,还掌握实权,他缓过神的那一天,便是自己的末日。 在权力的世界里,有着很重要的潜规则,为了避免自己被干掉只能先干掉别人。 主意已定,袁盎趁夜拜会了窦婴。 “不知病根,大将军如何治病?”袁盎劈头便问,况且儒家向来有以暗语来表达内心意思的习惯,袁盎也算是投其所好。袁盎的意思是,你都不知道吴王为什么反,怎么平叛? 窦婴忠厚但不愚蠢,马上就听出了弦外之音:“病症已现,下猛药治症为要!”窦婴是说反都反了,管他为什么反,先灭了他们才是当务之急。 袁盎笑笑,“我知病根,大将军可否代为上达天听?” “哦,先生此话当真?”窦婴自然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既然袁盎真的知道吴王为什么反,说不定对平叛大有裨益,所以立马来了兴趣。 “将军引见便是!”袁盎依旧微笑。 窦婴连声称好。 窦婴命人准备好车马,与袁盎同乘一驾直往未央宫飞驰而去。 到得未央宫北门,窦婴先行入殿禀报,得到允许之后袁盎随之而入。 袁盎见到刘启的时候,发现晁错也在殿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狠狠地互相瞪了一眼,然而在刘启面前,又不便发作。 刘启急忙问道:“吴楚反叛,公有何看法?” 袁盎淡然说道:“不足虑!” 晁错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现在朝廷的悲观氛围很浓,晁错的境地一度尴尬,想不到政敌袁盎反倒帮了自己一大忙。晁错也饶有兴致地听下去。 “哦?吴王开山铸钱,煮海制盐,引诱天下豪杰,召集亡命之徒,举旗造反,若是他没有考虑周全,怎会造反?怎会不足虑?吴王岂是无能之辈!” “陛下所说,吴王铸钱煮盐,确实不假。可引诱天下豪杰却不尽然,吴王若真得到豪杰之士辅弼,必然劝其不反。由此观之,吴王召集的多是无赖子弟,不法之徒!” 晁错大喜,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谏言,于是也顾不得多年交恶,高声道:“袁盎之言的确很对!” 袁盎轻蔑地扫了一眼晁错,心想:“奸猾小人,呆会儿就让你笑不出来了!” 刘启不想跟袁盎饶舌子,说得再好听还不如拿点实际的策略出来,于是问道:“有何计策?” 袁盎早已料到刘启会按捺不住,躬身肃然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话音刚落,窦婴和侍从便识趣地悄然退出,唯有晁错依然肃立在旁,他认为自己是皇上的老师,当朝御史大夫,没有什么不能听。 袁盎见晁错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便毫不客气地说道:“此计除了陛下,臣子也听不得!”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晁错的脸色立刻胀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刘启也管不了许多,只要谁能提出早日平定判乱的策略和计划,谁的面子他都可以不给。 刘启向晁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晁错无奈,只能悻悻然退出大殿,去了东厢生闷气。 见晁错退了出去,袁盎马上向刘启说了番话,正是这番话将晁错最终至于死地。 “吴楚串通反书上写着,他们是高皇帝分封的诸侯,如今被贼臣晁错削地夺权,因此反叛,扬言联兵打入长安共杀晁错,恢复封地,方能罢兵。臣以为为今之计,只有斩晁错谢诸侯,遣使者赦免诸侯罪名,才能平息判乱!” 刘启听完袁盎的谏言,半晌沉默。 袁盎之言并非不无道理,七国联兵造反打得旗号,便是“诛晁错、清君侧”,不管诸侯们目的何在,晁错活着,他们便可以冠冕堂皇的继续判乱,如果晁错死了呢?至少可以让天下人看到他们的真实目的!可是要杀晁错,谈何容易?刘启啊刘启,你怎么下得了手?他可是朕十几年的老师啊!虽说晁大夫为人处事略有不周,但他的忠君为国,勇于任事还是很令人赞赏的。 刘启的心中,恍然间出现两种声音,杀与不杀,在不断地争执,不断地撞击着刘启的内心深处。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袁盎从刘启的步子中看到了他心中的挣扎,为了促使刘启下定决心,便高声道:“陛下,国为大,情为小!” 刘启猛然转身,一道凌厉的寒光从他的眼睛直射袁盎,袁盎吓得后退两步。刘启长舒一口气,背对着袁盎摆摆说道:“真是如此吗?果真如此,朕不会因为爱惜一个人而至国家于不顾!” 袁盎马上下拜。刘启这句话的分量,足以让任何权臣死无葬身之地。 袁盎被任命为太常,一面秘密查处御史大夫晁错罪证的任务,一面准备行装出使吴国游说。毕竟晁错是当朝重臣,处置不能无凭无据,以后惹人非议。 像晁错这种只知道做事,不知道做人的权臣,得罪的人多如牛毛,要收集他的罪证,那是轻而易举,随便从朝中拉一个人出来,便可以给晁错的罪行做人证。 袁盎想起已故老丞相的申屠嘉悲惨结局,想起自己所受的牢狱之灾,下定决心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袁盎在对待政敌方面比晁错老道。,不但要致晁错于死地,而且还要斩草除根。 然而,袁盎与同僚在密查晁错罪行之时,却发现,晁错此人为官清廉,秉公办事,要是从生活作风和工作作风上来做文章,恐怕还扳不倒晁错。 因此,袁盎将晁错的罪行定格为梳理群臣百姓关系,意欲割让土地给吴王,而且无人臣礼,大逆不道。 这些罪状,条条都是株连三族的死罪。 刘启收到袁盎的密诏之后,为了避免落下杀师的罪名,下密旨要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根据袁盎的密查结论,联名骇奏晁错。 陶青,陈嘉,张欧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对晁错也深有不满,能扳倒晁错,而且还能替皇帝背黑锅,自然感到非常的荣幸。 当他们的奏折送上去之后,刘启看都没看,便御笔朱批“可”字。 所有程序上应该走的,都已经走完,就等着最后的雷霆一击,而面临着生死劫难的晁错却仍然不分昼夜地调兵遣将,筹措粮草,为前线战事伤透脑筋。 十余日后的早上,晁错在府中休息,他起得大早,吴楚反后,他就没一日得闲,今天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了,在他的筹措下,发往前线的粮草军需以及新兵的征募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长安城内人心也不会像之前一样不稳了。 而这一切,都与他晁错的努力工作分不开的。 心情出奇舒畅的晁错在府院中活动着筋骨,感受着清晨的习习微风,闻着泥土的芳香,顿觉浑身充满活力。 正在这时,却见陈嘉带着一队甲士到了府前,拿出诏书宣晁错赶忙入宫觐见议事。 晁错望着甲士们全副武装,满脸肃杀之气,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晁错不敢怠慢,进入卧房穿戴朝服整齐后,急急告别夫人,钻进了陈嘉准备好的轩车。 让晁错感到奇怪的是,轩车去的方向并不是未央宫,而是东市,晁错十分疑惑,喝令车夫停下。 然而车夫却像没听见晁错的话般,仍然执鞭风驰电掣地把马车拉到了东市法场。 这时候,只听中尉拿出圣旨高声道:“晁错下车听旨!” 晁错下得车来,发现自己身在东市的法场,腿脚一软,瘫在了地上,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当他听到“腰斩”两个字的时候,晁错仰天长啸,想要发出最后的声音,却不想刽子手的大刀已经劈了过来,晁错刹那间齐腰变成了两截! 晁错没有立即断气,眼睛瞪得分外恐怖,嘴巴还一张一合,断气的时候口形却分明是一个未出口的冤字。 东市的法场上,晁错的鲜血还未流干,晁错的家眷随后也被押解到法场。 哀怨的嚎哭,淋漓的鲜血,让几十年未见族诛杀戮的长安百姓不禁胆寒,纷纷躲避,不忍多看。 法场边上阴暗的角落里,一身青衣的袁盎见此情形,也不免长叹一声,摇摇头,上了轩车,出了长安,直奔吴国而去。 春雨绵绵,如泣如诉,如怨如怒。 第84章 七国之乱4 晁错家族的悲凉谢幕刺痛了人们的神经。 在晁错鲜血的背后,细心的人猛然发现刘启的内心并不像他的长相一样仁慈。 在这之前,刘启是仁圣的是鲁莽的,在这之后,刘启是残酷的更是深藏不露的,他一向标榜自己尊师重教,狠抓教育工作,给予自己的老师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而到头来却亲手处死了自己的老师,甚至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他,更让人唏嘘的是,为了除掉眼中的“罪魁祸首”,学生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下套子让老师踩。 刘启的人生蜕变就是这么血腥地完成了。 用他自己冠冕堂皇的话来解释,为了国家,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我们也可以这么说,为了手中的权力,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所以,无论削不削藩,晁错的结局只能是一个悲剧。 而阴谋的发起人袁盎只是加速了这个悲剧时刻的上演。袁盎谏杀晁错之时的身份,只是一介草民,主意是他出的,听不听则完全在刘启。 如果学生真的爱老师,他就不会让阴谋变成现实。 因此,晁错冤案的结论已经变得很简单了,早在晁错打击朝廷异己,权倾朝野之时,早在晁错提出要刘启御驾亲征之时,刘启的内心就已经抛弃了他的良师重臣。 而反观始作俑者袁盎,他不是阴谋小人,不但不是小人,而且还忠肝义胆,宅心仁厚,袁盎的朋友圈子里都是天下闻名的忠厚之人,比如申屠嘉,灌夫,剧孟,季心等等。而且,袁盎的为人,历来为人所敬仰,后来的名臣汲黯便极度仰慕袁盎。 袁盎是君子,那么按常理判断,晁错十有八九是小人。 实际上,晁错也是正人君子,晁错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如平时不注意团结同事,不关心同事身心健康,听不进不同意见,固执己见等等,优点还是很明显的,不顾身体忘我工作,加班不要加班费,始终保持清正廉洁,始终把国家摆在第一位,敢干得罪人的事情。 用现在的话来讲,晁错敢于开拓创新,敢于与恶势力作斗争,是一位根正苗红的好同志。 袁盎与晁错,都是好同志,没有深仇大恨,更没有互相欠钱,大部分的争执无非是政策之争理念之争,犯不着生死大战。 而且,他们有着同一个志向--忠诚谋国! 然而,先是杰出的好同志晁错诬陷袁盎好同志,导致袁盎同志丢了工作,再是袁盎号同志将最歹毒的阴谋诡计用在了晁错同志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我认为答案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结论,权力游戏的规则使然! 晁错不计后果追求自己的功业梦想,在追求的过程中不惜滥用权力,当滥用权力上瘾之后,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的权力,势必要打击政敌,压制异己,袁盎作为政敌阵营中的杰出代表自然首当其冲。结果,晁错忘乎所以了,归根结底,他的权力都是由刘启给的,当刘启一天天长大的时候,发现晁错拥有的越多,刘启拥有的就越少。 袁盎敏锐的发现了晁错跟刘启之间的微妙境地,他虽然没有权力,但作为权力游戏中的弱者,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牺牲品,那么只能让晁错成为牺牲品。 结果,好同志晁错真的就牺牲了。 在权力游戏面前,没有好人坏人,只有输家赢家。 成王败寇。 袁盎在这场权力角逐中成了赢家,不但除了心腹之患,而且升了官。 但袁盎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因为杀晁错前,他给刘启拍了胸脯,要用嘴去平叛。 一路颠簸。 与宗正刘通一起去见吴王,刘通是刘濞的亲侄子,被刘启派来与袁盎一起做说客。 袁盎为了杀晁错,向刘启放开胆子立口头军立状,但袁盎比谁都明白,游说吴王其实是件生死难料,成败未知的事情。当然,即便游说失败,刘启那一关也容易过,蒙第一次就能蒙第二次,最关键的问题是一旦游说失败,能不能有命回来。 早在吴国任国相的时候,就见过刘濞的彪悍,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开弓从无回头箭。岂能轻易劝说得动?一旦劝说失败,难保刘濞不拿自己祭旗! 袁盎熟悉刘濞的风格,这一去,几乎是凶多吉少,但他却义无反顾地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才是真正的袁盎,耍阴谋诡计不是袁盎,为权为利不是袁盎。 在袁盎的心里,个人恩怨远不足以作为权力斗争冠冕堂皇的理由,如若不然,以他袁盎的计谋,扳倒晁错,又何必等到今天! “晁错啊晁错,不是我害了你,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你陷国家于如此危急之境地,难道你不要负责吗?不,你晁错必须负责,必须负责!”袁盎依然在马车上梦中呓语。 同车出使的宗正刘通听得前面喊杀声震天,猛然惊醒,掀开帘子遣随从探问,随从纵马前行探望,回报正是吴楚联军大营。 刘通推醒袁盎。 袁盎下了马车,看见一望无际的叛军兵营,皱起了眉头。袁盎没有想到吴王竟能调动这么多的兵马,他在做吴国国相的时候曾经摸过吴王的老底,吴国能调动的兵马顶多不过五万,即便临时募兵,也不过十几万军队。正是因为袁盎给刘濞算过账,所以之前才能在刘启面前拍胸脯打包票。 “这连绵的军营,粗略估算下来不下于三十万人马,难道是楚军?也不可能,楚军旗帜鲜明就那么一块地方,楚王刘戊那种饭桶也养不起多少军队,人数多不到哪里去!那么肯定是吴王的兵马占主力!” 袁盎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刘濞从哪里弄出这么多人马来! 眼前的事实总算让袁盎相信了刘濞不是被逼反的,这只老狐狸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私藏军队,而且藏得滴水不漏!袁盎顿时预感到游说可能凶多吉少,稍有不甚还有可能把小命丢了。 事实上,刘濞是只老狐狸不假,但袁盎却高估了刘濞的水平,他的兵力号称三十万,其实不过二十万,而且把军中十四岁到六十二岁的士卒全部征发,凑出了这支军队。 但袁盎凶多吉少的预感是对的。 即便他袁盎如何牙尖嘴利,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想打发二十余万人回家,这种赔老本的买卖,老狐狸刘濞是绝对不会干的。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来都来了,袁盎与刘通都得硬着头皮去闯一闯。 袁盎带着众随从停留原地,刘通则先行一步,去叔父帅帐传旨。 刘通在皇帝身边呆久了,见到叔叔刘濞,连礼敬长辈的规矩都忘了,反倒在刘濞面前摆出天子使臣的架势。 这让刘濞一脸的反感,要不是公共场合,准骂得小辈狗血淋头才是。 刘通从怀中掏出谕旨,要刘濞下拜迎见。 刘濞却轻蔑地笑道:“我已为东帝,还要拜谁?” 刘通一时语塞,不知是念还是不念为好,尴尬了半晌,他才想起袁盎还在外头。刘通打定主意还是让名嘴袁盎进来游说,自己是真干不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一个是亲叔,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家主,一个是国主,哪方都不能得罪,得罪谁都没好果子吃! 刘濞知道袁盎一同前来,他也早已领教过袁盎的利口,他知道是刘启派他们来做说客的,听之无用。但袁盎得确是个人才,刘濞早想收入囊中。如今自己送上门来,岂能轻易放过。何况非常时期,人才嘛,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便宜了敌人。 刘濞拒绝见袁盎,而且给袁盎带了句号,。 袁盎在辕门前数丈开外焦急地等待,等了半天,没等来刘通却等来一队吴国甲士,把吴王的意思带了过来:“要么来我这,要么去黄泉!” 袁盎当即严辞拒绝。 吴国甲士二话不说,把袁盎劫到了早已预备好的营帐中。 刘濞对袁盎算比较客气,好酒好菜伺候着,而且还派人过来陪侍,当然,陪侍的主要目的是劝降。 袁盎却死活不上贼船,刘濞只好作出第二个选择,除掉袁盎,免得为刘启所用。 刘濞虽说决定了要杀袁盎,可是却并未马上行动,袁盎从吴国故旧那里得到消息,在故旧的帮忙之下,星夜跨上一匹快马直奔长安而去。 刘濞得知袁盎逃走,并无过多表情,只是跑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名士而已,犯不着操心。 吴王刘濞现在最窝火的是攻打梁国睢阳不如计划中的顺利,朝廷主力大军又动向不明! 刘濞在帅帐里对着地形图深思。 周亚夫迟迟没有出现,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第85章 七国之乱5睢阳之战 袁盎死里逃生逃回长安,把劝说失败的消息告诉了刘启,刘启却不动声色。 袁盎逃回长安,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一月前,正是他建议杀掉刘启的恩师,并信誓旦旦保证能劝说吴楚罢兵,然而却带着令人失望的消息回来,刘启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他,甚至灭他九族。袁盎也有一百个理由带着老婆孩子半路逃命。 不过,袁盎不是这种人。 他有勇气深入虎穴,就有勇气回来领死,他要做的只是所有使者应该做的,回去复命。 心怀愧疚的袁盎没有等来刘启的震怒,刘启看着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袁盎,心里有火,却也一下子灭了。 袁盎也是为国谋利的大臣啊! 只听刘启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是说道,“爱卿一路辛苦,下去吧!” 袁盎诧异地长跪不起,直到侍从把他请走。 这样的结局刘启早已经预料到,前军校尉邓公回来觐见他的时候,就把吴楚叛军的前线情况奏报给了他,吴王为反多年,怎会轻易放弃? 刘启想到恩师晁错死状凄惨,不免泪眼模糊。 虽说晁大夫不得不死,但毕竟是陪伴自己数十年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刘启啊,刘启,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正在刘启喃喃自责的时候,一份紧急奏报送了上来。 眼见又是梁国送来的求援急报,刘启一见又是头疼不已,想一口回绝,但毕竟是在前线辛辛苦苦支撑的亲兄弟,总不能寒了他的心。思索之下,便回复了一篇诏书,大意是朝廷困难,已是无兵可派了,你向周亚夫求援吧! 刘启说的是实话,可用之兵几乎都被派了出去,留下拱卫长安的南军是断然不能出援的,不然长安就会成为空城,如果叛军来个直捣黄龙,那朝廷就要完蛋了。 但是,在吴楚联军猛攻梁国国都睢阳的时候,周亚夫大军的踪迹却骤然成谜。 两方对阵,敌方主力军队行踪不明,无疑是巨大的威胁。不过,刘濞并不担心,因为据可靠情报,刘启只拨给周亚夫顶多五,六万人马,从兵力上看,无法构成对吴楚军队的优势。况且,周亚夫虽说带过兵,但实际并未有大战经验,他出任太尉,说句好听的,是临危受命,说句不好听的,是刘启病急乱投医。 而刘濞则不同,年少征战,他便是战场上的虎将,在无数名将身边奋战过,冲锋过,大战小战经验可谓丰富,按流行的俗话来讲,就是刘濞上战场的时候周亚夫还在穿开裆裤。 但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刘濞没有过于轻视周亚夫。 为了以防万一,他派出了小股前锋部队从函谷关到洛阳一带设伏,一旦发现周亚夫军队,将聚而歼之,从而保证睢阳攻坚战的顺利进行。 刘濞的如意算盘打得并不错,在进攻端采用稳扎稳打的策略。 二十二个诸侯国中,梁国是刘启的手足兄弟,是唯一明确站在刘启这一边的诸侯,梁国毗邻吴楚,吴楚联军向西去,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梁国。即便绕道进入关中长安,梁国反咬过来,朝廷再反戈一击,那么,吴楚联军就会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而且,拔掉梁国这颗钉子,势必沉重打击刘启的抵抗的信心,去掉他的一半江山,到时候长安城将不战自乱,那些处于观望阶段的诸侯自然望风响应。 所以,无论多大代价,一定要攻下睢阳。 刘濞已经向部队下达了死命令。 然而,让刘濞痛苦的是,与之前的吴楚军队势如破竹,摧枯拉朽相比,睢阳城是块难啃的骨头。吴楚联军领教了睢阳城池的坚固,连日轮番攻击,硬是打不开一个缺口。 即便打开缺口,吴楚士卒还未登上城墙,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刚打开的小缺口马上又奇迹般的被修复了。 梁国士兵的建筑水平一时让吴楚将领们叹为观止。 守城的功劳离不开总指挥梁国中大夫韩安国。 韩安国是梁王身边第一号智囊人物。 在梁国,有两个人算得上是人才,一个是韩安国,一个是张羽,韩安国持重,张羽善战。将军张羽看到每次见着楚王的旗号,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会不顾一切地带着精锐骑士冲到楚军屁股后面咬上几口。 楚军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张羽的愤怒可以理解,他的兄长张尚在楚国为相,刘戊在起兵时砍了张尚的脑袋拿来祭旗。所以,张羽见到刘戊,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刘戊找到刘濞,说这样打下去不行。 吴王的帐下少将桓将军出来献计,“朝廷多骑兵,我军多步兵,骑兵在平地上占有优势,而步军则在险地有优势,末将以为大王攻城不下,应绕道直去,向西抢占洛阳,敖仓等地,即使不入关,天下也尽入囊中。若久攻不下,一旦朝廷骑兵到来,我大军则危矣!” 桓将军的计策不说高明,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睢阳久攻不下,部队士气必然受阻,而且拖延下去,会给朝廷更多的时间集结兵力。 刘濞找来老部下征求意见,老部下们认为桓将军年少,不懂战争全局。 老人精刘濞也有同感,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睢阳都啃不下来,洛阳就能啃下来么?久拖不决会影响士气,难道绕道避敌就不会影响士气? 睢阳一战,如果败退而回,刘濞的老脸就要败光了。 桓将军的建议被刘濞否决了,随后,刘濞下令全军加强戒备,士卒饱餐一顿,明日定要拿下睢阳。 东方破晓,朝霞惨淡。 睢阳城下的尸首已经堆积如山,吴楚联军与梁国部队连日来的交锋让双方都腾不出时间来清理尸首。 好在是春寒料峭之时,要是在炎炎夏日,尸体的恶臭味定然要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窒息。 在城楼下的临时帅帐中,韩安国与守城的将军们又是一夜未眠。 韩安国对吴楚军队的剽悍早有耳闻,也是将信将疑,直到真正到了战场上,还是深为震撼。 吴军在刘濞的调教下,个个奋勇争先,甘冒流矢,朝睢阳城卷来。要不是靠着睢阳高大坚固的城池和城外的深沟壁垒,恐怕睢阳早就被攻破了。 突然,吴楚军队一声战鼓声响起。 韩安国从微微的睡意中倏忽间惊醒,夙夜守在城头的张羽跑下城楼来到韩安国跟前高呼:“韩大夫,大事不妙!” 韩安国示意不必多说,两人步履匆匆踏上城墙。 韩安国眺向吴楚阵营,也是大吃一惊。 刘濞的前军摆放着两排巨大无比的投石机,投石机两边是刘濞的骑兵,惯用的重甲步卒反倒摆在了最后面。 刘濞老贼的意思是要让投石机掩护骑兵出击,突破壁垒,最后再由步卒攻城! 鸟,这可如何是好,吴国好气派,一下子弄出这么多的投石机,巨石砸下来,再坚固的城墙也要砸得稀巴烂! 张将军,命令将士们紧贴墙壁抱盾隐蔽,一旦叛军轻骑突击,命令机弩手阻住! 城下的吴楚军营中,刘濞与刘戊正谈笑风生着,在他们看来,城破只在旦夕之间,这一摊致命法宝拿出来,管保睢阳城被砸出几个大窟窿过来。 吴楚的投石机共两排,每排十四架,每架多达七梢,一架投石机配二百五十个步卒。 刘濞本想在攻打长安城的时候将法宝拿出来,无奈在睢阳就不得不先行亮剑了。 刘濞传令开始攻城。 投石机边上的传令官高呼一声:“起!” 第一排的投石机步卒迅速装填重达百斤的巨石,两百步卒齐声暴喝将绳梢拉下。 传令官又一声高呼,“放!” 漫天的巨石飞向了睢阳城。 睢阳城的守军虽说已早早的作好了准备,可仍有些不走运的,当场被砸得脑浆迸裂。吴军第一排的投石机装填的弹药的时候,第二排继续发射。 睢阳城在密集的石雨下城墙的东北角砸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半晌的功夫,吴军石头用完了,巨石雨停了下来。 刘濞抓住时机下令,骑兵先行冲击棘壁。跟在骑兵之后的,便是数十万步卒。 “命令精锐步军,压向东北角缺口!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冲上去!” 韩安国发现吴楚军队分开,楚军绕向西南,而吴军则黑压压地压向了被砸开了一个大缺口的东北角,心中暗叫不好。 张羽何在? 末将在! 带上你的兄弟和机弩手到东北角,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若叛军有一人上来,拿你是问! 末将得令! 张羽飞身从正面作战中转入东北角,吴军人多,在角落里施展不开,人多反倒成了累赘,张羽死死的顶住吴军的冲锋,城池脚下的吴兵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 在正面楚军的攻击方向中,城墙守护的梁国兵力单薄,韩安国命人将早已烧得滚烫的油锅,搬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倒了下去,顿时楚军死伤一大片。 战斗从早上打到傍晚,吴楚军队多次冲上城楼,却又被指挥有方的韩安国给打了回去。 刘濞见吴楚军队伤亡惨重,而且天黑不便攻城,于是便鸣金收兵了。 一天的战斗下来,刘濞损失了不少军队,心疼不已,但他同样知道,睢阳守军也是奄奄一息了。 只要再耗上几日,睢阳必定城破。而睢阳一破,就等于夺了半个天下,到时候必然天下震动,诸侯望风来投,接着叩关而入就不是什么难事? 睢阳一定要破! 当韩安国与张羽满脸血污地去禀报刘启时,刘启第一句话便是破口大骂:“那混帐周亚夫怎么还不派兵来救!” 韩安国与各将领只能相互苦笑。 谁都清楚,吴楚联军这样攻下去,睢阳迟早要完蛋。 大王,为今之计,要继续向朝廷求援才是! 寡人岂不知,可是那混帐周亚夫迟迟不来,寡人也是心急如焚! 大王,为臣以为,向周亚夫求援之时,应向朝廷参他一本,迫使其出兵!陛下不可能任由睢阳城破,若周亚夫抗旨不救,兵败之责全由他一人承担。 梁王一听,两眼放光,抚掌笑道:“妙也!” 第86章 七国之乱6周亚夫的决策 睢阳城吃紧,梁王刘武向朝廷上奏弹劾周亚夫的同时,又派出使者到荥阳一日三催。 梁国使者把梁王手书交给周亚夫,周亚夫却连看都不看,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梁国使者前脚刚走,朝廷使者后脚就到。 朝廷使者带来刘启的旨意,希望周亚夫发兵救睢阳,哪怕去派出小股部队意思一下也行。 但周亚夫还是不干。 刘启拿到周亚夫的回奏,有点哭笑不得。 像周亚夫这种将领,连老爹都得让他三分,到了他的军营不通报连门都进不去,不奉刘启的诏倒也不奇怪。 刘启不得已只能给梁王下旨回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刘武得知连皇上都无法迫使周亚夫出兵,当即暴跳如雷,把周亚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刘武始终想不通,如果梁国完蛋,对周亚夫有什么好处?周亚夫的算盘他想不通,不过有一件事他却想通了,不管梁国完不完蛋,只要我刘武不完蛋,你周亚夫迟早得完蛋。 远在荥阳的周亚夫并不在乎别人别人的想法。 身为太尉,他所关心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战争的全局。 他曾经仔细的为梁国算过帐,以梁国的物资和守军,再加上文武全才韩安国,猛将张羽,睢阳城几个月内破不了。 而他必须利用吴楚与梁国胶着的大好时机,出奇兵完成既定的战略构想。 在离开长安之前,他就向刘启陈述了自己的策略,楚兵剽悍,难以争锋,最好的办法是用梁国吸引叛军,而他则出奇兵截断吴楚粮道,如此才有速胜的把握。 刘启毫不犹豫地欣然同意,如果是牺牲梁国就能消灭叛军,他甚至可以多牺牲几个。梁国虽说由亲兄弟坐镇,可毕竟也算藩王,也在削藩之列,明着削自己亲兄弟,有诸多不便,所以让他与叛军耗一耗,那也不算坏事。 委屈你了,兄弟!谁叫你是朕的亲兄弟! 为了给周亚夫创造出奇兵的条件,他分别派出郦寄堵住赵国,栾布奔援临淄,窦婴出荥阳一带坐镇,同时命令边郡加强戒备,防范匈奴趁机进兵。 除此之外,周亚夫的行军不受任何人节制,只需要呈报刘启即可,不必在朝议上公布和议决。 在这种安排下,朝廷终于腾出了一支奇兵。 而且,这支奇兵被掌握在治军最为严格,头脑最为冷静的将领手上。 周亚夫的这支奇兵人马不多,总数不过五万,属下三十六路将领都是由各营各地的精锐抽调而来。 周亚夫在接手这支临时杂凑的部队之时,就看出了其中的要害。 无论精锐与否,杂凑部队要跟剽悍的吴楚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在人数不占优,战力不占优的情况下,与敌人正面硬碰硬,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这么干。 周亚夫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打蛇打七寸。他并不期待消灭叛军多少有生力量,叛军也是大汉子民,消灭他们只能是朝廷的损失。 周亚夫在灞上召集军队时,有位士人赵涉求见。 赵涉向周亚夫建议不走函谷关,吴军在崤山,渑池一带定有伏兵,用于伏击出关的部队,太尉应向右绕道蓝田,走武关,直入洛阳,哪怕迟一二日到达前线,也是赚的。 赵涉的建议与周亚夫的想法不谋而合,将赵涉拜为护军,一起同行。 周亚夫命令大军士卒衔枚,马匹裹足,星夜兼程,奔赴东都洛阳。 当到达洛阳的时候,周亚夫心情轻松了起来,洛阳并没有遭受叛军攻击。 在洛阳驻扎下来,他便派兵搜索渑池,殽山函谷关一带,果然搜出不少吴军伏兵。 在洛阳之时,一个非常著名的爱国人士剧孟前来找到周亚夫。 剧孟的名头大得惊人,他的名号在朝在野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金庸先生的一句顺口溜来说明他笔下的人物陈近南之时,写道:“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剧孟就属于这种人物! 因为名气大,受人敬仰,剧孟的母亲出殡之时,赶来为她母亲送葬的车辆就达上千辆。要知道,那时候的车虽然是用马拉,用木制造,却不会比现在大街上的豪车便宜。 剧孟之所以有这样的名气,不仅因为武艺高强,而且专门打抱不平,扶助弱小。哪里有不平之事,哪里就会有剧孟的身影!打个比方说,就比如某家过年没钱下饺子,要是幸运地被剧孟大侠知道了,第二天一起来,就会发现桌上一串夺目的铜钱。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剧孟就是这么一位为国为民的大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草莽英雄剧孟突然现身周亚夫军营,表示要助朝廷平叛。 周亚夫早就久仰剧孟的大名,他深知,这样的人,既可上战场杀敌,又可在战场之外帮上大忙。而且更深的寓意在于,连在民间被神化的侠义之士剧孟都站到了朝廷一边,几乎不用朝廷做广告来宣扬平叛的正义性了,剧孟就是正义的代言人。如果刘濞早一步得到剧孟,朝廷的胜算又得少几分。 一向不苟言笑的周亚夫,见到剧孟之时,也不免感叹道,得一剧孟,如得十万精兵。 在洛阳休整的同时,周亚夫派兵接管了荥阳,敖仓。 周亚夫移兵进抵淮阳城,淮阳与睢阳近在咫尺,梁王得知周亚夫兵锋已达淮阳,大喜过望,派出的求援使节来了一拨接一拨。 周亚夫却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决定,而这个决定让梁王几近抓狂。 周亚夫下令绕过睢阳,往睢阳城东北向附近的昌邑城急速行军。 第87章 七国之乱7周亚夫的杀招 周亚夫趁夜色把大军开到昌邑。 刘武对周亚夫彻底绝望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留在睢阳军民的面前只有一条路,死守。意识到生死关头,刘武一改纨绔子弟的形象,钻出王府深宫,亲自上城楼喊话。 睢阳守军果然士气大振,不过,刘武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收拾包袱带着老婆孩子跑路。 他并没有意识到,周亚夫终于出手了。 周亚夫就像个棋局高手,刘武在他眼里不过是颗棋子,在与刘濞对弈的大部分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周亚夫的套路不免让人生出一种迷惑,这家伙会不会只是个看客而已。 周亚夫的高明就在这里。 明明是最危险的对手,却又让人看不出来。明明是操纵棋局的棋手,却让人以为他只是个看客。 昌邑城在睢阳的东北侧,对吴楚联军来讲,昌邑是真正意义上的要塞,既能策应睢阳主力,又能防范朝廷抄袭吴楚老家。 吴军在这里驻扎着一支精锐部队。 自从刘濞攻睢阳上瘾之后,已经顾不上昌邑了,防守松懈了下来。 在周亚夫的算盘中,昌邑必须一举拿下。敌人的要塞就是突破口,突破口打开,也就意味着棋局攻防之势发生逆转。 所以,周亚夫把帐下将军们集中起来,讨论攻城的办法。 会议中,一位勇将再也按捺不住,自告奋勇担任攻城的前锋,表示要誓死拿下昌邑。 周亚夫大喜,因为他对这位将领再熟悉不过。 此人不但勇冠三军,而且练就一手百步穿杨的绝技,更难得的是,这个人粗壮的外表之下不乏谋略 他的名字叫李广,出身将门世家,先祖是秦朝大将李信。 李广少年从军,在边境打匈奴。因为射得一手好箭,屡立战功,升为中郎,成为刘恒的侍卫骑士。刘恒见识过李广的勇猛和技艺后,曾经感慨过,“你生不逢时啊,如果生在高皇帝时,万户侯也不在话下!” 刘启即位,李广担任陇西都尉,骑郎将。如今,以骁骑都尉调来前线,跟随周亚夫平叛。 喜欢动刀动枪的武将们来到周亚夫麾下,晃悠了一个月,除了不断地急行军,一仗没打,早已憋坏了。 随着李广的自告奋勇,其他将领也嚷起来,争着攻城先锋。 周亚夫笑笑,干脆划出了多个攻击方向,要么不打,要么一起打。 昌邑城不高,而且守军不多,周亚夫要的是迅速占领该城,而且应该是能有多快有多快。虽说帐下是个杂牌字军队,但都是各地的精锐,拿下个小小的昌邑城不是问题,如果能让这些将领手中的刀剑见见血,未尝不是件好事。 周亚夫一声令下,攻城。 所有部队蜂拥而上。 李广的人马更不示弱,一马当先冲到了前头,在守军的箭雨下率先突上了城墙。 李广砍翻几个守城的士卒,眼睛瞄上了城头守军的帅旗。 他马上将长剑收起,取下身上的硬弓,抽出利箭。几枝有着千斤之力的利簇呼啸而去,射翻了帅旗边上的叛军将领。李广暴喝一声,拿起长剑,直冲旗帜而去。 李广冲杀而去,叛军人仰马翻,无人能敌。他冲到帅旗边上,将旗帜拔了。 吴军士卒们见着旗帜已被拔下,知道败局已定。于是逃的逃,降的降。 攻城战斗在李广的勇夺帅旗下意想不到的结束了。 战斗之快,连周亚夫都未曾预料到。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叫李广的硬汉,将来定会是一代名将。 昌邑到手了。一颗钉子钉在了刘濞的胸口上。 敌人的要塞也就是他们的软肋。 周亚夫没有停歇,他下令封锁占领昌邑的消息,千万不要打扰刘濞攻打睢阳的兴致。 周亚夫的眼神望向了更为纵深的吴国腹地,淮泗口。 如果把昌邑比作拿剑出鞘,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把剑真正的刺向敌人的心脏。 周亚夫找来帐下另一位将军,韩颓当。韩颓当的老爹是韩王信,韩颓当在匈奴长大,被匈奴任命为国相,文帝十六年,他率领族人回到祖国的怀抱,被封为弓高侯。韩颓当在匈奴学到的最大本事,便是训练骑兵。他的轻骑部队颇有草原雄风。 “韩将军,命你部轻骑快速绕出淮泗口,在淮河一线排兵布阵,截断吴楚粮道和归路!”周亚夫亮出了最后的杀招。 韩颓当领命而去,对于他来说,这是洗刷父亲叛国投敌的最好机会,所以一定得拼命。 经过数日的等待之后,周亚夫终于等来了韩颓当的信使。 看到韩颓当的信之后,周亚夫笑了。他知道,大局已定,他已经成功地扼住了对手的咽喉,就差最后一个掐的动作了。 周亚夫当然也明白,在这种时候,敌人会从最终的迷雾中醒来,而且一定会做最后的挣扎,所以,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与刘濞的主力部队的正面决战已是在所难免,最好的情况下,是与梁王的军队对吴楚联军前后夹击。 周亚夫迅即作出往下邑运动的态势,下邑在睢阳的正东方向,昌邑的南向。如果动作快点,也许能在刘濞背后捅他一刀。 但是,周亚夫并不总是非常幸运。 他前脚刚到下邑,刘濞得到粮道被截的消息,十分惊慌,思量之下忍痛从睢阳撤围,领着主力大军后脚就到了。 两军在下邑相遇。 刘濞立即摆出了决战的架势。 然而,周亚夫却没有给他这个面子。 第88章 七国之乱8淡定 刘濞攻城攻怕了,在周亚夫的营寨前停了下来。 刘濞和刘戊都不了解周亚夫,刘濞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不过,从周亚夫在他背后捅刀子他们看了出来,这家伙也不是善茬。 刘濞和刘戊的判断是正确的。 周亚夫把大营扎在了小土坡上,要上这个土坡,只有东北和西南两个入口便于行军,其他方向,沟壑纵横,攻击速度会打个对折。虽然有地理上的优势,周亚夫在营地四面布满了强弩手,就等刘濞送靶子上来。 看到周亚夫军营的深沟大栅,刘濞又想起了睢阳城墙。未免重蹈覆辙,他想引蛇出动。如果能将周亚夫引诱到平地上决战,凭着人多势众,吴楚将士的口水都能把他们淹死。 刘濞和刘戊找来军中嗓门大的骂战高手,组成了口水战前锋军。他们的任务就是从早到晚不停地到周亚夫军营前骂人。 然而,周亚夫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根本不打算出手教训对面那帮毒舌渣滓,他甚至连还口的打算都没有,嘴长在别人身上,他管不着。他的淡定让军营中的所有人都无比惊异,不少将士实在听得窝火,前去请战,都被周亚夫一一挡了回去。 他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下了死命令,只有叛军扑上来才可出手,决不允许主动出击,要是觉得骂得难受,你可以去嚎两嗓子过过嘴瘾。 周亚夫军中将士接到这个命令,一时满头雾水。 太尉这是想坚壁不出,看起来似乎还准备留在这里过年了!有这么打仗的吗?出关以来,仗没打几次,好不容易正面与叛军主力遭遇,却要坚壁不出,这是哪门子兵法?! 周亚夫轻而易举地破了刘濞引蛇出洞的策略。 周亚夫面对营前二十万的叛军,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在兵营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可是,刘濞和刘戊却睡不着了,一连几日,口水费了一堆,人家硬是当没听见,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刘戊说有办法。 陛下,别浪费水资源了,攻吧。 只能这样了。刘濞叹了口气。 吴楚联军放弃了口水战,开始强攻。 出人意料的是,强攻跟口水战的结果还是一样,不顶用。 吴楚联军根本无法靠近汉军营寨,刚摸到门前数十米开外,那些强弓劲弩便毫不客气地将箭雨倾泻而下。而且周亚夫大军居高临下,土坡上障碍物又少,便于射击,加上攻睢阳落下的心理阴影,军士们畏惧不前。几天攻击下来,吴楚联军连寨门都没摸着,反倒丢下了一堆尸体。 老精的刘濞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乌合之众,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就是一堆草包,正宗的乌合之众。 睢阳攻不下来,连小土坡都攻不下来,粮道也被人截了。他没想到,在吴国经营多年,谁想养得都是一堆草包,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刘濞更加焦躁不堪。他命令暂时停止攻击,以他丰富战争的经验,知道要打败一个对手,必然要找出对手的弱点。 两军在下邑对峙起来,刘濞派出斥候昼夜不分,盯着周亚夫军营。 而且,老辣的刘濞也玩起了阴的。 他不时派武艺高强之人潜入周亚夫军营放把火,杀几个人,制造点混乱,这么一来,将士们被折腾得神经高度紧张。 一天夜里,周亚夫刚刚卧下。帐外突然一阵喧哗,喧哗中不断传来刀剑火拼的声音,不少兵士在黑夜里误以为叛军来犯,操起家伙就往刀剑方向奔去,两眼一摸黑地加入战斗。 周亚夫唤来护卫,躺在床上传令军士不得喧哗,违令者斩。 而周老兄则继续淡定地打他的呼噜。 果然不出多时,军营又恢复了平静。 战争年代能淡定到这种程度,只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是放在现在,周亚夫一定能获得‘淡定哥’,‘淡定帝’的光荣称号。 刘濞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周亚夫的弓弩白天厉害,晚上就不见得了。 六十多岁的老头决定晚上不睡觉,熬夜工作,夜袭周亚夫军营。 第89章 七国之乱9刘濞夜袭 老实说,夜战不是刘濞的强项。可是周亚夫太难以捉摸了,刘濞只能被迫光膀子上阵,拼老命了。 老精的刘濞在东南面安排疑兵佯攻,而自己亲帅吴楚精锐绕到周亚夫军营的西北面,要来个声东击西的好戏。 东南向的疑兵率先发起了进攻,而且进攻的势头很猛。 周亚夫得知叛军来夺营,亲自来到东南面的辕门,夜幕之下,看不出叛军的人数。但是,从叛军的声势上来看,似乎是吴楚联军的主力部队。 有句话讲,假作真时真亦假。 吴楚疑兵的表演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敏锐的周亚夫。 他听出了其中的破绽。吴楚疑兵为了迷惑对方,扯开了嗓门呐喊。在卖力呐喊装腔作势的时候,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拿起刀枪的任务主要是砍人,而不是浪费力气呐喊。 周亚夫从细微处看出了这是疑兵。 他立即下令将士严守东南方向,不要出击。同时,把营中精锐一干劲弩刀斧手带往西北辕门,静静地等待着叛军主力。 刘濞和刘戊带着各自的精锐悄悄地摸到了周亚夫军营的西北面。 刘濞见军营辕门外人数并未增加,大喜,看来周亚夫并没察觉自己的疑兵之计。 刘濞向后一挥手,下达了夜袭的命令。 吴楚精锐便以最快的速度直插军营辕门,就在大军据辕门不过几丈之时,只见紧闭的辕门突然打开,从营内涌出无数士卒,在辕门外排成数列,机弩手在前,刀斧手在后,周亚夫则站在军车上,长剑一举。 无数的箭矢随着暗夜的凉风飕飕而下,只听得冲在前排的吴楚士卒一声声惨叫,不断地有人倒下,勉强冲到前面的,也被冲出来的刀斧手砍翻在地。 吴楚联军的冲锋被压了回来。 刘濞开始后悔起来,为了夜战,他下令轻装急行,连火把都没带足,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的士兵哇哇大叫,却无法辨明对手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 临阵应敌,连对手的兵马都摸不清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不知道箭从哪里飞来,更不知道四周会不会有别的伏兵。这种情况太危险了! 刘濞的本意是攻其不备,没想到不旦没有得逞,还让周亚夫捡了不少便宜。周亚夫之所以敢冲出军营主动攻击,并不是希望一举歼灭叛军,而是想告诉刘濞,趁早死了偷营的心。 看着惊魂未定的将士,为免大军混乱被歼,刘濞只能心不甘情不愿下令回撤。 夜袭偷营就此失败。 刘濞浑身不痛快地回到帅帐,嘴里骂骂咧咧,顺便抓起酒壶咕噜噜地灌了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打了半辈子的仗,战场经验丰富,所以自己的决策是不会错的。但是,为什么却屡屡败在朝廷将领的手上呢?问题在哪呢?解释只有一个,自己手下的所谓人才跟朝廷的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靠着这帮人打江山,靠谱么? 刘濞不禁质问起来,这场由自己导演的战争,真正能胜利吗? 但是,他真的不甘心。 他手中有二十万人马啊,哪怕真是乌合之众,也应该有所作为才是。 刘濞尝到了周亚夫的厉害,一连几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冥思苦想找出周亚夫的弱点,一战破之。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吴楚联军开始军心浮动起来,有人陆续逃亡了。 逃亡的原因很简单,饿。 第90章 七国之乱10意外 吴楚大军的粮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刘濞派去打通粮道的部队,像是肉包子打了狗,一去不回。 这一下,刘濞真的慌了。 他总算明白了,周亚夫这小子出关以来,领兵到处晃悠的真正目的所在!这小子狠哪,他要饿散二十万大军哪! 无论刘濞如何明令逃亡者斩,坚持者重赏,还是有不少兵士趁机逃散。 他们用实际行动不断地证明,天大地大肚皮最大。 周亚夫的斥候探知吴楚联军缺粮,决定给死撑的吴楚叛军来一个雪上加霜。 淡定的周亚夫只是想稍微试探一下叛军的战斗力,要精确了解叛军到底有几天揭不开锅,最好的办法就是上战场耍耍。但他没想到,他的这个想法,会促成最终的胜利。 景帝三年,二月初。 周亚夫选来选去,选定了颖阴侯灌何去执行这个任务,灌何是灌婴的儿子,一直没机会露脸。同是侯二代,周亚夫把这个美差给了灌何,有关照的意思。 灌何带了数千兵马飞驰出营,来到吴楚辕门前,干了件刘濞之前干过的事,派人骂战。 原以为吴楚叛军几天没吃饭,连还嘴的力气都没了,却没想到对手涌了出来,连吴王老人家也亲自出来督战。 灌何有些惊讶:这帮土匪居然还没饿死!老吴王你也太看得起本大爷了。 他随即下令攻击,汉军将士们杀声震天地冲向了吴楚联军中。 刘濞吃了几次亏,不敢掉以轻心。出门迎敌的是吴楚军中精锐,虽然军中缺粮,但作为最后的保命部队,再苦再难也得让他们吃饱肚子。 吴楚精锐果然不是徒有虚名之辈,灌何部众并没讨得什么便宜。 灌何有位家将灌孟,原姓张,得到灌何父亲灌婴的推荐,成为二千石官员,因此改姓灌。灌孟有一子灌夫,非常勇猛。吴楚叛乱后,灌孟父子自带家中部曲跟随灌何来到前线平乱。灌孟花甲之年,却仍非常英勇。 在乱军中,灌孟看到刘濞正在营内观战,心想擒贼先擒王,便不顾一切拍马直往刘濞冲杀而来。 灌孟的儿子灌夫,见到父亲单人匹马冲往敌营,大惊,连忙跟随而去。 不幸的是,当灌夫靠近父亲的时候,灌孟已经倒地身亡。 这位年轻人大喝一声,将父亲的尸首驮在肩上,硬是冲出了吴楚营寨。 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灌何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下令鸣金收兵。 一场战斗下来,灌何更加佩服周亚夫,从战斗情况来看,吴楚军队还能撑不少日子。他们的实力还在,要不是缺粮,恐怕自己这一次就回不来了。 周亚夫见到满脸血污的灌何,皱了皱眉头。 吴楚叛军看来还能苟延残喘些日子。他得知灌孟父子的事迹,非常感动,亲临灌孟入殓现场,并告诉灌夫按朝廷律法你可以离开战场,护送父亲的灵柩回老家,为父亲尽孝。 年轻的灌夫站了起来,摇了摇头,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抗日题材电视剧中出现的感人景象。战士们的亲人被杀了,家园被毁了,当首长过来慰问的时候,我们的战士们总是抹一把眼泪,向首长表示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之后一般会高举右拳,喊几句口号之类。 灌夫的套路是一样:“我要杀了刘濞老贼!” 灌夫说出了父亲灌孟的遗愿。 杀刘濞老贼,杀刘濞老贼! 周围的将士们高声回应。 入殓仪式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周亚夫赞赏的点点头,示意很好,小伙子有前途。 但周亚夫却没想到,灌夫在领导的表扬下会铤而走险,这一天的黑夜,年轻的灌夫做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这件事情直接促使刘濞的心理防线趋于崩溃。 灌夫为了给死去的父亲报仇,他擅自带领十几个部曲,偷偷地出了营寨。 灌夫行进的方向是吴楚大营,目的是要端了刘濞老王八蛋的老巢。 快到吴楚军营时,灌夫一回头,突然发现身后十几个部曲只剩两个人。 他们又不是灌孟儿子,然而他们却依然留了下来跟随左右,不为别的,只为忠义二字。忠义这种东西,平时很多人挂在嘴边,只有危急时刻才能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忠义。 明知敌穴危险重重,明知可能有去无回,却仍然义务反顾,去完成与己无关的事情。这就是忠义。 灌夫是英雄,他们更是英雄。 杀父之仇,让灌夫几近疯狂。 他拍马冲过辕门,一路砍翻阻挡的吴兵,直扑刘濞中军帅帐。 到达刘濞帅帐前,刘濞的亲兵已经围了过来,灌夫力战,身上受了不少伤。吴兵越围越多,灌夫心知情况不妙,要杀死刘濞已是不可能。 于是,他拨马往回冲。 他身后的两位壮士再一次上演了感人的一幕。他们为了让少爷安全脱险,毅然决定留下来殿后。其中一人,不幸牺牲,另外一人在灌夫之后逃了出来。 受到惊吓的刘濞看着一片狼藉的大营,几乎快疯了。 三个人就能在我数十万大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啊!如果周亚夫大军攻上来,我靠什么跟他们拚! 刘濞最终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作出了一个关乎战局的决定。 第91章 七国之乱11 逃跑 刘濞受到不小的惊吓。 一个普通的牙将都能这么嚣张,单人匹马就敢冲进他的军营。难道我的兵是纸糊的面人么?靠这种军队去争天下,不是要笑掉别人大牙么? 精明了一辈子的刘濞突然意识到,现在还剩一件事可以做。 那就是逃跑,而且必须在周亚夫出动全部兵力之前逃跑。 此时此刻,继续对峙下去已经没有实质意义,如果再死撑下去,恐怕连搬块豆腐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骑马跑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按理来说,溜号不是件什么难事,打过败仗的人都有这种经验,无非是遇山钻山,遇水跳水,最不济就是钻到死人堆里装死。 这是一般的逃跑原则。但是,作为一军主帅,地球人都认识,逃跑的技术难度就非常之大,主帅的人头在敌方士兵眼里,不是人头,而是黄金和爵位。所以,就要求败军将帅们在平时练好基本功(马拉松跑)的同时,要刻苦钻研瞒天过海的逃跑技术。在这个领域中,后来的曹操就是佼佼者,他靠着过硬的技术躲过了吕布的大刀。 刘濞在如何才能成功地逃跑上,遇到了一个难题。 给将士们发现,面临崩盘风险,给周亚夫发现,面临生命风险。 我们仍然要相信一个道理,任何技术,经过勤奋刻苦钻研,都会有突破的时侯。 果不其然,经过刘濞的深刻钻研,他找到了办法。 是夜,刘濞像往常一般巡视军营,看着士卒们哀嚎不断,他老人家不禁伤风感冒--老泪纵横:这次是彻底栽了,栽了才知道什么叫栽了。 刘濞返回牙帐后,帅帐中一夜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刘濞的障眼法演得很有效果,不明真相的人们会以为老吴王又不顾身体,熬夜忘我工作,让人不禁感概人家吴王一把年纪都如此,咱们少吃几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谎言就是谎言,迟早有被揭穿的时刻。 当旭日再一次爬过远处的地平线的时候,楚王刘戊得知刘濞与将领们为了商议对策一夜未眠,一大早就来找刘濞。 当他进入刘濞的帅帐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里面书简散落一地,几个将领倒在几案上鼾声如雷,刘戊入到后帐,不见刘濞,他快步上前摸了下刘濞的被窝,发现早已没有一丝余温。 他猛然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刘戊一脸怒气地冲出了帅帐。 刘戊虽然气愤,心里极度谴责刘濞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但他也不傻,老家伙已经黔驴技穷了,要是还有办法他是不会跑的。 刘戊清点好楚国人马,准备带他们回楚国。 吴楚军营的异动惊动了周亚夫。 他的斥侯探听到吴王刘濞和太子领着少部分亲兵逃跑了,楚王也有逃跑的迹象。 周亚夫毫不犹豫下令全军追击,千万不能跑了这帮乱臣贼子。 结果可想而知,饿着肚子的叛军大部分投降了,楚王刘戊动作慢了点,被包围后自杀身亡。 但刘濞父子却跑了。 刘濞父子逃跑的过程中,还收集了上万残卒。他们绕过韩颓当部队,急渡淮河,到达另一个盟友的地盘,也是把他送上绝路的盟友。 这位盟友严格意义上可以算是吴王的部下。 东越原称东瓯,惠帝三年,朝廷册封东越国君为东海王,东海王与吴王一直很有交情。刘濞起兵时,东越王就发兵帮助吴王叛乱,他的军队至今还在丹徒做刘濞的后援。 我们不得不佩服刘濞未雨绸缪的能力,造反是一个系统繁杂的工程,从筹备,起兵,到作战,你得做好方方面面的计划,诸如口号,粮草,军械,兵员,路线等等,都必须有个详细的谋划。刘濞其实是一个造反界的杰出人才,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威望还有威望,而且他还有数十年的革命作战经验,他在起兵之前,作了长期的造反准备,而且口号很明确,盟友众多,即便在大好局面之下,他老人家连后路都准备好了。 东越就是他的后路。他老人家把后院交给了东越王,把东越王养得肥肥的,一出兵就来个万把人。 革命友谊真伟大啊! 在东越王的盛情款待下,如丧家犬般的刘濞似乎又找回了天下第一诸侯的风光,放松了警惕。 结果再一次证明,刘濞的眼光太差了。 东越王绝不像他的长相一般和善,一辈子跟你称兄道弟,干起落井下石的事情来也是一把好手。 周亚夫派使者到达东越,要东越王交出刘濞父子,否则大军马上就到。 东越王思虑之下认为,以刘濞现在的实力,就算活着,几年后说不定下床都费劲,指望他东山再起不是白日做梦么! 东越曾出兵助他,刘濞死了就死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免不了被人扣上作乱的嫌疑。东越王决定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找个机会把刘濞给做了,将功折罪。 东越王给刘濞下了个套子,他在酒宴上将喝得不省人事的刘濞脑袋给割了,送给了周亚夫的使者。 刘濞,英雄一世,糊涂一时。 他的失败也意味着吴楚挑头的七国之乱走到了收尾阶段。 第92章 七国之乱12收尾 刘濞的人头一送上来,周亚夫的个人声望达到了顶点。 将领们对太尉的微词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周太尉带着他们出关,硬仗恶仗并没打几次,却奇迹般地获得了胜利。 你说他高明不高明?! 但是再高明的军事家都容易犯一个老毛病,一个政治上的毛病,这个毛病以前的韩信犯过,他老子也犯过,而他也不幸地走进了同一条死胡同。 在周亚夫大败吴楚的时候,刘启却在慎重考虑另一个问题,一个让所有统治者都异常头疼的问题:如何驾驭这些功臣宿将! 刘启心中的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但另一件事却有了答案。 周亚夫立了大功同时也有处事不周的嫌疑,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会让周亚夫日子难过。 从此以后,对于周亚夫,刘武会暗算他,刘启会防着他。 当然,刘启脑子不糊涂,有想法也得等太尉料理完那些叛乱的诸侯再提。 周亚夫没有打算去北方抢功劳,吴楚都灭了,大局已定,如果所有鱼骨头都由他来啃,会落下个抢功劳的嫌疑。周亚夫从父亲的教训中深刻认识到做人要低调,做名人更要低调,好战争功必然招致非议的道理。 所以,周亚夫只派出韩颓当带兵前往北方助栾布平叛,自己则率大部人马班师回朝。 七国之乱初,齐王刘将闾原本也信誓旦旦地加入了叛乱联盟。不过这家伙言而无信,关键时刻反悔,白纸黑字的合同他也不认。齐王的行径惹恼了其他四王,他们一致认为要取天下,一定要先干掉这样狼心狗肺出尔反尔的无信之人。 四王之中的首领胶西王刘卬,安排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跟随自己围城,济南王刘贤负责粮草。 不过,临淄城并非什么豆腐渣工程,三王攻城一度受阻。然而,这却没有让三王打消继续攻城的念头,他们反而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 刘将闾守得直叫苦,不时派使者出来向三王求和,表示都是同胞兄弟,何必弄得你死我活不成。 没想到三位大佬言辞拒绝了,大骂这混蛋小子早干嘛去了,要停战也可以,但是求和的方式得改一改,得改成投降,把临淄让出来。 使者回城作了一番汇报,齐王气得直跳脚,临淄是家底,无论如何不会让给他人。 既然你们无情,那也别怪我不义。 齐王派出路中大夫跑到长安去求救。 路中大夫一去长安,便是大半个月。齐王摇摆不定的性格再一次显露无疑,眼见路中大夫一直没有消息,只能又使出外交手段,希望与三国联盟。 结果还是一样。 这时候,路中大夫从长安到达临淄郊外。当他打算进入临淄城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临淄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别说他一个大活人。 怎样才能把消息带给齐国君臣呢? 冥思苦想之下,路中大夫终于有了一个主意,而这个主意将以鲜血作为代价。 结果可想而知,路中大夫被活捉了。 三王没有杀路中大夫,而是叫他给齐王带个话,要么投降,要么城破身死。 路中大夫当场拍胸脯保证没问题,各位老大放心,你们就等着好消息了。 他被刘卬的将领押送到城门前,只见路中大夫摆了摆姿势,清了清嗓子,向城上大声喊了起来。 这番话,震动城池,为临淄军民带去了希望,也给自己的生命划上了句号。 朝廷已发兵百万,太尉周亚夫击破吴,楚,已引兵救齐,大王请坚守! 路中大夫回头望着身后浑身颤抖的刘卬等人,一身轻松,一脸微笑。 他的使命完成了,他的计谋实现了。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路中大夫倒在了血泊中,他用鲜血告诉那些叛逆者,要取临淄,要取天下,就必须踏过无数像他一样的爱国者的尸首。 路中大夫人生的最后一句预言让惶惶不安的齐国上下有了坚守城池的勇气,齐国臣僚们纷纷劝谏齐王不要求和,应当坚守,等待朝廷援军。 不久之后,临淄城终于等来了援军。 栾布,曹襄(曹参曾孙)率军抵达临淄。 三国战败,临淄围解,三王闹腾了一阵,盟约顿时土崩瓦解,都回老巢去准备后路了。 三国之围解后,栾布本打算移兵将造反的藩王逐一缉拿归案,在临淄城听说齐王曾有通敌的行为,便将临淄城围住。 齐王一看吓破了胆,如果认罪,他虽有抵挡叛军的功劳,但是预谋作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旦押解回长安,也是死路一条。如果不认罪,自己这两下子,糊弄一下草包一样的兄弟可以,但要糊弄栾布这样的名将却不可能。他思来想去,找到了一个办法,喝毒药。 栾布在继续追剿叛军的同时,韩颓当也赶到了胶西国,胶西王刘卬刚从临淄撤围回来不久。 刘卬得知韩颓当率军前来,心中惧怕,凭他手上的那点兵力要与勇猛的汉军轻骑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况且,临淄城败走,他的雄心壮志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这位武艺非凡的粗壮汉子,第一件事便想到了生养自己的老母亲,老母亲早就劝他不要反,他却不听,如今兵败而归,把一大家子人全葬送了。 他取下冠戴,赤脚席藁,在母亲面前痛哭流涕。 娘,刘卬知错了,连累您了。 有一种错,犯了一次,再也没有第二次。 刘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光着膀子,到韩颓当营前负荆请罪。 韩颓当不吃这一套,把手中的诏书扔给他。 刘卬看完诏书,还不死心,不断的辩解。 韩颓当驳回之后,最后说了声,“王其自图!”,便拂袖而去。 韩颓当的话算是给刘卬判了死刑,刘卬你这辈子算是完了,走吧。 刘卬瘫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良久,才仰天长叹,哭喊着,卬等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刘卬一路踉跄,回到王府,整理衣装,在祖宗灵位前自杀而死。刘卬的母亲及家人伏在刘卬的遗体上纷纷随他而去。 一幕惨剧。 后面还没结束。 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得知刘卬死讯,不约而同选择了同一条路。 七王之中,只剩下一个赵王。 赵王刘遂同样野心勃勃,却同样能力欠缺。尽管如此,他却没有辱没先祖的血统。刘遂宁死不降,死守邯郸。即便遭遇重兵包围,他仍有抱有幻想,幻想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匈奴。他幻想着匈奴能够遵守盟约,前来助战。 但是,令刘遂绝望的是,匈奴人眼看吴楚兵败,停止进兵。 刘遂之所以不降,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打他的人不够狠。 郦寄在带兵打仗方面算不上草包,但是说他普通,决不冤枉他。 郦寄围邯郸围了七个月,硬是拿不下来。 栾布平定齐鲁大地后,到达邯郸。 栾布打了一辈子仗,经验丰富,以他长年战场经验,不管多坚固的城墙,必定有它的软肋,如果一时找不到软肋,可以以非常之法突破。 他在邯郸城转悠了一圈,观察了邯郸的地形地势,突然想到了一条妙计,把问题解决了。栾布命令部队把邯郸城外的河水引向邯郸,任凭邯郸城再坚固,也经不住洪水的冲刷。 邯郸城就这样破了。 刘遂自杀,就这样结束吧! 刘濞,刘戊,刘卬,刘将闾,刘遂,刘贤,刘雄渠,刘辟光,按当初签订的合同一起上了路。 荣华富贵终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何苦又何必。 景帝前元三年八月,随着七国叛乱的完全平定,刘启终于坐稳了他的江山。 第93章 刘启的盛世1盛世继续 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乱中,刘启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战争的开始不在刘启的预料之中,战争的结局同样不在刘启的预料之中。我们可以将刘启和刘濞比作两个拳手。他们之中刘启是无名之辈,刘濞却是声威赫赫。刘濞一上场便摆出了最强的攻击架势,一阵左勾拳右勾拳下去,刘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然而当刘启稳住阵脚之后,凭借着先天优势照着刘濞一记重拳,结果,刘濞倒下去了。 在所有人的惊愕中,刘濞快速地倒下,而且再也没有爬起来。 人们惊叹于青年皇帝刘启的霹雳手段,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那个脑袋长到脚趾头上,只会拿棋盘当砖头抡的急躁毛头青年,他同他的父亲一样,有着强大的手段。 他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意想不到地解决了藩王问题,代价是失去了一位陪伴他长大的大臣。 我们在历史的只言片语中,能够看到刘启发自内心的忏悔。然而,晁错应该感到安慰的是,他的血没有白流,他的牺牲换来了一场速胜。 如前文所说,透过现象看本质,这还是分封制与中央集权制的较量,它以七国之乱为标志,标志着分封制作为行将入木的制度即将被彻底抛弃。 短短数月的七王之乱,让不少人名扬天下。 但其中最为得意的是梁王刘武,而最为失意的是骑郎将李广。 李广在归途中路过梁国,受到梁王的热情款待,梁王刘武高兴之余,颁给了李广将军印,李广不及细想收入囊中。“李广难封”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李广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举动会带给他一个一生难以封侯的厄运。 在论功行赏的花名册中,可以找到一连串名字,梁王刘武,周亚夫,窦婴,栾布,曹襄,郦商等人,只要立了战功的都各有赏赐。 而李广没得到封赏,得到的只是一纸调文,赴任上谷太守,算是平级调动,只不过由武职转成了文职。 受了委屈的李广没有过多抱怨,打点行装,马不停蹄地去前往边疆。 也就是在马蹄声声的边境,李广成就了自己人生的辉煌,飞将军的名号从此响彻大草原。 与李广的黯然离开不同,“李广难封”的始作俑者梁王刘武俨然以平乱第一功臣自居。谁的功劳大,谁排第几,原也影响不大,毕竟是天下第一藩王,而且是当今太后的爱子,嚣张骄傲点也无可厚非。但事情坏就坏在,梁王刘武以此为资本,作非分之想,干非分之事—争夺储位。 刘武还清晰地记得,他的兄长说过“千秋万岁之后传位于王”。君无戏言,皇帝总不能把说过的话当放屁。 刘武的心中能有这种想法,并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碍于没有建功立业,不能过于明目张胆。 今时不同往日,刘武有功劳有后台(太后),自然要活动活动。 刘武的想法首先是在梁国都城开始的。 他从朝廷获得了丰厚的赏赐。他为这笔钱找了个很好的归宿--房地产。当然,不用过于兴奋,梁王没有很高的觉悟主动建设老百姓的安居工程,比如廉租房,经适房之类的,只要他不来强拆老百姓房子,老百姓就烧高香了。 梁国都城睢阳一时之间到处尘土飞扬,刘武派出工匠将长安的宫殿画了下来,带回梁国按图兴建。 “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 除了宫殿的级别快赶上长安城,刘武把礼仪档次也提升了一个级别。 他下令,自己出行得称“警”,回来得称“跸”。出行的时候,打的旗号不是以往的专用藩王旗帜,而是天子赐予的旌旗,倚仗队的人数也达到成千上万人。 刘武的行为明显是奔着天子去的。哪怕就是现在,官员贵胄们出行来个警车开道,群众欢呼,都会被人诟病,更何况是礼法严格的古代。 然而刘武却仍然我行我素,他的行为已经犯下僭越的大罪。 所以没多少天,刘启的办公桌上就收到了弹骇梁王的奏章。 刘启奏着眉头读完奏章,不免头疼起来。 刘启心里很清楚弟弟的功劳。七国之乱,若没有梁国吸引吴楚主力围攻,周亚夫就不能从容不迫而一举击垮吴王。 可有功劳并不能代表就能犯错。其实,真正的让头疼的不是刘武僭越不僭越,僭越的问题好办,一道谕旨下去,有罪就有罪,无罪就无罪,一家人好说话。 头疼的是后宫的老太太,老太太一直都有兄终弟及的愿望。加上梁王的活动,老太太那边吹来的风更紧了。 刘启深知,母亲从小就偏爱弟弟刘武,如果不按母亲的意思办,无疑会触怒她老人家。为了得到母亲的宠爱和认可,刘启做了很多事情,甚至不惜说出“千秋之后传位于王”来哄老人家开心。 可是哄归哄,做归做 亲情与国情,刘启毫不犹豫选择国情。 他可以不做一个好父亲,好兄弟,好儿子,但他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身挑天子重担,肩负着天子安危,天子一个不适当的举动就有可能让数万人死于非命。朝廷的立储制度不确立下来,只会一代代延续祸乱。如果任由刘武继续发展下去,也许刘长的昨天就是刘武的明天。 经过不断的思考,刘启决定做一件事来消弭所有的祸源。 这件事是立储。 立储是件大事情,必定要通过太后的首肯才行。 虽然明知太后偏向梁王,但刘启有信心说服老太太。 因为他提出的人选同样深得老太太的欢心,这个人选是刘启的长子刘荣。 薄皇后无子,刘荣是刘启宠妃栗姬所生,所以刘荣是长子,但不是嫡长子。依照旧制,如果皇后无子,是可以立贤的。 不过,刘启的儿子们多数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年,不少还在襁褓中吃奶,贤不贤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所以刘荣就当仁不让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老太太也是十分喜欢这个长孙。 刘启深思熟虑后,并不急于提出心中的人选,把有意立储的想法告诉了窦太后。 窦太后也是十分赞成。 刘启适时地提出想立刘荣为太子。 窦太后眨了眨早已失明的双眼,正想开口问一问梁王如何的,刘启马上说明刘荣聪颖仁孝,对太后更是恭孝,您老人家也很喜欢他啊。 窦太后思虑之下,也确实如此,这小家伙平时带给她不少欢乐,而且又是皇长孙,如能立为太子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想法,同意了。 景帝前元四年(前153),刘荣被立为太子,史称“栗太子”,而他的另一个儿子,年仅四岁的刘彻同时被立为胶东王。 一场即将发生的储位之争暂时被化解了,刘启想通过这个契机告诉所有的藩王们,尤其是他的那位弟弟。 好好守本分,不要有过多的非分之想。 刘荣被立为太子的诏书发到梁国。 刘武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有一言九鼎的太后帮忙,有天大的功劳支撑,没想到一纸诏书就把希望浇灭了。 梁王的失落被身边的两个宠臣看了出来,一个名叫羊胜,一个叫公孙诡,山东人氏。而正是这两个人,日后将制造大汉朝最惊天动地的案子。 两人是刘武新招募的幕僚文士,公孙诡任梁国中尉,号称公孙将军。两人诡计多端,深受刘武的宠信。 他们上前给刘武打气,他们建议梁王不要气馁,静待时机,收买朝廷大臣,只要太后在,就还有希望。 刘武听后颇受鼓舞,大感振奋,上表恭贺。 刘启得知梁国一片安宁的时候,十分高兴。 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储位问题,在刘启看来,无疑是最理想的结局。不过,刘启有点高兴的太早了。俗话说得好,羊毛出在羊身上。惹出储位之争的是他,想解决储位之争的还是他,几年之后,闹出乱子的还是他。 当然,刘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主要工作还是削藩。七国之乱后,实力强大的藩王被一锅端了,但是又捧起了梁王这个新的实力藩王。为免重蹈覆辙,刘启下令藩王只能衣食租税,不可以过问本国政事,剥夺他们的地方诸侯的大权。 不仅如此,刘启还从藩王们手中收回了不少郡,朝廷直辖的郡达到44个,占了绝大部分土地。 刘启从叛乱中看到了民心的重要,他不但延续了父亲的宽仁治国政策,而且继续约法省刑。 一场战乱让刘启找到了自信,他自信能够延续父亲留下的盛世,他更自信会把盛世推向一个更辉煌的高点。 于是,景帝前元三年(前152年),江东大儒何间王太傅卫绾被任命为九卿之一的中尉,负责京城治安。 上行下效,社会风气更加宽松。 然而,卫绾的宽仁治民效果显著,但是对于豪强贵胄却是束手无策了。 这时候,就需要“另类”官员了。 刘启要想管住这个庞大的帝国,那就非用“另类”官员不可。这种人让贵胄平民无不闻风丧胆,要是不小心栽在他们手上,就算老爸是天皇老子都只能自认倒霉,这种人除了天不怕地不怕,还喜欢玩刑具,他们有一种统一的称谓,酷吏。 你还别不信,因为太子刘荣就栽在他们手里了。 第94章 刘启的盛世2郅都其人 郅都,河东郡杨县(今山西洪洞)人氏,外号“苍鹰”,生卒年不详,。 上面的开场白一般会用在介绍黑社会团伙成员或者恐怖分子的场合。不过,这位外号叫苍鹰的仁兄可不是什么黑社会团伙成员,更不是什么恐怖分子。 郅都的籍贯是洪洞县,不免让人联想起“洪洞县中无好人”。 但事实上,郅都却是难得的好同志。此公清廉公正,忠于职守,那年头做个清官不难,郅都之所以能令人敬佩,是因为他是少有的不把皇亲贵族达官豪强当人看的清官。 郅都老兄经常说,他要“奉职死节官下”,为了实现这个理想连老婆孩子都可以不顾。 自从他踏入仕途的那一刻起,郅都就决定撇开一切。 郅都出身并非达官贵族子弟,他踏入仕途的途径与千千万万青年的一样,通过赀选为郎,进入了充满着危险与机遇的宫廷。 郎官在宫里虽然很不起眼,但这份职业却很有前途。 郎官分为四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四等。他们的具体工作五花八门,主要职责是宫内看门护卫,宫外充车骑仪仗,而且还可以随时充当皇帝顾问。 如果说看门,充车骑的工作技术含量不高,那么做顾问的岗位要求就高了。 既然要求高因此郎官的选用途径就比较特殊,要成为郎官起初有两种办法,一是任子(靠父兄功绩选任),二是赀选(直接交钱进去),到后来增加了察举(类似于科举考察)。 这些途径说明郎官都是有些来头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背景,要么有特殊的才能。 正因为如此,郎官与皇上身边的宦官,卫尉相比,具有先天的优势。卫尉是武卒没文化,宦官是残疾人更没文化。 郎官在跟皇上混个脸熟的过程中,有不少的机会可以展示自己的才能。而且在皇帝眼里,郎官其实可以算作大臣的学习训练班。这个学习训练班的大多数人将被淘汰,少数人将进入三公九卿行列。 像他的无数前辈一般,郅都从不起眼的郎官开始,走向公卿之列。 文帝时,郅都给刘恒当侍卫,但是官职却从没有升迁。 不过郅老兄运气不错,混到景帝前元初年,总算混到了中郎将。 中郎将秩禄比两千石,顶头上司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后改名光禄勋),掌管着皇帝的宿卫护从。 这么看来中郎将位高权重,不过可惜的是,中郎将并不唯一,而是有三个人。而且中郎将的地位在军中低于将军,因此,多方比较下来,中郎将在中央也排不上号。 换句话说,郅都要混点名堂出来,必须得继续升迁才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意外,拉开了郅老兄继续高升的序幕。 刘启带着郅都一块去上林苑狩猎。 刘启的妃子贾姬如厕的时候,现场出现了美女与野兽的一幕。一只野猪尾随贾姬跟了进去。刘启看见后脸色顿时煞白,他给郅都递眼色。 身为护卫长官的郅老兄却独自岿然不动,仿佛没事的人一般。 那意思就是说,我护卫的是你皇帝,你老婆关我什么事。 刘启见郅都这尊菩萨请不动,心中上火却有来不及多说,干脆亲自操刀往里冲。 你不救我救。 见刘启要亲自动手,随行人员一时都愣住了。 郅都却猛然挡住刘启,跪在刘启身前道:“陛下,死一个姬妾可以再选一个,天下多的是,陛下何必冒险?陛下您即使不爱惜自己,也应该为祖宗和太后想想!” 刘启被一言惊醒。 他用愤怒的眼神看着郅都,心里想着:“不是你老婆你当然不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郅都说得也不无道理。 良久,刘启听从了郅都的说法,做了个非常不人道的决定—走人。 刘启留下贾姬任其自身自灭。 幸运地是,美女与野兽的结局是喜剧,贾姬安然无恙。 不久之后,窦太后听说了这件事情,做母亲的最担心的就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而郅都的谏言让儿子看到了老娘其实比老婆重要。 这让窦太后非常高兴,做了件平常不太做的事情,派人赏了郅都百金。刘启难得见老太太高兴一回,自然也很高兴,也赏了郅都一百金。 郅都不贪钱,金子在他眼里的并无多大作用,郅都的最大收获在于刘启看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重视起来,而且有重用的意思。 刘启重点考察了郅都的为人行事,发现这位臣子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小小中郎将,就敢当面指责大臣,哪怕是皇亲贵胄,郅都也从来不给面子。 景帝前元四年,刘启的办公桌上飞来一道奏章。 济南太守发了奏折,禀报当地豪强大族瞷姓家族称霸一方,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济南太守无法治理,向朝廷求援。 刘启看完奏章后的第一感觉,济南太守哪是来求援,而是在诉苦。 刘启不禁大怒,地方官员连地头蛇都整治不了,反倒处处受人侮辱,可见,豪强们有多嚣张。刘启很清楚要对付民间的地头蛇,不找些狠一点的官吏整治整治,朝廷颜面将荡然无存。 他想起了郅都,这位老兄勇悍出名,让他去斗斗地头蛇如何? 刘启来不及思虑,因为他早就想试试郅都的才干。 刘启下了道旨意,中郎将郅都放外任为济南太守,即刻赴任。 郅老兄接到圣旨之时,有些兄弟就劝他最好别去济南,济南那地方豪强势大,鱼龙混杂,刁民难治,前几任太守个个被当地豪强弄得半死不活,老兄怕有去无回啊! 郅都笑着摇摇头。 如果事情好办,皇上也不会找他郅都。如果他郅都都办不了这些刁民,天下就没有办得了的官员。 郅都收拾细乱上路了,而济南的豪强们却还做着称王称霸的美梦。 第95章 刘启的盛世3郅都斗豪强 郅都一行刚踏入济南地面,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郅都分明看到,田里耕作的农夫个个愁眉不展,按道理讲,济南今年风调雨顺,应该是个丰收之年。若是其他郡有这样好年景,农夫们连做梦都是笑着的,唯独这济南郡,着实有违常理。 虽然郅都初入济南,但对郡中情形早已听说一二,加之连日来道听途说,更是了解了不少,心里早有准备。不过,当他看到农夫们消极怠惰,仿佛极不情愿耕种,而且神情愁苦,郅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明明是好年景,却如何这般苦样子,真是奇怪了? 带着心中的疑团,郅都找来一位老农夫问起了,“老乡啊,农活如你这般做,可要误了农时啊!” “误了就误了,反正多收了也是别家的!”老农道,言语中夹杂着愤恨。 郅都听出了弦外之音,继续问道:“此话怎讲,官府加了摊派?” 老农上下打量了一下郅都,见郅都举止不凡,而且听口音是外乡人,也不顾忌,干脆走上阡陌,邀郅都在天边茅草搭的简易庐舍里入座。 “客来,无甚招待,这是山泉,甜得很,客请便!”老农从旁边一只缺角的木桶上舀了 碗清水,礼貌地递给郅都。 郅都连声称谢,一路奔波,正当口干舌燥,所以一咕噜便见了底。 “果然清甜无比!”郅都夸赞道,不过他更想知道的是老农为何发愁,所以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老伯,可是有话要说?” “老汉见你是个外乡人,才跟你多说几句,客来济南是长住还是短住?” “长住!” “咳,客还是早点离开济南,此地官府都受人欺!” “此话怎讲?” “客有所不知,济南郡这些年来出了不少豪强恶霸,专门欺压掠夺咱们穷弱百姓,和外乡人。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外乡人成了客死的冤魂哪!” 郅都脸色一变,骂道:“他们好大的胆子,难道官府不管吗?” “管,拿什么管,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官府哪敢管哪,我们穷人命贱哪。”老农叹口气,顺手一指:“你看我这十亩田地,除了交田税,还得交佃租。” “佃租,朝廷几时有这种税?老人家的地是租来的?” “客有所不知,地是咱自家的,田税交给官府,佃租得交瞷氏族领,不交的话就有得受了!” “不交如何?” “不交就别想种了,他们人多,派几个娃娃过来,就能把我这翻个底朝天!” “如此嚣张,还有王法么?”郅都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王法,他们就是王法,济南几任太守都栽在他们的手里。你说他们是不是王法?” 郅都眉头紧皱,心想比预计的情况要坏很多。 这时只听外面一声吆喝,老农起身向郅都说道:“老汉得下地干活了,客请好自为之!” 郅都向老农作揖,出了茅草庐舍向随从大声道:“快,上济南太守府!” 几人快马加鞭,赶在济南城门关前进了济南街市,前往济南太守府。 郅都到来济南太守府,却发现太守府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郅都的车马一出现,就听得人群欢呼起来。 人群高呼“恭迎新任太守郅都”。 郅都见着人多,心中怏怏不快,此次赴任本意不想惊动地方,却不想自己的行踪早已为人尽知。如果是一般的百姓,哪有如此能耐?看来济南的地头蛇势力着实不小。 车马到得府衙门前,郅都下了马车。 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者上前作揖道:“太守大人,远来劳顿,老朽特备酒宴,为太守大人接风洗尘!” “请问老人家是?” “老朽瞷氏族长,久仰太守威名!”老朽似笑非笑,故意把“威”字咬得很重。 “哦,”郅都顿时来了兴趣,重新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位自称瞷氏族长的老人。看年纪,老人不过花甲之年,脸色红润,穿着上好的绸缎。 郅都见来者打扮奢华,不免心中厌恶,与自己的青衣官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瞷老族长,本官素来不喜热闹,再则人困马乏,酒宴还是免了吧!” “既然大人不喜热闹,老朽在家中略备薄酒,家常小菜,吃吃不甚打紧,还望大人赏光,前几任太守可是最爱老朽家的米酒!” 郅都听着是话里有话,见他不依不挠,说道:“实不相瞒,本太守有皇命在身,不便赴宴,老族长海涵。” 郅都打定主意不赴宴。 瞷氏族长见郅都不肯领情,但老到的他也不生气,仍然笑呵呵地说道:“那是,太守公务繁忙,既然今日不能赴宴,那就改天登门奉请。” 说完,他向身旁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管家随即向后摆了摆手,家丁们搬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 瞷氏族长笑道:“大人,我瞷氏三百户人家,久仰郅都大人大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笑纳。” 郅都见这么多礼物,马上正色道:“瞷老族长,本官向来不收百姓之礼,拿回去吧,素不奉陪!” 郅都衣袖一甩,径直入了太守府衙,留下迎接的一群人呆若木鸡。 望着郅都的背影,瞷氏族长脸色变得铁青,嘴里喃喃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转身向人群一挥手,说了声:“走!” 人群便一哄而散,太守府衙又重归宁静。 郅都进了府衙,想起方才的林林总总。这瞷氏族长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贿,若不是胆大妄为,岂能如此。 “都说济南郡最难治理,看来要治必须从瞷氏一族开始。” 郅都随即下令,派精干吏员明查暗访,查访瞷氏的枉法行为。 数日之后,郅都就得到了瞷氏族长为恶一方的罪证,可谓桩桩血泪,件件死罪。 有了证据在手,行动起来就方便许多。 郅都点齐府里所有甲士差役,前往瞷氏一族的聚集村拿人。 瞷氏一族仗着人多势众,为恶地方多年,历来官府都畏惧几分,拿他们毫无办法。不过,这一切,撞到郅都手里,算是到头了。 瞷氏族人的跌跌撞撞爬到族长府邸报信,瞷氏族首领们还在谈笑风生,当他们听完族人的报信,有人竟向族长贺喜道:“郅都来拜会您老了!” “这狗崽子那日多威风,今天定要羞辱他一番!” “对,对!”大家附和道。 “济南这地方,是我们说了算,郅都算个鸟,没有我们瞷氏一族,他郅都连根鸡毛都收不上,还能嚣张得起来。” “依我看,郅都不过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贪官污吏,你看他来济南的这些日子,都做了啥,现在憋不住了,来求我瞷爷爷了!” 客堂上顿时哄堂大笑。 随着一阵整齐的步履之声,郅都带着全副武装的甲士入得客堂,他则身挂七尺长剑,一脸肃杀走进瞷氏客堂。 瞷氏族长见来者不善,悄悄吩咐管家去召集瞷氏族的男女老少们。 郅都笑道:“敢问老族长,在座的可都是瞷氏各支头领?” “正是,请问太守大人这是为何?” “正好!”郅都笑道,“来人哪,统统给我拿下!” “慢着,敢问太守大人,小民所犯何罪?” “到了官府,自会有分晓!来人,绑了。” 甲士们二话不说,一哄而上,把堂上之人绑得结结实实。 正要离开之际,郅都却发现,他们已经出不去了,大堂已经被闻讯赶来的瞷氏族人给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高喊着,放人,放人,被绑着的首领们也趁机骂将起来。 郅都面不改色,大声喝道:“尔等刁民,如若再阻碍官府办事,休怪本太守治你们的抗法之罪。” 瞷氏族人们显然没有被吓倒,继续堵在门口。 郅都大怒,喝道:“来人哪,拔剑前行,有胆敢堵在门中者,格杀勿论。” 郅都话一出口,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甲士们纷纷拔剑,人们堵在门口,虽然有丝心怯,但也没有退去。 郅都首当其冲带着甲士们往外走,瞷氏族人在刀剑的逼迫下向后退却,却没有让开一条路。 眼看就要起了冲突,千均一发之际,瞷氏族长喝道:“是非自有公断,老夫去太守府衙开开眼界。” 瞷氏族人在族长的命令下,缓缓放开一条路,让郅都带着甲士衙役和被押的头领们出了门,而他们则跟在后面,向太守府衙跟去。 郅都回到府衙,当即升堂,审堂上挤满了瞷氏族人和一些看热闹的人。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新任太守一到任就整治地头蛇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济南,许多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到太守府看热闹,其中也不乏受欺压的百姓。 人群议论纷纷,但是所有人都认为,瞷氏族头领们将无罪释放,而新任太守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然而他们想错了,郅都不仅不是做样子,而且要用他们的血来偿还罪行。 郅都当堂宣读了他们的罪状。 瞷氏族头领们不但拒不认罪,而且还在公堂上嬉皮笑脸,故意搅乱公堂秩序。 郅都似乎早有准备,马上吩咐衙役搬上刑具,准备动刑。 “郅都狗贼,你敢动老子一根寒毛,我就把你太守府给拆了!” 郅都也不示弱,厉声道:“大胆恶人,公堂之上岂容放肆。给我动刑!” 衙役们以往见到这些恶人都发怵,还是有点畏畏缩缩,现在有强硬的太守撑腰,胆子也壮了几分。 衙役们一开工,堂上顿时凄惨声此起彼伏。 “郅都狗贼,你敢屈打成招,你敢…啊…” 郅都清楚这些地头蛇即便受了酷刑,也不会认罪伏法,让他们受点皮肉之苦,既是对他们以往欺压无辜百姓,对抗官府律法的惩戒,更是让围观的人胆寒。郅都见打得差不多了,直接让吏员宣布了审判结果—斩立决。 在一片讶异中,郅都拂袖退堂,身后传来一阵哭声与骂声。 但郅都,一点也不在乎。 郅都始终认为,现在民风质朴,但豪强贵族犯法居多,如果不用重点不用酷刑,对他们施以惩戒,只会任其嚣张。 几日之后,济南菜市口围满了观刑的人们。 随着行刑令牌应声落地,数颗人头滚落地上,他们的族人亲友,跪在地上,哭着,颤抖着。 此所谓“余皆股栗”。 郅都用雷霆手段铲除了地方豪强,一时之间,郅都名声大震。 第96章 刘启的盛世4宫廷争荣 郅都任济南太守一年余,济南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面貌一新。 济南郡的大治,无意之中给大汉帝国开拓了一条新的吏治方向。那便是,对付地主豪强绝不能过于仁慈,你敢犯法,我就敢下杀手。 从郅都开始,他是第一个,但决不是唯一一个。 郅都的雷霆手段为他赢得了广泛的敬畏。 上至列侯宗室,下至平民百姓,只要一见到这位目光凌厉的官员,都是侧目而视。与济南毗邻的郡守们更是将郅大爷当成神来供奉。 当然,郅大爷推崇严刑峻法是事实,勤政爱民也是事实。 郅都在获得敬畏的同时,也获得了刘启发自内心的欣赏。 郅都是忠臣。 忠臣的称赞是那个时代官员们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也许忠臣二字不能带来爵位,不能带来财富,有时反而会带来死亡,但是,为了这两个字,作为臣子,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因为它是荣耀,它是节操,它是认同,它是追求。 作为臣子,能获得皇帝的宠幸不难,但要让皇帝称之为忠臣却并不容易。在刘启的心中,丞相陶青不是,太尉周亚夫不是,他的亲弟弟刘武也不是。 刘启有了这样的认识,郅都回到中央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这件事宜缓不宜急。 刘启更加清楚,在朝廷的纵容下,长安的土豪劣绅们的嚣张气焰不会比济南逊色。 如果苍鹰来了,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狗逼急了能跳墙,人逼急了可就要出乱子了。 况且,刘启认为眼下最要紧的事不是让郅都回到朝廷,而是他酝酿了很久的事情,而正是这件事引起的一连串反应,让很多人身首异处,其中就包括远在济南的郅都。 刘荣当了太子,他的母亲栗妃不满于只当个妃子,为了能成为皇后,她不断向刘启吹枕边风。 栗妃的意思其实也是刘启的想法,薄皇后无子,而且她不懂得讨人喜欢,要不是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他早就把心中的想法变成了现实。 太皇太后已经驾崩很多年了,藩王平定了,太子也立了,是该解决这个问题了。 景帝六年(前151年)九月,在朝野上下一片惊疑未定中,刘启下诏废去皇后薄氏,更让人不解的是,刘启并未宣布新的皇后人选。 朝野议论纷纷,他们无法理解刘启废后的突然,皇后为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废后总得拿出个说法。既然废了,那也该立一个新的不是。然而,刘启却宁愿让人议论纷纷,把后位空在那里,这是唱的那出戏? 刘启自然有他的苦衷,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这么做完全是想给他的结发妻子保留最后一份尊严。 他不爱她,但她并没有过错。 后宫之主的位置一时空缺了下来,栗妃成了新皇后不二人选。 虽然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但栗妃俨然后宫之主,在后宫不可一世。 话说回来,栗妃有资本不可一世,她深受刘启的宠爱,她的儿子刘荣又是当今太子,为了培养刘荣,刘启让最腹心的重臣窦婴做了太子太傅,可见对太子刘荣的期望之高。 然而,栗妃还是栽了。 起因是栗妃把馆陶长公主刘嫖给得罪了。 刘嫖是刘启的姐姐,嫁给堂邑侯陈午为妻。除去夭折的孩子,窦太后有一女二子,二子不用说,女儿就是刘嫖,她是刘启的姐姐。 按汉制,刘嫖的汤沐邑在馆陶,而且在众公主中居长,因此被称为馆陶长公主。 窦太后宠爱小儿子刘武,但刘武不在身边,刘启虽在身边,却也难得见面,而且在很多事情上跟她有所忤逆。唯独这个唯一的女儿,即贴心又能时常陪侍左右,因此也是十分宠爱。 在长安城,如果不知道这位乐善好施的长公主,就等于白混了。 刘嫖不但乐善好施,而且对权位也很有兴趣,她为了讨好她的皇帝弟弟,不时进献美女给他。 这么一来,刘启跟姐姐也是十分亲近,在窦太后的宠爱和刘启的纵容下,刘嫖可以随意出入宫闱。 薄皇后被废,眼看最有机会的栗妃就要登位,刘嫖也想巴结下栗妃母子。 她思来想去,把目光瞄向了尚在幼年的独生女儿陈阿娇。 看着尚在幼年的的女儿,刘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的女儿配你的儿子,也算门当户对了! 说干就干,刘嫖随即派了媒婆去栗妃那里说明,愿将女儿嫁于太子。 在兴奋和焦急的等待着,媒婆黑着脸回来了。 当媒婆把栗妃拒绝婚约的情形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时,刘嫖拍案而起,怒道:“贱人,想做皇后,做梦!” 栗妃的噩梦从此开始了,她低估了刘嫖的能量,高估了自己的能量,她应该想到如果能与刘嫖联姻,将使她的地位更加稳固。但是她恨刘嫖,在她眼里,刘嫖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公主,正经事不干,却经常向刘启进献美女。那些美女,每一个现在都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种贪婪女人的女儿,还想嫁给我的儿子,简直痴人说梦! 栗妃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刘嫖的说媒。 如果说,拒绝刘嫖是栗妃一生最大的错误,那么这个错误最终把她和她的儿子送上绝路。 刘嫖明着是给栗妃一个选择题,实际上选项只有一个,要么答应,不答应你就别想在宫中风光下去。 因为,刘启可以有很多妃子,却只能有一个姐姐。 刘嫖没有气馁,她找到刘启的另一个宠妃王美人,把同样的意思告诉了王美人。 与栗妃截然不同的是,王美人爽快的答应了。 王美人姓王名娡,她的身世也是颇为传奇。 她的母亲臧儿,是高祖时代造过刘邦反的燕王臧荼,臧氏嫁于槐里的平民王仲为妻,生一子名叫王信,还有两个女儿,长女王娡,次女王皃姁。后来王仲死了,臧氏又改嫁给长陵田氏,生两子田蚡、田胜。 王娡最初嫁给金王孙为妻,生了一个女儿金俗。臧氏找人为子女卜算时,得知她的两个女儿都是大贵之人。 听了相士的话后,臧氏做了件让亲家金氏抓狂的决定。她把女儿接了回来,宣布两家婚姻作废。 对于丈母娘的无赖行为,金王孙愤怒至极,始终不肯和妻子断绝。 面对金王孙的苦苦哀求,臧氏丝毫无动于衷。 这位蛮横的丈母娘之后做的事情让金王孙彻底崩溃。臧氏联络宫里的宦官,把两个女儿送入了当时的太子刘启宫中。在别人看来,这是非常疯狂的投机行为,好好的小康家庭媳妇不当,要去当宫女,要是得不到太子的宠爱,她的两个女儿这辈子算是完了。 不管外面如何风言风语,臧氏对自己的投机行为却非常有自信,她的自信来自于女人最得天独厚的武器—她女儿的美貌。 果不其然,王娡的温柔美丽,谨慎善良很快获得了刘启的宠幸。 景帝元年(前157年),她为刘启生下了一个儿子,刘启给他的儿子取名为刘彻。 景帝四年(前153年),刘彻四岁,被封为胶东王。 景帝六年(前151年),刘彻六岁,刘嫖找上门来,要把阿娇嫁给他。年少的刘彻闪烁着聪颖的大眼睛笑道:“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金屋藏娇) 刘嫖和王美人都为小家伙的童言稚语逗得开怀大笑。她们更进一步,确定刘嫖次子陈蟜和王美人的小女儿隆虑公主的婚事。 至于联姻之后要干的事情,两个女人用眼神完成了交易。 从这一刻起,她们将风雨同舟,共同进退。 她们将为同一个目标而费尽心机,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栗妃登上后位,如果可以,要顺带把她的儿子一并拉下马。 一场阴谋又悄然在刘启的后宫中上演。 第97章 刘启的盛世5栗妃失势 刘嫖开始行动了。 她开始行动的时候她的对手栗妃却毫不知情,栗妃仍然沉浸在后宫女主人的美妙幻景中,乃至丧失了应有的警惕。 在栗妃的眼里,中宫后位早就应该是她的囊中之物,姓薄的女人霸着她的位子,既不能讨陛下欢心又不能生育,磨蹭了六年才滚下来也算够给她面子了。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薄氏总算废了,但栗妃却仍然很生气。 她生的是刘启的气,废皇后之前他的嘴里就像抹了蜜一般地信誓旦旦,说什么一旦废后便要立她栗妃为后,可是这个男人却没有及时兑现他的承诺。 栗妃按捺不住对于皇后之冠的渴望。 为了尽快获得皇后的桂冠,她加强了眼泪和撒娇的攻势,在刘启不时面前又哭又闹,催促刘启尽快下诏书立后。 栗妃太不了解刘启,所以她采取了刘启最厌恶的方式。 女人的老办法。 一哭二闹三上吊。 刘启当面满口答应,一转身就把事情选择性的失忆。 刘启不糊涂,立后不是件小事,哄归哄,真正要做的时候还是要考虑周到。而且皇后对他来说异常重要,前一个皇后包办婚姻,没有丝毫幸福可言。如果后一个皇后再出岔子,那无疑是做皇帝的一种失败。 没有人讨老婆是为了休掉她,也没有哪个皇帝立皇后是为了废掉她。 基于这种考虑,刘启宁愿先空着,也不轻易决定。 结果,栗妃越催促,刘启就越是要把事情拖下去,而面对刘启说话不算数的行为,栗妃并没有打算放弃,而是把枕边风吹得更紧了。 出现这样的结果,归根结底是栗妃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栗妃不了解,但刘嫖却很了解自己的弟弟。 她的这位弟弟从小到大最希望的就是不想受他人胁迫,栗妃的无理取闹只会增加刘启对她的厌恶感。 刘嫖决定坏事做到底,来个添油加醋,推波助澜。 当然,她推波助澜的手段并没有多么高明,她知道自己的那位弟弟比谁都聪明,一旦弄巧成拙反倒会坏了大事。 她的手段很简单,就是嚼栗妃的舌根子说她的坏话。 不得不让人佩服的是刘嫖的恒心,为了达到诋毁栗妃的目的,她抓住机会天天讲日日讲(长公主日馋),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进谗言。同时,刘嫖会不失时机地称赞她的同盟者王夫人。 在刘嫖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刘启终于开始怀疑栗妃的人品有问题。 而且种种事实表明,刘启的这位宠妃除了美丽的皮囊之外,已经变得相当不可理喻。 刘嫖曾经不止一次向刘启说道:“栗妃心胸狭窄,善妒,遇到其他有宠的妃子,即命侍者在其背后吐口水,甚至用巫蛊诅咒她们。如果让她当了皇后,陛下百年之后,恐怕又要出现人彘的惨状了!” 刘嫖提到的“人彘”更是让刘启胆战心惊。 不可能,栗妃决不是那么狠心的女人! 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他决定试一试栗妃的想法。 刘启刚好身体不太舒服,他屏退长公主躺在卧榻上传诏栗妃陪侍。 他对她说道:“朕若百年之后,还请你善待其他的妃子和她们的儿子!” 刘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曾经无数个日夜陪伴过他,给他带来欢乐的女人,他希望栗妃能给他心中想要的答案。 刘启细细地观察着栗妃的神色,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然而,刘启在刹那间失望起来,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 这还是朕的栗妃吗? 这位女人不但不肯答应,而且满脸怒容,口里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其他妃子的不是。 刘启实在想不明白曾经多么美丽体贴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难道她得到还不多吗?难道自己给与她的还不够多吗? 刘启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喋喋不休,他提起嗓子想对她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刘启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多年前那位美丽清纯,善解人意的栗姬。 而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刘启长叹一声,从卧榻上翻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将栗妃的骂声和哭闹声远远抛诸身后。 当他在曾经无比宠爱的女人面前无言以对的时候,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逃离她的世界。 刘启怅然若失地在宫中游走,回忆着与爱妃当年的一点一滴,不免唏嘘不已。 他一时半会无法想通栗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皇后之位能比得上自己对她的宠爱么,如果没有他的宠爱,她什么都不是,荣华富贵也只会得而复失。 真是个糊涂的女人啊!这样的女人真能做后宫之主,怎配做一国之母? 刘启突然感到栗妃的面目可憎,而对她的爱在一刹那间荡然无存。 他的脚步在宫中的另一处嫔妃寝殿前停了下来,刘启随意地抬头一看,发现正是王夫人的寝宫。 刘启心中烦闷,正需要有人替他解闷。 王夫人在这方面可比其他的妃子强了许多,她贤良淑德,温柔可人,时时刻刻都会为他着想。 刘启想到这里,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入得王夫人寝宫。 王夫人见刘启到来,一脸惊喜之色。 “陛下,怎会有此闲暇,来看望臣妾!”王夫人一边端茶倒水,一边吩咐侍女去准备点心。 刘启品了品热茶,清香不已,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茶味不浓不淡,是刘启最爱喝的味道。 “好茶,还是爱妃亲自斟的茶最合朕心意!”刘启不觉啧啧称赞。 王夫人听着刘启的称赞咯咯地笑道:“陛下,可是缪赞臣妾了,臣妾见陛下眉头紧锁,似有不快之事,能否说与臣妾,臣妾也好为陛下分忧!” 说着,王夫人特意转到刘启身后,为刘启轻轻地敲打着双肩,为他解乏。 刘启的心中顿时一股暖流经过,这才是他想要得到的温暖,后宫中,他有很多的妃子,但是,能给与他这种温暖惬意的感觉的只有王夫人,豁然之间,他顿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一样东西。刘启刚才的不快,一时之间烟消云散。 刘启笑道:“爱妃不用多虑,朕只是连日不得闲暇,有些困乏而已。” 王夫人一听,更是显出心急关切之色,说道:“陛下可千万得注意身子,事情可以让臣子们多担待些才是!” 刘启看着王夫人的关切的神情,心中又是一热,他摆摆手微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朕身子骨硬朗得很!爱妃,朕听宫人说,彻儿降生时,你曾梦日入怀?” 王夫人眼睛一亮,也是笑道:“陛下,怎会突然问起此事,下人们的嘴真是不严实,不瞒陛下,臣妾那日确是做了此梦,臣妾也未在意,只是将它作玩笑话说过几回,不想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了。” “好啊,好啊,吉兆,吉兆!”刘启拍着大腿说道。 刘启的夸张神情,引来王夫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刘启呆了下来,繁忙的国事,后宫中那若有若无的不安静已让他多日没了笑容,然而今天在王夫人这里,他却感受到了久已缺失的天伦之乐。 这一刻开始,刘启终于在心中获得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刘启知道这个答案太过危险,之前没有先例。如果处理不当,一场带血的风暴将在所难免。因此目前,为了保护答案中的母子俩,他只能暂时把它藏在心中,等待一个最佳时机的到来。 刘启惬意地离开了王夫人的寝宫。 王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乎可以断定自己的梦想已经唾手可得。 在王夫人看来,儿子刘彻聪颖异常,为什么就不能去争取一下呢?没有哪一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儿子前程费尽心思,她也不例外。 既然栗妃失宠,陛下的心已经在向自己靠拢,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王夫人反复思量,良久,总算让她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妙计。 第98章 刘启的盛世6废太子 王夫人在与丈夫的相处中,察觉到了刘启对栗妃的态度变化。 机会来了,还等什么呢! 王夫人极其聪明。 她的办法简单而致命,但恰恰体现了她比栗妃更适合做皇后。 王夫人派心腹之人暗地里摸到了大行的府邸,目的是要告诉他您老人家忘了做一件非常重要的分内之事。 这位仁兄一向比较憨厚,脑筋不打弯,对于来人的好意提醒有点茫然。 来人也不绕弯子,直白地告诉他皇上该立后了。 没想到这位老兄脑袋瓜子实在不争气,还是一脸茫然,他一时没明白过来,皇上他老人家立不立老婆为后关他什么事,皇上高兴立就立,不高兴谁也管不着。 来人有好气有好笑,只能提醒他道:你身为大行,国中无后,不合礼仪。 经来人的这么一提点,大行老兄终于拍了拍脑门,把其中的因果联系给想明白了。 国中无后确实不合礼制,他是掌握宫中礼仪的官员,如果不站出来纠正这一不合礼制的问题,确实有失职之嫌。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这位老兄当即表示明日朝议一定上奏章。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篇奏章会要了他的命。 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奏请立栗妃为后的折子就按时递到了刘启的手上。 须臾之间,大臣们等来了刘启的反应,暴跳如雷。 “好大的胆子,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是而所宜言邪!)”。 大臣们见刘启反应如此激烈,吓得手摇脚颤,不知道皇帝陛下受了哪门子刺激,不就是一份奏请立后的奏章吗,至于吗? 刘启暴跳如雷的同时,还下了个更让人心惊肉跳的命令,将上奏折的大行押入死牢问斩。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本朝可从未有这样的先例啊,一位两千石官员因上奏折当堂身获死罪。 大臣们以为刘启急燥的老毛病又犯了,有胆大的官员站出来劝了几句。 刘启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一将他们骂了回去。 朝会在莫名奇妙地惊恐中结束了。 刘启拿臣子开刀,不是因为臣子真的犯下大罪,而是因为刘启从中嗅到了一丝诡异的心机。 他刚刚以皇后之位试探了栗妃的态度,就有大臣上折子立她为后,这里边会的文章,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而且,刘启更想告诉那些试图干扰他立后并易储的臣子,若敢跟他对着干,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死亡。 刘启并不反对立后,他也知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偌大的宫廷,人多眼杂,没有一个贤内助来帮他镇住后宫,恐怕也不是件长久的事。 他之所以暴怒,是因为他反对立栗妃为后。 在他眼里,栗妃俨然成了无德无行的女人,她不配做他的皇后,更不配做未来的太后。 恨屋及乌之下,刘启对太子刘荣的信心也动摇了, 刘启甚至认为,一个不好的母亲是无法教育出一个很好的太子的。一个不好的太子又怎能掌管好祖宗的江山基业?! 在这样的想法下,刘启终于下了易储的决心。 景帝前元七年(公元前150年)十一月,刘启在朝会上下达了废太子的诏书。 这一份诏书立刻在重臣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太傅窦婴首先站出来为自己的学生鸣不平,他认为太子并无过错,而且聪明良善,怎能说废就废,让人不服。 不少大臣随声附和。丞相周亚夫也按捺不住一直的低调,站出身来,与窦婴一道,为刘荣争取。 但刘启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易储,这样的场面早已在预料之中,所以刘启的对策是不用对策。 随你们怎么反对,朕的主意已定。 结果,刘荣还是被废了。 太子太傅窦婴出于义愤,以养病为名暂时辞去了官职。 而刘荣的母亲栗妃被打入冷宫,不久之后,便带着满腔的恚恨孤独地死去。 然而,刘启还是不放心,让他不放心的这个人正是周亚夫。 周亚夫职任太尉,掌管着天下兵马,掌握着国家的要害。 自从周亚夫反对废太子来,刘启就认定此人是一个非常碍眼的人,必须赶快挪走。 景帝前元七年,二月,刘启在一次朝会上突然关切地对丞相陶青表示你老了,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陶青则哑然不语。刘启同时任命周亚夫担任丞相,空缺的太尉官职则被罢除。 刘启以雷霆手段拿回了兵权。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刘启蓄谋已久,但谁都装糊涂。 正在他酝酿着颁发最后的决定时,深宫之中的老太太却坐不住了。 第99章 刘启的盛世7立太子 窦老太太实际上对朝廷中的争吵并不感兴趣,她老人家急急忙忙地叫来刘启,主要还是因为老太太兄终弟及之心不死。 皇后位置由谁来坐,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娘俩的想法是一致的。 但是老太太想搞兄终弟及,以便能一直做太后,刘启心里想的却是父死子承,兄终弟及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当然,刘启也不敢过于顶撞太后,只能以事关重大为幌子,要举行朝议后再予定夺。 刘启召集了几个重臣前来讨论。 不出刘启所料,重臣们都反对兄终弟及。名嘴袁盎为了让窦太后明白兄终弟及的危害性,还特意讲了个故事,故事大意是五百年前的宋宣公干了这个荒唐事,结果国家乱了五世。 袁太常的滔滔口水一旦打开,必然是引经据典,左右逢源。然而,窦太后听着听着,脸色却由青变紫,身段也随着微微颤抖。 刘启用眼神示意袁盎不要再讲下去,别把老太太气昏了。 袁盎察言观色的功夫没落下,迅速地闭了嘴。 到此为止吧! 刘启一挥手叫所有人都退下,殿堂之下,再一次剩下母子俩人。 窦太后眼瞎心不瞎,她没有被袁盎给说服。多少年来,她见识了朝廷里太多的腥风血雨,大臣们一边倒地反对以梁王为嗣,即便自己有天大的权威,梁王有天大的本事,要登上皇位,也注定艰险。稍有不慎,就会酿出乱子来。 窦太后心情平复下来,叹了口气道:启儿,这事你自己做主吧! 听到这句话,刘启在瞎眼的母亲前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从今以后,窦太后绝口不提立储的事情。 朝中始终不见动静,梁王刘武一时着急,特意上了一道折子,在折子上,梁王请求刘启允许他修建睢阳到长安的甬道,理由是经常可以来看太后。 刘启把梁王的折子给重臣们传阅,问他们的意见。 袁盎一语就道破了其中的玄机,“不可,修了甬道,梁国的兵马就可以朝发夕至,直驱长安了!” 大臣们纷纷附和袁盎之言,表示坚决反对。 刘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对于弟弟的那点花花肠子,他岂能不清楚?对于刘启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得把立后跟立储的事情赶紧给办完,免得梁王心存非分之想。 景帝前元七年(前150)四月前,乙巳,立王氏为皇后。 丁巳,立刘彻为太子。 在干完这两件大事之后,刘启向济南府发了一道令长安震动的诏令。 诏令中说道,郅都火速回到长安,接任中尉。 苍鹰郅都要回来了! 一时之间,长安各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烈侯宗室,纨绔子弟不免愁眉苦脸,而贫民百姓却欣喜若狂。 老百姓总算把郅都这尊大神给盼来了,他们听说郅大爷办起豪强地主,流氓地痞从不手软,但对守法的老百姓却爱护有加,而且郅大爷为官清廉,连亲人的信件都不收。 对于郅都的升迁,高级官员们都很清楚,郅都明着是维护京城治安,暗地里则是稳固太子地位。 所以,重臣们对于这么一个铁面菩萨入京并不感到特别意外。 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前任中尉卫绾也升官了,而且职位非常不一般。卫绾的新职务是太子太傅。 谁都知道,太子太傅虽说没有实权,可是因为帝师的缘故前途无量,只要其人命够长,一旦熬到新皇登基的那一天,太子太傅将会是三公大臣的最直接候选人。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利害关系,高级官员们都是削尖了脑袋梦想得到这个职位。它不仅是一个荣耀,更是升任三公的好路子。 因此,也管不了命长不命长,先占了位子再说。 从学问上讲,卫绾还是有资格成为帝师的,卫绾进入仕途前是江东大儒,一步步爬上来,在做官理政,治国治民上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帝师是当仁不让了。 但怪就怪在,卫绾学的是儒学,而朝廷用的是黄老之道。 这也是让大臣们意外的地方。 皇上让太子学儒学,这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 刘启面对臣子们的疑问,他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卖什么药你们不用管,如果药管用,太子就得学。 第100章 刘启的盛世8刘荣自杀 长安最近变得很平静。 郅都刚刚掌管中尉署,长安城的牛鬼蛇神们摸过了郅大爷的底,纷纷换上一副守法良民的脸皮,屁大点的事都不敢惹。 因为谁都知道去蹲郅大爷的号子的人,大都会萌发一个念头,那就是能不能死得快一点?! 这一点都不夸张,郅大爷在处置土豪劣绅,社会垃圾的标准上都是一样的,保证一百八十斤进去,一百斤出来。 郅大爷在济南的时候,栽在他手里的土豪劣绅们可谓不计其数,潜在的犯罪分子见了他是夺路而逃。郅大爷的威名让邻郡同级别官员都跑来济南拜山头,比侍奉上司还勤快。 也许你会说,济南不比长安,长安是京城,京城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居多,郅大爷再有能耐他也得收敛几分。要是你这么认为,那就错了。 事实证明,他柴米油盐泼不进,糖衣炮弹攻不倒,没人能笼络他,更没人能拉他下水。这位官场钢人为了死节职下的远大理想,早已不顾一切。 郅大爷是个始终如一的人,不论在济南,还是在长安,苍鹰还是苍鹰。 长安城内的治安情况在他的治理下一夜之间得以改观。 宫外如此,宫内也如此。 王皇后的贤惠让刘启的后宫也变得安静祥和。 外有能臣,内有贤后,刘启的日子反倒变得清闲起来。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景帝中元二年(前148年),前太子临江王刘荣被当地官员告了,指控他侵占了文帝庙的用地。 刘荣这两年一直不走运。 他的太子之位莫名其妙地丢了,紧接着生母凄惨死去,他好不容易远离京城是非之地,来到了临江。安安静静地呆了两年,虽然满腹怨言,但也安分守己。现在打算扩建老宅子改善一下生活条件,还被人告了。 而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只是个十几岁的懵懂少年。 为什么会从太子沦落为临江王,为什么母亲会突然死去,为什么会来江陵郡这个蛮荒之地? 所有的疑问,对于只有十七岁的他来说,实在难以理解。 因此,当中尉署派人抓他赴京调查的时候,刘荣还天真地以为,向父亲诉苦和发问的机会来了。 刘荣怀着复杂的心情坐上了专给藩王准备的高级囚车。 车行未远,车轴居然鬼使神差地断了。 兆头不好啊! 沿街相送的江陵父老心头一惊,想起往日刘荣的宽仁,竟然小声地哭道:“我王恐怕回不来了(吾王不反矣)!” 刘荣心情复杂地来到长安,没有见到日思夜想的父亲,更没有见到亲昵的兄弟姐妹,却见到了人见人怕的中尉大人。 刘荣虽然不了解郅都其人,但是,当他见到公堂上烧得烫红的火盆和多种多样的刑具,腿已经软了一半。 郅都黑着脸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位阶下囚,皇上的长子,当年的太子爷。 身份尊贵的刘荣,面对如此锐利的目光,不但不敢直视,而且直感心里发怵,脊背发凉。 郅都不费吹灰之力,将案情审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地方官没有诬告,刘荣本人明知扩建的地方是文帝庙,却仍然坚持占地扩建,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郅都审好了案情,也不客气,命人将刘荣关了起来,严密看押。 按理说,像刘荣这种皇子皇孙,不出意外,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出来。郅大爷再怎么装傻充愣,他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作为朝廷一道独特的官场风景线,郅都仍然坚持原则,除了不能对临江王进行体罚以及人格侮辱之外,其他的标准与别的囚犯并无两样。 郅都把案情报告给了刘启,希望得到刘启的指示。 刘启的反应却十分冷淡,既不说放人,也不说不放人。 郅都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主动退下还是该等待请示。 好歹是你儿子,总得给个话吧。 刘启虽然不说批复,却问起了刘荣在牢里的情况。 当然,别指望这位狠心的父亲会关心他在牢里牢饭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问的是刘荣认罪的情况。 郅都一一回禀,但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定罪量刑的指示,只见刘启压下卷宗,向他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郅都总算明白了刘启的意思,皇上大概是想教训一下儿子,让他吃吃牢饭。 刘荣在牢里呆了几天,受不了了,叫狱吏给个刀笔,打算给父亲写封书信。 狱吏去请示郅都,郅都把脸一板,严辞拒绝了刘荣的请求。 刘荣在牢狱里近乎绝望。 这个时候,在家闲居的魏其侯窦婴听说了刘荣的困境,念起了师生之情。 窦婴派人暗地里将刀笔送到刘荣的牢房,嘱咐他务必连夜写好,天亮会派人来取,到时候送达皇太后为你鸣冤。 是夜,刘荣奋笔疾书。 他带着满腔的愤恨与不满写下了一篇带血的书信。 十五岁之前,他受尽万千宠爱。十五岁之后,他最依恋的母后死了,他自己沦落蛮荒之地,两年了,没有父爱,没有母爱,两年了,无数次从恶梦中惊醒,无数次梦到慈祥的母亲。而如今,他深陷囹圄,叫天不应,叫地不应。 命运何其不公哉!母后,儿好想您啊! 刘荣在心底里无助地呐喊。 刘荣一气写完血书,将布帛粗略地折了一下。嚯地站了起来,将刀笔掷于地上。当他抬头看到牢房上横梁时,刘荣一时之间泪流满面。 母后,儿子见你来了。 一绢白绫,刘荣走了。 走的时候他才十七岁,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可怜的孩子。 咳! 第101章 刘启的盛世9郅都离京 郅都很快得到了刘荣的死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迅速地赶往中尉署的牢房。 在郅都的牢房里死个人是司空见惯,没什么稀奇,但这一次却非比寻常,死者乃是当今天子的皇长子,这种人即便不得宠,也不能少了一根毫毛。 但是现在,皇长子真的死了,而且死在了郅都的牢房里。 不管郅都怎样天不怕地不怕,他的职业生涯面临着最为严峻的挑战,挑战的后果往往是丢官掉脑袋甚至诛九族。 郅都来到关押刘荣的牢房,刘荣已被狱吏放了下来,喉咙口有着明显的一道淤痕,脸上因窒息出现了青紫的肿块,嘴角淌着白沫,舌头外露,鼻息全无。 郅都皱着眉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的刘荣的身体,凭他的办案经验,刘荣却是自缢身亡无疑。 郅都又仔细地搜寻了整个牢房,也没有发现任何别的异样。他把目光定格在木桌上的血书。他走近粗略浏览了一遍,又将其收好。 郅都下令增派衙役看好尸首,自己则转身出牢房而去。 他带着刘荣的绝笔书信快步走向了未央宫。 郅都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早就意识到,这样的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似乎来得有点快了。 然而,事实并未如郅都所想的一般。 当刘启得知刘荣的死讯时,刘启除了露出微微地讶异神色,并没有过多的悲伤。 难以想象,这是父亲在听到儿子的死讯之后的表情。 郅都战战兢兢地将刘荣的绝笔书信呈了上去,刘启竟然只是粗略扫了一遍,便吩咐内侍传旨下去,以王礼安葬刘荣。 刘启正要起身,却发现郅都还跪在殿前。 还跪着干什么,办你的差事去了! 郅都仰起头,半张着口愣在那里,想要说点什么,什么臣该死,陛下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他早就酝酿了半晌,可见着刘启的神情,一如平常,哪像需要节哀的人?!倒是自己,不死也得挨个处分吧,但奇怪的是,刘启好像也并没有想骂和治罪于他的意思。 郅都心里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就算儿子再多,你也得表示表示啊! 不过郅大爷终究不敢说出口,恭敬地退了出去。 在一片静谧的悲凉中,刘荣被葬于蓝田,谥号闵王。 如果事情就这么完了,那郅都算是烧了高香拜了菩萨。 事实上,事情不可能就这么完了,刘启不打算追究,并不代表其他人不想追究。 窦婴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学生的无辜枉死,窦婴始终于心不安。 窦婴与郅都无怨无仇,窦婴要做的不过是为他的学生讨回公道而已。 郅都必须为事情负责。 抱着这样的心理,无权无职的窦婴决定去拜见一下并不待见自己的姑母窦太后。而谁也没想到,他的举动会做成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在刘启的刻意隐瞒下,窦太后对刘荣的死还并不知情。 当窦婴把消息带给瞎眼的老太太时,窦老太太果然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她想起往年活蹦乱跳的这个孙子,而今却天人永隔,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洒落。 把皇帝给我叫来,快去! 窦太后近乎疯狂般的咆哮吓坏了周围的侍女。 不一会儿,刘启匆匆地前来,急问道:“母后为何急召儿来?”。 你干的好事,你,你,赶紧把郅都给我杀了! 窦太后的情绪看起来异常激动。 刘启一时也吓坏了,老太太很少动这么大肝火。 母后息怒,您听儿给您解释? 我不要听解释,我要郅都的命! 刘启见老太太在气头上,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勉强答应,便退了出去。 刘启一路想来,十分为难。 留下郅都,惹老太太生气,她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不留下郅都,这么一个治国利器,大忠之臣不用,着实浪费。 当然,这点小事一时半会也难不倒刘启,毕竟在皇帝宝座上摸爬滚打了不少岁月,大风大浪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管如何,京城郅都是不能呆了,那问题是,让他去哪呢? 不久,刘启就露出了笑容。 他当即写下一道谕旨,将郅都免职,逐出京城,遣送回家。 郅都在中尉署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对他来说,没有掉脑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收拾好细软,与一仆一车一马消失在长安的官道上。 皇宫中的刘启得知郅都已经出城,下了一道密旨,派人火速前去追上郅都,颁发第二道旨意。 有点落寞的郅都坐着马车,颠簸在略带泥泞的官道上,虽说现在无官一身轻,但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猛然间,身后一阵尘土飞扬,一匹快马赶了上来并将郅都截下。 来人一看行头就知是宫里的使者。 使者命郅都接旨,郅都赶忙下跪叩首。使者把密旨颁给郅都,便翻身上马离去。 郅都打开一看,心头一热,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啊! 他收起密旨,对仆从说道:“向北掉头,去雁门郡!” 原来刘启将郅都安排去了边患最大的雁门郡任太守。 长安城的土豪劣绅们意外地送走了苍鹰,但雁门郡的匈奴人就惨了,因为马上他们就会发现,打劫的买卖不好做了。 第102章 刘启的盛世10头疼不已 郅都果然无愧于苍鹰的称号,到哪都能吓人。 当长安城的不法分子敲锣打鼓的时候,一向以抢劫为乐的匈奴人开始为生计发愁了。 匈奴人现在的当家人是军臣单于,冒顿的孙子。 他的身世虽然不如冒顿凄惨,但打家劫舍,治军治民的手段一点都不逊色于他的祖父。 这么一个狠角色又岂能被郅都的名号给吓倒! 为了试探苍鹰的虚实,军臣单于连番派出小股精锐部队对雁门进行骚扰。若在以往,不到三天,他的草原猛士们就会给他带来大量的战利品。 而且他有理由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但这一次他失算了,他的勇士们回来了,带着满脸的血污和惭愧,还有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军臣单于惊呆了,对于郅都的恐怖感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令他不寒而栗。 多少年了,我军臣横行草原多少年了,谁曾想到会遇到这样可怕的对手! 撤退! 军臣单于终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军臣虽然很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他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牺牲什么,都不可以牺牲勇士们的性命,这是他的资本。 军臣突发奇想,下令将箭耙子做成郅都的样子,让憋着一股窝囊气的属下们即不至于给闷气憋死,又不至于去郅都那里送死。 但是军臣也很烦,不解决郅都,以后抢劫的行当就干不成了。没有汉朝的物资人口,就无法提高匈奴人民的生活水平。 正在他苦恼不堪的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出来,表示有话要说。 这个人以前也出过场,他就是中行说,年轻时是刘恒宫中的宦官,因为和亲被派往环境恶劣的匈奴,从此走上了背叛祖国的道路,他的人生目标也从此变成了要跟汉廷作对! 而且此人比较机灵,很快就被老上单于视为智囊,并留给了他的儿子军臣。 中行说压低了嗓门,向军臣说道:“要解决郅都,其实很简单。” 军臣眼睛一亮,大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中行说不紧不慢地说道:“派人去长安活动,设法把郅都任雁门太守的事转知窦太后就行了”。 军臣有点不理解,中行说便将郅都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军臣顿时喜笑颜开,直夸中行说足智多谋。 在中行说的安排下,郅都没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窦太后的耳中。 窦太后听说后,十分震怒。 她带着一脸怒容前往未央宫,找到刘启。 “为何欺瞒本宫,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吗?”窦太后大声质问道。 刘启木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把郅都杀了吗,怎么他还在雁门做太守?”窦太后见着刘启茫然的样子,更是生气。 “郅都是忠臣!” “临江王难道不是忠臣?” 一句话让刘启沉默不语。 刘启看着已是出离愤怒的母亲,又想想惨死的儿子,知道郅都不死,太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当着窦太后的面拟了道处死郅都的旨意,心中啧啧叹息。 一队全副武装的使者赶到雁门太守府邸,为首的将圣旨宣读了一遍。 话音刚落,郅都的贴身随从已经嚎啕大哭。 而郅都却面无表情。 这一天终于来了! 良久,他松了一口气,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僚属们一一惜别,向前来接任的太守冯敬交待了雁门郡的边防和大小事务。 虽然已是三月,但北方凛冽的寒风却仍然冰冷刺骨。 郅都在朝廷使者的陪同下最后一次踏上了城楼,站到高处,向长安的方向拜了三拜。 想要我死的人太多太多了,我郅都能死节职下,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啊,哈哈… 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三月,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苍鹰郅都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寒风凛冽,雄鹰依旧高飞。 郅都的尸骨被运回故里,葬在了今洪洞县东南二十里处。后人将他与名将廉颇,赵奢并列,称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郅都的死讯传到刘启那里。 刘启还是一个劲地摇头叹息。 他叹息的不只是失去郅都,而是失去了一道北方的屏障。 不过一月,他的叹息就变成了现实。 匈奴人再一次突破了雁门防线。雁门郡几乎被掳掠一空,匈奴人所获颇丰,大摇大摆地退回了草原上开庆功会了。 刘启只能一面继续向匈奴示好,一面在内地紧急征兵前往雁门守边。 边防的事已经够让刘启头痛了,突然,内侍呼呼地喘着粗气前来禀报的事情,差点没让刘启昏死过去。 袁盎和十几位议臣被人杀了! 刘启极为震惊,天子脚下,大臣居然会被杀,不是在开玩笑吗? 快说,怎么回事? 启禀皇…皇…上,袁太常被刺于安陵门外,另外还有十几位议臣遇…遇害。 刘启一下子突然感觉有点天旋地转。 他怒道:“你,你,你这狗东西,还跪着干什么,快着人去查!” 看着内侍屁滚尿流地背影,刘启一时瘫在了坐席上,他的心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年头,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弟弟,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刘启很不情愿这样先入为主,但是他敏锐的感到梁王有很大的嫌疑,因为这些大臣当初都曾公然反对立梁王为储。 几日过后,刘启收到了案件的初步结论,而且证实了他的感觉,事情确实牵涉到了梁王。凶手在刺杀袁盎时因为过于仓促,丢下了剑器,而剑器是由一位梁国的郎官所买。 刘启虽然很震怒,但考虑到事情牵涉到弟弟梁王,不能过于张扬。 他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刚免职的汉中郡守田叔,田叔做了十年的汉中郡郡守,老练持重。而另外一位大臣吕季主则办案经验丰富。 这两个人心思缜密,老成持重,派他们去睢阳查案,最为放心。 田叔,吕季主领命而去。 去天下第一诸侯那里查命案,对他们来说将是一次莫大的考验。 而这次考验的结局会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第103章 刘启的盛世11梁王的麻烦 袁盎等多位大臣遇刺身亡不但跟刘启敲了一记警钟,想想看,连朝中的大臣都不能保证人身安全,当街遇刺,治安坏到这种程度,除了用糟糕来形容,还能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刘启想念起郅都来了,他打听到济南都尉宁成跟郅都有几分相似,都推崇严刑峻法,便把他调到了长安任中尉。 宁成在济南时显然深受郅都的熏陶,做事果敢,雷厉风行,严刑酷法。然而有一点,这位仁兄显然没有得到郅都的真传—人品。 郅都不贪,而宁成贪。 刘启选择忽略宁成的人品,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人品,而是京城的稳定。 长安不能再出事了! 刺杀案还没有结论,长安的风言风语就传开了。 路边社认为,人要被逼急了,难保不做点出格的事,何况一直以来嚣张惯了的梁王。我们可以看到,死者之间没什么特别的联系,但他们都曾经发表同一种言论,反对立梁王为储。 还是储位惹得祸啊! 这种传言也有理由,大臣是随便的人能杀的么,而且死者不是一人两人,其中还有名人,换句话说,此人必定非同凡响,甚至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所以,这件刺杀案看似离奇,而实际上,上到皇帝,下到长安摆地摊的,都在怀疑梁王是主谋。 负责查案的田叔当然也这么认为的,因此,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三十几年前,刘恒把他的弟弟刘长送上了囚车,而这个决定让刘恒内疚了一辈子。 三十多年过去了,悲剧似乎要再一次上演。 而这一次的导演是他田叔,结局是喜是悲,全在于他。 田叔已经意识到,如果查下来是梁王干的,据实上报,结果是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刘启,到时候,刘启必须在国法亲情之间作出选择,且窦太后那关也过不去。如果查下来跟梁王甚至梁国没关系,结果皆大欢喜,不了了之,可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明明查出了凶器跟梁国有关。 无论如何,这个案子会非常棘手,稍有差错,他跟吕季主的性命也得搭进去。 田叔非常清楚,梁王不能出事,但梁国必须有人负责。 因此,田叔在到达睢阳之前,派人向梁王传话,事情到这一步,你必须交出你的宠臣公孙胜,羊诡, 舍车保帥。 没想到,田叔的好心被梁王当作了驴肝肺。 他把田叔的传话视作赤裸裸的威胁,他更不相信朝廷的人敢动他,为了保全公孙胜,羊诡这两个为他出谋划策的宠臣,梁王非常有义气地将两人藏匿于王府。 梁王的行为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就差拍胸脯承认是自己亲自让人做掉袁盎等人的了。 所以,当田叔等人到达睢阳的时候,双方的焦点已经不是谁做案的问题,而是变成了对公孙胜和羊诡的抓捕和反抓捕的斗争。 田叔把梁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公孙胜和羊诡的踪影,最终,他们锁定了梁王府。 但要进入梁王府拿人,田叔和吕季主显然还不够级别。 僵持时刻,田叔想了个绝招,他把皮球踢给了梁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他们是地方官,更是朝廷命官,有责任监督诸侯王,更有义务抓捕朝廷钦犯。 田叔派人持天子符节命令两人抓捕公孙胜,羊诡归案。 轩丘豹接到这个命令,一时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韩安国轻蔑地看了看这位只顾唉声叹气的相爷,摇摇头独自出了衙门。 韩安国心里清楚问题的关键所在,只要给梁王进行一次普法教育,让他认识到藏匿罪犯的危害性,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韩安国很快见到了梁王。 还没开口,韩安国就掉下泪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可能是辣椒水的作用。 梁王顿时傻眼了,这家伙当年坐牢被狱吏侮辱没掉过泪,而且很有自信地声称死灰亦能复燃;还有,当年面对二十万叛军的时候没掉过泪。如今一句话没说,就先掉泪,这演得是哪一出啊? 韩安国动情地说道:“主子受辱,臣子该死啊,大王身边没有良臣,才至今日。现在不能拿到公孙胜,羊诡,老夫请辞,大王赐我一死吧!” 梁王惊呆了,他没想到韩内史也来以死相逼这么一招。 他故作轻松道:“何至于此?” 韩安国继续哭道:“大王想想看,你和临江王,谁与皇上的关系亲?” “不如临江王!” “临江王是旧太子,因为言语不当,就被废了;修宫殿占了祖庙,最终自杀于中尉府,”韩安国见着梁王若有所思,继续说道:“何也?治天下用公不能用私啊!大王位列诸侯,以身犯法,皇上因为太后的缘故,不忍问罪于大王。我听说太后日夜以泪洗面,希望大王改过。如果大王终不觉悟,一旦太后眼驾崩,大王靠谁呢?” 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梁王不免受了触动,也是哽咽起来。 他的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他随即向韩安国表示愿意交出公孙诡和羊胜。 结果,两个炮制者主动背上了黑锅,在梁王府自杀了,梁王将他们的尸体交给了田叔。 田叔和吕季主带着查案的成果—一堆罪状和两具尸体,返回长安复命。 当他们路过霸王厩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窦太后日夜为梁王的事哭泣不安。 田叔思前想后,下令把拉回来的梁王罪状全部烧掉。 回到长安后,刘启首先召见了田叔,他见田叔空手而来,感到很奇怪。 你们查了个把月,怎么连一份卷宗册子都没有? 我烧了! 刘启有点愕然。 梁王乃太后爱子,他若定罪,梁王难逃一死,太后则日夜悲泣。陛下也要背上杀弟的恶名。 刘启点点头,挥手道,你们去跟太后禀报吧。 田叔领会了刘启的意思,他见到太后时,一口咬定梁王毫不知情,都是公孙胜,羊诡干的,与您的宝贝儿子没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窦太后一扫连日来的阴霾,马上正常进食,恢复了平常的气色。 窦太后对田叔和吕季主大加赞赏,把吕季主留在身边侍奉。 田叔也获得了鲁国相的新工作。 大汉的第一个刺杀大臣案就此盖棺论定了。 但刘启经过了此案,生了一肚子闷气。 现在可以杀大臣,将来说不定就能杀储君,杀天子了。 远在睢阳的刘武听说了这个事情,非常惊恐,他派出身边的文臣邹阳去长安游说皇后长兄王信,鼓动他去跟刘启为梁王说句好话。 即便如此,梁王还是惴惴不安,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亲自请长安请罪。 梁王风尘仆仆地到达长安关隘,一位叫茅兰的梁国臣子将梁王拦了下来,他建议,大王您这样去上朝不妥。您得粗布轻骑,去您姐姐长公主那里住下来,静观朝廷局势,再侍机入朝。 梁王本来就心里打鼓,于是听从了茅兰的建议,撇下梁国浩浩荡荡的倚仗,走小道去找长公主了。 这么一来,朝廷迎接梁王的仪仗队左等右等,看到了梁王的仪仗队,却没看到梁王的影子。 事情报到刘启那里,刘启不免生疑。 他跑到长乐宫想把事情告诉母后,他前脚刚到,就听得太后的哭骂声,皇帝果然杀了我的儿子(帝果杀吾子)! 刘启一听惊恐不已,赶忙前去说明,下达了死命令去找梁王,但是老太太却始终不肯相信刘启的话。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感慨同样是儿子,差距确实太大了。 第二天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在长公主的陪同下,梁王刘武出现了。 他出现时的样子还相当的复古,他背负斧质,反绑双手,跪倒了一夜未眠的兄长刘启面前。 陛下,臣弟向你认错来了! 话未说完,梁王已是泪如雨下。 刘启看着狼狈不堪的弟弟,亲情一时冲淡了不满,刘启此时释然了,他这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犯了错,可他是亲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啊,一家人又何至于此。 他挽起刘启,拍了拍刘武身上的尘土,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去见母后吧,她老人家担心得就快肝肠寸断了。 窦太后见到了泪流满面的小儿子,喜极而泣,母子俩抱头痛哭。 这个场景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刘启也是无比感慨,心想,“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朕的亲弟弟,朕唯一的弟弟”。 梁王刘武的负荆请罪果然起了很好的作用,兄弟俩的关系恢复了从前的融洽。刘启对弟弟的过错既往不咎,并破天荒地允许梁王在长安多住段日子。 在梁王最后呆在长安的日子里,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家庭是和睦融洽的,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家庭不分人群,不分种族,不分皇族,不分百姓,都只有一种氛围,那就是温馨。 在这个家庭里,母亲不再偏宠,弟弟不在争夺哥哥的继承权,哥哥也不必防范着弟弟。 梁王也算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说他不再觊觎储君之位,不再找刘启的麻烦,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找其他人的麻烦。很快,他就盯上了一个老仇人,这个人正是我们的老朋友周亚夫。 梁王认为,算账的时候到了。 第104章 刘启的盛世12 周亚夫失宠 周亚夫吸取了父亲周勃的教训,做人做事一直都比较低调。 可是,周亚夫还是把国舅爷王信给得罪了。 王信要封侯,周亚夫不允许。自然而然,丞相周亚夫进入了这位新贵的黑名单。王信对周亚夫怀恨在心,却也无可奈何,凭实力他扳不倒周亚夫。 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梁王刘武加盟了。 王信曾在梁王宾客邹阳的游说下,向景帝说过不少梁王的好话,缓解了景帝对梁王的猜疑心理。 梁王把王信当作恩人,一来二去,两人已是无话不谈。 在封侯遇阻时,王信唉声叹气地说要扳倒丞相周亚夫。 王信一表态,梁王马上一拍桌子,大声表示要一起干。 王信见梁王反应比他还大,而且那架势就差直接拿刀去周府捅人了,一时怔住了。他马上想起来,周亚夫在七国之乱中曾经得罪过梁王。 王信笑嘻嘻地附在梁王耳旁,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他,竟惹得梁王喜笑颜开。 王信和梁王一致认为,能扳倒周亚夫的人,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刘启 基于这个共同的认识,王信和梁王决定两条腿走路。 一条是王皇后,另一条便是窦太后。 在他们的谗言下,窦太后与王皇后都对周亚夫皱起了眉头。 之后,刘启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位女人把这样一种坏印象传递给了刘启。 久而久之,刘启同样皱起了眉头。 刘启要废栗太子,周亚夫反对他;刘启在窦太后的提议下要封王信为侯,周亚夫又反对他。 周亚夫,你还忠于朕么? 刘启的心中为此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一段时间之后,刘启打定主意要换掉这个丞相了,而且他也很快找到了换掉他的理由。 景帝中元三年(前147年),匈奴徐,卢部酋长六人来到长安,投降汉朝。刘启大喜,一直以来都挨匈奴的棒子,匈奴能有部族来降,也算给朝廷争了光,长了脸。 而且来降的六人中有一个人还是开国功臣卢绾的孙子,刘启大喜之下,下诏封六人为侯。刘启希望这个举动能吸引更多的匈奴人投靠过来,从而削弱匈奴的力量。 没想到,诏令还未颁发,周亚夫就听到消息,他匆匆地跑来找到刘启。 周亚夫认为他们是背主求荣之人,不可以封侯。 刘启没好气地扔出了一句冰冰冷的话,让周亚夫怔住了,有如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 他的话是这样说的,“丞相之议不可用!” 周亚夫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朝廷中有可能呆不下去了。 他有点悲凉地离开了未央宫,在离开宫门的一刹那,他扭头回望了一眼,摇摇头叹息一声,孤零零地离开了。 几日过后,匈奴徐卢等六人被封为侯。 与此同时,周亚夫上了道特殊的奏折—辞职信。 这份辞职信正中刘启的下怀,早就想让你走,结果你主动提出来了,那就不客气了。 对于这位兢兢业业的丞相没有作出任何挽留的表示。 景帝中元三年(前147年)九月,周亚夫免职回家,御史大夫刘舍继任丞相。 周亚夫最终没有逃出他父亲的命运,无缘无故丢了丞相的帽子。 王信和梁王的阴谋最终得逞。 总算报了一箭之仇,梁王很高兴,但他也没高兴得太久,因为他死了。 刘启嫌梁王在长安呆久了,下令他离开长安回到梁国封地,回到封地后,梁王竟然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 他的死讯传到长安的时候,窦老太太几乎昏了过去。 窦太后醒来之后,日夜啼哭,埋怨刘启逼死了兄弟。 刘启没办法,只能将梁王的五个儿子悉数封侯,才让老太太平静下来。 梁王死了,刘启终于可以不为太子之位的稳固烦心了,老太太虽然难过,但在储君之位上已经没了人选,也无话可说了。 刘启的后宫总算获得了真正的安宁。 像所有的君主一样,在所有威胁储君之位的隐患消除后,刘启把工作的重心放在了培养太子羽翼之上。 像所有的父亲一样,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接过他的基业,并把它发扬光大。 景帝后元元年(前143年)八月,卫绾接任丞相,直不疑升任御史大夫。刘启这样的任命明眼人一看便知其另有深意,卫绾做过太子太傅,与刘彻关系非同一般,而直不疑是出了名的忠厚长者,他在做郎官时,同宿舍有人误拿了别人的金子回家,丢失金子的人以为是直不疑拿的,去指责直不疑,直不疑也不辩解,拿出自己的金子给了失主。等到同舍的人回来将金子送还时,失主非常惭愧。后来有人告直不疑勾搭嫂子,直不疑只回了一句,我没有兄长。除此之外,再也不多说什么。 刘启作出这两项任命后,又想起了早已免职的老熟人周亚夫。 他想了个主意试探下这位昔日的功臣,便下旨传唤周亚夫前来宫中赴宴。 周亚夫很快奉诏前来,刘启命人将酒食抬了出来。 周亚夫受宠若惊,但仔细过目之后,周亚夫就迷糊了。 酒桌上除了酒没有筷子,有一块大肉,却没有可以切肉的餐具。 宴席中顿时散发出一阵诡异的氛围。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周亚夫在心里犯嘀咕。 刘启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吃! 周亚夫对着边上的侍厨说道,去取筷子。 侍厨的反应是没反应。 刘启笑道,“还不满意么?” 周亚夫马上面红耳赤,向刘启下拜,刘启说道,起来吧。 但在众人的惊愕中,周亚夫起来后,也不回宴席,直接就出了宫门。 刘启看着周亚夫的背影,喃喃说道,此人怏怏,非少主臣。 这次宴席,其实是刘启最后一次试探周亚夫,但是周亚夫实在令刘启失望,也是从那一刻起,刘启决定彻底抛弃昔日的功臣。 同年,周亚夫经历了他父亲同样的痛苦,进牢房,不一样的是他父亲熬了过去,而他没有。 周亚夫的儿子为他买了五百具盔甲,准备父亲百年之后作为葬器用,因为工钱问题,周亚夫儿子与雇工发生了经济纠纷。雇工一怒之下,把周亚夫儿子告到了官府,告他私自购买兵器,意图谋反。 事情牵连到周亚夫,廷尉传唤周亚夫,周亚夫也是一头雾水,与廷尉问的风马牛不相及,廷尉将事情报告给了刘启,刘启勃然大怒,下旨严查。 为了得到周亚夫的罪状,廷尉再次传唤周亚夫,问道:“君侯为什么要谋反?” “我儿子买的都是葬品,怎么说是谋反?” 周亚夫话音一落,廷尉就说出了让周亚夫吐血的一句话,“恐怕不想在地上谋反,也想在地下谋反吧!” 面对这种无理的诬陷,周亚夫只能无言以对。 他被关在了廷尉府,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选择了非常极端的方式,绝食。 在绝食五天之后,一代名将周亚夫呕血而死。 第105章 刘启的盛世13 落幕 我们在为名将周亚夫的屈死扼腕痛惜的时候,景帝刘启也提早跨入了风烛残年的岁月。 他才四十几岁,却已是垂垂老矣,皱纹爬满了脸庞,干瘦的身体已渐渐地失去了活力,一眼望去,活脱脱像一个行将入木的老头,只剩下喘气的劲了。 十七年的高强度工作耗尽了他的健康,透支了他的身体,作为最有权力的人,他可以选择享受,选择挥霍,可是他没有,而是选择了勤奋努力的工作,即便没有人会给他颁发劳模的奖章,他也无怨无悔。十几年来,他为祖宗留下的万里河山耗尽了心力。他犯过不少错,他急躁,他疑心,他像他的祖父刘邦一样,炮制了不少的悲剧,他甚至不是一个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但他仍然是一个好皇帝。 无可否认,大汉的江山在他的手上真正的富庶起来了。国库里堆满了钱粮,穿钱的绳子烂了,太仓粮食溢出来发霉。街巷繁华,田间地头,骏马牛羊成群。那时真是个好光景,家家富余,人人以犯法为耻。 这是一个无可否认的盛世。 刘启做到了,他信守了对父亲的承诺,把大汉江山带向了更高点。 用皇帝职业的行话来说,刘启已然无愧于祖宗社稷,无愧于天下万民。 刘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明白时日无多,但他仍然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从他登基到现在,匈奴边患这件事一直挂在他的心头,然而他一直隐忍不发,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彻底清除这个北方的凶蛮对手。 然而他已经做不到了。 他所做的只能是祈祷匈奴人能在他最后的日子不要再杀戮他的子民,不过匈奴人没有给他面子,在他疾病缠身之时,边境再一次传来了噩耗。 景帝后元二年(前142年)三月,匈奴军队长驱直入雁门,雁门太守冯敬战死,吏民财货损失无数。 失败的战报让刘启本已病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他气得躺在卧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找来稚气未脱的太子刘彻,再一次提醒他将来要痛击匈奴这个虎狼部族。 他已无力亲自发动一场战争来要回大汉的光荣,唯一的安慰只有太子眼神中的那种坚定了。 刘启还是做了积极的准备,他下令各郡调派车骑,材官屯守雁门。 同月,又下令内郡不得食用马粮,由官府统一收购,目的是为了边郡储藏战略物资。 刘启就是这样带病坚持工作的,而繁重的工作终于把他带到了死亡边缘。 景帝后元三年(前141年)正月,刘启预感到了最后的时刻的来临,他召集了该召集的所有人,开始了最后的告别。 他要向这个为之奉献一切的帝国告别了,他要向这个由自己一手缔造的时代告别了。虽然有诸多遗憾,诸多不舍,但是他还是很欣慰的。 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儿子一定能完成他的遗命,各位臣工一定都能继续克尽职守,守住大汉帝国的每一片疆土。 当得到刘彻和大臣们坚定的回答时,刘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只见他安详的遗容中带着微笑。 在刘启的生命中,风浪不断,他失去过恩师,失去过妻子,也失去过儿子,也失去了臂膀,他的母亲和弟弟时常给他制造麻烦和痛苦。然而,他依然走过来了,从风浪中走过来的刘启成了一个勇于担当的人。 当我们想念起刘启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把他与他的父亲联系起来,我们称之为文景盛世。 第106章 建元征召令 [第1卷]第106节:建元征召令 ------------ 送别刘启的场景中,我们又看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情一幕。 窦太后与他的儿子这辈子有很多的互不理解,但在天人永隔的这一刻,哭得最伤心的还是这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在这一刻,她不是太后,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永远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 年少的刘彻站在祖母的旁边,看着祖母伤心欲绝的样子,他有丝不忍,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劝慰。 有些时候,宣泄的眼泪往往比任何的话语更加给力。 躺在棺樽里的人同样是他的至亲。刘彻能感觉到,他的父亲能够含笑而去,大半的原因在于自己。那笑容,包含着期待,也包含着信任。 公元前141年,送走了刘启,十六岁的少年刘彻继位为帝,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从此拉开了序幕。 要说汉武时代,得先从年号开始说起。 年号这玩艺儿,可以称得上是我国政治史上的一个发明,而他的发明人便是刘彻,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顾名思义,年号是给纪年取个名字。刘彻在公元前113年创立年号,他的初衷是不仅要给这个时代烙上强烈的印记,更要避免父辈们那种简单的纪年办法。以前的帝王纪年帝号或庙号,所谓庙号,是指在庙里的灵位,比如太祖,高祖,太宗,而帝号可以理解为谥号,可以看作帝王一生的概括,比如文帝,景帝。 由此看来,帝号和庙号是皇帝死了之后才能议定的。 所以,在史学资料中,随便一翻都可以看到这种纪年法,而且感觉也不奇怪,因为一旦表明某帝某年,就大概清楚是什么时代。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试想假如你是文帝时代的人,你要写一封信给别人,洋洋洒洒热情洋溢写了一大篇,最后需要表明一下时间了,放在有年号的年代,这根本不是问题,但是那时代没年号,那就得犯难了,总不能落款太宗某年,笔这样落下去,相信不久之后你的人头也得跟着落下去。皇上他老人家又没翘辫子,你就给他定了个庙号,到头来不但庙号不成立,你自己得进庙里了。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直呼其名吧!显然不能直呼其名,不避讳也是严重的犯罪。 不过,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有文化的人可能会用天干地支,或者大汉某某年,没文化的就干脆不写,收信的人自个儿去琢磨吧。 由此看来,没有年号确实麻烦。 汉文帝时,为了方便,刘恒使用前元,后元来纪年。而到景帝时,他使用了前元,中元,后元来纪年。 如今,刘彻认为自己经常参加体育锻炼,身强体壮,一口气活到七八十岁,应该没有问题。仅用前中后那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这种纪年办法无法反映国家大事和他的心情,实在不像话。 刘彻在公元前113年,也就是他即位后的第二十九年创建了年号,并且将年号追溯到他登基开始,也就是说他在前141年登基,登基第一年不能改元,所以第二年(前140年)为建元元年。 他的这一创举被一直延续下来,年号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复杂的意义,它代表了一个合法的政权,也代表了一个时代。在历史中,臣服的政权都会被要求“奉正朔”,这个正朔就是指年号。 刘彻在年号上的创举证明了他性格的一大特点,求变。 他的一生都在求变,在攻击他的人眼里,求变可以理解为折腾,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把家底给折腾光了。当然,在赞扬他的人眼里,求变可以理解为有所作为,有所作为的结果是创造出了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 建元元年(前140年),刘彻登基的第二年,十七岁的刘彻就迫不及待的下了一道诏令。 这道诏令是跟人才有关的。 他下令,各级官员,列侯,宗室必须向朝廷举荐正直贤良,敢于直谏的人。 一道诏令,激起了社会各阶层的极大热情,整个国家突然紧急动员起来了,为了迎合新皇上的政令,各地稍有名气和文才的人源源不断地被送到长安城。 那段时间,在长安城的各大要道上,出现了一个以往难有的景象,客流量猛增。来来往往的人有说有笑,时而高歌,时而低吟,无论乘快马的,还是坐牛车的,身上都别着一堆书简。 这个现象类似于以后的进京赶考,只不过那时候叫应征。 征召制度有别于科举制度,前者没有常制,举行与否全在于天子想不想招聘新员工。而科举制度则是定制,隔年举行,以旧换新。 因此,同样是为了搜罗人才,但汉代的群众算是开眼界了。 长安城几天之内聚集了众多的文人雅士,除了刺激了长安消费,而且还让不少文盲们看到了斯文的力量。 满大街的之乎者也虽然令人讨厌,但是大街小巷中开门做生意的老板们,甭管是开铺子的,摆摊的,卖包子的,卖菜的,挣完钱之后,还能受到文人士子们的礼敬,怎么说也是一件快事! 不过,这么多文人士子,却让主管征召的大臣们犯了愁。 这么多文人士子,新天子即便每人看一眼,说一句话,也得个把月不吃不喝不睡觉。 这可不行。 大臣们出于对皇帝身心健康的考虑,还是决定先筛选一番。于是,几经筛选下来,最终留下的只剩下百余人。 剩下的这些人获得了与刘彻见面的机会,用比较官方的术语来说,这个过程可以称之为问策。 刘彻将这百余人一一召见,亲自与其讨论治国之道,考完嘴上的功夫,每人还要写一篇文章,展示笔头上的功夫。 这么一来,又一批才疏学浅,走门路托关系进来的被淘汰掉了。 刘彻虽然年少,但凭借着非凡的聪明和勤奋好学,对于各种经书子集即便不能说有多深造诣,早已是烂熟于胸,张口即来。 所以,要在刘彻的面前混过去,难度极大,大部分的参加策问的人用事实证明寄希望于糊涂考糊涂,结果只能是自己一塌糊涂。 刘彻很快获得了回报,还是从一堆沙子中淘到了自己想要的金子,董仲舒,公孙弘,严助等人。 我们先来认识董仲舒,这位思想界的教父级人物。 董仲舒,广川郡(今河北省景县)人,景帝时任博士,因为学的是儒学,混得不好,他只能继续专心治学,学问日益精进,在很多学子眼中,俨然已是一代宗师。 建元元年的征召令让他看到了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应召,参加策问,并洋洋洒洒地写下让刘彻惊为奇文的文章。 董仲舒的这篇奇文,不在于文笔,而在于思想,就是从这篇文章开始,孔老孟老两位夫子算是媳妇熬成婆,熬出头了。 董仲舒连续上了三篇文章,首篇讨论“天人关系”,因此被称为“天人三策”,文章认为: 1.天与人是互相感应的,君主的权力由上天传授。 2.要主推儒教的老祖宗孔子,其他乱七八糟的教派全部废黜。 3.思想要统一,加强君权。 4.建立太学,改革人才拔擢制度,反对任子訾选制。 可以说,董仲舒的天人三策字字句句扣在了刘彻的心弦上,刘彻心中想要的,就是实现这种治国理想。 刘彻虽然很欣赏董仲舒的才学,但也不敢贸然让他在朝廷中任职,董仲舒被派到江都王刘非那里任国相。 刘彻对董仲舒的大加赞赏让另外一个人有点尴尬,这个人是丞相卫绾。 卫绾做过太子太傅,他曾经教给刘彻一些儒学知识,但是从他任御史大夫到丞相,卫绾奉行的确是黄老治国那一套。如今,昔日的学生一登基,就对一个儒学大师大加赞赏,反过来说也是在抽他的鞭子。 为了不至于被董仲舒抢过风头,丞相卫绾摒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也不失时机地上了一道奏疏。 结果,这道奏疏被采纳了,他自己也遭了殃。 第107章 卫绾丢官 [第1卷]第107节:卫绾丢官 ------------ 卫绾把矛头直指应征而来的士子们。 “所举贤良中,有学申不害,商鞅,韩非,张仪,苏秦的学说的,会祸乱国政,一律不要用,而应当马上扫地出门!” 卫绾这些年贵为三公,一直以忠厚长者的形象为人处事,景帝在位的时候,除了忠厚可嘉,也是抱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办公,结果反倒赢得了包括景帝在内的好感。 不过,这也并不难以理解,黄老哲学下,朝廷上下都是老好人,哪怕放个屁都能找出元凶,卫绾这样的厚道人自然就招人喜欢。 卫绾好不容易熬到自己的学生做了皇帝,本应该更有资格养尊处优,只拿俸禄不干活。可他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带头把一群人给得罪光了,更让人难以捉摸的是,他的折子获得了刘彻的许可。 很快,长安城只剩下一些儒家弟子,其余门派的弟子们都被打发干净了。 因为关系到饭碗问题,这件事情让信奉黄老的官员们非常紧张,他们看不出卫绾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从现实上讲,新皇上有扶持儒家的意思。 在官员们的串联下,卫绾由众人眼中老好人变成了黄老派的公敌,必欲除之而后快。 尽管有人来提醒卫绾,做事情别做绝了,卫绾也仍未在意,以他的资历和地位,朝中还没人扳得倒他。而且,他的本意也不是针对黄老派,作为刘彻的启蒙老师,他比谁都明白新皇上的心性和志气。出这么个主意,有取悦主子的意思,也有辅助学生成为有为君主的意思。 然而,卫绾万万没有想到,黄老派的官员们很快就能还以颜色。 卫绾整天围着刘彻转的同时,忽略了一个休养在深宫中的老太太,太皇太后窦氏,她可是黄老学派的铁杆支持者。 自从儿子景帝死后,窦太后元气打伤,一直在深宫中静养,未央宫朝议中为征召贤良方正和用不用儒生连日来吵翻了天,几乎都要打起来了,也没人敢来烦老太太。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老太后经历了两次,加上身体残疾(失明),谁也不知道她还有多大的承受力! 尽管如此,黄老派中还是有胆大不怕死的人把她给惊动了。 窦太皇太后听了朝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而是淡然地叫他们退下了。 老太太的反应不够激烈,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做,只不过在她看来,现在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出面,目前为止,她的孙子只是发布了求贤令而已,并没有实质上改变治国的方向。她的眼睛虽然瞎了,可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孙子一上台,就明着阻碍他做事,这样也不利于他的成长,但也不能任由他胡来。 老太太的可怕之处不久就得到了应验。 卫绾在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明显感到了来自于东宫的压力和不顺畅,他的学生刘彻也时不时被叫去东宫接受询问。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建元元年六月,丞相卫绾被免职了,同时被免职的还有御史大夫直不疑。直不疑虽然是信奉黄老的,但是因为不愿与黄老派共同对付卫绾,因此被孤立了,最后干脆一起卷了铺盖。 卫绾和直不疑走了,刘彻犹如少了左膀右臂。 他们的免职也让少年刘彻意识到,东宫的力量还不是他一个稚嫩少年所能撼动的。 来日方长。 聪明的刘彻为了不至于触怒太皇太后,给新丞相物色了一个绝妙的人选。 该人选正是老朋友魏其侯窦婴。 在窦家家族中,窦婴最被老太后倚重,而且他还是先帝的重臣,最让刘彻欣喜的是窦婴好儒,让他担任丞相,既能调解东宫与未央宫的关系,又能推进儒家治国策略,真是一箭双雕。 刘彻接着把太尉的职位给了同样好儒的舅舅田吩。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窦婴和田吩的第一把火也定位在给刘彻搜罗人才上,他们分别向刘彻推荐了很有名气的儒生王臧和赵绾。 这两个人同样上演了平步青云的神话。 第108章 新政流产 [第1卷]第108节:新政流产 ------------ 刘彻召见王臧和赵绾之后,迅速做出了重用两人的决定。王臧任郎中令,赵绾任御史大夫。 刘彻跟王臧算是老熟人,卫绾做太子太傅的时候,王臧做太子少傅,不过时间极短。王臧与卫绾不同,卫绾一路升迁,官至丞相,这位仁兄却越来越落魄。要不是有人推荐,刘彻恐怕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这位落魄的师傅。 王臧算是与刘彻师生之缘,虽然官升得快,但也能理解,毕竟顶着个帝师的光环。然而,他的同门师兄弟赵绾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绾没有做官的记录,然而他却一跃而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不禁让人感慨刘彻的官也太好当了吧。 也许有人会认为,毫无根基也就意味着毫无利益瓜葛,可以更加毫无顾虑的做事,聪明的刘彻急切地重用这两个人,是想顺利地为建元新政打开局面。 这是明显地抬高了刘彻的形象,与其说这是刘彻的大手笔,还不如理解为刘彻是病急乱投医。卫绾和直不疑免职后,刘彻感到了来自于东宫的压力,也陷入了不安中。 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十七岁的少年,换句话说,即便他再聪明,他也缺乏工作经验,有些事还是处理的略显稚嫩了。 赵绾和王臧显然没有认识到其中的危险。 三公之中的窦婴,田蚡都属于外戚,有背景有靠山。 而赵绾王臧身世却显得非常单薄。 他们上任之初,上书建议仿制古礼修建明堂,明堂是古代天子宣明政教、举行大典的地方,有利于维护天子权威。 对于这一切,刘彻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不久,他们向刘彻推荐了自己的老师,鲁人申公。 申公曾在楚王刘戊做过门客,当年,刘戊执意加入七国叛乱,申公谏阻,被楚王刘戊罚去舂米。楚王兵败**后,申公回到家乡,投身于教育事业,广收门徒。 申公做梦也想不到,他八十岁了,还会被皇帝召过去。 一路安车驷马,申公来到了宣室,站到了刘彻的面前。 刘彻见申公须发尽白,耄老之年,却仍然神采奕奕,心中是格外崇敬。他虚心向申公求教治国之道。 申公看着眼前的少年皇帝,捋着花白的胡须,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治国者要少说多做(为治者不至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刘彻点头称是,继续洗耳恭听。 没想到等了半天,这老头倒好,他就此打住,沉默不语。 刘彻尴尬地左右看看,眉头稍皱,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老人那悠然自得的申请,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心里有些失望,但碍于众人的面子,封了申公一个太中大夫的官职才算了事。 赵绾和王臧开始了新政,他们从巡狩、改历、服色着手,大举改动礼制。 赵绾和王臧的新政还算顺利,黄老派的官员们只是静静地观望着,毕竟皇上有意兴儒,没有触动自己的根本利益,何必去自讨没趣,就让他们尽情地折腾去吧。 窦太后也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的干预。 然而,很快,她就坐不住了。 刘彻登基以来,养成了习惯,每有大事要事,定会向老太太禀报。 赵绾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向刘彻说道:“陛下,不要什么事情都向东宫奏报!” 此言一出,刘彻顿时汗流浃背,正如刘彻的预感一般,这句话很快就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 老太太震怒了。 老太太一直认为,这些儒生无非就是投机取巧,尽力钻营的鼠辈,他们成天吃饱了饭嚷嚷要改这改那,无非是想取悦皇帝而已,现在看来,这些人包藏祸心啊!他们这是要夺我老太太的权啊。 老太太再一次显露了政治老手的本色,她派人暗中收集赵绾和王臧的罪证。 在老太太的授意下,下人们充分发挥奇思妙想,两人的罪证很快就被搜罗到了。 她召来刘彻,亲自把这些罪证给孙子看。 老太太的神色充满了愠怒,她声色俱厉地批评了他最近改这改那的行为。 刘彻本想辩解,但是看着祖母如此的神色,突然不寒而栗,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祖母的威严与可怕。 建元二年(前139年)正月,在窦老太太的坚持下,赵绾和王臧下狱,不久,两人在狱中自杀。太尉田蚡免职。同时,窦老太太为了捍卫黄老之政,也顾不得亲情,将丞相窦婴免职,所有新政全部废止。 窦老太太用实际行动再一次说明,朝廷还是原来的朝廷,谁也甭想改这改那! 刘彻的建元革新宣布彻地失败了。 他把所有的伟大理想暂时深深地埋在了心中,虽然他的内心充满了失落感和挫败感,但却没有影响他对未来信心。 建元新政的失败不算什么,因为它早已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但是三公之位的同时空缺,却出乎人们的预料。 窦老太太果然是深谋远虑,她早已物色好了合适的人选。 黄老派的老头柏至侯许昌任丞相,武疆侯庄青翟任御史大夫,不设太尉一职,石建任郎中令,石庆为内史。 第109章 平衡 [第1卷]第109节:平衡 ------------ 许昌,庄青翟,石建,石庆一跃成为朝廷的中枢,不免出乎意料,不过,大伙儿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这些老好人粉墨登场不过是太皇太后与刘彻之间的暂时平衡而已,说的直白点,这些人是老太太放在未央宫的摆设。 四个人当中,许昌,庄青翟差不多快入土了,想法没有,野心更没有,能平平安安混到退休就算是烧高香了。 石建和石庆两兄弟倒是年富力强,虽说也没什么野心,但不过与前面两位有所不同的是,这两人还能认认真真找点事做。当然,这得益于他们严厉的家教。 石建和石庆的老爹叫石奋,石奋被赐号万石君,因为他的四个儿子,石建,石庆,石甲,石乙都是在任的二千石高官,加上他自己这个退了休的,一共有万石,故名万石君。 父子五人同为高官,即便是在华夏历史长河中,也十分难得,即便是王侯贵族,子弟们要成为高官也不容易,何况是一个从基层干起来的人。石奋家族的官场成就可与后代的“一门多进士”相媲美。 石奋年轻时,他的一个姐姐通音律,做了刘邦的美人,石奋在姐姐的照顾下做了皇帝的近臣中涓。中涓主管清洁等杂活,作为宫中的环保官员,中涓前途不大。 不过,石奋有他的独到之处,他做事十分周到谨慎,而且非常的有礼貌,这在粗人一堆的刘邦时代,自然很扎人眼,于是,石奋受到了刘邦的特别青睐。石奋历经数朝,恭谨的名声渐渐大了,最终官至太子太傅。 石奋兢兢业业的一生受到了朝廷的褒奖,他退休了,拿的还是上班时候的工资。 石奋明白自己的成就来之不易,因此对四个儿子管教非常严格,他言传身教,以身作则。在他的严格要求下,四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在官场上有着极佳的口碑,一路升迁,都成为二千石的高官。 石家四兄弟在严格的家规下养成了一个习惯,子孙外放为官,回来时都必须穿着朝服相见。石奋如果听到或看到儿子们各方面有了过失,就会自责地绝食。这个时候,犯了错的儿子必须肉袒认罪,石奋才肯进食。 老大石建任郎中令时,一下子忙了很多,尽管如此,每到休息日,他一定要回去看望年迈的父亲。他拜望完父亲后,不会立即离开,而是做一件很多人做不到做的是,他会看看父亲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有洗,如果没有,他就亲自动手洗衣服,然后交给仆役,吩咐不准告诉老爷子,然后才悄悄离开。石建将这件事坚持到了石奋去世。 石建不仅克尽孝道,在工作上更是谨慎,他一般不在朝廷上发表意见,一旦有什么意见,必定要屏退左右,与刘彻单独交流,这一点很受刘彻赏识。有一次,刘彻将一份奏章交给石建审阅,石建发现其中有个马子少了一点,是个错别字,十分惊异,派人郑重其事地通知写奏章的大臣,要求他改正并提醒以后不能再这么粗心了。 石奋的四个儿子中,石庆稍微豪放一点,有一次傍晚石庆喝了点酒,乘着马车回家,到了里门,没有下马车,就直接进门了。石奋知道后,很不高兴,他故技重施,决定不吃饭了。石庆见父亲满脸愠怒,酒醒了一半,马上肉袒叩头,但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老父亲,但他也不敢问,石奋也不训斥,只是一味地摇头。石建看到,为了平息父亲的怒火,召集全家人叩头谢罪。这个时候,石奋才骂道:“好一个朝廷内史,成了贵人,过门不下车,族中长老都对你避让,内史却在车中安坐,是不是现在这个时代,就该这样了!” 石庆这才明白过来,父亲是怪自己太张扬了,他马上磕头如捣蒜,连称以后再也不敢了。过了很久,石奋才慢慢消了气,饮食如常。 经过这事后,石庆变得非常谨慎了。后来他从内史改任太仆,给刘彻驾车,刘彻有次出宫乘辇之前,问他有几匹御马?这个问题对于太仆来讲本是非常简单,他本可以脱口而出,但为了谨慎起见,他重新数了数,向刘彻回答有六匹。 刘彻表示非常赞赏他的工作态度。 石家人就是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的,所以“一门五高官”也就不奇怪了,他们的经历也再一次证明了家教的重要性,更证明了“上梁正了下梁也难歪”的道理。 当然,详细介绍万石君的家族史不是要说明勤勤恳恳工作就能当高官了,而是想表明一种态度,无论在任何工作岗位,只要勤勤恳恳,待人诚实,一定会得到他人的认可。 石家人虽然在官场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在伟大的汉武时代来讲,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如果汉武时代只有这么些只会认真工作的高级干部,那这个时代也称不上伟大了。 任何时代必定要由那些璀璨夺目的人来装点才能称得上伟大。 陈阿娇算不上璀璨夺目,但她却阴差阳错地促成了那些人的出现。 皇后陈阿娇有个很严重的缺点,脾气差,醋意浓。刘彻在娶她之前,就非常了解她,女人的优点在她的身上基本被娇生惯养掉了。但是刘彻还是娶了她,因为他得兑现他此前的诺言,同时作为馆陶长公主扶他上皇位的交换,他不得不把她的刁蛮女儿娶进了皇宫,刘彻当了皇帝,她当了皇后,馆陶长公主成了太主。 作为权倾朝野的外戚,太主自然有了不同以往的气焰,她没有更多的嗜好,就是爱贪,而且贪起来毫无尺度。她仗着丈母娘的身份,经常向刘彻狮子大开口,要这要那。刘彻的心几乎在滴血,因为那些都原本都是属于他的啊。 陈阿姣在后宫闹也就算了,丈母娘索取无度也就算了。 然而让刘彻难以忍受的是,两三年来,陈阿姣经常受到宠幸,但她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花费巨资遍访名医,可结果还是一样。 刘彻十分不满,小夫妻不免有些口角。 每到此时,陈阿娇只能拿起最后的武器—跑到娘家去哭诉。都说母女连心,太主心疼自己的女儿,对刘彻有了意见,她也拿去了她的强大武器—跑到王太后那里去哭诉,说来说去,无非强调的是,当年没有她,你儿子能当上皇帝吗? 王太后听着太主的哭述,盯着她略带威胁的神情,想着她背后巨大的身影,顿时感到了压力巨大。王太后再一次显示了她的聪明,她不断地安抚着太主的情绪,当面喝斥自己的不肖儿子,才让太主破涕为笑,平复了情绪。 送走了太主,王太后找来刘彻,意味深长地劝导他,“你刚刚即位,就把老太太得罪了,现在还得罪了太主,你想干什么!阿娇有点脾气,你哄哄她就是了,以后要谨慎才是!” 一言惊醒梦中人,年青气盛的刘彻不免打个寒颤,想想自己确实欠缺考虑,把本朝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给得罪光了,那以后还有好果子吃吗?大汉立国几十年了,从来不缺乏女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例子,以前有吕后,现在有窦太皇太后。 刘彻拜谢母后的提点,回宫之后左思右想,决定对母女俩多加忍让和恩宠,后宫一时平静了许多。 在这表面的平静中,有人看到了千古难寻的机会。 她也是一个女人。 如果将权力场上耀眼的女人作个评价,窦老太太是个强硬的女人,王太后是个内敛的女人,窦太主是贪婪的女人,陈阿娇是任性的女人,那么她算是个智慧的女人。 她就是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一个充满着心机而又野心勃勃的女人,一个亲手扶起显赫家族的女人。 平阳公主是王太后的长女,食邑在阳信,初称阳信公主,她下嫁给曹参之孙平阳侯曹时,后称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听说皇后阿娇无子,而且小夫妻有矛盾,她花大价钱将邻近大户的女子买来充作府中的歌女,夜以继日加以训练。 平阳公主秘密地训练这些歌女,她的丈夫曹时不明就里,想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平阳公主却拒绝回答,这让曹时郁闷不已。 平阳公主要为心中的梦想保守秘密,即便是枕边人,她也能做到绝口不提。她无数次地做着同样的梦,梦到她的手中握紧了那高高在上的权杖。 只能说,拥有野心和智慧的女人,一样的可怕! 第110章 卫子夫进宫 [第1卷]第110节:卫子夫进宫 ------------ 建元二年(前139年),平阳公主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刘彻去霸上祭祀回来的途中,路过平阳侯府,临时决定进去与姐姐叙叙旧。平阳公主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所有计划会这么突然地进入到验收阶段。 刘彻住进未央宫后,即便是姐弟,见他的面要经过很多复杂的程序,更别说把他请到府上。 刘彻这尊大佛已经不是想请就能请得动了,现在的他,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哪怕是给他送点稀饭送件衣服,一眨眼的工夫就会在后宫在朝臣中传个遍。更何况,平阳公主想送的还是活生生娇滴滴的美女!这种做法不但会把后宫得罪光了,弄不好还被人奏一个媚惑天子的罪名,到时候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事实上,这也是平阳公主计划当中最难也最为棘手的一步棋。 不过如今却是天公作美,刘彻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一切就是顺利成章的了。 “我的好弟弟!姐姐给你准备了好酒好菜!”平阳公主笑靥如花地说道。 平阳侯府似乎早有准备,有条不紊的准备好了酒菜。 刘彻异常高兴地坐下来,拿起一爵酒便一饮而尽。在深宫里待久了,处处掣肘,刘彻自然不会放过可以豪饮放纵的机会。 平阳公主见弟弟喝得这么开心,一边劝酒,一边向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心领神会,出了会客厅。 不一会儿,进来一群年轻美丽的女子,她们不约而同围到了刘彻身边,有的为刘彻斟酒夹菜,有的为刘彻捶背捏腿。 美女环绕的情景,刘彻早已熟悉不过,他扫了一眼身边的这群女子,并没有惊喜的神情和言语,而是继续与平阳公主边说话边喝酒。 平阳公主从刘彻的神态中判断出弟弟并不喜欢这些侍女.她心中虽有些着急,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灿烂的微笑。 酒过半旬,平阳公主一拍巴掌,从侧室中又出来一群年轻美丽的女子,她们个个高髻粉脸,轻纱薄翼,有的手中还拿有乐器。 她们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厅堂两侧,在一片悠扬的乐曲中,刘彻和堂上的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正在这时,一个婉转柔曼的声音从她们中钻出,忽而悠扬,忽而柔情,时远时近,时快时慢。 刘彻似乎完全沉醉在这个美丽的声音中了,他轻轻地随着歌声和旋律拍打着桌子,眼睛却不时地在大堂上搜寻,搜寻拥有如此美妙歌喉的女子。 “她的声音多好听啊,她一定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女子!”刘彻心旌荡漾,心中的好奇心被强烈的勾起了。 平阳公主看见弟弟心驰神醉地模样,心中自然欢喜。她向身边的侍女点点头,那侍女向后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一群女子缓步走到大堂中央,这正是平阳侯府中的歌女,其中一个当着刘彻的面一边轻轻地扭动着曼妙的身躯,一边继续唱着刚才美妙的旋律。 刘彻揉揉眼睛盯着眼前身材曼妙的歌女,当他终于看清她的长相时,刘彻惊呆了。 为什么她会有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容颜,为什么她会有如此明亮清澈的眼睛,为什么她会有如此温婉美妙的声音,为什么她会有如此婀娜多姿的身材?! 此时此刻,刘彻的心中没有任何国政大事,没有任何繁文缛节,只有她,眼前的她。 “她叫什么?”刘彻轻轻地问道。 “平阳卫子夫!”平阳公主的眼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这一刻,她明白她的计划八字已经有了一撇。 “好一个平阳卫子夫!”刘彻情不自禁地叫好。 卫子夫也不时向刘彻这边偷瞟,有时候两人四目相对,卫子夫羞赧地低下头去,任凭两片红霞飞上自己的脸庞。她那妩媚动人的神态,更让刘彻心驰神醉不已。 美酒佳人,天伦之乐,刘彻已经有些陌生了,他真的有点醉了。 平阳公主见弟弟不胜酒力,吩咐卫子夫将他扶入尚衣轩(卧室名)更衣休息。 看着两人粘在一起的背影,平阳公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彻牵着卫子夫的手出来了,他见着在大堂等候的平阳公主,下令赏赐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见水到渠成了,拜谢完之后,便说出了早已想说的话,“臣秭愿意将卫子夫送与陛下!” 刘彻正是求之不得,他望了一眼卫子夫,只见她已羞得满脸通红,又惹得刘彻一阵怜爱,龙颜大悦之下,便要马上把卫子夫带进宫去。 平阳公主笑着制止了弟弟的猴急的动作,她告诉他子夫还得梳妆打扮一番. 趁着卫子夫入内梳妆,刘彻门外等候的时机,平阳公主对卫子夫说道:“将来若是得贵,幸勿相忘!” 卫子夫连称不敢,并跪倒拜谢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了解卫子夫的品性和聪慧,点到为止即可。她千挑万选将她选入平阳府,严格的训练,从日常的观察中,她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歌女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而且以她的聪明和贤惠,加上她平阳公主的能量,她要得到皇帝的宠幸并不难! 卫子夫从平阳公主的眼里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她知道公主想要什么,她卫子夫或许只是她的一颗棋子。但是,她仍然要感谢平阳公主,正是她,给了自己一蒙圣宠的机会。 作为女人,这是难得的荣耀!她卫子夫,不过是一介奴仆,如果不是平阳公主,她哪来的机会?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已不重要,宫中的路途凶险,但她将义无反顾,只希望将来能报答平阳公主。 卫子夫拜别了平阳公主,坐上了刘彻的马车。 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不知道前面的道路会有多漫长,她都已然没了选择。不过,能走进那最神秘的天子寓所,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歌女来说,还是充满了期待。 刘彻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平阳侯府。抱得美人归,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即便是对于他这个九五之尊的帝王来说。 他无法预测这个叫卫子夫的女人能带给他什么,但是她真的让他感觉到了快乐。 那种纯粹的快乐,那种普通人的快乐。 刘彻满心欢喜地将卫子夫带进了宫,当他跨进宫门的那一刻,后宫的那位醋坛子就坐不住了。 陈阿姣听着刘彻带女人进攻了,脸都绿了,她领着一群宫女气呼呼地朝刘彻的仪仗队奔去,准备给刘彻一个下马威。 第111章 卫子夫进宫2 [第1卷]第111节:卫子夫进宫2 ------------ 卫子夫好奇地打量着宫殿楼宇,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阵喧闹声,她一眼望去,心里一惊,发现竟然有人拦住了刘彻的銮驾,更让他奇怪的是,刘彻竟然任由她撒泼。卫子夫心中暗想,想不到有人能这么大胆。 正在卫子夫奇怪的时候,只见那女子朝卫子夫过来,卫子夫不免心慌不已,因为她发现这个女子满脸怒容,凤目圆睁。 只听那女子指着卫子夫,扭过头对刘彻说:“就是她?” 刘彻没有答话,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后宫最能闹腾的女人又会闹出什么花样! 女子扭过头去趾高气扬地对卫子夫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卫子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想到她能在皇帝面前都能大吵大闹,心想不是公主就应该是后宫的妃子,不由战战兢兢地不知所措。 女子旁边的宫女模样的人帮着喝道:“大胆,皇后问你话呢?” 一听皇后二字,卫子夫才知这就是那早已名闻天下金屋藏娇故事里的阿娇皇后,更是心惊不已,卫子夫赶忙下跪,低头谢罪。 陈阿娇将卫子夫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脸色由怒变悲,在所有人的惊愕下,陈阿娇突然放声大哭。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刘彻苦笑不得,不知所措。 她扯着刘彻的袍子,哭道:“刘彻,你不可以和她好,你要是和她好,我就去告诉太主,告诉太皇太后去,说你欺负我…” 陈阿娇的无理取闹让刘彻的无名业火迅速聚集,不过,当他一想到太皇太后和姑姑,他把怒火强压下去了。 刘彻为了安抚陈阿娇,向侍从示意将卫子夫带到别的宫去,而且向她表明,她只不过是一位宫女而已。 看着卫子夫向别处去的身影,陈阿娇终于破涕为笑。 刘彻无奈地独自回了自己的寝宫,陈阿娇则像个胜利者般感觉良好,她是要让所有人在,这个后宫只要有她在,所有女人都必须远离她的丈夫,在她的眼里,后宫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凡是拥有美貌和才艺的女人,都是她的敌人。 卫子夫对于突如其来的波折有点无所适从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刚才又哭又闹的陈阿娇皇后会让她的宫中生活难以把握了。 算了吧,认命吧,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低贱女子,又能怎样呢?以后做好自己就可以了,这诺大的宫廷,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这么一想,新奇之感又很快代替了心底的忧郁,给卫子夫带来了憧憬。 此时的卫子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次踏进宫廷,会为刘彻的天下带来巨大的改观。 像大多数怀揣梦想的入宫女子一样,当所有的新奇渐渐褪去后,卫子夫的心情渐渐地由憧憬变成了失落。她踏入这个宫殿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刘彻。 卫子夫虽然谦逊为人,但她却分明的感觉到有人在处处与她为难。时间久了,卫子夫想起了在平阳府的日子,在那里她可以尽情地歌唱,而且可以伺候聪明美丽的平阳公主,更能见到众多的兄弟姐妹,日子过得热闹而单纯。 可是在这高高的宫墙中,除了繁杂的礼节和永远做不完的事情,便是那无处不在的争斗。 她这小小的宫女,无权无势,生存都不容易,更何谈梦想? “平阳公主,要让您失望了!” 虽然时间不长,卫子夫却厌倦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决定要等待时机离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事实上,刘彻不是不喜欢卫子夫,他只是暂时把她给忘了。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国家就出事了。 第112章 东瓯插曲 [第1卷]第112节:东瓯插曲 ------------ 建元三年(前138),刘彻第一次收到了急件,急件是从遥远的东瓯国(今浙江)发来的求援急件。 求援信中说明,刘濞儿子刘子驹伙同闵越国王骆郢发兵包围了东瓯国都,城中已是断粮断水,如汉廷再不派兵平叛,闵越很快就会吞并东瓯。 虽然闵越东瓯只是典属国,名义上归汉廷管辖,实质上处于自治状态,但刘彻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及时处理。 他迅速地召集廷议,把新征召的官员和朝廷重臣都一一召来廷议。 刘彻将信件的内容宣示于大臣们,希望他们能拿出对策来。 大臣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闭目冥思,就是没人主动开口! 年少的刘彻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对策,便对着田蚡问道:“舅舅,有何对策?” 田蚡现在是三公,虽然立足未稳,但也算是朝廷新贵,现在皇帝首先向他问策,他自然不能不说几句,田蚡抬了抬眼皮,抖了抖袖子,故意抬高声音说道:“越人自古自相攻击,已是习以为常,而且反复无常,前秦时就弃之不管,我们去救它作甚!” 田蚡表完态,自以为是高论,不无得意地斜眼扫了一下大殿同僚,不少大臣们纷纷附和。 但是刘彻对于舅舅的答案却不太满意,但他却老练地未置可否。 田蚡话音刚落,有一个人就跳了出来表示反对,不少人仔细一看此人,不免小声地冷嘲热讽,当堂讥笑 此人原是一介寒儒,通过策论提拔上来,职司中大夫,他叫庄助。 庄助奏道:“难道怕没能力去救,还是不能以德服人,如果能,又何必放弃?况且前秦连咸阳都丢弃了,不光是越国吧!如今小国来求援,天子不救,怎能臣服万国?” 庄助反驳的义正词严,太尉田蚡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铁青。在田蚡看来,此人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即便太尉这官他是新手,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陛下第一次在朝议上主动询问国家大事,便召到一介寒儒的反对,让他的脸面实在毫无光彩! 田蚡心里有气,但也不便发作,让他拍马屁奉迎,他拿手的狠,可要跟这些饱学之士斗嘴,他却相当地不在行了。 田蚡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龙椅上的好外甥,能采纳自己的意见,给自己点台阶下。 不过,好外甥刘彻马上给他泼了盆冷水过来,让他从头凉到了脚。 “太尉不足与计,庄助说的对,只是朕新即位,不能发虎符!” 年少的刘彻又一次显示了自己的老练,他的一句话先压了压贵戚舅舅的气焰。田蚡被好外甥说得无地自容,只能打碎了牙往心里咽,作为军事的主管,他也不敢多吱一声,省得又被好外甥拆了台。 同时刘彻这句话也把出兵的最大难题捅了出来。他很隐喻地告诉庄助,本人是想出兵平叛的,但本人还没完全掌握兵权,你要平叛得自己想办法。 聪明的庄助马上意识到了刘彻话里有话,他也知道有半块发兵的虎符在老太后手里,事情一旦经过老太太手里,必然是做不成了。 庄助坚定地向刘彻点了点头,刘彻当廷将庄助任命为朝廷使节,前往会稽郡发动郡中兵马。 刘彻的确出了一招妙棋。登基几年来的经历告诉他,在目前的朝廷中,想要有所作为还是一件难事,这次东瓯出了事,恰好可以让他在千里之外有所作为,那么遥远偏僻的地方,朝廷的黄老派们定然也懒得去管。 这件事可以锻炼新人,又可以放手一干,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太大的阻力。 刘彻不是爱惹事的人,但与其如此无所事事,天天以户外运动锻炼身体为乐,那还不如谁给他惹点事情。 庄助看得很明白,刘彻想做有为君主,所以尽管王公大臣们都反对,他也要站出来代替刘彻把声音发出来。 事情定下了,庄助成了钦差大臣。 在很多人看来,像他这样的儒生只会写写文章而已,有的人甚至把庄助铩羽而归的弹劾奏章都准备好了,都等着看庄助的笑话。 庄助马不停蹄地赶回他的老家会籍郡,见到了郡守,并出示了他的证件—天子符节。 当会稽郡大小官员跪倒在庄助的面前时,庄助厉声宣告天子口谕要郡守发会稽兵前往东瓯救援。 正如庄助所料想的一样,会稽郡守声称不见虎符决不发兵。 庄助对此很快作出了反应,他拔出长剑挥向了会稽郡军中司马。当一颗喷洒着鲜血的项上人头骨碌碌地滚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傻眼了。 “还有谁敢与天子谕令作对?”庄助厉声大喝。 官吏们缓过劲来,连称不敢。 就这样,庄助顺利地调动了会稽郡的兵马,而且在严密的部署下,几日之内,大军便浩浩荡荡地从海路接近了东瓯国都。 闵越人围东瓯城围得起劲,突然得到汉廷大军由水路压过来,一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闵越王骆郢不会不清楚形势的严峻,东瓯城破指日可待,可是闵越军的消耗也非常大,如果汉廷的军队将自己的后路堵死,即便是拿下了东瓯城也只会是一座死城。 惊慌失措之下,骆郢仍然做出了非常明智的决定,放弃攻城,尽快撤退。 庄助领军到达东瓯城之时,闵越军队早已不见了踪影。 虽然没有杀敌之功,但庄助还是露出了笑容。他不但兵不血刃地完成了使命,而且还让朝廷的阳光普照到了少数民族的土地上,而且促成了建元三年(前138)东瓯国的举国内迁,迁至江淮一带。 捷报传到长安,那些想看笑话的人扫了兴,刘彻却是说不出的畅快,连声称赞,庄助,奇才也,奇才也。 南方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平息了,刘彻对权力有了更多的体会,但他却仍只能以读书,户外运动(游猎)来打发时间。 刘彻的户外运动很有特点,他出门喜欢带一大帮人,而且专挑晚上。 要不是穿着高档一些,老百姓还以为强盗来了,刘彻的游猎队伍所到之处,必然是尘土飞扬,鸡飞狗跳。 游猎的途中经常吵得四邻不安,而且践踏良田,老百姓怨声载道。刘彻虽然做了坏事,但却仍然敢于留下自己的名号,他大方地自称平阳侯,让平阳侯挨了群众不少的骂。 平阳侯要是知道这个郎舅这么搞坏自己的名声,恐怕得找块豆腐撞死。 刘彻的游猎行为终于被人告到了官府,官府要来拿他,他本想拿平阳侯当挡箭牌,却发现老百姓并不买账,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刘彻只能亮出自己的身份才平息事态。 刘彻的招摇终于为他召来了祸端,刘彻到达柏谷投宿,店家见来人浩浩荡荡,以为是强盗团伙,便召集村中的年轻人准备围攻。没想到店家妇人见刘彻一脸贵象,担心惹祸,便把丈夫灌醉,遣散年轻人,随后自作主张好酒好菜款待刘彻等人。 刘彻有惊无险,第二天便召来妇人,赐了千金,封他的丈夫为羽林郎。 即便如此,刘彻还是改不了游猎的习惯,他不但扩大了上林苑的范围,而且暗地里建了一些小行宫作为投宿之用。 刘彻在游猎上不惜动用大量钱财,但在后宫用度中他却做起了节俭的文章来了。 他下令遣散那些多余的宫女。 第113章 卫氏崛起 [第1卷]第113节:卫氏崛起 ------------ 皇帝要裁撤宫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宫廷,一直寻思着出宫的卫子夫看到了重获自由的机会。 刘彻不但亲自下达了裁撤多余宫女的决定,而且还亲自落实这件事情。所以,当所有需要裁撤的宫女名单报上来的时候,他决定一一接见,一来防止下面的人互相串通,把能干的宫女给打发了,二来也是为了打发无事可做的无聊时光。 正当刘彻认真地与前来的宫女亲切交谈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哭得梨花带雨般的宫女。刘彻也不恼怒,因为大多数宫女都是哭着来来去去的。 不过,让刘彻诧异的是,这位宫女还没等刘彻开口问话,她就先开口了,“陛下,请您恩准奴婢出宫吧!” 刘彻听着她的声音,感觉似曾相似,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她如莺语般的声音让刘彻动了恻隐之心,他问道:“你是何人,在哪宫当差?” “奴婢卫子夫…” 刚说完卫子夫三字,刘彻轻轻地“啊”了一声,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这位自称卫子夫的宫女前面,伸出手托起她的脸庞,仔细端详起来,刹那间,他想起她的歌声,她的舞姿,好像有如昨天一般。刘彻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连忙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道:“自从你进宫后,国事繁巨,朕一时冷落了你,你可别怪朕!” 刘彻的话虽然有哄人的嫌疑,但卫子夫却听得心中暖洋洋的,她满脸羞红地压低嗓音连称不敢。 刘彻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心想自从带她入宫以来,应该有一年有余了,都怪自己,不不不,应该怪那位讨人嫌的母夜叉,朕也不至于冷落了她。 面对着给与他美好记忆的女子,刘彻打定主意要将她留下,而且要好好的对她。 刘彻让卫子夫就陪侍在身边,卫子夫自然不敢违逆,对于卫子夫来说,如果能呆在皇帝身边,她也不至于有着强烈的出宫念头。 刘彻遣散宫女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当他把终于把所有的宫女都一一接见后,刘彻伸了伸懒腰,而卫子夫适时地上前轻轻地为刘彻捶背解乏。 刘彻顿时感觉一股暖流钻心而过,他笑着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卫子夫因羞赧而更加美丽的容颜,四目相对之下,刘彻几乎可以断定,她才是自己梦中的女子,她温柔,她美丽,她更善解人意。 “朕舍不得把你放出宫去!”刘彻也温柔的说道。 卫子夫在听到这句话时,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这一年来的日日夜夜,她朝思暮想,相思成疾,她时常面对着宫门发呆,想象着他来找她的情形,她很想见他,彻夜难免地想,撕心裂肺地想,在她的眼里,他对她的意义不是皇帝,不是地位,而是唯一,是永远。 如今,她终于听到了她最想听到的话,她怎能不感动,怎能不留泪? 刘彻心疼地揩去她脸庞上的泪水,她披涕为笑,两人开始互吐衷肠,嬉笑打闹起来。 夜幕之下,两人紧紧相拥,享受着爱情的甜美时刻。 卫子夫再也不用费尽心思离开这守卫森严的深宫,因为她可以时时陪伴在刘彻的身边。刘彻也暂时忘记了处处掣肘的郁闷,忘记了陈阿娇那刁蛮的无理取闹。 他们非常的快乐。 快乐之余也带来了惊喜,不久之后,刘彻与卫子夫的爱情产生了结晶,卫子夫怀孕了。 这对于刘彻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也让整个皇宫增添了几分喜庆。此前,刘彻和陈阿娇争吵之时,他们总是互相指责对方有生育问题,双方都不承认,现在,卫子夫的身孕让争论结束了。 刘彻对于卫子夫的宠爱无以加复,虽然因为皇后善妒的关系,刘彻没有给卫子夫任何名分,但是,卫子夫在后宫中的地位已直逼中宫。 端坐中宫的陈阿娇犹如芒刺在背,骨鲠在喉。 陈阿娇后悔没有将姓卫的女人赶出宫去,她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女人,她认为自己拥有如此高贵的血统,如果输给一个卑贱的女子,那是对她最大的侮辱,所以,她决定反击。 陈阿娇跑到她的母亲窦太主那里哭诉。 见多了宫廷中的腥风血雨的窦太主当然明白女儿现在的处境,可是她思前想后,认为如果对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卫子夫下手,恐怕没那么容易,毕竟东宫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非常认可这个卫子夫,要是出了差错,那可就吃鸡不着反蚀把米,不划算,不划算。况且,现在证明了刘彻生育能力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宝贝女儿,她要一直不能生育,今天扳倒了卫子夫,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别的女人。这便是后宫的规则。 “她可怎么办才好?”陈阿娇哭道。 “不要哭了,娘不会坐视不管,要压压卫子夫的气焰才行,总不能让她欺负于你!” 经过一番打听之后,窦太主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压制卫子夫的办法。 窦太主把目光盯在了建章宫的一个年轻侍从,并且决定在他身上做点文章。 这位年轻的侍从姓卫名青,是卫子夫的同母异父弟。卫子夫的母亲卫媪生有三女两子,卫子夫排行老三,她有个姐姐卫少儿不得不提一下,她继承了她母亲的传统,与平阳府的家吏霍仲儒在建元元年生了个私生子,他们给私生子取名霍去病。霍去病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吃奶,我们暂且不去管他,先来了解他的舅舅,同样是私生子的卫青。 卫青原名郑青,他是卫子夫母亲卫媪与小吏郑季的私生子,卫青寄养于父亲家中,从小饱受郑家同父异母的兄妹们的欺负,艰辛的儿时生活让卫青养成了沉默寡言,坚韧不拔的性格。卫青长大后,找到母亲卫媪,自己改姓母姓,卫媪将卫青带到平阳公主的面前,平阳公主非常喜欢,让他做了平阳府的骑奴。卫子夫得宠后,他便来到建章宫当差。 任凭谁也想不到,看起来一向沉默寡言的卫青几年之后会成为扭转乾坤的将领,而不安好心的窦太主却阴差阳错地为他的冉冉升起出了把力。 窦太主的意向很明确,卫子夫动不得,但卫子夫的亲人朋友却未必动不得,她所要争取的是女儿在后宫中的地位,她要让后宫的女人们看一看,谁与陈阿娇争宠,谁家就得遭殃! 卫青像往常一样来到建章宫上班,突然,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将卫青蒙了双眼,捆得结结实实,把他带走了。 卫青的同事们顿时傻眼了,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了公然绑架人口的事情! 见大家都愣在那里,其中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喝道:“都愣着干什么,你去禀告陛下,其余兄弟跟我来,咱们去救人!” 领头的是卫青的好友公孙敖,公孙敖有些勇力,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该伙计运气比较差,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的任务主要是救卫青。 卫青被劫得突然而且莫名其妙,看那群人的装束,不是平常人。公孙敖感觉事情紧急,让所有人骑了快马去追。 万幸的是,公孙敖很快追上了绑架卫青的人,在一番厮杀之后,那群人便作鸟兽散了,而卫青则毫发无损。 宫里的卫子夫听说弟弟被绑的事情,也是焦急万分,她跑到刘彻面前请求他尽快派人去救。 面对这种事情,即便卫子夫不来请求,刘彻也定然要去救,敢公然绑架宠妃的亲弟弟,也太胆大妄为了。而且,刘彻想到了更深的层次。 明明知道卫子夫是他的宠妃,却有人敢绑架他的弟弟,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刘彻认为有人要对卫子夫不利,也就是说有人藐视他刘彻,敢打他的女人的主意。 想到这里,刘彻心中一阵怒火,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了**不离十的判断。 当得知卫青安然无恙之后,刘彻决定接见卫青。 刘彻上下打量着卫青,与他简短的交谈之后,发现自己的这位郎舅身材魁梧,而且刚毅少言,心中已经有了个想法。 他当即下令卫青提升为建章宫侍中,而救他的公孙敖也被召见,官拜太中大夫。 几日之后,刘彻抛开所有顾虑下诏封卫子夫为夫人,卫子夫的家人也受到不同的封赏。卫子夫,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 这个消息让窦太主和陈阿娇气得浑身发抖,但却无能为力。绑架未遂的教训告诉她们,她们必须冷静下来,做得越多,卫子夫得到的可能就越多,况且,她的肚子里还有皇家的血脉。 对于窦太主母女来说,她们所要做的便是静静地等待,尽量不要触怒刘彻,而且只要太皇太后还在,阿娇的后位是有保障的,否则,做得越多,死得越难看。 事实上,刘彻的后宫只要陈阿娇不闹腾,那还是很和谐的。 但不幸的是,和谐的情形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后宫中最为重量级的老太太去世了。 建元六年(前135年)五月,太皇太后崩。 刘彻二十一岁,他等来了大权独揽的时刻。 第114章 奇人东方朔 [第1卷]第114节:奇人东方朔 ------------ 刘彻怀着且悲且喜的心情送走了祖母。 这个时刻虽然充满了悲伤,但它却不失为一个时代的开端,时间终于显示了它的强大,无论活着有多大的权柄,死了也不过是一具不会说话的躯壳而已。 刘彻在内心当中对太皇太后充满着敬畏,由于这种敬畏,他委曲求全,偶尔的尝试也在敬畏之中戛然而止,无为之政束缚了他的手脚,也让他学会了消遣。 建元元年至建元六年,像大多数郁郁寡欢的人一样,刘彻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了莺歌燕舞,吟诗醉酒之上,因而,刘彻的身边自然聚集了一批文人雅士,抑或奇人智士。将这些人分门别派,其一可以称之为滑稽派,其二称之为词章派。 这两大门派的奇人雅士们虽然混得不怎么样,却不失为一道独特而亮丽的历史风景线。 那么,我们首先来介绍滑稽派。 看到滑稽派几个字,有人可能会联想到相声,小品和滑稽戏甚至少林武当,不过,这里要澄清的是,这里的滑稽派不是演艺界人士,更不是武林人士。他们不但不会武功更不会表演,但他们有一个特点,就是说话比较幽默,连上折子都能让人笑得喷饭,故而称为滑稽派。 滑稽派的杰出代表人物名叫东方朔,这位老兄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故事,也留下了不小的遗憾。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东方朔年少时就非常喜欢读书,加之天资聪颖,因此文才不凡,更让人诧异的是,东方朔似乎天生就有幽默的细胞,经常逗得人开怀大笑。 有鉴于此,不免让人感叹,如果当时有相声行业,东方朔或许能成为一代宗师。 像所有的读书人一样,东方朔有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因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博取功名这条道路。建元初年,适逢刘彻下旨征召方正贤良之士,东方朔也跑来了长安,并通过公车令向刘彻递上了一封极其剽悍的文书。 文书很快到达了刘彻的办公桌上,年少的刘彻还没看几行,便笑得前俯后仰。 其他的应召士子要么谈国政,要么谈民生,唯独这个东方朔,上了一篇简历,而且简历之中尽是夸自己的,对于刘彻来说,见过夸自己的,可真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什么“年十二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什么“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 要是稍微年长的人看到这些自夸之语,要么会把它扔进垃圾堆,要么会回他三个字,不要脸。 年少的刘彻却不然,他大笑之余,觉得这个人文才可以,而且太有意思了,所以当即大笔一挥,批复“待诏公车”。 东方朔短短的一篇简历,竟然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让不少同来的士子们羡慕不已,虽然羡慕,但也不敢学东方朔。 当然,东方朔早就知道他的文书一定能取得奇效,不然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他深通曲径通幽的道理,更深通刘彻这个年纪的少年心理。十七岁的少年,对于新鲜的东西总是充满着好奇。简历即便是自卖自夸,在千篇一律的策论中很有新意,自然不会招来少年天子的反感。 结果,如他所料,他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对于东方朔来说,待诏公车仅仅是开始而已,要平步青云,还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刘彻很快就忘了东方朔,待诏数月,东方朔也没有等来见驾的机会。东方朔比谁都明白,像他这种靠笔和嘴吃饭的人,见不到皇帝,一切都只是竹篮打水,一片浮云而已。 东方朔深知这样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深宫大院守卫森严,又不能独自去闯宫见驾。他决定要想出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见驾的办法来。 不久之后,他在长安城里看到了一些侏儒人。 东方朔一拍脑袋,想到了一个十分不厚道的法子,他要利用这些残疾人。 他跑到侏儒们跟前,恐吓道:“你们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么?” 侏儒们面面相觑,十分不解,忙问原由。 东方朔挤眉弄眼,装着支支吾吾道:“我听说朝廷把你们召来,名为侍奉天子,实际上是要砍了你们,你们想想,你们不能为官,不能为农,不能为兵,召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杀了你们,免得浪费粮食!” 听到这里,侏儒们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其中不少人开始互相埋怨,好好的在家里蹲着,来这里作啥,有的甚至嚎啕大哭起来。 东方朔假意劝道:“我看你们可怜,为你们想了办法,但你们得听我的,否则没了命不要怪我!” 侏儒们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听闻还有活路,有如对活命的神仙一般,对东方朔磕头作揖起来。 “你们只要等在天子车驾的路上,见天子来,向他磕头认罪,如若天子问起,就推在我东方朔身上,保你们无事!” 侏儒们想想也是,这世上也只有皇帝才能救他们了,便信以为真,天天派人蹲守在天子出宫的路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等来了刘彻出行。 刘彻的车驾刚露了个脸,他们就哭声一片冲上前去跪倒在了銮驾之前。 刘彻听到车外的哭闹声,掀开帘子惊问。 侏儒们齐声哭道:“东方朔传言,臣等要被诛杀,来请死耳!” “朕并无此意,你们安心退下吧,朕会传东方朔前来问个明白!” 刘彻一个眼色,身旁几个侍从便向待诏士子们的住处飞驰而去。 东方朔早已得到消息,天子今日出行,如果不出意料,侏儒们必定能见到天子,而天子也马上会来传唤自己。 他直起身子,整整衣冠。只听门外马蹄声声,他的嘴角微微一笑,心知马上就要在仕途中再进一步了。 东方朔对于自己的智慧信心十足,所以他可以分外从容,这是他设得一个局,如果没有预先想好对策,妖言惑众可是不小的罪名,结果恐怕不是仕途再进一步,而是离阎王殿再进一步。 使者很快找到了东方朔,并把他带到了刘彻的跟前。 刘彻仔细地打量着眼前风度翩翩的士子,想起之前他的文章,不免又觉得好笑,明明是个柔弱书生,怎会是“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呢? 刘彻故意厉声道:“尔敢妖言惑众,难道目无王法么?” 只见东方朔也不害怕,他从容地辩解道,“臣生亦言,死亦言,侏儒们身高不过三尺余,却领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身高九尺,也是如此。侏儒饱死,臣饿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冒死一言,如可用,那是万幸;如不用,那就放臣回去,免得浪费长安钱粮!” 东方朔话音刚落,有不少人就被逗乐了,刘彻也不免大笑起来,心想这人真是有趣。他这一高兴,就把东方朔怂恿侏儒们的事给忘了,并下令东方朔待诏金马门。 金马门是比公车更高一级的官署,不但待遇提高了,而且本质的区别在于金马门在宫内。刘彻闲来无事,经常会到这里找乐子。 因为能经常见到皇帝,东方朔留了下来,继续着自己的仕途之旅。 有一天,刘彻突发奇想,要玩个射覆的游戏。 他将壁虎扣在盂下,把术士们找来,要他们猜里面是什么。 众人一听就傻眼了,这不是要砸他们饭碗吗?除非是神仙,不然谁知道刘彻会将什么玩艺放里面。 既然是皇帝陛下要大家猜,术士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有人开始手舞足蹈,开始发功。结果,刘彻用事实证明,所谓的术士没有透视能力。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刘彻的面前,他向刘彻禀道:“臣懂周易,可以算卦来推测!” 刘彻见是东方朔,呵呵一笑,下令可以。 东方朔掏出早已预备好的蓍草,摆弄了一阵,口中念了几句卦语,向刘彻说道不是壁虎就是蟾蜍。 刘彻非常吃惊,当他下令将盂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真是神人也。 东方朔的神奇表现获得了大家的叫好声,但是有人却不服。 此人是刘彻的宠侍郭舍人,郭舍人一直自视为滑稽派的掌门人,见有人这么出风头,而且还受到刘彻的膜拜,心中很不舒服,他有意要为难一下东方朔,他向刘彻说道:“偶尔猜中罢了,他要再能猜中,我甘愿受怠刑百下!” 此话一出,现场哗然,喝彩者有之,高呼者有之,毕竟有好戏看了,谁也不放过。 东方朔依然很淡定,他本想劝郭舍人别对自己这么残忍,但想想还是算了,有些人不知死活,他也没办法,况且他向来讨厌这种只会逢迎拍马跳舞杂耍的小丑,至于猜东西,他虽然没把握,可要混过去,他还是有办法。 没等东方朔回话,郭舍人已将盂扣下,他要东方朔猜。 东方朔笑着很快给出了答案,“不过是个寠薮!” 郭舍人也笑了,“果然没猜中!” 东方朔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解语脱口而出,“生肉为脍,干肉为脯,著树为寄生,盆下为窭数。” 郭舍人的笑容僵住了,因为他又猜中了。 刘彻下令将郭舍人打了一百鞭子。 郭舍人的坚强还是很让人佩服的,打完一百鞭子之后,郭舍人还是不服气,与东方朔斗起了嘴,结果郭舍人还是输了。 东方朔轻而易举的坐稳了滑稽派的头号交椅。 刘彻将东方朔封为郎官,而且称之为先生。 郎官并不能让东方朔满足,他要成为真正的大臣,尽一个读书人的职责。因此,他决意继续走特立独行的路线。 为了增加官员们的福利,刘彻下诏在三伏天给从官们赐肉,这个工作由大官丞来做。所谓大官丞,是御膳房的二把手。分肉的那天,东方朔早早地来到殿中,等到傍晚,还没见大官丞的影子。东方朔又有了奇特的想法,在同僚们的愕然中,他拔出利剑割了一块肉,拿起就走。 同僚们对于东方朔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倒也见多不怪,但是有不少跟东方朔要好的同僚还是为他捏了一把汗,这可是死罪。 东方兄却不以为然,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话,这句话差点让在场的所有人摔倒在地,他说道:“三伏天要早回家,先请了!” 等大官丞来了,发现肉少了一块,他把这事奏到了刘彻那里。 刘彻得知又是东方先生的杰作,想听听他的辩解,就把他召了来。 “昨日赐肉,不等诏书,就擅自割肉而去,为何啊?”刘彻也不生气,他想知道诙谐的东方先生的又会捧出什么好笑的段子来。 东方朔果然摇头晃脑起来,“朔来!朔来!受赐不待诏,何无礼也!拔剑割肉,一何壮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归遗细君,又何仁也!” 刘彻被逗得大笑,“叫你自责,你又自誉起来!” 东方朔不但没有获罪,反倒又获得了赏赐。 言语诙谐,特立独行的确是滑稽派掌门人东方朔的特点,但这并不是他的全部,在他的心中,还是想成为一位柱国大臣的,只不过他用的方式与其他人不一样而已。 但是,也正因为他太过于诙谐,乃至于盖过了他的智慧,断送了进入公卿之列的机会。 第115章 奇人东方朔2 [第1卷]第115节:奇人东方朔2 ------------ 建元三年的时候,刘彻迷恋上了户外运动,一直陪侍左右的侍中中郎吾丘寿王趁机建议划出南山之地来修建上林苑,专供皇上游猎,此议一出,正中刘彻下怀,这么一来既可以不用骚扰百姓,又可以玩得尽兴,一举两得。 刘彻当即拍板这是个好主意,由吾丘寿王负责营建。 但是,同时在旁的东方朔却跳了出来,他一改诙谐的形象,郑重其事地向刘彻谏言不要修建上林苑,他侃侃而谈,理由大概是说一旦修建就涉及到老百姓拆迁安置问题,还涉及**奢侈风气问题。 东方朔的一席话旁征博引,谈古论今,姑且不论有没有道理,单是口才和学问那令在场之人无不佩服,不仅如此,东方朔当场放话,我还会为此事专门上个正式的奏疏,题目都想好了,叫《泰阶六符》。 东方老兄的态度如此明确,而且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这让很多人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特别是吾丘寿王,陪刘彻下了十几年棋,总算捞到个取悦主子的工程做做,还指望着靠它做点成绩来,没想到会遭到东方神仙的反对,同样都待过诏的人,何苦互相为难呢?虽说吾丘寿王心中有气,但一时也不敢反驳,他比谁都清楚,这尊神仙实在惹不起。 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刘彻,希望他能尽快给个话,让东方神仙早点闭嘴。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东方朔这次算是扯了犊子免不了挨处分的时候,刘彻却露出了非同寻常的笑容。 刘彻接下来做了个更让人惊讶的决定,他下令将东方朔升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赏黄金百斤。同时他示意吾丘寿王,上林苑必须修建,说完便摆驾离开了。 这下连东方老兄自己也懵了,因为他今天可真没讲笑话,而且进言的时候都是一脸的严肃和认真,没有附加任何滑稽的动作。可是,刘彻却做出了与平实被逗乐一样的事情,加官进爵财货赏赐。 东方朔升了官,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东方朔心里,这样的升官其实比直接打他耳刮子还难受。 谏言没有被采纳无可厚非,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没有被采纳的谏言导致了他的升官加薪,皇上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经过此事,东方老兄猛然醒悟,要做大臣,还是得收敛一些滑稽派的风格,如此诙谐下去,连一本正经的时候别人都会认为你不正经。 东方朔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名声来了,除了行为上还是有些逍遥散漫,言语上不再以幽默为荣,他时时刻刻告诫自己,天子大臣,当时时刻刻惕厉自醒,而且还得时常察言观色。 果不其然,东方朔的很多谏言得到了刘彻的采纳。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刘彻的面前,东方老兄收敛了自己一向诙谐无度的风格,但是,对于公卿大臣,东方老兄可是决不客气,只要有机会能调侃,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东方老兄的行为态度当然引起了众多人的不满,跟他斗嘴是斗不过,直接拿刀子捅又得把自己搭上,所以敌视东方老兄的人有意收集他的把柄,然后捅到皇上那里去。 很快,东方朔就付出了代价,他有个习惯实在让人乍舌。 东方老兄是出了名的酒鬼,本来喝酒上瘾不足为奇,但奇就奇在,这个东方朔,喝得满嘴跑火车了还敢往宫里跑,往宫里跑也不要紧,因为醉鬼是分不清方向的,更绝的是他在大殿里小解了。 也活该东方朔倒霉,东方老兄的不雅行为还被人看见了。 被东方朔得罪的大臣们迅速为此事上了折子,弹劾他大不敬之罪。 事情捅到刘彻那里,刘彻也十分为难,一方面东方朔行为举动是奇怪了点,可毕竟是个饱学之士,而且言语幽默,与他相处经常开怀大笑,实在不舍得杀了他。另一方面,国法礼法确实不容,大臣们也难以交待。 一片沸沸扬扬之中,东方朔的事情才有了结果,他被免为庶人,待诏官署。 东方朔又得从头开始。 但东方朔显然没把这当回事,因为天子并没有忘记他,即便他被贬为庶人,他仍然可以见到刘彻,向刘彻进言。 又过了不久,东方朔的仕途生涯又迎来了转机。刘彻的姐姐隆虑公主儿子犯法,刘彻忍痛将其按国法处置了,因此心中一直很内疚。 东方朔听说之后,马上给刘彻上了一份奏疏,大意是做皇帝的应当维护国法,陛下做得是对的,不用内疚。 这个意思其实刘彻已经听过不少侍从,臣子说过,他也知道东方朔是安慰他,但是东方朔这奏疏写得高明啊,一番旁征博引,有理有据,彻底平复了刘彻的内疚心理。 东方朔因此又做起了中郎,成为刘彻身边的谏臣。 不过,东方朔的官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的十几年,他都只能原地踏步,无法升迁。 在刘彻的眼里,东方朔虽然有过人之处,但行为言谈过于怪异,不是刘彻理想的骨鲠之臣,也难以为刘彻所驾驭,所以聪明的刘彻决定只用其策,不用其人。 接下来,我们得来介绍汉武初年陪伴在刘彻身边的词章派人士的杰出代表。 他,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他是名副其实的大才子,他的辞赋写得堪称天下一绝,更难得的是,在他的身上,还有一段美丽的爱情佳话。 他,叫司马相如。 第116章 司马相如 [第1卷]第116节:司马相如 ------------ 在汉代灿若繁星的文人贤士中,司马相如无疑是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被称为赋圣。 汉文帝元年(前179年)前后,司马相如原名司马长卿。出生于蜀郡成都。 大凡才子都有大致相同的境遇,他们一般家境贫寒,他们的父母即便生活有多艰辛,都会让他们学习文化知识。司马相如也不例外,司马相如涉猎广泛,除了读书,他还喜欢击剑,同时对音律也颇有兴趣。 随着年龄的增长,司马相如有了自己的志向,他把战国名相蔺相如视为自己的偶像,为了显示决心,他特意更名为司马相如。 年少的司马相如很快获得了开拓视野的机会,蜀郡太守文翁为了兴办蜀郡的教育,要从郡中选择有读书天赋的子弟,送到长安学习,希望他们学有所成,并能回到家乡为家乡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司马相如就在名单之列。 司马相如在平淡而快乐的求学生涯中度过了青少年时期,当他与他的同伴们肄业回到家乡蜀郡之时,受到了文太守的热情款待。 款待之后,文太守顺便把他们的工作都一一做了安排,年轻的司马相如获得了教授的职位。 这个职位可不太好当,即要教书育人,又要宣传招生,在蜀郡这样欠发达地区,兴办官学可不是件好差事。但司马相如却仍然干劲十足,热情不减,因为他发现,文翁太守往往会从他的弟子当中挑一些优秀人才充任官府吏员,这么一来,年轻的司马相如就有了不少官场上的朋友。 司马相如毕竟是个胸怀抱负的人,像当年的才子贾谊一样,他们都有卑微的出身,却有着崇高的理想,所以,教授职位并不能真正满足他,他愿意做好这份工作,更多的是对太守的报答。 人算不如天算,文太守病死了。 司马相如离开了教授的职位,他把目光瞄向了遥远的长安。 长安是个大都市,处处车水马龙,对于大部分有理想有文化的青年来说,这个城市有着不可抵御的诱惑力。 司马相如拜别了所有的亲人好友,再次来到了长安这片热土,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他是只身一人,而且他已不是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年,长安城也已然物是人非,朝廷有了新的主人。 在诺大的长安城,他无背景无资历,唯有那满腹经纶和耀眼的才华,只盼有能识货的主,他能卖个好价钱。 司马相如在游荡了些许日子之后,发现空手套白狼的难度极高,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走无数理想青年走过的路----赀选为郎。 司马相如拿出了多年的积蓄,进入宫中,成为一名正式的郎官。 虽然已是囊空如洗,但司马相如总算谋到了一份差事,尽管这份差事与他的理想差距甚远,不过司马相如有理由相信凭着自己过人的才华,一定会前程似锦。 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 司马相如处处谨慎为人,时时勤恳处事,不久之后,司马相如升官了,成了武骑常侍。这是个武职,对于皮嫩肉细,一身文气的司马相如来说,能做到武官是极不容易的,他毕竟是文人雅士,要他整天与五大三粗的粗人在一起,需要极大的忍耐力和克制力。 但是司马相如做到了,他在武骑常侍的职位上呆了下来,这么一来,司马相如有更多的机会呆在皇帝身边。 在景帝的身边呆的时间长了,司马相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他失望的发现,皇帝更像个武人,他对歌曲辞赋一点没有兴趣,这对于在辞赋方面有着极高造诣的司马相如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司马相如认为他的梦想破灭了。 他不免踟蹰不前,不免无所适从。 在司马相如的心情跌入谷底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让他燃起了对生活的期望。 这个人是梁王,梁王来朝了。众所周知,梁王喜欢附庸风雅,他身边不乏文人名士,当时的辞赋大家枚乘,邹阳,庄忌等人都被奉为梁王的座上宾,同时跟随梁王入朝。 司马相如有幸结识了他们,如同找到知音一般,司马相如与他们彻日畅谈,切磋辞赋,司马相如一时快活无比,他终于明白,他的快乐不止为名位。 梁王离朝后,司马相如自觉仕途无望,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司马相如决定离开长安,而下一站既是,睢阳。 司马相如以抱病为由,辞职了。他从警卫森严的宫中走了出来,没有多少留恋,这里承载了他的梦想,但此时此刻,司马相如比谁都清楚,这个地方现在不属于他。 他收拾细软,马不停蹄地赶往他的知音们生活的睢阳。 一路走来,他如释重负。 几日之后,司马相如终于见到了他的知音们。 通过枚乘等人的引荐,司马相如获得了梁王的赏识,他获得了他相应的职位。能与一群志趣相投的文人名士们共事,司马相如不但心情舒畅,而且文学造诣又进一步得到提高。 正是在睢阳的日子里,为了答谢梁王给他的机遇,司马相如挥毫写下了著名的《子虚赋》。 这篇大气磅礴却又不乏思想精华的辞赋,既为他日后再度踏入长安埋下了伏笔,更重要的是,它是汉赋的一座高峰。 司马相如就这样获得了新生,如果不出意外,人们有理由相信他会在睢阳娶妻生子买房子,最后老死在睢阳,若然如此,也许司马相如也就只有子虚赋的高度。 上天似乎有意锻造这位文学奇才,不让他有好日子过。 景帝中元六年(前144),梁孝王刘武病逝。随着他的离去,梁国被一分为五,梁王寄养的宾客,士人,一下子纷纷四散。 司马相如也不能幸免,他作别了文友们,踏上了返乡之路。 由于路途遥远,司马相如出外闯荡多年来,都与家人不通音信。当他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时,看到昔日的居所时,司马相如一时之间嚎啕大哭起来。 亲人告诉他,你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没留下什么财物,只是看不到他们的犬子(司马相如乳名),死不瞑目啊。 司马相如找到了父母的坟头,在父母坟前哀思不已。 当司马相如痛哭到无法再流出眼泪之后,他回到满目疮痍的家中,不得不考虑一件事关重大的事情,现在家徒四壁,亲人们也是穷苦人,而现在他又没有正式的工作,以后该怎么生活? 司马相如第一次尝到了人生的苦痛,第一次尝到了无米下锅的滋味。 辞赋可以不写,但饭不能不吃。 司马相如在苦捱了几日之后,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好友临邛县令王吉曾对自己说过,如果在长安受挫,可以回来找他。那时候,司马相如这只是朋友间的客套话而已,因为他相信自己不可能落魄。现在想来,世事无常,自己过于自信了。况且这么多年了,王吉说不定早经不在临邛。 在饥饿的驱使下,这位才子撇下了所有的虚荣,只身前往临邛县去试一试。 天无绝人之路,王县令既没升官又没挪位置,他果真还在临邛县。 更幸运的是,王县令是个念旧的人,当他见到司马相如时,问明所有情况,不免惊讶和叹息,王县令好好款待了他,并决定出手帮他一把,让他生活有所着落。 王县令把司马相如安排在了临邛的都亭居住。王县令不仅给司马相如在生活起居上做了部署,而且每天下班后,必定前往都亭嘘寒问暖。 司马相如对王县令的热情十分感激,前段时间还平安无事,但是每天接待王县令实在吃不消,不免有些抵触,装起病来挽拒出迎。 司马相如的抵触情绪王县令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要帮人帮到底,这样的人才落魄如此太浪费了,所以不管司马相如有什么意见,王县令还是一如往常。 如此一来,司马相如就犯疑了。 你老兄和我虽然有很深的交情,但也犯不着每日亲临来看望我吧,难道另有所图? 司马相如心中有话也只能憋在心里,不管怎么说,也是恩人,不能得罪了。 王县令的怪异的行为很快在临邛传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县令有特殊癖好,养了个小白脸。 临邛的富户乡绅们得知这个消息,一致认为,王县令有没有特殊癖好他们管不着,不过这个神秘人物他们得好好对待他们,要不小心得罪了他,指不定王县令拿他们开刀,所以,大家认为,还是要举办个宴会,来款待一下这位神秘人物。 这一次的宴会,让司马相如的生命获得了最大的动力。 第117章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1 [第1卷]第117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1 ------------ 县令王吉和神秘人物司马相如收到了乡绅们接风酒宴的请柬。 王吉的计谋大致成功了,司马相如却蒙在鼓里,在临邛县他不过是流动人口,竟能收到当地名门乡绅的请柬,这让他大惑不解。 对此,王吉笑着给出了答案,你司马兄才华横溢,而我临邛别的没有,有钱人却不少,我是希望有富户能看中你的才华。 司马相如这才茅塞顿开,明白王兄弟是给自己造势啊。 接风酒宴在当地富户卓王孙家举办,王吉为了把这场戏演足,给司马相如捞取在临邛立足的本钱,特地与司马相如乘官府车骑,到了卓王孙家,王吉示意自己先下。 富户们见县令的车马来了,自然围了上来,虽然富户们对王吉满脸堆笑,但他们最想见的便是车里的神秘贵客。 大家对神秘人物的身份充满了期待,要是个大官就好了,临邛县这小地方,一年到头看不到几个高级官员,如果这次撞上了,那说什么也不能浪费巴结的机会。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富户们举办了这么一场宴会。 司马相如从车里钻了出来,精明的乡绅从他的穿着打扮谈吐举止就认定,此人非富即贵,普通人没有这样的风采。 司马相如好歹在皇帝和梁王跟前混过几年,大场面见过不少,这样的场合对来说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乡绅们簇拥着司马相如和王吉坐了上席。 觥筹交错之间,良辰美景,美酒佳肴司马相如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梁王府,那些日子多畅快啊,他暂时忘记了一时的苦闷。 酒足饭饱之后,王吉适时地提议,“请司马公一展琴艺,以助雅兴。” 卓王孙则马上接话,“舍下有古琴一把!” 司马相如故意面露难色,王吉笑着连忙摆手道,“司马公琴剑不离身,车上就有!” 到了这里,几乎可以看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表演,因为他们连道具的准备好了。当然,戏要演的好,还得真有本事。 司马相如无疑有这方面的本事。 琴一到他的手里,他稍微的拨弄几下,调了调音,便迎得了满堂喝彩。 喝彩声不能反应司马老兄的琴艺有多高,它却深深地吸引了大堂内美丽女子的注意力,她原本十分讨厌喧闹的宴会,一群土财主喝起酒来发酒疯的高声吆喝那是常有的事,可这一次,她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一把琴,一个人! 美丽女子停住了脚步,偷偷地打量着衣着不凡,相貌堂堂的堂中青年,那双眉之间透出的书卷气,竟然让她看得呆住了。 一瞬间,一颗心! 司马相如带着得意非凡的笑容轻轻地扫了一遍大堂四周,突然,他被她的美丽惊住了,他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容颜下会有如此文秀的气质,他几乎断定,她绝不是普通的女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可比,或许她是他苦苦寻找的她。 四目相对之下,两人竟都低下头去,美丽女子不免暗潮丛生,而司马相如则汹涌澎湃。 此情此景,美酒佳人,司马相如在弹奏的同时,也唱出了自己的心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众人无不为这华丽的文采叫好,但只有她明白他在为谁而唱。 曲终人散,司马相如返回了都亭住所,而美丽女子则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美丽女子回想着刚才的一切,他看她的眼神,他弹奏的神态,他唱词的韵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等了好一会儿,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从终于回来了,并且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恐怕司马相如做梦也想不到,王县令帮他把谣言都准备好了。 司马相如在长安做过官,多才多艺,他来临邛拜望朋友,住几天就要离开。 美丽女子听完侍从从外面打探到的消息,顿时陷入了不安之中。 他要一走,这辈子岂不是再也碰不到这么中意的人了么?虽然她嫁过人,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几乎认定,这个男人才是她的归宿。 美丽女子想来想去,最终作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私奔。 她顾不得身份,顾不得名节,更顾不得矜持了,她要连夜去见司马相如,向他吐露自己的衷肠,她也知道这样必然会遭人唾弃,但为了爱情,她宁愿抛弃所有。 一个女人终于挣脱了所有的牢笼,向着心中的爱情而飞奔。 顷刻之间,美丽女子已经来到了司马相如的寓所前,还好,他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睡下。她在门前停顿了片刻,抚平了砰砰直跳的心脏,颤巍巍地伸出柔嫩的小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司马相如刚想开口,却怔住了。 美丽女子反倒显得大方起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小女子卓文君!特来拜望公子!” 第118章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2 [第1卷]第118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2 ------------ 司马相如怔在了门口。 卓文君莞尔一笑,小声反问道:“怎么,不欢迎么?” 司马相如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作请,连身说道:“哪里,哪里,姑娘,请进,快快请进!” 卓文君也不客气,径直从司马相如身旁进入房间。一股沁人心脾的女儿体香让司马相如不禁魂不守舍,他定了定神,下意识地往门外探了探,发现没有特别的动静,这才轻轻关上房门,又小心翼翼的插上门拴,既紧张又兴奋地直驱内室。 一进内室,只见卓文君已卸下了披风斗篷,一身素雅淡裙,将她的身姿衬托的婀娜玲珑。司马相如不禁又看得呆住了。 卓文君也不急于与司马相如说话,司马相如的内室中陈设简单,一张大大的方桌,摆放着看起来发霉的书简,书桌旁边的花雕几案上摆放着梁王赠与他的古琴,琴弦铮铮发亮,一尘不染,看得出来,那定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方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宝剑,剑柄处鎏金已经磨损,露出了锻造的生铁,想必也有些岁月了。 卓文君拿起书简看得入神,而司马相如看着她入神,油光微微下,两人竟然不约而同沉浸在对方的世界里。 终于,卓文君放下了书简,抬起头,发现正痴迷着的司马相如,忘记了初遇的羞赧,发出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咯咯笑声。 “公子,可回神也!” 司马相如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位久经社交场所的大才子也不免脸胀得通红,连忙摆手道:“姑娘,见笑了,见笑了!” “这是司马公子的大作?”卓文君轻轻点了点方桌上的书简。 “闲暇之时,粗浅陋作,不敢妄自称大!” “公子谦虚了,公子此文气势磅礴,铿锵华丽,读之如临其境,吟之琅琅上口,且寓意深刻,入木三分,公子真是好学问啊!” 司马相如思忖自己的文章虽然华丽大气,但也暗含它意,真能读懂其中奥妙的人少之又少,如今眼前的这个女子居然粗略看了一遍,就能有所意会,令他有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司马相如又惊又喜道:“姑娘,能读懂在下小文?” 卓文君笑着点点头,“别一口一个姑娘,念着生份,叫我卓妹吧!”。 司马相如见卓文君一点也不见外,也故意假装严肃弯腰作揖回到:“是的,姑娘,”,只见卓文君凤眼一斜,司马相如马上改口道,“哦,不对,卓妹!” 司马相如滑稽的动作立刻把卓文君逗乐了,她着实没想到,这个看似斯斯文文的书生也会有这样搞怪的表情和动作,不免笑得花枝乱颤。 司马相如能逗佳人开怀,心里也乐开了花,内室里的氛围一时变得融洽与欢快起来。 在幸福的油光下,司马相如向卓文君讲起了他的童年,讲起了他的过去,讲起了他在宫里的生活,讲起了他在睢阳的光景。 卓文君始终静静地听着有关于他的一切,在她的心里,眼前的这个男人将是她生命的依托,她想了解有关于他的一切。 在她的眼里,他的生活是精彩而起伏的,即便是平平淡淡,也是平淡得有滋有味,在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就认定了他。 也许这一切,都是老天爷有意的安排,让她遇到了梦中的他。 “公子,我愿意一生一世跟随于你!”卓文君终于情不自禁地说出了最想吐露的心声。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司马相如应和道。 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那一夜,他们相依相偎,两人相识不久,却如胶似漆。 几声鸡鸣,佛晓将临,司马相如想到即将分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卓文君不解的问道:“公子,为何叹气?” 司马相如深情款款地望着卓文君的一汪清水,不无忧虑道:“卓妹,实不相瞒,在下落魄,恐难以得到令尊的认可!” “公子,不用担心,家父乃讲理之人,而且他最疼我了,不会为难于你的!” “卓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若令尊不同意,于你于我多有不利!” “那好办!”卓文君说道。 “说来听听!”司马相如眼睛一亮。 卓文君的办法一说出口,司马相如就震惊了,乃至于他在心里不停地喊:“真乃奇女子也!” 这个办法,不但大胆而且非常有效果,她卓文君提出,咱们连夜私奔,不给家父批准的机会。 坦白来说,这个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不但创新而且十分冒险,司马相如无所谓,但卓文君等于是拿自己的名节做赌注了。 如此为他死心踏地的女子,司马相如怎能舍去? 司马相如马上拍板表示赞成了。 两人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临邛,直奔司马相如的老家成都而去。 虽然没有在临邛立足,但司马相如却收获了老婆,一路上想来,也是心满意足,直喊幸运。 司马相如带着卓文君到了成都老家。 一到司马相如的家门前,就把卓文君给惊住了,虽然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他的家会比想象中要更糟。 虽然如此,但她并没有怪司马相如。 只不过,再好的爱情,也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不能少,作为这个破败的家里的女主人,卓文君还得为以后的生计考虑。 卓文君家境富裕,因为走的过于仓促,身上的钱粮带得不多。 无奈之下,卓文君只能把带来的首饰衣物卖了维持生计。 很快,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就面临了能卖得都已卖光,衣食没有着落的境况。 艰苦的日子,让司马相如整日愁眉不展,他对妻子充满了愧疚,心中着急,却想不出更好的路子。 这个时候,温柔贤淑的卓文君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咱们如此艰难,倒不如回临邛,向兄弟姐妹们借些钱财,谋划生计!” 司马相如其实很不愿意去临邛,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虽然这样回去会很没面子,不过总不能抱着面子当饭吃。 几天之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偷偷地回到了临邛。 本来想从岳父那里得到些资助,但听说卓王孙生他们的气,早就放出话来,宁愿卓文君饿死,也不会救济他们。 司马相如一怒之下,便决定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他接下来的行为证明,在肚皮面前,斯文只能用来扫地。 司马相如把最后的资产,车马,宝剑,古琴所有高级玩艺儿全给卖了,干起了买卖,开了酒馆。 而他则既当伙计又当老板,一股脑儿扎进了读书人最忌讳的铜臭味中。 一个全国排名至少前三的才子撩起袖子做起了生意,这是一个怎样奇妙的场景?如果那时候通讯业发达一些,路边社肯定会将它作为头版头条的大新闻播发。 事实上,即便是在当时的条件下,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开酒馆的消息在临邛也迅速地传了出去,最终传到了卓王孙的耳朵里。 “丢人啊,丢人!”卓王孙听到消息,直气得跳脚,“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去卖酒,一个斯文书生,居然去跑堂!我卓家的脸都被他们给丢光了。” 有人劝道:“足下就一个女儿,为何要让文君出丑,况且司马长卿确实有才华,而且做过官,不见得一辈子就穷困,你不如资助他们一些,助他们一臂之力,给你争光呀!” 头脑灵活的卓王孙气归气,听人这么一劝,渐渐反应过来了。 与其让他们继续丢人丢下去,还不如资助他们,让司马长卿去哪谋个差事,卓王孙的算盘打得飞快,他既心疼女儿,又憎恶司马相如。 他派人将仆从和钱财给女儿女婿送过去,司马相如明白岳丈的意思,当即表示将关掉酒馆,不再给卓家丢脸。 有了这些钱财,司马老板马上恢复了司马相如的才子面貌,司马相如带着卓文君回到了成都,过起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不久之后,司马相如接到了征召入京的圣旨,要再一次踏入他曾经梦碎的地方,长安。 第119章 司马相如的官运 [第1卷]第119节:司马相如的官运 ------------ 司马相如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长安城,再次踏入这个熟悉的城市,他不禁感慨万千,有点物是人非的伤感。 很快,他的伤感就被兴奋与期待所替代,他发现,此刻的长安城,名士云集,看情形,朝廷是在搜罗人才,而且,如此大规模的征召方正贤良在立国以来,尚属首次。 与其他的士子略有不同,司马相如并非主动要求来长安的,他获得了同乡杨得意的推荐,杨得意官拜狗监,狗监掌管着皇帝的猎犬,在长安城只能算芝麻绿豆官,不过,登基不久的刘彻在一片黄老祥和的氛围中,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于是乎,只能经常由内官们陪侍斗鸡走狗。 当刘彻偶然读到子虚赋的时候,发出了,“朕独不能与此人同时哉!”的感慨,杨得意便顺水推舟的举荐了作者司马相如,也算让司马相如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 司马相如到了长安,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在他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天意。 种种迹象表明,司马相如判断新天子与他老爹有着不一样的禀性,而这种禀性将是他一展鸿图的好机会。 司马相如用最短的时间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他甚至将面圣的场景都设想好了,随时可以拿出自己的平身所学,来个竹筒倒豆子,务求倒得干干净净。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的准备没有白费,新天子刘彻对诗词文学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 司马相如真切地感到,属于他的时代在磨砺多年后终于来临了,汉赋的极盛时代要来临了。 刘彻见到司马相如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崇敬,他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偶像司马相如比想象中更加俊逸潇洒,刘彻略带谨慎地问道,“子虚赋真是你写的么?” “是的!”司马相如快速而有力地答道。 “写得太好了!”刘彻啧啧称赞道。 司马相如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总算幸运地碰到了识货的主子了。 这是司马相如的大幸,也是汉文学的大幸。 司马相如又说道,“子虚赋写得只是诸侯,不足道,草民可以为皇上写个游猎赋。” “如此甚好!”刘彻有些惊异,在他看来,子虚赋已经是难得的好文章了,而眼前此人却也不以为然,果然是怀才之士,有大家风范。 刘彻命尚书给司马相如笔扎,司马相如跪谢之后,稍加思索之后,便挥毫泼墨,下笔千言,一蹴而就。 很快,刘彻再一次见识了司马相如的手笔,而这一次是在他眼皮底下完成的,他对司马相如原有的狐疑全部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欣赏。 “奇文呐,奇文!”刘彻不断地啧啧称赞。 刘彻合下书札,马上给司马相如赐宴,在宴会上,司马相如获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郎。虽然他此前也曾做过这个官,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获得了皇上的赏识,这比任何官职都来得重要。 同是司马相如,景帝不赏识他,他一文不值,而景帝的儿子赏识他,他在一夜之间,可以名闻天下。 司马相如是幸运的,几十年前,大才子贾谊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他愤懑地离开长安,最终不幸地死在自责与遗憾之中,而司马相如峰会如转,在长安城站稳了脚跟。 司马相如总算是光宗耀祖,也给他的老丈人争了光,他把妻子卓文君接到了长安,在长安定居了下来。 除了给刘彻和其他高级客户写赋,所谓的高级客户,既是指朝廷权贵,比如专为陈阿娇皇后写的《长门赋》,后面还会提到。 司马相如在建元六年(前135年),奉命前往巴蜀平息民愤。 中郎将唐蒙正法巴蜀官民数万人到西南边境开疆拓土,因为杀戮渠帅导致巴蜀官民震恐,人心不稳。 司马相如奉旨去谴责唐蒙擅自做主,凭借一手妙笔,司马相如发布的告示此事并非皇帝本意,因而迅速安定了民心。不久,司马相如即回朝复命。 唐蒙做了替罪羊,但打通西南道路的事业却并未停止,唐蒙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激起了民怨,不过夜郎国和通向西南的道路却实实在在地开通了。 恰在此时,邛、笮的君主得知南夷已与汉朝交往,得到很多赏赐,上书汉廷,请求汉朝委任他们以官职。 刘彻就此事征询了司马相如的意见,司马相如回答,“邛、笮、冉、駹等都去蜀郡不远,道路易通。秦时已设置郡县,本朝建国时废除。若要重新开通,设置郡县,其价值超过南夷。” 这番话,让司马相如又获得了新的职位,刘彻封他为中郎将,持节出使,办理与西南夷的交往事宜。 数日之后,刘彻就收到了司马相如飞马传来的奏折。 刘彻迫不及待地摊开一看,“难蜀父老”四个大字首先映入眼帘,随着阅读的深入,很快刘彻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司马相如的奏折一贯坚持华丽深刻的风格,让刘彻在欣赏文学的同时,又能领会其中的寓意。 事实证明,司马相如不仅笔头功夫厉害,他的外交能力也十分出色,西南夷纷纷归附,汉廷多了一大片的疆土。 胜利班师的司马相如获得了刘彻前所未有的嘉奖。 大才子司马相如在长安出尽了风头。 司马先生肯定不知道,在风光的背后,往往就是危险来临的时候,他这个靠文章办事的人也不能例外。 有人把司马相如给告了,罪名是出使时受贿。 检举信交到廷尉府,廷尉自然很重视,着手查了起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中郎将司马相如屁股的确不够干净,罪名成立。 案件报到刘彻那里,刘彻也不便袒护这位宠臣,给了他一个免职的处分。 司马相如倒不是特别在乎,虽然他在权力榜上排不上号,但多年官场的经验告诉他,官场是个是非之地,并不适合他这种人的生存。 司马相如从无限的风光跌回了原点,成为了一介平民。 闲淡的日子,他可以从职务之中抽出身来,沉下心来著书立说。他的书一旦写出,就会被人当作至宝取走,连底稿都无法留下。 一年之后,刘彻想起了司马相如,下旨将司马相如复召为郎。 司马相如重出江湖,已经没有以前的凌云壮志了,但他高升的前景依然存在。果然不出所料,司马相如在上完一篇奏折后又获得了文帝陵园令的职位。 现在看来,陵园令不过是看坟守墓的人,司马相如似乎遭到了贬黜。不过,这种想法却是大错特错,陵园令的确是看坟守墓的,然而,区别在于,他看得是皇帝的坟墓,这是一项无尚光荣的工作,因此,一般人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司马相如陵园令是一干就是数十年,元狩五年(前118年),司马相如终于积劳成疾,因病卸去了陵园令的职务,在茂陵家中病倒了,而且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刘彻得知了司马相如的病情越来越重,对侍者说道,“司马相如病重,快派人去取书,否则,就要散失了!”当侍者到达司马相如的家中时,却听到里面已经一片哀哭,原来这位才华卓绝的文学巨匠已经早一步去世了。 朝廷侍者向卓文君表明了来意,卓文君回道,“亡夫的书一写出来,就会被人取走,自家无有存稿啊!” 当侍者带着司马相如逝去的消息向刘彻复命的时候,刘彻长叹一口气,踱步至龙台之上,对着上林苑的方向不禁巍然伫立。 他或许在想,他的时代失去了一颗最为璀璨的文化明珠。 第120章 田蚡 [第1卷]第120节:田蚡 ------------ 在刘彻漫长的人生岁月里,滑稽派,词章派人才济济,名家荟萃,他们占据了刘彻的生活一个角落,甚至在刘彻最为空闲的时间里寸步不离。不过,这些奇人雅士的能量实在有限,他们始终被权力阶层排除在外,扮演着可有可无的角色。 建元六年(前135年)五月,太皇太后窦氏驾崩,对于祖母的离去,刘彻虽然不免伤感,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时代算是真正开始了。 仅过一月,刘彻即在人事部署上做起了文章。 当了几年摆设的丞相许昌被下旨免职,而且免职理由含糊其辞,朝中不少大臣为许老头愤愤不平,但许老头反倒不以为意,他愉快地卷起了铺盖,离开了。许老头明白的很,这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从建元元年到建元六年,他的工作情况,只能用三个字来概括,混日子。混到今时今日,没有挨皇上的刀子,还能光荣退休,能不愉快么? 许昌一走,刘彻就迫不及待的把太尉之位给了舅舅田蚡,同年,韩安国升为御史大夫。 韩安国是个老面孔,治军治民都是把好手,御史大夫也算实至名归。 田蚡则不然,他是皇亲国戚,靠着国舅爷的身份在建元初年与窦婴搭档,当了几天丞相,却因为赵绾和王臧的连累,被窦太后免了职务。 之前的六年,窦老太太把持着朝政,刘彻无力过问政务,他也就没了露脸的机会。 现在那位讨厌的老太太的终于死了,田蚡算是拨云见日,可以扬眉吐气了。 田蚡是个机灵人,他了解刘彻的心思,许老头无故免职,刘彻是担忧免职许昌激起朝中大臣们的情绪,让他这个做舅舅的来做丞相,即是恩宠,也是必然。 刘彻的担忧并不多余,朝中黄老派的大臣们确实有不安情绪,回想起建元初年时的情景,谁也不能保证免除许昌不是刘彻秋后算帐的开始! 田蚡的继任又让他们感到了安心,田蚡是哪路货色,大家心里一清二楚。这个人头脑机灵,办事勤快,却有着极大的毛病,他喜好声色犬马,而且贪得无厌。 换句话说,只要把田蚡打点好,那么日子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 很快,田蚡的宅第,田园,金玉,妇女,狗马,声乐,玩好就已经不计其数,而这一切,刘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彻对他言听计从,而且允许他可以坐着奏事。 刘彻当然了解他这个舅舅,除了贪点,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只要他能忠心为自己办事,贪点也还能够容忍。 之后不久,田蚡的行为就触怒了刘彻。 田蚡对于二千石以下官员的任命,几乎从来不向刘彻打招呼,刘彻为此很不满,在一次田蚡推荐他人担任二千石官员时,刘彻还没听完,便不耐烦地问了句让田蚡半天回不过神的话。 刘彻问道:“舅舅,你任命官员完了么?朕也想任命几个官员!” 等田蚡回过神来,刘彻已经拂袖而去。 田蚡不知所措,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丝脊背发凉。 不过,田蚡并没有就此收敛,随着他家的人口增加,现有的宅子已经显得拥挤,为此,他特地取了长安的地图,盘算着在长安城多弄一块土地,改善生活。 当田蚡选好了一块风水极佳的地皮,乍一看,这地皮靠近武库,是皇族所有,他便郑重其事地跑到刘彻跟前,表示有件事情要请示陛下。 刘彻见舅舅神神秘秘,以为有什么要事要说,赶忙停下手中公务,听取汇报。 田蚡兴奋地将长安地图慢慢在刘彻面前摊开,指着一块土地说道,“陛下,臣家中人口众多,想要这块地,增加宅子!” 田蚡的话刚一出口,刘彻便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几案上,他勃然大怒道:“你干嘛不要了武库?!” 看到刘彻反应如此剧烈,田蚡吓得大气不敢出,虽然不敢说话,但田蚡的心里头却不免翻江倒海。 “好外甥可不是第一次对我发火了,看来以后得小心点为妙。” 之后,田蚡采取了在刘彻面前小心收敛,而在其他场合则变本加厉的策略。 田蚡的策略有了效果,他的权势日盛,导致追随效忠他的人越来越多,田府天天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而反观另外一位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魏其侯窦婴,此时却门可罗雀,他的很多门客都离他而去,转投了田蚡。 这多少让窦婴有点世态炎凉的伤感,不过,他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因为这种场面,他这几十年见得多了,不必大惊小怪。 恐怕窦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会是他们互相仇恨的开端,而且最终为此命丧黄泉。 第121章 马邑之谋 [第1卷]第121节:马邑之谋 ------------ 田蚡,韩安国的进位是压抑已久的刘彻独自作出的决策,但这还不算完。 他一面调整朝中的权力格局,一面也进行军事上的部署。 建元初,他把边关名将李广和程不识调入京城,守卫两宫,用近六年的时间,熟悉了这两位将领,同时也获得了他们的忠诚。 刘彻摸得很清楚,李广与程不识是两位风格迥异的将军。李广治军宽松,因此士卒们犯法之事屡禁不止,虽然如此,李广却又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加之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非凡的谋略,他的英雄气概与事迹为他赢得了士兵们发自内心的爱戴。士兵们上了战场,不用遵守什么军规战法,只要做一件事就已足够,那就是舍命杀敌,粉身碎骨。 而程不识则大是不同,程不识治军极严,赏罚严明,该训练的一项都不能减,该遵守的一点都不能错。程不识训练出来的军队整齐划一,战斗力也丝毫不逊于李广部。 尽管两人风格上有较大差异,但刘彻对他们还是比较放心的,对他来说,不管李军程军,能打硬仗恶仗的军队才是他心中理想的军队。 窦老太太逝世后的第二年,即元光元年(前134年),刘彻认为朝局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把李广和程不识继续放在长乐卫尉和未央卫尉的职位无异于一种浪费,像这样的名将,应该把他送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去。 经过一番思考后,刘彻正式下达了一道谕旨。李广任骁骑将军即日赴云中屯守,而程不识任车骑将军屯雁门。 云中与雁门是边塞重镇,匈奴入侵,这里是必经之路,如今有两位名将把守,匈奴人一时收敛了强盗行径,暂时停止了侵扰。 当然刘彻的决策也不只是出于大局成面的考虑,这个调整也出于一次著名的谋划,史称“马邑之谋”,只不过刘彻以此为契机,把名将们调离了京城,省得闲着给他惹事。 马邑之谋的策划人姓王名恢,职任大行令。 王恢以他对刘彻的了解确知,皇上虽然年轻,却雄心勃勃,有跟匈奴大干一场的架势。而且作为燕地出身的高级干部,对于匈奴的危害他比谁都感同身受。 王恢还清楚的记得,建元六年,匈奴派使臣来长安请求和亲,刘彻便煞有介事地下旨进行廷辩,廷辩的议题是维持了七八十年的和亲策略。 当时,所有的人都不明就里,是和是打老祖宗早就定下来了,何必瞎折腾尽胡闹,很多人以为那时候的刘彻闲得发慌,想找点事来提提神。 因此,廷辩的氛围可想而知,朝臣们一边倒地赞成和亲。 只有王恢跳了出来唱反调,而这恰是年轻的刘彻最想要表达的。 在他看来,如今天下太平,国富民强,为何不能一战? 刘彻赞赏地看着王恢,希望他把自己的观点亮出来,他可以从中得知朝中大臣们的真实想法。他要摸清楚大臣们到底是畏战还是厌战,抑或是不堪一战? 王恢很快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他在燕地边关干了大半辈子,深知匈奴的脾性,这个民族不但有着剽悍凶残的本性,而且还有着翻脸不认帐的特点。他们今天娶了你的公主,明天就放把火来烧你家的房子,杀你的老百姓,要永远解决匈奴问题,有且只有一种办法,把他们打趴下,打得他们永远也爬不起来。 王恢的呼吁遭致老臣们一致的反对,韩安国也早已按捺不住,他意识到如果不迅速扑灭这种言论,一旦激起皇上的好战情绪,那就要出大事了。 韩安国提出了军事上的不同意见,谁都知道韩安国在七国之乱力阻吴楚联军二十万人的事迹,他抛出军事上的观点,将更有说服力。 韩安国说道,“出兵千里,于大军不利。况且匈奴行踪难定,难打。另外,即便得到匈奴的土地,人口又当如何呢,即不能增加我方的土地又不能增强国力,自古他们就不属于我们。再则,千里奔袭,人马疲惫,匈奴却能以逸待劳,如此,我军必危。臣以为,和亲最为妥当!” 韩安国话音未落,便迎来一片附和之声,而王恢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只能巴望着刘彻给个定论。 谁都知道,无论廷辩吵得多么不可开交,决策权仍然在皇上手里,他若能一锤定音,所有看似头头是道的言论都只能当个屁放了。 刘彻没有马上做出决策,从军事上来看,韩安国的话不无道理,他没上过战场,却也清楚千里兵疲的道理。不过从情感上来说,他是赞同王恢的,堂堂大汉,难道要一直被野蛮部族欺压下去吗?打败匈奴不仅是几代先祖的梦想,也是他刘彻的梦想啊! 良久,刘彻终于压抑住了热血沸腾的情绪,做出了理智的决策,他同意了继续和亲。 结果显然令主战派王恢十分失望,不过他仍然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虽九死亦在所不惜。 元光元年,王恢总算等来一个令他异常兴奋的消息,王恢的好友马邑乡绅聂翁壹向他报告,和亲一年来,军臣单于对于边民有了信任感,而他更可以自由出入匈奴王庭,如果能以马邑城做诱饵来给匈奴下个套子,相信军臣一定会有兴趣。 他急忙前往未央宫觐见刘彻,把计划禀报给了刘彻。 刘彻当即拍手称妙,不过鉴于事情重大,他还是急召大臣上朝议事。 当刘彻把王恢的计划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不是明摆着要跟匈奴正面宣战了吗?也就是说,计划一旦实施,就意味着和亲会作为历史被扔进故纸堆里。 果然不出所料,与前一次廷议一样,朝臣中几乎一边倒地反对开战,不同的是,这次反应比以前要激烈得多。 王恢虽然事单力孤,仍然坚持己见,他谈古论今,指出现在已是海内一统,匈奴却屡屡犯边,原因无他,只因他们对我大汉毫无恐惧而已,所以有机会一定要打。 刘彻点了点头。 只见丞相田蚡低头作沉思状,主和派知道他胸无长策,每每大事都要做缩头乌龟,便纷纷把眼光望向了御史大夫韩安国。 在众人期盼的眼光中,韩安国果然站出来反对。 王恢显然有备而来,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管对方有什么意见,他都想好了对策。 一番争论下来,韩安国见说服不了对方,只能提醒他不要忘了高祖七日之困的历史教训。 王恢轻声一笑,以高祖“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便把韩安国给顶回去了,让韩安国脸色变得青紫难辨。 刘彻见识完双方的争执,终于表态了,他认为王恢说得对,他拍板。 其实他早已做出了决定,如此煞有介事地召开廷议,无非是想通过王恢告诉大臣们自己的想法,而且让王恢来提也有另外一个好处,万一失败,也有人替自己背黑锅。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以御史大夫韩安国为统帅,大行王恢,飞将军李广,太仆公孙贺,太中大夫李息都将参与围歼匈奴的军事行动。 诏令一下,数日之内,三十万汉军由各处调至马邑附近埋伏,就等着军臣单于领军一脚踏入陷阱。 如果不出意外,汉匈之争的第一次大战将在边塞小城马邑上演。 此时此刻,朝廷上下都屏住呼吸静候着马邑传来的风吹草动,人们拭目以待,汉匈首战到底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是胜,还是败?是大胜还是大败?没人能给出答案,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无论胜败与否,马邑之战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此役的关键人物之一,马邑乡绅聂翁壹正前往匈奴王廷,抛出诱饵。他的行动已关乎马邑之谋的成与败。 第122章 马邑之谋2 [第1卷]第122节:马邑之谋2 ------------ 乡绅聂翁壹是个生意人,来往于汉匈边境做生意,时间长了,在匈奴获得了很不错的口碑,不但在边境能自由出入,而且经常接触到匈奴单于和他们的贵族。 身为汉人,即便一边赚取匈奴人的钱财,聂翁壹从骨子里仍然非常痛恨匈奴人,他也期盼着朝廷有朝一日能狠狠地打击一下这个虎狼民族,为死在匈奴人铁蹄和马刀的百姓们讨个公道。 新一轮的和亲开始之后,聂翁壹在汉匈边境出入更加频繁,他敏锐地发现匈奴人对待往来边境贸易的边民态度有所转变,不再是敌对仇视的心态,而是有了一种依赖感。 精明的他马上意识到这里大有文章可作,他迅速地拟定了一个计划,并以最快速度把他的计划带给了故人王恢。 没想到,王恢与他一拍即合,当即上奏刘彻,定下了详细缜密的马邑之谋。 在这个惊天的谋略中,聂翁壹再一次成为关键先生。在朝廷三十万大军部署到位之后,聂翁壹必须再一次前往匈奴王廷充当“放长线”的关键先生。 聂翁壹像往常一样,用几车骡马驼着匈奴人最为缺乏的东西,顺利地通过了层层关卡,到达匈奴王廷驻扎的草场。匈奴百姓见到这位熟悉马邑客商,竟然一哄而上,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匈奴贵族,货物很快被抢得精光。 聂翁壹显然不关心货物的收益,他找到熟悉的匈奴军官,希望能面见军臣单于,说话的同时隐蔽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财物塞到军官的手中。 匈奴军官自然懂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况且说不定这个客商有什么宝物献给单于。 在匈奴军官的引见下,聂翁壹很快获准进入了王帐。 王帐的左右两边,已经坐满了匈奴的贵族大臣们,大帐中间矗立着高约一尺的火炭盆,发红的火炭不时窜起火苗,把整个大帐熏烤的格外暖和,火盆后面,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斜坐在虎皮王椅上,他就是军臣单于。 帐中的大部分人,聂翁壹都打过交道,所以也不生疏。 聂翁壹向单于行礼毕,军臣单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聂大官人,今日可给本汗带来什么宝物?” 聂翁壹笑道,“恐怕宝物不及万分之一!” 军臣单于眼睛一亮,问道,“哦?天下竟还有此等好东西,连宝物不及万分之一。” 帐中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聂翁壹,看他能从身上掏出什么好东西来。 聂翁壹并没有从怀中取出什么,而是高声道,“在下给大汗带来的这样东西,乃无价之宝”,他故意顿了顿,眼见军臣单于已经正襟危坐,急切地想一探究竟,他才说道,“马邑城!” 军臣单于一听,他早已听说马邑城财货充足,如果能拿到手里,的确是赚大发了。他随后一阵爽朗的大笑,厉声说道,“聂大官人带来的果然是好东西!只不过,该如何取之?又为何要送与本汗?” “不瞒大汗,马邑县令与在下多有瓜葛,此人心术不正,盘剥县里,鱼肉百姓,马邑百姓对他敢怒不敢言,在下有很多货物扣在县衙,差人去讨,不想竟被他打了回来,我等带人去理论,竟也挨了打!” 说完,聂翁壹把长衣一脱,露出不满棍伤鞭伤的上身。 王帐中的所有人顿时议论纷纷,军臣单于把手一摆,王帐中复归安静,他问道,“本汗该如何取之?” 聂翁壹穿上衣服,躬身道,“小人不日将带领几百弟兄冲进县衙,杀了马邑县的官员。不过,大汗应当派兵防范汉军。” “太好了,来呀,给聂官人上马奶酒,看座!” 几日之后,聂翁壹跟随军臣单于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马邑城开进。 军臣单于毕竟是聪明人,他率军进入武洲塞后,在距马邑城仅百里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示意派使者与聂翁壹先行进入马邑,等杀死县令后,他再入城。 在感慨军臣的精明之余,聂翁壹已经没有了选择,看样子军臣在没有看到县令头颅之前,是不会再前进一步了。 与匈奴使者进入马邑之后,安顿了匈奴使者,聂翁壹就连夜赶往县衙,与县令商量对策。 马邑县令早已接到朝廷密旨,要全力配合此次马邑之谋。一旦谋划失败,城外的三十万大军就等于来马邑打了次酱油,什么都没捞着,这对于国家,那是极大的浪费。 商量之下,总算有了办法,他们找来牢里的死囚,割了他的头颅悬在城楼上,对外谎称是县令头颅。 匈奴使者见到聂翁壹已经得手,马上前往百里之外归报军臣单于。 很快,匈奴大军就重新开始向马邑城挺进。 埋伏在马邑的汉军前哨侦察到了匈奴大军来临,各军迅速地进入阵地,作好了最后的准备,只等着匈奴人一脚踏进陷阱,他们便要杀匈奴人一个片甲不留。 按匈奴骑兵的速度,不出一日,他们就能赶到马邑,换句话说,明日的此时,便是大战打响的日子。 然而,匈奴大军的行军速度却并不如往常的迅捷,因为军臣的心里,始终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天晓得,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聂翁壹毕竟是汉人,汉人的话真假难辨?不过,马邑城的确是块肥肉,放过了实在可惜。 军臣单于在下令放慢行军速度的同时,不断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希望能得到更加确切的情报。 一路上,有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军臣单于的注意,他发现行军沿途居然没有人放牧,这要在以往,即便是一路杀过去,也能时常看到成群的牧羊和惊慌失措的老百姓。然而,现在却大是不同,沿途太安静了。 军臣单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正在此时,将士来报,发现汉军亭堡,堡内只有数百军士。亭堡是边境的一种哨所,负责警戒,瞭望敌情。 军臣单于大喜,马上命令道,“立即拿下来。” 在匈奴士兵强悍的进攻下,三下五除二,亭堡就被拿下了,汉军尉史被活捉,在死亡面前,这位尉史作出了投降的选择,而正是这个选择,让马邑之谋所有的部署功亏一篑。 尉史向军臣报告说马邑有数十万伏兵。 军臣单于听后大惊,额上冷汗直冒,大呼上当的同时,对投降的尉史道,“吾得尉史,天也!” 军臣单于命人扶起正吓得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尉史,宣布了一项让所有人都目瞪口袋的命令,他任命此人为“天王”,以后可以接受匈奴老百姓的膜拜。 汉奸尉史因祸得福,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心想刚刚还是命悬一线的囚犯,现在成了“天王”,这真是八辈子捡来的。 到此为止,马邑之谋算是彻底破产了。 匈奴大军迅速地退回了大草原。 在马邑城打埋伏的韩安国等人,左等右等,什么匈奴大军,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后来得知匈奴正在退出武州,连忙派骑兵追击,不过,一切为时已晚,匈奴人已经出塞了。 大行王恢原想使用骑兵快速追击,袭击匈奴辎重,左思右想之下,考虑到手中只有三万骑兵,也放弃了念头。 马邑之谋的结果确实成了一次集体打酱油的军事行动,匈奴人一个没见着,大军的粮草物资却耗费了不少。 奏折送到长安,刘彻将它摔得粉碎。 这是他第一次打匈奴,这是他的荣誉之战,是朝廷的翻身之战,而如今,一切的谋划都成了笑柄。 对于刘彻来说,这是最坏的结果,哪怕是没了败仗,死点弟兄,他也不至于如此震怒。廷议时大臣们一边倒地反对出兵,而他以一己之力支持了王恢,希望王恢能拿点业绩出来给他脸上贴金的时候,王恢居然交了白卷。 刘彻没有直接下诏斥责王恢,他要将怒火当着王恢的面倾泻出来。 王恢早就猜到天子会震怒不堪,对此,他早就想好了托词,他认为马邑之谋虽然失败,他也没有去攻击匈奴的粮草辎重,虽然一无所获,但陛下的将士们得到了保全,一旦开打,难免死伤! 王恢的托词避重就轻,不过刘彻可不怎么好蒙骗,他一听王恢的话,就明白此人在狡辩,所以也不再废话,把他交给廷尉府定罪。 廷尉府很快就给出了定论,王恢“逗桡当斩”,也就是做事如儿戏。 严格来讲,这个判决还是很准确的,虽然谋略失败,有客观因素存在,但问题在于他承认错误不够诚恳,自我批评的态度实在让人失望,所有才有了死刑的判决。 王恢获得了死刑的判决,但他不想死。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丞相田蚡。 众所周知,跟田蚡最好的沟通方式没有别的,用金银财宝开路就行。王恢凑了数千金送到了丞相府。 田蚡当然很爽快地收下了,不过这么大的事,他却不敢直接去找刘彻说情,而是找到了皇太后。 顾念亲情的皇太后也不想管弟弟出于什么目的帮王恢说情,她只是心想既然弟弟开口了,那就要把他的话带给儿子。 王太后找到儿子,把田蚡的意思婉转说了一遍,不过,刘彻则当场拒绝了。 结果,也正如大家所料,王恢死了,自杀。 第123章 马邑之谋分析篇 [第1卷]第123节:马邑之谋分析篇 ------------ 我们前面经历了马邑之谋的失败,心情一定非常的沮丧。 历史从来不乏失败的谋划,也从来不乏莫名其妙的战争。但是,鉴于马邑之谋透露出来丰富的信息,我们仍然要召开一次研讨会,对这件事情进行一个独特的分析,期望通过此次分析,对提高我们的国际视野有所裨益。 研讨会我们不是第一次召开了,在燕王臧荼造反后,我们召开过一次,当时我们有幸请来了刘邦,卢绾,臧荼等座上宾,我们的主题集中在帝王之术。 在此次马邑之谋研讨会上,我们同样有幸请来了刘彻陛下,军臣单于,韩安国大夫,王恢大行令,聂翁壹乡绅等嘉宾列席。嘉宾们是否想发言,我们主办方也无从得知,不过我们在安保上已经下了很大功夫,即禁止携带武器。为了满足大家拍砖灌水的需要,主办方特意定制了安全板砖和灌水装置,请各位“文明拍砖,礼貌灌水”。 那位同学,你说什么?请大声点?哦,你是说王恢已经死了,怎么还出来吓人? 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对于我们来说,出席的嘉宾都已经死了,但是历史的魅力就在于此,不管谁人作古,我们仍然能通过历史来与他们促膝长谈,他们不是冰冷的,更不是僵硬的,相反他们是永恒的,是灵动的。我们借用历史这副灵丹妙药让他们重生,让他们活起来。那么,废话少说,进入我们的正题吧。 我们先来思考抛砖引玉的一个问题,马邑之谋的背景是什么? 马邑之谋的大背景相信各位都十分清楚,有人甚至能一语中的,概括起来为大汉经过近七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已经强盛,有能力解决边患问题。 这样的结论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的正确,但仔细玩味一下,却只能嚼出骨头渣子,嚼不出味道。 毫无疑问,大汉国力确实已经强盛起来了,这成了马邑之谋的基础,不过,马邑之谋如果仅仅只有国力的因素,相信刘彻的父辈们也会整几个马邑之谋来调剂一下边疆的生活。 有人说高祖时代因为国力原因打不了匈奴,但我们却看到刘邦跟匈奴交手了,那个时候,匈奴不过也刚刚崛起,而刘邦几乎同时统一了天下,应该说,两国底子都薄,两**队都久经战阵。在同等条件下,刘邦输了,被人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乖乖地给匈奴送去女人与大量财富,换取暂时的和平。 平城败绩让朝廷上下对匈奴产生了严重的畏惧心理,为了掩饰这一种畏惧心理,大家统一了口径,把理由说成了国力弱小,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更为可怕的是,这种畏惧心理被继承了下去,乃至于文景时代国力大发展,能打而不打,想打又无把握打。其实,不管是文帝还是景帝,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国力在发展,匈奴也没闲着,他们不但有了定居的据点,而且也发展了简单的手工业,畜牧业规模之巨已经到了罕见的地步,如果有幸去匈奴观光旅游,你一定会为那像浮云一般一望无际的牛羊群战马群惊叹。 军臣单于别激动,现在不是匈奴的旅游推介会,您不用站起来介绍贵国的成就,我们会对贵国做简单的介绍,请坐下,请坐下。 经过前面的介绍,相信各位会有个直观的认识,两个同时起步的国家,同样都在高速发展,你凭什么可以肯定你的国力能超过它并且打败它? “我要插句话!”军臣单于站起来说道。 “请说!” “我国的继承制度要优于汉朝,他们那套东西迟早难免会出几个糊涂蛋君主,把国家搞乱,而我大匈奴则是强者为王,能者居之!” “我反对!他在诋毁大汉!”韩安国大声高呼。 “大家都不要激动,先坐下,先坐下。” 事实上,刘彻先生虽然一言不发,但我相信他是十分认同的,他是个聪明人,他十分明白靠时间来拖垮匈奴或者寄希望于国力远超过匈奴,是十分愚蠢的。 刘彻先生同时是一个非常具有国际视野的人,匈奴的人虽然以游牧为生,但他不能保证他们的后代不对定居产生兴趣,一旦如此,那么大汉即便是铁桶江山,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这个问题,相信不仅仅是刘彻思考过,相信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也深深的思考过,而且把他们多年的思考结果流传了下来。 我想,说到这里,这个智慧的结果已经渐渐明朗了,它也是导致此次马邑之谋的深层次原因,只不过不能公之于众而已。 “到底是什么,急煞我也?”韩安国急了。 “大家别急,韩大夫,请坐下,刘彻的选择其实很简单也极其聪明,我先喝口水!” “快说,快说!”研讨会的所有与会者挥动板砖,齐声大喊,看这架势,他们要拍砖了,只有刘彻依然面无表情。 我心中不禁感慨,“舆论的压力大啊!“ “刘彻的选择其实很简单,概括起来两个字,那就是遏制!” 刘彻的身形微微一颤,而军臣的脸色却变得煞白。 遏制这个词语对于我们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比如遏制这个价不过快增长,遏制那个价不过快增长,我们的耳朵早已听出了老茧,殊不知,我们的老祖宗也用过这种手段。 从刘彻一登基开始,不管国力如何,遏制匈奴发展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为此,刘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战火烧到匈奴的心脏地带,让匈奴邻居没有好日子过。这么说来,刘彻就像跟匈奴做对门生意的,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到此为止,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马邑之谋实质上是遏制匈奴的开始,只不过刘彻选择了极端的方式,战争。 马邑之谋发端于偶然,却是刘氏祖辈思考数年的结晶。在先辈的肩膀上,刘彻具有了非凡的国际视野,在国际问题的处理上,他的手段也日趋多样化,这个以后我们会逐渐领略到。 他能力排众议,拍板出兵,证明他早已有所准备。等到三十万大军失败归来,当很多人都认为王恢有不死的可能,甚至皇太后都亲自来向刘彻求情,刘彻还是坚持处死王恢,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 虽说王恢是发起人,但去边疆打酱油的又不止他一个人,像韩安国,李广之流的名将都一无所获,更何况他这个半吊子的将军。不过,刘彻实在需要有一个人来为他背这口黑锅,那么,王恢自然是不二人选。 “理解万岁!”王恢站起来高呼。 “王兄弟,别激动,坐下来,坐下来。” 马邑之谋对于年轻的刘彻来说,不能算作失败,它其实是一笔财富,一次难得的经验。 他至少清楚地看到,匈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愚蠢,诱歼战并不适合他们。你费尽心机设的局,他即便一脚踏进来,你也拿他没办法,因为他的战马速度足以让他摆脱陷阱,更何况他也有敏锐的嗅觉。 这种谋划一次两次尚能承受,多来几次恐怕猎物没抓着,打猎的被玩死了。显然,刘彻不希望一直做这种事。 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战绩。毫无战绩的马邑之谋正好让刘彻在主帅的人选上也有了更为深刻的见解。韩安国擅于守城,攻击能力不足。王恢能说会道,但是上了战场犹豫不决,没有一战到底的勇气和韧劲。李广临阵勇猛,难以统御全局。 有鉴于此,刘彻对主帅便有了清晰的判断,要担当重任者,必须少言多做,必须坚忍不拔,也必须能功善守。有了这些认识,刘彻更加注意发掘身边的将才。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之后,他终于发掘了一位举世无双的将才。 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此次研讨会中,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了历史,这样的分析提高了我们的国际视野,它告诉我们在观察大汉发展的同时,也要考虑到匈奴的发展。接着,我们找到了一个时髦的关键词,遏制。 在国与国的纷争中,既然一巴掌拍不死别人,当然,谁也不希望拍死一个本可以友好相处的一个国家,可是为了免于侵犯,除了遏制,别无他途。可以说,谁能够率先遏制住对方,谁就能有更多的胜算。 在历史上,遏制的目的无非是这样的,走本国的路,最终让别国无路可走。 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研讨会到此结束,有意者请拍砖。 第124章 田蚡献策 [第1卷]第124节:田蚡献策 ------------ 马邑之谋失败后,刘彻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匈奴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严峻,刘彻对此忧心忡忡,却只能选择加强戒备,暂时忍让,在没有物色好合适的将领前,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马邑之事刚过半年,刘彻稍稍摆脱了失败的阴影,喘了口气,他又遇着了麻烦。 元光三年春,河水暴涨,五月份,暴涨的河水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泻千里,淹了十六个郡。 看着各地的飞来的急报,刘彻的心中突然冒出屋漏偏逢连阴雨的感觉,放下雪片般的急报,刘彻竟也不免心烦意乱起来。 朕的天下到底怎么了,连老天爷也来搅和。难道朕不够爱民如子吗?难道朕不够敬天法祖么?自从朕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时朕执掌权柄,处处掣肘,如今朕独坐庙堂,想有所作为,却屡屡受挫,这是为何?为何啊?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在心中翻江倒海之时,刘彻喃喃念起了孟子的言语,顿时胸中一热,想起了多年未见的儒学大师董仲舒,“如果董先生在此,朕定要向他当面请教!” 刘彻小声叹了口气,这时候,内侍前来禀报,“汲黯和郑当时两位大臣以在宫外侯旨”。 刘彻一听,连忙整理衣冠和书桌,抓起一份奏折,正襟危坐,徉读起来,余光却不时往殿外瞄去。 在朝中所有大臣中,他最为忌惮的就是汲黯。 汲黯此人,一直把袁盎视为榜样,喜欢犯颜直谏,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他若发现了别人的过失,他一定会当面说出来,也不管什么场合,更不管你爱不爱听。 几年前,刘彻下旨征举天下贤良,亲自接见了士子们,刘彻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没想到话音刚落,汲黯就表示有话要说。 汲黯也不客气,开口就来了一句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他说,“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 群臣都震惊了,有这么批评皇上的么,这不是骂皇上外面一套,里面一套吗?即便真是这样,你汲黯也太直白了吧。 朝上的气氛一时尴尬至极,平日里这汲大人在朝中的人缘实在不好,不少人在心里幸灾乐祸,估摸着汲大人不死也得掉层皮了,眼巴巴看好戏了,也有不少正直的大臣深深地替汲黯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刘彻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一怒之下,起身拂袖而去,留下群臣在大殿里茫然失措。 刘彻的好心情被汲黯平白无故的搅和了,在后殿直骂汲黯愚蠢。 对于此事,汲黯却很坦然,有人为此责备他,他却回答得掷地有声,“皇上置公卿大臣,难道是让我们阿谀奉承陷皇上于不义吗?” 刘彻虽然受了汲黯的气,却仍然非常赏识汲黯,把他视为社稷之臣。 刘彻实在是有点怕了他,因此,与召见其他大臣不同,他在召见汲黯时总要将衣冠整理齐整,正襟危坐。万一被汲黯抓到话柄,这几天就不用好好吃饭睡觉了! 不知不觉中,汲黯与郑当时已经进入了宣室殿内。 刘彻把各地报急公文让两人传阅,随口说道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汲黯与郑当时都明白皇上的意思,他是想让他们去治水。郑当时是右内史,汲黯是主爵都尉,实际上洪涝都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但是既然皇上对他们如此信任,自然也不能推辞。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治河应用堵。” 刘彻点了点头,正式下旨,让他们两人火速赶往灾区治水。 两人匍匐领命便退了出去。 刘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他十分了解这个人,汲黯虽然有铁面菩萨之称,但正直能干,郑当时虽然做事犹豫,不过却极其清廉。加上两人都在地方上干过,在治灾上都十分有经验,所以刘彻对派他们去治水还是非常放心。 然而,不久之后的奏报传来,刘彻才发觉自己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奏折上说,洪水太大,堵好了马上就又被冲毁,汲郑两人已是黔驴技穷,希望朝廷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刘彻只能召集廷议。 丞相田蚡眼珠子一转,连忙奏道,“江河决口是天然之事,不能以人力强塞,塞了不一定顺应天意!” 明眼人都知道,田蚡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他的食邑在河北鄃县,决口在鄃县南面,如果把它堵住了,说不定会把鄃县给淹了,这样一来,田蚡的收成就要变少,田蚡肯定不会干亏本的买卖的。 田蚡这个主意既可以避免自己的损失,又能给刘彻出谋划策。 事实上,朝中所有大臣都没有更好的主意,所以刘彻同意了。 “如此,只能尽力安抚灾民吧。”刘彻下旨的时候透露出无奈。 后来,田蚡的政策成了治水的第一大策略。 刘彻采纳了田蚡的策略,本来也没什么,田蚡是丞相,建言是他的职责,但田蚡却非常高兴,因为这个主意完全是从他的脑袋瓜子里想出来的。 自从被刘彻斥责过几次后,田蚡在外甥面前刻意保持低调,不随便说话,更不随便乱出主意。 不过,随着他的多次谏言被采纳后,田蚡日久生骄,终于惹出了事端,给本已焦头烂额的刘彻火上浇油。 第125章 窦婴与田蚡1 [第1卷]第125节:窦婴与田蚡1 ------------ 田蚡当上了丞相之后,与窦婴几乎断绝了私人交往,然而,小人得志的田蚡,却不忘捉弄一下老上司。 一日,田蚡的丞相府来了一位老朋友灌夫,他是来路过相府顺便来拜望的。 说起灌夫,恐怕大家不会陌生,在七国之乱中,他为了为父报仇,仅带两人便闯入吴楚大军军营,让吴王丧失心胆俱裂,最终丧失斗志逃跑。灌夫因此一战成名,成为家喻户晓的猛将。 灌夫虽说勇猛,却也是个惹事的主,因此,二十几年来在官场上一路沉浮,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战争结束后,他因功获升中郎将,中郎将在中央排不上号,可如果干好了,进入公卿之列那也不是难事,可灌夫没干几个月,就犯了事,把官给丢了。 灌夫从高位上跌下来,才如梦方醒,尔后,他注意结交一些意气相投的长安显贵,通过他们的口碑重新获得了官职。景帝嫌他惹事,把他打发到代国任国相。 直到建元元年,灌夫开始平步青云,刘彻认为淮阳为天下要枢,把他调往淮阳任太守,淮阳没呆多久,升任太仆。 重新回到长安,而且至任九卿之一,灌夫老兄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老毛病又犯了。 他把长乐卫尉窦甫打了,而且打人的理由令人哭笑不得,他喝醉酒了,想找人练练拳脚。 灌夫老兄也实在倒霉,打谁不好,偏偏打了窦甫。窦甫是谁?那可是他是窦老太太的同胞兄弟。灌夫老兄这次可实在闯了大祸,刘彻得知此事,为灌夫的鲁莽震惊了,老太太要是震怒下来,还不把灌夫一刀给剐了。对于这位猛将,刘彻也是十分敬仰的,所以一年之内让他数次升迁。 刘彻这次自作主张,把灌夫调往燕国任燕相,对灌夫千叮万嘱到那边好自为之,不要再惹事了。 可灌夫老兄实在不争气,到了燕国就把刘彻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结果,一道免职令下来,灌夫只能回到长安谪居。 像灌夫这样刚直犯法的人,一般来说,丢了官职大多就是孑然一身了,然而他却大大不同,灌夫不但家财万贯,而且无官无职也宾客众多。 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认为灌夫以前一定是个巨贪,不然怎会有如此的家财?这确实有点冤枉了灌夫老兄,灌夫父子二人侍奉贩过丝缯的颖阴侯灌婴,自然学得了不少生财之道。 另外,灌夫老兄虽说喜欢轻慢侮辱那些不大合得来的公卿权贵,但却能礼贤下士,有众多士农工商界的朋友,加上为人仗义守信,自然群众基础比较好,做起生意来得心应手。 灌夫疾恶如仇,他的屡次犯法,游侠习气在自己的家族树立了极坏的榜样,他的家族子弟在老家可谓有样学样,然而,他们没学着灌夫的正直,却成为当地的恶霸,乃至于当地百姓人人恨之,有一首儿歌便是证明,“颖水清,灌氏宁;颖水浊,灌氏族。” 身在长安的灌夫早有耳闻,他仍然不以为意,听之任之。那时候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竟然会一语成谶。 偶然的机会,闲居的灌夫碰上了落魄的魏其侯窦婴。 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两人迅速引为知己,即便魏其侯家道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但灌夫却仍然把窦婴奉为座上宾。 田蚡接见了灌夫。 他斜眼打量着灌夫,见他身着素白粗麻布小功丧服,两鬓些许斑白却仍然孔武硬朗,只见他双手背放,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田蚡向来对粗人嗤之以鼻,如今一个无官无职的莽夫竟然穿着丧服到他的丞相府,而且失了礼数,这要传出去,他田蚡脸面如何挂得住?但田蚡也不想直接训斥他,灌夫这老兄他还是知根知底的,当年连老太后同胞兄弟都敢打,平时也经常侮辱长安权贵,他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田蚡打定主意要调侃一下他,他早已听闻灌夫与窦婴交情深厚,过从甚密,便有了个小主意。 两人客套之后,田蚡微微笑道:“本相原打算与将军一起拜会魏其侯,无奈将军服丧期间,不便前往!” 灌夫本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他把田蚡的话听成了如果他不方便,田蚡就自己去拜会,而这也是田蚡想要达到的效果,他要让灌夫这位以言必行行必果自称的老家伙失约信一回,而他则可以借国事繁忙来推迟。 只见灌夫果然上当,他顺着田蚡的话说道,“以丞相之尊都能去拜望魏其侯,夫安敢不去?在下会去只会魏其侯,请丞相明日早来便是!” 田蚡自然满口应承,心里却想着明天灌夫与窦婴明天翻脸的情形。 灌夫从丞相府出来,一路策马狂奔,直奔魏其侯府上,对于两个失势的人来说,丞相田蚡能大驾光临,必然会引起长安城上下侧目,而他和魏其侯必然也能重新得到众人的尊重。 当灌夫把消息告诉窦婴的时候,窦婴并不显得特别兴奋。 他已经闲居太久,斗志已经消磨殆尽,从当年先帝爷称他为沾沾自喜之时,他就早已心灰意冷。 “田蚡今时今日贵为丞相,当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之时,他侍奉我窦婴有如生身之父,这些可都历历在目啊!如今他要来拜望老夫,老夫自然欣慰,可他的到来难道不是对老夫的一种嘲讽吗?” 窦婴心中虽有感慨,但也不便向灌夫透露太多,不过丞相既然要来拜访,无论出于何意,好好款待便是免不了的。 第二天,窦婴和家人早早地作了准备,灌夫也提前到来,大家都期盼着丞相的到来。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田蚡并没有准时到来,灌夫有点不耐烦了,准备前去催促,却被窦婴劝住,他认为丞相公务繁忙,迟来必有要事,还是再等等吧。 灌夫只能继续一盅接一盅地喝闷酒,这事是他牵线搭桥的,如今丞相失约,那他就是失信之人,魏其侯怎么想?天下人怎么想? 灌夫左等右等,没见田蚡身影,实在坐不住了,便不顾窦婴劝阻,打马直奔丞相府看个究竟。 当灌夫再次进入丞相府,田蚡竟然还没起身。 灌夫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气呼呼地直冲田蚡大喝,“丞相还记得昨日之约么,魏其侯夫妻早已准备宴席,旦日不食,盼丞相至,可丞相却在这睡大觉!” 田蚡猛地爬了起来,他昨天本想戏弄一下灌夫,从来没打算去,现在看到一脸怒容的灌夫,不觉打了个寒噤,他知道灌夫做事不计后果,要是惹到了他,难保他不做点出格的事来。田蚡是个聪明人,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堆笑道:“昨日酒醉,实并未忘记!” 田蚡连滚带爬地穿戴整齐,跟着灌夫出了门。 一路上,田蚡故意让马夫慢行,思索着如何才能摆脱前面的讨厌鬼,说实话,魏其侯那里,他是一百个都不愿意去,当年魏其侯如日中天,他万般无奈下才去侍奉此人,可现在的魏其侯,连给他田蚡提鞋都不配。 灌夫见他磨磨蹭蹭,心中实在恼火,要不是看在他去拜魏其侯的面子上,他真恨不得抽他们每人一鞭子。 在灌夫一路难看的脸色威慑下,田蚡的马车终于来到了窦婴府上。 此时的窦婴已是望眼欲穿,远远见到田蚡的车乘,自然喜出望外,不管关系如何冷淡,这个人毕竟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到来还是能让魏其侯蓬荜生辉的。 三人客气地入了席,酒到半酣,灌夫说要为丞相大人起舞,舞罢,灌夫邀请丞相一起来。 田蚡介意灌夫的轻慢,自然没给他这个面子。 灌夫的脸色刹那间黑了下来,除了直接借用拳头说话,他是什么难听捡什么说,“丞相你当年像龟儿子要侍奉魏其侯”,“丞相你自己出不了主意,主意都是宾客们出的”… 田蚡听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顾及丞相的身份,嘴上忍者,心里却早已骂了起来。 “什么东西,我看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看本相以后怎么弄死你!” 这些话连窦婴都听不下去了,他以灌夫醉酒为名把他扶了下去。 “灌夫喝醉了发酒疯,万望丞相不要介意!” “能不介意吗?”田蚡心里想着,脸上却摆出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笑脸,连忙摆手道,“魏其侯言重了。” “丞相雅量让老夫佩服,来来来,再干一爵!” 窦婴与田蚡一饮而尽。 当田蚡摸着月光从魏其侯府摇摇晃晃出来的时候,他跨上马车,马夫把他扶上马车时,竟然不小心在马鞍子上一脚踏空,他瞪了一眼马夫,然后又把凌厉的目光转向了魏其侯府。 马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眼神分明透露出冰冷的杀气。 第126章 窦婴与田蚡2 [第1卷]第126节:窦婴与田蚡2 ------------ 酒精显然没有抹掉田蚡不愉快的记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有一种宰相,肚子里不一定能撑船。 田蚡做事向来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可以做到当面装糊涂,但却做不到秋后不算账。堂堂当朝宰相被一个目无法纪的莽夫给羞辱了,这要传扬出去,他田蚡的脸上哪里挂得住?他还能统御百官,上奉阴阳,下理万民么? 撒酒疯骂人的是灌夫,赔礼道歉的是窦婴,而田蚡却把账算到了窦婴头上,他一直认为这两个人在宴会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是事先预谋好的。 很快,田蚡就想到了找回面子的法子。 田蚡是个现实的人,对他来说,能让他不记仇也容易,给点甜头,凡事好商量,没有甜头,哪怕是在他府前吐口唾沫都要挨板子。 田蚡看中了窦婴的一块地,那块地田蚡已经盯了很久,可是城南之中少有的良田,更是窦婴家里的主要收入。 如果能借此机会把这块田地划归自己名下,对于田蚡来说,既能压一压窦婴灌夫两人的气势,又能实际获利,何乐而不为呢? 他为此专门派了能说会道的门客籍福前去窦婴府上讨要。籍福这个人以前做过窦婴的门客,能言善辩,颇有智谋。当年,窦婴权势日渐,籍福因为吃饭问题,投奔了田蚡。不过,窦婴与籍福属于散买卖不散交情的那种关系,还有些来往。 田蚡派籍福去做工作,是认为熟人好说话,而且窦婴这个人清高孤傲,很难伺候,如果一言不合,被撵了出来,他丞相的脸面可真没地方搁。 田蚡料定窦婴会迫于丞相之威转让那块土地,他相信窦婴不可能不清楚辱骂丞相的问题有多严重,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而罪与不罪全在他田蚡。 “你们侮辱了本丞相,本丞相不要你的命,不要你吃牢饭,只要你几亩田地,难道不够意思吗?”田蚡心想。 田蚡的如意算盘,籍福心知肚明,但他却不能出口相劝,窦婴虽然是老主人,可毕竟现在拿的是田蚡的工资,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作为一个尽职的门客,他只能厚着脸皮上旧主那里做说客了。 当籍福见到窦婴,一如往常得到了窦婴的热情相迎,反倒让籍福难于开口,只能顾左右而言它。 窦婴倒是很自然地先打开了天窗,询问来意。 “籍福啊,有话就说吧!你大老远过来不会是只为给老夫解闷的吧?”窦婴走到鸟笼旁,弓下腰,背对着籍福问道。 籍福知道魏其侯明察秋毫,隐瞒下去只能惹其反感,便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可否了解丞相田蚡?” “贪利小人尔!”窦婴边逗弄着饲养的鹦鹉,边冷笑道。 “君子不防,小人难防。” “此话怎讲?”窦婴回转身对着籍福问道。 “实不相瞒,小人此来,是奉丞相之命来向侯爷讨要城南之地,”籍福看着魏其侯眉头拧了起来,知道惹动了他,继续说道,“小人以为,侯爷应明哲保身是也。” 话音刚落,窦婴就背着双手在回廊上气急地来回走动,籍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偷偷地瞟着他,良久,只听窦婴气急地高呼道:“老仆虽弃,丞相虽贵,难道就可以仗势欺人么?” 籍福听了,知道多说无益,多少年了,魏其侯还是那个魏其侯,刚直难屈,不畏权贵,要他向田蚡低头,要比登天还难,相比之下,籍福竟然有了一丝惭愧。 “我呢?我算什么?为生活折了腰,失了脊梁,值得么?算了,我也不劝,我也不愧,魏其侯失势却仍然是贵族不愁吃喝,而我一个靠主子吃饭的小民,哪管得了许多?” 正在籍福自顾自地沉思如何劝动窦婴时,灌夫来了。 他见了窦婴的脸色不好看,质问了起来,当听说了事情的原委,灌夫的牛脾气马上上脸,他指着籍福的鼻孔就骂开了。 籍福一声不敢吭,况且眼前的这个人实在不好惹,籍福寻思着自己里外不是人,留在这里也只能当灌夫的唾沫靶子,还不如想点别的法子。于是,他找了个理由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虽然挨了骂,事情也没办成,但籍福还是很佩服窦婴的为人,对于窦婴的固执,他也见识过多次。 籍福很清楚,如果这么回去禀报,田蚡与窦婴之间,免不了一场冲突。 田蚡是什么货色,谁都清楚,他虽贵为丞相,却仍然睚眦必报,贪图那点蝇头小利。 田蚡要找窦婴的麻烦,他无法阻止,籍福虽然有背弃旧主的不光彩一幕,但他同样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打定主意不能让冲突升级,虽然这样会把他置于不利的处境,但他仍然选择了一个善良之人应该做的,他要向田蚡撒谎。 为了阻止这场纷争,为了保护一个正直的人,他没有选择继续犯人生的第二个错误,如果说前一次只是换了份工作,背了点良心债,这一次有可能砸掉他的饭碗,丢掉他的脑袋! 只能说,平凡的小人物籍福突破了自己。 籍福向田蚡回报说,“魏其侯没有说不答应,他现在又老又病,丞相需要等待些日子。” 籍福希望过一段时间之后,田蚡会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去,即便突然想起来,也没了心思搭理。 籍福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坏就坏在,有人不怀好心,向田蚡打了小报告,把籍福被拒的实际情况捅了出去,这让田蚡勃然大怒,最终动了杀机。 第127章 窦婴与田蚡3 [第1卷]第127节:窦婴与田蚡3 ------------ 田蚡终于为自己的愤怒找到了理由。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就像从来没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田蚡至始至终认为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当年窦婴的儿子杀人犯法,要不是他念在老上司的份上,放了他一马,恐怕窦婴一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老实话,田蚡气量不大,但也不至于因为有人失礼就要打击报复进行人身攻击,他要的不过只是蝇头小利而已,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算难事。 田蚡这样想,只能说他不够了解窦婴,过于迷信丞相的权威了。 这样讨便宜的招数对其他人使,十有**都能办成,可偏偏他找错了对象。 窦婴这一生,从来没有轻易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无论是之前的权臣晁错,三朝女主窦太后,也包括景帝,窦婴在他们的面前,自始至终保持着国之大臣的风骨,不卑不亢,直言不讳,哪怕丢官除籍,他也没有后退一步。 而如今一个田蚡,曾经侍奉过他的小辈,却想仗势欺他,结果可想而知。 田蚡其实不会不清楚,这二十几年来,在长安城里,无论是谁与窦灌二人又过节,大都是息事宁人,在不少心术不正的人眼中,这两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躲都来不及,哪能去碰? 田蚡却不信这个邪,他打定主意要出手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他的打击对象首先选择了灌夫。 众所周知,灌夫在京城里早就声名狼藉,要不是皇帝欣赏他,恐怕给他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给我好好查,这次要的是真凭实据。”田蚡在丞相府向幕僚们下达了反攻前夕的命令。 不久之后,田蚡的案头上就堆满了灌夫家族在颖川郡不法的罪状。 拿到了这些罪状,田蚡就直奔刘彻寝宫。 当田蚡站在他的好外甥刘彻面前时,田蚡连话都来不及说,只顾着呼呼喘气。 田蚡本来就生得丑陋,发福的体态加上呼呼地喘着大气,让刘彻不禁感觉有点滑稽,想笑却也不便出声。 “舅舅,何事,着急如此?” “臣,臣来向陛下奏请灌夫家族在颖川横行枉法一事,臣请依律治罪!”田蚡边说边呈上罪状。 一听到灌夫二字,刘彻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灌夫,触犯国法就有如家常便饭,若不是有功之臣,父皇和朕又怎会网开一面?” 他将田蚡呈上来的罪状大致浏览了一下,听着田蚡添油加醋地诉说,心中有了**不离十的判断。 刘彻十分了解这位舅舅,鼠肚鸡肠蝇营狗苟的事做过不少,但还是能八面玲珑,与人为善,谁也不得罪,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请示将其治罪,可见灌夫把他得罪大了,不过刘彻无心过问他们的纠葛。 对于刘彻来说,臣子之间只要不伤及大体,偶尔斗一斗,他是喜闻乐见的,如果他们拧成一股绳子,才是让刘彻最为头疼的。 他将罪状随手放下,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本来就是你丞相职责所在,何请!” 田蚡得到这样的答复,一时间有了底气。 他当丞相这几年,金银财宝那是大捞特捞,这也情有可原,田蚡小时候太穷,自然明白真金白银的好处。 在大臣们之间,他更像个和事老,谁给钱就给谁说话,不光如此,田蚡老兄也比较讲诚信,不像那些信口开河的人,他收了钱是一定会办事的。 话说回来,当朝的御史大夫韩安国,能上中央也得感谢田蚡老兄。 田蚡老兄在朝堂上虽然说不上呼声多高,但是和事老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可如今,田蚡老兄却要动用丞相的另一个大权:惩恶。这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容易了。 田蚡借惩恶为由来打击报复,说出去确实不太光彩,不过要是灌夫屁股干净,田蚡也不至于能这么快就找到他的罪状。 相比之下,窦婴就得让田蚡犯难了,上至皇上,下至百姓,谁不知道,魏其侯正直无私,七国之乱时,他家有千金,都能用来馈赏将士。 这也是田蚡首先向灌夫发难的原因。 当田蚡正盘算着让灌夫吃多少年牢饭,罚没他家多少财货之时,灌夫就得到了丞相要整他的消息。 别看灌夫已多年无官无职,但他也没有一直吃干饭,他的财富和宾客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整到我,没那么容易!”灌夫冷笑道。 他旋即写了一封信,并叫来一个门客,耳语一番,要他火速送到丞相手上。 第128章 窦婴与田蚡4 [第1卷]第128节:窦婴与田蚡4 ------------ 田蚡接到灌夫的信,也不急于打开,而是随手扔在几案上。 如果没有猜错,这定是灌夫的求饶信,想到这田蚡心里变得无比畅快,求饶可以,那还得看你割多少肉了。 田蚡正自鸣得意之时,来人将灌夫的话转告了他,这句话把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走进卧房,把所有侍从赶了出去,打开羊皮信,仔细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颤抖着双手把羊皮信件扔到了炭火盆上,直到看着它化为灰烬,他才稍稍揩去了额上的汗珠。 田蚡这时才明白,他小看了这个所谓的莽夫。 如果灌夫将信上的事情揭发出去,他田蚡的日子就活到头了。 田蚡在卧房踱了几步,便叫来门客,让他备点礼物去灌夫那里,就说你我两家和解,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灌夫见到田蚡的来使,得知来意,不禁冷冷地大笑。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转折,但是对于田蚡来讲,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灌夫给他送去的不是割肉求饶的信,而是可以一招便将田蚡致命的“刀子”。 田蚡的屁股也不够干净,这连刘彻都知道,告他贪污受贿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然而,灌夫在信中写的事情,可以这么说,如果捅到刘彻那里,等待田蚡的只有一个结局,死无葬身之地。 那还是建元二年的陈年旧事,淮南王刘安入朝,身为太尉的田蚡,为了讨好刘安,田蚡拉着刘安偷偷地说道,“方今皇上无子,大王乃高祖亲孙,行仁义,天下皆闻,日后皇上一旦驾崩,大位非大王莫属。” 田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刘安能听得心花怒放,换做别人,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刘安其人,兴趣广泛,甚至对谋反也兴趣盎然,谋划了几十年,可笑的是,还没起事就东窗事发了,我们后面还会介绍他。 田蚡摸透了刘安,他料定刘安就吃这一套,一来拍拍刘安的马屁获得地方诸侯王的支持,二来能从刘安那里讨些赏赐。 田蚡费劲脑筋也弄不明白,这件事竟然会落在灌夫手上,成了把柄。 田蚡选择了暂时的退却和忍耐,面对这样的对手,一不小心,就可能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因此,他必须有一个万全之策。 但是这次让田蚡更加的坚定了除去灌夫的决心,如果没有这封信,他或许只会让灌夫吃吃牢饭,过过穷日子,有了这封信,那情况就得另当别论了。 在这一回合的较量中,灌夫以平民之身让田蚡乖乖就范,他成了胜利者。 灌夫不知道,在获得胜利的同时,田蚡被他逼入了死角,如果说之前田蚡还有退路,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要尽快把灌夫做掉。 田蚡与灌夫之间,暂时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里。任谁也想不到,两人竟会因为一次酒宴再起波澜。 元光四年夏,田蚡娶燕王女儿,大摆宴席。 皇太后下旨,列侯宗室都要前去贺喜。 当天,窦婴出发前往丞相府喝喜酒,路过了灌夫家中,他思来想去,这是一个让灌夫与田蚡冰释前嫌的好机会,何不拉上灌夫一起去? 窦婴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好心竟会成了坏事。 灌夫表示自己跟田蚡有点嫌隙,不大方便去。 窦婴则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事没事。 灌夫还是推辞,无奈拗不过窦婴强拉硬拽,硬着头皮到了丞相府。 此时的丞相府,已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灌夫见了酒,也管不了什么嫌隙不嫌隙,端起来即往肚子里送,边喝边呼好酒好酒。 等到田蚡起来敬酒的时候,灌夫已有微微的醉意。只见所有宾客都站了起来,向田蚡行酒礼。 宴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进行。 窦婴仔细观察到场的列侯宗室,有些是老朋友,有些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面孔。 他已经多年足不出户了,现在看到这么多亲朋故旧,出于礼节,他端起酒爵,开始一桌桌的敬酒。 灌夫的目光随着窦婴的身影移动着,看着看着,他的火就大了。 他分明看到,窦婴敬酒的时候,竟然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连动都不动,这也欺人太甚了。 灌夫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也拿起酒爵一个个敬了起来,对于那些不给魏其侯面子的人,他硬是过去抓起他的肩头直往上提,对方要是不喝,他灌也要灌下去。 有些人不明白,还以为此人热情过头了。 很快,灌夫就到了田蚡的面前,要给新郎官兼丞相大人敬酒了。 田蚡斜了他一眼,心里一阵犯恶心,心想,“下人们也太不懂事了,怎么会把这个莽夫给请来!” 灌夫倒是豪爽起来,俨然忘了以往的过节,他举着酒爵,豪爽地希望与丞相干此一爵。灌夫的架势就有如现在酒桌上“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你不喝,那意思就是太不给面子了。 田蚡心里觉得好笑,他心想,“我凭什么要与你干此一爵。” 他连起身回礼都不乐意,而是直言不讳地说道,“不喝满爵。” 灌夫触了霉头,心中火气,不无讽刺道,“丞相是大贵之人,这一爵就拜托丞相了。”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田蚡却对灌夫置之不理。 灌夫悻悻然回到自己座席上,他的火气借着酒劲撞击这他的脑门,要不是人多,他早就要把这个地方掀得底朝天。 灌夫打着酒嗝四处望去,却看见临汝侯灌贤,灌贤是灌婴的孙子,算是灌夫的主家,但灌贤的辈分却要比灌夫小。 灌夫上前去向灌贤敬酒,可灌贤因为与程不识正说着话,没太注意。 这可把灌夫彻底惹火了,他顿时高声大骂道,“你小子平时老是诋毁程将军不值一钱,今天长辈给你敬酒,你却像个娘儿们一样跟他窃窃私语。” 灌夫的喧哗被田蚡听到了,为了防止这个酒疯子搅了他的好事,他劝阻道,“程不识与李广为两宫尉尉,仲孺你当众侮辱程将军,难道不给你所尊敬的李将军一点面子吗?” 田蚡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是到了灌夫的耳朵里,就变味了,他把话听成了自己不配在这里骂人。因此,他更加激动地骂道,“就算今天杀我头,穿我胸,我也不在乎,顾什么程李!” “疯子,简直就是疯子!”田蚡在心里骂道,新仇旧恨让田蚡半跪着的身子都颤抖起来。 他以回卧房更衣为由突然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一旁的窦婴见事情不妙,赶紧过去拉着灌夫,让他少说一句,一起离席回府。 正如窦婴所判断的一样,田蚡并不是进去换衣服了,他认为灌夫如此张狂,全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忍让,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可是他大喜的日子,有人竟然不知死活当众醉酒闹事,这要传扬出去,他这个丞相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田蚡下令兵士将灌夫围住,把他带到后堂来当面认错。 灌夫被几名兵士扭送着田蚡面前,籍福见事情不妙,赶紧上前按住灌夫的头颅,希望他跪下向田蚡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 但是,令众人讶异的是,灌夫的骨头硬的很,几个人也无法将他按下去,不仅如此,他还回敬给田蚡一片唾沫星子。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田蚡大手一挥,灌夫就被带下去关了起来。 他对丞相长史说道,“今日大婚,宴请列侯宗室,乃皇太后下诏!”长史是丞相府的处理,相当于秘书。 长史自然明白田蚡的意思,丞相是要给灌夫罗织罪名了。 很快,弹骇灌夫的奏折就准备好了,罪名是大不敬。为了万无一失,他将灌夫关押在特别的地方,严令任何人不得与他接触。 形势对灌夫极为不利,灌夫手上捏着的田蚡把柄,在田蚡吏员严密的看管下,已经失去了作用。而且更为可怕的是,灌夫这件事田蚡早已请示过皇上,这就意味着田蚡此次可以不经请示就能作出判决。 灌夫命悬一线,只等开刀问斩了。 第129章 窦婴与田蚡5 [第1卷]第129节:窦婴与田蚡5 ------------ 灌夫被抓,让窦婴陷入了极度的愧疚之中。 若不是他力邀灌夫去丞相府喝喜酒,也不至于惹出这种事,稀泥不但没和成,却把矛盾激发了出来。 窦婴是个明白人,他从田蚡此次大动干戈上看出端倪,灌夫要想活着出来,绝非易事,光一个大不敬就可以诛他九族,况且灌夫的家族屡有犯法。 “难哪,难哪!”窦婴自言自语的嗟叹,连他的夫人进入书房都没有发觉。 窦婴夫人端上一碗参汤递到窦婴的跟前,窦婴接过来,递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冒着的热气,慢慢咽下,才喝一口,却又放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窦婴夫人见状,不无忧虑地劝道:“灌将军得罪了丞相,忤逆了太后家,怎么还要去救?” 窦婴看了妻子一眼,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深深的忧虑与害怕,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明白,妻子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旦出手相救,就等于说与当朝太后和丞相结了仇,即便这次能侥幸救出灌夫,可下次呢?以田蚡的个性,只要他在位,付出代价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窦婴知道,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明哲保身的理由,况且灌夫之事因他而起,灌夫能在他落魄时仍然不离左右,以知己相伴,如此交情,他怎能袖手旁观? 窦婴不忍见着夫人眼泪打转的样子,那样会让他心软,他缓缓说道:“一个侯爵,丢了就丢了。我怎能独生,而令灌仲儒(灌夫字)独死?” 听到这句话,窦婴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想来她的夫君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他现在无官无职,唯有一个侯爵在身,如果这也失去了…窦婴夫人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她也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祈祷上苍能保佑他们一大家子平平安安则好。 她悄悄地抹了抹眼泪,收拾汤盂,转身退了出去,并轻轻地带上房门。 窦婴斜眼送走妻子的背影,心底无端生出一丝惆怅,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暗自嗟叹,“窦婴啊,窦婴,你真是老了,竟然也会有妇人之仁。要是在年轻的时候,哪会有这样的顾虑!” 那微微的惆怅稍纵即逝后,他拿起笔,毅然写起了已略显生疏的奏疏。 寥寥数百字,窦婴却几度停笔,几度起身,几度重写。 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的窦婴心里清楚的很,这篇折子一旦递上去,就意味着他跟田蚡公开决裂了。 但是,窦婴也顾不上了,士为知己者死尚且可以,而他现在无官无职,事情不妙最多丢掉个侯爵,救人总不至于把命丢上了。 写好奏折,窦婴就整戴好衣冠,钻进马车,急向未央宫而去。 宫中的刘彻正准备去御膳房用膳,却听着侍者来报窦婴有事要求见陛下。 刘彻已是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窦婴了,这位先帝的重臣,曾经给他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且一直都受到刘彻的敬重。 刘彻把窦婴宣到御膳房,为了表示敬重,给他赐宴。 当窦婴站在刘彻面前时,刘彻发觉窦婴明显的老了。 窦婴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受到皇上如此的礼遇了,他虽然感动,但并未把正事给落下,他把自己的奏疏呈上,表示灌夫罪不致死,丞相似乎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年轻的刘彻比以前老道了许多,他没有立即表态。 说实话,说他舅舅有公报私仇的嫌疑,他相信,经过多年的历练,刘彻已经有了一双识人看人的火眼金睛,他舅舅是那块料,他心知肚明;说灌夫不足死,他也相信,这个人憨直,惹事的能力也是一流,即便如此,还不至于到要杀要剐的地步。 这件事看似臣下的私人纠纷,或许事情并不如想象的简单。刘彻对他这个丞相舅舅并不满意,种种迹象表明,田蚡对功名利禄的兴趣大过国事政事,要不是背后有王太后帮他撑着,刘彻早就摘了他的绶带。 刘彻边用膳边思索,在与窦婴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刘彻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他让人传下话去,择日东宫廷辩! 窦婴对刘彻的决定有些不理解,这不是把矛盾更加公开化了吗?他趁夜面圣的目的就是想秘密地把事情点到为止,希望皇上能亲自过问,让田蚡自己把灌夫放了。一旦去东宫廷辩,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太后的态度不好说,她会不会影响灌夫最终的判决呢? 窦婴发了一会儿怔,他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考虑到自己身无半职,皇上能亲自接见赐宴已是天大的恩宠,说多了反倒于己不利。 从未央宫出来,窦婴的直觉告诉他,刘彻对灌夫的事情有他自己的想法。 但是,不管刘彻的目的是什么,窦婴至少可以肯定一件好消息,皇上并没有袒护丞相的意思,如此一来,他目前还剩一件事可以做,找出田蚡公报私仇的证据。 几日之后,大臣们带着疑惑陆陆续续到了长乐宫殿中。 自从刘彻登基以来,除了太后寿辰,节日,在东宫举行大规模朝会的次数并不多,而这次既不是节日,更不是寿诞,大张旗鼓煞有介事地在这里召开朝会,更为奇怪的是,连多年不奉朝请的窦婴都出现在大殿上,的确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有人问道。 “不可能吧,最近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哪来的大事?”有人答道。 大殿上弥漫着狐疑与诡异的氛围,除了窦婴,所有人都不明就里,惴惴不安。 一声“太后,皇上驾到”的高呼,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刘彻扶着太后在御座右侧坐下,而后自己也盘膝而坐。 刘彻用锐利的目光将大殿扫了一遍,顿时一脸肃穆。 刘彻如此的表情更加重了臣子们的不安。 只听刘彻说道,“今日廷辩,为灌夫一事!”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田蚡打了个激灵。 他不明白,好外甥陛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灌夫不是已经定罪了吗?何必廷辩?对于这样一个犯法如吃饭的莽夫,何必为他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田蚡不明白,但诺大的朝堂,还是有明眼人的。 御史大夫韩安国就一眼识破了刘彻的目的,皇上对丞相不满意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他故意摆出这么大的架势把太后请过来,无非就是想让她老人家看看他弟弟的德性,为以后的换相找由头。 韩安国若有所思,廷争大戏还未开始,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答案。 事实上,刘彻此举不仅是要让太后看看丞相的水平,更要借此告诉所有人,朕不会偏袒任何人,哪怕他是朕的舅舅!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在一片肃穆中,田蚡显得有些慌乱,当他一眼看到似乎早有准备的窦婴,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第130章 窦婴与田蚡6 [第1卷]第130节:窦婴与田蚡6 ------------ 田蚡有点懊恼,他懊恼自己百密一疏,怎么就把窦婴给忘了呢? 灌夫被严密看押,他的亲朋好友也都逃匿,即便有把柄他们也无可奈何。但是,如果窦婴也知道这件事情,那岂不是大大不妙。 田蚡在极短的时间内苦思着对策,手心里不自觉地沁出了汗。田蚡偷偷地瞄向正襟危坐的姐姐,她仍然一脸安详,田蚡才稍稍放下心来。 田蚡明白,无论今天出现什么结果,有太后在,他至少能保无虞。 窦婴首先发难了,他把几日前面见刘彻时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认为灌夫不至于死罪,他立有战功,而且为人极善,丞相与他早有嫌隙,丞相以骂座为由骇奏其大不敬实属公报私仇。 窦婴把矛头直指田蚡,虽然他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说起话来仍然抑扬顿挫,正义凛然,不免让人想起窦婴年轻时候的激扬耿直。 姑且不管窦婴的奏陈是否实属,但是还是有不少的大臣为窦婴叫好。田蚡把丞相当成了和事老,而且捞起来比谁都利索,自然受不少正直的大臣所诟病。 田蚡显然被窦婴激怒了。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喊魏其侯血口喷人,为了反驳窦婴,他把灌夫的罪状桩桩件件公之于众。 窦婴也知道灌夫确实有诸多不是,但没想到田蚡会把这些芝麻点的事情说得如此严重,而且他又确实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 “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了,虽然这不是我想做的,可是为了情义,只能两人插刀了!”窦婴在上朝之前就一直在犹豫,如果能让田蚡知难而退,那么事情就算了,可是田蚡的争强已经让他祭出了杀招。 窦婴也立起了身子,走到大殿中央,向刘彻和太后躬身行礼。 礼毕,他接下来的话语惊四座。 “陛下,臣以为丞相田蚡贪腐无度,沉湎酒色,贻误国事,误国误民,不宜据丞相大位,请陛下圣裁。” 窦婴的话语掷地有声,群臣面面相觑,刘彻的心里也咯噔一下,当他扭头看向自己的母后时,只见太后已经微微有些愠色,如此一来,刘彻也皱起了眉头。 看来事情要往意料之外发展了,不管怎样,朕还是姑妄听之,姑妄看之。 窦婴的话并不是无中生有,他也不是那种捕风捉影的小人。 田蚡生活作风的问题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来没有人在朝堂上对他提出骇奏,身无一官半职的窦婴却意外地提出来了,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田蚡已经浑身颤抖起来,他恶狠狠地望着窦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就差直接拿剑去捅了。 窦婴的骇奏虽然极具杀伤力,但田蚡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治国理政无多大能耐,与人斗争,他也不嫩。 田蚡很机灵,知道辩解只能越描越黑,干脆直接承认,再伺机反击。 他向刘彻禀道:“天下太平无事,我有幸能成国之大臣,喜好田宅狗马财货,不如魏其,灌夫日夜召集天下豪杰,高谈阔论,仰天俯地,睥睨两宫,待天下有乱,好有大功也。臣不知魏其等人意欲何为?” “你…”窦婴指着田蚡,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今天算是真正领教了小人的本事,他能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而他,却连检举奸事都是犹豫再三,可田蚡这个小人竟然能把这莫须有的事说得如此轻松与随便。 刘彻听完田蚡的辩白眉头更紧了。他当然知道舅舅对窦婴的指责是无中生有,可他也震怒,他震怒的是一个先帝重臣,一个本朝重臣,竟然如市井小儿般互相攻讦,这成何体统,这还是朕的庙堂么? 刘彻心中有怒,却强忍没有发作,他向其他重臣询问看法。 作为正直大臣的代表人物,汲黯首先就站了出来表示支持窦婴,他也认为灌夫罪不致死,丞相对魏其侯的指责非实。接着内史郑当时也紧跟其后表示认同汲黯的看法。 对于汲黯,田蚡只能干瞪眼了,连皇上都惧他三分,他与田蚡作对也不意外,可恶的是郑当时,竟然也来踹他一脚,活腻了不成。 田蚡恶狠狠地瞪了郑当时一眼,郑当时心中一惊,马上改口支持田蚡,指责窦婴。 这让刘彻更加恼火,他把问题抛向了一直没开口的御史大夫韩安国。 韩安国半眯着双眼,他从一上朝就打定主意今天要做和事老,窦婴是正直老臣,而田蚡与他私交不错,没有必要厚此薄彼。他故意淡化两人的互相攻讦,而是拿灌夫就事论事,他认为灌夫一事,魏其侯说得也对,他有大功劳,罪不致死。而丞相说灌夫有犯法一事,却也没有污蔑,丞相也对,还是由明主来断定吧! 韩安国看似把皮球踢回给了刘彻,不过刘彻并没有责怪韩安国,反而认为韩安国颇有智慧,他的一席话看似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但是至少把朝议拉回到正常的方向上了。 要知道,今天东宫廷辩,他是来让太后裁定的,不是来惹他生气的,无论田蚡与窦婴孰对孰错,臣子之间失了礼数并不是他看到的,而且如此攻讦下去,难保太后不发雷霆之怒?那到时候,他这个皇帝居间人就难做了! 刘彻果断地意识到廷辩已经没有进行的必要了,他也故意转移话题,斥责郑当时,“公平日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议,却效辕下驹,不知所谓,朕看连你一并斩了!” 说罢,他扶着太后离席而去。大臣们纷纷摇头叹息,也不知后面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从长乐宫出来,田蚡把韩安国拉到了一边,对他两边讨好首鼠两端的行为表示不满。 韩安国沉吟了一会儿,作为朋友,他真诚地给了他答案,而这个答案显示了韩安国的老练,只不过,以田蚡的脑袋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 韩安国认为最好的反击办法是魏其说你的缺点,你承认就是了,以高风亮节获得皇上的欣赏,而让魏其无地自容,以他的性格,说不定自杀都有可能。这样一来岂不是一石二鸟? 经过这么一番解释,田蚡脑袋一拍,终于明白个中意味,不过现在后悔已经迟了,毕竟事情已经这样了,皇上那边是不敢再去惹了,不过田蚡并不担心,就算刘彻有什么想法,他还有太后这座靠山。 反观窦婴,廷争之后,却更加沮丧,不但没有达到救出灌夫的目的,而且让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想想朝堂上那泼妇骂街的一幕,窦婴竟然有点不堪回首,他有点心灰意冷了,他分明感觉到,皇上离去时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失了往日的敬重,多了一分鄙夷。 但是无论皇上怎么看,灌夫,他是一定要救的。 然而,到目前为止,窦婴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第131章 窦婴与田蚡7 [第1卷]第131节:窦婴与田蚡7 ------------ 几天之后,魏其侯窦婴等来了皇上关于廷辩的旨意。 旨意责备窦婴,你在廷辩是所奏有关灌夫的事迹,多为不实,灌家在颖川郡作恶多端,确系事实,所以,你是欺瞒了朕。 窦婴听完旨意,一时瞠目结舌,然而随之而来的司空(宗正的属官)就命人给他戴上了枷锁,把他拉到了诏狱。 窦婴实在感到迷糊,廷辩之前,皇上曾经听过他的奏报,说辞差不了多少,无非是大庭广众之下言辞激烈了点,风度少了点,不过,这也不足以成为定罪的依据。 在窦婴看来,整件事情就像早已设下的套子,就等着他一脚踏起来。 若然如此,田蚡的力量也太可怕了,他竟然可以请刘彻来客串演员。 事实上,窦婴错怪了刘彻,刘彻即便不够英明,也不至于帮田蚡来陷害忠良。东朝廷辩之后,对舅舅不满已久的刘彻,其实已经动了要查处舅舅的念头,不过,考虑到太后的情绪,他暂时没有表露出来而已。为了探知太后的意思,他特意到东宫吃饭,席间,他终于摸清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是从小苦过来的,自然格外珍惜亲情,她的表态总结起来其实就一点,只有她在,谁都甭想动她的弟弟。 太后的表态迫使让年轻的刘彻作出了治罪窦婴的决定。 可怜的窦婴,人没救出来,反倒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窦婴觉得冤屈,一把年纪还被抓来蹲号子,一种耻辱感油然而生。他这一辈子,最不济的时候,也不过是被开除门籍而已,而如今,却因为救人心切莫名其妙地关了诏狱。 “诏狱是关押重犯要犯的地方,我窦婴都快入土了,想不到竟然还能有此待遇,岂不荒唐可笑。” 窦婴在狱中心绪难平,时而自嘲,时而委屈,时而感慨,时而愤怒。 当他听到灌夫问斩在即时,他更加坐立不安,即便身陷囹圄,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灌夫丢了性命。 窦婴为友情作了最好的诠释。 他打定主意要再一次面圣,希望能用三寸不烂之舌让皇上改变主意。 窦婴准备祭出他珍藏多年的“尚方宝剑”—先帝遗诏。他通过狱吏叫来在朝为官的侄子,对他说自己曾在先帝大行之前受遗诏,有此遗诏,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直接面见皇上。 窦婴迫不得已地搬出遗诏,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方式。但为了知己,他已顾不得许多。 先帝遗诏及时地送到了刘彻办公桌上,当刘彻还在为见与不见捉摸不定的时候,尚书官就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向刘彻禀报先帝大行前并未颁发遗诏,尚书房找不到底本。 刘彻大惊,他看着跪在殿中的尚书,眼神中一阵寒光闪过,不过倏忽间,他瘫坐在席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叫尚书下去。 刘彻本来要大发脾气的,窦婴是前朝的重臣,而且禀性忠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伪造遗诏,如果遗诏是真,那么没有底本,必然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刘彻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意思,所以遗诏的黑锅只能由窦婴来背了。刘彻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母后这样保护舅舅,对舅舅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只不过如此一来,窦婴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可是矫诏之罪啊,得诛九族。 平心而论,刘彻对窦婴是非常敬重的,他曾经打算要重用窦婴,只不过考虑到他的这个朝堂外戚枝大根深,加之窦婴的年岁问题,也是他弃用窦婴的原由。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看重窦婴,他仍然希望窦婴能成为外戚的楷模,忠诚谋国,老而弥坚。 即便刘彻刻意不提窦婴呈上先帝遗诏的事情,还是有人上书骇奏窦婴矫诏之罪,虽然不希望给窦婴定罪,但这是维护天子权威的好事,刘彻自然同意了。 窦婴被判处了“弃市”之罪,当判决书送到窦婴的牢房里时,窦婴直感觉天旋地转。一辈子不卑不亢,勇敢过人的窦婴第一次感觉到了权力的可怕。 它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也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 “我窦婴一辈子顶天立地,难道要带着这样的耻辱去面见先帝吗?” 一连数日,精神尚矍铄的魏其侯窦婴便已垂垂老矣。 当灌夫及其家族已经伏法的消息出来,窦婴终于老泪,那深深的愧疚刺痛了他的心。 牢房的恶劣环境和痛苦的情绪终于把这个官场硬汉击倒了,窦婴病了,病得不轻。 他病的时候,除了亲人,没有人来看他。 对于人生,他已没有了更多的追求,他活腻了,也活够了,但是他冤屈,他不甘心哪,他现在已是垂垂老矣,再也不能像年轻时一般去抗争,去洗刷自己的耻辱,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最后的时候来临。 魏其侯窦婴选择了绝食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这种状况让窦婴的家人看在眼里,痛在眼里,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向刘彻请求对他从轻发落。 刘彻关押窦婴并将他治罪本是迫不得已,自然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有意无意透露不想杀窦婴的意图,目的是希望有臣子能想出办法来救他。 窦婴的家人把皇上的态度带给了在牢里垂死状态的窦婴,恳求他治病进食,并等待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窦婴才暂时地放弃了以死抗争的想法。 窦婴恢复饮食的消息传到了田蚡的耳朵里,他顿时如临大敌,难道灌夫把他的小辫子告诉了窦婴?若果真如此,事情就不妙了。 自从灌夫威胁他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要做掉灌夫,做掉窦婴。对他来说,只有死人才没有资格威胁他。 田蚡为此召集来心腹门客,商议对策。 他的观点很清楚,只要能让窦婴快点死,哪怕他割点肉都无所谓。 门客们纷纷开动脑筋,总算拿出了一种办法,太后那边没问题,关键是皇上有意保窦婴,唯一之办法既是让窦婴来惹怒皇上。 田蚡眼珠转转,这的确是个办法,可是也不容易办到,他听说窦婴在牢里都奄奄一息了,哪有力气惹怒皇上,难道让皇上去诏狱走一遭不成? 很快有人出主意打消了田蚡的疑虑,让田蚡吃了颗定心丸。 不经意间,长安就到处流传着窦婴在牢中因受到不公正待遇而辱骂皇上的消息,而且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的添油加醋之后,已经是惟妙惟肖,具有一剑封喉的杀伤力。 田蚡趁机将事情报告了刘彻,果然惹得刘彻大怒,他之前也有耳闻窦婴对他不敬,没想到还真有其事。 “按时问斩弃市,无须再议!”刘彻终于当朝作出了决定。 田蚡的脸上露出了获胜的笑容,以后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现在的窦婴只有一件事可做--等死,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他。 元光四年冬(前131年),魏其侯窦婴问斩弃市。 第132章 窦婴与田蚡8 [第1卷]第132节:窦婴与田蚡8 ------------ 窦婴死了,却给活着的人留下了巨大的疑团。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一辈子正直无私的人会伪造先帝遗诏。事实上,伪造遗诏的难度之大,光靠窦婴一人是远远办不到的,它不但是一项技术活,更像产业链,在伪造遗诏的过程中,你必须有皇帝玉玺,更要有皇帝御用的笔墨简帛,既然是遗诏,那么要让墨迹看起来有点岁月,也得有专业人士帮忙。 再则,朝廷的重要公文必须是一式多份的,特别是遗诏这种极其重要的公文,更要留底,否则,后面的皇上要是不认,那不是害死手握遗诏的大臣了么?所以,没有哪个皇上会拿大臣开这种玩笑,更没有哪个公文保管官员敢在这种事上疏忽大意。 因此,在完成技术上的工作后,还必须做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把遗诏滕刻一份,买通宫中文书机构如秘府,兰台,天禄阁,石渠阁的官员,鬼使神差送进去。 如此浩大的工程,真追究起来,要送命的人绝不可能只有窦婴一人。 然而,结果只有窦婴死了,而且朝廷没有深挖严打的意思。 既然窦婴不可能伪造,那就由底本,可事实上底本却不见了,虽然有些公文奏折会被定期销毁,但遗诏一定会长期保存的。换句话说,有人提前听到风声,将底本销毁了。 而这个人我们之前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不可能是田蚡,他没这个权力,更不可能是刘彻,刘彻没有这个必要,剩下便只有王太后有巨大的嫌疑了。 当然,不管她是否做案,有一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一代名臣窦婴成为继晁错之后,又一个被冤杀的大臣。 正直无私的窦婴为了友情两肋插刀,却不幸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他死了,随着他的死,他的正直高尚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可。 窦婴无疑是冤枉的,很快成了上至皇上,下至长安摆地摊的共识。一时之间,长安城处处充斥着为窦婴鸣不平的议论。 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田蚡不知不觉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他刚刚享受着胜利所带来的喜悦,可是面对着这些明里暗里的议论,随之而来的是不安与抑郁。 田蚡并不凶残,他之所以喜欢享乐,不过是小时候受的苦太多了,在有了巨大的权力之后,想加倍的补偿自己而已。 他从未想过要整谁,更没想过要害谁,比起那些言辞激烈,处处锋芒的大臣来,他更愿意充当和事老,朝廷上下和和气气一直是他努力的方向。 然而,窦婴的死让他功亏一篑。在同僚眼中,田大人再也不是那位和气生财的田大人,他阴险,他凶残,他所有的和善都是伪装。 作为当朝丞相,田蚡突然有了严重的挫败感。他无法忍受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他真想大声辩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想把那些人云亦云的人统统杀掉,却找不出一丝由头。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不过数日,田蚡病倒了,病榻中的他经常突然窜起来跪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求饶,又像是认罪。 刘彻听说了田蚡得了怪病,指派巫师给田蚡瞧病。 巫师瞧过之后,得出了令人诧异的结论,窦婴和灌夫化成了厉鬼日夜蹲守在田蚡身边,要杀丞相。 元光五年(前130年)三月,离窦婴被问斩不过四个月,田蚡也一命呜呼。 随着田蚡的病逝,窦田之争的话题也渐渐消失在时人的言谈中,田蚡作了恶,但他最终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第133章 阿娇巫蛊案 [第1卷]第133节:阿娇巫蛊案 ------------ 如果说田蚡的病死出乎刘彻的意料,那么皇后陈阿娇的结局却在意料之中。 元光五年(前130年),七月,以刁蛮著称的皇后陈阿娇惹上了一件朝野震动的大案。 这是一桩巫蛊案,案子跟一名叫楚服的女巫有关,说是大案,其实案情极其简单,女巫楚服向皇后传授巫蛊之术,意图不明。 巫蛊在后宫之中属于违禁品,它的威力十分巨大,甭管是主动实施还是被栽赃陷害,涉案人员非死即废,很难脱身,更难翻身。 陈阿娇涉案,在刘彻的眼里,并不是件坏事。这个刁蛮的女人,他已经忍了十年,之前迫于窦老太太的压力,不敢过于表露。 谁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婚姻不过是一桩交易而已,窦太主帮他登上帝位,他娶她的女儿做皇后,仅此而已。 如果仅仅是一次对等的交易,刘彻或许会继续地容忍下去。但让刘彻失望的是,这个陈阿娇管理后宫的本事没有,哭闹和撒拨的本事却是一流。更让刘彻失望的是,这个女人的肚子实在不争气,没有给刘彻生下一男半女。 久而久之,像他的父亲一样,刘彻对包办婚姻彻底丧失了信心。 如今的刘彻,再也不是当年战战兢兢的菜鸟刘彻,他有了十年的工作经验,到现在为止,他统御这个庞大的国家已经得心应手,在这个国家里,他已不再惧怕任何人,哪怕是他那呼风唤雨的丈母娘。 刘彻十分清楚,不管真相如何,巫蛊事件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为此,刘彻精心地挑选了一个崇尚严刑峻法的侍御史为主审官。 主审官姓张,名汤,杜陵人,出身官宦之家,父亲做过长安丞,父亲死后,张汤接了他的班,并一直在这个位子上挨了很多年。 张汤从小就与法结缘,他在审案断案有着过人的天赋。 张汤的父亲出外任职,临行前千叮万嘱要守好家,别弄丢了东西,张汤一口保证。结果,等张汤的父亲回到家中,发现家中的肉丢了,张父大怒,拿着鞭子就往张汤身上抽。 “叫你小子偷懒,叫你小子偷懒!” 张汤痛得抱头鼠窜。之后,他决定把气都撒在老鼠身上。 年小的张汤说干就干,他掘遍了老鼠洞,终于抓到了偷肉的老鼠。 若是正常人,肯定就是一棍子抡过去,把老鼠打扁了出口恶气再说。可张汤却做出了令人惊诧的举动。 他搬来桌子,准备好笔墨,把老鼠绑住,喊了句升堂。 “大胆贼鼠,为何偷肉,速速招来!”张汤一个惊堂木拍下去,可是像模像样,有板有眼。 如果现在的家长看到孩子如此这般的奇怪行为,第一反应准会上去摸摸这小子的额头,看看是不是法高烧把脑子给烧糊了。 不过,张汤的父亲可不这么想,他虽然感到惊奇,还是认真地将审讯过程及文书从头看到尾,让张父惊喜的是,儿子小小年纪,竟然把官府审案断案的流程演绎的丝毫不差。 张父断定,自己的儿子是个奇才,将来定有大出息。 多年以后,张汤的发迹证实了其父的判断,而这也是从陈皇后的巫蛊案开始的。 张汤在以侍御史之职接手巫蛊案之前,张汤历任长安吏,给事内史,茂陵尉,丞相史,虽然屡有升迁,但对于有着奇异天赋的张汤来说,还是略显大材小用。 可是张汤老兄运气不错,他在任丞相史时,获得了田蚡的赏识,田蚡这个人,前面介绍过,他治国理政的本事没有,在推荐人才上却不遗余力。 张汤老兄成了主管诉讼的侍御史,他离刘彻近了一步,虽然还是默默无闻,可毕竟能在皇上跟前露露脸,也算前途无量了。 身怀梦想的张汤就等着时机一到,大展身手了。 而陈皇后的巫蛊案,无疑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张汤任给事内史时,是给著名的酷吏宁成做掾,宁成为官,学的是那位令豪强地主闻风丧胆的苍鹰郅都。 张汤在宁成的熏陶下,对严刑峻法推崇备至,加之张汤老兄的自身天赋,他已经远远超出了郅都和宁成的‘酷’。 与郅都的正,宁成的贪相比,张汤老兄也有明显的特点,狡猾。 当然,张汤老兄的狡猾还是有底线的,他至少不陷害忠良与无辜。如果确实涉案,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在断案原则比郅都与宁成更进一步,对于犯人,他一直主张能让人死就一定不要让人活。 打个比方来说,凶手买了你的菜刀杀人,若是凶手不走运栽在张汤老兄手上,那么你就危险了,把你抓过去,审你的时候你或许还理直气壮,不过张汤老兄一张口就能让你哑口无言了。 谁叫你卖菜刀给凶手的?你卖菜刀的时候不会打量一下对方的人品吗? 你还别喊冤,在他以后主管廷尉府时,他的严酷确实镇住了凶残的犯罪分子。 张汤以侍御史的职务接手皇后巫蛊案,可见刘彻对他的期望与欣赏。 刘彻不会不知道此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若没有点勇气,此案**不离十最终的结果只会是皆大欢喜。然而,皆大欢喜的结果却不是刘彻内心真正想要的。 陈阿娇有诸多不是,但都不足以成为废掉她的理由,她的背后有着强大的家族支持,在这一点上,她不同于刘彻父亲的薄皇后,景帝可以轻而易举的废掉势单力薄的薄氏,而刘彻在做同一件事情时,却得掂量掂量。 很多人以为张汤老兄算是跳进了火坑。满足了刘彻将得罪陈家和窦太主,放过陈阿娇没又要辜负了刘彻,真是左右为难,悬崖上走钢丝啊。 张汤老兄却不以为然,在他眼里事情其实不复杂,以前怎么办案现在还怎么办案,办案当然要得罪人,如果人人畏首畏尾,那就不要出来混了。 查,给我一查到底。 张汤老兄向吏员发布了动员令。 一时间,皇后的寝宫被严密的监视起来,皇后身边所有的奴仆,侍卫,女巫楚服的徒子徒孙,乃至于七大姑,八大姨,个个都成了张汤的严查对象。 这么一棍子抡下来,有两三百人牵涉其中。 除了皇后陈阿娇需要交与刘彻判决,张汤老兄对其他人犯的处理结论一视同仁,杀无赦。 张汤把案情和判决奏报给了刘彻。 刘彻看后表示非常满意,他终于找到了理由结束这长达十年的痛苦的包办婚姻了。 同年,刘彻下诏废后,陈阿娇被逐出中宫,徙住长门宫。 阿娇巫蛊案似乎盖棺论定,但在不少人看来,它仍然是一个迷案。 第134章 阿娇巫蛊案分析篇 [第1卷]第134节:阿娇巫蛊案分析篇 ------------ 说阿娇巫蛊案是个谜案,其实不无道理。 皇后犯案,定然是大案要案,而我们可以看到,史料中的记载却只言片语,寥寥数笔,似乎曾刻意隐瞒着什么,掩盖着什么。 如果光从字数上做出这种推断显然过于肤浅,史家不是亲身经历者,他的所见所闻就这些,也不能随意现场直编。 我们应该从理性的角度来仔细地推敲这个所谓铁板钉钉的大案。 我在这里强调理性二字,因为只有在理性的情况下,才有进行分析的必要。虽然如此,但我不阻止他人从精神病角度进行分析,也并不排除阿娇会在非理性的情况下做出傻事。 不管阿娇的血统多高贵,背景多强大,作为一个女人,她是非常不幸的,她的优越感在婚姻的痛苦中被撕裂被击碎。一个女人,她或许能承受没有金钱,没有地位的境遇,却无法承受没有爱情,没有关心的日子。那种夜夜独守空房,那种日日对着门口发呆,那种孤独,那种寂寞,那种嫉妒,是每一个女人的噩梦。 这样的日子,足以让一个女人变得疯狂,变得失去理智,陈阿娇也不例外。 丈夫厌恶自己,自己生育又有问题,她能做什么呢?她能离婚吗?她能独自离开吗? 她不能,她没有这个权利,她也做不到。 很难想象,陈阿娇在残酷的生活下能保持理智。 如此说来,我们似乎可以这么来解释,陈阿娇在无可奈何之下选择了巫蛊之术,希望挽回刘彻的心,希望挽回美好的生活。 以上的解释合情合理,非常圆满,不过这就是全部了吗,我们的分析如果稍微理性点,还是能有不一样的结论。 皇后陈阿娇自小长在宫廷中,她不会不知道宫廷禁忌,作为到处充满着血腥与较量,杀戮和争斗的宫廷中,她应该知道保存自己才是对敌人最好的反击。 恐怕谁都不能断定,巫蛊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真的能挽救丈夫的心么?如果真有功效,天下怎会有那么多的负心汉?如果真有功效,宫廷中的女人只须找个女巫来斗法就是了,何必明争暗斗? 冒着杀头灭族的危险寄希望于一种玄乎的巫术身上,只要有点理智,都会三思而后行。 如果陈阿娇是理性的,那么她就不会做这件事。 如果她没做,那么就必定被栽赃陷害了,陷害她的人是谁呢? 我们依然可以从典籍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陈阿娇被废之后,她的母亲窦太主找到平阳公主为其女儿鸣不平,“没有我,他就当不上皇帝,可是现在却废了我女儿,这是怎么回事?”(帝非我不得立,已而弃捐吾女,壹何不自喜而倍本乎!) 平阳公主意味深长地说道,“阿娇无子。”(用无子故废耳) 平阳公主其人,在之前也略有介绍,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相信我们都不陌生。她不但聪慧异常,而且凭着刘彻的姐姐身份,地位越来越高,说的话自然不会凭空捏造。 在朝廷发布的诏书中,阿娇明明是因为巫蛊被废,而平阳公主却只字不提巫蛊,却道出另一个原因。 正是这个原因让窦太主彻底没了脾气。 我们要看到,碰了巫蛊的人,不管身份如何,不管地位如何,大多只有一个结局,死无葬身之地,后面我们会看到,卫皇后和她的儿子就是证明。而阿娇竟然能全身而退,更能保持俸禄,只是去了后位,换了寝宫,其他一应用度,也没什么大的裁减。 犯了如此重罪,她的母亲居然还能理直气壮跑去跟平阳公主理论,她不要命了,她哪来的底气! 种种迹象表明,陈阿娇踩进了被人下的套子中。 那么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 我们仍然可以依据谁得益谁有最大的嫌疑来作出推断。 阿娇巫蛊案的收益人很明显的有两个人,其一便是刘彻,其二便是卫子夫。 刘彻获得了解脱,他达到了多年的心愿,废后。有人会说,刘彻还达到了剪除外戚的目的,这种说法是靠不住的,又不是撤销皇后之位,赶走了陈阿娇,还会有其他的女人坐上这个位置,消灭了一个外戚,还会捧起另一个外戚,所以刘彻并没有在这点上获得什么收益。 刘彻唯一的收益的是,他可以让他的后宫从此安静了,他可以将他心爱的女子扶上后位,这或许是每一个帝王家庭生活上最大的心愿吧。 但我们可以排除掉他,他如果要废掉陈阿娇,犯不着用这么狠毒的办法来达到目的,万一局势失控怎么办?万一牵连太多怎么办? 他要废掉陈阿娇可以采用很简单的办法,以皇后德薄无子为借口,再则,既然只是以废除皇后为目的,那就无须使用张汤这样的酷吏来调查。 而且我们看到,刘彻在第一时间得知阿娇身陷巫蛊案,即要求张汤严查,可见刘彻是极其震怒的。当案情查明,在最终给予陈阿娇处分时,他又网开一面。 也就是说,刘彻猜到了不是陈阿娇所为,他只是顺手废掉她,但同时保护了陈阿娇的性命。 他不爱她,但她始终是他的妻子。 这么分析下来,我们发现刘彻导演此次大案的可能性不大,接下来嫌疑最大的便只能是卫子夫。 卫子夫有很大的作案动机,刘彻的收获只不过是换一个称职的皇后,对他来说,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要说最大的收获,还是卫子夫。 卫子夫出身卑微,因为色艺双绝贤良淑德倍受刘彻宠爱,再加上,她一进宫不到两年,就给刘彻生下了可爱的卫长公主。 刘彻早有意向立卫子夫为后,所以陈阿娇一倒,这后宫之主就非她莫属。 如此一来,卫子夫似乎就百口莫辩了,作案人非她莫属。 那么,卫子夫真的是凶手吗? 如果你要坚定地说是,那我也要表扬你,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判断,姑且不论是对是错,能够坚持自己的观点的同志就是好同志。 我可以否认你的观点,因为我也是个好同志嘛,我现在要说出自己的观点了。 卫子夫不是真凶,她虽然出身卑微,入宫之后有过坎坷,但总的说来,她是幸运的,刘彻很宠爱她,而且她给他生了长女,将来说不定还能给他生太子。 也就是说,卫子夫的地位十分稳固,对于一个歌女出身的人来说,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从卫子夫的性格上来看,她心地善良,从她后来的经历看,卫子夫非常宽厚,她没有多少心机,再则,怎么玩心眼,她也玩不过刘彻,刘彻能宠幸她,光漂亮能生娃那是不行的,她必定有刘彻非常喜欢的性格。 当然,性格善良并不能代表她不犯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对于后位没有过强的欲望,一个长在深宫之外的人,更不可能会想到巫蛊可以置政敌于死地。宫中势力错综复杂,她一个无背景无靠山的女人,干这种事不能不考虑后果。万一失手,那岂不毁了大好前程?陈阿娇可以依靠背景免于一死,而她一旦犯案,后果会如何真难以预料?要知道,破罐子破摔大多属于那种身处逆境的人。 因此,从卫子夫的角度讲,她有作案动机,但是她不具备作案条件。 可是,否定了刘彻,否定了卫子夫,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 我们在后面会经常碰到一个词,叫卫氏集团。 此时的卫氏集团并未形成,不过,随着卫子夫的获宠,卫氏集团的成员在不断的增加,力量在不断的增强。 卫子夫如果能荣登皇后,对整个卫氏集团有着关键的裨益。也就是说,卫子夫想不想当皇后已经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卫子夫即便什么都不做,卫氏集团的人都会不遗余力地把她推上后位。 分析到了这里,我们或许会很迷茫,有人会问你刚刚不是说卫氏集团还没有形成,但它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呢,还未形成就拥有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作案的巨大力量,这不是自相矛盾呢? 其实,并不矛盾,卫氏集团现在还非常弱小,与陈家,田家,王家等外戚比起来,简直是蚂蚁与大象相比。 只不过,卫氏集团的缔造者非常地聪明,把事情做得鬼神莫测,天衣无缝。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平阳公主干的。 她大浪淘沙般选中卫子夫,教她歌艺,并一手将卫子夫送进宫去,卫子夫现在成了夫人,离中宫之位就差一步,而且弟弟的皇位也已经十分稳固,为了尽快地壮大卫氏集团(当然,在平阳公主眼里,卫氏集团应该叫平阳集团),她出此一招。 而且她把后果都考虑到了,当然,她的目的不是要杀陈阿娇,为此她向刘彻透露了自己帮你废后的手段,刘彻才没有伤陈阿娇的性命。当窦太主来质问平阳公主时,她也想好了理由来说服她。 多么聪明的一个女人啊,整件事情如行云流水,即达到了目的,又毫无把柄。 以上不过是个人的一些分析罢了,我有理由相信平阳公主做了这件事情,正如多年以后冠军侯霍去病无故射杀李敢谜案一样,到那时我们将再一次领略平阳公主的智慧。 她总是退居幕后,但她总能左右一个庞大的集团,她与她的弟弟一样,有着无尽的智慧,也有着无尽的手段。 如果,平阳公主是个男儿身,她也能翻天覆地,叱诧风云。 第135章 最后的争取 [第1卷]第135节:最后的争取 ------------ 陈阿娇被废长门宫,满腹冤屈,却只能哑巴吃黄连。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已经盖棺论定,朝廷晓谕各方的诏书也已经下发了,没有人会继续追查下去。 如果陈阿娇能有自知之明,她应该明白,自己这条命能捡回来,实在不容易。 她的母亲,一辈子趾高气扬的窦太主,在朝廷下诏收回皇后册书时,竟然找到了刘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弯,向刘彻真诚的求情。 要知道,之前窦太主面对着刘彻,时时以功臣和长辈自居,而现在为了她的女儿,她毫不犹豫拉下了脸,向刘彻真诚地希望他能留女儿一命。 这就是母亲啊,不管她秉性如何,是好是坏,是贵是践,为了保护子女,都能随时抛弃一切。 窦太主的求情起了作用,刘彻见着这个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姑母,在一刹那间感慨万千,姑母能为了陈阿娇放下自尊不容易啊。 刘彻当时就向姑母表示:“阿娇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大义,不得不废。不过,太主应当相信朕,不要生了嫌隙,阿娇虽废,供奉如前,长门宫跟中宫无异也!” 有了这些话,窦太主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其中是悲是喜,或许只有做母亲的才能体味。 陈阿娇废居长门宫,并没有放弃重获圣宠的憧憬。 冥思苦想之后,她突然想到一个人来,或许他能帮帮她。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非常熟悉的汉赋才子司马相如,司马相如现居长安茂陵。以前陈阿娇经常听到皇上对司马才子赞不绝口,或许能请他为自己作赋,让皇上知道自己对他的思念,说不定能唤回皇上的心呢。 陈阿娇为自己的想法激动地又蹦又跳,说干就干,她派人火速将千金打包送至司马相如府上。 来人到了司马相如府上,向司马相如说明了来意。 司马相如虽然感觉有点为难,他知道陈阿娇虽废,但她的家族仍然非常有势力,明摆着拒绝她的要求,恐怕要招来祸端。 而且这并不是件坏事啊,正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啊。 司马相如收下了陈阿娇的千金,开始构思着又一篇千古流传的汉赋佳作。 此赋被称为《长门赋》,这篇赋的措辞优美,首开骈体文宫怨题材之先河,在文学史上有极高的成就。下面摘抄首尾部分,让我们暂时放弃对争夺的围观,来略微欣赏一下这篇优美的文学佳作。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一个美丽而孤独的女子独自徘徊在残月孤悬的夜晚,望穿秋水般等待着她心爱的丈夫归来,她的丈夫曾经答应会踏着金黄的暮色而来,可是夜半深寒了,他却还没有来,他一定是因为酒宴而忘了我吧。 心爱的丈夫啊,你什么时候能再我的身旁啊,心爱的丈夫啊,你可知道你的妻子每天都以泪洗面,魂牵梦萦,心爱的丈夫啊,你可知道你的妻子满怀着愁怨,看着满天的繁星,望着门庭前的暮霭沉沉,就像晚秋的降霜一样冰冷啊。好长的夜啊,一个晚上就像多少年过去了。心爱的丈夫啊,你的妻子满是愁怨难道不能消解了吗?曙光来临的时候,你的妻子又燃起了见到你的希望。心爱的丈夫啊,妾身会偷偷的悲伤,一生一世不能忘啊! 当我面对着这些美丽而凄凉的文字时,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忘记陈阿娇的刁蛮吧,她只是一个孤苦的女人而已。 长门赋经过宫人们的传唱,终于传到了刘彻的耳里。 刘彻在看完之后,只是唏嘘不已,不过要让他回到过去,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爱有的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有人微笑就有人痛哭,有了获得了幸福,有人却得到了悲伤,若是我站在陈阿娇的面前,我会对她说,“陈阿娇,他不会回来了,忘了他吧。” 到了这里,有人会问,长门宫至少也是宫中,还是可以经常见到皇上的,为什么会夜夜独徘徊呢,如果要见刘彻,在中途把他拦下来不就是了。 长门宫原名长门园,原本不属于宫廷,是窦太主的园子,也就是说离宫中还有一段路,刘彻把它赏给了陈阿娇,也有物归原主的意思。 长门园能变成长门宫,这里还是有一段故事。 窦太主的丈夫堂邑侯陈午死的早,这对于恣意享受的窦太主来说,不啻于是个打击。她在丈夫死后,收养了一个姓董的卖珠人的儿子,此男名叫董偃。容貌俊美,是个帅的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的男人。 窦太主把他养作面首,所谓面首,用现在流行的话说,董偃是窦太主养的小白脸。 从人性化的角度上来看,寡居的女子有权利再嫁,而且汉代有这种风俗,只不过,窦太主的地位和身份,远非董偃可佩。 所以董偃只能偷偷地侍奉窦太主,不过,这在其他人眼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没人点透而已。 董偃有个好朋友袁叔,他是名嘴袁盎的侄子,估计得到了袁盎的真传,十分有心计,他看到了其中的危险,也看到了其中有利可图。 他找到董偃,提醒他道:“你以一个下人私通主子,这是犯罪啊!要是被人以此为把柄,恐怕要不长久了。” 董偃一听,顿时急了,赶忙问袁叔有没有好办法。 “顾城庙是文帝庙,皇上每年要到这里,却没有行宫,而窦太主的长门园离顾城庙最近,皇上早就想得到它,只是不好开口。只要你说动太主把园子献给皇上,皇上定然高兴,皇上要是知道是你出的计策,那足下就高枕无忧了。” “妙啊!”董偃高兴的手舞足蹈。 他马上将此计转告窦太主,窦太主正为女儿的地位犯愁,有这么一个好办法,自然也不会拒绝。 果然,刘彻很高兴,长门园便成了长门宫,成了刘彻祭祖时会下榻的行宫。 出谋划策的人袁叔也收获了他的酬劳,百金。 后来,陈阿娇出了事。 窦太主十分忧惧,即便得到刘彻的不降待遇,不杀阿娇的保证,窦太主还是觉得不踏实。 袁叔看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找到董偃,给了他一计。 董偃依计较窦太主装病,并通过宫中渠道让刘彻得知了。刘彻知道病因自己而起,特意去看望窦太主。 窦太主在病榻上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希望皇上能经常来姑母这,逛逛姑母的山林。 刘彻当然明白姑母的意思,她是想拉近与自己的距离,为自己和阿娇挽回些。窦太主的演技果然精湛,刘彻动了恻隐之心,当即表示姑母放心,朕一定常来。 有了刘彻的这番表示,过了几日,窦太主的病就没有继续装下去了。 窦太主主动去皇宫觐见刘彻,拉近感情。 刘彻看着神清气爽的姑母,豁然想通姑母大概是在装病,他隐约觉得姑母的身后有人在出谋划策,看在她的良苦用心之下,刘彻赏赐了窦太主千万金钱。在不久之后,他突然造访窦太主家。 刘彻匆匆来访,是想见一个人,那个在姑母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才。 窦太主对刘彻的突然造访感觉有点措手不及,她赶忙换下华丽的衣服,穿上简朴的衣服。 刘彻见到窦太主时,觉得有点好笑,心中想到姑母怎么穿得跟婢女一样。 刘彻刚刚坐定,就对窦太主笑着说道,“请主人翁出来吧!” 刘彻的意思请你的男人出来吧,刘彻这么直白把窦太主吓了一跳。 窦太主吓得赶忙跪了下来,她心中惊疑不定,皇上怎么知道她养面首之事,这下可糟了,万一被皇上治罪,那可如何是好? 她连忙磕头,表示是自己不检点,希望陛下别往心里去。 刘彻见状依旧微笑道,“太主不用担心,请主人翁出来,朕有话说。” 无奈之下,董偃只能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刘彻面前。刘彻见此人容貌俊逸,不像坏人,而且看起来聪明伶俐,自然也有些欣赏了。 刘彻并没有怪罪窦太主和董偃欺君之罪,豪饮一番,就离去了。 不过,此宴让董偃出名了,连皇上都称之为主人翁,哪有不红的道理?不少达官贵人听了董偃的名气,纷纷过来结交。 不久之后,董偃又获得了刘彻的恩赏,可以自由出入宫中,时时陪伴刘彻玩乐,董偃的威名更是红透了长安城。 但是好景不长,董偃栽在了我们的老朋友东方朔的口上。 刘彻批完公文,闲极无聊,想召董偃入宫喝酒,宴席摆在宣室。这件事情被执戟值班的东方- 情 人 阁 -了,马上跳出来指责董偃犯了三大死罪,对于东方老兄的谏言刘彻还是非常重视的,他急问哪三罪。 东方朔指出其一以贱臣私侍太主,其二败常渎礼敢违王制,其三盅惑陛下。 虽然东方朔还是说得摇头晃脑动作滑稽,但是刘彻这次没笑出声来,他说道,“这次能不能算了,下次改了不行么?” 没想到东方老兄的回答吓了刘彻一跳。 “不行,宣室是先帝正殿,非正人不能进入…”东方老兄大口一开,又是旁征博引,让刘彻陷入了思考中。 刘彻最终被东方老兄说服了,他把宴席移到了长安城北的桂宫,并下令董偃从东司马门进宫。 一直自诩为皇帝宠臣的董偃做梦也想不到,凭着东方朔的一张利口,会将他所有的梦想化为泡影,顷刻间崩塌。 这次宴会之后,刘彻就有意疏远董偃。 随着董偃的失宠,窦太主失去了放在刘彻身边的耳目,她再也无力为阿娇,为自己挽回什么了。 十年之后,董偃因犯事被刘彻下令处死,不久,窦太主也在孤寂中死去。 又是几年,陈阿娇薨,一直到临终的那一刻,这个不幸的女人也没有等到刘彻来看她。 第136章 卫青从戎 [第1卷]第136节:卫青从戎 ------------ 元光六年(前129年),刘彻来到了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年份。 在这一年中,刘彻终于看到了实现祖父辈遗志的希望,一个不世出的将领将为这个时代打上深刻的烙印。 刘彻就任皇帝以来的十几年来的工作成绩,实在不敢恭维,这时的他,与他后来的光辉形象格格不入,他像个稚嫩的孩子,蹒跚学步,缓慢前行。 十年终于磨成一剑,汉武大帝要亮剑出鞘,用弓与剑,血与火来锻造自己的时代。 这一年,匈奴大举入侵,反匈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刘彻的朝廷不乏人才,更不乏能打恶仗硬仗的将领。李广,程不识,韩安国,青年将领公孙贺等个个都是战场好手,然而,四年前马邑之谋的失败让刘彻看到了问题所在。 他需要一个能打胜仗的统帅。 他曾经把这个希望寄托在韩安国身上,韩安国老成谋国,精于计算,可是攻击心不足。他也曾把希望寄托在李广身上,可是这个李广,任边地太守那几年,确实让匈奴闻风丧胆,但问题在于,此兄运气不是特别好,而且自侍勇武,上了战场经常杀红眼,而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悲剧会成为李广悲剧命运的根源。 我们知道,在马邑之谋失败后,刘彻揣摩到了用将的规律,也磨练了识人的本领。 刘彻是个聪明人,失败只能让他的目光更锐利。 当郎舅建章监卫青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就隐约感到这个同样年轻的郎舅有着不同常人的秉性。 卫青沉默寡言,但他的眼神里却透露着一股坚定,这也难怪他能在被刘嫖绑架之后,回来之时不见慌乱,更没有一句抱怨的话。 即便只是小小的建章宫监,有着日益宠贵的姐姐,他仍能礼贤下士,一丝不苟,更重要的是,卫青同他姐姐一样,他能与人为善,待人真诚。 在刘彻看来,郎舅卫青已经具备了统帅的所有条件,他所缺少的只是战火的历练。 现在机会来了。 刘彻郑重其事地把边关的紧急奏报在朝堂上宣示。 他向以此激起满朝文武对于敌人的愤慨,从而形成一股巨大的战争动力。 然而,大臣们的反应无异于刘彻头上的一盆冷水。不少人认为,主动寻找匈奴作战简直是痴人说梦,马邑之谋无功而返的闹剧还历历在目呢。再则,匈奴人入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刘彻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如往年,在匈奴问题上,和亲似乎成了朝廷的共识。 刘彻明白,要扭转局面,必须要用战场上的胜利说话。 刘彻最终决定力排众议,打。 大臣们见皇帝下了决心,也不敢不知死活地起来打岔。 说打容易,难在怎么打? 是分兵迎击,还是集中兵力寻找匈奴主力决战?谁可为将? 前一个问题可以说不算问题,匈奴人一向神出鬼没,踪迹难寻,要寻找它决战恐怕比打赢它还困难,所以,毫无疑问,只能分兵迎敌。 至于将领人选,刘彻心中早已有了名单,讨论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骁骑将军李广领兵一万出雁门,轻车将军公孙贺领兵一万出云中,车骑将军卫青领兵一万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领兵一万出代郡。 刘彻很快宣布了自己的任命。 但是听到这个任命,大臣们还是愕然了,如此重要的战役,统帅只有李广,公孙贺是老面孔。李广自然毫无疑义,年轻的公孙贺虽然略显稚嫩,但好歹在战场上遛过几回,见过几个匈奴人,马马虎虎过得去。可后面两位就让人捉摸不透,卫青,公孙敖并无军旅经验,据说连人都没杀过,居然做了将领,实在是有点荒唐。 不过,大臣们转念一想,咱们这皇上从小就折腾惯了,现在国泰民安,无事可做,肯定把皇上憋坏了,再说,卫青也算外戚新贵,皇上有意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不难理解。既然如此,那就让皇上再折腾一回。 不少大臣料定此次一定会重蹈马邑之谋的覆辙,无功而返,但却没有谏阻,他们盘算着应该等到坏消息传来,再谏言不迟。那样既可以抚慰皇上的情绪,又能达到目的,岂不更妙? 他们或许不会想到,谁也不会拥有这个机会! 因为,车骑将军卫青从接到任命之时起,就决心堵住他们的口。 第137章 卫青从戎2 [第1卷]第137节:卫青从戎2 ------------ 刘彻安排的四路人马看似闲来之笔,实则有着极深的用意。 四将之一的李广名闻天下,公孙贺将门虎子却也不是匈奴人眼中的对手,卫青与公孙敖则完全是无名小辈,这样一来,老将李广必然会成为匈奴人重点问候的目标,而对其他三路的防守就必然松懈,公孙贺,卫青,公孙敖可以藉此捕捉战机。 而且,此次出击与马邑设伏完全不同,那时用三十万大军设伏诱击,而这一次却以小股部队分四路出击,四路互不统属,完全是各自为战,输了别怪他人,赢了也不用分功劳。 刘彻的安排可以说十分高明,他已经意识到与匈奴人打一场正面的遭遇战,不太容易。因此,他为匈奴老邻居量身打造了这么一套战法。 从地理上看,上谷,雁门,云中,代郡,呈半弧形,四个出击点距离相当,既可以互相呼应,又可以随意机动,一旦匈奴恋战,攻击中间部位的李广,公孙敖所部可以出兵迎敌,而处于两翼的卫青部,公孙贺部则可以直插匈奴腹背,形成合围之势。而且,让四位将领各自为战,也有利于考察他们的才能。 尽管刘彻有这么多的小算盘,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场胜利。 汉匈边境,上谷。 在四位将领中,卫青承受的隐形压力最为巨大。 他无从军资历,是皇上顶着巨大的压力把他扶上将位的,在别人眼里,他是靠着姐姐这棵大树爬上来的。如若战败,不但皇上面子挂不住,万一影响姐姐的荣宠,那就罪该万死了。 卫青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心中的忧虑从来不会在众人面前显露。 卫青是皇亲贵胄,但将士们并没有看到他身上那些贵族子弟骄横跋扈,相反,卫青一路上待士兵亲如家人,嘘寒问暖,时时虚心向老兵老将们请教。 上谷处于此次军事行动的最北端,春寒料峭之时,也难有中原腹地的暖意,早晚温差仍然巨大,一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冻坏。 卫青按计划准时到达了上谷,并下达了往西进军,寻找匈奴军队的命令,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沿途看不着一个匈奴人的踪迹。 刘彻的感觉是对的,匈奴重兵集结到了雁门与代郡一带。 李广其人,匈奴人再熟悉不过,此人勇武过人,力拔千均,他能百步穿杨,把石头当作老虎,一箭射去,箭簇居然没入石头数寸。 别看李广武大三粗,他是粗中有细。他曾经以百名骑兵追击匈奴射雕手,李广在百步之外射杀两名,活捉一名,返回之时匈奴数千骑兵赶到,见是李广,匈奴骑兵迅速摆开激战阵势。将士们被匈奴的威势下慌了手脚,正打算纵马狂奔。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李广下达了一个令下属们目瞪口呆的命令,所有将士下马解鞍。 将士们一听懵了,这是什么奇怪命令,匈奴人的马刀快到脖子上了,你不下命令狂奔,却要在这晒太阳打秋风。 看着将士们狐疑的神态,李广轻松地笑道,“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 李广的障眼法起了效果,匈奴骑兵不敢前来攻击,只派出一名将领作为探子前来打探,没想到,被李广一箭射杀。是夜,李广干脆命令士兵放马睡觉。 见李广如此放松,匈奴人更加确定周围有伏兵,便退了回去。 从此,草原上都知道有李广这么一号人物。在后来与李广的数次交手中,匈奴在李广身上都占不了多少便宜。 匈奴把李广视为打劫路上的最大拦路虎。李广也赢得对手忌惮的同时,也获得了尊敬,军臣单于就曾给部队下令,务必活捉李广。 雁门,现在是个机会。 匈奴人早已得到李广轻兵冒进的消息,调集重兵,准备伏击李广。 军臣单于也算老手,他一面调集重兵伏击李广,一面派兵阻击代郡的公孙贺,而另外两个方向则完全撤防,让那两个小年轻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一定要给我活捉李广!”(得李广必生致之)军臣单于再一次重申命令。 众将领命而去,而他仿佛看到李广跪倒在自己面前,接受自己册封,成为自己爱将的情景,那是怎样得令人惬意啊! 恐怕李广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向只知冲杀的匈奴人会跟他玩伏击的阴招。 但他已经不顾得这么多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往前冲,把匈奴人杀得片甲不留,让皇上,让天下人看看他李广并没有老去。 “李将军,前面发现匈奴骑兵!” 在斥候的指引下,李广登高望远,果然发现数十里外有不少牛马帐篷,而且隐隐听到匈奴军士喧哗的声音。 李广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他随即下令所有将士上马,准备冲击。 “将士们,弟兄们,前面就是胡人的大营,为国立功的时刻到了!” 李广高呼完,一挥手,便一马当先往前冲去。 将士们激动地高呼着“冲啊”,紧随其后,冲向了匈奴人的大营。 而就在李广往前冲的时候,不远处隐蔽的地方几位匈奴探子早已归报匈奴单于。 果不其然,在李广一万骑兵的冲击下,匈奴骑兵很快就抵挡不住,开始后撤,匈奴骑兵熟悉草原的环境,跑起来特别快。 李广见胜利在望,当即下令,不顾一切追击。 当得知李广所部正在追击抛出的诱饵时,军臣单于终于痛快地笑了起来,显然他已经胜利在望。 追击匈奴败军的李广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发现匈奴败兵竟然逃跑都是一个方向,他打马停下,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他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低洼之地,四处高地十分便于骑兵冲击。 将士们一阵骚动,原来四周山头上冒出了无数的人影。 “不妙,中了胡人的诱敌之计!” 来不及思索对策,匈奴骑兵已经漫天涌了过来。 李广临危不乱,迅速组织骑兵向来时方向回冲,希望能打开一个缺口突围。 一时间,茫茫草原到处弥漫起血腥味,刀枪火拼的声音不绝于耳,任凭李广所部再勇猛,也敌不过土生土长的草原铁骑,李广的士兵一个个倒了下去。 而李广,在一小簇亲兵的掩护下,被追击到数十里之外。 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鏖战,只剩下了李广一人,当李广再次举刀之时,数十个草原勇士一起将他扑倒,绑了个严严实实。 活捉李广,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李广被绑到了马背上,他想到几近全军覆没,自己被擒,有何颜面再立于世上,不过这样当俘虏死了也太不值得,好歹也得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才行,李广索性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李广的表演功夫实在不错,押送他的几位匈奴士卒以为他已经奄奄一息,放松了警惕。 李广偶然一睁眼,发现边上一个小胡兵,骑得可是快马,趁着几个匈奴士卒沉浸在打胜仗的喜悦中,李广一用力将绳索挣断,推倒边上的胡兵,抢了弓箭,纵马狂奔。 在射杀十几个追兵之后,李广终于逃脱。 他的性命暂时保住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等待这位名将的,必定是严惩。 远在长安的刘彻如意算盘打错了,他的四路大军,李广这一路全军覆没,公孙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云中遭受匈奴顽强的阻击,损失七千部众,而卫青,公孙贺却连匈奴屁股都没摸着。 可是,卫青与公孙贺不同。 他知道,此次出击事关重大,除了打胜仗,他别无选择。 在上谷外游离了一段时间后,卫青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直捣龙城。 快,龙城! 龙城! 第138章 卫青从戎3 [第1卷]第138节:卫青从戎3 ------------ 奔袭龙城无疑是个正确的决定,更是个充满挑战的决定。 匈奴人居无定所,行踪难觅,汉军之所以被动,原因也在于此。他们的铁骑在草原的开阔地带优势明显,一般情况下,你找不到他们,而他们却容易找到你。 这样的对手,打起来的确不容易,但是,再热衷于迁徙的民族都会有它相对固定的据点。龙城就算其中之一,匈奴人随季节迁徙,唯有龙城不会随之迁徙,因为在这个地方,有很多东西是搬不走的,此地供奉着匈奴人的祖先,是匈奴人祭祀天地和祖先的地方。 龙城不值几个钱,在匈奴人的心中,它是圣地。换言之,如果袭击龙城得手,就好比挖了匈奴人的祖坟,相当解气。卫青的行动不能说厚道,但是除此之外,他也别无办法,谁叫你匈奴人神出鬼没,连个鬼影都找不到呢? 卫青的思路非常清晰,不过他还是犯难了,龙城在哪?茫茫草原中谁知道这座孤城的位置?有多远?会不会已经是座空城废城?会不会有重兵把守? 如果换作别人,可能就此作罢,打道回府。犯不着为了一座不明情况的城池苦了自己,反正将士又没损失,就当一次长途拉练。 卫青却不是这种人,他向部队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龙城并奇袭之。 卫青十分清楚,眼下的大汉,皇上和臣民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他还清楚地记得,临行前皇上对他们这些出征将领的谆谆嘱托。 初春时节,草原之上,白天尚可,晚上却难熬,因为风大,阳光不足,夜里时常寒冷难熬,随着出征的时日渐长,粮草消耗和水消耗很大,将士们稍微弱点的,容易染病,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染病,丧命也是平常之事。 有不少将士甚至提出撤回关内,但是,都被卫青一一挡了回去。 卫青当然明白,这种情况若是一直持续下去,恐怕龙城还没到,部队就先垮了,可是,如果让他无功而返或者战败而还,他宁愿选择死在这里。 他不断地激励士卒,并以身作则,坚持把必胜的自信传递给将士们,即便在最为困难的情况下,他仍然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温润的草原之风再一次拂过这一支坚韧的军队之时,有人突然大叫起来。 “龙城,龙城!” 数十里之外,果真看到了一个以土方筑成的城池,城池不大,远远看去,旌旗飘扬,城池之上似有重兵把守。 虽然还不知道它是不是苦苦寻觅的龙城,但它的突兀出现还是让所有人喜出望外。 派出的斥候不久回来禀报,前面却是龙城无疑,而且更令人高兴的是,把守城池的匈奴士兵不过千人。 真是天助我也! 没有犹豫,卫青果断地下令,攻城。 战斗打响了,近万骑兵就像饿得嗷嗷叫的草原野狼向龙城猛扑。 守卫龙城的匈奴军队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匈奴主力早已被抽调南下入侵,留守的顶多能算个民兵,连正规军都不是。 卫青的部队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战斗,斩首数百级,而自己的伤亡几乎为零。 战果不能算有多辉煌,但对于初次出征的卫青来说,至少不至于给皇上和姐姐丢脸,况且部队深入敌人腹地。 卫青或许还不知道,相对于其他三路,他的战绩已经可以彪炳史册,令名将们汗颜。 卫将军,就等着加官进爵吧! 第139章 卫青从戎4 [第1卷]第139节:卫青从戎4 ------------ 将领们班师回到长安,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老将李广脸上最挂不住,全军覆没不说自己差一点成了阶下囚。如果是往常,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说不定可以糊弄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刘彻比较高明,就防你这一手,你李广名声在外,战绩最差,这怎么解释? 李广百口莫辩,在败军之中,他不能跟损失七千部众的公孙敖比,公孙敖毕竟是晚辈,而且是初次出征,尚可以理解。 处理结果很快就发了出来,李广,公孙敖死罪;公孙贺延续着马邑之谋的热身运动,无功无过,所以既不赏也不罚。唯一的胜将卫青则赐封关内侯。 李广和公孙敖算是倒了霉,朝廷与匈奴历次交战中,汉军经常死伤惨重甚至全军覆没,也没见几个人获死罪,偏偏这一次作了卫青的反面教材。 两人身获死罪,眼看就要开刀问斩,在这节骨眼上,一条律法让他们得以免死。汉律规定,根据犯罪性质,非十恶不赦之罪,可以有两个免死的办法,要么拿钱赎命,要么接受宫刑。 乍看之下,六十万钱能换一条命,这个买卖再划算不过,对于李广和公孙敖,钱自然不是问题。只是对于不大富裕的家庭来说,要拿出六十万钱,还不如来一刀痛快些。 李广和公孙敖总算没死成,却失去了所有的职位,成了一介庶民。 而反观卫青,一战成名,这位年轻的将领,虽然只带回来敌人的七百颗头颅,却为屡败屡战的朝廷找回了尊严。 出征前,质疑之声不绝于耳,班师回来,赞赏恭维如潮水般涌来。 他的姐姐贵为夫人,如果将来能够生下皇子,必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而如今他,靠自己的才能获得在朝堂立足的资本。 这个叫卫青的年轻人,前途真是无可限量。 面对马上就要红得发紫的局面,卫青却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做人原则,谨言慎行,礼贤下士。 刘彻发现小舅子有如此的品质,更加的欣赏,这种欣赏也迅速地转移到他的姐姐身上,不久之后,卫子夫微微隆起的肚子说明了一切,这已是她的第四胎,可惜的是前三个都是女儿。 如果第四胎是皇子,卫子夫成为皇后将毫无悬念。 元朔元年,三年,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刘彻的宫廷。 “生了,生了,是龙子,是龙子!” 手心里已紧张的捏出冷汗的刘彻终于长出一口气,可以想象,二十九岁的他,等来了长子的降生,心底有多么的轻松和激动。 他给长子取名刘据,下令大摆宴席,命人作《皇太子赋》,提前昭告天下此子即是将来的皇太子。 同年,三月,卫子夫被立为皇后。 卫子夫终于走完了一个歌女到皇后的路,这条路,她走的并不艰辛,到目前为止,她是命运的宠儿。恐怕谁也想不到,多年之后,幸运的女人卫子夫会以悲剧结束自己的一生。 刘彻一连数月都是心情愉悦,直到边患再度传来他的好心情才被打破。 屯守渔阳的材官将军韩安国向朝廷发来紧急求援信。 看到这里,相信所有人都会有疑问,韩安国好好地在朝廷任职,怎么跑到渔阳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初春之际,匈奴的圣地龙城遭到偷袭,但损失并不大,匈奴为了报这一剑之仇,于去年秋天加强了骚乱的势头。 因为李广已被撤职,边境没有得力人手,刘彻想派一个得力的干将去守边,卫青是断然不能去的,哪能让自己的小舅子去塞外喝西北风,况且卫子夫也不会同意。 思来想去,刘彻选中了老臣韩安国。现在的韩安国早已不是令人敬畏的三公大人。田蚡死后,他继任丞相,一次与刘彻乘车,竟然摔断了腿,耽误了工作,被刘彻以养病为名撤掉了丞相职务。后来,伤好了些,刘彻让他职任中尉,中尉没干几年,又转任卫尉。 卫尉干到现在,不能说有多突出,至少还算得上马马虎虎,只不过,让他目瞪口呆的是,皇上会拿他的老命开玩笑,他都快入土了,皇上竟然派他去屯守渔阳,防备匈奴。 刘彻有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已经不得而知,只是几乎可以肯定,刘彻不大喜欢这个主和派的老头子,在匈奴问题上,韩安国老跟自己唱反调,问题那就严重了。对于这位元老重臣,刘彻又不能弃之不用,否则就太浪费了,韩安国的守城之才那是举世皆知的,在卫青下一次出击前,由他去守边疆,措措有余,再好不过。 元光元年,秋,刘彻正式给卫尉韩安国下旨,任命他为材官将军,屯守边患最为严重的渔阳。 老谋深算的韩安国自然明白刘彻的深意,也不敢上书推辞,只能打好包袱,去渔阳赴任了。 匈奴人早就打听过韩安国的来路,一等到韩安国赴任,就跑得无影无踪。韩安国也想打几个胜仗给朝廷看看,经过他一番励精图治和整肃军情,渔阳的防守逐渐稳固,偶尔匈奴来点小股部队,也伤不了渔阳的皮毛。 这样的局面维持了将近一年,到元朔元年秋,渔阳守军不巧抓到了匈奴的一名俘虏,经过审讯,该俘虏供出匈奴大军早回了大草原,只留下小股部队。 已经紧张了近一年的韩安国松了口气,他考虑到渔阳小城,要供养如此庞大的驻军,十分吃力,他估摸着匈奴大军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因此上书朝廷,奏请将各地征召而来的材官部队送回原地,参加农忙,渔阳只需七百人的部队足矣。 刘彻基于对韩安国的信任,同意了这一请求。 然而,韩安国低估了匈奴人的智商,渔阳守军刚撤一个月,匈奴大军就如风卷残云般出现在渔阳城下。 这时的韩安国才如梦初醒,大呼中计。 事情已然如此,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匈奴的铁骑。 可是,匈奴毕竟人数众多,而且它的铁骑战斗力很强,很快,出城迎敌的部队就败了回来,韩安国只能下死命令守城,等待救援。 在即将城破的关头,驻守燕地的汉军闻讯而来,。匈奴得到消息,为免部队受到前后夹击,迅速移兵至雁门,同时,朝廷在收到急报之后,派卫青领兵三万奔赴雁门,李息领兵出代地。不得不提的是,卫青果然天纵将才,他又以极少的伤亡杀敌近千,打退了匈奴。 韩安国总算捡回一条老命,他本想以病为名请求告老还乡。 然而,刘彻以时下正是用人之际为由没有同意,只是将韩安国调到边患稍轻的北平驻防。 当韩安国收到刘彻的驳回诏书时,突然感到悲愤异常,他一辈子忠诚谋国,如今老了病了,想图个安静省心都这么难,皇上在诏书的意思不就等于说,韩安国,你死也要死在边疆。 韩安国乖乖地去了北平,却在不知不觉落下了心病。 元朔二年(前127年)中,老谋深算的韩安国卒于任上。 第140章 卫青从戎5 [第1卷]第140节:卫青从戎5 ------------ 韩安国客死他乡,几十年前,他身陷囹圄,蒙受狱吏羞辱,却坚称死灰能复燃。几十年后,他带着一腔抑郁离开了人世。虽然他带着遗憾和内疚走了,然而没人能忘记他国家柱石的气度与风范,他的镇定自若,自信洒脱毫无疑问会为他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树立一座不朽的丰碑。 在他死后,连刻意疏远他的刘彻都时不时怀念起这位恪尽职守的老臣子,他失去了一位治国理民的大才,也失去了一道屏障。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斯人已逝,生者长鸣。 刘彻必须考虑韩安国逝去带来的直接后果,谁可继任守住北方的疆土?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李广。 李广在元光六年的伐匈大战时因兵败获得死罪,现在无官无职,在长安闲居。刘彻听说李广脾气暴躁,谪居两年,在长安惹了不少是非。刘彻思来想去,李广有过,但也有不少功,而且前年兵败,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像李广这样的名将,自然会是匈奴的重点关照对象,若不是他吸引住了匈奴主力,恐怕卫青也不是那么容易奇袭得手,再则,这样的老将,把他留在长安惹事,倒不如让他去前线戴罪立功。 刘彻的诏书很快下达给了李广,李广接任右北平太守,即刻赴任。 李广接到这份任职诏书,一扫两年来的阴霾,他如今已经年近六十,自从上次兵败之后,李广对前途已不抱太多期望,他甚至认为,不出意外,他这辈子必定要闷死在长安,没想到两年之后,皇上又能想起他来。 李广也不拖沓,收拾行囊和部众前往右北平,一路飞驰,一路寻思着皇上此举算是二次开恩了,如果不做出点成绩来,恐怕就不是钱的问题,而且,作为将门之后,他也没有理由给老李家丢脸。 李广并没有辜负刘彻对他的期望,他防守的右北平地区固若金汤,匈奴人数年之内不敢靠近这里。 匈奴人也不是一根筋,汉朝边境线如此辽阔,北平买卖不好做,换个地方照抢不误,俗话说的好,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面对这种情况,李广束手无策,自从上次兵败之后,他更不敢轻举妄动,转而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防守之上。 刘彻手中对付匈奴的重牌,依然是卫青。 卫青前两次出击,都有所斩获,正是这屈指可数的斩获摧毁了匈奴人不可战胜的神话。应该说,卫青的出现证明了刘彻的眼光确有过人之处,经过多年磨练的刘彻,早已是目光如炬,仿佛在他的目光之下,是骡子是马,即便不用拉出去,都能看个究竟。 元朔二年,匈奴主力再一次游弋到渔阳,上谷一带,准备进攻上谷,渔阳。 边境急报发到长安,引来刘彻的极大的震怒,他即可下令卫青,李息出征迎敌。李息此人,生平已鲜有资料,只知他少年从军,能走到今天伐匈主将的位置上,也是靠军功一步步地爬上来了,他参加过马邑之谋,并在前几次伐匈大战中都有露脸。可以说,李息与卫青,都是刘彻极其看重的青年将领。 短短三年内,卫青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出征,前两次战利品不多,不过却从根本上克服了朝野上下畏惧匈奴的心理,鼓舞了将士们杀敌立功的勇气,因为卫青的胜利,刘彻在打击匈奴的问题上,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阻力。 与前两次不同,刘彻给了卫青更多的兵力,并把目光盯在了肥沃的黄河河套之地。 “盘踞在河套之敌,向南可以威胁长安,一旦东出,还将加重北方边患。”刘彻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 如此一说,接下去要干什么就不用刘彻作过多的解释。 卫青领命而去,他这一次领兵四万。 刘彻的确是个高手,为了能让卫青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卫青还未出发,他已经下令李息迅速奔赴代郡,且务必要吸引住匈奴主力。 卫青,放手一搏吧! 刘彻将卫青远远地送出长安官道。 卫青仍然没有过多的话,只有那一爵将士出征的清酒,卫青一饮而尽。 数日之后,卫青将部队带到了云中。 据探子回报,匈奴主力就在数里之外,而且已经跟李息接上火了,如果匈奴将所有部队都压向李息,谁也不能保证李息能顶住? 不过,卫青认为匈奴人不至于跟李息纠缠,他们是过来抢劫的,对城池的兴趣远比财货小得多,所以,大可不必分兵出击。 稍作停顿之后,将士们恢复了体力,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即将与匈奴主力免不了一场大战之时,却接到了卫青离开云中的命令。 按常理来看,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命令,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却不发动攻击,而且事实上,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匈奴人未必知道我军前来,可以说,这是偷袭的最好时候,可是,却要放弃这一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离开云中。 面对着将士们的疑问,卫青没有更多的解释。 像初次出征一样,卫青命令,部队沿黄河向西,不惜一切代价占领匈奴盘踞的一座小城高阙。 河套地区因黄河之故呈几字型,云中在右,高阙居右,恰好在几字的顶角处,云中是前线,而高阙却是大后方,两地相距不远,因为沟壑,行军并不容易。 高阙是个咽喉之地,一旦占领它,就等于切断了匈奴单于庭与盘踞在河套之地的匈奴部队间的联系。 匈奴人似乎对高阙的重要性认识不足,留守高阙的军队并不多。 驻守河套之地的匈奴楼烦王,白羊王大部分兵力在防卫南边的汉朝部队,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千里绕道他们的后方。 卫青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高阙。 对于下一步的攻击,将领中有不同的争论,有人认为应回兵攻击匈奴主力,与李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有人认为应南下对河套地区的匈奴两王发动攻击。 卫青则摆摆手,这一次出征,他早有计划。他明白白羊,娄烦虽然部队不多,可是他们的骑兵仍然是块硬骨头,如果正面攻击,汉军不一定能占到便宜,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优秀的将领是不会干的。 卫将军不愧为优秀的将领。 他这次远道而来,不包一顿‘饺子’,似乎太对不住数万将士。 部队经过几天的休整,卫青留下其他部队,点齐了精锐骑兵,向南进军,目的地陕西陇县。 这样一来,卫青就堵住了河套之敌西窜的门户。 第141章 卫青从戎6 [第1卷]第141节:卫青从戎6 ------------ 汉军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卫青的精骑行动之迅速,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相信只要卫司令一个命令下去,匈奴楼烦,白羊两王就只能引颈就屠,等着做汉军的饺子馅。 不过,要全歼匈奴在河套守敌也比较困难,卫青的兵力有限,而且在出兵云中,侧击高阙之后,兵力已有所分散。 熟悉匈奴的人都知道,他们除了勇猛,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如果要将其全歼,恐怕没那么容易。 卫司令当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他出兵长安开始,兜了个大圈子,以最快的速度绕到敌人屁股后面去,有攻其不备的意思。 开始战斗吧! 卫司令下达了最后的总攻命令。 卫司令身先士卒,带领数千精骑杀向了匈奴的营地。 不少匈奴士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身首异处,匈奴驻地一时间变得一片混乱。 匈奴两王面对如此神兵天将,竟然不知所措,慌乱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在紧要关头,他们却记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逃跑。 对,逃跑,说实话,卫青的精锐骑兵已经算是神速了,短短数日,迂回包抄数千公里,但是,要论逃跑,还是跑不过匈奴部队。这不免让人心生感慨,如果那时候有国际奥林匹克赛马比赛,这个项目其他国家可以直接放弃。 卫司令不愧是位福将,匈奴人做梦也没想到汉军会迂回到他们的后方,所以在出去打劫事带走了大部分军队。因此,战斗出奇的顺利,匈奴人丢下数千具尸体,数十万的牲畜之后,从河套地区彻底消失了。 卫司令对匈奴的第三战大获全胜,他或许还不清楚,这一次的胜利会让全国上下疯狂到什么程度。 如果说前两次卫青的出击只是小试牛刀,那么,这一次就是大显身手。 夺取河套或许是刘彻给他的秘密任务,但是军行千里打胜仗,靠的是带领部队的将军,而不是坐在皇宫大殿上的皇上。 千里奔袭,迂回包抄,这样的大手笔,足以让卫青毫无疑义地跻身于千古名将之列。 更为重要的是,此战非比寻常,从来都是匈奴占我领土,杀我人民,而如今,却反了过来,匈奴不但不是不可战胜,而且,照样可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此战之后,汉朝子民将不用在匈奴老邻居面前夹紧尾巴做人,生怕惹了它,而是可以抬起胸膛的站在匈奴人面前骄傲地宣称:我,是大汉子民。 仅此一点,卫青就可以被后人抬进寺庙供奉起来。 在当时的国际社会中,仍然适用谁的枪杆子硬,谁就能得到尊敬的法则,当然,我们不提倡用武力解决所有问题,但是如果实在无可奈何,枪杆子比口水更有效果。 刘彻正是看到这一点,从登基之初就开始扭转父辈们留下的和亲政策,而如今,政策初见成效,这位皇上的声望也随之上到了顶点。 卫青的胜利让大汉举国欢腾,河套地区很快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朔方郡。这意味着,刘彻打算长久开发此地,把它变为防备匈奴的纵深之地。 卫青回到长安时,受到长安老百姓的夹道欢迎,他也获得了应有的奖赏,封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 卫青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不过,这并不是他个人生涯的顶点。 因为匈奴人只是丢了一块被认为是巴掌大的地盘而已,比起它辽阔的草原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从此之后,匈奴得好好打量打量一个姓卫的年轻人。 匈奴在此后的连续两年依然是老样子,经常问候汉朝的边境线,在元朔三年把代郡太守给杀了。 卫司令的前三次胜利虽然让朝野上下找回了尊严,鼓舞了全国人民的士气,获得了不小的土地,但是,对匈奴的实际伤害并不大。 所以,在元朔五年(前124年),刘彻忍无可忍,再一次下令卫青出击匈奴,而这一次同样获得了胜利。这一次战役战利品也颇为丰盛,除了战俘五千,牲畜百万,而且俘获了匈奴右贤稗王等数十位高级官员。虽然如此,匈奴的主力却还是幸运地逃脱了。 这一战过后,刘彻将卫青封为大将军,成了军中最高的统帅。 到目前为止,卫青取胜就如家常便饭,他的每一次出击,都能凯旋而归。 人们对他的胜利也习以为常,不过,在他第五次出征时,还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元朔六年(前123年)春,二月,卫青第五次出征,与前几次出征相比,卫青更加的成熟,他的声望极高,可以全权号令所有军队,但很明显,当胜利来得太容易时,他已经少了些许激情与豪迈。 只不过,在这次出征中,出现了一个意外,这次意外几乎摧毁了匈奴人的心脏,而制造这次意外的人却仅仅只有十八岁。 他是卫青的外甥,叫霍去病。 第142章 霍去病1 [第1卷]第142节:霍去病1 ------------ 站在跟随卫青出征的将领间,霍去病多少显得稚气未脱,这也难怪他,毕竟他只有十八岁,虽然他已是第二次随舅父出征,不过前次在刘彻的三令五申下被严格保护起来了,说不上有什么实战经验。 此次出征,他的身边几乎聚集了当时最能打的精锐,翕侯赵信,合骑侯公孙敖,太仆公孙贺,卫尉苏建,郎中令李广,左内史李沮,他们被分别任命为前,中,右,后,强弩将军。 他们齐聚卫青的帐下,听候卫青的调遣,为的是能打一场以往不能相比的大胜仗。 在众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中间,霍去病就像一颗豆芽菜,没用任何光芒,只有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魁梧壮硕的身材能让人印象深刻。 霍去病与舅父卫青一样,父亲都是有妇之夫,霍去病的父亲是平阳公主封邑内一个小吏,母亲卫少儿,她是卫青的二姐。 霍去病和舅父卫青从小都缺乏父爱,可相比之下,霍去病比卫青却幸运许多,卫青是从小苦过来的,霍去病则不同,从他记事起,卫家就已经如日中天,开始权倾天下。 除了优越的生活环境,更让人羡慕的是,霍去病从小就获得了刘彻的喜爱,这当然与刘彻迟迟无子有关,但不可否认,霍去病的机灵与早慧足以赢得大人们的喜爱,因此,霍去病获得了最好的教育。 我始终认为,教育一般能开阔视野,充实知识,增长才干,对于天才,自身的领悟力才是最为重要的,而对于领悟力平庸的人,哪怕是从早学到晚,也不见得能有多大长进。 在这点上,霍去病无疑是很好的说明,刘彻曾经打算要派人教他孙,吴兵法,小小年纪的霍去病却语惊四座,“打仗要看重方略,不必学古代兵法。”(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在信奉条条框框的人眼里,霍去病此等言论无疑是对先贤的辱没和大逆不道,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皇上刘彻同样天赋非凡,有着旷古绝今的气魄。 刘彻欣赏卫青的坚忍与卓越,但卫青显然不是与他同一路人,卫青沉默寡言,过于谨慎,他用兵如神,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大多数时候,他这个皇上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君臣之间,总像有那么一道隔阂。而霍去病则不同,他从霍去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可以把霍去病当儿子,也可以当同志,他们可以无话不谈,不存在任何芥蒂。 这在孤家寡人刘彻心里,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刘彻希望霍去病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作为皇上,他不能带兵杀敌,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更痛恨匈奴,他希望霍去病能成为他的一双手,在遥远的战场为他杀敌立功。 霍去病的年少时代,正是舅父卫青崭露头角并成为大将军的时候,这位少年的眼中,耳中,俯仰听闻的是舅父的英雄事迹。 刘彻的期望,舅父的事迹双重影响之下,霍去病早早地在心中确立了效命疆场,击败匈奴的志向,为了这个志向,他勤练各种格斗技术,领悟用兵打仗之道。 作为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能有“打仗得看当时情势,不能读古代兵法”的见解实属罕见,更为罕见的是,小小年纪的他,身材魁梧,各种军旅技能极其出色。 有了这些,只能说霍去病有了上阵杀敌的资本,他或许能够成为出色的将军,可是,要成为旷古绝今的名将,有这些却远远不够。 名将,都是从战场上拼出来的。 霍去病就这么新鲜出炉了,至于是骡子是马,战场是最好的证明。 元朔六年的出击,卫青为此作了充足的准备,为了不至于在草原,大漠中迷路,特地找来了曾经出使西域各国,身陷匈奴多年的张骞带路,张骞大名,相信各位是如雷贯耳,不过,此时此刻,我们的主角并不是他,他的事迹,我们以后会介绍的。 出击点选在了定襄(今内蒙和林格尔),西领云中地区,东为代郡,是内蒙高原与黄土高原地带,地形多样,便于隐藏。 而且按以往经验,这里碰上匈奴主力的概率比较高。 现在的匈奴,经过了元朔三年军臣单于死后的一次内乱,实力有所削弱,不过,战斗力仍然十分强悍。 在起初与匈奴的小股部队遭遇后,汉军只斩杀了上千匈奴兵。 此后,卫司令鬼使神差的下令往南退出定襄,前中后右强弩各军分兵驻守云中,雁门,定襄等地。 虽然谁都不明白卫司令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令人惊诧的是,卫司令命令霍去病为剽姚校尉,所谓“剽姚”,即是劲疾的意思,卫司令给了他八百精锐勇骑,相当于快速反应部队。 此时此刻,霍去病和他的部队行踪骤然成谜。 不过,除卫青之外,谁又在乎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着天子的宠爱,当了不小的官,来到了军营,一脸的傲气。 况且,他们也没时间在乎,因为据可靠情报,匈奴单于带着主力已经开始向南运动了。 霍去病,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143章 霍去病2 [第1卷]第143节:霍去病2 ------------ 匈奴伊稚斜单于的单于宝座是从侄子那里抢来的,在他的哥哥军臣单于时代,他受封左谷蠡王。元朔三年,军臣翘辫子之后,军臣儿子於单为单于,伊稚斜不服,起兵把於单赶出了大漠,於单无路可去,投降汉朝。 伊稚斜久随父兄征战,实战经验丰富,而且对汉朝有不少的了解,对于卫青等人来说,伊稚斜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虽说匈奴有强者为王的传统,不过,伊稚斜单于位的合法性仍然面临着不少质疑,所以,比起历代单于,他更需要战功来让那些质疑之人闭嘴。 伊稚斜这一次几乎是倾巢而动,他从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情报得知,汉军此次也出动了数十万军队,统帅是被汉人称为常胜将军的卫青。 身经百战的伊稚斜不会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即便有多渴望战功,他也得掂量掂量。说实话,三年前的一乱,匈奴各部的实力都有所削弱,反观对手,有着极为出色的统帅,更有充足的兵力,在以往的大多数时候,匈奴占尽天时地利,而这一次则不然,既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也可以说是棋逢对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单于帐中不时传来一阵阵爽朗的大笑,这不是故作轻松,而是天性使然。即便没有必胜的把握,伊稚斜的血统仍然决定了他没有半丝畏战情绪。 战争,对于他们来说,从小就是家常便饭,匈奴帝国的邻居们,哪个没挨过他们的马刀?关键在于,匈奴人把战争看作发家致富的手段,在他们眼里,不会抢的男人不配做他们的子孙,必然招人唾弃和轻贱。 为了稳妥起见,伊稚斜决定还对手一招,他也下令分兵。 正如伊稚斜认为的一样,这场战争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两国各数十万军队,分别化成几股部队,在几百里的边境线上像无头苍蝇一般的游弋。 双方都知道对手就在附近,却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对方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你斗不了心眼,更施展不了谋略,因为你随时都可能与对方插肩而过,也可能遭遇,战与不战,只在一刹那间。 要知道,这是两个积怨已久的对手,在遭遇的时候,你别指望两**队能停下来,握个手喝碗凉茶打下牙祭,你始终要明白,这样的局面一旦出现,你就是在茅坑里刚蹲一半也得赶紧提起裤叉上马迎敌,稍慢一步,说不定就要掉脑袋了。 生死只在瞬间,胜败也只在瞬间。 不出所料,大将军卫青在定襄一带遭遇了匈奴部队,不过可惜的是,这股部队人数不少,但并不是伊稚斜单于亲率的部队。 说时迟,那时快。早有心理准备的卫司令就抢在匈奴骑兵先一步下令冲击,汉军出塞以来,已有月余,早已‘饿’的眼睛发红。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还用多说什么呢? 两军很快缠斗在一起,匈奴部队虽然慢了一步,不过他的战斗力实在强悍,卫司令遇到了他从军以来最强大的对手。 战场瞬息万变,匈奴部队经过短暂的慌乱,慢慢回过神来,他们的骑兵不但顶住了汉军的冲击,而且还渐渐占了上风。 卫司令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局的变化,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没有更好的应变办法,恐怕我军很快会被敌人突破。 汉军的弟兄们打得实在很辛苦,匈奴人的剽悍名闻天下,绝不是浪得虚名,他们的骑兵技术之好,训练之有素都是汉军望尘莫及的。 眼看形势要向不利于汉军的方向发展,不少将领面露慌乱之色,他们边杀敌边慢慢围向卫青,把浑身血污的卫司令围在了中间,不过卫司令稍稍喘息之后,却是皱着眉头,却一言不发。 “大将军,你倒是给个话啊!这样下去我军必败无疑。”众将领急得已经红了眼。 卫司令摆了摆手,却仍然一言不发。 战场的左侧,匈奴轻骑已经突破了汉军的队形,正绕到汉军的后翼,进行攻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司令递了个眼色给身边最为倚重的护卫,护卫们心领神会,马上向多个方向冲出,在乱军之中策马狂奔,当他们中有人冲到相对高的土丘之上时,拔下腰间的令旗,向四个方向不断的挥舞。 刹那间,战场之外,四处各冲出一队汉军,在硝烟和茂盛的水草上,竟然看不出来有多少人马。 匈奴统帅大惊,他以为自己陷入了包围圈。 明明见对方的统帅都已经加入战斗了,哪来的兵力?莫非是汉军的援兵到了? 见势不妙,匈奴人已经开始后撤。 汉军气势大振,队形由防守马上转换成攻击态势,他们四处出击,终于让匈奴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此战,卫司令率领部队歼敌万余。 卫司令再一次获得了胜利,你不得不佩服他,在战况最为艰难的时刻,他还能腾出伏兵来扭转乾坤,其实伏兵人数不多,只是在战况激烈的情况下,突然有生力军补充进来,必然沉重打击对手的士气。 卫司令这一路取得了胜利,可是,其他方向的部队却情况不妙。 前将军赵信,右将军苏建以三千骑兵遭遇了伊稚斜统帅的部队,结果,胡人将军赵信率领八百骑兵投降了伊稚斜,而苏建全军覆没,只身逃脱。 对于苏建,不得不多说一句,此人虽然名气不大,但他的儿子苏武足以让炎黄子孙肃然起敬,后面我们会专门介绍苏武。 战事告了一个段落,卫司令的主要工作转向了战况的统计情况。 当他在帅帐里与众将总结此次战事的得失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卫司令正想出去一探究竟,突然一个浑身血污,身穿重甲的年轻人闯了进来。 卫青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年轻人赶忙向卫青一躬身,开口说道,“大将军,去病回来了!” 第144章 霍去病3 [第1卷]第144节:霍去病3 ------------ 看着外甥满脸血污,浑身铠甲竟已撕扯得不成样子,卫青赶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 霍去病面前,眉头紧锁地把他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 霍去病盯着舅舅关切的眼神,心里一热,他轻松道:“舅舅,去病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 卫青总算松了口气,此刻的他不免有一丝丝歉疚,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他竟然把他的外甥抛诸脑后了,万一有点闪失,他如何能向皇上,向姐姐交待,不过总算万幸,霍去病安然无恙! 卫青正要详细问明霍去病怎会如此模样,霍去病已向帐外大喝了一声,只见几位将士一个提着血淋林的头颅,另外几个押着两个匈奴打扮的人物进入帐中。 卫青感到一丝奇怪,不过,他的眼神中闪烁出一丝喜悦,他的外甥给他带来了俘虏,看从这两个俘虏的装束可以看出他们绝非普通人。 不等卫青问明,霍去病已经说出了他们的身份,两个俘虏是匈奴的相国,当户,而那颗头颅却是匈奴单于的叔叔罗姑。 听完霍去病的介绍,卫青微微颔首,面露喜色,要知道,卫青这位名将平常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能一睹到他的笑容的机会实在不多,说句有历史分量的话,这是在场的人八辈子修来的。 卫青环视帐中,发现帐中诸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少人摇着头,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打了败仗的右将军苏建更是不安地低下了头。 众人望向卫司令,希望他能对俘虏提出一些质疑,因为他们始终不太敢相信这是个事实,他们和匈奴打了大半辈子,通常都是输得灰头土脸,而如今这个刚刚年满十八的少年居然仅带八百人就俘获了匈奴的相国,当户,阵斩匈奴单于叔父,杀敌两千,而自己却毫发未损。 你说这可能吗?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在座的很多不是妄为名将了。 因为霍去病是皇亲国戚,又深受当今皇上喜爱,众将领大多是厚道人,有疑问也不好当面开口,只能希望他的舅舅提出些质疑,如果能捕捉到某些破绽,那他们这些老将们脸上也有光彩。虽然这种想法略显龌龊,不过,就目前来讲,在帐中,除了卫司令外,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卫司令那坚毅如钢的脸上透露出来的信息分明是在说,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对于卫司令来说,霍去病的战绩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的嫡系部队虽然获得了不小的胜利,但是前将军赵信投敌,右将军苏建全军覆没,作为大将军,难免会被人嚼舌头--把难啃的骨头留给属下,自己则挑软柿子捏。 卫司令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对霍去病胜利出击的经历充满了兴趣。 原来,在未遭遇匈奴主力之前,霍去病几次三番请做前锋军,卫司令执拗不过,给他挑选了军中最为出色的八百壮士,给他的任务不过是在大军周围侦测匈奴主力,一俟发现敌人,应当火速前来汇报。 霍去病领命而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带兵,兴奋不已。 他曾无数次梦见自己跨上战马,率领千军万马驰骋在大漠之南,将一个个敌人放倒在自己的铁蹄下。 而如今,这一切已不是梦境,他真的跨上了驰骋草原的战马,他真的有了自己的部队,他有了实现名将之梦的用武之地。 谁也无法预料,当一个少年跨上战马之后,他的结局会是怎样?是血染疆场,是马革裹尸,抑或是功成名就,扬威天下! 霍去病或许已不在乎结局,他只知道,他一旦跨上战马,人生便只有了一个目标,杀灭欺我灭我的匈奴。 未来已不重要,名位已不重要,唯有那一腔热血,需要挥洒。 正如后来霍去病向历史扔下的那一句震古烁今的话语一般,‘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位少年,只要活着,都会践行着他的诺言。 我们可以想象霍去病率领着他的八百壮士,站在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茫茫草原中的豪情壮志。 他绝不愿做一个无功而返的将军。 他绝不愿做一个失败的将军。 在这茫茫的草原中,生活着他的敌人。 霍去病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只要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匈奴的巢穴。 所以他向八百壮士宣布了一个异常大胆的决定,而这个决定连他的名将舅舅也不敢贸然尝试。 “壮士们,随我杀向匈奴人的巢穴,你们敢吗?”霍去病的声音响彻云宵。 八百将士果然是军中精锐,竟然毫不犹豫地高呼,“愿听小将军号令。” “好,那就出发吧!” 霍去病已经将卫青的命令抛诸脑后,虽然他非常地爱戴和尊重他的舅舅,但是,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来建功立业,那些所谓匈奴的主力,有他舅舅足够了。 霍去病开始了自己在草原中的第一次行军,他带着将士们沿着水草丰美的方向急行军。 在纵马驰骋中,霍去病无比快意,仿佛忘了后面还有他的八百壮士,只顾蒙头往前急驰。 好在八百将士的骑术极为出色,要不然,恐怕就跟不上霍去病。 部队一路驰骋,一路观察,希望能发现匈奴人的蛛丝马迹。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上百里下来,都是渺无人烟的境地。 他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部队已经人困马乏,霍去病却还是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在不少将士的谏言下,霍去病才下达了稍事休息的命令。 有将士提醒霍去病我们已经深入敌境数百里,如果遭遇敌人大军,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霍去病却不置可否,他向将士们表示不找到匈奴人,誓不回头。 这个回答与当年卫青出塞如出一辙,只不过,当年卫青有一万人马,而他只有八百人,卫青有着明确的目标龙城,而他却要看运气寻找目标。 在常人看来,他比他的舅父更加的坚决。 然而,虽则如此,霍去病却有一样不如他的舅父,卫司令与部队行军,与士卒同甘共苦,而少年将军霍去病,却要睡最好的帷帐,吃最好的军粮。 稍事休整之后,霍去病和他的八百将士继续向前搜索前进。 他们的速度比前一日慢了些,如果所估不差,已经深入敌境四五百里了。 将士们的牢骚和不耐烦情绪有所抬头,不少将士们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劝阻这位从未打过仗的公子哥,这下好了,敌人没寻着,万一出了岔子,霍去病出了事,即便他们八百人能回去,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霍去病不会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他根本不关心这些,随便你们怎么想,在他看来,即便只有他一个人进入草原,他也会寻找下去。 他要创造一个奇迹! 少年霍去病已经在草原中游弋了几天了,却仍然没有一丝回头的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这只会是一次陪同皇亲国戚的观光旅游。 对身负保护霍公子的将士们来说,打不打匈奴已经不是头等大事了,现在是要想办法不让霍公子饿死,困死,渴死,只要能全身而退,那就谢天谢地了,只要把霍公子伺候好了,回去说不定他跟皇上说起这次令人愉快的观光旅游,他们不但无错,还会有功。 霍去病的倔强一直在催动着部队前进。 然而,又是上百里过去,还是未发现匈奴踪迹。 霍去病命令部队下马休息,他自己带着几个人又向北急驰了一段时间,在走过一片土丘之后,他望见了袅袅升起的炊烟。 霍去病难掩兴奋,当他的部队跟了上来的时候,他当即下令,突袭。 霍去病的坚决挽救了他的声誉。 他抓到了大鱼。 连匈奴单于叔父等贵族在内两千余人,都成了他的战利品。 第145章 主父偃1 [第1卷]第145节:主父偃1 ------------ 元朔六年(前123年),卫青再一次班师回朝,受到了长安百姓的夹道欢迎,可是,卫青却高兴不起来。平心而论,他这次依然是带着胜利回来的,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各路大军有胜有败,他这一路胜了,并不能掩盖别路军队的失败,而这失败应由谁承担?毫无疑问,非他卫司令莫属。 一行人之中,霍去病最为兴奋,只见他远远地甩开将士们,拨马直往未央宫司马门而去。 当所有将领站在刘彻的前面之时,老练的刘彻肃然而坐,再一次聆听着各位将领们的奏报,形成自己的判断。 一番朝议后,刘彻作出了赏罚决定。 大军有胜有败,卫大将军功过相抵,不增加封赏,赐千金。右将军苏建因力战可免死,贬为庶人。 “霍去病…”刘彻特意地顿了顿。 霍去病两眼神采熠熠,上前一步,跪地听封,显而易见,这位十八岁的少年极其激动。 刘彻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票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馀级,得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藉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再冠军,封去病为冠军侯。” 此言一出,举朝皆贺。在场的人即便再迂,也能看出来,皇上对霍去病有多器重,皇上的小舅子卫大司令第一次出征回来也不过封了个关内侯,那一次虽然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不过那可是士气之战,意义重大。可是,这位霍去病,却了不得,大有赶超前辈的势头。如此一来,早点套近乎,拉关系还是非常必要的。 少年郎霍去病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卫青对于功名带来的糖衣炮弹始终保持着警惕,而霍去病与他的舅舅截然相反,他不但坦然接受冠军这一震烁古今的称号,更坦然地接受同僚们的瞩目。 按照我们国家的老传统,这时霍去病推辞一番是最为恰当的,当然,霍去病是不会这样做的,他的傲然之气,那是早已被众人所知,在打仗方面,除了他的舅舅,他始终认为其他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不可否认,少年霍去病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我们在以后仍然会看到,这些小毛病是他人生的污点,但是霍去病却并没有玷污“冠军”的牌子,而是让它更加的光辉。 我们要注意到,冠军侯的横空出世看似闲来之笔,实则又是聪明的刘彻一次得意之作。 像所有的皇帝一样,刘彻同样忌惮那些有着不世之功,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尽管他们是自己的亲戚。 谁都知道,卫青是个厚道人,可谁能保证,他手下的人是厚道人呢?做皇帝的不能把江山的稳固压在别人的厚道上,而且他那聪明的姐姐平阳公主下嫁了卫青,卫青可谓如虎添翼,既然如此,那必然要有防范措施,按惯例,一般臣子功高震主的时候,皇帝会对功臣下手,要么关了他,要么找个理由杀掉他。对于刘彻,事情还未到动刀子的地步,大局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卫司令也大有用处,他只是需要准备些防范的措施即可。 当他把卫青封为大将军之后,卫司令又打胜仗了,卫司令功高盖世,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个时候,刘彻就犯愁了,赏了自己难过,不赏难以服众,恰好霍去病的战报及时地送到了他的办公桌。 刘彻的赏罚方案就这么出炉了。 他一力抬高霍去病,而对卫青则冷淡处理,目的是什么已经再明白不过。 刘彻这赏罚处理做得天一无缝,眼力不行还真看不出其中的寓意。 刘彻的心思即便能瞒过厚道的卫青本人,也瞒不过卫大将军后面的巨大身影平阳公主,他一直不养宾客,刻意低调就是希望配合皇上的工作。 另外,卫青对外甥霍去病也有要求,他知道要改掉外甥傲视群雄的脾气实在不容易,他只能要求霍去病同样不能养士。 事实上,霍去病不太理解舅父的良苦用心,不过,他仍然照做了。 刘彻这些年的工作,对外没放松,对内他也没闲着。 那么,现在我们暂时从战场上回到刘彻的朝堂之上,让我们来看看这些年来他攘外的同时他是如何安内的。 事情还得从元朔元年开始说起(前128年),刘彻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三个人的奏章,这三个人无一官半职,他们是典型的以读书混饭吃的屁民。 这三人分别名叫主父偃,严安,徐乐,三人之中,主父偃最有个性,另外两人则淹没在历史的车轮中了,应该说,主父偃的出现给刘彻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所以,我们要重点来介绍主父偃。 主父偃,齐国临淄人,此人年轻时学的是之术,所谓之术,说得白一点就是挑拨离间,谈判斡旋,只不过学把它上升到了理论的高度。在战国之时,这一学说曾经风靡一时,而且出了两个极其出名的人,张仪和苏秦。 可惜,之术在张仪与苏秦逐渐就衰弱了,不过,张仪和苏秦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它们的事业至少没有绝后。 年轻的主父偃对这门学说就颇为感兴趣,他把大把时间花在了这门学问之上,如果主父偃是位学者,那么他的钻研精神实在令人钦佩,不过,主父偃是想靠它出去混饭吃。 这就有问题了,现在太平盛世,你学之术,这不是闭门造车么,你学的东西连饭都混不到吃,学校也不设课,官府也用不上,你学来干什么。残酷的事实沉重地打击了主父偃,主父偃有点学识,却并不受人待见,他的亲戚朋友甚至认为此人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就是被驴踢了。 于是,看在肚皮的份上,主父偃闭门转学当下正流行的经易,春秋,诸子百家,你不得不承认,主父偃的确是个读书的好料,不久之后,他就略有小成。 他再次出门,希望谋个好职位,他找儒生辩论,希望有人能看中他的学识,可遗憾的是,主父偃学得东西太杂,常常与人话不投机,本来博学的人是很容易受人尊敬的,可主父偃先生实在是不通事理,他跟人辩论有些特点,比如眼看他要理亏了,他就开始诡辩,这时候你要跟他讲儒学,他就跟你讲学,你要跟他讲学,他就跟你**学,你跟他**学,他就跟你讲儒学,因此,齐国的儒生都不大喜欢这个人,想方设法排挤他。 主父偃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去向人借钱,结果被人轰了出来。 主父偃在家乡已经混不下去了,便决定去外面碰碰运气。他去了燕,赵,中山,却仍然没有获得命运之神的垂青,他已经穷得就快讨饭了。 读书人混成他这样,实在不容易,对于他来说,经世报国建功立业只不过是遥远的梦境,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吃饭填饱肚子。 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才有他的那碗饭呢? 第146章 主父偃2 [第1卷]第146节:主父偃2 ------------ 四十几岁的主父偃混得不成人样,连父母兄弟都讨厌他。他实在没脸在老家呆下去,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好死不如赖活着。 穷困潦倒的主父偃决定再一次离开家乡,而他这一次的目的地变成了长安,应该说,主父偃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长安乃天子脚下,鱼龙混杂,各方神圣云集,像主父偃这种满腹经纶的人找一个识货的买主还是有可能的,再者,长安商市发达,即便找不到伯乐,哪怕摆个地摊给人写字做点小生意也能混口饭吃,总不至于在齐国受窝囊气。 元光元年(前134年)主父偃到了长安,想方设法见到了卫青,这时的卫青并不是出名的人物,不过因为国舅爷的身份,自然也是长安炙手可热的人物。 主父偃的运气着实不错,他的坎坷经历得到了卫青的同情,而且几番交谈下来,卫青确定主父偃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人物。 卫青收留了主父偃,准备等待合适的时机向刘彻推荐他。 有了卫青的赏识和承诺,主父偃似乎看到了走向人臣的金光大道,这不正是他多年孜孜以求的梦想么,如果有朝一日他飞黄腾达,他必定得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还以颜色。 主父偃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下整日做着黄粱美梦,美梦虽美,不过残酷的现实却有如一盆冷水浇到了他的头上。 卫青几次三番向刘彻推荐主父偃,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任何结果。 这样的结果的确让主父偃郁闷不已,不过能在卫青这棵大树下乘荫纳凉,也总比回老家挨别人白眼强。 主父偃继续留在了卫青府上,等待着属于他的时机。 同以往一样,主父偃几乎没能交上什么朋友,而且屡招白眼,他说话直爽刻薄,善于诡辩,常常把人说得面红耳赤,却又不能以理服人。 不过好在卫青对他没有坏印象,他才能有口饱饭吃,要不然,主父偃先生定然又要卷铺盖走人了。 元朔元年(前128年),主父偃在卫青府上的第六个年头,此时的卫青已经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卫司令。 卫司令成了名将,说话有了分量,然而成名后的卫司令并没有给主父偃的境遇带来了彻底的改观。 当然,这也怪不得卫司令,毕竟卫司令刚刚打了一次胜仗,已经受了皇上不少的封赏,若是现在举荐主父偃,免不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这也不符合卫司令谨慎低调的做人风格。况且,卫司令是武将,而他主父偃恰恰最不擅长的就是用兵打仗,让他动动嘴和笔还游刃有余,让他提着脑袋上前线,那是一百个都不乐意。 眼看如日中天的卫司令都无法给予自己实现梦想的机会,主父偃终于按捺不住,花了几天的时间,奋笔疾书,成就一篇切中时弊的奏疏。 事实证明,主父偃的文章水平的确不错,正好落到刘彻的心窝里头了,特别是文中所说九事之中的谏伐匈奴,对刘彻来说,那是锦上添花之笔,可以用来封一封反战派大臣的口。 换句话说,主父偃的文章让刘彻看到了他的价值。 一直以来,刘彻都有不能完全掌控朝廷的感觉,他冥思苦想,最终得出了丞相权力过于强大的原因,朝中大小事务,丞相必定要经受,这个朝廷似乎不是围着他转,而是围着丞相在转。 这对于刘彻是完全无法忍受的,可你怎么办呢,丞相是自古以来的职位,可以说,自从有了天子,就有了丞相,你总不能废了丞相,自己来当,什么活都自己来干,这也不太现实。不废不行,废了也不行,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个天大的难题。残忍一点的皇帝会采用经常换人做丞相来解决这个难题,善良一点的皇帝则只能慢慢地忍着。 刘彻自然不算善良之辈,他不但经常换丞相,而且他还想出了一个奇招来拆解丞相的权力。 他创立了内朝,所谓内朝,自然是相对于外朝三公九卿的正式官员系统而言的,相比较外朝,内朝官员并无固定职位,他们可以说是天子的顾问,也可以说是天子的宾客,他们职位不高,却可以讨论国家大事,也可以提出谏言。 内朝官最高职位者为大司马,其余可以是郎官,谒者,大夫,侍中,常侍等等。别看他们有些人不起眼,竟成了刘彻最为倚重的智囊团,不知不觉间,丞相一帮人就成了只需遵照旨意执行的机器人。 我们的确可以看到,这种情形发展到后来,丞相开始变成阿谀奉承之辈和摆设,丞相的权力在削弱,危险系数却在升高,再往后人人谈丞相色变,有的官员一听到刘彻要任命自己做丞相,吓得慌了神,跪着哭着向刘彻求情,哪怕磕一百个响头也要刘彻收回成命--求您老别让我做丞相,我消受不起啊。 刘彻能将一个自古以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弄成烫手的山芋,也算创新之举。 主父偃可谓撞了大运,他在合适的时机找到了合适的买主,之前刘彻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是因为刘彻的目光主要在国际社会,现在出现了卫青这样优秀的将领,他自然就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驾驭群臣之上。 所以此时此刻,像主父偃这种有货的智谋人士,有多少他就要收多少。 刘彻急切地下诏接见上书言事的谋士,除主父偃之外,同时上书的严安,徐乐也得到了应有的礼遇。 严安偏向于文学,与汉赋才子司马相如颇有交情,而徐乐则只知道他创造了“土崩瓦解”这个词汇后,平生已无可考了。 三人之中的主父偃最得赏识,乃至于一年四次升迁,历任郎中,谒者,中郎,中大夫,很快成为刘彻跟前的红人。 主父偃的得宠也不光是能说会道,刘彻见过的能说会道之人无数,主父偃若只会耍嘴皮子,肯定会被刘彻抛弃,之前的董偃便是前车之鉴。 主父偃在成为郎中后不久,就为刘彻献上一策,让刘彻心花怒放,这条策略解决了刘彻的祖辈几代为之困扰头疼的问题,而且他的父亲甚至差点在这个问题上栽了跟头。 但是有了主父偃的妙计,问题在刘彻手上彻底化解了。 主父偃的妙计正是天下闻名的推恩令。 推恩令其实很简单,他只是稍微改变了分封的制度,即诸侯国主在分封子弟的时候,所有子弟都应该获得分封,而不能只有继承人获得分封。 这么简单的办法,稍微留点心或许很多人都能想出来,不过,却让主父偃想到了,加上他的妙笔,推恩令有着非常符合人理常伦的理由。它能解决诸侯国尾大不掉的问题,又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拥护,感念起刘彻的恩德,真是一举两得,妙!真是妙! 有着如此头脑的主父偃,想不得宠都难。 果然,此令一出,所有非诸侯国继承人都欢欣雀跃,以前只有王国太子,侯国世子有继承权,现在大家都有继承权,这样的好事能不拥护么? 刘彻的心头大患被一道简单的令旨给解决了,正如主父偃在奏疏所表达的一样,推恩令能将大国化小,小国化了,还能收拾人心,最终化解诸侯王造反登天的美梦。 主父偃因推恩令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他职任中大夫,府前便已宾客盈门,其中有不少带着重金而来。主父偃四十岁前穷怕了,可谓来者不拒,只要值钱,什么都收,什么都要。 元朔二年(前127年),时值卫司令奇兵收复河套之地,主父偃建议设立朔方郡,在众多谏言放弃河套蛮荒之地的公卿中显得尤为刺眼,不过,主父偃的动议再一次打动了刘彻,刘彻再一次采纳了主父偃的谏言,而这一次,让刘彻再一次认识到了主父偃的水平。 同年夏天,主父偃再上一策,策中说明皇上可将天下豪杰及不安分的人都迁徙到茂陵,一来便于控制,二来减少不稳定因素。 这条建议仍然得到了刘彻的赞同。说干就干,刘彻正式下令,各郡核实豪杰和乱民名单,择日迁往茂陵。 在这份名单中,有一个名字,十分特殊,大侠郭解。此人乃江湖人士,与主父偃本无多大关系,但鉴于郭大侠与主父先生死于同一人之口,我们还是来认识一下他。 第147章 大侠郭解1 [第1卷]第147节:大侠郭解1 ------------ 迁徙关东豪杰富户至茂陵的谏言正中刘彻下怀,这些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力,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让他们沐浴在首都的阳光雨露下,刘彻实在卧榻不安。 有钱的富户倒还算了,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怕就怕那些能够振臂一呼的豪杰,这种人黑白两道通吃,别看草民一个,却能只手通天,历来让官府头疼不已,而又拿他没办法。 对待这群人,朝廷历来有两种办法,一是把他们迁到眼皮底下,可以盯紧一些,二是抓到把柄就地解决。当年著名的苍鹰郅都先生就选择了后者,在他的地面上,那些豪杰富户都是夹紧尾巴做人,游侠刀客几乎绝迹。 时至今日,郅大爷虽然早已作古,但是问题并没有被他带走,主父偃再一次将问题提到了桌面上。 所以,才有了一次浩浩荡荡地拆迁行动。 当然,拆迁行动并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要关注的是卷入拆迁行动的一位游侠。在我们的心里,侠客是正义的化身,上至国家大事,下至邻里纠纷,都能见到侠客的踪影。一直以来,侠客好打抱不平,能见义勇为,因此深受老百姓爱戴。 即便如此,却仍然有不少人不喜欢侠客,比如法学大家韩非子,他就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韩非子厌恶儒家可以理解,毕竟是不同门派,还得抢同一个饭碗。他却连人见人爱的侠客也列入了黑名单,的确有些不够意思。实际上,韩非子说出这番话,也不难理解,他推崇法制,但是大侠们解决问题时一般不经过官府,用的是南拳北腿。 同样,官府对这群人也头疼得很,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官府管不着江湖规矩,可大侠们经常动不动杀个人,制造点血案,官府总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况且,大侠们武艺高强,上天遁地不在话下,他们江湖朋友众多,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他们看皇帝不顺眼,照样一把刀子捅过去,像专诸,荆轲就干过这种事。凡此总总,这种人在朝廷眼中一直不受待见,用得着你的时候,叫你一声大侠,用不着的时候,给你扣个恐怖分子帽子。 大侠郭解,河内郡轵县人,外婆是著名的相士许负,郭解父亲也是位侠客,在文帝时期被诛。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郭父的死并没有斩断郭解立志成为侠客的念头。 郭解年青时,对侠客的理解出现偏差,做出了与大侠的行为格格不入的事情,准确点说,他的行为不像侠客,倒像个流氓地痞。 他心狠手辣,能舍命替人报仇,他杀人不眨眼,打架斗殴是常有之事,甚至连铸假钱,挖坟的缺德事都干过。 可是,就这么一个人,他居然痛改前非了,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侠。 郭大侠虽然还没达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境界,但是他已经有了大侠的风范。 郭大侠时时以德报怨,救人性命从不放在嘴上,而且仗义疏财,能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 郭大侠的一个外甥,与人喝酒,强行灌酒,被人一怒之下杀死,事后,并未见到郭解有何行动。郭解的姐姐气不过,将其子陈尸街头,意图闹得郭大侠脸上无光。后来,凶手亲自来郭大侠处请罪,以德服人的郭大侠却并没有怪罪他,他认为我的外甥有错在先,便把凶手放走了。之后,郭大侠找来姐姐,说明道理,将外甥下葬了。郭大侠的公正获得了很多人的尊敬。 有一次,郭大侠出门,发现路旁有些少年大眼小眼瞪着他,而且还咋咋呼呼颇有挑衅的味道,乍看去,还以为自己欠了他们的钱,这个情景就象新入行的古惑仔们对大佬们态度傲慢的情景一般。郭大侠的门人顿时火起,要杀了他们。郭大侠赶忙阻止道,“在家门口不受尊重,那是我的德行不够高!”除此之外,郭大侠还暗地里跟县尉打了招呼,“这个人我很看重,到践更得时候放过他。”践更是徭役,每月一次。有了郭大侠的照顾,这个少年郎一连几月都不用去服徭役。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郭大侠帮的忙,便亲自去郭府谢罪。郭大侠一举获得了后生们的倾慕。 郭大侠不时充当矛盾双方的调节人,到后来生活也逐渐节俭,为他人求人办事能办则办,不能办也不为难对方。 如此一来,郭大侠声明远播,可谓诸公争相为用,亡命者多来投奔郭大侠。县中少年和豪杰经常会把大车送到郭府,以备郭府迎来送往用。 等到朝廷的迁徙诏书下来,郭大侠早已是名满关东。 虽然郭大侠的家产并未达到朝廷要求迁徙的数量,但是轵县县令实在不敢留住这么一个江湖大侠,县令打算趁此机会,把他送得远远的,免得将来出什么叉子。 于是,郭大侠的名单就被报了上去。但是,郭大侠不想去茂陵,他思来想去,认为有个人能帮他这个忙。 这个人就是名闻天下的卫司令卫大将军。 郭大侠的面子,卫大将军自然不能不给,他找到刘彻说道,“郭解家贫,不应在迁徙之列!” 卫青显然没有刘彻的心眼多,刘彻马上就反应过来,他用冷冷地眼神扫了一下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将军,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家贫的人能让大将军亲自来说情,可见并不贫困!” 这句话让卫青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回去对郭大侠好言劝慰。 郭大侠见卫大将军都搞不定这件事,只能乖乖地加入迁徙队伍。 离开之时,为他送行的各界朋友送出的礼金就上千万,可见郭大侠的人脉之广。 郭大侠终于来到了茂陵定居,他前脚刚到,关中豪杰就纷纷过来结交。郭大侠似乎料想不大,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第148章 大侠郭解2 [第1卷]第148节:大侠郭解2 ------------ 郭大侠即便在茂陵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依旧受人景仰,前来结交的人络绎不绝。 郭大侠家资原本并不充裕,还够不上去茂陵的条件,之所以会出现在拆迁的名单之上,与轵县的杨县掾有莫大关系。 朝廷一纸迁令下来,杨县掾就力主将郭解送走。轵县县令自然也早有此想法,但他却有些犹豫,郭解不同一般的豪强,此人在江湖上声望极高,他只宵对某人瞪下眼,就会有无数亡命之徒替他杀人越货。 县令提醒县掾还是谨慎为重,郭解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的。 杨县掾却认为正是因为此人能力太大,必须早点送走,否则我们在轵县的日子就不好过,现在朝廷有这样的旨意下来,正是打发郭大侠的天赐良机啊。 杨县掾最终说服了县令,给郭家发去了迁居通告,而且自告奋勇充当了押送郭解迁居的监督官吏。 在监督郭大侠去茂陵的路上,杨县掾看到了令他羡慕不已的景象,郭解离去时收礼金就上千万缗,一入关,关中人夹道欢迎,都想一睹江湖中威望极高的大侠风采。来结交的人士络绎不绝,其中有相识的,而大多是不相识的。 郭大侠在茂陵家中安顿下来了,杨县掾的使命应该说已经完成了,不过郭家那堆积如山的礼品,钱物早已烙在了他的心头,时时刻刻垂涎不已。 杨县掾在茂陵逗留了下来,时不时向郭大侠暗示,暗示自己一路如何疲惫,如何卖力。 郭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每当这时便慷慨给予,也不放在心上。 如此几次三番,杨县掾竟得寸进尺,明着索要,郭大侠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可郭大侠的侄子却看不下去了,便二话不说,一刀从杨县掾身后下去,一颗头颅落在了地上。 只见郭解面色如常,看着地上的头颅,轻叹了一声,便示意下人们好好安葬杨县掾。 杨县掾被杀的消息不久传到了轵县,杨县掾的父亲杨季主听说后差点没晕过去,他当着众人的面,发誓要向郭解讨回公道。 远在茂陵的郭解并不知晓轵县杨家的动静,而且他也很快淡忘了此事,毕竟对于郭大侠来说,曾经手刃无数,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在茂陵的日子,郭府一样宾客盈门,郭解不饮酒,招待时经常是一杯清茶,而且他出门从不骑马不摆架子,如此一来,郭大侠在当地更受人尊敬。 数日之后,郭解的一个朋友急冲冲上门。 “官府已经发布了通缉你的文书,郭兄快逃吧!” 郭解摇头不解。 “前几日轵县杨家告你御状的人被人刺死在阙下。” 郭解这才一拍脑袋,想起侄子杀死杨县掾的事情,知道事情闹大了。 来人告诉他,这里是京城,不比轵县,天子脚下出了两个命案,据说皇上龙颜大怒,要彻查到底。 郭解谢过来人,赶紧命人收拾东西。 郭解前脚刚走,差役们后脚就冲进了郭家,捕吏们没有发现郭解,便下令将郭府严密监管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直到郭解归案。 为了捉拿郭解,惊动了整个茂陵,官府四处张贴布告,大肆搜捕。 一个闻名天下的大侠就这样变成了杀人逃犯。 郭解一路逃匿,到达临津渡,目的是在此渡过黄河,去游侠风盛行的太原躲一阵子。 郭解的运气不算太好,在过关之时,被一名叫少翁守关吏盘问住。 郭解想想自己生来光明磊落,出门在外连姓甚名谁都不敢承认,确实有失大侠的盛名,倒不如来个干脆。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朝廷捉拿的要犯郭解。” 郭解本以为差役马上就要绑了自己,却见关吏,不但不叫人来捆,反倒作起揖来,他向郭解深深一躬,道:“小人少翁,久仰郭大侠盛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 少翁的一席自报家门让郭大侠意识到眼前这位小吏是一个义士,自己应该是安全了。 两人互报姓名之后,竟然攀谈起来,成了要好的朋友。 少翁连夜将郭解送出关去。 等到朝廷的捕吏到来之时,郭大侠早已远在千里的晋城太原。 朝廷的捕吏不愧是办案高手,他们发现以临晋渡的严密防守,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过去,别说是天下知名的郭大侠。很快他们就怀疑到了少翁的身上,便对其细细的盘问,盘问之下,捕吏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小吏定然知道郭解的去处。 而少翁做了一回真正的义士。 他以自杀的方式守住了秘密,也守住了心中的义。 郭解的行踪由此骤然成谜,事实上,他在太原安了下来,一呆就是数年。 数年之后,朝廷大赦,郭大侠总算等来了回家的机会。 按律,大赦之前的逃犯罪行全部会被赦免,所以即便有人发现他,也拿他没办法,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他动身回到了老家。 郭大侠的想法是不错,不过他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郭大侠的行迹还是惊动了官府,官府追查他的罪行,发现郭大侠犯案累累,都是大赦之前,而且地方乡绅对郭大侠赞誉有佳。 就在官府苦于没有把柄之时,又出了一件事情,坏了郭大侠的名誉。 有位儒生在办郭案的吏员都给郭解说好话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震惊了所有人,让人不得不对这位儒生的胆量刮目相看,他说,“郭解专门干犯法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贤人呢?” 这句话放出去没多久,儒生就被仰慕郭解的人割去了舌头。 事情一下子上奏到朝廷,刘彻在朝上专门问臣子对郭解的处理意见。 当所有大臣们都认为此事不能怪罪郭解,因为郭解对此事并不知情,这时候却有一个老态龙钟的臣子站了出来,力主杀掉此人,理由是一个侠士,竟然能让这么多人为他犯法,岂不是私结党羽么? 刘彻肯定了他的谏言,下旨将郭大侠满门抄斩。 一代大侠就这样死于一个老臣的口中,所幸郭解的江湖朋友插手,为郭大侠留了一个儿子,郭大侠的玄孙后来做了官。 以一言让郭大侠死于非命的人姓公孙名弘,此人是出了名的老人精,很有特点,几年之后,连聪明的主父偃也命丧于他的口中。 第149章 公孙弘 [第1卷]第149节:公孙弘 ------------ 名闻天下的侠客郭解被满门抄斩,只因御史大夫公孙弘的一句断语。 “郭解一介布衣任侠行事,睚眦杀人,郭解虽然不知,但他的罪却甚于杀人,实属大逆不道”。 刘彻原本对杀不杀郭解拿捏不准,因为按律令,大赦之后再翻旧帐与国法不合,杀了郭解是否会引起各地游侠不满,这也是需要考量的。但是,此人在民间威望极高,能量极大,竟然能让卫大将军为他求情,若不除了他,就像蚂蚁在心窝里乱爬,着实不痛快。 所以公孙弘的话给他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即可名正言顺的杀了他,又可以警示所有的游侠,不要视国法官府如无物,否则一个大逆不道的帽子扣下来,任凭你如何飞檐走壁,也难逃一死。 御史大夫公孙弘与郭解素未谋面,更无过结,他力主杀死郭解,正是看透了刘彻的心思,才俨然不顾卫青的面子,而且他知道皇上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而结果确实如此。 公孙弘不愧是老人精,能一眼看透刘彻的心思,所以能老来得宠,成为刘彻的股肱重臣。 公孙弘,淄川国薛县人,年轻时在薛县做过狱吏,因犯罪免官。公孙弘家徒四壁,为了维持生计,只能去海边放猪,公孙弘对后母十分孝顺,在当地传为美谈。到了四十岁,他开始学习春秋,研究儒学。 建元元年(前140年),这一年刘彻即位,这也是无数读书人扬眉吐气的一年,刘彻向天下发布了征举贤良方正的诏令。 公孙弘也成了征举大军中的一员,他以贤良被征召入京成为博士,而此时的公孙弘已步入花甲之年。 命运似乎有意跟公孙弘开玩笑,他不久领到了一个极其凶险的差事,出使匈奴。公孙弘历经千辛万苦活着回来了,然而,也不知刘彻中了哪门子邪,公孙弘向刘彻汇报之后,刘彻竟然黑着脸,打骂公孙弘无能。活了一把年纪的公孙弘哪受得了这种羞辱,事后便称病归家,官职被免。 元光五年(前130年),公孙弘七十岁了,刘彻再一次下旨征举贤良方正,而淄川国又推荐了公孙弘。 这次公孙弘起初死活不愿意去,但是淄川国的官员们却不吃这一套,他们一根筋地认定了公孙弘就是朝廷要的贤良方正,也怪淄川国国小人少,人才更少,能出一个满腹经纶的老学者实在不容易,所以哪有不举荐之理? 公孙弘无奈,只能不顾七十高龄再次来到长安,他自己估摸着自己年纪大了,不出意外,不久又能回薛县,这次就当公款旅游。 公孙弘带着轻松的心情到太常那里报道,太常召集儒生写策论,公孙弘心态虽然很好,但还是被结果震惊了,一百多个儒生之中,他的策论乍看之下排了第一,让公孙弘伤心的是倒数第一。 按说这么老了还被人作践,肯定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公孙弘的坚强却非常人能比,经过上一次的失败,他早已把这些看得淡了,自己已是古稀之年,随时都有入土的可能,何必跟年轻人计较这些。 正在公孙弘筹划着回家乡的时候,一个太常府小吏过来传话,“皇上看了所有的对策文章,把你的排在了第一,择日就要召见你!” 公孙弘反倒懵了,这是哪门子事啊,他喃喃问道,“不是倒数第一吗?” 小吏怕他年老,耳朵不好使,特意提高声音道,“皇上钦定你的策论为头名,您老还是整理装束随时等候召见吧!” 望着小吏离去的背影,公孙弘不禁嘿嘿地笑出声来,心里不时慨叹称妙! 刘彻不久召见了公孙弘,当公孙弘一出现在刘彻的面前,刘彻见老人仙风道骨,状貌奇伟,有名士之风,几句问答之下便再一次封公孙弘为博士。 公孙弘在长安留了下来,起初并无事可做,也无言可谏,后来在司马相如提出开拓西南夷之时,他被派去西南视察,公孙弘视察回来,力谏不需耗费国力经营西南蛮荒之地,然而刘彻没有采纳。 公孙弘屡谏不用,公孙弘干脆改变谏言风格,以后每次朝议都只提出观点,由刘彻定夺,即便不被采纳的谏言,他也不辩驳,更不会跟同僚在朝堂上争论。在刘彻看来,公孙弘是个忠厚之人。他的朝堂不能缺了汲黯这种直言不讳的臣子,也不能缺了公孙弘这样的忠厚人。 公孙弘成了老滑头,在揣摩刘彻心思的过程中获得了刘彻的赏识,两年之内,他升为左内史,成为刘彻的近臣。 公孙弘得到了好处,慢慢意会到做官的妙处,当刘彻的官对他来说很容易,只要把刘彻侍候高兴了,就能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公孙弘成了老滑头,乃至于经常与同僚们私下里约好了共同奏议,但是一到刘彻跟前,却把与同僚们的约定抛至于脑后,只以刘彻的喜好为准。 这让正直的大臣们十分恼火,汲黯就曾经就此事上奏刘彻,表示公孙弘为人欺诈,答应与我们共同提出建议,但经常一上朝堂就违背立场,不够忠诚。 刘彻为此专门找到了公孙弘,公孙弘却淡然地说道,“了解我的人认为我忠诚,不了解我的人认为我不忠诚!” 公孙弘的坦诚让刘彻对他很敬佩,这老头看起来对名利看得很淡,因此更加认定他是个忠厚之人。 元朔三年(前126年),公孙弘升为御史大夫,恰在此时,卫青拿下了河套地区,而主父偃谏言设置朔方郡,便于管理,公孙弘反对,他不但反对设置朔方郡,更反对开拓西南。刘彻为了让这个老臣改变主意,特意让臣子将事情的有利面诘难公孙弘,公孙弘找不到理由,只能赶紧放弃原则,道歉了事。他心里清楚得很,再跟皇上执拗下去,恐怕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不久之后,公孙弘的麻烦又来了,汲黯见不得公孙弘的矫情,又上奏批公孙弘贵为三公,俸禄不少,却盖布被,明显是个欺诈之人。刘彻只得又把公孙弘请了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弘毕竟在官场混了好些年,知道这种事情有口难辩,还不如直夸汲黯的清廉,正直。 此举果然有了奇效,刘彻认为公孙弘谦恭有礼,宽宏大量,因此越发敬重。 元朔五年(前124年),公孙弘76岁,走到了人臣的顶点,他成了丞相,封平津侯。丞相封侯也是从他开始的。 公孙弘以宽厚大量示人,他每餐简朴,俸禄都用于供养门客,博取好名声,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公孙弘在打击得罪过他的人时,他从来都不手软,有不少人倒在了他的打击报复下,这其中就包括儒学大师董仲舒,颇有计谋的主父偃。 第150章 公孙弘与主父偃 [第1卷]第150节:公孙弘与主父偃 ------------ 公孙弘一把年纪,混成了朝廷的一把手,可谁都知道刘彻的一把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以前几任丞相的结局来看,这个位子绝对是烫屁股的,不是被人斗得一鼻子灰,就是莫名其妙被赶走了。 公孙弘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既无显贵的出身,更没天大的功劳,仅凭皇上一时的喜好登上相位,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公孙弘始终坚持以上意为处事准则,在朝堂上,公孙弘甚少发言,避免与同僚们发生冲突,一旦涉及飞短流长的话题,则把它放在与刘彻单独会面的场合才开口。应该说,公孙弘摸透了刘彻的心理,如此一来,他在刘彻心中的形象便成了忠厚的能臣。 汲黯曾经无情的揭露公孙弘他这是伪善,刘彻把公孙弘召来对质,公孙弘不慌不忙仅凭三言两语就让汲黯惹了一身臊。汲黯无奈,只能感慨别人多活了几十年,姜还是老的辣啊! 公孙弘也有受挫的时候,这次遇到的同样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人见人怕的中大夫主父偃。主父偃不但嘴皮子厉害,而且笔杆子也是厉害,他的奏折刘彻每篇必看,若是不小心被他盯上,一封检举信上去,保准有人人头若地,你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像燕王刘定国就死在他的检举下,燕国从此国除。 有人提醒主父偃你太横了,主父偃却不以为然,说本人穷困潦倒一辈子,父母不认我,兄弟姐妹疏远我,宾客们抛弃我,我如今得势了,就不能横点么? 当然,主父偃有横的底气,事实上在文官中,就数他的脑瓜子好用,他拥立过卫皇后,替刘彻想出了推恩令,能检举不法。 主父偃职任中大夫,在刘彻着力打造的内朝中位置十分重要,而公孙弘身为丞相,又是不可缺少的执行机构,主父偃与公孙弘一内一外,按公孙弘的处事原则,两人本不相干,更不会发生冲突。 元朔二年,两人却罕见的大吵了一架,两人却罕见的大吵了一架,事因在之前也提过,即要不要设立朔方郡。主父偃提出设立朔方郡并经营之的构想,而公孙弘却极力反对,认为多增加郡县和民众会消耗国力,大家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么?何必多养一些人。 善于揣摩圣意的公孙弘这次算是犯了糊涂,他为了压压主父偃的气焰,似乎忘记了刘彻不过而立之年,对于这么一个雄才大略好大喜功的帝王来说,开疆拓土是必然而且是唯一的选择。 刘彻没有当场批驳公孙弘,这老头如此执着他也是第一次见,为了顾全大局,下朝后刘彻特地派了个人到丞相府上,把设立朔方郡的利弊跟公孙弘说明白,那架势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先生在教一个刚入学的懵懂学童一般,让公孙弘颜面尽失,最终迫使公孙弘同意了设立朔方郡,而且违心地说出自责的言语。 事后,公孙弘把帐算在了主父偃头上,一旦有机会,他便会像杀郭解一般对主父偃下手,而且他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我们都知道,主父偃此公颇有智慧,就是横了些,在敛财的效率上不亚于任何人,朝廷上下不少王公,官员害怕主父偃,为保无虞,只能主动向主父大人行贿,而主父偃来者不拒。 主父偃想把女儿嫁入王室,图个靠山,他挑来拣去,最终敲定了齐王刘次昌,但是齐王和齐国纪太后拒绝了主父偃的提亲,这让主父偃十分恼火。 主父偃找了个时机向刘彻进言,提出齐国是大国,应当由皇上的亲弟或儿子担任国王。 主父偃实在高明,一句话落到了刘彻心坎上,见刘彻连连颔首,主父偃知道皇上已同意了整顿齐国,现在就差理由,他马上给出了理由,“听说齐王有乱伦事,应当借机整顿。”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刘彻马上任命主父偃为齐相,前往齐国查明真相。 主父偃怀着报复的心理到达齐国赴任,他的家人故旧听说主父偃荣归故里,特地千里相迎。 主父偃见到这些熟悉的陌生人,心里不是滋味,想起当年不待见的时光,一丝苍凉涌上心头。 他把众人召集起来,命人拿出五百金,在众人的惊愕中往地上一抛,众人面面相觑,主父偃说道,“我年轻时你们都看不起我,现在我升官了,你们出行一千里来迎接我,我们还是有点交情的,我也不能毫无表示,你们就把这些金子捡了去,从此我们就断交了!”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众人的一声声叹息。 主父偃在齐相任上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齐王府的侍卫丫鬟都抓了起来,严加讯问齐王的不法罪状。 齐王刘次昌听到风神,日眼忧心如焚,绝望之下,只能畏罪自尽。 主父偃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不过,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告人为家常便饭的他也会被人在后面捅一刀—被人告了。 齐王被逼死的消息传到了赵王的耳朵里,当年主父偃来赵国谋碗饭吃,赵王也没有待见他,还把他赶出了赵国。自从主父偃整死燕王后,赵王早就对主父偃畏惧,担心哪天主父偃记起陈年旧事,把他也给告发了,他对主父偃有仇视之心,暗地里收集主父偃的罪状,却因为主父偃在长安不敢上奏。如今齐王也被逼死了,再不出手说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趁主父偃不在长安先下手为强。 赵王急忙写了封奏折,差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奏折送上去了,赵王仍然惴惴不安,毕竟要弹劾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也冒着极大的风险,如果不能致其死地,依着主父偃的个性,那赵王的死期就到了。 主父偃腹背被人捅了一刀,他却浑然不知。 主父偃即便知道了,他也不担心有人会在他后面尥蹶子,因为他认为皇上用的是他的才能,而不是人品。 事实上,的确可以这么说,一封信不足以致主父偃于死地,不过他却忽略了,躲在暗处的公孙老头早就伺机报复主父偃,他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第151章 公孙弘与主父偃2 [第1卷]第151节:公孙弘与主父偃2 ------------ 主父偃在中央时,赵王每日如坐针毡,害怕被主父偃打击报复,他早就准备告发主父偃,却一直隐忍不发。 也怪主父偃倒霉,赵王的检举信只不过举报他收受诸侯贿赂,大不了落下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可当刘彻读完赵王的检举信时,这位聪明自信的皇帝却将其与齐王的死联系在一起。 事情的逻辑在刘彻的脑海里变成了主父偃向齐王索贿不成,主父偃对齐王怀恨在心,并且借他刘彻的手整治齐王,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大奸臣么? 刘彻无法容忍在他的眼皮底下还有人能瞒天过海,借刀杀人,如果此人不好好整治一番,那他哪还有脸当这个皇帝。 没几天,主父偃就带着一肚子狐疑被人从齐国抓到了长安,狐疑归狐疑,主父偃的心理素质十分过硬,在牢房的日子照样吃得香睡得好,见此情形,牢里的狱卒更不敢怠慢了这位爷。 在他蹲号子的同时,刘彻派人去彻查齐王的死因。结果正如主父偃所料,齐王情系畏罪自杀,主父偃并未胁迫。 按理说,刘彻应该感到很欣慰,主父偃还没有坏到他想象的地步,他贪财也可以理解,毕竟过了四十多年贫困的北漂生活,搁谁都会喜欢钱。 刘彻打算关他一段日子,找个理由就把他放出来。 虽然刘彻不想让主父偃死,可是想让主父偃这位老兄平时实在不注意团结同事,连父母亲友都能断绝关系,现在他落难,想落井下石的人一时间排成了队。 你说主父偃先生,能怪谁呢? 刘彻面对汹涌如潮的处死主父偃的声音,也是十分头疼,在这个问题上,他只能以拖字决应对。 聪明的刘彻低估了大臣们的智商,他们早就看出了刘彻的真意。 虽然你是皇上,但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你这个小年青给糊弄过去,那我们就该回家种田去了。 他们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主父偃翻身,主父偃要是一出来,还不找机会把他们都整死,正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主杀派中的大臣重量级的人物公孙弘终于站了出来,向刘彻说了这么一番话,“齐王自杀无后国除,齐国成为郡县,主父偃是首恶,不杀无以谢天下!” 这话乍一听,前半句像是在夸人,可威力巨大的是后半句话,“无以谢天下”这几个字让刘彻的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道响亮的耳刮子。 刘彻对公孙弘太信任了,他没有怀疑这位老头同样怀有不良动机。 要乱奸诈狡猾,主父偃不及公孙老头万分之一,主父偃不过是嚣张了一点,收钱的时候不过是口子开大了,但他总算是条汉子,收了钱敢大方的承认,可公孙老头就是表里不一了,擅长背后捅刀,杀人不见血哪。 “罢罢罢!”刘彻不想再为主父偃的事情头疼了。 公孙弘再一次得偿所愿,我所受的侮辱今天终于得到了偿还,我的忍让终于有了回报。 主父偃的案子就这么定了,族诛。 主父偃到死都没能明白,是谁让他走上了绝路!他也没有机会去寻找这个答案。 更为可悲的是,主父偃死后,长安城没人替他收尸,后来直到来了个外县的孔车把他葬了。 公孙弘拔掉了眼中的一颗钉子,他的丞相应该更加平稳,而这位老头却也无例外的染上了位高权重者的通病。 这种病比较常见,现在称之为抑郁症。因为高处不胜寒,丞相公孙弘得此病也在所难免。 公孙弘靠着刘彻的宠幸做到了丞相,让不少人眼红,可他自己比谁都明白,自己没什么功劳,哪天在皇上面前不得宠了,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公孙弘没有多大志向,他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平安过了这一任,留下个好名声,至于建功立业,那是皇上的事,他照办就是了。可一想到皇上好大喜功,对光大祖宗基业乐此不疲,他就非常抑郁。 这一抑郁,竟然得了病。得病期间,南方又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淮南王,衡山王谋反。这一下子,公孙弘的敬业精神就一览无余,他认为诸侯叛逆,是自己丞相不称职的体现,他给刘彻上了一个自我批评的折子。 没想到,这一招果真奏效,刘彻大为感动,下书安慰公孙弘。 刘彻的批复让公孙弘的抑郁症好了一大半,不久之后,竟然又能带病工作了。 元狩二年(前121年),寸功未建,以平头百姓登上相位的传奇老头公孙弘走完了他的一生,病死。 第152章 淮南王1 [第1卷]第152节:淮南王1 ------------ 就这样,八十岁的公孙弘死了,这位老来得宠的丞相应该感到庆幸,在武帝的十三位丞相中,与前任相比,他算是幸运的,与后任相比,他算是烧了高香。 这也没办法,人家命好啊! 在他的任上,国家无事,歌舞升平,连一向以挑事端为乐的匈奴人都被卫青,霍去病收拾的服服帖帖,远遁漠北。 在朝堂上,公孙弘鲜有敌手。耿直的汲黯参过他,结果却是汲黯每骂他一次,他的宠幸就更进一步,汲黯见参他不倒,反而自讨没趣,惹了一身臊,便只能闭嘴了事。董仲舒看不惯他两面三刀的做派,对他深恶痛绝,面对这个当代大儒,公孙弘也毫不客气,找个机会把他打发到偏远的胶西国去了。在反对他的人中,要数主父偃下场最惨,被他灭了族。 然而公孙弘对待自己人却异常的大方,他宁愿自己吃素也要把肉分给宾客! 兄弟们,吃肉吃肉! 宾客们看到丞相大人粗茶淡饭,却给下属们夹肉,每当此时,他们的心里就会情不自禁地蹦出“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想法。如此的公孙弘,甚至赢得了酷吏张汤的尊敬。 有上司如此,夫复何求! 因此,公孙弘能年复一年地在朝堂上继续着他的传奇,而没人能撼动他的相位。 然而公孙弘万万不会想到,淮南王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密谋造反,直到事发,公孙弘竟然毫不知情。 公孙弘担忧刘彻会把看护不力的罪责怪到自己头上,那他这个丞相,也就到头了。 忧惧之下,公孙弘竟然卧床不起。 淮南王刘安自然不会想到,当朝宰相竟然会因为他抑郁成疾,说来好笑,这或许是淮南王谋反活动在政治上取得的唯一成果。 淮南王刘安一生下来,似乎就与造反结缘,他的父亲刘长造了文帝的反,结果被削爵流放,死在路上。 文帝对弟弟刘长的死,一直抱有愧疚,几年之后,文帝将淮南国一分为三,将刘长的三个儿子封王。 父亲的死极大地影响了刘安的成长。 他跟他的父亲一样,把至亲的死算在了朝廷的头上,因此对朝廷心怀不满。虽然如此,刘安在诸多方面却远远超过其父刘长。刘长行事嚣张,他在位时淮南国基本不用朝廷法律,各级官吏都由自己任命,他嚣张跋扈,刚愎自用。 而刘安虽则素怀谋反之志,但他潜心研究治国安邦之术,等待有利时机。另外,他著书立说,积累名声,因此淮南国文人名士云集,人才荟萃,在他的治理下,淮南国国富民安。 刘安召集人力编撰鸿篇巨著《淮南子》,除此之外,每当我们在品尝豆腐这道家常美食时,都得好好感谢刘安,正是因为他的炼丹实验,才发明了豆腐。 然而,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却始终对谋反非常热衷。 景帝三年,七王之乱开始,刘安就跃跃欲试,准备加入谋反大军,淮南国相坚决阻止,并掌控了兵权,刘安因此没有反成。 但刘安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志向,十多年后,他上长安,时任太尉的田蚡拉着他的手说,当今天子无子,将来说不定就立大王了。 田蚡用来讨好刘安的话,却让刘安喜不自禁。 虽然刘彻非常欣赏刘安,但刘安仍念念不忘谋反的大事。 他命人暗自打造兵器,制作地图,刘安作了长期而周密的准备,从血气方刚开始,就以此为志,可是直到他的孙子都长大成人了,也没有发难。 你不得不佩服刘安的毅力,说实话,见过谋反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谋反的。 元朔五年(前124年),一件偶然的小事可谓擦枪走火,把刘安的谋反事业毁于一旦。 刘安的太子刘迁自以为剑术无人能及,听说刘安麾下的“八公”之一雷被剑术精湛,表示要比划几下,雷被怕误伤太子,坚决推辞。 两个手拿武器的人你推我让,学武之人脾气大,推来让去之下竟然都拔了剑,也活该雷被倒霉,刘迁充其量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水货,雷被随意拨弄几下,不小心将刘迁划伤了。 练武之人偶尔受点伤,留点血,也是小事一桩。 可刘迁不这么认为,本太子给你敬酒不吃,你还把本太子弄伤,你以为你是谁? 刘迁算是跟雷被杠上了,有机会就找雷被的麻烦,想尽办法折磨雷被。 雷被要是个文人学士,忍就忍了,好歹好吃好喝,就算有苦,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可他是个剑士,换句话说,也就是个粗人。 粗人哪受得了这些刁难和折磨,而且让雷被最为为难的是,对方是太子,你即便有天大的神功,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果不其然,雷被在淮南国待不下了,他向刘安表示自己想辞职,跟随卫青去打匈奴。 若是年轻的刘安,肯定会笑呵呵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嘴里一定会夸奖几句,小伙子,有志向,有前途,将来发达了别忘了旧主等等。 可是,现在的刘安已经年届六十,不但敏感而且多疑,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雷被,心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应允,而是此人有异心。 雷被原本以为淮南王马上会准允,甚至会极度挽留,毕竟自己跟随他多年,没有功劳也是苦劳。不过,雷被马上惊呆了,刘安竟然勃然大怒,当即斥责雷被不念旧恩,并把他的职务给免了。 这还是自己多年侍奉的淮南王么? 剑客雷被不能猜透刘安的心思,这叫什么事,你儿子跟我过不去,你也跟我过不去。从这一刻起,他恨上了刘安父子。 你不仁,我不义。 雷被找机会逃出了淮南府,直向北而去,而他要去的地方,正是长安。 雷被去长安的目的就一个,状告刘安阻挠执行天子诏令。 刘彻接到刘安的罪状,心里就乐了,他早就得知刘安多有不法,可苦于查无实据,现在倒好,在他削藩削的不亦乐乎之时,有人锦上添花,真是天助我也啊! 刘彻抓住时机,下诏削去淮南国的部分封地。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刘安可以说逃过一劫,因为雷被至少没把刘安的藏了一辈子的秘密抖搂出去。 削地之后,刘安加快了谋反的步伐,并联系了盟友衡山王,准备一起发难。 刘安的命运已经走在了最为危险的十字路口。 恰在此时,又有一个人,跑到长安告了一状,而这个告状的人,竟然是刘安的孙子刘建。 反与不反,只在一念之间。 第153章 淮南王2 [第1卷]第153节:淮南王2 ------------ 刘彻收到了雷被的密信,引起了警觉,除了不执天子执法,刘安的其他违法事迹刘彻并没有向朝廷公开。在他的眼里,自己这位才华横溢的叔父并不薄,不至于老糊涂到谋反的地步。 刘彻倒是对举报者的身份发生了兴趣,一番查探下来,这个人都是淮南国的名士,八公之一,这个人都是刘安引以为傲的名士,如何会来长安告发? 刘彻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雷被告刘安不执天子之法,查探下来,确实没有诬告,公卿们认为要处死刘安,以儆效尤。但刘彻没采纳,只削了淮南国两个县。 刘彻放他一马,是希望刘安能感恩戴德,学老实点。 然而刘彻失算了,刘安不但未能感恩,甚至连刀斧手都准备妥当,就等宣旨的钦差一到场,要是对方态度恶劣,就当场捅了他,乘机发兵。 忐忑不安的刘安远远看到,朝廷使者的锦旗上锈着一个大大的段字,心就放下来,谁都知道,段宏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如果今天来的是廷尉大人,淮南国就要提早完蛋。 段宏一见到刘安,就抱拳贺喜。 刘安被他这么一弄,倒是犯迷糊了,心想你这不是磕碜我吗,我被雷被的举报弄得彻夜不安,你居然还来贺喜我么? 段宏发觉刘安面露不解,笑着向刘安解释道,“本官是贺喜淮南王逃过一劫!” “此话怎讲?”刘安急切地问道。 “皇上念淮南王对社稷有功,只是削了淮南国两个县。” 刘安一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从朝廷的处罚可以看出,至少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事情没有泄露。 刘安随即“嘿嘿”地笑个不停,一场暴风骤雨骤然化解。 刘安虽然放下了心,不过却没看到刘彻的良苦用心,他更加在意的是淮南国的脸面,作为天下闻名的诸侯,竟然有属下背叛,而且还被皇上削了两县,刘安深以为耻。 刘安心里清楚,纸终究包不住火,既然走了谋反这条路,那就得一条道走到黑。 这次能躲过一劫,跟他早年的安排息息相关。 刘安有一女儿名叫刘陵,刘陵长得漂亮,而且十分聪慧,刘安安排女儿在长安活动,替他收集情报。 为了谋反大计,他下令淮南国太子刘迁冷落太子妃,不时制造家庭矛盾,目的是让太子妃主动提出离婚,因为太子妃是王太后的重孙女,与王太后亲近。在刘安的刻意安排下,太子妃果然受不了被冷落之苦,主动提出了离婚,离婚报告送到刘彻那里去之后,刘彻认为情况属实,同意了她的请求。 刘安除了重视情报和保密工作,统筹工作也一刻没有落下。 他手下的幕僚个个兴致极高,他们时不时撺掇刘安早日起兵,仿佛夺天下小事一桩,淮南王一出马,天下就唾手可得。 父仇,鼓动,名声扰乱着刘安的心智,他有着极其强烈的干大事的欲望,却也有着种种顾虑。 刘安的身边还是有明白人的,他曾数次表示要举兵,众人都表示支持,每当此时,八公之首,淮南国第一谋士伍被就跳了出来,反对此事。 现在朝廷良将众多,造反不成,那就是找死。 伍被的话的确是个事实,刘安一想到这,气就泄了一半。 谋反的日子在伍被的反对下一拖之拖,就在他快要泄气的时候,雷被把他告了,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如果朝廷要拿他治罪,那他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正好遂了半辈子的心愿。 谁想到刘彻却只是动了他一点皮毛!刘安也没办法,只能把耻辱记下了,因为不管怎样,刘彻对他算是法外开恩了,若是就这样造反,那似乎与道义不合! 雷被的事让刘安明白一件事,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那些在自己身边反对自己的人。 他把伍被的父母抓起来关了三个月,想让伍被闭嘴,并且好好干活。 伍被十分惊恐,即便对刘安多有不满,为了父母的安危,也只能乖乖就范,卖力地给刘安出谋划策。 刘安虽然逃过了一劫,皇上对淮南国最近关注不少,经常问一些淮南国的情况。 消息传到刘安耳里,他警觉地意识到有事发生,于是下令属下加紧准备,以防不测。 怕什么来什么。 正如刘安所料,不测来了。 元朔六年,刘安的孙子刘建指示幕僚严正上书朝廷,矛头直指他的大伯,淮南国的太子刘迁。 奏折上写明,淮南国后,太子嫉贤妒能,想要害死刘建的父亲刘不害,擅自拘捕刘不害。 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家庭纠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刘彻让廷尉去处理该事,而廷尉则甩给了河南郡守。 不过,刘彻依然决定冷处理,仅凭文士的片面之词,就给皇叔扣帽子,也不太妥当,况且现在的读书人也是难以驾驭,一言不合给人下套子的事情比比皆是。说句老实话,皇族之中,刘安最让他敬佩,没到万不得已,刘彻决不会拿他开刀。 可活该刘安倒霉,事情被辟阳侯审卿得知。这位审卿,正是审食其的孙子,审食其当年被刘安的父亲刘长一锤子毙命,审家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现在机会来了,审卿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暗地里收集刘安的不法行为,把事情捅到了丞相公孙弘那里,公孙弘与审卿的关系良好,因此十分重视。 从审卿的消息中,公孙弘怀疑淮南王谋反。 在公孙弘的授意下,刘建举报一事迅速扩大化,打击面增大,很快,淮南国太子与其党羽浮出水面。 刘安一看形势不对,如此下去,迟早要查到自己的头上,于是,他找来伍被,要尽快发兵,然而伍被的意思还是时机不对。 你不得不佩服刘安钻牛角尖的精神,过了几天,刘安又找来伍被,表示要发兵。 伍被又是一番大道理劝阻。 刘安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阴沉,伍被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大王可以伪造丞相御史玺印,赦免天下豪杰及罪犯,迁他们至朔方郡,再伪造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书,命令诸侯太子陪驾,造成民怨。” 刘安听完眉头顿时舒展,马上下令操办,同时派人潜入丞相,大将军府。一旦淮南国发兵,即可刺杀大将军,控制丞相。 为了以防万一,刘安与伍被也商议了如何除掉淮南国相的计策。 在刘安看来,已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至于东风是什么,刘安心中没有一点底。 正在刘安等待东风的时候,朝廷廷尉府派人下来抓人,抓捕的对象是淮南国太子刘迁。 事情紧急,刘安认为必须先除掉国相,内史,中尉,等待朝廷使者一来,即可以造反。 第154章 淮南王3 [第1卷]第154节:淮南王3 ------------ 刘安父子在淮南王府张网以待,等国中那些不听话的官员一到,就送他们上路。事情干完之后,届时将由刘安向天下豪杰振臂一呼,宣布造刘彻的反。 那是何等的气魄啊! 刘安陶醉在率领千军万马杀向长安的梦想中,为了等待这个时机,他已隐忍了几十年。几十年来,他不忘父仇,惕厉自省,潜心治国,淮南国在他的手上富庶繁荣起来了,在他的身边,人才荟萃,名士云集。 刘安不愧是个卓越的国王,然而,这些都不能让他满足,当年田蚡的话言犹在耳,字字句句都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父亲的死,就像一个梦魇,伴随着他走过孤苦伶仃的童年,加深了他对朝廷的仇恨。 仇恨与野心,纠缠着他的内心,使他无法自拔。 七国之乱,他血气方刚,想一展抱负,却由于国力弱小,国中官员强烈反对,只能作罢。 如今,淮南国国力昌盛,他虽已年近花甲,可是奋力一搏的时机却到了。在刘安看来,当今朝廷无道,赋税日益加重,刘彻奢靡无度,诸侯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时机真的到了吗? 刘安的首席顾问伍被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刘安,现在是太平盛世,皇上雄才大略,文化发达,武功昌盛,民心未失,你的看法是错的。 听到这些话,刘安固然生气,心中大骂,是谁养了你,你怎么可以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气归气,伍被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在造反的问题上,刘安陷入了犹豫。 现在的他,不能跟几十年前相比,他老了,什么时候蹬腿翘辫子也不算稀奇,不过,这一大家子人,总不能断了子孙后代的活路。 孰对孰错,反与不反,刘安已经茫然失措。 刘安的茫然失措显然影响了他的情绪和脾气,雷被被他骂走了,朝廷开始找淮南国的人’喝茶’。 一波未平,一波又平。儿孙们实在不争气,自家人打起了自家人,结果太子上了廷尉府的黑名单。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刘安做贼心虚,朝廷接二连三的派人上门,发现点什么也难说,而且从女儿刘陵传来的消息,丞相公孙弘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这个老家伙平素最能顺承上意,连皇上都对刘安网开一面,而他却将淮南国翻个底朝天,这不像公孙老头的风格,除非他发现了什么。 刘安明白,淮南国已经走到了生死关头,再不干他一票,以后就跟没希望了。 所以,这次他果断地召太子刘迁,制定出攘外必先安内的计划。 官逼民反,刘彻,是你逼我的。 刘安父子在王府大厅埋伏好刀斧手,一切看刘安眼色行事。毕竟是头一次干杀人的买卖,刘安的腿脚明显有些颤抖,在客厅踱着焦急的步子,数次让人去府外查看那些官员是否来临。 一个晌午过去,刘安一网打尽的计划宣告破灭。 国相来了,内史,中尉没给刘安面子,故意缺席。 刘迁示意父亲赶紧动手,而刘安则犹豫不决,他认为杀国相一个人无济于事,淮南国的军队仍然不在他手上,而且一旦动手,造反就成了既成事实。 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国相安然离去,刘迁见父亲如此优柔寡断,气急之下,竟然拔剑自刎,在侍从们的阻止下,没死成。 “不好了,不好了!” 王府的下人在府中高喊,刘安听着外面喧哗,出来便大喝一声,“你喊什么?” “大王,不好了…”来人喘着粗气说道,“朝廷军士朝王府来了!” 刘安一听,身形向后瘫去,心里默念,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一会儿,门外就冲进来一群军士。刘安见状,强作镇定,径直走到廷尉监面前,正要厉声喝问。 只见廷尉监表情严肃,没有正眼瞧一下刘安,只向军士们挥一挥手,大喊一声,“搜!” “慢着,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没有皇上的谕旨,我看谁敢搜!”刘安的愤怒暂时制止了军士们的动作。 廷尉监瞄了一眼气得已是浑身发抖的刘安,稍作揖道,“淮南王,本使正是奉朝廷谕旨,严查尔等谋反之事!” “你…你…,血口喷人!” 廷尉监“嘿嘿”笑道,向他亮了一份供词,刘安一看,立时感觉天旋地转,他分明看到落款者是他最为敬重的臣子伍被。 廷尉监又是一挥手,军士们便又四处搜查起来,一会儿的功夫,玉玺,太守,都尉印等被搜了出来。 “淮南王,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安默认无语,眼神中充满着绝望。 “围住王府,所有人等均不得离开,等待发落,否则格杀勿论。” 说罢,刘安及王后,子孙数人被套上枷锁,被带离王宫。 罪状呈到刘彻的眼前时,刘彻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他敬之重之的皇叔所为,可是罪状罪证俱在,谋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无可避免。 刘彻心中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朕待他有不厚之处?虽然他的父亲死得太早,也不至于走上谋反的不归路啊。 很快,刘彻在判决的奏本上作了批复,严惩党羽。同时下令,宗正持节前往淮南国。 想到刘安父子几代的结局,刘彻唏嘘不已。 此时此刻的他突然悟到,仇恨一旦刻下,就难以消弭,他的仁慈不但没有获得他人的感恩戴德,反而给国家埋下了隐患,这件事告诉他,对于敌人,除根务尽是最好的办法。 元狩元年(前121),刘安自杀,刘安子孙族诛。 在所有罪犯名单中,有两个人让刘彻犯了难,一个是伍被,杀吧,是个人才,杀之太可惜,不杀,毕竟参与谋反,国法不容。另外一个是侍中庄助,他出现在刘安谋反案的名单上,实在让刘彻意外,庄助这个人,建元元年从草根阶层爬上来,做过会稽郡守,在平定南越造反上立过功,此人足智多谋,跟淮南王私交很好,收过刘安的不少好处。 刘彻的意思还是想留他们一命,他就此事征询大臣们的意见。 刘彻的话音刚落,张汤就跳出来反对,这份名单是他炮制的,他的办事原则谁都清楚,能让人死就不会让人活,现在皇上要法外开恩给两个人活路,这还了得? 所以,张汤当庭据理力争,“伍被为首谋划,罪不可赦。庄助身为朝廷重臣,竟然外交诸侯如此,不杀,以后还如何治吏。” 此话一出,庄助就差拿牙齿去咬张汤了。 刘彻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无奈地挥了挥手,庄助被拖了出去,口里大骂张汤,与伍被一起,弃市。 这还不算完,在张汤的穷追猛打下,与刘安结盟的衡阳王刘赐也东窗事发,下狱治罪。 张汤同志的又一创纪录之作就此诞生。史载,淮南衡山谋反案,被他送到黄泉地区的人多达几万人,远远超过皇后巫蛊案。 第155章 探索者张骞1 [第1卷]第155节:探索者张骞1 ------------ 我们花了不少的时间领略了刘彻的杀伐决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身边围着一群能臣干吏,往往这种时候,对于皇帝来说未必是件好事,一旦控制不好,国家就要滑向主弱臣强的深渊。 年轻的刘彻不但稳稳地守住了祖宗留下的基业,而且还有了更大的突破。 压制诸侯,击败强敌,开疆拓土,他用十几年的时间完成了先祖几代的梦想,这一切足以让他获得历史的赞誉。 刘彻分明地感觉到,光荣的背后似乎总是缺点什么。 缺什么呢? 刘彻曾经数次暗暗地问过自己,都是苦思无果。 直到见到了一个人,他才恍然大悟。 不用说,你也猜到,这个人会是我们接下来的主人公,张骞。 元朔三年(前126年),张骞率领着他的‘使团’回来了,此时的使团成员只剩两个人,张骞,胡人堂邑人甘父。 两人衣衫褴褛,枯瘦如柴,他们身上的每一处似乎都在诉说着跋涉的千辛万苦,尽管他们疲惫不堪,他们的眼神却难掩喜悦与激动。 “皇上,臣回来了。”张骞拜倒在朝堂上,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在场大臣们无不为之动容,没有人制止,更没有人打断,就如一位久未归家的游子见到亲人,这是幸福的泪水,是感人的泪水。 刘彻快步走到张骞的跟前,将他扶起。直到此时,刘彻终于看清了张骞的脸庞,这让他想起十三年前,张骞应征出使郎中的场景,那时候,俊逸年轻的张骞英气逼人,坚毅勇敢的眼神给刘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十三年过去了,刘彻几乎都已记不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使臣,带着一批勇敢的人,代表着汉帝国走向遥远而未知的世界。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或死于刀兵,或死于猛兽,或死于疾病,渐渐地便再也没有人提起他们,记得他们。 如今,张骞却回来了,这是何等的不易。 千言万语,刘彻只化为一句话,“爱卿,你受苦了!” 张骞的眼里再一次闪烁着泪花,他跪谢隆恩,这一次的出使,虽然并未达到当初出使的目的,但张骞却带来了西域诸国的第一手资料,足以震动整个朝堂。 也就是这一刻,刘彻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万国来朝。 撇除帝王个人的功业欲望,万国来朝,代表的是一个大国的尊严。 刘彻敏锐地意识到张骞对于国家民族的功劳巨大,特意下旨封张骞为太中大夫,以表彰他的功绩。 今时今日,我们自然比刘彻更为清楚张骞的伟大之处。 抛开他的使命不说,他的那份对未来世界的探索精神,那种冒险热情,就足以堪称伟大。在人类历史上,张骞,哥伦布,麦哲伦以及无数有名的,无名的探险者用自己的勇气为人类竖起了丰碑,开拓了人们的视野,加强了文明的交流,更让人们不断地了解和认识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张骞,“丝绸之路”的开拓者,东西文明的使者,那就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张骞。 张骞,字子文,前164年左右生于汉中郡城固县,他的儿时经历已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骞从小都坚韧勇敢,不是一个循规蹈矩者,他心胸宽广,言而有信,因此具备了外交家的基本素质。 建元元年(前140),刘彻即位时,张骞已在宫廷中担任郎官。 建元二年,刘彻从匈奴降民口中获知,在祁连山,敦煌一带,有一个国家叫大月氏,国力强盛。匈奴冒顿单于曾经在大月氏做人质,成为单于后发兵击败大月氏,到老上单于时,大月氏被彻底击败,月氏王的头骨成了老上单于的酒杯。大月氏人怀着对匈奴的仇恨被迫西迁,留下的一部分则被称为小月氏。大月氏人西迁到伊犁一带,赶走当地的“塞人”,重新建国,大月氏人建国后,念念不忘国破家亡的仇恨,时刻准备着联合他国,一雪前耻。 那时候刘彻也正思虑着反击匈奴的问题,他认识到这是个机会,大汉与匈奴同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能联合大月氏,东西夹击匈奴,说不定有更大的胜算。 就这样,刘彻向天下发布了招募出使大月氏人选的求贤令。 求贤令被张骞得知,他竟然兴奋的一夜未眠。 张骞原以为会有不少人去应征,等翌日去招募馆的时候,却发现应者寥寥。 张骞想想也对,河西之地,到处是沙漠戈壁,风沙巨大,环境恶劣,而且还要经过匈奴的统治区域,自然危险之极。 虽然明知危险,不过张骞却仍然下定了决心。 张骞很快被带到了刘彻的跟前,刘彻上下打量了一遍张骞,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比自己年长多少,不过他的勇敢却十分让刘彻佩服,刘彻把此次出使大月氏的任务郑重其事地向张签作了交待。 “张骞,你不怕吗?” “回陛下,臣不怕!” 看着张骞坚定的点了点头,刘彻也会心地笑了,年少的刘彻太需要这样敢干敢闯的同龄人了。 刘彻给了张骞一百多个侍从和大批的物资,由胡人堂邑父甘名充当翻译和向导。 建元二年,张骞出发了,开始了他伟大的征程。 他在出发之前,就拟定好了详细的路线图,此次出发地定在陇西临兆,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向西北,过酒泉,沿祁连山脉直奔敦煌,出关之后,再往西北穿过戈壁,沿天山北麓到达伊犁。 张骞率领使团从陇西出发,陇西一出,即是沃野千里的河西走廊,这段路虽然好走,却不安全。 原因是这里虽然不属于匈奴人的土地,但是匈奴人为了抢粮,也经常会出没在这里,如果运气不好,被他们的骑兵撞上,那就凶多吉少了。 河西走廊南临祁连山和阿尔金山(统称南山),北枕马鬃山,合黎山,龙首山(统称北上),是一条狭长的沃土,约有1000公里。 张骞一路看来,心中不禁感慨,多好的土地,要是大汉的子民能在这里繁衍生息,必然将更加富裕。匈奴人乃游牧民族,自然不看好这片土地,真是浪费啊浪费。 张骞边走边记下地形图,别看画得简陋,对于后来人来说,这绝对是无价之宝,这上面的每一个符号都能挽救不少生命。 张骞一行已经在河西走廊地带走了近半个月了,行程还算胜利,不过张骞心里清楚,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后面的路程将会无比的艰辛困难。 正在思考间,使团不少人一片骚动。 “匈奴人!匈奴人!” 不少人慌乱的大叫,年轻的张骞远远一看,心里直喊,“大事不妙!” 第156章 探索者张骞2 [第1卷]第156节:探索者张骞2 ------------ 情势危急,张骞下令使团所有成员丢下旌旗,迅速后退至可以隐蔽之地。张骞拨马往回撤,此时此刻,他心里也是紧张万分。 难道就要葬身于此地吗?不,如果我死了,皇上的重托岂不要落空! 现在的张骞只有一个念头,后撤,在匈奴骑兵发现他们之前迅速后撤,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尽管汉使团的动作非常迅速,不过还是被匈奴巡骑的前哨发现了,很快,匈奴骑兵就呼啸而来,在他们眼中,这可是难得的猎物。 任凭张骞等人动作有多迅速,也难快过匈奴铁骑,倏忽间,匈奴骑兵就跑到了他们的前头,截断了他们的归路,而且将他们团团包围住,有不少想逃跑的人,无一例外地死在了匈奴人的马刀之下。 “谁是领头的?快快出来。”匈奴骑兵头领拿着马刀对着人群大喊。 张骞虽然不懂匈奴语言,好在有甘父从旁翻译。张骞眉头紧锁,心知逃跑已是万万不能,抵抗的话将死得更快,为今之计,是设法保住众人的性命,寻觅时机完成出使西域的重任。 张骞示意属下取出不少金银细软,他镇定自若地走到骑兵头领的面前,抱拳一躬,连带微笑地说道,“将军,在下便是!” 匈奴骑兵头领向张骞一瞪,发现此人虽然年轻,在马刀面前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心中也是高看一眼,对着张骞又是叽里咕噜地一堆匈奴话。 在甘父的帮助下,张骞总算明白匈奴头领在质问他未经允许为何会出现在匈奴帝国的领土上,难道不怕匈奴铁骑吗? 张骞连忙回道,“在下是奉汉朝皇帝之命,出使西域诸国,略谈通商事宜。”张骞边说边向身边的侍从替了个眼色,侍从们便拿出一堆金灿灿的黄金和一些绫罗绸缎,呈到了匈奴骑兵头领跟前。 那位头领大喜,身旁的几位眼中更是大放光彩。匈奴头领哈哈大笑,直夸礼物很好。 张骞说道,“我等本是奉命去西域经商,路过贵国,还望将军能放我们过去。” 匈奴头领把玩了一下礼物,笑道,“放不放你们过去,还得于我们伟大的大单于说了算。”说完,他暴喝一声,“带走!” 张骞心中一沉,叫苦不迭,料定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苍天啊,苍天,你为何不庇佑我等大汉子民,让我陷于豺狼之境。 张骞出使不成,反倒成了匈奴的俘虏,这件事迅速传到了刘彻的耳中,从此,刘彻断绝了联合西域诸国共同打击匈奴的策略,而专心备战。 张骞命不该绝,他的黄金和丝绸起了作用。 匈奴骑兵完全可以就地将他们解决,这在汉匈边境并不算什么大事,而带他们去见单于,反倒救了他的命。 在一月之后,张骞被辗转送到了匈奴单于王庭(今内蒙古呼和浩特附近),离陇西已经千里之遥。 此时此刻的张骞心绪复杂,虽然他还未完全放弃希望,不过,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皇上啊,臣对不住皇上啊!” 被赶下囚车的张骞望了一眼遥远的南方,他掸了掸衣服,顺了顺头发,摆正衣冠,希望以一个大汉使节的风范去见匈奴单于,他可以完不成使命,但他却不能玷污了大汉使节的声名。 即便要死,也要死的凛然,死的壮烈。 张骞被引入单于王帐,他傲然立于王帐之上,王帐中马上就有人大喊,“汉奴见我大单于,快快跪下!” “对,跪下,再不跪就让剁了下酒吃,听说汉人的肉既酸又臭,有滋味的很!” 王帐中顿时笑声一片,羞辱之声不绝于耳。 张骞立于绕过离王帐门帘最近的炭火烤盆,立于中间,向王座上的军臣单于礼节性的一躬,不卑不亢地说道,“大汉使臣张骞拜见单于!” “汉奴无礼,见我单于竟然不跪,想尝尝爷爷的马刀吗?”随之,便响起了抽刀之声。 张骞依然坚立原地,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这倒引起了军臣单于的注意,他心中暗暗叫道,“是条汉子,有意思。” 军臣单于与他的父祖不同,这些年他刻意延揽汉庭智谋之士,为己所有,他身边的中行说便是很好的例证,他比谁都清楚,完全靠身边五大三粗的匈奴战将是无法彻底战胜汉朝的,所以他的身边必须要有足智多谋的人来辅佐。 军臣单于向众人摆了摆手,喧闹的王帐顿时安静了下来,军臣单于问道,“请问阁下出使何方?” “西域诸国!”张骞自然不能说是去大月氏,这个国家可是匈奴的仇敌。 “意欲何为?” “开埠通商。” 军臣单于一声冷笑,“请问贵使可曾经本单于允许?” 张骞也不示弱,“我只知大汉皇帝陛下的谕令。” 张骞的态度惹得王帐中的匈奴贵族王侯将军们个个咬牙切齿,纷纷建议单于赶紧杀了他。 军臣单于却在心里为张骞叫了一声好,他笑道,“月氏在我北方,汉怎可以过我而出使?譬如越国在汉之东南,我欲出使,汉会应允么?” 军臣单于果然睿智,一语中的,张骞知道今日身陷狼窟,凶多吉少,也不再辩驳,而是闭目矗立。 军臣单于看他这架势,是等着自己赶快给他一刀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心想我就不信不能让你这臭小子低下头颅,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他一挥手道,“把他押下去,好酒好肉伺候着,严加看管。” 张骞心想大概是匈奴人要让自己饱餐一顿,再送他上路。 他很快被带了下去。 见着军臣单于没有下达杀死张骞的命令,有人已经急了,“大单于,这是为何,为何不杀了他?难道大单于怕了汉庭不成?” 军臣单于依然笑道,“你们哪,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本单于要杀他还不容易若杀了他,岂不成全了他的美名,让刘彻那小子多了个忠臣。诸位试想,我不但不杀他,然后好吃好喝养着他,给他娶妻,给他官做,岂不是让汉庭脸面无光?” 当然,军臣单于还有另一层意思没有点破,他想借此延揽人才,对着这些五大三粗的将领,不说也罢。 “哈哈,哈哈,还是大单于高明哪!” 匈奴王帐一阵大笑,又见觥筹交错,仿佛打了一次大胜仗般。 张骞被带到一处帐篷后,竟然呆住了。 他突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甘父正在其中呼呼大睡,而这哪是囚室,倒像王公贵族的卧帐。 此时甘父也起来了,赶忙扶过张骞,关切地问道,“大人,你可回来了,小人担心死了。” “我没事,没事,甘父,你说匈奴的囚犯有如此的待遇么?” “小人不知,兴许大人是汉廷的使节,待遇自然好些!” 张骞一时不明所已,也管不了许多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连数日,没有见到匈奴的侩子手,反倒是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除了不能随意出入,日常起居都有人打理,而甘父的营帐也在附近,他可以随时传唤。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月余,一日晚上,张骞心烦意乱,突然营帐外一阵喧哗,张骞正要走出去看个究竟,却没想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打扮靓丽的匈奴女子,入得帐中。 “张骞,你好福气。”其中一位匈奴的内侍模杨的人说道。 张骞有点迷糊,不知所谓。 “这是匈奴单于赐予你的妻室,还不快谢恩。” 张骞豁然明白了,军臣单于是想让他投奔匈奴。他悬了数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目前为止,至少他的性命是保住了,而只要性命还在,就还有完成使命的希望,至于投降,不,绝不。 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可以忍辱负重,我可以假意逢迎。 现在的他,也只能忍辱负重,活着就是希望啊。 他向说话人深深一躬,说道,“谢大单于隆恩。” 众人闹了一阵,又去营帐外闹了一阵,总算夜深人静了。 张骞看着娇滴滴地坐在褥子上的新娘,思绪万千。 皇上,臣娶妻了,在匈奴!使命,臣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第157章 探索者张骞3 [第1卷]第157节:探索者张骞3 ------------ 下一步该怎么办? 逃跑?求救?或是以死示节? 无数选择充斥在张骞的心中,经常让客居敌国的他夜不能寐。张骞想逃跑,却苦于匈奴人监视严密,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张骞明白,他的这条命,从踏出长安的那一刻时,就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他如果死了,不外乎能博得一个忠臣的名声,可皇上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只有名声的忠臣,他要的是敢于挑战未知不辱使命的忠臣。 张骞更明白,张骞若死,国中恐再无张骞。他可以易服饰,说胡语,甚至娶胡妻,但是唯一不能改的是他的内心,唯一不能丢的是朝廷给他的使节。 张骞下定了决心要保住性命,伺机逃跑,哪怕等上个三年五载也在所不惜! 张骞放下所有的顾虑,投入到了眼下的新生活中。 他与他的新婚妻子相敬如宾,感情日笃,虽然是匈奴的高级囚犯,张骞却从来不折节受辱,他礼待他人,宽大豪爽,影响着身边的匈奴人对汉人的看法。 他学习胡语,苦练骑射技术。北方天气恶劣,风吹日晒如家常便饭,白天炎热如夏,晚上又寒冷难耐,而且匈奴人随水草迁徙,今冬在此,明春在彼。 这些在匈奴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对于张骞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考验。 张骞没有选择退缩,相反他把它视为一种难得的历练。 如果在匈奴都活不下去,那他又凭什么面对茫茫万里的西域戈壁沙滩? “为什么你能如此不动声色坚持下去?” “因为我身上还肩负着使命。” 一年过去了,匈奴人对他的看守丝毫没有放松,而他也喜得贵子。 三年过去了,匈奴人对他的看守还是没有放松,张骞已经精通匈奴语言及风俗。 五年过去了,匈奴人对他的看守依然如故,张骞磨练出了出色的体格与骑射技能。 十年过去了,匈奴人对他的看守稍有松懈,张骞摸清了匈奴的各处隘口。 元光六年(前129年),汉匈战场上,卫青奇袭龙城,第一次崭露头角,军臣单于陷入了寝食难安的境地。 元朔元年(前128年),匈奴发兵两万,袭击渔阳,雁门。 机会来了。 张骞马上叫来堂邑父和妻子,说明了他的主意,虽然妻子是匈奴人,当初有可能是军臣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但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已让他们彼此深爱上了对方,如今他要走了,他自然要向她告别。 张妻叹了口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这一走也不知道是否还能相见。 她的眼中满是不舍,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但她还是坚定地支持夫君的做法。 “走吧,孩子我会照顾好的,牛羊我会照顾好的。” “辛苦你了!” 深夜,张骞向妻子做了最后的道别,便与甘父消失在夜幕中,而她的妻子为了不让人发现,不能出门相送,只能在帐中暗自泪流不止。 张骞与甘父没有逃往家乡,而是沿水草西行,因为在匈奴呆了数十年,精通匈奴语言,通晓匈奴习俗,所以路遇盘查,也很快就能混过去。 数日之后,他们两人已经到达匈奴边境,几经周转,到达了他所知的当年大月氏的聚居地,伊犁。 然而,令张骞没想到的是,十年之久,这里早已是物是人非。 当地居民告诉他,此地虽是伊犁,但却不是大月氏,大月氏早在数年前就迁徙到遥远的西南方了,现在这里叫乌孙。 乌孙是匈奴的附属国,与匈奴并无血仇,当年,就是乌孙与匈奴联手,才赶走大月氏。 如此一来,乌孙国不能久待,必须继续寻找大月氏。 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张骞南下穿过天山山脉,沿着天山南麓直走,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高原之地。 看到山巅如此葱翠,而且山脚下多是种葱,张骞知晓这就是早有耳闻的“葱岭”(帕米尔高原)。 帕米尔,乃世界屋脊之意。远古称为不周山,汉代以降称葱岭。相传,不周山乃天地支柱,火神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怒触不周山,致使支柱断裂,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才有了今天的神州大地。 张骞翻过葱岭,又进入了一个富裕的国家。 此国名叫大宛,属于定居民族,他们有城廓,耕田。大宛盛产葡萄,张骞尝过之后,便再也忘不了它的味道,这可是在大汉未见过的。更为人赞叹的是,大宛产一种马,此马挥汗如血,实属极为罕见的良马。 张骞心想,要是能把汗血宝马引入中原,那定能打造一支铁血骑兵。 张骞以汉廷使节的名义见到了大宛国王,大宛国王早就听说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十分富饶的国家,想通使却难于跋涉,现在见到汉朝来的使者,自然大喜过望。 大宛国王不但热情地款待了张骞,当他得知张骞要去大月氏,便派了向导跟随。 有了大宛向导,一路上平坦多了。 此时的张骞获知,从大宛去大月氏,途中要经过康居国。康居是个小国,它分别向匈奴和月氏称臣。 听到这些,张骞非常兴奋,现在至少可以说明,大月氏还是比较强盛的。 张骞一行经过康居,最终到达了他朝思暮想的国度。 十年了,为了这个使命他等了十年,而今,重任即将完成,他自然感慨万千。 在大月氏,张骞见到了大月氏国王。 作为汉廷的使者,大月氏国王自然不敢怠慢。不过,当张骞说明来意之后,月氏国王却 不置可否,只是表示张骞初来乍到,暂且住下,联兵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要是唤作他人,可能甩手便走,但是张骞没有,他真的在大月氏住了下来。 十年我都等了,还怕继续等下去么?不完成使命,我张骞誓不罢休。 谁都知道,大月氏与匈奴有血海深仇,每一代国王必然时刻铭记于心,正是因为匈奴,他们才背井离乡,千里跋涉,经过千山万水,他们终于来到脚下的这片土地,臣服当地的土著民,才有了今天的富饶强盛。 自从有了这片土地,大月氏与匈奴再无瓜葛。两国有千里之遥,即便要打,如何打? 大月氏国王并非愚蠢之辈,他当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复仇,不过,以大月氏目前的情况,刚刚获得原大夏国的土地,贸然去千里之外作战,那是最不划算的。不过,汉廷的使臣也不能得罪,听说这个国家非常之富,奇珍异宝无数。两国交好,必然好处不少。 基于以上想法,大月氏国对张骞好吃好喝伺候。联盟之事,即不说可,也不说不可。 张骞的意志果然十分强大,为了等大月氏的一个允诺,竟然在此滞留了一年有余。 一年之后,张骞游说无数次无果后,最终放弃了。 元朔二年(前127年),他踏上了归途,准备回国复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归去的路途是否会像来时那样艰辛? 第158章 探索者张骞4 [第1卷]第158节:探索者张骞4 ------------ 终于要回去了,十一年了,乡愁竟然会在这一刻迸上张骞的心头。 十一年来,他也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真想下一刻一睁眼就能站在长安的大街上,一听吆喝就知道那是大汉的商履货贩。 张骞离开大月氏时,特意绕道月氏东南方的大夏国,听当地人说,月氏国现在的土地原本属于大夏,月氏人将大夏人打败,并且消除了安息国(古罗马)在大夏的影响力,而大夏原有的部分土著民则迁往东南方。 大夏国恃险而居,虽然兵弱,也能抵御月氏国的攻击,数年之内,两国只能承认即成事实,罢兵言和,大夏国因此得以免于亡国。 张骞进入大夏国,发现这里多有奇物,士农工商,也十分兴盛,这些倒是与大汉颇为相似,将来若能通使,定然不错。 走在大夏国的街市上,几件布匹和竹杖引起了张骞的兴趣,这些布匹有似曾相识,张骞便上前询问,细问之下,布匹竟然是蜀布,而竹子是邛竹杖,想当年,司马相如和唐蒙开拓西南诸郡时,蜀布和邛竹便已风靡天下。 这就奇怪了,大夏国与蜀郡相隔万里,怎会有来自大汉的商品,难道这些年,皇上又派了使臣出使西域?难道大夏国离川蜀很近?不可能啊,依常理,他张骞现在的地方离月氏不远,离大汉却是有万里之遥,而川蜀与汉中毗邻,川蜀离大夏近,那么长安离大夏也不远。 张骞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张大大的地图,只是,现在这种地图,貌似出现了一点混乱。 为了有个清晰的认识,张骞向商贩求教布匹的来源,原来在大夏之东有国名为身毒(印度),这些布匹是从身毒国贩运过来的。 张骞心里一个激灵,如此说来,川蜀之地离身毒并不遥远,而由身毒到大夏,必然也不遥远,这样一来,就有了另一条通向西域的途径。 张骞在大夏呆的时间并不长,虽说使命未竟,但他相信,只要他的这颗脑袋能安全回到长安,并且能正常开口说话,那么比任何使命都有意义。 张骞带着堂邑父折道往葱岭而走,数日之后,两人再一次翻越郁郁葱葱的葱岭。 现在的张骞有两个选择,一为沿原路返回,即沿天山南麓,进入匈奴境内,再回陇西。二为沿昆仑山北麓,借道羌地,出祁连山,直奔长安。 张骞最终选择了第二条路,避免再一次为匈奴所掳。这也是丝绸之路的第二条路,又称“南路”。以此类推,南路之山称为南山,而张骞来时的路则称为“北路”,沿途山脉为北山。 南北两路间相隔千里,中间横贯着漫天黄沙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所以匈奴人的影响难以延伸过来。 南路北路上遍布小国,扜弥,扜泥,且未(今且未县)、于阗(今于田县),莎车,为南道诸国;而姑师(今吐鲁番)沿天山南麓向西,经焉耆(今焉耆县)、轮台(今轮台县)、龟兹(今库车县),至疏勒,为北道诸国 张骞一路东行,途径莎车,于窴、扜弥、扜泥、楼兰等国,这些国家都是小国,它们以一城或几城为王国,民风纯朴,兵力较少。 最让张骞印象深刻的是于窴,于窴产美玉(和田玉),于窴西面水向西流注入西海,而东面则向东流注入盐泽,最后汇聚为大江大河的源头。楼兰,姑师筑有坚固精美的城郭,特别是楼兰,它北拒匈奴,东临羌地(今青海),国虽小,却颇有气势。 张骞经过数日的跋涉,终于出了南山,到了羌境,羌境较大,但离大汉却不远,羌民并非统一的民族,他们是一个个独立的游牧部落,他们习俗不同,甚至语言,服饰也不尽相同,他们以强为尊,时常相互攻伐,却又时有联合,比起匈奴来,他们更加凶残,并且缺少法度和制约。中原人无法区别他们,只能给了他们一个统一的称呼,羌。 嗅觉灵敏的张骞一踏入羌境,就闻到了危险的味道,因为他隐约发现,他们被盯上了,盯他们的人或在明或在暗。 “驾!驾!”张骞与堂邑父一路策马狂奔,为的是尽快通过这块区域,虽然他们身上的财货没有多少,只不过两个陌生人出现在羌人的土地上,必然招人眼线。 几个时辰之后,张骞的坐骑惊叫一声,停了下来,并且躁动不安。 从坐骑的惊叫声中,张骞知道羌人要动手了。 果不其然,四面突然变花样般站出来许多穿着盔甲,服饰怪异的兵士。 为首的人大喝,但是张骞和堂邑父都听不懂他们的意思。 羌人首领见两人无动于衷,便下令兵士围了上去,张骞赶紧用汉语说道,“我们是汉国客商,路经贵地,请将军放我们过去。” 张骞不知他这一开口,反倒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听懂,只见几个羌人交头接耳一番,便见那羌人首领挥了一个手势,羌人甲士便扑了上来,将张骞两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张骞大喝,“为何要绑我们,为何要绑我们?” 他原以为自己一说汉语,便可让羌人明白自己是汉人,慑于大汉的威名,他们必然会放了他,万万没想到,现在却被他们绑了。 张骞两人被推到在一个帐中,帐中有几位甲士,一人坐于中间,看起来像个将军,一人坐于左席,看起来像个幕僚,就见一个坐于左席的人用汉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莫非是汉朝的细作?” 张骞灵机一动,说道,“我们并非细作,只是过路的商旅。” 那人哼的一声,“商旅?怎不见货物?” 他又向中间上座之人说了一堆羌语,获得中间那人的点头之后,便见几位军士走到张骞两人跟前,将他们搜了一遍。张骞暗暗叫苦,因为他怀中的符节被军士搜了去。 军士将符节交给首座之人,他看后摇摇头,又将他递给会汉语的人。 “汉使符节!”那人沉吟道,然后他又像想起什么来一样,兴奋地说道,“你是张骞?” 张骞见此人已识破他的身份,只好大方地承认。 那人马上高兴地将两个囚徒的身份禀报给首座之人,一顿叽里咕噜之后,他们竟然哈哈大笑。 张骞马上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位幕僚一脸坏笑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张骞,匈奴大单于悬赏捉拿你的通缉令一年前就发到我们这里了,今天你自投罗网,我们正好向大单于讨个赏钱去。” 张骞一听这话,差点晕死过去。 想不到转了一圈,又要去匈奴人那里做阶下囚了。 “老天啊,你为何如此待我不公,我张骞还有几个十年让你来捉弄!”张骞心中懊恼至极,甚至欲哭无泪。 又是一路牢笼,张骞被送回匈奴,这一次,他没见到军臣单于,却见到了整整一年未见的妻儿。 那一刹那,张骞和他的妻子,泪水都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第159章 探索者张骞5 [第1卷]第159节:探索者张骞5 ------------ 原以为有生之年再难相见,却不想这么快又能见到对方。 直到这一刻,张骞才明白,他有多在乎他的妻儿。一年前,他决然离开他们,踏上未知的旅程,临走的时候,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给她。 张骞将妻儿搂在怀中,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怜爱,现在的他,突然有点为一年前的离开感到愧疚。 虽然他的本意是好的,通向西方之路,定然是充满艰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所以,他把妻儿扔在了这里,不想让她们去冒险。可是,从妻子的眼神中,张骞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是想告诉自己,再也不想分开了,哪怕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块。 “羌人把我抓了回来,我却与我的家人团聚了,上天待我不薄啊。”张骞很快从功败垂成的遗憾中恢复了过来。 张骞就是张骞,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都能自信而坦然的面对。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她的妻子深情地望着他说道,高兴的泪水铺满了她俏丽的脸颊。 “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带上你和我们的儿子,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妻子揩去泪水,破涕为笑,她知道丈夫平时的为人,素重信义,有他这句话自己就放心了,她也说道:“如果有下一次,我死也要跟你去!”。 两人心中的温暖无以言表,他们谁也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一年,两年抑或是十年? 此时此刻,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他们将彼此不离不弃。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年前,张骞出走之后不久,就被匈奴人察觉,他们以为他逃回汉朝了,军臣单于恼羞成怒,想想十年来待他不薄,他却叛逃而去,让自己大失面子,于是,向属地包括属国发出了通缉令,如今张骞被羌人送了回来。 训问之下,张骞咬定只是去西域做点生意,并无他意。军臣单于才没有为难他,而且张骞能在一年之后回来,这就说明,匈奴很吸引人嘛,能让人舍弃祖国,流连忘返,如此一来,就更显得他军臣单于治国有方了。 因此,军臣单于也乐得不去追究,即便张骞当初真是要叛逃,那也无妨,军臣单于已经从张骞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利益。 张骞的生活回到了一年前的状况,他的黝黑精瘦,他的爽朗大笑,仿佛让人忘记他曾经是个文弱的汉人。 相比于从前,张骞更明白自己生命的价值。 如果是以前,张骞死了就死了,汉廷不过是失去一个使臣。可是现在,他脑袋中那幅巨大的西域图,无疑将是无价之宝。 帐篷,草垛,牛羊…张骞的身影无处不在。 然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张骞却时常默默发呆,盯着草原上的日出日落出神,他不知道,下一次,会是在什么时候? 他希望下一次快快到来,不要等到他老了,走不动了。 时光拽着张骞走过了又一年。 元朔三年(前126年)冬,张骞等来了他想要的机会。 军臣单于死了,这位匈奴单于,在位期间,给周边国家制造了无数的麻烦和灾难,各国人民可是恨透了他,但不可否认,正是他,让匈奴人成为一方霸主。在匈奴,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匈奴国一位杰出的雄主。 他死后,年轻的太子于单即位,稚嫩的于单显然压不住父亲留下的功臣悍将,军臣尸骨未寒,于单的叔父伊稚斜就首先发难,起兵夺位。 匈奴国因此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夺位大战中去了,这对张骞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张骞当即立断,召集妻儿和堂邑父,准备举家逃回大汉。 匈奴境内,一路都是因战乱而迁徙的匈奴人,张骞混在其中,很顺利地就到达了汉匈边境。 张骞真不敢相信,这一次会如此顺利,一路之上连盘查都没有。 “老爷,过了前面的关卡就是汉境了!”堂邑父说道。 张骞顺着堂邑父所指,确实看到一处小关卡,远远看去,也无法分辩是哪国旌旗,像边境上的这种小哨卡,经常易主,今日可能是匈奴人夺去,明日就是汉军驻地,所以,张骞也不敢贸然前往,好在他已经准备好汉服,如遇匈奴军队,则继续这套行头,如遇汉军,则马上易服。 他派堂邑父前去打探一番,只见堂邑父满脸的喜色。 张骞马上猜着了几分,看来匈奴内乱加剧了,乃至于他们连边关都不要了。 “老爷,那关卡被汉军占着。” “好,大家赶紧换服饰。” 张骞再一次穿上出使时备好的使节服,虽然十三年了,加之上次去西域千里跋涉,早已是破旧不堪,不过,张骞还是觉得穿上它才感觉自然和舒适,此时此刻,张骞望着关卡,禁不住有点泪眼婆娑。 来到关前,城楼上的守将喝道,“来者何人?” 张骞持节抱拳,回道,“将军,在下汉使张骞,回朝复命。” 守将虽然不知张骞是什么人,也没看过这么狼狈的使团,不过他也不相信有人敢冒杀头之罪冒充使臣,既然是使臣,守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命兵士打开关门,将张骞等人迎入关中。 踏入关内的一刻,张骞长舒一口气,扭头向后回望了一眼,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终于回来了! 经过数日跋涉,张骞到达长安,安顿好妻儿,他便带着堂邑父,候在了宫门外。 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第160章 博望侯张骞6 [第1卷]第160节:博望侯张骞6 ------------ “你果然回来了,从你出发的那一刻起,朕就知道你一定能不辱使命!” 刘彻虽然努力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但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内心,见到张骞,他是这个大殿上最兴奋的人。 在他的眼里,还能有什么比臣子的操守更重要呢? 张骞十三年前毅然出使,两度被俘,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复命,这是何等的忠勇和气魄!刘彻很久没有如此高兴了,他显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竟冲下御座,亲手将张骞扶起,并绕着张骞看了几圈,大臣们有点讶异于刘彻的古怪行为,谁都知道,眼前的这位皇上十几年的龙椅坐下来,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因为张骞,行为古怪,实在是令人奇怪的事情。 只见他嘴里说道,“黑了,瘦了,不过结实了!” 刘彻徉怒道,“好你个张骞,你可知罪?” 张骞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臣罪该万死。” “朕令你出使,你却去了十三年,让朕想念得紧。” “臣罪该万死,臣未能完成说服月氏联兵的使命,有负皇上重托。” 刘彻见自己的玩笑话反倒引起张骞的自责,心中一时不忍,他再一次扶起张骞,说道,“张爱卿,你何罪之有啊,你不但无罪,还有大功。” “十三年前,朕年少即位,大汉人人惧匈奴如虎狼,说句老实话,朕那时也怕他们,才寄希望于联兵月氏,遂下诏征举勇敢之士出使西方,而那时,只有你,只有你,有这个勇气。如今,我们国力强盛,无须畏惧匈奴,何必寄希望于番邦小国。你能回来,便是对国家,对朕的忠诚!而你带回来的西域诸国风土民情,水草牧场,将对我们最终打败匈奴,扬威四海,至关重要。” 这一席话,已让张骞感动的泣不能声。他匍匐在大殿上,用一把泪让多年郁积在心中的阴霾消散地无影无踪。 而其他臣子似乎也被刘彻的圣明和张骞的动情所打动,除了山呼万岁,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称赞之词。 接下来的日子,刘彻有事无事便召见张骞。 连张骞都不得不佩服刘彻的精力,刘彻日理万机,却也能抽得闲暇,听他描述西域诸国的见闻,有几次甚至直至深夜。 张骞看得出来,相比于十三年前,皇上更为成熟,更有远见,更为自信,他对于开疆拓土,传播文明事宜也是极为推崇。 张骞想起在大夏见到蜀布的情况,适时的提了一个建议。 经略西南,打通到达身毒的道路,再由身毒到达大夏,向西域诸国通使,这样可避免经过匈奴和羌地。西域诸国贪图大汉的财物,重赂之下,必能成为大汉的番邦属臣。 刘彻听从了张骞的建议,对于万国臣服,四海来朝,传播文明,相信没有一个帝王,会经得起它的诱惑。 这可是流芳千古的盛事。 刘彻自然也不能例外,他重新拟定了搁置许久的开发西南的计划,由张骞任总使,派人从蜀犍为出发,人分四路,向西南方的身毒进发。 张骞踌躇满志地等待着南方传来的好消息,因为据使者发回的消息,他们已经南行上千里,如果估计不差,再有月余,就能到达神秘的身毒国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传来了令张骞震惊的噩耗。 出使的队伍在昆明被阻挡了下来,汉使被杀,众人停滞不前。 最为头疼的是,昆明的蛮夷部落各自为政,并没有统一的君主,他们见财物就抢,见生人即杀,如果派军队前去,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藏身于群山密林之中,结寨而居,恃险而守,只会消耗自己的力量,却拿他们没任何办法。 张骞费尽心思,几年过去,却始终无法打通这一带的道路。 元朔六年(前123年),张骞获得了新的任命,刘彻任命他为校尉,随卫青出征。 在张骞的帮助下,大军在草原中总是能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为卫司令的大胜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张骞因功被封为博望侯,取其广博瞻望之意。 博望,也是刘彻对于张骞最为精准的评价。 两年之后,元狩二年(前121年),张骞再一次奉命出征,与李广出右北平进兵,却不想李广留下张骞殿后,而李广轻兵冒进,中了匈奴埋伏,损失惨重。后来,张骞救兵赶到,与匈奴大战一场,匈奴撤围而去,张骞说部兵困马乏,未能追击。 此役,张骞论罪贬为平民。 张骞的人生陷入了低谷,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位伟大的探索者脱下军装之后,会再一次踏上伟大的征程! 而他的第二次旅程,会是怎样地艰险? 没有人能回答,包括他自己,博望侯。 第161章 博望侯张骞7 [第1卷]第161节:博望侯张骞7 ------------ 元狩四年(前119年),张骞说服了刘彻,他的建议是联合被迫臣服匈奴的乌孙,并劝他们回归故土,断匈奴‘右臂’。 刘彻的答复很爽快,他任命张骞为中郎将,调拨随从三百人,金币布帛数以万计,令他择日再一次出使西域。 怪不得刘彻大方,他能下这么大的血本,是算过账的,前几年对匈奴的大胜虽然让匈奴大伤元气,但离彻底打垮它还相去甚远,西域诸国还臣服在它的脚下,这个庞然大物仍能源源不断地从它的藩国中获得补给。换句话说,切断匈奴的补给源才是制胜之本,打打杀杀解决得了一时,却动摇不了匈奴的国本。 所以,张骞的建议恰好与刘彻的长远战略不谋而合。 “出发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张骞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如他年轻时候的坚定。他向刘彻三叩九拜,起来之后,长安城内便响起雄壮的送行号角。 刘彻望着张骞的背影,禁不住泪眼婆娑,前次一走,君臣一别十年之久,真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否能安然回来?或许… 刘彻不敢继续往下想,如果说卫青和霍去病是他的铁拳,那张骞便是他的眼睛,也正因如此,他给了张骞‘博望’的封号,广博瞻望既是给张骞的,也是给刘彻自己的。 他与张骞亦师亦友,也许只有远离朝廷的人,才能跟他成为朋友,如今望着友人远行,刘彻竟然有丝不舍。他登上城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抹斜阳之下。 张骞始终不敢回头一望,他知道皇上定然还站在不远处。 张骞何尝不留恋故土,何尝不留恋家园,何尝不愿意留在皇上身边,可是,再多的不舍也远不如肩上的使命。 他一旦踏上旅途,便不会停歇。 这就是张骞,华夏民族第一个走出国门的勇敢使者。 对于第二次出使,张骞的把握更大了些,毕竟前一次是在两眼一摸黑的旅程中行进的,而数十年的塞外生活,铸就了他丰富的西域知识。 他可以根据动物的粪便辨别水草的方位,他也可以看着天上的云彩得出风暴与飞沙降临的时刻。 而且对于如何避开匈奴的哨骑,他也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但是,不管怎样,恶劣的环境还是让不少人倒下了,张骞的努力和经验只是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旅途仍然是千辛万苦,张骞对于这些早已有所准备,他不担心能否顺利到达乌孙,他所担心的是能否顺利说服乌孙君王与大汉结盟。 一路担心,乌孙国到了。 张骞顺利地见到了乌孙王昆莫,乌孙王以单于礼接待了张骞,这让张骞有些尴尬,后来他转念一想,乌孙王如此屈尊降贵,除了贪图大汉的财物,定然别有内情。 张骞顺水推舟把财物赐给了乌孙王,并表示只要乌孙王能回归故土,大汉一定会尽力照顾你们。 乌孙王面露难色,煞有介事召集大臣讨论,却东拉西扯没有一个结论。 张骞派人暗中了解,原来乌孙国正值内乱,昆莫的子孙将乌孙国一分为三,昆莫根本不敢单独作出投奔大汉的决策。 张骞决定留在乌孙静观其变,另外,再派副使出使西域诸国如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鰛及诸旁国。 应该说,张骞的这个决定无疑是十分成功的,从此,丝绸之路上响起了博望侯的名号。 最为关键的是,副使以博望侯的名义出使,与张骞前一次出使相比,这一次带去了大量的大汉财物,让西域诸国十分震动,与大汉通使甚至通商的热情迅速被激发起来。 四年后,元鼎二年(前115年),张骞带着数十个乌孙使者回到长安。 张骞的回来再一次震动了朝野,而他带来的数十个典型的异域民族使者也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局面。 “快看,那些人长得好奇怪啊!” “长得奇怪,穿得衣服也很奇怪!” “我看他们怎么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好吓人的。” “咯咯咯…快来看哪” 长安的百姓第一次见到异域人种,少不了争相一睹,不过,他们不会想到,从此之后,这会成为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情。 乌孙人同样算是开了眼界,在张骞的引领下,他们领略到了东方大国的富庶和繁华。 元鼎三年(前114年),伟大的使者张骞病逝,年50岁。 张骞走了,他无疑是伟大的,所有探索未知的人都值得世人永远惦念,张骞,你也如此。 刘彻没有因为张骞的逝去终止开拓西域的策略,相比张骞,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他要让博望侯走过的路上,更加的繁忙和热闹。 他一直都是那样做的,而且他做到了。 数年之后,那一日,万国来朝,他最想念的人是张骞。 第162章 霍去病成神1 [第1卷]第162节:霍去病成神1 ------------ 张骞二出西域大获成功,为刘彻在国际社会挣足了面子。 最重要的是,他实现了探索未知的梦想,他所走过的十余年囚徒之路,他所经历的无数生死瞬间,他身上因长途跋涉留下的种种伤痛,都在二次出使后化作张骞的人生财富。 直到临终时刻,张骞都是快乐的,幸福的,作为一名行者,他没有遗憾,试问一下,这个世间,有多少人能没有遗憾? 张骞,人生如此,足矣!。 应该说,张骞的二次出使之所以能一路顺利,与刘彻的努力密不可分,早在元狩二年,他就派霍去病扫清了河西之敌,也正是在这个地方,张骞做了匈奴人的俘虏。 河西之战。 元朔六年(前123年),由卫青领衔主持的汉匈漠南之战打响,此役中,年少的霍去病一战成名,受封冠军侯。 霍去病就像家喻户晓的将星,那是个不乏偶像的年头,在路边社的粉丝排行榜中,已入中年的卫司令自然难敌年少未婚的霍去病,加之卫司令刻意低调,自然让外甥抢了风头。 他那冷冷的表情,孤傲的眼神,矫健的身躯,无不令长安少男少女们为之疯狂。 “快看,霍去病呀。” “啊,街坊邻居们,别忙活了,快去看霍去病哪!” “病病…”不少少女在心里轻呼。 霍去病所到之处,经常被年轻的粉丝们弄得鸡飞狗跳,一片凌乱,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而此时的霍去病,多是剑眉紧蹙,无言已对,甚至夺路而逃! 尽管霍去病如此耀眼,但是仍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在这些人眼中,霍去病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祖坟冒青烟了。 “他打的不过是匈奴的居民区,要是碰上匈奴的主力,怎么死的都不一定。” “一个黄毛小子,不过是仗着能打仗的舅舅罢了!” 崇拜与质疑,霍去病被巨大的漩涡搅得汹涌澎湃,他迫切需要再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在这次机会中,他希望独自出击,走出舅舅的影子。 他曾数次在刘彻面前表达了这样的想法,刘彻都只是笑笑而已。 元狩二年(前121年)春,刘彻急召霍去病,表示有个任务要派给他。 霍去病眼睛一亮,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刘彻见状笑了笑,摊开地图,捞起袖子,用手指轻轻地在河西之地画了个圈。 “冠军侯,河西之敌,威胁极大,朕令你为骠骑将军,领军一万,给朕消灭他们。” 刘彻同时说明此战只由你一人出战。 刘彻的话算是给了霍去病两年来请求的一个回复,两年来,霍去病数次请战,但他都不置可否,一则是磨练霍去病的性子,大胜之后难免变成骄兵,二则是战争不能过于频繁,否则即便大胜也会消耗国力。 如今,刘彻意识到是时候出兵了,通往西域之路必须打通。他决定由霍去病一人担纲,自然有诸多考虑,虽然霍去病骁勇,不过派他单独出征仍然十分冒险,但是刘彻又不得不冒这个险,派卫司令去自然有必胜的把握,却会让他功高震主,这对于刘彻驾驭群臣是危险的。 霍去病不会问刘彻为何如此安排,他也不想问,而刘彻也不必去解释,面对霍去病这样的将领,刘彻只要告诉他打哪,至于怎么打,为什么打,则不用多说一句。 在众人的愕然中,没有见到卫司令,却见着十九岁的霍去病又一次穿上了铠甲,跃上了战马。 刘彻给霍去病的一万骑兵,都是军中骁勇敢战之士。 不少大臣还是暗中捏了把汗,他们素知皇上喜欢折腾,折腾出卫青这样的名将也就算了,可是霍去病只是黄毛小子,靠着运气捡了便宜,你还真指望他能成为第二个卫司令么? 不过,霍去病的一万骑兵,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听完刘彻和卫司令的交待,霍去病飞驰到军队最前面,向后一挥手。 出征的号角顿时响彻长安。 大军出城数十里后,霍去病又下了道命令,“由陇西出塞,大军急驰,有落后者,斩!” 一万飞骑顿时掀起无数尘埃向塞外急驰。 如果以这样的速度行军,不出一日,大军便能过陇西出塞,到达河西走廊的外延也不过五六日左右。 在常人看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在霍去病看来,这却是他的立身之本,所谓兵贵神速,快才能有效的打击敌人,快才能让对手应接不暇。 他的舅舅卫司令也喜欢快,不过他的本意还在于迂回包抄。霍去病却不同,他的快是为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面杀伤敌人。 换句话说,他的取胜之道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河西走廊的匈奴部落分散,但主力都控制在匈奴折兰王,卢胡王手里。何西走廊近千里,到底盘踞了多少匈奴部落,没有人知道。霍去病会不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实在难以预料。 然而,年少的霍去病却无丝毫畏惧,任它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刘彻的用将之高明了,他不用卫青去扫荡河西,正是考虑到卫青的谨慎,换做是卫司令,必定会等到摸清敌情后再做出行动,他打河朔的时候虽然也是千里奔袭,但从出云中,夺高阙,堵陇县可以看出,卫司令早就将敌情摸得一清二楚。 但河西不一样,它历来是胡人苦心经营之地,而且山脉连绵,且离汉地较远,等你摸清情况再战,胡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且现在小霍司令尚属新人,匈奴人不了解他,也看不起他,即便出兵消息传出去能起到麻痹敌人的作用。 刘彻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到了战场,还得靠统兵的将帅。所以小霍司令到底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还是得靠战绩说话。 进入河西走廊,霍去病稍微减慢了行军的速度,派快马疾驰前探,一旦探到匈奴部落,便毫不犹豫冲杀过去。 虽然杀散过不少小部落后,但是仍然没有碰到折兰王,卢胡王的主力。 大军不过三日攻下金城,令居,越过祁连山乌鞘岭,眼看就要到达焉支山。 突然,哨骑回来报告。 “报,骠骑将军,前面发现匈奴大军。” 霍去病的血液一时沸腾起来。 第163章 霍去病成神2 [第1卷]第163节:霍去病成神2 ------------ 正如哨骑所报,前方果然是匈奴主力,如此说来,匈奴折兰王与卢胡王定然在此。 那还等什么呢? 霍去病率先拔剑出鞘,这把剑,无声地宣告了霍去病的命令。 向前冲杀。 匈奴王帐中的宴乐氛围在跌跌撞撞的侍从身上打破,折兰王正要发飙大骂,就听侍从说道,“大王,大事不好了,汉军杀过来了。” 帐中所有人都惊呆了,无关人等在折兰王的一挥手下知趣地退了出去。 “你是被焉支山神吓得做噩梦说胡话吧,这里离汉地数千里,怎么会有汉军?”折兰王抓住来人的衣领骂道。 “不是,大王…,小的们亲眼所见。” 卢胡王没有作声,他将耳朵贴到地上听了听,用耳朵贴地听马蹄声的本事在匈奴比较常见,所以也没几人感觉稀奇,只是众人都在等着卢胡王的结论。聆听了一会儿,神色严峻地说道,“王兄,恐怕小的们没说胡话,该死的汉军离此地已经不远了。” 折兰王这才放开来人,慌张地问道,“王兄,这可如何是好?” 卢胡王看了看他,马上向帐中诸将发布命令,先派一队人马挡住他们,再派人护送百姓们去往安全地带,余下人马准备迎敌。 卢胡王布置完,折兰王才松了口气。 一个时辰之后,王帐里又跑进一个浑身血污的士卒,带着哭腔道,“大王,大王,不好了,汉军已经杀过来了!” “什么,派去挡他们的人马呢?” “全被消灭了。” 两王惊得唆得站了起来:“汉军来了多少人?” “小的不,不清楚,看来不下五,五万。” “五万?” 虽然他们之前接到消息,汉军有一支小股部队出关来了,但是才仅仅三天,就有五万汉军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是白日见鬼了吗?汉军哪变出来的那么多部队?五万人马怎么可能那么快穿过祁连山。这小子肯定是被汉军打怕了。 卢胡王和折兰王走出王帐,顺便踢了报信的一脚。 一走出王帐,就发现外面已经乱做一团。 现在即便不用贴地而听,都已经能感到大地在微微颤抖,看来汉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得马上组织抵抗,否则就要全军覆没。 霍去病兴奋地向匈奴主力疾驰,中途出现了一两千人的匈奴骑兵,霍去病知道这不过是派来打探虚实,拖延时间的部队。得先把他们干净地消灭掉,把后面的匈奴人吓得心惊胆战才行。 “把他们一个不留全部干掉。”霍去病狰狞地下着命令。 有了小霍司令的这句话,那还等什么呢? 也不顾以多打少会不会有面子问题,上万骑兵呼啸着卷入匈奴的前哨部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除了几个漏网之鱼,匈奴前哨部队就被吃干抹净了。 “继续前进,不要管他们。”霍去病说完又拨马带头冲向匈奴大营。 霍去病终于见到了三年前的熟悉场景,连绵不绝的帐篷,数不胜数的牛羊牲畜,远远看去,匈奴大营已经乱做一团。 霍去病冷笑一声,胸中的热血已经沸腾到了极点。 马上就要接近匈奴大营了,突然从里面窜出大量提着马刀的人马,他们同样呼啸着迎着汉军冲杀过来,为首的两人看起来穿戴着匈奴贵族才有的服饰,依霍去病的经验,这几人有可能是匈奴的王公。 霍去病像支利箭一般直插对方的命门,他们的统帅。 匈奴人见有人直奔他们的大王而去,大惊,不断地挡在他们的前面,迎接霍去病的长剑。 霍去病的功夫的确了得,真正到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地步,更何况他年纪轻轻,便有一身神力,不少匈奴勇士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两军交锋,战场上已经分不清你我。 汉军将士不愧都是军中精锐,加上早有准备,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再看他们的统帅小霍司令,已经杀伤了不下百名匈奴猛士,眼看他就要靠近他的猎物了,匈奴猛士还是拿他没办法。 匈奴两王渐渐感到形势不对,队伍被冲散了,而且眼前的汉军,个个英勇无敌,是他们之前未曾见过的,即便他们知道汉军没有先前得报的五万人马,但心中已经惧了几分,无心恋战。 他们寻思着逃跑路线,并慢慢往后退。 杀得兴起的霍去病也感到了敌人快顶不住了,他心中冷笑一声。 于是高呼道,“弟兄们,蛮胡顶不住了,谁能擒住那两人,本将军重重有赏。” 一向怠慢士兵的霍去病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将士们更加兴奋,他们跟随霍去病不过几天,却了解霍去病漠视士卒,要不是看在跟着他能打胜仗的份上,早就要闹起来,如今小霍司令匪夷所思地说重重有赏,真是太不容易了。 汉军士气大振,加强了攻势,匈奴人被杀怕了,开始没命地往后逃命。 但是没那么容易,汉军飞骑的速度也不慢。 他们紧紧咬在匈奴逃兵后面,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群群的逃兵消灭干净。 经过几个时辰的奋战,阵斩匈奴两王,俘虏不计其数。 霍去病胜了,霍去病在数万将士面前证明了自己。 小霍司令的河西之战不过五六日的时间,却转战千里,杀折兰王,卢胡王,擒住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夺取休屠王祭天金人,斩获虏首八千九百余级。 如此的战绩,恐怕连卫司令也自叹不如。 他不是神是什么? 第164章 霍去病成神3 [第1卷]第164节:霍去病成神3 ------------ 小霍司令带着无数的战利品班师回朝,因为俘虏太多,行军的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不过,小霍司令却一点也不着急,皇上虽则已经焦急地三令五催,希望快点再见到他这位天赐神将,为他设宴洗尘,庆功封赏。 但是小霍司令却十分留恋河西千里风光,自从他踏上这一块土地,他就发誓要把这块肥肉从匈奴人嘴里抢过来。 仿佛在他看来,一个野蛮的部族是不配拥有这么肥沃的土地! 当然,小霍司令也明白,这次胜利虽然来得酣畅淋漓,但还是让匈奴浑邪王和休屠王跑了,而他们才是河西的实际控制者,换句话说,匈奴在河西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不过主力尚在,汉匈在此地的争夺和较量将会空前激烈。 小霍司令原本打算一举荡平河西,刘彻却把他的想法否决了,令他乘胜班师,虽然小霍司令不明白此举何意,但是他相信皇上有他自己的安排,做臣子的,还是不闻不问的好。 小霍司令在路上罕见得耽搁了几日,终于出现在长安城外,就在他的身影一出现的时候,长安城内号角长鸣。 远远望去,人头攒动,旌旗飘扬,一尊华盖,刘彻立于华盖之下。两旁文武百官恭敬地列于左右,在他们身边环绕着时刻警惕着的宫廷禁军,看热闹的百姓被挡在百米之外。 小霍司令看到这些,竟然有丝感动,在他的记忆中,这副场景只有他的舅舅凯旋而回的时候见过,当年他也曾梦想有一刻自己能有这番待遇,如今,这个梦想就在他的眼前,他怎能不激动万分? 他一激动,拨马甩开部队,以最快速度冲到刘彻面前,跳下马便向刘彻下拜。 刘彻依然微笑,边将他扶起,边轻轻安慰几句。 随后,拉着他的手上了坐辇。 一曲悠扬,凯旋部队便已缓缓入城,城中的百姓彻底疯狂了,他们夹道相迎,争相呐喊,都以一睹小霍司令的风采为荣。 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眼里噙满泪水,多少年来,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之前是卫将军,现在又有霍将军,老天保佑,能让他们活着见到帝国双璧打败匈奴人的那一刻,此时此刻,无疑是大汉人最为骄傲自豪的一刻,此时此刻,无疑是大汉人最为幸福快乐的一刻。 整个长安都已经激动的泪流泉涌,凯旋的将士们个个都是老百姓眼中的英雄,接受着无数膜拜和火辣的眼光。这一刻,无疑也是他们最为幸福的时刻,无论如何,小霍将军,他们是跟定了,对于一位军人,有什么能比跟着一位伟大的将军奋战光荣呢? 凯旋的队伍缓缓而行,也不知谁先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情不自禁地高喊了一句,“皇上万岁!冠军侯千岁!” 顿时,人们似乎有了默契,竟然齐声高喊,“皇上万岁!冠军侯千岁!” “皇上万岁!” “冠军侯千岁!” “长平候千岁!”—注:长平候是卫青。 万岁的声音一浪赛过一浪,此情此景,除了山呼万岁,已经没有别的言语能代表百姓的心情。 龙辇中的刘彻听着百姓们的喊声,真是浑身都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虽然这样的呼声他每日都能听上个几遍,但那都是礼法上的规定,而现在,他听到了是百姓们的真心,此时此刻,他真有一种,“有民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与他同辇的霍去病更是激动地向外探出头去,接受百姓们的顶礼膜拜,他探了左边,又往右边探去。刘彻始终乐呵呵地笑着任其在龙辇,也不斥责他,在他的眼里,霍去病仍然是个孩子,率性而为也在所难免,况且有哪个孩子能有如此大的能耐? 霍去病,真是天降神将也! 他们或许不会注意到,在凯旋的队伍中,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竟然毫不关心人们的喧闹,他只是被长安的富庶和繁华给深深震撼了,偶尔有臭鸡蛋和烂菜叶飞到他的身上,他也不以为意,因为,他明白他只是个耻辱的俘虏,在他的记忆里,俘虏在他们那里要么被拨皮抽筋,要么为奴为婢,能不被绑着游街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偶尔的臭鸡蛋和烂菜叶还可以用来垫垫肚子。 少年叫金日磾,匈奴休屠王子,除了他的父亲,他的家人无一幸免,都成了俘虏。 与其他俘虏不同,少年金日磾的脸上不是满面愁容,而是好奇,他虽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他隐隐觉得这片土地才是他的归宿。 从这一刻开始,小小少年的心中,竟然闪过一丝念头,他要在这片土地上完成对自己和家人的救赎。 大殿之上,刘彻亲自将霍去病的战绩公之于众。 刘彻抑扬顿挫的复述一结束,就听见大殿上一阵惊呼,先前对霍去病有质疑的人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 他们心中思量着如何收回以前的质疑,脑子转得快的人立刻跳出来向刘彻表示恭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此神将啊!” 所谓千错万错,马屁不错,一句话把刘彻和霍去病都拍上了天,竟然让刘彻开怀大笑。 皇上高兴,群臣自然可以放开胆子说好话,拍马屁! 想想这位爱折腾的皇上不但聪明,而且用人手段十分高超,在大殿之上喜怒不形于色,做他的臣子,总得小心翼翼,说多了不是,说少了不是,要是现在能说得皇上高兴,说不定能调到“内朝”去,获得重用。 在众人的目光中,霍去病又获得了胜利的封赏,加封两千户。 两千户不多,但比之前的一千六百户还是多了,这说明刘彻对这次胜利非常认可。 同在殿上的卫青只是频频向霍去病点头,表示自己的赞赏,甥舅之间话不多,但卫青恬淡的眼神告诉霍去病,要谦逊,要淡然。 霍去病明白舅舅的意思,不过,他的狂傲之气仍然让不少朝臣远远避走。 虽然证明了自己,但是小霍司令还是小霍司令。 除了他人日益的敬重,小霍司令过去的日子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他从来没有因为一时的胜利忘乎所以,荒废时日。 他仍然时刻苦练各种战场武功,等待着以后的战斗。 当别的公子哥以风花雪月为乐事时,霍去病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击垮匈奴。他时刻提醒自己别忘记立下的誓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他的直觉告诉他,皇上不久就会有更大的行动,想当初出征时,皇上在河西划了一个圈,那意思不就是要夺取此地么?如今虽然重创该地之敌,但河西之地仍然在胡人的手上。 “那地方多美啊,霍去病啊霍去病,你一定要把它拿下来,呈献给皇上!” 霍去病的直觉是对的,不过四五个月,刘彻就有了新的动作。 今年春天,他派霍去病出击河西,一则是锻炼霍去病的将才,没想到却发掘了一位天赐奇才,二则是试探匈奴在河西的虚实,如果霍去病出兵不利,他定然会把卫大将军派过去主持大局。 从战果来看,有一个霍去病对付他们足矣! 如此一来,他的手上有了两张王牌,不用再担心将军们功高震主,而可以放心的使用,此不听话则用彼,彼不听话则用此。 有了选择,驾驭骄兵悍将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他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度君子之腹,不过,作为聪明的帝王,把江山的稳固压在某一人身上,是十分愚蠢的。 “河西之敌务必要扫清。” 刘彻顿了顿,扫了一眼跟前诸将,只见霍去病又是一脸兴奋。 他心中一喜,继续道,“冠军侯,你与合骑侯(公孙敖)各领一部出北地,合击匈奴,博望侯与李将军出右北平策应,朕再说一遍,此战定要收复河西,不得有误。” 众将领命而去。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霍去病再一次踏上征程,只不过此次作战,他有了友军。 刘彻如此安排,自然又是大有深意。 霍去病在漠南之战横空出世,不服气的大有人在,河西首战时孤身闯虎穴,也有人不服气,军中有不少将领认为换个人,不过尔尔。 既然不服气,那就是骡子是马,咱拉出去比比,自然就能看得真切,当年培养卫大司令时,就是这么干,刘彻当然不介意多干一次。 河西再战,在炎炎夏日下拉开了大幕。 第165章 霍去病成神4 [第1卷]第165节:霍去病成神4 ------------ 对河西再战的安排,刘彻又使出了惯用的伎俩,四路人马既不同属又不同路,这个套路与当年派卫青出战时如出一辄,用意十分明确,胜了是你自个的本事,败了甭赖别人。 四位将领中,霍去病如日中天,无需急于求功,张骞非军旅出身,任务不在于杀敌,而在于策应兼职做向导。李广和公孙敖两位老兄却是憋了一口气,李广虽然名震塞外,可几乎没打过漂亮仗,在卫大司令和小霍司令面前显得特别没面子,所以他把这次任务看成了翻身仗,希望也能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绩单。公孙敖同志则比李广更为渴望胜利,从他数次出征以来,都没能尝过胜利的滋味,要不是凭着与卫大将军关系铁,恐怕当兵这碗饭就砸了,所以,对他来说,此仗也是意义非凡。 尽管将领们各有所需,但在刘彻的心中,霍去病的部队仍然是主力,其他上路都是起牵制策应之效。只不过碍于几位老将的面子,刘彻没有点破。 四路大军集结完毕出发了,霍去病出北地郡,公孙敖出陇西。霍孙两部向西出塞后,则合兵一处,向西攻击匈奴。 李张二部则出右北平,牵制匈奴左贤王,防止其增援河西,两部一前一后,李广在前,张骞在后。 由于李广立功心切,带领四千轻骑急行军,没多久兵锋就以及接触到了匈奴左贤王部。结果可想而知,李广并没有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却陷入了包围圈,部队损失惨重,就在生死存亡关头,张骞赶到,匈奴才撤围而去。 再看公孙敖,这位老兄虽然立功心切,战斗热情十分高昂,奈何老天爷就喜欢给他开玩笑,这位老兄延续着他的长途拉练运动,硬是在边关遛了一圈,别说匈奴人,就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最让人不解的是,一万人的部队居然中途迷路了,贻误了与霍去病合击匈奴的时间。 小霍司令本就无心等公孙敖,在他看来,公孙敖打仗方面几乎等于白痴,要不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他是全然不会答应与他共击匈奴的。 这下倒好,天遂人愿,他自己不来,也不用怕他指责。 那还等什么呢? “命令全军,以最快速度,绕道居延泽,再直奔河西。” 小霍司令斩钉截铁地下达了急行军的命令,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只有做了决定,任凭有多困难,路途多远,哪怕人困马乏也要冲过去。 北地郡距居延泽也有千里之遥,中途途径沙漠,居延泽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在这个地方,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是游牧民族生活的好地方。 霍去病之所以绕道居延泽,不是因为它的路好走,更不是因为它是最快的行军路线,而是到了这个地方,部队可以获取足够的补给。在离河西之敌最近的地方让部队养足精神,自然就胜算在握。 春天的河西之战可以算作一种试探,而即将发起的夏季之战那将是生死之战。 小霍司令自然明白,皇上要的是全歼这里的敌人,为大汉开疆拓土。而他,自然不能辜负皇上的重托。 数日之后,小霍司令的一万精骑已经饮马居延泽,正磨刀霍霍地向着祁连山麓的河西之敌。 祁连山的匈奴部众虽然在几个月前损失了上万人马,但这个在刀尖火滚上生活的马上民族似乎没留下太深的伤痕,对于他们来说,战死是另一种活法,他们把战死当作一种荣耀,一种归宿。 所以,那里的匈奴人仍然祁连山巅缓缓化下的雪水般一样地宁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他们的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小霍司令带领部队由居延向西南而下,过小月氏,再一次把兵锋伸到了祁连山下。 他想起离他的誓言不过半年,他就等来了实现他的机会,真是有点难以置信,皇上的魄力可见一斑。 小霍司令努努嘴,示意派哨骑前去探查匈奴部队的踪迹。 就在哨骑派出去不久,天生警觉的匈奴人就嗅到了危险,也探知到了有一支汉军部队正在靠近。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调集了附近数倍于汉军的部队,意欲包围来犯之敌。 更让匈奴头头脑脑们兴奋的是,此次来犯之敌,还是由那个娃娃将军担任将军,这可来得正好,正没处找你呢,你到自己送上门来送死! 特别是休屠王,更是急不可耐带着本部人马出去迎战,他的那聪明儿子,若干家人还捏在汉人的手上,如果能活捉此人,既能报仇雪恨,又能有个筹码,换回亲人,所以,尽管他听说此人很厉害,也没有犹豫的理由。 祁连山巅终于失去了以往的宁静,仿佛它已预感到即将发生的血腥大战,突然“轰隆”一声,一片冰雪崩塌而下,索性离山麓较远,并没有伤害到霍去病的人马,只是不少战马受了点惊吓,突然长嘶不已。 战马嘶叫声在空旷的山麓中回声阵阵,听上去更让人心惊胆战。 小霍司令等来哨骑的探报,得知前方并未发现主力,反倒警觉起来了,他命令部队,分三队,每队相距百米,缓慢前行。 小霍司令带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却不敢不小心,毕竟这里地形不熟,不能太过大意。敌人有多少部队,也没有摸清楚。 但是此时此刻的霍去病,却希望敌人越多越好,因为非如此,则无法全歼敌人,想到面临着一场大战,霍去病的血液顿时沸腾了起来。 匈奴浑邪王深知上次之所以能让那个姓霍的娃娃将军给偷袭得手,完全是因为匈奴各部各自为战,所以他大叫着休屠老弟,不要冲动,但是却来不及了,休屠王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径直就带领所部人马去迎战了。 浑邪王没办法,只能带着自己的人马随后跟上。 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霍去病已经看到前方匈奴人扬起的尘土正扑面而来。 他毫不惊慌,对着副将们下命令道,“赵破奴,你率一军趁胡人冲杀之时攻其左侧!”。 “是!” “高不识,你率一军趁胡人冲杀之时,绕其后侧。” “是。” “众将听令,随我向前冲杀。” “将军,那右侧呢!” “笨蛋,右侧留给胡人,由他后退,免做困兽。” 说完,霍去病马上拔剑出鞘,便径直头一个冲了上去,他后面的军士早已习惯了小霍司令的迎战方式,也不见得惊讶,二话不说,跟在了后面。 两军顿时混成了一片,再也分不清你我。 只知道祁连山大地在一声声刀劈剑砍中微颤,也分不清是谁的头颅掉在了地上,更分不清哪里是血水,哪里是溪水。 天昏地暗,日夜无光。 渐渐地,呐喊声渐行渐远,痛苦地呻吟若有若无。 倒下地便永远倒下了,没有倒下地也软在了地上,满脸血污,两眼失神。 “小将军,匈奴人撤了,阵斩三万二百人,降二千五百人!” 霍去病点了点头,站在一片小高地上向匈奴人撤走的方向望去,他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旋即一丝笑意爬上嘴角。 他举剑大喊,“弟兄们,我们胜了!” 所有活着的士卒都支起身子,高声大喊,“胜了,胜了。” 喊声穿透山谷,震撼人心。 浑邪王和休屠王丢下数万人的尸体,仓皇撤走,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想明白,他们河西的猛士一直所向披靡,怎会败在一个娃娃将军手上,而且败得如此惨烈,如此不明所以。 现在在他们眼里,那个娃娃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个天神。 “向单于求援吧!”休屠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咳!”浑邪王知道这次也只能如此,虽然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伊稚斜这个单于,虽然表面是他的单于,但他浑邪王从来没有打心底里心服过,上次河西之战,他没有向单于求援,就是怕伊稚斜的手伸到他的土地上来,可是这一次,只能向伊稚斜求援了。 不过,他仿佛已经看到伊稚斜的雷霆震怒,这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不知哪里传来的歌声,让匈奴败军的心情显得更加凄凉。 夏日炎炎,心冷却如冰! 第166章 霍去病成神5 [第1卷]第166节:霍去病成神5 ------------ 河西战报辗转传到伊稚斜单于的手上,他的脸色由晴转阴,极为难看,最后,终于暴跳如雷,把几案上的器物一扫而落。 在场的人都吓得跪倒下去,没有人敢吱一声,王帐中,除了那紧张的呼吸声,已经静得连一根头发丝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伊稚斜单于沉浸在巨大的愤怒与羞辱中,他总算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他夺位以来,为什么在汉匈战场上就没占到多少便宜?为什么,现在再清楚不过,是因为自己养着一群窝囊废,居然接二连三地在一个娃娃将军面前吃败仗。 “哼,要你们何用!” 伊稚斜单于冷不丁大声喝道,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他剑眉拧成一团,熟悉他的人应当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他召来浑邪王的信使,在众人的惊疑中,伊稚斜换上了一副柔和安抚的脸孔,令来人将他安抚的话带回去,稳定民心。 信使回来了,浑邪王等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伊稚斜对河西战败会是这样的态度,这可不像他伊稚斜的性子啊,伊稚斜跟他们这些西域诸候早就生有嫌隙,现在除掉他们可是最好的理由和时机啊,可为什么他不动手呢? 浑邪王想不通的问题他的下属们却有着不一样的解释,在他们看来,河西战败已成事实,伊稚斜再处理他们,就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河西的数万军士就算遭了大败,可仍不是吃素的。 下属们的分析让浑邪王心中的石头放下不少,不过,他仍然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以他对伊稚斜的了解,这小子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浑邪王密令在王庭的耳目们严加打探消息,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事实上,浑邪王猜得不错,伊稚斜确实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知道河西遭此大败,人心不稳,如果再拿他们问罪,可能会适得其反,俗话说,狗急了跳墙,万一把他们逼急了,真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 但是不动他们是不可能的,草原上的弟兄们都盯着呢,如果遭遇如此的大败都不惩处,那如何能服众,如何能赏罚分明,令行禁止? 话说回来,伊稚斜也算可怜的人,想当年他的兄长,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那是占尽了汉朝的便宜,汉朝的金银,美女,绸缎等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可是一到他的手上,先是来了个卫青,现在又跳出个霍去病,一天安心的日子都没过过,而且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个月后,伊稚斜动手了,他下旨召浑邪王等西域诸王到单于庭,为免他们托词不往,伊稚斜在旨意中特别说明是商议国家大事,希望速来云云。 浑邪王接到谕旨的那一刻,突然感觉脊背发凉,他混了多少年了,这道旨意的寒意怎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伊稚斜呀伊稚斜,看来本王高看了你!” 浑邪王之所以可以这么肯定,也有单于廷那些耳目的功劳。伊稚斜名为召集商议国家大事,实为借机问罪。 “这可如何是好?”休屠王急得满头是汗。 王帐中的幕僚,河西贵族,将军们你一眼我一语,却没人能拿出一个主意。 “依本将的看法,咱们去夺了伊稚斜的位子,再推举王爷为单于,省得受这鸟气。” 一个将军刚说完,便引来不少人附和,“对,对,他伊稚斜的位子不也是抢来的吗?” 浑邪王瞪了这些五大三粗的将军一眼,抢单于位子他何尝不想,可惜就凭眼下这点兵力,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现在的问题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了小命不保,不去就让伊稚斜找到了灭他的口实。 浑邪王在王帐中不停地踱步,突然,他停了下来,面对众人,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可保全我等部族。” 众人心里一亮,纷纷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 浑邪王顿了顿,脸色严峻地说道,“我等只能投降汉廷,方保无虞。” 众人哑然,有大将喝道,“王爷,你是吓破了胆么,我宁死不投降汉奴。” 依然有不少将领附和。 休屠王扫了一眼那些将领,喝道,“放肆,你眼里还有王爷吗?” 骂完,那将领才意识到刚才言语出格,犯了忌,按匈奴的法律,光这条触怒尊长就可以灭族,于是,他们赶紧闭了嘴。 浑邪王感激地看了休屠王一眼,他继续说道,“诸位听着,投降汉廷,实属无奈之举,本王若孑然一身,死万次也不会投入汉廷,如今,汉廷出了霍去病这样的神将,我等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浑邪王故意瞟了一眼众人,只见所有人眼中在听到霍去病时都流露出惧色,他继续说道,“当今单于天位不正,昏庸暴虐,这是长生天对我大匈奴国的惩罚啊!太子于单投了汉廷,我等本应誓死追随才是,否则就是对先可汗的不敬。” 王帐中又是一片窃窃私语,浑邪王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作用,先搬出霍去病,吓一吓,相信谁都会在意自己的脑袋,接着再贬低单于伊稚斜,搬出太子於单,把众人心中对于降汉的顾虑彻底打消。 浑邪王是个明白人,对于他来说,保住部族,财富,性命才是根本,其他的什么忠君,什么大义,都是狗屁,难道君主要砍他,他还要把脖子洗干净给他砍? 首先表态支持的自然是休屠王,休屠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一旦投入汉廷,他就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慕想的家眷了,何乐而不为呢? 两位首领都同意了,下属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里还是他们说了算。 议完事后,浑邪王瘫坐在王座上,仿佛打了一次艰难的仗般,他身心俱疲。不过,总算自己还能在这里说一不二,平时待他们也不薄,不然,说不定就要出大乱子了。 第167章 霍去病成神6 [第1卷]第167节:霍去病成神6 ------------ 浑邪王和休屠王派人将联名上的降表火速送往驻守黄河的汉将李息那里,李息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便快马加鞭送到了长安。 刘彻一看到降表,心里就乐开了花,随即召集大臣上殿议事。 降表一在殿上公示,就听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刘彻喜不自禁,他曾多次告诫群臣别只顾拍马屁,忘了正事,不过,此时此刻,他却十分乐意接受。 如此实力的和规模巨大的请降在本朝尚属首次,之前也有不少匈奴人请降,不过多是因为匈奴内乱,互相倾轧导致的结果,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它是被霍去病打出来的。 也有大臣认为这可能是匈奴人的阴谋,他们的诈降的目的是为了报河西之战的大仇。 刘彻也不能否认有这样的可能,但是既然匈奴人上了降表,是真是假都要把戏演下去,如果是真的,仅凭这件事他都可以与三皇五帝并列了。 刘彻的主意定了,不管真假,受降是一定得去的,否则就不足以显示大汉虚怀若谷,礼仪之邦的风度。 可是派谁去呢?卫青,霍去病,还是李广… 最有资格的是卫青大将军,毕竟他是军队的统帅,如此重大的时刻,非他莫属。 霍去病见刘彻久久不做决定,心急地跳了出来请求担负受降任务。 “冠军侯,你可刚从河西回来,还是让大将军去吧!”刘彻边说边瞟了一眼卫青,只见他竖立垂拱,一脸恭敬。 “不,皇上,此行亦有危险,臣怎能让舅舅以身犯险。” 刘彻略作沉吟道,“也是,冠军侯的孝心感人至深,如此,朕即命你前往河西受降。” 刘彻把受降的任务交给了霍去病,匈奴人投降是霍去病的功劳,他也知道霍去病定然会要求自己去,但是他得摸清卫青的意思,所以故意如此。刘彻在平衡术上着实费了不少脑筋,现在的他,早已是这方面的高手。 刘彻吩咐霍去病此行要见机行事,受降的声势要弄大些,也得有所防备,刘彻同时给了他一万骑兵。 小霍司令马不停蹄地赶到黄河边上,列阵准备迎降。 汉军的军容严整让前来打前哨的匈奴将领们起了疑心,看霍战神那架势,哪是来迎降的,倒像来杀人的。 他们急忙回去,把消息带给了浑邪王,休屠王。 浑邪王是老大哥,见过的世面多,经历的战阵也多,不见得有多慌张,但是休屠王却大不一样,他一声叹气,都已经带着哭腔。 “老哥,我早说汉军也不能轻易相信,要防着,现在倒好,他们来打我们来了。” “你慌什么,你的脑袋难道没有在你的脖子上么?” 浑邪王比谁都了解休屠王,虽然两人在级别上一样,但是休屠王部势单力薄,要不是靠着他浑邪部支持着,早被别的部落给并了,眼前的这位老弟,不但身材单薄,性格上也是出了名的软蛋,别看有时候气势汹汹,遇着点事就头脑发昏,主见全无。 休屠王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王帐。 浑邪王正为后路的事情头疼之时,休屠王就冲了进来,高声说道,“王兄,与其让霍去病灭了,本王还不如先行一步,我却王兄我们也跟我走吧!” “休屠王,你…”浑邪王气得蹿了起来,当日他可是拍了胸脯保证一块投降汉廷的,现在又要反悔,即便不去投降,汉军打过来,他这一脚走人也太不够意思了。 “报,大王,霍去病领一队人马正在渡河,向我部前来。” “王兄,你看,霍去病杀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浑邪王不理他,问道,“霍去病带了多少人马?” “他们正在渡河,小的们尚不清楚。” “再探。” 帐外突然一阵喧哗,浑邪王心中一震,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时,马上有军士慌张地进帐前来禀报,“大王,不好了,军中要哗变了。” “多少人?” “估计..估计…不下万人。” 浑邪王的额头微微沁出汗珠。 休屠王却相反,他好像有了底气般,“王兄,看来将士们也不愿意投什么鸟降,我要带着本部人马先行告退了。” 休屠王转身准备出帐,才迈开两步,却不想后背一阵绞痛,紧接着一口鲜血从嘴角流出,他看了看自己胸膛,一柄剑已经穿出,他扭头去看清后面出冷剑的人,还没看清整个人却咚地一声倒了下去。 浑邪王从休屠王的尸首上抽掉宝剑,嘴里说道,“非常时刻,只能借老弟的头颅一用了。”他示意随从将休屠王的尸首拖了下去,然后命令所有将领进帐议事,当然,包括那些哗变的将军。 浑邪王适当时候拿出休屠王的头颅震慑那些不听话的将领。 所有将领都来了,有的嘴里还骂骂咧咧。 这个时候,本已喧闹的军营中又是一阵嘈杂,所有人听得心中一颤,这分明是马蹄声,谁在军营里跑马?不要命了! 作为两个部落的头头脑脑,他们却是最紧张的时刻,帐外人心惶惶,就像是一片等待点燃的草垛,稍微不慎,就容易引火烧身,而真到那一刻,局面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 浑邪王正要派人出去看看哪个不要命的人在闹事,突然,营帐被掀开,走进来一个穿戴汉军重甲的年青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被他给镇住了,有人惊呼,“霍去病。” 浑邪王眨了眨眼睛,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但是他没有眼花,此人正是霍去病。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霍去病,就这么一个人来闯我数万人的军营?他来干什么? 霍去病不管帐中人的惊讶,他径直走到浑邪王跟前,逼着浑邪王的眼神说道,“浑邪王,本将是来受降的。” 浑邪王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掩饰自己的惊异。 霍去病见他木在那里,站在帐中,向所有人冷冷说道,“本将奉大汉皇帝陛下意旨,接受各位成为大汉子民。” 浑邪王在霍去病冷冷的喝令中回过神来,他此时才明白,休屠王的担心是多余的,霍去病为了表示诚意,竟然只带几个亲兵独闯自家营寨。 如此的英雄,千百年来兴许只有霍去病此人。 浑邪王历来敬重英雄,这与他身为匈奴人的天性有关,而英雄是不分敌我,不分国界的,一向自诩为英雄的浑邪王这一刻被眼前的年青人深深折服了,他,霍去病,才是真真正正,震古烁今的真英雄。 人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碰到自己敬服的对象时,便会甘为驱使。他本可以将霍去病扣押为人质,向伊稚斜换取性命,但是面对如此的英雄,他只愿甘为前驱,而不忍加害。 “浑邪王,你已是大汉子民,本将命你将不愿降的士卒全部杀掉。” 浑邪王的汗珠再一次滴了下来,他的脑中迅速地盘算着,之前已经杀了休屠王,哗变的军士中多是休屠王的人,现在杀了他们的首领,将来让这些人得知,定然会对自己不利,现在借机干掉他们,一来除掉后顾之忧,二来可以算作给汉廷的见面礼,这可是对自己一本万利的买卖,只是可惜了那些将士,况且今日就算能把霍去病除掉,也未必见得伊稚斜不会对他下手。 “罢罢罢,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本王对不住你们,是你们不识时务。”浑邪王在心中嘀咕住。 “杀吧!”在霍去病的逼视下,他摆了摆手,下了这个命令。 “大王…”帐中的匈奴将领都扑通地给浑邪王跪下了,更有不少人手按刀剑,瞪着眼盯着霍去病。 霍去病见胡人并不听话,于是,哗地抽出宝剑,剑光闪过之处,已经直指浑邪王的喉咙,这点距离,霍去病只要一挥手,浑邪王便要人头落地。 他高声道,“浑邪王,本将的一万铁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到时候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浑邪王的脑门沁出汗珠,心中暗惊,他差点犯了糊涂,霍去病能孤身闯来,决不是仅凭个人胆色,这么优秀的将领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断然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他后背一阵发凉,厉声向跪在帐中的将领厉声喝道,“还不快去,你们难道要为了那些乱军赔上全族人的性命吗?” 浑邪王的一声厉喝果然起了作用,将领们都沮丧地出了帐。 八千颗头颅落地,霍去病又一次露出了胜利时才有的冷漠。 从此之后,河西少了浑邪王这一号人物,却多了一个万户侯—浑邪王被刘彻封为漯阴侯。河西之地被刘彻划为四郡,敦煌、酒泉、武威、张掖。 第168章 封狼居胥1 [第1卷]第168节:封狼居胥1 ------------ 霍去病孤身犯险,换来河西四郡,这样的大手笔也许只有霍去病才能做成,而这个时候,别忘了,他不过才二十一岁。 霍去病之后,再无霍去病。 霍去病用巨大的功劳证明了自己的天纵奇才,那些指责他有勇无谋的人彻底闭了嘴,霍去病,实在是个完美无缺的将军,除了对他的赞美,只有赞美。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恐怕都不能视而不见,时下的国民心态正发生着重大的改变。要说起来,华夏老祖宗从来都视异族为蛮夷,认为他们上不了台面,但是对他们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当年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多威风呀,还不是为防着北方异族伤透了脑筋。 可现在却大不一样,几年前,卫大司令的崛起消除了汉人对异族的恐惧,打破了胡人不可战胜的神话,紧接着,霍小司令则更是神了,屡战屡胜,而且是痛快淋漓的大神。可以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明时人的心态,此时的汉朝就像捡到两块宝的暴发户,在左邻右舍面前,腰杆直了,再也不怕当年欺负自己的邻居胡大麻子,羌二流子,可以抬头挺胸恣意得瑟了。 抬头挺胸,昂首世间,海纳百川,说一不二,有理讲理,无理有兵,这才是大国强国应有的心态。 现在来看,如此心态,恰是在刘彻一干明君良将等努力下促成的。 河西的平定了却了刘彻心头的心病,自从这块富饶的土地纳入版图以来,徭役都省了一半,在西北方,已经不需要花大力气去防守,因为匈奴降部还在那里,有他们在那里镇守,简直事半功倍,西北边境一眼望去,全是熟人,碍于国籍不同,不好意思开个茶花会喝个暖心酒,但也不至于打打杀杀,毕竟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呢? 不过,伊稚斜却十分生气。 想不到,连年血战,换来的却是丢失疆土,属下投敌。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他这个单于混到这样的地步,真不知道怎样去见九泉下的父兄! 其实,伊稚斜大可不必如此,他的父兄只是比他运气好,没有碰到刘彻和卫霍两将,他们要是遇上了,恐怕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况且,刘彻之前的汉朝,处于聚财时期,没钱仗难打,所以,刘彻的父兄即便有心找匈奴人的麻烦,也是有心无力。如今,刘彻当政,这老兄的国库,用一句话可以概括,穷得就只剩钱了,俗话说,财大气粗,他不来问候一下老邻居,他的钱还真的不知往哪花! 伊稚斜憋了一口气,准备等待时机,这位以勇猛著称的单于,除了上战场把面子找回来,他也拿不出任何高招。 与此同时,刘彻也下令加强代郡,雁门等地的防守,不但要加强防守,更要严密监视匈奴人的异动。 他早就料想到河西一旦平定,以他对对手的了解,伊稚斜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汉匈之间的大决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而代郡,雁门等北方各则直冲匈奴主力,如果大战不可避免,那么最有可能在这些地方发生。 事实上,刘彻的预想是完全对的,河西平定之后,北方各郡受到了更为频繁的骚扰。以叛将赵信为首,竟然放出话来,汉军除了偷袭,不敢与匈奴在大漠中决战,故意刺激边关将士的神经,目的是引诱汉军出城。 匈奴人已经不像是之前一般,任你城高池深,他们都要冲上一阵,或抢或杀,毫不含糊。如今,他们改变策略,有不少人认为,是河西之战让他们吓破了胆,但是,刘彻却不这么看,不错,河西之战汉军大获全胜,可浑邪王休屠王之流,并非匈奴主力,他的单于本部人马,加上左贤王人马,几十万铁骑,那才是匈奴真正的主力,试想,你连别人主力的边都没沾过,别人却要惧你,惧从何来? 刘彻的脑子很清醒,现在发动大战的时机,在没有准确的情报之时,面对所有的骚扰,他都要求边关将领坚守勿出。 他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扫清汉匈决战的外围,他也不怕再等个三年五载,此战要么不战,要么一战定乾坤。 元狩四年(前119年)春,经过两年的蛰伏与隐忍,刘彻突然把将领们齐召上殿。 “叛将赵信常给伊稚斜出谋划策,轻言我军不能在沙漠中打,”刘彻故意顿了顿,想看看将领们的反应,只见卫青依然垂拱肃立,而霍去病仍然是双眼透射出渴望上战场驰骋的目光,其他将领有的气愤异常大骂赵信小儿,有的窃窃私语,刘彻笑了笑,“如此一来,我大军一发,定能将胡人打个措手不及。” 众人一听,皇上的意思要发兵了,顿时个个摩拳擦掌,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说句不好听的,日子闲得跟屁一样,刀枪都淡出鸟来了,如今又能有仗打,岂能不高兴,而且听皇上的意思,这次不但要打,而且要大打,如此一来,岂不更好,大打才能立大功啊! 众将欢喜雀跃,霍去病更是眼神大亮,他似乎已经急不可耐,马上就要飞马奔赴战场。而相比之下,卫青则依然一脸肃然,那微微紧拧的眉头已把他的心思透露无余。 这些当然瞒不过刘彻的火眼金睛,卫青肯定在考虑谁会出征,自从霍去病一战成名之后,他就有意雪藏了卫青,刘彻虽然不怀疑卫青的实力,只不过卫青的谨言慎行让他忌讳三分,特别是姐姐平阳公主嫁给卫青之后,他的忌讳更深了,一个天才的将领加上一个足智多谋的女人,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刘彻从来都明白,皇权下没有亲情,只有博弈,外戚强大,则外戚会干政,朝臣强大,则朝臣会干政。 刘彻的心里,如此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我们以后会看到,它会像病毒一样,当刘彻无法控制它的时候,只能带来一幕幕令人扼腕的悲剧。 霍去病则不同,刘彻能把他里里外外看得通透,霍去病就像刘彻的孩子,没有哪个父母会不懂自己孩子的心思,对于霍去病,只有放心,一百个放心。 但是此战事关重大,刘彻的目标很清晰,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胜利,他需要彻底打垮匈奴人,永绝后患。 战争全局关系国家命运,自然要有一位能掌控大局的将领出来,不但要想办法消灭匈奴主力,而且更要想办法善后,如何处置降卒降民,如何安抚战区百姓?霍去病自然不行,他连对待自己的部属都不能做到一视同仁,又怎能对待敌人的降卒降民。 所以,此战卫青一定要出马,卫青节制诸军,而霍去病打伊稚斜。 刘彻对这次决战酝酿已久,所以心中早已有了计划,这次他连出兵路线都给将军们想好了。 “大将军,听令!” 卫青眼神一亮,马上上前,“臣在。” “命你领五万骑兵出代郡。” “微臣遵旨。” “公孙贺,赵食其,曹襄听令。” “末将在。” “公孙贺为左将军,赵食其为右将军,曹襄为后将军,总领步军十万,统属大将军。” “得令!” “骠骑将军听令。” 霍去病赫然出列,“末将在!” “令你领五万敢战将士,出定襄击单于。” “得令!” 刘彻任命完后,一挥手,叫他们下去各自准备,择日出发。 将领们便陆陆续续退出殿内,刘彻正要回寝宫,只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将军迟迟不肯出去,他忙向刘彻表示,你老人家把我给忘了。 刘彻一看原来是李广,连忙摆手道,表示将军老了,还是在家颐养天年吧。 李广死活不肯,摆出一副不给差事便跪死在殿上的架势,刘彻只能头疼地给了他一个前将军的职务,让他继续做他的前锋,才算罢休。 春日的长安城虽然有些凉气,但已是万物复苏的时间,谁也不会想到,一场大战正在悄无声息的酝酿,数十万汉军将士已是箭在弦上,只等一声号令,顺风而发。 第169章 封狼居胥2 [第1卷]第169节:封狼居胥2 ------------ 大军踩着沿路的旖旎春光,一路尘嚣。 不几日,探马来报。 “报!大将军,骠骑将军,河东太守出城相迎。” 卫青眉头一皱,他一见这些地方官就头疼,客气点难免不生嫌隙授人以柄,不客气又容易得罪人,所以,多年来,卫青碰着地方官,要么就是绕路远走,要么就是当作没看见不认识。 殊不知,卫青的冷面孔早把不少有求于他的人给得罪了,闲言闲语飞短流长也逐年见多,有首儿歌在群众中秘密地流传,词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明说的是卫子夫,实指卫青,卫青,卫青三个儿子,算上外甥霍去病,一门五侯,几乎旷古绝今,羡慕嫉妒恨大有人在,挖空心思想巴结的也大有人在,可卫大司令的家门实在难进啊,他除了上朝,出征,平时深居简出,从不养士,更无不良嗜好,可以说已经宅到了神仙难找的境界,你想走他的门路托他的关系,比登天还难。 再说霍小司令,他的门容易进,毕竟是年轻人嘛心机没那么深,可是霍小司令脾气不大好,除了跟他亲近的那么些人,他能笑脸相迎,见谁都跟欠他钱似的,那冷傲的眼神远远地就能让你打个寒颤,你还想求他办事,除非脑袋被门板夹了。 难!难!难! 既然如此,那些个不受待见的人只能编个小曲泄泄愤,经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传播,小曲居然满大街飞了起来。 霍去病一听河东打了个激灵,他神色略显激动地问道,“前面可是平阳?” “回将军,正是。” 霍去病不在说什么,只见他急忙卸下刀剑,背负上弩矢,向舅舅抱拳道,“舅舅,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打马如飞。 卫青正要唤住他,却见霍去病飞骑飘到了数丈之外,唤也唤不住了,便吩咐身边几位副将立即跟随而去。 霍去病很快便看到了平阳城。 河东太守远远望见,便命迎接人员打起十二分精神,等来人靠近,太守才看清来人竟是当朝名将霍去病。 霍去病见着太守,翻身下马,抱拳简单行了个礼。 太守心中一喜,“以前都说霍去病是有名的冷面菩萨,现在看来人言不实,其人还是很懂礼貌的嘛,老夫的面子够大的了”。 正要向皇上跟前的红人套个近乎,没想到还未开口,霍去病就问道,“哪位是平阳县令?” 这话就像一阵火辣辣的耳刮子打在太守身上,原来刚才他表错情会错意了,今次他特地命郡府各级官吏前来相迎,却不想让下属给得了先。 太守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心中虽然不高兴,但脸上他依然笑呵呵地,他笑着说道,“禀小将军,他便是。” 只见一位粗布黑衣官员谦恭地上前一步,霍去病又问道,“你可知平阳县有位霍仲孺?” “回将军的话,下官知道!” 霍去病又是一阵激动,他急忙问道,“他在哪,快带我去。” “是!将军随我来。”县令向太守一躬,太守点点头,表示同意。县令牵来马,便给霍去病带路。 “小将军,大将军何时入城呢?”太守高呼道,眼望着霍去病进城,太守才想起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今天不好好秀一场,这么些天的安排就白费了。 “随后即到!”霍去病话说完,便转身不见了身影。 县令和几个吏员带着霍去病几人左拐右拐,拐到一个青砖灰瓦的老宅院,门上的匾额上书遒劲有力的“霍府”两个大字,看起来有些岁月了,刻字的朱红漆已经稀稀落落地掉落不少,门仅宽六尺,凹凸不整,门槛处已经腐烂不堪,看起来也是久未修缮的缘故。 门两边是阳刻的对联,字迹也是磨损不堪辨认。 “小将军,这就是霍府老宅,要不要下官先行派人通报?” 霍去病一摇头,他翻身下马,示意亲兵们拴马等在门外,他一人进去,不要打扰了府里人。 霍去病站在霍府门前,没有马上推门而入。 多少年,他一直梦见与父亲相见的情形,而如今,父亲就近在咫尺,他却迈不动步子,他能在血肉横飞中能不皱眉头,能在万军丛中从容不迫,却在一座老朽的宅子前犹豫不前,说不清是紧张,更说不清是激动。 父亲,这个人人都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他霍去病的生命中,却如此的模糊。 从小,众人都瞒着他,说他的父亲战死在边疆的战场上,为父报仇,为国雪恨成了他勤学苦练的最大动力,等他长大了,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从未上过战场,他只不过是平阳府的小吏,只是顾及皇家的脸面,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皇家的脸面,让他做了二十多年缺乏父爱的人”,霍去病无奈地自嘲,“无论如何,今日我也要与我的父亲相认。” 正要迈步敲门,却听一声孩童的断喝声,“嘿,来者何人,在我家门前做甚?” 霍去病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背着装满草料的竹篓小男童出现在巷道里,看样子约莫十岁光景,只见他面目清秀,梳着总角,穿着白色长衫,浑身上下很干净,他的手上拿着一卷简牍,另一只手紧握拳头,眼神中充满了戒惕。 霍去病知道小男童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坏人,他突然童心大增,故意逗他道,“你又是何人?” “你不告诉我,我为何要告诉你?”小男孩快步走到门前,挡在了霍去病的面前。 “小子,你没看我们都是穿着军服的人么,说出来怕吓着你,我们是来抓盗贼的!”霍去病继续逗道,他作出要往里冲的架势。 “慢着,你怎知这里有你要抓的盗贼?” “我亲眼看到的!”霍去病觉得这小男孩太有趣了,坏笑地胡诌道。 “亲眼见到?何人可证?” “呶,他们都可以!”霍去病往那些亲兵一指。 “你们是一伙的,证词不足为信。” 小男孩的义正言辞的神色把大伙儿都逗乐了。 霍去病也不想继续难为这个小男孩,便装作略作思考道,“好吧,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谁,我便不进去。” “当真?”小男孩。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霍去病正色道。 小男孩仔细地盯着霍去病,略作沉思状,已而突然昂首,双手插腰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在下当今骠骑将军冠军侯之弟姓霍名光是也。” “霍光。”霍去病心中一震,原来眼前的小男童竟然是他的弟弟。 他仔细打量着跟前的弟弟,心中一阵柔软,他发现这个弟弟确实跟他有点像,他心中欣喜不已,今日真是个快活的日子,自己又多出个弟弟来了。 霍光本不想搬出哥哥霍去病的名号,因为他也只是不小心听父母亲说起过,小小的他曾经问过父亲那位英雄的霍去病真是自己的哥哥么,父亲把他打了一顿,并告诫他不要在外面乱说,但小孩子都有个英雄梦,从此之后,他心里便把素未谋面的霍去病当作自己的哥哥,而且小小年纪的霍光非常懂事,从来没在外面说过此事。 今天看来了这么些人,还带着刀剑,他情急之下,才违背父亲的禁令,抬出哥哥的名号。 霍去病并不怪霍光,他知道霍光是搬出霍去病的名号来吓吓自己,阻止来人闯进家中,他摸了摸霍光的脑袋,收起了刚才故作凶神恶煞的表情,说道,“那,请你往府里通报一声,就说霍去病来拜访。” 霍光点了点头,扭头推开门,门吱呀一关,然后,又吱呀一开,霍光探出小脑袋,疑惑地问道,“霍去病?好巧噢,你跟我哥哥同名哪!” 门吱呀一声又关上,霍去病等人被他傻傻地自言自语逗得开怀大笑。 没过多久,就听到门里面动静大了起来,看来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这时候,只见门被彻底敞开,走出来一妇人,霍光跟在妇人后面,半躲在妇人裙子后面,霍府的人全都两旁站立。 “不知冠军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幸勿怪罪!”妇人向霍去病行礼道。 这妇人应该就是父亲的妻室郑氏了。 紧接着妇人将霍光拉了出来,要他给霍去病行礼。 “霍光拜见将军哥哥。” 霍去病再次摸了摸霍光的总角,点了点头,初次见面,霍去病就喜欢上了他这个聪明伶俐的同父异母弟弟,如果能好生培养,将来他这个弟弟或许能成为国家栋梁。 两人寒暄几句,霍去病才知父亲并不在家中,霍府已经有人去找他回来了,而霍去病进入霍府厅堂等候。 半盏茶的时间,一个须发半白的人出现在厅堂之中,四目相对,泪光翩扦。 半晌无话。 霍去病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下,向霍仲儒磕头道,“去病不孝,不知父亲大人尚在人世。” 霍仲孺老泪,连忙扶起霍去病,“起来,起来,孩子,你没有不孝,老夫能有将军这样的孩子,是上天最大的眷顾啊。” 他或许还不知道,边上年小的霍光也同样得到上天的眷顾。 两人且喜且泣。 毕竟是血肉相连,两人二十多年,素未谋面,却没有一丝陌生感。 霍去病皇命在身,不能久留,在平阳霍家老宅盘桓了几日,给霍家置办了大量的田宅。他就作别老父,一路北上。 第170章 封狼居胥3 [第1卷]第170节:封狼居胥3 ------------ 霍去病风尘仆仆,不几日便赶上了北征部队,他的副将早已等候多时,并向他禀报了皇上新下的旨意,因为有情报表明匈奴单于在代郡附近,令大将军前往定襄,而我部出击代郡。 霍去病没有停顿,便下令整军进发。 事到如今,与匈奴单于一战,活捉或阵斩单于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霍去病年纪轻轻,堪与古之名将比肩,对于他来说,就算这辈子没有任何追求,他也足以彪炳千秋,留名青史了。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就向一块石头曾几何时压得他透不够气来,谁曾想到,就在前几日,他见到了他的父亲,见到了他的弟弟,而且,他还知道,他的父亲多年来一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看着他,关心着他。 那一刻,二十多年的心结与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难怪他回到军营,会有如此不同的神态,这位冷漠无比,打个喷嚏都能吓坏不少人的将领竟然罕见的和颜悦色,骠骑营的将士们不禁泛起嘀咕,小将军还是小将军么,才几日不见,小将军就像换了人似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关心起将士的起居,反常,太反常了! 或许他们不能理解,父亲失而复得的心情,但他们却能理解,这样的霍去病,他们更加喜欢。 霍去病还是那个霍去病,只不过现在是个幸福的霍去病。 五万勇士列阵,等待着霍去病的命令。 霍去病这才恢复以前严酷冷峻的神态,向他的部队一挥手,他的副将一声大吼,“出发。” 大军的进军方向由定襄改为代郡,定襄在西,代郡在东,两地都是边患的重灾区,自从大汉立国以来,这两个地方就没几天安生的日子。 即便是两次河西大捷,也没将匈奴人大怕,他们的主力近两年来频繁游弋在代郡定襄一线,伊稚斜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他不服输,想以此来惹怒汉廷,逼刘彻派出他最能打的将领,既要复仇,又要决一雌雄。 刘彻沉得住气,他看破了伊稚斜的心思,他跟深知兵危在疲的道理,河西大战后硬是强压怒火,让将士们休整了两年,促成汉军以逸待劳,蓄势而发之势。 伊稚斜上位以来,虽说一直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匈奴部队士气受损,不过,伊稚斜毕竟是个人物,他的主力部队丝毫未伤,在伊稚斜的鼓动和推波助澜下,匈奴军民早已恨的牙齿咯咯响,恨不得将卫青和霍去病碎尸万段。 定襄,代郡,战争的迷雾再一次腾起,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警示着,汉匈两国的决战在此一举。 胜者将驰骋天地,败者将丧权辱国。 霍去病带着他的五万人马到达代郡,却没有嗅到匈奴人的味道。 他随即发出哨骑四处查探一番,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霍去病在代郡盘桓了几日,希望能等来匈奴主力的影子,不过,狡猾的伊稚斜似乎不太给小霍司令面子,他始终没露脸。 一番停留之后,小霍司令再也坐不住了,而且从舅舅那里的消息来看,伊稚斜似乎已经移兵漠北,他的意图非常明显,以逸待劳,坐等汉军来犯。 霍去病即便看破伊稚斜的算盘,他仍然不会退缩,况且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要用此战来给失而复得的父亲献礼,凯旋之后去给父亲磕三个响头,天伦之乐,是为美谈。 定襄那边,卫大将军已经命令大军就地扎营,摸清匈奴去向再定是否进军。 而霍小将军却向大军下达了穿越漠北,深入敌境的命令。 对于这样的命令,将士们倒是一点也不惊奇,小霍司令前些年打胜仗哪一次不是深入敌境?跟着霍去病这样的神将,将士们只要做一个选择,誓死跟随,建功立业即可。 这无疑是一次最为艰苦的行军。 匈奴单于在漠北的消息其实并不确切,而他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就率部穿越数千里的沙漠,不能不说是极为冒险的决定。 出了塞外,风光地貌完全不一样,虽然路途平坦,昼夜温差极大,将士们一不小心,极容易染病,水源补给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走过草原之后,便要进入飞沙走石的戈壁沙滩,能不遇上沙暴算是走运,一旦遇上沙暴,连眼睛都走不开,帐篷不够的话,被沙子埋掉落队也有可能,一不小心,今天还在你眼前晃的人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完戈壁,别以为就万事大吉,因为横贯在眼前的将是更危险的地域,流沙。把流沙比喻为生命搅拌机绝不为过,遇到流沙,比任何风暴都更加危险。 所幸霍去病不是第一次穿越沙漠,而且汉军中也有走过这片区域的人,部队的损失并不大。 穿越了大漠,再回头看看,想想,连霍去病都不免心有余悸。难怪人们会将大漠比喻为瀚海,它绵延数千里,就像海洋一般广阔。 对于霍去病来讲,最困难的时刻并未过去。 因为他在千里行军后,面对的是匈奴真正的主力。 霍部继续追击,沿途遇到匈奴小股部队的骚扰,都被无一例外的消灭了。 霍去病敏锐的判断,匈奴单于可能就在不远处。 如果他的判断不错,不日将有一场大战。 霍小司令又是一路疾驰。 “报,小将军,发现匈奴部队。” 霍去病剑眉微蹙,问道,“多少人马?” “粗略估计,不下十万。” 霍去病眼神中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两千余里,几个月的追击没有徒劳,现在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了。 霍去病了解过伊稚斜,知道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在军臣单于时代便是一位悍将,自霍去病横空出世以来,还真没碰到匈奴的成名人物。 如今有个能叫得上号的人物来与自己对阵,那也算平生一大快事。 霍小司令与以往不同,他命令部队稍作准备,准备迎敌,要是在以往,他定然不会如此,早就冲上去咬一阵了,可这次面对敌人数十万之众,他也不敢怠慢,毕竟五万勇士的性命都在自己的手上,要是败了,这五万人是无论如何走不回去的。 哨骑对匈奴的侦测并无差错,匈奴部队的确有十万之中驻扎在附近,只不过领头的不是伊稚斜,而是他的左贤王。 左贤王也早已探知汉军已经深入,而且领头的就是他近几年听无数人念过无数遍的名字,霍去病。 他有信心打败霍去病,因为对手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能有什么心机,无非就是靠蛮力罢了。 事实证明,他会为现在的想法后悔不已。 两军剑拔弩张,大战在即。 霍小司令抢先占领了战场高地,他现在的想法是将五万人马布置在高处直接冲击匈奴阵地,以俯冲之势消弭对手人高马大的优势。 当一切都布置妥当,霍去病手一挥。 霍小司令又一次先出手了,而这一手直奔对手的命门而去。 左贤王的部队也早已严阵以待,他见汉军不知死活地冲了过来,也断然下令迎头痛击。 在他看来,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一点也沉不住气,汉军刚刚穿越数千里的沙漠,人困马乏,一路又屡受匈奴各部骚扰,早已是强弩之末,锐气尽失。 他们本应当找机会休整,尽快恢复元气才是,如今竟然不顾死活地率先出击,这不是存心出来找死的么? 既然你们觉得活得不耐烦了,那就由本王代长生天送你们上路吧! 五万汉军从各处疾驰而来,他们呼啸着互相策应。速度极快,却非常有章法,总的说来,各股部队都是慢一刻杀过去。这是霍去病有意为之,当对手以为抵挡住第一波攻击时,第二波攻击随后就到,当第二波攻击力战犹酣的时候,第三波的攻击又来。 匈奴人畏战情绪将一次次的推高,趁他们收缩之时,将数十万的敌军包围在弹丸之地,汉军藉此互为犄角,合力绞杀。 两军在怒吼声中终于交上了手,汉军即便是勇士,但也无可避免以一敌多,不过,不用担心,如此阵仗,这些将士们早已历练过,更重要的是,对于他们来说,有着极大的精神支撑,因为那位天赐战神就在他们之中,他们同仇敌忾,并肩作战,他们坚信,只要他在,就一定能拥有胜利。 为战神而战,为皇上而战。 战场拼的不仅是刀剑,不仅是力量,更要拼的是精神。 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更容易成为胜利者。 换句话说,霍去病的存在给整个汉军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让将士们看到了胜利,看到了胜利之后的荣耀。 决不能就此倒下,否则就不能与战友们分享胜利了。 每一位汉军将士倒下的那一刻,他们都会看一眼那位奋战在人群中年轻的将军,那位自己无比崇拜和敬服的将军,倒下的那一刻来不及合眼,乃至于将必胜的眼神保持到生命最后一刻。 左贤王快疯了,他现在欲哭无泪。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勇猛的敌人,他五六个士兵对阵一位敌人,居然也难占得上风。 而反观汉军,个个像杀红了眼的野兽,要他们倒下,实在困难。他的不少士兵,好不容易放倒一个汉兵,却忍不丁被垂死的汉兵给拉去当垫背的了。 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左贤王额头上的汗已经一滴滴的落下,打湿了衣襟,他也浑然不觉。 “大王,撤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你胡说什么?”左贤王怒喝道,虽然他也心知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但也不能这么没有面子的承认。 “大王,大王,败了,要败了…”又一个匈奴将领跌跌撞撞爬了进来。 “你这混蛋,你说什么?” “将士们死伤过半,余下的就要散了。” 左贤王惊得跌坐在虎皮王椅上,半晌,他才允许属下们抬着他往北走去。 霍去病杀得兴起,他警惕的发现匈奴残兵正往北撤退。 霍去病命令部队,一定要咬上去,不要放过了伊稚斜。 他自己带领主力部队向北追击,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清点死难将士。 霍去病一路追,一路杀。 终于在一处雄伟峻拔的山峰前,他停了下来。 他细细的欣赏着山峰的壮丽风景,一个奇思妙想在脑海里骤然迸出,他向副将们吩咐筑坛。 日前的战报也已经送到了,阵斩七万余匈奴吏卒,包括匈奴北车旨王,俘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83人,而汉军亡一万五千。 此山叫狼居胥,当然,它未来还会有不儿罕山,肯特山的名字,狼居胥山濣难河的发源地。 坛筑好后,霍去病面南而拜,祭告天地。 他要把巨大的胜利告诉天地,告诉皇上:大汉,胜了。 史载,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这是何等的壮举。 也是自此以后,狼居胥山似乎有了灵性,后世为将者人人以封狼居胥为最高荣誉,而千百年后,成吉思汗也在这里孕育。 第171章 封狼居胥4 [第1卷]第171节:封狼居胥4 ------------ 卫司令在得知外甥已经往漠北(今外蒙)而去,担心霍部孤军深入恐遭不测,于是召集将领们,准备下达进军大漠的命令。 从卫司令的营帐中出来,众将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但都难掩既兴奋又紧张的神色,跟卫司令在边塞喝风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如今终于等来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免不了有些期待。 在他们之中,却见一位满头白丝,步伐矫健的老将军脸色凝重,在大将军帐前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来回徘徊,久久不愿意离去,见所有人都出来后,他才三步并作两步转身进了大将军营帐。 见到卫青,他便问出了一句,“大将军,这不公平!” 卫青把眼光从案几上的地图抬起头来,他见是李广,也没说什么,只是剑眉凝成一块,等待着李广后面的话。 李广深知卫司令寡言少语,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皇上令老臣为前将军,可大军进军在即,大将军却令我部东出,老夫自年少与匈奴作战,好不容易与匈奴单于交锋,却叫老夫东出,大将军,何不让老夫为前军,杀单于。” 卫青听完李广的话,剑眉凝得更紧了,不错,李广是一个名震塞外的勇将,大仗恶仗打过不少,但是,他却有着致命的缺点,一旦上了战场,即会被热血冲昏头脑,指挥欠妥,失当,乃至遭遇败绩也不是新鲜事。 所以,此次出征之前,皇上就告诫过卫青,李广年老,喜欢单打独斗,不要命他正面打单于。 卫司令临时决定李广与右军一并东出,谁都知道,绕道东出,不但路途迂回难走,而且水草较少,几乎就是等于派出去打酱油的。不过,卫司令也没看轻李广的意思了,他是执行圣意,更是考虑到此战关系到国本,不胜则死,所以还得由他亲自主阵,当然,也不能说卫司令没有私心,他把前将军的位置挪给了好兄弟公孙敖,公孙敖因事失了侯爵,卫司令是想让公孙敖在前线混点军功,将功补过。 卫司令不解释,李广只看到了卫司令的私心,没有看到卫司令的其他考虑,殊不知卫司令要是搬出皇上的口谕,李广的老脸就要挂不住了。 因此,卫司令没有多说什么,只表示军令已经发出,不可更改,他不是个善于解释的人,而且考虑李广的面子,只能自己来背这个黑锅了。 李广见无法让卫司令收回成命,心中气急,哼的一声,连上下级的礼节也不顾,扭头便出了营帐。 见李广气呼呼地出去,卫司令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旋即又把目光放在了漠北的地图之上,大战在即,打胜仗才是当务之急,他也顾不得别人的情绪了。 从漠南到漠北,千里,中间的荒漠地带,飞沙走石,并没有几条好走的道路,在张骞回来之前,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未知的死亡地带,后来却不同了,在张骞的指引下,已有不少使者士卒穿过这片沙漠。 因此,行军虽然艰辛,却还算顺利。 卫司令想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这片死亡地带,他顾不得人困马乏,连续向大军发出了急行军的命令,他担忧霍去病的部队没人接应,陷入困境,更担忧恶劣天气的到来,把本部人马也困在了大漠。 前几年,漠南之战,规模甚巨,也不过是在漠南而已,除了早年他奔袭龙城,深入了一次大漠,那时候立功心切,兵力不多,行军便利,倒没有注意大漠环境,除此之外,汉匈之战大部分是游走在戈壁沙滩的边缘。如今再次深入大漠,卫司令却还是被如此恶劣的环境给震撼了,除了沙还是沙,漫天黄沙,一望不到头,白天酷热,晚上阴冷,见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虽然在前进,但是今天却仿佛还在走着昨天的路。 他现在明白了伊稚斜和赵信的阴毒,他们一直被打不怕,不就是轻蔑汉军从来没有穿过大漠么?他们是想用恶劣的环境来磨掉汉军的锐气,从而击溃汉军。 但是,卫司令岂是常人,他既然有胆过来,他就有办法去获取胜利。在行军的旅途中,他与士卒同甘共苦,对士兵嘘寒问暖,不断地鼓舞他们的士气,为他们描绘胜利后回到长安的美妙场景。 这些细节果然起到了作用,汉军的士气不但没有变得低落,而且随着越来越靠近漠北,士卒们的士气接近高涨起来。 谁都知道走出大漠后,便要直面匈奴最为精锐的部队了,打败他们,便可以获得无上的荣耀,成为国家英雄。 千里跋涉,终于,走出了大漠。 卫司令来不及向大军下令,做些休整,便看到斥候的快马直面迎了过来,他们来报,匈奴大军在数里之外,正严阵以待。 卫司令果然是卫司令,他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显出慌张的神色,老实说,这种情形他早已料到,换做他是伊稚斜,说不定待汉军立足未稳,就要冲过来杀个痛快。 他知道伊稚斜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没有搞清楚我方的情况,加之对自己的忌惮,所以只是严阵以待,并未派部队过来骚扰。 匈奴人虽然好战,但在打仗上,也很在乎面子,他们之前放言汉军不敢度过沙漠与之决战,现在汉军过来了,他们如果还来偷袭,即便得胜也有胜之不武的嫌疑。 伊稚斜不愿意获取这样的胜利,他想要的是硬碰硬打败卫司令的名声,但伊稚斜也不是傻瓜,他千方百计用激将法把汉军激来,不是请客吃饭,让他们来打酱油的。 所以,如卫司令所料不差,待汉军稍作喘息,匈奴的骑兵就会呼啸而来。 卫司令当然不能束手待毙,他果断下令所有武钢车(有巾盖的战车)环营列阵,以免大营遭受匈奴骑兵的冲击。 营盘扎稳后,卫司令发出了第二道军令,他下令五千骑兵为前锋,出击抵挡匈奴的第一波攻击。 果不出所料,伊稚斜没有闲着,他的一万骑兵已经从阵中冲出,直奔汉军的营地而来。 在两军铁蹄的奔腾下,大地开始发颤。 两军很快纠缠在一起,尽管匈奴先锋军一倍于汉军,不过卫司令派出的也是精锐,匈奴骑兵并不见得占优。 伊稚斜憋了一口气,他让这一万精锐骑兵打头阵,目的是希望他们打胜仗,挫掉汉军的锐气,如能干净的消灭他们,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卫司令的想法则稍有不同,他当然知道伊稚斜派出打头阵的骑兵会全力以赴取胜,在气势下压倒汉军,他也希望头阵能取胜,不过他认为不胜也情有可原,毕竟伊稚斜已经在此地以逸待劳数月,而汉军是人困马乏,立足未稳,他的阵式也未完全摆开。他只希望先锋部队能尽量缠住对手,拖延时间,待他排好兵布好阵,那就有了必胜的把握。 两军先头部队打得不亦乐乎,伊稚斜不断地在后面督战,匈奴的战鼓从未停歇,而汉军的战鼓也不示弱,战场上已经到了白热化了。 即便是匈奴两人战一人,不过,在卫司令的调教下,这支前锋部队,战法精湛,阵法纯熟,他们知道人数不占优,迅速变阵为以少对多式,背靠背抱团对抗,这样巧妙的安排就像一个人有了三头六臂,前后长眼,尽管被围住,却能经受四面八方的冲击,各小团队之间又互为犄角,互相策应。 另有游兵穿行于阵中,发现哪块要被敌方吃掉后,马上补充进去,加入战斗。 如此一来,双方竟然势均力敌,这对于单兵能力极为强悍的匈奴骑兵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挑战。 他们战到日头西下,也没有分出胜负,而且双方伤亡相当,见一时无法取胜,伊稚斜似乎有点气急败坏了,他们的战鼓擂的更想更急了。 卫司令注意到了战场情势的变化,他料想伊稚斜马上就要放弃试探性的攻击,倾巢而动了。 果然,匈奴阵势大动,伊稚斜已经下令所有部队向前压进。 卫司令深知真正的决战时刻已经来临,他虽然热血沸腾,但也非常冷静,在向全军发布命令之前,他早已观察好了附近的地形。 战场形势瞬间千变万化,随着匈奴骑兵倾巢而动,匈奴的先锋军士气大振,渐占上风。 见此情形,卫司令向后一挥手,汉军万马奔腾,武钢车夹在骑兵之间,看似各处分布,实则各有层次,遥相呼应。骑兵之后,是步军,他们敲打着盾牌,喊着整齐的军令,快速地跟在骑兵后面。待骑兵跑出数丈之后,他们运动到高地,便见令旗挥动,除了继续喊军令,停止了进军。卫司令继续命令,强弩手列前,准备射出第一波箭雨。 按卫司令的作战意图,前冲的骑兵在不久将分成两队,攻击匈奴左右两翼,任匈奴前军往前冲,正面还有强大的武钢车等着他们,这时候箭雨就可以倾盆而下。 汉军骑兵开始分开,朝匈奴两翼运动。匈奴骑兵见汉军行动诡异,却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继续山呼海啸向前卷来。 两军都呼啸着杀向对方,如果不出意外,这定是一场血腥大战。 至于谁胜谁负,只有天知道了。 眼看两军马上就要交锋了,突然。 真的是突然,突然天昏地暗,突然飞沙走石,乃至于数尺开外,看不清人影。双方士卒们的眼睛被风沙吹得难以睁开。 除了叮叮当当的兵器相接声,还有那飞沙走石的呼呼声,双方似乎已经不辨你我了。 情势生变,卫司令也作出了改变。 他下令骑兵放弃攻击两翼,继续向匈奴后方运动,务必要围住伊稚斜和他的部队。 伊稚斜果然敏锐,他嗅到了危险,不过等他要应变时,已经晚了,汉军已经对他们形成了合围的形势。 “卫青怎会有如此多的人马?如此看来,他们的人不下于十万。”伊稚斜心头打着小算盘,额头上开始冒汗。 从卫青运兵用阵来看,他知道,此人的确是名不虚传,况且对方人马也不少,加之因为飞沙走石,自己又陷入包围圈,情势对他来说已经非常不利。 伊稚斜从来都不是个一根筋的人,明知打不过,他便不会拿着自己的头颅冒险。 于是,他下令部队有序后撤,而他早已跳上六个骡子拉的战车,趁黄昏飞沙向西北突围而去。 夜幕逐渐降临,刀兵声渐渐稀少,匈奴部队陆续突围而去,最终归于宁静。 此战虽然汉军对匈奴完成了合围,可是在老天的帮忙下,汉军并没有占多少便宜,两军伤亡大致相当,最可惜的是走了伊稚斜。 直到大战之后,卫司令从匈奴俘虏的口中得知,伊稚斜早在黄昏前就撤出了战场。 他毫不犹豫地命令轻骑部队连夜向西北追击,而他领大军随后,沿路遇到匈奴残兵,则予以歼灭。 等到黎明时,大军追击二百里,斩杀一万九千敌人,到达窴颜山(今蒙古高原杭爱山南面)赵信城,歼灭城中守粮部队,带着部分粮食,一日后,便将城中粮食付之一炬,沿原路返回。 第172章 李广之死 [第1卷]第172节:李广之死 ------------ 卫青领着部队回穿大漠,如此时刻,卫青的心真正地放松了,来时任重道远,回时喜忧交加,这一路黄沙,大漠孤烟,骄阳似火的奇景却别有一番风味。 此战唯一的遗憾是走了伊稚斜,伊稚斜果然蛮悍,在他与伊稚斜正面交锋时,双方各有损伤且伤亡相当,却在之后一日一夜的追击中,斩获不少,不能说是大胜,不过千里作战,能有这样的战绩,至少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卫青一路上担心外甥霍去病的安危,命人快马前去打探,却一直未见回音,这更加重了他的担心,心情竟有些凝重起来。 “报。前将军李广,右将军赵食其求见。” 卫青一听,知道他们是来请罪的,他派人回话让两人在营中待命,不必来见。 卫青在战前令李广东出,有私心之嫌,更多的是为大局考虑,像李广此将,征战数年,勇猛有余,远略不足,平日不知约束将士,战时只顾单打独斗,杀敌一千,又常常自损八百,最不济的时候竟然全军覆没,当了俘虏。谁都知道,伊稚斜出了名的狡猾,如果让他首打单于,万一出了闪失,将严重影响战争全局。 正是基于此,卫青在战前在前锋上作了调整,在卫大司令眼里,只要李广有福,他和赵食其仍然不失为一支奇兵,如果能如期赶到战场,伊稚斜和他的铁骑将插翅难飞。 可让人失望的是,李广与赵食其竟然在大漠中迷了路,失了约期。 想着几万将士与胡人连日血战,有不少将士永远地倒在了那里,而他们却无功而返,一事无成。想到这些,卫司令的心情由晴转阴,对外甥的担心,对走了伊稚斜的遗憾顿时化成对李广等的愤怒。 他心境难平,犹豫再三,最终唤来长史,命令他去责问李广为何迷路,为何失期? 长史刚要出帐,卫司令又把长史叫了回来,吩咐他备些干粮美酒带去,问明情况的同时注意不要伤了李广的面子。 长史按卫司令的吩咐,来到了李广营中,干粮美酒放下,李广一看,犯起了糊涂,卫大将军这是唱得哪一处,毕竟他什么功劳都没有,还浪费了粮食和将士们的表情,竟然还能获得大将军的赐酒赐食。 长史赐完酒食,并没有马上离去,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后,便问起李广迷路的情形。 李广一听,心想,狐狸尾巴总算是露了出来,卫青,你不就想拿老夫问罪吗?老夫给你来个一问三不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长史见李广不回话,而且表情难堪,便着急向李广解释起来,说来说去的意思只有一个,卫大将军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要向皇帝打报告而已。 但李广不这么想,他现在就像只闷葫芦,任你长史说什么,我自岿然不动。 长史见李广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摇了摇头,便拂袖而去。 卫青得知了李广的态度,这位一向以仁厚著称的统帅,竟然罕见的大怒,功劳没有,态度还不好,如此倚老卖老,不加惩治他如何治军,如何立威。他不知道,他的这一怒会要了李广的命。 长史再一次来到李广的营帐,这次他换了一副脸色,对李广严加斥责,李广仍然以闷酒相对。 长史见李广不打一个屁,心知问这老头是没法向大将军交差了,便只能召集李广的幕僚和副将,一一责问。 一直喝着闷酒的李广不忍部下为难,站起来喝道,“校尉们无罪,都是老夫一人之过,老夫自会去禀报。” 说完,便一头出了营帐,望着那茫茫大漠,夕阳西下,一股凄凉感爬上心头。 想着他年少征战,如今已是年逾花甲,这几十年来,他屡立战功,他的部下,他的兄弟,他的儿子,都不乏封侯者,可是他从来不知侯滋味。 在他看来,这可是一生的耻辱,不错,他是犯过错,在七国之乱后私受梁王印绶,在陇西平羌之乱中杀降八百,又屡屡战败,但他对国家,对皇上,对朝廷的忠心,那是天日可鉴的啊。可如今,一个文吏,却能羞辱于他,如何能让他咽得下这口气。 他一骨碌将酒喝个精光,并将其摔个粉碎,扭头便回了营帐。 营帐中已空无一人,看来刀笔吏们已经散去,不知他们会怎样搬弄是非,定自己的罪。 “哼,我堂堂大汉将军,怎能受得了这般羞辱?” 李广召来各营将领,各营将领脸色都不好看,有的还是一脸惴惴不安,李广叹了口气说道,“老夫自小与匈奴作战,大战小战已有七十余次,”李广顿了顿,眼里竟然闪烁出了点泪光,各将领感觉有点不对,这不像平时李将军说的话,却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继续洗耳恭听,只听李广摸着宝剑说道,“此次有幸能与大将军一起攻打匈奴单于,而大将军却令老夫东出,不幸迷了路,误了期,这是天意啊,”说到这,李广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他背过去偷偷地揩了揩眼角的泪花,转过身,大声道,“老夫年已六十,哪能受刀笔吏的羞辱。” 李广的话中透露出凄凉,感染了将军们,他们大多神色黯然,忧虑着自己的前途命运,却没曾注意到,帐中寒光一闪,李广已经倒在了帐中。 将军们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反应过来,便马上扑了上去,有的把手按住李广的勃颈处,为他止血,有的赶紧摇着李广,大声喊,“老将军,老将军。” 李广的刀法精湛,再加上去意已决,自然不会给自己留活路,刹那间的功夫,一代名将飞将军李广便已撒手人寰了。 悲哉,痛哉。 帅帐中一阵嚎哭,李广自刎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军营,所有的将士们如五雷轰顶,跪地痛哭。 受过李广恩惠的人念起李广的好,皆为之流泪,他们想起李广廉洁奉公,不畏生死,他们想起李广爱兵如子,不避汤匙,他们想起李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今,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为他流泪,也是发自肺腑啊。 不仅李广的部下,李广的死讯传到各地,无论认识与不认识他的百姓,都为失去这样一位国之名将扼腕流泪。 元狩四年(前119年),李广走了,他真的走了,他带着遗憾和屈辱走了,李广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英雄的一生。 他虽然经常头脑发热,他虽然政治谋略欠缺,但是谁也无法否认他的功绩,边疆有了他在,便有如有了一尊保护神,不再惧怕匈奴人的刀兵。 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李广封侯,将不再是一个梦。 第173章 风波之李敢 [第1卷]第173节:风波之李敢 ------------ 漠北一战,汉军大获全胜,卫霍两路大军,斩杀胡人共九万之众,差点干掉匈奴单于。汉匈交战近百年,大汉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打败了匈奴这个张牙舞爪的邻居。 匈奴单于伊稚斜逃亡时,匈奴上下都以为他已经阵亡,匈奴的右谷蠡王自立为单于,新单于还没来得及庆祝,伊稚斜就狼狈地出现了,匈奴上下官员正不知所措时,右谷蠡王只能主动去了单于号,免了一场风波。 汉军的伤亡也不小,兵员伤亡三五万,马匹亡十万,然而这些损失是值得的,这一战让伊稚斜彻底服软了,俗话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他不但迁都到了漠北,另外,他还破天荒地祭起了和亲的招牌。 伊稚斜在赵信的谏言下,特地修书一封,向刘彻表示打打杀杀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咱们两家和亲如何?刘彻看到这封国书就乐了,心里骂着,你们也有低眉折腰的时候。 刘彻心中早有定论,他与伊稚斜虽然素未谋面,但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对手,刘彻岂会不知,伊稚斜能服软是迫不得已,和亲之计定然是他下面的臣子撺掇的,翻脸不认帐是迟早的事,况且,依照现在的形势,伊稚斜已经失去与自己和亲的资格。 刘彻打定主意,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将此事廷议,顺便试探一下大臣们对于胡人的态度。 刘彻一直觉得,现在的朝廷存在着一股不正之风,特别是漠北大战以来,他敏锐地感觉到下面暗流涌动。 他把这股不正之风归咎于现任丞相李蔡身上,李蔡是李广的堂弟,人老实怕事,唯唯诺诺。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丞相不就是刘彻想要的么?越平庸越无能,就越能少分他的权,为他所控制。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李广,李广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的死,并没有让刘彻看到他身上的刚烈,反倒是加深了对他不堪大任的看法。堂堂一员叱咤风云几十年的老将,在当俘虏时没死,在免官时没死,在举国大胜时却死了,在刘彻看来,这是在干什么?是在以死抗争,是对他的不满! 所以,念在李广往日的功劳,加上李广之子李敢有战功,他事后抚恤了李氏一族,希望大事化下,小事化了,但是刻在刘彻心中的困扰却始终挥之不去。 刘彻把伊稚斜求和亲的书信宣示朝廷,朝廷大臣们像平常一样,直截了当分成两派,一派可以同意和亲,一派认为要匈奴成为属臣。 丞相长史任敞说得更加直白,“匈奴大败,让他们做臣子,在边境朝请。” 刘彻的心底自然是不同意和亲的,现在是最利于己的时候,如果还同意和亲,那不是作践自己么?胡人若能成为大汉的属臣,那可再好不过,不过,以他对伊稚斜的了解,这种事伊稚斜断然不会,不过他仍然要采纳任敞的建议,一来挟乘胜之势继续在心理上震慑匈奴,二来要让臣民始终提高对胡人的警惕,对付他们除了打服,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朝议结束后,任敞成为了出使匈奴的使臣,果不其然,伊稚斜一听要他臣属汉朝,便勃然大怒,将任敞扣在了匈奴。 刘彻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不过就是苦了任敞。 伊稚斜虽说气愤难当,却只恨生错了时代,他在位十三年,连年吃败仗,漠北之战后再也不敢犯边,于五年后,即元鼎三年(前114年)去世。 李广之死继续在发酵。 元狩五年(前118年),李广死后的第二年,他的堂弟丞相李蔡因景帝陵园被盗一事,出事了。 刘彻当然明白有人在此事上推波助澜,我们之后会提到,但是李广之死留给他的愤怒,刘彻找到了宣泄的由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景帝陵园被盗一事可大可小,这在刘彻祖父时就有先例,但还没有到丞相要为此负全责的地步,丞相事无巨细,公事一大堆,不管精力如何旺盛也管不到这个层面,要说责任,御史大夫张汤也有失察之责。 然而张汤有他的一套,这可是扳倒李蔡再进一步的好时机,他耍起了心机,他与李蔡相约一起向皇上请罪,让胆小怕事的李蔡吃了颗定心丸,当他向刘彻请完罪,张汤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李蔡这才知道上了张汤的当,不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亲手将把柄交给了刘彻,刘彻正等着呢,岂能放过。 思来想去,李蔡步了堂兄李广的后尘,畏罪自尽。 李蔡自杀,张汤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丞相之位,丞相之位由庄青翟担任。 在这些事件中,伤害最大的是李广之子李敢。 李敢把这些帐全算到了卫司令的头上,一直等待时机,要找卫司令讨个公道。 元狩六年(前117年),李敢终于忍无可忍,他闯进了卫府,面见卫司令,话没几句,便朝卫司令一阵乱拳。 事出突然,卫司令毫无防备,加之李敢年轻孔武有力,卫司令受了不小的伤,若不是卫司令的侍卫及时制止,恐怕就要出大事。 卫司令却并没有张扬,严令府中上下不准将此事外传。 然而,霍小司令却得知了,那后果就严重了。 第174章 风波之李敢2 [第1卷]第174节:风波之李敢2 ------------ 霍去病看着脸上泛着微微淤青的舅舅,双拳握紧,一下锤在几案上,酒爵上的酒洒了一桌。 霍去病扭头就往大将军府外走,卫青追了出来,唤住他语重心长地嘱咐外甥,此事不要声张,忍一步海阔天空。 霍去病却只是回头给他作了个揖,便头也不回出了府门。 卫青看出外甥的气一时难消,在他看来,李敢,霍去病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是些犟牛,别看都是战场上的老将,有时还是难免做出些头脑发热的事情。况且,在李广自杀的事情上,卫青始终怀有愧疚,让他儿子打两拳反倒心里舒坦一些。 这也是卫青希望息事宁人,不愿外传的原因。 如今让外甥霍去病知道了,他是个孝顺的孩子,难保他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把李敢揍一顿,只要不惊动朝野也就不打紧。 况且,漠北一战后,皇上为了表彰他们甥舅二人的惊天之功,特设无上荣耀的大司马一职,他们甥舅二人皆加官大司马,秩禄相同,已经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 霍去病即便再孝顺,也得顾忌自己的名望和地位,行事必然不会过于莽撞。所以卫青认为,外甥最多不过将李敢揍一顿,找个机会羞辱他,挽回卫家的面子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一向谨小慎微的卫青却忽略了一个细节,李敢上门与他发生冲突,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他也严令府中上下不得对外透露,自己也深居简出,明为避嫌,实为养伤,怎么偏偏漏到了霍去病的耳朵里? 如果是有人故意的,如果此人恰是卫府中人或卫家亲戚,并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不是,那此人包藏什么祸心,就着实难以捉摸了! 事实上,甥舅二人并没有想到一块去。霍去病还是那个霍去病,无论官职多高,名望多大,谁敢动他最亲最敬的舅舅,那就是活腻歪了! 霍去病把他的愤怒暂时压制在心底,等待着迸发的那一刻。 李敢打了卫大司马大将军,心里其实并不痛快。 他是李广唯一在世的儿子,他的大哥李当户,李椒早已不在人世。 他想到父亲一辈子出生入死,杀敌无数,死的时候那么窝囊和无奈,老人家一辈子连个侯爷都没捞着,父亲死不瞑目啊!在李敢看来,正是卫青的逼迫,才让他父亲走上绝路。他曾经寄希望于皇上能给他个说法,但皇上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敢想着他父子二人,年少出征,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连说法都讨不到一个。 李敢越想越觉得窝囊,心中不时隐隐作痛。 他立誓要为父亲讨个说法。 元狩五年(前118年),李敢叔父丞相李蔡惨死,李氏一门,几遇灭顶之灾,此事就像一把盐,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前仇新恨,让李敢忍无可忍,他全然不顾礼法,打了卫青。 事后,李敢也知道如果不是卫青厚道,他早已掉了脑袋。 但是,他仍然不会后悔,你卫青有功,我也有功,你卫青的大司马是从战场上得来的,我的郎中令,也是靠血战拼来的。我的父亲付出了生命,你卫青挨几个拳头,天经地义。 李敢郁积的阴霾稍微有了宣泄,不过,他想到父亲的死,仍然心痛不已,他经常在院落中一站就是一晌午,看着墙角的钝了锈了的各式兵器,他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就会流满脸颊。 父亲虽然走了,但是他却无处不在,你看,他还在那里挥舞着上百斤的大刀,你看,他的步伐还是那么矫健,他的身板还是那么灵活。 父亲,你不该这样地走啊! 李敢不住地大喊。李敢十分清楚大哥,二哥早逝,父亲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赛过卫霍的名将,因此,他把平身所学都传授给了自己,可是如今,他还没有看到儿子的成就,就遗憾的走了。哀哉,痛哉。 “来,父亲,见到叔父了吧,儿来陪您喝一盅,儿把卫青给打了!父亲,儿明白您的心思,将来儿定会挣个列侯做做,大将军也不错…喝…干!”李敢在李广的墓前彻底地醉了一回。 他或许还不知道,他永远都没有这一天了。 元狩六年(前117年),距李敢打伤卫青不过数日,刘彻下旨,去甘泉宫狩猎,霍去病,李敢亦在陪同之列。 “皇上,快看,那有只鹿!” 刘彻从龙辇中站起,遮着双眼,往前方望去,说道,“不错,是鹿角!” “末将愿为皇上将那鹿射来。”刘彻一看,是李敢,便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霍去病见李敢已打马窜了出去,心中一动,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也连忙向刘彻表示,“末将也愿同去。” 刘彻玩兴大起,如今能看看自己的两位爱将比试下百步穿杨的本领,他也乐得看好戏。他连忙催促道,“快去,快去。” 霍去病狡黠地一下,眼中寒光一闪,便打马直追李敢而去。 在离李敢几丈时,霍去病勒住马匹,他见李敢已经搭起弓箭,正聚精会神地瞄向数丈开外的鹿头,连后面有人追来都没在意。 霍去病也摸出了箭矢,他先假装瞄着那只鹿,定了定神,心中挣扎了一会儿,便慢慢将箭矢的方向转向了李敢。 “李敢,你不是思念你的父亲么,本将送你去见他。” 霍去病不再犹豫,一支无情的箭呼啸而出,李敢应声倒地。 刘彻正等着看霍李二将谁打的猎物多,准备评头论足一番,却只见几位侍从慌慌张张地打马过来,下马向刘彻禀道,“皇上,不好了!李敢将军死了!” “什么?出了什么事?李敢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快说,冠军侯呢?” “小奴…小奴们…不…不敢说!”侍从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说。 “皇上,冠军侯…无…无事,是冠军侯…杀…”他的杀字还没出口,刘彻就见霍去病往回来,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松了口气,向侍从们一挥手,“朕知道了,一定是郎中令不慎,触鹿而死,冠军侯欲杀之为郎中令报仇,奈何云鹿狡猾,走脱了!” 侍从们正准备退下,刘彻又说道,“此事不许声张,谁要嚼舌根子,五马分尸!” “是!”侍从们战战兢兢退了下去。 霍去病前来复命,刘彻关切地问明是否受伤,便匆匆下令回宫! 第175章 风波之霍去病骤亡 [第1卷]第175节:风波之霍去病骤亡 ------------ 刘彻闷闷不乐地回到宫中,他双眉紧蹙,神色冷峻,迎面的侍从们都吓得纷纷避让。他不管不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半眯着斜躺在卧榻上。 有宫女轻手轻脚地给他泡了杯淡茶,他猛然睁眼,把淡茶一饮而尽,然后猛然将茶杯摔在地上,把那宫女吓得打了个踉跄,扑通下跪,她以为泡的茶不合皇上的意,连称“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刘彻看着地上趴着地楚楚可怜的小宫女,突然叹了口气,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刻,他才能如此叹气。他吩咐宫女收拾好,赶紧下去。 小宫女抖抖擞擞地收拾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像所有的宫女侍从一样,虽然她明白眼前的这位皇上从来不乱骂人,更不乱杀人,但是,面对着这位九五至尊,她还是怕呀,怕他一高呼,怕他一发火,怕他一厉声,更怕的是他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的小命没了。 此刻的刘彻,顾不得下人们的想法,要是他估摸的不错,很快,李家的人就要哭天抢地地来未央宫求见了。 他倒不是头疼他们哭闹,人死了,总要哭闹一阵,好好地抚恤一番,过段日子,自然就会风平浪静。他头疼的是,爱将霍去病竟然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射杀九卿大臣,霍去病犯的可是死罪。他能为冠军侯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谁都知道,李敢将门虎子,两次从军,可谓锐不可挡,说他被云鹿撞死,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连他自己都不信,又怎能让别人相信。 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刘彻只能以这样看似荒唐的理由来搪塞他人之口,不管别人信不信,此事到此为止,这就是目前朝廷的结论。 他不愿意处分霍去病,霍去病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战场上需要他,朝堂内更需要他。 刘彻是个聪明的人,霍去病射杀李敢已成事实,看似一个简单的报复杀人的事情,仔细想想恐怕并不如表面简单。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诡异的心机? 霍去病要杀李敢,有的是办法,他完全可以找人用一麻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他做掉,何必在众目睽睽下做这件事,这不是把把柄留给他人呢? 霍去病即便有自信皇上不会处分他,可是要包庇他却无法给李家人一个交代。霍去病如此做派,不是让他刘彻难堪么?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贬卫尊霍的倾向。他之所以这样做,不是有意针对卫青,他知道卫青老实巴交,自然不会有不轨之举。 他针对的是卫青后面那一大杆子的人,希望他们老实本分点,不要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胡作非为。 尽管皇太子年纪不过十二岁,刘彻经常教育他不要过分依赖于母族,要有自己的决断。 在他人眼里,这算是敲山震虎了。 如今的刘彻,早已不再宠幸已经年老色衰的卫夫人,即便如此,他仍然为卫氏的力量不断膨胀感到担忧。 老实说,卫家人好摆布,因为从皇后到大将军,再到大将军的几个儿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他们做人不忘本,哪敢逾越雷池一步! 难摆布的是刘彻的同胞姐姐!她这个姐姐,刘彻比谁都了解,面子上尊奉自己,实际上对权力的渴望不会比他小,想当年她把卫子夫送给他,想当年她下嫁骑奴出身的卫青,哪次不是为了权力? 刘彻已经不是初即位时的少年郎,他已人到中年,对江山社稷有了全新的认识,对朝廷局势,他洞若观火,他现在要维护的是他老刘家的万世基业,所有非分的觊觎权杖的人,无论是谁,都无一例外地要受到他的打压。 所以,自元朔六年起,他就暗地里尊霍抑卫,霍去病最让他放心的是,他年纪尚轻,寡言高傲,无论在军中和朝廷,因为不善交往,并没有形成一股势力,他所提拔的将领多为底层军士,没有任何背景。霍去病从不为人办事,在别人眼里,他是那么地另类与令人讨厌。 漠北一战,卫霍两人加官大司马,秩禄相同,甥舅两人同为内朝重臣,而且,霍去病大有超越大将军的架势。 如此一来,除卫青之外,卫家其他人视霍去病如仇雠。 这一切刘彻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也是他想要的的结果,如果两个最能打的将军都抱成一团,那他就要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了。只是他没预料到,霍去病会以射杀李敢的极端手段来修复裂痕。 如刘彻所料不差,此事定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否则霍去病不会在他的眼皮底下杀人,至于是何人所为,刘彻现在不愿意再想下去。 刘彻稍稍平复了心情,一睁眼,却见内侍来报,李家人在宫门外哭喊着要见皇上。 刘彻头又一疼,示意不见,又命人好生抚恤。 事情就这么敷衍过去了,但在活着的李家人心中却烙下了难以平复的伤痛,乃至于名将李广之孙,李敢侄子李陵会在后来走上背叛国家之路。 霍去病在刘彻的庇护下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尽管刘彻三令五申不信谣不传谣,可是面对李敢的无辜丧命,飞短流长还是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霍去病妄杀李敢在长安城成了公开的秘密。 这些,霍去病倒也不在乎,他只是希望能通过此事,能让不喜欢他的那些卫家人重新接受他,把他当自己人。 可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卫家其他人还是对他冷眼相向,不仅如此,他最敬爱的舅舅不但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示赞赏,还斥责他太冲动了,不该杀了李敢,杀李敢只会让他更难以面对死去的李老将军。 不久后,霍去病在内朝议事时鬼使神差地奏请封三皇子为王。 刘彻听得一愣,一时半会儿不明白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便不以为意,随便找个理由便将他打发了。 没想到,霍去病不知撞了哪门子邪,第二次提起这件事,还煞有介事的写了封奏折,上奏为三皇子请封。 刘彻这些年最热衷的便是削藩,今天削这个王,明天削那个侯,有如家常便饭,如今又要走以前的老路,分封子嗣为王,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说实话,霍去病又给他出了个难题。 刘彻当然明白霍去病的用意,他不过是想借奏请其他皇子封王修复他与卫家的关系,皇子一旦封王,便要去封国,皇子都远离了长安,那么太子自然就高枕无忧了。 刘彻不禁要问,霍去病何时有如此的心机了? 刘彻自然不相信霍去病能自己想到这样的办法,为免伤了霍去病的心,他便煞有介事地将霍去病的折子朝议,希望借朝臣之口,把事情给否了。 没想到不议还好,一议大臣们的劲头就来了,连丞相和御史大夫都上书表态,支持诸子封王。 刘彻带着复杂的神色打量着朝臣们的反应,心想,看来太子的力量不小啊。虽然刘彻一百个不情愿,但是也违拗不过大臣们的意思,便封次子刘闳为齐王,三子刘旦为燕王,四子刘胥为广陵王。 霍去病为卫家人做了件大事,他满以为能让卫家人重新接纳他。 但他再一次错了,他见到的仍然是冷眼。 低调的卫青同样不赞赏他高调的行为。 “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霍去病不停地叩问自己,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这么不受亲人们的欢迎。他从小就把自己看成卫家的一份子,却没想到在自己最风光的日子里,会失去亲情。 如今的他,在长安孤单至极,弟弟霍光,儿子霍嬗都年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舅舅仍然认他这个外甥,但霍去病却不敢登门拜访,他害怕见到其他人冰冷的目光,那比匈奴人的刀子还尖利,戳的那心痛如砥。 如此阴郁的日子,一晃就是半年。 元狩六年(前117)九月,秋风扫着枯黄的落叶,凄凉而无奈的飘落在散发着死亡气息地腐泥上,夕阳将血红的余晖洒在渭水河上,感受到无限凉意的鸦雀咿咿呀呀地叫着。 刘彻还在未央宫仔细地批阅着博士褚大、徐偃等六人分循郡国发来的奏折,他正感到有些乏了的时候,右眼皮跳了下,他不以为意,喝了口淡茶,打算结束一天的国事起身去王夫人处。 这个时候,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了刘彻的面前。 刘彻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内侍带着满脸的泪水结结巴巴地说道,“皇…上…,大…司马冠军…侯,没了…!” 刘彻顿时跳了起来,圆睁双眼,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皇上,皇上,冠军侯今日黄昏前薨了!”说完,内侍带着哭声再一次重复道。 “什么!怎么会…”刘彻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按着心口,他近乎大吼道,“快,快,快,带朕去见他!” 当刘彻来到冠军侯府的时候,府里已经挂起了孝布,哭声一片。 刘彻一步一趔趄着颤颤巍巍地走到霍去病的遗体边上,他的心,已经痛不可当,他坐在霍去病身旁,刘彻抚摸着霍去病的脸,就像父亲抚摸儿子,刘彻的泪水竟然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的脸庞,分明是带着绝望和无尽的痛苦。 “你们快告诉朕,快告诉朕,冠军侯是睡着了,睡着了。” 他生气的拔出甲士的宝剑,指着霍府的一个下人吼道。 “皇上,皇上!”一个下人哭着爬到刘彻的跟前,“侯爷今日一天都在自己的书房,没有出来,直到小的们前去送膳,却不见应答,便进了去,进去,却发现侯爷没了。” 刘彻收起宝剑,抹了把眼泪,他挥手,叫所有人下去,等所有人都下去后,他传来中尉,问及死因。 几天后,朝廷的诏书出来了,霍去病暴病身亡,年二十三。 第176章 风波之杀心 [第1卷]第176节:风波之杀心 ------------ 谁说帝王的心是铁打的? 谁说帝王的心不会痛? 当痛骤然□□的时候,它是那么地撕心裂肺,它是那么地残酷无情。刘彻放佛被扔在了万丈深渊,除了黑暗,只有冰冷… 失去财富,他不会痛,失去女人,他不会痛,失去大臣,他不会痛,但是,失去霍去病,他会痛。 霍去病就像他的孩子,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建功立业。霍去病更是他的骄傲,是一个无人能敌的天才。 “这个傻孩子,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刘彻一闭眼,霍去病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有些时候,他甚至不相信霍去病已经不在人世。 “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么?朕命你,呆在朕的宣室殿,哪也不能去!”刘彻有时候摔着器物,时而喃喃,时而厉声。在寂静的宫廷中,他的声音中显得格外凄凉。 几个不眠之夜下来,他累了,前所未有的累。 兴许是太累了,他竟然盘着腿就睡着了,当宠妃来照料他时,发现他的手上还拿着霍去病的奏折。 “呃。”刘彻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就像一个在黑暗走了很久,突然双手来了力气,举手把黑暗撕开般,又是一阵痛。 他努力抚平自己的心境,毕竟是一国之君,担负着天下安危,他没有理由让痛苦淹没了理智。 刘彻起来发现龙案上的奏折已经堆积了不少,不过现在,他认为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霍去病的后事。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尽其所能给这位如流星般绚丽的天才将领以最大的哀荣,让他流芳百世,青史不朽。 他宣召重臣,要求议定冠军侯的谥号,葬礼,墓冢。 过了不久,就有了大致的线条,冠军侯谥号景桓侯,所谓布义行刚曰景,辟土服远曰桓。这个谥号,也是对霍去病短暂一生的最好概括。 霍去病的墓冢圈定在茂陵东北,现在去看,其墓底部南北长105米,东西宽73米。顶部南北长15米,东西宽8米,冢高约25米。刘彻要求将墓冢修成祁连山状,以追诉他转战河西,出击祁连山的赫赫战功。 除此之外,刘彻下令葬礼当日,边地五郡选送甲士由长安直达茂陵墓地列队,他要亲自吊唁,送爱将最后一程。 渭河呜咽,笙鼓哀嘶。 长安街头,已经成了悲伤的海洋,泪水和白花飘满了大街小巷,空气中弥漫着凄凉的气息,让每一个人都感到难以压抑的伤和痛。 庄严肃穆的甲士们注视着冠军侯的棺樽,回忆着冠军侯领着他们浴血奋战的日子,正是霍去病的天纵将才,才让他们屡屡尝到胜利的滋味,才让他们有建功立业的光荣。 百姓们自发地跟在出殡队伍的后头,为国家失去如此一位天才将领而哭泣。 当刘彻来到霍去病的墓冢前,看着那马踏匈奴的石像时,看着一把黄土盖上那棺樽那一刻,刘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即便臣民环绕四周,他也毫不在乎。 这世上,没有一物,能比泪水更能宣泄心中的痛。这世上,若有一物,能刺痛人心,那是泪水。 谁说帝王没有泪水?! 谁说帝王没有伤痛?! 霍去病,冠军侯,你走了,真的走了。 你走了,却活在所有人的心中。你的身影定格在人生最好的年华,你小小年纪,却生就一副英雄虎胆。你让敌人闻风丧胆,你为大汉人赢得了自尊,你为大汉开疆拓土,你不愧是一个震古烁今的英雄。 送走了霍去病,刘彻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走得不明不白,一个勇武的年轻将领竟然会暴病身亡,这似乎太不合常理,尽管朝廷的诏书已经明确霍去病的死因,但是,正像李敢的死一样,霍去病的死同样引来长安城的风言风语。 刘彻只能这么晓谕各方,这一两年,事情接踵而至,不如此,朝局不稳。 尽管刘彻想息事宁人,他终究还是动手了,有人得为霍去病的死付出代价。 他们就是卫家人。 卫青自然不在其中,卫青是个忠诚谨慎的人,刘彻清楚,不管他如何抑卫尊霍,卫青与霍去病舅甥的感情都不会变质。 同年,卫青长子宜春侯卫伉犯矫诏罪,夺爵失侯。第二年,平阳公主之子曹襄亡,死因不明不白.又不久,刘彻命令曹襄寡妻,自己与卫子夫的大女儿改嫁方士栾大,又不久,处死栾大。 五年后,卫青次子阴安侯,干侯卫登犯酎金罪,夺爵失侯。卫青大姐夫公孙贺夺爵失侯。 元封五年(前106年),卫青去世,卫伉没有资格继承侯位,卫氏一门爵位全失,几乎陷入绝境。 如果刘彻就此打住,也算皆大欢喜,总算都还有命在,可是在后来更为惨烈的巫蛊之祸中,就不光是夺爵失侯那么简单,因为刘彻连他们的命都要了。 佛家有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霍去病的死成了诱发悲剧的一个因,他的死或许促成了刘彻的性情上的转变,残忍逐渐爬上了他的心头,才有后来一个个悲剧。 元鼎二年(前115年)初,霍去病离世一年后,又有一群刘彻倚重的大臣走上了绝路。 他们中有御史系统中一二把手,赫赫威名的御史大夫张汤,御史中丞李文,行政系统中一二把手,老实巴交的丞相庄青翟,丞相三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 第177章 风波之张汤结怨 [第1卷]第177节:风波之张汤结怨 ------------ 张汤真正的发迹,并非始于陈皇后巫蛊案,陈案只是让他走入了刘彻的视野。巫蛊案后张汤升任太中大夫,没过几年便升任廷尉。元狩二年(前121年),公孙弘病逝,原御史大夫李蔡任丞相,张汤再进一位,任御史大夫。 从长安小吏到御史大夫,张汤的仕途顺顺当当,张汤结交过不少皇亲贵戚,有两个人给他的命运带来了转机,他们是周胜侯田胜,武安侯田蚡。 田胜的名气不响,不过背景不小,他与田蚡是同胞兄弟,也是刘彻的舅舅。这位仁兄估计也是从小苦日子过久了,一旦当了官发了财就忘了本,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整牢里头去了。 头一回坐牢的人容易六神无主,田胜亦是如此。恰在此时,张汤了解了田胜的情况,心知这是一个结识贵族的好机会。因此,张汤竭尽所能相助田胜。 过了不久,田胜就出了狱。得益于张汤在牢里的照顾,田胜没吃什么苦头,要知道,时下酷吏当值,管你什么来头,犯人们都免不了要做回人肉沙包,如当年的周勃就吃过这方面的亏。 出狱后的田胜感激张汤,并引为至交,向长安权贵们引见张汤,张汤得以出任给事内史,成为另一位著名的酷吏内史宁成的助手,后来受到宁成的赏识,推荐其调任茂陵尉。 茂陵尉虽说在中央排不上号,是个苦差事,不过却是个很光荣的职位,一般人很难得到它,因为茂陵尉得兼管茂陵的规划,修建,治安工作。这份工作做得好,前途自然不再话下。 果不其然,张汤的好运气来了,田蚡当上丞相后,张汤被征召为丞相长史。 丞相长史秩禄千石,虽说对于张汤来说,略显屈才,但好歹能上朝,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了,有位置先占着再说。 张汤的确有几把刷子,他的几次谏言引起了刘彻的注意,刘彻在他的长史职务上补御史。御史咱们之前介绍过,都是得有真才实学的,否则在这个位置上做不好,它相当于皇上的高级顾问,不但要随时给皇上出主意,还得具备相当的专业知识。 张汤无疑是具有专业知识的高级人才,他对律法的精通让刘彻啧啧称叹。因此,陈皇后巫蛊案,刘彻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张汤。 陈皇后巫蛊案一事,其实对刘彻来说,可大可小。 他郑重其事地要张汤调查,也是对张汤的一个考验。 刘彻是个聪明的皇帝,他深知考察一个人才,不光要听他说什么,更要看他说什么。 结果,巫蛊案让刘彻看到了张汤不畏权贵,敢说敢做的品质。那个时候,刘彻要有所作为,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臣子。 张汤就此走上了进军三公之路,他顺利地做到了朝廷的二把手,御史大夫。 他名为二把手,实际上要比一把手更有说话权。 朝廷的政策几乎都出自他手,他与太中大夫酷吏赵禹厘定各种律法,为了增加税收支援伐匈战争,他提出盐铁专卖,造白金和五铢钱,打击富商豪强,出告缗令,该令扩大对商人的财产的征税范围,举例来说告缗之前,有算缗令,算缗令只对车辆收税,而依照告缗令,估摸着连夜壶也得征税。 张汤做这些事,已经涉嫌越权了,他这个管监察的大臣,做起了行政的工作,也难怪有不少人称他是代行丞相事。 如此一来,张汤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了,你看这像话吗,李蔡占着丞相的位置,屁主意想不出来,凭什么我要顶着老二的帽子干老大的事,以我的能力应该是戴老大的帽子,顺便干老二的活才是。而且明明是老大,上面却硬是有个五大三粗的人,实在是不舒服不痛快。从那时候开始,张汤就决定有机会定要把李蔡撵走。 张汤不知,这样的权力格局是刘彻有意为之。 他的丞相可就得老实巴交缺心机的人来做,如果丞相不老实有了能力,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内朝就有威胁了。 丞相李蔡并非是个窝囊怕事的人,但做丞相还是难为了他,他从文帝时就与堂兄李广任职军中,景帝初年,就已经是二千石的高级干部了。元朔五年(前124年),跟着卫青出击河套之敌有功。 丞相是细活,刘彻放个大老粗上去,实在是意味深长。 李蔡弃武从文与其说是自己的本意,倒不如是刘彻的又一次小手段。因为李蔡是有功之臣,给他丞相做也没人非议,再则本朝开国以来军人出身的丞相还是有先例的,比如周勃。 在刘彻眼里,军人出身的丞相不但心粗,容易掌控,也比较容易犯错,万一哪天看不顺眼了,要撂倒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果然,没等张汤出手,李蔡就犯了错误,私自侵占先帝陵园前的一块空地。 你别以为这是件小事,可别小瞧了这块空地,凡是沾点皇字的东西,哪怕是把泥巴你也不能随便拿走,更何况是皇陵前的一块空地,虽然是皇陵前,那也是沾皇字的。 也活该李蔡倒霉,事情被曝光,刘彻发话要将他问罪。 廷尉府来人要求李蔡前去对质,李蔡思来想去,寻思自己堂堂丞相,要接受讯问,岂不是奇耻大辱。 最后,李蔡走上了堂弟李广的老路,自杀。 丞相位置空缺,张汤乐在心里。他心情出奇地舒畅,把朝廷重臣都捋了一遍,发现除了他,没有人有资格做这个丞相。 如果不出意外,张汤肯定是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多么地惬意啊,张丞相,听上去都舒坦! 然而,事与愿违,刘彻在朝议上的宣布,惊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刘彻延续了他在丞相选人上的标准,由以混日子为主的庄青翟继任丞相。 庄青翟,侯三代,而且还是太子一派,此前担任太子少傅。 庄青翟上任伊始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出事,能平平安安过完他这一任就谢天谢地了。 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就出事了,茂陵出了盗贼,正好是庄青翟当值的日子,庄青翟说什么也脱不了干系。 事情出了,庄青翟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去向皇上谢罪,为了减轻罪责,他去拜见张汤,希望张汤明天上朝一块去谢罪,庄青翟想当然的认为有个同伙,就可以免于惩罚,皇上总不至于一怒之下,把丞相,御史大夫一块干掉吧。 张汤对庄青翟拍胸脯满口应承,表示一定有难同当,这让新任丞相庄青翟感动地就快给张汤跪下了。 事实浇了盆庄青翟一头冷水,当他底气十足地去向刘彻请罪时,张汤却在一旁岿然不动。 庄青翟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你小子阴我啊! 所幸刘彻没有将此事当作一件大事来看,他习惯性的把事情甩给张汤,让他去调查。 庄青翟猜得不错,张汤不仅要阴他,而且还要更狠地阴他。 谁叫你抢走本属于我的丞相之位呢? 庄青翟得到消息,张汤不日要向皇上上奏折,奏折内容直指丞相庄青翟,要诬陷丞相早已知道盗陵一事。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庄青翟的丞相府灯火通明地紧急动员起来了。 第178章 风波之张汤自杀 [第1卷]第178节:风波之张汤自杀 ------------ 庄青翟真是后悔当这个丞相,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盯上了,更为悲剧的是,盯上他的人乃出了名的摧花辣手,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而且在他看来,此人诈忠的本事一流,骗得皇上一愣一愣的。 “快,快,快,你们给本相出个主意了。”庄青翟对着三长史近乎大吼。 三长史面面相觑,眼前的庄丞相,看来真的被逼急了,他此时的神态紧张,面目狰狞,恐怕连同朝为官几十年的老官油子都没见过。如果长安的狗仔队够发达,明日路边社头条新闻就有话题了,曰:传庄相夜会三长史,拍桌子怒斥任期内罕见。 庄青翟找来三长史算是找对了人,朱买臣,边通,王朝都受过张汤的气,朱买臣的好友庄助是被张汤干掉的,这笔帐还记在朱买臣的心里。 张汤经常干丞相的活,却没有丞相的帽子,他把这股子火都撒在了三长史的身上,经常拿他们开涮。三长史慑于张御史的权势,敢怒不敢言,心中却早已骂开了:想当年我们是朝廷大员的时候,你张汤还在扫地牢呢! 可是骂归骂,却不敢有所行动,谁都知道,张汤在朝中党羽众多,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扳倒他,还是不能出手。 如今有了丞相撑腰,事情就好办多了。三人都知道,别看庄青翟平时明哲保身,但此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功臣后代的身份让他在朝野人脉极广,所以几十年来,他即便一言不发,寸功没有,升起官来如履平地。张汤再红,根子上不过是个小吏,再怎么蹦踏能比得过庄家祖宗三代这样的权贵么。有句话说得好,别看现在蹦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三长史都是草根屁民出身,自然不敢跟张汤过不去,现在有庄青翟的加入,三人意识到扳倒张汤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丞相,当初张汤与丞相约定,一起上朝谢罪,没想到张汤出尔反尔,如今又要骇奏丞相宗庙礼节之事,这是张汤想取丞相而代之啊。丞相放心,我等对张汤奸事都有所耳闻,定能保丞相无虞。” 三长史的话让庄青翟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他示意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是务必要给我扳倒张汤。 三长史有备而来,他们早知道,要找张汤的罪证并不难,张汤这个人,执法严苛,得罪的人不少,要找几个被他得罪的人奏他容易,说得夸张点,随便上街一喊,要杀张汤了,管保有人拿着菜刀就冲出来。 但是,这样是扳不倒张汤的,扳倒张汤,关键是皇上,皇上不仅是聪明,而是太聪明了,要蒙倒他,困难很大。现在是酷吏的天下,皇上对严刑峻法也乐此不疲,何况张汤此人跟当年的公孙弘一样,能迎合上意,因此深受刘彻的信任,因此,让张汤的仇人跳出来指责张汤伤不了他。 对于此种蠢办法,三长史早就达成共识,不能用,用了不是他死,而是我们亡。 三长史发现,张汤有个毛病,在其他人眼里,张汤的毛病还是一个优点,张汤执法严苛得罪人不少,却在长安的达官贵人富户士林中仍然很有口碑,这就奇怪了?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张汤视那些看不惯的人如朱买臣等人如草芥,对待不太熟或欣赏的人却极其用心,张汤不主动得罪人,要得罪就得罪死他,他见人客客气气,一开始即便不同意你的意见也不会跟人争执,如果他要争执,那么此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张汤不看重钱财,多余的钱财他都用来接济一些困难户,因此口碑很不错。 张汤发迹前结交了不少富商,发迹后仍然走得很近。 问题就在这里了,张汤如果是普通小吏,跟富商走得近,没人会搭理他,可他现在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国家的政策出台都经他之手,如果还跟这些人走得近,那问题就大了! 会不会是里应外合侵吞国家财货? 三长史把张汤的好友富户田信抓来严刑拷打,最终逼出一条打垮张汤的天大罪状,张汤每次奏请国策,会告知田信,田信因此获利巨富,然后与张汤分赃。 弹骇张汤的奏折很快呈到了刘彻的办公桌上,再一次看到自己信任的大臣招骇奏,刘彻的头便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了,最近不少事情都跟张汤有关,难道朕真看错了他? 前不久赵王也送来一份奏折,内容是骇奏张汤身为御史大夫,自己的下属鲁谒居生病,张汤竟然为他磨足,赵王认为他们关系非凡,可能在密谋。 刘彻不傻,对于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自然置之不理,但又不久,屋漏偏逢连夜雨,鲁谒居的弟弟又把张汤和鲁谒居告了,说他们共谋设计陷害御史中丞李文。 这件事没冤枉鲁谒居,却冤枉了张汤,李文身为御史中丞,是张汤的左右手,但他却厌恶张汤的作派,暗地里收集张汤的罪状准备告发张汤,张汤有所发觉,却没有动他,倒是张汤的得力助手御史鲁谒居替张汤出头,告发李文,张汤借口把李文给收拾了。 后来鲁谒居病死,鲁谒居弟弟犯法蹲了号子,他希望张汤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救他一命。 但张汤为了不给他人口实,假装对鲁谒居弟弟的事漠不关心,实际上他是想暗中操作。可没想到鲁谒居弟弟脑子不打弯,他没想过堂堂御史大夫是不能随意徇私枉法的,他想到的张汤忘恩负义。 鲁谒居弟弟遂恼羞成怒,把张汤给咬了,连带着死去的兄长,他以为搬出兄长更有说服力。鲁谒居若在天有灵,得气得再死一回。 告发状落在了另一位御史减宣手上,这位减宣,接手过主父偃和淮南王的案子,比起张汤来,办案比较公正,所以与张汤有不合。 他把告发状藏了起来,暗地里调查,并未上奏,减宣的想法是查实后,再上奏不迟。 刘彻起了疑心,就李文一事曾经问起张汤,“李文这事是怎么引起的?”张汤一听,心想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他故作惊讶道,“可能是李文的仇人告发的!” 刘彻噢了一声,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如果没有三长史的告发,刘彻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现在这份奏折让他对张汤的人品出现了怀疑,为了证实自己的疑虑,他再次传召张汤。 张汤一来,他劈头盖脸的说了句,让张汤愣住了,“朕的打算,商人都知晓,从而囤积居奇,朕看是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了他们。” 张汤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上这是问话还是责备。他很快反应过来,皇上这么问是在怀疑他,如果说有,那就是他监管不力,如果说没有,事实怎么解释。为今之计,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能认罪,把罪责推掉,钻到他的套子里去 张汤再一次故作惊讶道,“肯定有人这样做!” 刘彻看着张汤的神态,听着他的言语,突然感觉一阵作呕,心中大骂,“还在骗朕,这就是朕的重臣。” 张汤不敢直视刘彻,他不知道,如果他看到刘彻,他一定会为刚才的话后悔,此时的刘彻,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张汤心中失落地从未央宫出去,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那篇弹骇他的奏折正直挺挺地躺在刘彻的御案上。 张汤出宫的时候,减宣正往未央宫而去。 他们在司马门相遇后,礼节性的抱拳问候。 张汤垂头丧气的样子已经让减宣猜出了几分,他回望着张汤落寞的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似笑非笑。他一咬牙,一头扎进了宫中。 减宣把鲁谒居之弟的供词和他多日来收集的张汤的罪状。 减宣是得知三长史弹骇张汤后,才敢最终出手的。 刘彻看了罪状,一拍龙案,勃然大怒,“果然是诈忠之人,来人呀,命人赶紧带着罪状,斥责张汤。” 张汤今天出门以来,老觉得右眼皮跳,今天不明不白的被传召过去,然后一次不明不白的谈话,虽然皇上没有当场表态,但是以他多年伴君的经验,皇上对他有不满。 是福是祸,只有天知道了。 张汤回到府中,就有人把三长史告发他的消息告诉了他,正当他为如何反击他们头疼的时候,使臣就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甲士来了。 印象中,这种场合,是他出去抓人时才有的,如今却轮到他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使臣宣布了张汤的八项罪状,把张汤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臣不认,不认…臣不服”张汤嘴里喃喃地争辩道,他忽而高声喊着要面圣,要辩白。 甲士们把他拦住,使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派人回宫中请示刘彻。 张汤一心等着皇上或皇上的赦免圣旨,却见到了同僚赵禹。 张汤的头皮一阵发麻,心里知道,完了。 赵禹虽然跟他交情不错,但此人是典型的酷吏一个,话说回来,不是酷吏也不能跟他有交情。赵禹虽能力不凡,在周亚夫做丞相时,却被周亚夫弃用,原因就是此人冷峻,不讲人情味。平日里只有别人拜访他,他从来不回访别人。 张汤猜得不错,赵禹第一句话便是指责,“阁下为官多年,却不知分寸,”赵禹顿了顿,他瞥见张汤的凄凉,却没一丝心疼,他继续说道,“阁下处死的人不计其数,皇上今日法办你,既是说他人指控阁下的罪状都有依据。” 张汤看了赵禹一眼,叹了口气,但依然没有回话。 “皇上的意思…”赵禹给张汤倒了杯淡酒 张汤心中的一惊,“皇上的意思?” 赵禹漠然地点点头,“为今之计,君唯有自裁,奈何还要对质?” 张汤向北扑通跪下,凄凉大哭道,“臣未有寸功,起自刀笔吏,陛下不弃,乃至三公,如今无以塞责,自当以死写罪,然构陷臣者,三长史也。” 说完,他大喝一声,拔出其中一甲士的佩剑,往脖子上一抹,鲜血顿时浸漫在青石地板上,格外地唬人。 一位叱咤多年的□□官就这样谢幕了,他走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 赵禹叹了口气,心中道,“张兄,好走。” 赵禹抛开一片哭天抢地的哀嚎,直奔未央宫复命而去。 第179章 风波之内幕 [第1卷]第179节:风波之内幕 ------------ 赵禹神色冷峻,他想象着刘彻听闻张汤死讯的表情以及应对的办法。 张汤该死吗? 这个问题突然从赵禹的脑中蹦出,把赵禹吓了一跳。 他想起郅都,宁成,义纵个个崇尚严刑峻法,铁腕治民,但都没有好下场,现在张汤也死了,那他自己呢? “看来,张汤和我都是该死之人。死了未必是坏事。”赵禹重重地叹了口气。 依着皇上的脾气,张汤若不死,张汤的家族必定跟着遭殃。 对于张汤的死,赵禹心情复杂,张汤一死,自己或受重用,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张汤与他同僚数十年,两人虽不为知己,却也惺惺相惜,情同兄弟。 “张兄,我就再为你做一件事吧。” 赵禹直驱宫门求见,刘彻早已等候多时。 “张汤认罪伏法了吗?”刘彻漫无目的的翻着奏折,赵禹一眼就看出来,刘彻是做给他看的。 “张大夫未认罪,已伏法。” “什么?”刘彻吃了一惊,心中一痛,但马上又语气如常,骂道,“死不悔改。一定要给朕严查,严查党羽,家眷。” “皇上,张大夫留下几行小字。请皇上过目。”赵禹拿出张汤的绝笔,呈了上去。 刘彻拿了过去,看了一眼,便将它扔在一边,示意赵禹退下。 赵禹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宫门,他突然意识到,皇上并非离不开他们,长此以往,张汤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从结局来看,赵禹的顿悟的确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他后来不再践行严刑峻法,而改以宽平得终老。 张汤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事实上,张汤死百次也不冤枉,因为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不计其数,但是在刘彻怀疑的这件事上,张汤的确是冤枉的。 一个秉政十余年的三公大人,死后查家产不过五百金。出殡时棺木有棺无樽,一辆牛车拉着棺木,草草埋葬。 当然,张家也不是买不起一口好棺材,也并非不能大办特办葬礼,张汤的兄弟子侄都希望大办,但张汤之母严辞反对,她的理由很直白,“张汤身为大臣,却因为恶言而死,厚葬做什么!” 表面上看张母此举是因为极度不满,实质上还是因为张家简朴,老太太才能如此。 刘彻听说此事时感慨万千,他说道,“没有这样的母亲生不出这样儿子。”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三长史所说纯系诬陷。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块上路吧! 朱买臣,边通,王朝,东市斩首。丞相庄青翟难逃干系,下狱。庄青翟在狱中自尽。 时间是元鼎二年(前115年),这一年刘彻的朝廷可谓元气大伤。 两个月之后,太子太傅赵周为丞相,厚道人石庆任御史大夫。 石庆我们之前介绍过,老爹石奋号称万石君,兄弟四人都在朝中做高官,一大家子人全是出了名的孝子贤孙,让他来做御史大夫,可以看出刘彻的意思,是想缓和一下朝中的紧张局势。 赵周父亲赵夷吾做过楚王刘戊的太傅,因不从刘戊参与七国之乱被杀,景帝中元二年,获封高陵侯,其余不详。但从他担任太子太傅可以看出来,此人早已投靠太子一派。现在荣登丞相,也是顺理成章的。 透过这几年的风波,我们要来做一个简单的分析。 漠北之战后,李广的死算个意外。 接着倒霉的是李蔡,李敢。半年不到,霍去病暴病身亡,官方称暴病,实则至今存有疑点。同年卫青长子卫亢犯矫诏罪,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居然犯了矫诏罪,更为离奇的是犯了死罪没死。张汤创立腹诽罪,大农令颜异被诛。次年,平阳公主之子曹襄卒,死因不明。再一年,张汤等人死。 看到了吧,短短三年间,非正常死亡的高级干部如此之多,且都是死于政治事件。 这说明了什么? 我用我的脚趾头想了一下,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权力斗争在这几年尤其惨烈。 你会说这不是废话么,不惨烈,能死人吗! 我在之前就曾经说过,对于历史我们仍然要使用谁得益谁就是凶手的逻辑。当然,这个定论不能管保百分之百准确,但还是具有相当的高度盖然性的。 那么,这些人的死亡,有没有联系,有没有内幕呢? 我认为有,请你仔细地看清楚,是我认为,你怎么认为我无权干涉,因为我不能代表你。 首先来明确一个问题,这些人死了,谁得益最大? 肯定不会是刘彻,因为死的这些人大都是刘彻的得力干将。 然后再看,张汤,庄青翟,死于元鼎二年初,但是直到两个月后,刘彻才任命新的丞相和御史大夫,时间跨度是不是有点长了?要知道蛇无头不行,国家要运转,很大程度上得倚靠这两人,因为皇帝就一个,他不能所有事都自己干,国家这么大,两个月下来还不得累趴下。所以在常理上可以断定,这段时间朝廷各种势力仍然在为这两个位置在明争暗斗,导致刘彻耽误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太子太傅赵周胜出。石庆胜出。 石庆我们不用在意,因为是个厚道人,上位不过是做个过渡和和事老。玄机在赵周,为什么偏偏是赵周,因为从后来赵周的结局看,他也没有得到善终。 再往前想,李蔡死后,庄青翟继任,注意庄青翟之前的头衔,太子少傅。 为什么刘彻如此青睐太子的老师们? 太子谁说是储君,可他还没登上帝位,就存在出局的可能,父亲他是指望不上了,因为刘据肯定清楚他的父亲对于权力的嗜好是如此之深,你不能指望他早死,更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急不可耐想要登基的**。 所以,太子得依赖母族,这是必然的,因为太子的母亲包括母家人也需要依赖太子,所以太子和母系亲族既有血缘上的关系也是天然的同盟者。 太子刘据的母族是谁?是卫氏。 众所周知,卫氏虽然因为卫青,卫子夫的缘故,权倾天下,可是他们毕竟出身寒微,在论资排辈,需要有祖宗做名片的当时,这是非常寒碜和尴尬的一件事,因为这种出身会让你失去很多的支持者。所以有很多皇帝在登上帝位后,会不遗余力地撇掉自己卑微的生母,攀上更为高贵的母后,也就是这个道理。 经过上面的一个分析,我们可以认定几次相位易手都是太子一派获益。如果这些人能在相位上熬得过刘彻,那么将来刘据登基就会很顺利,因为丞相都是自己的老师,哪有老师不维护学生的,即便某些权贵有想法,他也得掂量掂量。 刘据虽然年少,但是未雨绸缪是必须的,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是否还活着。 现在我们再来联想,李蔡,李敢,霍去病的死,是不是也可以豁然开朗了,受益人同样是卫家,霍去病本来也可以成为卫家一派,只不过刘彻在其中布局,霍去病被踢出了卫家。 如此一来,从李广之死起,我们就可以联系起来猜这么一个局。 之所以用猜,也是说明代表我个人观点而已。 老李家名门之后,兄弟子侄多位高权重,又不容易收买,所以有人设局做掉了丞相李蔡。老李家本来已经损兵折将,影响力大减,不足为虑,但是出了李敢打卫青的事,有人又想到一石二鸟之计,将消息透给霍去病,然后鼓动他杀掉李敢,要鼓动霍去病杀人,其实也很简单,你只要有证据表明李敢要杀卫青就行。 李敢死后,紧接着太子当好人,收留李家两个后代,收买人心。 霍去病杀了李敢,却得不到卫家人的谅解,幕后之人又怂恿霍去病奏请刘彻封三皇子为王,这样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利用霍去病,又能达成所愿。 当霍去病做完这些,以幕后之人对霍的了解,则令卫氏家人对霍更加冷淡,孤立他,因为天才是受不了冷嘲热讽的。再则想必霍去病多年征战下来,身上肯定有各种伤病,这么一来,忧郁加上伤病,再派人去诱使他自尽,即便不能做到,也能让霍废掉半条命。 天遂恶人愿,霍去病真的死了,这个结果或许幕后之人都未料想到。 曾是太子少傅的庄青翟做了丞相,他与张汤的死着实意外,但最终受益的人还是太子一派。 对于这些,刘彻是不是知晓呢。 这个无法确切知道,但是,从他后来的各种手段来看,他是有所察觉的。 现在赵周,石庆上位,只能说是一种暂时的平衡。 未来,实在难以预料。 第180章 混派方士1 [第1卷]第180节:混派方士1 ------------ 在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上,总是能见着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身着仙衣道袍,状貌奇伟,骨骼特异,不染尘嚣,见之一面,如沐春风,如见仙人。 别看他们一副仙风道骨,他们或许有很多吓死人的头衔,比如将军,比如侯爷,比如神君。 当然,别误解了,他们可不是将军侯爷当中的修道者,这是一种职业,一种古已有之的职业,人们称之为方士。 如果你第一次听过这样的职业,那也不怪你,因为现在他们改叫道士了,一说道士,相信你心里就应该有谱了。 方士的出现约在战国时期,至于它的兴起,发展,衰弱,不是我们要关心的重点。我们关心的是,他怎么就会如此集中且有模有样的出现在刘彻的长安大街上? 刘彻的脾气我们是了解的,长安地面上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想当年征举方正贤良时,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还不是让他管得服服帖帖。 如今,一群有着将军,侯爷头衔的方士在街上大摇大摆,刘彻难道不知道吗?他不知道,他的“城管”难道不知道吗? 实际上,刘彻知道,刘彻的“城管”们也知道,长安上至王公贵戚,下至平头百姓,都知道。知道方士可是一群惹不起的人。 他们惹不起,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官有多大,是因为这些人有着特殊的本事,那本事连刘彻都羡慕不已。 据说,方士能与仙人见面,能炼丹药,能长生不老,有神鬼莫测之法,更有通天入地之术。 至于是不是,谁也没亲眼见过? 这个行业,不乏有本事之人,但仍然是骗子居多。刘彻就被骗过几回,但他仍然深信不疑。 那个年头,不信不行,来一个雷电闪劈,老天爷是怒是喜,谁能解释?谁能解释! 方士就行,他们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尔后娓娓道来,“此乃雷公电母发威,命凡人要修祠灶。” 在刘彻的时代里,方士虽然没有掀起大风大浪,但是它却伴随着刘彻的一生,刘彻深陷其中,而且越老陷得越深,乃至于促成他生命中最为惨烈的悲剧。 下面我们就来见识一下刘彻打过交道的方士们。 元光二年,方士李少君游说刘彻,说祠拜灶神可以致物,致物化为丹砂后可成金,成金用于饮用,可长生不老矣。 刘彻将信将疑,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么,拜个神仙就能长生不老? 哪个君王不想长生不老,刘彻心里痒痒的,这个诱惑真是太大了,话说回来,即便不能长生不老,还能变出黄金,朝廷连年征战,需要大量的钱财,有金子也不错。 刘彻于是采纳方士李少君进言,在五畤原祭祀,开祠奉灶谷道,同时封李少君为文成将军。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方士们的春天在此时正式拉开大幕。 刘彻极度信任李少君,李少君金子变没变出来不得而知,但他总能用只言片语说中一些事。他极力怂恿刘彻封禅祭祀天帝。 李少君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年轻的刘彻被他蒙的一愣一愣的。 李少君又放出话去,他曾见过蓬莱上的神仙安期生,吃过瓜一样大的枣子。刘彻因此还专门派人去东海寻找,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李少君明明死在了炼丹房,刘彻却认为他已得道成仙。 李少君的死让刘彻感觉很蹊跷更是很惋惜,仙人就是仙人,连‘死’都不打个招呼。最可惜的是刘彻还没见到那可以长生不老的黄金器物。 正当刘彻摇头叹息的时候,来了个齐国方士,名叫少翁。 少翁的本事更奇特,他自称能让死去的人出来相见。 “这个好,这个好。” 刘彻一听乐翻了天,他的宠妃王夫人留下齐王刘闳,死去多年,至今一直不能忘怀,甚是想念。 少翁也不推辞,表示一定让皇上见到王夫人。 方士少翁给王夫人招魂的消息在宫廷里都传遍了,宫中也折腾起来了,王夫人生前住过的寝宫腾了出来,王夫人生前的衣服被少翁取了来。 少翁果然非常专业,屋子在他的布置下,变成了到场,四周法帐密布,中间一顶白色透明的帷帐,帷帐两侧的招魂幡在静室里显得尤为诡异。 少翁一声令下,念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咒语,表演开始了。 刘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漏了每一处细节。 随着一盏烛光点燃,帷帐后慢慢悠悠地飘出一个曼妙而熟悉的身影。 刘彻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喃喃道,“是她,是她。” 须臾间,他便忍不住冲到了帷帐前,急切地道,“爱妃,想煞朕也。” 他的眼睛噙满了相思的泪水,正要进入帷帐,少翁拦住了他,而王夫人的身影则在疏忽间消失了。 “爱妃,爱妃…”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翩何姗姗其来迟!”刘彻的脸上挂着泪水。 因此大功,少翁被封为文成将军。 少翁继李少君后成了刘彻跟前的又一个混派红人,他也接手了李少君未竟的工作,求仙。 为了求仙,少翁差点把甘泉宫变成庙宇,筑了台观,塑了神像,刘彻可谓有求必应,金银珠宝,美女宫娥,童男童女,少翁想要什么给什么。 可是,折腾了一段日子,连个鬼影都没来登门,更别说神仙。 刘彻起了疑心。 混派高手少翁不愧是高手,他马上想了个招,希望打消刘彻的疑心,在宫廷中继续混下去。 刘彻一次过甘泉宫,见一人牵牛而过,一旁的少翁马上说道,“此牛腹中有书。” 刘彻将信将疑,命人把牛腹剖开,果然取出一封帛书。 刘彻何其聪明,他左看右看,倒不是对上面不明不白的文字感兴趣,而是对字迹感兴趣,因为这个字迹他似乎在哪见过。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少翁本以为刘彻会对他的神术大加赞赏,没想到刘彻却大怒道,“把牵牛人拖下去,严加审问。朕要知道这是谁的手书!” 少翁听到这话,脑门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先生,你这是…” “天太热,天太热。” 牵牛人一吓全撂了,帛书乃是少翁的笔记。 结果,少翁人头落地。 上过这一次当,刘彻没把它当教训,在他眼里,少翁此人只不过是法术不够高深,并非神棍骗子。 刘彻就像中了邪般,依然笃信方士。 在一次久病不愈时,他对医官失去了耐心,派人遍求巫医,在一位方士的指引下,找到一位有名的巫医,接至宫中。巫医连蹦带跳地给刘彻看了一遍,说道,“皇上不用担心!皇上的病不日自愈。在甘泉宫相会便是。” 巫医住进了甘泉宫,刘彻的病也奇迹般的慢慢好了起来。刘彻因此将巫医奉若神明,于北宫中至寿宫,尊奉其为神君。巫医说少翁是枉死,刘彻因此非常后悔。 刘彻不仅将巫医奉若神明,还命人将巫医的话记录成册。 刘彻对方士的优待让一些达官贵人看到了可乘之机,乐乘侯丁义推荐了另一位方士栾大,据说是少翁的同门师兄弟。 混派方士“人才”辈出,如果说李少君,少翁是神棍,那栾大就是超级神棍。 此人比少翁厉害,他把刘彻的女儿,卫长公主都骗成了自己的媳妇,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第181章 混派方士2 [第1卷]第181节:混派方士2 ------------ 元鼎四年(前113年),刘彻见到了乐成侯举荐的栾大。 仔细打量一番,栾大果然继承了修道人士的样貌特征,他相貌奇伟,骨骼清奇,即便是骗子,也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奇才。 栾大也不客气,一开口便是当年老子当年去海外见神仙的时候。 但是刘彻一直微眯着眼睛,牛皮吹上天的人他见多了,最后都证明是牛皮,终究要破的,几年前,栾大的师兄不就是吹死的么。 “能给朕找来神仙的才是真本事。”刘彻心里想着。 他笑着说道,“文成将军食马肝而死。只要你有真本事,朕有什么会吝惜!” 栾大也不含糊,他哈哈大笑,表示自己的师父就是仙人,陛下要见仙人,得先使我贵宠。视我为亲人高朋,然后方可上达仙听。 刘彻听得一愣一愣,心想这世上方士见得多了,真没见这么直白的,估计又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 刘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栾大也是个聪明人,他一瞧皇上和大臣们脸色变了,知道不露一手震震他们,是不会相信他。 他微微一笑,命令随行弟子取出数百杆小旗,在征得刘彻的同意之后,他将旗帜绕着大殿插了一圈 刘彻和大臣们都伸长脖子看着栾大仙人忙得不亦乐乎。 旗帜插满后,栾大立于殿中,仙拂一挥,大喝一声,刘彻感觉殿中突然来了一阵微风,心中开始有了一丝诧异。 栾大继续着自己的表演,他口念咒语,不断地变化着自己的招式,不一会儿的功夫,殿内狂风骤起,几百杆小旗竟然飞了起来,互相击打。 殿内所有人几乎都惊得呆住了。 栾大一停住,刘彻就不禁走到殿中,握紧栾大的手,连称大仙,并且当堂宣布封栾大为五利将军。 但是栾大似乎并不高兴。 刘彻心想大仙就是大仙,一个五利将军的头衔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难道他要金银,可是现在黄河水患,边境战事又消耗太多,现在国库吃紧,一时半会拿不出多少金银作赏赐。 刘彻心疼银子,但是他也是个聪明人,现在缺银子,可不缺官衔,干脆继续赏官,他马上又封栾大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 两个月后,刘彻开始来了实在的了,下诏封栾大为乐通侯,食邑两千户,金银,宅第,车马,仆童,器物等数不胜数。 目前为止,刘彻大手大脚的花销似乎已经不像我们之前认识的刘彻。 其实不然,在求仙之路上,他一向如此。 长安疯了。 从霍去病去世以来,皇上还从未如此礼遇一个人,如今这个栾大做到了。 自然引起了长安公卿的震动,什么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管他是真骗子还是假神仙,只有刘彻宠遇就好。 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以巴结五利将军为荣,栾大的酒会不断,礼物更是收不胜收。 刘彻也疯了。好不容易有个活神仙在长安。他得好好疯一回。 不久,他又下令给栾大刻玉印,“天道将军”。而且,为了表示隆重,令使者以羽衣赐印,栾大着羽衣受印。他是站着受印的,因为他代表的是神仙,怎能臣服人间的帝王? 栾大身佩六将军印,可以笑傲江湖,独步天下了,历史上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耐,苏秦。 区别在于,苏秦是靠真本事说来的,而栾大是骡子是马,还不得而知。 不仅如此,追仙入迷的刘彻还将自己的长公主嫁于栾大。只希望他能早点引来神仙,让刘彻能一睹神仙。 栾大在长安的大热不但令长安震动,消息传到方士的发源地,燕,齐大地。那里一夜之间冒出无数方士,想起了追逐神仙的狂热。 即便影响了正常的社会秩序,但是当地官府对此却毫无办法。 栾大在长安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半年之间,刘彻数次催促其加快速度,但栾大实在舍不得如此美妙的生活。 半年之后,他在刘彻的再次催促下,出发向东海寻仙。 这个时候,为了以防受骗,刘彻长了个心眼,密令内侍沿路秘密监视。 栾大先生大张旗鼓出了长安,等离开长安有一段距离了,他便把寻仙之旅变成了为休闲之旅,一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眼见到了泰山,做了个祷拜仪式。 然后,在所有随从的惊诧中,他下令搞定,收工。 栾大乐呵呵地返回长安,他连忽悠刘彻的理由都想好了,不知道,鬼门关已经近在眼前。 监视栾大的内侍先行一步将事情禀告了刘彻。 刘彻震怒,又是个骗子。 栾大一脚踏进长安,没有看到迎接的娇妻,反倒是看到一队甲士。 甲士把他架到了刘彻前面。刘彻怒不可竭。 不容栾大辩解,下令立即处死。 栾大这时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大喊,皇上,我是您女婿,我是您女婿。 刘彻一脸冷笑,女婿算什么,朕的女婿多了。 栾大死在了法场。 不过,不要以为这就算完。 刘彻心中求仙的梦想不会因为遇到几个骗子就停止。 长安的方士并没有因为栾大的死而销声匿迹。 接着,方士公孙卿来了,他的建议求仙得靠自,皇上可先封禅泰山。刘彻接受了建议,他动用十八万人马,不光封泰山,还巡视八方,亲自前往东海。 声势如此浩大,但是,刘彻依然没有见到神仙。 而且,让刘彻更为伤感的是,霍去病的儿子霍嬗暴病而亡。 这似乎预示着神仙已经不再庇佑大汉王朝,正如泰山一般,大汉王朝登上了顶峰,然而从顶峰开始,慢慢地它开始下坡了。 下坡的路依然不平坦,偶尔有那么些时刻,风光秀丽,生机盎然,但是,下坡路终究是下坡路,无法回头,无法… 第182章 下坡路 [第1卷]第182节:下坡路 ------------ 刘彻游山玩水,大兴土木,赏赐无度,边境线也经常擦枪走火,国库因此连连告急。 这让他的财政部长桑弘羊伤透了脑筋,但桑弘羊的确才能不凡,在理财上他屡屡出奇策,化解经济窘境。 桑弘羊,出生于商人世家,自幼脑瓜子聪明,心算能力特别厉害。十三岁以赀为侍中,此后的二十年,因为政治清明,国库充盈,桑弘羊没有发挥的余地。直到元狩三年,桑弘羊任大司农中丞,从此,他便成了刘彻的聚宝盆。 他历任大司农,御史大夫,刘彻时期重要的经济策略都参与制定和执行,那时候,有句话用来称赞他,“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 如此高的赞誉,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桑弘羊虽说厉害,却并非要介绍的重点,桑弘羊的工作是幕后的,他强大的理财能力为刘彻的武功,挥霍提供了保证。 这些年,刘彻从来没有停止练兵。 连年伐匈,把匈奴打到了漠北,北边相对平静,却不想西羌,南越接连叛乱,随后出兵西南,朝鲜。加之各地盗贼四起,出使,巡幸,封禅,求仙,天灾**,哪样不是耗费大量钱财的? 若没有桑弘羊,刘彻早就把祖宗留下的老本给吃光了。 战场上的胜利给大汉带来了面子,却加重了老百姓的负担,虽说不至于吃不饱饭,但是生活水平没有提高是不争的事实,不少贫穷的地方,盗贼群起。 他们占山为王,以抢为生。 不仅治安在变坏,吏治亦下滑。 这时候,刘彻大量任用酷吏,与其他人相比,酷吏的总头子张汤,赵禹还算仁慈了。 如酷吏王温舒,历任御史,广平都尉,河内太守。此人的手上,毫不夸张地说,可谓血流成河。 年轻时,王温舒常在月黑风高之夜抢劫杀人,他手中那把杀人的锤子,让人一见即不寒而栗。他后来混进了公务员队伍,因办案有一手,慢慢升迁至御史,又因督杀盗贼有功,外任为广平都尉。王温舒的确够狠,他为了让手下这些狠角色替他卖命,暗地里搜集手下爪牙们的把柄。谁不听话,就等着掉脑袋吧。 王温舒治下的广平盗贼绝迹,史载附近的盗贼们没人敢踏进广平,出门都是绕道走。 广平可谓道不拾遗。朝廷听闻,升其为河内太守。新官上任,王温舒免不了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就让河内血流十余里。他把河内不法豪强一一列出,上奏朝廷,重则族诛,轻则死,而朝廷也批准了他的奏折。一时间,河内郡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仅两三天的功夫,何内郡没人敢在夜里喧哗,更没人敢夜行,更别说盗贼了。因为适值冬天,监狱里人满为患,按律春天不能杀犯人,所以必须在十二月杀完。眼见犯人们迎来了多活几个月的希望,王温舒的一句话差点让所有人去撞墙,“得下令延长冬天一个月才行啊,否则杀不完哪。” 王温舒不过是刘彻酷吏队伍中极具代表性的一员,其他如宁成,杜周,义纵,尹齐之流,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酷吏当道,有些地方杀得夜不闭户,道不拾遗,可仍然不能阻止人们前赴后继的犯罪。 仅私铸五铢钱一事,前前后后就杀了十万人,可仍然无法完全禁止。 民间犯法猖獗的同时,刘彻加大了对地方诸侯,高级干部的打击。 张汤为了迎合刘彻的喜好,前所未有的创造“腹诽”罪,有了此罪,有些人横竖看不顺眼,就会被扣上腹诽的帽子。 “陛下,这家伙瞪了未央宫。他犯了腹诽罪!” 如此一来,官员们要更加谨慎小心里,表情僵硬的,不会搞关系,不会笑的得好好练习自己的表情。 除此之外,刘彻又创立酌金罪,如果你上贡的金子成色不足,你就死定了。而且成色足不足是由刘彻说了算,他说你不足就是不足,哪怕实际超过几倍也是不足。 什么酌金罪,左官罪,出界罪等可是打击不听话的诸侯,高级干部的利器。刘彻用的不亦乐乎。有证据表明,高祖时期一百四十三个功臣列侯,到刘彻时期,丢侯丢官的达到八成,大侯食邑不过万户,小侯五六百户。 这一切,都是刘彻的功劳。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此一来,打击这些豪强权贵并非坏事,财产充公可以补充国库,没收土地可以分给农民,增加税收。 在边境上,匈奴乖了许多,已经有不少年头没打仗了。可他们也在蠢蠢欲动。 元鼎五年(前112),南越反。 同年末,西羌叛乱,联合匈奴,杀太守。 元封元年(前110)初,南越,西羌平定。 刘彻在国内似乎折腾的不过瘾,又起了折腾国外的痒。 元封二年(前109年),刘彻四十七岁,他一时心血来潮,他派涉何出使朝鲜,命令朝鲜王卫右渠来长安称臣见驾。 卫右渠找出种种理由推脱,你看,兄弟,我腿疼着呢,你看,兄弟,这路途遥远,朝鲜不可一日无主啊。 涉何见说不过卫右渠,在回朝时杀掉了送行的朝鲜裨酋(副国王卫长)。涉何算是摸透了刘彻的心思,派他去朝鲜就是去朝鲜找茬的。因此,回朝之后,他就把朝鲜方面的态度以及杀朝鲜将军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刘彻不但没有怪罪涉何擅自杀朝鲜将,还特意嘉奖涉何,加封其为辽东东部都尉。 朝鲜人等涉何到达任上,就派兵杀了涉何。 消息传到长安,刘彻就震怒了,遂发出诏书,号召天下,踊跃参军,准备东征朝鲜。 辽东边境,战争一触激发。 第183章 东征朝鲜 [第1卷]第183节:东征朝鲜 ------------ 朝鲜成为王国,是在武王伐纣时,由纣王的叔父箕子成为第一代国君。汉初,燕王卢绾叛逃至匈奴,他的部将卫满则率部进入朝鲜,公元前194年,卫满建立卫氏朝鲜。那时候,卫满便与当时的惠帝朝达成协议,朝鲜为汉的藩属外臣。 现任国王卫右渠,是卫满之孙。 朝鲜王卫右渠得知刘彻的震怒,后悔不已。 刘彻本就有意找茬,现在好了,有个名正言顺的茬让刘彻找着了。 涉何有错在先,自然由汉廷处理,刘彻不处理,你上书争辩就是,现在你带兵越境,而且擅杀一个地方大员,这不等于公然藐视朝廷,藐视他刘彻么? 谁都知道,刘彻可是不好惹的。 匈奴败在他手上,西羌被他征服,南越,东越,西南夷都被他踏平。 朝鲜,在刘彻眼里,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以前因为工作忙,刘彻照顾不过来,现在刚好空闲,派人来关心一下,没想到这弹丸小国不领情,还杀我大臣,这还了得?你朝鲜还是不是我的臣子?这成何体统? 刘彻认为,教训他们,已经刻不容缓! 刘彻下发募兵令的同时,也在思索着统军的将领。 今年虽无战事,不过,刘彻可用的将领实在不多,西羌,东越,南越刚刚闹出乱子,他能打的将军们都参与那里的维稳工作。要将他们抽调出来东征,不利于稳定。况且,兵源和粮饷也是个大问题。 卫青虽然赋闲在家,但刘彻出于一己之私是断然不会让他再带兵出征的。 经过一番思索后,他终于作出了决定,西线,北线的将领不能动,由参与平定南越东越的将领楼船将军杨仆领兵出渤海,太原人校尉荀彘任左将军出辽东,水陆并进。 楼船将军杨仆,任楼船将军之前,一直在关外监督各地诸侯,因为工作做得出色,被刘彻任为楼船将军,随后出征南越,东越,屡立战功,受封“关外侯”。 “关外侯”算是刘彻的一项新发明,刘彻的解释是关内侯太多了,你出身在关外,就去做个“关外侯”,足见刘彻对他的另眼相看。 在征南越时,他的战舰高十丈,沿江而行,对叛军造成极大的杀伤。 如今,他受命东征,刘彻对他有足够的信心。 刘彻给了他五万将士,不过这五万将士死囚就占了一大片,刘彻希望他能带一窝熊兵打出大汉的威风和气势。 朝鲜王卫右渠也不是个孬种,他得知汉军大举来犯,虽然心惊,可并未慌张,他下令各地严加防守,而且暗中排兵布阵,做好了该做的一切。 “来吧,刘彻,我等着你。” 杨仆已率兵进入齐地,他身先士卒,亲率先锋军七千人先行渡海,而余下部队后几日出发。 杨仆有这个勇气,一则是为了试探虚实,二是鼓舞士气。三军出征,将帅用命,比任何的口号都有用。 对于朝鲜这个国家,杨仆了解的并不多,他无法确知他们的水战如何,陆战如何,兵力多少,将领状况。 但杨仆是个经验十足的将领,他知道战场上最危险的就是睁眼一抹黑,辽东乃极寒之地,士兵们有不少是死囚,有不少人没拿过刀,更别说下海,后面还得杀人。 他的想法很朴实,以前锋军打前瞻,趁朝鲜人不备,拖住他们,尔后大部队上岸,如果前锋军胜了,大部队也不用伤筋动骨,如果前锋军败了,主力尚在,他可以从战场上获取有利于指挥的第一手的情报。 左将军荀彘得知杨仆水军已下海,也下达了向渡过浿水(鸭绿江)的命令。 卫右渠实际不知道汉军是水陆并进,除了汉军已发兵来犯,他没有更多的情报,因此他将兵力集中在陆路险隘。 所以在荀彘渡河遭遇抵抗时,杨仆的水军却一帆风顺。 俗话说,舟行一日,马跑三天。 杨仆还是先于荀彘与卫右渠的大军接上了火。 杨仆一路攻击前进,很快到达王险城(平壤)。 卫右渠多日的准备发挥了作用,虽然杨仆的水军恍若天降,但在初次的交锋,杨仆一点便宜没占着。 战局不如杨仆的料想顺利,杨仆顿感脸上无光。遂孤注一掷,把全部兵力压上城池。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事实。 守卫王城的必然是朝鲜的精锐,而他的部队只不过是临时拼凑的,而且远来劳顿,兵力不多,又飘扬过海。 一个精疲力竭,一个以逸待劳。 王险城的工事也特别地坚固。 杨仆的将士们在一轮轮的攻城倒下去。 杨仆杀红了眼,局面十分不利,仍然没有下令退兵。或许在他的眼里,倒下去的本是该死之人,又何必吝惜。 朝鲜各地的勤王之师不断地加入战斗,城内的军民同仇敌忾。 随着战局的拖延,杨仆逐渐面临寡不敌众的局面。 杨仆终于撑不住了,他极不甘心地下令撤兵,说是撤,其实是逃。 他逃进了深山,坚守待援。 左将军荀彘的进军也不顺利,一路的骚扰不断,与朝鲜的大军几次大战,也是毫无便宜可占。 看来卫右渠真有两下子。 杨仆一连钻了十多天山沟沟,待局势稍微缓和一些,他才狼狈的钻了出来,收集残卒,准备来日再战。 长安。 刘彻将朝鲜的战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不是在打他的耳刮子么?连一个小小的朝鲜都拿不下来。燕国将军的后代果然剽悍,有两下子。 远征不奏效,刘彻的兵是再也发不出去,将也没法子调。这个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西线战事又起,楼兰在匈奴挑唆下,斩杀汉使,而且西域诸国最近也不是很听话。 刘彻已经把赵破奴等将领派了出去,所以几乎是无将可派,无兵可拍。 刘彻打起了政治牌,既然兵事不利,倒不如劝降朝鲜。从卫右渠的表现看,这位仁兄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到其中的厉害。 刘彻指定卫山前往朝鲜。 卫右渠见到了使臣卫山,知道了卫山的来意,他当即表示愿意请降。卫右渠的确是个聪明人,他一时激情杀人,酿成大错,虽然前些日子打了几场胜仗,但是他也清楚,一直打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为了表示诚意,卫右渠派出太子奉上五千匹战马及若干军粮,前往汉军营请降。 双方本着友好的心态准备着和平的仪式。 可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朝鲜方面有诚意,有礼品,却因为戒心太重做错了一件事。 朝鲜在带了大量礼物的同时,还带了兵,数量也不少,有一万多,而且是全副武装。 卫山和荀彘一看这架势,这哪像来请降的,倒像来打架的。 他马上传令朝鲜太子,不得带兵前来。 朝鲜太子听到这个命令,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他下了个命令,有诈,后撤。 卫山和荀彘为戳穿朝鲜人的阴谋松了一口气。 卫山回朝复命,刘彻得知来龙去脉,大骂卫山无知,坏了他的好事,下令将此人斩首。 事已至此,刘彻发出诏令,命荀彘立即进兵,务必踏平朝鲜。 荀彘得了刘彻的死命令,因此掉头急进,朝鲜人措不及防,纷纷丢关逃命,不日又抵达朝鲜王险城。 荀彘围攻王险城西北,一轮轮的攻击却始终没有打开一个缺口。 而杨仆却是想攻攻不了,他的部下多为囚徒,经过上一次大败,士气极其低落,哪怕你拿马鞭抽,那刀砍,他们也不敢攻城。所以杨仆改变了策略,围而不打,顺便和谈。 看到杨仆的水军如此窝囊,荀彘急成了苦瓜脸。他的燕代兵虽然骁勇善战,可是面对这城高池深的王险城,也是力不从心啊。 荀彘数次催促杨仆进攻。 杨仆给的都是苦瓜脸,他的回复是我以和谈为主,你要打,我也不拦。甚至于几次杨仆嫌荀彘催战催得烦,他便答应一起出击,然而在相约出击的日子里,杨仆放了荀彘的鸽子。 荀彘很生气,杨仆这是明摆着违抗皇命,自作主张啊。 后来,荀彘见实在攻不下城,也偷偷派人入城劝降朝鲜,不过条件是得向他荀彘投降。 但朝鲜方面拒绝了,理由是他们倾向于投降杨仆。 荀彘怀疑杨仆有私通朝鲜谋反的意思,于是,也不敢随意出兵。 王险城的局势突然十分微妙,朝鲜有意投降,因为担心荀彘不干,于是不动。荀彘怀疑朝鲜与杨仆有密谋,因此也不敢动。杨仆则一直动不了。 这样的局面让长安的刘彻一头雾水。 一座城,居然能围几个月,难道他们想留在那里过年? 为了弄清楚情况,他派出济南太守公孙遂去前线了解情况。 公孙遂到达后,荀彘就对他表示,“王险城之所以拿不下来,全是因为杨仆不如期会战。” 公孙遂听信了荀彘。 他与荀彘自作聪明地定下一个套子,就等杨仆来踩。 杨仆接到钦差大臣的命令,到荀彘帐中会谈军情。杨仆前脚刚进去,公孙遂就下令将杨仆绑了。 杨仆一头雾水,想问个明白,口却被塞住了,公孙遂的意思很明白,你有话到长安跟皇上说去。 公孙遂又自作聪明地令荀彘接管杨仆军。而他则带着穿上囚服的杨仆回长安领赏去了。 公孙遂的心头是激动的,因为他为皇上立了一大功。而刘彻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君主,他认定赏是免不了的。 可是,他错了。 刘彻是个赏罚分明的君主不错,可是,他自有自己的赏罚标准,他的赏罚标准岂是做臣子可以窥探的。 公孙遂做的事有利战事,却不利于皇权,如果哪个使臣都敢随意处置他任命的将领,那还要他这个皇上干什么。所以,公孙遂做对了事,却必须死。 杨仆将过减功,贬为庶民。 至于朝鲜战场,既然荀彘任统帅已成事实,那就让他安心破城。 荀彘手头上有了足够的兵力,便加紧攻城。 卫右渠的压力一日甚是一日,但现在的他,彻底抛弃了投降的念头。从上一次请降来看,他认定汉朝是没有诚意的。一旦他请降,恐怕就是他的死期。 卫右渠不降,却急坏了一直坚持投降的朝鲜大臣们。 睁眼瞎也看得出来,荀彘不灭了王险城,是不会罢休的。这样打下去,城中迟早要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境。何必要陪着卫右渠陪葬呢?他们虽生活在外藩,本就是汉朝的子民。 所以,在围攻数月后,荀彘看到了效果,朝鲜国几个重量级的大臣投降了。 元封三年(前108年)夏,已被围了一年之久的王险城终于有了转机,卫右渠被他的大臣尼溪相参所杀,尼溪相参及其党羽出城投降。 荀彘正准备领军入城,却见城门再次关闭,城头上又立着一个满副戎装的人,此人名叫成已,是个彻头彻尾的主战派。 荀彘很愤怒,他虽然愤怒,却很理智。 他摸透了城内军民的心里,朝鲜国王新丧,如果用狂攻可能会激起他们再一次同仇敌忾的士气,所以,攻城不如攻心。 他派出了卫右渠长子卫长和另外一位大臣的儿子路最潜入城中,劝服军人百姓放弃抵抗,早日脱离苦海。 城内军民这一年过得太辛苦了,现在国王也死了,王公贵族都投降了,他们自然不会再给成已卖命。 荀彘得以看准时机,冲入城中,杀掉成已。 卫氏朝鲜,亡。 刘彻将朝鲜划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 第184章 西征 [第1卷]第184节:西征 ------------ 第184章西征 元封元年(前110),赵破奴被派去西征楼兰。 事件的起因是西域小国楼兰攻劫汉使,造成丝绸之路的阻塞。 赵破奴,幼时流浪匈奴,后来从军,幸运地成为霍去病司马。霍去病生前,赵破奴跟随其几次出征,屡立战功,升为鹰击将军,河西大战后因功封为从骠侯。由此可见,赵破奴是霍去病的得力干将。 此次出征楼兰,赵破奴算是戴罪立功,此前他就因犯法丢了侯爵。 有这么立功心切,而且熟悉地形,军旅经验丰富的将领为刘彻出征,刘彻是一百个放心。 果不其然,赵破奴很快就给刘彻带来了好消息。 他以扬言攻打车师迷惑楼兰,暗中却调兵遣将奇袭楼兰,一举攻灭楼兰,活捉楼兰王。破楼兰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车师,车师被破。 赵破奴因此获封浞野侯,常驻西域,威慑其他不听话的西域国家。 西域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刘彻明白,楼兰,车师事件绝不是个偶然的事件,他的后面还是匈奴人在捣鬼,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匈奴并未死。 匈奴人这些年虽然改变策略,对汉主动示好,但暗地里搞的那些动作,刘彻还是心知肚明的。现在的匈奴单于乌维虽然没有他父亲伊稚斜的赫赫武功,但是心计不错,他主动后撤,与汉示好,偶尔还杀几个汉使,来表示一下咱们的感情并非那么牢固。 乌维单于丢弃了东方大片的土地,却打起了西域诸国的主意。这一个时期,汉与匈奴的交手,集中在了外交上,刘彻希望以拉拢西域诸国进一步压制匈奴,而乌维则以背后控制西域诸国骚扰汉的边疆。 两大国的交锋,虽然没有战场上激烈,可苦了那些西域小国。 两方都不能得罪,见谁都得陪笑脸。 这个时期,西域小国墙头草,见风倒成了本能。 元封六年(前105年),乌维单于听说乌孙与汉通使,十分愤怒,准备发兵攻打乌孙。 乌维单于无非是吓唬吓唬乌孙。因为他很快就会发现,在张骞及其后继者的努力下,不光是乌孙,西域大一点的国家如大宛,月氏等都与汉通使,匈奴最强盛的时候,都不能把他们一块干掉,何况现在! 但乌孙王昆莫还是慌了,他马上遣使去长安,去的目的求婚。 七老八十的昆莫想通过婚姻关系来获得刘彻的保护,刘彻自然求之不得,他选择了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下嫁乌孙。 江都公主刘细君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出外和亲的公主。她从此忧愁满腹,以泪洗面。我们可以从刘细君的诗歌中可以看出来: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姑且不论贡献不贡献,刘细君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为边境换来一时的安宁,是对是错,是残忍是应该,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刘细君是第一个如假包换的皇室正统公主,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且我们还会看到,人的幸福与否实际上是一种态度。当你悲观的看待一切的时候,你不会有幸福。而当你乐观的时候,幸福也就随之而来。比如同样被派和亲的解忧公主,王昭君便是后者。 眼看着乌孙王与汉通婚成功,匈奴急了眼,他们思来想去,想了个办法,差点让昆莫从王座上滚下来。 匈奴人通知昆莫,我们也跟你通婚。 昆莫摄于匈奴的实力,只有接受。为了不得罪两位老大,他将江都公主立为右夫人,而匈奴宗室女为左夫人。 这恰如其分地说明了乌孙国和昆莫的处境---左右为难啊,在两国的夹缝中求生存。 元封六年(前105年),乌维单于死,他的儿子乌师庐继位,因为年纪小,人称儿单于。 儿单于年纪小,匈奴势力继续往西北方向迁徙。 汉匈两国紧张的局势再一次得以缓解。 太初元年(前104年),不得不提一件事,从这一年开始,我们农历的岁首改为了正月,沿用至今。而这个改变跟我们非常尊敬的一位人物相关,他的名字叫司马迁。后面会介绍他。 同年,八月。 西边又出事了。 这次的主角是大宛。 刘彻派人去大宛的贰师城买一些汗血宝马回来。这本是个小事,可因为马的珍贵,宛王郑重其事地召来群臣,商议此事。议来议去,宛王认为贰师城的马是大宛的宝马。况且汉朝离大宛太远,连汉朝使团出来都死伤过半风险极大,何况军队,所以汉奈何不了我们。所以宁愿得罪他们,也不能给宝马。 汉使好话说尽,希望宛王体谅一下做使臣的难处,空手而回是要掉脑袋的。可宛王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引起了汉使团的极大愤怒,他们纷纷咒骂宛王,并且把出使带来的国礼金马也敲碎了,然后带着碎片回国。谁知事情被宛王得知,宛王大怒,认为受到了侮辱,于是下令汉使团回程路上的郁成王劫杀之。结果汉使被杀,财物被劫。 两国的梁子就此结下。 世界各国人民都知道,刘彻绝不是好惹的。 大宛远是远,可你惹着了他,他照样要你吃苦头。 这是刘彻的底线。 买马的使臣回来,刘彻果然雷霆大怒。 他立即唤来一个人,给了他一个封号,贰师将军,命令他即刻带兵出征。 此人名叫李广利,他是宠妃李夫人的哥哥,从未上过战场。 刘彻放着赵破奴等边疆将领不用,却让毫无军旅经验的郎舅上战场,远途征战,莫不是疯了。 事实上,刘彻没疯,他有私心。 李广利的妹妹李夫人,是继王夫人后专宠于刘彻后宫的又一位美人。 李夫人的另一个哥哥宫廷乐师李延年曾经这样描述他妹妹的容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李夫人得宠后,李广利一直没有封赏,但是李夫人的枕边风又吹得紧。 因此,刘彻借此次出征大宛让李广利获取功劳,目的是给他封侯。在刘彻的眼里,像大宛这种国家,兵甲不多,踏平它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而已,李广利去足够了。 况且,李广利不会打仗也不用担心,刘彻给他安排了几个身经百战的将领。李广利只要会骑马会说话就行了。 太初二年(前103年),李广利经过千辛万苦,千里跋涉,到达盐泽。 眼见还有漫长的一段路途要走,李广利动摇了,他原本以为这是个美差,却不想一年来吃尽了苦头。沿途小国闭城躲避,食物和水都没法得到补充,将士们因病死去六成。 “他娘的,这仗还打个屁。”贰师将军李广利终于下定决心,回去。 他又率兵回到了敦煌。上表把困难向刘彻奏明。 刘彻把奏折摔了个稀巴烂,蛮以为他给个捷报,现在却是无功而返。 他毫不留情的下诏,“退入玉门关者,斩!” 贰师将军看着妹夫的诏令,脸上就一个字,苦! 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去大漠中送死,于是,以休整为由在敦煌盘桓下来。看他的样子,是希望妹夫能换个将领去征大宛。 这一盘桓,又是一年,刘彻没有换人的意思。 可李广利还是拖着,在这一年里,另一件大事发生了,让李广利看到了换人的希望。 赵破奴领着二万骑兵去浚稽山受降,准备投降的是匈奴的左右都尉。因为匈奴的儿单于年纪小,但脾气不小,喜欢杀人,加上西北地区天灾频繁,匈奴人心思变,匈奴的左右都尉愿以儿单于的脑袋来换取汉朝的援助。 可惜消息走漏,左右都尉被杀,而匈奴严密封锁消息,等约降至日,儿单于准备了八万骑兵,等着赵破奴的骑兵。 结果因寡不敌众,疏于防备,赵破奴成了匈奴人的俘虏。 西北最重要的将领被俘,让朝野大震,群臣都上书,希望刘彻不要再打宛国的主意,应该举全国之力,对付匈奴。 刘彻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宛国小,都拿不下来,那夏国,乌孙,轮台等等西域诸国就会更加轻视我国,而我们也得不到宛马。所以宛国一定要打。 他随即下达催征令,并补充伐宛部队的兵员,粮草。刘彻动员天下,将天下犯吏、亡命者及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大父母有市籍者凡七科,都弄到敦煌去当兵(七科谪)。为了增加西北的防卫,又发兵十八万守酒泉,张掖等地。 他做的这一切,只希望李广利没有后顾之忧,给他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李广利总算明白了妹夫的决心,西北的沙子是免不了要多吸几口了。 太初三年(前102年),贰师将军终于再次起兵六万,出征大宛。 贰师将军发现这一次出征与前次出征,待遇有了天壤之别。 沿途各国可谓极其友好,不但主动作东,还倾囊相助,这让贰师将军感慨良久,“早知道,老子就多带点兵油子过来。” 贰师将军领兵到达轮台,轮台却不识抬举,贰师将军连攻数日,遭受到了顽强的抵抗。但轮台毕竟城小力孤,最终被破,破城之后,贰师将军残忍地下令屠城。 贰师将军领着三万人马继续西进,到达宛国都城宛城,宛军只能退入城池中自保。宛城坚固,贰师将军准备先率千人攻汉使团出事的地方郁成城,在移兵之前,他的设想是将宛国都城水源截断,留大部分兵力继续围困。 不过,郁成城也不好攻,贰师将军吃了败绩,逃了回来。贰师将军命令副将上官桀(记住这个人)继续攻打郁成城,最终城破,郁成王逃往康居,上官桀则一路追杀至康居。康居迫于压力,将郁成王亲自交给上官桀。后来郁成王被汉骑士斩首,送往贰师将军大本营。 汉军围了宛城一个多月,外城已被破坏,宛军勇将煎靡被俘,城内已是人心惶惶。宛国的王公大臣们眼见如此下去,不久就要城破被屠,与其如此,不如投降。 投降是要有见面礼的,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宛王,为了表示诚意,宛国的贵族们只能借宛王的头颅作为见面礼了。 宛使出城见到贰师将军,“请大汉勿要再攻了,你要贰师的宝马,我们全给,如果贵国还要继续攻下去,则我国的盟友康居定然发兵,到时候,贵国里外受夹击,那也讨不到便宜啊。请将军三思!” 这番话里带着威胁,要是遇着别的将领,恐怕早就把使者推出去斩了,但将领是李广利。 李广利本不愿打仗,现在能逼降敌人,又能获得宝马,再好不过。而且他听说康居也是个大国,且城中粮食尚足,虽然截了他们的水源,但他们通过打井还能保证饮水。拖延下去,自己没有必胜的抱握。 况且,这个奇装异服的鬼地方,真让人难受。 所以,他马上换了副笑脸,“这都是你们国主的错。” 于是,两军握手言和,李广利获得了丰厚的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的回朝去了。 太初四年(前101年)春,李广利回到长安,带回来无数的战利品,西域诸国更是派出王室子弟来到长安作人质。李广利获封海西侯,副将上官桀升任少府,其余将士各有封赏。 李广利破宛,西域诸国才真正明白汉的强大。 第185章 苏武的气节 [第1卷]第185节:苏武的气节 ------------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是汉元帝时名将陈汤的一句名言,恰是刘彻一生不遗余力践行的箴言。 大漠流沙,没能挡住他;西南瘴气,也没挡住他;南越沟壑,仍然没挡住他;朝鲜的严寒,大宛的遥远,都没有挡住他。试问一下,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住他? 刘彻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和气,他待你更和气。但是你要不知好歹地搞他,他自然要搞你。你再搞他,他就搞死你。 这是刘彻为政的信念,即便战争消耗了国家的财富,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他也在所不惜。 虽然刘彻常常把国内折腾得喘不过气来,不过无可否认的是,他极大地提升了汉人的国际地位,在周围国家中赢得了尊严。 破了大宛,刘彻又可以腾出手来对付老对手-----匈奴。 两年前,浞野侯赵破奴被抓一事的老帐,刘彻还记得清清楚楚。为此,刘彻在太初四年(前101年)冬下诏进行舆论准备,他在诏书中历数匈奴对汉犯下的滔天罪行,从匈奴的祖宗冒顿到儿单于,一个不落。 刘彻诏书发出的同时,汉军也厉兵秣马,准备着来年与匈奴的开春大战。 天汉元年(前100年)春,汉军整装待发,这个时候,前些年派去匈奴出使的使团回来了。 刘彻接见了使团团长路充国。 正是路充国的一番话,让刘彻放弃了筹备了伐匈的计划。 据路充国描述,暴虐嗜杀的匈奴儿单于已死于太初三年(前102年),因儿单于年少无子,他的叔叔呴犁湖即位为单于。呴犁湖单于的命不长,在位一年多,太初四年病死。现在在位的是呴犁湖的弟弟且鞮侯单于。这位单于据说比较识趣,他曾公开坦承,“我是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他随后下令释放路充国等汉使。 且鞮侯单于的话,刘彻听得很舒服。 刘彻传来匈奴国使,细览单于国书,果然谦卑。 “都承认是朕的女婿了,那还打什么仗。”刘彻心里想着,于是下令罢兵,为了表彰女婿的识大体,他决定派使臣将匈奴在汉的使臣护送回去,作为回礼。 而这一次,使臣是一个名叫苏武的人。 自古以来,使臣不计其数,苏武在其中,无疑是最为璀璨夺目的。 苏武,字子卿,陕西人,他的父亲苏建曾是有名的将领,数次跟随卫青伐匈,最后一次全军覆没,被削爵囚禁,后来复出成为代郡太守,卒于任上。 苏武是苏建的次子,也是苏建最为聪慧果敢的儿子。 苏武以父荫为郎,后升至栘中厩监,即汉宫中栘园管马的官。官不大,而且是个闲职,看似没有前途,不过毕竟在宫中,平日里与刘彻打个照面也不难。公卿之中也不乏从养马中走出来的,如文帝时的张释之。 此时此刻,摆在苏武面前的就是一个升迁的好机遇。 只不过,这个机遇充满了危险。 苏武知道,如果能活着回来,他就不用做着养马的小官了。可问题在于,去了匈奴,谁能保证还能活着回来,别看且鞮侯单于口口声声自称女婿,谁又能知道他这是不是缓兵之计? 总而言之,风险远远高于机遇。 但是苏武还是坦然接受了刘彻的任命,他今年已经三十九了,虽然早已褪去了年青时的热血,不过报国立业的心仍在,总不能老死在养马的闲职上。 苏武与家人作了最后的诀别。随后,他便上路了。 为了提高使臣的档次,刘彻给了他中郎将的职务,让他带上丰厚的金银布帛,对他的出使寄予厚望。 一路艰难的跋涉,苏武一行人总算到达了远在漠北的匈奴单于廷。 当苏武一踏入单于廷的时候,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妙。 苏武按照礼节呈上国书,赠送礼物。 果不其然,且鞮侯单于和他的大臣接受了礼物,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们的表情不是感激,而是倨傲。 苏武为那一车的金银宝贝喂了狼而感到痛心。 且鞮侯单于没有多问,将苏武等人打发到使臣住宿的帐中。 从帐篷破旧的陈设可以看出,苏武断定,且鞮侯之前必定是虚情假意期满皇上,是一个缓兵之计。 虽然待遇不好,但毕竟没有当场撕破脸皮,苏武倒是淡然处之,一心等着回去复命的日子。 然而,一件事情的意外发生,却让苏武归期陷入渺茫。 且鞮侯单于有个重臣卫律,留着胡人的血,自打出生时却是汉国籍,他早年与李延年是好友,李延年未发迹前犯法坐牢,卫律怕被株连,逃至匈奴。因为聪明多智,获得匈奴单于的信任,受封为丁零王。 卫律降胡带去的下属虞常却身在胡营心在汉。只是慑于时局,一直隐忍。 在赵破奴被俘时,同时被俘的还有多年前投降汉朝的匈奴浑邪王的外甥缑王,虞常与缑王一见如故,遂引为知己。 两人暗地里相约趁且鞮侯单于即位不久,谋杀卫律,再劫持单于母亲,一同归汉。 正在他们加紧密谋的同时,苏武恰好带着汉使团来出使。 使团的副使张胜也是虞常的旧相识,他把发动叛乱的想法告诉了张胜,希望张胜能助他一臂之力,趁乱射杀卫律,带功回到汉朝。 张胜点头同意,却向苏武只字不提,张胜的想法很简单,这件事如果成功,他不想把功拿出来分享。 经过虞常与缑王的秘密筹划,召集了七十个同党。 箭在弦上,他们正在等待时机,一蹴而发。 且鞮侯单于出外狩猎了,虞常认为时机已到,准备发动。 但是天公不作美,他们迟了一步。 他们人尚在帐中,单于的子弟就领着军士过来抓捕虞常等人,原来是有人抢先一步告密。 后来,缑王战死,虞常被俘。 且鞮侯单于得知此事,放弃了狩猎,返回单于廷。 他把案件交给卫律,务必要挖尽其党羽。 事已至此,张胜才将详情告知苏武。 苏武半天不语,他站起身来,很严肃地说道,“事到如今,你我怎能免祸。若要对簿虏廷,那是耻辱。我等何不早点自图?”说完,他就拔剑挥向了自己的脖子。 张胜等人一看,连忙冲上去抱住苏武。 “大人,莫要泄气,只要虞常不招,我们便无事。” 苏武叹了口气,想想也只能静观其变。 张胜高估了虞常。 虞常终究没有熬过卫律的酷刑,一句话把汉使团的张胜撂了。 卫律将笔录呈给且鞮侯单于,且鞮侯单于大怒,郑重其事地召开会议,议决处死汉使之事。 正当群臣义愤填膺的时候,有人劝阻且鞮侯单于,何不将苏武等人迫降。 且鞮侯单于脑子也不笨,他同意了臣子的建议,传令苏武等人。 苏武已是报上必死的心态上廷,因此,还未等且鞮侯单于问话,苏武就率先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屈节辱命,就算得生,有何面目复归大汉?” 在众人的惊愕中,苏武拔了身边武士的剑,又一次往脖子上一抹。 顿时,一片鲜血。 卫律大惊,连忙上前抱住苏武。 “快,快,快,传医官。”且鞮侯单于大喊。 苏武如此的气节让他又惊又怕,他现在还不想得罪汉朝,谁知道,刘彻那个老头会不会来找他麻烦。 苏武伤重,却留下了一口气。 在匈奴医官精妙的医术下,最终回转过来,保住了性命。 “我,我是不是死了。”苏武提着一口气一张一合。 “苏大人,你放心,有我卫律在,你死不了。”卫律笑道。 苏武厌恶地看了卫律一眼,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好生伺候,出了一点差错,你们就跟着陪葬。”卫律向服侍苏武的人命令道。 且鞮侯单于也佩服苏武的气节,每日必派人早晚过来问候,希望招降命硬的苏武。 在苏武受到悉心的照料时,张胜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吃起了匈奴的牢饭,随时有被斩的可能。 等着苏武已恢复行走的时候,卫律准备了酒宴,目的是再一次劝降苏武。 酒宴开始,卫律命人将虞常张胜带到。 卫律宣布虞常的罪状,当场下令将其斩首。看完虞常的头颅时,卫律又对已经浑身发抖的张胜说道,“张胜,你谋杀单于近臣,罪不容赦。”他边说边呷了口酒,然后看着苏武与张胜的反应,苏武依然一脸严肃,然后一把剑顶在了战胜的脖子上,张胜已吓得跪趴在了地上。 卫律轻蔑地笑道:“但是,只要你肯投降,则可免罪。” 听到还有活路,张胜看了眼苏武,苏武正瞪大眼睛盯着他,张胜低下了头,旋即又马上向卫律叩拜起来,口中说道,“我…我..我愿降。” 苏武大怒,“张胜…你这个逆臣…”。 “哈哈哈…”,他上前扶起张胜,命人去掉他手脚下的枷锁。他又转向苏武,“苏大人,你的副使犯法,恐怕你也逃不了干系吧。” “哼!” 卫律已举剑逼到了苏武的喉咙口,他上一次的剑伤在这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苏武仍然面不改色,自从走上使臣的岗位上时,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卫律见苏武不为所动,马上换了副笑脸,道,“苏大人,你看本王,自归顺大匈奴,受爵封王,拥众数万,荣华富贵,只要你投降,本王保你一样荣华富贵。” 他顿了顿,继续威吓道,“你若投降,将与本王为兄弟,你若不降,今日便是咱们的最后一面。”卫律故意把最后咬得很重,他想让苏武知道自己绝对是认真的。 然而,卫律错了,有一种人,把气节看得比命还重要,苏武便是这样的人. 苏武大怒,他豁然站了起来,“卫律!你本为大汉臣民,却背主投降,甘事夷狄,我不若与你为兄弟,却是我苏武最大的耻辱。南越杀汉使,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立时诛灭,独匈奴尚未至此。你明知我不肯降胡,多方胁迫,我死便罢,恐匈奴从此惹祸,你难道能幸免么?” 一席话让卫律彻底闭了嘴,他知道此人骨头硬,多说无益,只能由单于来处理。 没想到且鞮侯单于却不生气,反倒十分赞赏苏武的气节。 他下令苏武既然骨头那么硬,那就让他吃点苦头去,说不定他骨子里受不了苦,熬不下去就投降了。 直到后来,且鞮侯单于才知道自己再一次低估了苏武。 苏武被幽禁在地窖中,且鞮侯命令不必给食物和水,而且严防其自杀,看他能撑多久。 苏武再一次面临生死的考验。 如果想不到别的方法,苏武明白,自己不是饿死,就是渴死在这里。 他突然决定不能这样的死去,他要让匈奴人看看,大汉使臣的气节,他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 地窖阴冷潮湿,外面下起了雨雪,苏武突然高兴起来。 他抓了把雪,和着旃毛(赤色的毡毛)吞咽下去,旃毛无法嚼食,难以下咽,也难以消化,但是吞咽下去后,确实不再饥饿。 数日之后,且鞮侯单于想起了苏武,派人去看看苏武有没有死。 来人回来说,没死,不但没死,活得还好好的,精气神都不错。 且鞮侯单于大呼神奇。 他知道不可能让苏武投降,他也不愿意把这么一个有气节又命硬的人放回去,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刘彻。 思索良久,且鞮侯单于说道,“就让他去北海无人处牧羊吧。什么时候公羊产奶的时候,才能让他回来。”(北海,贝尔加湖) 的确,且鞮侯这一招够狠。 如果不出意外,苏武将老死在北海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苏武该怎样过下去,连苏武自己也不知道。 苏武唯一知道的是,老天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无论如何,他都得活下去。活着,才能完成使命… 他以公羊为伴,掘野鼠,采野草而食,唯有那汉节,从不离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不知有多少岁月。 第186章 李陵事件1 [第1卷]第186节:李陵事件1 ------------ “苏武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天汉二年(前99年),刘彻在大殿上又问起了这个问题,但是大臣们都摇着头。~~ 这个结果,刘彻已经猜得**不离十了,匈奴且鞮侯用的是缓兵之计,苏武等人应该是被他给扣下了。 “李广利可在?” “臣在。” “命你领兵三万骑兵,出酒泉。” “遵旨。” 李广利自破宛后,自信心提高了不少,回答的坚决有力。刘彻满意地点了点头,霍去病,卫青离世后,李广利成了他有一个倚重的国戚,他希望李广利能重建卫霍当年的光荣。他继续说道:“记住,狠狠地打,让他们长点记性。” “臣明白。” 五月,酒泉之外。 贰师将军的三万铁骑已到达多日,据哨骑来报,前面天山有匈奴右贤王的数万兵马。而他们对汉军即将发起的袭击一无所知。 李广利果断的命令快速发起攻击,打了个右贤王措手不及。 匈奴人之所以会措手不及,也不是毫无由头,自从单于远度漠北以来,汉匈间几乎没有什么大战,如今,汉军突然来袭,他们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李广利的战果不俗,阵斩一万匈奴士卒。 这么好的战绩,足以让李广利由千户侯变成万户侯。 可是李广利忘了,此次出击能取胜,是因为对手没有想到的突然袭击。但李广利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立了大功。 李广利毕竟不是卫青,他得意忘形了。 匈奴人缓过神来,开始了强大的报复。他们召集部众,迅速追击截住汉军的归路。在距边境上百里的地方,匈奴人完成了对李广利部队的合围。 匈奴领衔的指挥官依然是右贤王。 仇恨的怒火让右贤王杀红了眼,他命令部下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在强大的攻势面前,任凭汉军的飞骑有多快,也插翅难飞。 随着时间的流逝,汉军粮草难以为继,有的甚至杀马为食。骑兵部队以马为食,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真的陷入了绝境。 李广利尝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滋味。 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际,代司马赵充国站了出来。 他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死,倒不如让我率领百名死士杀出一条血路,尔后将军可领军随后掩杀,趁乱逃出,待将军突围时,我等拖住追兵。 面对如此视死如归的将领,李广利还能说什么呢?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赵充国是陇西人,此前在军中无甚名气,但李广利却了解赵充国,这位将领自幼骑射皆通,沉稳勇略,他说出来的话,应该不是大话。 将军都是用血拼出来的,这句话不错,因为从此刻开始,又一位将领走向了名将之列,只不过赵充国的名将之路,显得惨烈得多。 他愿以命相搏,换取将士们的归路。 说一不二,赵充国点齐了上百军中的骁勇善战之士,待匈奴围兵进入休整时,率先向前攻击。而贰师将军亦步亦趋,率领残部以一定距离跟随在赵充国等人后面。 死士们果然骁勇,阻挡他们突围的匈奴士兵已经人仰马翻。 而右贤王得知汉军突然加紧突围,一时也摸不着头脑。这一日他的攻击稍微减缓,就是想困死他们,饿死他们。 现在汉军强势突围,倒出乎他的意料。他开始向汉军突围方向增兵。 但是因为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匈奴增兵稍显慢了一步,而汉军精锐中的精锐很快咬开了一道口子,正是这道口子,让李广利率着部队突围而去。 此战,李广利三万骑兵,只剩万人。而赵充国,成了全军获救的功臣。 李广利把真实的战况上奏给了刘彻。 刘彻下诏要亲眼见见赵充国,等赵充国快马加鞭赶到都城,跪在刘彻的眼前时,刘彻亲自扶他起来,查看他身上二十几处伤势,刘彻唏嘘不已。 但他的心中也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他明白,此人未来定是国家的柱国大将。即便自己用不到他,将来儿子也可以用他。 赵充国官拜中郎,职任车骑将军长史。 过了不久,刘彻再次下令因杅将军公孙敖,以及名将路博德,会于涿邪山,出击匈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想捞点功劳的公孙敖,因为没碰着匈奴人,还是无功而返。 另一位将军路博德虽然沮丧,但还不至于像公孙敖一般懊恼,他早年跟随霍去病已是战功赫赫,后来以伏波将军参与平定南越,打下海南岛,官拜邳离侯。 最为惨淡的是另一个人,李陵。 李陵乃飞将军李广的孙子,他孔武有力,刘彻见到他时,曾夸他有乃祖遗风。 李氏一门,从李敢身亡后,便一落千丈。可以说,将门复兴的重任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李陵身上。 所以,李陵虽为侍中,却一直渴望能上战场杀敌立功。 李广利出酒泉时,刘彻授他骑都尉,令他率兵五千,去酒泉协助李广利。不过,李广利前脚一走,刘彻就下诏李陵,要他监督辎重,随后北进。 这可不是李陵想要的,他要的是沙场建功,不是做过军需官。 他找了个机会面见刘彻,表示自己的部下剽悍,可以独当一面。 刘彻却说道,“你不想跟着贰师将军?可是,朕已经无兵可派了。”言下之意是要李陵脚踏实地一些。 可是李陵并不理解,他说道,“陛下,臣可以以少击多。无需骑兵,只要五千步卒,即可直捣虏廷。” “哦?”这话让刘彻听起来有些熟悉,他想起来,二十多年前,一个叫霍去病的年轻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刘彻后来真的把霍去病派上了战场,再后来霍去病真的成了旷古绝今的名将。 眼前的这个后生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天才呢?刘彻带着微微的期许细细地打量着李陵。 高大,魁梧,壮实,这些都像,都像,何不让年轻人出去搏一搏呢?或许他真的能成为又一个霍去病。 “好吧,你的报国之心,朕实感欣慰,朕可让你自募勇士,出击匈奴。朕也会令路博德将军半道上接应你,记住,别太傲,多向那些老将军们请教。否则,要吃苦头的。” 李陵大喜,差点连谢恩都忘了,便跑出了殿门。 刘彻忘着李陵的背影,又让他想起了故去多年的霍去病,眼里突然闪着泪花,心想那娃要活着,胡子都应该比他还长了吧。 路博德接到刘彻接应李陵的诏令,心中有些不耻,皇上不会是老糊涂了,让我为一个娃娃殿后。 从来只有别人接应他,那有他接应别人的。这工作做得好,他没功劳,做得不好,他这老脸还挂不住。 所以他决定缓一缓李陵的行程,幸许这些个公子哥一时兴起,等明年过了兴头,就不会想着上战场了。 他上奏说冬天不宜进军,建议明年开春再打。 刘彻接到这份奏折的第一感觉是莫非李陵胆怯了,所以借路博德之口拖延,因为他了解路博德,这个人打仗从来不会考虑是冬天还是春天的。 恰在此时,浞野侯赵破奴逃了回来,带来了匈奴部队第一手的情报。 浞野侯赵破奴称匈奴人正打算入侵西河。刘彻认为事关重大,于是下令路博德守西河要道,而李陵则于东浚稽山监视敌人。 李陵很兴奋,出关也好些日子,总算能有象样的事做了。 他马上领军前往东浚稽山,并驻扎了下来,可他或许不知,一场巨大的危险正扑面而来。 刘彻从李陵派来长安传信的骑士陈步兵获得了李陵绘制的东浚稽山地图,满心欢喜,因为他发现,这孩子,做事很用心。 现在,刘彻就等着他的胜利消息了。 第187章 李陵事件2 [第1卷]第187节:李陵事件2 ------------ 东浚稽山尚未发现匈奴部队, 撤至一个山谷之时,哨骑来报:“报,李将军,不好了,发…发现胡人。” “慌什么,他们有多少人?”李陵有些兴奋,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不…不下万人。” “离这儿有多远?” “十里。” 李陵剑眉一拧,心中一沉,他仰头观察左右两边山峦,从兵法上来讲,自己所处的位置极为不利,事不宜迟,得尽快抢占有利地形。 他连忙向副将韩延年下令,“那,那,还有那,命令弟兄们,以大车为营,安营扎寨。记住,要快。” 危急时刻,李陵指挥若定。他所指之地全是险要而且易守难攻之地,即便胡人强攻,他也能带兵坚守。 “命令部队,于营前列阵,持戟盾在前,弓弩手在后,准备迎敌。” 正在汉军列阵迎敌时,匈奴的骑兵已经四处合围起来。 且鞮侯单于显得既兴奋又轻松,因为他已经了解到山谷中的汉军不过五千人马,而且领军的是个娃娃将。 如他所料,他只需用三万铁骑不出两个时辰就能踏平汉军。 浚稽山对且鞮侯无疑是个宝地,四年前儿单于就是在这里获得对汉军大胜,那一仗阵斩汉军两万余人,俘虏汉将赵破奴,这是汉匈休战二十年来匈奴方最为重大的胜利。如今轮到他来当这个单于,他也要在这里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 “命令弟兄们,用汉军的头颅向浚稽山山神表达我们深深的敬意吧。”且鞮侯单于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漫山遍野顿时传来一阵呼啸声,匈奴的士卒们显得十分兴奋,仿佛山谷中的汉军是待宰的羔羊。 “李将军,胡人绝不止他娘的万人。”韩延年说这话的时候,额头已经微微沁出汗珠。 李陵看了他一眼,韩延年跟他一样没怎么上战场,但李陵知道,他也是一员勇将。 “慌什么,命令兄弟们,闻鼓声而纵,闻金声而止。待胡人靠近,万箭齐发。”李陵大声吼道。 匈奴的第一波骑兵马上就要冲到跟前了,所有汉军士兵们都严阵以待,他们是荆楚勇士,李陵为了这一天,对他们的训练从来未放松,而今天,就是见证的时候了。 李陵手一挥,第一声鼓后,第一队弓弩手们拉满弓并且瞄准了正往阵里冲的敌人。 第二声鼓,随着传令官一声暴喝,山谷中,顿时飞起了一阵箭雨。 随后便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冲在前面的匈奴士兵们纷纷应声而倒。 有的挥着手中的马刀躲过第一波箭雨,第二波箭雨又飞了过来,而且箭雨愈发密集,没有停止的迹象,它们顺着山谷的风向,就像一道道催命符一般向着匈奴部队飞起。 山谷地势不宽,匈奴骑兵的优势在瞬间成为劣势,无法闪躲,更无法拉开阵形,他们成了活靶子,一轮冲击下来,伤亡惨重。 不得不佩服匈奴人的勇气,即便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他们还是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而是发起了更为迅速的冲击。 不过,这样的冲击对于李陵的强弓来说,结果都是一个,不顶用。 匈奴的前线指挥官这才意识到了事情不妙,汉军的火力太强,如此冲击,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匈奴人开始全线撤退,撤退的时候,他们似乎忘了,这是在山谷,下山容易上山难,在平地如飞的铁骑在山峦上只能成为累赘。 李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战机,他果断地下令,全军出击,追杀。 慑于匈奴大部队,李陵也不敢追击太深。 在得到几千颗头颅之后,李陵就下令回军。 这一仗下来,李陵的帐里一阵欢声笑语。大家一致认为,如果合围的胡人都是如此战斗力,以少胜多将不是难事。 只可惜,李陵等人想得太简单了,战情瞬息万变,今日胜并不表示明日能胜。 因为且鞮侯单于马上就要变阵了。 且鞮侯单于的变阵简单而直接,他要增兵。 且鞮侯单于得知攻击失败的消息,大为惊讶,这次短暂的失败打醒了他,而且从部下们的描述来看,眼前的汉军战斗素养极高,战斗力强悍,定是股精锐之师。 且鞮侯单于向附近发出命令,命令左右贤王前来助战,如此一来,匈奴参与合围的部队达到八万人。 五千对八万,除非战神在世,否则插翅难飞。 山谷中呼啸声再起。 匈奴部队再一次冲击,而且比第一次更猛,人更多。 李陵在看到突然多出这么多的敌人后,也感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他继续以强弩手击退了匈奴人的攻击后,在双方短暂的平静中,李陵下令,必须迅速撤退。 汉军抛弃了不少辎重,向着山谷的一个出口秘密地撤退。 汉军的异动还是惊动了匈奴的哨骑。 且鞮侯单于马上下令所有部队咬上去。 八万骑兵追击五千步兵,追上去不足为奇,追不上倒是奇怪了。 汉军在另一个山谷与追兵展开了鏖战,如第一次交手般,汉军又打退了匈奴军的冲锋,此次斩杀匈奴三千人。 但是李陵的心中充满了忧虑,如果不能及时突围,箭矢总有一天会射完的,粮食也总有一天会吃完的。 必须想到突围的办法。汉军之所以无法摆脱匈奴追兵,是因为他们的骑兵,如果沿着山路行军,骑兵将无法追击,而后再伺机突出重围。 李陵带着部队沿着龙城道行军,龙城道沿途多为山峦与大泽葭苇地,骑兵确实无法冲击。 但是且鞮侯单于也不笨,他命人沿路放火,意图把汉军逼出龙城道。 李陵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他同样下令放火,与匈奴人不同,他的意图是延缓匈奴人的追击,为突围赢得时间。 眼看熊熊烈火的龙城道不能走了,李陵的部队只能向南走,一直又到山脚下。 令李陵没想到的是,山上已经被匈奴部队占领了。 他们的骑兵就像猎鹰发现兔子般,二话不说,冲向了汉军。 李陵见情势危急,果断地命令所有人隐入树林,以树林来抵挡匈奴骑兵的攻击。李陵的这一招的确很妙,匈奴骑兵进入了树林反倒变成了瞎子,被汉军打得晕头转向,他们只得丢下上千具尸体,仓皇退出。 而这个时候,汉军发现有个穿着华贵,身边站着一群铁甲护卫和将军模样的人,正在山坡上观战。 军中有见多识广的人指出,看那个人的穿着,应该是匈奴单于。 看来此人身份不低,李陵命令连发机弩手准备,喂且鞮侯单于几把利箭。 “嗦”的一声,且鞮侯单于打了个寒颤,回头发现几把利箭狠狠地插入了离自己不到一丈的山坡上。 且鞮侯单于吓得连忙仓皇离去,这几把利箭虽然没伤到他,却射进了他的心里,他说道,“此乃汉军精锐,连战不疲,日夕引我们南下,莫非前面有埋伏么?” 他的臣子们听得出来,单于有退却的意思。 匈奴的将领们哪里甘心,连日来丢盔弃甲不说,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这还是在匈奴的国境内,八万骑兵打不下五千汉军,以后说出去脸上怎么挂得住? 所以大部分人都反对退兵,而是劝单于不要泄气,汉军已是强弩之末,待到将汉军赶至平原,即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于是,且鞮侯放弃了退兵的想法,而是不断的派兵轮番攻击,消耗汉军的力量。 匈奴将军们预料的并不差,李陵的部队确实已是强弩之末。 经过连日力战,尽管总能获胜,但五十万箭矢已差不多用完,粮食也已经告急,若几日内还不能摆脱追兵突围,势必全军覆没。 汉军此时士气极其低落,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精神高度紧张,在面对死亡的威胁下,军营里甚至出现了很多摩擦。 且鞮侯总算听到了好消息。 汉军有个叫管敢的人来投降了,据说他是受了校尉的侮辱殴打。 李陵的命不好,本来可以成为名传千古的名将,却让一个汉奸毁了 管敢的一席话让且鞮侯单于喜笑颜开,管敢说,“陵军无后救,射矢且尽,独将军麾下及校尉成安侯韩延年各八百人为前行,以黄色白色旗为帜。只要派精骑射之,即破矣。” 那还等什么,匈奴骑兵发起了更猛的攻击。 “李陵,韩延年,快快出来投降。否则爷爷的刀可就不客气了。”匈奴将领在阵前大喝。 见汉军无人响应,匈奴将领大怒,下令攻击。 无数箭雨从山上四周飞向汉军,李陵大惊,只能命令部队且挡且走,只是部队伤亡惨重。 汉军退到鞮汗山,匈奴骑兵一直咬到鞮汗山,而军中箭矢已经射完了。 嗅到死亡气息的李陵终于低下了高傲而自信的头颅,他叹息道,“要败了,要死了。” 他清点完将士,还剩三千人。只不过将士们手中只有弓,短刀,弓没了箭没有任何用处,杀敌的利器都没有了,还如何能突围出去? 他环顾军中,看见数辆战车,于是命令,把车轴弄断,做成兵器。 做最后一搏吧。 李陵对奄奄一息的汉军将士如此说。 就在这时,匈奴的骑兵又追了过来,汉军将士们只能退入鞮汗山山谷。 匈奴骑兵迅速在山谷周围完成对汉军的包围,在谷口处抛下巨石,堵死了李陵继续南逃的归路。 在一阵激烈交锋后,大多数汉军将士都战死。 天色已晚,山谷中变得异常安静。 山谷中的风声就像亡灵般,刺进幸存下来的将士们心中。 李陵望着满天的星斗,望着被他带入死亡之谷的将士,心中一阵羞愧。如果当初不向皇上夸下海口,如果当初能多听听路博德将军的劝阻。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李陵面对东倒西歪的将士们,心中有愧。他一股脑儿钻进营中,换下铠甲,穿上便服,对左右说道,“大丈夫一人便可取单于。你们不要跟来” 李陵此时此刻的确是个英雄。他一人冲出营外,却一下子傻眼了,一眼望去,匈奴人的营帐,遍布四周,而且密密麻麻。 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把刀子往地下一扔,垂着头道,“此番真是败了。” 他回去召集将士,下令斩掉所有旌旗,珍宝埋入地下。一个穷途末路的将军对着他的将士们说了最后一段话,那也意味着诀别的时候到了,“弟兄们,只要我们还有十只箭矢,就还能脱身。今晚若不再战,明日就只能坐着等死了。我们各自为战,谁要冲出去谁就归报陛下。” 将士们每人分到了二升粮,一块冰,半夜时分,击鼓起兵。 李陵与韩延年上马,领着十几个勇士向前冲去,一阵喧哗,匈奴骑兵都被李陵等人吸引了去,他们对李陵等人紧追不舍。 其余将士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麻木的表情下噙满了泪花。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这种办法可以保存些活口。 最终,李陵,韩延年等人寡不敌众,韩延年战死。李陵流着泪向南高呼,“今番无面目见陛下了。” 他还太年轻,他的生命还有很长的路走。可若这样死了,他如何能再建功立业?即便他被俘,或许几年之后,他可以像赵破奴一般逃回去。 想及此,李陵扔下兵器,下马投降。 浚稽山一役,汉军有四百人得以幸存。 活着的人终于把李陵战败的消息传入塞内。刘彻等李陵的消息等得坐卧不安,自从数日得不到李陵的消息后,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猜测有可能李陵在塞外与匈奴部队接上火了,他当然希望李陵能像霍去病一般给他带来大胜的消息,即便在最坏的情况下,他也希望李陵能保住大汉的尊严,别给他丢脸。 可是,等塞外的消息传来,他就怒不可竭了。 “逆臣,朕待他如此,他却如此待朕。” 他的愤怒无处发泄,于是找来李陵的属下,献图之人陈步乐,大骂一通。 陈步乐回去之后,选择了自杀。 刘彻召集群臣廷议李陵降胡一事,群臣几乎一边倒的斥责李陵为罪臣。 刘彻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扫视殿中,只见群臣激愤之时,他却独自面容坦然,握着他那支笔,从容的记录着。 他就是后来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司马迁,职任太史令。 刘彻半闭着双眼,“司马迁,你有何高见?” 司马迁小心翼翼地起身站了殿中,向刘彻匍匐道,“臣以为李陵情有可原。” “哦?”刘彻的眼睛一睁,怒火冲到面门,但他强压着,没有发出,他想听听司马迁怎样为李陵开脱。 司马迁不知道,他的这一席话即便句句在理,因为刘彻开的实际上是李陵问罪会,而不是真的要问群臣处理意见。因而司马迁的话一出口,就注定他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等司马迁滔滔不绝谈完李陵的孝义,忠心,寡不敌众完,刘彻的怒火彻底迸发了。 他厉声道,“来人,此人诬妄,欲沮贰师。下狱,死。”说罢拂袖而去。 听到这个命令,司马迁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188章 司马迁的选择 [第1卷]第188节:司马迁的选择 ------------ 命运就是如此,你永远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更无法知道会发生的是好事或坏事。无法预知不算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已经发生了,你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 司马迁前脚还在富丽堂皇的大殿,后脚就已经到了昏暗阴冷的牢室。 与很多都曾光顾过这里,也死在了这里,但司马迁却显得那么地不同,他这一辈子安分守己,别的大臣动嘴皮子时,而他动的是笔杆子,毫不夸张的说,他写下的字甚至比他在朝堂上说的话都多。 在他为数不多的话里,偏偏有句话不合时宜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看似合情合理,却足以致命。 在话出口前,司马迁是有自信的,他看的出来,刘彻深为了解李陵的处境,也赞赏李陵的表现,不是如此刘彻不会忧惧如焚,坐卧不安,甚至召开了廷议。 廷议廷议,没有不同的声音怎能叫议? 司马迁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给李陵出头。 然而,司马迁却错了,大错特错。司马迁不是刘彻,司马迁也不了解刘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了解刘彻,甚至连刘彻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更何况司马迁! 有的时候,刘彻是为气而气,当众口一词时,你却偏偏特立独言。就像一只心情烦乱的老虎,它需要的是顺从,绝对的顺从。 未来无法断定,却有一件事几乎可以断定,司马迁一脚已踏入了地狱。 地狱头头名叫杜周,了解此人的人都得打个寒颤,司马迁不会不知道,眼前的廷尉,有多‘酷’。 每一个酷吏的成长史,都是一个杀人史。他们手上沾的鲜血,不会比他们喝的水少。 司马迁的悲哀便是他太了解酷吏的手段了,杜周先生,南阳人,早年被同为酷吏义纵用为爪牙,后来义纵推荐其为廷尉史,累迁至廷尉。 在司马迁所知的酷吏中,杜周先生,是最为突出的一个,否则司马迁不会称他“深次(至)骨”,光这三个字,仔细回味,就能让人连打寒颤。能得到太史公司马迁如此的评价,可知司马迁对他的畏惧。 司马迁所料不差,杜周给他准备的刑罚五花八门。 “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报任安书》 杜周的狠手,并未让司马迁屈服,他拒不认罪。 他坚持认为自己只是据实而言,没有诬枉他人,更没有为李陵开脱,功就是功,罪就是罪,拳头和刑罚改变不了事实,纵使他死在牢里,事实还是事实。 面对这样的人,杜周也没有办法。 他知道皇上的话只是气话,皇上年纪大了,头脑发昏的时候多着呢,也□□天他就后悔今天的气话,而且司马迁这个太史令,虽说位高,却不实用,所以杜周的对策是司马迁可以不认罪,但得留狱观察,以观后效。 当所有人都慢慢接受了李陵投降的事实,且刘彻也开始后悔没有发兵去救李陵的时候,一则消息又惹恼了刘彻。 那消息称李陵带着匈奴兵攻打边关。 刘彻对李陵的希望变成了彻底的失望,他怒吼,族诛,杀,给我杀。 李氏一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次杀戮也彻底断绝了李陵的归路,尽管后来证明领兵攻打汉境的是另外一位降将李绪所为,但李陵听说族人被杀,只能死心塌地接受匈奴单于的封赏,并在匈奴娶妻生子,李陵与卫律,一内一外,辅佐匈奴单于。 司马迁倒霉透顶了,他受到了牵连,死罪用不着杜周判决了,因为刘彻已经开了口。 死罪虽说铁板钉钉,不过,司马迁要想活着,仍然有选择。 他因言获罪,非十恶不赦,而且有着士大夫的身份,所以他仍然面临着两条路可走。 一是以钱换命,以大量的钱换一条命。 这条路看似是最好的一条路,有很多有钱的大人都这么走过,最后都像爷一样地走出了诏狱。司马迁也想走这条路,可他走不了,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钱,更没有可以出的起这价码的朋友。走这条路的折磨,对他来说,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那么只能选第二条路,腐刑(割鼻或宫刑)。这条路也是一刀,只不过与脖子上的一刀,它们位置不同,受了这一刀,就得带着屈辱苟活余生。但是,司马迁又非受这一刀不可,因为他,还有他的使命。 司马迁十岁苦读,二十岁游历天下,遍访先人事迹。他的父亲,前任太史公司马谈在临终前给他留下遗命,要他续写春秋。 司马家族自周朝开始就为史官,传至司马谈,他早有要为司马家为后人留下一部彪炳千秋的史册,为此,他已经收集了几十年的资料。 司马谈死后三年,司马迁继任太史令,当一切准备就绪时,于太初元年(前104年),正式动手编撰巨著《史记》。 时过五年,他却身陷囹圄。 家族的遗命?腐刑? 孰轻孰重? 司马迁想了很多,有时连吃饭睡觉都忘记了,家族的遗命无疑是最重要的,可要让他以一个阉人之身活着,如此辱没祖宗的屈辱,他的余生是否能承受。 或许我可以选择一刀死在这里,让自己的儿子继续着自己的遗志。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难道我要像鸿毛一样地死去的?不行。我司马迁,定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司马迁辗转反侧地思考和抉择。 终于,他站了起来,叫来狱吏,坚定地走到他的跟前。 当他说出他的决定,狱吏们都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你的骨头虽然硬,但你始终是个怕死鬼。 司马迁他历此一劫,却更明白了自己人生的价值所在。 司马迁已经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但他却在牢里完成了人生的蜕变,从他接受宫刑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个完整的思想家,历史家。 他看清了刘彻的面目,看到了帝王的心,看到了残酷,看到了阴暗,看到了弊端。 这已足够。 不虚美,不隐恶成就了《史记》的辉煌。 三年后,太始元年(前96年),太史公逢大赦出狱。 征和元年(前91),太史公任中书令。 征和二年(前90),太史公55岁,史记完成。 征和三年(前90年),太史公长眠老家夏阳。 史记留传至今,我想,他不仅仅留下了三千年的历史,更留下了一种宝贵的精神。 第189章 巫蛊之祸1 [第1卷]第189节:巫蛊之祸1 ------------ 刘彻的日子这些年不好过。(e) 连年用兵加上挥霍无度造成国库空虚,财政十分紧张,而且酷吏当道,弄得鸡飞狗跳,民怨升腾。 有些贫苦边远地区盗贼群起,成了刘彻心窝中的蚂蚁,搅得刘彻心烦意乱。为了把盗贼浇灭在萌芽状态,他为此发明了又一个法律,此法名为沈命法。 沈命法极具杀伤力,他规定某地区如果出现盗贼没有发觉,或者发觉后没有及时剿灭,地方两千石以下官员全部诛杀,连根草都不留。 此法一出,那些官员还不是玩命的清剿。如此,刘彻还不放心,为了监督地方官员搞治安工作,特地任命一些御史,身着绣衣,下到地方充当钦差,人称绣衣御史。 也有一些心肠比较好的官员,如暴胜之,绣衣使者王贺。暴胜之做郡守的时候,为了追捕盗贼,他手持板斧,威震州郡,别看他提着板斧搞治安,却从不以杀人为乐。 另一位菩萨官员王贺老兄有句自嘲地话,“听说活千人,子孙可得封,我已经活了不下万人,我老王家从此要兴盛了。”不要以为他在说玩笑话,老王家确实从他的孙女王政君成为皇后起,开始兴旺发达,王贺的重孙子王莽甚至连龙椅都挪到自己屁股下了。 不过,这样的菩萨官员毕竟是少数,其他地方的盗贼就没那么幸运了。 因为在刘彻亲自挑选的绣衣御史当中,混蛋居多,菩萨居少,这里面就有一个名叫江充的人,搅出了刘彻治下最匪夷所思的一大案。 江充本名江齐,原是赵王刘彭祖的门客,因得罪了赵太子刘丹,逃到长安,更名江充,告发刘丹跟他的姐妹**,刘丹因此入狱,而且被剥夺了继承权。 刘彻平生阅人无数,看人一般**不离十,但是他却在江充面前看走了眼,江充容貌壮伟,像个正人君子,其实他的心肠可并非如他的相貌一样。 刘彻也不傻,他看人是八分九分,还有一分两分得看表现,江充是个聪明人,他主动请求出使匈奴,为自己争取至关重要的一两分,想要让刘彻看到他并非一个绣花枕头,而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江充出使匈奴很成功,回来后即官拜直指绣衣御史,在拜为绣衣御史后,他的表现更博得了刘彻的信任。 绣衣御史主要是搞治安工作,同时兼有督察近臣贵戚的职能,他就像刘彻在长安的一双眼睛,让人看着都害怕。 江充充当着刘彻的耳目,除了对刘彻负责,对任何人都不讲情面。 数年前,也有个人,如他一样,除了皇上的脸色谁的都不看,后来这个人被证明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官,苍鹰郅都。 若要以为江充就是郅都第二,那就大错特错。 江充把工作的主要精力放在了驰道上。所谓驰道,是只有皇上的车马才能用的,任何人没有皇上的特许,想在上面飙车,都是犯禁的事。事情可大可小,就看刘彻的心情。在江充之前,这样的事情都是少见多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的事情,长安城的王公贵族,哪一个不是以车马代步的,让他们走路去宫里,比让他们死还难受。 江充之所以把精力放在这里,因为据他观察,驰道上属于犯禁的高发地,看谁不顺眼,只要在驰道上蹲几天,管保一抓一个准。 江充不但把驰道作为自己主抓的片区,为了震慑犯禁分子,他特地奏请刘彻,如果再有人犯禁,马车没收,人送到北方去跟匈奴人作战。 刘彻的自尊心,愈老愈强,疑心病变重,有如此维护自己尊严的好办法,他自然举双脚表示同意。 这可苦了那些贵戚们,以往大家好说话的时候,哪个不是在驰道上飙车?如今闪出来一位江姓大爷,可谓软硬不吃。 无论态度好坏马车都没收,态度横点的直接就被关在宫门内,等候发落。 这些人细皮嫩肉,哪吃得了这些苦,就到刘彻面前求情,表示情愿多出点钱,不愿去边境。刘彻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别看他富有四海,可他的裤腰带里缺钱,缺得十分厉害,看在钱的份上,也就同意了,而这个增收的功劳,刘彻算在了江充的头上。 江充接下来的升迁跟太子有关,太子家人在经甘泉宫犯了驰道禁令。要是江充识相,他总该开个后门,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没听见。毕竟是当今的太子爷,未来的皇上,得罪他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再者,当今皇上年事已高,说不定明天就翘了辫子,你何必这么认真? 可江充不是这么想的,他比谁都清楚,刘彻是个奇怪的人,而且,他知道,刘彻并不特别喜欢现在的太子,也就是说,他冒这个险,不一定会输。 江充一如往常一般上前喝止,没二话,人可以走,车马没收。太子刘据得知此事,派人给江充递话,说此事最好不要让皇上知道。 没想到江充一口拒绝,将事情如实上奏,刘彻看到江充的奏报,高兴的不得了,他对江充赞不绝口,“人臣理应如此啊。”于是,他把江充升为水衡都尉,江充也名震京师。 人们惊呼,苍鹰已然再生。 水衡都尉可是个肥缺,他掌管上林苑及铸钱,保管皇室财物,造船,治水等工作,是个令很多人眼红的肥缺,刘彻把江充放到这个位置,足见刘彻对他的信任。 但狐狸就是狐狸,总有一天要露出它的尾巴。大奸似忠的人能忠一时,却忠不了一世。 江充上任没多久,就露出了本性,他把亲人好友,都安排进自己的衙门,上下其手,大捞特捞,没多久就捞出了事,江充受到了不少人的弹骇,刘彻只能以撤职,让江充暂避风头。 但是刘彻并不认为这是江充的问题。 随着岁月的流逝,刘彻的脾气越来越臭,脑袋也有糊涂的迹象,后来发生的两件事情更让江充确定刘彻的时日无多,这也就意味着太子刘据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第一件事。 征和元年(前92年),刘彻在建章宫休息,恍惚间看到一男子带剑入宫门,刘彻命人去抓,却没抓着,刘彻大怒,诛杀门侯,并将长安城闭门搜索十一天,仍然一无所获。 从第一件事,可以看出,刘彻有老眼昏花的迹象。 第二件事。 同年,刘彻的亲戚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犯了贪污罪,进了号子。公孙贺为了救儿子,提出以追捕游侠朱安世为其赎罪。朱安世是朝廷的a级通缉犯,是刘彻最厌烦的一种人,既然丞相都开了尊口,那自然再好不过。刘彻比谁都了解这位姨夫丞相,当初石庆死后,让他接任丞相,就跟要他死一样,好不容易把他弄上去,这丞相,可是出了名的光占位置,不干活的老家伙。现在他要为儿子干件事,自然还是不要拒绝的好。 结果,丞相一出马,果然有奇效,朱安世被抓到了。 大侠果然就是大侠,他刚进牢房,就放出话来,“丞相,你恐怕要灭门了!”公孙贺听到这话,当然只有一个反应,就当他放了个屁。 他在狱中上书,指证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诅咒宫廷,而且将木偶埋在驰道上。 刘彻得到朱安世的奏闻,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摘了公孙贺的绶带,命令廷尉府严查。 经过一番严厉的追查,卫亢,诸邑公主都牵连在内,处死,公孙贺父子则死于狱中。 在这一场巫蛊案中,刘彻的两个女儿,一个外甥,姨夫,姨夫子都被刘彻亲自下令处死,刘彻的冷酷无情更加表露无遗。 江充虽只是个旁观者,但他看到,刘彻如此糊涂,残酷,要扳倒太子,永绝后患,如今可谓是天赐良机。 第190章 巫蛊之祸2 [第1卷]第190节:巫蛊之祸2 ------------ 江充要干大事,目的是干掉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他也确实有这个胆量。 江充心思缜密,据他观察,太子刘据的地位并不稳固,刘彻曾经多次表示刘据过于软弱,不像自己,而且刘据跟刘彻早已疏远,刘彻任用酷吏制造冤案,刘据却给人□□,父子两人俨然不同阵营的政敌。 在刘彻的其他四个儿子中,燕王刘旦野心勃勃,广陵王刘胥骄奢,昌邑王则无大智,唯独三岁的幼子刘弗陵深受刘彻宠爱。 刘弗陵的出生就很不平凡,其母钩弋夫人赵氏一只手天生握成拳状,年已十多岁,却仍然不能打开。刘彻恰好在何间国(河北肃宁县)巡狩,有方士通过望气,上奏此地有奇女。刘彻一听有奇女眼睛一亮,兴致抖高。 他传旨寻找,果不其然,官员们很快就带来一个赵氏少女。只见此女容貌姣好,可奇怪的是,她的一只手竟然握成拳状,刘彻一时好奇,了解下来,原来此女天生如此。他来了兴致,把赵氏叫到跟前,眯着眼端详一番,便抓起她的右手,轻轻一掰。 这一掰,赵氏惊得张大了嘴,她用另一只手捂住惊呼的嘴唇,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刘彻拿起了他手中的小玉钩,心中无比的畅快,看来此女怠天授也。群臣已经等不及山呼万岁,马屁如天雷滚滚,霹雳啪啦不停。 刘彻将此女带回长安,置于甘泉宫,号为“拳夫人”,不久后将其封为婕妤,她的寝宫改名为钩弋宫,因此赵婕妤也称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神秘的双手姑且不去追究,这种神迹在漫长宫廷史中屡见不鲜,其目的无非是取悦皇上,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奇就奇在这钩弋夫人的身孕,俗话说怀胎十月,而钩弋夫人竟然怀胎十四月,生下的刘弗陵更是虎头虎脑,十分聪慧。 你不得不佩服刘彻的用心,刘彻因此联想到古籍记载,尧母孕十四月生下尧,这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刘彻虽不能肯定,但他还是下诏将刘弗陵出生的宫殿门称为尧母门,刘彻的举动引起臣子们的猜测。 尧母生下了尧帝,太子还没死呢,皇上就给一个皇子帝王才配有的尊称,这是不是预示着刘彻要改立太子?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岁的刘弗陵确实像极了刘彻,一样的早慧,一样的活波好动。 江充窥测到圣意如此,已经足够。他管不着刘彻要改立哪个儿子,为了活下去,他必须设个赌局,赌一把。 赢了,他就是扳倒太子的第一功臣,输了的结局跟不赌的结局却没什么两样。 而江充选择的暗器正是神挡神死,佛挡佛灭的巫蛊。刘彻一辈子追求长生不老,宠信方士,长安城神棍巫婆云集,用于巫蛊的木娃娃,人偶成了最为紧俏的商品,要看谁不顺眼,在他家埋几个木娃娃,这家人就要倒霉了。 虽然巫蛊流行了多年,但刘彻真正中招是从公孙贺父子开始,之前刘彻还不够糊涂,不容易上当。 江充暗地里筹划,从人员挑选,市场采购,宫门安检,选址挖埋等诸多方面,作了精心的准备。 当这一切都准备好了,江充的爪牙们蠢蠢欲动时,江充硬是按住了他们,让他们再等等。 他在等什么呢?难道还有什么比先下手更重要么? 江充的确是在等,只不过他等的是一个时机。 他等的这个时机不容易等到,但江充认为,为保万无一失,必须等下去,而且江充十分有自信,这个时机他一定能等的到。 刘彻今年六十六岁,虽然精神尚健,可毕竟不如之前,他容易犯困,而且一犯困就做梦,梦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此,江充时时派人在御前打探,藉此捕捉战机。 江充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他亲自进宫面见刘彻,表达一下臣子对主子的挂念。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彻告诉江充,你来之前朕恰巧做了个梦,梦见无数木人,持杖袭击朕,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充眼睛一亮,心想天助我也。他敏锐地发现,动手的时机到了,他要等的时机就是这个,他知道刘彻英明了一辈子,要糊弄他不容易,必须在他疑神疑鬼,心神不宁的时候,才能干成他要干的大事。 江充故作严肃地说道,“陛下,这是巫蛊作祟。” 刘彻不解的反问,真的是巫蛊? 刘彻对巫蛊之术,他如雷贯耳,也因此杀了不少人,自己却从未中过招。如果真的中招,那可太可怕了。 江充一口咬定,根据他活了大半辈子,各地采访的经验,您老中的真是巫蛊。 刘彻本就对巫蛊一事将信将疑,加上对江充的信赖,他信了。当然,刘彻心知肚明,巫蛊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于是,刘彻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而且指定由江充来查。 江充的思路非常清晰,他知道要干大事,首先不能干蠢事,乃至一步错步步错。太子目标太大,势力太强,不能打草惊蛇,一棒子抡过去,蛇没打着,自己被咬死了。 所以他出手的第一招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从抓捕诬陷小鱼小虾开始,制造声势,让人们对他江充抓巫蛊案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那些长安的皇戚贵族当然不在乎小鱼小虾的性命,尽管死在江充手上的人已达到上万人,依然没人出来制止江充,江充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人们真的习惯了江大人治巫蛊,哪天江大人不干了,或许才能成为路边社的热点话题。 江充任意株连的时候,刘彻犯病了。 刘彻这把年纪,犯点病再正常不过,本也不用大惊小怪。 偏偏江充找来了胡巫檀何,檀何对此又发表了一番高见,他说,陛下,您老之所以犯病,是因为宫中有蛊气,不除,则好不了。 话一出口,江充与檀何一对眼,两人齐颔首。 病痛中的刘彻哪分得清青红皂白。他早就听说有人对他腻了,乏了,盼着他早死呢!如此说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蛊气?!查,你给朕去查。” 刘彻的语气近乎歇斯底里。 江充召集了爪牙,这其中包括得罪过太子的苏文。刘彻担心江充一个人办不成事,特地派了按道侯韩说,御史章戆前去助阵。 有了这些人,江充如虎添翼。江充再一次采取了迂回战术,以掩饰他最终的目标,太子。 他命人从失宠的后宫嫔妃开始,掘地三尺,最后只剩皇后中宫和太子东宫。 “大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中宫的侍从挡在了宫门前,怒喝道。 “我等奉皇上诏命,前来治巫蛊。”江充冷笑。 “皇上的诏命,在哪?” “我手上便是。”江充指着右手的圣旨道,说罢一挥手,爪牙们就要往里充。 中宫的侍从们全都挡在宫门外,两方人手推搡了起来。 “住手。”只见一位落落大方,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奴婢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不用猜,她就是卫皇后了,如今虽已年老,但皮肤依然少有褶皱,一双明眸如皓月,眼神充满和善,举止仍仪态万千。 她喝止侍从,微微地打量了一下江充,叹了口气,“江大人,下人们无礼,你既然手执皇命,进去查便是,只是莫弄乱了宫中的摆设。” 江充虽然心术不正,但是面对如此温良恭瑾的皇后,也不禁深深一躬。 他直起腰,挥手让爪牙们入内,而且严令不准鲁莽行事。 出于对皇后的敬畏,搜查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随着搜查的进行,卫皇后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身子也瑟瑟发抖。 她看到,江充的手下们的手里突然多出来众多的人偶,而这些人偶正是从她的寝宫挖出来的。 江充走时眼神阴冷,出于礼仪,他还是向卫皇后抱拳一躬,转身离去,直奔东宫。 一切如计划般顺利,东宫在黄门郎苏文的努力发掘下,挖出了最多的‘货’,而且还搜到不少帛书,上写悖逆言语。 太子刘据得知自己的寝宫搜出众多巫蛊之物,大惊失色,他连忙找来老师,少傅石德,石德也是个糊涂之人,他认为在此危急时刻,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依皇上糊涂而残忍的心情,恐怕殿下会和两位公主一个下场。 太子刘据有些犹豫,“江充是奉旨办事,怎能擅杀?” “殿下啊,你好糊涂,皇上养病甘泉宫,连皇后都不见,致奸臣胡作非为,若不从速决断,岂不要成了公子扶苏了么?” 石德的话并未打动刘据,刘据说道,“我乃皇上之子,岂能擅诛,不如去请罪,皇上应该不会怪罪。” 太子刘据前往甘泉宫,在路上,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发现他去不了甘泉宫,京城内已经□□,江充的耳目爪牙四处盘查,据说是缉拿太子。 刘据又惧又怒,事到如今,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用老师石德的办法。 太子刘据则派人假传圣旨,就近调来甲士,前去抓捕江充等人。两处人马一碰面,使者就摆开圣旨,诏书中怒斥江充作乱,谕令各位将军抓捕江充。 江充等人自然不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动手吧。 甲士们就一扑而上。 江充等人慌乱间奋起抵抗,可毕竟甲士们人多势众,韩说被杀,江充,檀何被擒,苏文,章戆逃走,其余人等都被格杀。 当江充被解到刘据跟前时,他才喟然长叹,自己每一步都计划得当,却没想到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刘据骂完江充,一刀亲自把他解决了,檀何也被押到上林苑烧死。 该死的人死了,事情看起来就要风平浪静。 可刘据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干了件蠢事。 他命太子舍人持节夜入未央宫,向母后告白,同时他打开武库,将兵器分发给侍卫,向众臣宣布江充谋反,现在要在全城搜捕其余党。 长安城顿时震动。 “太子要干什么?江充真的谋反了?” “我看是太子要谋反吧!” 长安纷纷扰扰,传言四起,而在甘泉宫养病的刘彻却全然不知。 直到他见到满身是伤,极其狼狈的黄门郎苏文。 苏文哭诉道,“陛下,陛下,江充,韩说等人被太子斩了,太子已起兵谋反。” 刘彻摇摇头,“不可能,定是太子心惧,又憎恨江充,因此事变。” 苏文见刘彻不相信,哭得更加凄厉了。 刘彻随即命人去太子那里一探究竟,此人出了甘泉宫,在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晃了一圈,他发现长安城处处□□,心里怕了三分,摸摸头,想想还是不要去送死的好。 他或许不会预见,因为他这颗头,会有多少头颅落地。这也再一次证明,大事往往都是由小人物酿成的。 于是,他又折回甘泉宫,见到刘彻,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已经反了,要斩臣,臣是逃回来的。” 一人说谎,两人成真。 刘彻顿时大怒,连声骂道,“逆子。” 他正打算派人叫丞相过来见驾,却见丞相长史倒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甘泉宫。 第191章 巫蛊之祸3 [第1卷]第191节:巫蛊之祸3 ------------ 刘彻奇怪的是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见不着丞相刘屈氂的人影,却见着丞相长史。 长史还没站稳,他第一句话劈头就问,“丞相干什么去了?” 长史自然不能据实回答,他已跟丞相是一条船的蚂蚱,丞相要失职,他也难辞其咎。丞相刘屈氂早已打好包袱,藏好印玺,准备开溜,开溜之前,派长史来探探刘彻的口风。 长史回道,“因事关重大,丞相只能密不发兵。” 随后,他偷偷地瞟着刘彻的脸色,只见刘彻一脸怒容,“传言四起,何来秘密?丞相没有周公的风范,周公不诛管,蔡么?” 刘屈氂要知道刘彻对他有这么高的要求,恐怕要感激涕零,公孙贺一死,刘彻指定他这个涿郡太守接任丞相。可谓连升数级,可只要脑袋正常的人,都知道刘彻的丞相当不得,一不小心就会被刘彻干掉。 刘屈氂丞相还没当几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第一反应是跑,跑之前不放心,来探探刘彻的口风。 刘彻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你们不要顾忌是不是我儿子,尽管发兵平叛就是。 刘彻写了封信让长史带给丞相 信中写道:“捕斩反者,自然有赏。不过得用牛车为橹,不要短兵相接,杀伤士卒。而后关闭城门,不要让他们跑了。” 刘屈氂看完书信,心中有了谱,暂时也放下了逃跑的念头。 随后,刘彻移驾建章宫,向三辅地区县级以上单位发出谕令,要求该地区发兵由丞相指挥,刘屈氂有了兵,心头踏实了许多。 那还等什么呢? 刘屈氂立刻点齐了兵马,前往抓捕太子刘据。 刘据得知丞相带兵前来的消息,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手上虽然有点侍卫,可是没有兵啊,丞相一来,他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刘据的脑筋钻进了死胡同,别人带兵来犯,谁规定了一定要挡?以他太子的尊贵,没有刘彻的命令,就算被抓着也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而他可以借机跟他父亲做一次推心置腹的沟通,把其中的误会弄清楚。 可刘据接着又干了件令人哭笑不得的蠢事。 他派人去长安的监狱里,假传圣旨赦免囚徒,充当兵丁,由他的老师石德和宾客张光分别率领。刘据派使者持节跑出长安,准备引长安附近的长水及宣曲胡人骑兵前来助战,却被一个叫马通的侍郎看出其中有诈,杀了使者。 胡人骑兵军团依然率军进入长安,不过他们却是去平叛的。 刘据被人摆了一道,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向所有大臣宣布刘彻病重,奸臣作乱。他带人来到长安城东南,东南是北军的驻地,他找来护北军使者任安,颁给符节,命令他发兵。 任安极为恭瑾的接受了符节,向太子拜了又拜,不过他却没有给刘据这个面子,他命令部下关闭城门,北军坚守不出。 这让刘据十分恼火,可他却毫无办法。 只能把帐记下,以后再算。 刘据充分发动群众,在长安大街上一声高呼,竟然集合了上万个不知好歹的市民。 在刘据的一系列动作后,长安城已经乱成了一团,谁也搞不清谁是奸臣,谁是忠臣! 丞相与太子终于在长乐宫西门相遇。 丞相一看太子的‘兵’,他就乐了,什么兵,连乞丐都有,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殿下,陛下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还不束手就擒!” “丞相,陛下已被奸人蒙蔽,本太子正要杀尽奸臣,你莫要挡了本太子的路!”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本相也是奸臣啰?” “丞相,你是本太子的兄长,不要逼我。”刘屈氂是刘彻兄长中山靖王刘胜的次子,也是刘据的堂兄。 “既然殿下不愿放下兵器,那本相也只能被迫出手了。” 太子其实不愿跟刘屈氂杠上,正犹豫间,刘屈氂身后的士兵们已经急不可耐的冲了上来,刘据的武士,囚徒加上一些想建功立业的市井之民,有上万之众,刘屈氂的兵都是正规军,可毕竟人少,打起来也没占多少便宜。 不过,刘屈氂有优势,因为长安附近的兵源正源源不断的往长乐宫西门赶。 五个昼夜,长安杀声震天,刘彻坐卧不安,卫皇后更是忧心如焚。 五个昼夜过去了,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惨。 长乐宫西门已是血流成河。 太子刘据满脸血污,他的部属大部分被屠,刘据脑中只有一个字,逃 刘据迅速地骑马南窜至覆盎门,守门的司直田仁,他认为太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说不定过两天父子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田仁把刘据放出了长安。刘屈氂后脚赶到,听说田仁私自放走太子,十分愤怒,他带兵打了五天五夜,为的就是抓住这个不肖子,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放走了,要是太子在外面再起兵,那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屈氂要杀田仁,却被同行的御史大夫暴胜之拉住,“司直是两千石官员,得先请示皇上,才能杀啊。” 刘屈氂想想也是,便没有追究。 暴胜之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句话会要了自己的命。 因为刘彻后来发火了,他说田仁私自放走反者,丞相斩之,是合乎法度?你作为御史大夫,为何要阻止? 暴胜之被骂懵了,他细细一想,老皇上的疑心病犯了,他一定疑心自己是太子一伙,实际上,刘彻是心情烦乱,没事找茬,就是想找个人骂骂而已。 但暴胜之却不这么想,他惶恐不安,只好选择了自杀。 田仁因私纵太子,斩。北护军使任安接受太子符节,却又闭门不出,首鼠两端,也应一起赴斩。任安处斩前,曾求司马迁为其求情,司马迁思索良久,写出流传千古的《报任安书》。 太子宾客全部被诛,趁乱打劫的官吏,市民,全部发配敦煌。 处置完这些人,刘彻想起一个人来,她是一个女人,也是他的皇后,卫子夫。 她教子无方,生下如此逆子,她难辞其咎。 刘彻诏令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去椒房殿,收皇后玺绶。 卫皇后早已整理好衣冠,玺绶,她脸色平静,却难掩眼神流露出的悲伤,她将侍从宫女遣出寝宫,嘱咐她们把分内的事做好,然后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侍从们也确实知道皇后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长乐宫门外的杀声总算停了,她也得知太子已逃出覆盎门,她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侍从们静静地退了出去,当寝宫的门被轻轻地带上后,卫皇后终于没有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尽情地流了个够。 当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推开皇后的寝宫门时,他们惊呆了。 只见皇后已吊在房梁上,已经气绝。 卫子夫,从一个歌女走上后位,她贤良淑德,温厚善良,陪伴刘彻走了三十八年,三十八年来,她为他的夫君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她最终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或许想要以死唤起刘彻的仁慈,希望他能放刘据一马,那毕竟是他与她的血脉。 然而,刘据却没有像她的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好好的活着,哪怕远走天涯,苟且卑微的活着。 刘据出了长安,向东来到一处湖泊,藏身在此。但是不幸的是,刘据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征和二年(前91年),八月,官兵们围捕刘据,刘据知道无法走脱,只能自杀。 当刘彻再次见到他的儿子时,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在他的身边,同时弹着的,还有他的皇孙,刘据的儿子。 此时此刻,刘彻才意识到,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巫蛊案中,自己才是真正的输家。 夕阳西下,血色惨红,一如刘彻的心境。 第192章 巫蛊之祸3 [第1卷]第192节:巫蛊之祸3 ------------ 刘彻奇怪的是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见不着丞相刘屈氂的人影, 长史还没站稳,他第一句话劈头就问,“丞相干什么去了?” 长史自然不能据实回答,他已跟丞相是一条船的蚂蚱,丞相要失职,他也难辞其咎。丞相刘屈氂早已打好包袱,藏好印玺,准备开溜,开溜之前,派长史来探探刘彻的口风。 长史回道,“因事关重大,丞相只能密不发兵。” 随后,他偷偷地瞟着刘彻的脸色,只见刘彻一脸怒容,“传言四起,何来秘密?丞相没有周公的风范,周公不诛管,蔡么?” 刘屈氂要知道刘彻对他有这么高的要求,恐怕要感激涕零,公孙贺一死,刘彻指定他这个涿郡太守接任丞相。可谓连升数级,可只要脑袋正常的人,都知道刘彻的丞相当不得,一不小心就会被刘彻干掉。 刘屈氂丞相还没当几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第一反应是跑,跑之前不放心,来探探刘彻的口风。 刘彻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你们不要顾忌是不是我儿子,尽管发兵平叛就是。 刘彻写了封信让长史带给丞相 信中写道:“捕斩反者,自然有赏。不过得用牛车为橹,不要短兵相接,杀伤士卒。而后关闭城门,不要让他们跑了。” 刘屈氂看完书信,心中有了谱,暂时也放下了逃跑的念头。 随后,刘彻移驾建章宫,向三辅地区县级以上单位发出谕令,要求该地区发兵由丞相指挥,刘屈氂有了兵,心头踏实了许多。 那还等什么呢? 刘屈氂立刻点齐了兵马,前往抓捕太子刘据。 刘据得知丞相带兵前来的消息,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手上虽然有点侍卫,可是没有兵啊,丞相一来,他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刘据的脑筋钻进了死胡同,别人带兵来犯,谁规定了一定要挡?以他太子的尊贵,没有刘彻的命令,就算被抓着也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而他可以借机跟他父亲做一次推心置腹的沟通,把其中的误会弄清楚。 可刘据接着又干了件令人哭笑不得的蠢事。 他派人去长安的监狱里,假传圣旨赦免囚徒,充当兵丁,由他的老师石德和宾客张光分别率领。刘据派使者持节跑出长安,准备引长安附近的长水及宣曲胡人骑兵前来助战,却被一个叫马通的侍郎看出其中有诈,杀了使者。 胡人骑兵军团依然率军进入长安,不过他们却是去平叛的。 刘据被人摆了一道,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向所有大臣宣布刘彻病重,奸臣作乱。他带人来到长安城东南,东南是北军的驻地,他找来护北军使者任安,颁给符节,命令他发兵。 任安极为恭瑾的接受了符节,向太子拜了又拜,不过他却没有给刘据这个面子,他命令部下关闭城门,北军坚守不出。 这让刘据十分恼火,可他却毫无办法。 只能把帐记下,以后再算。 刘据充分发动群众,在长安大街上一声高呼,竟然集合了上万个不知好歹的市民。 在刘据的一系列动作后,长安城已经乱成了一团,谁也搞不清谁是奸臣,谁是忠臣! 丞相与太子终于在长乐宫西门相遇。 丞相一看太子的‘兵’,他就乐了,什么兵,连乞丐都有,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殿下,陛下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还不束手就擒!” “丞相,陛下已被奸人蒙蔽,本太子正要杀尽奸臣,你莫要挡了本太子的路!”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本相也是奸臣啰?” “丞相,你是本太子的兄长,不要逼我。”刘屈氂是刘彻兄长中山靖王刘胜的次子,也是刘据的堂兄。 “既然殿下不愿放下兵器,那本相也只能被迫出手了。” 太子其实不愿跟刘屈氂杠上,正犹豫间,刘屈氂身后的士兵们已经急不可耐的冲了上来,刘据的武士,囚徒加上一些想建功立业的市井之民,有上万之众,刘屈氂的兵都是正规军,可毕竟人少,打起来也没占多少便宜。 不过,刘屈氂有优势,因为长安附近的兵源正源源不断的往长乐宫西门赶。 五个昼夜,长安杀声震天,刘彻坐卧不安,卫皇后更是忧心如焚。 五个昼夜过去了,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惨。 长乐宫西门已是血流成河。 太子刘据满脸血污,他的部属大部分被屠,刘据脑中只有一个字,逃 刘据迅速地骑马南窜至覆盎门,守门的司直田仁,他认为太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说不定过两天父子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田仁把刘据放出了长安。刘屈氂后脚赶到,听说田仁私自放走太子,十分愤怒,他带兵打了五天五夜,为的就是抓住这个不肖子,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放走了,要是太子在外面再起兵,那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屈氂要杀田仁,却被同行的御史大夫暴胜之拉住,“司直是两千石官员,得先请示皇上,才能杀啊。” 刘屈氂想想也是,便没有追究。 暴胜之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句话会要了自己的命。 因为刘彻后来发火了,他说田仁私自放走反者,丞相斩之,是合乎法度?你作为御史大夫,为何要阻止? 暴胜之被骂懵了,他细细一想,老皇上的疑心病犯了,他一定疑心自己是太子一伙,实际上,刘彻是心情烦乱,没事找茬,就是想找个人骂骂而已。 但暴胜之却不这么想,他惶恐不安,只好选择了自杀。 田仁因私纵太子,斩。北护军使任安接受太子符节,却又闭门不出,首鼠两端,也应一起赴斩。任安处斩前,曾求司马迁为其求情,司马迁思索良久,写出流传千古的《报任安书》。 太子宾客全部被诛,趁乱打劫的官吏,市民,全部发配敦煌。 处置完这些人,刘彻想起一个人来,她是一个女人,也是他的皇后,卫子夫。 她教子无方,生下如此逆子,她难辞其咎。 刘彻诏令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去椒房殿,收皇后玺绶。 卫皇后早已整理好衣冠,玺绶,她脸色平静,却难掩眼神流露出的悲伤,她将侍从宫女遣出寝宫,嘱咐她们把分内的事做好,然后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侍从们也确实知道皇后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长乐宫门外的杀声总算停了,她也得知太子已逃出覆盎门,她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侍从们静静地退了出去,当寝宫的门被轻轻地带上后,卫皇后终于没有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尽情地流了个够。 当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推开皇后的寝宫门时,他们惊呆了。 只见皇后已吊在房梁上,已经气绝。 卫子夫,从一个歌女走上后位,她贤良淑德,温厚善良,陪伴刘彻走了三十八年,三十八年来,她为他的夫君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她最终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或许想要以死唤起刘彻的仁慈,希望他能放刘据一马,那毕竟是他与她的血脉。 然而,刘据却没有像她的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好好的活着,哪怕远走天涯,苟且卑微的活着。 刘据出了长安,向东来到一处湖泊,藏身在此。但是不幸的是,刘据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征和二年(前91年),八月,官兵们围捕刘据,刘据知道无法走脱,只能自杀。 当刘彻再次见到他的儿子时,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在他的身边,同时弹着的,还有他的皇孙,刘据的儿子。 此时此刻,刘彻才意识到,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巫蛊案中,自己才是真正的输家。 夕阳西下,血色惨红,一如刘彻的心境。 第193章 李广利的命运 [第1卷]第193节:李广利的命运 ------------ 刘据一家几乎蒙难,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一个婴孩,这个婴孩长大后,荣登九五至尊,把他的爷爷刘据封为“戾太子”,以此为祖父鸣冤。 内心最为痛苦的仍然是刘彻,死去的人不会再有痛苦与忧愁,而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硬生生地受着折磨。 当他看到皇后,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众多臣民冷冰冰的尸首时,他的怒火终于烟消云散,袭上心头的是深入骨髓的痛。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但是揉揉眼睛,它却不是。 烛光惨淡,夜色凝重。 刘彻屏退众人,他睁着老眼瞄了眼戾太子,只见戾太子他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有一丝笑意,只是毫无血色,他颤颤巍巍聊起袍子,盘起双腿,一屁股坐在了戾太子的棺樽身旁。 刘彻斟了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他的手稍微有些颤抖,饮之前,他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道,“太子啊,朕前阵子忙于国事,身体日差,不愿见人,咱爷俩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吧,今儿啊,咱爷俩来好好喝几盅。” 刘彻一饮而尽,又将剩下一杯倒于地上,然后又艰难地将两杯斟满。 他想象着太子往昔陪侍左右之时,这个孩子总是小心翼翼,虽说爷俩有诸多抵触,不过他却总能尽量不冒犯自己。 “太子啊,朕的第二杯酒可是有来头的,你七岁立为太子,至今已有三十八年矣,朕知道你聪明仁慈,辅朕军国大事,士民有口皆碑。朕敬你一杯!” 刘彻又是一饮而尽,当他将另外一杯倒向地下的时候,却仿佛看见活着的太子又在跟他说笑。 他不禁老泪,他揩了揩,心底竟然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太子能活着,我愿意把皇位传给他。 他凄惨的笑了笑,笑中带着自嘲。 “皇位?国家?”他边斟酒边冷笑着摇头,当他饮尽第三杯时,他严厉地训斥道,“太子啊,你不孝啊,朕这万里江山,将来不都是你的么,你为何不能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嗓子沙哑,激动地剧烈咳嗽起来,“这些本不算什么,父皇也没有几年了,你有这个想法并非坏事,可是你,可是你可知,你却做了件更为不孝的事,”他扔下杯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局促不安地背着手在殿中来回地踱步,那是他教育太子时最习惯动作,在太子诵读先贤文章时,刘彻甚至会跟着摇头晃脑,“你不孝,你比你的父皇先走了,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能扔下你的父皇,先走了呢?” 刘彻再也抑制不住,高声痛哭起来,他的心就像刀在刮一般,痛得撕心裂肺。 侍从们都不敢打扰刘彻,只能看着这位老人一次次锤着自己胸膛,一次次痛彻心扉的大哭。 刘彻在皇后,太子,皇孙等亲人的棺樽前时而踱步,时而坐下,时而痛哭,时而絮叨,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怎么哭,他们都听不见了。 也许太累了,喝了不少酒,刘彻竟沉沉睡去。 当刘彻再度醒来时,已经在寝宫中,他现在头痛欲裂,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还是在霍去病暴亡的时候。 他喝了盏醒酒汤,便披衣起身,走向御案,以刘彻的经验,忘记痛苦的办法便是强迫自己没有时间去痛苦。 他病居甘泉宫,已有多日未理朝政,连大臣送来的折子都懒得看。 现在他捡起案头上的奏折,准备细细地阅览,他发现长安发生这么大的事,却鲜有大臣敢对此事进行议论。 如果不是前些天亲身经历,光看奏折,你还会以为长安一直平静如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刘彻从中只找到一篇并非大臣的奏折,这篇奏折他之前看过,是基层小吏壶关三老的上书,书中劝解他们父子关系,意思是太子遭受江充□□,起而杀充,酿成大错,可是即便犯了错,毕竟是自己的血脉,是大汉的继承人,不能逼他逃亡,而应速速召其回来待罪建章宫。 刘彻此时重读这篇奏折,真是后悔异常,他当时若听了壶关三老的意见,何至于斯? 可惜他没有,刘彻召集大臣,布置完所有的善后工作,又陷入了沉思。 太子死了,他面临着又一个重大的问题。 谁可为继? 他的几个儿子,他最中意的幼子刘弗陵,年纪不过三岁。刘彻当然明白这是个严峻的命题,自己已是风烛残年,随时有撒手人寰的可能,若让刘弗陵登位,就必须给他物色顾命大臣。 但是刘彻的这些事情只能暗中做,他不能让臣子们发觉,以免滋生更多事端。 刘彻不动声色,大臣们也不笨,暗中也在未雨绸缪。 只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新的储君之战中会让刘彻输掉一次战争,损失一员大将。 征和三年(前90年),三月,为了匈奴人复起的嚣张气焰,刘彻派李广利,巫蛊之祸中受益的商丘成,马通分两路领兵出击匈奴。 主将李广利不担忧出征,却担忧另一件事---------储位。 在出征前,他当着前来送行的丞相刘屈氂说道,“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果昌邑王将来登基,您也不用担心前程了。” 刘屈氂不是傻瓜,他欣然允诺。昌邑王刘髆是李广利的外甥,一旦刘髆成为皇帝,他李广利就是国舅爷。与国舅爷交好,为储君出力,将来自己的待遇自然也不会差。 李广利得到丞相的允诺,自然安心地领兵出关。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走之后不过两个月,刘屈氂就出事了,确切地说,他与李广利被人告了黑状,告密之人把他们在渭河上共谋立昌邑王为太子的话告诉了刘彻。 刘彻当然不能不重视,共谋之人必须得到严惩。 在没有替未来的太子选好合适的顾命大臣时,他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方面作非分之想。 六月,刘屈氂腰斩于东市,其妻子枭首,而李广利在京的家眷全部下狱。 消息传到前线的李广利耳中,顿时坐卧不安。 他的属吏向他献策,他认为为今之计,只能在前线立功,才能将功赎罪。 李广利为了救家人,只能采纳,于是连日冒进,在郅居水打败匈奴左贤王,斩杀一员匈奴左大将。 李广利认为这点功劳还不保险,遂下令准备直捣黄龙,深入匈奴腹地作战。 李广利想到胜仗,可心思又受妻儿牵绊,终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这让李广利的军中长史陷入恐惧,他担忧主帅不能全心作战,败于匈奴。于是,他找来几个帐中同僚,希望他们意识到危险,把李广利绑回长安,省的把性命丢在这连鬼都看不到几个的地方。 属下们还没动手,李广利就知道了长史的主意,他将长史抓来,就地正法。 没想到,这件事情却引起军心不稳,士兵们士气低落。 李广利被迫引兵推至燕然山,并在此安营扎寨,休养士气。 是夜,匈奴单于率领五万骑兵尾随而至,此时的匈奴单于名叫狐鹿姑单于,他的父亲且鞮侯单于死于太始元年(前96年)。 狐鹿姑单于没有跟汉军过几招,见到眼前的汉军,就像猎人看到猎物般,两眼放光。他命人在汉军前进挖好堑沟,等到一切准备好的时候,他便下令骑兵从后冲击。 汉军本就士气低落,防备松懈,如此一来,死伤甚众,汉军向前逃命,却纷纷陷入了壕沟之中,这其中就包括李广利。 狐鹿姑单于很看重李广利,当他投降的时候,狐鹿姑单于亲自为他松绑,拍着他身上的尘土,拉着他的手。 李广利到达单于庭,获得了极大的优待,后来得到消息说李广利的妻女已经被刘彻诛杀,狐鹿姑单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广利。 李广利得到的厚待让服务匈奴的卫律十分眼红,几年之后,卫律趁狐鹿姑单于卧病,以胡医诬陷李广利,狐鹿姑单于听信谗言,下令处死李广利。 李广利死前留下一句狠话,他说,“我死必灭匈奴。” 李广利死后没多久,匈奴遭受天灾,狐鹿姑单于以为这是李广利的诅咒受致,特地为李广利恢复名誉,享受香火。 受李广利降匈影响,公孙敖,赵破奴一并被处理。 李广利的失利,最终让刘彻重新打量自己多年以来的伐匈策略,打量的结果是,出台了谢幕前最为有名的一份诏书,也是中国历史上首份此类型的诏书-----皇帝罪己诏。 第194章 LT罪己诏 [第1卷]第194节:轮台罪己诏 ------------ 李广利投降,刘彻的心跌到了冰点。~~ 为此,他又杀了一批人,除了丞相刘屈氂,如公孙敖,赵破奴都被族诛。 丞相由时任大鸿胪的田千秋接任。 田千秋为人朴实,在任大鸿胪前,他只不过是看守高祖陵寝的高寝郎。 在刘彻认识田千秋之前,刘彻的心情低落,环顾四周,臣民也有同感。 而且,刘彻悲哀的发现,他听不到让他心情愉快的话题,臣子们,说话上奏折,竟然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一年多来,巫蛊案已经多方证实是江充诬陷,并非确有其事,皇后,太子,皇孙,臣民等都是白死了。 这一切,难道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大错已经铸成,死去的人又不能复生,他能怎样呢?国家如此困难,他又能怎样呢? 当他在犹豫,自责,彷徨之时,一份奏折送到了他的案头,他的心终于重新照进来一尺阳光。 这份奏折田千秋写的,他在奏折中写道,“儿子擅自使用父亲的兵马,只是笞刑而已,天子之子过错杀人,又能算什么呢?” 为了让刘彻早日醒悟,奏折中后面特意点明,这个是我梦中的一位白头翁教我说的。刘彻看后若有所思。 太子之事,过去快一年了,仍然没人敢提,而田千秋却敢提。刘彻压抑得苦啊,现在有臣子能跟他交流此事,就像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获得了一喷而发的动力,田千秋为太子鸣冤,也是舒缓刘彻压抑的心情,在刘彻的心里,这份奏折就像是黑暗中一条通向光明的路。 他召见了田千秋,见田千秋正气凛然,难得高兴地说道,“父子之事,难以言表,而只有你能向我阐明太子的心境,这一定是高祖显灵,派人来教导朕,所以你一定要辅佐朕。” 田千秋被拜为大鸿胪。 田千秋的上奏让刘彻下定了为太子鸣冤的决心,他下令族诛江充家眷,将苏文焚烧于长安的横桥上,抓捕太子致其死亡的北地太守族诛。 刘彻以此极端的方式为太子报仇,这么做的同时,他对太子的思念和愧疚与日俱增,在长安兴建思子宫,并在其中建了一座归来望思台。 刘彻时常驻足台上,思念着那些死去的亲人的点点滴滴。 征和四年(前89年)正月,刘彻东巡,他要亲自去见见花了一生求索而没见着的神仙,如果可以,他甚至要亲自入海去寻仙。 刘彻依旧固执,大臣们都劝谏不住。 东海之上。 刘彻还没踏入大船一步,便被巨浪惊吓了一番,立时打消了入海的想法。 刘彻返回长安的时候入过了泰山,泰山他不是第一次来了,当年他来的时候,旌旗飘扬数十里,臣民到处山呼万岁。 那时候,多豪气,多恢宏。 如今泰山还是那座泰山,依然的巍峨耸立,依然的峭壁丛生,可回头看去,他的臣民却不是那时候的臣民,他们笑容不再,没有昂扬的斗志,更无雄厚的实力。 他长叹一声,对陪访的官员说道,“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追悔莫及,从今日开始,有伤害百姓的事,都罢了吧!” 官员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竟然热泪盈眶,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谁都知道,眼前的这位老皇上,从小就喜欢折腾,折腾到现在,能说出这番话来,不容易啊。 亡羊补牢,尤为晚矣。 大鸿胪田千秋同时奏道,请罢免方士神巫,这些人都是妖言惑众之徒。 刘彻对此欣然同意,多年来,这些方士神棍没给他找来神仙,没给他带来安宁,却让无数人死于非命。 “罢了,都罢了!” 长安大街,方士神巫们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无影,虽然少了些热闹,但是空气却清新了许多。 大鸿胪田千秋拜为丞相,封富民侯,田千秋不知不觉创造了一项记录,由不知名的小吏,做到丞相并封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同年,刘彻下也下了一道前无古人的诏书。诏书是从反思采纳搜粟都尉桑弘羊等人当年的一个开垦灌溉伊犁轮台的决定开始的。 它就是轮台罪己诏。 刘彻终于放下了维护了一辈子的自尊,向全天下真诚的认错。 对不起,我错了! 刘彻从此刻开始,要罢兵养民,修养生息,劝课农桑。 而做完这件事情,刘彻的生命,也只剩下一件事还未做完。 第195章 托孤 [第1卷]第195节:托孤 ------------ 刘彻老了,真的老了,有的时候坐着坐着就会睡着,眼神也不好使,在油灯上看几个字都吃力,只能找人来念给他听。 开春的时候,他连年号也没花精力去取了,直接就呼其为后元,群臣说似乎略有不妥,他的回话是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一切从简,他自己的身体他自个儿清楚。 如今刘彻最享受的时光,便是由幼子陪伴着的时光,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看着刘弗陵一天天长大,他也一天天安心。 但是,刘彻仍然有些犹豫,算起来,刘弗陵今年不过虚七岁,主少国疑,一旦出差错,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担当起重任? 刘彻不是没有考虑他其他的儿子。 今年(后元元年,前88年)年初,昌邑王刘髆年初病逝。他现在成年的儿子只剩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刘旦聪明,刘胥勇武,都无法无天,没有天子之风。 七月,刘旦竟然主动上书,要求入京宿卫皇宫。 这让刘彻气炸了肺,刘旦安的是什么心,他岂会看不出来,他心骂着,“朕还没死呢,刘旦竟如此大胆,要是死了岂不要犯上作乱。” 刘彻虽说动怒,却也没有拿他问罪,而是将送书的燕国使臣斩首,又降旨削其三县作为回应。 七岁的小弗陵,小小年纪,身材就又高又壮,学东西也快,无疑是最为适当的人选。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物色几个托孤的大臣。 据他观察,臣子中还是有几个可堪大任的忠臣的。 如奉车都尉霍光,霍光年少时就陪护刘彻左右,出入宫廷二十几载,从未做过一件错事,如今正是年富力强,可堪大任的时候。 如驸马都尉金日磾,此人虽是胡人后代,却十分忠厚,他由马监做起,成为侍中驸马督尉。刘彻记得不差,他的大儿子放荡不羁,与宫女当众**,乱了宫中法度,是他亲手杀了他的长子。今年年中之时,与逆臣江充交情不浅的马何罗马通兄弟意图刺杀刘彻,正是金日磾率先发觉,不顾性命拦住马何罗,才让刘彻逃过一劫。 刘彻反复地对比着这两人,思来想去,还是由霍光为顾命大臣之首最为妥当。 为此,他特地命人画了一幅画,赐给霍光。 霍光拿到画,打开一看,也着实吃了一惊。画中画的是周公背着成王,接见诸侯的光景。霍光虽是个聪明人,却也无法准确拿捏刘彻的意思,他知道这是让他辅佐幼主的意思,可他为什么不明说呢? 霍光是个谨慎的人,他知道此画关系重大,出不得差错,皇上没明说,他也不能过于声张。 他将画小心翼翼地藏好,不在他人面前提起此事。 刘彻给霍光赐画后不久,又动手做了一件事,这件事非常的残忍,但是在刘彻看来,此事不得不做。 他传来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让她与刘弗陵玩耍,说实话,钩弋夫人已有多日未见到自己的儿子,想念得紧,对刘弗陵又是亲又是抱,而刘弗陵有母亲在身边,玩耍得也特别带劲。反倒是刘彻,却像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 刘彻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对娘儿俩,心中却倒海翻江。 “眼前的这个女人,多年轻啊。而朕,却如此老弱不堪,万一朕走了,她就是太后,如此年轻的太后,必定要祸乱宫廷。” 刘彻起身,命人将刘弗陵带走。 刘弗陵一走,刘彻就换了一副脸孔,严厉地斥责钩弋夫人一些毛病。钩弋夫人吓得急忙脱簪叩头,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刘彻一时生厌,下令将夫人押去掖庭狱,掖庭狱既是之前的永巷。 钩弋夫人一时傻眼了,连忙爬着抱着刘彻的大腿,喊着,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刘彻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甩开她,钩弋夫人被拖了起来,到了殿门口,她回头望着刘彻,希望他看在自己为他生了皇子的份上,饶恕自己,可是却听到刘彻催促的声音,“快走,你活不了!” 钩弋夫人关押数日后,赐死于牢中。 她死后数日,刘彻主动问起外面对此事的看法。侍从说道,“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也?” 刘彻的答话算是为自己的做法给了个理由,他认为主少母壮,女主必然祸乱朝政,所以不得不防。 刘彻或许不知道,他的儿子刘弗陵是否应该承受早年丧母的痛苦。 后元二年(前87年),二月,刘彻于已是卧床不起。 刘彻终于感到了死亡的临近,他急召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等重臣觐见。看着病重的刘彻,霍光不禁泪流满面,从心底看,他与刘彻君臣间,还是极有感情的。 他悲泣着问道,“陛下如有不讳,谁可为嗣?” “难道你未曾看懂朕赐你的画么?立少子,你行周公之事。”刘彻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陛下,臣…臣不如金日磾。” “臣,外国人,不如光,会让匈奴轻视大汉。”金日磾推辞道。 刘彻歪了歪头,表示认同,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二月三日,下诏立刘弗陵为太子,霍光,金日磾,上官桀三人受遗诏辅佐少主。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全面掌控京城卫戍部队。 二月五日,刘彻感觉精神尚可,刘彻命侍从助其强行起身,五柞宫树木成荫,景致极美,在侍从的搀扶下,他颤巍巍地在门外走着。 他命侍从搬出一只摇椅,他要在庭院里的树荫下躺着,他躺了下来,闻着青草方向,听着虫子鸣叫,心情竟然出奇地舒畅。 五柞宫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往年春日闲暇,他必定要在这里逗留些许时日。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最为舒服,最为冷静。 春风拂面,日影西斜,侍从准备唤起已沉睡多时的刘彻,希望他能入殿内,免得在这里着了凉。 侍从叫了几声陛下,却无响应,他将手伸到刘彻鼻下,早已气息全无。 侍从当即扑通下跪,所有人见状,都齐齐扑通下跪,以泪水为刘彻送行。 刘彻就这样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当人们说起他的时候,总能有着豪气干云的气势。他无疑是个极有作为,武功赫赫的杰出帝王。 他也有不足的一面,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笃信神巫,铸成大错。 刘彻,十七岁登基,七十一岁驾崩,在位五十四年,他的功与过,后人多有评述,他的谥号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的一生,威疆驭德曰武。 他就是独一无二的汉孝武帝,庙号世宗。 第196章 危机 [第1卷]第196节:危机 ------------ 公元87年二月,刘弗陵即位,第二年改元为始元。 刘弗陵还只是个孩子,却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一登基,他就面临着诸多危机。 他弱小的身躯与巨大的台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还不习惯顶在头上沉重的流苏,肃穆的朝堂,刘弗陵显得极不自然,时不时紧张的看着大司马大将军霍光。 霍光表情严肃,他十分清楚,虽然自己手握武帝遗诏,刘弗陵也已登上帝位,但是并不意味着天下太平,明里暗里,盯着他们的眼睛肯定不少。 斗争没有结束,反而刚刚开始。 为了以防不测,霍光吃住都在宫中,通宵达旦,不辞辛苦,看护着小皇帝手中的权力。 霍光人前风光,人后也有不少痛苦。 实际上,说句不好听的,武帝一生很辉煌,但他留下来的却是一个浮华过后的烂摊子,虽说武帝最后那几年休养生息,民生有所恢复,可比起最好的年景,还是差了不少。 刘弗陵的起居生活也让他伤透了脑筋。 刘弗陵没有太后,六宫无主。刘弗陵是个孩子,孩子就难免有孩子的脾气,总难免有哭闹任性不讲道理的时候,要是常人家的孩子,一巴掌扇过去,孩子也就乖了,可刘弗陵是天子,打不得更骂不得,只能哄。 哄人可不是霍光的强项。 霍光头都大了,他可谓即当爹又当妈。一段时间下来,霍光就吃不消了。 为此,他找来了刘弗陵的姐姐鄂邑公主,加封其为长公主,史称盖长公主,入宫照顾刘弗陵的起居,才暂时解决了燃煤之急。 不过,此时的霍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盖长公主会成为他的敌人。 霍光所料不差,刘弗陵登基会有人不服,而不服之人他也猜得**不离十。 燕王刘旦非常不服气。 他聪明,他勇武,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成年,可他老爹却偏偏要将皇位传给一个孩子,任由权臣分享刘家的权力。 你说他能服气么? 他不能,所以,当武帝遗诏传到他的燕国的时候,他就放出话去,“玺书有问题,封纸小,京城可能有变。” 接着,他就派人到长安密切打探长安局势。后来,探子回报说朝廷要赐他三十万钱,加封一万三千户的时候,刘旦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我当为帝,为何要他们来赐封。” 刘旦不仅如此说,更是如此做的。 他秘密与一些诸侯王的子弟结盟,打着修武备的幌子练兵,开始了他的夺权计划。 刘旦的行动自然逃不过霍光的耳目。 霍光不担心朝中局势,他这几十年官场生涯,一直以低调稳重著称,几乎没有什么政敌,丞相田千秋是个老实人,御史大夫桑弘羊对民生的兴趣远高于权力。另外两位辅臣,金日磾正派稳重,上官桀尚武且心机不深。 因此,霍光最为担心的就是外面的诸侯王,诸侯王之中燕王刘旦又是首当其冲。 可面对刘旦的不轨行动,霍光现在只能隐忍不发。 动手的时机尚不够成熟。 刘旦秘密地谋划着谋反一事,他的郎中成轸鼓动他说,“只要大王一发兵,国中连女子都会追随大王。” 这句马屁话让刘旦大为开怀,他与他的盟友刘泽把檄书传给各郡国,一为造反造势,二为鼓动更多地诸侯加盟。 檄书上写,“少帝非武帝子,大臣共立,天下共诛之。” 按刘旦等人的计划,齐孝王刘将闾的孙子刘泽发兵临淄,杀掉青州刺史隽不疑,隽不疑由当年的御史大夫暴胜之举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刘泽十分忌惮他。 而刘旦则在燕国招募不法之徒,打造兵器,演练兵马,就等着约期一到,便举兵反叛。 燕国有不少忠于朝廷的官员劝谏刘旦,刘旦则毫不留情,前后杀了十五人。 刘旦在燕国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盟友刘泽在临淄却已经出了事。 同为皇族的瓶侯刘成得知刘泽的阴谋,知道事关重大,将事情告诉了青州刺史隽不疑,隽不疑当机立断,立即带兵将刘泽捉拿。 刘旦得知刘泽已被捕,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隽不疑将事情向朝廷报告。 霍光很快作出了回应,派大鸿胪丞前往齐国调查,调查的结论直接指向了燕王刘旦。 大鸿胪丞做不了主,只能将事情向上面报。 摆在霍光面前的又是一道难题,刘旦的谋反已经是铁板钉钉,证据确凿,按国法家法,都应该处死。可霍光心里清楚的很,一旦处死燕王,后面的局势将更难断定,处理不当,景帝时的七国之乱有可能要重现。 燕王是天子的亲兄弟,如果他霍光一上台就把天子的亲兄弟处死,那必然招致天下诸侯的不信任。可留下燕王,等于放虎归山,将来必定也是个后患。 这的确是个头疼的问题。 “刘旦,大行皇帝怎么不把你带走。” 霍光心里骂着,但是决断却从他的口里出来了。 他认为燕王乃皇上至亲,可以免于处理。 此议一出,群臣交头接耳,让不少大臣看到了霍光的老谋深算。 对于现在的皇上和几位辅政大臣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以朝廷的仁义对待诸侯王的不满,可以堵住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悠悠之口。 霍光也想借此向天下诸侯说明,他不是当年晁错,他更不会犯当年晁错的错误。 朝廷对于刘旦谋反案的结论是,刘泽等处斩,刘旦以天子至亲,不予追究。 刘旦生了一场闷气,却仍然没有放弃谋反的念头,只是他的谋反策略作了改变。 霍光在这件事上看到了青州刺史隽不疑的才能,特意将他提拔为京兆尹,主政长安。 隽不疑的到任又帮了霍光一大忙,隽不疑在吏治最为严酷的时代,都以宽仁著称,而且治理地方并不比酷吏差。 他来长安,也扭转了长安酷吏成风的局面。 史载,他到县里办案,他的母亲都会问他,“□□了几个?活了几个?”一旦隽不疑说大多□□,他母亲就十分高兴。而当隽不疑说没有□□时,他母亲就非常愤怒,吃不下饭。 隽不疑一来,长安城百姓怨气化解了不少,京城人心不稳的局面也逐渐改变。 因此,霍光终于可以在治国上大展拳脚,收拾武帝留下的烂摊子了。 第197章 盐铁会议 [第1卷]第197节:盐铁会议 ------------ 霍光要施展拳脚,始终绕不开另两位辅政大臣。 这两人不是丞相田千秋和御史大夫桑弘羊,田千秋经常因为逍遥自在,不管一事受到霍光的称赞。桑弘羊则垂垂老矣,不在霍光的考虑范围之内。 霍光要看的佛面是金日磾,上官桀。 为此,霍光采取了最为直接有效的办法来巩固他们的关系。他与金日磾,上官桀联姻,以后亲家来亲家去,也可以免去很多台面上的争执,他的决策自然就能畅通无阻了。 金日磾果然是个厚道人,他还未及与霍光发生争执,在始元元年就主动卸任,去见了先帝。 如此一来,在朝政决策上,霍光只需考虑上官桀的感受。 事实确实如此,两人起初互相配合,相处融洽。 史载,每当霍光请个假,旅个游的时候,上官桀就会把霍光的工作全都承担起来,而且做的也不差。 “去吧,亲家,好好玩儿,这里就甭操心了。”上官桀每次说出这样的话,霍光都有“有亲家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霍光也有精神紧张的时候,刘弗陵即位之初,他饮食起居都在宫中,一夜宫中喧哗,所有人都惊起,以为生变,霍光当即召见尚玺郎,命他将皇帝玉玺交出,尚玺郎宁死不予。霍光一急,起身就要上前抢夺,尚玺郎死抱着玉玺,大声道,“臣头可得,玺不可得。”霍光一听,顿时住了手,他笑着称赞尚玺郎,表示自己放心了,有这样不怕死的臣子保护着国玺,他还担心什么呢! 霍光从秉政之初开始,心中就酝酿着一项计划。 这是一项让大汉重新恢复生机和强盛的计划,应该说,他战战兢兢陪侍武帝二十年,小心谨慎,看到了武帝的赫赫武功,却也看到了社会残破和衰败。 他深为忧虑,却因为位卑言轻,不敢有丝毫表露。 霍光是个有理想而正直的大臣,他希望像他的哥哥一般,成为俯仰天地的英雄,只不过他哥哥霍去病的天地是武功,而他的天地是文治。 为了实现这一理想,始元元年(前86年),霍光派廷尉王平一行五人去各地巡游,巡游的目的是察举贤良,考察民情,□□冤狱,为朝廷获得第一手的民情资料,霍光则以此作为施政的基础。 五年之后(前81年),霍光的地位已稳如泰山,社会民情他也摸了一遍,他认为改革的时机已至,必须马上着手实施。 霍光极为清楚,他的改革涉及经济民生,最大的阻力来自于御史大夫桑弘羊及各级墨守成规的官吏。桑弘羊虽然老了,对权位漠不关心,但是从武帝时起,重大的经济政策都出自他手,所以他必然会剧烈反对,而从中受益的官吏们必然也会反对。 但是,霍光有办法让他闭嘴,他下令将这五年探访到的贤良和文学人士,都接入长安,目的只有一个,开会。 史称,此次会议为“盐铁会议”。 霍光一手导演的这个会议,体现了霍光的高明之处,这样做一是向天下作出求贤若渴,兼听求明的为政之态,二是要用这些民间声望高的社会贤良把保守的官吏驳倒。哪怕激起点争执,也不会出乱子,都是读书人,最多也是斗斗嘴而已。 虽然会议的主题是盐,铁,却不止于此,而是涉及酒,税收,外交等多项国家方略。霍光为了避免与朝廷反对改革的力量正面冲突,决定自己不参与会议,而是派田千秋和桑弘羊主持。 霍光的目的不言而喻,他要让这些生活在民间有影响的社会贤良把对现行国策的不满都说出来,让朝中的官员都认识到现行国策的弊病。 霍光有这个自信,这些贤良和文学之人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因为他深知其中有不少人都是现行策略的受害者。当年,桑弘羊提出官营盐,铁,对商人征收奢侈品税等等,是在穷兵黩武,开拓国土下的无奈之举,如今,边境无战事,官府如还一意敛财,怎能实现休养生息,藏富于民的愿景? 果不其然,桑弘羊等在会议上被各地的与会人士驳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他一手操持让国库充盈的策略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弊端。他在会上丢尽了脸面,而这一切都是拜霍光所赐。 他桑弘羊再有什么错,也丢不起这个人哪。 “等着吧,霍光,总有一天,我会找回来的。”桑弘羊嘴里不敢说,心里却撂出了一句狠话。 尽管盐铁会议使桑弘羊脸色很难看,但霍光可不管这些,他想要的是国家从他的手上重新富裕兴盛起来,而他更要成就周公之名,只要能达成所愿,牺牲几个糟老头子又如何! 盐铁会议的最终结果是幕后的霍光获得胜利,同年七月,昭帝刘弗陵下诏,废除盐铁官营,均输等策略。 正是这一策略,又使社会重新走向兴盛的康庄大道,为接踵而至的昭宣盛世开了个好头,而霍光,作为实际的倡议者和推动者,实在是功盖千秋。 反观会议的失败者桑弘羊,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窝囊。 他辗转难眠,茶饭不香,他最终选择了走到霍光的对立面,准备干一件一辈子都不擅长的事---权斗,为此,他迅速地加盟了反霍光的团队。 目前,这个团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准备置霍光于死地。 第198章 昭帝之明 [第1卷]第198节:昭帝之明 ------------ 大凡拥有权柄的人, 霍光亦是如此,当他的地位与权力还不稳固的时候,他会委曲求全做些自己与人示好的事情,如与同僚结亲,重用刘氏皇族。但这并不意味者霍光打算永远跟人结盟,分享手中的权力。 霍光专权,但他的为政能力确实不俗,除了延续休养生息的策略,他刻意延揽文士,为他所用,因此在士林中口碑甚佳。他稳重宽容,不容易受蛊惑,有人冒充卫太子,并且有不少官员看到冒充之人之后,确认是卫太子时,霍光却镇定地戳穿了冒充之人的阴谋。在对待匈奴的问题,他采取与其和亲修好的策略,并派人迎回身陷匈奴19年的使者苏武,苏武回来后即任命其为典属国,大得民心。 如此一来,霍光的地位和权力日渐稳固,威望日高。 当他的地位和权力日益稳固之时,他便会按自己的品格和态度做事,无论他是谁。 上官桀就领教了亲家翁的厉害之处。 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娶了霍光的女儿,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六岁的时候,上官安就有了个绝妙的好主意,并把这个主意告诉了上官桀,得到了上官桀的赞同。 当今皇上还未大婚,上官安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昭帝做皇后,此事要成,只需要他的丈人霍光点个头就是了,上官安去找了霍光,霍光却以外孙女年幼为由拒绝。 上官安只能请自己的父亲上官桀出马。 上官桀也是倍感意外,自己的孙女不也是霍光的外孙女么,他怎么会拒绝呢?一定是这小子惹丈人不高兴了,要么就是霍光忙糊涂了。 上官桀乐呵呵地亲自游说好亲家。 霍光却始终微眯着双眼,听着他讲完,却始终没有一丝高兴的劲头。 从常理来说,外孙女成为皇后,的确于己是个好事情。可霍光却想到了更深的层面,当今的朝廷,谁说了算,除了他霍光,也就是上官桀了。 霍光与上官桀虽为姻亲,实际上,霍光早就认识到,权力场上是没有亲戚,没有好友。利益能使敌人变为亲戚,也能把亲戚变为敌人。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外孙女成为皇后,得益更多的还是上官家。等皇帝长大后,若这个外孙女向皇上吹耳旁风,谁能保证,她护的不是丈夫家? 在上官桀的愕然中,霍光以外孙女年幼拒绝了此事。 他怀疑听错了,但是反复问了几次,霍光都都是一个答案。 上官桀出离愤怒了,心中啐道:“这就是我的好亲家。” 但是,上官桀没有作罢,霍光拒绝,他就更要把事情办成,他要让天下人看看,这个汉家天下,还不能由你霍光一手遮天。 上官安见父亲出马都未能办成,也十分沮丧,两人一合计,又想起一个人来,或许此人能帮忙达成所愿。 此人就是盖长公主,可要让盖长公主办事,可没那么容易,一个堂堂的辅政大臣要去求盖长公主,岂不让人笑话。 所幸,盖长公主也有言听计从的人,盖侯门下有个宾客丁外人,丁外人长相俊美,被盖长公主看中,两人有了私情。 自从盖长公主入宫后,也时常出宫私会丁外人,事情被霍光得知,霍光担忧盖长公主因此耽误了照顾昭帝的大事,于是,干脆不追究他们的私情,反倒成全他们,借故把丁外人也调入宫中,担当宿卫。 上官安打听到丁外人出宫回家的日子,便摸上了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用绕弯子,上官安把来意说明,同时他也给出了酬劳,为你求个光禄大夫做做。 丁外人心中乐开了花,有这种好事?说动盖长公主,这对他来说,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女人现在可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哪。 丁外人一口答应,两人笑呵呵地一顿海喝,称兄道弟起来。 丁外人果然没有食言,他说服了盖长公主,盖长公主没有知会霍光,就把上官安的女儿接入宫中,封为婕妤。 等到霍光得知的时候,皇帝的诏书已经下来了,霍光虽然恼火,可也不能抗旨,只能接受木已成舟的事实。 没过多久,刘弗陵又下了诏书,封上官婕妤为皇后,上官安为桑乐侯,任骠骑将军。而这些封赏任命,霍光同样是不情愿的,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国丈理应受到封赏,况且还是他自己的女婿,他也无话可说。 可对方如此挑战自己的权威,霍光岂能放任,如此下去,朝廷官员都是他们上官家的了,还有他霍光什么事? 上官父子在丁外人,盖长公主的帮助下得偿所愿,他们欠了两人一份人情。 他们向霍光表示,希望霍光封丁外人为光禄大夫。 “亲家翁,行个方便吧。” “不准。” “岳父大人,您就帮女婿一次吧。” “不准。” “父亲,…” “不准。” 霍光的语气异常坚定,已经不容商量。 上官父子碰了一鼻子灰,对霍光已经由敬生恨,可盖长公主和丁外人这份人情欠得实在让他们挠心窝,既耻辱又不安,好歹也是辅政大臣皇亲国戚,连给别人求个官都搞不定,叫他们上官家以后在长安怎么混! 他们接连为盖长公主的亲信求官,都被霍光一一拒绝。 霍光的不近人情连盖长公主都愤怒了,她甚至不顾自己的皇家身份,在寝宫中就骂上了,“他霍光算哪根葱,敢跟老娘耍横。” 于是,上官父子与霍光杠上了,朝堂之上,少了和气,多了争执。 朝廷大臣们对此都心知肚明,却也不敢表态,他们都是一家人,吵就吵呗,睁大眼睛看戏就是了,谁管得着? 上官家与霍光不和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成了路边社的新鲜事。 燕王刘旦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地摩拳擦掌。经过始元元年那一败,他就意识到,他翻盘的最大的敌人是霍光,为了不引起霍光的注意,这几年他韬光养晦,目的就是等着有利于他的时机到来。 如今,两位辅政大臣不和,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快,带着金银珠宝入京去。”他吩咐幕僚道。 刘旦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他要用这些东西去与霍光的政敌们结盟,上官父子,盖长公主,丁外人,桑弘羊,一个都不能少,有了这些人加盟,他登上宝座就指日可待。 “那个娃娃皇帝,也应该下来了。”刘旦心想。 一场外有刘旦,内有重臣的阴谋正在悄无声息的酝酿,霍光再一次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而更为可惜的是,他竟然全然不知 元凤元年(前80年),刘弗陵年14岁,霍光出城校阅羽林军后多日,上官桀就递上来一份奏折。 他打开奏折一看,却让他吃了一惊,奏折上写霍光去阅军时,出则称跸,此前还令太官备好食物,准备乘舆,诸如此类等等,全是犯禁的事,据此推断,霍光是想把刘天下变成霍天下啊。 刘弗陵再一看署名,是自己的兄长刘旦。 刘弗陵仔细读了一遍,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把奏折扔一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就象从来没看过一般,没有任何反常的反应。 上官桀在边上侯了半天,这份奏折是他跟桑弘羊合计写下以燕王刘旦的名义上奏的,碍于情面,他们还没将话写死,只要能让霍光丢官丢爵就行了。 如上官桀所料不差,刘弗陵马上就会下诏免去霍光的一切职务,然后命他彻查此事。上官桀盘算着该怎样让自己的‘好’亲家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可是等了半天,刘弗陵一点动静都没有,进去探问,却发现刘弗陵手上拿的是别的书简,不是那份奏折,合计皇上还没看呢。 他提醒道,“皇上,燕王的奏折看了吗?” “看了!”刘弗陵轻描淡写道。 “看了?”上官桀一脸狐疑,继续说道,“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 “朕自有定论,爱卿还是先退下吧!”刘弗陵打断他的话道。 上官桀还想说什么,却又不能强说,坏了礼仪,只能退了出去。 折子递上去的时候,早有人把事情告诉了已从校场返回家中休息的霍光,霍光仍然十分镇定。 他第二天照常去上朝,在大臣们都入殿议事了,他却犹豫了。 当所有官员都上殿议事去了,霍光却坐在殿西的画室中一动不动,而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的地方,正是那幅周公背成王图。 说实话,他略有些紧张,但他问心无愧啊。如今大汉江山在他的辅佐下,不但没有乱,而且又恢复了生机,他对得起先帝临终托孤啊。 如果当今天子因为一份污蔑的奏折要免我的官,砍我的头,那就让他治我的罪,砍我的头好了,我霍光,死而无憾矣。 刘弗陵一上朝,却发现少了霍光,便不解的问道,“大将军何在?” “大将军因被燕王弹骇,尚在画室,不敢入殿。”上官桀的语气中带着嘲笑,他估摸着待会儿就是霍光出丑的时候了。 “快宣他上殿。” 略带疲惫的霍光依旧稳步如山地上到殿中,他摘下冠戴,向刘弗陵谢罪。刘弗陵却笑道,“将军不必如此,朕知将军无罪。” 此言一出,满朝顿时议论纷纷 霍光一听,喜不自禁,“陛下如何知道臣无罪。” “将军去光明阅军,往返不过十日,燕王远在燕地,如何能得知,且将军如有不轨,何必用校尉,此奏必是谋害将军的违书,朕虽年少,却也不愚。” 刘弗陵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所有大臣刹那间明白,为什么武帝要让这个孩子即位了,这孩子早慧啊。 在大殿中“皇上圣明”的山呼声中,只有上官桀和桑弘羊低下了头,他们应该感到惭愧,连小孩子都能想到的,他们混了一辈子,却没想到。 刘弗陵当即表示此事定要深究,一定要找出作伪书之人。上官桀一听急了,马上谏言道,“此乃小事,无需深究。” 刘弗陵没有答应,还怒道,“大将军是忠臣,先帝要其辅朕,有毁之者必须治罪。” 霍光大为感动,心中感慨此生能辅佐如此明君,死而无憾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上官桀一眼,上官桀也刚好与其目光一碰,上官桀怒火中烧,而霍光却是一脸高兴与嘲讽。 散朝的时候,上官桀拂袖而去,看那架势,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199章 一招致命 [第1卷]第199节:一招致命 ------------ 上官桀绝不是个能忍辱负重的人, 他当年任未央厩令专门养马,武帝一病,他就趁机给自己放了假,结果马瘦了一大片,武帝病情一好转,发现马厩里竟是些皮包骨的货,他怒不可竭,抓来上官桀一顿臭骂。多亏了上官桀脑瓜子转得快,他马上就泣不成声,道:“臣是担心陛下的病情,才无心养马的啊!” 明眼人都知道上官桀说假话,可偏偏武帝他老人家信,同时感到了被人关心的温暖,竟然给上官桀升了官,成了他的近臣。 这样的一个人,又岂会是一个蠢人? 正因为他不是蠢人,他清楚地知道,对付霍光,走小皇上那条路,已经行不通。在他看来,目前,只有一个人能帮他办到这件事。 她自然是盖长公主,盖长公主既是皇上的姐又是皇上的娘,皇上外倚霍光,内信盖长公主已是不争的事实,更为巧合的是,盖长公主也视霍光位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回,上官桀要的不仅仅是霍光丢官失爵,他要让这个不讲情面的人彻底消失。 所以,他的法子直截了当,他要谋杀霍光。 然而,霍光也不是蠢人,他既然不是个蠢人,他就不会站着,坐着,甚至躺着让你杀,身为第一辅政大臣,他的身边自然戒备森严,侍卫如云。 因此,上官桀的想法是由盖长公主出面置备宴席,邀请霍光等重臣赴宴,待酒至半酣,埋伏的刀斧手一涌而出,将霍光大卸八块,趁势再威慑其他朝臣效忠,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他把计划给盖长公主说明的时候,马上得到了赞同,陪同的桑弘羊虽然感觉此举不大光彩,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干一票吧! 又一场阴谋在长安得宫殿里酝酿,身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的霍光如同之前一般,竟然还是不知情。 或许,在他的眼里,除了民生,他已没有了对手。 或许,在他看来,一个深谋远虑,胸怀宽阔的辅政大臣若连一场场的阴谋都对付不了,他也不配站在那庙堂之上。 霍光,有这个自信,他自信在他的手上,大汉这条巨船翻不了。 他的自信来自于哪里? 答曰民心。 民心这个东西,天下太平的时候你琢磨不透,但在暴风雨来临前,你却能发现,他的力量是多么地巨大。 霍光无惧,正因为,他知道,几年来,他赢得了民心。 上官桀对外已经联络了野心勃勃的燕王刘旦,为了调起刘旦的胃口,他许诺,除掉霍光后,即拥立刘旦称帝,而作为回报,刘旦也许诺事成之后,封上官桀为王。 刘旦有了内应,也积极的行动起来,开始广揽天下豪杰,一旦长安有变,他就打算到那里去,接管原本属于他的皇位。 刘旦的行动被他的国相看在眼里,忧在心里,他劝阻刘旦,要小心,特别是要小心上官桀父子,这两人一个轻浮,一个高傲,都不是成事的人。而且,即便大王成了,不能保证他们不反大王啊? 应该说,燕相的话十分中肯,对上官桀父子也看得透彻,只不过,他的劝谏有点对牛弹琴。因为,燕王刘旦的脑袋不会比上官桀高明多少。 所以,刘旦拒绝了燕相的劝谏,他表示自己是武帝仅存的长子,皇位,舍我其谁啊? 刘旦在他的燕国朝堂发布了取代朝廷的动员令,那架势,仿佛天子之位已是他刘旦的囊中之物。 上官桀的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盖长公主的大宴之日。 在此期间,上官安有了更为巧妙的想法。 他向上官老头叹道,“凭什么我们父子拼死拼活,提着脑袋获得的权力要拱手让给那个不成器的燕王刘旦的呢?” “怎么,你又什么想法?”上官桀不解。 “不如父亲来做这个皇帝如何?” 上官桀一惊,来回地踱着步子,不一会儿,他竟然露出一脸的沉醉模样。上官安见状,知道老头子同意了他的想法。 上官父子找来心腹,同党说出这个惊人的决定时,就有人问道,“君父子行此大事,将来置皇后于何地?” 坦白地说,这的确是个难题,现在的皇后是上官安的女儿,如若事成,前朝皇后如何处置,名分如何定? 但上官安管不着这些了,他怒道,“逐鹿犬还顾得了兔子么?我父子因皇后显贵,一旦皇上变了,说不定一切都没了,做个平民都做不了。此次乃千古难逢之机,为何要错过?” 如此一骂,幕僚们便不敢反驳了。 上官桀的计划得以继续进行。 长安城静得不同寻常,霍光似乎也嗅到了,但是他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正当他想出门作一次巡查时,一个清瘦的官员却匆匆地跑来。 霍光一看,来人是谏议大夫杜延年,看他如此匆忙的脚步,霍光判断,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是跟自己有关。 杜延年是武帝时酷吏御史大夫杜周的三子,然而他却不似他的父亲,他为官向以宽厚为主,在昭帝初年,因为明经懂法被霍光看中,征召为僚属,遂成为霍光的得力助手。 杜延年抹了把额头上的大汗,拿起霍府客座上的水壶倒了杯水,一骨碌喝了一杯。喝完,他才禀报道,“大将军,大事不好了。” 霍光连忙问起原因,杜延年喘着气,示意霍光屏退左右。 霍光一挥手,侍从们都退了出去,杜延年马上说道,“上官桀父子等要谋刺将军。” 霍光心中一惊,但他依然十分镇定,忙问道,“你是从哪里得知?” “稻田使者燕苍有一子是盖长公主的舍人,他先听到他们的阴谋,后来告诉了燕苍,燕苍则告诉了杨敞。我是从搜粟都尉杨敞那里得知。他们不但要行刺将军,更要奉上官桀为帝。” 霍光了解杜延年这个人,绝不是无中生有之人,他听到的事,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 霍光果断地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把他跟前的绊脚石一网打尽。 霍光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更不是个蠢人。 事不宜迟,他当即命杜延年暗中搜集上官父子罪状,他则入宫面见皇上。 同时,有病在身的田千秋也被他叫人抬进了宫。 昭帝刘弗陵听了霍光的奏报,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他即便年少,也十分明白,对待谋反之人绝不可宽待,而且必须以雷霆之击把他们一网打尽,否则到时候,死得难看的就是自己。 这是皇帝的本能,也是人的本能。 田千秋得到谕令,不敢怠慢。 他以丞相之名邀请上官桀入相府议事,等上官桀乐呵呵一到,早已准备好的侩子手便站到了上官桀的身后,接着便是宣读罪状,就地正法。 如此手段,不禁让人感慨万分,这还是那个忠厚仁慈的丞相田千秋么? 处决上官桀后,他命丞相长史如法炮制,斩杀上官安,并在京城抓捕余党,其中桑弘羊处斩,苏武的次子也牵连在内,连累苏武丢了官。 宫外的斩首行动传到了盖长公主的耳里。 盖长公主一听,已经吓得慌了神,当她得知丞相的甲士马上就要来她的寝宫时,她已经自尽。 长安人心惶惶的时候,上官父子谋反被诛的消息也飞到了燕王府。 刘旦知道来者不善,意欲发兵。 他的提议马上遭到了燕相的劝阻,燕相认为现在没了内应,朝廷内外都已知大王谋反,还是不要贸然行事,如果起兵,燕王府的上上下下都不保啊,大王应当静观其变是也。 刘旦再问其他臣子的看法,都如燕相一致。 刘旦犹如一盆冷水,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他此时才明白,这群人以前都是糊弄自己啊,事到临头,都成了缩头乌龟。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要不是有人撺掇,他也不敢干这事。 如今若真要举兵,肯定会遭天下共讨之,能不能活着到长安都是个未知数! 正在刘旦心乱如麻的时候,朝廷的使臣来了,后面跟着的是全副武装的甲士。 朝使也不念了,掏出另一份诏书给刘旦。 刘旦摊开一看,当他看到“王其自图”的时候,身子瘫成了一堆软泥,再也爬不起来。 所有嫔妃顿时哭成了一片,朝臣们也纷纷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朝使催促着刘旦上路,不然他后面的甲兵就要帮忙了。 刘旦看着甲士突然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起来,嘴里喃喃念着“死了,死了”,当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摘下自己的绶带,往房梁上一挂,爬上凳子,脖子往上一挂的时候。燕王府已经哭声一片了,刘旦的二十几位妃子也做了刘旦的陪葬。 刘旦自尽的消息传到刘弗陵的龙案上,他心有不忍,赦刘旦儿子为庶人,赐刘旦谥号刺王,也算尽了做兄弟的情份。 霍光此次赢得十分彻底,直到此时,他才没了敌手。 第200章 私心 [第1卷]第200节:私心 ------------ 霍光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了上官桀等人,行动之迅速,手段之老辣,盖长公主,刘旦,上官桀,桑弘羊如此豪华的政敌阵容,却被他的一句话全部干掉,不服不行哪。 实际上,霍光在第一次遭遇陷害时,就料定他的对手们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谁在害他,他心知肚明,然而,他没有深究下去,更没有放在心上。 相反,他感谢他的对手,让他因祸得福,得到了立于不败之地的武器。 有了这件武器,跟他作对的人,下场都会极为凄惨。 要问这件武器是什么? 信任,绝对的信任。 人与人之间,最为珍贵的便是信任。而君与臣之间,最为珍贵的也是信任,臣子有了皇帝的信任,便拥有了最为强大的武器。 霍光的威信,手段,权力,勇气,无一不来自于皇帝的信任。 武帝刘彻信任他,他得以辅政,刘弗陵信任他,他得以改革。 霍光的耳根子算是清静了,他的修养生息之策得以最大限度的施行。 霍光刑罚较严,他的助手杜延年却以宽仁辅之。 如燕盖之乱时,桑弘羊之子桑迁为避祸,躲往至桑弘羊的故吏侯史吴家中,侯史吴迫于压力,把他抓了起来。 昭帝一下大赦书,侯史吴私自放了桑迁。此事在朝中引发了口水战。 廷尉王平及少府徐仁得知,也同情桑迁,认为桑弘羊才是主谋,桑迁只是从犯,侯史吴藏匿桑迁,不算罪行。 但是,有侍御史却不买账,他们认为桑迁通晓法律,明知其父谋反却不劝阻,与谋反没有区别,侯史吴身为三百石官员,窝藏首逆,不应赦免。 两种观点争锋相对,上朝的时候已经吵翻了天。事态发展下去,赞同治罪的大臣们甚至提出要治廷尉王平和少府徐仁的罪,理由是两人有为罪犯开脱的嫌疑。 丞相田千秋本来抱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愿意加入哪一方,可是一听要拿徐仁治罪,他可就急了眼。 徐仁可是他的女婿,女婿被人咬了,他这个丞相虽然没有实权,可是到底是丞相,说几句话还是有几个人听的。 所以,田千秋也站在了廷尉一边,间接地表达了支持女婿的意思。 实际的决策者霍光没有马上表态。 田千秋心里不踏实,为了逼霍光尽快给个话,一向替人着想做事厚道的他干了件令人啼笑皆非的糊涂事。 田千秋组织了一批中二千石以下的官员,博士聚集到公车门。 丞相糊涂到这个程度,实在不容易,堂堂丞相,有什么事不可以在朝堂上解决,非要组织一帮人到公车门去闹,这不是授人以柄么? 霍光派人到公车门劝阻,来人是霍光的亲信,他虽然没听到霍光的决策,但他却深知霍光的倾向性,他告诉众人,“侯史吴肯定要治罪的,请你们不要闹了!该干嘛干嘛去。” 田千秋等人不信,定要霍光亲自出来明说。 但是霍光始终没给他这个面子。 第二天,田千秋再一次上书表达自己的意见。 不识时务的田千秋惹恼了霍光,霍光当即决定干脆不再陪他们玩下去。 于是,霍去病就借刘弗陵的名义下达了一个命令。 他以田千秋擅自召集二千石以下官员为由,将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下狱。看着王平,徐仁被甲士们拖出去,大臣们目瞪口呆,田千秋的身子已经微微颤抖。 霍光冷冷地扫了一眼朝堂,眼神轻蔑而威严,他仿佛是在说,“我的态度就是这个,不服可以跟他们一块去。” 不少官员为丞相捏了一把汗,担心丞相爷被霍光治罪。 这个时候,他们都把目光望向了刚升任不久的太仆杜延年,如今的朝堂,也就只有杜延年有这个本事能劝动霍光了。 其实,即便群臣不说,杜延年也会站出来劝谏。他是维护霍光的,他也担忧霍光的一时恼火会损害霍光的声誉,所以他站出来了。 他对霍光说了一席话,提醒他注意不要刑罚过严,影响了将军的声誉,于将军不利啊。 杜延年的话有道理,但霍光只听了一半。 他坚持王平和徐仁下狱,而丞相可以不予追究。 后来,王平腰斩,徐仁自杀,田千秋照样做他的丞相。 可以说,如果没有杜延年的宽仁,霍光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正是因为有杜延年,霍光才未治罪田千秋,让田千秋得以寿终。 霍光治理国内的同时,对于国际上不听话的邻居,他也没有手软过。 但是,总的来讲,霍光不会主动挑起战争,只要人不犯我,他也不会犯人。 匈奴自然是边境上重点防范的邻居,不过因为情报工作做得好,匈奴的几次出击都被霍光提前得知消息,打了他们一个伏击。 如元凤三年(前78年),匈奴单于以张掖,酒泉汉军防守弱,意欲进城抢一抢。但是,消息提前被汉廷得知,霍光严令边境加强戒备,结果匈奴部队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此后,匈奴再也不敢打张掖了。 匈奴不敢惹大汉,却盯上了同为大汉邻居的辽东乌桓。乌桓既是被匈奴祖先冒顿灭国的东胡后代,东胡在近百年的繁衍中,分裂成乌桓和鲜卑。 武帝大破匈奴后,将其迁徙在辽东,并设置乌桓校尉。武帝当时的想法是以乌桓为前哨,监视匈奴,此所谓以胡治胡。 后来,乌桓渐渐强大,已经不听大汉号令。匈奴因为乌桓挖了匈奴单于祖坟的事,匈奴单于暴怒,连昔日手下败将都敢来咬一口了,岂非太没面子。所以,匈奴兴兵两万,发兵攻乌桓。 霍光得知这一军情,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可以明击匈奴,暗打乌桓。 他就此事征求了将军赵充国的建议,赵充国认为不可,他认为匈奴打乌桓,坐收渔利的是我们,不需要出击。 霍光又问了另一个将军中郎将范明友,范明友认为可以出击。 这就够了,霍光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拜范友明为度辽将军,领兵二万,出兵前霍光还告诫范明友,“打匈奴,先以声讨,若匈奴退兵,则即可攻乌桓。” 应该说,霍光的推断是正确的。当汉军到达边境,匈奴果然被汉军吓得退兵,范明友则按既定方略攻向乌桓,斩首六千,威震辽东。 当然,辽东一战拿到汉武时代,根本不值一提,但这一战却显示了霍光在对外策略上的立场,对待不老实的邻居,他也绝不手软。 再如西域诸国中,楼兰龟兹两国经常反复,有位叫介子的人提出一个建议,霍光当即拍板同意。这是一次真正的斩首行动,介子带着一百壮士以使臣名义出访楼兰,于席间斩杀楼兰王,并扶立亲汉的尉屠耆,把楼兰改为鄯善。 如此一来,西域那些不听话的小国就只能老老实实,俯首听命。 海内咸服。 元凤四年(前77年),刘弗陵已十八岁,霍光为其加了冠礼。 按理说,刘弗陵已成年,对权臣应有所忌惮才是,可是这个刘弗陵,却全然没有要把权力拿回来的意思。 当然,这也不难理解,刘弗陵记事起,自己就是个孤儿,是个苦命人。 是霍光,培养了他。 他看霍光,或许就像看自己的父亲一般。 儿子对父亲总是信任的,依赖的,可霍光却没有完全体谅到刘弗陵的这份情感。 霍光也有私心。 为了让自己的外孙女生下皇子,恰巧刘弗陵身体有不适,霍光认为皇上要禁止其他妃嫔侍寝,而且霍光令医官和侍从都只能这么说。 结果,早婚的刘弗陵到了十八岁还没有一男半女,身体却越来越差。 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着急,十八岁年龄还小,又不是什么大病,总会好的。武帝不也是二十九岁才生下皇子的么。 可是,刘弗陵的时间真的已不多了。 元平元年(前74年)六月,霍光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21岁的刘弗陵突然驾崩,他没有留下一个子嗣。 第201章 丹心 [第1卷]第201节:丹心 ------------ 刘弗陵突然崩逝,不下于一次炸雷,炸得朝廷上下一时手忙脚乱。 谁也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会死得那么突然!他的陵墓,丧事,哪怕驾崩用的白障,器皿等等,都没有完全准备妥当。 这些问题其实不是问题,陵墓没修好,人可以先住进去再修不迟,丧事,器物由太常去办,问题不大。 最大的问题是,刘弗陵来不及准备好太子,这无疑是要解决的最大问题。 那也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现在最为头疼的事情。 尽管他的心充满了悲伤,但现实却让他不能陷于悲伤。 在霍光辅政十三年的时间里,他与刘弗陵虽是君臣,却又超越君臣,他看着刘弗陵长大,陪着刘弗陵长大,他恪守了对刘彻的诺言,行周公之事,复成王之政。 刘弗陵是个苦命的孩子,幼年即位,已成孤儿,过早地承担起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重担,他的哥哥绞尽脑汁想把他赶下龙椅,最后丢了脑袋,带走了他最为亲近的姐姐盖长公主。 即便如此,这孩子的心智却仍然健全,十四岁那年,他已经能辨析忠奸,并给予忠臣以最无私的信任。 仅此一例,他在历史上就留下了好名声。 因此,他的谥号为“昭”,圣明周远曰昭。在严格的谥法下,他短暂的一生,竟然获得如此高的礼赞,足以证明,这个孩子,不但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皇帝。 “孩子,走好吧,到了那边,你就会与你的父皇和母后团聚了!你可以自豪地告诉你的父皇,你和微臣都没有辜负他的重托。”霍光站在刘弗陵的灵柩前心中默默祝祷。 他的眼中泛着泪光,仔细地凝视着昭帝英气逼人的脸庞,刘弗陵就像睡着了一般,安详而静谧。 “他一直都是安静的孩子,从小都是。” 霍光想着想着,不经意间竟然留下一行清泪,当泪水流过脸颊流到唇边时,他才发觉,他赶紧用长袖揩去泪水,以免他人看见。 在他的身后,已经有几位大臣轻轻地走上前来,他们的脚步很轻很轻,生怕打破灵堂的寂静,更不敢打扰霍光的独处,谁都知道,眼前的霍光,如今是万人之上,却无人之下,他的话已不次于圣旨。 所以,只能默默地站在霍光身后,他们神情略显焦急,似乎有急事汇报。 霍光终于转身,他看见几位大臣,没有多问,却已猜到他们的来意。 不用说,他们一定是为早立君王而来的。 而他们或许不知道,霍光也连续几日,为此事食不下咽,至今也没有一个决断。 几位大臣果然提出该立广陵王刘胥,他是昭帝的哥哥,是武帝的骨肉,由他继位,天经地义,可以免去不少非议。 不错,广陵王刘胥有这个资格,霍光也不是没有考虑广陵王,但是霍光有两方面考虑,一是公,二是私。 当年,武帝没有选择广陵王刘胥,就是因为他没有天子之风,喜欢干不合法度的事,同时,不够聪明也是武帝放弃他的原因。 另外,刘胥也近中年,如果由他乘继大统,他那十五岁的皇后上官外孙女成什么了,难道要她去侍奉刘胥?不,绝无可能。 霍光于公于私都不会允许刘胥来做这个皇帝,所以便以武帝不喜欢他来否决了几位同僚的建议。 不立刘胥,还有更好的人选么?刘氏子孙虽多,若不是武帝的血脉,都不可能有资格继承帝位。 霍光一时也提不出合适的人选,只能以此事事关重大,容后再议。 帝位悬在那里,霍光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霍光知道,此事也不能久拖不决,久则生变,更会让人认为他霍光有图谋不轨之心,可惜的是却没人能看透的心思,整天广陵王长广陵王短的为刘胥鼓臊。 霍光这一回却料错了,一位郎官摸到了他的心思,郎官上了一篇奏折,让霍光有了坚决否定刘胥的理由。 “昔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无非在付托得人,不必拘定长幼。广陵王所为不道,故孝武帝不使承统,今怎可入承宗庙呢?” 霍光要的就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把奏疏出示给丞相杨敞等大臣传阅,大臣们看了奏疏,彻底闭了嘴。大司马都抬出了武帝,武帝的意思,任谁也不敢明着违拗。 霍光见众人不再推荐刘胥,顺势提出了一个人选,昌邑王刘贺。 刘贺是刘彻的孙子,他的父亲刘髆先于武帝病逝,他五岁承袭父爵,如今已是十九岁。年龄符合霍光的要求,再则,他是昭帝的侄儿,如果将刘贺过继给昭帝,又符合父死子继的礼法。 群臣交头接耳,一阵议论后,他们纷纷点头,表示由刘贺继承,没有问题。 那位上奏的郎官也得以出任九江太守。 帝位的归属总算确定了,接下来的工作一头治丧,一头派人接新君入都。 一个重大的问题就这样安静的解决了,甚至连一丝风浪都没有掀起。 可见,有霍光在,大汉的天塌不下来。 然而,问题真的解决了吗? 在所有人眼里,只有龙椅有了归属,应该就没有问题了,日子以前怎么过今后还是怎么过。 直到霍光真的见到刘贺把刘贺扶上帝位,他才发现让刘贺继位,问题非但没有解决,而且问题更大。 因为,刘贺是个问题少年。 霍光不了解刘贺,这么一个小小的诸侯王,还不至于能让他这个第一权臣直接关照,可是,他却对刘贺的劣迹有所耳闻。 他听说此人放纵无度,喜欢游猎,半天能跑到三百里外去打猎。 刘贺的郎中令龚遂和中尉王吉都磨破了嘴皮子,劝刘贺学点好,学点治国之术,别整日游戏无度,纵酒取乐,闹不好要丢了国王的饭碗,他们甚至借着各种异象来吓唬刘贺。 刘贺当场表示要悔改,要努力,可是事儿一过,这位大爷又回归本性,玩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疯。 朝廷派出使臣,迎接刘贺入都承继大统。 这位兄弟在赶往长安的途中,买了一堆土特产,见到路上的美丽女子,甭管别人愿意不愿意,都要把她们弄到驿馆取乐。 行至长安附近广明东都门前时,依礼制入都奔丧,见城门必须痛哭,以此为先君吊丧,刘贺却以喉咙痛为由拒绝了。 到达长安内城门时,礼仪官又来请刘贺哭,这时连刘贺的臣属们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他要为先帝痛哭,哪怕哭不出来,装你也得装一次。 可刘贺这位大爷依然不听,不但不听,在众目睽睽下,他居然面带喜色。 因为刘贺已经看到了未央宫,这可比他的昌邑王府大多了,他从小到大可没见过这么巍峨的宫殿,一想到日后这些宫殿就是自己的了,也顾不得许多,不禁rsquo;龙颜大悦rsquo;。 在龚遂的强行劝阻下,刘贺才悻悻然到专设的王帐里向昭帝磕头哭泣。 霍光对刘贺出昌邑国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他现在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刘贺是这样一货,他是绝不会选他的。 “看来还是得强行约束,加强对新君的教育才是。” 刘贺哭罢入宫,在山呼万岁中登上帝位。 第二天霍光代刘贺下了第一份诏书,立上官皇后为皇太后。 数日后,刘弗陵葬平陵,谥号孝昭皇帝。 刘贺成了皇帝,所有人都认为他或许能收敛一些,好好的学习治国理政。 可是,刘贺就是刘贺,他决然没有改变的意思,而是更加的变本加厉,在昌邑国他是玩疯了,在长安他的玩家级别又升了一个档次,一不小心玩成了骨灰级。 他似乎忘记了,他虽然是皇帝,但是还没轮到由他为所欲为的地步。 二十七天,也仅仅是二十七天,就像做梦一样,他的屁股只在未央宫议政殿上坐了二十七天,就被打回原形。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正是霍光给他最好的待遇。 第202章 病已病已 [第1卷]第202节:病已病已 ------------ 刘贺若有心,他定能发现,自从他见到霍光,霍光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百度+谷歌搜索 他也没问问霍光,诸如“伙食怎么样,觉睡得好不好,工作累不累”之类的嘘寒问暖客套话。 他不但没有,而且还大有我是天子我怕谁的架势。 除了只知道在后宫醉酒淫乐,刘贺下了一道道任命诏书,全是给他在昌邑国故旧的,而这些任命,霍光仍然是皱着眉头的。 刘贺如此作派,连他的中尉龚遂都看不下去了,他一次次进谏,一次次被吱唔过去。龚遂极度失望,他对以前的昌邑国相,现在的长乐卫尉不无忧虑地说道,“王立为天子,日益骄溢,谏言不听。如今哀痛未尽,每日与近臣饮酒作乐,斗虎豹,召皮轩车九旒,驱驰东西,所为悖道。古制宽大,大臣可以隐退;而天子却去不得,阳狂恐知,身死为世戮,怎么办?君为陛下故相,宜极谏争。” 应该说,龚遂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纵观历朝历代,天子干不好想退休,是没有门路的,若实在要找条路,也只有死路。 况且昌邑来的官员在朝中立足未稳,没有什么根基,周围权臣环伺,那些个权臣,他们目前可真惹不起,所以一旦出事,大家就得跟着刘贺倒霉,一起完蛋。 如龚遂所料,权臣们终于忍无可忍了,太仆丞首先发难,上书直指刘贺继位不先加官辅国臣子,却大肆提拔昌邑官员,实在是犯‘二’的作法(此过之大者也)。 言外之意,看在你天子的份上,你那些小过我就不提了,先说说你的大过。 刘贺若稍有点常识,他就该看出这份奏折折射出来的危机,一个太仆丞,能提着脑袋用如此严厉的口吻上奏,无非有几种可能,一是他不怕死,二是他死不了。 刘贺收到奏折,依旧一副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这样直白教训他的奏折,他在做昌邑王的时候就收了一大筐,早已见怪不怪。 对于此类奏折,刘贺的办法一直都是你说你的,我玩我的。你说多少我收多少,你爱烦是你的事,我爱玩是我的事,咱们谁也碍不着谁。 作为第一权臣的霍光一直冷眼旁观着刘贺的所作所为,心里忧愤,却一直沉默,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霍光将忧虑坦言于自己的心腹属吏大司农田延年。 田延年也是早有对策,他示意霍光屏退左右,然后轻声对霍光说道,“将军是国家柱石,如果发现此人不行,何不选贤另立?” 霍光眼睛一亮,老实说田延年的办法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刘贺那个样子,等翅膀硬了只会祸乱江山。他来回急踱了几步,然后盯着田延年问道,“如今老夫也想这样做,臣子废君,另选贤能,以往可有先例?” “有,昔年,伊尹放逐商王太甲安宗庙,后世称颂伊尹为忠臣。将军若如此,也是大汉的伊尹啊。” “好。”霍光捋着胡须,眼神发光。他何尝不知道伊尹放逐太甲的故事,只不过由别人嘴里说出来,能坚定他的决心。 霍光说干就干,只不过废君是大事,必须机密进行。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况且,刘贺和他的昌邑旧臣还不是兔子。 霍光将田延年加官为给事中,并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秘密策划(张安世是张汤的儿子)。 计划正在暗中推进的时候,光禄大夫夏侯胜差点就把机密给泄露了,夏侯胜见刘贺出游,拦住他谏道,“天久阴不雨,大臣必有谋反者。陛下出去,是要去哪里?” 刘贺不但不警醒,还大怒其妖言惑众,扫了他出游的兴致。 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此事传到霍光耳里,霍光惊出了一声冷汗,他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只有田延年和张安世知道,田延年是提议者,绝不会泄露。他由此怀疑张安世,并责问张安世,张安世否认,两人只能找来夏侯胜。 夏侯胜的回话总算让霍光和张安世松了口气,原来夏侯胜是根据《鸿范传》的一段话推断出来,所谓“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有下人伐上者。” 夏侯胜的摇头晃脑,让霍光与张安世大为吃惊。尤其是霍光,他注重真材实干之人,对于那些只懂经,术的博士向来不感冒,不过,这个夏侯胜,让他看到了这群人的可怕之处。 经术之士,迂是迂了点,可是关键时刻,他们肚子里的货还是很有威力的。 此事之后,霍光对经术之士重视了起来。 刘贺做了二十几天的天子,对于不厌其烦的进谏突然反感起来,他开始意识到皇权的威力,将那些进谏的人抓了起来。 霍光发现苗头不对,当机立断,叫来张安世,田延年,表示废君之事,已经刻不容缓,不能再拖了。 张安世和田延年十分赞成,霍光随即派田延年去丞相府,向丞相杨敞传达此事。 丞相杨敞听得田延年的传话,顿时惊得冷汗淋漓。 “废君,废君…”他不断地擦汗,口中喃喃不已。这可是大汉开国以来,闻所未闻的事啊,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闹不好要诛九族。 田延年希望丞相尽快表态,他要给大将军回话。 杨敞只能唯唯诺诺而已,但是腿脚却一直打着颤,心里却是害怕极了。 田延年见丞相如此,知道这老头是吓傻了,他既然不反对那就是默认,田延年起身告辞。田延年刚走。一直在厢房的丞相夫人就走了出来,她对杨老头说了一番话,又把杨老头惊出一身汗,杨夫人说道:“这是国家大事,大将军已经定了,派人来给你传话,你就应该立刻表态支持,如今你态度模糊,不跟大将军同心,是要让大将军先杀你么?” 杨老头如梦初醒,连拍大腿,想追回田延年,可惜田延年早已出了府门。 田延年将杨老头的态度回报了霍光。 霍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现在朝廷他说了算,可丞相作为外朝之首,是绕不开的槛,丞相的态度暧昧,此事就有可能发生变故。 霍光一拍桌子,说道,“选个日子,召集三公,九卿,列侯,将军,中二千石以上,大夫,博士前来议事。” 田延年佩服地看着霍光,大将军当作大臣的面抛出废君之说,阴谋成了阳谋,偷偷摸摸成了光明正大,这个办法还可以逼迫大臣们选边站队,如果反对,可以就地看管,拔掉障碍,保障事情进展。 高,实在是高啊! 田延年向霍光一深躬,便出门办事去了。 所有人都来齐了,来的人除了那么几个人气定神闲,其他人都一头雾水,他们是受大将军召集而来,却不知大将军为何不把事情在朝议上提出,非要特别地开一个这样的会,京中大小官员,一个不落。唯独没见那位爱疯玩的天子。 所有人都狐疑,这大将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竟然要撇开皇上来开这么一次会。 霍光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他们竖起了耳朵。 霍光也不绕弯子,他直白地说明,当今天子昏乱,他要废君,另选贤能。 大堂了官员们都惊住了,他们张着惊愕的嘴巴看着霍光,思考着他刚才说的话,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特别小声地问起身边的同僚,问这是不是真的,旁边的人也是一脸的狐疑和惊愕。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废君之事,简直是逆天了,亘古奇闻哪,这可是十恶不赦之罪,哪怕只是把话说出来都可以诛九族了,更别说要真的去做。 霍光见无人回应,心里有些着急,脸色也变得阴沉。 田延年见状,忙站了出来,按着手中的宝剑,说道,“先帝托孤于将军,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汉家绝祀,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敛斩之!” 霍光点点头,答道,“你责备的是。” 田延年剑一抽出,官员们的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架势,不表态是不行了,还等什么呢,赶紧表态吧,不表态今天就回不去了。 于是,众人纷纷跪倒在霍光的面前,表示支持大将军的动议。 有了众臣的表态,霍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一份废帝的诏书,而有权力发这份诏书的正是他的外孙女,上官皇太后。 外祖父向外孙女要一份诏书,而这个外祖父是外孙女唯一的依靠,诏书只是走个流程,关键是内容,要写的合情合理,要把刘贺的荒唐事一字不落的写出来,让天下人知道他霍光做了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刘贺像做梦般,做了二十七天的梦,终于在跪听尚书令宣读的废帝诏书时,跪痛了,痛醒了。这份废帝诏书一个字都没有冤枉刘贺,他所做的丑事恶事荒唐事全部公之于众。 刘贺匍匐在霍光的脚下,他乞求霍光和大臣们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过,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霍光下令,夺去他身上的玉玺,脱下他身上的龙袍。 “从现在开始,你还是昌邑王。愿王自爱。” 在霍光眼里,刘贺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国家不可以托付给这样的孩子,但是荣华富贵仍然可以还给他。 霍光将昌邑王的佞臣悉数治罪处死,唯独龚遂,王吉等少数几个昌邑故臣以忠谏获劳役刑,免死。 霍光‘打扫’了朝堂,看着又一次空荡荡的龙椅,他又犯了愁,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朝堂上,大臣们再一次为君主的人选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这个时候,光禄大夫丙吉站了出来,他说道,“大将军,我推荐一人。” “谁?”霍光急问道,昌邑王被废后,他又抓耳挠腮想了几日,硬是想不出一个好人选。 “刘病已。” 病已!病已! 第203章 病已病已2 [第1卷]第203节:病已病已2 ------------ 长安有个胡同叫尚冠里,尚冠里宽敞整洁,整个里弄铺着青石灰砖,尚冠里其实很普通,在长安八街十二巷中尚显得有些寒碜。* 元平元年(前74年),尚冠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街坊四邻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聚到一处宅子前。 宅子前但见高车驷马,宫中仪仗,又听鼓乐齐鸣,热闹至极。 街坊四邻们小声地议论着,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过节般的笑容,尚冠里可好些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座宅子里住的人,他们都认识,就是那个整天在外面斗鸡走狗,四处游历的年轻人。 年轻人叫刘病已,今年十八岁,他娶了暴室啬夫许广汉之女许平君为妻,两年前,生了个儿子刘奭。 刘病已的身世,一直是周围人群忌讳的话题。他是涙太子刘据的孙子,十八年前的巫蛊之祸,卫皇后,涙太子刘据,刘据妻妾以及刘据三子一女无一幸免,这其中就包括刘病已的父母。 刘病已因为年幼,在狱中时,得遇时任廷尉监的丙吉。丙吉心生恻隐,决定为受冤的太子刘据保留这条血脉。在其母遇害后,丙吉选择两个女犯人轮流喂养刘病已。刘病已就这样奇迹地在狱中活了下来。 后来,武帝养病五柞宫,有术士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武帝为防患于未然,命令将长安狱中的犯人,无论罪轻罪重,一律处死。 诏使很快来到了刘病已寄养的掖庭,传达处死所有犯人的命令。但是丙吉为了保住刘病已,一直把诏使拒之门外,他的理由是天子有好生之德,平头百姓尚且不能随意杀害,况且这里面还有皇曾孙。 诏使与丙吉僵持了一晚,没有办成事,便只能回去向武帝复命。 武帝听了使者的回复,这才知道狱中还有自己的曾孙子,他有所醒悟,便又下令赦免所有犯人死罪。 在丙吉的寻访下,刘病已被送往了长安之外他的外祖母史家寄养。武帝驾崩前留下遗昭,命掖庭令张贺收养刘病已,刘病已得以返回长安。 张贺曾经侍奉过刘据,刘据待他不薄,张贺感念旧恩,对刘病已呵护备至,而且花自己的俸禄请人教刘病已诗,书。 刘病已长大了,张贺又给他娶了媳妇。 据说,这个刘病已身上,有诸多奇事发生,他躺着的时候会有光芒,去店家买饼,那家店生意就异常火爆。 这些都似乎预示着刘病已不会是个平凡人。 果然,这一天终于到来。 刘病已一早起来,刚伸懒腰,就听外面鼓乐震天,刘病已好奇心重.有热闹可看,他自然巴不得亲眼目睹,他把大门一打开,顿时傻眼了。 一位身着官服,腰系绶带的官员正手捧一叠华丽的衣服,后面是站立整齐的仪仗,有威武的甲士也有美丽的侍女,鼓乐手一见大门打开,又换了一种神龙现首的乐曲。 领头的官员满含微笑仔细地打量了一阵眼前的刘病已,他穿着粗朴,束发之上系了个灰巾,看起来哪像皇族公子,倒像市井平民。 宗正刘德虽然知道有刘病已这么个皇曾孙,却未见其人,当年他入籍时,也不过一二岁而已。 刘德确认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刘病已后,便向一头雾水的刘病已宣读了诏书。 刘病已被诏书的内容惊呆了,朝廷居然要他去接天子之位。 “不会吧,这是做梦吧。”刘病已使劲掐了掐自己,‘哎呦’,还真疼。 宗正刘德笑呵呵地拉起刘病已的手,告诉他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你就是未来的天子,这里有你的御衣,还有一些皇家器物,你先收着,过几个时辰,就会有人接你入宫,请沐浴更衣吧。 刘德传达完太后旨意,放下器物,就退了出去 刘病已望着刘德远去的背影,差点就软了下去,好在夫人在旁边扶着他,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晕在那里。 他走几步就踉跄了几下,甚至都不清楚该去哪里沐浴更衣。 许平君拍了他好一段时间,才把他拍醒。 总算清醒过来的刘病已尽然放声大哭,他做梦也想不到,像他这种人,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难道这就是祖父母,父母的性命换来的么?话说回来,如果他的祖父卫太子能顺利继位,他还是有机会当皇帝的。 刘病已不是个痴心妄想的人,他有皇族血脉,却从来没有得到皇族的待遇。最让他伤心的是,从他记事起,就没有了父母,他只能在梦里,想象着父母,祖父母的样貌。 小时候,曾外祖母史家也并非大富大贵之家,他的小时候日子也过得辛苦。 所幸,他遇到了这么多的好人,丙吉,张贺,包括他的曾外祖母,他的岳父,他的妻子,他才能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积极的人生观。 更为幸运的是,他虽然喜欢斗鸡走狗,但他的学业一直没落下,《诗》,《书》,《孝经》等典籍,他无一不通。他尤其喜欢游历,三辅间遍布他的足迹,这让他对民间疾苦,吏治得失了解极深。而这些,都是成为一代英主的必备才学。 刘病已沐浴更衣毕,太仆就驾着軨猎车将刘病已接至宗正府。 不久,刘病已入未央宫,朝见太后,受封为阳武侯。一个时辰后,群臣奉上玺绶,刘病已正式登基为帝,而上官太后再升一级,为太皇太后。 公元前74年,刘病已登基为帝,这就是大汉又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中宗汉孝宣帝刘询。 第204章 立后 [第1卷]第204节:立后 ------------ 刘病已登基十年后,改名刘询。从这里开始,我会一直以刘询称呼他。 造化弄人,谁会想到,巫蛊之祸十八年后,皇帝宝座会重新回到戾太子刘据一支的血脉中,这似乎印证了一句老话,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刘询是不是一条好汉,目前不得而知,以前他不过是在长安瞎混的屁民,现在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前途尚不能预测,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像前面的那个混小子刘贺一般被霍光轰下去。 刘询离霍光十米,就闻到了天下第一权臣的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霍光陪他去谒高庙,刘询不明所以地高度紧张,手心里全是汗。而换成车骑将军张安世陪驾,刘询才逐渐平静下来。 刘询毕竟在社会上混过,见过些世面,头脑灵活也圆滑。 他从官员们对霍光恭敬的态度中得出了一个结论,霍光这个人,他绝不能去惹,现在他惹不起,将来也惹不起。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刘贺,贻笑大方。 刘询不想成为刘贺,因为他有些使命,必须由他来完成。 十八年前,他的祖父母,父母等命丧巫蛊,他也差点死在襁褓中。十八年后,他获得了为冤死的人们洗刷冤屈和恢复名誉的权力。 不过,刘询也十分清楚,了结此事的时机未到,朝廷还不是他的朝廷。 很快,他就印证了自己的分析。 刘询进宫当了几天皇帝,后位归属就成了大臣们讨论的重点。 刘询不知道怎么开口,大臣们却先开口了,他们一致认为应该立霍光的小女儿为后,大臣们是这么忽悠刘询的,皇帝娶大臣之女,自古皆然,这样有利于君臣团结嘛。 别看刘询年轻,他精到着,想当年斗鸡走狗,四处游历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 他知道说得越好听越不能听,他是有结发妻子的,而且他的妻子在他最为落魄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他怎能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来入主他的后宫?他刘询可不是这样的人。 在这件事情上,霍光心里十分希望小女成为皇后,不过他不能表态。他表态,就免不了有人要说闲话,“人家刘询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要把女儿送去当皇后,再者,太后是你家人,皇后是你家人,连朝廷都是你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霍光不能表态,他的外孙女却可以不用顾忌,太皇太后上官氏从年龄上与刘询相近,年轻人容易沟通,从辈分上,上官氏比刘询高两个级别,她的话刘询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所以,上官太皇太后表态支持大臣们的建议。 霍光一直微笑着听着大臣们和外孙女的建议,而刘询也不糊涂,他知道他更不能表态,当众反对他们于己不利,不反对却是违背了自己的内心。所以,刘询也露出了阳光般的微笑。 刘询就是个乐天派,尽管身世凄惨,他总能找到让自己乐的办法,因而,练就了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乐观性格。 能上殿议政的大臣都不笨,他们看得出来刘询迟迟不表态,估计是不同意,但是让他们疑惑的是,这小子的确有点能耐,大家为了他老婆的事议的不亦乐乎,他却像在看戏一般,一副乐呵呵地样子,让人实在捉摸不透。 刘询终于清了清嗓子,他上朝开口说话次数不多,声音有些颤抖。 他说,“朕在贫微时,有一把旧剑,朕十分想念它,朕今天要下诏,请众位爱卿帮朕找回来!” 大臣们一听,一时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我们不是讨论皇后的事情,皇上怎么扯出一把剑来? 有些性急的臣子感觉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尴尬,正想跳出来提醒刘询,皇上你在上朝开会呢,能不能注意力集中点,不要开小差。 但是毕竟都是在朝中摸爬滚打了不少岁月的人,揣摩的本事一流,不少大臣很快反应过来,这皇上是话中有话啊!皇上要找旧剑,说明皇上是恋旧之人啊。这不就是说,皇上是想立结发妻子许平君为后么?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有些大臣们领会到了刘询的意思,也顾不得霍光的想法,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对霍光的独断专行也颇有微词,所以自然,要跳出来,提议立许平君皇后。 此议一出,刘询微微颔首,他的脸上依旧是青春无敌的微笑。 但霍光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但是他没有办法,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不能表态,因为不想授人以柄。前些日子,他就听说侍御史严延年弹骇他擅行废立,要求皇上治他的罪,好在刘询这小子识大体,把奏折压了下去。 眼看附和立许平君为后的大臣越来越多,霍光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刘询见时机已到,就此下诏,把事情定了下来,下诏先封许平君为婕妤。 元平元年(前74年)十一月,立许氏为皇后。 刘询达成所愿,但这个结果却出乎霍光的意料。 霍光有意要让新皇帝领教一下自己的权威。等封完许平君为后,按惯例皇后的父亲许广汉要封侯。 刘询却发现,这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霍光以许广汉受过宫刑为由,明确反对将许广汉封侯,看那架势,如果谁敢为许广汉求情,就是跟他打了死结。 刘询这次笑不出来了。 因为霍光明确反对的事,几乎没有哪个官员敢跳出来。 这事情就这么一直搁置下来,搁了一年,才封了个昌成君。国丈大人居然连一点头衔都没有,也开了大汉一个先例。 霍光再一次告诉刘询,你虽然是皇帝,但有我在,你就不能为所欲为。 第205章 试探 [第1卷]第205节:试探 ------------ 刘询凭借着江湖中混出的经验,小心谨慎地度过了几个月,一向挑剔严谨的霍光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对霍光来说,真要谢天谢地,他不用考虑换君主了。刘询虽然一脸痞子般的笑容,行动也没有半点皇家风范,但是,这个年轻人明白事理,而且头脑灵活,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透,理论上只要不走上邪路,是可以成为有道明君的。而扶立明君中兴汉室这个天大的功劳,也要算在他霍光的头上。 刘询不就显示了他的手腕,他的三个月试用期一过,转眼到了第二年,也就是本始元年(前73年),刘询下诏封赏霍光,张安世等功臣,已经是侯爵的增加食邑,不是侯爵的封侯,总计封列侯者五人,关内侯八人。 刘询的动作可谓皆大欢喜,重臣们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自然感恩戴德。 刘询老练的动作却又让霍光犯了愁。 霍光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琢磨不透刘询。 他一方面欣慰,一方面却又担忧。 在官场上混的人,没有几个是常青树,霍光知道他辅政这些年,政绩不菲,名声卓著,却也得罪了不少人,他更知道他的独断专行引起了有些人的反感,甚至是反抗,因此他只能无奈地搬起了武帝治官的那一套办法,严苛了许多,呵斥了一批人,惩处了一批人,也杀了一批人。 然而,霍光都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皇帝的态度。 别人都在他脚下,他不用放在眼里,唯独这个新君,他不能不放在眼里,随着他帝位的稳固,谁知道他会怎么想? 霍光毕竟老谋深算,他想出了一招奇策,目的是试探刘询对他的态度。 他要辞官。 “什么,辞官?”刘询惊得差点从御座上跌了下来。 “对,臣老了,不能再为陛下分忧,陛下圣睿明辩,由陛下亲掌朝政,定能福延四海,泽被苍生。”霍光跪在了大殿上。 霍光边磕头边用余光扫视大殿,有不少大臣交头接耳。 刘询一开始有些迷糊,不过他马上听出了霍大将军在他跟前演戏。 刘询寻思着霍光虽然平时严肃,朝政独揽,但是这老头为人正派,治国理政上确实有一手,民间的威望也非常高,如果他真不在了,他还真没把握能独掌乾坤。 所以,无论霍光辞官是真是假,这戏也不能让他弄假成真。 刘询赶紧摆出一副没了霍光就活不了的架势,与霍光演起了双簧。 刘询不愧是老江湖,他的演技征服了现场观众,大臣们纷纷起身帮衬着刘询劝霍大将军,霍光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不过,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再看刘询,他甚至放出话来,如果霍光辞官不做,他就连皇帝都辞了不做。 那个搞怪的表情,那个坐卧不安的动作,让在官场上的老人们都开了眼界。 数十年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痞子,绝对是痞子,不过这个痞子绝对是个好痞子。 霍光也惊呆了,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老泪,实际上,他上朝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还担心刘询会来个顺水推舟,把他推回了老家。 “臣承蒙陛下厚爱,臣愿已这个老朽之身继续为皇上分忧!”霍光再一次跪倒在大殿上。 听到这句话,刘询长舒了一口气。 他重新挤出了笑容,回到御座上正襟危坐,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刘询的心里却暗暗做了个决定。 为了避免霍光对他不信任,他必须对霍光越发礼敬。 霍光从朝议中下来,他的步子已经看不出丝毫不稳。 第206章 暗战 [第1卷]第206节:暗战 ------------ 刘询的态度给了霍光一颗定心丸,在官场中打滚的人都十分清楚,没有什么比皇上的信任更为重要,皇上要信任你,哪怕是个芝麻绿豆官,官威也能吓人。出品反之若是皇上不信任,即便是权臣,这日子也不好过。 霍光演出辞官的这场戏,就是想摸摸刘询的态度。刘询这小伙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城府之深,有时候连霍光这双老眼也看不透。 霍光没想到,他辞官会引来刘询如此大的反差,从刘询要死要活极力挽留的表现中,霍光感觉到了刘询的真诚和信任。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这就够了! 霍光摒除了后顾之忧,放下包袱,哪怕君臣在某些执政理念上有些差别,他也不再打退堂鼓。 霍光在近几年为了整肃吏治,对官吏犯罪加重了处罚手段,酷似武帝遗风,这也导致绝迹多年的酷吏再次冒头。 刘询看到了其中的弊端,想当年他的祖父,父亲等都是死于酷吏之手,为免悲剧重演,他必须遏制住酷吏当道的势头。 事情看似简单,却不好办。毕竟政策出自霍光之手,有不少酷吏都是霍光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要动这些人就免不了与霍光发生冲突。 刘询为此头疼了一些时日,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刘询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一直想干一件事,他要为二十年前受巫蛊案之冤的人一个交待。 巫蛊案的主导者正是出了名的酷吏,如果他在此时给冤者□□,一来可以告慰自己的祖父母,父母等人,二来表明自己对待酷吏的态度。 如此一来,既不会得罪霍光,又能达成所愿,岂止是一箭双雕,简直是一石多鸟。 刘询在朝议上一副长吁短叹,大臣们看着往日一脸乐呵的皇上突然变得如此忧郁,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询问皇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提早下班休息? 刘询则摇摇头,他说朕不孝啊。 大臣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刘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白无故说自己不孝,难道是为了岳父没封侯的事。 再看看霍光,脸色有点不对。 刘询继续意味深长地说道,“故皇太子在东湖,未有谥号啊。” 大臣们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说的是这件事,说起来也只有现在的皇上有这个必要做这件事,其他人还不敢给武帝的‘罪人’□□。 大臣们纷纷表示皇上说的对,是应该给刘询祖父母,父母等人上谥号。 最终,刘询的父母谥曰悼,改葬。刘询的祖父母谥曰戾,改葬。 刘询多年心愿已了,也向下面透露了反对酷吏治国的信息。 过了不久,他特地提拔宽仁执法的河南太守黄霸为廷尉正兼丞相长史,以期给天下官员作出表率,希望他们都能爱民如子。 对此,霍光无任何异议。 他不会不知道刘询的一系列动作是在干什么,如果是以前的他,必然会像教育昭帝一样的教育刘询。 不过,他却感到十分欣慰,他没有选错人,刘询一定能延续他花了十几年重新打造的盛世。 与盛世相比,个人的那点得失算得了什么呢? 霍光是个能进能退的人,这一点从他对待心腹大臣就可以看出来。 本始二年年(前72年),霍光的心腹大司农田延年被人告了,告他的人说田延年在昭帝大丧时贪污国库三千万钱。霍光接到举报,立即召来田延年讯问,田延年则一口咬定没有此事,是仇家要陷害他。田延年本以为只要死不承认,霍光会看在多年鞍前马后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可他小看了霍光,霍光怎会不知道田延年在外面这些年的风声,他心知肚明此事**不离十,所以,霍光只留下一句话,“既然没有此事,就必须穷究到底。” 得知霍光要查田延年,田延年的好友御史大夫田广明,田广明以拥护刘询为帝升为御史大夫,在朝中一向被认为是霍光的人。他找到霍光的另一心腹太仆杜延年,他希望杜延年去向霍光求情,要不是废昌邑王时,田延年按剑表态,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杜延年转告霍光,霍光点头道,“田延年是个勇士。那次他当堂高呼,威震朝廷。”霍光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他举起一只手锤着胸膛说道,“田延年犯事,最心痛的是老夫,老夫至今因此病悸,”霍光咳嗽了几声,“幼公(杜延年字),替老夫谢田大夫替田子宾求情,请他转知子宾,让他去狱中听候审理,不会冤枉他。” 说完,霍光的身形有些颤抖。杜延年见霍光已下定决心,也难以违拗,只能把原话递给了御史大夫田广明。 田广明找到田延年,把霍光的意思转告他,田延年却不肯主动投案,而是说了番意味深长的话,“多谢朝廷宽恕,可我田延年有何面目入狱,去受众人耻笑,狱卒侮辱。” 话一说完,把田广明撂在那里,回府后闭门谢客。 数日后,廷尉府差人传田延年,田延年听到廷尉府的鼓声,知道难逃一劫,只能用一把刀子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田延年贪污自杀一事刘询虽有听闻,但自始至终不敢参与,而任由霍光处置。 官吏不能由自己处置,刘询就想从其他方面寻找突破口 五月,刘询下诏要追崇武帝,增庙乐。在朝中一片支持附和声中,有人站出来坏了刘询的大事,此人名夏侯胜,职任长信少府,是有名的硬骨头,夏侯胜不但骨头硬,而且学问还很大,他创立了“大夏侯学”,是著名的文学家,政治家。 夏侯胜在武帝时已是博士,他提出“为国要忠,为民要仁,为事要义。上不奉下不欺。崇尚正派刚直,厌恶邪道歪理”。 他反对追崇武帝,是因为他认为武帝虽然开疆拓土,武功赫赫,可是他把国家搞得流民遍地,赤地千里,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不应大加推崇。 这话一出,立即招来大臣们的口诛笔伐,直言夏侯胜非议诏书,诋毁先帝,要治大不敬之罪。 可夏侯胜一点也没有认罪的意思,他还放出话来,身为臣子就要直言,既然是本人说出来的,那本人就算死也不会改口。 刘询心中虽然赞叹夏侯胜是条汉子,可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有所表示,因为这诏书是他下的,也是他的意思,君无戏言,而且满朝文武似乎都准备去踢夏侯胜一脚。 因为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已经奏上来了,不但要治夏侯胜,还要治黄霸的罪,黄霸有意纵容夏侯胜。 刘询看到居然扯上了黄霸,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黄霸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因为这件事受牵连,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姜还是老的辣啊,你不服不行。 刘询无奈,只能下诏将夏侯胜与黄霸下狱。 刘询虽然赏识他们,但目前也无能为力,只能力保他们的性命无虞。 夏侯胜和黄霸做起了狱友,远离朝中争斗,倒也是件美事,他们在狱中谈经论道,辩驳学问,为着日后的光辉磨着各自的棱角。 与两位臣子的悠然自得相比,刘询的梦魇正毫无征兆地临近。 第207章 悍妇又见悍妇 [第1卷]第207节:悍妇又见悍妇 ------------ 本始三年(前71),冬日方去,生机已临。出品 年前的几场暴雪把长安打扮成银装素裹的少女,苍白却青春,春日的阳光铺在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雪地上,已渐渐显出融化之色。 人们如往常一般起早忙活,大户人家唤几个伙计和丫鬟打扫着门前的积雪,为的是迎着那不知何时会登门的客人。 大司马大将军府早已扫得干干净净,因为它的主人霍光向来是爱干净之人,他也是为到访的客人考虑,不至于因步履匆匆滑了跟头。他的府邸十几年来,一直门庭若市,经常天不亮就有人来拜访,而且常常深夜也要待客。 这十几年来,霍光在府中处理的急务已无法计数,难怪长安有句话说,大汉有两个庙堂,一个是未央宫,另一个就是霍光的宅子。 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霍光听到后也曾发过火,骂过人。但霍光是个务实的人,他明白只要他把大汉的江山打造的如铁桶般坚固,让大汉的子民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再多的闲言碎语也伤不了他身上片襟。 他是如此想,也是如此做的。 因此,多年来他依然操持权柄,而且稳如泰山。 今日霍光的府邸,早早地来了位客人,奇怪的是,这位客人并非来寻霍光的,而是来拜望霍光夫人的。 来人单名一个衍字,表字少夫,是掖庭户卫淳于赏的妻子。衍可不是个普通的妇人,她懂医术,经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为那些贵妇瞧病,在京城颇有些名气。前些日子,她被刘询征召入宫,医治许皇后产后后遗症。 正是凭借着医术,衍结识了霍光夫人显。如今她一大早就过来拜会霍夫人,不是因为霍夫人病了,而是因为她受丈夫之托,来为丈夫求个安池监做做。 她或许不会知道,她这一脚踏入霍府,会促成一件令刘询伤痛一辈子的大事。 刘询的伤痛,就像那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般,一步步临近。 霍夫人单名显,她原本不是霍夫人,是霍夫人的一个婢女。 霍光的原配夫人东闾氏生有一女,嫁于上官安,也即是现任太皇太后的生母。东闾氏还在的时候,霍光就对她的婢女显甚为宠爱。显为霍光生儿育女,被霍光纳为妾。 后来东闾氏早殇,霍光虽让显继妻,成为名正言顺的霍夫人,霍光此后也并未再纳妾。 霍夫人能从婢女成为正妻,把天下第一权臣的心牢牢抓住,没有两把刷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世事就是那么的奇怪,在庙堂之上的霍光火眼金睛,识才用人颇为准确,却偏偏被身边的这丫头片子迷惑得云里雾里,只知她是心中的贤妻良母,却不知她是位名副其实的悍妇。 霍光更不会想到,他死后不过几年,这位悍妇会毁掉他的子孙,让霍家从此在庙堂上销声匿迹。 如今,这位悍妇,便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霍夫人在内堂兴奋地等着女医衍的到来,她一看到衍的身影,就咯咯地笑了起来,迈着大步赶紧上前,走了上去,抓住衍的手,姐姐长妹妹短地问个不停。 女医衍被霍夫人的热情搞得晕乎乎地,那霍夫人平时可从未正眼看过别人,即便是她两有些交情,也难见他如此热情,还不顾自个儿身份,与她一个小小的医官称姐道妹起来,看情形倒象是霍夫人来求她办事的。 女医衍转念一想,这是个好兆头,今日为丈夫求官之事,应该能办成了。想到这里,她也不禁喜笑颜开。 两人在内堂里拉了一会儿家常,女医衍顺便把丈夫求官的事提了出来,没想到霍夫人一口便答应,这可把女医衍乐坏了。 一盏茶过后,霍夫人把女医衍引至密室,终于说出了她要办的事。 她话音一落,把女医衍惊得慌了神。 “夫人,毒杀皇后,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怕什么,如今我夫君掌握大权,谁敢于你不利?再说,我夫君早就想让小女极贵,事若成,他只会重重赏你,又怎会治你的罪!” “这….皇后进药,都由下人们现尝,稍有不慎,便露了馅。”女医衍仍是下不了决心。 “女人妊娠得病,九死一生,只要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有谁会怀疑皇后是中毒而死”,她见女医衍仍在惊疑不定,继续说道,“少夫啊,许皇后一死,小女成君必为皇后,我家若极贵,定与你富贵与共,生死相依,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女医衍慌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贵妇人,察觉出她话里有话,请求之时带着威胁,她了解霍夫人,心肠狠毒,而且胆子忒大,仗着夫君的权势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这事做不做已不取决于她这小小的医官,如果她坚持不做,估计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密室了,因为霍氏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如果她做了这件事,虽然冒着杀头的危险,可是正如霍夫人所说,这便是大富大贵的好时机。 女医衍思前想后,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霍夫人马上咯咯地笑了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密室。 女医衍听着她的笑声,却不禁脊背发凉。 两个妇人的约定绕开了所有的耳目,没有人知道,危险已经降临椒房殿。 刘询还在期盼着开春天气好点,自己心爱的皇后能早点好起来,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给自己生儿育女落下一身的病,他的心中实在难受。 许皇后的病不算重,分娩后的病通过静养调理,吃些温补的汤药就能慢慢恢复的。但是,刘询却一日都看不得许皇后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所以才心急如焚地传诏下去,遍寻女医,日夜侍候许皇后。 这一日,女医衍忍住了手脚打颤,她在宫门前呼了几口大气,便强作平静地过了宫门检查,一步步走近皇后的寝宫。她的袖子里藏的便是她一宿未睡制作的药丸。 这药丸并非毒药,平常人若尝了只会感觉周身发热,有滋补的作用,但是产妇一吃,便要变成热毒,身子弱的片刻毙命。 她从太医院取来太医们开的方药,在无人的角落迅速地将自己的药丸混进其中,到了许皇后寝宫,照例给许皇后把了脉,说了些安慰的话语,便取出药丸,要许皇后服下。 许皇后正被病痛折磨,也顾不得许多,拿起药丸便和着温水吞了下去。女医衍心中十分挣扎,她甚至有了想阻止许皇后吞药丸的念头,但是最终欲念战胜了良知。 她看着许皇后吞下了药丸,没有说一句话,手心里全是汗。 过了一会儿,药力来袭,许皇后感觉不是特别舒适,便问道,“本宫服下药丸,顿觉头重,莫非药丸有毒?” 女医衍慌乱道,“怎会有毒?” 她赶忙叫人去传御医,御医来了,把脉之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许皇后越来越不适,乃至于冷汗淋漓,脉象散乱。 待刘询从议政殿急忙赶过来的时候,许皇后的身子却已冰冷无息。 “不….”刘询一声哀嚎,震动整座宫廷,直把跪在边上的女医衍震得心里发颤。 “母后,母后,你醒醒,你醒醒…”虚岁刚满五岁的刘奭用稚嫩的小手推着躺在枕榻上的母后,只可惜他的母后再也不会起来了。 刘询屏退了所有人,他抱着刘奭呆呆地坐在许后的身边,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洒在床沿上,带着深深的不舍浸入那玉刻的镶边中。 刘奭挺着哭红了小脸呜咽着问刘询:“父皇,母后…母后怎..么…还不醒来。” “皇儿…你母后…”他想说你母后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但又不忍,便说道,“你母后给你生了小妹妹,她好累好累,要多睡会…皇儿啊,你好好看看你的母后吧…” 刘询再也说不下去,他哽咽着背过脸去,想抹掉泪水,不让刘奭看到,却不想,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本始三年(前71年),刘询失去了最爱,他给了他这位贫贱时相扶相携的皇后应有的哀荣,赐谥恭哀皇后。 皇后骤崩,不是件小事,但是刘询只顾着悲伤,却忘了其中的蹊跷。有官员认为就此事上了奏章,提出皇上应将参与服侍的医官全部下狱,严查此事。 刘询看了奏章,才豁然醒悟,马上批准了。女医衍与各医官一同下狱,不过任凭如何用刑,所有人都喊冤不止。 霍夫人得知皇上下旨严查,心里也十分慌乱,要是女医衍一供出来,霍家就会面临灭顶之灾。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支支吾吾向霍光和盘托出事情真相。 霍光听后大骇,差点就一巴掌扇过去,他罕见地怒骂道,“蠢妇,你要害死我家。” 一句话把霍夫人吓得不住抽泣,她边抽泣边道,“木已成舟,悔之无及,还望夫君赶紧设法,不至于连累府上。” 霍光也是气昏了头,他把霍夫人屏退,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思索着对策。 他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子,苦思着解救的法子,霍光想到,“如果认罪,必诛九族。必须设法放出那些医官,免得她们熬不住刑,说出真相。” 霍光第二天就上书刘询,说皇后产后得病崩逝,或是命中注定,请皇上节哀。医官们谁也不会有那么的胆子,毒杀皇后。况且,毒杀皇后,对他们有什么好呢。所以,皇上还是应把他们都放了,免得天下人非议。 刘询仔细思量,霍光的话也不无道理,便放了医官,此事也到此为止了。 一年后,霍光小女儿霍成君被立为皇后,霍家的荣耀达到了顶点。 许后节俭,霍后奢侈,但刘询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第208章 霍氏覆灭1 [第1卷]第208节:霍氏覆灭1 ------------ 地节二年(前67年)春,那一天终于来了。 那惨叫的鸦雀似乎早已预知到这一天的到来,竟在那巍峨的宅子瓦檐落脚了四五天,咿咿呀呀叫得人心烦意乱。 大宅子一处华贵的卧房里,跪满了人,里面的人多是一脸疲惫,不时伴有小声的抽泣,想是哭累了,泪水已经哭干了。 赫然望去,那躺在牙□□的老者已面干色腊,皱纹深刻,死气沉沉。唯有那偶尔抬动的眼皮才能证明他还是活着的。 他为什么还撑着一口气?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来了,来了。” 宅子外顿时一阵铿铿锵锵,抽泣的人们也似乎早已憋住了一口气,竟忘情地嚎哭起来。 宅子外车驾终于停住,当车里人钻了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下,带着哭腔道,“恭迎陛下。” 刘询也是心急如焚,他一脸焦虑,迈开了大步往宅子里奔去。 他从未央宫出来,顾不得后面跟随了多少大臣,几次三番催促马车快行,就怕来晚一步,见不着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最后一面。 霍光忠诚谋国二十年,虽然专权不亚于古往今来任何权臣,他也有很多时候在谋私利,甚至擅废君王,但没有人会否认他是大汉的忠臣,是大汉的中兴功臣。 即便不念他扶刘询上马的这份功劳,刘询也有必要来送他一程。 当刘询踏入霍光卧房后,其他人都恭敬地退了出去。 刘询斜身坐到霍光的病榻上时,见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博陆侯如今垂垂老矣,面容瘦削,刘询鼻子一酸。 一个人,任凭其出身多么显贵,任凭其能力多么强大,在死亡面前,都显得那么弱小。 刘询握住霍光的手,霍光无力地眼皮硬是抬了起来。 他看到是刘询,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艰难地张开口,发出声音,却不想,他已连话都说不出去。 看的出来,霍光的脸色有点着急,他用全身的力气,想说话,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刘询一看,赶忙说道,“大将军,你的意思朕明白。你好生安养便是,待来日辅佐朕。” 霍光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说话的努力。 他忧虑地望着刘询。 刘询掉出泪来,点点头道,“大将军,你放心吧,朕定当好好照看您的家眷。” 霍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点点头。 他突然不再望着着刘询,而是将另一只手缓慢地抬起,似乎在向谁招手,又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的手抖抖擞擞举到半尺高的时候,终于重重地摔了下去。 一代权臣名臣霍光就这样寿终正寝了。 博陆侯霍光,职任大司马大将军,辅佐三代君主,凭借个人的聪明才智,拨乱反正,遏制了大汉的国运下滑,开创了昭宣盛世,位列宣帝麒麟阁十一名臣之首,他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 可惜的是,这位麒麟阁十一名臣之首在阁中连全名都没有,只有“大司马大将军姓霍氏”,他也是唯一一位在阁中没有写出全名的功臣。当然,这是刘询有意为之,也是对霍光不能约束家人,过于专权的惩戒。 霍光死后,按其遗愿,霍禹袭爵,封右将军,孙霍山为列侯,封奉车都尉,过继给霍去病为祀。 刘询给了霍光极大的哀荣,下诏赐谥号“宣成”,太皇太后和刘询亲临治丧。 虽然刘询对于霍光的死,常怀悲伤之情,在后来,他也经常想念霍光的好处,有了他在,刘询几乎不用怎么操心国家大事。 但刘询也深深明白,霍光的死,对于自己,并非一件坏事。 当了六七年皇帝,唯有现在,他才终于尝到了当皇帝的真正的滋味。往日,霍光在的时候,奏章大都都是先经过霍光的手,而送到刘询的手上时,霍光已经做好了批示,而他所要做的便是拿出皇帝的玉玺,盖上个印子,很多时候连内容都不用去看。 但好就好在,刘询自小长于民间,对于权力的渴望不甚强烈,所以心态没有太多的不平和,若是换做那些宫中长大,惯于发号施令的王子们,恐怕早就血流成河闹翻天了。 这一切,唯一的解释是天佑大汉,该当有昭宣盛世。 霍光一死,御史大夫魏相见到霍氏一门留下的竟是宵小之辈,不无忧虑地上书提醒刘询要多加管束,同时推荐车骑将军张安世为大司马大将军。 魏相此人,并非拍马逢迎之辈,相反,却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正臣。 魏相,字弱翁,定陶人,他以贤良入士,在策问中得优,被任命为茂陵令。多年之后,外任为河南太守,在河南主政期间,打击豪强,奸邪,在河南郡深得民心。老丞相田千秋的次子在洛阳任武库令,慑于魏相的威严,竟辞官逃回了长安,并在霍光面前告了魏相一状。霍光本与田千秋关系好,这次被他蒙蔽了,以为魏相气量偏狭,遂下书斥责。 魏相深信身正不怕影子歪,并未上书辩驳。他照样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相在河南郡得罪的人又到长安告了他一状,说是魏大人滥用私刑。 霍光闻状,想起魏相此前根本不把他放眼里,现在犯了事,自然要好好整治一番。 很快,在霍光的命令下,可怜的魏大人被抓到了长安,投进了大狱,等待来日审判。 魏大人入狱的消息马上传遍了在长安务工的河南郡人。 他们可知道魏大人是绝对的好官哪,都说好官难求,百姓怎能眼看着好官蒙不白之冤呢?在没有人组织下,河南郡在京的戍卒,差役等在霍光公干的路上截住了霍光,为魏相鸣冤,哪怕是多让他们服劳役一年赎回魏大人也行哪。 霍光只能好言相劝,众人才散去。他疑惑地回到府中,下面又送上来函谷关吏的急报,报上说函谷关来了上万河南父老,要来为魏相请愿。 霍光只能以魏大人的罪未定回复。不过,魏大人却没有被霍光放出狱,霍光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头,让他知道对老大不敬的后果。 魏大人挨到了昭帝大赦,出了狱,重新被任命为茂陵令,后官至扬州刺史。刘询即位,征召为大司农,没几年便升为御史大夫。 霍光一死,他就上书指出霍氏一门过于嚣张。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魏相在泄私愤,乃至于刘询都有这种考虑。 但刘询也知道,魏相所指却有其事,但是这个时候,还不是做绝的时候,反而只能给霍氏子孙加官进爵,稳定人心。 至于魏相推荐张安世为大将军,却正合他意。刘询六七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当的,他早已看出,朝廷多年以来不是围着三公九卿转的,而是围着内朝大司马大将军转的。 所以,大司马大将军这个职位不会被霍光带进棺材里,在这权力交替的时候,它的人选对于朝局稳定十分重要。 捋遍朝廷重臣,唯有号称朝廷老二的车骑将军张安世有这个实力掌控大局。 任命诏书颁给了张安世,张安世百般推辞,最终只接受了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的头衔。 在任命张安世的同时,刘询为了稳住霍家子弟,封霍山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 这个决定再一次显示刘询的高明。 领尚书事不是什么高贵的职位,但却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它的职责是上传奏疏,吏民奏疏一般有正副两份,在皇帝阅览之前都会由尚书先看副本,如果副本有不妥,就会被压下,待权臣先行批阅或被压下。 如此看来,领尚书事在很多时候就至关重要了,比如收到弹骇人的奏章,他就能最先听到风声,从而作出对策。 刘询任命霍山领尚书事,无非要告诉霍家子弟,你看,朕都把管理言路的职位给你们霍家了,可见对你们的信任。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刘询本是好意,却不想结果助长了霍氏子弟们的气焰。 魏相对于刘询的做法却是不甚理解,他是打定主意要盯着霍光的这些不肖子孙,如果领尚书事给霍山霸占着,他弹骇霍氏的奏章怎么送上去?说不定自己还会受到打击报复呢? 魏相对此深表忧虑。 他找到国丈许广汉,希望他能替他上一道奏书,目的就是要改变领尚书事可以阅览副本的旧制。 没想到,刘询竟然同意了,而且给魏相一个加官,魏相成了御史大夫给事中,身兼内外两朝要职。 消息一出,霍家人就慌了。 第209章 霍氏覆灭2 [第1卷]第209节:霍氏覆灭2 ------------ 确切地说,是霍光的□□霍夫人慌了,霍夫人火急火燎地把儿子霍禹,孙子霍云,霍山召来了。 “你们这些个不肖子孙,整天吃喝玩乐,现在魏大夫都任给事中了,你们就不怕他嚼你们的舌头。” “娘,我会怕他?” “是啊,奶奶,就那呆老头,我们哥几个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对,娘,不用担心。” 虽说几位仁兄不以为意,但他们还是一致认为有必要警告一下魏相,让他嘴巴放干净点。当然,妙计他们是没有,但是下三滥的手段倒是有。 几日之后,霍家的家奴就与魏相的家奴鬼使神差地发生了争道,霍家家奴的确霸气,竟然冲进了御史府,弄毁了不少家具,还破口大骂不止。 魏相为了尽快平息事态,只能委曲求全地让自己的下人叩头了事。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刘询都已得知,他虽然替魏相不平,却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御史大夫府邸被一群下人捣乱,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了。而且,刘询对霍氏也有所顾忌,除了霍禹,霍云,霍山,霍家的亲友们都霸占着各种关键的职位,而且军队里也有他们的子弟,若要惩治他们,只怕要出乱子。 不过,作为朝廷的御史大夫被辱,他这个做皇上的,也不能不主持公道。 他决定在其他方面补偿魏大夫。 现任的丞相韦贤曾经数次向他表示自己年纪大了,该退休不干了,刘询一直没有同意,他最近一次告老还乡的折子还被压在他的龙案上。 刘询这个时候把它翻了出来,仔细想来,韦贤今年八十有一,让他继续担任丞相,的确难为了他。严格说来,韦贤不是个能员干吏,他是个大儒,善于做学问,当初霍光找他接前任丞相蔡义的班,就是希望他不要多事,做个老好人。 韦贤也确实没辜负霍光的期望,这老头确实不怎么惹事,天天之乎者也俨然是个博士,不是个丞相。 刘询慎重思量后,提起御笔便在韦贤的奏折上写上了“可”字,准许韦贤致士,也是从韦贤开始,汉代有了丞相致仕的制度。 韦丞相辞官了,继任之人自然是魏大夫。御史大夫则由刘询的恩人丙吉担任,加之已任多年廷尉的于定国,三公可以说都是刘询的亲信。 如果霍禹等霍氏子弟稍有点头脑,他就能看出来,朝廷的风向变了,他这个右将军以后只能是有名无实,毫无实权。 但是,霍禹等人确实没有这个智商,他们并没有想到下一步。 他们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霍光的□□霍夫人不但过着奢侈的日子,而且明目张胆的与人私通。霍禹,霍山则大势购买宅院,诺大的宅子竟然可以走马。霍云则更目无法纪,不但经常翘班去打猎,而且更绝的是,他叫自己的家奴替自己上朝,成了长安的一大笑话。 你说这不是在开刘询的玩笑么? 刘询自觉脸面都没法搁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开始动手了。 他待霍氏如此,其实一是感念霍光的功劳,他临死前的托付让他一时下不去手,但朝纲毕竟是朝纲,岂容他人如此亵渎? 刘询忌讳的不是霍禹,霍云几个不成器的霍氏子孙,他忌讳的是霍家亲戚中那几位掌管军队的将军。 刘询第一个动的是范友明。 范友明是霍光的女婿,封平陵侯,现任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刘询改任其为光禄勋,剥夺了他的兵权。 范友明还没回过神来,刘询的第二道任命诏书又下来了,霍光的二女婿中郎将,羽林监任胜为安定太守。 这还不算完,刘询继续着他的动作。 霍光姐姐的女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外放蜀郡太守。霍光孙女婿中郎将王汉外放五威太守。霍光的长女婿长乐卫尉改任少府。中女婿赵平的骑都尉兵权印绶也被收回,专人光禄勋。 刘询还嫌不够安稳,他改令张安世为两宫卫尉,掌管长安南北两军。其他空出的职位则由许,史两家子弟担任。 当然,刘询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他特意任命霍禹为大司马。 不过,这个大司马与他爹的大司马却大不相同,因为除了名分上一样,权力可大不一样,霍禹这个大司马连印绶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权力。 说白了,这个大司马就是糊弄霍禹的。 刘询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因为在他看来,霍氏已经对国家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事实上,霍氏只要从此有所收敛,荣华富贵应该是没任何问题的。 但是事实并不如此。 地节三年(前67)四月,刘奭立为太子。霍夫人听闻,气愤地连饭都吃不下,她说道,“刘奭乃民间时子,岂能立?皇后若有子,难道反为王邪?” 这位悍妇居然想故伎重施,命人暗中毒杀刘奭。只是刘询在许后崩逝后,特意加强了警戒,没让霍夫人得逞。 地节四年(前66),霍禹,霍云,霍山等人聚在一起长吁短叹。 霍山不无忧虑的道,“如今丞相用事,县官(指刘询)信之,大将军时的法度全部更换。而且,儒生们喜欢狂言,又不避讳,大将军常常嗤之以鼻。陛下喜欢与儒生们在一起,他们多言我家过失,曾经说什么我家兄弟骄矜。现在还流传着“我家毒杀许后”的谣言。哼,你说这些毒舌之人…” 没想到,霍山话音刚落,霍夫人就焦急地跳了出来。 “山儿,你是听谁说的?” “大街上,酒坊,茶楼,到处都是。” 霍夫人跌坐了下去,看到她这个表情,霍禹,霍云,霍山等十分迷惑,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霍禹问道,“娘,你怎么了?” “唉呀,糟了,糟了…” “娘,您倒是说个明白,什么糟了?” 霍夫人焦急的直跺脚,她说道,“许后确是为娘叫女医衍毒杀的啊!” “什么?!”霍禹等人惊呆了。 大堂里几盏茶杯打碎在地上,霍山更是连喝进去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第210章 霍氏覆灭3 [第1卷]第210节:霍氏覆灭3 ------------ 几个人面面相觑,原以为是别人见不得霍家权倾天下而放出的谣言,没想到却是真的。 霍老夫人已经慌得掉起了眼泪,她不住地问:“儿啊,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我哪里知道如何是好?”霍禹竟然急得提高了三分音量,把霍老夫人吓得不敢再问。 她只能把眼光望向两个年轻的孙子。 霍氏几个骨干中,霍云是最有胆子的,他打猎时,最喜欢与猛兽搏斗,因此练就了一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色。霍家人中,也就只有他敢叫人替他上朝,把刘询气得鼻子都歪了,但仍然没有动他。 霍云一开始觉得惊讶,并非因为惊讶,而是想不到老太太有这番手段,能鬼使神差地把皇后做了。 眼看父兄都急得直跺脚,他倒气定神闲地端起一盏茶,悠悠地吹着热气,若无其事地喝着他的。 霍禹见他气定神闲,想必胸有长策,便问道,“云儿,可是有了良策?” 只见霍云微微笑道,又突然嚯地站起身子,一拍桌子道,“县官(指刘询)对我家不仁,休怪我家不义。” “云弟,你是要作甚?” “作甚?我霍氏一门,亲信故旧遍布衙门和军中,岂会怕了刘询那小子,依我看,不如联络故旧,废了他便是。” 此番言语,听得人直冒冷汗。 霍云的想法虽说冒险,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想他们霍家又不是没有废过皇帝,多废一个又能怎地?若是被人查出许后的死因,他家也逃不了灭九族的命运。总归是个死,倒不如大干一场。 几个人在一番谋划下竟然达成一致,他们约定一旦事成,则由霍禹来做这个皇帝。 霍家几个骨干们一边谋划着,却又一边惴惴不安,这种事情,若做不成只有一个结果。 霍氏的惶惶不可终日让那些有意攀附权贵的人看到了机会。 长安人张赦与霍云的舅舅李竟交往甚密。 他就向李竟献了一计,他认为当务之急要挽救局面,必须把丞相魏相和平恩侯张安世除掉,具体办法是由霍老太太出面说服太后,由太后假借皇帝之命杀这两人。 应该说,张赦的眼光的确毒,他一眼就看到了翻盘的关键,刘询说倚重的人确实是魏相与张安世,若能除掉魏相和张安世,朝政必将回到霍氏的手中。 换句话说,张赦的毒计若得逞,汉朝估计得宣布破产。 张赦的毒计还未实施,霍家的马夫偷听到,告发到长安一亭长张章那里,张章不敢怠慢,遂写了检举信由北阙直接上奏,刘询获得检举信,在朝议时令廷尉府,执金吾查。廷尉府很快就行动起来,在长安大肆逮捕这些乱臣贼子,献计之人张赦首先被投进监狱,后面进去一些小鱼小虾。 刘询知道此事霍氏脱不了干系,就在众人认为刘询会将霍氏一窝端的时候,刘询紧急下诏,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 很多人不明白,这可是除去霍氏的最好时机,怎么就这么眼睁睁的放走了呢? 刘询对张赦案有自己的考虑,从大局上看,经过前几次对霍家亲信故旧的削权,霍氏在台面上已经没有多大的威胁,他忌讳的是把他们逼急了玩阴的。而且他在霍光临终时答应过,要好好对待他的家眷,这么快就动手,不人道啊。 所以,此事到此为止,只抓出主意的张赦和几个小虾米,其他的就算了。 刘询希望经过此事,霍氏能收敛些,谨遵法度,别再给死去的霍光蒙羞。 但是刘询的做法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霍家人犹如惊弓之鸟,只能加快了谋反多位的计划。 他们认为,留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 霍家人开了一次家庭会,会议主旨是讨论一下当前复杂多变,极其严峻的形势。霍山等人指出,“张赦一事,是县官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继续追究。但是现在朝廷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就算不反,也难逃一死。不如先发制人,尚有生路。” 霍山等人希望姊妹们把话带给掌握兵权的妹夫姐夫们,让他们及早准备。 霍家的夫婿们也是一致领会到了会议精神,他们都是明白人,他们的小舅子已经犯了诛九族的罪,身为他们的亲戚即便不动手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只能跟着一块大干一场。 事情在往最坏的局面发展。 霍云的舅舅李竟首先出事,他被指控私自结交诸侯王,下狱。 刘询因此事下诏免去霍云霍山的所有职务。 刘询在朝议上将霍氏不法的行径当着众大臣的面责问霍禹,直说得霍禹额头冒汗,却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这会不会是皇帝要动手的信号?”霍家人连做梦都在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 事实上,刘询就是想打击一下霍家人的气焰,并非要致他们于死地。 地节四年(前66年),霍家人召开了动手前的最后一次家族会议。 终于要反击了,日子已经约好,那天是吉日。 刘询并未发觉。 他与丞相等人继续削夺霍家的权力。霍云外放为玄菟太守,任宣为代郡太守。霍山因删改奏章罪发,入狱。 这还不算完。 亭长张章因告发张赦获得封赏,他尝到了甜头,暗中看紧了霍府。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获得了霍氏密谋造反的证据。 检举信再一次送到了刘询的办公桌上。 那还等什么呢? “令廷尉府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询还是发布了拘捕乱党的谕令。 长安城再一次躁动起来了,街头巷尾满是兵丁,霍家亲朋故旧的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范明友火速赶至霍府,告知霍山,霍云,希望他们赶紧想出对策。 他们真的想出了对策。 他们的对策就是服毒。 霍山,霍云,范明友服毒自杀,霍禹腰斩,其余霍家亲友悉数处死。 盛极一时的霍氏从此销声匿迹了。 第211章 宣帝治吏 [第1卷]第211节:宣帝治吏 ------------ 清除了霍氏的势力后,刘询获得了应有的权力。 乱党被清除,本应是举国皆庆的事情,但细心的刘询发现,朝廷的另一位台柱子卫将军张安世气色却不怎么好,看起来心事重重。 经过一番虚头八脑的试探,刘询总算搞清楚了张安世气色不佳的原因,这老头是担心霍氏之乱牵连己身啊。 张安世的担忧不是没有来由的,他与霍光共事二十年,两家人盘根错节,如他有一孙女也是霍家亲属。 刘询敏锐地意识到张安世的情绪具有代表性,只是有些写在脸上,有的藏在心里。 他必须刻不容缓地消除这些惴惴不安的情绪,否则,没人能好好给他干活。 所以,他下了一道诏令给张安世的孙女,特赦她不受牵连。 诏书下得恰到好处,张安世的顾虑彻底打消,气色大好,干活的主动性大增。刘询还没完,他又下诏封赏张安世的子孙。 刘询果然达到了目的,他释放不予追究的信号很快安定了朝廷内外的顾虑。 现在他可以大刀阔斧的进行一些吏治上的改革了。 刘询长在民间,他十分清楚吏治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有道是没有治不了的民,却有治不了的官。官风不正,民自然多刁。官方若正,四海清平。 然而,什么样的官员是合乎标准呢? 事实证明,刘询十八年在民间的饭没白吃,他对此早有自己的见解。 他的官一定不能贪。 有“决策定疑”之功的田延年就是很好的例证,即便他是霍光的亲信,即便霍光在世,只要他敢贪,刘询也就敢问罪。 刘询深知□□的腐蚀能量巨大,不但会导致民怨沸腾,上下失和,还会制造冤狱,陷害无辜。 他对冤狱深恶痛绝,与他儿时惨痛的经历有关。所以他给廷尉府增设了四名廷尉平的官员,专门做复核的工作,又设治御史审核廷尉的量刑是否妥当。即便如此,刘询还是不放心,他甚至亲自参与某些案件的审理,最大程度杜绝冤狱的发生。 他的廷尉于定国就受到朝野的称颂:“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定国为廷尉,百姓自以为不冤。” 刘询经常说,“吏不廉平则治道衰”,为的是时时刻刻提醒官员们,手莫伸,伸手则治道衰。 他的官一定不能迂。 刘询不喜欢迂官。混过社会的人都知道,人太迂容易偏激,往往处理不好事情,解决不了纠纷。当然,不要迂官并不说明刘询喜欢圆滑之人。刘询所推崇的是循吏。 循吏是有着处理问题能力的官员,那些迂腐偏激脑筋不打叉的官员在刘询这里是混不到饭吃的。 太子刘奭为犯了“刺讥辞语”罪的大臣杨恽、盖宽饶等鸣不平,对刘询说道,“陛下用刑过甚,应用儒生。”刘询很不高兴,板着脸孔说道,“汉家自有制度,以‘霸’,‘王’道兼用,怎能用周代时的纯德政?更何况儒家不喜洞察世事变化,喜欢是古非今,连‘名’,‘实’都分不清,怎能治理国家?”刘询看了眼太子不以为然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乱我家者,太子也!” 刘询的一番话道出了他选任官吏的着眼点,即所谓能不能洞察世事变化,然后作出决策。 所以,忠良的循吏自然就是刘询的首选。 刘询对于□□严厉,对于良吏则优待很厚。 他尤其重视地方郡守的人选,中央大员天天在他眼皮底下,他可以看得见这些人有没有好好地干活,业绩怎么样,是好是坏时间长了就能分辨。 可地方上的官吏就没那么好管了,他们一年到头干了些什么事情,刘询他看不着,只能听汇报,看报表。纸面上的东西到底有多少水分,刘询心里实在没底。 一不小心就要被他们所蒙蔽,如果只是蒙蔽皇帝,那倒也罢了,关键是老百姓就要遭罪了。这可是刘询绝对看不下去的。 因此,刘询在选任郡守上非常严格,制定了相配套的制度。郡守们必须由朝中大臣推荐,择日由刘询当众询问其治郡安民之策,考校满意者才有可能任命为郡守。 这就像今天的求职者‘面试’,面试官是刘询及所有的高级干部,求职者的压力可想而知。 优秀的求职者好不容易过关,别高兴的太早,穿上了郡守的官服,等待着的将是一套更严密的业绩考核标准。 他们得“五日一听事”,本来郡守们只需呆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的,现在得跟着县官们一起上堂听事。 如此刘询还是不放心,他会不定期从中央派人去各地方明察暗访,逮着谁工作做得不好,就只能回家磕头烧香了。 对于考核优良的地方官员,刘询从不吝啬。 不但给予精神上的鼓励,如下诏褒奖,全国宣传,而且还给予物质上的奖励,如加薪赏钱,不一而足。 刘询给予良吏们的另一个优待是“久任”。 对于地方要员,“久任”几乎是不可能的梦想,以前的皇帝们怕郡守们在当地生根发芽甚至开花结果,都要时常给他们挪挪窝,免得他们成一方势力。 刘询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他把“久任”制推广到郡守一级,即便是政绩优异也不轻易调动,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借助他们“久任”形成的威望,压制住违法犯罪及歪风邪气。 应该说,刘询的做法成效十分显著,史称“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在刘询各种吏治措施的施行下,涌现了一批优良的循吏,这批循吏的名单聚在一起,便是不折不扣的宣帝好郡守榜,现列举一二: 朱邑字仲卿,庐江人,曾为桐乡啬夫,廉平不苛,吏民悦服,迁补北海太守,政绩卓 著,推为治行第一。朱邑性情淳厚,待人以德,他不徇私,连中央干部都敬惮他三分。他得到的禄赐,都赒济族党,家无余财,非常俭约。后被拜为大司农临终时道:“我尝为桐乡吏,民皆爱我。后世子孙,向我致祭,恐反不如桐乡百姓,汝宜将我遗骸,往葬桐乡,休得有违!”言罢即逝。他的儿子将他葬桐乡西郭,百姓果为起冢立祠,祭祀不绝。 龚遂字少卿,平阳人,曾是昌邑王刘贺的官员,后来受刘贺牵连,受了髡刑,罚为城旦。刘询即位后,渤海郡的情况非常糟糕,盗贼蜂起,治安极坏,当时的郡守毫无办法。刘询希望选个合适的人选,丞相御史们就推荐了龚遂。龚遂因为年纪大,一开始并不被刘询看好,经过刘询与龚遂的沟通,刘询才正式任命龚遂为渤海太守。龚遂果然有一套,他针对渤海郡盗贼过多的情况,首先划分什么是盗贼,什么是良民。拿兵械的是盗贼,拿农具的不是盗贼。这就给那些拿着锄头铁锹等当盗贼的人一条活路。对于拿兵械的盗贼,也有活路,只要你把兵械拿去换牛,换牛犊,则不予追究。此办法一下,盗贼闻风而散。他还罢免了捕吏,让老百姓吃了定心丸。结果,渤海郡经过他一番整治,大治。龚遂也因此得到宣帝御令嘉奖,召归长安。走时,渤海吏民泣涕相送。 此外还有黄霸,尹翁归等等数之不尽在任非在任的好郡守成为了宣帝朝中兴的基石。 第212章 羌乱1 [第1卷]第212节:羌乱1 ------------ 宣帝勤于政务,加之臣子多为正直能干之人,所以政治较为清明,霍氏之乱后,朝中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首-发e 虽然说处处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但是却有那么几个捣蛋的邻居。 比如说匈奴人,在武帝时,已经被打得满地找牙,国力大衰。他们天生蛮悍,几年不抢日子就仿佛过不下去,所以,元气稍有恢复便会侵犯边塞,只不过,已经没了跟汉军硬碰硬的勇气,小打小闹而且次数不多。 除匈奴之外,北方的乌桓,甘,陕一带的氐,羌等族也惹过事,但都一一受到了惩罚。 在这些为数不多的民族矛盾中,都能见到一个人的身影,正是由于他的谋略与武功,才得以顺利稳住大局。 他便是宣帝麒麟阁十一功臣排第四的名将赵充国。 赵充国(前137年-前52年),赵充国第一次为人所熟知,是以假司马跟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匈奴,汉军不幸被围,他率百名死士杀开一条血路,汉军得以突围。 此役后,赵充国被武帝亲自接见并查验伤情,得到武帝的赞赏,称之为勇士,升任中郎,稍迁为车骑将军长史。 至此,赵充国便消失在人们的眼线中,当然,这是武帝刻意罢兵休养生息的结果,也是武帝想把这位将才保护好,留给儿子用的结果。 汉昭帝时,赵充国果然得到重用。 武都的氐族人造反,霍光任命赵充国以大将军,护军都尉的身份前去平叛。赵充国果然不负众望,很快便平定叛乱,班师回朝后升中郎将。 本始年间,赵充国受命出击匈奴,结果也是斩获颇丰,生擒匈奴西岐王,因功又升任护羌校尉,后将军,少府等职。 几次出击下来,赵充国威震边疆。匈奴曾打算兴兵十几万再一次侵犯汉境,被汉廷得知,派出赵充国迎战。匈奴单于显然听过赵充国的名头,他知道这个人实在惹不起,兵行未远便下令退兵。 闹得最大的是元康三年(前63年)的先零羌的叛乱。 平乱的主角依旧是赵充国。 羌族人生活在今日的青海,甘肃一带,之前我们有介绍,羌族并非一个统一的民族,而是汉人对于这一带非汉人的统称,羌人以部落而居,没有统一的法律,甚至连服装和语言都不一定相通。 羌人原本归属匈奴,武帝伐匈后,匈奴远遁漠北,羌人即归属汉朝,汉朝在此处设立典属国进行管理。 元康三年,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出使羌地,召集羌族首领来见,其中的先零部首领提出现在的地盘不好,我们打算北渡湟水(黄河上游支流)放牧。 义渠安国当时没有表态,他认为此事必须由朝廷作出决断才行。 消息送到朝廷,刘询将先零部提出的要求下发廷议。 朝臣们多认为此事可以同意,不是什么大事。 但赵充国却有不同意见,他做过几年的护羌校尉,深知这个族群的习性,如果由着他们的兴致做事,恐怕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所以,他不但反对此事,而且骇奏使者义渠安国玩忽职守,像这样的无理要求就应该当时拒绝,而不是由朝廷来议决。 刘询却认为赵充国言重了,当然,刘询不能不顾着老臣的面子,他在这个问题上只能以拖字决来应对。 刘询考虑了赵充国的面子,但羌人却没给刘询面子。 先零羌的首领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早就看到,羌人之所以依附匈奴,汉等强大国家,无非就是羌人自己不争气不团结,喜欢窝里斗。而汉廷对付羌人的办法也是分而治之。 所以,他的第一步是与羌人各部落结束争斗,歃血结盟。 第二步是不管汉朝同不同意,他们都要往北迁,你汉朝有本事就派兵前来。 刘询的决定还未作出,羌族人便时不时的北迁,汉朝的地方官吏只能干瞪眼看着,不敢制止。 消息上报到刘询那里,刘询只觉得权威受辱,但是,他对□□实在没有过多的经验,任凭再聪明的脑瓜也只能成为一块豆腐,无可奈何。 他再一次传来年迈的赵充国,希望他能给个意见。 没想到赵充国的回答却加深了他的担忧。 赵充国认为从以往的各种迹象来看,羌人应是准备联合匈奴了,待到秋天马肥,他们可能就要叛乱了。 那如何是好? 刘询在选官任官上一向独具慧眼,却对民族,外交问题一筹莫展。 赵充国却一脸淡定,他给刘询拟了一策,应加强边备,然后派人去羌族,瓦解他们的部落联盟,即可做到不战而胜。 刘询同意了,他再次派出使者义渠安国,临行前嘱咐其便宜行事。 义渠安国竟然会错了意,他是带着一肚子怒火去的。 出使羌地已经够倒霉了,而这些野蛮人好好的地不待,非要不尊朝廷号令迁徙,导致他被赵充国老头参了一本。 赵充国德高望重,他是动不了,他只能动这些羌人。 所以,义渠安国一到羌地,便召集了三十几个羌族先零部的头领,以其狡黠为由全部杀掉。三十几颗头颅摆在眼前,义渠安国认为还不够有震慑力,毅然下令出兵攻击先零部,又杀了一千多人。 义渠安国的暴行立即引起羌族震动。 边塞显得无比热闹。 羌族人迅速结兵反击,破了一些城镇,杀了一些官员。 义渠安国派三千兵马去平叛,没想到却大败而回,损失惨重。义渠安国狼狈回到令居,将此事上奏朝廷。 奏报传到朝廷,刘询大怒。 神爵元年(前61年)春,朝廷为伐羌之事争得不可开交。 刘询颇为头疼,因为自他登基以来,战事很少,承平日久,提起打仗,不少大臣都头皮发麻。 其实这还不是刘询最头疼的地方,打仗其实不可怕,现在国库充盈,钱粮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诺大的朝廷,他竟然找不出可以信赖的将领。 赵充国是位勇将,可毕竟是年纪大了,还能不能上战场,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但刘询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他又不能让大臣们看到他的茫然,只能派御史大夫丙吉摸到赵充国的府上,问是否有合适的将才可以推荐。 赵充国面对问询,微笑道,“恐怕没有人比老夫更合适。” 丙吉原话带回,刘询啧啧称奇,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又派人去问道,“将军觉得羌虏怎么样,要多少兵马?” 赵充国不像前次般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了。 他略一沉吟,正是这一沉吟,恰好体现了他名将的盛名绝不是吹来的。 他说道,“百闻不如一见,臣只有到了金城(兰州)亲自查看,才能得出结论。” 刘询听完赵充国的回话,彻底放心了,赵充国用兵谨慎,实在是名不虚传吧。 诏书很快下来,赵充国再一次受命带兵平叛。 得到了皇上的任命诏书,七十岁的赵充国顾不得年迈,迅速地带着不足万人的骑兵直奔金城,打探敌情。 他到达金城后,便集结一万骑兵,准备渡过黄河。 那阵势看起来是要找羌人决战。 但其实赵充国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对于羌族,他一直以备战,分化,安抚为略。硬碰硬的大战,不是赵充国所期望的。 所以,他渡过黄河,仅仅是威慑。 他是个谨慎的将军。 为了以防不测,连渡河的细节他都作了安排。他命令,夜间,由三个小队悄悄渡河,先行安营扎寨。等到天明后,大军再度河。 赵充国的大军过河时,羌族就有百余骑前来窥视。 不少将领都忍不住要冲上去,却被赵充国严令制止了,理由是前来的是骁骑,有可能是诱兵,现在冲上去就要上当了。 赵充国的部队来到了一处峡谷前。 峡谷名为四望峡,峡谷幽长,非常便于伏兵。 赵充国不傻,他喝令部队停止前行,并派出骑兵前去探查,放哨,看是否有伏兵。在反复确认没有伏兵时,赵充国也没有下令部队前行。 部队一直等到深夜,才等来了继续前行的命令。 赵充国到达西域都护府,大军入城。赵充国除了布置守城,还做了一件让很多人不明白的事—----“日飨士卒”。 面对羌人的数次挑战,赵充国严令不准出战。 这让很多人都犯了糊涂,不明白这赵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远在长安的刘询都迷糊了,他有点怀疑赵充国是不是人老怕死了。 赵充国他现在摸不透,他只能为了保证胜利,继续调兵遣将,他调集西北各地六万人前往助战。 赵充国坚守不战,终于引起了地方官员的不满。酒泉太守辛武贤就上书委婉的批评赵充国的“拖延”战术,并提议出兵张掖先破先零人的羽翼开,破等协从部落。 刘询把奏疏转给赵充国。 没想到赵老头的回话却理直气壮,赵充国的意思是辛武贤的策略是十分错误的,即便要打也应先惩首恶,协从自然不攻自破。 刘询无法,只能将赵充国的奏折廷议。 大臣们没有看到赵充国的通盘考虑,多数站在辛武贤一边,因为连刘询也倾向于辛武贤。 廷议的结果是赵充国不想看到的。 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策略受到嘉奖。 同时,下诏赵充国,责他拖延用兵,不顾士兵艰苦,不计国家开支。令他即刻按辛太守之策行事。 赵充国就是赵充国,面对这么一份措辞严厉的诏书。 他的回答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了给刘询留面子,他再次上奏,陈述己见。 刘询收到奏折,大略看了一眼,便将其狠狠地摔在了龙案上。 第213章 羌乱2 [第1卷]第213节:羌乱2 ------------ 刘询起身在宣室内来回踱步, 想来赵充国也是一员勇将,用兵持重,但也不至于畏敌如虎如此?更不会不知道战事拖延只会徒耗国家钱粮的道理。而且听说赵充国还生了病,如果不速速解决,一旦赵充国遭遇不测,谁来继任? 刘询越想越烦,许久心情才平复了一些,这时他又拿起赵充国的奏折皱着眉细细地看了起来,这一次他连一个字都没有漏掉,用心地体会着赵老将军的用兵方略。 同时,又挑出酒泉太守辛武贤的奏折,对照着阅读起来。 刘询没打过仗,但基本的用兵方略他是懂得。 辛武贤主张立即攻击,先避开羌族强大的先零部落,拿下那些小的协从部落,清除首恶的羽翼之后,再一举荡平叛乱。 与之相反的是,赵充国则认为应据羌族民情,以仁德瓦解羌族联盟,只需严厉惩办始作俑者,宽恕其他协从部落,羌族自然平定,他不无担心的指出,如若采纳辛太守的建议,将逼迫羌族结成更为团结的联盟,到时候那就真是旷日持久的战争,同时,他还建议必须在羌地任命了解羌族的干部,言下之意批评刘询派出义渠安国这种二愣子官员是错误的。 刘询虽然没去过羌地,但是羌族的勇猛是早有耳闻的,如果汉羌战事真是旷日持久下去,恐怕要动摇国本。他倾向辛武贤之策,同时下书斥责赵充国的目的是希望早日结束战事,如果辛武贤将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那断然没有采纳的理由。 不过,对于兵事,刘询还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刘询把两人的奏折在朝议上抛出,希望大臣们慎重的考虑,仔细地揣摩,尽快给出一个结论。 一轮论的商议后,大臣中从只有十分之二支持赵充国,到十分之五,再到大多数人明白赵充国的方略。 在老将赵充国把奏折递上去的几日后,刘询终于给了赵充国肯定的回复。 赵充国似乎早就算准皇上必会同意他的方略,因此,一直没有对自己的方略做出调整。 他的方略已经起了明显的作用。 探子回报,羌族各部联盟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他们惧于汉军的强大,且听说赵充国严惩首恶,协从不究的策略,因此不愿意跟着先零部陪葬。 而且之前先零一部头领靡当儿派遣弟弟雕库来向都尉报告先零部落谋反。都尉得知雕库部落里也有人参与,将雕库扣押不放。赵充国前来后,马上下令放人,他重申了他的原则,并让雕库把他的意思带到羌族各部,意图瓦解羌族联盟。 赵充国的高明不仅在此,他一直是屯田的推行者,所以,他不怕旷日持久的对峙,他是怕那种消耗战的旷日持久,如果他全力攻击羌族,羌族必定全力反抗,双方一直打下去,他就只能耗费国家钱粮,而现在,他坚守不出,将士们可以依靠屯田养活自己。 除了屯田,他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他了解到羌族只是个分散的部落,只要策略得当,瓦解其联盟将是上上之策。它们与匈奴不同,匈奴已经高度国家化,除了痛击之外别无他法。 赵充国的方略果然没有白费,已有上万羌人归降。 所有战前准备都已做好,更无朝廷非议等后顾之忧。 赵充国意识到,动手的时机已经到了。 他命令大军迅速开拔,方向,先零羌驻地。 先零羌的首领在汉军到来之后,多次挑战,均吃了闭门羹,他不但不调查研究汉军的意图,竟然得意忘形起来,认为汉军胆小,不敢与之交战。 思想上的麻痹造成其军纪涣散,加之羌族本来就是那种战时全部壮丁都上马拼杀,非战时则下马放牧的民族,因此行为散漫自由,除了单兵作战勇猛外,什么兵法,战阵等等高级玩意儿,从来看不进眼里。 上了战场,他们只知道举起马刀往敌人的脖子上砍下去,其他的不在行,也不在乎。 所以,对于赵充国之前的攻心之策,他们没有一点反应。 当赵充国的部队如天降神兵突然出现在先零部的聚居地时,他们才真正傻眼了。 先零部落乱成了一团。 抵抗已经无法组织起来,组织起来也没用,因为汉军的骑兵已经迅速地冲了上来。 现在,先零部首领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跑。 “快,快,命令族人,抛下所有辎重,向湟水一带撤退。” 你不得不佩服,这些游牧民族的人们,身体素质之强悍,逃窜速度之迅速,那是汉军士兵们前所未见的。 赵充国并没有把他们往死里路赶,待羌人被斩首五百,溺亡五百,留下数不胜数的牛羊牲畜后,赵充国便下令部队停止追击。 赵充国同时下令,严禁毁坏羌地的庄稼,更严禁抢掠。 此令一下,羌族首领们可谓长出一口气,纷纷说道,“汉果不击我!” 先零的首领靡忘在观望数日后,派人来请示赵充国,表示愿意返回故地。赵充国这次没有擅自做主,而是写成奏章,发往长安,等待刘询的批复。 奏章来回需要些时日,靡忘急得跳了脚,担忧汉廷不肯宽恕他,于是亲自前往赵充国的营帐拜访。 汉军所有将士听说反贼的首领来到帐中,纷纷表示要杀了他,建议后将军千万不要手软。 赵充国皱着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哪,只考虑一己私利,却没有考虑国家”。 他热情地款待了靡忘,并得到了靡忘永不再叛的承诺。恰在此时,朝廷批复的玺书也已经送到,玺书中没有赦免靡忘的罪,但也没有惩处他,只要求他将功赎罪,保一方平安,报效汉廷。 靡忘自然感激涕零。 神爵二年(前60年)五月,羌族地面除了少数顽固分子,叛乱基本被扑灭,赵充国打了报告回长安。 刘询下诏应允,赵充国回到长安,他的友人浩星赐迎接赵充国,提醒他尽量要归功于许延寿和辛武贤。浩星赐的提醒是好意,是为了避免赵充国受人嫉妒,功高震主。但赵充国拒绝了,他认为自己已到了人臣极点,除了忠君为国,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他的据实报告得到了刘询的嘉奖,赵充国官复卫尉,辛武贤还是做他的酒泉太守。 辛武贤折腾了一番,没有升官,他把这笔帐都记在了赵充国头上。 在回酒泉前,他举报赵充国之子赵卬泄露了刘询的机密,之前赵卬说皇上顾忌张安世,要杀了他,是赵充国为张安世求情才得免。 刘询接到这样的举报顿时雷霆大怒,而且极为尴尬,他顾不得功臣赵充国的脸面,马上示意廷尉府严加讯问赵卬,最终确定辛武贤并未诬告。 可想而知,赵卬的结局就只能是死,哪怕他老子是当时第一名将,也救不了他,谁让他犯此大不敬之罪? 赵充国此时才想起友人浩星赐的告诫,但是若问他后不后悔没听友人的建议,他还是无二话。赵充国经历丧子之痛,心力憔悴,只能祈老归田,刘询考虑到他的年纪,同意了。 赵充国没了职位,却仍然不得清闲,因为一旦有兵事,刘询都会派人征询他的意见。 这样的局面持续到甘露二年(前52年),赵充国薨,时年八十六年,宣帝给了他极高的礼遇,为其定谥壮侯,画像入麒麟阁十一功臣榜,与霍光同列。 后来,刘询的孙子汉成帝命当时的大文豪杨雄作赋称颂赵充国,曰:“在汉中兴,充国作武”。 第214章 匈乱 先零羌之乱,刘询吓出了一身冷汗。./ 刘询之前催促赵充国加紧平乱,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的办公桌上早就收到奏报,老对手匈奴人有趁乱浑水摸鱼的意思。 刘询不是吓大的,但是他对待战争,也十分谨慎。 他不缺钱,更不缺粮,却缺将,缺名将。 赵充国可以拿出去吓吓人,可毕竟年纪太大。刘询派他去平羌之前都是打问号的,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派他去平乱,赵老头可倒好,带着部队种了几个月田,美名其曰“屯田”,那时候把刘询急得上蹿下跳,就差问候赵老头祖宗了。 正是如此,刘询才秋后算帐,不念赵充国劳苦功高把他儿子给处死了。 赵充国应该感谢匈奴人,没有乘他在羌地屯田的时候,一起在边关捣乱。否则,刘询肯定要坐不住,治他延误战机的罪。 在所有讨厌的邻居中,匈奴无疑是排第一号的。 这不是刘询给匈奴的面子,而是匈奴的实力决定的。虽然说武帝时,匈奴人被汉军撵着屁股往西跑,实力一天不如一天,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匈奴人借着往日的余威,在西域还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近几十年没有大战,实力还有所恢复。 可惜匈奴人实在不争气…. 说到这个可惜,就该轮到刘询笑了。 刘询确实笑了,因为武帝都没做到的事在他手上做到了--匈奴呼韩邪单于投降。 还记得多少年前,龙城奇袭,河西大战,漠北之战,李陵,李广利被俘之战等等,汉与匈奴打得那么惨烈,但是谁都没有真正服过对方。 而在神爵四年(前58年),匈奴单于呼韩邪向刘询称臣。 此时此刻,刘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恐怕都得高兴的多吸几口香,他们得庆幸,当年的血和汗没有白流,连单于级别的人都称臣了,虽说他只是匈奴五单于之一啊。 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摘到如此盛大的果实,刘询的确是福星高照,幸运逼人哪。 反观呼韩邪单于,面对着匈奴的大乱只能望乱兴叹,向汉称臣其实是无奈之举。 匈奴的内乱跟一个女人有关,此女是狐鹿姑单于的阏氏(王后)颛渠氏。 狐鹿姑单于临时时,因为儿子壶衍鞮年幼不想立他,而是想让年长的弟弟右谷蠡王为单于。 但是他的近臣卫律和他的阏氏颛渠氏为了一己私利,改了狐鹿姑单于的遗诏,立了颛渠氏自己年幼的儿子,这就是壶衍鞮。 壶衍鞮单于年少,自然引起他人不服,匈奴的左贤王,右谷蠡王率先表示不服,率部离开单于廷,准备南下投降乌孙,然后反戈攻击单于自立。 他们胁迫匈奴卢屠王同谋,没想到卢屠王向单于告密,单于派人讯问,结果左贤王,右谷蠡王一口咬定卢屠王诬告,反倒让卢屠王获罪被杀。 两王随后以此为借口离开单于廷,连祖制龙城大会也不参加。 单于年少,母亲颛渠氏和卫律弄权,朝政紊乱,国人离心,人们把希望寄托在未成年的壶衍鞮单于身上,希望他能快快长大,早日亲政,改变阏氏和重臣弄臣的局面。 壶衍鞮单于一天天长大,匈奴人民的希望也一天一天破灭。 他们发现,壶衍鞮单于虽然流着匈奴先祖的鲜血,可是脑瓜子却没有他们的先祖聪明。连一些长期被踩在匈奴脚下的民族如乌桓,丁令,乌孙都可以欺负它,更别说国力蒸蒸日上的大汉。 宣帝初年,霍光派将领几次出兵,壶衍鞮单于的部队连汉军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屁滚尿流地当了逃兵。 壶衍鞮单于在位十七年而死,此时正是羌乱之际。 壶衍鞮单于算盘打得不错,他听说羌族叛乱,早就蠢蠢欲动,想趁火打个劫,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就在这当口,死了。 他死后,他的弟弟虚闾权渠即位。 虚闾权渠单于一坐上单于宝座,便不客气地夺了颛渠氏的权,废了颛渠氏大阏氏的位子,让她做该做的事,而不是成天对朝政指手画脚。 但他的举动遭到颛渠氏和他父亲的怨恨,于是暗地里破坏虚闾权渠单于的政策。 当时刘询实行减兵之策,即撤掉了边关一些防守匈奴的城池,虚闾权渠单于很高兴,想刘询这么给面子,他也不能不表示,所以他想重提和亲旧事,巩固汉匈关系。 虚闾权渠单于就此询问大臣,这个颛渠氏父亲见时机已来,便吓虚闾权渠单于道:“这是汉朝的奸计,大汗不要相信,而且汉朝和亲,一般都是礼在前,兵在后。我们最好也仿效汉朝,来个先礼后兵。” 颛渠氏父亲还请求让他与呼卢訾王各自带着一万兵马在边塞狩猎。虚闾权渠单于不明就里,竟然答应了。结果如此一来,汉匈关系骤然紧张,汉边关加强了警戒。 一场好事就这样被颛渠氏父亲破坏了。 这还不算完,颛渠氏丢了权力,自然心有不甘,她虽年过半百,却看中了右贤王屠耆堂,使出浑身解数与右贤王勾搭在一起,并等待着报复虚闾权渠单于的时机。 春来秋去,九年不算短,也不算长,颛渠氏终于等来了她的机会。 神爵二年(前60)的龙城大会上,虚闾权渠病重,颛渠氏便迫不及待地把消息告诉屠耆堂,屠耆堂大喜,与颛渠氏的弟弟都隆奇暗中布置兵力,伺机一旦虚闾权渠不济,就冲进去,管他虚闾权渠是死是活,夺下单于之位再说。 还没有等到屠耆堂动手,虚闾权渠单于一命呜呼。 颛渠氏和屠耆堂故伎重演,伪造虚闾权渠单于遗诏,拥立屠耆堂为单于。而屠耆堂自命为握衍朐鞮单于。根据协议,颛渠氏复为大阏氏。 这个女人弄权的水平可见一斑。 匈奴的大乱终于来了。 握衍朐鞮单于一即位,开始杀戮前单于的亲族。 居于西垂的匈奴日逐王先贤掸首先表示不服,他素来与屠耆堂不和,但是他也没有起兵,而是带着自己的部落投降了汉朝。 握衍朐鞮单于大怒,当即下令将先贤掸的两个弟弟斩首。而先贤掸的姐夫乌禅幕上书那是先贤掸的个人行为,跟我无关,求握衍朐鞮单于放他一马。但是握衍朐鞮单于回给他的是绝不宽恕,让他几近绝望。 握衍朐鞮单于如果用脑子想想,他便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乌禅幕是谁,他可是前单于虚闾权渠的亲家。虚闾权渠单于的继承人稽侯正是乌禅幕的女婿。他自握衍朐鞮单于夺位以来,为了安全就躲在乌禅幕的领地。 如今眼看乌禅幕也难逃被杀,他们的家族举行了一次严肃的会议。 会议推举稽侯为呼韩邪单于,并兴兵攻讨握衍朐鞮。 握衍朐鞮荒淫无道,一上来就到处杀人,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人,人心俱失。呼韩邪没废多大功夫便打败握衍朐鞮,握衍朐鞮最终被杀,而颛渠氏下落不明。 呼韩邪貌似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单于位子,可以稳稳当当地坐下去,不过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的父亲虚闾权渠单于,伯父壶衍鞮单于名声不好,早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所以真心归附他的力量很弱小。 颛渠氏的弟弟都隆奇和握衍朐鞮的弟弟右贤王逃出呼韩邪的追击后,便纠集故旧,拥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回击呼韩邪。 呼韩邪措不及防,战败退出王廷,退入汉匈边境,而且派使上书刘询,表面修好之意。 刘询收到呼韩邪的书信,召集廷议。 大臣中多数人认为匈奴内乱,应趁乱取之。而御史大夫萧望之(注,请记住他,后面会介绍)则认为应遣使慰问,理由是前单于有和亲的意思,只是被贼子杀害,现在趁乱出兵,不仁啊。 而刘询比较看重萧望之,所以采纳了萧望之的意见,派使慰问。 汉使到来,并没有解决匈奴的危机。 屠耆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做了件蠢事,他的左右及呼揭王向他进谗言,让他提防右贤王。屠耆一时昏了头,召来右贤王杀害,激起右贤王旧部的强烈反抗。屠耆后来后悔,便下令诛杀左右进谗言的人。 而呼揭王怕被诛,逃入属地,自立为呼揭单于。与此同时,实力雄厚的右奥鞬王也自立为车犁单于,乌籍都尉自立为乌籍单于。 强大上百年的匈奴帝国四分五裂,真正陷入了覆灭的危机中。 匈奴的事态进一步恶化,内战一触即发。 屠耆单于率先发难,他发兵先取车犁单于和乌籍单于,结果屠耆单于打败车犁和乌籍,车犁和乌籍自去单于号,投奔呼揭单于。 屠耆乘胜追击,准备一举消灭呼揭单于等人时,他的后院起火了。 一直在观战的呼韩邪动手了。 他乘屠耆后方空虚,奔袭王廷,而屠耆听说后,气急败坏,于是下令迅速回兵,这一回兵,呼韩邪以逸待劳,屠耆大败,自刎身亡。 呼韩邪乘胜进兵,收降车犁单于。 匈奴有了重新一统的趋势,而结束内乱的是呼韩邪单于。 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屠耆大败,但屠耆的势力还在,他的弟弟休旬王自立为闰振单于。 这还不算什么,让呼韩邪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的事发生了。他的亲兄弟左谷蠡王呼屠吾斯,也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 郅支骨都侯击败后闰振,又攻击呼韩邪。 兄弟相残,是人世间最为悲惨的事,而这种事就发生在呼韩邪身上。 呼韩邪累了,他的精锐在几年的战争中,几乎损失殆尽。 所以他只能做出了匈奴单于不敢做的事。 向南方强大的汉帝国称臣,并送出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 而郅支骨都侯虽然未向汉称臣,也送出儿子作为人质,他只要求汉廷不要援助呼韩邪。 刘询捏着了老对手的命运,那种感觉,除了用爽来形容还能用什么呢? 第215章 布局 刘询面临一次最为愉快的抉择。 谋略上看,支持匈奴的任何一方都有利于己方。 不过为了边境的安宁,刘询还是得谨慎考虑。 呼韩邪兵力偏弱,而且愿意低下头颅称臣,而郅支虽说也言辞恳切,并送儿子作为人质,可这位单于连亲弟弟都要赶尽杀绝,人品实在不敢恭维。 事实摆在眼前,该支持谁似乎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不过,刘询是个有大局观的人,他的想法绝不仅是简简单单地作个选择,他要考虑的是边境的长治久安。 如果他帮匈奴的任何一方灭了另一方,结果会得到什么呢? 结果可能是匈奴重新获得统一,甚至强大。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对手做自己的邻居,是哪个君主都不愿意看到的。 试想一下,自个儿一手扶持出来强大而统一的敌人,这种做法,不是脑子被门板夹了就是想要作死。 刘询显然不是想作死的人,他的脑瓜子非常好用,很快就想到了万全之策。 对待称臣并前来朝拜的呼韩邪,他采用萧望之的意见,以高于诸侯王低于皇帝的礼遇接待,重赏并封侯,同时向天下发诏书,称颂呼韩邪单于朝拜之事。 此举的目的就是向各国宣布,呼韩邪已经置于汉廷的保护之下了,谁要打他,先得掂量掂量。 而对于呼韩邪的出兵平叛的请求,则一字不提,也算给了郅支一个面子。 刘询的“狡猾”可见一般,就希望你匈奴分裂着呢,哪方他都不得罪,只要肯低头,金银珠宝爵位都可以赏赐,就是不能承诺出兵。 作为呼韩邪一方,有了刘询的保证,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他现在极为狼狈,厚礼拿不出手,只能拍胸脯向刘询保证西北边境安宁。 刘询对于呼韩邪的保证,十分满意,也打消了后来刘询出兵助他的顾虑。 郅支见呼韩邪得到了汉廷的庇护,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见呼韩邪的人在长安吃香的喝辣的,也是分外眼红,他也不断的派使者前来。 不过,刘询给他们的待遇始终要低于呼韩邪一方。 这让郅支坐卧不安,打又打不得,讨好的功夫又不如弟弟,郅支担心长此下去,呼韩邪在汉廷的帮助下,力量会愈来愈强大,总有一天,他们会过来抢地盘。 长此以往,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郅支遂决定西迁,把地盘让了出来。 呼韩邪得以重返漠北,执掌大部分匈奴故土。 由此,汉匈边境长达五十年的和平得以确立,汉匈关系进入最为稳定的时代。后来,呼韩邪娶了个汉族妻子,此女正是四大美人之一------奇女子王昭君。 刘询治理下的国家,真正迎来了中兴盛世。 国家无事,吏治清明,老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各业一派欣欣向荣,汉匈关系又有了新的局面,应该说,皇帝做到这份上,已经十分不易。 他的确很欣慰,也很自豪。 可惜的是,刘询自感身子骨大不如前,他甚至经常回忆起一些往日的旧事,在刘询看来,这是人老的征兆啊。 刘询要开始为日后进行必要的布局了。 刘询是个不居功自傲的人,他认为国家能在他手上走到现在,与那些活着的还有死去的臣子休戚相关,自己不过是用对了人。 所以,他命人将十一位居功至伟的功臣一一画像,供奉于麒麟阁。 其中排名首位的自然是霍光,考虑到其后代谋反,他在画像中只有姓,没有名,其次是张安世、韩增、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 十一人中分布在各条战线,有搞军事的,有搞政府工作的,有搞外交的,有搞宗室事务的,都是各个系统的杰出人物。十一人中,唯有萧望之还活着。 萧望之是萧何的后代,但是他家传到他的祖父辈,却只是个务农的平头百姓。萧望之为了改变自身的命运,拿起了书卷。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萧望之学有所成,在长安儒生当中有了名气。 萧望之在丙吉的推荐下受到霍光召见,霍光试探几下,发现萧望之确实才华,本想笼络留用,但是萧望之对霍光的专权十分厌恶,不肯依附,因此被霍光弃用,在霍光时代,萧望之不过只是个小苑东门侯。 你可能会以为,萧望之混得还不错嘛,好歹也是个侯爷。其实,这个小苑东门侯不是什么侯爷,它只是个芝麻绿豆官,顶多算个门卫里的主任。 萧望之的伯乐是魏相,霍光死后,萧望之受魏相赏识,做了大行治礼丞。 萧望之受刘询重视是因为一篇暗指霍氏作乱的奏疏,正是因为这篇奏疏,萧望之走了刘询的视线。 刘询刚刚掌权,在治理国家上有诸多不明,他常常征询萧望之,萧望之总能给出合情合理的建议,因此萧望之很快就做到了谏议大夫、丞相司直,少府等。 刘询想试试萧望之治理地方的才能,任命他为左冯翊,担任京畿地区的行政首脑,积累实际的治政才能。三年后,因政绩升任大鸿胪。 前59年,萧望之代替丙吉出任御史大夫。 在长期对萧望之的观察中,刘询还是发现了他的缺点。 萧望之虽然有才,却恃才自傲,常常看不起别人,所以得罪了不少人,特别是得罪了刘询的身边的宦官弘恭、石显等人,在五凤二年(前56年),萧望之被人告发,罪名是不关心丞相生病,作威作福,贪财。刘询知道萧望之有孤傲的毛病,才华却是有目共睹的,他不愿意治他的罪。再则,考虑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太子仁弱,必须要有重臣辅佐,所以他暗中布局,把萧望之降级,贬为太子左傅,陪太子读书去,也是明显的保护措施,免得自己还没挂掉,萧望之就在火坑上牺牲了。 刘询的用意其实很清楚,要把萧望之留给儿子用,所以这次告发后就没人敢告发萧望之了。 御史大夫由黄霸继任,黄霸只在御史大夫位子上坐了一年。五凤三年(前55年),丙吉病逝,黄霸屁股还没坐热,就接替丙吉任丞相,御史大夫由杜延年升任。 众所周知,黄霸蹲过号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霍光时代就是个特立独行的官员,别的官员为迎合霍光的口味,以刑罚为手段,他偏偏不以为然,不服从霍光的政策。所以,黄霸并未受到霍光的重视,直到刘询即位,黄霸以优异的政绩调入中央。 不过,黄霸做丞相的水平明显比不上他的前任魏相,丙吉,也比不上他的后任于定国。 甘露二年(前52年),杜延年病逝,与前代张释之齐名的于定国升任御史大夫。 甘露三年(前51年),仅仅一年,黄霸卒于任上,他死后,于定国继任丞相,御史大夫由陈万年继任。 于定国自然不用说,在廷尉上就干得风生水起,上上下下都赞不绝口。 对于陈万年此人,刘询的确是看走眼了,话说回来,他的重臣一个个七老八十的,也实在是无人可用,只能凑合着用。陈万年此人不在乎钱财,他的钱财大部分用来巴结许家和史家去了,尤其是在前途无限光明的乐陵侯史高身上,他下了血本。陈万年精于拍马逢迎之道,能从小吏升到御史大夫,钻营之术可谓炉火纯青。 据说,这位老兄在教自己儿子为官之道时,他的儿子打起了瞌睡,陈老兄大怒,边拿着棒子边说:“我在教你呢,你怎么就睡着了?”他儿子不耐烦地说道:“你教的我都知道,不就是要拍马逢迎么?”陈老兄一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估计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自己的儿子要真的领悟了其中的精髓,还怕后继无人么? 当然,陈万年也不是没有优点,至少这位老兄上班勤快,工作态度端正。这是刘询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除了以上这些人外,刘询也着重培养了一个外戚史家的人,此人是乐陵侯史高,一直任刘询的近臣侍中。 史高不能说有多厉害,但是凭借着史家人的身份,以及各个衙门的工作履历,自然很有人缘,他早已进入刘询的布局中。 黄龙元年(前49年),十二月,冬天,宫里冷得出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所有人都眉头紧锁,偶尔看着宫里的女婢和卫士轻声细语地交头接耳,晶莹的冰簪子挂满了雕龙画凤的瓦檐,冷冷的一片肃杀之气。 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乐陵侯史高被急召入宫,百官听到风声,也随之跪侯在宫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恸哭从皇帝寝殿中传来。 所有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哀嚎起来,口中喃喃地哭喊着,陛下,陛下… 刘询驾崩时,年43岁,在位25年。在25年间,国家强盛,吏治清明,战争极少,可谓一个福泽深厚的太平天子。 刘询庙号中宗,谥宣帝。 第216章 情种刘奭 见史高,萧望之,周堪从皇帝寝宫出来,不少跪着的官员纷纷迎了上去,他们无一例外地挂着一脸焦急的神态。 当确信皇上已经驾崩时,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有的甚至以头撞地,以手锤柱,总而言之,一定要把情绪彻底的喷发出来,哪怕不是真的悲伤演戏也要演出来。 谁都知道,今天的太子,也就是明天的新皇上刘奭,可是出了名的孝顺。 御史大夫陈万年趁人不注意,拉住乐陵侯史高。 史高的脸上还挂着泪水,他没看清楚谁拉扯他,正想发作,见是陈万年,便也不再生气。要知道,陈万年可是在史高身上下了血本的,交情非浅。 陈万年没有说话,只是向他递眼色。 两人果然是默契,史高竟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只是向陈万年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泪痕,眼中却流露出得意之色。 陈万年这个官场老滑头,从史高的眼神中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多年的血本终于有了收获,他本应放声大笑,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他只能以放声大哭来宣泄自己的心情。 别的官员见御史大夫如此真情流露,不免有丝惭愧,只能一声比一声高的哭喊着,就差把未央宫的瓦檐给震塌了,殊不知陈老兄是为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而激动。 刘询早给他的儿子刘奭做了个局,用来保护且辅佐他的儿子顺利接班,亲政。 局中人由侍中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太子少傅周堪组成。 史高是外戚,才能只能说一般,不过刘询就是信任外戚,所以位列辅政大臣之首,封大司马,车骑将军,掌控着京城卫戍部队。 太子太傅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位列辅政大臣第二位,而少傅周堪为光禄大夫,则位列第三位。 萧望之才高八斗,学问高,治政能力突出,早在五凤年间即被刘询雪藏,那时候刘询的意思就是想把萧望之留给儿子用。 刘询当时看到他的能臣干吏诸多,但是大多数都差不多半截身段入了土。唯有这个萧望之,年过五旬身子骨还算硬朗,理论上再多干十几年的活应该没问题,所以把他从御史大夫位子上贬下来,贬到太子身边,就是这个道理。 周堪虽然没有萧望之声望,但也是一代名儒,人也忠厚老实,作为刘奭的第二个师傅,辅政大臣当仁不让。 从各个角度来看,刘询的身后局做的非常巧妙。 才能一般的外戚掌握兵权,可以保证皇权不至旁落,至少防止又一个霍光出现。才高八斗的能臣负责干活,还有一个忠厚老实的人来监督调和。 刘询的算盘是这样的,如三人能各安本分,即便儿子刘奭实在是淤泥扶不上墙也无妨,只要平安度过他这一任,等他的乖孙刘骜长大后继承皇位,一切又都能有所改观。 在刘询的眼里,他这个长孙是极其聪明的,小小年纪,说出的一些话就让他惊叹,他甚至在刘骜的身上看到了武帝的影子。 刘询其实知道刘奭的毛病,就是太仁弱,这样的性格做个王公贵族是没什么大碍的,但是要做皇帝就不太适合了,惠帝刘盈的例子便是最好的证明了。刘询与刘奭的理念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然他也不会把刘奭扔给不得宠的王夫人领养,更不会愤怒地说出“坏汉家天下者,太子也”这样的话来。 不过,刘询始终没有动改立太子的念头。他是感念贫寒发妻许皇后的恩情,更是在刘骜身上看到了希望。 不过,后面的事刘询是不会知道了,他的乖孙子会彻底让人失望,说句公道话,刘骜连他老爹都不如。 见过刘奭的人恐怕都会印象深刻,不仅仅因为他是新皇上。 而是因为刘奭的身体太差,成天病怏怏的,一点都不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身体差,又喜欢经义之学,加上幼年丧母,造成了刘奭仁弱的性格。 不光如此,刘奭还是个情种。他在做太子的时候,宠姬司马良娣病重,刘奭每日寸步不离左右。司马良娣临终时留下遗言说自己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你的其他姬妾给诅咒死的。 刘奭信以为真,在司马良娣死后,便恨死了自己的妻妾,并放出话去,不许她们来见他,任凭姬妾们哭破喉咙,他都不为所动。 刘奭厌恶自己老婆们,又不肯纳新的姬妾,成天抱着死去的司马良娣的牌位发呆,自说自话,要么就关在书房里弹琴,写字,作画,一呆就是好几天,足不出户,甚至有时候连饭都不吃。几天之后,刘奭就病倒了,病了一段日子,总算好了,可是刘奭又变成老样子,经常魂不守舍,不肯见自己的老婆们。 如果刘奭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想必一定会成为当时的佳话。 可惜不是,他是太子,是整个大汉江山的继承人。 问题大了。 即便他不考虑的太子的身份,也得考虑下为刘氏江山传宗接代的任务。 刘奭的情况很快汇报到刘询那里。 刘询一听,这可不行,他现在做梦都想早点抱个孙子,现在就指望着太子刘奭快一点办成此事。 他马上找来王皇后,也就是刘奭的养母,希望她想个办法。 王皇后建议给他再选几个妃子,本来按规定皇太子就只能有十来个正式有名分的妻妾,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就管不了是不是超编了。 说办就办。 一道谕旨下去,来自京城官宦之家的五个端庄靓丽的女子就被带到了太子府。 姑娘们被带到了正在练字的太子刘奭跟前,刘奭正盘坐在地上,边喝酒边醮墨。引见的公公说明了这是皇后的意思,想让太子选一个,然后他就向皇后禀报去。 刘奭匆匆地扫了一眼,连脸都没看清,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练着他的字。 现在的他对女人根本提不出兴趣,而且还有点厌恶,只要他一闭眼,就会想去爱妾临终时的悲愤和眼泪,紧接着就是心里一阵刺痛,现在叫他选妃,他哪有那个心思。 边上的公公静静地等着刘奭的指示,可是滴溜着眼珠等了半天,刘奭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便谄媚地低头哈腰的问太子中意哪个? 刘奭心烦着呢,正想大骂打扰了他的雅兴,但一想到自己是儒家弟子,应当谦恭有礼,便叹口气说道,“有一个吧。”只见他头也不抬,顺便抬起手,指了一下。 这一指正好落在一个穿着与其他女子不同色彩衣服,且离得近的女子身上。 公公高兴道,“真是她了?” 刘奭嫌他们烦,便点点头,那位公公便引着姑娘们走了。 没想到,刘奭这随便一指,却指出一个四朝太后,指出一个权倾天下,断送汉家天下的大家族。 这个女子,名叫王政君。他的爷爷王贺在武帝时任绣衣御史,在他手上捡回一条命的有上万人,当时王贺就说,“我放活了这么多人,子孙要兴盛啊!” 如今这句话,已经开始印证了。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刘奭虽然不喜欢这个王政君,但是却鬼使神差地让王政君侍寝,侍寝也不奇妙,奇妙的是多年无子的刘奭竟然让王政君怀了身孕,并顺利诞下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就是皇位的当然继承人,皇长孙刘骜。 第217章 征兆 刘奭成为皇帝,王政君自然就成为了皇后。 仔细捋捋,就会发现,王皇后的登天其实是一个大家族的崭露头角。王政君的父亲王禁是个酒色之徒,他儿女众多,共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王政君排行老二。 如此一来,十一个兄弟姐妹,加上七大姑八大姨,不出意外,王家将是有史以来人口最为众多的外戚。 问题就来了。 如此庞大的外戚集团,会不会威胁皇权?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后来的事实会证明一切。 现在的刘奭可管不着这些,恐怕他还得感谢王政君及时地为自己生下刘骜,宣帝在世,唯一见过的孙子就是刘骜,自然喜欢万分,如此一来,对巩固了刘奭的储君之位。宣帝的七个儿子中,最为得宠的是二子淮阳王刘钦。 在宣帝的眼里,刘钦更像自己,而刘奭虽然多才多艺,却性格懦弱,有不顺心的事全写在脸上,而且整天跟儒生们混在一起,高谈阔论可以,治国理政则不足。 任何一个当过皇帝的人都深有体会,皇帝绝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错误的决策就会令国家元气大伤,甚至让无数的人头落地。满口仁义道德是当不好皇帝的,必须要有杀伐决断的气魄。简而言之,皇帝不能过于仁慈,该下杀手就下,绝不心慈手软,当然,该施仁义时也不能吝惜。 刘奭与宣帝的分歧就在于此,宣帝对官吏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稍有不甚就会受到重罚。刘奭看不下去,曾当面顶撞宣帝,当时把宣帝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当场就把他废掉。 刘奭却满不在乎,不当这个皇帝,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才是他的菜,够他研究一辈子了。 他会为一曲高雅的乐曲而痴迷,会为一个女人的离去而伤心,但是,却不会为没有得到皇位而难过。 “皇帝位,管他呢,谁稀罕!” 从这个角度看,刘奭是十分不幸的,幼年丧母,青年丧偶,不幸的事后面还会继续,但最为不幸的是,他坐了不该坐的位子,没想到,国运从此衰微。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刘奭又是十分幸运的,他这样的才子,居然还是有不短的皇帝命,无数人修了八辈子日想夜想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命。而且以他的仁弱,没有碰上强悍的太后以及刁蛮的皇后,能得以善终的确是幸运了。 公子哥是做不了了,那就认命得了。 黄龙元年(前49年)十月,当刘奭忐忑地一屁股坐在金銮殿上时,居然就粘在了那里。 望着后宫成群的佳丽,他的情伤竟然奇迹般地不那么痛了。 他发现,他的每一句话,臣子们都得洗耳恭听,大多数时候,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就连那些当初成天在他面前高谈阔论的儒生都得毕恭毕敬,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以刘奭的聪明,他知道这是皇权带来的变化。 老实说,刘奭还真觉得这种变化有点变扭,他是个能容忍屈辱和不适的人,他宁愿被生活牵着鼻子,也不愿意去问为什么。 这就是刘奭,他的身份,他的地位改变了,但是刘奭却不会变,不用去指望刘奭会突然变得刚强而仁义。 刘奭最为倚重的自然是萧望之。 萧望之才高八斗,治国理政是一把好手,他与周堪搭档,可谓相得益彰。 萧望之为国操劳的同时,还不望向刘奭推举人才。 这其中就包括一个叫刘更生的年轻人,刘更生的名字你可能不熟悉,成帝时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可能就有所耳闻了,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刘向,著名的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他也有个出色的儿子叫刘歆,父子两在文学史上都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刘更生是前宗正刘德之子,他目前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却受到萧望之的赏识。 萧望之何许人也?在辅政大臣中,他名义上排在史高后面,可明眼人都知道,史高肚子里没货,只能靠边站。 因此,能让萧望之看上几眼的人,都不得了,更别说欣赏。 刘更生这个年轻人确实不一般,他不但得到了赏识,而且受到了重用,他在萧望之的举荐上,职任给事中。给事中是近臣,职责是陪在皇帝身边,为皇帝的决策和行为查漏补缺。 萧望之欣赏的另外一人叫侍中金敞,金敞是金日磾的侄子,他的父亲金安上与金日磾都是出名的正臣,虽说有匈奴血统,但是对朝廷忠心耿耿,金安上在霍氏谋反一案中因严守宫门立功,官至建章宫卫尉。 金敞继承了老金家的优良传统,以犯颜直谏为荣,所以很受萧望之器重,被任命为侍中。 有了这么厉害的师傅和这么正直的臣子,刘奭的日子是相当好过的,即便做不到父亲那样的好名声,做个七七八八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事实上,这个好的开局的确维持了足足的两年时间。 直到史高的心里出现了极大的失衡,才打破这个局面。 史高名为辅政大臣之首,却始终说不上话。 他说不上话也怪不得别人,水平就摆在那,也无话可说,一开始,他也挺想得开,没有把它当回事。 萧望之周堪是众所周知的名儒,把活给他们干的确是应该的,因此,他也有意退居人后,做个有名无实的首辅大臣。 史高本以为皇上会念在他谦逊大度的份上,对他更加看重,更加尊敬。 不过,史高的算盘错了。 他成了一个完全透明的人,或者说有他无他其实无关紧要。 萧望之素来高傲,看不起这些胸无点墨的外戚子弟,更何况,说是外戚,那也是宣帝的外戚,新皇上与史家那可就又远了一层。而且,许,史子弟的不法行为早就落在了萧望之的眼里,他一直隐忍不发,早就想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这些骄横跋扈的外戚子弟。 在他看来,首辅的位子应该是他,而史高是占了他的位子,别说合作了,就连好脸色都没有。 这让史高非常生气。 皇上不看重他,萧望之等排挤他,加上跟史家亲近的人煽风点火,史高彻底失衡了。 他暗中行动,准备给萧望之吃点苦头。 第218章 征兆2 史高这个人其实不坏,他明白自己肚子里有几两水,所以,在面对萧望之和周堪时,他有意回避,以免发生冲突。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不光是他们史家,连许家都感到了来自于萧望之的威胁。这种威胁让他们焦虑不安,因此,两家必须有人出面扭转局面。 作为辅政大臣之首,史高自然当然不让。他虽然不如萧周二人聪明,但也不希望成为边缘人和透明人。 既然萧望之能找来大量的帮手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他史高又何尝不可以? 史高的脑袋不笨,眼光也比较辣,他看上了两个人,而这两人恰恰就是让萧望之致命的利器。 这两个人是宫中的宦官,在宣帝一朝就担任要职,一个是仆射石显,另一个是中书令弘恭。宣帝为免再次出现像霍光这样的权臣,重用自己身边的宦官,由他们掌管中书机构,所谓中书机构,既是在宫廷帮助皇帝处理政务,负责在皇帝书房整理文案,也掌管传宣诏命,除此之外,它还有将上书皇帝的密奏“封事”,职责非常重要。 中书机构中,中书令和仆射是机构长官,像司马迁就是第一任的中书令。在很多时候,中书机构的长官比丞相等三公都显要。 几次觥筹交错间,史高与弘恭,石显便已是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弘恭,石显乐于搭上史高这层关系,同样是因为他们视萧望之为眼中钉,在他们的印象里,萧望之等来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这让他们倍感羞辱,必欲找机会除之而后快。 他们何尝不想快点赶走萧老头,可是仅凭他们两个内臣的力量,那无疑是以卵击石,弄不好死得是自己。 弘恭和石显有了史高这样的盟友,就像吃了个定心丸。 三人加强了联系,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很不正常。” 他们与史高的密切来往引起了萧周二人的注意。 史高他不担心,他担心的是石显和弘恭,尤其是石显,不但刁钻,而且诡计多端,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 萧望之也不急于动手,他担心动作太快,打草惊蛇。 表面上,朝廷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十分平静。 暗地里,史高等人与萧周等人之间的较量迅速地升温。 刚尝到当皇帝的甜头的刘奭对此却毫无知觉。 这一天,萧望之皱着眉头觐见刘奭,说有急事要奏。 刘奭对这个老师又敬又怕,一听老师有急事,心里吃了一惊,他不知道有什么大事会让自己的老师如此皱眉。 他心里有些紧张,心想不会哪里出了乱子来了? 萧望之把奏折递了上去,然后极其严肃地说出自己的请求来,希望陛下罢免中书机构里的宦官。 “为什么?他们干得不是挺好的么?”刘奭长舒了口气,然后不解的问。在他眼里,只要没出什么乱子都不是什么大事。 “陛下,臣要说的话都在奏折里,陛下看过便知。” 儒学子弟向来不喜欢直接揭人短处,所以萧望之叫刘奭先行阅览奏章。 刘奭大致浏览了一遍,无非是老生常谈的那些东西,说“阉竖乱政,上法古人不近刑人”诸如此类。刘奭困了,想早点去休息,便打发萧望之道,“老师所奏之事,朕会仔细考虑的,先下去吧。” 看着刘奭哈欠连天,萧望之也不能催促,只能躬身告退。 萧望之以为这封奏折上去,弘恭,石显两人不死也要掉层皮,却没想到,刘奭把奏折扣了下来,在朝议上都没有提这件事。 刘奭的行为令萧望之费解。 他突然意识到学生刘奭并非对他言听计从,他有点着急。 “看来得换一种策略了。” 萧望之部署荐才令,要推举他们为谏官。 萧望之知道刘奭耳根子软,所以要在他身边多放几个能说会道的自己人,以备万一。 荐才令下去不久,有人就急匆匆地送来一封告发信。 萧望之一看,落款为待诏金马门士人郑朋,再看内容,心中欢喜,便令召见。 第219章 征兆3 萧望之见到郑朋,微笑着问起前些日子他弹骇许史两家子弟劣迹的奏章。 郑朋心中一喜,暗自得意,今日若能把萧老头搞定,说不定又能连升几级。 他如此一想,便一拍胸脯,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的样子,大方地承认就是自己的意思。 萧望之眉头舒展,他现在就是缺能说会道敢作敢当的下属,如果郑朋有这个本事,他将毫不犹豫地提拔他。 萧望之也没那么容易稚嫩,三言两语还不至于能把他侃晕。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他见过的巧舌如簧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所以,萧望之话锋一转,不再提许史的问题,目前,也不是时机。他想秤一下郑朋肚子里的货。 萧望之把谈话转到了国家策略,治国实务上来。 郑朋好歹念过几本书,加上会稽人天生的口才,竟然也说得天花乱坠,星光黯淡。 萧望之时而小口呷着茶水,时而作认真思考状,他一直面带微笑,偶尔会打断郑朋,却又引来郑朋的长篇大论。 郑朋则时时观察着萧望之的神色,见萧望之眉眼含笑,他便更加卖力。 几盏茶的功夫,见面结束了,郑朋志得意满地告辞,看他那神态,仿佛已获萧望之的重用一般。 送走了郑朋,萧望之舒展的眉头又再一次皱了起来。 “此人浮谈,不堪重用。”萧望之得出了结论。 萧望之是个谨慎的人,他虽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还是怕错过了真正的人才,于是,他叫下人去查一查郑朋的底细。 萧望之的判断是正确的,调查显示郑朋此人品德低劣,言过其实。 待诏金马门中的郑朋从萧府回来后逢人便放话,过不久自己就能连升数级,小子们得赶紧来孝敬爷。 不过,一连几天过去,都没见一点动静,耻笑之声不绝于耳。 郑朋着了急,连忙去萧府求见,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他再去找周堪,同样吃了闭门羹。 这下,郑朋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在心里问候了萧望之祖宗十八代,对着萧府‘呸’的一声,转身直奔大司马史高府第。 他软磨硬泡地进了史府。 史高家中正聚集着几个许史家子弟,郑朋一出现,众人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弹骇他的屁民,看着看着就恨不得上去捅一刀。 郑朋倒也不怕,仍然笑嘻嘻地,他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所以,他说道,“小人怕脏了爷的剑。” “郑朋,你今天来干什么?”史高喝到。 “我来助大司马一臂之力。”郑朋掷地有声。 “凭你?就…凭你…?”众人笑开了怀。 郑朋依然笑嘻嘻的,他向他们深深一躬,跪下说道,“前日,我受周堪与刘更生唆使,上书弹骇了各位,现在得知大错特错,因此一来致歉,二来甘为前驱,为各位效犬马之劳。” 郑朋说得言辞恳切,加上自身的表演功夫,竟然有了效果。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史高想想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有人来投诚,这个人虽然不知有没有能耐,但口才是不错地。 史高更想留下个礼贤下士的名声,于是大笑几声,上前扶起郑朋,说道,“先生能来,蓬荜生辉啊,请入席,来呀,上酒!” 在史高的安排下,几日后,侍中许章就将郑朋推荐给刘奭。 郑朋见到了刘奭,偷眼一看刘奭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咯噔一声,不敢主动开口。 刘奭精神萎靡,他其实对人才没什么感觉,有他两个师傅在什么都不用操心,要人才干什么?他是看在母后家亲戚的面子上,才接见郑朋。 所以,他只简略地问了郑朋几个问题,便令郑朋退下。 郑朋只能乖乖退下,他可不敢触了天子的霉头。 他一退了出来,就被在那里等候多时的许章拉到一边去,问他刚刚问皇上说了些什么。 郑朋是个机灵人,他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态说道,“我已经面骇前将军一件大罪,五个小过,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采纳?” 此话一出,许章就高兴地跳了起来,连夸郑朋说得好,说得好。 见着许章满面欢喜地回去报喜的背影,郑朋也笑了,看来要糊弄这些官宦子弟也是蛮容易的嘛。 另一位待诏士子华龙混得不好,他刚被周堪斥责,正欲换个高枝,在郑朋的引见下,也投到了许史门下,不久,他们又被引见给石显,弘恭。 石显,弘恭见两人有点墨水,奏章也写得马马虎虎,他们缺得就是这样的既能打嘴仗又能握笔杆的‘人才’。 所以,他们给予两人的待遇很不错。 当然,也不是白拿钱。 “该干活了,兄弟们,你写篇弹骇前将军等人的奏章出来,择日咱家递上去。” “没问题。” 本来就跟他们有过节,答应起来自然爽快。 一篇弹骇萧望之,周堪,刘更生等的奏章一蹴而就,给他们安的罪名是排挤许史子弟,有意构陷等等。 石显,弘恭拿着奏章,喜笑颜开,两人没有马上呈送刘奭,而是等着萧望之休假,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 第220章 征兆4 萧望之做梦也没有想到,危险会来得如此之快。 得知萧望之休假,石显和弘恭喜出望外。 他们派人快速命人通知郑朋等人,令他们把早已准备好的奏疏递上去。 刘奭把奏疏大致翻看了一遍,便合了起来,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眼看刘奭有把它扔到一边的意思。 石显等人大急,如果刘奭今个儿不表个态,他们多日的伤筋动脑岂不就是打了水漂,养着郑朋这帮人吃香的喝辣的,铜子儿那是一花一大串。开销是小事,关键是这份奏折一上去,可就要震动朝野了,搞不定萧望之,回头肯定要被萧望之搞定。 石显递个眼色给郑朋等人,郑朋等人心领神会,他们的嘴上工夫果然了得,什么‘江山社稷危矣’把刘奭唬得一愣一愣的。刘奭耳根子本来就软,不能明辨是非,一会儿的工夫,就说得他又拿起奏折仔细地看了一遍。 他犹豫再三,终于下令,这件事由石显,弘恭来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千万不要冤枉了老师。 要的就是这句话。 石显等人有了诏命在身,顿觉气势壮了许多。 在深宫中浸淫了数年的石显等人深知,他们要扳倒萧望之等绊脚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带着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闯进了萧府。 正在家中静养的萧望之听到府内一阵喧哗,心中奇怪,按理说,他沐休的日子,朝廷上下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谁敢在这种时候来他的府中喧哗,扰了他的清净,简直是自找不自在来了。 下人慌慌张张地前来禀告,宫里来人了。 萧望之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他急忙出去,却见两个他平时最为厌恶的人出现在他的院中,而且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甲士。 萧望之大怒,断喝道,“石显,你们私闯大臣宅邸,岂不知朝廷法度的?” “嘿嘿。”石显和弘恭相视一笑,对着萧望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离他一丈外的萧望之感到一阵寒意。 不过,萧望之身为辅政大臣,自然不会怕了这些宦官,他好奇的是,石弘二人的来意是什么? 石显收起了他的冷笑,对着萧望之不怀好意地说道,“沐休之日来打扰前将军,实在过意不去。” 看来石显是故意羞辱萧望之来了,大白天的带这么多满副武装的甲士前来,还说些不痛不痒地话,这不是在讥讽萧望之么? “废话少说,不知今天二位硬闯老夫府邸所为何事?如果不给个交待,明儿老夫就奏明皇上,到时候别怪本官不客气。”萧望之知道对付这种人,千万不能服软,更不需要含蓄。 “呦,将军好大的口气,下官奉陛下旨意,彻查你诬陷排挤许史二家皇亲国戚之事,下官希望将军据实而答…”石显的眼里闪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想看看萧望之怒极而气的样子。 萧望之果然勃然大怒,连忙骂道,“你,你…血口喷人,外戚在位多淫奢,老夫意欲匡扶社稷,岂有他哉!” 说完,萧望之竟然气极,连忙往后跌了几步,幸亏他的儿子上前把他扶住。 弘恭小声地对石显耳语,他是想让石显就此打住,毕竟他是辅政大臣,皇帝的老师,咱们应当谨慎,既然问不到什么,我们应尽快回去复命便是。 石显故意来气气萧望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没有必要纠缠在这里。 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下一步,而下一步更阴狠。 他们借着回去向刘奭复命的机会,又狠狠地咬了萧望之等人一口。 “陛下,萧望之,周勘,刘更生等人互结朋党,排挤诬陷大臣,毁离陛下亲戚,是想擅权自专啊。”石显说的时候偷偷地瞥了一眼刘奭,只见他却还是神色平常,只是眉头稍稍地皱了一下,就这轻轻地一下,就被石显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继续说道,“他为臣不忠,诬上不道,应请谒者召致廷尉。” 石显说完,便趴在刘奭面前,一副不准奏就跪死在刘奭面前的样子。 刘奭心里烦得狠,不就是这点小事吗?让老师去找廷尉说清楚不就行了,何必隔山差五来请示朕。 “那就依你所奏吧。”刘奭显出不耐烦的神态,他心想这两个宫奴越老越不会办事了,屁大点的事都来说个半天。 石显等人一听,惊呆了,他没想到刘奭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他们连忙叩谢,心中乐开了花,姑且不论刘奭中了哪门子邪,但可以肯定的是萧望之不死都要脱成皮了。 石显两人乐颠颠地去操办事情了,刘奭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有点不明白,什么事竟然能让两人高兴成这样。但是,他也懒得管这些烂事,两人与萧望之等人不和他早就看在心里,但是刘奭还是希望他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去,别来烦他。 石显等人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去抓萧老头了,而且这可是皇命,他们心里更高兴这皇上可真好糊弄,居然连“召廷尉”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此单纯的皇上,搁谁谁不喜欢呢!目前只要把萧望之等人扳倒,这天下还不成了他石显弘恭的天下了。 萧望之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廷尉府的捕吏们带到了诏狱,更让他讶异的是周勘和刘更生也在里面了 老朋友相见,自然就明白了。 不用说,他们已猜到是石显等人搞的鬼,他心中虽然气愤,不过因为他相信石显等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因此他在狱里只做了一件事------等待。 萧望之太清高了,清高到对付石显都嫌手脏。 确实如他所料,廷尉也一头雾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萧望之抓进去,所以案子也没法审。而石显弘恭有天大的本事,毕竟只是个内臣,也无法干涉廷尉府怎么审案。 不像周勘和刘更生那般急得团团转,萧望之倒是真正清净起来了,刘奭即位之初的繁多事务,差点没把他累趴下,没想到在牢里,萧望之倒真是只需要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极其潇洒。 石显干了件大事,他也不敢惊动刘奭,怕刘奭反悔更怕被治罪。 几天过去后,刘奭要传召周勘,刘更生。 他叫人传召周勘和刘更生,没想到内侍却支支吾吾,仔细一问,刘奭吓了一跳,原来他们在牢里边。 “什么人这么大胆?” 旁边的石显和弘恭故意提醒道,“前日陛下不是说要将他们召廷尉么?” “什么,朕的意思是让他们跟廷尉说清楚,不是下狱。快去,放他们出来。” 石显和弘恭见刘奭怎么说,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一脸懊丧地出去,他们没有去狱中,而是去了首辅大臣史高的府邸。 他们十分慌乱,心知要是三人出来,还不把他们给整死,如今之计,只有史高大人能救他们。 史高对于石弘二人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把两人迎入密室,并传命下去,闭门谢客,直到翌日天明。 第221章 征兆5 石显,弘恭前脚刚从大司马府中出来,史高便换上官服,坐上轩车,直奔未央宫而去。 他一路微闭双目,眉头紧皱,眼角中闪出一夜未眠的困乏,即便如此,却难掩他因紧张和兴奋脸庞崩紧的神色。 回想石显和弘恭昨夜的分析,是十分正确的。要扳倒萧望之周勘等人,目前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史高的想法是赶在萧周二人上朝前把他们扳倒,连面圣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萧周二人的性格他清楚,他们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如果等他们上朝,石显和弘恭的前景就不妙了,弄不好,还得连累他自己。 想到这里,史高赶紧催促赶车的马夫。 清晨的长安街道,行人不多,有的店家也才开始打开店门。初升的旭日慢慢洒在宫门城墙上,显得肃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本的肃穆,增添了些许诡异,分明让人感觉今天又会是不平凡的一天。 史高从轩车上下来,也不见守宫门的将士阻拦,便径直入宫。 史高走了一刻钟不到,便有宫中的公公迎了上来,边走还边小声地告诉他,皇上已经起来,正准备用膳。 史高闪出一丝高兴的神色,不用说,这位公公定是石显弘恭等人安排好的,他现在对石弘二人又不禁高看一眼,石弘两人在宫中真是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他史高今天的脚步算快了,没想到石弘二人脚步更快,须臾之间就把皇上的行踪摸清楚了。想到这,史高心中直喊幸运,幸亏没有与他们为敌啊。 他掏出几贯铜钱,趁人不注意地塞给带路的公公。 很快,在他的带路下,史高见到了刚刚用过膳食的刘奭。 刘奭依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史高见此,心中暗爽,他深知刘奭耳根子软,现在刚起来,估计脑袋还不够清楚。 史高一时之间有了八成的把握。 刘奭也是很奇怪,他奇怪史高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待会儿上朝时说,非要大清早地来说。好在刚刚用过膳,这要说个没完没了,还不得饿肚子了。 “大司马清晨前来,何事啊?”刘奭的语气中透露着威严,他的意思分明在说如果是来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心治你的罪。 史高不禁打了个寒战,他马上匍匐在地说道,“臣是为陛下的名声,不得不来惊扰陛下啊。” “哦?”刘奭浑身一震。 “臣听说陛下要放了前将军,光禄勋等人,并令他们官复原职?” “是有此事。”刘奭抬眼瞥了眼史高,脸上有丝不悦,他继而拿起桌上一杯淡茶,小酌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这一切,毫无例外的落在了史高眼里,史高明白今天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必然会引起刘奭不必要的误会。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又怎会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为何?” “陛下初即位,德化未久,便将自己的师傅下狱。如果陛下放他们出来并官复原职,就说明他们无罪。他们无罪,陛下这一关一放,就显得儿戏了。天下人就会说陛下举动粗率。依微臣看,倒不如免了他们的官职。”史高说完,偷偷地打量着刘奭。 刘奭果然陷入了沉思,看他犯难的样子,史高心知有戏。 史高的话看起来颇有道理,其实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他这是在故意误导刘奭。萧望之等人下狱,刘奭完全可以推到石弘二人身上,即便不能,至少他表现的知错能改的品质也是会被老百姓津津乐道的。 但是,刘奭却完全想不到这一方面。 他沉思了一会儿,发现史高说得确有道理,而他这个人本来就怕麻烦,到时候萧周等人出狱,他还得给他们一个说法,说不定他们不依不挠,自己清净日子又没法过了。而且,他也实在怕被人非议。 于是,他同意了史高的建议。 萧望之,周勘,刘更生昨日在狱中就听到风声,今日能官服原职,没想到却接到了一道令他们目瞪口呆的诏书,三人撤职,贬为庶人,没有任何解释。 真是匪夷所思的惩处。萧望之周勘面面相觑,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是担心自己精心教育出来的这个学生,能不能把祖宗的江山管好。 史高,石显,弘恭大获全胜。石显十分嚣张,连史高也得忌他三分,不过,史高本就胸无大志,他现在是唯一的辅政大臣,三公之中的御史大夫陈万年是跟他混的,丞相于定国虽然没有站队,但也威胁不到他。 然而,一个月后,事情就有了变数。 说也奇怪,刘奭这个人好静,但偏偏老天爷跟他过不去,他在位才两年,各种灾害就没有消停过,而且这种现象伴随着他此后的一生。 萧望之被免职的一个月内,陕西就发生大地震,死伤无数,连太上皇庙都被震塌了。 这个时候,太史也出来吓他,说客星出现,侵入昴宿及养舌星。这可是天大的事。刘奭被吓得一愣一愣。他把这种天象归咎于自己待老师不恭,才造成老天爷发怒。 于是,他赶忙下诏,封师傅萧望之为关内侯,可以半个月一次朝请,位次将军,虽然如此,萧望之却还是没有了辅政的权力。 同时,他又准备重新启用周勘和刘更生为谏议大夫。 石显和弘恭二人听到这个消息,惊呼大事不妙,谏议大夫可就得天天在皇上前嚼舌根子了,一个萧望之就够他们头疼了,另两个敌人如果出山,可够他们两喝一壶了。 他们轮番上阵,决定把刘奭侃“晕”。 石弘二人的大道理与天象比起来,刘奭当然更怕老天爷。 所以,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起用两人。 石弘二人见没法说服刘奭,就转而求其次,谏议大夫绝对是不能让他们当,他们建议授予周刘二人中郎即可。 刘奭为了省得听他们啰嗦,当即拍板可以。 过了不久,刘奭被各种事务折磨的够呛,而史高又只是半吊子货,根本不能为他分忧,所以他又想起了萧望之。 第222章 征兆6 这次刘奭学聪明了,他故意放出要让萧望之任丞相的风声,目的就是试探朝野的反应。 风声一出,石显,弘恭二人,许,史两家便人心惶惶。 而支持萧望之的大臣,则喜上眉梢。 但是风声毕竟是风声,只要皇上的旨意没有下来,就仍然有变数。 为了萧望之早日登上相位,刘更生想出了个计策。 他断然不会想到,这个计策反倒会帮了倒忙,更为严重的是,萧望之连命都丢了。 刘更生的想法其实很正确,萧望之上位最大的绊脚石就是石显,弘恭两人,如果能把这两人干掉,那一切就能顺理成章。 他自然想到了他手中杀人的“刀”-------笔。 他写了一篇关于石显和弘恭是地震星变罪魁祸首的奏章,奏章中提到要罢黜石弘二人,任命萧望之,必然能遇难呈祥。刘更生相信这么大帽子扣上去,两人不死也要脱成皮。他也很聪明,为了避免同党嫌疑,他让别人誊了一遍,由他代为上奏。 奏章还没递上去,就落在了石显和弘恭的手上。 按常理,石显和弘恭二人定会扣下这篇弹劾他们的奏章,但是,他们有了更为绝妙的主意。 他们大张旗鼓地将奏章呈给刘奭,目的是让刘奭相信他们的光明磊落,然后反咬一口,希望查出幕后主使。 刘奭看了奏章后,也犯起了嘀咕,奏章写得文采飞扬,可老实说,他也不认为石显和弘恭二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引起地震星变。再者,他刚刚把任萧望之为相的风神放出去,这个节骨眼上,就有人来给他摇旗呐喊,这不是非常可疑么? 所以在石弘二人叫屈的时候,他心一软,同意了他们彻查此事。 那还等什么呢? 石弘二人有了刘奭的点头,他们把上书之人抓了起来,不分白天黑夜,严刑拷打。 事情急转直下,刘更生也是急成了热锅中的蚂蚁,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拿不出办法,而寄希望于代书之人能熬过去。 代书人还是没有熬过去,把话撂了,刘更生就是幕后指使。 结果,刘更生再一次入狱,免为庶人。 石弘二人把审讯目标对准了刘更生,他们甚至发话,哪怕是屈打成招,也要撬开他的嘴。 没有人不知道,石弘二人的最终矛头是谁! 萧望之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从得到消息来看,石弘二人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但是他能怎么办呢?朝中大臣多是趋炎附势之辈,根本指望不上。 “只能这样了!”萧望之终于艰难的做出了个决定。 他叫来儿子萧伋,让他写了一份与刘更生撇清关系,同时诉说冤屈的奏章。萧望之的做法实在不够厚道,好歹得为刘更生说几句话不是。 刘奭收到萧伋的奏折,看了半天,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决定,于是,他将此书交予廷议。 现在能在朝堂上说话的人史高的人占了一大半,其他人也是只求自保。 所以廷议的结果令刘奭更加难堪。 大部分大臣认为萧望之不知自省,反倒上书喊冤,有失大臣体,应当抓起来治罪。 刘奭很为难,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本想会有人为他申冤,没想到却一边倒地非议,现在连他自己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师傅,但是再怎么说他是自己的老师,让他下狱他是不忍心的。 刘奭道:“恐怕萧太傅性格刚烈,不肯下狱。” 这个时候,石显和弘恭看到了刘奭的犹豫,连忙跑过去说道,“人命关天,萧望之的罪,不过就是言语菲薄的罪,他应该不会自戕的。” 石弘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包含着更为恶毒的心思。只要把他弄进大牢里,他们就有办法让他永远出不来了。 他们两暗暗给史高打眼色,史高心领神会,也同时附和起来。 刘奭又是沉吟半天,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石显威风凛凛,带着一堆甲士把萧府围得水泄不通。 萧望之一看这阵势,心中愤怒异常,命令所有家丁全副武装,保卫宅第。 一时间,萧府内外剑拔弩张。 石显本来他是带着车骑兵来吓吓萧望之的,按他的想法,萧望之若识相,必然束手就擒,没想到萧望之果然刚烈,来此一招,倒让他一下子傻眼了。看这架势,他也不敢造次,连忙回未央宫请旨。 萧望之问身边左右有什么良策应对,在所有人都摇头叹气之时,萧望之的一个门生走到了萧望之的跟前深深一躬。 萧望之眼色一动,流露出期望的神色,他现在是最为无奈的时候,正需要有人为他出谋划策。 此门生是鲁国人,名为朱云,为人性格激烈,不屈不挠。 朱云希望萧望之屏退左右,与他同入静室。 两人来到静室,朱云再拜,缓缓说道,“将军可有法子自救?” “老夫若有,何必问你?”萧望之摇头苦笑。 “将军可否拼死抗争?” “老夫只要一口气在,定然抗争到底。” “将军可知,石显是奉旨而来,将军抗争,即是与皇上作对!” “老夫岂能不知,但是老夫堂堂大臣,岂能让阉竖羞辱?” “阉竖自然可恨,将军定当受此一辱,今日将军受辱,明日将军流芳。” “此话怎讲?” “石显等人三番两次设计陷害,陛下也受其蒙蔽,将军在明处,他在暗处,岂能保全?今日将军不肯就范,石显回去定然添油加醋,如此一来,不但将军不能保全,将军的家室…” 朱云的话没说完,萧望之就大惊,他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现在只怕是百口莫辩了。 萧望之急得来回踱步,他问道,“你说,现在如何是好?” “学生的确有一法子,既能保全老师的家室,又能洗清老师不白之冤,甚至有可能令陛下免受石显等人的蒙蔽,只是…”朱云犹豫道。 “只是什么?”萧望之两眼放光。 “只是…只是此法甚为不孝,学生,学生难以启齿?” “不要忌讳,快说与我听!” 朱云突然跪在萧望之跟前,拜了一拜,咬牙说道,“老师当自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萧望之两眼精光地看着朱云,向后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一时之间,静室静得不能再静了。 朱云一直盯着萧望之,对于两人来说,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无比的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萧望之长叹道,“老夫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奇耻大辱啊!”他随后放身大笑,“今日受此一辱,明日流芳百世。好法子,好法子…” 他对朱云笑道:“去把鸩酒拿来吧。” 当萧望之接过鸩酒时,朱云再一次扑通地跪倒在萧望之跟前,直到他嘴角流血,他都没有起身。 初元二年(前47年),七月,才高八斗的萧望之自杀身亡。 他的学生刘奭听到他的死讯时,也是痛心疾首的流着泪道,“朕早知老师不肯就狱,可恨你们这些奴才,杀朕贤傅啊!”虽然如此,对于石显等人,刘奭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不管怎么说,萧望之的死都似乎在预示着什么,而我认为它是很明显的一个国家走下坡路的征兆。 第223章 石显专权 刘奭果然不同凡响,即位不过两年,就干了件蠢事,把自己的师傅兼辅政大臣给逼死了,也不知道宣帝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 萧望之的死就像一把利刃在刘奭扎了一个窟窿。 刘奭知道萧望之是冤死的,但他告慰自己师傅的方式不是将陷害他的人绳之于法,而只是以国礼葬之,年年祭祀而已。 萧望之虽然死了,但是石显和 弘恭却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周勘和刘更生。 周勘的水平不如萧望之,但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刘更生则更让他们头疼了,此人的笔不亚于一把刀,要不是石弘二人脑瓜子好使,恐怕早就死在了刘更生的一枝笔下了。 正当两人筹划着怎么干掉周勘和刘更生时,弘恭突然病了,而且这一病就再也没爬起来。 初元二年年末,弘恭一死,中书令由石显接任。 弘恭在的时候,石显还得看着这老哥的眼色,有什么事还得向弘恭打个招呼,现在可不一样,中书机构成了石显一个人的天下。 石显派人盯了周勘和刘更生一段时间,没想到这哥俩从萧望之死后,一直是中规中矩,让人拿不着把柄。 石显十分懊恼,他们要不犯错,自己就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啊。 石显不是莽夫,他在中书机构混了十几年,精通律法而且深知官场险恶,因此干坏事也要按套路出牌,否则今天干了坏事明天就被别人抓住了尾巴。 周勘之和刘更生目前他是没办法了,他就只能从别的方面着手。 石显知道外面风言风语,很多人都把萧望之的死都算在了他的头上,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表面上看来,萧望之的事情他基本上都是按刘奭的旨意办事,还真找不着他的毛病。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石显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既然萧望之是士林人的榜样,萧望之一死,士林中最为愤慨。如今的朝廷,一眼望去,大半是儒家子弟,甚至连皇上刘奭都是其中一分子,所以形势逼人强啊,石显不得不考虑跟儒生们搞好关系。 石显瞄来瞄去瞄住了一个经术先生。 这位先生叫贡禹,已年近八十,在士林中威望较高,而且是刘奭特地征辟来朝廷的,虽说只是个长信少府,在中央排不上号,却深受朝廷上下的敬重。 同是士林中德高望重之人,贡禹与萧望之不同,萧望之性格刚烈,喜欢不喜欢全写在脸上,而贡禹则有让人摸不透的感觉,他心中讨厌石显,却不愿意得罪他。 所以,石显费尽心思来巴结他的时候,他都是跟石显打起了太极拳。 石显也不急,因为他有了更好的主意。 初元五年(前44年),以拍马屁著称的御史大夫陈万年病逝,御史大夫职位空缺,一时之间,各路人马摩拳擦掌,都想据为己有。 事实上,许,史子弟们希望家族中能有人出任,这毕竟是监察系统的老大,此职位在手,以后就不用愁政绩考核的事情了。丞相于定国,以及萧周二人的门生故旧自然希望周勘能接任。 不过,他们都知道,刘奭没表态,一切都是白搭。 可刘奭深居简出,他的意思真没几个人能摸得透,当然,除了石公公石大人外。 因此,石显的态度极为关键。 大司马史高的人能向石显吹吹风,支持周勘等人则只能干瞪着眼。 石显却有着自己的考虑。 他找到刘奭,推荐了老儒生贡禹。 这一出连刘奭都惊呆了,他不明白这老小子在萧老师活着时,整天儒生们长儒生们短的没完没了,没想到萧老师一死,这家伙转性了。 刘奭自然是想不明白,但是他认为这是好事。 自己最为依赖的近臣和朝中儒臣搞好关系,以后相安无事,那他也乐得轻松。省的像前些年一般,斗得他头都大了。 刘奭很高兴地采纳了石显得意见。 八十岁的贡禹成了御史大夫。 贡禹得知是石显推荐了自己,自然得有所回报,对待石公公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他以后的奏章中绝口不提宦官外戚之事。 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影响了不少儒生。 当然贡禹也没做几个月就死在了任上,但是石显的目的达到了,他在士林中的形象迅速得到提升。 永光元年(前43年)九月,刘奭又干了一件石显不能干的事。 当时因为霜降田亩绝收,此事导致大司马史高,丞相于定国,任职不过一年的御史大夫薛广徳集体请辞,而令人意外的是刘奭竟然同意了。 如此一来,朝廷权力格局重新洗牌,石显又有了安插亲信的机会,即便无法安插亲信,新履职的三公重臣,比起他石显来,也是嫩了点。 在一番激烈的争夺下,丞相最终由为人谦逊的太子太傅韦玄成接任,御史大夫由右扶风郑弘接人。这两人可是出了名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对于石显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石显志得意满,除了弄权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爱好,敛财。 石显敛财的水平也极其高超,因为他的家财累积上亿,却始终没人能发现。 第224章 石显专权2 丞相,御史大夫已经尘埃落定,唯独大司马这个位置还是空着。 大司马这个职位从宣帝时权势大跌,但在朝廷上仍然是名义上的首辅,所以自然只能是极有分量的大臣才能担任。 石显对这个位置也是觊觎三分,他不能保证这个位置上一定是自己的人,但却必须保证一定不能是自己的敌人。 他的头号敌人光禄大夫周勘,目前风头正劲,萧望之死后,刘奭时常愧疚。他为了消除良心上的不安,对周勘变得更加礼敬,动不动就给他封赏,连带周勘的弟子张猛,也获得了机会。 石显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很清楚,目前这个情况下,不宜再对付周老头,否则会引起刘奭的警觉。 他了解刘奭,过一段时间等刘奭心情平复下来,再找机会给周勘下套子就方便了。 当务之急是争夺大司马这把交椅,而要这把交椅拽到手里,看似简单,实际上不容易。朝中大臣,外戚子弟,甚至连皇上都各有打算,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各种势力之间的争夺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程度。 不然,依着刘奭多一事少一事的性子,这个位置的人早就出炉了。 石显巧妙地探听着各方的消息,最主要的是刘奭的口风。 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周勘的人,他就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一段时间之后,刘奭在朝上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大司马,车骑将军由昌平侯王接担任。 石显总算松了口气,王接这个人,他是了解的,此人好经义,跟韦玄成等是一类人,不同的是王接是刘奭的表叔,而韦玄成则是草根。 如此一来,拿下周勘等人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永光元年(前43年),石显被惹怒了。 这次又是刘更生惹得祸。刘更生深知周勘不是石显的对手,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他显然忘记了上一次的教训。 他再一次上书参石显专权。 如上次一样,奏折先到了石显手上,石显也是聪明之人,对于敌人的文章向来从不放过,都是顾不得什么忌讳,直接打开就看。 文章一看完,他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家伙。” 跟他一个办公室的五个尚书马上知道,老大有活让他们干了。 按一般的工作流程,他们几人分头收集周勘,张猛,刘更生的罪状,然后故意在他们工作的时候找人给他们下套子,然后通知许,史两家人与他一起向皇上进言这些人的毛病。 这么一个流程下来,刘奭见这么多人对师傅周勘不满,他也不得不重新考量周勘等人的问题。 刘奭也不傻,他知道平素这帮人就不和,如果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容易犯偏听则暗的毛病。 所以,他找来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经常上折子称赞周勘。 这个人是长安令杨兴。 杨兴一头雾水地被传召到刘奭面前,本来像他这种低级官员要见龙颜难于登天,能见一次那是莫大的荣耀,可杨兴却十分忐忑,因为这无缘无故就被传召,可以想见绝不是什么好事。 刘奭没绕弯子,开口便问杨兴对光禄大夫的看法。 杨兴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刘奭的这句话细细的揣摩了一遍,周勘是刘奭的师傅,他们接触的时间不短,理论上说刘奭对于周勘的了解绝不下于他,可他今天却问自己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而且为什么不找其他大臣,偏偏是找他杨兴问这个问题? 如果杨兴猜的不错,那是因为他在奏章中经常拍周勘马屁的缘故。现在皇上来问他这个问题,也就是说皇上对周勘产生了怀疑,需要他杨兴来证实。 他以前拍周勘的马屁,是觉得这个人前途无量,可如今皇上对他产生了怀疑,说明周勘前途不妙。反正他杨兴与他周勘交情又不深,如今应该明哲保身才是。 刘奭见杨兴在思索着什么,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又问道,“朝臣多说光禄勋的不是,究竟何因?” 杨兴猛然一震,心中暗喜,他刚刚正为难自己冒然出卖周勘,会不会招致周勘的忌恨,现在既然是皇上和众大臣都这么说,那也不能怪他了,而且看刘奭这意思,似乎已有罢免周勘的意思。 “臣以为,周勘何止朝廷难容,恐怕退居乡里也难容,臣见前次朝臣参周勘,刘更深等谋毁骨肉,建议诛杀他们。不过,陛下力压众议不杀周勘,是为国养恩,并非考虑徳教。” 刘奭喟然一叹,“你说的对,他无大罪,怎么处罪呢?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置才妥当?” “臣以为可赐其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但不可以使其辅政,这样既可显示陛下宽仁,又可平息朝廷争端,此可谓一举两得也!” 刘奭听得连连点头,待杨兴退去,他还是十分犹豫,毕竟这些年周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萧望之死了,如果再贬斥周勘,这全天下的老百姓恐怕都得骂他昏君了。 正头疼的时候,中书机构又送来了一份参周勘的奏折,奏折的落款是诸葛丰。这个诸葛丰是城门校尉,刘奭对他颇有印象,因为此人长得五大三粗,生性豁达。 他都来参周勘一本,可见自己的这个师傅真是不怎么样啊!其实他哪里知道诸葛丰早与周勘因为一件小事结怨,这次来参周勘完全是听到石显放出的消息,来算老账来了。 刘奭再也不犹豫,亲自写下一份谕旨,贬周勘为河东太守,张猛为槐里令。 两人狼狈地离开了长安,石显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罪为忌惮的两个人被贬走了,其他的对手在他眼里就是小鱼小虾,连让他动手的资格都不配。 第225章 石显专权3 石显的好日子没过几年,永光三年(前40年),一次日食把刘奭吓得胆战心惊,给事中匡衡建议召回周勘,以消□□。 刘迅速下诏,令周勘复职光禄大夫,而且还给了他个加官,领尚书事,他的弟子张猛任太中大夫给事中。 刘奭的本意是希望老师跟自己走的近一点,可以时常提点自己。可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安排等于让周勘一脚插进了中书机构,这可是石显的地盘。 可以预见,这一回合的较量将更加激烈和残酷。 论起阴谋诡计,周勘和张猛显然不是石显的对手。周勘甚至都不屑于跟他的仇家动手,而张猛更是一根筋,他是宁愿磕死在刘奭面前,也不愿意变通。 这就注定了他们了悲剧,古语说得好,恶人还需恶人磨。两个谦谦君子岂能对付得了狡猾异常的小人? 周勘师徒二人再一次踏入长安城时,他们错误的认为刘奭已经发现了身边的佞臣,石显很快就要失势,找他们回来自然是要重用的。 而且,当周勘进入尚书的办公室时,他的这个错觉更加强烈。 石显见着他一副冷笑,他都丝毫不在意,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学生不久就会有大动作,这个石显,蹦踏不了几天了。 不过几天,他意识到自己高估了刘奭,低估了石显。 因为刘奭这小子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怕老天爷发怒而已。更让他恼火的是,石显的中书机构已然成了他的私人机构,他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他更像个挂名的尚书,在中书机构的官署里只有一张破几案,几枝秃了的笔。 周勘一发火要找石显理论,其他五名尚书就来个群起而攻之,这些人可都是石显的心腹,任凭周勘满腹经纶,也难敌几个无赖的口,几次下来,周勘气得只差进气,没有出气了。 周勘要找刘奭讨公道去,可石显早防着他来这一手,硬是把他拦住,周勘难得见着自己学生的面,有事情还得找石显代奏。 他真的有点后悔了,后悔重新回到长安。 如今看来,还不如呆在河东,至少一切由自己做主,省得被这些阉竖羞辱。 数日下来,周勘终于被气病了,这一病病势急,没过几天就带着满腔的遗恨病逝。 周勘一死,张猛的处境也变得非常危险。 所有人都知道石显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张猛,而且张猛这个人正直,却极其固执,在刘奭面前也没有多少好印象,同僚们都远离张猛。 石显向自己的属下们下令斩草除根。 很快,石显的人就给张猛安了一堆罪名,在上奏刘奭后,廷尉府就获得了逮捕张猛的诏令。 张猛自知被石显诬陷,恐怕凶多吉少,他不想受辱,更不想刘奭一直受石显蒙蔽。 他来到宫门外,在宫门外对着未央宫三磕九拜。 众目睽睽之下,张猛大笑三声,利剑一拔,便倒在血泊中。 张猛死了,留下一阵阵叹息。 刘更生听闻噩耗,悲愤异常,写下八篇离骚体名作“疾谗救危及世颂”。 石显的手段如此狠辣,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像周,张等人一样明着跟他作对。 有些有正义感的士林之人对石显极度不满,却也只能委婉地向刘奭进言。 东郡奇人京房精通作卦,又懂周易,曾经受到刘奭的召见,刘奭与他讨论治乱之道。他们的对话很有意思,我们可以看看。 京房借机旁敲侧击,希望刘奭能有所警醒。 京房问道,“周朝的幽王,厉王,陛下可知其危亡何在?” 刘奭心想这问题简单,随口便说,“任用奸佞。” 京房眼睛一亮,又问道,“他们为何要任用奸佞呢?” “因为他们误以为奸佞是贤人啊!” 京房再次心惊,这他娘的也是个明白人啊,怎么搁自己身上就看不清楚了?他继续诱导道,“如何知人不贤?” 刘奭想了想,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他于是反问道,“如果是贤人,怎么会危亡?” 京房爽朗一笑,道:“如此说来,用贤必治,用不贤必危,幽厉何不求贤人,反倒要用奸佞?自甘危乱。” 刘奭也觉得京房问得好笑,他回道:“乱世之君,用人不明是常事,否则哪里会有什么乱世?” 京房点点头,继续说道:“齐桓公,秦二世曾嘲笑幽厉,自己却一个用竖刁,一个用赵高,终至国家大乱。为何他们不以幽厉为戒?” 京房看向刘奭,话都已说到这份上了,刘奭要再不明白,那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资质太差了。 刘奭果然皱了皱眉,他明白京房的话中有话。 刘奭说道:“齐桓公,秦二世本不算明君吧。” 京房一愣,这皇帝小子是真傻还是装愣,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吗?不都说他多才多艺吗,怎么领悟力这么差? 京房一咬牙,马上匍匐向刘奭磕道,“春秋二百四十年,记灾异,是为了警示将来啊!陛下即位不过几年,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中记的灾异都出现了,陛下认为是治邪,是乱邪?” 刘奭面露尴尬,喟然一叹道,“是够乱的!” “陛下如今任用何人?” “现今所任诸人,不至于是上古之不贤。” 京房一听,差一点就喊爹了。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以后看今日,就犹如今日看之前,请陛下三思!” 刘奭一惊,问道:“今日谁可致乱?” 京房正要脱口而出,可是想到他们的势力,只能含蓄地说道:“陛下圣明。” “朕实不知,若知怎会擢用?” “陛下近臣,亲信,都应留意!” “朕知道了。” 京房松了口气,今天可是豁出老命了,目前看来,皇上已经知道他所说的不贤是谁了。 石显,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京房满心期待地等着驱逐石显的诏令,若如此,他等于为萧周张几人申了冤,也为天下人做了件大好事,必然名留千古。 可是,令他诧异的是,刘奭下了道诏书,这诏书不是让石显滚蛋的,而是让京房卷铺盖的。 京房出任魏郡太守。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京房心中五味杂陈,他很清楚这一定是石显搞得鬼,为了免于被报复,他尝试着向刘奭请求,不要给他派刺史,这样影响工作。 出乎他的意料,刘奭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第226章 石显专权4 京房外放一个月后,他又回来了 回来的待遇与离开时可谓天壤之别,因为他是被囚车囚着,xt/ 京房一肚子委屈,直到上囚车那一刻他都没弄清楚自己犯了什么罪。一路上,通过差役的口里,他总算知道了点事情的原委。 京房的岳父张博是淮阳王刘钦的舅舅,淮阳王刘钦是当今天子刘奭的庶兄。张博曾经向京房学习易经,两人一来二去,便熟稔起来。张博把女儿许配给了京房,由京房的学生变成了岳父。后来,京房受到刘奭的器重,经常受到刘奭的召见。 见此情况,张博想出了一个发财的妙方。每等京房召见完毕,张博就会把女婿叫过去,详细地了解,张博从中得到了很多宫中的情报以及刘奭的想法。 他随即把消息转知淮阳王刘钦,这些消息在张博的加工下,俨然对刘钦十分有利,诸如朝中无人,皇上想要求贤,王爷应自请入朝辅政等等之类的言语把刘钦哄得心花怒放。 刘钦把张博欠的巨款还清,张博说为了王爷入京,跟皇上跟前的红人石显搭上了关系,费了黄金五百斤。 刘钦又是二话不说,马上派人支取了五百斤黄金给他,并且让人给张博带话,希望他不要在乎钱财,务必跟皇上跟前的红人搞好关系。 如果张博真拿这些黄金在长安开路,相信任何牛鬼蛇神都能攀上点关系。 不过张博明显觉悟不够高,一个子儿都没有见着,就全部落入了张博个人的腰包。 在长安,这样的事情怎么也瞒不过石显的耳目。 石显得知,此人尽然如此大胆,连本属于他石显的钱都敢吞,简直是活腻歪了,而且此人还是京房的岳父。 真是冤家路窄,上次石显放他一马,可这次涉及到钱的问题,那就触痛了石显的神经。 石显立即把此事捅到了刘奭那里。 刘奭十分震惊,还有这种事,骗子啊,好大的骗子,居然有人骗到皇家人的头上,而且还打辅臣的主意。 “立即给我抓起来。” 有了刘奭这句话,石显就有了操作的权力。 最后的结论是张博三兄弟,张博女婿京房都参与了此事,罪名是翁婿同谋,蛊惑诸侯王,一并弃市。 不仅如此,与京房颇有交情的御史大夫郑弘也受到牵连,被免官。 石显再一次显示了自己的威力,他通过此案告诉别人,最好老实点,别跟他作对,否则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御史大夫由匡衡接任。匡衡不算是个坏人,但他胆子小,有了前车之鉴,对于石显,他只能低声下气,在石显面前,他一个屁都不敢放。 石显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些个大臣表面对他恭恭敬敬,暗地里巴不得他死得快一点。 所以,他也需要盟友。 以前有史高,有陈万年,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在了,只能物色新的盟友。 他思来想去,把目光望向了后宫中的几个娘娘。 刘奭的后宫,有两个妃子比较得宠,一个是傅昭仪,一个是冯婕妤。而王皇后本来就是刘奭乱点的,刘奭谈不上多喜欢,在刚生太子刘螯时那几年还比较得宠。可是后来随着刘奭的儿子越来越多,刘奭对王皇后冷淡了许多。 在傅冯两个妃子中,冯婕妤更有优势,傅昭仪出身民间,自幼颠沛流离,因为当年侍奉上官太后才有机会接近刘奭。冯婕妤的父亲冯奉世职任光禄大夫,曾经平定莎车,西羌叛乱,战功卓著,被赐爵关内侯。 冯婕妤的兄弟冯野王任职左冯翊,可谓家世显赫。 所谓将门虎女,这位冯婕妤不但貌美,而且勇略过人。有一次,刘奭带领妃子,大臣,侍卫出去狩猎,突然有只野熊,冲破栅栏,直扑刘奭而来,众人大惊失色,刘奭的妃子们个个吓得往边上避让。 可是,冯婕妤却一步跳上前,挡住野熊的来路。 所幸,野熊被过来保驾的卫士们制服,刘奭有惊无险。 刘奭擦干额头上惊出的冷汗,便问冯婕妤道:“野熊前来,所有人都避让,爱妃为何反倒挡在前面?” 冯婕妤向刘奭行了个礼,平静地回道:“臣妾听说野兽拿人,得人便止,臣妾情愿被野熊拿住,以免陛下受惊。” 一番话说得极其平静,但是在座之人都是不免竖然起敬,刘奭更是赞叹有加。 在众人的敬意下,刘奭的另一个宠妃却沉住了脸,他深恨刚才为什么自己没有挺身而出,倒让冯妃博了个彩头。傅昭仪嘴上赞叹,心中却在此时极度嫉恨冯婕妤,暗中把她当对手,伺机找回此刻的难堪。 此时此刻,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偶然事件会促成几十年后一场悲剧。 这次事件,冯婕妤升级为冯昭仪,与傅昭仪同等地位。而且刘奭看她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敬意。 眼看冯昭仪在后宫恩宠无限,石显打起了她的主意。 他知道权势若要稳固,后宫绝对是值得拉拢的势力。 石显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莫名其妙投奔冯昭仪可能适得其反。所以他并没有直接讨好冯妃。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冯妃的亲属。 石显找准机会向刘奭推荐冯妃的弟弟冯逡,在他的嘴里,冯逡成了千古一遇的人才,不用可是朝廷的莫大损失。 刘奭非常纳闷,既然冯逡这么有才,为什么自己的冯妃没有向自己提起,反倒要你这个奴才来提起。 石显早把解释想好,他表示这是冯妃的贤德所在,举贤避亲啊。 刘奭很高兴,当即决定召见冯逡。而石显则乐开了花,他想今日之语定能传到冯妃的耳中,如果冯逡能升官,他就对冯家有恩,以后他与冯家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石显的算盘打得很响,可是令他尴尬的是,事情并非如他所想。 冯逡觐见刘奭,第一句话不是开口要官,而是弹劾石显专权。 刘奭对此也是惊讶莫名,继而便愤怒了,他心想石显为你说尽了好话,你一进来就说石显的坏话,冯逡与石显,人品真是高下立判。这样的人,刘奭是断然不敢用的。 冯逡不但没升官,还被降职为郎官。 石显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也是暴跳如雷,从此,他断绝了巴结冯家的念头,而是转而排挤冯家。 第227章 石显专权5 石显把对冯家人的不满强压在心头,他做坏事,向来有个原则,必定是谋定而后动,xt/ 建昭四年(前35年),一份战报送到朝廷,朝中顿时一片喜气。战报是西域都护、骑都尉北地甘延寿、副校尉山阳陈汤联名发过来的,据战报所奏,甘延寿和陈汤已阵战郅支单于,单于首级不日将送至长安。 此事对于天灾频仍,不见当年荣盛,天子病体难康的大汉朝来说,无疑是一支强心针,痛快淋漓,尤其是陈汤奏疏中的一句话,“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让人顿时豪情万丈,恨不得马上上战场杀个痛快。 朝中一片颂扬之声,刘向(原名刘更生)更是热血沸腾,马上上书颂扬一番。刘向的文章写得漂亮。 刘奭极为高兴,也难怪他登基以来,扬眉吐气挺胸抬头的时候极为罕见,眉头都快皱成一股麻花了。现在有奇功,更有奇文,自然就得好好乐一乐。 于是乎,一道道大赦天下,大摆宴席,大封有功之士的诏令传遍天下,整个国家气势为之一振。 已故建平侯杜延年之子杜钦看到了一个结交冯家,利于自己仕途的好时机,他趁机上书为已故将军冯奉世请封。 冯奉世已去世好些年来,他因为破莎车而闻名天下,而且破莎车还是前朝旧事。 冯奉世的女儿冯昭仪现在正得宠,大儿子大鸿胪冯野王在朝中人缘极好,众多官员都举荐他为御史大夫接替病殁的前任,冯家可谓如日中天。 冯奉世与灭郅支之战没任何关系,而且人也死了很多年了。如今,被杜钦翻出来,希望给冯老将军补个爵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杜钦此举是巴结冯家。 如果皇上能为冯奉世追封爵位,那么冯野王的底气更足,他的呼声将更高,离御史大夫的宝座也是又进了一步。所以这是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奇招。 刘奭看到杜钦的奏疏就犯起难来,拒封吧,毕竟是自己的老岳父,虽然是个死人,但很多活着的人都眼巴巴望着呢。封了吧,他刘奭又不是开爵位铺子的,况且破莎车的功劳比起斩郅支来,简直不值一提。 刘奭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是下面那些官员变着法子推举冯野王继任御史大夫。如果封了,那不是等于说默认此事了。 在旁边侍候着的石显见刘奭犯难,心中一喜,想起当年冯浚的不识抬举,他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出。 他眼睛一转,煞有介事地向刘奭说道:“陛下,不必忧虑,冯将军追封之议可以暂时搁置,可这御史大夫之位,却万万不能给冯野王。” “为何?”刘奭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冯野王才德兼备,本是御史大夫的极好人选,不过,冯野王乃是冯昭仪的亲兄,陛下想想看,冯野王为御史大夫,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陛下偏私,专任亲属啊。”石显边说边观摩着刘奭的脸色。 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这话实际上站不住脚,之前孝武皇帝就经常任用亲戚做高级干部。用人之道,关键是看人,而不是看关系。所谓举贤不避亲。 如果刘奭能明白这个道理,石显的话就可以当屁一般地放了。 刘奭觉得石显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否定了提拔冯野王的念头,并把冯奉世的追封建议搁置了起来。 三言两语就抹杀了别人的上升之路,这个石显的确是极其可怕。 石显之所以多年来屹立不倒,除了机智之外,还跟他选择出手的时机大有关联,他如果想搞冯家,早就可以搞,他非得等到现在,正是缘由他的谨慎的风格。 拿捏时机,谨慎出手便是这么多年来他一个阉人能屹立不倒的秘诀。 在他的战绩簿中,诸如重量级人物萧望之,周堪,一个被他棒杀,一个被他活活气死,其他如贾捐之(贾谊后人),陈咸(陈万年子),京房,刘向,冯逡等等,一个个得罪过他的青年才俊非死即伤,足见此人的可怕。 更为可怕的是此人心机之深,谋事之慎,数年间无数人查他,弹骇他,硬是查不到他做恶的真凭实据。 于是就出现了一幕非常奇怪的现象,除刘奭外,朝廷上下都知道石显在做恶,却都搞不清楚他做了哪些恶。说你石显专权,可这小子每次干坏事都会去请示皇上,说他斗死了萧望之,周堪,可是仔细一查,萧望之是自杀的,周堪是郁闷死的,石显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有人把元帝时期的天灾都联系到石显身上,可这说法也站不住脚啊,关键是刘奭不信,你也拿他没办法。 石显这些年过得很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果刘奭多活几年,恐怕没人能压得住他的风头。事实上,石显也是个明白人,他知道现在的风头全是来自于刘奭的信任,哪天刘奭不信任他了,他估计连个屁都不是。 所以,石显一直在想法子,如何杜绝隐患。 不久,他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向刘奭建议道,“宫中征发,请陛下下令,如果晚上宫门闭得早来不及呈入,可以打开宫门。” 刘奭没有细想就点头应允了。 石显暗喜,他准备安排一段演出,目的是博取刘奭的无私信任。 按规矩,宫门守卫闭门后打开宫门,需要刘奭的诏令。石显请旨在先,有了这道旨意,他便经常派人出去办事,令人故意等到宫门关闭才回来,然后他就用诏令打开宫门。 如此一来,石显夜令开宫门的事情就流传开了。 不久之后,有些不明就里的官员上当,认为抓住了石显的把柄,于是上奏弹骇石显,罪名是石显专权,矫诏开宫门。 刘奭看到骇奏石显的奏疏后,觉得很有趣,一脸笑意地把奏疏出示给石显看看,想逗逗石显。 石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开宫门这件事是请示过刘奭的,如今有对他不满的官员来弹骇他,正是他博取刘奭更大信任的好时机。 石显装着一脸委屈地说道:“陛下宠任微臣,众人妒嫉,争相谋害,所幸陛下圣明,要是这样,倒不如微臣去后宫扫地去,免得招人记恨,微臣死而无憾。” 石显说到痛处,竟委屈地跪在地上掉起眼泪来。 刘奭一阵心软,这老奴侍奉自己多年,经常被人弹骇自己也知道,但他对待自己尽心尽力,刘奭也是知道的。 刘奭把奏疏一扔,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把石显扶起来,好言劝慰,并多加赏赐。 石显脸上老泪纵横,心里却乐开了花,从这一刻起,他知道,只要刘奭在位一天,他就有一天的荣华富贵。 这一出戏过后,刘奭对于那些弹骇石显的奏章再也不看。 所谓盛极而衰,随着石显的大红大紫,他所面临的衰局也悄然来临。而这一切,竟缘由太子刘螯。 第228章 酒色太子 石显看不上刘骜这个太子,以他对刘奭的了解,刘奭偏爱的是傅昭仪的儿子老二山阳王刘康,所以石显巴结冯昭仪失败后,就转而巴结傅昭仪。 而太子刘骜但求不得罪便是,所以石显与刘骜倒也相安无事,没有瓜葛,只是他忽略了,刘骜未来一旦登位,他背后庞大的家族还能容得下石显兴风作浪么? 刘骜实际上对石显也不感兴趣,他目前唯一感兴趣的是酒色。 刘骜从幼年到少年,都极受宠,母以子贵,王政君受封皇后,王政君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全都“得道升天”,王政君之父风流倜傥的王禁甚至被封为阳平侯,王禁的弟弟王弘官至长乐卫尉。王禁死后,爵位被长子王凤继承,职任卫尉,侍中。 王家一门,虽在职权上不如冯家,可是因为人口众多,充斥各部门,具有先天的后发优势。可以预见,刘骜一旦登位,王家将再一次起飞,取代许,史,冯,成为第一大望族。 所以,刘骜的储君之位,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至于石显的死活,现在还不是王家人关心的。 刘骜从小聪明伶俐,是宣帝生前见过的唯一长孙,寄托着宣帝的期望。 刘骜也着实不错,他为人宽博,处事谨慎,凭借着自己的聪敏,在经书文辞方面造诣不浅。 刘骜有一次受刘奭急召觐见,来到宫中前天子专用驰道前,他停住了,他没有横跨过去,硬是绕着驰道走了一圈才入了宫门。 刘奭见刘骜姗姗来迟,正要发火。等问明情况后,他平息了怒火,转而对刘骜赞赏有加。 除了知书达理,宽博谨慎,刘骜长相俊秀。 从诸多方面来看,刘骜的确是个优秀青年。 可是,人是会变的。 当他的二弟刘康一天天成长起来时,刘骜就发现这个二弟,处处都压过他一头。 刘康同样聪明伶俐,相貌出众,他多才多艺,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不通,最为要命的是,他在音律上的造诣与他的父亲刘奭不相上下。 父子俩只要一有空就会探讨些音律上的话题,甚至于一起和音而歌。 因此,刘康在刘奭心里分量越来越重,加上刘康母亲傅昭仪受宠,刘康俨然有夺取太子位的势头。 对于这一切,刘骜自然不免失落。 不过,他天生豪爽,点点不快没多久就忘在了脑后。 他与一般的太子不一样,别的太子,父皇要是不看重他,定会绞尽脑汁去讨父皇的欢心,可他却反倒像脱缰的野马,随心所欲起来。 人生一世,定当及时行乐。 这成了刘骜的人生格言,什么太子之位,若是他的父皇要来取,他将毫不犹豫地还给他。 刘骜爱酒。 他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不定时邀请一些酒鬼朋友,喝得任他天昏地暗也无所谓。 刘骜好色。 太子府的美女他总觉得不够,他变着法子四处搜罗美女,一有时间便跟美女们混在一起。 刘骜虽好酒色,锻炼身体却没有落下,不了解他的人还会以为太子健身强魄,是为了将来登基办大事的。但是若让刘骜自己来回答,他定然会让你的眼珠子掉下来,他锻炼身体的唯一目的,玩。 刘骜心性大变的事情,传到刘奭耳朵里,他还有点不敢相信。他想起此子当年读书极其勤奋,并不是一个酒色之徒。 于是,刘奭几次三番派人暗地里了解太子所为。 结果让刘奭不得不相信,太子本来就是个酒色之徒,年纪小时没有暴露,年纪大了,本性就暴露无疑。 刘奭对他十分失望,开始打起了换太子的主意。 刘奭对待太子的态度变化,引起了王氏家族的恐慌,他们四处结交能在刘奭面前说得上话的重臣,他们怎么也会想到,结交的重臣侍中史丹,会为他们力挽狂澜。 建昭四年(前35年),刘奭的五弟中山王刘竟病殁,太子刘骜前往吊唁。刘奭发现刘骜脸上毫无哀戚之容,反倒是满面红光,刘奭的不满瞬间爆发。 他大怒,放言要换掉你这个不肖子。 刘骜只是跪着,倒是一脸从容,你从他脸上读不到害怕二字。 刘奭气急,甩手返回寝宫。 侍中史丹连忙跟着刘奭,连忙脱下冠戴向刘奭请罪,他为刘骜解释说是刘骜怕引起皇上伤心,所以没有露出哀恸之色。 刘奭听了稍稍解气,把换太子的冲动压了下去。若是他知道刘骜刚刚从美人堆里钻出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当然,刘奭不会傻到完全相信史丹的解释,只是他耳根子软,禁不住劝,所以强行压下怒火,等到更好的时机再发作而已。 刘骜经此一事,倒是宠辱不惊,依然故我,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概。 时光来到竟宁元年(前33年),刘奭身子骨大不如前。 这一年的开春,匈奴呼韩邪单于来到长安,为了表示世代和平的愿望,呼韩邪单于提出了娶汉宗室女为阏氏的请求。 刘奭欣然应允,他发布诏令,在后宫中悬赏自告奋勇的宫人,受封和亲。 很快,就有一个女人挺身而出。 刘奭在看到这个女人后,肠子都悔青了,心中一痛,健康更是受了不小的影响。 此女有落雁之美,她正是王昭君。 第229章 昭君出塞 王嫱,字昭君,南郡秭归(今湖北宜昌)人,在今日的湖北宜昌兴山县尚有昭君村,而兴山县也有昭君之县的美誉。 王昭君生于公元前52年,晋朝时为避司马昭之讳,以“明妃”称之,故而昭君又有明妃的称号。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无数文人墨客不惜为昭君留下墨宝,有关王昭君的文章,诗词,桥段等等比比皆是,而且你会发现,在四大美人之中,王昭君是唯一获得敬重的女人。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得到如此的青睐?如果光凭那冠绝群芳的美貌,无非就是为后世留下一屡芳魂,供文人雅士们念叨那过去的佳话。 她,断然不是仅仅只有美名的女人。 王昭君的美名,在她年少之时,就已经传遍南郡。其父王穰视其为掌上明珠,从小交她读书识字,王昭君小小年纪,便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特别是那一手好琵琶,弹得令人心旷神怡。 久而久之,王昭君绝代佳人的美名就飘过南郡,飘到了长安。 建昭三年(前36年),王昭君16岁的时候,刘奭下诏,在各郡挑选秀女,以备后宫。南郡的官员选来选去,议定王昭君为第一,上报朝廷。 眼看自己的女儿就要被送入后宫,王穰颇为不舍,连忙向当地的官员表示:“小女年纪尚幼,难以应命。” 这样的托辞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对于南郡的官员来说,这可是千难逢的取悦皇上的机会,岂能放过?如果王昭君能得到圣宠,他们南郡官员的脸上也有光。 任凭王穰求爷爷告奶奶,都没办法改变王昭君成为秀女的命运。 这一年,刚过完年,运送秀女的官船就已经在县中的香溪河中等候,王昭君的打扮一新,在泪水中登上了官船,作别自己的父母兄,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 沿途的美好风景冲散了她第一次出远门的伤感。 三个月后,王昭君到达长安。 她没有见到期盼已久的皇帝,而是被安排在了掖庭居住,成为掖庭待诏女子中的一个。 王昭君虽说貌美绝伦,可偌大的宫廷中,像她这样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她的才艺若无机会展示,也是徒劳而已。 王昭君对于自己的美貌也是非常自信的,她自信不久之后就能见到皇上,甚至有可能一夜之间成为妃子。 可当时光像流水一般飞逝而去时,她才明白,在这深宫中,任你才艺双绝,要见一见皇上都难上加难。更何况,当今天子,并非那种好色之徒,而且他深居简出,连大臣都难以见上他几面,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待诏秀女。 春去秋来,一晃三年过去了,王昭君还是王昭君,只不过她出落的更加美丽,更加丰满了。从一个小丫头真正地长成了一颦一笑皆成美景的女人。 此时的王昭君少了刚入宫时的活泼,却多了一丝深宫中养成的淡淡的哀伤。 谁也不知道,这位风姿绰约的美人要在这深宫大院中熬去多少个年头,才有飞上枝头的机会。三年不算长不算短,对于王昭君来说,却是如此的漫长。 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弱女子,她也希望有一天鸦雀变凤凰,荣归故里,让家里的父老乡亲为她感到骄傲和光荣。 可是,都说韶华易逝,世间最为短暂的,唯有女人的青春而已。 宫廷中的女人,除了青春,真的是一无所有。 王昭君的心,越来越苦涩,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人生会是如此。 竟宁元年(前33年),一个惊天的消息在后宫中流传,皇上要遍选宫中女子,挑出其中一个充作宗室女,嫁与呼韩邪单于。 后宫佳丽众多,刘奭如果一一亲自过目,太过吃力,因此,他便命令宫中画师把这些待选的女子画出来,由他来选即可。 佳丽们谁也不想被选中,于是,她们各出奇招,借机贿赂讨好画师,让画师们把自己画得漂亮点。如此一来,刘奭就不忍心把她们送给匈奴人了。 等所有的画像呈送给刘奭时,刘奭很快就从中挑出了一个其中最为丑陋的,不巧的是此人正是王昭君。 当王昭君得知自己被选中的消息时,她很平静。 尽管有一丝无奈与苦涩,可是,与其如此年复一年的浪费青春年华,还不如走出这深宫,去另一个天地挥洒生命。 呼韩邪单于迎亲那一日,王昭君打扮成待嫁的新娘,按例她要向皇上请辞。 王昭君虽说心中早就有准备,不过还是五味杂陈,真是造化弄人啊,谁曾想到,日日盼君不见君,如今见君话别离。王昭君幻想过千万种面君情形,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今天的情形。 当王昭君在侍女的引导下走着细步来到刘奭的面前时,刘奭彻底呆住了。 “美极了,简直是美极了,这就是朕前日点选的和亲女子么?”刘奭吞了吞口水,自言自语道。 王昭君向刘奭行礼,刘奭竟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扶住王昭君,口中说着:“免礼,免礼。”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王昭君。 刘奭倒吸一口气,心中叹道:“这世间再也找不着任何言语来形容此女的美丽了。可惜…” 王昭君感受到刘奭的目光,脸颊一阵绯红,刘奭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问道:“你入宫几年了?” “回皇上的话,约略三年。” “哦。”刘奭一时沉吟,心中骂道:“可恶,这帮该死的奴才,朕的宫中有这般美丽的女子,竟然不来禀报。” 刘奭抓着王昭君的小手,马上问道:“你可愿嫁于那胡虏?” 刘奭这样问,是想让王昭君自己说出不愿意,然后他可以有推托之词,换个女子给呼韩邪。 王昭君抬头看了一眼刘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又是一阵坚定的神色:“回皇上,臣妾愿意。” 刘奭一阵惊异,继而又说道:“胡人随水草而居,生活愁苦,民风剽悍,不知礼仪,你也愿意?” “是的,陛下,小女子既然已经应允,便不会食言。否则胡人便会说我大汉言而无信。”王昭君再一次坚定地给出了答案。 刘奭放开王昭君的小手,走上自己的御座,又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王昭君,良久,他说道:“朕知道了,你去吧。” 看着王昭君娇美的背影,刘奭轻声一叹,心中好一阵痛,他咆哮着自己的侍从叫他们把那些画中的美人都叫过来,他要亲自一一过目。 看完那些美女后,他极其失望,这些所谓的美人都比不上画师所画,而只有那王昭君,比她的画像美不知多少倍。 刘奭一阵懊恼,愤怒地下令把那些画师都抓起来,好好审讯,这是谁在作梗。 审查后发现是个叫毛延寿的画师在其中搞的鬼,所有给他好处的他就画得美丽些,没给他好处的王昭君被他画丑了。 结果,毛延寿获死罪。 而王昭君出嫁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能这样了。 当王昭君出现在呼韩邪和众大臣的眼前时,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再也舍不得把眼睛挪开。呼韩邪更是心花怒放,他心中不禁大叫:“这汉朝的皇上待我不薄啊,竟然送本汗如此绝代佳人。” 第230章 元帝归天 昭君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双眼噙满了泪水,但她还是坚定地走了。 与其老死在那令人窒息的宫廷内,倒不如去一番新的天地去重新开始。她就像一只美丽的大雁,既然已经展翅高飞,便不会收回翅膀。 古往今来,有多少和亲公主郁郁寡欢,遗憾地死在了塞外。而昭君,决不想做这样悲哀的女人。 这就是昭君,命运尽管弄人,但她依然能坦然接受,并相信自己的未来是光明而幸福的。 历史总是关照那些不轻易向命运屈服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心态才是幸福的前提。王昭君远赴他乡,成为了呼韩邪单于的宁胡阏氏。宁胡阏氏深受呼韩邪单于的宠爱,她也利用自己的身份不断地巩固汉匈之间的关系,她出塞后的50多年内,汉匈之间没有起过烽烟。 望着缓缓而去的和亲队伍,刘奭的心中泛起一阵锥心之痛,险些让他站立不稳。刘奭痛的是因自己的不察失去如此一个美丽的女子,更痛的是一个小小的画师居然敢蒙骗他。 一个小小的画师如此,其他人呢?谁能保证那些天天匍匐在他脚下的臣子们没有蒙骗过他?自他登基以来,他一向以仁义为本,在他的时代,他几乎从来不随便下令杀人。 “仁义为之,却不见仁义待朕,要这仁义何用?” 刘奭怒极,罕见地亲自下令处死那个蒙骗他的画师。 刘奭的心神仿若受了极大的伤害,身子骨大不如前。 他断断续续地病着,更加深居简出,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时日无多,特命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山阳王刘康不离左右,其他人没有诏命不准来见。 这里的其他人便包括了王皇后和太子刘骜。 所有人都从眼前的状况中看出了一丝诡异,皇后不得见,太子不得见,莫非…. 猜测的结果让人不由的吓了一跳。 皇上似乎要在临死前把太子换掉,改立山阳王刘康。 而他此时的做派就是在试探朝臣和后宫的态度,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反对,刘骜将被无情地废掉。 京城顿时谣言四起,一场老套的夺嫡风暴似乎又要上演了,只是所有人因为见不着刘奭,都把不着刘奭的脉啊。 如果刘奭铁了心要立刘康,那么这个时候是最该与太子完成切割,攀附山阳王的时刻。 朝臣心中各有盘算,但最为焦虑的却是王皇后和太子。 王政君自入宫以来,虽说不得宠,却也能淡然处之,可事到如今,一股浓烈的生死危机袭上了心头,她了解这个傅昭仪,气量狭小善妒,如果让她成了后宫之主,那她娘俩就别想活了。 王政君的家族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仿若下一刻便要失去一切般。 可是王家对此却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从刘奭身边侍从那里传来消息,刘奭已经数次召见尚书,询问景帝改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的故事。 事情已经再明朗不过了,刘奭的确是想改立太子。 消息一出,王皇后,太子和王氏族人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我去面见陛下吧。”侍中史丹此话一出,众人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拜托大人了。”太子紧紧握住史丹的手,他往日厚待史丹,今日总算见了效果。 史丹最近几年深得刘奭的信任,是刘奭为数不多的近臣,也是为数不多能在这段时间见着刘奭的臣子。 他如果愿意为太子说话,应该能起作用。 史丹瞅准机会,等到傅昭仪和山阳王等其他人都不在时,突然跪伏在青蒲席上,涕流满面地说:“皇太子已经立了十有余年,天下莫不归心,如今见山阳王受陛下宠信,便有人四处造谣,说是他有可能取代太子。如果真是那样,公卿大夫们必定会殊死进谏,不肯奉诏。臣愿意做第一个死谏之臣,请陛下这就赐臣一死,以示群臣!” 刘奭一时愣在那里,他本已打定主意若无人进谏,在他入土之前,就直接改立太子了,却没想到他的心腹大臣第一个起来反对。 刘奭勘着史丹痛哭流涕,心中不忍,说道,“你起来说话吧。” 刘奭的耳根子软,怕事,如果因为换太子造成朝中天大的风波,他是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心中改立太子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他稍稍地撑起病体,喟然长叹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朕活不长了,太子,两王年少,怎会不念父子亲情?但是却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而且皇后素来恭谨,先帝又爱太子,朕岂能违了先帝旨意。” 史丹更是泣不成声,连称:“陛下…”。 刘奭又史丹君臣交心,此刻也有所染,他突然像交待后事般说道:“朕死后,希望你好生辅佐太子,莫要让我失望。” 刘奭说完这些话,心中仿佛轻松了许多。 “陛下,陛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奭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史丹便抹着眼泪恭敬地退了出来。 “父皇…母后…”刘奭闭起了眼睛。 几日后,刘奭平静地走完了他的一生。 此时是竟宁元年(前33年)七月,刘奭谥号元帝,在位16年,享年42岁。他在位期间,国力趋于衰弱,天灾不断,人民生活普遍下降,但总的来说国家太平无事。 同年,酒色太子刘骜即位,把大汉帝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231章 罢石显 石显的名声太臭,所以刘骜一上台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人,自然要拿他开刀。 建始元年(前32年),新上任的大司马大将军,也就是刘骜的舅舅王凤提出,刘骜顺水推舟,把石显降官为长信太仆。 石显在元帝朝一直红的发紫,虽然不怎么在朝议上出现,但却借着其党羽干预朝政,可谓显赫一时,只手遮天。 他也知道如此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把柄。不过,他却未曾想到,倒霉的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短短的16年,弹指一挥间。 他只能怪自己眼神不好,把宝压在了刘康身上,而忽略了那“不成器”的太子。 王凤的意思,只要搬开石显,不让他有弄权的机会就可以了,现在新官上任,还不能搞出太大的事端,给新皇添麻烦。等到他甥舅俩的地位稳固了,再慢慢折磨石显不迟。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石显贬职却让满朝文武嗅到了一丝明确的气息。 “石显要不行了!” 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当年对石显俯首帖耳,在石显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俨然就是唯石公公马首是瞻的模样。如今,一看形势不对,赶紧上了一道折子。 这折子是参石显的,其中历数了石显及石显党羽的数条大罪,大义凛然地跟石显撇清关系。 刘骜在看到这个折子时,简直勃然大怒。 以前他只是听说石显是个坏蛋并未亲见,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坏到了骨子里。 “此人留不得。但念在其服侍先帝的功劳上,只是免官迁回原籍,不杀其性命。”刘骜的话很快传达下去。 石显回天乏力,只能一肚子气地把卷起铺盖,离开了呆了数十年的宫廷,去往家乡章丘。他的党羽少府五鹿充宗由少府降为玄菟太守,御史中丞尹嘉降为雁门都尉,虽说都是蛮荒之地,但好歹还是个关,其余人就没他们两一般幸运,一律卷铺盖丢官。 石显一路颠簸,思绪却万千。 十几年浮华,竟似历历在目,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骤然失去,心里不是滋味。他甚至做梦都在想,皇上或许会大发慈悲,会叫他回去,这偌大的宫殿,哪一样离开得了他的操持。 他看得狠清楚,当今天子,是个花花肠子,美酒美色,样样皆爱,朝政,离了他,又岂能运转下去。 他一路走得磨磨蹭蹭,就是料定新皇上会有求于他。 他看得不错,新皇上的确不是个好料,但是他有一群比他石显更为野心赫赫的舅舅,有他们在,石显不会再有机会。 磨蹭了十日,二十日,一个月… 石显彻底地失望了,他满面倦容,就如一棵枯树,失去了生机,不见得逢春的气息。 他死了,死在了忧愤中,他竟然得以全身而死。 不管石显怎么想,其实从他降职的那一刻,朝局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只是为了混个安稳的日子而已,取他而代之的是大司马大将军王凤。 石显一走,本来匡衡,张谭应该长舒一口气。可这哥两却连着皱了数日的眉头。 原因是来自一封司隶校尉王尊的骇奏。 王尊的奏章中说得很直白,他说丞相,御史大夫这哥两在先帝时就投靠了石显,他们只为了保持官位而不顾大臣的职责,现在石显一出事,他们两就跳出来发难,乃取巧弹奸,失大臣体,应当论罪。 刘骜收到王尊的奏章,心中也很清楚,匡衡和张谭就是混的,过错肯定有,可他考虑到自己刚刚即位,就罢免三公,似乎不是很妥当,于是,只能把奏章压在一边,不置可否。 匡衡自从得知王尊参他,经过多日的挣扎,最终做出了个决定,辞职。 “还是主动闪吧,等到皇上主动开刀,那就晚了。” 匡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刘骜的面前,陈述着辞职的缘由,并当场交还自己的丞相印绶。 匡衡的这一出把刘骜弄得左右为难,在赐还印绶的同时连忙拿好话安慰他,“请老丞相别轻信了他人言,朕不会为难你的。” “可…” “可什么…可是那个王尊…那个王尊妖言惑众,中伤大臣,朕已将他治罪贬官。您老放心就是。” 看着刘骜一脸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匡衡才渐渐放心。 匡衡依旧是丞相,只是王尊却被贬为高陵令。 这件事暂时平息了,但却远未结束,因为朝廷中同情王尊而非议丞相的越来越多,连王凤都认为王尊受了委屈,只是他刚刚就任,还不能出手打丞相的主意。 因此,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第232章 母党 刘骜一上台,就把奸臣石显一锅烩了,本是大快人心,先帝一生都没干的事情,他只用了个把月就就干了,而且干得干净利落,如此的手段不免让人有了更多的期待,以为又一代圣君横空出世了。 却没想到,王尊的事情一出,刘骜的原形彻底暴露。 王尊是个正直无私,精明能干的大臣,虽然职位不高,但声望却很高。皇帝拿他开刀的后果直接导致了朝野强烈的不满。 刘骜做出这样的事情,王凤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他甚至暗中提示,“皇上,你做事太欠考虑了。” 没想到刘骜却不以为然,他引经据典说了一大通,大致意思是说,这是为了保住丞相和御史大夫的老脸,牺牲一个小小的司隶校尉算什么,朕又没杀他,将来再提拔他不就行了。 王凤一滴豆大的冷汗从脑门中沁了出来。谁都知道,匡衡,张谭那老小子做了多年缩头的丞相,连下人们都看不起他,早就有不少人盼着他赶紧滚蛋。而王尊此人,官不大,可名声却大,他在此时弹劾匡张二人,正是看到了新皇罢黜石显一党的魄力,明面上是弹劾,实际上是表达对新皇上的鼎力支持。可刘骜倒好,把人骂了,又把人贬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向臣民显示自己的愚蠢么? 想必王凤也只能在心里叹气道:“此子的智商,的确不能令人恭维啊。小时候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长大了就…” 王凤看着刘骜几案上那一壶还冒着热气的老酒,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过,王凤却不敢再说什么,毕竟君命难违,刚上台就闹出乌龙事件,又会招致非议。况且对王凤来说,皇上糊涂并未见得是一件坏事,他越糊涂,就越要依赖自己不是么? 念及此,王凤又来了兴致,心中一阵喜悦。 过了两个月,刘骜又下了一道把朝臣们惊得目瞪口呆的诏书。 他给他的舅舅们一个不落地封侯,这么一来,王太后的兄弟本来就多,有八个,之前病死一个,剩下七个,尽数封侯,加上已经封侯拜大司马的王凤,就是一门七侯。 王家大盛,因为人丁兴旺,大有成为百年来最为兴旺的大家族的趋势。王太后的爷爷绣衣刺史王吉当年的预言彻底成真。 “无功不封侯”的祖训彻底被刘骜扔进了故纸堆,朝臣们颇有怨言,却没人敢出头劝谏,毕竟王家人多,加上太后在那坐镇,按当时的话来说,嫌命长倒是可以去谏一谏。 那怎么办呢,话憋在肚子里,难受啊!国家那么多俸禄养着他们,总不能就这样任由新皇上胡来。当年石显得势,还有萧望之等人跟他们斗斗。如今石显没了,却来了王氏,真是前门赶虎,后门引狼,如此下去,不会又成就了另一个权臣啊? 不能直谏,可以曲谏哪。 建始元年(前30年),4月,长安飘起了一片黄雾,能见度极低,用现在的话来说,pm2.5值严重超标。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啊,刘骜的屁股在皇帝宝座上都还没坐热,却如此天生异象,民间传说天生异象,必有妖孽,可当下这妖孽是谁呢? 那些憋着一肚子不满的朝臣们开动脑筋,认为这是劝谏新皇防范外戚干政的最佳时机。他们自然不敢认为王氏是妖孽。但是他们却认为这些与王氏有关,刘骜其实也很紧张,所以召集大臣们问问这漫天弥漫的迷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臣们都摇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敢说的。刘骜问了一圈,谏大夫杨兴,博士驷胜最终忍不住说道,“此乃阴气侵阳所致,高祖立约‘非有功者不能封侯’,而今太后诸弟皆无功封侯,前所未有啊,因此天生异象。” 刘骜一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旁边的王凤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他在大司马位置上算个新人,刚履职就被朝臣如此弹劾,一时间竟然有点心虚害怕。这要是摆在那些老油条权臣,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王凤赶紧向刘骜一拜,表示愿意辞去大将军大司马一职,回家养老。 这个举动倒是让朝臣们都大吃一惊,在他们的印象中,王凤没到如此高风亮节的程度。 现在就看新皇的决定了,如果新皇有远见,他应该会顺水推舟地免去王凤,如果…如果是另外一种,那就不要对新皇报太高的期望了。 刘骜一怔之下,没有同意王凤的辞呈,并且还好言相劝。 而杨兴,驷胜刚才的话似乎已经被刘骜忘记了,后来随着黄雾散去,刘骜真的就当杨兴和驷胜说了一次废话,各位舅舅官职爵位依旧,而且更有不同的赏赐。 刘骜真是一个大孝子,母党在他的关照下,正一步步生根发芽…. 第233章 王商斗王凤 刘骜的朝廷,十分的有意思,放眼望去,全是姓王的。七八个侯爷,加上充斥各个角落的小辈,王家已经不可遏制的正在往逆天的大道上飞奔,只等那最后的逆天之人出现了。 更为有意思的是,这并非王家血脉的大臣中,也有那么几个份量极重的姓王。 比如之前说的王尊,还有现在颇受刘骜赏识的左将军王商,王商此人与王凤的一个弟弟同名,但此王商却跟王凤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不但没关系,而且与大将军王凤有嫌隙,两人早就结下梁子。 说起来,左将军王商的家世更为显赫,他的父亲乃是宣帝母舅乐昌侯王武。说句不好听的,王商嚣张的时候,王凤连跟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王凤现在凭着跟新皇的关系,坐上了朝廷第一把交椅,这倒也没什么,因为自武帝始,皇帝的母舅做老大并不新鲜。可是,王凤家兄弟子侄太多了,让谁见着都揪心。 王商就是揪心人之一。他自己不便明着劝谏刘骜,因为挖起根来他跟王凤的家底是一样的,但是暗地里他却不时地横插几道杠,跟王凤唱反调。 建始三年(前31年),秋,关中连着四十余日大雨滂沱,河流暴涨,眼见老天爷没有放晴的迹象,长安城内开始谣言四起,传言大水不日就要淹没长安。 谣言一起,人心惶惶,有不少人家已经打起包袱,带着家伙拾,成群结队往城外跑,城门守卫阻拦不住,与百姓们推搡起来。 百姓越聚越多,城门守卫的压力可想而知,没有朝廷的诏令,放出一个百姓那都是掉脑袋的事情。如此一来,局势变得混乱不堪,甚至在推搡间发生了踩踏事件。 刘骜在宫中得报的第一时间内,召集群臣上殿议事。 大将军王凤第一个跳了出来说道,“太后和陛下可乘船撤离,百姓则上城楼避水。” 王凤的建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甚至刘骜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此法考虑的非常周全,既估计了皇上和太后的安危,又能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大臣们多选择了附议大将军的建议,王凤的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站在王凤边上的王商却轻蔑地看了王凤的侧影,心中一阵冷哼,他心中清楚王凤的策略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策略,但是王商却不能让王凤如此春风得意。 王商稳重地站出来说道:“皇上,臣以为,大将军之议不可…” “王商,你…?”王凤怒目一睁,瞪了一眼王商。 刘骜见舅舅生气的模样,心想传言自己的舅舅与王商有嫌隙,今日一见,看来所言非虚。不过,刘骜不是傻子,他知道当皇帝的不怕臣子不团结,就怕他们太团结。 刘骜故意沉声道:“卿有何议,说来听听。” 王商瞥了眼王凤,心中也是一阵得意,他向刘骜禀道:“自古以来,即使无道之国,大水也不淹都城,何况如今太平盛世,世无兵革,上下相安”,王商故意顿了顿,谁都听得出,这是在拍刘骜的马屁,但是刘骜很受用,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王商继续说道:“陛下,大水怎能一日暴涨漫过宫墙,此必是谣言也!不宜令上城,惊扰了百姓,望陛下三思。” 说完,群臣顿时小声议论起来,刚刚附议大将军的那些大臣也有一丝动摇。 刘骜沉思了片刻,觉得王商的话也有道理,百年来从未听说有水淹长安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是盛世,是英明神武的朕当国?舅舅的建议虽说是为朕考虑,可是这离开长安,可去哪里才好,这么多人出点岔子,那就难办了。 刘骜也顾不得舅舅王凤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同意了王商的说法。 一晃数日,天气逐渐放晴,长安城不动自安,刘骜想起这事,特意在一次朝会上嘉奖了王商。 王商得意了,可王凤的脸却黑了一片,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王商,咱们等着瞧吧。” 可令王凤更加难受的是,王商这老小子居然升官了。 而且这一次是升任连他都眼红的丞相之职。 建始三年(前31),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都应犯了点事,被免职。御史大夫一职于当年十月议定由光禄大夫尹忠担任。而丞相一职于次年,也就是建始四年(前30年),由王商接任。 王商的风头正健,且极受刘骜赏识。王凤心有怨恨,却不得不谨慎行事,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第234章 王商斗王凤2 “轰隆隆,轰隆隆…” “来人,来人….”正与皇后许氏恩爱缠绵的刘骜,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只见眼前一阵乱晃,把他吓得赶紧双手一抱头,钻进被子里头。 一会儿的功夫,慢慢感觉不晃了,刘骜才颤颤巍巍地从被中钻出一头,四处打量一番,只见各种器皿,瓜果,点心把寝殿弄得凌乱不堪。 刘骜也顾不得龙颜不整,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直接跳出来,刚从殿门,发现门前两个内侍公公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骜心中一怒,给他们每人一个大脚丫子,边踹边骂道:“没用的奴才,还不快去,召集王公大臣,朕要见他们。” 两位贴身公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称是,便屁滚尿流地去办差事了。 在等待大臣前来觐见之时,刘骜坐立不安,心中始终萦绕着不祥之感。 想当年先帝那时也是时常天生异象,可也没有如此频繁,刘骜登基不过四年,又是大雨,又是日食,又是地震的,想他刘骜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啊,无非就是贪杯好色而已,也不至于让老天爷发如此大的天威啊。 正寻思间,几位重臣都已经在宣室殿外侯着了,刘骜赶忙整了整冠冕,宣他们进殿。 刘骜赶忙问道:“诸位爱卿,未央宫地震,卿可知否?” 王凤瞟了眼身边众人,果然是问这件事,他用眼神告诉身边大臣,都得按在来得路上约好的对答,不要给皇上添堵,否则这连年的灾害谁能受得了。众人感受到王凤的目光,恭敬地微微颔首。 王凤细声回禀道:“回陛下,臣家中有感。” 其他人也忙说:“臣等均有感。” “哦?”刘骜松了口气,要是他们没有震感,那这上天之怒就是专为未央宫而来的,那就是警告他来着,那他刘骜的小心肝可就要被吓破了。 “臣以为陛下勿忧,先帝在时,连年灾异,却也是天下太平,依臣之愚见,许是某地有妖孽作祟,殃及人间。”王凤煞有介事地说道。 站立在王凤身后的大臣们屏住笑意,王商更是皱紧了眉头,心想王凤这老小子也太能扯了,都扯到妖孽身上了,我看你就是个祸乱朝廷的大妖孽。 王商心里暗骂,却也不敢说出口,毕竟皇上现在心情不好,正是需要人替他分忧解难的时候,要是跟王凤对骂起来,惹怒天颜,那他就不用混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 王商建议道:“陛下,臣以为正可借此良机诏举天下贤良正直之士,如此一来,可向上天显示陛下理政为民之心以息□□,亦可将危机转为良机安定民心,此为一箭双雕之策。” 刘骜闻言大喜,心中对王商又高看了几分,他当即拍板决定,由大将军王凤主持此次诏举。 王凤大喜,自己正寻思着多挖点人才充作幕僚,这不是陛下在给自己送人来么?王凤连忙山呼万岁,而王商却是哑巴吃黄连。 翌日,诏书就下达,果然士民踊跃,天下震动。 王凤作为主持者,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对那些言辞中对他有依附之意的,他特别青睐,而对于那些敢跟他唱反调,甚至批评他王家势盛,他则毫不客气地压下去,当然,为了做得像一点,他也留下一些对他有微词的士子,到时候在皇帝面前就能显出自己的大度。 王凤注意到了其中的两人,一是武库令杜钦,二是太常谷永,杜钦乃名臣杜延年之子,虽说与王凤早已认识,但碍于杜钦恃才傲物,王凤接触的不多。谷永任太常多年,他有一子在出使匈奴时被郅支单于所杀,因此一直以烈士家属受朝廷厚待,如今王凤执掌大权,谷永想更进一步。杜谷二人在诏对中吹捧王凤,把天灾频繁的祸源归咎于皇后许氏,许后入主后宫几年,深受宠爱,却始终不能为刘骜生下一男半女。 王凤自然很高兴,还是有人替他说话的,他也知道他王家如今权倾天下,遭人嫉恨,可他实在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来反驳别人。如今杜谷二人此说,给了他强大的舆论武器,以后再招到类似非议时,他可以强有力的反驳了:“妖孽在中宫,关俺啥事。” 白虎殿策问结果,“谷永第一,杜钦第二。” 这是王凤定下的最终结果,而刘骜对于这样的排行竟然没有一丝不快,他虽然知道谷永,杜钦的对策中暗指许后,但是也不能说这两人不对,因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最近可真是夜夜笙歌。 “不好意思,你们说对了,确实是纵欲过度。谢谢关心,可他娘的没办法,朕的身体就是壮如蛮牛啊。”加之杜谷二人确实辩才文才都一流,因此,刘骜对于舅舅的评定只能默认。 在王凤的操作下,谷永迁光禄大夫。杜钦因为体弱多病,干不了太累的工作,就暂作议郎,成为王凤的□□幕僚,为王凤出谋划策,操持政务。 建始四年(前29年),秋,灾害再次发生,十余日阴雨后,黄河决堤。东郡(今河南东北及山东西部)金堤决口,大水淹没四郡三十二县,水深三丈。 灾情紧急,受灾各郡飞马将灾情报至长安。刘骜忧心忡忡,而御史大夫尹忠见此,劝慰刘骜说没有大问题,肯定是各郡误报了。 尹忠的本意是想劝慰刘骜,希望他放宽心。没想到他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刘骜正烦闷着为何自己登基以来多灾多难,如今有个人跳了出来撞枪口上了,要是换作别人还好,可是这个尹忠乃迂腐之人,上任大半年来,屁主意没想到一个,只知道光拿俸禄不干活。 刘骜没好气地大骂,骂尹忠身为御史大夫,不顾老百姓死活,不为朕分忧。 尹忠被刘骜这一骂,一时愣住了,他回过神后,老脸迅速通红,趴在大殿上瑟瑟发抖,他未曾想到刘骜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什么不顾百姓死活,什么不为皇上分忧,这些言辞就像一把刀子一样,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殿中的大臣也是大气不敢出,深怕再触了霉头。 刘骜一个劲地大骂,骂累了才想起光骂人了赈灾的正事还没有干。 “大司农。” “臣在。” “你去给朕赈灾,要是再出岔子,你就不要回来了。” “是。” 刘骜“哼”的拂袖而去,留下一堆目瞪口呆的大臣。 印象中,皇上可从来没有如此英明神武的时候,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难不成智商提高了? 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的念头,群臣散去,只留下御史大夫尹忠一人,良久才拖着跪麻的双腿推出大殿。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刘骜没有发现尹忠,正要发作。 一声侍从来报:“尹忠大夫已由昨日悬梁自尽。” 殿中顿时一阵啧啧叹息,刘骜也是心经不已,暗骂:“老小子,脸皮那么薄,如此不禁骂!” 刘骜下达了厚葬的谕令后,便当此事从来未发生,此人从来未出现过一般。 第235章 王商斗王凤3 因为刘骜的亲自过问,水患问题现在已经是朝廷的头等大事。 朝廷紧急下拨救灾粮食至灾区,更派谒者下去调拨了五百艘船只,全力运送灾民。可喜的是,天终于放晴,灾情至少不会恶化了。 消息传来,朝廷一片山呼万岁。 这个时候,王凤提出一个问题,决堤处得尽快派人去修才是。 这一个建议甚至得到了王凤的老对头王商的赞同。刘骜本以为事情已经圆满,他正寻思着以此为由大摆宴席,君臣同饮三日,舒服一阵子才是。 未曾想救灾之后还留着一摊子事,听到大臣们往下回报他就头疼,什么国库空虚,存粮不足,重修河堤,紧接着又会有一堆老夫子出来提醒他要勤俭节约之类的老生常谈。 说实话,刘骜极其厌恶此类话题。 他眉头紧皱,向王凤说道:“此事就由舅舅全权做主罢了。退朝。” 这个朝堂,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太没意思了,还是后殿好玩的很,有貌美如花的妃子,更有醇香四溢的美酒。 王凤见外甥急吼吼地退了朝,脸上虽然摆着一副严肃不喜的神情,其实,心中却乐了起来,这种万事由自己做主的感觉太美妙了,话说回来,如果事情做好了,便是他王凤的政绩,是他长久立足朝堂的资本。 王商扫了一眼王凤,不动神色地默默离去,眼里似有不甘。 王凤对着王商的背影嘿嘿一笑,跟王商几次交锋让他明白,自己虽然有着国舅爷的身份,有位列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跟王商比起来,还是嫩了点。所以,在王商面前,他得低调一些,尽量不跟这个老家伙发生冲突。 王凤有着清楚的打算,那就是一要多干些漂亮的实事,让别人闭嘴。二要多搜罗些人才聚集到自己的麾下。 王凤兴冲冲地召集幕僚们商议救灾后事。 杜钦推荐了一人,此人是犍为郡人王延世。杜钦早年结识王研世,了解此人是水利方面的专家。 杜钦官位不高,但在王凤的幕僚中却排行第一的,王凤对其言听计从,自从依附王凤以来,他一直为人所诟病,但却不能因此而埋没了他的功绩,成帝初期的善政,多出于他的谋划。 杜钦推荐的人,王凤自然应允。 事实证明王凤的选择是对的,建始五年(前28年,理论上的建始五年),春,王延世吸取前任治水专史的教训,亲临东郡决堤奋战三十六个昼夜,创造性的使用竹笼盛石的办法,在决堤口垒成河堤,最终堵住了肆虐的洪水。 王延世治水一成,举朝皆贺,王延世迁光禄大夫,赐关内侯,食禄中二千石。刘骜更是大喜之下,改建始五年为河平元年。 王延世的治水成功,也让大将军王凤的脸上红光满面,毫无疑问,这份慧眼识英才的功劳他是占定了。王凤捞到了他意想不到的资本。 在多灾多难得元成两朝,治水成功无疑是巨大的功绩,上至朝廷,下至小老百姓,都能感受到那种难得的喜庆气氛。 王凤紧接着又做了件好事。 他想起了被贬为高陵令,尔后又主动辞职的王尊。 前些日子,他就接到奏报,南山一带的盗匪越来越嚣张,当地官府和百姓深受其扰,朝廷派出吏员前去剿了一年多,都是竹篮打水。 有人之前就曾建议王凤应选用精明强干的人任京兆尹,或许能解决匪患。不过,王凤却没当回事。 王凤对王尊可谓知之甚详,早在王尊辅政东平王时,就已威名赫赫。后来弹劾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遭受贬官,又让其名声大震。 现在,王凤想起来了,他自然不关心匪患不匪患,他所关心的是政绩。而他现在正是需要王尊这样能干事的部属来为他脸上贴金。 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一道特命王尊入京剿匪的圣旨从长安发出,不日就到了赋闲在家的王尊手上。 王尊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安,一到长安,他便先到了大将军府拜谒王凤,因为他早已知晓,此次自己能出山,权仗王凤推荐。王尊虽然谈不上对王凤有什么好感,不过,对于他如此看重自己,却心存感激。 “王尊,本将军要用你为京兆尹,而且陛下已经同意了。你可不能给我丢脸。”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尊被命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 王尊果然名不虚传,就任后的一个月,他就带兵把南山地区的盗匪全部肃清。王尊受到嘉奖,正式升任京兆尹。 如此一来,王凤的腰杆更直了,他睥睨朝堂,似乎再问:“现在还有哪个不睁眼的家伙,敢说他王家都是草包。” 王凤从用人上捞到巨大的资本,让他热此不疲。 在他的建议下,刘骜重新启用犯法被免得陈汤,平定乌孙叛乱。 他又举荐了不少有才能的人。 而王商面对着王凤的地位越发稳固,也渐渐对他多了份敬重。王凤倒也有点雅量,暂时没有找王商的麻烦。 只不过,一切只是暂时的而已。 第236章 王商斗王凤4 在王凤得意非凡的时候,王商的身影就像一粒沙子,塥着王凤的眼睛生痛。 王商相貌堂堂,身高体壮,虽然上了年纪,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有一次匈奴右皋林王伊邪莫演入朝,无疑见与王商打了照面,伊邪莫演此前并不认识王商,但他一眼见到王商,竟然被王商的气势折服,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深深一拜。 事情传到刘骜的耳中,刘骜也感慨不已:“这才是我大汉的丞相啊。” 刘骜的话就像几根细针,扎在了王凤的心窝上,扰得王凤既恨又妒,他真恨不得立刻除掉此人,可偏偏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好办法。 更令他犯难的是刘骜非常信任王商,因此王凤即便是国舅爷,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凤在变着法子算计王商的时候,王商也没闲着,虽然王凤最近有了几件漂亮的政绩,但王商清楚地知道王凤家族及门生故吏里真没有几个善类,王凤的弟弟们生活豪奢,王家小辈们在京城惹是生非,没人敢过问。 这一切,都逃不过王商的耳目。在要不要与王凤撕破脸皮的问题上,王商选择了暂时的隐忍。 河平四年(前25年),王商终于出手了。 琅琊郡发生灾害,灾报上达朝廷,王商特别重视。众所周知,自元帝以来,这天灾就跟打雷一般常见,除非是特大灾情,谁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此次灾情却不大,不但引起了王商的重视,而且是由王商亲自下去调研,这真是个新鲜事! 王商是什么人,那可是丞相!丞相是什么人,那可是日理万机的人,一个地处偏远的琅琊郡,能让丞相亲自出马,真不知是烧了哪门子高香了。 事情透露出古怪,却不难解释。 琅琊太守杨肜是王凤的姻亲,王商之所以要亲自出马,就是看重这一点,他要从王凤的亲戚中下手,目的是敲山震虎。 直白点说,王商借机整琅琊太守杨肜,就是给王凤点颜色看看,他要让王凤知道,这个朝堂除了你王凤姓王,他王商也姓王。 琅琊太守杨肜屁股的确不够干净,调查还没完,杨肜的把柄就落在了王商的手上。 杨肜迅速向亲家方王凤求助,希望由大司马出面,劝阻王商销毁罪证,停止调查。 当然,即便杨肜不求王凤出面,王凤也会按耐不住,王商针对自己,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必须要阻止王商调查下去,万一拔出萝卜带出屎,那可不妙啊! 王凤委婉地向王商表达了停止调查琅琊郡的意思,可没想到王商硬气的很,任凭王凤磨破了嘴皮子,王商就一句话,不行。 “逮得就是你,怎会如此轻易地就此罢休?”王商心中十分解气。 不几日,王商就上了要罢免杨肜的奏章。 王凤在王商那碰得灰头土脸,心中实在恨透了王商。 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他岂能不还手。 他派人秘密地收集王商的短板,并指示人向朝廷上书王商与其父亲的婢女通奸,他妹妹淫乱,奴仆把奸夫杀死。 为了达到致王商于死地的目的,上书人在奏章中指出初步怀疑王商指使人杀害了奸夫。 奏章到达刘骜的手中,刘骜看得哭笑不得。 他匆匆地浏览了一遍,便御笔朱批,表明这些事情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有可能是捕风捉影的,不能以此来判定王商的工作态度和能力。 王凤却不这么认为,他在刘骜面前据理力争,建议一定要由司隶查办。 刘骜心中好笑,要论阴险,王商不及自己的这个大舅万分之一。 刘骜依然是坚持己见,他虽然把政事都扔给了这个舅舅,但他也不希望王家权力太盛,反过来吞噬皇权。 所以,他依然拒绝了王凤的建议。 王凤一计未成,心中更加恼火。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他找来太中大夫张匡,命令他上书继续攻击丞相。 而其他依附王凤的官员则纷纷附议,希望致王商于死地。 不过,刘骜也不好糊弄,他虽然嫌麻烦,但也不糊涂,他特意下诏说道:“不许究治丞相。” 对于这样的结果,王凤自然不能答应,因为他每每看到王商笑吟吟地对着自己时,他就感觉自己的老脸丢光了。 王凤耍起了流氓。 他一连数日奏事都不放过王商的这个问题,每每请示刘骜赶紧下旨整治王商。 日子一长,刘骜就嫌烦了。 某天,刘骜再一次听到王凤不依不挠,便摆摆手,说道:“罢了,烦死了,去查吧!” 王凤一听,顿时心中乐开了花,他心里骂道:“王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河平四年(前32年),四月,刘骜下诏,免去王商丞相之职,王商的子弟,门生故吏全部被踢出京城。 可想而知,这些都是王凤一手操办的,而刘骜因为嫌舅舅啰嗦没有反对。 王商免相后三天,吐血而亡。 王商斗王凤,王凤成了最后的赢家。 第237章 王凤立威 王商一死,光禄大夫给事中张禹继任丞相。 张禹此人,属于唯唯诺诺的学者型官员,他曾经教授过刘骜论语,刘骜即位后,张禹被赐爵关内侯,封光禄大夫,给事中,他奉行明哲保身之道,几乎不参与朝堂争斗。所以,张禹继任丞相,王凤也喜闻乐见。 但是,张禹得知要当丞相,心中大慌,谁不知道,现在的朝堂是王家人的,自己来做这个丞相,那不是在火坑上烤么。因此,连忙上书请辞,希望刘骜不要折腾他这一把老骨头。无奈刘骜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不允许张禹请辞。 张禹勉强答应,在上任之初,就打定做个糊涂丞相,不该管的不管,不该问的不问,总之不要得罪了王家那些个大爷,求个平安即可。 王凤权势日盛,连心腹杜钦都看不下去,他委婉地建议王凤要以周公为榜样,谦虚谨慎,不要过度张扬。可惜王凤正是风头最劲之时,哪听得进去! 刘骜的左右曾经向他举荐光禄大夫刘向之子刘歆,说刘歆博闻强识有奇才。刘骜召见了刘歆,一番盘问下来,发现此子果然不同凡响,才识过人,想任命其为中常侍,希望他能常伴左右。 刘骜命人将中常侍的官服取来,要当场拜官,这个时候,左右侍从爆出一句话,差点把刘骜从御座上震晕,侍从们说道:“尚未告知大将军。” 刘骜气道:“这等小事,还要得到大将军的应允么?” 左右侍从们连忙跪下,对着刘骜磕头如捣蒜,请求刘骜一定要告知大将军,如果任由刘骜封官,他们就完了,大将军会让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刘骜实在被这些侍从弄得烦躁,好好的心情被此事搅得一塌糊涂,刘骜一摆摆手,说道:“罢了”,算是只能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这个时候,刘骜才知道自己的舅舅能量有多大。不过,刘骜的心中除了生气,却仍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在他看来,舅舅是自家人,权势再大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刘骜想得没错,王凤不敢把他怎么样,其他人却要倒霉了。 刘骜即位十年,没有子嗣,国无储君,让不少人兴奋,也让不少人忧虑。 定陶王刘康便是其中一个兴奋之人。 刘康原为山阳王,后被刘骜改封为定陶王,定陶这个地方,谁都知道,可是与高祖刘邦很有渊源的地方,当年刘邦在这里称帝。 可见,刘骜把刘康封在定陶,是颇有深意的。况且,刘康是先帝最为喜爱的儿子,当年若不是侍中史丹的那一席话,想必今日在位的会是刘康。 事实上,刘骜确实有这个想法,他时不时透露出,若自己无继嗣,就会封刘康为太子。 阳朔元年(前24年),刘康入京后,刘骜赏赐甚重,他就在京城盘桓下来了,不再作回封地的打算。 刘康在京城盘桓,第一是为了与朝中官员交好,第二便是要亲近皇上和太后,早日促使刘骜下定决心,立自己为太子,省得夜长梦多。 刘康这么一活动,长安城大都知道皇上有意立刘康为储君的意思,结交刘康的显贵趋之若鹜,甚至连王凤的几个弟弟都争相攀附。 这让王凤非常生气。 说起来,他的几个亲弟中,没一个让他省心的,他的亲弟王谭更是与他不和,而反倒是他的堂弟王音,对王凤死心塌地。 王凤决不允许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有人能盖过他的风头,哪怕他有着皇家血脉也不行!恰好这个时候,发生了日食,王凤借题发挥。 王凤上急速进宫见到刘骜,谏道:“发生日食,是阴气日盛的征兆。定陶王虽亲,按礼应留在封国,而今他久留京师,有违汉家祖制。因此天象示警,陛下应速速遣其就国。” 刘骜一听,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他在思索,舅舅此话是什么意思?要说日食跟定陶王有关系,打死他都不信。本朝天象如家常便饭,他都已经到了麻木不仁的程度。 不过,刘骜转念一想,舅舅如此说道,那就说明他二人不和,如果继续把定陶王留在京师,恐怕到时候麻烦更多。 见刘骜犯难,王凤又是一阵催促。 刘骜拗不过王凤的意思,最终同意了王凤的建议。 一纸遣文颁发到定陶王府中,定陶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哥不是说要他一直留在京城陪他的么?怎么这么快要他回封国?不行,得进宫面圣问清楚才是。 他匆匆进宫问明缘由,从刘骜的口中得知这是大将军王凤的意思。 刘康深恨王凤,却仍然无可奈何,他知道即便是皇上,现在也违拗不了王凤,所以只能挥泪向刘骜辞行。 刘康这一走,一年半后,便带着他的储君梦死于郁郁寡欢之中。 王凤斗败了王商,赶走了定陶王,可以说长安城里上至刘骜,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王凤竟然有了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即便是气势如此之盛,还是有人不信邪,非要去触他的霉头。 此人姓王,单名一个章字,仲卿,泰山钜平(今山东泰安)人也。先以文学为官,后迁至谏大夫,左曹中郎将。 王章是个性格刚烈,敢于直谏的人,当年石显专权,他就敢上书骇奏石显。结果石显倒打一耙,王章获罪免官。王章因此声名大盛。直到刘骜即位,王章复为谏大夫,迁司隶校尉。王章雷厉风行,不怕得罪人,不少达官显贵都忌惮他。 王凤初掌权柄,需要人才,于是特意拉拢王章,举荐其为京兆尹。 王章虽然受了王凤的恩惠,却从来没真心归附过王凤,相反他十分厌烦王凤的嚣张霸道。定陶王被王凤赶走的事情,让王章忍无可忍。 以前,王凤斗死王尊,放任族人,倒也平常,哪个权臣不是如此。只是王凤现在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真不知哪天,会骑在皇上头上。 定陶王一走,王章便上密奏弹劾王凤,奏章中指明大将军把日食归咎于定陶王,是无中生有,这是他想专权啊。 奏章中列出王凤的种种不堪,每一件都能让王凤死无葬身之地。 这封奏章到了刘骜的手中,刘骜虽说有点震惊,但却没有愤怒,他也知道舅舅有些过分,可毕竟是亲舅舅,真要撕破脸皮,恐怕太后都不会答应。 当然,他也知道,王章是个忠臣,是为了汉家江山,说出了这番话。 他召来王章,一时感慨道:“若不是京兆尹直言,我听不到国家大计。况且只有贤能者才了解贤能者,请你试为朕找一位能够辅政的人。” 王章大喜,说道:“信都王刘兴舅,琅邪太守冯野王,忠诚正直,又富于谋略,可勘大任。” 刘骜对冯野王的贤名早有耳闻,如今王章举荐,自然要想个办法重用才是。 没想到,刘骜与王章的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侍中王音的耳中。 他急忙跑到大将军府,把事情跟王凤说明,王凤听完,竟然瘫在那里,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俨然没有大将军大司马那宠辱不惊的气度。 杜钦献上一计:“大将军你要搬出府邸,一面上书请辞,措辞一定要恳切,一面将消息传于太后。如此,将军可保无虞。” 王凤依计行事,刘骜在接到王凤的奏书后,不免动摇起来,接着太后又为王凤的事情流泪,不肯进食。 这让刘骜左右为难,他从小就与王凤亲近,现在王凤不肯上班。朝中一大摊子事没人料理,太后又不肯进食,他竟然有了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刘骜生性最怕麻烦。如今的麻烦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他召来王凤,好言劝慰,封赏王凤,希望他不要有其他念头,朕没有那个意思。 王凤得到外甥的保证,自然不再担心,又搬回了大将军府。 几乎所有人都断定,王章要倒霉了。 王章确实要倒霉了,王凤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王凤对王章还有提拔之恩,如今王章竟然恩将仇报,王凤怎会让王章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很快,王章就被下狱治罪,罪名是“比上夷狄,欲绝继嗣之端;背畔天子,私为定陶王。” 王章死于狱中,家产抄没,妻儿发配。 王章死得太快,王凤似乎还没过足瘾。 他又迁怒与此事毫无关系的琅琊太守冯野王,冯野王得知,竟然担忧的病了,三个月后,冯野王向朝廷请了病假,得到刘骜的批准。 王凤想起这个冯野王就来气,于是命手下御史中丞弹劾冯野王其带病归家,执虎符越界,有奉诏不敬之罪。 你不得不佩服王凤的厉害,连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 杜钦见冯野王无缘无故就要倒霉,起了惜才之心,连忙劝阻王凤,表示冯野王执虎符归家,这是有例子可循的,不是什么大事。 可王凤一心想找冯野王的晦气,没有听劝。 倒霉的冯野王最终丢掉了乌纱帽。 王凤一面打击异己,一面巩固自己的阵营。 阳朔二年(前23年),御史大夫张忠病死,王凤提拔自己的心腹堂弟王音为御史大夫。 王凤的权势已经超过了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个权臣。各郡国守相,刺史,借出自王凤门下,王家各兄弟都是搜罗门人,一时间士民皆以攀附王家为荣。 当王家族人争相以豪奢攀比时,在王氏家族一处陈旧的宅子中,一个长相平凡,青衣粗布的年轻人却一直在认真地读着先贤文章,彷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今年二十出头,父亲是新哀都侯王曼。王曼是当朝太后王政君的弟弟,在王家八子中排行老二,可惜没等到王家发迹,便死了。因此王曼一支后人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恩惠,甚至在族人中都抬不起头来。 王莽是王曼的次子,因父亲,兄长早逝,他靠叔父们的接济长大,而且小小年纪,就担负着养活自己一门的重任。 王莽小小年纪,便学得分外谦恭有礼,他博闻强识,礼贤下士。对待族中长辈,同辈更是非常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所以王莽虽说没什么官位,但是王家各位长辈对王莽都很有好感,只待王莽年纪再大些,便会给他个闲官做做。 王莽知道,王氏子弟众多,伯父,叔父们子孙众多,他们即便是对自己有好感,但绝非会看重自己,他在夹缝中小心翼翼的生存,他勤学苦读,日夜不倦,在满天星辰的幽静夜晚,他不仅一次的告诫自己,“王莽,一定要善忍,能忍,爱忍,只有忍,才能一飞冲天,扬名天下。” 第238章 飞燕入宫 阳朔三年(前22年),秋,这个叫王莽的年青人等到了命运转折的机会。 王凤病重。 眼看王凤没有好转的迹象,王凤的兄弟子侄都在背后纷纷算计着王凤死后的利益瓜分,王凤虽卧床不起,但心里却如一面明镜,对于这些至亲,王凤极其失望,甚至是绝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侄子王莽过来了,他言语不多,却满是真情关怀。 王凤见王莽前来,一开始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在他的记忆里,王莽这个侄子勤俭恭谨,比起其他不成器的子侄来优秀不少,但是他此番过来献殷勤,必定是有所求才是。 年轻的王莽对于伯父的想法十分清楚,他在来之前,就告诫自己,一定要恭敬,一定要真诚。自己的伯父何许人也,尔虞我诈历练繁多,他若稍有不慎,就会毁掉自己在他心中的好印象。 他自然是有所求,但他却不会把所求之事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求之事太大,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垫脚石罢了。 王莽没有畏惧王凤的脸色,他衣不解带,寝不安席,日夕守护在伯父的榻前,每有汤药,必亲尝之,小心地伺候着王凤,而且除了说些安慰伯父的话语,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大半个月下来,王凤终于被王莽的孝心所打动,放下了他朝堂第一权臣的威严,看向王莽的目光,俨然是一位慈爱的长辈。 王莽依然如一,不管王凤情绪好坏,脸上除了关切还是关切。 “二弟有个好儿子啊!可惜他走得早啊…苦了你这个小娃娃啊”,王凤时不时地发出感慨。 “大伯,我父亲大哥早逝,多亏了伯父和几位叔叔照顾,才有我的今天,如今,大伯卧病,小侄尽点孝心,原是应该的。”王莽的言语中流露出真诚,听得王凤连连点头。 从这一刻起,王凤便有了等病好后,要任用王莽的念头。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这两个月来,王莽几乎寸步不离,一脸憔悴,看得王凤也是心痛不已,他几次要求王莽回去修养,由下人在这里照看。王莽却固执地留了下来。 尝尽无数汤药,王凤的病却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 刘骜在王凤病重的时日里,多次前来探视。 这一次,他又来了,问了病情,知道王凤时日无多了。他坐在王凤榻前,紧握着舅舅的手,不禁流下了眼泪。 刘骜对这个舅舅,从小就十分亲近,因此才会将朝政委托给他。 王凤感受到泪水,从半梦半醒着睁开双眼,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是陛下来啦,恕老…老臣不能相迎。” 刘骜一听,更是心酸。 他连忙说道:“舅舅,朕…此番前来是问…” 刘骜突然顿住,他实在不敢开口问出来,怕激发了王凤的病情。 “陛下,陛下…是想问…想问我若死,谁…谁可为继?” 刘骜流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凤无力地咳嗽几声,回道:“陛下,王谭等臣的诸弟至亲骄奢,唯有御史大夫王音可堪大任。臣以死保之。” 刘骜听到王凤不保亲弟,却保堂弟,心中很是感动,没想到这个舅舅临死都以国家为重。他却不知道王凤与亲弟弟们的关系不好,而与王音却情同父子。 刘骜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推荐。 “另外,臣还有件事要求陛下,望陛下答应。” “舅舅请说,朕答应便是。” “陛下,小侄王莽恭俭仁孝,是可造之才,陛下可以任用。” 刘骜此时哪有不答应的理由,又是狠狠地点了点头,临回宫前,又劝慰了一番。 十几日后,王凤自感最后的时刻来临,命人写就一书,推荐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同时,书中也提及王莽。 干完这最后一件事后,王凤于八月薨。 刘骜秉承王凤的遗愿,于当年九月任命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而为了平息此前觊觎大司马良久的王凤亲弟王谭的不满,赐王谭特进,主管城门部队。 不过,王谭在安定太守谷永的建议下并未接受这一职务,摆明给新任大司马王音脸色看。 王音与王谭因此怨恨加深。 而王莽也在王凤死后获得了他第一个职务,黄门郎。 不管如何,王莽总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他的百事忍为先的人生准则更是受到了另外一个叔叔成都侯王商(与前丞相王商同名但不同人)的刮目相看,王商也成为王莽的又一助力人物。 王莽的事暂且放下,对于他来说,官场之路还只是开始而已,他的道路还很漫长,没有人能预测他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但是,只要接触过王莽的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此子不凡。” 新任大司马王音的处境很尴尬。 他不过是王太后的堂弟,却能执掌第一权柄,自然会引起王氏其他族人的不满和眼红。 王凤的那些亲弟弟更是没有好脸色给王音看。 对此,王音早就有心理准备,他只希望,这些堂兄弟们别给他惹事就好了,倒没有打算他们会帮他。 王音本就是个忠厚之人,他对权势没有王凤那么大的渴求,他只希望能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他不想多管。 所以,王音的策略就是谨小慎微,尽量与堂兄弟们处好关系。 如此一来,大家倒也渐渐没了意见,朝政顺畅许多,朝中少了不少争斗。刘骜的日子因此也更加悠闲起来。 刘骜好酒色,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宫中的日子乏了,他又学起了武帝,喜欢微服出宫。 他出宫常自称富平侯家人,富平侯,名叫张放,是宣帝名臣张安世的重孙子,长得极其英俊,更因为张放娶了许皇后妹妹,两人算是亲戚,张放主要陪刘骜斗鸡,走马,吃喝玩乐,微服私访的近臣,因此在长安城也算一号人物,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王音对于刘骜经常出行的行为看不下去,他隐约地感到刘骜这样玩下去终有一天要玩出火来,他曾多次劝谏刘骜,但刘骜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当回事。 王音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刘骜还真就玩出火来了。 鸿嘉年间(前20年-前17年),刘骜又一次微服出行。 当后宫的太监们得知皇上不见踪影而鸡飞狗跳时,刘骜已经在阳阿公主家中逍遥无边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在阳阿公主好酒好菜地款待着刘骜时,一群美丽女子走到大堂,以歌舞给尊贵的客人助兴。 刘骜自从这些美女进来后,眼睛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其中一位女子身上。只见这位女子脸蛋极美,芊芊细腰,舞姿蹁跹,她纤廋而秀美,淡雅而迷人,宛若那九天仙女,一个舞步,一抹微笑就足让刘骜沉迷。 刘骜连酒都忘了吃,呆呆地看着舞池中的美女,惹得阳阿公主轻笑连连。 “此女是谁?”刘骜问道。 “此女姓赵,名飞燕,是我府上的舞女。” “飞燕,好名字,好名字。”刘骜心情大好,一口牛饮下去,抹了一把嘴唇向阳阿公主说道:“朕要向公主讨要此女,可否?” “看陛下说得哪里话,陛下若喜欢,也是本公主的荣幸。”阳阿公主眼中依然荡漾着笑意。 翌日,赵飞燕就被送到了昭阳殿。 赵飞燕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条人人羡慕的未知路途。 第239章 红颜祸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叫卫子夫的歌女以同样的方式进入宫廷,最终成为一代贤后。 赵飞燕会走到什么样的位置,她会不会像那些老死在宫中的女人一般命运悲惨,或者像卫子夫一般位至皇后,如今,没有人能预测。 赵飞燕身世扑朔迷离,相传当年,江都王孙女姑苏郡主嫁与当地中尉赵曼,姑苏郡主与舍人之子冯万金私通生下一对孪生姐妹,故苏郡主不便抚养,将两姐妹遗弃,没想到她们三日不死,被视为奇迹,又被捡回。 这对孪生姐妹大的取名赵宜主(赵飞燕的本名),小的取名赵合徳。二女还未成年,赵曼病死。 赵曼死后,她们由冯万金抚养,又是几年过去,冯家家道中落,两姐妹流落长安,生活凄苦。后来,投入阳阿公主家中,成为歌姬。 此时,赵氏姐妹已出落成绝色美女,而且练得一身摄人心魄的曼妙舞姿,保管男人见了,眼睛再也移不开,女人见了,要羡慕嫉妒恨。 赵宜主因为舞姿绝伦被人称为飞燕,本名却渐渐被忘了。 如今,赵飞燕被刘骜看中,正是阳阿公主意料之中的事,她也巴不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所以,自从赵氏姐妹进入阳阿公主的府中时,阳阿公主就着意告知她宫廷险恶情况,让她早有准备。 现在看来,阳阿公主的确是未雨绸缪,有先见之明呢。 刘骜自从把赵飞燕接到宫中后,就一直处在极度地兴奋中。他的后宫佳丽甚多,但能得到他宠幸的妃子不多。 第一个是许皇后,许皇后屡屡招致臣子们的诟病,却仍然专宠,全是因为刘骜自少年时就喜爱许后,而且许后在后宫中也算一等一的佳人了。 可惜岁月不饶人,许后毕竟年近三十了,容貌不比当年。她的地位逐渐又被班婕妤取代,这位班婕妤,美貌并非数一数二,却有着极高的修养和学识。 刘骜曾经与许后,班婕妤在后宫游玩,刘骜想让班婕妤与他同乘一撵,而班婕妤却拒绝了,她说道:“臣妾看古时的画,贤君身旁都是名臣,只有末代君王身旁才是宠妾,现在陛下想让我同撵,是否与此相似呢?” 刘骜听了她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班婕妤非常明理,对她的宠爱也与日俱增。王太后听说这件事,也是大喜:“古有攀姬,今有班姬啊!” 爱屋及乌下,刘骜连班婕妤推荐的侍女李平,都封为妃子,并将其赐姓卫。 如果说刘骜对许后的喜爱多是留恋,对班婕妤的喜爱多是敬重,那么对于新进的赵飞燕,则是迷恋。 一个男人一旦迷恋一个女人,他将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 他也不会去追问此女的性格怎样?是好是坏?会不会影响自己的江山社稷? 刘骜本来就不是个勤奋敬业的君主,因为有了赵飞燕,什么江山社稷,朝纲大政,见鬼去吧。 “朕只要飞燕。”那是刘骜那时唯一的念想。 赵飞燕入宫了,她早就从阳阿公主知晓,这皇宫后院,是个无比凶险,无比复杂的所在,一入宫廷,要么就是荣耀,要么就是悲惨,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荣耀的人过着颖指气使,呼风唤雨的生活。而悲惨的人往往颜面无存,甚至死得时候连骨头渣子都会剩不下。 赵飞燕很清楚自己未来所要面对的,她就像个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她无背景,无靠山,所谓的靠山阳阿公主不过是把她当一枚棋子一般,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知道能给她一切的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叫刘骜的男人,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相当地迷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自己。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得到自己。”赵飞燕心里盘算着。 “心肝啊,朕要封你为婕妤,婕妤你知道么,那可是仅次于皇后和昭仪的女主。你今日就从了朕吧!”话说完,刘骜就一脸色相地扑过来,要将赵飞燕抱在怀里。 没想到,赵飞燕恰到好处地只让刘骜抓到了她的衣袖,而人却躲开了。她是高明的舞者,身姿轻盈,动作迅速,没让刘骜占到便宜。 看着刘骜拿着自己的衣袖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的傻样子,赵飞燕娇笑道:“陛下,臣妾刚刚入宫,着实有些累了,还是等明儿吧。” “明儿?又是明儿?”刘骜听到这个字眼,顿时像斗败的公鸡一般,他因为实在太喜欢她了,又不忍对她用强,所以只能懊恼地端起酒杯,咕噜噜地一口喝完。 然后将酒杯往桌上一扔,豪气地说道:“心肝,可是你说的,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 刘骜飞也是地冲出了昭阳殿,这里他一刻都不能久待了,那扑鼻的女人体香,还有那风情万种的角色美人,他多呆一刻,便要忍不住了。 刘骜龙椅坐上后拈花无数,第一次有如此的感觉,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却又每一天垂头而回,尔后又对来日充满了期待。 “美人,朕又来了。今天可还是困乏。”夕阳西斜,晚膳刚过,刘骜就打着饱嗝跑到了昭阳殿。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从殿中卧房传来。 赵飞燕批了件薄如蝉翼的青纱,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而且发髻初绾,额头还挂着几滴水珠,想是刚刚出浴。 刘骜看得不禁呆住了,他心里惊呼:“真是绝代佳人啊,与她比起来,后宫的那些女子简直是萤火比皓月啊。” “她这番打扮,想必是今天有戏…?”刘骜失神时还不忘琢磨着好事。 “陛下,陛下。”赵飞燕连喊几声才把刘骜从失神中拉回来。 刘骜发觉自己的失神,嘿嘿一笑,道:“美人,朕想念得紧啊。” 赵飞燕一阵莞尔,拉着刘骜坐下,叫来几个果盘,剥了几颗果子塞到刘骜口中,而且乖巧地替他斟茶,斟完茶后还主动为刘骜敲起了腿。 刘骜犯迷糊了,昨日还是一点油水都占不到,今天却是这般殷勤。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赵飞燕的风姿一览无余啊,刘骜又是一阵发呆,不知不觉中吞了几口口水。 赵飞燕伺候人驾轻就熟,她在阳阿公主府里时,这个可是必修课,如今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她知道已经饿了刘骜三天了,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吊他的胃口,否则,触怒龙颜,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女子所能承受的。 “陛下,舒服吗?”赵飞燕揉捏着刘骜的小腿说道。 “舒服,很…很舒服。”刘骜猛点着头。 “陛下,小女子有一孪生妹妹,她听说我进宫了,也想见见陛下…”赵飞燕抬头看了眼刘骜。 只见刘骜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了。赵飞燕高兴地一阵娇笑,她之所以向刘骜推荐妹妹合徳,一来是姐妹情深不忍分离,二来是她在宫中无牵无挂,有一个亲人在这里可以互相照应。 刘骜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赵飞燕揽入怀中,二话不说,就要宽衣解带。 这一次,赵飞燕也并未拒绝。 第二天,宫里的人都知道,昭阳殿住进了一个新进的婕妤,姓赵。 一连数日,刘骜都在昭阳殿,什么许后,班婕妤,卫姬,朝政等等,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还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刘骜召见了赵婕妤的妹妹赵合徳。 据宫里人说,赵合徳一出现,皇上的哈喇子流了一地。 昭阳殿出了两个貌若天仙的绝色姊妹花,一时令后宫粉黛均无颜色。刘骜更把赵合徳的怀抱称为温柔乡,说老死温柔乡也乐意。 如此一来,赵氏姐妹名声大震。赵氏姐妹也被人骂为“红颜祸水。” 不管如何,平静的后宫不会再平静了。 第240章 红颜祸水2 刘骜自从有了赵氏姐妹,成了活神仙,大有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趋势。宫中许后以下,都只能对着孤帏冷帐发愁。 这其中最为苦恼的便是许后,赵氏入宫前,刘骜最爱去的地方便是她的后宫椒房殿,可如今,每天晚上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垂泪。她可没有班婕妤的豁达心胸,在她看来,班氏绝对是个怪女子,她曾找她来商量,没想到班氏竟是一脸无所谓,难道她不知道,在这宫中,一日没有皇上的宠幸,一日便处于危险之中。 许后不理解,后人却可理解,班氏一门,奇女子奇男子众多,班彪,班固,班超,班昭等等,哪个不是声名赫赫之人。 许后不理解,所以她很痛苦,当这种痛苦积压太多的时候,她的神智便会受到影响。 鸿嘉三年(前18年),许后把自己的痛苦倾诉给了自己姐姐许谒,许谒是王氏八兄弟之一的王舜的儿媳妇,因为有着王氏的背景,自然替妹妹打抱不平。 “凭什么要让两个身份卑贱的歌女骑在你的头上”,许谒大怒,“妹妹放心,姐姐一定让这两个贱/人好看。” 许谒出了宫门,思来想去,唯有一种办法,可以给赵氏姐妹一点颜色看看。 她听说民间有巫术,可以给人下诅咒,非常灵验,不妨试试看。 她不会不清楚,巫术咒人,尤其是皇上的枕边人,如果事发,那是必死的罪行,但是为了替妹妹找回这口气,许谒也顾不得许多了,况且,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想必也不会又事。 她低估了赵氏姐妹的智商。 两姐妹中,尤其是赵飞燕,心机很深,她自从踏入宫廷开始,就算计着自己前面的拦路虎,自从得宠后,她笼络了不少宫人,把他们派到刘骜的其他宠妃身边。 这一步棋,赵飞燕走对了。 当许谒热火朝天的干着巫诅的事情时,赵氏姐妹已将事情告发到刘骜那里,把这个罪名安在了许后头上,顺便捎上了班婕妤。 刘骜勃然大怒:“来人,给朕一查到底。” 一番查探下来,许谒确实干了,而许后自然脱不了干系,班婕妤有没有牵扯,倒是没个定论。 这个结论出来的时候,连王太后都勃然大怒。 她主持后宫四十年,这宫廷巫诅闻所未闻,今日又重现,始作俑者竟然是皇后。 “废掉她,许谒等一干人等处死。班婕妤则需查明,不得冤枉了。”王太后对皇后及班婕妤这些后辈还是有不少好感的,所以没有一概不问地痛下杀手。 王太后的懿旨一下,许后皇后印玺被受,并打入昭台冷宫,而班婕妤也被传讯出面对证。 班婕妤面对着恼怒的太后和皇上还是那样的镇定,她毫无惧色地说道:“妾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妾修行持正,尚且未曾享福,如今做此大逆不道之事,更难有什么好结果了。如若鬼神有明,定不会听这诅巫主上的事。如若鬼神无明,诅巫他人又有何用?此事,妾不屑于做。” 在场之人无不听得啧啧称奇,果然是奇女子啊。说出的一番话也是与常人不同。 刘骜本来就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顶多是玩物丧志的典型,听到妃子如此入情入理的话,加上他对班婕妤的理解,他知道,班婕妤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嘿嘿,爱妃啊,朕是糊涂了,朕赐你黄金百两,你就不要怪罪朕了。”刘骜哄起女人来确实有一套。 “多谢陛下,太后,陛下,臣妾还有一请。” “哦,说来听听。”王太后对这个知书达理,心胸宽阔的后辈也是十分喜爱。 “臣妾时常思念太后,想长伴太后左右,为太后解解乏,说说话。”班婕妤闪着聪慧的美目,这个想法在赵氏姐妹得宠后,她就有了,只不过没有好机会提出来,现在是个绝妙的机会,赵氏姐妹对付她第一次,自然就会第二次,为了免去是非,最好便是得到太后的庇佑了。 “好,好,好,难得你有如此小心了,哀家正是寂寞得紧哪。”王太后大喜。 “既然母后同意,朕自然没什么异议了。”刘骜倒是无所谓,他现在有了赵氏姐妹,也懒得管其他妃子。 “班妃啊,你现在就随老身去长信宫吧,东西哪,就让下人们去收拾了。” 班婕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王太后起身,班婕妤连忙上前扶着,一起出了宣室。 刘骜看着两人的身影远去,一溜烟往昭阳宫跑去。 他这一路上还寻思着,若是把要册立飞燕为后的消息,告诉这两姐妹,还不定这俩尤物会怎么伺候自己呢。 刘骜知道,册立新皇后是国家大事,必须要太后首肯才行。可是太后看起来喜欢的是班婕妤,对赵氏姐妹并无好感。 刘骜一连几天都为此事伤者脑筋,他想立赵飞燕为后,却不敢对太后提出来,毕竟赵飞燕入宫时日尚短。 刘骜也是个明白人,他学起了祖宗景帝,暂时不立皇后,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在这段期间,不断提高赵氏姐妹的地位。 立后一事一拖就是一年。 永始元年(前16年),刘骜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他找来了自己表兄侍中淳于长,授意他去说服太后。淳于长本就是个机灵人,他知道刘骜是铁了心要立赵飞燕为皇后,刘骜之所以找自己去说服太后,便是看在太后看重自己这个外甥的份上。 如果游说成功,以后刘骜和赵氏姐妹都得感激自己。如果一次游说不成功,可以多去几次,皇上不立其他妃子,太后也没有理由一直让后位空着,所以此事多半是要成的。 淳于长很高兴地做起了这个中间人,他起先找到太后,探听着太后的口风,果不其然,太后也为中宫无后而忧虑,而她的意中人便是陪侍在身边的班婕妤,而不是出身卑贱的赵飞燕。 “这就好办了。”淳于长摸到了太后的想法后,有了主意。 他再一次找到太后,请她屏退左右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王太后改变了主意。 “班婕妤聪慧,家人多在朝为官,难于控制。而赵飞燕出身虽卑贱,族中却人丁凋零,她若为后,太后您老人家就不必担心了。” 王太后深思一番,觉得很有道理,最终同意了淳于长的说辞。 刘骜得了王太后的肯定,大肆赏赐了自己的这位表兄。 同年六月,赵飞燕被立为皇后,赵合徳被立为昭仪。 而正如淳于长所说的一样,赵氏姐妹成为皇后昭仪,她的族人却没有一个受封,原因是她们的来历不明。唯一受封的是她们的义父赵临,那也是进入阳阿公主府后因阳阿公主的牵线搭桥认的义父,她们与赵临其实无一点血缘关系。 赵飞燕当了皇后,移居中宫,她也成为有百年来第二个以歌女身份问鼎中宫的女子。 然而,她与百年前贤后卫子夫相比,却大有不同。 卫子夫生性淡泊,她却工于心计。 卫子夫生下皇长子刘据,而她却始终无子。 卫子夫有弟卫青,而她则连身世都搞不清楚。 这一切的不同注定这位皇后要做出很多荒诞的事情而背上骂名,为世人诟病。 第241章 燕啄皇孙 赵飞燕成了皇后,却不愿意去中宫居住。 刘骜没办法,只能把东宫的远条馆给了她。远条馆清净幽谧,假山翠竹遍布殿中,赵飞燕一搬到此殿,便喜爱的不能自已。 而赵合徳则留在了昭阳宫。刘骜因此必须两头跑,他嫌麻烦,在昭阳宫与远条馆中开辟了一跳通道,近了许多。 赵飞燕不去中宫,自有自己的打算,中宫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人都眼杂,而这远条馆,淡雅幽静,对自己的计划有莫大的帮助。 她入宫算来也有两年多了,却始终无法给刘骜诞下一男半女。 宫中的女人都知道,能生下皇子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后半生都有保障了,而且现在刘骜还没有子嗣,一旦她第一个生下儿子,那此子必然是太子。 她比谁都清楚,她虽贵为皇后,却有不少人骂她祸水。 之前有谏大夫刘辅不是上书反对立她为后,说她是卑贱之女,说她魅惑皇上。又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光禄大夫刘向故意写什么列女,贤妃来影射她。 最终她还是顺利登上后位,但是相比很多人不服。 如果她赵飞燕有子嗣,相信所有人都会闭嘴。 所以说什么,她也得利用这里的清幽环境,一面调理身体,若是始终不孕,也可以偷梁换柱。 赵飞燕不断地寻找能怀孕的灵丹妙药,但是却仍然毫无效果。 她甚至有些发狂了,她也顾不得礼仪廉耻。 一旦发现多子的侍郎宫奴,便秘密找来,希望利用这些人来让自己怀孕,为人掩人耳目,她在远条馆另辟密室,其中摆满各种祭祀求子的灵符,画像,果盘,而实际上一旦发现她看得上眼的或者多子的侍郎宫奴,便要强留在密室中,做那些令人不齿的事情。 这几乎成为宫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惟独刘骜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他多次去临幸远条馆,发现皇后都是一脸疲倦,不如以前一般殷勤侍候。 刘骜因此生气,渐渐去远条馆的次数少了,去昭阳宫次数多了。 说句实话,在两姐妹之间,刘骜倒是更喜欢赵合徳,赵飞燕太瘦,而赵合徳体态丰盈,全身体香四溢,而且比较单纯,更能讨得他的欢心。 刘骜迷恋赵飞燕的是她那一手好琴和曼妙舞姿。有一次在太液池,他曾带着赵飞燕乘船游览,在赵飞燕以舞助兴的时候,突起大风,刘骜担心飞燕掉了水中,忙令侍者抓住飞燕的双脚。这一抓,赵飞燕索性来个风中狂风。 这一幕,直把刘骜看得目瞪口呆,那一刻,赵飞燕在他眼里成了仙女下凡。而此事流传开来,人们竟以为飞燕能在掌中舞。 直到今日,刘骜想起那日的情形,仍然是心旷神怡,呼吸顿止。 赵合徳虽说没有如此高超的舞技,不过,她长得更加妩媚,更加有女人味,这对于色中之龙的刘骜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生怕含在嘴里怕化了,握在手里怕碎了。 他下令把昭阳宫装饰一新,为了取悦这个宠妃,他弄来百宝床,九龙帐,象牙箪,绿熊 席等奇珍异宝,把老刘家传了近两百年的节俭传统抛诸于脑后了。 刘骜想起皇后对他的冷淡,不免对赵合徳抱怨了几句。 赵合徳心里对姐姐的事情一清二楚,自然不能把真情说破,而且她必须打消刘骜的好奇心,否则要是让刘骜知道真情,恐怕她两姐妹就要倒霉了。于是她对刘骜解释道:“臣妾姐姐素性刚烈,容易与人结怨,难保有他人谗构,诬陷她。倘或陛下听信谗言,赵氏将无遗种了!” 说完,便落起泪来。 刘骜发现自己的心肝宝贝哭了起来,哪来还有气。而且赵合徳所说也合情合理,是自己错怪别人了。 刘骜连哄带誓,总算止住了泪水。 赵合徳的预防针给自己的姐姐莫大的帮助。皇后与男宠鬼混的消息传到一些正直的臣子耳中,他们接连上书告发。不想,刘骜不但一一把他们惩戒了一番。 如此一来,便无人再敢揭发皇后,而皇后也更加肆无忌惮了。两姐妹不但共用男宠,而且相约一旦发现其他妃子怀有皇上的骨肉,则格杀勿论。 刘骜逍遥快活如神仙,却也时常为没有子嗣的事情忧心忡忡。 为了能有子嗣,刘骜壮起了胆子,召来一位曹姓宫女侍寝,几次之后,曹姓宫女果然怀孕,刘骜大喜,偷偷派人照顾,这位宫女最终生下一男,为了保护此儿,刘骜没有公开他的身份。 事情最终被赵合徳知道了,她告知了皇后。 两人便趁人不备,合谋假传圣旨,处死了曹姓宫女和她的儿子。 刘骜气极,却又不敢对着两姐妹发怒,只能默默地舔着自己酿下的苦果。比起没有儿子来,他更怕的是失去这两个女人。 儿子可以再生,但两女却不会再有了,而且自己身体还很好,儿子总会有的。刘骜总算如是安慰自己。 在上林涿沐馆有位许美人,每当刘骜入住上林苑时,许美人便被会召入侍寝,几次下来,许美人也生下一男。 刘骜得知,派得力心腹找乳母照看。为免重蹈曹氏的覆辙,刘骜想了好些天,准备主动把此事告知给赵昭仪。 刘骜找了一天赵昭仪心情比较好的时候,硬着头皮地把许美人给他生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哇…”赵合徳刚刚的笑脸烟消云散。 刘骜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惹她不高兴,还不如不说算了。 “姑奶奶,小宝贝,你要朕说什么好呢…” “你这个骗子,每次都骗我是从中宫来,你若从中宫来,许美人怎会生儿子?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好呀,你去呀,去立那个许美人为皇后啊!呜呜呜…” 赵合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把刘骜吓蒙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朕真不明白,好心跟你讲,你却要如此为何?” “你还敢顶嘴了…呜呜呜…姐姐,皇上欺负我。”赵合徳已经在地上滚起来。 刘骜忙上前抱着她,这水嫩的肌肤哪能在地上滚,要是滚出伤痕出来,他会心疼死的。 “好好好,爱妃,爱妃,别闹了,好不好,都是朕不好,朕不好。” 赵合徳哭闹了一阵,累了不再大喊大叫,嘴里却是喃喃地骂着骗子不停,她蜷缩在床角不肯用膳,把刘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爱妃,朕答应你不违背当初的誓言,决不立许美人为后,更不会让人在你们赵氏之上,总可以了吧!” 刘骜一阵哄,总算哄得赵合徳勉强吃了点东西。 几日之后,在赵合徳的怂恿下,刘骜做了一件令人抓狂的事情。 他密令将自己的儿子装了苇箧,封死后派宫奴随便找了个荒僻地方埋了。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刘骜亲自处死自己好不容易的儿子,显然是已经鬼迷心窍,脑子被宣室殿的大门给挤了。 难怪童谣要唱开了:燕飞来,啄皇孙。 第242章 王商劝谏 后宫中的动静,朝中的大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老实说,当今天子,其实是个顶好的圣君苗子,他性格宽厚,仁慈,喜好文辞,而且体格健壮,可惜这大好青年被酒色给毁了。 大臣们现在一碰头就合计着这商纣王与妲己,周幽王与褒姒的亡国故事,而且目前的情形甚至比那时候还不如,当今天子连儿子都没有一个,这要弄不好要出大事的。 在这节骨眼上,永始二年(前15年),大司马王音又病死了。王音是个不错的做司马,起码比他的前任做得好,他在任时,各方都相安无事。 如今,这么一个有份量的人死了,无疑是给本已忧心忡忡的朝堂洒了一把盐。 王音死后,王太后的另一位亲兄弟王商接任大司马,而他的弟弟王立则接他的班,领城门兵。 王商此人,虽说比不上王音为人正直,但也中规中矩,在王家兄弟中,算比较收敛的了。他当初看好王家的一位希望之星王莽,并把自己的部分封邑分给王莽,在他的操作下,王莽由黄门郎升为光禄大夫,获爵新都侯。 王商之前数次当面劝谏刘骜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刘骜每次都已朕身体好着呢搪塞过去。见刘骜不听,王商又几次找到太后陈述皇上太过沉湎酒色了,希望太后能好好劝一劝皇上。 由此可见,王商比起他那几位豪奢的兄弟来,还算不错。如今在活着的王氏兄弟中,他算最年长的了,大司马一职自然当仁不让。 王商履职后不过两月,发生了日食。 王商因此找到赴京述职的凉州刺史谷永,交待他办件目前谁都不敢办的大事。 谷永一直是跟着王家混的,他因取悦王凤而升官,又因王凤病死而外放,今日回京述职,正寻思着想办法在京城中留下来。 正好王商找他办事,他无论如何都要冒一次险。 王商要他办的事其实不难,但是鉴于有前车之鉴,比较危险,弄不好会丢官罢爵,严重一点伤了性命也不奇怪。 王商要他上书指出皇上的各种过失,最主要的是要让皇上认识到沉湎女色的坏处。 王商可谓煞费苦心,谷永向来是个胆大之人。 他果然上了一本,把刘骜批得体无完肤。 刘骜还没看完谷永的奏章,就将它摔得稀巴烂。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小小刺史,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触怒他,活腻歪了不成。 一道要将谷永打入死牢的旨意从宣室殿发出。 刘骜的旨意快,却没想到王商的耳目更快,他们先一步通知了王商,王商则派人迅速通知了谷永,命他骑上快马,赶紧回凉州,有多快走得快,后面的事有他在。 王商也算有义气,谷永为他触怒龙颜,他必定要保谷永无虞才行。 侍御史追不上谷永,加之王商暗中斡旋,谷永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刘骜没撤他的职,更没要他的命。 王商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赵氏姐妹是刘骜的逆鳞,除非等刘骜自己厌弃了,才有可能把她们赶走。所以,王商决定暂时不找她们的麻烦,他瞄准了刘骜身边的男宠张放。 这张放是刘骜的玩伴,刘骜吃喝玩乐,斗鸡走狗,全离不开张放。 要让皇帝收性,必须赶走张放。 王商知道前不久,班婕妤的弟弟班伯和太后都劝谏过刘骜放逐张放,可刘骜不听。王商决定给刘骜施加更大的压力。 他找来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要求他们联名骇奏张放。 薛宣是敬武公主之夫,以知人善任而著称。历任不其县丞、乐浪都尉丞、宛句令、长安令。嘉鸿元年为御史大夫,同年四月为丞相。 翟方进以明经入仕途,历任议郎,博士,朔州刺史,丞相司直,御史大夫,是当时的名儒。 两人均是个正直之人,自然看不惯那个嚣张跋扈的张放,如今大司马所提,正中下怀。所以三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联名骇奏张放。 张放此前被班伯弄得灰头土脸,如今连丞相和御史大夫都掺和进来了,一时间冷汗直下。 刘骜实在要被这些老头子给烦死了,他总不能为了个张放得罪了三公大臣,要是弄不好,这些人来个消极不干活,还不把自己给挤兑死。 所以刘骜总算下令把张放外放至北地都尉,刘骜盘算着等这些烦人的老头心情好了,再把张放调回来。 事实刘骜也是这么干的,张放没过几个月就回来继续当他的侍中了。 王商得知却大怒,一把状纸告到了太后那里。太后也是厌恶张放这个人,把儿子都带坏了。 所以,严令刘骜要赶走张放。 刘骜没办法,只能含泪再一次与张放挥别,张放出任天水属国都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张放不久又回来了,而且回来的理由十分充分,因为他的母亲病了。这下连王商都拿他没办法。 只能等张放母亲病愈,再让这小子滚了。 张放的确滚了,不过这次是在距离长安较近的河东任都尉。令人目瞪口呆的是,这小子能量实在惊人,河东都尉的屁股还没做热,又被刘骜召回来做侍中。 对此,王商只能有一种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他现在已经管不着张放了,因为朝中出了件事情,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太皇太后驾崩了。 作为治丧委的一员,有太多的事情要他操劳了,而且死得是太皇太后,容不得一点闪失,否则就会像丞相薛宣一般,丢了乌纱帽。 薛宣真是倒霉透顶,把礼仪都弄错了,结果被参了个“不尽礼仪”,丞相被免,贬为庶人。 其实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刘骜故意的。 他想为张放打抱不平,正所谓杀一儆百,让朝里对他有意见的人乖乖的闭嘴。 第243章 张禹释嫌 薛宣免官就像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朝廷大员们的脸上,刘骜虽然荒唐,但性子宽厚,从来不莫名其妙地罢免高级官员。 这件事情,在大司马王商看来,这是外甥对他不信任哪,至少罢免薛宣这样的高级干部,他这个大司马一点也不知情。 王商竟然有了些许惴惴不安,身体也渐渐出了状况。 如此一来,永始四年,年末(前13年),王商因病免职。 第二年,元延元年(前12年),王商的病有所好转,恢复了大司马,卫将军的职务。但是,他没熬过这一年,当年十二月,王商病逝。 王商在王家兄弟中排老五,他的大哥王凤,二哥王曼,三哥王谭,四哥王崇,八弟王逢早已不在人世,余下老六王立,老七王根。 王商病逝,按照几十年的规矩,应该轮到了老六王立坐第一把交椅。有消息说刘骜连任命的诏书都拟好了,就等着王商的丧事一过,直接颁发给王立。 可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王立被丞相司直给告了,罪名是王立在南郡搞地皮,他把数百万顷垦田卖给了地方县官,收入达到一亿之钱之巨。 刘骜拿到举报,相当地恼火,都是一群□□,不是□□哪来的那么多钱,刘骜当即取消了对王立的任命,但并没有追究此事。 六舅不行,那就只能由七舅来坐。 王根原来只是光禄勋,离大司马的位置本来有点远,出了王氏兄弟,能坐大司马的人还有不少,不过,刘骜顾不了许多,朝堂老大的位置要是不给王家的人,他总觉得不放心。 王商的丧事过后几天,王根的任命就下来了,他继任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王根主政,第一个倒霉的竟然是刘骜最为信任的老臣张禹。 张禹早就退休了,当年在朝为官时,跟王根发生过摩擦,当年张禹职任御史大夫,王根职位较低,不敢跟他硬碰硬。 张禹虽然退休在家,但是刘骜却从来没有忘记他的存在,每有自己决定不了的大事,刘骜都会派人去问张禹的意见。每当张禹生病,刘骜都会亲自前去看望。这样的恩宠,让不少人眼红,这其中就包括王根。 张禹办事能力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混到三公的级别,不过,张禹有一套明哲保身的哲学,他的私心极重,在操劳公事的同时也经常为自己打算。 当年辞职就是考虑到王家的势力太大,自己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干脆以年老养病为名退休,但是在他退休之前,已经把自己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婿都安排在了实权部门,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因为年纪太小,没来得及安排。 王根这一次抓到了张禹的把柄。事因是张禹看中了一块地皮用来做墓地,这墓地风水极佳,而且靠近昭帝的平陵。因此,张禹向刘骜上书,希望能获得批准 王根觉得整这个老头的机会来了,他兴冲冲地跑到刘骜那里告状,说这个张禹也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敢觊觎皇家边上的地皮,这不是谋逆吗? 刘骜翻了翻白眼,觉得王根有点小题大做,再则,虽然我们是亲戚,但是王家跟刘家也是有区别的,张禹要得是刘家的土地,你也不用小题大做了。 刘骜以一句,“朕知道了”,把王根给打发了。过几天,张禹的墓地申请获得了批准。 王根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对于退休老头张禹的不满更为剧烈。 只要逮着机会,他一定会在刘骜面前挑张禹的刺。 不过,结果却适得其反,他每诋毁张老头一次,刘骜反倒对王根生一次疑,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七舅犯那么大怒。 刘骜找了个机会把王根骇奏张老头的奏折直接给张老头看,更把那些骇奏王氏专权的的奏疏给他看。 张禹看了之后,显得很平静。他早就知道王根对他颇为不满,当年无非是自己曾挡过他的财路。如今自己就快入土,倒无所谓,不过王氏家大势大,得罪了他们,子孙后代就没有好果子吃。 张禹决定送王根一个人情,他表示大司马对自己可能有些误会,而那些骇奏王氏专政的奏疏则是小人之言,陛下只需勤政爱民就是。 刘骜对他的回答深信不疑,那些奏章只能扔到垃圾桶里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王根的耳里。 如果张老头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向刘骜陈述王氏专政的问题,相信王根这个大司马的位置坐不稳。 于是,王根亲自登门向张禹道谢。两家的关系竟然好了起来。 第244章 张禹释嫌2 49章张禹释嫌2 刘骜似乎是被张禹给忽悠了,其实不然,他拿着弹劾王氏的一堆奏章给张老头看,无非是表面一个态度,他对张老头的恩宠是无与伦比,甚至不输于他的舅舅。 事实上,即便张老头也来个落进下石,刘骜仍然不会有所动作,他向来不是杀伐决断的主,此事一样会不了了之。 张老头精明一世,岂会看不出这点门道。他现在除了为子孙多求点好处,别无所求了,所以,王家是不能得罪的,哪怕是之前得罪了一辈子,现在也必须弥补回来。 刘骜恰好这个时机来找他,等于送了他一个机会。 张老头又岂会不明白,王氏专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一把手几乎都被王家兄弟给垄断了,这都不能叫专政,什么叫专政? 尽管心中一清二楚,但张老头已经装糊涂装了十几年,也不差这几天了。况且,眼前的这个皇帝他比谁都清楚,早就被美酒美色给迷昏了头,哪有心思理政,劝也没用,还不如自求多福。 张老头既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在刘骜前来探病时,故意把小儿子叫来,想要给小儿子求个官,却也不便明着开口,因为他知道在刘骜眼中,自己可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于是,张老头来了个迂回策略,他对刘骜说道:“老朽年迈,死不足惜,膝下四男一女,三子俱蒙圣恩在朝为官,唯有一女远嫁张掖太守萧咸,老臣爱女胜于诸子,只怕老臣临死也见不到女儿了,所以甚是思念啊!” 刘骜并未细想张老头的这一番意思,老人总喜欢怀念这怀念那的也不足为奇,所以便随口说道:“这有何难,朕把萧咸调回,就近为官就是。” 刘骜此话一出,张老头窃喜,接着,他得为小儿子打算打算了。 他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儿子,说道:“陛下隆恩,老臣不能起身,还请小儿代为行礼。” 一旁的年轻人连忙给刘骜磕头,刘骜这时才仔细地打量着这张老头的小儿子。 等儿子一起,张老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怔怔地看着自己儿子,貌似有话要说,却又始终没见他开口。 刘骜不蠢,一想就知道张老头为什么要叹气了,他连忙笑道:“张爱卿,朕看此子一表人才,当为国效力才是啊!” 张老头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又连忙催促儿子赶紧谢主荣恩,这个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下次了。 刘骜大笑,当场许诺给予黄门郎的职务。 等刘骜一走,张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老脸上爬满了笑容。 刘骜若是知道他信任的臣子是这么个东西,估计会气得背过去。话说回来,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后宫不会那么乌烟瘴气,朝堂那么多自私自利的臣子。 正直的人总是有的,只不过凤毛麟角罢了。 像那文采一流的刘向父子,看着奸猾之徒当道,就经常闷闷不乐,有机会就在文章里骂,不过,也就是仅限于骂骂而已。 还有一个人叫朱云,职务为槐里令。 原本像他这样级别的小人物是不会被记的,历史却记住了他。 此人很牛,他听到张禹替王根说好话,心中大怒,第二天就要求上朝面见皇上。 一个槐里令敢求见皇帝,在长安城的确是个新鲜事。刘骜也感觉很新鲜,于是,决定同意他的请求,准予上朝。 满朝公卿好奇地盯着这个小人物上朝,只见朱云五大三粗,身材魁梧,却是一脸豪气。 要说什么呢,非得要见皇上。殿中已经议论纷纷。 朱云向刘骜行完礼,环视了殿中群臣,他高声道:“当朝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不能安民,皆尸位素餐之辈。” 朱云还未说完,殿中就传来群臣齐声暴喝:“大胆!” 刘骜倒是觉得有点意思,轻轻咳嗽一声,示意朱云讲下去。 “正如孔子所说:‘卑鄙的人不可让他侍奉君王,他们害怕失去官位,会无所不为。’我请求陛下赐给我尚方斩马剑,斩断一个佞臣的头颅,以警告其他人!”朱云话的话就像一个锥子锥进了大臣们的心中,有不少正直臣子心中不断叫好。 不过,朱云话音刚落,一阵如潮的“大胆”,“放肆”等暴喝从朝堂中传来。 “佞臣是谁?”刘骜问道。 “安昌侯张禹!” 听到这个名字,刘骜勃然大怒,喝道:“小小槐里令,竟然敢辱骂当朝重臣,国之帝师,来人,给朕拿下,打入死牢。” 刘骜怒目,满堂的朝臣也是对着朱云被拖下去的背影啐骂。 而朱云却没有慌乱,他抓着殿中栏杆大笑道:“臣得以从龙逄、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大汉朝何如耳!” 这笑声让刘骜心虚不已。 不过,朱云还是没有死成,因为有人替他说话了。而刘骜只是因为一时愤怒把朱云问了死罪,向来也没有随便杀人的习惯。 经过此事,朱云名声大噪,虽然官职没了,但是闲云野鹤,却活得更为自在,更受世人尊敬。 第245章 皇储刘欣 刘骜治下近二十年,国家总体太平,但是总有那么些征兆在预示着蚁穴已有溃堤之势。book./ 蜀地岷山崩,堵塞江水三日,刘向大为感慨,认为这是亡国之兆。 他的后宫是汉朝开国以来最为乌烟瘴气的后宫,虽说有王太后坐镇,可惜这个老太后素来不喜欢纷争,能清净地过日子是她最大的愿望。 赵氏姐妹本性也不坏,却因为长期不能生育,使她们对未来充满着恐惧,既无皇子,又无背景,一旦年老色衰,恐怕冷宫就是她们的归宿。 这种恐惧最终演变为扭曲的性格,她们在后宫中胡作非为,所以姐妹俩的策略是,她们自己无子,别的女人也不能有,即便有了,也要把他弄死。她们为了怀孕,一面花费巨资,遍请名医,弄来各种灵丹妙药,一面私下里召来健壮多子的下人,为她们解决问题。 这些事情,在整个宫中成了尽人皆知的事情,甚至都流传到宫墙之外。 然而,刘骜却是毫不知情,没人敢把这件事情捅到刘骜那里,毕竟很难有证据表明刘骜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刘骜此时的心理也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非常希望早有皇嗣,一方面又不敢违拗赵氏姐妹的意思,他甚至还成为她们的帮凶,帮着她们杀死自己的后代,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但赵氏姐妹始终不孕,国家总不能没有储君,香火问题在任何时候都是个大问题。 元延四年(前9年),刘骜和大臣们看到了另外一种解决办法。 这一年,定陶王刘欣,中山王刘兴同时来朝。 随同定陶王刘欣来的有定陶国二千石以上的官员,还有他的祖母傅太后。傅太后乃元帝的婕妤,生子刘康,刘康本来很有希望当上皇帝的,却还是棋差一招,而刘康死后,他的儿子刘欣继承了王位。 傅太后自从跟随儿子到达封国后,就一直心有不甘。 如今她跟随着孙子回到长安,绝不是来旅游观光的。 她带来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目的就是为孙子争取那个悬空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之位。 而反观同时而来的中山王刘兴,却真是来观光旅游的,他只带了个太傅过来。刘兴是刘骜的弟弟,刘兴的母亲正是当年为元帝挡巨熊的冯婕妤。 刘欣今年16岁,而刘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当他们两同时站在刘骜面前时,刘骜就发现,别看侄子刘欣年纪小,却比刘兴老练许多了。 刘骜笑问刘欣:“你为何要带那么多官员来长安呢?” 刘欣从容地回道:“按律,诸侯王入朝,二千石都得随行,臣想国相,中尉等皆是二千石,因此命他们同来。” 刘骜点点头,心想这小子年纪虽小,却还挺懂朝廷的礼仪的。“不错,不错”,心中对刘欣又高看了几分。 “你平时都学什么经书?” “回陛下,臣学诗经。” “那好,朕来考考你。” 刘欣自信地点点头。 刘骜虽说是个懒政的君主,不过,对于经史子集还是相当熟悉的,所以便信手拈来地考着刘欣,没想到刘欣都能对答如流。 见着刘骜与刘欣相谈甚欢,一旁的中山王刘兴心中感到无趣,只能一个人喝闷酒,而刘骜至始至终都没怎么正眼瞧他。 “想当年,他母亲冯昭仪可是有名的才女,没想到生了个这么个儿子。”当刘骜目送两人的身影退下的时候如是说。 两王刚走,刘欣的祖母定陶傅太后便入宫求见。 刘骜本来就心情不错,当下便召见了定陶傅太后,刚见面,刘骜就在定陶傅太后面前对刘欣赞不绝口。 定陶傅太后大喜过望,一阵马屁上去,拍得刘骜更是脚底生花。 见完刘骜,定陶傅太后又去后宫拜见了赵氏姐妹,并送上了大礼。 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们姐妹正为着将来担心着,现在定陶傅太后又无事献殷勤,明眼人一想便知她是为了什么。 两姐妹事后一合计,觉得帮刘欣一把也不失一个办法。一旦刘欣嗣位成功,这份恩情他是要记得。 定陶傅太后把朝中能说话的大臣都打点了一遍,为刘欣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件事情其实说到底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皇上无子,官员们总要为将来做好打算,如果等到皇上驾崩后再来考虑依附哪个新皇上的问题,那黄花菜都凉了。 如今,定陶的人这么一活动,官员们心里立马明白这是个机会。关键是有消息称连皇后昭仪,大司马王根都有意助刘欣一臂之力,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盘桓了一段时间后,定陶傅太后,刘欣极其随从官员都满怀着期望离开了。 “长安,我们终要回来的。”傅太后眺望着长安城墙说道。 绥和元年(前8年),刘骜经过长达一年的考虑,正式召集重臣入宫商议储君之事。 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孔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硃博,大司马王根等重臣俨然有两种意见,一个便是中山王刘兴,一个便是名声极好的刘欣。 除孔光外,其他人都认为定陶王刘欣更为合适,孔光是孔子的十四代孙,他20岁为郎,熬了近四十年骜成了御史大夫,他为官坚持原则,严守秘密,性格刚正,却又有些迂腐。 在立储这件事上,他之所以认为中山王更合适,是因为他认为中山王跟刘骜的血缘更近,为了说服众人还特地引用《尚书》中兄终弟及的故事。 孔光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也对刘欣更为推崇,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朝廷有不同的声音,所谓兼听则明,这才是孔光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推荐中山王。 谁都知道,刘骜自己也是更倾向于定陶王,定陶王是他的下一辈,过继过来跟他的儿子是一样的。 一个月后,事情正式有了定论,刘骜下旨封刘欣为太子,即可赴长安。 孔光因为此事被降职为廷尉,以示警告,继任者为原廷尉何武。 第246章 王莽的手段 太子一定,人心大定。使用阅读器看千万本,完全无广告! 刘骜也有点荣光焕发,愁了多年的问题,没想到解决起来竟是这么快,一点波澜都没有,说句难听的话,真他娘的太顺利了。 刘骜可以放心尽情地享受他的温柔乡了。 绥和元年(前8年),十月,王根因身体不适病免。 朝廷一把手的位置又空了出来,这让不少人跃跃欲试。 大司马之职从设置到现在,基本上都是由皇亲国戚把持着,一般的三公九卿很难有这个机会。 因此大司马人选数来数去,还是能看出点苗头的。 王根一辈,再无人选。 王根下一辈,王莽算个人才,不过向来位卑言轻,不像个能震住场子的人物,倒不如他的几个堂兄弟般,早已是狐朋狗友遍及朝野。 另外一个不是王家人,但却是太后皇帝皇后跟前的红人,他叫淳于长。淳于长老爹算不是什么人物,但他的老娘却是王太后的妹妹。他跟刘骜是表兄弟。 这种身份摆在那里,不会比王家差。 最为关键的是淳于长脑子灵活,当年王凤病重,有两个年轻人侍候的最为勤快,其一是王莽,其二便是淳于长。 王凤死前向刘骜吹了一阵风,外甥淳于长得以获得校尉职位,而侄子王莽却只获得黄门郎职位。 淳于长后来为赵飞燕立后出了一把力,深得刘骜及赵氏姐妹的欢心。因此,赵飞燕一成为皇后,淳于长就获得了水衡都尉的肥缺,算是对他出力的报答。淳于长因反对修昌陵让邑民返乡一事,受到刘骜的嘉奖,获封关内侯。 到王根病免时,淳于长已经做到了九卿之一的卫尉,可谓位高权重。 与王莽的刻意低调相比,淳于长在长安城可谓是呼风唤雨,八面玲珑的人物。而且,淳于长的交游甚广,丞相翟方进与其称兄道弟,长安的权贵,外郡的诸侯,刺史都与他结交。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淳于长会是大司马呼声最高的人选。 而反观王莽,虽然承袭了新都侯的爵位,如今也混到了侍中,光禄大夫的职位,但是他名望虽好,结交的都是读书人,他与奢侈的长安显贵格格不入,所以是空有名声,没有实力,因此对淳于长而言,他几乎没有威胁。 淳于长真正在乎的是舅舅王立。王立过去是犯了贩卖耕地的罪,这么多年过去了,兴许刘骜早忘了这件陈谷烂芝麻的往事。 同样地,在王立看来,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当他看到淳于长继任大司马的呼声越来越高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当年自己与大司马之职失之交臂,可能有淳于长在背后捅刀子的嫌疑。 王莽与王立一样,机会都比较渺茫,但他们却抑制不住对于大司马之职的渴望。 王莽又与王立不一样,王立身上毕竟背着污点,这是他比不上王莽的。 王莽花了很多时间来思考这个局。 淳于长劣迹斑斑,要搜集他的罪证不难。 王莽调查到,他与长定贵人(废后许氏)姐姐私通,长定贵人姐姐是龙雒思侯夫人,丈夫早死,成了寡妇。淳于长不但与其私通,而且还秘密地娶了她做小妾。他以为长定贵人争取左皇后为名,骗取长定贵人的钱财,而且还经常用书信调戏许氏,长定贵人为了重获圣宠,一直忍受着。这是其一,其他如贪污受贿的事情,淳于长干过得就已经数不胜数。 有了淳于长的罪证在手,王莽以探病为名,面见王根,准备咬淳于长一口。 “淳于长见叔父卧病,非常欢喜,他自以为会代叔父辅政,甚至已经向他人封官许愿了。” 王根知道眼前的这个侄子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主动说人坏话,所以一听这话,就信了,他大怒道:“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不知叔父心中想法,侄儿不敢说!”王莽一脸真诚,看不出任何做作。 “快去禀告太后。” “是。” 王莽得到王根的应允,立马跑到东宫求见太后。 见到太后后,王莽也不客气,特意添油加醋地把淳于长说了一番。 王太后由怒转叹,道:“这孩子放肆成如此地步了!你快去禀告皇上吧!” “是。” 刘骜听了王莽的举报,同样很生气。不过,考虑到淳于长是自己的表兄,当年立皇后有功,也不忍治罪,就下了道旨意。 这道旨意一下即宣告了淳于长失去了竞争大司马的资格。 “圣旨到,淳于长接旨!” “淳于长,免官,遣就国!钦此!” 淳于长一时愣住了,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个时辰还在跟别人吹牛将来当了大司马如何如何,现在就被赶出了长安。 他千不甘万不愿地接过了圣旨,大骂了一声:“他娘的,是谁在老子背后捅刀子!要让老子查到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见着宣旨的公公从淳于长府中出来,不远处阴暗的角落处站着的一个人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他,正是王莽。 第247章 意外 “表哥!” 淳于长正在府门外轻点着自己的行囊,只见身后窜出一人,仔细一看,是王融。 王融是王立的长子,淳于长对于这个表弟,并无过多的交集,况且自从成为皇上皇后跟前的红人后,一直是鼻孔朝天,连大司马都不看在眼里,何况这个人老爹不是大司马。 “真他娘的奇了怪了,自己遭了殃,那群成天跟他称兄道弟的人一个鬼影没见着,现在王融却是来了,世道真是他娘的坏了。”淳于长在心中骂道。 “原来是王融表弟啊,你是来送哥哥的吧?”淳于长微眯着双眼苦笑道。 王融飘到淳于长跟前,额头上还微微沁着汗珠,向他作了个揖,直起身子道:“弟弟送哥哥那是自然的,不过….”王融边说边瞟着打包的器具。 淳于长见王融一双贼眼,心中暗骂:“原来是跟那些王八蛋一个货色,他是看上老淳我的家伙拾了啊!不过,这样也好,他收了老子的东西,让他替老子向皇上说说情,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淳于长笑道:“那就谢谢兄弟了。” 王融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道:“表哥,其实,弟弟过来还有件事。” “什么事?”淳于长皮笑肉不笑地道,边说边转过身去,大骂家仆办事利落点。 “还不是我家那老头子,念叨你那些好多车驾马匹,老头子知道你都带不走那么多,扔了又可惜,所以命小子来跟哥哥讨来。” “他娘的,还真是落井下石啊!”淳于长心中暗骂,嘴上却说:“这事好说,不过,哥哥这些都是好东西,可没那么轻易给人的,哪怕是六舅来,哥哥我也舍不得。” “那…”王融一时语塞,他没想到淳于长现在还敢拒绝自己,虽说老头子不是大司马,但是说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淳于长见王融愣在那里,连忙拉着他借一步说话。 等淳于长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王融点了点头。 淳于长于是召来管家,指着府前一座装满东西的车驾说:“你,把这一车东西送到红阳侯(王立)府上去。” 王融看着满满一车,心中大喜,估摸着金银珍宝不会少。 他兴冲冲地跟着车后面,临走时向淳于长表示尽可放心。 王立看着这拉回来的一车东西,两眼顿时放了精光,心想:“淳于长这兔崽子从哪弄这么多好货,他难道不知道我好这一口么?”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连忙进宫,面见刘骜。 在刘骜面前,为淳于长好话说尽。 在众多的舅舅面前,刘骜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七舅,贪点污受点贿也就算了,他刘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是他贪巨款受巨贿,据说家里的金银珠宝比国库还多。更恼人的是,他还嫌不够,还要他贪。 卖公田那事,刘骜要追究起来,就够他吃一壶了。可现在他还来为淳于长说清,这摆明就是收了淳于长的好处。 王立走后,刘骜越想越气:“朕还治不了你们么?” “来人!” “老奴在!” “传旨,让朕那不争气的表兄不要走了,直接去诏狱报到。” “是。” 刚折腾了老半天将家产搬回府中的淳于长正等着王融给他好消息,却没想等来一群宫中的甲士,直接就冲向府中。 淳于长破口大骂,却还是被面无表情的甲士跟架了起来,在公公的带领下,直接送到了诏狱。 “我犯了什么罪,我犯了什么罪,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哼,淳于大人,自求多福吧!”公公说完,转身就走。 因为是刘骜亲自下的令,廷尉府的人非常重视,对着淳于长来来回回的审了几遍,淳于长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干脆一股脑儿全撂了。 他的那些作奸犯科,擅娶寡妇,欺骗皇后,以及贪污受贿的的事情全部成了黑纸白字,无法抵赖。 廷尉孔光将供状报到刘骜那里,他就说了两个字,严惩。 结果,淳于长以大逆罪死于狱中,妻子发配。 刘骜还是不解气,命孔光带着一杯毒酒前往长定宫,交于许氏,令其自尽。 事情传到王立耳中,王立马上唤来儿子王融,声泪俱下的劝说王融道:“儿啊,为了这一大家子人,你就…” 他把一瓶小罐子装的毒药丢在桌上。 “父亲!儿不想死,儿不想死…您老去跟皇上说说,兴许…”王融抽泣道。 “糊涂,你没看淳于长,皇上跟前的红人,说处死就处死,别说,皇上一直不待见我,难道你非得搭上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吗?” “父亲,可…” “可是什么,廷尉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难道你要去牢里把为父供出来么?” 王融见父亲态度坚决,看他的样子自己不喝就会命令家丁硬塞了,他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拿起罐子:“哈哈…父亲…哈哈…这副皮囊是你给的,今天就还给你了…” 当廷尉府的捕吏来红阳侯府抓人时,王融已经死了多时。 事情还没有结束,丞相翟方进上奏,希望将红阳侯下狱。而刘骜的回答是,他是自己舅舅,不忍加诛,可以勒令其回到封地。 这件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王莽的意料,他本想只是把淳于长赶走,没想到却永远地除掉了他,还带上了另外一个潜在的对手王立,王莽真是上天眷顾啊。 王莽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步步,一步步靠近那权杖… 第248章 魂归温柔乡 王莽的梦成真了,在这件大案中,王莽被评定为首功,立马成为朝堂上耀眼的明显。 王根更是向刘骜推荐,由王莽代自己为大司马。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刘骜的批复,准。 反正都是王家人,这个大司马由王莽来坐也符合传统,而且,这个王莽,年纪轻轻,却有着难得的贤名,他孝顺,他勤俭,他多智,除了长得不怎么好看,诸如此类的优点,数不胜数,在王家的小辈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堪为楷模。 丙寅,王莽正式就任大司马,时年三十八岁,他也成为继五个叔父之后的又一个王家的大司马,而且是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大司马。 王莽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易地成为朝堂一把手,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来得到越容易失去也越容易。 所以,王莽没有一丝骄矜之色,而是更加的谦虚谨慎。 他把自己多余的俸禄都分发给投奔自己的门客,士人,自家则甘愿贫困。 王莽的母亲病了,长安城的公卿显贵纷纷派夫人前去他家探望,却见一穿着非常普通,于衣不曳地,裙仅蔽膝的老妇人前来迎接。 来人都以为这个是大司马府的老仆,可私下里一打听,竟然是王莽的夫人。 大司马节俭的消息顿时传遍长安,又从长安飘到全国。 日子越来越苦的老百姓们得知大司马王莽的节俭,都感觉这届领导班子有希望,都擦亮着眼睛等着大汉又一次中兴的盛世呢。 王莽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 他的将来,他会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年开春。 绥和二年(前7年),正是春寒料峭之时,长安在新任大司马的带领下,正刷新吏治,民风,往日官员们争相奢侈的歪风邪气总算得到了遏制。 长安的街面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而这一切正是由王莽带来的。 现在上至皇上,下至长安摆摊的,都觉得王莽贤能。 有如此贤能的大臣辅政,刘骜顾不得年纪,一头扎进赵氏姐妹的怀抱中,尽情地体会着温柔的魅力。 星官夜观天象,发现荧惑星发亮,星官连忙上奏,说有灾祸即将发生,请皇帝和各位大臣小心。 丞相议曹李寻向他的顶头上司说道:“灾害天变逼迫,天谴天天增加,怎样才能做到只受斥逐的惩罚?整个丞相府有三百余人,请大人从中挑选合适的人一起尽节,转移凶险。” 翟方进本来就有点心慌,听下属这么一说,更是慌张,然而却不敢照做,如果照做得话,那不是摆明是自己丞相府办事不力,引来天谴么? 这个时候,精通天象的郎官贲丽也掺和说道:“陛下,大臣应当替天子挡灾。” 刘骜因此召来翟方进把贲丽的意思转告他。 翟方进前脚刚进家门,刘骜的旨意就来了,看翟方进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这是一道斥责他的密旨。 “你把国家政事管理得乱七八糟,天灾人祸并作,百姓穷困,朕本打算把你免职,但尚未忍心,派尚书令赐与你上等好酒十石,肥牛一头,你好自为之!” 这话的意思,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想出来,刘骜是想他去死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死。 翟方进安排好后事,第二天就自杀了。 为了掩盖是自己逼他自杀,刘骜给了他莫大的哀荣,礼仪之隆重,赏赐之丰厚远远超过古往今来所有的丞相。 刘骜以为这样就安全了,他让丞相级别的人挡灾,应该也算够本了。 他则该怎么玩怎么玩,该怎么乐怎么乐。 三月十八,白虎殿,夜。 “皇上,来嘛!快来陪陪臣妾嘛!”赵合徳早已在放下龙帐,等着刘骜。 “就好,就好,等朕把左将军孔光的任命诏书盖好玉玺就来。” “快嘛,臣妾好心急哦!” “好了,瞧你,比朕还猴急。” “诶呦,臣妾想念皇上的那个...那个…” “嘿嘿,爱妃想哪个…告诉朕,好不好!” “羞死个人了…” 又是一阵春光无限好。 三月十九,清晨。 赵合徳缓缓醒来,简单地梳妆打扮后,看着还在熟睡的刘骜,轻笑一声,想起来昨天可把他给累坏了。 他推推刘骜。 刘骜揉了揉眼睛,想起今日还要上朝宣布任命新丞相,便坐起身来,他正要把衣服披上,就在这时,身子一抖,衣服掉落,他一头仰倒在床上。 赵合徳一惊,道:“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只见刘骜圆睁双眼,表情痛苦,张着嘴巴,想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十刻之后,鼻息已全无。 等太医来时,早已归天。 刘骜,果然实践了他的戏言,原老死在温柔乡,他真的死在了温柔乡里,这也是他一生最好的写照。 他十九岁即位,死时不过四十五岁,在位二十六年,死后谥号为成帝。 第249章 刘欣登基 “你说,皇上昨儿个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驾崩了?”王太后指着赵合徳怒道 赵合徳早已吓得发抖,她哭道:“臣..妾..实…不知。” “你不知,要不是你,我这皇儿要不是被你,被你…给魅惑了,何至于此,我的皇儿啊…”王太后又一阵抚着刘骜的尸体大哭。 寝宫里已经哭成了一片。 这个时候,王莽领着众大臣匆匆而来,见此情形,也是流着泪道:“太后,皇上已经驾崩了,您可要节哀顺变,大汉还得靠您撑着啊!” “恳请太后节哀顺变!”群臣齐道。 王太后哭得嗓子已经哑了,听大臣们这么一说,在侍女的扶持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对着王莽说道:“大司马,哀家要你办件事。” “臣谨遵太后懿旨。”王莽躬身道。 “你给哀家好好查查,我的皇儿为何就去了,一定要严查。”太后说完,狠狠地看了眼跪在一旁不敢抬头的赵氏姐妹。 “臣一定严查。”王莽又递了个眼色给太后身旁的侍女,示意他们扶着太后到一边休息,然后对王太后说道:“太后,您老人家千万节哀,这里的一切就交给微臣了。” 王太后点点头,她又转过身对着刘骜的尸体哭了一阵,累了,才被侍女们扶回寝宫。 王莽环视一圈,接过宦官递交过来的圣旨及丞相印绶,威严地说道:“左将军孔光,请受丞相印。” “臣遵旨!”孔光叩拜之后,接过圣旨。 “孔丞相,大行皇帝的身后事,就得劳烦您来料理了。” 孔光点点头。 “来人哪,带赵皇后和赵昭仪隔厢问话,宫中发布□□令,有可疑人等一律缉拿。” “是!” 在王莽的操持下,乱成一团的皇宫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赵氏姐妹被王莽及御史们带到另外一处殿中,盘问了刘骜的近日饮食起居。 虽说一个贵为皇后,一个贵为昭仪,平日里趾高气扬,但现在最大的靠山已经不在了,吓得瑟瑟发抖,在王莽等人面前犹如下人般,不敢有丝毫的不恭。 盘问了一段时间,两人才被送回各自的寝宫。 刘骜离奇诡异驾崩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都有,但所有人都断定,当朝天子的死肯定跟赵合徳有关。 “大行皇上就是被那两个狐狸精给掏空了身子,可惜可惜。”酒肆中有人说道。 “可不是吗,听说皇上自幼身强体壮,据说驾崩之前尚还健硕,早上起来就不行了,而且死在了昭仪的床上。”另一人说道。 “可惜了啊,大行皇帝也算是个宽仁之君啊,只不知,这未来的皇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严惩祸首的声音不断从朝野各界发出,传到赵氏姐妹的耳里,如一根根铁钉戳在心窝上。 她们十年来,都没这么害怕过。她们心中也十分清楚,刘骜死得这么突然,她们两姐妹都脱不了干系。 “姐姐,怎么办哪,我好害怕。”赵合徳抽泣道。 “好妹妹,有姐姐在,别怕。”赵飞燕安慰着她,自己心里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事情还没有个结果,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呜呜呜….” 赵飞燕离开后,赵合徳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寝宫,突然一个激灵,身子又是发抖。她想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而且爱自己的男人也死了,顿时感觉了无生趣。 “索性死了算了,免得连累了姐姐。” “姐姐,妹妹先走一步了…” 两行清泪再一次从她美丽的脸庞上流下,她最终鼓起勇气,把药丸吞了下去。 很快,宫中就传出消息,赵昭仪畏罪自杀。 不得不说的是,刘骜的男宠张放也因刘骜的死,悲伤过度而死。 承办此案的王莽见对臣民有了交待,也不予追究。因为除了刘骜的葬礼外,朝廷还有另一项重大的事情要做-----新皇登基。 绥和二年(前7年),夏,刘欣登基,这就是著名的汉哀帝,汉王朝皇帝中的一朵奇葩。 刘欣少年时的天赋的确让人眼前一亮,所以,对于这位新皇帝,满朝文武还是充满了期待的。 事实上,刘欣是有治国之志的,所以,他上台后的几个月,就出了几道新政。 新政包括裁撤乐府,节省开支。 他的这一举措,确实为他赢得了好名声。 大汉的老百姓盼圣君就像久旱望甘露,已经盼了好多年了。宣帝以降,灾祸连年,元帝,成帝不说坏,但与圣君相差甚远。 再没有如宣帝那般的中兴之主出现,恐怕这个国家就要被蛀坏掉。 放眼望去,天下的豪强地主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失去土地,干起了要饭盗贼的勾当。 所以,尽管天下总体太平,但是实际上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 这个时候,朝野对于新皇上的期待就更加巨大。 尽管目前看来刘欣表现不错,但是,岁月才是最好的试金石,因为,最后的事实让人失望了,这个皇帝不但是朵奇葩,更是昏君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第250章 礼仪之争 刘欣一登基,就遇到了件烦人的事。若看搜索, 他的皇位很大的程度是拜祖母傅太后所赐,如今自己的老婆们成了皇后,昭仪,可是生母丁姬,祖母傅氏却还没有个拿得出的名分。 别看换了皇帝,后宫的大老板依然是王太后,她的级别已从皇太后升级为太皇太后。 当年,定陶傅太后和丁姬为了刘欣的继承人身份,可没少去拍王太后的马屁。现在眼见刘欣都登了基,她们却依然如故。 王太后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她可没那么大的魄力,主动把后宫的波士位置让出来,但毕竟当年有交情,也不能不给别人面子。 所以,她给她们十天一入未央宫面见皇帝的权力,算是还点人情。 在王太后看来天大的恩惠,据公公们打探到的消息,婆媳俩对于这样的恩惠可颇为不满。王太后有点没辙了,总不能自己主动下旨让位,几十年的宫中生活告诉她,在这里活着,什么都可以失去,不能失去权力。 她通过刘欣下诏书给丞相孔光和大司空何武,“出个主意吧,定陶傅太后该安排在哪住?” 问题问得很隐晦,孔光一眼就想到了背后的意思,太后是在询问该怎么安置定陶傅太后,才能安抚傅太后,又能保住王太后的位子。 孔光知道傅太后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让她入宫与皇帝亲近,必然干预政事,所以孔光的回答很干脆:“应该给傅太后新建个宫殿。” 大司空何武的反应却慢了半拍,他白了孔光一眼,心想孔老头怎么这么费事,宫中的空殿多了去了,还有建造新宫殿,这不是浪费么? 所以他不同意孔光的看法,建议道:“不如将傅太后安排在北宫。” 等传旨的公公转身回去,孔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武,对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也跟着转身走了,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武满脸疑惑。 刘欣得到两人的建议,他上台之初,是极力提倡节俭的,因此,自然采纳何武的建议。 王老太太听闻却如一口痰堵在了喉咙口,难受极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骤然跳到她的心间。 她何尝不了解傅氏,当年她们二人一齐侍奉元帝时,傅氏的心眼之多在后宫是出了名的,谁要惹着了她,可就是要倒大霉了。 所以,王老太太心中不愿,却也不便反对,只能顺承刘欣的意思,同意了。 傅太后与刘欣的生母丁姬顺利地搬进了北宫。 北宫与未央宫有便道直接相连,这就意味着,婆媳俩可以天天都看到刘欣。 然而,北宫绝不是傅太后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那无上的权力。 所以,她一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向刘欣提出要摘掉原先定陶共王太后的封号,重新议立封号。 刘欣非常头疼。 礼法说,他等于是过继给刘骜当儿子的,应当以王太后为尊。可如此,对自己的祖母,生母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啊? 他打心底里想给予祖母和生母相应的地位,却苦于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不敢贸然做这件事。 正当刘欣愁眉不展的时候,高昌侯董宏送来一份奏章,让他兴奋地跳了起来。 董宏明显是瞅准机会来拍马屁的,他在奏章中提到,当年秦庄襄王过继给华阳夫人,即位后,他的生母和华阳夫人俱称太后,所以,陛下可以效仿庄襄王,立定陶共王太后为帝太后。 “好啊,这个董宏说得太好了。”刘欣哈哈大笑,董宏的这道奏章真如雪中送炭一般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刘欣在第二天的朝议上把董宏的提议抛出。 众臣面面相觑,如此一来,本朝岂不是要有两个太皇太后,两个皇太后。本朝虽也有文帝继兄弟之位的先例,但是那时候至少没有如此荒唐的一幕啊。 “皇上,万万不可!”首先跳出来的是大司马王莽,王莽高声道。 “为何不可?” “一宫两尊,成何体统?” “可秦时已有先例,况且朕的祖母,生母不封,岂不是让天下人说朕不孝?” “秦是秦,汉是汉,暴秦二世而王,岂可与我煌煌大汉相比。陛下既然要尽孝道,那应该给太皇太后尽孝,为君之道,尽公不顾私。” 满朝文武听完王莽的话,纷纷点头,小声交流起来。 “是啊,陛下,大司马说得至理啊,可恨董宏,竟援引亡秦喻我大汉,大不道啊!请皇上明察。”连做过刘欣太傅的左将军师丹都站出来反对了。 刘欣的脸色很不好看,年轻人,火气大,一下子心中一股火就升腾了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 随着越来越多臣子附议,刘欣的火气一下子灭了,他何曾见过满朝文武如此气势,他现在根基不稳,如果现在就跟他们闹僵,那以后这个皇上还当得下去么?这件事情,只能留待来日解决了。 “那…那…既然爱卿们都如此认为,那就,那就此作罢。” 刘欣宣布退朝刚起身,准备回后宫,缓缓神。 没想到,大臣们没有一个要离去的意思。 刘欣愣在那里,紧张地笑问道:“众位爱卿,莫非,莫非还有事?” “陛下,董宏可恶,为儆效尤,还请陛下将其治罪。” “啊?” “请陛下将董宏治罪!”满朝文武高呼道。 刘欣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说道,“那就由依众卿所奏,大司马,此事就由你去办吧!” “臣遵旨。” 此时,见臣子们渐渐散去,刘欣长舒了口气,心中骂道:“他娘的,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后来,董宏吃鸡不着,反丢了乌纱帽,他被免为庶民,郁闷不已。 事情传到傅太后的耳里,她暴跳如雷,背地里将王莽等人问候得体无完肤。 她在孙儿那里加紧了泪水攻势。 刘欣被逼得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求太皇太后。 最终,得到了太皇太后的首肯。 于是,傅太后被尊为恭皇太后,丁姬为宫皇后,待遇上跟长信宫太皇太后,中宫皇后一样。只是名义上还是以太皇太后王氏为尊。 这道口子一开,傅家丁家七大叔八大伯,连带刘欣死去多年的老爹,都一一封赏。 傅氏,丁氏的崛起极大的威胁到了王氏的权力。 太皇太后,大司马王莽都极其愤慨,太皇太后愤然下诏给侄儿王莽,要求他呆在家里,不要去上朝了,王莽同样愤慨,他不但不去上朝,还提出要辞职不干了,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个,大司马怎么还没有来上朝?”刘欣问道。 问了一圈,没人回答。 “那个,有哪位爱卿,能去把大司马给请回来。”刘欣很早之前就知道王莽的贤名,他再朝中的威望极高,所以,对于这么一个人才,还是不能放走的。 “尚书令,传朕旨意,立刻请大司马回来。” “是!” “丞相,左将军,大司空,舅舅,你们去太皇太后那里一趟,替朕解释一番!” “臣等遵旨。” 长信宫。 “太皇太后,陛下听到您给大司马下诏,非常悲痛,皇上说,如果大司马不出来理政,皇上也不敢亲政了。”新任卫尉傅喜声泪俱下地说道。 “哦?”太皇太后慢慢地抚着茶盏口的热气,不紧不满地应道。 “是啊,太皇太后,春秋曰,母以子贵,皇上如此大肆封赏,也是情有可原啊!”左将军师丹说道。 “既如此,还要哀家这把老骨头作甚,去找恭皇太后便是!”太皇太后愠怒道,茶盏也重重地放下。 “太皇太后,可否借一步说话。”丞相孔光说道。 太皇太后点头。 两人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两人都出来了,一出来,太皇太后即传旨,“令大司马王莽回朝理政。” 见任务完成,重臣们纷纷退出,他们也不问孔光用了什么法子劝动太皇太后,但是,官场上的规矩还是少问些的好。 望着臣子们离去,太皇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想道:“哀家是糊涂了,若不是孔丞相提醒,差点把大司马给拱手送人了。” 第251章 王莽去职 王莽得到姑母的旨意,回去上班了。 他看得很清楚,如今,傅家,丁家得势,他的这个大司马,当不长。 所以,索性在这段时间博个刚正不阿的好名声。之前,都是他们王家的人把持朝政,无所谓依附不依附,如今是外家崛起,自然是给了他继续提升名望的机会。 说句老实话,王莽也担心自己的前途,但是凭他目前的状况,还没有达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阶段,因为他担任大司马的时间太短了,若给他三年五,任凭换多少皇帝,都换不掉他这个大司马。 王莽自信有这个手段,更有这个魄力,他不缺名望,不缺人气,缺的就是时间的沉酿。 他看得不错,傅太后为王莽主动辞职的事情很是高兴了一阵子,没想到他又回来了,不过回不回来都无所谓,大司马的职务迟早要从他的手里抢过来。 王莽一方面注意皇上及傅家的动静,一方面不断地向上举荐人才,如其中刘向的儿子刘歆,便在他的举荐下,官至光禄大夫,侍中,主持各种经书的编著,修订。 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正有一股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 七月,刘欣在未央宫赐宴。宴席邀请了太皇太后,恭皇太后,恭皇后,赵太后(赵飞燕)等宫中的大佬们。 侍者们在排座位时,把傅太后的规格提高到太皇太后级别,而且就在太皇太后边上。 王莽提前巡视的时候,发现了这一情况,大怒:“定陶太后,藩妾,怎能与至尊并坐。”王莽命侍者赶紧撤去傅太后的座位,并挪到其他位置。 宴会还没开席,事情就传到了傅太后的耳中。 她几乎要气疯了,恨不得立马把王莽抓来,碎尸万段。 这个宴会,傅太后因此拒绝参加。而参加的人,因为这件事,都各怀心事,吃得很不是滋味。 王莽惹傅太后大怒,很多人都说王莽要倒霉了,但更多的人说王莽真不愧为一个忠臣,刚直不阿,有古之大臣的风范。 傅太后第二天就找到刘欣,希望他罢免王莽。 王莽早就听到风声,索性自己主动点,打报告辞职。 “好好好。”得知王莽辞职,傅太后连连点头,要刘欣马上下旨同意。 刘欣下旨给予王莽大量的赏赐,同时下达的还有罢免王莽大司马的诏书,为了安抚人心,罢免王莽后给他特进,给事中如同三公的待遇。 免了大司马的职务,王莽的心中倒是轻松许多。 “嘿嘿,孰得孰失,尚不可定论。”王莽心道。 大司马位置一空,朝廷呼声最高的是傅喜。 傅喜虽说是傅太后的弟弟,但是傅喜这个人素来不以亲情为私,他屡屡触犯傅太后,为国家尽忠尽力。他虽然不如王莽那么出名,在朝中也比较有声望。 傅太后因此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所以她不允许这个弟弟当大司马。 最终,大司马的职务落到了师丹的头上。 师丹性子温和,老实人,偶尔提几个意见,其他时间大都闷声不言,再加上帝师的缘故,自然是个好人选。 王莽去职后,有一个王家人受到弹劾。 这次挨奏的是王莽的叔叔,前大司马王根。 上奏的人是司率校尉解光,王莽的免职让他看到了机会。 刘欣接到解光的奏章,也很高兴。 王氏专政多年,他早就有所耳闻,如今有人来帮他剪除王氏,那是再好不过。 这一道奏章上去,王根被遣就国,王商之子王况免为庶人。 长安城的风向骤然而变,王家的人一个个或贬或免。 王莽见形势不好,遂回到新都封地,闭门不出。 没想到,这一闭门就是七年,等到他再次出山时,又换了一轮新天地。 第252章 罢师 朝廷的风向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连强盛一时的王氏都被傅太后贬的贬,免的免。 这是个非常明显的信号,提醒官员们该站队了。 司率校尉解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之前弹劾王根,让王家元气大伤。因此赢得了刘欣的好感。 他琢磨了半天,又想到了一招。 他盯上了赵飞燕。 赵家虽说人丁单薄,但至少红了十年,也有不少追随者靠在赵氏这颗大树下。既然傅太后要干政,赵氏自然也是个拦路虎。 解光给刘欣上了一封密奏,密奏中指出了成帝与赵氏姐妹一起扼杀皇子的宫闱秘闻。刘欣头一次见着这么荒唐的事,心中极为震惊。 在他的心中,伯父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哪,没想到干这种糊涂的事。 但是,当年赵氏姐妹帮过他,这份恩德不能忘。 他只是下诏免去氏族人赵钦等两人,以及其亲族迁去边关。 眼看着这不痛不痒的惩处,解光也只能怪自己棋差一招。 建平元年(前6年),关于礼仪之争的争议又起了。 郎中令泠褒、黄门郎段犹提出,在恭皇太后,恭太后面前再加定陶,比较变扭,她们的车马,衣服都应该是皇室匹配,要以皇为称,更要设置二千石官员在她们之下,而且应该为皇上的生父建立恭皇庙。 这个奏章一看就是拍马屁的。 这个马屁拍得太及时了,傅太后听闻就乐开了花。 刘欣在朝堂上抛出了这个议题。 大部分的大臣都纷纷表示赞同,不赞同行吗,连大司马王莽都被赶走了? 孔光,傅喜和师丹三个重臣互相看了一眼,却一起站了出来,认为这不合理礼制。其中师丹更是滔滔不绝讲了近半个时辰,那架势就像当年他在教训学生一般。 可他还是他,但学生却已成为高高在上的君主。 刘欣的心情本来不错,被这三个老家伙一搅和,尤其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太公舅,这让他心情急转直下,失去了耐心。 他大声道:“够了,朕自有主张。” 说罢,拂袖而去。 师丹等人愣在那里,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小娃娃可从来不发这么大的火啊。 “老东西,真是老糊涂了。还以为朕是他的学生。”刘欣骂骂咧咧地跑到后宫。 正巧碰到傅皇后,傅皇后是傅皇太后的侄女,孔乡侯傅宴的女儿。算起来,傅皇后是刘欣的姑母,傅太后为了加强与孙儿的联系,特意如此安排。 傅皇后见刘欣发火,马上上前问道:“陛下,为何发火,是谁惹着您了?” “还不是你那个该死的叔父,朕重用他,他竟然跟朕作对?” “你是说喜叔啊,喜叔就是那种的人,连太后他都敢顶,何况你是他的晚辈呢!” “哼…” “皇上,别生气了,喜叔性格耿直,你莫怪了他。” 刘欣经她这么一劝,倒也明白过来,他的朝廷可不能全是拍马屁的人,如果是那样,那他的一腔抱负由谁去实施。只是大司马师丹,不该当着众臣的面训诫朕,此事决不能作罢。 他的怒气渐渐平复,皇后作伴,心情也好了大半。 刘欣经过此事后,就一直希望大司马师丹犯点错,好早日出口气。 有人上书建议改币来增加老百姓的财富,刘欣找来师丹问他对这件事的意见,师丹认为上书之人有理,可以改币。 等刘欣把此议题抛到朝议时,大部分的臣子却不同意。 穷人的口袋要是殷实了,那么他们的口袋不就要消瘦么,所以打死也不能同意。而刘欣再次问到师丹时,师丹也认为大臣们说得对。 刘欣觉得这老头真是前言不搭后语,前天刚说的话,今天就推翻了,真是一个应声虫,这么一个人,还能当大司马? 刘欣对师丹有意见,却隐忍不发,因为他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刘欣对师丹的态度早已落入丁,傅两家子弟的眼中。 师丹有个习惯,上密奏时会让属吏留个副本。 这件事被丁,傅族人探知,把事情告到了刘欣那里,从旁还添了一把醋。 刘欣郑重其事地就此事询问满朝文武的意见,众人都以为:“忠臣是不会这么干的,怎么能让密奏对外流传呢?所以师丹犯了大不敬的罪责。” 也有两人为师丹鸣不平,但却犹如沧海一粟,掀不起任何风浪。 “好吧,将为师丹说话的人贬官两级,师丹免官,让他滚吧。”刘欣终于给了一个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定论,一个帝师,说滚就滚,什么世道? 师丹走后一些日子,刘欣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下来了。 他有点后悔。 “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老师啊?” 恰巧为师丹鸣不平的奏章又来了一份,刘欣大致地浏览一遍,便又发出了另一道诏书。“任命师丹为关内侯。” 对师丹的任命,也仅此而已。 大司马则由傅喜担任,大司空(原御史大夫)由朱博担任。 第253章 刘欣新政 刘欣是个有抱负的人,年少时他就是个聪慧的孩子,现在机缘眷顾,当了皇帝,有了施展抱负的天地。 他的第一步是政由己出。 他的前任成帝是懒政的典型,有了美女美酒,基本上可以不理政事,结果一手打造出最为强悍的外戚家族。 所幸还有一帮不错的老臣子从旁帮衬着,国家的局面比较稳定,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刘欣立足的根本是要驱除王氏家族的影响,这一点在他祖母傅太后的帮助下,已经做到了,只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更容易受他控制的丁傅两家外戚。 刘欣的第二步是新政 刘欣在原大司马师丹,丞相孔光等人的帮助下,发布了新政。 新政的内容,包括裁撤乐府,限奴,限田,废除任子制。 成帝为了玩乐,留下了庞大乐府,乐府成了宫中一笔极大的开销,刘欣一上来就裁撤了四百一十四人。 他在宫中提倡节俭,反对郡国进献珍禽异兽。 限奴限田是师丹等老臣子提出的,经过满朝文武讨论,发布的一项极其重要的政令,其中规定:诸侯王、列侯、公主、史民占田不得超过30顷;诸侯王的奴婢以200人为限,列侯、公主100人,吏民30人;商人不得占有土地,不许做官。超过以上限量的,田蓄奴婢一侓没收入官。 这项政策的初衷非常好,自从老王家当政以来,王公贵族奢侈之风愈演愈烈,甚至于出现王立贩卖公田的事情,而反观国库,却是一年比一年紧张。 刘欣等人希望通过这样的策略,增加国库,缓和社会矛盾。 刘欣的另一项大政是关于官员的选拔,他废除了延续已久的任子制。所谓任子制,其实就是老爹当官,儿子可以顶班,不管其人品,蠢愚。 另外,还有一系列其他的新政配套诏令发布。 这一道道的诏令下去,的确十分振奋人心,让日渐困顿的百姓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些政策能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老刘家的天下想不中兴都难。 说起刘欣的性格,更像几百年前的一个人,赵括。 赵括是个夸夸其谈的人,他有着满脑子的想法,实施起来却是脱离现实的。 刘欣与他类似,却又与他有不同。 刘欣空有治国之志,却无治国只能。 他所颁布的政策,无论哪一项都是要割不少人的肉的。 可以预计,推行的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没有强悍的意志以及高超的权力艺术,是不可能成功的。 刘欣显然没有预计到这些困难,在他看来,他只要制定了这些政策,叫下面去推行就行了,他则稳坐未央宫,等到来年便可告慰列祖列宗。 他想错了,新政一下,反对的人来自于自家。 傅家与丁家是反应最为强烈的,他们在刘欣登基的过程中,获得了最大的利益,如今刚尝到点甜头,就要割肉,这无异于抽他们的脊梁骨。 所以,限田限奴令一发布,刘欣的未央宫就跟集市一般,七大姑八大姨走一个来一个,把刘欣弄得头晕脑胀。 “皇上,臣家那么一大家子人,没个服侍的人,准要鸡飞狗跳。” “皇上,臣家也没多少田,您限了田,到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皇上,这什么鸟政策,一定不是您的意思,对吧?” 最后,连他的生母,祖母都来了,反对什么新政。 “这,这,这…朕会,仔细再斟酌斟酌…” 刘欣果然就动摇了。 结果,新政半年之后就戛然而止。 除了裁撤乐府,清理了一些宫女,其余的所谓新政成了摆设,到后来连他的老师师丹都被赶出了朝廷。 以前日子怎么过,现在的日子还怎么过。 老百姓的失望不言而喻,而新政的失败却看在了远在新都的王莽眼中,引起了他的思考,他闭门不出,试图从古书中找出一条道路,重塑辉煌的时代。他相信,自己不会困在新都一辈子。权力,有一天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手中。 第254章 傅氏泄恨 建平元年(前6年),十月,刘欣得知中山王刘箕子自幼就有肝厥病,一直好不了,他的祖母中山冯太后只能靠祈祷与巫医来为刘箕子治病。 刘欣起了怜悯之心,于是诏命中郎谒者张由前去中山国为刘箕子治病。 这位张由仁兄,虽然懂医术,不过他自己也是个病人。 他极易燥怒,有的时候燥怒起来,竟然会神志不清。 他到达中山国后,或许是水土不服,这位老兄突然犯病,一怒之下,又返回了长安。 张由清醒过来,他一拍脑袋,才想起皇上要办的事情没有办。 正当他为这事发愁的时候,尚书就发文责问张由为什么没有朝廷的诏命就离开中山国? 张由一看这道责问的文簿就头皮发麻。 自己犯的可是欺君治罪啊,弄不好要抄家灭九族的啊。 他一夜无眠。 最终作了个歹毒的决定,这个决定正好引发了当年的一桩往事。 张由在文簿中解释说,中山冯太后诅咒皇帝及傅太后,无意中被他发现,所以他才愤而离开。 张由的解释传到傅太后的耳里。 她终于想起当年那个抢了她风头的女人。 当年,那位冯昭仪为元帝挡熊说的那番话,她可是记忆犹新呢。 “什么‘猛兽得人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好大的口气,哀家也该何你冯昭仪好好算算旧账了。” 冯昭仪跟她并无深仇大恨,只不过,在那一刻,她让傅太后感到了耻辱。 朝廷派出御史丁玄马上奔赴中山国调查,丁玄查了十天,没有任何结果,丁玄就回来了。 如此结果,让傅太后暴跳如雷。 傅太后的意思是要继续查下去,刘欣无奈,只能派出中谒者史立继续去追查。 史立离开长安前,傅太后特意召见了他。 “史立,哀家可是极其想念冯太后,代哀家向她问好?” “太后,您的意思是…” “哀家的意思,是希望你别空手而回,最好把哀家的好妹妹带到长安来,哀家要好好与她叙叙旧。你明白么?”傅太后时而威严时而尖利。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退下吧,希望你别让哀家失望,否则,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史立吓得直哆嗦。 事情的真相不难查明,可傅太后摆明就想找冯太后的茬,这件事还没查就已经成为了一桩铁案。 史立到了中兴国,抓了冯太后的不少亲友,希望敲出点有用的信息。 有数十人被拷打至死,也有不少人屈打成招。 史立拿着伪状上奏朝廷,指控冯太后诅咒皇上,意图立中山王。 但是,供状递上去,史立仍然心虚,因为其中缺少了冯太后的供状。 他找来冯太后,问道:“冯太后,你当年为先帝挡熊,何其英勇,今日为何却如此这般胆小?” “哼,哀家行得正,坐得直,还轮不到你这小人来训诫哀家!”说罢,一股英气油然而生。 “冯太后,你这是何苦呢?本官有一言,不知太后听得听不得?” “哀家有什么听不得?” “本官知道,冯太后是巾帼,可现在傅太后当政,您若想全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用你提醒,哀家只希望你别牵连无辜,傅太后要来,就让她冲着哀家来好了。” 说罢,转身即走,把史立撂在那里。 冯太后召集中山王府的亲信,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后说道:“挡熊之事,他小小一个谒者怎会知道,这是傅太后要陷害哀家的证明啊!” 亲信们听到这番话,面面相觑,有的竟然额头吓出了冷汗 “如今既已知晓此事是针对哀家来得,那就由哀家来解决,你们要好生看顾好哀家的王孙,他可是兴儿的唯一骨血了!” “老太后…老太后…”亲信们纷纷跪拜在堂中哭道。 “都下去吧…”冯太后挥挥手,众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她起身,去了刘箕子的卧房,发现孙儿正睡得狠甜,心中一阵宽慰。她坐在床头,轻轻地摸了摸令自己操碎了心的孙儿。 往事历历在目,她想起了先帝,想起了挡熊的那一幕,难怪当年挡熊之后,傅太后对她明显有了敌意,而今总算知晓了这个答案。 “傅昭仪,没想到当年一事,你记到今天,你都成为天下之尊了,仍然如此心胸,你那孙儿的江山,想必也坐不久的!” “真是可怜了我这孙儿,还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又得此病,哀家要走了,你可怎么办哪?” “孙儿…你好命苦啊…”冯太后哭了起来。 几番不舍,几番犹豫,为了保全这府上的上上下下,她别无选择。 当史立将冯太后的死讯带给傅太后的,傅太后竟然疯狂般的大笑。 “冯昭仪,你还是死在哀家手里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阵阵阴冷的大笑把史立吓得寒毛倒竖。 史立将中山国掀了个底朝天,杀了一堆人,就是摄于傅太后的威力,也有对升官发财的渴望,如今的他,却想赶紧离这个疯女人远点,一刻都不想多呆。 对于冯太后的冤死,司率校尉孙宝看不下去,为冯太后鸣不平。但是傅太后看到孙宝的奏章却是大怒:“孙宝该死,这是冯太后故意用死来给哀家身上泼脏水,是为大逆不道。” 刘欣将孙宝下狱。尚书仆射唐林跳出来为孙宝说话,被刘欣骂成朋党。 最终,事情愈演愈烈,大司马傅喜,光禄大夫龚胜也跳出来力争,这才改变刘欣的想法。 孙宝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 这个案子的始作俑者张由赐爵关内侯,史立升为中太仆。 忠臣受责,奸臣升官,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可以看出,刘欣的水平实在不怎么地! 第255章 错招 傅太后在短短一年间,不择手段除掉那些她看不顺眼的人。 如今,她又盯上了太皇太后,她向刘欣提出要跟东宫平起平坐,连称号都必须一样。刘欣对于祖母的要求非常头疼,但是又实在违拗不过她的意思。 只能把这件事踢给三公重臣们,孔光与傅喜依然反对,而御史大夫朱博与孔乡侯傅宴却极力支持。 数日之后,在傅太后的操作下,傅喜,孔光皆免职,而丞相由朱博担任,御史大夫则由少府赵玄担任。 朱博和赵玄是丁傅两家铁板钉钉的狗腿子。 朱博这个人,在年轻时可是一条汉子,他在陈咸一案中不畏强权,替陈咸辩护,名声大震,也因为那件案子被免职。 陈咸的案子过后,陈咸重新出山任丞相长史,引荐朱博,受到大司马王凤的赏识,出任栎阳长安诸县令,此后一路升迁至冀州刺史,琅琊太守。在地方上,朱博颇有威名,他的手下都被他管教得服服帖帖。 朱博调入长安任光禄大夫不久就成为廷尉,一年后,升任后将军。 王立事发,朱博受到牵连,被免职。 刘欣即位,被重新启用为光禄大夫,因为主动交好傅太后的弟弟孔乡侯傅宴,不久成为御史大夫,最终取代孔光成为丞相。 朱博这一路走来,已经磨去了年轻时候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阿附权贵,换取荣华富贵。 在朱博的推动下,刘欣终于给自己的祖母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尊号,傅太后尊为帝太太后,居永信宫,而恭皇后丁氏称帝太后,居中安宫。而刘欣的生父定陶康王则享用共皇庙。 如此一来,后宫出现了四个太后,两个太皇太后,两个太后。 朱博为傅太后干完这件事,又提出要给当年被免官的董宏□□。 太皇太后王氏本就不是个喜欢争斗的人,目前的她,也只能任由傅氏他们去折腾。 傅太后终于获得了渴望已久的尊号,自然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后来提到太皇太后都是直称“老妪”,连个尊称都没有。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以退为进,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自己保住太皇太后的这个名分,将来必有大用。 建平二年(前5年),刘欣突然发病,病势来得特别突然。 宫内的医官们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这个时候,有个自称奇人的人出现了。此人叫甘忠,齐国人,自称有天书,能掐会算。 夏贺良当年无意中碰到此人,如获至宝,并奉之为师。 两人齐到长安,夏贺良找到自己的同学长安令郭昌,希望能向上面举荐一下。郭昌则把他们托付给了司率校尉解光和骑都尉李寻,在两人的操作下,夏贺良成为了待诏黄门。 听说皇上久病不愈,两人想到了一条发财升官的妙计。 “皇上正病着呢,如果咱们能治好皇上的病,那咱可就前途无量了。” 夏贺良与甘忠面见了刘欣。 甘忠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说道汉历中衰,陛下应该改元易号,非如此才能祛病免灾。 刘欣也是病急乱投医,连忙下旨改元太初,并且连称号都改成“陈圣刘太平皇帝”,另外,改变漏刻制度。 几日过去,刘欣的病没好。 他又叫来夏贺良和甘忠,问明原因。 两人只能胡诌道,时日未到。 又过了几天,刘欣病还是没好,内侍却慌慌张张,一脸泪痕地跑来说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帝太后她…她…!” 刘欣心中一沉,急忙问道:“帝太后,怎么了?” “她,她老人家驾…驾崩了。” “啊?” “不…”刘欣一阵晕厥,自己的病没好,生母却病逝,这个打击之下,他的病渐渐沉重,竟然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好在有御医们的精心护理,刘欣在鬼门关上转了圈后,渐渐好转。 一个月后,刘欣的病总算好了,他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调查夏贺良的履历,调查的人发现此人是依靠甘忠自制的所谓天书在长安行骗。 夏贺良听说刘欣病好,大喜,以为是甘忠的意见起了作用。 皇上一定会对他们大加赏赐,倒不如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他趁此时上书道:“如今的丞相和御史大夫,不知天道,应该由解光和李寻来担任。” 刘欣看完,便将奏疏狠狠地往地上一扔,“骗子,如此大胆!” 奏疏送上去,夏贺良心情巨好地邀请来解光和李寻,拍着胸脯封官许愿。三人都是充满着期待。 正当觥筹交错的时候,府门被强行冲破。 一队甲士二话不说,便将三人逮住,投进了大狱。夏贺良问成死罪,解光,李寻发配敦煌。 夏贺良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刘欣病重地一段时间,朝廷倒是相对安宁了一段时间,因为傅老太太的精力主要放在了照顾孙儿方面,腾不出手来折磨别人。 现在刘欣病好了,她的日子又闲了起来。 她的目光盯在了自己的兄弟傅喜身上。 傅喜虽说是她的兄弟,却处处与她作对,权力场上无父子,更何况是姐弟。所以,傅太后打算教训下自己这不听话的兄弟。 她找来傅宴和丞相朱博,吩咐他们去找傅喜的罪证,将傅喜削侯。 朱博欣然领命,他找到御史大夫赵玄,把帝太太后的意思转达了一下,希望赵玄能一起参傅喜一本,赵玄考虑到傅喜毕竟也是傅家人,说道:“事情都过去了,那就不要追究了!” “放屁,我已答应了太后,孔乡侯,怎能出尔反尔呢?你怕死,本官却不怕死。”朱博高声道。 赵玄吓了一跳,心想不就是给个建议,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好。 朱博赶紧回去写奏章,写着写着把傅太后厌恶的何武也写了进去。等赵玄签了名后,奏章就递了上去,落在了刘欣的手里。 刘欣觉得很奇怪,何武,傅喜名声在外,哪来这么多的不是。 他派尚书令请来赵玄,希望他给一个说法。 赵玄本来就是个凑数的,哪知道里面写得有多严重,于是前言不搭后语。 如此一来,更引起了刘欣的怀疑。 又是一通斥责,赵玄就把傅宴唆使朱博,朱博强迫自己联名的事实给招了。 刘欣顿时大怒,“如此构陷大臣,成何体统,来人!” “在!” “拟旨,赵玄减死罪三等,傅宴削封地四分之一,将朱博投入掖庭,来日再审。” “皇上开恩哪!” “滚下去。” 当谒者拿着圣旨来抓朱博时,朱博才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 他不想去蹲大狱,拿出一杯毒酒,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此事,最为郁闷的是傅太后,本想惩戒傅喜,没想到却搭上了几个心腹大臣,但是她又不能有异议,因为这件事,事实清楚,她总不能站出来说,是自己下令来诬陷傅喜的,那于自己脸上无光。 第256章 东平王案 朱博自杀,赵玄戴罪,丞相与御史大夫的位置又空了出来。 刘欣挑来挑去,挑中了两个人,光禄勋平当忠厚老实,可任丞相。京兆尹王嘉正直忠良,可任御史大夫。 三个月后,建平三年(前4年),平当病重,他留下一段为子孙计不受侯爵的佳话,就病死了。 按传统,丞相自然只能由王嘉来担任,而御史大夫由河南太守王崇接任。 王嘉没有任何背景,是靠明经问策进入仕途的,他在官场打拼几十年,如今到达顶峰,不能不说运气实在不错。 王崇的父亲王骏,是成帝时的名臣之一,受父亲的影响,王崇为人正直,为官清廉。 所以他们履职后的一段时间内,朝廷的局面有所改观。 但是,大好局面没有持续下去,建平三年年末,又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冤案。 事情牵涉东平王刘云,刘云论辈分是刘欣的堂叔,他的父亲刘宇是宣帝之子,受封为东平王。 东平国境内有个无盐县,建平三年,无盐县出了两件怪事,一是危山上,沙土不知为何,非人为的覆盖了山上的野草,平白无故多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二是在瓠山之间,有座巨石诡异地立了起来,并且移动了不少距离。 这两件事在当地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最终传到了东平王刘云的耳中。 刘云也觉神奇,亲自带人前去探查神迹,在确认之后,他带着王后,王子,王孙等人前去大誓祭奠一番。 此事在东平王的加入下,在民间传到沸沸扬扬。老百姓都认为这是个神迹,东平国说不定有大事发生。 长安某酒肆。 “嘿,你们听说了吗,东平国无盐县那件神迹?” “什么神迹,说来听听?” “危山铺路,瓠山立石,据说东平王都亲自去祭奠了。” “哦,你倒是说得详细点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旁边吃酒的两人也是起了好奇心,特意靠近了点,把无盐县的传闻细细地打探了一番。 听完之后,两人便付了帐,急急地向长安南边的一处民宅中走去。 两人进入屋中,把门关进。 “孙兄,这是个好机会啊!” “息兄,你有什么好法子?” “孙兄,可了解前年张由的事情?” “略知一二。” “孙兄,这可是你我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可千万不能放过啊!” “在下知道,息兄,你说吧,让我怎么做?” 只见息姓人附在孙姓人耳边,一会儿的功夫,孙姓人便喜笑颜开,连称高明。 原来这两位一位叫息夫躬,河阳人,与孔乡侯傅宴同乡,息夫躬粗通文墨,鬼点子极多。另外一位叫孙宠,曾做过汝南太守,因罪免官,现在两人同在长安待诏。 两人彼此深交,都有同一个梦想,那就是平步青云。 息夫躬的意思是以无盐怪事为由,告发东平王有谋朝篡位之心。说得直白点,他们想以陷害别人来立告发之功,从而平步青云。 说干就干,息夫躬写成奏疏,凭借孙宠的关系将奏疏转交给中郎右师谭,右师谭转托中常侍宋弘。 宋弘直接把奏章递给刘欣阅览。 刘欣阅览后,大惊:“还有这等事情,快,派人,给朕去查!” 派下去的官员不久后回来了汇报道:“无盐县却有奇事,东平王确有不臣之心。”实际上,这个结果是屈打成招得来的,一点也经不起推敲 “那还等什么,给朕法办。”但是,刘欣却不管那么多,巨石自立本就是个让人想入非非的事情,东平王还去祭奠,不是触动天子逆鳞么? 所以,东平王必须死。 刘欣的决定招到了廷尉梁相,尚书令鞠谭,仆射宗伯凤的反对,他们的意思是事情还没有查明,就草率定案,是不是有点草菅人命了? 刘欣问丞相王嘉,御史大夫王崇有什么意见。 这两位老兄却是摇摇头,违心地说道,还是由皇上自己决定吧。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下旨,严惩东平王府。” “息夫躬首发告奸,升为光禄大夫,孙宠为南阳太守,右师谭,宋弘都可论功行赏。”以上的行赏诏书还没发出,刘欣便会心一笑,将宋弘的名字一勾,写上了另一个与此案没有一毛钱关系的人名字—董贤。 第257章 断袖之癖 董贤,是个绝色的男子。 刘欣每当一想起他,便会心旌荡漾,比起董贤来,他的六宫粉黛简直就如庸脂俗粉一般,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董贤的父亲董恭,在刘欣为太子时,是个御史。而董贤则因为父亲的关系,成为了太子舍人。 因为年纪尚小,左右不便引荐,所以刘欣并未见过董贤。 刘欣即位,董贤为郎。 建平元年,某日,董贤的值日,按惯例,值日郎必须报刻漏,也就是向皇上报时。刘欣批了一段时间的折子,放下朱笔,抬眼一望殿下。 骤然发现殿下站了一人,倒是十分眼生。 再定睛一看,刘欣竟然有种怦怦心跳的感觉,他以为那人肯定是个女伴男装的郎中,否则不可能有这般姣好的面容。 刘欣来了兴趣,连忙把董贤召到跟前,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笑道:“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董贤连忙跪下,说道:“臣是男儿身,并未女伴男装。” “哦?啧啧,竟有如此这般美的男子。连朕的妃子们都被你比下去了!” 刘欣说着轻佻的话语,把董贤吓得一动不敢动。 “你叫什么名字?所任何职?” “小人董贤。宫中郎中。”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黄门郎了,其他的活不要干了,陪在朕的身边就可以了。”刘欣兴奋道,兴奋的同时竟然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谢陛下荣恩。”董贤也十分激动,心想只要能接近皇上,那就有好日子过了。 “先退下吧!” “是。” 望着董贤退下的身影,刘欣心道:“朕这是怎么了,朕见到这个男子,居然会有心砰砰跳的感觉,朕的那些妃子可从来不能让朕有此感,朕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 “朕喜欢男人!”刘欣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难怪,朕对着那些妃子会索然无味。” “董贤,好个人儿…嘿嘿…”刘欣竟然兴奋得不能自已。 从那时起,细心的人会发现,刘欣的身旁永远会跟着一个阴柔如女子,容貌不输女子的男子。 刘欣下令,封董贤父亲董恭为霸陵令,擢光禄大夫。董贤则一月三迁,由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郎中升任驸马都尉侍中。 董氏一门,顿时恩宠无比。 有了董贤,刘欣对后宫的兴趣更加淡薄了,他们不但同食,而且同寝。 有一日清晨,刘欣先醒。他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袖子被董贤压在身下,而董贤正睡得很香。 他不忍心打搅董贤,便从旁抽出一把剑,将袖子劈开。 后人把这一幕称着“断袖之癖”。 董贤得到刘欣的恩宠,在刘欣身边侍候的更加殷勤,他家有妻室,刘欣叫他可以回家看看妻子,董贤却坚持不去,表示陛下身子有恙,必须有人在身边照应着。 刘欣欣慰之下,下诏董贤的妻室可以住在宫中,与董贤团聚。 刘欣得知董贤有一妹妹未曾婚配,为了让董贤欢心,特意下旨娶董贤之妹为妃。而董妃所居宫室,也被命名为椒风,意思就是跟皇后的椒房同一个级别。 刘欣下诏在自己的陵墓边上再起一陵,准备赐给董贤。那意思就是说要跟董贤生生死死在一起了。 董贤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董贤父亲因为董贤已官至九卿之一的少府。除此之外,刘欣给董家的赏赐不可计数,这个连丁,傅两家外戚都看着眼红。 刘欣想要给董贤封侯,此语一出,召到群臣无一例外的反对。 “无功不能封侯,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董贤凭什么?” 群臣劝谏的一波又一波,才将刘欣的想法压下去。 如今东平大案,刘欣把董贤的名字添上去,目的就是要给董贤立个功,然后给他封侯。 为了给董贤扫平封侯的障碍,他又在封侯的名单中加上了傅太后的小弟傅商。 这个时候,御史大夫王崇跳了出来,强烈反对给傅商,董贤等人封侯,刘欣不允,王崇急了,竟然把封侯诏书给抢在手里,不让发出,搞得刘欣哭笑不得。 此事传到傅太后耳中,她很不高兴,那个董贤封不封不关她事,但是小弟傅商的事她则必须要管,她找来刘欣骂道:“你一个天子,却要受制于小小仆射,成何体统?” 傅太后的一席话,坚定了刘欣给傅商等人封侯的决心。 王崇也知道,傅商封侯他是阻止不了的,毕竟是傅太后的弟弟,但是董贤,却是靠美色祸乱宫廷,这都能封侯,天下就要完蛋了。 所以,王崇在未央宫殿前耍起了狠劲,把刘欣弄得十分懊恼。 这个时候,一道骇奏郑崇的奏章交到了刘欣的手上,奏章中诬陷郑崇交结宗族,意图不轨。奏章是尚书赵昌写得,他与郑崇有过节,这一次是来落尽下石的。 无可否认,赵昌选择的时机非常对。 刘欣当然明白这纯属诬陷,不过他现在被郑崇烦透了,所以就顺势把王崇送进大狱,叫人把他打了个皮开肉绽。 满朝文武中,还是孙宝有胆气,他出来替王崇说话,他表示这是赵昌的诬陷。 没想到,刘欣却大怒。他瞪着孙宝,这个孙宝,经常跟他对着干,这个节骨眼上你充什么好汉。 他当庭斥责孙宝附上罔下,是为国之蟊贼,并摘了他的乌纱帽。 王崇死于狱中,群臣哗然。 刘欣为了加快给董贤封侯,先是取悦祖母,给傅太后上尊号皇太太后,然后拉拢丞相王嘉及各位御史,王嘉在东平王案中没出头,一直心有愧疚,这次眼见王崇死于狱中,孙宝被贬,再也憋不住了,豁出去劝刘欣不要给董贤封侯。 受到丞相的阻拦,刘欣虽然恼火,但是也不敢硬来。 后来接人御史大夫的贾延也加入反对的行列,刘欣只能暂时作罢。 此事消停了一段时间后,刘欣突然下诏:封董贤为高安侯,宠为方阳侯,息夫躬为宜陵侯,傅商为汝昌侯。 此诏一下,群臣们都傻眼了。 皇上啊,不带这么玩的啊! 第258章 王嘉惨死 封侯已成事实,大臣们也无可奈何。 刘欣的脑子已经彻底地混乱了,短短几年间,三公大臣跟换灯笼似的,一茬接一茬,而且现在把一个二十几岁的绣花枕头捧成了侯爷。 刘欣病得实在不清,照这样下去,朝纲必将混乱。 这可急煞了一些正直忠良的官员。 谏大夫鲍宣,表字子都,渤海人氏,自幼家境清贫,他能当上官,从孝廉到郎中,从郎中到议郎,再到谏大夫,全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一点一滴的干上来得。 他见朝中为几个告密人,一个男宠封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便愤然疾书,写下著名的七亡七死奏疏,希望引起刘欣的主意。 刘欣看是看了,对于他写得奏章也深有感触,但是,他看了等于没看一样,无非是口头上表扬了鲍宣的忠君为国,言辞恳切,奏章中指出的缺点,他刘欣则直接无视。 建平四年(前3年)末,息夫躬摸到了老乡傅宴府上。 “孔乡侯,别来无恙啊!” “哦,什么风把宜陵侯吹来了。” “诶,一直想来拜望君侯,奈何君侯尊贵,岂是我等想见就能见的!”息夫躬马屁一出,惹得傅宴一阵好感。两人虽然同是侯爷,但仗着外戚的身份,傅宴在其他显贵面前,还是摆出高出一头的姿态。 “哪里,哪里,你我是同乡,哪来的什么尊贵?请。” 两人坐定,一盏茶的功夫东拉西扯,还没扯到正题上,傅宴终于坐不住了,他问道:“宜陵侯,不会专程来看老夫吧?” 息夫躬笑了笑,示意他屏退左右,等堂子里只剩下他两时,息夫躬才微眯着双眼道:“如今,皇上宠信董贤,朝政有所松懈,君侯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么?” “额,我能有什么想法?” “君侯,明人不说暗话,我此番前来,正是想助君侯东山再起,执掌朝纲的!” “哦?你有什么法子。” 息夫躬点了点头,然后笑道:“只需君侯照我说的做便是了。” 从傅宴府上出来,已是天色半黑,但此行收获挺大,只要跟傅宴结了盟,就等于说跟太后拉上了关系,以后在朝中看谁还敢跟他放屁。 息夫躬第二天便上了道折子,说得是匈奴今年单于失约不来朝拜的事情。 这件事情引起了刘欣的主意,他赶紧召见息夫躬及公卿大臣,息夫躬面见了刘欣之后,便故作神秘,提出自己的话只能单独跟皇上说。 刘欣应允了。等所有其他臣子退出后,息夫躬说道:“灾异屡见,恐怕会有非常之变,可遣大将军去边境,整武备,然后斩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可以对应变异。” 这番建议听得刘欣一愣一愣的,这无缘无故令大将军出兵,然后斩郡守,可不是件小事,而且现在也没有大将军,去哪找大将军出兵巡边? 息夫躬则推荐了傅宴。 刘欣还不傻,没有马上听从息夫躬的建议,而是表示要考虑考虑。 息夫躬之所以出这样的主意,目的很简单,得到刘欣的重用。 等息夫躬退出,刘欣火速传来丞相王嘉,把息夫躬的谏言转告王嘉。王嘉一听就觉得好笑,怎么会有如此儿戏的事情。 然而,他的劝谏并未起到作用,刘欣信了息夫躬的话。 刘欣于次年改元元寿,在息夫躬的动作下,傅宴被任命大司马卫将军,丁明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两大将军中选出一人,出兵巡边。 说来也巧,那天选人的时候,竟然发生了日食,把刘欣及满朝文武吓得目瞪口呆。 刘欣只能暂缓遴选大将军巡边的事情,下诏征求直言进谏。 此诏一下,人心涌动。 丞相王嘉带头参了董贤一本,而不少吏民也上奏日食是阴盛阳衰的表现,是外戚专权压抑皇权的表现,希望皇上重视。 刘欣虽然收到了众多弹劾董贤的奏章,直接选择了无视,而对弹劾丁傅两家的奏章,则是半信半疑。 一个日食把刘欣弄得寝食难安,他想起了老丞相孔光,希望他能够解答自己的疑问。 孔光被接回了长安,刘欣封他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待遇仅次于丞相。 孔光的回朝让众人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他就是王莽,既然孔老头都能回到长安,那么新都侯为啥不能? 长安城内不少受过王莽恩惠的人率先上书,陈述王莽的冤屈,有人带头,后面则络绎不绝了,刘欣本来就有些忌惮王氏,现在迫不得已只能传旨新都侯王莽及平阿侯王仁回京,侍奉太皇太后。 可以让他们回来,但是不许他们为官。 这是刘欣的策略。 董贤受到这么多人的弹劾,把这笔账算在了始作俑者傅宴,息夫躬头上。 他找到刘欣,表示傅宴,息夫躬妖言惑众,应当给予严惩。 刘欣对于董贤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所以,他收了傅宴的大将军印,然而对于息夫躬,却网开一面,没有动他。 息夫躬逃过一劫,老实了下来。 但是,令他措不及防的是,丞相王嘉和御史们又上前来捅了他一刀,丞相,御史将息夫躬,孙宠等人所犯的罪过捅到了刘欣那里,而且查有实据。 刘欣罢免了两人,令遣回原籍。 投机者息夫躬带着老婆孩子回乡路上,被各地盗匪吓得惶恐不安,河南援史正好碰到,交了他一个奇门遁甲之术,说可以防身。 息夫躬每日折取东南桑枝,脚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此事被人发现,告到了朝廷,就像当年他诬告东平王一般,别人也告他诅咒朝廷。 罪名与东平王差不多,朝廷派人过来把息夫躬抓到了洛阳诏狱。 主审官还没怎么审,息夫躬就大叫着自己掐死了自己。 “息夫躬,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主审官叹道。 元寿元年,嚣张跋扈了六年之久的皇太太后傅氏驾崩。 傅氏驾崩了,少了掣肘的力量,不少臣子期待着刘欣能幡然醒悟,有所作为。 他也确实做出了调整的姿态,把何武,彭宣等早已被免得臣子给召了回来。 可是,还没过几天,又打出了原形。 丞相王嘉被刘欣赐死。 起因是刘欣要给董贤增加封邑,王嘉认为不妥,封还了诏书,惹得刘欣暗恨不已。 思来想去,想拿掉王嘉,但是一时之间又苦于没有理由罢相。 他冥思苦想见,突然想起了前年的东平王案,其中梁相鞫谭宗伯凤因为为东平王鸣不平而遭到牵连罢官,而王嘉却在当时力保三人。 刘欣把王嘉叫了过来,劈头盖脸的一通大骂,给他扣了个欺君的大帽子,吓得往嘉免冠谢罪。 光禄大夫孔光得知王嘉被圣上斥责,心中狂喜。 自己拿回丞相位子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马不停蹄联络几位朝廷重臣,联合骇奏王嘉欺主,应交予廷尉治罪。 刘欣拿到孔光等人的联名骇奏,心中乐开了花,即便有人反对,他还是同意了孔光等人的建议,派人通知丞相去廷尉府。 丞相府的属吏得知此事,劝王嘉与其受辱,不如自裁,他甚至连自裁的药都给王嘉准备好了。 “相爷,将相不应对狱官陈冤,这是古例!”丞相府主簿哭着说道。 “王丞相,皇上可是命你快点去廷尉府呢!”内使催促道。 王嘉拿过属吏准备的毒药,拼命往地上一甩,骂道:“丞相身为三公,奉职负国,当服刑都市,垂为众戒!奈何如女人般,服药寻死呢?” 说完,便去了廷尉府,交了丞相印绶及侯爷印,一副任其治罪的样子。 刘欣得知王嘉竟然真去了丞相府而没有自尽,更是大骂王嘉怕死,不成体统。 他盛怒之下,下诏将军及二千石官员一起会审,侮辱王嘉。 王嘉终于不堪其辱,仰天叹道:“我身为宰相,不能进贤人,退不肖,已经有负国恩,原是该死。” “哦?你说说谁是贤人,谁是不肖?”高级干部们均都饶有兴致地等着王嘉说出答案。 “孔光何武是贤人,董贤父子是不肖。” 陪审的官员面面相觑,真不知该对王嘉说什么好,除了王嘉自己,谁都知道王嘉是被孔光给卖了的,现在王嘉居然还说孔光是贤人。 这对王嘉也太不公平了,所以案子竟然定不下来。 王嘉在狱中二十天后,呕血数升而死。 王嘉死后,孔光顺利地成为丞相,而何武为前将军,彭宣为御史大夫。 第259章 哀其不幸 孔光绝不是当年的孔光。 失去过权力,才知道权力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会处心积虑地谋害王嘉。 孔光重新当上丞相后,明显改变了对外戚的态度,当年他敢于硬碰硬,现在却一心要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权位。 孔光出去视察园陵,他的从吏在驰道上飞奔,被鲍宣看到了,鲍宣把他们拦住,喝止后把那些违法的吏员给抓了起来,并将车马充公。 孔光见了,不想把事态闹大,又是陪笑脸又是陪不是,可鲍宣却一点都不领情。 孔光由此恨上了鲍宣。 有人想巴结新任的孔丞相,把事情捅到了刘欣那里。 刘欣听闻丞相受辱,于是派人去鲍宣府上带他前来问话,没想到鲍宣却闭门不出,去的人回来添油加醋地诉说鲍宣无人臣礼,该治大不敬之罪。 刘欣当即恼火,鲍宣果然是个二愣子,辱完丞相,又来辱朕,真是岂有此理。 鲍宣毫无例外的下狱。 鲍宣倒是在狱中吃得香睡得着,狱外可就起了不小的风波。 博士们得知正直的鲍宣莫名其妙被捕,群情激愤,联合起来为鲍宣鸣冤。 刘欣的头都大了,外面的博士们实在让他头大。 他怎么也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谏大夫,会有如此的声望。 他紧急宣来孔光商议对策。 孔光的轩车还未入宫,博士们就把孔光的车驾给拦住了,非要孔光给个答复才行。 孔光无奈,只能嘴上答应救鲍宣。 孔光见到刘欣,把答应博士们的话抛诸脑后,他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指望他给鲍宣说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博士们等了大半天,没有任何结果,这时才发现上了孔老头的当。 博士们堵在北阙,不愿散去,非要朝廷给我个说法才行。 刘欣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下诏免了鲍宣的死罪,但是活罪却不能免,鲍宣被罚髡钳刑,流放上党。 孔光又一次阴谋得逞,令他更加感受到了权力的妙用。 而要永远地拥有权力,必须唯皇上马首是瞻才是,把皇上伺候好了,还愁丞相位置坐不稳么? 大司马丁明是刘欣的舅舅,他曾经为王嘉的死叹过气。 这件事情传到了刘欣耳朵里,刘欣以此为由罢免了丁明,把位置挪出来,准备给董贤。 刘欣把这个意思透露给董贤。 董贤却没有立即接受,而是假意地推辞掉了。 刘欣以为董贤对此不感兴趣,由是只能让光禄大夫薛赏为大司马。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不过几日,薛赏就在家暴亡。 “圣卿,朕说了,这大司马还是得由你来坐,好不好?” “皇上若高兴,我做大司马便是了。”董贤不再推辞。 “好喂,圣卿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哦。” 刘欣很开心,看他那样子,就像一个谈情说爱的情侣一般,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光芒。 董贤,正式下诏为大司马时,才二十二岁,这已经打破了王莽创造的记录,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朝廷第一人。 实际上,董贤只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他根本不知道,这大司马应该干些什么,他也不理政,更不上班,他只负责一件事,陪皇上。 然后就是捞钱,享乐,作威作福。 刘欣为了试探朝中大臣对待新任大司马的态度,下旨要董贤去拜望丞相孔光,以此试探丞相的态度。 孔老头对刘欣的用意了然于胸,既然是皇上逼他演戏,那就演的像一点。 董贤的车架随从刚到丞相府,孔老头就带着一家老小站在门外恭敬地迎着,董贤的车马一出现,他便退到内堂,等董贤进入前门,孔老头恭敬地下拜,将董贤迎了会客厅,让董贤上坐,自己则陪着下坐。 那情形就跟见了地方小吏见到了中央大佬一般恭敬。 侍从把孔老头的表现汇报给了刘欣,刘欣当即大喜,随即下诏封孔光的两个侄子为中常侍。 孔老头的行为为时人所不齿,但他老人家却以此为荣。 “有什么比荣华富贵更为实在呢?” 刘欣的荒唐事还在继续,他跟董贤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一次,两人喝酒时,刘欣就说道:“圣卿,朕当效法尧舜,让位于你?你看可好?” 董贤心中大喜,嘴上却说:“皇上,你准是喝醉了。” “朕没醉,朕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你知道的。” “微臣的一切也是皇上的。” “哈哈哈,此生有圣卿,足矣,来,喝…” “喝…” 刘欣这话传了出去,把群臣一个震得发懵,“天哪,怎么摊上个这么个奇葩君主啊?” 元寿二年(前1年),五月,刘欣又发布了一个奇怪的诏令,丞相改名为大司徒,御史大夫改为大司空。 六月,董贤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联想起个把月前门首塌了,董贤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像往常一样去见刘欣。 “皇上,皇上…我来罗!” “圣…圣…卿,朕…朕…难受,好难受。” “皇上,皇上,你…你怎么了?”董贤见刘欣躺在床上呻吟不断,而且还直冒冷汗,心中大惊,他扶住刘欣,对着殿外大喊,“快,快去传御医。” “皇上,你别怕啊,皇上,你会没事的。” “圣卿,朕真的…难受,快去…帮朕…叫御医。” 董贤哭着道:“皇上,你…你不要吓我啊!” “圣…圣…卿,朕…快…快要不行了…朕…舍…舍不得你。” 董贤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御医来的时候,刘欣的身子已经凉了。 汉哀帝,死时年仅24岁,在位7年。 第260章 莽归来 刘欣驾崩的消息迅速传遍后宫,尚在深宫的王老太后迅速打了个激灵,心中窃喜。 她迅速带着一班侍从前去未央宫。 刚一入殿,就听得里面哭成了一大片,她迅速摆出一副凝重与悲伤的表情,走到刘欣的玉床跟前,看了一眼刘欣的遗容,深深一叹。 “皇帝无子,为防万一,玉玺必须由哀家掌管,直到新君即位。” 话刚说完,就有侍从把玉玺献了上来。 王老太后咂砸嘴,看了一眼殿中,并未见到董贤的人影,眉头一皱地问道:“大司马呢?” “大司马去东厢小憩了。” “快叫他来见哀家。” “是。” 一会儿,董贤便低着头来到王老太后的跟前,一见老太后,董贤恭恭敬敬地跪拜起来。这要在刘欣还活着的时候,董贤顶多是对王老太后客气几声,可现在不一样了,刘欣驾崩,权力又回到了王老太后的手中,容不得他怠慢。 “大司马,皇帝的后事,你可知如何操办?” “臣…臣…实…不知。” “你身为百官之首,却是不知,这似乎不应该!”王老太后的话里软中带硬,她就是要故意杀杀这年轻人的锐气,别整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臣…臣一切听从太后旨意。”董贤虽然着慌,但是不傻,他知道除了讨好太后之外,如今已别无他法。 “这样吧,新都侯王莽曾操持过先帝大礼,可从速命他入都。” “如此甚好。” 王老太后冷笑一声,徐徐从董贤身旁走过,而此时的董贤已是汗流浃背。 夜,长安城东门外,城楼已挂满了白色漫长,几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来。 “开门!”马上一人大喝。 “阁下何人?”门将问道。 “此乃新都侯王莽,奉太皇太后懿旨,入都主持国礼。”其中一人指着边上一人说道。 “原来是新都侯,稍候片刻,小将即刻开门。” 长安哪长安,我王莽又回来了,这一次我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了。 王莽进入长安城后,也顾不得旅途疲惫,便马不停蹄地进入东宫,面见太皇太后。当他从太皇太后那里出来时,已是深夜,不过,王莽却依然精神奕奕,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王莽如今的样子。 太皇太后让他主持大行皇帝的丧礼,而且把兵符,百官奏事,中黄门,期门兵权都给了他。 如此一来,他王莽一夜之间就成了在长安城说一不二的人物。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董贤。 这位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大司马,实际上是个绣花枕头,但是他占着大司马的位置,实在碍手碍脚。 所以,董贤必须除掉,董氏家族必须摆平。 而这个旨意,他也从太皇太后那里获得,只等天一亮,董贤就得乖乖地滚蛋。 一大清早,董贤的眼皮老在跳,今日上朝,他的心中十分忐忑,吃喝玩乐他是样样精通,让他上朝理政还不如杀了他。 他颤颤巍巍地入宫,还没进入司马门,就被宫中传旨的公公给拦住了。 “董贤,太皇太后懿旨。” 董贤心中一叹,这个时候给自己下旨,准没好事。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大行皇帝遇卿甚厚,帝病,卿本应亲尝汤药,不离左右,以报天恩,然大司马董贤有负皇恩,未能尽忠,特禁其入宫,钦此。” 宣完旨,那位公公便对司马门的守卫说道:“看好了,不准此人入宫。” “是。”司马门的将士应道。 董贤赶忙起来抓着公公的袍子,问道:“公公,还望转知太后,臣想送皇上最后一程。” “你这是做甚,太后的旨意,你抓着咱家作甚。” 董贤连忙跪下,解去冠冕,磕头道:“请太后开恩哪。请太后开恩哪。” “哼…”宣旨的公公早已远去。 董贤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心中愈加不安,不过,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不断地派人去打探朝中的消息。 没过几天,又一道太后懿旨颁到了董贤面前。 他被炒鱿鱼了,印绶也被强行上缴。 接到旨意的那一刻,董贤吓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董府顿时一股阴云压顶,人心惶惶。 丢个官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害怕的是这些年做得事被人捅出去,那他家就完了。 是夜,油灯忽暗忽明。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是死了算了。”董贤一口闷酒下肚,对着妻子说道。 “夫君,你可别吓我。” “我探到消息,这一切都是那个王莽做得,他就想整死我啊。” “那可怎么办?”董贤的妻子已经泣不成声。 “你能不能不要哭,还嫌不够烦么,我能怎么办,我要知道怎么办,能让那姓王的杂碎这么整我么?”董贤怒道。 董妻哭得更厉害了。 “唉…”董贤见妻子哭得厉害,心中一阵不忍,赶忙前去搂住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点点心安。 “我已问过父亲了,他老人家的意思,还是要保全我们董家啊!” “这么说,父亲有办法呢?” “有。” 董妻顿时破涕为笑,这个时刻,有一丝希望都能让人精神倍增。 “办法是有,只不过…只不过,你我得…得…做出点牺牲了。”他惨惨地说道。 “你是说,是说…夫君,我不要…我不要…我们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为什么?” “唉,早知今日,说什么也不要当那个大司马了。” “呜呜呜…夫君…还有别的办法么?” 董贤摇摇头,突然豪情万丈地说道:“听着,与其被他们折磨死,倒不如痛快一点。” 一个漫长的夜晚,在悲戚中步履彷徨地过去。 当家中的下人来敲董贤的门时,却发现久无人应。等下人们把门撞开时,发现董贤及其妻子平静地躺在床上,嘴角沁出血迹,脸色发青,仔细一摸鼻息,已经走了多时了。 董贤的父亲董恭闻讯而来,心中一阵剧痛。 他板着脸孔道:“贤儿之死,切不可外传,秘密殓葬。违者,别怪我不念旧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莽为了监视董家,早已安排了眼线在董府,当日,王莽就已得知董贤夫妇自杀身亡的消息,而且董家以极快的速度安葬了董贤。 为了验证消息真假,他特地派人把董贤的棺木发掘出来,验明是否是董贤使了诈死计,并将董贤的尸首取出,埋于狱中,以示对其余罪的惩戒。 董贤死了,大司马的位置空了出来。 王老太后下旨,请百官推举大司马人选,说是推举,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给王莽铺路。 王莽名声好,又当过大司马,似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朝中一边倒地推举王莽。 这里面也有两个另类,他们对王莽并不感冒,一个是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互相推举对方。 在一片王莽的粉丝中,这两个人差点就犯了众怒。若不是高级干部,恐怕一不小心下班路上就要被人捅了。 最终,王莽如愿以偿地再次履职大司马。 “大司马之职,这次我王莽一定会坐得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