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家宿主疯批又迷人》 第1章 以绝后患 “滚出朕的脑子!” 裴安楠怒吼着抓起砚台砸了出去,砚台狠狠摔在门上,碎成了几块。 可无论裴安楠如何暴怒,她脑子里的声音仍然弥久不散:“宿主请冷静,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冷静?裴安楠忍不住冷笑,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冷静的下来?几日前,她脑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奇怪的声音,说什么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子,她裴安楠也不过是话本子里的一个人物罢了。 不仅如此,它还说她的王朝再有三年不到就会被彻底倾覆,而她则会被乱刀砍死,遗臭万年。 原以为是她刚刚登基,政务繁杂无暇休息,累得起了幻觉,可是安神汤一碗一碗的往下灌,安神香一把一把的点,这声音还是阴魂不散!后来想着或许是杀孽太多,惹了哪路鬼神。 故而她又去寺庙烧香,去道观清心,甚至还给兴善寺又拨了一笔款子,可还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原本她也不是矫情人,脑子里喧嚣一点儿倒也无妨。 可是今日早朝之时,她居然不受控制地拔剑出鞘,当众斩杀了三位朝堂重臣!她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又是杀父弑兄谋朝篡位,本来就被冠以嗜血滥杀之名,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坐实了那群老东西的口实?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有多恐怖!它竟能控制自己,叫自己如提线木偶一般任人宰割!她裴安楠从来不受制于人,也绝不可能甘于被人控制!“宿主,请冷静。” 自称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那声音诡异而空灵,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你之所以会不受控制,就是因为剧情限制。” “剧情里设定好的东西,时间到了自然就会发生,是不可抗力。” 裴安楠眸色一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的意思是,你这些日子所说的事情,都会成为事实?” 三年不到,改朝换代?她被乱刀砍死,尸骨无存?别开玩笑了!“没错。” 系统的声音冷酷无情,“就像你今天不受控制杀人一样,两年后,你的王朝也会不受控制的终结。” “不过,如果你同意加入拯救反派计划,绑定修改系统,按照要求执行任务,那么你的世界就不再受到剧情限制。”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包括拯救你的王朝。” 裴安楠铁青着脸,半晌问出了一句:“为什么找朕?朕是话本子里的主角?” “不是。” 系统毫不留情,“选择你是因为你最合适。” 裴安楠笑出声来,眼底却寒若冰霜。 她谋划多年,逆天而行,从一个任人宰割的公主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帝位,受尽了屈辱和苦楚。 而这一切,居然只是话本子上的寥寥几笔?甚至于,她都不是这话本子的主角?太过可笑!“朕的王朝,谁也不可撼动!” 裴安楠站直身子,两袖一挥,又成了睥睨天下的女皇,“朕,允了!” 系统接收到裴安楠的许可,立刻开始运作:“拯救反派计划启动……” “3修改系统绑定成功……” “本次修改对象:谢丞赫……” “修改任务:消除谢丞赫黑化值……” “修改时间:七个月……” “为了帮助您更好的完成任务,本次服务将提供同步书评以作参考。” “感谢您的支持,3系统持续为您导航。” 话音刚落,裴安楠的眼前就浮现了几行文字,系统贴心地将它转化为繁体,方便她。 【我发现了什么?!完结了八百年的居然大修,第一章还是从裴安楠登基开始讲?!】【收藏夹来的,这终于要修了,我之前看到裴安楠死就看不下去了,后面崩得太离谱了。】【就是就是,谢丞赫虽然有能力,但是从一个冷宫男宠变成叛军之首真的太牵强了,我不理解,而且裴安楠明显降智了,希望作者能好好改!】冷宫男宠。 裴安楠看着这四个字,唇角勾出了一个讥诮的弧度。 “去轩逸殿。” 她走出房门,薄唇上下一碰,轻飘飘道。 门外候着的苏公公一愣,连忙应声,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揣摩起裴安楠的意思来。 前日才对那谢丞赫施以酷刑,如今怕还没好利索,竟又要去见?可见方才在朝堂上,陛下是被那些老匹夫气得恨了。 只不过陛下什么时候亲自涉足过轩逸殿?今日又是什么打算?一向自诩了解皇家脾性的总管公公,如今也不得不垂了头,承认如今的女皇陛下要比任何皇子都难揣摩,难伺候。 只是他不知道,他心中难伺候的女皇陛下,如今在御辇上听系统的一条条规则听得头疼。 这话本子之所以要修改,是因为差评实在太多,读者的怨念已经破了天了。 可明明那话本子被刷差评骂烂尾是从谢丞赫彻底黑化开始的,偏偏系统不允许她杀之而后快,反而要她降低什么劳什子的黑化值。 按照系统的解释来说,谢丞赫是话本子里的重要人物,若是死了,这个世界也会就此崩溃。 时间紧迫,只剩七个月,如果七个月内不能将谢丞赫的黑化值清零,系统会默认这个世界没有修改的必要,直接抹杀!裴安楠眸子一颤,压下戾气,直勾勾盯着前方。 日头正好,这些日子入秋,平添了几分凉意,若是下起雨来,这轩逸殿不知道要冷成什么样子。 谢丞赫唇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人也软瘫瘫地贴在床上,一双眼睛睁了又闭,恨意空洞,只剩虚无。 殿内没有伺候的人,门大敞着,窗子也没关严实,被褥压在他身上,浸了血,被昨夜寒风一吹,又冷又硬。 若不是今日还有些阳光,恐怕这儿已经阴森得叫人难以踏足了。 谢丞赫眼前模糊,却见一道身影越来越近,直至他面前才停下。 那张脸愈加清晰,不施粉黛却天生夺目,一双青山远黛,本应是傍水柔情,偏巧在下面生了一对儿不怒自威的明眸,叫人不能直视。 檀口轻启,绝艳的美人图霎时割裂,说出的话冰冷至极:“谢大人身子果然硬朗,可见与朕作对的决心。” 跟着裴安楠的苏公公听这话便心里一凉,忍不住扫了两眼谢丞赫,又慌忙低下头去。 前日有人拿着谢丞赫早年所作的《治国赋》当朝怒斥陛下,直言陛下狼子野心,此生也做不到赋中对仁君的要求,随后抱着书卷触柱而亡,以死明志。 人死了,陛下心头的怒火无从发泄,一下朝便命人带上谢丞赫,站在宣政殿门口,一棍一棍亲手打断了谢丞赫的双手,叫他这辈子再不能写文章。 可谢丞赫也是硬骨头,他明知道自己难敌陛下,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任凭陛下如何磋磨也不求饶。 他甚至不跪,宁肯倒下,也不跪。 犹记得那日下着大雨,陛下丢下手中的木棍,轻飘飘一句“废了他有骨气的腿” ,便转身离去了。 谢丞赫四肢俱断,鲜血染红了石阶,然而陛下没允他死,谁也不敢给他一个痛快。 于是又将他抬回轩逸殿,任他自生自灭。 如今陛下这话……看来是要彻底解决了谢丞赫了。 可怜谢丞赫一生为人正直,虽有文人傲骨,却从不目中无人,上朝路上偶遇被欺压的小太监也愿意施予援手,怎么就和陛下对上了呢?苏公公垂下头,既不敢求情,也不忍直视。 谢丞赫闭上眼睛,不再看裴安楠,似乎瞧她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手脚俱断,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还发着高热,本就时日无多,若是裴安楠能给他一个痛快,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可惜这天下,这国家,竟就落在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手里,叫他死后无颜面对先帝!见谢丞赫这副高洁的样子,裴安楠笑出声来。 她这辈子见过太多文人,折断了不少风骨,谢丞赫不算一个。 她能打断他身上的每一寸骨头,却打不断他灵魂里的傲骨。 他傲什么呢?有什么可傲的呢?裴安楠伸出手,勾住谢丞赫的下巴,逼他面向自己:“朕倒要瞧瞧,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明明已经落魄至此,离死一步之遥。 却还能绝地逢生,用三年时间颠覆她的王朝。 凭什么?她很好奇。 谢丞赫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闭着眼,做最后的抵抗。 原以为又是铺天盖地的羞辱和凌虐,却不料裴安楠收了手,只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叫太医来,治不好就一起陪葬。” 苏公公一愣,连忙应声,心里高高悬起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虽然不知道陛下又有什么心思,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谢丞赫回过神来之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太医局上上下下十几位太医忙里忙外一整天,才总算将他的断手断脚接了回去,又熬煮汤药灌下,堪堪解了他的高热。 原本无人伺候的轩逸殿,如今也有了三两丫鬟,因太医一句保暖,早秋的天气,殿内就燃起了炭火,暖得谢丞赫险些睡去。 他蹙着眉,不知道裴安楠又打了什么主意。 难不成是打算让他半死不活,好继续任她磋磨?这倒是她的行事作风。 当年他还是国师,是太子太傅时,就亲眼见过年仅十二的裴安楠杀人。 那双柔弱稚嫩的小手将一个宫女推下深井时,手的主人竟是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然而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人相信裴安楠是凶手,哪怕有人瞧见了她在深井旁出没,也没有一个人认为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而谢丞赫,他当时竟天真地觉得一切都是意外,觉得十二岁的姑娘不过是年幼不懂事,觉得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因而也保持了缄默。 他不遗余力地教导了裴安楠六年,却在她十八岁这一年,又一次目睹她杀人。 杀的是她的父亲和兄长,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和太子。 随后,就见她沾着亲人的鲜血,带着癫狂和嘲讽的笑,朱口一启,将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纳入后宫,成了她的男宠。 她太知道如何折辱他。 而他只恨没能早杀了她,以绝后患。 第2章 回过神来 一连数日过去,裴安楠再没看过谢丞赫,毕竟一道旨意下去,也无人再敢苛待陛下要保的人。 系统友情提示:“宿主要与修改对象进行接触,才能更好的让修改对象降低黑化值。” 裴安楠头也不抬,朱笔批阅奏折又快又凌厉,笔下的字仿若出鞘的利刃,随手一画便能取人性命。 “朕是一国之君,不是他的丫鬟。” 话罢冲外间的苏公公道,“叫丁悦萝来。” 系统尽职尽责:“谢丞赫目前的黑化值高达89,谋反剧情仍有可能发生,请宿主珍爱生命,早日完成任务。” 裴安楠被说烦了,蹙着眉丢了笔:“89?朕饶了他的性命,叫人接了他的骨头,他还如此恨朕?此等不知好歹的东西,朕到底为何要留他一命?!” 系统哽住,它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裴安楠,性命是她要取的,骨头也是她打断的。 正是这时,丁悦萝来了,还未开口,裴安楠就不耐烦地免了她的礼数,直接道:“准备的如何了?” 丁悦萝面含浅笑,明明是不到二十的黄花大闺女,却盘了头,从上到下穿的戴的尽显富态贵气,独独少了几分少女的俏皮。 立国至今,她应当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在十九岁这个年龄坐上尚宫之位的,因此饱受诟病,只能在衣着打扮上显老气,才不算扎眼。 可饶是如此,那一张姣好的面容,一副柔韧的身段,也是被盛赞过“濯濯如春月柳” 的。 “臣,常备不懈。” 裴安楠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来,不愧是她选中的人。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她这个女子能坐上皇位把持朝政,就能让丁悦萝这个女子入前朝做官。 她有太多要施行的政策,丁悦萝入前朝只是一个开始,是一块砸向貌似平静湖面的石头,之后才是波涛汹涌。 裴安楠起身,从暗格里取了一个玉佩丢给丁悦萝,随口问道:“谢丞赫,你觉得如何?” 陛下突然对谢丞赫态度大变一事不是什么秘密,丁悦萝作为尚宫自然知晓,只是不知道裴安楠这时候问这么一句是什么用意,故而滴水不漏道:“谢大人自然是世间少有的奇才,否则先帝也不会如此看重,让他年纪轻轻做了国师。 不过为人过于迂腐古板,若是不能为陛下所用,便毫无用处。” 裴安楠果然笑了,半开玩笑地睨她一眼:“你倒是,忠心耿耿。” “自然。” 丁悦萝笑道,“臣这条命都是陛下给的,一颗赤胆忠心自然向着陛下了。” 裴安楠一挥手:“马屁精。 滚吧!” “微臣告退。” 与丁悦萝一番说笑,裴安楠心情好了不少,这才舒活舒活腰背,往殿外走去:“那就走吧,瞧瞧世间少有的奇才去!” 系统无语凝噎,裴安楠哪有去降低黑化值的意思?这明明是工作之余找他逗闷子消遣的意思!得知陛下要来,轩逸殿上上下下忙得晕头转向,谢丞赫冷眼瞧着,心里止不住地嘲讽。 倒真有几分像是皇帝宠幸嫔妃的样子了!那个女人若要折辱人,还真是不遗余力。 裴安楠到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品,连酒也斟满了两杯。 谢丞赫被两个太监从床上架起,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淡得像是画里的人,被生生剥下放在了这美味佳肴前,格格不入。 苏公公暗自着急,咳嗽一声提醒道:“谢大人,陛下来了!” “罪臣如今可担不起一声大人了。” 谢丞赫装做听不懂的样子,坐的笔直,连看也不愿意看裴安楠一眼。 裴安楠最见不得他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 她坚信每个人都有弯腰的价码,有的人是钱,有的人是权,有的人是命。 可偏偏谢丞赫一副什么也不吃的模样,没得叫人恶心。 不过是没找到适合他的价码罢了。 想起三年后的谋反,裴安楠就止不住冷笑。 若是皇位空悬,他谢丞赫还能清高的起来?眼见着裴安楠要发火,系统连忙提醒:“宿主,七个月。” 裴安楠狠狠闭了闭眼。 七个月,系统承诺了,只要在七个月内将谢丞赫的黑化值消除,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什么剧情来操控她。 到时候,她就会是真正的主角,主宰自己的人生。 她安慰自己,只要忍耐过这七个月,重新夺回掌控权,自己就亲手砸碎谢丞赫那高昂的头颅!“退下吧。” 裴安楠收敛了怒火,挥手屏退下人。 谢丞赫略感意外,以往他这般说话,裴安楠无不大发雷霆,或是动用刑罚,或是出言羞辱,今日怎么这么能忍?却见裴安楠径自坐了下来,举起酒杯,冲谢丞赫微一致意,一饮而尽。 她脸色变换得极快,方才身周散发着的威严顷刻间消散,一双扬起的眸子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柔和。 “朕知道谢大人怨恨朕。” 她开口,声音沉稳又真诚,“往日都是朕的过错,今日特意来向谢大人赔罪。” 谢丞赫不知道裴安楠又搞什么鬼,沉着脸道:“不敢当。” 裴安楠没再生气,反而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本就长了一张明艳的脸,平日里总是阴沉着,怒火冲天着,叫人不敢直视,如今笑起来,竟是美得张扬,叫人心悸。 她盯着谢丞赫的侧颜,饶是万般摧残,也没能将他脸上的霁月清风抹去,怪道京城有人赞曰:京城谢郎,精才绝艳,貌若潘安,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登基之前,她端坐在东宫,也是这样盯着谢丞赫的半边脸,看他教导太子。 六年前,谢丞赫突然求先皇恩准,让裴安楠做太子伴读。 先皇对谢丞赫的信任与喜爱程度,让他根本没有多加思考就同意了。 若是世家弟子入宫做太子伴读,那是光宗耀祖的荣耀,未来也会是入朝堂为官的垫脚石。 若是皇亲国戚入宫做太子伴读,则是血脉之间的连系,是牵制旁支宗族的手段。 可是亲生的皇妹,当朝公主,去给太子做伴读,便是羞辱,是将不受宠三个字放在明面上。 太子伴读再如何光鲜,也是奴,从主子到奴,裴安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国师,要让她受尽屈辱。 只是谢丞赫不知道,她裴安楠天生聪明,太子听不懂的课,她听得懂,太子写不明白的赋,全是她暗中代劳。 既然太子不如她,她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裴安楠的视线不加掩饰,盯得谢丞赫脊背发凉,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见状,裴安楠收回思绪,浅笑着又自斟一杯,与谢丞赫的杯子碰了一下:“虽说朕不过做了六年的太子伴读,但也受了大人的教育,称呼大人一句师,也不为过。” “大人瞧不上朕,朕心里明白,若非畏惧谢大人这般的奇才与朕为敌,朕又何必冒着天下人耻笑的风险,万般折辱于您?” “只是如今,朕想明白了。 谢师与旁人不同,您心怀家国,胸有大义,不是能被几顿板子,几句嘲讽折辱的。” “朕之前想左了,总以为您与那些老匹夫一般,不过是瞧不上朕一介女流称帝,不过是怕朕毁了他们的似锦前程。” “如今朕明白了,您不同,您忧心的是天下,是百姓。” “既然如此,朕自然应当向您赔罪。 天下不能没有您这样的人,百姓不能没有您这样的官。 朕也不能没有您这样的良师、股肱之臣。” 说完,她双手捧着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诚意十足。 谢丞赫不自觉地看向裴安楠。 酒液从她的唇角滑下,顺着脖颈流向衣领里,她却浑然不觉,一双平素充满杀意的眸子,如今澄澈的如一个孩童。 谢丞赫强行转回视线,放在膝盖上的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用疼痛警醒自己。 这个女人不是人,是毒蛇,是毒蝎。 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不能听。 她太会演戏,手段比后宫争宠的妃嫔还要花样百出,偏偏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每每问责,她便顶着这样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蒙骗所有人。 若不是他一开始就见识过她杀人逃脱,恐怕也会被她这副模样蒙骗过去!六年时间,她每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没有什么好事!只是谢丞赫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演戏,她已经是皇帝,大可以杀了他,图个清静。 裴安楠抿了抿嘴,谢丞赫向来不是能掩饰情绪的人,他的狐疑和不信任几乎溢出眸子,连他的脊背都不由自主地挺了挺,满怀戒心。 她眸子微微一动,抓住谢丞赫的手,双手捧着,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微微仰头,仰望一般看着他,一字一顿,宣誓一样:“谢师不信我,我明白。 只是还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能让我补偿您。 明日起,您官复原职,待伤势养好便可上朝。” 她双手摁了摁谢丞赫蜷缩起来的拳头,逼他触及自己的心跳:“我会用事实告诉您,我是真心实意的。” 谢丞赫惊慌地想要将手抽离开来,可是他伤势尚未痊愈,裴安楠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只能牢牢攥紧拳头,别开脑袋去。 裴安楠的手凉得正如八月的风,掌心密布的茧子在他的手背上剐蹭着,单凭感觉,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一双十八岁女人的手,曾经的公主的手。 谢丞赫微微心惊,他恍然想起,自己和裴安楠相处六年,却直到她谋反时,才知道她一手长剑耍得很好,能杀人。 看着谢丞赫红透了的耳根,裴安楠这才松了手,看着他忙不迭地将手收回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同谢师表明心意,谢师怎地满脑子风月?” 谢丞赫双眸通红,斜过来狠狠剜了她一眼,又触电似的连忙转了回去,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什么表明心意,用词这般暧昧不清,行为举止又放浪形骸,丝毫不顾忌男女大妨!这女人果然是毒蛇脱胎的,一举一动都叫人毛骨悚然!裴安楠眸中掠过几分惊喜,棍棒都不能让他的眉梢眼角变换颜色,这招居然有用?她毫不在意谢丞赫的抵触,反而笑盈盈地伸手举起酒杯,喂到谢丞赫的唇边:“谢师的手伤未愈,还是由我来伺候谢师饮酒。” 谢丞赫要躲,可双手双脚都打着夹板,到底是无处可躲,只能看着那酒杯朝自己唇上贴来。 润玉的触感夹杂着酒香,刚一挨上他的唇瓣,酒液就溢了出来。 他下意识张嘴去接,一杯酒就这样入了腹中。 裴安楠取下杯盏,伸出手抚上谢丞赫的脸颊,还不等他躲闪,便用拇指揩去了他唇瓣上残留的酒液,紧接着收回了手,放在自己唇边抿了抿。 她动作极快,又自然,谢丞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看她笑着道:“以防谢师疑心我在酒里下毒,故此自证清白。” 谢丞赫眸子缩了缩,想说什么终是没能说出来,只转了脑袋,暗暗发誓再不去看她,再不落入她的陷阱中。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如今是满面赤红,饮了酒的唇盈盈欲滴,不自觉地抿着,全然没了往日清冷公子的模样。 裴安楠很是受用,她就喜欢看谢丞赫这副强撑着严肃的模样,平日里信手拈来的严肃冷漠,也遮不住骨子里透出的三分慌乱。 真叫人想要碾碎啊。 裴安楠起身,恭恭敬敬地为谢丞赫布菜,而后行了一个晚辈礼:“谢师慢用,我就不在这儿倒您胃口了。 明日起,我批阅过的奏折会送到轩逸殿,您审阅无误后再行政令。” 说着便往外退去,临出门还贴心道:“谢师用完膳早些休息,若是有事,随时叫人通传。” 谢丞赫木楞地听着裴安楠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听见两个侍奉丫鬟走进来,轻声询问他要吃什么菜,这才回过神来。 她到底……又有什么打算?出了轩逸殿,裴安楠身上那股子煞气瞬间又回来了,唇角也登时抿了下去,方才的温柔诚恳也都从眼神里剔除。 坐在御辇上,她玩弄了一下自己抚摸过谢丞赫的手指,眸子里的冷冽藏也藏不住。 不过是说了几句软话,谢丞赫的黑化值就下降了1点,可见这个思路是可用的。 真没想到,父皇那群后宫妃嫔的手段如此好用,谢丞赫那样施以棍棒也染不红的眉梢眼角,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变了颜色。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短暂地低伏做小,反正目的达成后,自己想怎么磋磨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第3章 慌乱 随后的几天,裴安楠果然每日都将自己批阅后的奏折送到轩逸殿,而谢丞赫驳回的奏折也果真没有下发,而是留在裴安楠处重新批阅。 只是二人除此之外再无交集,裴安楠也只是听苏公公汇报轩逸殿的近况,丝毫没有亲自去看看的意思。 系统每日提醒,裴安楠都装做听不见,或是顾左右而言它,说什么七个月还早,不急于这一时。 许是剧情和原文大相径庭,书评区的评论暴增,还引来了不少新人围观。 【淮淮怎么突然巴结起谢丞赫了?!呜呜呜她不是我又冷又飒杀人不眨眼的淮淮了!】【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毕竟女主说得对,谢丞赫这样的人要是能收为己用,一定是个大杀器。 】【只有我觉得淮淮和谢丞赫配一脸吗?高岭之花国师和蛇蝎诡谲皇帝,嘶哈嘶哈!】【停止你们嗑cp的举动!裴安楠都把谢丞赫虐成什么样了,现在的转变恐怕也是有阴谋,你们还嗑得下去?!】裴安楠不看了,书评区的很多词汇对她来说就像天书,看也看不懂。 只是她眸光微闪,将“女主” 两字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系统突然播报:“打赏金额已满足提现额度,正在转化积分……转化完成,积分商城开启。” 说着,裴安楠的眼前的面板发生了变化。 系统贴心地将积分商城转换成她能理解的模样,博古架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的东西,上面不仅标注了价格,还有详情介绍。 “打赏原本是读者给作者的奖励,但是由于目前是宿主在改变剧情,所以打赏金额会等比转化为积分,用积分可以兑换商城里的东西。” “提现额度以百为单位,转化比例为1:1,因此宿主现在拥有100积分,请理性消费。” 商城里什么都有,甚至还有热武器,只不过价格也高得离谱,以裴安楠现在的积分,想都不敢想。 她看了半天,只花了20积分买了一个语言转化包,这下评论区里的新鲜词汇全都得到了解释,让她一时语塞。 “这些人……认为朕和谢丞赫是一对?!” 系统刺啦一声,硬着头皮——如果它有头皮的话——答道:“对于读者来说,万物皆可组cp。” 紧接着它补充:“不过打赏的高峰期正是你和谢丞赫互动的时候,大家都很爱看这样的桥段。” 裴安楠冷笑一声:“可见不管哪个世界皆是如此,喜欢红颜倾心落魄侠士,千金倒贴贫困书生,皇帝散尽后宫专宠一人。 只是这些都是故事罢了,怎么可能是真的。” 转而又看了一眼商城里的武器,那详情描述里触目惊心的威力叫她心动不已。 若是能兑换一些……不,一个,就一个,那也足以让她在几国之中称霸了。 “既然他们爱看,演一演又何妨?” 她手一挥,冲苏公公道,“去轩逸殿。” 有裴安楠的口谕,太医局这些日子几乎是扎根在了轩逸殿,再加上苏公公得了令,什么好东西都往轩逸殿送,故而谢丞赫的身体恢复得奇快。 如今他已经可以在搀扶下练习行走,甚至自己也能独立走几步。 以前裴安楠只将他囚禁在房内,不许他出门,后来刑罚加身,他缠绵病榻,也不能出门。 他早就厌倦了被裴安楠囚禁的日子,故而哪怕浑身寒意,也宁可坐在院中的红枫树下看书,而不愿在屋里憋闷着。 惊觉院内过于安静的时候,谢丞赫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裴安楠。 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寒风吹得她那张如若傅粉的脸更白,嘴唇的颜色也暗沉了不少,指尖瑟缩在袖子里,显然是冻得狠了。 迎上谢丞赫的视线,裴安楠状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行了一礼:“扰到谢师读书了?” 谢丞赫被她那一笑震得心口发麻,蹙着眉头又去看手上的书,却觉得上面的字化作了小虫子乱飞。 裴安楠不恼,仍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踏步走进院中,坐在了谢丞赫面前,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看,才满意点头:“丰腴了些,看来那群人没有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赏。” 苏公公心领神会,连忙大声宣告封赏,将轩逸殿伺候的丫鬟太监上上下下都赏赐了一遍,太医局的赏赐更是只多不少。 谢丞赫张了张嘴想要冷嘲热讽,可抬头迎上裴安楠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又闭上了嘴。 罢了罢了,好歹是赏不是罚,他便不说什么了。 “河北秋汛一事,谢师应当看过了。” 裴安楠正襟危坐,仿佛真是来和谢丞赫商议政事的,“我已经拟旨拨款赈灾,着人前去辅助当地治水,不知道谢师可有推荐的人选?” 谢丞赫仍然不相信裴安楠是真的改过自新,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有太多不信任,不得不小心提防。 于是此刻,他只疑心裴安楠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还有谁和他交好,趁机一网打尽,好让他彻底孤立无援。 裴安楠眼帘微垂,谢丞赫文人气息太重,不屑于装腔作势,故而为官多年,仍然藏不住情绪。 她了然一笑,装做没看出谢丞赫的警惕,继续说道:“今日早朝有两人请命,一是都水使者王谦,二是京兆尹之子刘百川。 朝上大都支持王谦前往,毕竟他在京的职责也大同小异。 只是此事严峻些,故特来询问您的意见。” 都水使者司掌京城周边的水利,包括护城河的修建和改良,城周引水入渠的规划,按理说河北水患这样的事,由他去再合适不过。 只是谢丞赫下意识皱起眉头来,当即道:“王谦难当此任。” 一言未尽,他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明明刚才还提醒自己不要跟这个女人多费口舌,可一到正事,自己还是没能忍住。 谢丞赫沉了沉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开口,还是说完吧:“王谦出身京城,虽然司管水利,但所作无非是筹划灌溉、维护护城河等事。 京城地貌与河北天差地别,大河流势也有上下游之分。” “他要适应了解河北地势,又要摒弃自己在京城几十年的治水之道,配合当地治水,恐怕有诸多困难。” “而刘百川与其父都是河北人,现居京城只因进京赶考,对河北当地的诸多事宜烂熟于心。 加上那是他的故乡,自然会尽心尽力。” 谢丞赫说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裴安楠说话,下意识偏头看去,就见裴安楠一手托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对儿水眸中全是他的倒影,仿佛只能容得下他一人一般,眼神中迷离的缱绻欲说还休。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谢丞赫没来由地有些急恼,想挪开视线不去看她,又没忍住瞟了一眼。 却见裴安楠眼神痴怔着,竟是伸手朝他脸颊伸来。 谢丞赫一愣,不由自主地想起前段时间,裴安楠也是如此自然地伸手,揩去了他唇角的酒液,舔进口中。 一时心慌,他连躲避也忘却了,只僵直在那儿,任由裴安楠的手伸过来。 “枫叶。” 裴安楠笑着从他发间捻起一片落下的枫叶,怕他不信似的,还专程在他面前晃了晃。 红枫似火,衬得裴安楠的手指白皙如玉,晃痛了谢丞赫的眼睛,叫他不得不闭上眼,再转过头去。 “谢师的教导,我都记住了。” 裴安楠收回手,眼神在谢丞赫通红的耳根处流连了一番,将枫叶放在了袖中。 看了一眼书评,果然铺天盖地的“嗑到了” 和“害羞的谢丞赫太可爱了” ,打赏转换的积分也噌噌噌往上涨,没一会儿就涨到了四百八。 裴安楠满意地笑了,却准备告辞。 这种事情要细水长流,不然怎么骗那群人的打赏?正是这时,丁悦萝不经通传便闯了进来,脸上还挂着几分慌乱。 见了裴安楠,丁悦萝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连礼都来不及行:“陛下,京中有人聚众闹事,京兆尹带人镇压,衙役失手将人打死了。” “既是失手,又有京兆尹在,按律法处置不就好了,你慌什么?” 裴安楠有些不满意丁悦萝的不稳重。 丁悦萝吞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谢丞赫,这才艰难说出:“带头闹事的……是谢大人的追随者……” “他写了一篇《论女皇》,言辞激烈,通篇批判。” “今日之事,正是他带人大肆抄写发放这篇赋,还在东西市当街宣读闹起来的。” 谢丞赫眼见着裴安楠的笑容收敛下去,眼神里杀意汹涌,朱唇轻启,那一句定人生死的口谕就在舌尖了。 他猛地伸手扼住裴安楠的手腕,手伤未愈,他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裴安楠甫一转头,就见谢丞赫已经强撑着站起,握着她腕子的手微微发抖,豆大的汗珠也落了下来。 “不许……” 谢丞赫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不许杀他!” 说完,他身子一软,倒在了裴安楠怀中。 第4章 名单 谢丞赫站在朝堂正中央,双腿打着颤,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却因他手里撑着一把剑而迟迟不跪。 他脚边是蔓延的鲜血,浓稠的蛇形艳色蜿蜒爬过他身边,渐渐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将他牢牢困在中间。 他咬着牙,强忍着汹涌而来的恶心和惧意,缓缓抬起头来。 那个女人翘着腿,勾着脚,坐在皇位上,手里捧着一本奏折。 距离那么远,可谢丞赫却看清了那奏折上的每一个字。 朱笔御批,字里行间全是杀戮。 他余光里都是倒下的尸体,那些往日和他谈笑风生的面孔如今全都变得灰白。 那些尸体瞪着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瞪着他。 “谢师。”女人带着讥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也想杀朕么?” 谢丞赫浑身冒冷汗,耳边回荡着一声又一声谢师,觉得那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会儿凌厉一会儿柔媚。 总之,每一句都敲在他的心口,让他痛不欲生。 猛然惊醒,谢丞赫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惊骇的场景全是一场梦。 说不上来是不是庆幸,不过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有闲工夫看向坐在床头的黑影。 “醒了?”裴安楠手里捧着长卷,看见他醒,立刻将长卷搁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谢师先坐,我去传太医。” 谢丞赫没说话,顺着裴安楠的手坐直了身子,目送她出门后才将目光转向那放在床头的长卷。 是那篇《论女皇》。 谢丞赫不过看了两眼,便觉此人定是可塑之才。 通篇文字流畅如同山涧清泉,必然是一气呵成,不假思索。 抨击裴安楠,也是引经据典,极尽文人所能。 虽然通篇都流露出对裴安楠的不满,但是论点清晰,论据明确,丝毫没有一味泄愤而胡言乱语。 可称得上一句字字珠玑。 谢丞赫的手禁不住抖起来,这样的才子!这样难得一遇的才子! 他无法忽视长卷上发褐的血迹。 眼前的血迹和方才梦中的血交替出现,叫他眼前一黑,半晌喘不过气来。 门外,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跪着,裴安楠斜倚在门口,一抬眼就能从窗缝中看到呼吸急促的谢丞赫。 裴安楠是当今圣上,哪里有皇帝亲自出门叫太医的事情? 自谢丞赫昏倒开始,整个太医局倾巢出动,全都守在这轩逸殿里里外外,根本没出过大门。 是陛下突然说让他们在外静候,没多时,陛下也出来了,却听里面那位似是醒了。 可陛下这样子……也不像是要叫他们进门查看医治的啊。 谁也不敢抬头,故而没人看见裴安楠勾着唇角扬着眉的模样。 系统冷静自持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为什么?” 为什么让它监测谢丞赫的情况,待到谢丞赫快醒的时候让所有人出去,演了刚才那么一出? 为什么明知道谢丞赫会误会,却还是留了染血的长卷在里面,等着他内心的疑窦发酵? 不是已经决定走攻略路线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裴安楠无声地在脑中道:“那些被你和那群俗人称作攻略的情感戏码不过是下三滥的手段,骗骗打赏也就罢了,难不成你以为朕真的沦落到靠这种手段活命?” “更遑论你也瞧见了,谢丞赫虽然吃那一套,却不是耽于美色之人,难道你以为朕之前没想过送美人给他?” “朕也要为自己想想,为朕的江山想想。” 她看向谢丞赫的眸子骤然坚毅起来,明明说着算计的话,可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贪婪: “谢丞赫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政事上如此,文学上如此,人心上更如此。” “不过这些,他可以做到,其他人亦可。” “唯有一点,朕不知道是不是你口中所谓的设定……” 她勾了勾唇:“这个男人很受百姓的信赖。” 裴安楠不再说下去,可系统已经明白了过来。 她是要让谢丞赫重返前朝,但是是作为她的人,作为她这个女皇的拥护者,站在前朝大殿上。 系统哑声,这个女人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强得惊人,不仅能灵活利用系统的种种规则,甚至还能推断出一些系统没有告诉她的隐藏法则。 没错,对于谢丞赫的人设,确实有一条是深受百姓爱戴,而这一条几乎是他后期推翻裴安楠王朝的根本原因。 这个女人,竟然要利用推翻自己的规则,来巩固自己的政权! 看着评论区因裴安楠和谢丞赫的互动时而兴奋时而揪心的读者,系统真想大喊一声: 别恋爱脑了!这是女皇!货真价实的女皇! 转瞬,裴安楠脸上又转变成了担忧和焦虑,若单是如此还不够,又强调出一分皇帝的威严来做掩饰,反而更显得真实。 “若是出什么差错,仔细你们的脑袋!”说着,她余光瞥了一眼屋内的谢丞赫,佯装没看到他慌张地将长卷搁下的样子,等他整理好自己,才带着几个太医走了进去。 也没有嘘寒问暖,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太医把脉,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焦心,殷切的眼神跟随着太医的手,便足以让所有人意识到,谢丞赫这个人,熬出头了。 且不论方才女皇在外面是为什么演戏,可演出来的好和真的好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实打实落在了谢丞赫身上。 不光是太医局的众人,便是门外候着的丫鬟太监,此刻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谢丞赫三个字在心里那份名单上,提到了前列。 谢丞赫自然也瞧见了,故而方才诘问的话哽在后头,一时间吐不出来,只能暂且憋着。 他看不懂了,看不透了,可当他要逃避思考,放弃对峙的时候,又看到了床头那合上的长卷。 “都出去。”他低着头,沉声说,“全都出去。” 太医局判局捏着谢丞赫脉象的手禁不住颤了一下,他为官几十年,谢丞赫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向来温和待人,从未红过脸,可现在…… 第5章 越来越高 判局一时间不知道该将这唏嘘归结为岁月变迁,还是裴安楠对谢丞赫的非人折磨。 他的手停了下来,欲言又止,他想告诉谢丞赫,眼下他已经不是什么谢国师,不是什么谢大人,只是轩逸殿的禁脔,是裴安楠的男宠,如今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人会听他的。 然而他劝解的目光还没透过去,便听见裴安楠的声音横了进来:“让他们看看吧。您身子好些了,不该昏厥的……” “让他们出去!”谢丞赫罕见的打断了裴安楠的话,霎时间轩逸殿内外跪倒了一片,他却毫无知觉,“你想让我当着他们的面说吗?!” 裴安楠沉静地望着谢丞赫,望着那双终于还是直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透露出了多种不同的情绪,交织着,她短短一瞬捕捉到了痛苦和挣扎,还有隐忍的恨意和失望。 谢丞赫心口一阵阵针扎般疼,他面对裴安楠最后的体面,就是让所有人离开,他不想当着这些人的面,斥责他们的陛下是个嗜杀之人,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 “都下去吧。”裴安楠声音落寞,似乎她毫无疑问会妥协,根本不需要谢丞赫的威胁。 偌大的殿内只剩谢丞赫和裴安楠二人,一坐一站,对视良久。 “你怎么下得去手?”谢丞赫嘶声质问,“他不过是一个文人,不过是平民百姓,与你有何仇怨?你怎么下得去手?” “虽说他作文质疑你,但是他有着惊世之才,其诗文可称得上是瑰宝之作,这是你的子民啊!若是能有传世佳作,也是你的光荣啊!” “你如今是皇帝了,便要做出一个皇帝应有的样子!难道你也要做昏聩之君,也要遗臭万年,也要让无辜百姓的鲜血染透这皇宫吗?!” 裴安楠抿着唇看谢丞赫,微微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不敢苟同:“您知道他这么做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么?” 谢丞赫失望至极,强撑着一丝力气,语气却已经颓丧很多: “古时齐王纳谏,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敢面刺其过者皆受赏,你怎么就不行呢?” “更遑论,他所言一桩桩一件件,毫无夸大事实之过,你又为什么不能虚心受谏呢?” “还是说你当真骨子里嗜杀,不见鲜血就不爽利?” 最后这句话用光了他的力气,他的背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心里也是密密匝匝的疼。 他从未说过这样狠的话,甚至在裴安楠打断他的手脚,叫他险些命丧黄泉时,他也没有说过这些话。 他气得狠了,如此才子若能加以培养,必将成为国之栋梁,不知道能造福多少百姓,福泽绵延。 她作为皇帝,如果不能做到一个仁字,肆意杀戮,只能让王朝走向覆灭。 裴安楠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谢丞赫,半晌才吐气一般吹出一句来: “谢丞赫,旁人不清楚我,姑且还有一层亲疏远近的原因在,可你也不清楚我?” “六年,你我朝朝暮暮相处六年,你也觉得我已然烂到了骨子里,是天生的坏种,以杀人为乐吗?” 谢丞赫僵住,他从未听裴安楠用这种语气说话,气息微弱,声音细软,她从不这样,仿佛有了软肋一般。 她向来硬气,无论什么时候见她,都是挺直着腰杆,这才让她在佯装柔弱的时候,总是露出马脚,总是被谢丞赫捉到。 她骗得过所有人,骗不过谢丞赫,因为谢丞赫总能透过她的泪眼婆娑,看到一股坚韧的无畏和凌厉。 那种坚韧根深蒂固,那种凌厉无往不胜,以至于谢丞赫一直觉得,她是世间最锋利的剑刃,吹发可断。 可现在,她的声音绵软的传进谢丞赫耳中,像是一个坚持了很久的人终于坚持不下去,要倒下了一般。 他还想听听,还想辨别一下那语气中的软弱是不是真的,可裴安楠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了平常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笑: “谢师先喝杯水,朕让太医进来为谢师诊脉。” 说着倒了一杯温茶,放在谢丞赫窗前的小几上,继而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下意识地,谢丞赫想叫住她,可抬眼看到那逃也似地身影,嘴里的话僵了又僵,终于还是说不出来了。 太医们鱼贯而入,将谢丞赫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恨不得诊断结束就能将他医治好,可谓是极尽平生所学。 裴安楠走在皇宫的青砖路上,唇角扬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得意,谁也不敢看她,因此谁也不知道她正在笑。 只有系统。 “谢丞赫的黑化值在上下波动,从75到93。” 裴安楠毫不在意:“会停下来的。” 系统哑然,当然会停下来,就怕越来越高! 不过转而,它就抛弃了这种担忧。 其他人或许搞不定,可这是裴安楠啊! 太医局的人总算离开,谢丞赫疲惫不堪地瘫坐在床上,不愿意躺下,也不愿意闭眼。 这时,门口的丫鬟通报丁尚宫求见。 丁尚宫?谢丞赫皱了皱眉头,想起来了这一号人物。 自裴安楠登基以来,前朝后宫大换血,但一些重要职位仍不便挪调,只能暗中操作。 唯有尚宫一职,她当时不顾众人反对,将丁悦萝这个十九岁的丫鬟提成尚宫,给了她管理后宫的权利。 谢丞赫见过丁悦萝几次,并不熟稔,故而也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时候来见自己。 丁悦萝得了宣,缓步走了进来,腰间的穗子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终归平稳。她一向稳重。 “陈氏砚书已押解至慎刑司,谢大人随时都可以审讯,不知谢大人想什么时候去?” 谢丞赫一愣:“陈砚书?” 丁悦萝颔首:“今日在城中带头闹事,将其所作《论女皇》四处散发宣读引起骚动的,正是此人。” 说着她奇怪道:“您晕倒之前吩咐不要杀他,陛下说您有好生之德,恐怕是生了惜才之心,这才叫人将他押送进宫,交由您审讯处置。” 话罢还补了一句:“陛下没告诉您吗?” 第6章 心痒痒 系统播报谢丞赫的黑化值最终停在了75时,裴安楠正在翻看着积分商城,听见播报也只是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便没再理会了。 因为她和谢丞赫刚才的互动颇有深意,不少没看过原文的新读者被他们没头没尾的对话勾得心痒痒,故而一会儿功夫,她的积分又涨到了680,让她很受用。 只是这些仍然买不起热武器那一栏里最便宜的装备,她也大概摸清了读者刷打赏的规律,大致思索了一番,恐怕直到任务结束也买不起。 裴安楠兴趣缺缺,关掉了积分面板后就批阅奏章,再没多问一句谢丞赫,大有一副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了的架势。 系统摸清了裴安楠的心思,适时响起:“宿主是否有兴趣做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成功可以获得积分商城折扣,做的越多折扣越大。” 多亏之前买的语言包,裴安楠立刻理解了系统的意思,来了兴致:“支线任务失败会怎样?”总不能为了折扣丢了命。 系统连忙道:“不会怎样,只是没有奖励,但也不会有惩罚。” 裴安楠挑眉:“我看看。” 面板上瞬间多了一个分支,上面写着支线任务的一栏,多出了几个新任务。 任务一:【招贤纳士】:招揽能人贤士,共创美好未来。数量无上限,以招揽数量及质量发放积分奖励。 任务二:【妇女能顶半边天】:提高女性社会地位,建设民主国家。根据颁布针对两性平等的政策及实施情况,进行积分商城折扣奖励。 任务三:【爱民如子】:以人民为本,为人民服务。根据颁布针对民生问题的政策及实施情况,进行积分商城折扣奖励。 系统提醒:“现在只有这三个长期支线任务,随着剧情发展还会有临时支线任务,你可以多关注一下。” 裴安楠眯着眼睛:“这是为朕量身打造的?” 三个支线任务,透露出一股浓郁的皇帝行动指南意味,裴安楠很难不察觉到。 系统冷静地说:“支线任务是宿主要完成的,当然是以宿主身份和情况进行设定的,很正常。” “哦。”裴安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正巧此时丁悦萝来了,行了一礼后直接道:“谢大人问了几句话,将人给放了。” 裴安楠颔首,听到系统播报黑化值降低的时候,她就知道谢丞赫肯定是将人放了,了却心事才放下怨念。 丁悦萝本来只是汇报一声,正欲离开,却听裴安楠叫住了她。 裴安楠看着面板上的“招贤纳士”四个字,又透过面板看了看丁悦萝,这才道:“把人找回来。” 末了补了一句:“请回来。” 丁悦萝一愣,旋而明白了过来,连道:“陛下英明。” 笑眯眯地离开了。 谢丞赫昏厥是因为急火攻心,因此不过休息一日就恢复了很多。加上太医局上下几乎都把轩逸殿当了家,故而旧伤也好了不少。 第二日轩逸殿就接到了谢丞赫官复原职的圣旨,第三日他便推着轮椅上了朝。 只是除了上朝时偶尔的对视,他一连几天再没能见裴安楠一面,直到他不再依靠轮椅,也没能和裴安楠说上一句除了政事以外的话。 那日她脆弱的声音像是蛊一样扎根在谢丞赫的心里,一闭眼便盈盈绕绕,叫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折磨。 六年……她说……六年。 于是六年来他们相处的一幕幕便在谢丞赫眼前过了个遍。 还记得裴安楠第一日进东宫时,是老大不愿意的。 她很会伪装,恭敬地唤着他谢大人,又站在太子旁边伺候笔墨,一口一个太子哥哥乖巧得很。 可谢丞赫就是知道,她不乐意。 他讲学时总能感受到来自一旁的眼神,那眼神就像两把刀子,嗖嗖戳进他的眼睛里、脸颊上、再到全身。 只是转过去看的时候,裴安楠就又恢复了低着头打瞌睡的模样,只消他一敲桌子,那身影就一个激灵坐直身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着看他。 他总不多看,甚至刻意避开那双眼睛,因为他要提醒自己,这个女孩不是常人,他不能也着了道。 她聪明,谢丞赫知道,谢丞赫可太知道了,太子的笔迹她明明能模仿十成,却只模仿八成,故意留两成来试探。 他装做不知,替她将这大逆不道的行为遮掩过去,把那一篇篇策论翻来覆去地读,最后认真提上评语。 他把那些作业都当成太子的来对待,可打心眼里知道,太子若有如此聪明,其他几位皇子就不会虎视眈眈。 老皇帝对他有恩,老皇帝选中的人,他也要跟着,有他和老皇帝扶持的人,必是新帝。 这便是他执意要把裴安楠调入东宫的原因,后宫公主不缺这一个,新朝公主不缺这一个,日后新帝登基,暗潮汹涌,下嫁平权的,远嫁和亲的,也就不缺这一个。 他总是给太子和裴安楠留足够的空间,想着日后太子即位,也能念裴安楠当年那一篇篇诗文策论的情谊。 只是他没想到,阖宫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把裴安楠这个公主当了真。 太子倦怠功课,什么作业都交给她去做,因她成了太子伴读,后宫兄弟姐妹人人嫌恶她捧太子脚,羞辱她辱没皇家脸面。 也正是这时,谢丞赫才恍然意识到,为什么他去求皇帝让裴安楠和太子一起学习,皇帝却将旨意改成了太子伴读。 嘴上说是女眷和太子一同入学不合规矩,可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 从上到下,从父亲到兄弟,从君王到奴仆,没有一个人在乎裴安楠。 谢丞赫看见了,却什么也不能做,皇帝对他恩如泰山,能同意将裴安楠当作太子伴读让她旁听已经是让步。若再坚持,便会被疑心有干涉后宫之嫌。到那时,裴安楠也会受牵连。 再忍忍,谢丞赫总这样对自己说,也在心里这样对裴安楠说。 再忍忍,等皇帝驾崩,等太子登基,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太子对裴安楠不错,去见王公贵族、官宦子女也都带着,叫她见见世面,和那些有用的人打打交道。 而那些后宫的流言蜚语则根本无法对裴安楠造成伤害,他见过裴安楠听见那些话时的反应,那双眼睛波澜不惊。 可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丞赫揉着太阳穴。 确实,仔细想来,那六年光阴,他有无数次都觉得裴安楠被自己扳正了,甚至后面那两年,他也能直视那双眼睛,和她一起笑了。 若不是后来的杀兄弑父,谋朝篡位,若不是挥在他身上的棍棒,若不是前朝倒下的数位老臣…… 他也绝不会把嗜杀二字,安在裴安楠头上。 …… “臣家有犬子,虽算不上文武双全,但也还算为人正直,品行端正。今日臣斗胆,为犬子求娶正妻,还望陛下恩准!” 裴安楠面上带笑,这是喜事:“哦?爱卿想为公子求哪家姑娘?” “臣想为犬子求娶丁悦萝丁尚宫!” 满朝哗然,谢丞赫下意识看向她,果然裴安楠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化作虚无。 求亲的是正五品谏议大夫,尚宫虽是后宫女官,但论品级也是正五品。 只不过这位谏议大夫倪山的妻子,是故去太后的侄女,伦理上沾了些皇室,宗族上也是大家贵族,故而如此算来,丁悦萝这个平民出身的尚宫,竟也不算下嫁。 因此,一时间朝上百官不知道该祝贺支持,还是反对按下,只能说些有的没的,然后在裴安楠能冻死人的眼神中安静下来。 “此事,容后再议。”裴安楠阴沉着脸。 婚嫁之事不好一棍子打死,故而虽然说了容后再议,但朝上官员都知道,这事儿多半难议。 因此倪山下了朝后,在醉仙楼宴请谢丞赫时,谢丞赫也这么说了。 却不料倪山饮了一杯酒,摇了摇头,贼兮兮地靠近谢丞赫,压低声音道:“若是其他人去求陛下,确实多半难议,但您,不一样。” 谢丞赫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何不一样?我如今是什么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您虽然仍然住在宫内,但已经官复原职,政事上面陛下都要过问您的意见。若说被囚禁,您今日应邀来赴宴,可曾有人拦您?” 确实没人拦着。谢丞赫转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倪山见他不答话,就继续说下去:“您想想,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陛下对您不一般?您如今出入宫自由,话语权重,您若是美言几句,陛下自然要考虑考虑的。” 谢丞赫笑了:“倪大人,若是朝堂政事,您不用宴请我我也会答应,可婚姻嫁娶这些事看一个缘分,我不好随便答应的。”说着便站起来,准备告辞。 他答应倪山的邀请,本就是存了试探裴安楠的心,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那般悔过,还是装装样子,仍监禁他。 如今进出自如,他心里也痛快了不少,自然要回了。 却不料倪山一把拉住谢丞赫的手,目光炯炯:“大人,这个忙,您一定要帮的。” “大人细想,丁悦萝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凭什么一步登天,坐上了尚宫之位?” “您以为丁悦萝会止步于此?或者说,您以为陛下会让丁悦萝止步于此?” “不可能的!让她登上尚宫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让她进入前朝了!” “如今陛下为女皇,已经惹得百姓不忿,那些诗文您应当也知晓,漫天飞呀!” “若是陛下一意孤行,在这个风口浪尖将丁悦萝推向前朝,必定会引得人心动荡啊!陛下才登基多久就已经怨声载道,若是再……我真是想也不敢想!” “前朝一点儿动荡,百姓就要吃苦,四周列国虎视眈眈,咱们真的禁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了!” 谢丞赫怔住:“令郎求娶丁尚宫,是为了……” 倪山含着热泪,狠狠点了点头:“是啊。丁悦萝若是嫁了人,便不好再提入前朝为官的话了。我这也是为了朝廷,为了我国啊!” “你让我想想……”谢丞赫喃喃推去倪山的手,“你让我好好想想。” 原本出宫了便要回家的谢丞赫,终究是转了方向,往宫内去了。 一路上没人阻拦,也没人跟着,谢丞赫低着头迈着步子,脑子里全是倪山说的那些话。 临出门的时候,倪山还拽着他的袖子补了一句:“您如此得陛下器重,我瞧着如今除了您,陛下眼里再没别人了,您若开口,此事定成!” 谢丞赫想起这句话便不免笑笑,裴安楠眼里有他?他怎么不知道?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想过和裴安楠谈谈,可是她除了上朝时会和他谈论政事,其余时候一概不见人影。 这也算眼里有他吗? “他等了多久了?”裴安楠的眼睛终于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奏折,看向躬身在一边的苏公公。 苏公公大喜,连忙说:“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裴安楠闻言愣了一下,她倒不是故意晾着谢丞赫,只是想着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说,却不料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请进来。” 谢丞赫站得腿酸,进来后就看见裴安楠半披着外裳整理笔墨。 皇帝不好当,勤于政务的皇帝更不好当。他瞧见裴安楠眼下的青黑和疲倦,也看得出她微陷的双颊和憔悴。 深秋时节,轩逸殿的炭火烧得很旺,可她自己的地方却冷得彻骨,只草草披一件厚衣服取暖。 苏公公很有眼色,不需要裴安楠说,他便给谢丞赫看座,又倒了茶,忙完后才带着一众丫鬟太监走了出去,贴心地关好了门。 “今日政务繁忙,劳谢师等候。”裴安楠咳嗽了一声,强打着精神问,“谢师深夜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谢丞赫眉头锁起:“你生病了?” “没有。”裴安楠笑了笑,“不过是有些干燥,喝点水就好了。” 谢丞赫还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对视良久,还是谢丞赫开了口:“今日朝上,倪大人之子求娶丁尚宫一事,你为什么不同意?” 裴安楠没恼,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倪大人还有一个千金,听说年方十六,正在议亲,也算是大家闺秀,名门嫡女。” “谢大人如今尚未婚配,若今日倪大人是要为女议亲,求我赐婚于您,您还希望我同意吗?” 第7章 一颗棋子 谢丞赫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裴安楠想说什么。 “您会说,您暂不愿议亲,这是缘分,强求不得的。”裴安楠一字一句,盯着谢丞赫的眼睛,“这是两年前父皇想给您赐婚时,您的说法。” “那如今到了丁悦萝身上,这番话又不适用了?您甚至也没问过丁悦萝自己的意见。” “是因为您知道,若是问了,她也定然是此说辞,对吗?” 谢丞赫逐渐窘迫起来,他知道裴安楠聪明,却不知道她聪明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自己随意一句问话,她便已经窥得一切。 不消问,裴安楠一定已经知道倪山的算盘,也知道今日他谢丞赫来这儿的目的。 且听她连谢师都不叫了,只唤一声不远不近的谢大人,便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看着谢丞赫强压下的手足无措,裴安楠勾着一抹笑,一边欣赏他那副尴尬的模样,一边翻阅着新的读者评论: 【好失望啊,谢丞赫怎么能以所谓的国家大事为由去决定女子婚嫁?这男人废了,杀了吧。】 【楼上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赫赫根本没答应倪山,来这儿也只是问问淮淮为什么不同意好不好!】 【他来这儿问不就是这个意思?谢丞赫党可别洗白了。】 【插楼举手:我怎么觉得谢丞赫是想试探淮淮对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一般呢?】 【我也我也!倪山说那么多他都没有波动,但是说到淮淮眼里有他时,他才有反应的!】 【哇要双箭头了嘛?!淮淮加油!拿下他!】 看着不断飞涨的评论数,裴安楠心思一动。 她站起身,一边咳嗽着一边伸手去够桌边的茶壶,披在肩上的大氅顺着她的动作滑落,突如其俩的冷风惊得她一个寒噤,又坐了回去。 连续批了几个时辰的奏折,裴安楠滴水未进,此刻脸上的苍白和无力已经不需要演。 谢丞赫吓了一跳,再不顾及什么往日恩怨,也忘了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人的阴险狡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护住了她的肩头,这才没让她磕在桌子上。 裴安楠靠在谢丞赫的手臂上,借着他的力才慢慢坐好,随即便抽走了自己的手,礼貌却疏离:“劳烦谢大人了。” 这一声一声的谢大人,听得谢丞赫心烦意乱,仿佛眼前这个人正在无声地离他远去,越走越远,缓慢而坚定。 没来由地,谢丞赫慌得心悸,俯下的身子也直不起来,下意识抓住了裴安楠的手。 裴安楠偏头迎上,恰巧谢丞赫俯着身子,脑袋离得不远不近,二人便正好对视,数得清彼此的睫毛。 时间仿佛都凝固了,谢丞赫只觉得耳边嘈杂一片,不知是不是秋雷轰隆隆地响,吵得他头脑发晕,呼吸不畅。 却见裴安楠,不过怔了一瞬,便笑着凑了过来,盯着谢丞赫微颤的唇,吐气如兰:“谢师为了丁尚宫的婚姻大事,倒真是……豁得出去呢。” 话音刚落,回过神的谢丞赫便触电般松开裴安楠的手,涨红着脸逃也似地离开,只留裴安楠低低的笑声在后面弥久不散。 走在青石砖路上,秋风一吹,谢丞赫这才清醒过来,堪堪明白方才那躁动的隆隆声哪里是打雷,分明是他那不受控的心跳。 宫中的景致尽收谢丞赫眼底,只是那御花园常开不败的花怎就像极了裴安楠的唇,吹拂耳后的夜风怎又成了裴安楠玩笑般令人羞恼的话,一切都成了他心烦意乱的根源,让他苦不堪言。 好容易回了轩逸殿,却见到丁悦萝正站在殿中等候,又叫他想起那个女人,不免肝颤。 “谢大人。”丁悦萝见他眼神躲闪,行为奇怪,虽然心里疑惑,但什么也没问,佯装看不见地行了一礼。 随后,她抬了抬手,身边的丫鬟便捧着一只木盘走上前,递向谢丞赫。 不等谢丞赫问,丁悦萝先道:“这是陛下命下官送来的令牌,谢大人持此令牌,无论何时都可以自由进出任何地方,包括陛下的勤政楼。” 看着谢丞赫惊愕的表情,丁悦萝笑着解释道:“陛下说这些日子政务繁忙,一忙起来便什么也想不起来,让谢大人在殿外等候,着实过意不去,这才有了此令。” 谢丞赫看着面前的令牌,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开国以来至今,皇室根本没有这种能进出所有地方的令牌,裴安楠经是为了他开了先例,只因为他今日站在殿外等了一个时辰! 丁悦萝不过是来送东西,送到便要离开,却被谢丞赫叫住了。 他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丁尚宫如今已十九岁,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个年龄都已经谈婚论嫁,宫里的丫鬟也差不多快要放出宫去寻一个良人。你既然有陛下支持,又没有家境拖累,为什么不考虑婚姻嫁娶呢?” 丁悦萝转过身来,看着谢丞赫,仍然笑意盈盈,只是这时候的笑比刚才多了几分真诚: “谢大人既然知道下官没有家境拖累,便也知道下官是被遗弃的,进宫是寻一条生路来的,和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来宫中伺候贵人不同,下官进宫来做的活计是最苦最累的。” “十岁进宫,如今已经九年了。看着身边的姐妹们出宫嫁人的,被贵人看上带走的,难道我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依靠男人摆脱这一切,穿着华贵的服饰,化着雍容的妆容,坐在宴会上,被和曾经的我一样的丫头们伺候?” “可是遇到陛下后,我才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陛下比天下所有男子都强,那为什么不能当皇帝?我自幼刻苦勤劳,后宫六尚的活计我全做过,我做得最好,那我为什么不能年纪轻轻就当尚宫?” “倪大人的事情,我听说了,若您要问我一句,我的回答是不愿意。” “女子行这条路本就比男子难多了,可在我看来,最难的不是头破血流,而是中途放弃。” “谢大人,您是好人,对您,我不说冠冕堂皇的,只说一句真心话……” “我得对得起我自己。” 丁悦萝说完,行了一礼便要走,谢丞赫微哑着嗓子开口,别扭地撂下一句:“她着凉了,叫太医局去瞧瞧吧。” “是。” 丁悦萝笑得大方,反而衬得谢丞赫小家子气,他便扭头进了殿内,坐在床上才发现,自己手里已经牢牢攥着那块专属于他的令牌了。 次日早朝,一个谁也没想到的身影出现了。 陈砚书身着官服,神采飞扬,手里捧着朝笏,大大方方站在了中间,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裴安楠颔首:“陈爱卿请讲。” “先帝崩殂,陛下即位,内有狼子野心之人蠢蠢欲动,外有列国觊觎虎视眈眈,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近几年无论文武,可用之人越来越少,臣倍感焦急。” 裴安楠赞成地点头:“爱卿言之有理,不知爱卿对之有何见解?” “臣出身草庐,侥幸学了三两诗文,这才在京中扎了根。为了谋取生计,臣卖过字画,写过家书,做过账房,闲暇时也在京中文人聚首之地结交志同道合之士。” “多年的摸爬滚打,在市井流连,教臣发现了一个问题。臣卖字画,十字一文,可旁边卖字的婆婆,十文一字,仍络绎不绝;臣做账房,算盘记账一应事务,全是掌柜夫人亲授,掌柜的则一窍不通。” “民间智慧大都说明一些道理,如今市井都明白女子能做的有太多,反而是我们这些官服加身的父母官,还在执着什么男女之别,有悖祖训。” “故而臣提议,开设女子官学,放开各个行业对女子的管制和歧视,不如就从科举允许女子参加开始。” 满场哗然,那些老迂腐瞧陈砚书的眼神就像是在瞧一个怪物,不少人出言讥讽,什么市井泼皮上不得台面,什么徒有其表仍是烂泥,更有甚者直接出言: “你不就是前些日子写文讥讽陛下的那个陈砚书么?!你先前还在反对陛下女子即位,如今又说开放女子官学,是不是太过可笑?!” 却见陈砚书神色未变,淡然接受了所有的辱骂和讥讽,正面回应道: “下官正是因为之前的狭隘,才会有今日的豁达。难道我一个市井泼皮都能学习进步的事情,你们这些朝廷命官、皇亲国戚、留着高贵血液的大人们却不能接受吗?” 此言一出,当真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不少人倚老卖老,当即就要裴安楠治他的罪,叫他学学规矩。 可这时,谢丞赫站了出来,只一句话便让所有人哑口无言:“臣以为,陈大人所言,句句在理。”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朝堂,一瞬间静得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谢丞赫,包括裴安楠。 新帝上位以来,除了那几个已经死了的旧臣,谢丞赫可以说是最饱受摧残的重臣,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这把硬骨头裴安楠啃不动,又放了回来。 自他恢复上朝开始,不行礼,不唤陛下,不自称臣,这三条规矩他从未打破过,裴安楠也默许他这样任性,给足了他脸面。 这些老东西和书评区的读者不同,他们不会嗑这种邪门儿cp,他们只会直视事情的本质。于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谢丞赫会成为制衡裴安楠的第一人,坚不可摧。 故而此刻,谢丞赫陡然出言为陈砚书说话,自称了一句“臣”,直叫所有人傻在原地,那些有异心的,之前还盘算着想让谢丞赫打头阵的,更是五雷轰顶。 谁不知道陈砚书今日所言全是裴安楠默许的?那后宫的丁悦萝就等着一个时机步入前朝呢! 这些人拿不准谢丞赫是不是倒戈了裴安楠,既不敢轻易与之敌对,也不好再行试探。 朝上虽然议论纷纷,但终究是没有人再说反对之事,一场闹剧竟就这样让谢丞赫一句话压了下来。 裴安楠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可袖子里的手指却在欢快地敲着龙椅:“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由陈爱卿去办,吏部协办。” “退朝吧!” 散朝后,谢丞赫急匆匆在人群里穿插,寻找着陈砚书的踪影,而陈砚书则早有准备,站在原地等着谢丞赫来。 二人相视一笑,伸手一邀,并肩往前走去。 “下官知道谢大人好奇什么。”陈砚书笑着说,“那日您放我回去后,宫里又来了一趟人,说是陛下有请。” “我原想着人生自古谁无死,做了万全的准备去了,却不料陛下以礼待我,先是赞了我的文采,后又叹息说我这样的人不入仕,是朝廷的损失。” “我起先还心存疑窦,可后来发现,陛下当真文采不凡,随手圈改几个字句,便将我哪篇文章改得更上一层楼。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自己之前有多狭隘。” 陈砚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文章还有那么多瑕疵,就觉得丢脸。 谢丞赫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她作文确实不错。” “当然,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我改观。”陈砚书接着道,“那日我与陛下相谈许久,最后陛下问了我一句话。” “杀一人以救万人,可乎?” 谢丞赫皱起眉头:“她问这个?” 陈砚书点头:“是。我起先也不明白,最后还是陛下道,她不会。” “若是她觉得有一个人的存在会使得千万人受苦,她不会杀了那个人。她认为,一个人如果有能力使千万人受苦,也就有能力使千万人幸福。” “她最后说:‘若你认为朕有让百姓受苦的能力,也请你相信朕有让百姓幸福的能力。朕请你来朕身边看着,监督着,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谢丞赫愣在原地,看向陈砚书的眸光晦暗,仿佛透过陈砚书,看到了裴安楠,正向自己伸出手,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发出邀请。 陈砚书则已经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更没想到自己所仇视的人,会给他一个机会,一个他在市井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都没有得到的机会。 两人感慨良久,还是陈砚书先说话了:“谢大人,您与陛下都对我有恩,于公于私,我都不愿看您与陛下再有隔阂。” “之前那篇《论女皇》之所以闹得那么大,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篇文章也是有人给我银子,叫我写出来的。” “旁的我再不知道多少,但如今也能看出端倪,不过是一场针对陛下的阴谋,而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谢丞赫闻言一惊,连忙问:“是谁幕后唆使?” “中书舍人,赵晓安。” 第8章 节哀 开设女子官学的诏书很快便发了下去,除此之外还附带了诸如婚嫁之事需征询女子本人意见、各行各业除特殊情况不得拒绝女性员工等琐碎政策,很快就在民间流传开来。 陈砚书起草这些文书时,裴安楠帮了不少忙,除了她自己所思所想,大都是从评论区里找的靠谱建议。 当读者们发现作者有可能采纳自己的建议写进里时,纷纷炸开了锅,一个个出言谏策,原本嗑cp的已经被这些议政的评论淹没,评论区成了另一个朝堂。 那些意见都是从男女平等的社会中来的,有一些太过激进不适用,因此读者们还贴心地查阅古籍资料,研究适合裴安楠这个时代的政策,帮上了不少忙。 故而陈砚书起草好文书,对裴安楠的崇拜也又上了一个等级,看她的眼神像是闪小星星,毫不遮掩。 反而让也参与其中的谢丞赫心里憋闷,又不想离开让他们独处,只好狂饮花茶,才堪堪压下自己心里那团火气。 裴安楠连着忙了三日,才好不容易闲下来,瘫在床上闭了眼,心里却清明地打着算盘。 积分已经涨到了一千多,黑化值也降了又降,停在了62,一切都向好,只是她还不满足。 谢丞赫在朝堂上向着她说话,不过是因为丁悦萝和陈砚书带给他的刺激,要想更进一步…… 她睁开眼,眼神里的锐利遮掩不住。 “是时候了。”她低喃。 秋风凌厉,这京城的天向来都看不透,昨儿个还热得仿佛返夏,今儿又发起寒潮来,叫人裹紧了袄子。 一箱箱的兽金炭抬进了轩逸殿,内务府的人说漏了嘴,这宝贝炭陛下都舍不得用,巴巴儿地全送来了这儿。 谢丞赫要拒绝,可宫女太监们吓得纷纷跪下磕头,求他高抬贵手饶了他们一次,陛下的命令若是完不成,他们的脑袋通通保不住。 故而谢丞赫万般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真金白银也换不来的兽金炭,就这样在他的大殿中央燃了起来。 暖烘烘的空气叫人昏昏欲睡,谢丞赫一面想着这炭能换多少银子,能救济多少百姓,一面又暗笑自己蠢,这样的炭便是再降降价也不会有人敢买。 皇宫里两种炭最为金贵,一是这兽金炭,历来只有皇帝和皇后能用,若是赏下去也不是烧的,是供起来当作荣耀的。 二是银丝碳,后宫受宠的妃嫔才能用,谁要是用得上这样的炭,谁那下巴便能抬到天上去,斜着眼睛走路。 当年太子受宠,先帝将自己的兽金炭分给东宫,倒叫谢丞赫和裴安楠沾了光。 那时候的裴安楠才十三岁,还没有现在那样善于掩饰情绪,谢丞赫总能捕捉到她眼神里来不及掩藏的一抹不耐和厌烦。 冬天,东宫里暖融融的,谢丞赫在前面讲课,太子和裴安楠在后面打瞌睡,他咳嗽两声,这俩小子便连忙坐直身子,一个念书,一个研墨。 小安楠的手不比其他半大姑娘粉嫩,也没有发胀的圆润柔软,反而早早伸展了关节,纤细得像一碰就断,皮肤白得能看见青筋。 她就用这双棱角分明的手杵着墨条,有一下没一下的乱戳,上好的徽墨被她糟蹋了不知道多少,还以为别人没发现。 谢丞赫讲课间隙便看她手里的墨条,那墨条被她攥得那样紧,指尖都泛白。 裴安楠发现他看自己,连忙端正了手里的活计,细润地打着圈儿,冲他呲牙一笑,佯装天真无辜。 “谢大人?谢大人?” 几声轻唤将谢丞赫带离回忆,他回过神,将那对儿梨涡和细眉抛在脑后,看向侍卫。 这是国师府的侍卫,裴安楠以便于政务沟通和他尚未恢复为理由,劝他留在宫中,容忍国师府的侍卫和奴才进宫服侍算是一种交易。 “小顺子来了。”侍卫躬身轻声说。 谢丞赫坐直了身子,唇角绷着,点了点头。 侍卫转身出去,不多时,小顺子走了进来,门窗紧闭,就连殿外也没有丝毫声息。 自谢丞赫在朝堂上自称“臣”后,文武百官对他的立场充满了好奇和窥探。 有人觉得谢丞赫这是权宜之计,稳住裴安楠再给致命一击,有人觉得谢丞赫已经放弃,投靠了裴安楠。 每个人心里都在思考这两个可能性哪个更大,也忍不住猜测谢丞赫被封为后宫面首之时,那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谢丞赫之前的霁月清风实在是深入人心,而裴安楠之前对他所做的种种也都太过残暴,这才让人们摇摆不定,不知道该倾向哪一边。 为了试探,谢丞赫的邀约突然多了起来,今儿去张家喝酒,明儿去王家对诗,人们想从他的反应中窥得一二,可他的反应却让人们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居然全都应了。 向来不愿意虚与委蛇的谢丞赫谢大人,居然应了所有的约,每日下了朝便混迹各个场上,与人谈笑风生。 只是过了几日人们才意识到,曾经自视清高不愿流连名利场的谢丞赫并不是不会交际,他只是不屑于交际。 这几日大大小小十多场宴请,上至皇亲贵胄的高寿,下至官大人的酒会,来来往往百余人的交道,他打得滴水不漏。 没有人套出他的态度,没有人看出他的打算,他还是那个猜不透的谢丞赫,只是现在,更骇人了。 丁悦萝一边笑着一边说:“您是没瞧见,那倪山的脸都绿了,他现在当真成了笑柄,原先他那儿子还是香饽饽,不过现在看来,近几年京城都不会有人跟他议亲了。” 裴安楠轻蔑一笑,倪山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舍弃。 这样的人,她杀了,没什么坏处,留着,还能搏一个美名,等过两年倪家式微,倪山心态崩了,她再斩草除根也不迟。 “不过您说,谢大人是不是向着您些了?”丁悦萝熟练地沏茶,嘴上倒不闲着,“若非如此,他干嘛去查赵晓安?” 裴安楠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来,忍不住蜷起手指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 这丫头怎么和书评区那些读者一样了?谢丞赫的态度稍有所转变,马上就跟百年好合进洞房了似的。 哪有那么简单? “他不过是觉得朕转变太大,心里一时间无所适从,加上你的事情他多少有些愧疚罢了。” 丁悦萝揉了揉脑袋,撅着嘴:“我的事儿根本也没成,他愧疚什么?” 裴安楠抿了一口茶笑了,这就是谢丞赫的非比寻常之处。 他悲天悯人,天生就有一颗赤红的心,以他人之不幸惩罚自己,以他人之过错斥责自己,是真正的圣贤。 丁悦萝那事儿,他明知道最后的赢家无论如何都是裴安楠,却也为自己曾经想过把丁悦萝嫁出去而愧疚不已。 这才生出了查一查赵晓安这条线,弥补亏欠的心思。 丁悦萝听着裴安楠说话,笑得见牙不见眼:“您怎么这么了解他?莫不是真的有心思?我瞧着他不错的,要么收了做皇夫?” 裴安楠不恼她的没大没小,冷笑了一声搁下茶盏:“你会不了解自己的敌人么?” 正是这时,苏公公走了上来:“陛下,丁尚宫,谢大人去了刑部。” 丁悦萝在苏公公接近的一瞬间便板正了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稳重,一双眼睛虽然眯着笑,可看不出里面有丝毫的情绪。 裴安楠则松散着腰背靠在椅子上,勾唇应了一声,又用手点了点桌上的糕点,叫丁悦萝尝尝。 中书舍人赵晓安,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好歹也是正五品,经手诏书的活计。 只是古怪在于,赵晓安此人非科举入仕,也无人举荐,甚至连他何年为官也找不到历史,像是生生钻出来这么一个人。 谢丞赫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人再好利用不过,还是为了利用他特意清空了背景。 他喝了吏部上上下下三天的茶,陈砚书也借着和吏部合作的活计暗中帮扶,可没想到,查了半天,唯一出现在卷宗上的赵晓安三个字,竟是刑部的案卷。 二十年前,端亲王贪腐案,赵晓安是人证,他指认端亲王收赂,,将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私吞,导致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谢丞赫看着刑部案卷上的沧州二字,骇然心惊,手抖不止,强撑着看完了全部,脸色煞白,一口热血喷出,染红了桌案。 二十年前,沧州经历了三年大旱,第四年终于降雨,却是接连数天暴雨不止,水漫村庄,田地尽毁。 三年的大旱让沧州地界颗粒无收,瓢泼的大雨冲毁了百姓的房屋,河流汹涌,幸存的百姓连夜往山上爬,脚下踩着亲人的尸体。 六岁的谢丞赫跪在雨里,求街坊邻居给自己一口吃的,他的娘亲怀着弟弟,饿得昏死过去,他爹则已经被水冲走了。 没人给他吃的,没人有吃的,人们终于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阶段,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肉。 娘亲靠喝泥水站了起来,拉着他远离了人群,找到一个高处的茶棚,告诉他人吃人,告诉他快跑。 娘亲死了,娘亲肚子里的弟弟也活不成,尸体在棚子里烂透了,四周都是苍蝇,他却不离开。 没地方去啊,堤坝被冲毁了,通往最近的城池的路也没了,原来高耸入云的山现在只剩山头,他跟娘亲的尸体躺在一起,只剩等死。 他的世界只剩下泥泞,潮湿,雨滴抽打身体的疼痛,和刺鼻恶心的气味,他不知道往哪儿逃,也没力气逃。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出现了,他站在雨里,雨幕却掩饰不住他的贵气。 他冲谢丞赫伸出手,慈祥温和地说:“跟我走吧,有福气的小子。” 谢丞赫不知道自己哪有福气了。 三年的大旱,他爹娘靠吃观音土和草根活下来,把家里仅剩的存粮一点点喂进了他的肚子。爹娘浑身上下瘦骨嶙峋,只剩肚子圆滚滚凸起来,全是土。 娘怀了孕,下雨的那天爹高兴疯了,去给娘摸鱼炖汤,可堤坝被冲垮,爹没了。 到现在,他也快死了,这个男人却说自己有福气? 谢丞赫没力气反驳,而后来他也无从反驳,因为这个带他走出地狱的男人,就是先帝,是那时刚登基的皇帝。 皇帝亲临沧州,当地官员十有**都被革职,沧州地界的**和丑恶被掀开皮肉看了个清楚明白。 堤坝、房屋全部重建,皇帝将自己的私库拿了出来,逼着官员富商捐了款,重建了沧州。 百姓恨不得给皇帝修庙,修神像,恨不得磕长头磕死在皇帝面前,不然不知道如何表达忠心。 至于谢丞赫,他被带回了京城。皇帝本想培养他做侍卫,却发现他学习政史极快,便叫他进了国子监。 再后来,他十二岁入仕,十五岁升官,二十岁成了国师,兼任太子太傅。 他成了一个神话,一个传奇,开创了先河。 先帝也没想到,自己当年在沧州随手一捡,捡到了宝。 这个宝为报恩情,忠心耿耿,从入仕的第一天起就拒绝一切邀约,唯皇帝马首是瞻,以国家兴盛为己任。 裴安楠正定定看着这块宝。 谢丞赫吐血后便晕倒在刑部,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刑部侍郎送了回来。太医局会诊,确认是急火攻心,烧得。 裴安楠放下所有的事情过来看,便瞧见这男人昏睡过去,脸色煞白,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眼睫不住地颤。 “你也太容易急火攻心了,嗯?”裴安楠低沉地笑着,伸手摁了摁他的眉心,把褶皱碾平,“几天内急了两次,这可不像你。” “戳到软肋了?” “神话里的仙人也该低低头,直视这肮脏的人间了。” 谢丞赫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早朝已过。 旁边的丫鬟见谢丞赫醒来,慌忙张罗着要寻太医,都被他压下了。 “大人,陛下昨儿来瞧过,候了两个时辰才走。”丫鬟大着胆子问,“不如先给陛下报个信儿,省得陛下忧心?” 丫鬟是国师府里的丫鬟,单纯得叫人无言,谢丞赫苦笑一声:“难道你以为,这皇宫里会有她不知道的事?” 果然,还不等丫鬟起身,外间便传来了丁悦萝的声音:“大人醒了?问大人安。” 谢丞赫喘了口气,定了定心神:“丁尚宫有事吗?” “陛下命下官在外面候着,待谢大人醒了便通传一声。”丁悦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无甚波澜,“若谢大人好些了,请移步廷尉署。” 谢丞赫一愣:“廷尉署?” 廷尉署是掌管天下刑狱之处,京城有罪之王公贵族、大臣官员也都会被押禁在廷尉署进行审讯。 这样的地方天然带了一股阴森气息,谢丞赫站在门口便觉得骨子里发寒。 丁悦萝只送到这儿,她是个合格的传话筒,一路上无论谢丞赫如何问,她都保持着稳定的笑容,一言不发。 可就在谢丞赫准备进去的时候,丁悦萝的声音缓缓响起,轻得像一朵云: “谢大人,节哀。” 第9章 三个字 廷尉狱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潮湿,只是整体结构呈现出一种刻板固执的严格,切割成一模一样的监狱用事实说明着法律的严谨。 谢丞赫一步步往前走着,有时会踩到从房间栅栏里溢出的干草,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廷尉狱,叫人毛骨悚然。 这里人不多,但也不空。 这里的囚犯天然有一股气质,他们大都安稳地坐着或睡着,就算身上穿着囚服,手上脚上带着镣铐,也整齐干净。 没有喊冤的,没有痛哭的,甚至于没有人抬眼看一看谢丞赫,尽管以他的地位,说句话就放了他们。 这里弥漫着一股必死无疑的气息。 谢丞赫越走心越沉,越靠近尽头那扇门,身上的酸涩就越大,以至于当他能听到门那边的哀嚎声和低吟声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的手搭在门上,急促着呼吸,直到理智告诉他已经到了不得不推开这扇门的地步,他才终于将自己从无限的黑暗中唤醒。 门开了,这是一间刑讯室,墙上挂满了刑具,一旁烧着炭火,炭火里的火钳和烙印烧得发红。 本应该坐在这里的廷尉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裴安楠。 她的脸被火苗映得泛橙,额头沁着薄汗,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谢丞赫进来了。 “还是不打算说?”裴安楠眯着眼睛,随手拎起炭火里的烙印,上面的奴字红得怕人。 赵晓安打着赤膊,双臂被铁链高高悬起,浑身上下已经没了一块好皮好肉,脸上挂着汗水和泪水的混合物,脑袋上淌着水。 他哭得没了声息,裴安楠这双手是杀人的手,用来揍他是大材小用,叫他半死不活的哭嚎也不过是须臾功夫。 “够了。”谢丞赫深吸一口气,别过脑袋去,不忍看一般闭上眼睛,眉头锁得死死的。 他知道裴安楠是个杀人的好手,却不知道她折磨起人来也如此有一套。 裴安楠听见谢丞赫的声音,猛地惊了一跳,浑身颤了一下,慌着神转过身来,手里的烙印无措地往身后藏去。 谢丞赫看着裴安楠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合时宜的想笑,她这模样太像一个偷吃的孩子偶然撞见了大人,吓得抿起嘴不敢咀嚼。 熟料裴安楠手里的烙印撞上了火炉,砰一声,火花四溅,烙印也被撞上了天,扬起一片火灰来。 她下意识伸手要接,谢丞赫惊骇地冲上前,一把把她拽到自己怀里,抬起手臂挡下了坠落的烙印! 滋—— 谢丞赫疼得几乎昏厥,可他这时候对上裴安楠惊惧担忧的眸子,心里想的竟然是,太好了。 太好了,没伤着她。 “谢丞赫!”裴安楠挣扎脱开他的怀抱,夺过他的手便要扯袖子检查伤势,却被他牢牢摁住。 “我没事。”谢丞赫眼底是悲哀和清明,一眨眼又全都消散,只留下了公事公办的冷静自持,“你先回去。” 裴安楠不敢苟同地看他一眼。 “回去。”谢丞赫不容置疑地说,“此事我要自己处理。” 裴安楠盯着他的袖子,被烙印灼烫的衣服已经发黑发硬,再看不清上面的花纹。 “我去叫太医。”裴安楠看了他一眼,补了一句,“在外面等你。” 裴安楠走后,谢丞赫才缓缓抬头,从上到下将赵晓安身上的所有伤痕细细看过一遍,然后盯上他那双已经看不到希望的眼睛。 谢丞赫坐了下来,手里没有拿刑具,只是攥紧了拳头好让自己胳膊上的疼痛有所缓解。 “二十五年前,你于沧州出任刺史,你出任刺史的第二年开始,沧州降水减少,大旱三年,第四年降水,突发洪涝。” “是你进京,一纸诉状将端亲王告上了朝廷。是又不是?” 赵晓安吃吃笑着,每笑一声都觉得浑身酸麻,疼已然不占上风,因为从头到脚无处不疼。 “怎么?”赵晓安声音沙哑,说话费力,要仔细听才能勉强听清他在说什么,“谢大人觉得我不该告?” 谢丞赫没有笑,只是看着他:“端亲王贪腐案牵连甚广,整个沧州从上到下无不贪污**,导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这样的沧州,这样**的官僚体系,却出了你这么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刺史,难得啊。” 赵晓安唇角往上翘,牵扯着脸上错综复杂的刀伤流出血来:“难道我今日沦落如此地步,就是因为二十年前为百姓谋福祉了?” “谢大人,您不是最为忠君爱国,最为爱民如子吗?怎么?难道我做错了?” 谢丞赫拳头紧了又紧,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疼: “端亲王被分到封地不过一年你就去了,若是他要大行贪腐,会不算上你?” “为什么你在沧州的任职记录全都不见了?除了中书舍人之位,吏部根本查不到你这个人!” “你的家人在哪里?吏部连你的老家都找不到!” “你明明常驻京城,名下却没有地契房契,甚至没有在京城任何一家柜坊存取过银两!” “沧州大旱三年,收成锐减,闹过饥荒,可到底有余粮,为何第四年大雨一来,什么都没有了,直接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三年大旱,堤坝没有负担,年年修整,为何第四年一场大雨就能把它彻底击垮?” “赵晓安,你到底做了什么,还要我一件件说出来吗?!” 谢丞赫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内,嗡嗡作响,赵晓安费力地抬眼,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 “不错。”赵晓安终于开口了,“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三年旱灾,朝廷拨款赈灾,沧州官府将银两全都换成铜钱,发给了百姓。” “我与粮商勾结,将朝廷发下的精米换成谷皮,熬煮施粥。” “粮商将精米带到其他地方,兑换成糙米带回,以精米的价格再高出五倍不止,卖给百姓。” “然后,三七分账。” 谢丞赫的涵养使他不能破口大骂,只能咬牙切齿:“如此一来,朝廷赈灾的粮食和钱就全都让你们中饱私囊,但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不能说你没有赈灾。” “不错。”赵晓安得意地扬眉,“钱粮到手,账本干净。” “那堤坝呢?” 赵晓安咂巴了一下舌头:“这一旱就是三年,堤坝根本没用,朝廷年年拨款修整检查,为什么我不能拿?” “谁能想到那场雨那么大,直接将堤坝冲垮了?” “至于粮食……全都掌握在粮商手里,那场大雨来得突然,粮商也被冲走了,官府没有余粮,自然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没了粮食,死人又太多了,我便知道没辙了,做了假账,栽赃了端亲王。你便说我是恶人先告状吧,呵呵。” 谢丞赫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到了现在你还满嘴谎言?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二十六年前,高祖重病,膝下三子夺嫡,其中端亲王最得倚重,所有人都觉得端亲王会是最后的赢家。” “然而先帝突然崛起,背后是幽州十二卫,强势夺嫡,御前逼迫高祖写下退位诏书。” “高祖最后的挣扎便是将端亲王分封到沧州,叫他永不回京,以此保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性命。” 谢丞赫盯着赵晓安肩膀上的一块烫疤,那块疤早已经愈合,不细看的话甚至分不出和正常皮肤的区别,并不是裴安楠的手笔。 “幽州十二卫都统,领兵三万包围京城,一人一马率先杀入皇宫,浑身上下除了肩膀被刀剑刺穿,再没有一处伤患。” “你为了隐藏身份,连烫掉刀疤的招数都想得出来,真是煞费苦心!” 赵晓安直视着谢丞赫的怒目,良久,率先挪开视线,低下头去。 “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他眸色幽暗,阴沉可怖,“怪道陛下说,你会发现,你一定会发现……” 他口中的陛下显然不是裴安楠。 谢丞赫后背发凉,仿佛透过赵晓安,能瞧见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正在幽暗处注视着这一切。 二十六年前,赵晓安作为幽州十二卫统领,率兵增援先帝,帮他拿下皇位。 可是以逼宫手段得到皇位的先帝根基不稳,饱受非议,而他的哥哥端亲王虽然远在沧州,却声望极高,叫他难以望其项背。 为了彻底掌控局势,先帝派遣赵晓安出任沧州刺史。 为此,他烫掉了刀疤,改头换面,来到了沧州。 “三七分账,我三他们七。”赵晓安阴恻恻地笑着,却没了刚才的虚伪和贪婪,“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账本上虚构账目,将沧州官员系数囊括。” “我不知道旱灾会持续多久,但持续的越久,就对我越有利,因为时间越长,他们就越不会怀疑我。” “毕竟谁会想到,陛下会派一个亲信来吃这样的苦呢?” “我尽职尽责,负担所有苦活累活。只有这样我才能直接接触粮食和银子,还有那群粮商。” “哦当然,还有堤坝。” “三年修坝,我每次都会动些手脚,只要一场大雨,就能将所有的粉饰太平冲垮,露出我精心布置的罪恶。” “我一直都在等这场雨。只要堤坝一垮,我就可以顺势埋葬那些和我做过交易的人,只留下他们模棱两可的账本,死无对证。” 谢丞赫浑身颤抖,双目红得好似泣血!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这个草菅人命之徒杀了祭天! “那百姓呢?”他的声音哽咽,好像喉咙被谁掐着,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停滞了。 赵晓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反而笑了: “百姓?” “在皇室斗争中,谁管得上百姓?” “死得人越多,越凄惨,才越能彰显端亲王的昏聩乏力,才越能体现亲自赈灾的陛下,是真正的仁君!” “你不是也这么想么?”赵晓安突然狰狞着狂笑起来,“你不是也对陛下忠心耿耿,觉得陛下是世间少有的贤君么!” “二十年前你还是沧州的灾民,是陛下将你带回来,看看你现在!好风光的国师!” “陛下根本没指望你能成才,也不需要你成才。你活一天,以沧州灾民的身份存在一天,这天下人就能记得陛下的仁慈!” “只是你太聪明了,太聪明了……” 赵晓安的伤口崩开,他却浑然不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闪着骇人的精光:“若不是裴安楠,若不是那个妖女,你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谢丞赫怒目逼问,他没想到会从赵晓安的嘴里听到裴安楠三个字。 “你不知道?”赵晓安微微讶异,旋而爆发出狂笑,“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我还以为她是拿这件事将你拉拢过去的,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 “看来洁身自好的谢大人也逃不脱那妖女的手掌心,我真想知道一向自诩清高的谢大人,是如何说服自己投诚她的!” 赵晓安说得话毫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是不是便从喉咙里挤出诡异阴森的怪笑,看谢丞赫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笑话。 他疯了,彻底疯了。 谢丞赫想起他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静静盯着赵晓安发狂。 赵晓安没有妻女,可幽州十二卫统领有。 二十七年前,幽州突然出现匪患,十二卫统领的妻女在探亲路上被劫,生死未卜。 而后,先帝就有了十二卫作为坚实的后盾,而幽州的匪患,正如莫名其妙出现一般,莫名其妙消失了。 大约赵晓安也没想到,自己一受制就是二十七年,或许到了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再没见过面的妻女,还是真心效忠先帝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眼见着天色暗沉下来,裴安楠才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脚步声稳健,一如那人一般,一步步走得扎实而缓慢。 黄昏的光洒在谢丞赫脸上,他看见裴安楠在夕阳下,浑身熠熠闪着光,一时间有些放松。 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剑,从来没用过这东西,连拿着都颇感费劲。 可剑身滴着血。 “谢师。”裴安楠迎上去,伸手扶住谢丞赫,声音低沉,“累了便歇歇吧。” 剑从手中滑落,惊动一片秋色。 第10章 取消 谢丞赫到底没能下死手杀了赵晓安,那柄长剑只是刺穿了他的肩膀,在那块早就愈合的疤痕里扎根。 裴安楠搂住谢丞赫,用自己强有力的双手稳住谢丞赫打着颤的身子,一步步把他带回轩逸殿。 太医离开,裴安楠只允许他们摸脉,没有让他们掀开谢丞赫的袖子,那个男人的尊严比天还高,他若是回过神绝不会允许别人瞧见的。 然而等谢丞赫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却看见裴安楠半蹲在他身边,用指尖细细剜出烫伤膏,轻盈地涂抹在被烙印烫伤的地方。 一个扎眼的“奴”字被勾画出来,谢丞赫一动不动地盯着,可眼睛里全是裴安楠消瘦的指尖。 “赵晓安的妻女早死了。”裴安楠看他一眼,沉声道,“父皇那样的人,若想控制谁,绝不可能只用威胁。” “尤其是像赵晓安这样他舍不得杀的人物,他要的是全面的控制。” “赵晓安早就疯了,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妻女,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谢丞赫抬手,挥落了裴安楠给他上药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那我呢?” 裴安楠默不作声,挪开了视线。 “那我呢?”谢丞赫穷追不舍,“我是不是也在被他控制?” “我对他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我视他为恩人,誓要以血肉之躯报恩,终生追随。” “可我所经历的苦难全是拜他所赐,我的父母,我的乡亲,所有死在沧州的百姓,都不过是他的垫脚石!” “他手下还有多少无辜人亡命?” “我又做了什么?我也是刽子手……” 谢丞赫痛苦地闭上眼,两颗泪珠滑落,顺着他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颊掉了下来。 从没有人见过谢丞赫的脆弱,裴安楠也不例外。 她曾无数次幻想谢丞赫被折辱到抽噎,可真见了他哭,却莫名觉得无趣。 他干干净净一身白,就算对赵晓安恨到了骨子里,也不过是刺穿了其肩膀泄愤,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干涉判决的话。 哪怕他知道,当年的事情毫无证据,知道真相的如今也寥寥无几,就算裴安楠能杀赵晓安,也没有办法为沧州翻案了。 到了现在,他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多年坚定的信念一瞬间崩塌,任谁都要一击即溃的地步,却也只是落下了两颗若无似无的泪。 就连那两颗泪都那样恰到好处,落在衣衫上消失不见,保全了他的尊严。 裴安楠突然呆滞了一下,眉毛颤了颤,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似的咬了咬牙。 猛地,她一把将谢丞赫揽入自己怀中,双手硬得不知道如何蜷曲,力道大得像是要杀人。 她回忆着儿时母亲安慰自己的样子,把他搁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干涩生硬地安慰:“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谢丞赫身子僵硬,他惊骇地扭动了两下,却敌不过裴安楠这个习武之人的臂力。 他喉咙发出颤音,双手垂在身侧,既不知道该不该动,也不知道要怎么动。 “你没有成为刽子手。”裴安楠突然开口说,“你也没有被他控制。” “如果你能像赵晓安一样那倒好了,你做你的国师,太子太傅,倒也安稳。” 谢丞赫喉头一紧,想起赵晓安那句奇怪的话,“若不是裴安楠,你早就死了”。 他睫毛一动,吐出几个字:“难为你……这样救我。” 裴安楠的手停在他脑袋上,方才温软的气息一下子凝滞,可转瞬便又恢复了,只是话语间带了些试探: “救你?此话太重,我承担不起。我不过是知道你在刑部昏厥,便大概猜到了一些。” “是赵晓安跟你说什么了吗?他已经疯了,胡言乱语也是有可能的。” 谢丞赫眸色幽暗,她不承认,不想说,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没有再问,微弱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裴安楠感觉到谢丞赫已经昏睡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他挪到了床上,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欲走之时,谢丞赫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腕子。 他的手干燥冰冷,经历了刚才的事还带着些许血腥味,扣在裴安楠手腕上只是松松散散,没有用力。 故而裴安楠知道他不过是发梦,并未清醒,于是伸手卸下,又安放在他身侧。 “裴安楠……”谢丞赫口中溢出这几个字,是梦呓。 他无数次叫出这个名字,而这一次是唯一一次少了杀气,少了恨意,多了困惑,但更显温柔。 裴安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一寸寸从他眉梢眼角滑下,最后停留在他手臂上的那个“奴”字。 她出了轩逸殿,没有用御辇,而是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丁悦萝已经在殿内候着她,一看见她轻飘飘迈步进来,就站起身弯起一个笑容来。 苏公公带着其他人退下,门窗全都关了起来,就连门外的侍卫也挪远了几分。 “恭喜陛下。”丁悦萝唇角弯到了耳根去,她太熟悉裴安楠现在的样子了! 那副表情,那种姿态,那必须要一步步走回宫殿的规矩! 她不是在黯然神伤,而是在尽量延长胜利的愉悦! 她走在皇宫的每一步,都是庆祝,都是爽快,都是发自内心的快活! 裴安楠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咯咯地怪笑声,起先隐忍着低笑,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终是爆发出狂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瘫倒在地上,笑得浑身发热不得不将衣领扯开,露出春光一片。 她毫无知觉,眼睛里发出的光几乎能刺穿这个房间,浑身上下都在兴奋地颤抖,连坐都要坐不住了。 丁悦萝笑着坐下来,看着裴安楠兴奋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 “谢大人这下应当承了陛下的情,以他这样的人,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和陛下作对了。” 裴安楠高声应道:“当然!你应当去看看他的表情!朕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快过!” “太容易了,太容易了!朕原以为还要多费周折,可没想到竟然如此顺畅!” “老东西!这就是你辛辛苦苦培养出来和朕作对的人么!”裴安楠仰天大笑,踉跄着爬起来,伸手指着天,“废物!” “你是废物!你的儿子也是废物!你培养出来的人也是废物!” “你们个个儿都不如朕!朕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哈哈哈哈哈!” 丁悦萝笑着看裴安楠大喊大叫,只是若是谢丞赫在,他定会发现丁悦萝在裴安楠面前的笑,和在别人面前的不一样。 她放下了端庄和稳重,抛掉了角度一致的弧度,也忘了什么叫笑不露齿,只是快活地看着裴安楠,感同身受她的兴奋。 裴安楠笑累了,瘫坐在椅子上,懒得伸手揩去眼角笑出的泪痕,便任由它在脸上挂着。 “下一步如何?”丁悦萝问,“还要继续吗?” 裴安楠摇了摇头,眼睛里的锐利和狡诈一览无余:“我们总要验收一下成果。” 丁悦萝心领神会,颔首盈盈一笑,又道:“快入冬了,今年除夕还和往年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呢?先帝新丧,怎么能一样呢?”裴安楠勾着唇,吐出几个字,“当然要大办了!” 丁悦萝笑出声来,知道裴安楠的意思:“我会好好儿准备的。” 说罢,丁悦萝起身告辞,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目送走了丁悦萝,裴安楠这才再次打开评论区,又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单独收藏的评论: “谢大人虽然只是落了两滴泪,但应当是很难过了吧?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信念崩塌肯定是痛不欲生,只是骄傲还在,所以才硬撑着。要是陛下能给他一个抱抱,他应当会对陛下放下戒备吧!” 裴安楠翘着唇角,给这个评论点了一个赞,然后取消收藏,又浏览起其他新的评论: 【我的天!淮淮居然都是演的?!我的谢大人啊呜呜呜你睁睁眼看清楚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恋爱主角!】 【救了命了,我刚开始嗑的cp这么快就凉了?女主对男主好全是算计和利用!男主你醒醒!!!】 【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听墙角的事情发生,谢大人你快听听这个疯女人说了什么吧!】 还有一些谩骂和侮辱,甚至有人宣称如果裴安楠不给谢丞赫道歉就要取消订阅。 裴安楠不怒反笑,欣赏着评论区的“主角”二字,选择性地忽略了骂她疯狗乱咬人的话。 系统这时跳了出来:“反派黑化值降低至52,恭喜宿主,再接再厉!” 裴安楠不理它,自顾自地看着评论区的一个个“女主”,心里舒坦得眯上眼。 可系统却没有适时退下,反而严肃道:“但是我不得不提醒宿主,你目前的手段有风险,你没有考虑过谢丞赫知道真相后有可能黑化值提高吗?” “真相?什么真相?”裴安楠关掉评论区,毫不在乎地说,“难道那些事情不是真相吗?” “只不过他以为是他自己找到的,其实是朕让他找到的,除此之外还有差别吗?” 系统哽住,半晌憋出一句:“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安楠笑了:“朕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第11章 离开 荷花池里的荷花开得摇曳生姿,裴安楠身上穿着的纱也绣了两朵莲,站在荷花池边熠熠生辉。 她面容娇俏,一张白皙的脸上沁着薄汗,双颊有蒸腾的热气和红晕,当真像极了荷花池里的荷花,只是比任何一朵都要娇艳。 谢丞赫站在不远处,她没瞧见,也没发现,只自顾自地一下一下冲拳。 明明是个小丫头,两团小包子一样的发髻打着旋儿在脑袋上晃悠,可手上的力道能打出破风声,叫谢丞赫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皱起眉头来,入东宫教书已经有三年,他和裴安楠每日相处,逢七歇一,从未间断。 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裴安楠在练功。 谁教她的?不会是后宫的妃嫔,没听说哪个宫妃有这本事。 那便是男人了。 除了太子,其他皇子根本不带她玩儿。 太子也不可能,他知道太子最烦练功,连马步都扎不稳。 难道是宫中的侍卫? 可是谁有这个胆子和公主私下会面,还教武功这样亲密呢? 正想着,一个身影站了出来,一脚踹向裴安楠的下盘,正中委中穴! 谢丞赫一惊,正准备站出来,却见裴安楠不仅毫发无伤,反而顺着那人的力道翻了个身,一脚飞踹往其面门开去! 那男人笑着避开,伸手握住裴安楠纤细的脚踝,坏心眼地往自己身前一拉,逼得裴安楠靠近。 裴安楠裙下穿着长裤,架在空中的腿踢腾两下,裤管顺着腿滑下来,露出白皙精致的小腿。 “好师父,饶了我吧!”裴安楠撒着娇恳求,“疼了疼了!” 男人捏了捏她的脚踝,勾出一抹邪性的笑来:“又叫师父?叫点儿别的听听,我高兴了就放过你。” 裴安楠眼神懵懂,笑得稚嫩:“师父教我武功,不叫师父叫什么?师父想听什么?” 男人本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在叫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裴安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才转身离开。 谢丞赫惊得脚下生了根,一时间不知道裴安楠跟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是还没有近到能让谢丞赫看到那男人的神色,故而无法确定他心里的古怪是不是事实。 然而那男人刚走不久,谢丞赫便看见裴安楠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阴沉冷漠地看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荷花池。 谢丞赫踉跄着要冲出去,裴安楠却直接在荷花池里站了起来,池水堪堪没过她的腰。 “谁?” 谢丞赫自知刚才的动静被听见,可看着裴安楠身上湿透了的纱衣,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面,有些窘迫的学了几声猫叫。 裴安楠神色放松下来,跳起坐在了荷花池的石岩上,将裤管高高挽起,用池水洗搓被那男人捏过的地方。 荷花池里都是淤泥,她跳下去的时候就沾染了泥渍,可她却似乎觉得淤泥都比那男人碰过的地方干净,甚至捞起一块淤泥揉搓脚踝。 淤泥里掺了细沙,她的动作又快又狠,等池水将淤泥冲散后,她的脚踝已经布满了血痕,看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 侍卫刘散总算换班,吹着口哨往宫外走去,却不料路过一个巷子时,被一只手猛地拉了进去,冰凉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刘散出身武行,自幼习武,靠着一身武艺在宫内站稳脚跟,自然不是花架子。 只是他刚架起招子准备反击,就看见了谢丞赫那张清冷如昔的脸。 “谢大人?”刘散愣住,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国师。 “你离公主远一点!”谢丞赫握紧了刀,刀刃紧贴着刘散的脖颈,绷出一条痕迹。 刘散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什么公主?” “休要装疯卖傻!”谢丞赫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若再用你的脏手碰她,别怪我不客气!” 直到这时候刘散才回过神来,连忙谄媚地笑着:“哟,您是说安楠啊!您也对她……我懂我懂!哈哈,她这样子的谁不爱啊,魂儿都能被勾走!” “您放心,您喜欢的话我绝不染指!她还得叫我一声师父呢!您要是愿意……”他露出那种揶揄的笑,“我叫她去陪您?” 谢丞赫从未听过如此露骨的话,握着刀子的手一抖,割破了刘散的脖子,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他死死咬着牙,才控制住自己汹涌而来的杀意,额上的青筋绷起,随着他的呼吸跳动。 “你是什么东西!” “你也配叫她的名字?!” 刘散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看到了一手的血,这才慌了起来。就算他知道谢丞赫不过文官,说一句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可他也绝不可能与当朝国师动手。 刘散想跪也不敢跪,双腿打着摆子勉强站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话了。 半晌,他眼睛一亮,连忙道:“是不是裴安楠跟您说什么了?您可千万别信啊!那小贱种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 “您别看她小,勾搭人有一手的!您这样的人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啊!” 然而看着谢丞赫越来越黑的脸,刘散终于意识到不对,心头狂跳,脸色煞白,双手竭力颤着,想将谢丞赫手里的刀子拉开,却一次也没能够到。 他知道,若是谢丞赫要自己的命,他绝对活不下去。 “我错了,我错了!”刘散抖着嘴唇说,“我不该编排公主,我不配提公主!我是小人!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公主冰清玉洁,公主金枝玉叶,是我混帐,是我混帐!” 啪!刘散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下手极狠,血当即从口里流了出来。 啪!又是一个耳光。他的脸红肿起来,五个指头印子清晰又可笑。 啪! 刘散疯狂地自抽耳光,他怕了,他从谢丞赫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那是抑制不住的杀意,是真心想要把一个人碎尸万段的杀意。 刘散不知道抽了自己多少耳光,直到脸已经肿得没了知觉,眼睛也被胀起来的脸挤得没了地方,谢丞赫才缓缓收了刀。 望着谢丞赫的背影,刘散虚脱一般跪了下来,浑身无力,冒着劫后余生的冷汗。 天知道一个读书人究竟是如何有那般眼神,竟把他一个习武之人吓得尿了裤子。 翌日,裴安楠仍趁着午休跑来荷花池,换了一身短打装束,用布条缠了裤腿。 等来等去,刘散一直没来,她并没焦急,只是翻来覆去地练着功,然后往刘散往常来的路上看。 然而刘散没来,谢丞赫的身影却越来越近,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她。 “谢大人?”裴安楠愣了,“您怎么来这儿了?” “太子殿下预备送给皇后娘娘的金钏儿丢了,你拿了吗?” 裴安楠有些恼,但生生压了下来:“您怀疑我?” “出入东宫的所有人都要查,你也一样。”谢丞赫板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裴安楠的袖子,“露出胳膊来。” 裴安楠怒目而视,瞪了他半晌,可谢丞赫不为所动,仍紧紧盯着她的手臂。 “行,给你看!”裴安楠咬着牙,面色血红,强硬地撸起两只袖子,将自己干净的胳膊转着圈儿舞在谢丞赫面前,“看看!有没有!” 谢丞赫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眼睛顺着皓腕往上挪了挪,停留在一颗朱红色的小痣上。 猛地,他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手也松了,裴安楠抽走自己的胳膊,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摔袖转身离开了。 …… 谢丞赫愣了愣,这才看见自己笔下画着的人是谁,有些出神地勾了勾那两团小包子一样的发髻。 刘散……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想起了,如不是昨夜做梦又梦到了当年,恐怕自己再想不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好笑的是,昨夜做梦的时候,自己竟然是刘散的视角,倒成了那登徒子,握住了裴安楠的脚踝不撒手。 可当年自己看见那一幕有多恼怒,昨夜做梦时就有多悸动。 少女温热的脚踝带着荷香,没有看上去那么绵软,脚踝骨搁在手心硌得生疼,她一挣扎,那细腻的肌肤便磨蹭他的指尖。 啪嗒,一滴墨落在了宣纸上,墨汁晕开来,将画上小姑娘的脸涂了一个黑,也把谢丞赫从那见不得人的梦里唤醒。 他红着脸放下笔,把画折了几折,想扔了,却没舍得,最后收在了一个木匣子里。 刘散啊……他回忆了一下,那应该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滥用权利,用轻飘飘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逐出宫去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小顺子。”他沉声叫道,待小顺子进来,才幽幽开口,“去转告那位,此事她不宜出面。” 他盯着脚边的炭火,眯了眯眼睛:“入冬了,京城干燥阴冷,换季时稍有风寒咳嗽也实属正常,这两日的早朝就免了吧。” 小顺子躬身:“是。” 不等小顺子离开,谢丞赫就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我们也是时候回国师府了。” 第12章 脸色 小顺子传话的时候,裴安楠正在看评论区的评论,显然这些异世之人的评论比小顺子有意思,于是她只是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评论区前两天还在刷裴安楠是疯狗,现在却全都转了风向,担心起裴安楠来。 之前议政狂热的局势重新出现,所有人都在出言谏策,不断运用搜索引擎去找相关资料,希望能帮到裴安楠。 裴安楠感到有些奇怪,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知道自己能看到这些评论,却仍然对一个书中的人物倾注感情。 不过这些感情化作积分,她倒是挺愿意接受的。 评论区里的人担忧不已,有能力的发长篇大论出谋划策,没能力的发嘤嘤嘤抱抱淮淮,仿佛裴安楠真的遇到了什么不能跨过去的坎儿一般。 不就是几个跳梁小丑,至于么?裴安楠撇撇嘴,关了评论区。 前些日子,永州一富商之子进京告御状,声势浩大,闹得人尽皆知。 平民越级告官不是不行,只是国有国法,需原告当街滚钉板,笞五十,如果能挨住这些,才能呈上诉状。 这富商之子不仅滚了钉板,挨了鞭子,还有余力将自己的诉状扔向好事人群,这才把事儿闹大了。 他进京告状,一告自己亲妹杀父夺产,不守孝道,罔顾人伦,藐视法律,二告永州官员置之不理,毫无作为,为官不仁。 可所有人都听出了另一层味道。 明面没说,诉状没写,可他分明还有三告。 三告当今圣上杀父弑兄夺位,明明是女子却要当皇帝,其心可诛!搞得上行下效,叫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效仿,认为她也可以做到。 于是此事不再只是普通的民告官,更不是此富商家的私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朝堂,投向了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女人。 裴安楠随手翻看着诉状,嗤笑声丝毫不掩饰鄙夷。 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就这点儿本事? 半晌后,她叫来苏公公,还是按照谢丞赫的话吩咐了下去,暂停了这两日的早朝。 这边厢,谢丞赫端坐国师府,对面坐着的则是陈砚书。 两个人脸色一般凝重。 谢丞赫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去见了富商之子宋单,这个人本没什么好说的,可他身边站着的贴身侍卫,竟然是刘散。 当年谢丞赫动用权力将刘散逐出宫去,被国师逐出宫的人是不可能在京城谋生路的,他就是要让刘散离京城远远儿的,再也别回来。 可是他没想到刘散会去永州,还成了这宋单的侍卫。 若只是如此倒也算巧合,可是宋单今日闹起来的事针对性极强,叫谢丞赫不得不将刘散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随后,谢丞赫联系了陈砚书,让他调取和刘散相关的所有资料。 陈砚书之前圆满完成任务有功,如今是吏部侍郎,故而调取吏部文献轻而易举。 这一查,却查出了刘散当年进宫,竟然是被御史大夫岳谨严举荐的。 半晌,还是陈砚书说了话:“刘散是岳谨严的人,可是宋家这件事也是真实发生的,您觉得这是巧合,还是……” 谢丞赫摇了摇头,如果是别人,他还会犹豫几分,可是岳谨严……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御史大夫岳谨严是先帝的亲信,早在先帝还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皇子时,岳谨严就花钱出力为他谋路子,为他积攒人脉。 后来先帝登上帝位,岳谨严就一升再升,成了御史大夫。 其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以至于裴安楠登基后,明知道他对先帝忠心不二,对自己虎视眈眈,也没办法铲除,甚至还做不到架空。 裴安楠登基以来,岳谨严虽然不给好脸色,但到底没像已经死了的那几位一样大行针对,故而谢丞赫还一直以为他已经老了,没有这些心思了。 现在看来,越是隐忍的人,越是可怕。 “这件事不能再大了。”陈砚书皱着眉头,“无论怎么判决,都是打陛下的脸,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压下去,彻底压下去。” “现在已经入冬,再过一段时间家家户户都要忙春节,就不会有人再想起这件事了。” 谢丞赫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岳谨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陈砚书突然咳嗽了一声,不尴不尬地说了这么一句:“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陈兄有办法就尽管说吧。”谢丞赫怪道,“这会儿了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陈砚书干笑两声:“只是这办法吧……谢贤弟可能要……吃点亏。” 看着谢丞赫诧异的眼神,陈砚书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别怪我窥探你的**,吏部什么没有?我也不是故意看的。” “只是……你和那岳谨严的宝贝女儿,岳稚柔,不是有那么一段儿吗?” 谢丞赫愣了一下,脸上猛地爆红,慌张地喝了两口水,斥责道:“胡说什么!休要毁我清誉!” “我知道我知道。”陈砚书挥挥手,“是妾有意郎无情嘛!岳家都求到先帝面前了,你都没同意,看得出是对她没什么兴趣。” “不过,人家岳稚柔岳大千金,到现在可还没婚配呢,都被指着脊梁骨说老姑娘了。” “谁知道是不是还惦记着你呢?” 谢丞赫咕嘟咕嘟将杯子里的茶吞下,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起来了,前两天裴安楠还拿这件事说他来着。 先帝确实险些赐婚,他也确实说了暂不愿意议亲,说这是缘分,强求不得。 那天说来也有些意思,春意盎然,天色正好,先帝带了几个妃嫔去行宫狩猎,叫京城官员携亲眷同乐。 东宫收到旨意,因这是先帝突发奇想,故而准备时间很短,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谢丞赫的课自然讲不成了。 太子乐得自在,忙里忙外地准备,唯有裴安楠呆愣愣地坐在原地,毛笔杆子在指尖旋转翻飞,墨汁溅了一身一脸。 “你怎么不收拾?”谢丞赫转头问她。 平日里谢丞赫很少和她说话,故而裴安楠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我又不去。”她说得理所当然,将毛笔搁下,双手抱在胸前,“行宫没有我住的地方。” 谢丞赫只当她在说笑,行宫那么大,连他这个国师都有媲美皇子的房间,会没有公主住的地方? 于是他伸手抹掉了裴安楠脸上的墨汁,板着脸道:“你以为我们去了行宫你就能逃课?收拾东西去,把你的心思收起来,到地方了我要查你功课。” 只是那时,他忽略了裴安楠掩饰得没有那么完美的手足无措,和先帝在行宫看到自己这个女儿时的诧异。 在丛林中狩猎的时候,谢丞赫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只能走在树林里散步,撞见了骑着马的裴安楠,顺便考问她这些日子的课程。 也就是这时候,岳稚柔的马不知怎么受了惊,从他两人的身边疯跑过去,马上的岳稚柔尖叫连连。 谢丞赫焦急,要追上去救岳稚柔,还是裴安楠把他带上马,驾着马冲了过去。 最后也是裴安楠抓住了疯马的缰绳,把双手磨破才控制住它。岳稚柔则浑身虚脱地掉下马来,被谢丞赫接住。 之后,岳谨严便带着岳稚柔去找先帝求赐婚,谢丞赫被叫去的时候,还在给裴安楠上药。 宫殿内,先帝笑眯眯地把岳稚柔夸成了一朵花,问谢丞赫的意见。 谢丞赫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 恩人需要他成才,他便成才,恩人需要他辅佐太子,他便辅佐太子,如今恩人需要他成亲,那就成亲罢了。 可谢恩的话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满脑子都惦记着裴安楠那个小妖女是不是又疯玩去了,或是在外面寻摸着害人。 就在这时,裴安楠莽撞地冲了进来,她被那群坏心眼的姐妹们骗了,以为这里有好吃的。 她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头也不敢抬,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先帝阴沉的脸色。 就在这时,谢丞赫开口了:“臣暂无议亲的打算。” 所有人又看向他。 “臣以为,婚嫁之事皆是缘分,不可强求。” 末了又补了一句:“岳大人的千金很好,但不是晚辈的缘分。还望大人恕罪。” “谢大人?谢大人?”陈砚书伸手在谢丞赫眼前挥舞着,“发什么愣呢?” 谢丞赫摇头:“没事,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陈砚书贼笑着:“和岳千金的往事?” “休要胡说!” 陈砚书和他熟了,知道这人正经得很,不能逗,故而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不过,明日不是宫中接见诰命夫人的日子吗?如今皇宫无后,恐怕要陛下亲自接见。你若想接触岳稚柔,这是个好机会。” 谢丞赫听着,皱起眉头来:“这种事也要她去做?” “没办法。”陈砚书摊了摊手,“如今没有皇后,只能陛下去做。” “陛下如今也有十八了,要不我明日上书请陛下考虑选秀女……秀男……这怎么说的来着?” 谢丞赫的茶盏啪嗒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第13章 鞭策 正如陈砚书所说的那样,除夕之前的臣妇宴无人主持,只能由丁悦萝筹办,裴安楠亲自接见。 京中的诰命夫人着实不少,里里外外都沾着些亲,甚至于裴安楠也不过是个小辈。 只是如今与以往不同,裴安楠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们不是死了就是流放了,要不然就是在宫变之时逃亡失踪了,裴安楠成了裴氏皇族的独苗苗。 故而谁也不敢对当初那个不受宠的公主,如今的皇帝摆什么长辈架子。 甚至于这些曾经瞧不起裴安楠的人,到了如今都发自内心地觉得,裴安楠比先帝的可怖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日子要照常过,臣妇宴除了这些女人提前来宫中贺岁,便只有一件事——相亲。 京中名门望族数不胜数,就算被裴安楠砍去几个,也照样连着筋带着肉,借婚约联盟的,或是准备一步登天的,数不胜数。 裴安楠本稳坐高台,一边抿着茶水,一边盘算自己再捱一会儿便离开,却不料一个老妪站了出来,贸然说了几句吉祥话,开始挤眉弄眼: “陛下,如今皇室空虚,虽然先帝刚刚新丧不久,但是您还是要往前看。我那表妹的儿子今年刚刚及冠,人可俊呐……” 裴安楠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她过去的十八年只惦记着如何将权势掌握在手里,却忘了坐上这个位子后,全国的人都会操心她有没有后代。 正准备将此事揭过,她却瞥见了远远缀在殿外的一抹青灰色身影。 她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多看,只是在宴会上的千金小姐之中扫了一圈儿,最终定在满脸羞赧,对身边通传丫鬟低低颔首的岳稚柔身上。 那丫鬟得了岳稚柔塞进怀里的金馃子,喜不自胜,翘着尾巴地跑出殿外,找那青灰色身影说了几句。 书评区啧啧声一片: 【这就勾搭上了?这就在我淮淮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渣男!】 【呜呜呜我的cp拆了呜呜呜!不看了不看了要虐我了!】 【啥啊,cp粉能不能不乱跳了,陛下和大人从来没在一起啊!大人要见岳稚柔一定有他的打算好不好。】 虽然有事业粉女主粉和剧情粉,但不得不说这本书的读者cp粉占了大半,而且刷打赏的基本都是cp粉,因此看着收藏量的直线下降,裴安楠换了一个姿势,有些不满。 她晾着那个谄媚的诰命不理,又翻了翻评论区,大部分都在哀嚎房塌了,还有一些评论被打了马赛克。 马赛克这三个字也是她新学的,系统那个王八羔子说为了不影响世界平衡,和正在发展的剧情紧密相关的评论都会被打码,只有裴安楠从别的渠道知道剧情才能看见相关评论。 只是裴安楠是谁,她不仅不觉得岳稚柔和谢丞赫有什么,还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裴安楠唇角上扬,谢丞赫要出卖色相为自己压下这件事么?有点儿意思。 只是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故意装做思索的样子,开口: “夫人所言有理,朕既然为一国之君,自然也要考虑子嗣绵延之事。” “夫人既有人选,不如过些日子的除夕宴上,将人带来瞧瞧?” 此话轻浮至极,谢丞赫惊得忘了男女之别,大剌剌站在门口,直勾勾盯向裴安楠,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 旁边有人见此路可行,连忙堆了笑迎上来:“陛下英明,臣妇以为,如今虽然不宜大办选秀,倒可以先行让几个良家子进宫服侍,待国丧过后再抬位分也不迟。” 裴安楠强忍着笑,假装看不见谢丞赫几乎要滴血的眼睛,点了点头:“还是你们想得周到,朕还从未考虑过这种事,劳烦你们为朕操这份儿心。” 一旁站着的丁悦萝抿着唇,脸上的笑几乎要僵了,暗揣揣掐了自己几把才稍显自然。 下面叽叽喳喳的诰命夫人大都是裴安楠长辈,如今看她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冷血无情,便都生了心思,纷纷加入相亲谈话中来。 有些年老的多话,甚至还心疼起裴安楠如今事务繁忙,恐怕难以孕育,强烈要求她多纳几个。 裴安楠全都应下,一点儿也没有在前朝时的冷酷残忍,反而还时不时给出一个笑脸,似乎很是赞成一般。 只有丁悦萝憋出内伤,险些笑吐在旁边,却碍于身份而强忍着,心里盘算着此事结束,定要从裴安楠的私库里搜刮点儿金银,不然都对不起她受这么大苦。 裴安楠余光瞥着殿门口,就见谢丞赫铁青着脸甩袖而去,这才低低笑出声来,给了丁悦萝一个眼色。 丁悦萝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这边,谢丞赫气得浑身僵硬,头一遭知道怒发冲冠是什么滋味儿,也明白了那些武官在朝堂上生气起来为什么要摔玉圭。 他现在就很想摔东西。 他天天睡不着觉想办法解决问题,为了压下那件破事儿脸面都不要了,蹭到臣妇宴外面去找岳稚柔。 里面那个没良心的居然嘻嘻哈哈,畅想要纳几个男人?! 几个男人?她还想要几个?她费这么大劲儿当上皇帝,是为了玩男人吗? 越想越生气,他一脚踢在河边的石头上,一下子脚趾疼得蜷缩起来,强忍着没有跳脚,硬生生压下。 只脸色白了几个度。 “谢大人?”岳稚柔的声音从另一边遥遥传来。 谢丞赫回神,连忙站直了身子,又恢复了如玉公子的模样:“在这边。” 两人遥遥一拜,二人的丫鬟也都很是识趣,双双退在一边,不远不近。 “谢大人叫稚柔出来,是有什么要事商议吗?”岳稚柔人如其名,面容温润,眉目柔情,说出来的话也如山涧清泉,沁人心脾。 谢丞赫心里有些愧疚,当初他拒绝岳稚柔拒绝得干脆利落,却不料她到今时今日也没有议亲。 他当时想得单纯,反正那房间里只有先帝、岳家父子和他,哦还有一个小没良心的,就算自己拒绝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自然不影响人家姑娘清誉。 可是后来才知道,岳谨严带着女儿去见皇帝这个信号太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他这个迂腐书生头一遭遇见这事儿,全不放在心上罢了。 于是岳稚柔再怎么好,都有一个被国师拒绝过的名声,那些比岳家家世高的,会疑心岳稚柔有问题,比岳家家世低的,会害怕别人议论自己捡国师的剩。 总之,谢丞赫给岳稚柔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就算他后来如何澄清,如何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京城也没人和岳家议亲了。 如今面对被自己害苦了的岳稚柔,谢丞赫实在愧疚难当,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请求的话,只好僵在原地。 还是岳稚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谢大人还惦记着之前的事儿呢?” 谢丞赫尴尬不已,连忙又行了一礼,诚恳道:“是谢某愚钝,不通人情世故,这才让姑娘陷入如此境地。此事无论道多少次歉都无法弥补,谢某自当铭记于心,时刻鞭策。” 岳稚柔早就见惯了谢丞赫道歉的样子,熟练地伸手将他扶起,笑着说:“谢大人快别说了,此事早已经过去,又何必再提?稚柔如今不议亲,不过是爹爹疼爱,想让稚柔多在家几年罢了。” 她看着谢丞赫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得眯起眼来,眸子里好像有小星星一般闪着光,亮晶晶地。 可谢丞赫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裴安楠那双眼睛,那双能杀人的眼睛,若是柔柔一笑,他只觉后脊梁冒汗,疑心她又要杀人了。 “其实谢大人今日找稚柔何事,稚柔已经猜到了。”岳稚柔浅浅笑着,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既维持了千金大小姐的端庄,又不禁流出些小女儿的娇俏。 “宋单刚进京城时,刘散就来我家找过爹爹,爹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偷偷瞧见了。” “当年刘散出身武行,走过我家的镖,路遇劫匪以一当十,很是勇猛。故而爹爹心存惜才之情,将他举荐给先帝,让他进宫做了侍卫。” “后来他不知道怎么,似乎是犯了错,被逐出宫去,京城也待不住了,也没打招呼就走了,爹爹还说没能给他些盘缠呢。” “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或是另谋生路了,谁料想他又回到京城,还带了这么一桩案子。” 岳稚柔的柳叶眉蹙起来,唇瓣也微微撅着,连连摇头:“他野了心了,竟然想让爹爹帮他,说他收了宋单的钱。” “我一个女儿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但大约也明白此事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大人放心,我爹已经暗中派人监视了刘散,生怕他闹事。” “不如这样,大人既然负责此事,就让我爹把人交给你,如此也不用让爹爹心惊胆战了。” 谢丞赫沉默了片刻,又行了一礼:“如此甚好。多谢岳姑娘!” 岳稚柔嘻嘻笑着:“你若真想谢我,就别见了我便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第14章 另有想法 “怎么会?”谢丞赫苦笑一声,“谢某道多少次歉也弥补不了过错啊。” 岳稚柔双眼灵动地一转,捂着嘴笑道:“要不然这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们就算两清了?” “什么要求?姑娘请尽管提,只要谢某能做到的,谢某定然义不容辞。”谢丞赫正色道。 “唔,我还没想好呢。”岳稚柔揉了揉脑袋,眨巴眼,“先欠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跟你提!” 谢丞赫弯腰躬礼:“谢某随时等候姑娘。” 二人的话到此也就结束了,岳稚柔到底是姑娘家,不能出来太长时间,于是浅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了。 谢丞赫望着岳稚柔的背影,神色晦明不定,唇角微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不去追么?”一个轻佻又讥讽的声音响了起来,“郎才女貌,有情有义,要不要朕赐婚啊?” 谢丞赫浑身一僵,好似做贼被抓了个正着一般慌了心神,忙忙回头一瞧,就见裴安楠和丁悦萝站在不远处,正讥笑着望向他。 “朕来得着实不巧。”裴安楠扬着下巴走过去,瞥了一眼岳稚柔离开的方向,斜眼看向谢丞赫,“朕若是早来一会儿,还能顺水推舟,成了这桩姻缘。” 谢丞赫难堪地吞了口唾沫,向来清明的脑子如今成了浆糊,混沌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 只呆愣愣看着裴安楠,心里盘旋着那几句大人。 她又不叫谢师了。 六年来唯一一个独特一点儿的称呼,又没了。 谢丞赫不说话,裴安楠也不急,就这样扬着眉毛瞧他,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笑意。 半晌,谢丞赫挣扎出一句:“你不也……” 还没说完,他便自己哽住,懊恼地意识到自己脑子不清醒,羞恼的红从脖颈爬上脸颊,一时间窘迫不已。 所幸裴安楠没听见:“嗯?” 谢丞赫强压住心跳,沉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和她说宋单的事。” “呵。”裴安楠最后一点笑意也没了,“谢丞赫,朕是一点儿本事都没有了,要朕的国师出卖色相去讨好女人来解决问题?” “你若说你和岳稚柔郎情妾意私定终身,朕还敬你是条汉子,为你赐婚。” “你为了羞辱朕,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亏朕还以为你我总算冰释前嫌。” 甩下最后一句,裴安楠带着丁悦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谢丞赫呆滞地站在原地,脑子嗡嗡响。 他张口欲说,可半天也没能发出音节,直到再也看不见裴安楠的身影,才干涩地冒出一句:“不……不是这样的。” 岳稚柔回了家,头一件事便是冲进岳谨严的书房,一拍桌子直视父亲:“抓了刘散,送到谢丞赫那里去!” 岳谨严坐在书桌前,看着被自己宝贝女儿一巴掌拍倒的笔架,皱着眉头:“你说什么呢?” 此时的岳稚柔全无刚才在谢丞赫面前那般温柔小意、无辜懵懂,反而满眼的算计和精明:“方才在宫中,谢丞赫找我了。” 岳谨严脸色大变:“他?” 岳稚柔点头:“恐怕已经站在裴安楠那边了。我先发制人,将事情全都推到刘散身上,说您已经将刘散监视起来,随时可以送给他。” 岳谨严闻声松了一口气,可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怎么连他也……之前略有传言,我都不信,他那样傲骨的一个人,怎么会站在那个妖女身边?” 转而又喃喃:“如今局势不似当初了,要早做打算……早做打算……” 岳稚柔不置可否:“北边有消息吗?” “除夕。”岳谨严点了点头,又问,“谢丞赫,你有把握吗?” 岳稚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他对我仍然没有那种意思,不过看样子是信我的,而且他做了承诺,会答应我一件事。” “这个人,我们能拉过来最好,若是拉不过来,就尽早杀了。”岳谨严神色凌厉,“他搬出宫了,你恰好趁这个机会和他多接触接触。” 岳稚柔眼中流光一闪,笑得乖顺:“女儿明白。” 国师府几个月没住人,却仍然收拾得很好,当初裴安楠带人抓谢丞赫时砸碎的家具用品,都换成了更好的,不可谓不用心。 陈砚书品了一口茶,啧啧两声,又喝了一口:“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你也太快乐了。” 谢丞赫没理他,他就自说自话: “你说岳稚柔那些话到底是她听岳谨严说的,还是自己编的?若是后者,那也太吓人了,只因你去找她,她便知道你要说什么,还能先你一步把所有事情理顺,又全都推给刘散?”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能做这个主,将刘散给你?” “不过这也是最好的选择,岳家不放出刘散,这件事就会成为悬在他岳谨严脑袋上的一把刀。估计他们也没想到你会出面。” 陈砚书说了半天,谢丞赫却一言不发,手里捧着茶盏往嘴边喂,可重复了好几次,茶一点儿也没减少。 “你干什么呢?”陈砚书夺过他的茶盏,“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谢丞赫猛然回神,连忙点了点头: “哦,我认为是后者,她应当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岳家不是没有儿子,但是岳谨严最宠爱这个女儿,还几年不让她嫁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砚书却不接话,只是一副“你有事瞒着我”的表情,眯着眼盯谢丞赫,把谢丞赫盯得浑身发毛。 “咳咳。”谢丞赫继续转移话题,“这件事这样处理是最好的,否则只能两败俱伤。她并非吃不消,岳谨严却不能硬碰硬。” 陈砚书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他。 “呃……”谢丞赫再做努力,“无论如何,岳谨严都是一个大患,为今之计就是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伤害降到最低,我最近会多接触岳家,以备不时之需。” 陈砚书还是不搭茬,就硬生生盯着谢丞赫,非要把谢丞赫盯出个窟窿来。 谢丞赫无奈投降:“今日见岳稚柔时,被她瞧见了。” “大发雷霆?”陈砚书挑眉。 谢丞赫点头:“说我此举是羞辱了她。” “早料到了。”陈砚书反而笑起来,“咱们这位陛下聪慧至极,又兼具武人的铁腕,若不是你拦着,恐怕她会选择直接将事情闹大,顺势斩了岳谨严。” “可是如果这般,她会被顶上风口浪尖,会失去民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下下策!”谢丞赫皱着眉头,“我不过寥寥几句话便能解决,将她置身风波外,又给了岳谨严警示,为何不行?” 陈砚书好笑地看着他:“你聪明,但不够聪明。” “什么意思?”谢丞赫彻底不明白了,“而且你一开始明明也不喜她动辄杀人的作风,如今怎么又理解她了?” 陈砚书撇撇嘴:“谢大人啊,你处理此事的方式是聪明之处,看不透读不懂陛下是不聪明之处。” “依你的意思,将影响降到了最低,给了岳谨严警告,又能通过岳稚柔观察岳家的动向,是为最优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发怒不是因为你没有铁腕,而是因为不想你弯了腰?” 陈砚书又抿了一口茶,幽幽道:“谢大人和陛下相处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都不了解陛下呢?” 谢丞赫心乱如麻,随口道:“是不如你了解,你才认识她多久,怎么比我还了解?” 陈砚书听出他话里的不相信,笑了笑:“谢大人,我为陛下做事的时间确实不长,自然也没有你了解陛下。” “只是谢大人扪心自问一下,究竟是你不了解陛下,还是你不相信你所了解到的陛下呢?” 此话掷地有声,震得谢丞赫头皮发麻,直到陈砚书已经离开了几个时辰,他才从这话中挣脱出来,大口喘着气。 他脑子里又浮现了初见裴安楠的情景,那双纤细骨感的小手轻轻一推,就谋杀了一个宫女。 他彻底乱了心神,一夜无眠。 勤政楼灯火通明,虽然不上朝,但是奏折还是要批阅的。 裴安楠搁下朱笔,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 丁悦萝走过来替她揉着,手法熟练,精准地摁住她惯常疼痛的位置,帮她放松下来。 “试探如何?”丁悦萝和裴安楠扯着闲话,“还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裴安楠舒服得眯起眼睛,像一只吃饱喝足后打盹儿的猫,“只是朕不喜欢他向别人弯腰。” 她那么费劲儿,打断了棍子,用尽了刑,也没能让谢丞赫向自己弯腰,那个岳稚柔凭什么?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让她吓死在那匹马上。 “谢大人聪明着呢。”丁悦萝尾音上扬,“他才不会轻易弯腰。” 裴安楠睁开眼睛,满是精明:“朕知道。” “但哪怕是逢场作戏,哪怕是虚与委蛇,朕也不想瞧见。”看着心烦。 丁悦萝闻言,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引得裴安楠皱起眉头来。 “没事。”丁悦萝回神,继续按揉起来,心里却另有想法。 第15章 不以为然 刘散被打断了腿,扒光了指甲,剪断了舌头,送到了国师府。 谢丞赫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心里清楚,岳谨严不可能把全须全尾的刘散送过来,但也没想到会如此残暴。 仔细想想,官场上谁没有点儿血腥手段?谁不沾点儿脏? 只有他,因为之前只效忠于先帝,不屑于和其他官员接触,才混了一个干净。 可是这份干净在他看来是干净,在其他人眼里是什么,那就说不清了。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困顿。 他聪明肯学,从入国子监到成为国师,觉得自己懂得很多,颁布新令,整顿朝堂,进言谏策,从未失误过。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什么事都能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以为这样便够了。 可直到裴安楠发动宫变,他才意识到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恩人成了仇人,天灾却是**,官员狼子野心…… 他直到这时候才知道曾经的自己多么天真,天真得险些丧命。 “唔唔唔!”刘散看见谢丞赫,一眼就认出了他,连忙哼唧着抽动,眼里的泪花滚落了出来。 他要举报!他要将岳谨严那个老东西供出来!他要让岳家给他陪葬! 说好的荣华富贵,说好的从此翻身,说好的将那个贱女人打断骨头赏给他,让他任意亵玩…… 都他娘的是放屁! 一出事,全都栽在他身上! 他不要荣华富贵了,他也不要那个女人了,若他注定要下地狱,他也要拉着岳谨严那个老不死的,一起下地狱! “我说过吧?”谢丞赫蹲了下来,眸子澄澈而干净,映出狼狈不堪的刘散,“离她远点儿,别妄想用你的脏手碰她。” “你怎么不听呢?” 刘散猛地闭了嘴,他又一次在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中看到了杀意。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的杀意不再汹涌,不再扑面而来,不再火焰迸溅。 这次的杀意潺潺流出,氤氲在眸子里,打了一个转儿,静悄悄的。 可刘散知道,这次,他必死无疑。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温度也彻底降了下来。 直到雪花飞到谢丞赫脸上,他才真正意识到冬天的到来。 兽金炭太暖,他已经忘了往年的冬天有多难挨,忘了每年到这个时候他手上的冻疮会反复发作。 他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带着干燥的热气,和温暖的红润。袖子微微卷边,露出他的手腕。 再往上一点儿,就能看见那个已经愈合的“奴”字,泛着深红,定格在他的手臂上。 他捋了捋袖子。他以为他会被这个字困扰,以为他会觉得屈辱。 可是每次想到这个字时,眼前浮现的都是裴安楠蹲在他身边,用手指细细涂抹药膏的样子。 这让他的伤疤发痒,顺着这个字的形状,一笔一划地发痒。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用力摁住那块本应该是羞辱的疤,就好像摁住了自己不受控乱跳的心脏。 宋单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压了下来,宋家那个杀父的小女儿也被秘密押回了京城,只是路上误食了东西,被人药哑了。 所谓杀父夺产的小女儿如今才十四岁,见到谢丞赫时哭得几次昏厥。 她识得几个字,幸亏没人知道,不然就不是哑了那么简单了。 杀父的是宋单,果不其然是刘散挑唆的,只是这两个人一个失踪一个死了,再掀不起波澜。 宋家产业充公,小女儿被谢丞赫托付给了京城一户好人家,等明年春天就入女子学堂去,重新开始人生。 一切都安排妥当,岳家也平息了不少。岳稚柔和他偶有相遇,便寒暄几句,彼此试探。 下雪了,除夕就要到了,他都搬回国师府一个月了…… 可都到了这时候,裴安楠也没再搭理他一次。 他几次三番想要找裴安楠,苏公公都堆着笑摇摇头,要么说陛下批阅奏折正忙,要么说陛下忙完了已经睡着了。 反正就是不见他,什么事都能当作不见他的理由。 谢丞赫又一次被拒绝,茫然地走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四处转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口井边。 是裴安楠谋杀宫女的那口井。 他触电一般浑身一凛,下意识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段根深蒂固的回忆。 “谢大人怎么在这儿?” 谢丞赫回身一瞧,是丁悦萝。 “谢大人别往前去了,这儿死过人,不吉利。”丁悦萝带着笑,风轻云淡道。 谢丞赫脸色暗了暗:“我知道。” 转而又看向丁悦萝:“丁尚宫,你和她……关系很好,是吗?” 丁悦萝笑意深了,不用问就知道他说的是谁:“当然了。我能有今日,都是依仗陛下。” “如果没有陛下,死在这儿的恐怕就是我了。”她说着,望了一眼那口枯井。 谢丞赫一愣,连忙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丁悦萝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谢大人为人正直,爱民如子,实在当得上谦谦君子四个字。如果谢大人这样的人能早点认识陛下,恐怕陛下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宫内人皆知裴安楠不受宠,可谁也不知道裴安楠为什么不受宠。 她的母亲不是宫妃,而是一个丫鬟,在宫外有恋人,就等着满了年龄放出宫去成婚。 然而先帝在一次酒后强要了她,酒醒后施舍一般给了她一个位分,再不管她。 她生下裴安楠后没几年,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裴安楠被交由皇后抚养,可皇后怎么会管一个出身如此卑微的公主? 要不是裴安楠那时候已经懂事,恐怕早就死了。 “我之前说过,我进宫是谋生路的,做的都是最卑贱的事情。”丁悦萝眼神微变,似乎陷入回忆,“可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陛下,您便能想陛下当时过的是什么生活了。” 丁悦萝比裴安楠大一岁,看着食不果腹的裴安楠,便没把她当公主,只当自己的妹妹,天天偷东西给她吃,偷衣服给她穿。 裴安楠戒心太强,丁悦萝给她的食物她要先给丁悦萝吃,确定没有问题才会下肚。 她们这样相处了两年有余,丁悦萝都怀疑自己再也不可能捂热裴安楠的心。 “我姑且有几分容貌,被一个侍卫看上。不瞒您说,我心动了,那侍卫是谁,长什么样,我都忘了,我根本不喜欢他,也不在乎他。” “我只是不想再过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生活了。” 她苦笑一声,可是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脚的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站上高枝?那些踩她的人不会允许的。 另一个宫女不知道怎么就得知此事,嫉妒得发狂,威胁丁悦萝,要告发他们宫女侍卫私通,要让他们通通去死。 丁悦萝吓得魂不附体,连夜收拾行裴要逃,走之前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裴安楠。 然而她没能走了,第二天那宫女的死讯就传了出来,所有人都被查了一遍。 所有人都知道那宫女讨厌丁悦萝,她嫌疑最大,但刚巧她那个时候在值班,有人证明。 后来她看见裴安楠白着小脸儿,声泪俱下地演戏,哭诉自己看到尸体的时候有多害怕时,她才明白过来。 那颗心早就被捂热了。 只是心的主人对接受温柔太过生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了。 谢丞赫震惊地杵在原地,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有这样的真相。 看着他惊骇的双眸,丁悦萝弯了弯唇角,道:“陛下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我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诚然,她杀了很多人,用残忍二字来说也毫不为过。我甚至可以告诉您,她手上也有无辜人的血,而她不以为然。” “可是那又如何呢?这世界上没有人经历过她的人生,没有人在她一个人面对那些腌臜事儿时挡在她面前,没有人教她,她也总要活下去。” “我后悔没有早几年认识她,后悔当初的自己太过软弱,甚至还需要她站出来保护我。” “如果早几年有人能保护她,她大约也不必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尽善尽美。” 丁悦萝一字一句地说着,越说越觉得心里抽疼。 她当作妹妹看待的小姑娘,被人指责嗜杀,凶残,阴险,毒辣,她一个都不能反驳,因为个个儿都是事实。 可她心疼之处在于,从未有人向她展示这世间好的一面,可所有人都要求她当个好人。 凭什么? 她从未见过阳光,又怎么温暖他人? 她不会,她不懂,她甚至怀疑阳光的存在。 可是没有人在乎,只有丁悦萝在乎。可她一个人不够,她作为臣子,作为朋友,不够。 于是她睁开眼睛,凝视着谢丞赫,将他眼中不由自主溢出的心疼和痛楚尽收眼底。 希望这次,她赌对了吧。 “所以谢丞赫。”丁悦萝收敛了笑,她从未用这种表情示人,更没有如此凌厉地逼问过谁,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也攥了起来,“我真的很想问问你。” “六年前你请求那个老东西让安楠去东宫的时候……” “到底知不知道……” “东宫里那个贱种有凌虐癖?” 第15章 无限伤痛 裴安楠把积分商城从上到下翻了个遍,心满意足地盘算着手头的三千四百八十个积分都能换些什么,可她什么也没换,就是翻来覆去的打开又关上。 支线任务那一栏绿得耀眼,那是任务完成情况的进度条。 任务一:【招贤纳士】:陈砚书 任务二:【妇女能顶半边天】:女子学校建设进度8/10;女子科举法案进度5/10;女子继承权起草进度3/10 任务三:【爱民如子】:日常处理政务1/1 系统奇怪:“宿主,你的支线任务完成情况良好,积分商城已经打了五折,你完全可以买得起里面的任何东西,为什么不买?” 裴安楠勾唇一笑:“朕看着这个数字,就高兴。” 系统无语,明白了,国库里除了钱还有物品,难以估价,裴安楠还是头一次见识把所有资产转化为数字随时查阅,还新鲜着呢。 “目前修改对象的黑化值为46,请宿主再接再厉。”说完,系统又安安静静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机器人,一言不发。 不等裴安楠再多欣赏,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嘈杂。 苏公公带着哭腔大喊:“大人哟,我的大人哟,陛下真的在忙,您不能进去!” 又听见他尖声大叫:“住手!都住手!伤了大人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能让苏公公这样纠结的,除了那位也没别人了。 裴安楠刚关了积分商城,谢丞赫便闯了进来,旁边的苏公公面如土色。 裴安楠打量了一下谢丞赫,抬手示意苏公公出去。 “你喝酒了?” 谢丞赫涨红着脸,头发胡乱挽着,束发的簪子斜在一边,摇摇欲坠。 他眼睛里噙着泪,眉毛扭曲地皱着,狠狠瞪向裴安楠:“没有!” 酒气熏天。 裴安楠不想跟酒蒙子说话,摆摆手:“你去醒醒酒再来找我吧。” 熟料谢丞赫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让我看看你的背。” “喝二两马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是不是?!”裴安楠变了脸色,也不管什么系统警告了,直接伸手将他推倒在地,狠狠踹了一脚。 谢丞赫被掀翻,酒劲儿上来,半晌也翻不过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脚胡乱扑腾着。 裴安楠本来气得想杀了他,可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 谁能想到清冷自持、心比天高的温润公子,喝了酒是这个样子呢?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谢丞赫躺在地上,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他是不是打你了?” 裴安楠的笑僵在脸上,盯着谢丞赫通红的脸,和他眼眶兜不住的泪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脊背。 那里是密密麻麻的伤疤。 有鞭痕,有刀伤,还有烫伤。 太子一出生就是太子,先帝对他的要求太高,想让他和自己一样是一代霸王,可太子天资愚笨,文不成武不就。 所有人都盯着他,有的人盼着他上位,有的人盼着他犯错。 他从小学习的东西多如牛毛,可是努力了也只是无能为力。 先帝成天逼他上进,动辄骂他废物蠢材,皇后也等着他成才,软刀子磨他,叫他多多用功,给他炖味道乱七八糟的补脑汤。 压力太大无处释放,他就憋出病了。 这病好解决,杀人就行。 可是东宫死人太多,难免会遭人弹劾,他那些兄弟还虎视眈眈呢。 杀不了,那就折磨。 不能伤到四肢和脸,因为很容易被发现,要伤就伤后背,腰腹,那儿的肉又嫩又软,稍微捏一下都会留下青紫色的痕迹。 鞭子上要有倒刺,浸到盐水里面,沉重又有力,随便一抽就是皮开肉绽,疼得声音都叫不出来,昏死过去。 学武的人小时候挨打都是挨刀子,平平拍上去又疼又冷,太子早年学武时没少挨过。 但教头很有技巧,最多蹭破皮,疼则疼矣,绝不留疤。 太子就没那么多技巧了,一刀下去鲜血直流,后脊梁猛地往前挺一下,皮肉都撕裂开来。 还有烫伤……裴安楠至今都不会亲自点蜡烛、剪烛花,下人都以为她娇气,夜再深也要叫人进来剪,可谁也没想过背后的原因是多血腥多残忍。 毕竟,东宫里的宫女太监还要干活儿,而且谁知道他们是哪里派来的眼线? 只有裴安楠,小小公主,谁都能踩一脚,谁都能吐一口,打得她皮开肉绽,只要以丁悦萝的命相威胁,她就一声都不能吭。 所以丁悦萝不知道这六年来,裴安楠到底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为什么要学武,为什么一有机会就来看她,观察她身边的人,警惕得像一匹狼。 “安楠……”谢丞赫的呜咽声将裴安楠从回忆里拉回来,“安楠……你为什么不说?” 六年,六年啊!他若是哪怕一次知道自己的决定给裴安楠带来了什么,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下去。 他一直觉得裴安楠演技没那么好,他总能从那副笑脸中找到破绽,总能从眼神中捕捉到一点狡黠。 可六年时间,他居然从未发现过裴安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经历着什么,她甚至没有试过暗示,没有给过眼神,一次也没有。 这才是最让谢丞赫心里抽疼的。 裴安楠从来没想过求助,她从来没想过。 甚至丁悦萝,都是在尘埃落定之后,才在一次和她共浴时知道了这一切,看到了那些她口中轻描淡写的过去。 “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裴安楠坐了下来,别开脸不去看谢丞赫的泪水,眼睛里的灼烧才好受一些,“你以为你能干涉皇帝的家事?” “我从习武的第一天开始,就做好了杀了他们所有人的准备。谢丞赫,你拦不住的。” 她还记得太子带她辗转各个宴会,表面是让她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实际上在她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明码标价,拍卖她的婚姻。 在宫中受尽白眼的太子伴读这个身份,从太子口中摇身一变,成了国师亲自教导过的公主,成了高贵的筹码。 她就那样坐在中间,假装看不到那些游走在自己身上的肮脏的眼神,面上挂着笑,心里在想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死法。 这个眼睛太脏,剜了。 这个笑容太恶心,割了。 这个说的话太难听,缝上! 他们所有人,所有人的死法都已经在几年前被暗中定下。 他们所有人,注定都要死在她手里,早晚! “朕十六岁那年刚及笄,那狗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把朕卖了,卖给礼部尚书的儿子,因为他出价十万两白银。”裴安楠轻描淡写地说着。 “朕还没有准备好逼宫,所以不得不杀了皇后,守孝三年。” “三年没到,北方牧族蠢蠢欲动,有流言称戍北的镇国公叛国,他们害怕打起来,又要让朕和亲。” “谢丞赫,你说朕怎么忍啊?” “但凡他们再多等一年,朕就能把朝堂上那群祸害全都除了,然后再稳坐皇位,哪用得着现在这样风雨飘摇?” 她低沉地笑,眼神满是阴狠:“真是死也不挑个好时候。” 谢丞赫躺在地上,浑身瘫软。 他想爬起来,想抱抱她,就像上次她安慰自己一样,抱一下她。 至少也要面对面道歉,告诉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恨透了什么都不知道,却给她带来无限伤痛的自己。 可是酒劲儿太大,他根本动弹不了,只能仰面朝天,任凭泪水涌出来,流进了耳朵里,声音被隔绝在外,雾蒙蒙一片。 像极了之前的他,无能为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明白。”裴安楠迅速瞥了一眼谢丞赫的眼泪,然后挪开视线,“你哭什么?又不是你承受了这些。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惧怕谢丞赫的眼泪,每看到一次就跟被灼伤了一样,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她不喜欢被这种感觉操控。 谢丞赫身子发麻,他昏沉着头,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 裴安楠半晌听不到回话,以为这个酒蒙子睡了,偏头一看,却见谢丞赫的嘴角流出血来。 “你干什么!”裴安楠冲上去,蹲在他身边,伸手用力捏着他的双颊,“松口!” 嘴里的疼痛叫谢丞赫清醒了几分,他颤巍巍伸手,将裴安楠的手拉开,然后凭着痛觉的刺激,一点点挪动身子。 裴安楠彻底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发什么疯,她皱着眉头,被拉开的手悬在空中,随时准备扶住他。 血从谢丞赫的唇角不断流出,他却不松牙关,越咬越紧。 他不允许自己再什么都不知道,不允许自己再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咬碎牙,口吐鲜血,他也要动起来,他也要做些什么。 在裴安楠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谢丞赫佝偻着身子爬起来,跪在她面前,虔诚地挽起袖子,露出那个刺眼的“奴”。 “臣……”他一张嘴,血涌出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流到地上,红得刺眼。 “叩见陛下!” 第16章 愠怒 十一月悄然而至,距离谢丞赫俯首称臣也已经过了几天,他虽然仍在外人面前保持之前的状态,可私下里看向裴安楠的目光早已没了恨意。 这就更让裴安楠搞不明白了:“你是不是坏了?他已经称臣,你也说了没有测出撒谎的体征,为什么黑化值还剩二十?” 系统卡了壳:“刷新次数已达上限,宿主,没有错误,没有故障,剩余黑化值二十,请再接再厉。” 裴安楠不耐烦了:“人生在世谁没有点儿阴暗的小心思了?谢丞赫这样的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要他怎样?就地飞升吗?” “黑化值指的是被修改者黑化的几率,而系统判定的黑化一旦达成,毁灭世界的概率是百分之百。”系统严肃地解释,“正常人的阴暗就算付诸实践也不会毁灭世界。” 烦死了。裴安楠啧了一声,眉头动了动,没松下来。 距离任务强制结束只剩下三个月了,如果这三个月里谢丞赫的黑化值还是降不下来,这个世界就要被迫中止。 在那个异世界里,不过是一本大改的太监了,可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作齑粉,一切生命都灰飞烟灭,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系统正要开口安慰,却见裴安楠突然神色一凛,抄起手边的毛笔在手里打了一个转,将笔杆子往边儿上一刺,抵在了奉茶太监的脖子上。 那太监长相阴柔,眉目之间有几分谢丞赫的影子,从头到脚露出来的地方白皙似雪,长得很是好看。 只是裴安楠记得所有御前侍奉的人,此人根本是新面孔。 原本她一心想着黑化值的事情,没有在意,可这人端茶的姿势太过高调,又往她身上瞄了好几眼,这才叫她抓了个正着。 “你是谁?”裴安楠神色阴狠,握着笔的手往前送了送,便将那两股战战的小太监吓得跪在了地上。 他细长的脖颈被划出了血痕,谁能想到当今圣上批阅奏章的朱笔,会在笔杆子里装利刃呢?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小太监白着小脸拼命磕头,“小的是……” 话音未落,谢丞赫走了进来,见此情况也是愣了一下:“怎么了?” 谢丞赫手持令牌,不需要跟任何人通报,裴安楠冲他点了点头以作示意:“刺客。” “冤枉!冤枉啊!”小太监吓坏了,一边磕头一边大叫,“小的是慈宁夫人送进宫……伺候陛下的!” 裴安楠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言,看来是要朕送你归西了。” 小太监疯狂摇头,眼泪横飞:“真的是慈宁夫人送小的进来的!小的不敢有半句假话啊!” “哎哟哟!陛下!这是怎么了!”苏公公刚从丁悦萝那儿回来,看见这情形,一时间也是忘了规矩,连忙冲了进来,“陛下!这是慈宁夫人表亲的儿子,昨个儿刚送进宫来的,您怎么……” 裴安楠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苏公公便知道,昨天他跟裴安楠说这件事的时候,这位陛下根本没听进去,于是只好躬身再解释一遍: “先前臣妇宴上,慈宁夫人提过一嘴,您同意了。这不就送来了吗?只是现如今不能过明路,奴才昨儿问陛下要不要让他先乔装成太监,在身边儿伺候着,学着规矩,您也应了……” 裴安楠这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当朝皇帝,金口玉言,虽然当时是为了逗弄谢丞赫,但是其他不知情的人将这些话奉为圭臬。 而她早就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所以也没想过要解决。 收了笔,裴安楠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带下去……” 苏公公如临大敌,连忙压低声音提醒:“陛下,慈宁夫人是一品诰命,算起来您还要唤一句姑母的!” “朕又不是让你把人杀了!”裴安楠又怎么不知道其中利害?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再起风浪,“去找个宫殿安置着,好端端扮什么太监……” 害得她差点儿就把人杀了。 若是以往,杀了便杀了,可现在她是皇帝,既然决定了要稳坐君位,就不能在这种时候给别人话柄。 苏公公松了一口气,拉起那小太监就谢了恩。临走的时候又被谢丞赫叫住了: “宫内还有多少……送进来的?”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些男人。 好歹他当初还有个男宠的名头,就算不好听也是个身份,这些人又是哪来的阿猫阿狗,乱七八糟,叫人厌烦! 苏公公愣了一下,数了数:“还有六个尚未安置,都等着陛下见见呢……” 苏公公心里犯嘀咕,这个就是最好看的了,所以才叫他先来伺候伺候,谁料想是这么个结局。 “都安置到一处去!”裴安楠头疼,“别再收人了!” 苏公公和小太监走后,裴安楠将几本奏折拿起来,往谢丞赫方向递了递:“这是最新的奏折,你瞧瞧吧。” 半晌没人接,裴安楠这才定睛向他看去。却见谢丞赫定定看着她,一点儿上前接过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了?”她皱起眉头,把奏折放了下来,举着怪累的。 谢丞赫脸色变了又变,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混蛋,僵硬地撇下了一句:“我身体不适,你自己看吧!” 话罢,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响得震天,身上的官服也发出猎猎风声。 砰! “他敢摔门?!”裴安楠一下子站起身来,猛地拍了桌,厚厚的奏折顷刻垮下,散落一地,方才被她当作武器的朱笔也被她拍成两截,里面藏着的刀子划破了她的手心。 “他居然敢摔门?!” “反了他了!” 裴安楠气得伸手一挥,把桌上那小太监刚端来的茶掀翻在地。 前两天还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陛下,今儿个就又成了我了你了的,真是无法无天! “狗东西……”裴安楠喘着粗气团团转,咬牙切齿,“朕杀了他!” 系统冷漠:“你不能杀他。” “朕现在就去杀了他!” “你杀了他你也会死。” “滚蛋!” 殊不知这边大踏步往宫外走的谢丞赫,也是满脸的愠怒。 先前还当她说笑敷衍,谁料这才过了几天,人就送进宫来了?! 第17章 不是滋味 口口声声要当皇帝,这就是她当的皇帝?要是让岳谨严一众知道了,又是做文章的好素材! 前些日子一口一个谢师,恭恭敬敬,不说真心实意吧,好歹也给足了他好脸。 如今好了,新人入宫了,谢师也不喊了,人也不正眼瞧了,奏折举了不到一息就撂下了! 陈砚书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谢丞赫闯入自己家,二话不说就搜罗他家的酒,开了封便往嘴里灌,灌得满脸满身都是酒液,这才停下。 “你发什么疯?”陈砚书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夺过谢丞赫手里的酒坛,心疼不已,“御赐的酒,我都没舍得喝!” 谢丞赫郁郁坐下,也不接话,只咬着牙瞪眼,气得七窍生烟。 “到底怎么了?”陈砚书收好酒坛,换了一坛普通点儿的放在他面前,这才有功夫来问他。 谢丞赫素来不与人亲近,陈砚书算他唯一一个朋友,故而也不知收敛,一股脑地把自己所思所想全都倒了出来: “你自己说说这合适吗?国丧都没过,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了,什么后果?” “以前也没觉得她是这般好色之徒,怎么当了皇帝一下子全暴露了?” “还有那些臣妇,先帝在时巴巴儿地往里面送女人,如今她当了皇帝,又巴巴儿地往里面送男人,真不知道她们是臣妇还是……” 气归气,最后那两个字还是没能说出来,憋得谢丞赫脸色通红。 反而是陈砚书接了下:“老鸨?” 他大笑着拍了拍谢丞赫的肩膀,摇摇头:“你真是气得狠了。” 谢丞赫灌了几口酒,又发泄了一通,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方才那不断拱在心头的火总算熄了,只是憋闷。 陈砚书看着他那副样子,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十余次,这才悠悠开口:“你究竟是气陛下国丧未满就将人迎进去,还是气别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丞赫张嘴就咬了舌头,刚好咬在伤口上,疼得嘶了一声。 陈砚书愈发觉得好笑:“你应该知道对于皇家来说,子嗣有多重要吧?陛下是女人,怀胎要十月,修养要半年,想要开枝散叶,很难的。” “所以你应该知道,陛下的后宫人数只会更多,好让陛下更易有孕。” 谢丞赫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句“我知道”卡在嘴里,半晌说不出来。 “谢大人,你到底是不想让陛下在这时候纳人进宫,还是根本就不想纳人进宫,自己想清楚了吗?” 谢丞赫兀自抬头,脸上是少有的局促。 他下意识抓住了自己心口的衣裳,狠狠摁着心脏。 就在他想到裴安楠会有其他男人,会和其他男人有亲密接触,甚至会有一个皇夫的时候,这里就疼得发颤,叫他窒息。 陈砚书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翘着脚,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谢大人,你是不是喜欢陛下啊?” 早朝,裴安楠板着一张脸,看也不想看跪在下面的人,强忍着恶心道:“国丧未满,朕身上还有孝,你们居然敢奏请选妃?” “陛下,如今皇室子嗣稀薄,不是臣等对先帝不敬,实在是情况特殊啊。” “是啊陛下!多子多孙乃国家之福,社稷之福,臣等都是为陛下的江山兴旺着想啊!” 裴安楠气得脑仁疼,一个眼刀递给陈砚书,示意他出面为自己说话。 陈砚书心领神会,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陛下年富力强,定是子孙福厚,不急于这一时。” “且不说陛下一番孝心,要为先帝守三年孝期,就说如今国丧未过,几位大人就忙不迭地劝陛下纳妾,不知是何居心?” “莫不是想给陛下扣一个不孝的帽子,来全了你们那些肮脏的心思,叫天下人耻笑?” 陈砚书混迹市井,说出来的话就如同一把把刀子,不懂转圜,直戳人心窝。 那几位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又急忙叩头称冤枉,个个儿长篇大论地表忠心。 于是此事只能就此作罢,那些老东西看陈砚书的眼神都写满了阴狠,却谁也不敢再提。 裴安楠满意极了,方才还板着一张脸,如今也有了几分笑模样。 唯有一直没说话的谢丞赫,从始至终都在一边看着裴安楠的神色,心里不是滋味儿。 下了朝,谢丞赫去勤政楼觐见。 裴安楠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演了几个月的戏,好不容易把他收服,可还有二十的黑化值不知道怎么就是降不下来。 他倒好,什么也不知道,仍做他的大老爷,如今连甩脸子摔门这样的事儿都做的出来了。 裴安楠心里烦躁得很,看见他进来也当没看见,既不能打又不能杀,便阖了眸子眼不见心不烦。 谢丞赫抬头,就瞧见裴安楠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显然是刚打开,还没来得及读。 她睡颜恬淡,太善于伪装,以至于连睫毛都不颤。可谢丞赫还是透过若有若无的肃杀气息知道,她在装睡。 “为什么不让我出面?”谢丞赫走了过去,站在她身边,看着从窗缝透进来的阳光照在她脸颊上,皮肤白得透光。 反正她也瞧不见,这么想着,谢丞赫微微伸手,用两根指头截住了那道光,裴安楠脸上的光影便暗淡下来。 他心里痒痒的,有些发酥,这就好像他将裴安楠拢在了自己的身影下一般,奇妙至极。 裴安楠见被看穿,也懒得装了,仍闭着眼道:“你是谢丞赫,不方便。” 谢丞赫的手僵了一下,无措地落了下来。 确实,他心知肚明。 就好像他明明已经俯首称臣,却还要在别人面前装做倨傲的样子,不将自己的立场暴露在外一样。 朝上以岳谨严为首的一众人仍然虎视眈眈,如今没有动作,无非是不知道谢丞赫的立场,对拉拢他还抱有希望。 哪个造反的不想要一个正当理由?哪个倾覆王朝的不需要一个得民心者来举大旗?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裴安楠一样,人说杀就杀,位说篡就篡。 所以他要在裴安楠还不能一网打尽之前,尽量混淆视线,必要时还要出面反对她。 谢丞赫心里酸涩,他看着陈砚书在朝堂上做她的剑,听着丁悦萝一口一个我家陛下,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也想站在她前面。 第18章 慢待 “你有事儿?”裴安楠没睁眼,却感觉到谢丞赫陡然黯淡下的气息,不知道他又在旁边胡思乱想什么。 “没事儿就不能……”谢丞赫连忙止住自己的脱口而出,一边懊恼一边委屈,心里酸得发苦,人也萎靡起来。 他懊恼自己管不住心,也管不住嘴,他委屈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被君臣之礼挡住,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思量。 他昨夜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捋顺自己对裴安楠的感情,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光写出来就占满了纸篓。 他想说,东宫六年,他所有的视线都在裴安楠身上。 从一开始,他备课的第一要务就是让裴安楠听懂学会,至于太子,竟也被他放在了次位。 六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关注是基于那场谋杀,一直以为自己看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关注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变了心思,目光也换成了缱绻温柔。 只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错过的太多,无法弥补的太多。 他的眼被蒙敝过,心也被蒙蔽过,只是前者是他人所为,后者是自己失察。 如今眼前的迷雾散去,自诩清高的国师直视真相,他也该把那颗心擦擦干净,认真端详。 他想说他明白,她是皇帝,要子孙绵延,要后宫充盈,他认了,他不介意。 她想当皇帝,就当。若他们二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人受委屈,那就他来受。 他可以不要名分,站在朝堂上做她的国师,为她谋划天下。 也可以抛却名利,为她钻进后宫的一小方天地,日夜待君归。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是她的臣,她的夫,甚至是她的奴。 谢丞赫酝酿了一会儿,裴安楠的眉头逐渐不耐烦的皱了起来,他这才支吾着开了口: “那个……我知道你总要为皇室子嗣考虑……” 话还没说完,裴安楠的眼睛就睁开了。 他一眼就从那双眸中看到了讥笑和冷漠,下意识闭上了嘴。 她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这个眼神,就是生气了。 “谢大人也是来游说朕早日为裴家开枝散叶的?”裴安楠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朕怎么不知道,谢大人如今有这等闲情逸致了?” 谢丞赫连退两步,手足无措:“不、不是……” “怎么?谢大人也要塞人进来?是哪家的公子啊?谢大人想给他一个什么名份?”裴安楠笑意更深,只是眼睛里的讽刺和嘲弄毫不遮掩。 她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谢丞赫,伸手握住了他的脖颈。 习武之人的手茧又厚又硬,划过谢丞赫细嫩的脖颈,惹得他浑身一凛。 只是这颤动究竟是怕还是别的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裴安楠无视系统的叫嚣,缓缓收紧握在谢丞赫脖子上的手,看着他呼吸急促,脸色发红,不得不随着她的力道一步步后退,最后靠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她不收手,将他摁在桌子上,靠了过去:“谢大人也觉得,朕应该为裴家绵延子嗣?” 她笑起来,低沉而阴森,活脱脱地狱爬出的煞神,每一个字都显得可怖: “你们以为,朕会随了你们的愿?” “十月怀胎,叫朕自顾不暇,无法处理政务,好让那群狗贼有可趁之机?” “一朝分娩,叫朕听天由命,谁也不用下杀手,肚子里的孽障就有可能让朕暴毙?” “还要开枝散叶,还要多子多福,你们还真是为朕好,给朕挑了一个如此之妙的死法!” “若朕当真因此而死,你们是不是就可以说,早就说了,女子不宜当皇帝?” 谢丞赫惊诧于裴安楠的话,可仔细一想,他竟从未考虑过生子带来的风险,就像其他人一样,默认裴安楠总要多些子嗣。 裴安楠凑近他的耳边,手又用了些力,让谢丞赫呼吸不畅。 听着他喉咙发出的嘶嘶声,裴安楠这才带着无尽愉悦,鬼魅一般地说:“不妨告诉谢大人一个秘密……” 说着,她骤然松开了手,欣赏着谢丞赫大口喘气的模样,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谢丞赫一面捂着脖子,一面慌忙伸出手去,他下意识地在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她离开自己的恐惧中,选择了后者。 裴安楠笑着解开腰带,当着他的面,将外裳脱了下来,又去解腰间的细绳。 谢丞赫吓坏了,连忙抓住她的手,声音嘶哑:“你干什么?” “放手。”裴安楠只说两个字,就让谢丞赫收回手去。 他不知道裴安楠要干什么,又不能阻止,便别过脑袋去,心火从脚烧到了头顶。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心跳声,谢丞赫憋着一口气,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却又听到了衣物摩擦的索索声。 更憋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安楠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上扬着尾音响了起来:“转过来!” “不、不行!”谢丞赫羞恼着闭眼,事关她的清白,他绝不能有半点慢待。 “朕让你转过来!”裴安楠命令的口气更重。 “不可能!”他被掐过的喉咙疼得肝儿颤,却仍用力道。 裴安楠失了耐心,一把抓住他的手,强行摁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温热的体温灼烧着谢丞赫的掌心,女人的腰腹微硬,只有几分,手掌覆盖的地方还能摸到肌肉的线条和轮廓。 谢丞赫睁眼,眼底没有旖旎,方才的羞恼也散尽。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颤着手从裴安楠的小腹上拿开,指尖掠过了一条三寸的刀疤。 “看到了吗?”裴安楠的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是狂喜,是战胜了一切的站在制高点的鄙夷,“哈哈哈哈!朕不能生育!” “在朕决定要当皇帝的第一天,朕就给了自己一刀。” “那时候朕发誓,若能活下来,朕要杀尽裴家人。” “朕要坐在龙椅上,让裴家肮脏的血脉断在朕这儿!” “朕要终结裴家的王朝,朕要让这天下改姓!” 第19章 尽收眼底 裴安楠欣赏着谢丞赫的满目震惊,笑得不能自已。 她靠上去,又一次抚上谢丞赫的脖子,用指甲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划过。 这样细嫩的肌肤,只消她一用力,就能轻易割开。 “怎么?你也觉得朕是个疯子?”裴安楠的声音全是,“你也要像那老东西和小贱种一样,叱责朕是条疯狗?” 她杀先帝和太子之前,绑着他们,当着他们的面将所有兄弟姐妹一个个杀了,然后告诉他们自己不孕的事实。 她太高兴了,看着那两个恶心玩意儿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听着他们的辱骂和叫嚣,她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骂的越狠,她就越高兴,因为她终是踩在了他俩的痛点上,狠狠摩擦。 她甚至还想直接告诉大臣们,但她不是真疯了,她还要这天下,她还要这多年蛰伏换来的权力。 但是谢丞赫不一样,她就是想告诉谢丞赫。 她期待谢丞赫的辱骂和痛斥,期待谢丞赫像那两个已经死了的贱种一样骂她疯狗。 这样一来,她就能将这些日子和谢丞赫相处时的古怪感觉,全都像剜烂肉一样剜出来,丢弃。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丞赫的眼睛,心口莫名其妙的刺痛让她更加焦急于谢丞赫将要说的话。 说啊,快说! 她甚至在心里罗列了十多种辱骂方式,等着谢丞赫选中一条,然后她再像赌马赌赢了一样雀跃。 谢丞赫的眼睛离不开她的小腹,那里不只有那条三寸的刀疤,还有蔓延至后背的,数不胜数的伤痕。 他在醉后的哀求终于得到了回应,他终于看到了裴安楠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受到的非人虐待。 以至于那条她自己造成的疤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隐藏在其他的痛苦之下,好像一点儿也不重要。 可是重要,对她来说重要,那是她对裴家的恨意,是她登顶的决心,是她受过的所有痛苦的合集。 对他也重要,他悬着手,明明知道这些伤疤早已愈合,却不敢碰一下,害怕她疼。 “你……你干什么?”裴安楠脸色变了,她看着谢丞赫缓缓淌下的眼泪,头皮发麻。 “憋回去!” 她笑不出来了,刚才心里细细密密的疼也变成了无措和恐慌,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拢上了衣服,隔绝开谢丞赫灼热的视线。 她见过不少人哭,可是唯一一个为她而哭的只有丁悦萝,那是她刚登基后,把芙蓉池的温泉抽干了换新,叫丁悦萝一起共浴。 丁悦萝头一次和她坦诚相见,看见她身上的伤痕,当场哭晕过去。 那时候丁悦萝哭得歇斯底里,吓得她胃部抽疼,后来就再也没和她一起洗过澡。 裴安楠现在也胃部抽疼,伴随着痉挛,甚至有点想吐。她紧张疯了,慌乱地伸手想要捂住谢丞赫的眼睛,让他把眼泪憋回去。 谢丞赫一把抓住她两只在自己眼前乱舞的爪子,一用力,狠狠抱住了她。 裴安楠脑袋嗡嗡作响,身子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动弹不得。 明明谢丞赫一介书生,力气小的禁不起她一指头,可现在她却软在谢丞赫怀中,挣扎都挣扎不脱。 “你得多疼啊……”谢丞赫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绕着,他喉咙的嘶嘶声伴随着哽咽,全都埋在她的脖颈里。 不愿意生育的方式有那么多,不伤身体的不是没有,可她选择了最绝的一条路,让她在生死线徘徊,绝了所有人的希望。 她是恨到了什么程度,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反抗?才能用捅向自己的刀子来宣战? 而他都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能做,甚至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伤疤愈合,才在这儿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谢丞赫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到了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 怀里的人僵硬地挣扎,但震惊太过以至于没什么力气,谢丞赫真想一直不撒手,这辈子都抱着她,让她再没力气去伤害自己。 可是他松了手,他盯着裴安楠的眼睛,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让你痛苦的人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再伤你分毫。裴安楠,你的王朝到了。” 她受的苦够多了,她的时代已经来了。 没有人能拘着她,他也不能,一个拥抱对她来说都是束缚。 她要大展拳脚,她要登顶巅峰。 他就站在她脚边,身先士卒。 …… 裴安楠浑身战栗,从头到脚都发麻,头晕脑胀不说,还一阵阵想吐,心脏更是跳的毫无规律,几乎要从她口中蹦出。 丁悦萝无奈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却见她触电一样抽了回去,又是一阵坐卧不宁。 谢丞赫走后,裴安楠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奏折也看不进去,站着坐着都浑身难受,想喝点儿茶压一压,抬手就掀翻了茶盏。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乱如麻,只能找丁悦萝来。 “他真的那么说了?”丁悦萝坐在裴安楠的榻上,看她这副样子,又心疼又好笑。 一直没感受过爱的人突然被爱,也会怕得要死。 裴安楠从小就生活在充满恶毒和恨意的世界,丁悦萝也是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真正走进她的内心,让她接受自己带来的温暖。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裴安楠脸色发白,两瓣薄唇一边说话一边发颤,“他到底要干什么?” 丁悦萝眼底里都是欣慰,她没赌错,也没看错人。 谢丞赫果然是君子,就算爱上了裴安楠,也将裴安楠的理想放在第一位,甚至愿意放下他二十多年不曾抛弃的高傲,做裴安楠身边的国师,不图逾越。 那她不介意帮他一把。 “大约是终于耳聪目明,意识到自己对你是男女之情了吧?”丁悦萝随意一句,将一切秘而不宣的情感放在阳光下。 裴安楠弹起来,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乱转:“什么?不可能!朕亲手打断了他的骨头,他有受虐癖吗?恶心!” “痴心妄想!” “痴人说梦!” 丁悦萝看着她打转就觉得晕:“你当初用宫妃勾搭男人那套接近他的时候,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裴安楠陡然停下脚步:“他喜欢这个?”说着眼睛一亮,“来人!去挑几个美人送到国师府去!” 外间刚应下,丁悦萝就慌忙打断:“先别去!” 转而又好笑又不可置信:“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不是喜欢这些吗?朕给他送去!要多少有多少,什么样的找不到?”裴安楠喘着粗气,眼冒金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丁悦萝盯着她,恍然意识到,就算她现在已经是皇帝,已经站在了制高点,可若是不撕破那层外衣,内核里的裴安楠就还是备受欺凌的裴安楠,还是为了不受伤害而封闭自己的裴安楠。 于是丁悦萝微微一笑,直视裴安楠的眼睛:“你究竟怕什么呢?” “你是怕他喜欢你,还是怕你喜欢他?” 裴安楠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朕有何可怕?” “那你就是在怕,你不值得他喜欢?”丁悦萝声音恬淡,直戳痛点,“你怕你浴火重生,浑身鲜血,脏了他一抹白衣?” “胡说!”裴安楠下意识还嘴,人却不由自主地坐在了椅子上,也不和丁悦萝对视,“朕乃九五之尊,天命所归,他区区一个国师……” “对,他区区一个国师,配得上朕?”裴安楠像是找到了支点,滔滔不绝,“不过是朕一捏即死的蝼蚁,竟胆敢妄想朕,真是胆大包天!” 丁悦萝忍笑,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裴安楠,将她心虚的眼神尽收眼底。 “叫你来是来帮朕排忧解难的,不是叫你来看笑话的!”裴安楠被看得浑身发毛,气不打一处来,“滚滚滚,真没用!” 丁悦萝毫不在意,当真起身告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倒是裴安楠吃了瘪,想叫她回来又抹不开脸,气得一脚踹翻了博古架,花瓶碎了一地。 苏公公带人前来收拾,偏巧多嘴问了一句:“那……还往国师府送吗?” 裴安楠一愣,更恼了:“送个屁!都滚蛋!” 谢丞赫得了丁悦萝的口信,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饶是丁悦萝不送信儿来,他也能猜到裴安楠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他心里陡然生出充盈的暖意,温柔得发胀。 相约前来议事的陈砚书看到谢丞赫这个表情,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揶揄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谢丞赫脸色发红,又摇了摇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陈砚书啧啧两声:“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说这事儿吧?那我可帮不了你。” 闻言,谢丞赫正襟危坐,方才还柔情蜜意的双眸,眨眼间便变成了出鞘利刃:“今早早朝,那些人都是岳谨严的人吧。” “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第20章 飘飘然 岳谨严焦头烂额,年关将至,岁宴在即,全国各地都加强了巡逻和监管,京城更不必说。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京城的地下赌场里居然抓到了岳谨严的大儿子,无独有偶,岳谨严的三儿子也在欢场被抓了个正着。 往日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偏偏岁宴在即,情况特殊,这些地方能过明路的都得了信儿,早早关了门,能营业的都是黑赌坊,暗巷。 “岳大人,您不是不知道,岁宴啊,八方来朝。”刑部尚书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如今陛下刚刚登基,也算得上改朝换代,列国可都盯着呢!谁知道会不会有奸细趁此机会潜入京城?” “更何况您看看,那都是些什么地方啊……下官就算想卖您这个面子,也实在是难办啊!” 岳谨严脸色黑得似煤炭:“我儿必定是冤枉的啊!你也说了那是什么地方,我儿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刑部尚书苦笑一声:“岳大人啊,您瞧瞧,白纸黑字,令郎自己亲自签字画押的!” 岳谨严恼极,可是临了临了也只能甩手离开。他心里清楚,刑部这些人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屈打成招,这恐怕是真的。 回了家,岳稚柔看了一眼老爹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柔儿,你去找谢丞赫!”岳谨严眼睛一亮,“谢丞赫出面,此事必能解决。” 岳稚柔冷笑一声:“爹,我和谢丞赫的交情可没有那么密。这些日子筹备岁宴,镇国公要进京,谢丞赫为此又搬进宫去了,我可好一段日子没能见到他了。” 岳谨严咬了咬牙:“他不是还欠你一个条件吗?” “不可能!”岳稚柔满脸的不可置信,“您要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用在那两个废物身上?” 话音未落,岳谨严啪地一耳光抽在了岳稚柔的脸上,直打得她踉跄一步,倒地不起。 “混账东西!那是你哥哥!”岳谨严虎口发麻,瞪着岳稚柔骂道,“我是不是太宠惯着你,叫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地上的岳稚柔颤着手摸了摸脸,原本光洁无瑕的脸蛋上霎时多了一个巴掌印儿,肿的老高。 她鼻头一热,滴下血来,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宠惯?”岳稚柔哽咽着嗓子,一双水眸盛满了怨恨,“我能成为岳家所谓最受宠的女儿,是因为我比你那些废物儿子都有用!” “可就算我比他们强一千倍一万倍,你还是会因为我没能嫁给谢丞赫而羞辱我,觉得我丢了你的脸!” “岳谨严!这不是老时候了!你可要想想,当今陛下允了女子入学,丁悦萝还在后宫等着呢,步入前朝指日可待!” “到时候,你觉得我不能去前朝争一争吗?你觉得我会比丁悦萝差吗?!” 岳谨严瞪圆了眼睛,气得胡子翘起,一脚踹在了岳稚柔的肚子上,破口大骂:“肮脏东西!原来你早存了这种心思?” “你若不是我岳谨严的女儿,走出去谁认得你是谁?去前朝?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别丢我岳家的人!” “你乖巧一些,为父什么给不了你?待你嫁人之时,定会是京城中最风光的女子,为父给你最丰厚的陪嫁。” “现在,你快去约见谢丞赫,将你两个哥哥捞出来。否则,休怪为父不念及与你的父女亲情!” 说完,岳谨严转身离去,将房门摔得噼啪作响。 岳稚柔瘫软在地上,眼泪划过脸庞,的地方便感到刺痛,反倒叫她清醒了几分。 她两个哥哥,一个赌棍,一个色鬼,其他兄弟姐妹均是烂泥扶不上墙,唯有她,从小就立志做一个对父亲有用的人,帮扶岳家。 可现在看来,她在岳谨严心中的地位,竟然连那两个混蛋都不如? 岳稚柔的眼神逐渐阴狠起来。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 京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新对联,一派喜气洋洋。 这日一大早,城门口巡逻驻守的兵马就多了一倍有余,官道也都清了场,两边儿是持刀侍卫,警示百姓远离。 这么大阵仗不为别的,只因为镇国公凌云将在今日抵达京城,入朝参加不久后的岁宴。 说起这凌云,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当得起镇国公三个大字,足以说明其地位之高。 当今各国局势虽总体安稳,但总归有宵小之徒屡次试探,盯着中原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其中以北边游牧民族最为嚣张。 而凌云此人,三岁跟着父亲进军营,是死人堆里长大的孩子,五岁就能杀人,十四岁上战场与其父里应外合,以百人战力将敌军千骑斩于马下,立下赫赫战功。 可以说,没有镇国公,就没有现在稳定的局势,没有凌云的定北军,就没有如今的太平。 只是这种太平终将被打破。 先帝在时收到密报,传镇国公凌云意图谋反,甚至有通敌叛国之嫌,所以他和太子才起了让裴安楠去和游牧民族联姻的想法,却不料激怒了裴安楠,双双死于非命。 他俩死则死矣,烂摊子还要裴安楠来收拾。 多年来,镇国公的权力太大了,北边地区基本都被他收入囊中,更别提还有定北军这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恐怕早已经只认凌云而不知皇帝了。 裴安楠心里清楚,这次凌云来京觐见,就是打着贺岁的名义来试探她的。 一旦她表现出一丁点儿破绽,凌云就会立刻造反,将她赶尽杀绝。 只是正好,她和凌云的想法不谋而合,此次朝宴,必定是鸿门宴。 凌云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潇洒至极。 远远见一小厮打马而来,脸上挂着恭敬谄媚的笑容,下马就是一礼:“奴才参见镇国公,陛下已经等候多时。” 凌云尚未说话,他身边的副官先露出嘲讽的笑意:“我们将军戍守边疆几十载,若非如此,陛下哪能这么轻松地接过国之大业?就是先帝也给我家将军几分薄面,陛下等上一等,又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咱当今圣上是个女人,我等便明白了。”他挤眉弄眼一笑,“哪个女人不拜倒在将军的威严之下,想做将军帐中客呢?”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士兵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惹得战马嘶鸣,一时间地动山摇。 凌云一抬手:“哎,休要胡说!”又转头对小厮倨傲道,“这些都是我身边几十年的战友,糙老爷们儿,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说起话来混不吝,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只是那群人仍然没有收敛,虽然不再多说,但表情上的不屑和揶揄连藏都不藏。 小厮脸色不变,恭敬地点了点头,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得了凌云的首肯后,又打马回了京城,告知城门口提前准备迎接之事。 不多时,凌云一众人就风风光光地从城门走了进来,街边的百姓或好奇或仰慕,都在望着这支虎狼之师,叫凌云一众心里得意极了。 此次回京,他特意以请裴安楠阅兵为由,带了两千兵马,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豪杰,此刻就驻扎在离京城不远的郊区。 他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作响,生怕别人听不见,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示威,也是试探,若是裴安楠有半分软弱,他就可以顺水推舟,那带来的两千将士,将会血洗皇宫。 知道归知道,裴安楠却正如他所想的一般,不敢拒绝他的两千兵马,反而派了人好生招待。 为了表示对这支军队的敬重,裴安楠甚至动用私库来为将士们添衣加食,京中有名的酒肆都被搬空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凌云等人享受着京城百姓的欢呼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又怎么会不飘飘然? 若不是多年征战的经验和理智,凌云真想今天就杀进宫去,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岁宴时八方来朝,可镇国公凌云是唯一一个拥有朝宴标准的接风宴的。 裴安楠坐在皇位上,勾着一抹笑容,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请凌云等人入座。 刚坐下,凌云身边的副官张顺成便凑了上来,悄声道:“就是那个。” 凌云的目光一下子顺势转移到了谢丞赫的身上,战场上下来的人,眸子里天然带着一股戾气,上上下下将他大量了一个遍,撇了撇嘴: “柔弱书生,能成什么大事?” 张顺成嘿嘿一笑:“您说的对,只不过他在百姓中很有威望。我听说先帝之前也想杀了他,却一直迟迟没有动手,恐怕是另有过人之处。” “可我怎么看也看不出,得到这个人就能得到天下。”凌云仍然满脸的不相信。 张顺成压低声音:“将军您想,得到这个人,一来可以利用他正名,二来,听说他和裴安楠有深仇大恨,他又是当朝国师,若是借他的手……” 凌云眯了眯眼,懂了。 用完就杀! 第21章 来者不善 张顺成见凌云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镇国公上阵杀敌是一绝,排兵布阵也是一绝,可是到底是卖力气的,说到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就费点劲儿。 他们可不能做无名之师。裴安楠谋朝篡位好歹还是裴家血脉,说到底也是裴家自己的事情,国还是姓裴,于百姓来说无甚大碍。 但是他们要颠覆王朝,绝不可出师无名,给百姓一个谁想造反都有可能的信号。 谢丞赫此人深受百姓信赖与爱戴,若是他站在他们这边,想必事半功倍。 而朝堂上那些还不知道如何站队的,也会因为谢丞赫而向他们靠拢。 只待事后,将谋朝篡位之事扣在谢丞赫头顶,他们不过清君侧,遗臭万年是谢丞赫的,美名则是他们的。 张顺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看向裴安楠身下的龙椅时,几乎要激动得流口水。 他大剌剌站起来,随意地向裴安楠行了一礼,就转而恭敬地对谢丞赫说:“谢大人,久仰大名。我等今日前来还为您带来了一个故人!” 谢丞赫站起身,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 一个男人身穿铠甲,站了出来,和谢丞赫对上视线的瞬间红了眼眶,哆嗦着嘴唇大喝一声:“谢兄!” 谢丞赫愣了一瞬,连忙迎了上去,握上了他的手:“陆兄?!” “多年不见……”陆元后撤一步,向谢丞赫行了一礼,又被他连忙拉起。 “你这是做什么!”谢丞赫恼道,“我们多年的同窗情谊,你这是打我的脸呢?” 看着下面一派祥和的认亲场面,裴安楠抿了抿唇角,冲身边的丁悦萝扫了一眼。 丁悦萝心领神会,上前来小声道:“这是陆元,凌云身边的副官,京城陆家的三公子,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和谢大人交情甚密。” “是挺密的。”裴安楠看了一眼那两个人交握的双手,“既然是读书人,怎么又当了兵?” “陆家也算是家道中落,后来就离开京城了,故而这个陆元也没能在国子监完成学业。估计就是那时候当了兵。” 裴安楠眉稍一跳,想了起来。 陆家啊,那不就是她未登基时搞垮的吗?倒也不为别的,只是那陆大公子流连她身上的眼神太过恶心,叫她忍无可忍。 那一段时间太子天天带她参加各种聚会,陆家的大公子也在其中,对她很感兴趣。 只是陆家并不富贵,太子最后看中的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故而没再和他多舌。 反倒给了裴安楠机会,趁着没人关注陆家,她暗中动了手脚,叫陆家二房背上了罪名,大房被牵连,全都离开了京城。 陆大公子则根本没能坚持到离开,就被裴安楠杀了。 裴安楠看向陆元的眼神微微变化,连带着唇角都往下抿了抿。 陆家被迫离开京城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这个陆元怎么可能运气那么好,一当兵就成了凌云的副官? 看来这陆元叙旧是假,来报仇是真的。 她百无聊赖,看着陆元眼泪婆娑地跟谢丞赫回忆往昔,知道再过一会儿,他就会把陆家的事情拿出来反复咀嚼。 而谢丞赫这么聪明,不会听不出端倪。 书评区的评论和裴安楠的心情相差无几: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谢大人现在也算是扮猪吃老虎吧?除了淮淮和悦萝根本没人知道他已经归顺了。】 【楼上你忘了陈砚书。】 【谢大人表面:哼裴安楠你这个毒妇!心里:老婆贴贴!】 裴安楠眼皮一跳,给最后一个评论点了一个踩,不甘心,又点了一个举报。 可惜评论并没有违规,举报失败,反而惹得裴安楠不快,撂了杯子。 正无趣着,却见陆元端了一杯酒走了过来,说要敬新帝一杯。 裴安楠气笑了,他的主子凌云都没说过来敬酒,他算什么东西? 丁悦萝也皱起眉头来:“陆大人,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陆元半是讽刺半是笑,盯着裴安楠,压低了声音,“陛下是觉得于礼不合才不喝这杯酒,还是觉得有愧于我陆家,不敢喝?” 裴安楠笑了:“朕有愧于你们陆家?你知不知道,单凭你这句话,朕就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 “陛下大可以试试。”陆元显然存了激怒裴安楠的心思,“今日陛下杀了我,明日全天下都会知道陛下对我陆家做过什么。” “此事说小了,不过是一杯酒的事儿,若说大了,那可就是陛下目中无人,不拿我们在外杀敌保家卫国的汉子当人,也不拿朝廷官员当回事儿,说杀就杀!” “陛下也不想让百姓以为陛下是个嗜杀之人,是个荒淫无度的皇帝吧?” 丁悦萝怒目而视:“混帐!你家主子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来人!” 她已然是气急,并未压低声音,故而朝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陆元顺势跪下,不卑不亢:“臣不明白,臣不过是想敬陛下一杯酒,为何要如此对待臣?” 凌云闻言上前两步,脸色也是不好看:“陛下,我的副官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来的,搞不懂你们文人那尊卑一套,敬酒也不过是敬重陛下,这也不行?未免太寒了我们这些将士的心!” 一时间,刚才还热闹温馨的接风宴,立刻就如同坠入冰原,谁也不敢发出声音,屏气凝神以待裴安楠怎么破局。 谢丞赫皱起眉头来,刚要说话,却见裴安楠给了他一个眼神,故又站定,佯装不在乎。 “既然是镇国公想让朕喝这杯酒,那朕喝就是了。”裴安楠勾起一个笑容。 评论区的“住手”都已经刷爆了: 【淮淮别喝呀!酒里肯定有问题!】 【不可能,陆元和凌云搞这么一出,不可能在酒里下毒,所有人都知道这酒是陆元敬的,他们不要命了?】 【附议,这杯酒只不过是在试探淮淮,也是在给淮淮设套。如果淮淮喝了,淮淮的面子就没了,他们就知道淮淮好欺负了。】 【那就更不能喝了!】 【可是不喝的话,他们给淮淮扣的帽子不就坐实了?】 评论越刷越多,越刷越快,裴安楠看不过来,干脆关掉。 她浅浅笑着,站了起来,接过了陆元递过来的酒,当着众人的面仰头灌下,一饮而尽。 随后,她还展示似的将酒杯倒过来,给他们看看确实一滴不剩。 凌云带头鼓起掌大笑起来:“好啊!好啊!陛下果然是女中豪杰,我等多年征战,报效国家,果然没有跟错了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他和一众副官看向裴安楠的眼神果然变了味道,轻蔑和讥讽都不屑于掩饰,仿佛已经将皇帝之位收入囊中,眼睛里都写着不过如此四个大字。 裴安楠也笑,她笑着冲凌云点了点头。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喷了陆元一头一脸,惊得他当场一屁股坐了下来,瞪圆了眼睛。 “陛下!”丁悦萝冲上去抱住裴安楠,陈砚书也惊得向前两步,大声喝令侍卫将陆元拿下。 裴安楠当场昏死过去,一场接风宴就此草草作罢,满朝文武心里都咯噔一下,感受到了凌云等人的来者不善。 过了一个时辰有余,太医才从寝宫走了出来,看向围着的几个朝廷重臣,叹了口气: “陛下已经醒了,是中毒。幸亏发现的及时,暂无大碍。不过还要好生休养,不可操劳。” 吏部尚书蹙眉看向凌云,冷冷道:“这么多官员进京贺岁,唯有镇国公排场最大,可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样的事情……镇国公,丧良心啊!” 还不等凌云说话,礼部尚书又开口道:“哎,此言差矣,那酒是陆元递上去的,镇国公恐怕也不知道内情,大人可要慎言啊。” “呵呵。”工部尚书冷笑一声,“陆元不过是凌云凌大人的副将罢了,若无凌大人的首肯,他敢么?” 凌云阴狠地扫了几人一圈:“我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你们这种读书人根本想象不到!若我有这个意思,绝不会用下毒这等小人之举!更不会让陆元当我的替死鬼!” 礼部尚书颔首:“正是如此。陆家原本在京城,后来二房犯了罪,居家搬离。说不定那陆元就是对皇室怀恨在心,才意图行刺。” 话音未落,谢丞赫便铁青着脸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他剜了礼部尚书一眼,推门便进了寝宫去。 几人面面相觑,一来不知道谢丞赫什么时候如此权势滔天,竟然可以随意进入皇帝寝宫,二来不知道他那一记眼刀是什么意思,怎么看着这般瘆人。 然而刚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和裴安楠的怒斥声。 过了一会儿,丁悦萝打开了门,冷着脸将谢丞赫送了出来,又狠狠关上了门。 众人不明就里,却看着谢丞赫的脸色好了很多,手里捧着一卷圣旨,看也不看他们几个,就离开了。 第22章 从长计议 短短一个接风宴,却让朝堂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折。 裴安楠中毒未愈,听说虽然性命无碍,但是连从床上起身都做不到。 故而将谢丞赫封为摄政王,代理朝事。 可自古以来,摄政王都是皇亲国戚,而且设立的原因无外乎皇帝年幼,再加上当时几个重臣都守在寝宫外面,听见了里面的摔打声,看见了丁悦萝仇视的眼神。 因此文武百官一片哗然,看向谢丞赫的眼神变了又变。 偏偏谢丞赫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陆元从廷尉狱放了出来,另行监管。 说是另行监管,实际上跟释放没什么区别,可陆元涉嫌毒害皇帝,诛九族的大罪,他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朝堂上的风向一下子变了,人人都说谢丞赫是终于找到机会报仇,甚至说陆元下毒就是谢丞赫的意思。 凌云很欣赏现在的局势,不仅在朝堂上屡次支持谢丞赫,更在私下里几次三番邀请谢丞赫见面,拉拢之意昭然若揭。 只是没人知道,本该中毒修养的裴安楠,此刻正没事人一般看着奏折,唇角挂笑。 积分商城当真什么都有,她不过花了三百积分,兑换了一个假性中毒,可以让她在半个时辰之内爆发出中毒的症状。 陆元想让她下不来台?不可能的。她才不在乎陆元和凌云的文字游戏,谁不知道当今皇帝说杀就杀,毫不含糊? 她是要把陆元和凌云高高架起,要让他们的阴谋被天下皆知。 丁悦萝看她面带微笑,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道:“看他们拥护谢丞赫,很开心?要不你把位子让给他得了。” 裴安楠瞥了她一眼,合上手里的奏折。 这些折子无一例外,全都是跟谢丞赫表忠心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些折子谢丞赫看都不看,就送到皇帝寝宫来了。 “还说他呢。”裴安楠笑意更深,“瞧你吓得那个样子。” 丁悦萝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谁知道你要搞这一套?!你知不知道我反应再慢一点,就直接当庭杀了陆元?!” 当时情况那般危急,裴安楠事先什么都没有透露过,丁悦萝关心则乱,连袖剑都露了出来。 要不是裴安楠倒在她怀里的时候捏了捏她以作示意,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不知道裴安楠和谢丞赫哪个眼神对上,能让谢丞赫完美无瑕地把这场戏演下去。 “陆元可不能死。”裴安楠悠哉游哉地说,“他阳寿未尽。” 丁悦萝明白过来,虽然也有些许埋怨,但不得不佩服裴安楠的谋算。 谢丞赫通过护着陆元表明立场,凌云等人自然以为拿捏住了他。 加上裴安楠如今“中毒”,凌云肯定会觉得这皇位十拿九稳。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会加快计划的进程,恨不得立刻倾覆王朝,登上那个位子。 而陆元,则会在他该死的时候死掉,让凌云自以为的筹码一少再少。 到时候凌云只会为了保持现在的局面,为了让谢丞赫站在自己身边,而不断许诺,不断给予。 裴安楠在暗,谢丞赫在明,他们要让凌云掏空筹码,要把他围困在京城中,让他孤立无援。 然后绝了他的念想。 二人说话间,却见谢丞赫走了进来。丁悦萝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裴安楠在后面笑了笑,叮嘱她一会儿再来。 谢丞赫摸了摸鼻子,不明就里:“丁尚宫怎么了?” “谁知道。”裴安楠轻轻揭过,又装模做样去看刚刚放下的奏折,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进去。 自从裴安楠知道了谢丞赫的意思,心里就总不对劲,和他相处也不如之前自在,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说来也怪了,她竟有些怀念之前的谢丞赫,至少那眼睛里的滔天恨意和杀气是她所熟悉的。 谢丞赫暗揣揣凑过来,蹲在裴安楠脚边,双手扒着扶手,盯着她的手看了看,终究没敢碰。 “你干什么?”裴安楠吓了一跳,那种心跳快到喉头发涩的感觉又来了,搞得她动也不敢动,僵在原地。 “下次事先说一声行吗?”谢丞赫仰视着她,神色恳切,他蹲的太低,干脆一条腿跪下来,姿态放得极低,“我真的被吓到了。” 看她面色不变,又补了一句:“丁尚宫肯定也被吓到了!” 评论区的“啊啊啊”已经刷爆了: 【救命!谢大人居然是小狗勾那一挂的吗?!爱了爱了!】 【呜呜呜明明是自己被吓得半死,还要跪着求淮淮,害怕淮淮厌恶还要拉上丁悦萝,谢大人好温柔一男的。】 【这样吧,谢丞赫我抱走了,其他的你们随意。】 裴安楠心烦意乱,连飞涨的积分也不去看了,只偏过头去,连余光也不给谢丞赫一星半点: “朕做事,不需要你们来教!” 谢丞赫眼底的光暗淡了些许,声音低沉,带了几分委屈和低落:“是……” 这声音闷得落寞,评论区却都在笑,说裴安楠像负心汉,玩完拍屁股走人,毫不留情。可怜谢小狗勾只能哭丧着脸,还不敢多说。 可裴安楠看到这评论,心里却打了颤,半晌又憋出一句:“咳,不过这次确实事发突然,下次可以从长计议。” 谢丞赫的眼睛又亮了,唇角向上勾了又勾,怎么都压不下去,自己觉得自己轻浮,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可捂住了嘴,眼睛又是弯弯的。 “快结束了。”谢丞赫见裴安楠有些不耐烦,连忙岔开话题,邀功一般道,“岳谨严的两个儿子今日被判流放,岳稚柔前些日子就失踪了。” 裴安楠一愣,转过头来:“这是你做的?” 她当然知道这个事情,也怀疑过是不是岳家的仇人动了手脚,可是无论怎么查都很干净,找不到任何端倪,故而她也以为只是巧合。 “对!”谢丞赫点点头,尾音上扬,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我查过,凌云之前拉拢过岳家,但是没有成功,估计是岳谨严不想再当朝臣了。” “这两人如果敌对,鹬蚌相争,自然最好不过,但是岳谨严这个老狐狸想当渔翁,自然不能让他这般轻松自在。” 第23章 惊恐 “他既然知道我欠岳稚柔一个人情,这次恐怕会逼迫岳稚柔用掉人情,换回他两个儿子。但是岳稚柔没那么蠢,她还想争一争呢。” “此次父女闹翻,岳稚柔失踪,应当是投奔了凌云。我顺水推舟,将他两个儿子的事情也栽到凌云身上了。” 裴安楠不得不转过来看他:“如此一来,岳谨严就会认为凌云早就想对付他,为了捞出儿子,也为了报复岳稚柔,就会不顾现在的局势,和他作对?” “不错!”谢丞赫见裴安楠看向自己,就好像她夸奖自己了一般,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稚气和得意,仰着脖子道,“是个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裴安楠盯着谢丞赫,目不转睛,想从他的眼睛中捕捉到一些别的情感。 可是没有,谢丞赫眼尾低垂,眉毛扬得老高,见裴安楠看自己,就像岁的顽童得了糖,既神采飞扬,又小心翼翼。 他短短几句说得轻松,可是这一场布局竟是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若岳谨严不是重男轻女,对儿子极其看重疼爱之人,若岳稚柔不是要强性格,在看清父亲后敢于出来单干之人,若凌云不是直肠子,就算心里有小九九也有一说一之人…… 那他的一石三鸟之计根本不会如此顺利,更不可能成功! 裴安楠看着谢丞赫的眼睛,只觉得脊背发凉,汗滴顺着脊柱往下滑。 她认识谢丞赫六年,从没见过他勾心斗角,玩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 可谁说不玩就是不会了? 她六年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竟是班门弄斧了吗? 裴安楠根本不知道谢丞赫是如何做到毫无破绽的,她扪心自问,这法子她想得出,也不可能一点儿痕迹不留的做出来。 至少站在她这个位子上的人,至少拥有如此权势的人,该查得出。 “陆家的事,你知道?”裴安楠的声音冷清,可她自己知道,这是她强压出来的镇静。 谢丞赫抿了抿唇,“嗯”了一声:“你给二房安的罪名太大了些,我动了手脚,保住了大房。” 裴安楠觉得头晕,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可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原因,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屈辱,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啊! “那京城宋家呢?司徒家呢?还有朕那些兄弟姐妹……你都知道?”裴安楠总算控制不住自己,声音打了颤。 谢丞赫没有说话,只是靠近了她,好让她抓着自己领子的手不至于硌在扶手上。 裴安楠难以相信,“你不是最厌恶朕做这些事?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从未阻拦过?” 谢丞赫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半晌才沉沉开口,满腹自责: “应该怪我,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没教好你。” 裴安楠松了手,盯着他直到眼睛发酸,这才缓缓开口:“下去吧,朕还有事和丁尚宫商议。” 谢丞赫慌了,他跪直了身子,双手握在扶手上,指尖发白,脸色也发白:“你生气了?你不喜欢?” “不是……”裴安楠艰难开口,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没法去看谢丞赫,没法直视谢丞赫滚烫的目光,那种胃部抽搐的感觉又来了,她无法和谢丞赫共处一室,更不能和他有这么近的距离。 “你出去!” 谢丞赫攥着扶手的手更加用力,好像一松手就会被裴安楠抛开似的:“你别赶我走……陛下……陛下!” “臣若有罪,任由陛下打骂,只是……让臣伴随陛下身边,只此所求。” 一声声陛下勾得裴安楠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纳了闷了,这陛下二字平平无奇,怎么从谢丞赫的口中说出来,就勾魂摄魄,像是什么涂了蜜糖的陷阱,让她又是眩晕又是发颤。 见裴安楠不说话,谢丞赫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哀求:“陛下……” “好了!”裴安楠终于受不住了,慌乱之中,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摁在谢丞赫的手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真的是有事和丁悦萝说,我没有生气。” 她当真是无可奈何了,急得连“朕”都忘了说。 谢丞赫双手一松,腕子一转,顺势将裴安楠的手捧在手心,克制着自己紧紧握住的**,缓缓合拢双手:“真的?” “真的!”裴安楠虽然语气强势,可说出来的话倒像带了几分哀求,“你先出去吧,若是被人瞧见了,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谢丞赫点了点头,眼睛一刻也不离裴安楠:“是,陛下说的是。只是臣怕今儿一出这门,往后陛下就不让臣来了。” “怎么会?”裴安楠急了,反握住谢丞赫的手以示安慰,她现在只想让这个扰乱她心神的男人滚出去,“你明日就能再来,我等着你。” 谢丞赫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抿着唇低笑,却也知道见好就收四个字,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告退。 裴安楠脑子里满是浆糊,只等冷风一点点把自己吹清醒,不知道谢丞赫走了多久,丁悦萝闯了进来。 “出事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对对方说。 裴安楠这才看到丁悦萝的表情,是少有的慌乱,还带着些惊恐。 “你先说。”她当即镇定下来,自丁悦萝当上尚宫以来,还没有什么事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这几年丰州闹灾,原本都已经做了处理,灾民也安置了。可是今年冬天太冷了,丰州雪崩压垮了粮仓,最后的粮食也没了。如今灾民已经往京城涌来了!” 裴安楠当即道:“不能进京!这些人都饿疯了,进京恐生事端!只是这事谢丞赫恐怕不会同意。”他太在乎百姓了。 “我说的出事就是这件事!”丁悦萝又露出惊恐的神情来,“京城已经封锁了,警卫加了两倍,提防灾民进京。” “这道命令,就是谢大人下的!” 第24章 症状 裴安楠仍在修养,说一句生死未卜也不为过,谢丞赫表面是摄政王,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开始往他身上贴去。 只有岳谨严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的两个儿子择日启程,流放边关,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而他岳家也因此蒙羞。 岳稚柔这个不孝女则投奔了凌云,他一结合之前查出来的东西,看向凌云的目光自然变了又变。 然而岳谨严到底是老狐狸,就算心里有所怀疑,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时不时往凌云那儿瞥一下。 谢丞赫垂了眼眸,往陈砚书的方向递了一个眼神。 “臣有事启奏。”陈砚书站了出来,“诸位大人今日也发现了,倪山大人并没能来上朝,因为倪大人的公子,中毒了。” 众人一愣,看向陈砚书的眼神写满了疑惑。 刑部尚书了然,站了出来:“确有此事,倪大人的公子昨夜里突发急症,经太医诊断确实是中毒。” “可是这是倪山的家里事。”有人皱眉,“就算是有人下毒谋害,也应当归京兆尹处理,怎么又牵扯到刑部和吏部了?” 陈砚书冷笑一声:“此事可不止牵扯到刑部和吏部!今早太医回宫,经过症状比对,确定倪公子所中之毒,和陛下所中之毒为同一种毒!” “此事便不只是倪公子中毒这么简单了,臣等怀疑,京城中出了敌国奸细,而这个奸细有可能就是陆元!” 敌国奸细,这个罪名可非同一般,直接将通敌叛国的帽子扣在了陆元的脑袋上。 众人哗然,一会儿看向凌云,一会儿看向谢丞赫,这些人脸色各异,而脸上最黑的,当属岳谨严。 唯一有可能给裴安楠下毒的陆元,已经被谢丞赫放了。 倪山是岳谨严的人,这满朝文武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再结合谢丞赫这些日子和凌云交往甚密,加上这两日查到的东西,岳谨严咬碎了牙,恨不得现在就生啖了凌云。 谁不知道倪山只有那么一颗独苗苗?宝贝着呢!若是出一个三长两短,恐怕倪家不可能再掺和朝堂争斗了。 看来这是要宣战了啊! 岳谨严愤恨地看着凌云和谢丞赫,只觉得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气得头晕目眩,踉跄一步便倒在了地上。 好歹是御史大夫,众人连忙围上扶起,只有凌云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 “哟,岳大人身子骨不太行啊,是不是年事已高了?若是如此,要不还是先回去歇歇吧,这人老了啊,怎么都不中用!” 他可宝贝那岳稚柔了,听着他的小心肝儿说这老东西平日里怎么苛待她,简直是在往他心上捅刀子。 只不过岳谨严到底是御史大夫,他不能直接针对,故而在这儿逞口舌之快,只待回去哄自家的小美人儿。 然而这在岳谨严眼中全然是公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阴狠道:“你终将为你今日的言行而后悔!”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在朝堂上打起来,谢丞赫这才幽幽开口,喝止了这场争端。 “此事牵扯甚广,需要从长计议。”他看了一眼岳谨严,又看了一眼凌云,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就交由刑部处理,京兆尹协理吧。” 他动作微小,粗枝大叶如凌云根本瞧不见,可是没能逃过岳谨严的眼睛。 岳谨严终于确定谢丞赫和凌云已然结盟,气得眼睛一翻,将谢丞赫和凌云这两个名字嚼碎了,狠狠吞进腹中。 下了朝,谢丞赫便往裴安楠寝宫去了,他坐在裴安楠身边,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就扔到了一边: “无趣。” 裴安楠瞥了一眼,那奏折正是倪山呈上的,里面全然是对陆元的怀疑,以及为自家宝贝儿子鸣不平。 她都不必问,只看一眼谢丞赫故意装出的无所谓,和他偷偷瞄过来的视线,就知道这事又是他的手笔。 深吸一口气,裴安楠缓缓道:“城外的灾民这样也不是办法,年关将至,就算不能让他们入城,也该让他们过个好年。” 谢丞赫颔首:“不让他们入城实在是下下策,可是若是入城闹出了事,恐怕又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你现如今的情况,再禁不起什么波澜。” “嗯。”裴安楠见他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却不觉得高兴,只是伸出手点了点桌子,“明日,开仓放粮,你去督办。” “这么急?”谢丞赫皱眉,“岳谨严这边……” “朕还没死呢。”裴安楠打断他,“岳谨严忙着对付凌云,翻不出什么浪,若是灾民不安顿好闹起来,才是问题。” 谢丞赫忍不住一笑,看着她的眼神无限柔情,又怕她说自己轻浮,于是抿了抿嘴,想把那笑意藏起来。 自然逃不过裴安楠的眼睛:“你又笑什么?” 这男人怎么这么爱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让他天天勾着唇?看的她心里烦躁,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你心里有百姓,我很开心。”谢丞赫并不做隐瞒,“你会是一个好皇帝,比他们都强。” 裴安楠愣了一下,实在不习惯这般直白的夸赞,扬起脑袋轻蔑地丢下一句:“用你说?” 她容貌英气,眉宇之间自然有一种霸道,可是在说这话的时候,谢丞赫只看到了她拼命藏起来的慌乱,反倒显得俏皮。 他这么想着,掐了自己一把,却没能止住笑。 俏皮,居然用了俏皮二字来形容她!若是被她知道了,还不晓得要如何生气呢。 裴安楠不知道谢丞赫心里在想什么,可他的表情也过于丰富,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她,黏糊糊的。 她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挥挥手,将谢丞赫打发出去,不想再看见那张脸。 谢丞赫耷拉着眼尾,方才还笑意盈盈,瞬间就萎靡不振了。 昨儿个还能拉拉手,今儿刚说两句话就撵人走了。 怪道人们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瞧瞧裴安楠,真是完美诠释了这句话。 “唉。”他垂眸,人也瘫软了下来,提不起精气神,“果然得到了就不值钱了,是吗?” 这话一出,裴安楠满脑子都是那些说她提裤子不认人的评论,那些异世之人说话过于放浪,叫她瞠目结舌,不忍再看。 此刻谢丞赫的话和那些评论不谋而合,明明没提及什么不堪的字眼,却还是让裴安楠脸上飞红,神色慌乱了不少。 “胡说什么!”裴安楠按不住自己的心跳,她不明白,究竟是只有自己如此反常,还是谢丞赫面对这种反常,也能游刃有余。 谢丞赫和裴安楠之间只隔了一张小几,他蜷起腿跪直,身子往前一俯,强行拉进了二人的距离。 他欣赏着裴安楠的慌乱和惊恐,目光从她的耳垂落到脖颈,痴痴凝视着这一片绯红,欢喜的不得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反常代表了什么? 他的心脏也捱过一次次的悸动,一次次的狂跳,他的眼神也躲避过,不是不想直视,是不敢直视,怕一对上视线,就忍不住全都暴露了。 只是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这种情感,故而不觉得烦躁,反而从中找到了快乐。 直到如今,他已然喜欢上这种发自心底的酥麻,因为这是独属于裴安楠一个人的症状。 “你心里有我。”他声音很轻,羽毛似的,拂过裴安楠耳畔,吹进她心里,痒成了一滩水。 “我很高兴。”明明是读书人,可他摒弃了所有读书人的迂回,大剌剌剖开内心最本源的想法,不想加以修饰。 “安楠,若我愿意无名无份,你愿意要了我吗?” 裴安楠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谢丞赫的视线前所未有的热烈,明明说着这种叫人浮想联翩的话,可他眼中没有**,只有虔诚。 偏偏裴安楠在此刻,连躲避这样的视线都做不到,僵硬得像一根木头,任凭名为谢丞赫的火在她心里烧。 裴安楠的脸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红过,她头一回知道除了发烧,人的脸还能上升到这个温度,头一回感受到心脏的胀痛,却又不觉得难受。 更是头一回什么都不愿意算计,只张开了嘴,一个“好”字就在舌尖,只等她放松警惕便溜出来。 她狠狠咬了舌尖,刺痛叫她清醒过来,她抿着唇没有说话,方才迷离的眼神换回了几分清醒。 谢丞赫看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带了些无奈和落寞。 裴安楠不明白,他放弃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蛊,迷惑她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他只要再勾勾手,只要再往前一步,只要再主动一点,裴安楠就会如他所愿,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如果现在是裴安楠在做这件事,她一定不会放手,而是更激进,更冲动,无所不用其极,发誓要让对方沦陷得比自己更深才行。 她的疑惑写在脸上,谢丞赫看得清楚:“若你有一分不想,哪怕有九十九分想,我都不会逼你。” “算计是别人的事,对你,我只有真心。” 第25章 眼前一黑 裴安楠终于从混沌和慌乱中挣扎出来的时候,谢丞赫已经离开了,皇宫就要下钥,他到底搬出去了,不便久留。 他确实是灼灼君子,明知道裴安楠因他那些话乱了思绪,也只是对着她笑了又笑,贪恋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她的表情。 唯一稍显逾矩的举动,也不过是临走前半跪在她面前,捧起她的一只手,在心口捂了捂。 【我真的被谢小狗苏到了,陛下真的不考虑收了他吗?!】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谢大人早就喜欢上陛下了,之前只是自己没发现或者不愿相信?】 【如果这样的话,谢丞赫的人设不就崩了吗?心怀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怎么能因为耽于儿女情长,忘了自己的初心本怀?】 最后那条评论很快就被顶了上去,赞和踩的数量五五开,CP粉抨击他不懂爱,剧情粉则高举双手双脚表示支持。 却不知道看到这条评论的裴安楠,方才心慌的感觉霎时间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的冷意。 她把这条评论来来回回看了几十遍,脸色也变得阴冷起来。 “叫丁悦萝来见朕!” …… 倪山大人的儿子终于还是死在了这天夜里,那毒性实在太猛烈,以至于太医局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当天夜里,倪山手提一柄长剑,冲到了谢丞赫安置陆元的宅院,亲手割下了他的脑袋,随后长剑一丢,束手就擒。 此事传出,能代表的讯息多如牛毛,京城所有的官员都夜不能寐,心里思量着这天终于还是要变了。 倪山虽然不过是正五品官员,但是家里沾些皇亲,里里外外都为岳谨严所用,可以说是一员大将。 如今倪山折损,凌云那边不过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副官,甚至还是早已潦倒的陆家人,孰胜孰败,几乎可以确定。 岳谨严丢了大将,丢了女儿,凌云那边却得了谢丞赫,此相对比,着实惨烈。 更遑论,陛下既然和倪山之子中了同一种毒,那若是倪山之子死得如此突然,陛下是不是也…… 国师府,谢丞赫闻讯颔首,一言不发。 夜已经深了,他却毫无睡意,手持一柄烛台,缓步走向了祠堂。 祠堂灯火通明,常年燃香,那股味道已经入木三分,只消往那儿一探,就能嗅到一股叫人沉静的佛香。 别家祠堂供着家神和祖先,谢丞赫的祠堂供着的,则是沧州的乡亲们。 能记住名字的,他都写了牌位,记不住名字的,便以“沧州罹难众”代替。 烛台搁在供桌上,他伸手,熟稔地从桌布下取出一柄弯刀。 弯刀的刀鞘上镶嵌满了宝石,刀柄是用黄金铸成,这样的刀一眼望去便知道是天家物,刀刃粗钝,不宜使用。 谢丞赫跪了下来,将刀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件件剥开衣服,颀长匀称的身材在烛火的照映下泛着光。 他是个文弱书生,没有一身腱子肉,甚至连裴安楠也不如,可脱了好个胎,身上刚养出来的薄肉不嫌臃肿,也不干柴。 上肢的伤痕还没好全,皮肉的颜色仍不均匀,能清楚的辨认出哪一块是裴安楠亲手挥棍打下的。 他拔出弯刀,贴在额头上,朝着满桌的牌位深深一拜,随后,竟是将弯刀插入皮肉,横着撕扯出一道三寸长的血口来。 仔细看去,他的腰腹上还有不少类似的伤疤,有的早已经愈合,新肉泛着浅白,有的则刚刚结痂,若是动作稍大些,还会扯出血来。 “陆元虽有异心,但难成大事,倪山之子虽纨绔霸道,但罪不至死。” “安楠一个女子为帝,年纪尚小,满朝文武虎视眈眈,皆盼着她一朝出错。若我不替她排除异己,恐怕她也要沾上血腥杀孽。” “是我不配称一句谢师,六年来,她所受苦难未能窥见一星半点,满口之乎者也,却不能让她看见一点光明。” “她会是好皇帝,该是好皇帝。” “欠她的她会夺回,害她的她会反击。” “无人能挡,无人能拦。” “杀孽我来背。” 大雪纷飞,京城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路上人们嘴里念着的都是“瑞雪兆丰年”。 可正儿八经靠老天吃饭的农民,则悉数被困城外,饥寒交迫。 丰州地处河北,这几年一直闹灾,收成不好。虽然没有到当年沧州那么严重,但也是弹尽粮绝。 先帝在时,国库已经亏空,加上裴安楠背地里总动些手脚让他焦头烂额,以至于丰州之事拖了又拖。 直到今年裴安楠上任,河北秋汛发了大水,初雪山崩压了粮仓,丰州的灾情再也拖不动了,一股脑儿地爆发了出来。 前几个月走马上任的京兆尹之子刘百川发信,八百里加急,他到河北之时,丰州地界只剩空壳,大批灾民南移,往京城来了。 只可惜车马劳顿,等这消息传到京城,灾民也已经入关了。 关口至通京官道三里有余,三里皆是灾民,或坐或卧,短暂休整。 他们眼巴巴瞧着京城方向,渴望这地界能有人救救他们,能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 为了得到救助,他们走的都是官道,沿路上不是没有遇到别的城池,只是每一个看见如此大规模的灾民,都紧闭城门。 若是有富裕的,便舍些米粮,没有富裕的,便装聋作哑。 一老妪身后抱着孙子,佝偻着背穿梭在灾民群中,她想问问还有没有谁有余粮,她的小孙子快饿死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瘦骨嶙峋的男孩,眼神飘忽,站也站不稳,强撑着一口气扶住她,口里嗫嚅着“婆婆”,有气无力。 老妪怀中的孙儿则已经饿得没了哭的力气,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众人见了她只是摇头,有余粮的也悄悄看了一眼见底的米袋子,藏起来,挥挥手把她赶走。 另一边,一个小孩的哭声突然响起,孱弱又细软,可在寂静无声的灾民群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父亲束手无策,弓着身子哄他,眼泪掉了一颗又一颗。 这浩浩荡荡的灾民,大都是男子,女子极少,小孩更少。因为女人和孩子大都在路途中被卖掉,成了不足一升的糙米,几口下肚,再无声息。 若是再无活路,恐怕又要重蹈当年沧州惨案的覆辙。 正是一派凄惨之时,只听一个声音豁然传来:“谢大人有令,在东郊原上施粥,发过冬的棉衣!” 众人抬头一看,竟是五个带刀侍卫打马过来,其中一人跳下马来,扶住老妪:“我们奉谢大人之令,护送灾民前往安置点。” 老妪抱着怀中的孩子,怔忪半晌,这才咿呀吐出几个字:“是……是谢丞赫谢大人的令?” 是那个上任数载,颁布多条惠民政令,减免丰州多年赋税,在丰州闹灾初期,还捐出全部身家以示表率的谢丞赫谢大人? 侍卫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谢丞赫谢大人。” 灾民们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跪地叩首。人人涕泗横流,暗念终于熬出头来,总算有一线生机。 大部队往东郊行进不过半日,众人眼前冒星,几个孩子摔得打滚儿,怎么也起不来。 一个侍卫抱着老妪的孙子,见孩子又睡着了,不放心地探了一下鼻息。 正是这时,众人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阵阵说笑声。 “是……是肉味!”有人鼻子尖,细细闻了闻,满脸的向往,“还有酒!还有酒!” 那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城外驻扎的军营。军营上空飘着几个大大的旗子,上书大字“凌”。 原来凌云带来的两千兵马,正巧驻扎在此地。 这些都是定北军中的精英,别说凌云定不会亏待,就说谢丞赫和裴安楠,也绝不会慢待一二。 因此这些人吃的是上好的牛肉,喝的是御赐的琼浆,甚至还有余钱去找两个野狎弄,欢欢喜喜地在这儿安营扎寨,提前过了年。 “灾民在这儿挨饿受冻,他们却吃香的喝辣的!”那抱孩子的侍卫眉毛竖起,狠狠啐了一口。 另一人拽了他一下,摇了摇头。 灾民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面窝心于这世上还有人在意他们,一面也略感不平。 那酒肉的香气像一把把小钩子,营帐里的欢笑声刺耳无比,可侍卫怀里的孩子却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混沉沉睡去,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 “我去借点粮。”那抱孩子的侍卫将孩子交给旁边的人,“走到东郊还要半日,这孩子根本撑不住。” “别去!”方才拉他的侍卫急了,一把拽住,“那是定北军!你惹不起!” 借粮的侍卫红了眼: “惹不起?我不过去借点米汤,好歹让孩子活下来!怎么惹不起?他们是战功赫赫,是保家卫国,可是若是百姓没了,他们保谁去?!” “等着,我今儿非得借来米粮不可!” 说罢,他甩开同僚,大踏步往军营去了。 灾民们热泪盈眶,他们早知道南移京城就有活路,只是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在乎他们。 一个小小的带刀侍卫都心怀百姓,那些在战场浴血奋战,为了百姓安居乐业而奋勇杀敌的士兵想必更加友善。 如此思索着,一个尚有余力的佝偻汉子眼睛一转,连忙上前跟住那侍卫,笑嘻嘻地说要去帮他。 谁料半炷香的功夫,那借粮的二人只回来了那佝偻汉子,浑身是血,满脸惊慌,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倒在地上,不住地发抖:“杀、杀……杀人了!” 众人大惊,原想着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撵出来,谁能想到那群兵痞竟然敢动手杀人?! 侍卫们纷纷拔刀出鞘,围着佝偻汉子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佝偻汉子吓得浑身打颤,一哆嗦,裤子便湿了:“我们……我们去门口借粮,他们说……” “他们说我们这群蛆虫活该饿死!那官爷恼了,和他们打将起来……” 侍卫怒火中烧,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佝偻汉子眼前一黑,满脑子都是血腥场面,带着哭腔嘶吼道,“然后他们就砍下了官爷的脑袋!” 第26章 尊严 大雪压城,可兵营门口没有积雪,只有死去灾民涌出的热血,将土地染红,变得泥泞。 那几个侍卫除了一个回城报信儿的,其余全都死在了定北军的长枪下。 混乱中,灾民不愿坐以待毙,他们既想要回侍卫们的尸首,也想亲眼看看,口口声声保家卫国的定北军,究竟是如何不把他们当人的。 兵痞喝多了酒,本就混帐,如今更是无法无天,一口一个贱民,唾沫横溅,脚下踩着那几个侍卫的尸体,百般凌辱。 灾民们红了眼,这一路以来,多少人对他们冷眼相待,看他们的眼神就好像再看一只只过境蝗虫! 只有这几个侍卫,不仅温声细语,还帮他们背行裴、抱孩子,带着他们往有食物的地方去,往光明的地方去,往能存活的地方去! 这样好的人,也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丈夫,谁家的父亲!怎么就能被这群肮脏小人踩在脚下,死不瞑目?!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也不知道谁先带的头,灾民们自发地冲上去抢夺侍卫的尸体,猩红着眼睛一把把兵痞们推开。 可饱受饥饿的灾民哪能是这群有酒有肉之人的对手?不消片刻,率先冲上去的几人全都挂了伤见了血,横扑在地,永远也起不来了。 谢丞赫赶到兵营时,这里已经让人不忍去看了。 他一接到消息便冲出府中,面上冷静自持,还顾得上叫人去找御林军和裴安楠,可实际上浑身抖得厉害,上了三次马才坐稳。 京中灾民是因为他的命令才改道的,若非如此,他们本不必经过定北军的兵营,可现在…… 一个兵痞杀红了眼,举着刀竟然冲抱着孙儿的老妪而去! 谢丞赫飞速翻身下马,来不及细想,身子已经冲了出去,伸手去挡那兵痞的腕子。 可他到底是读书人,眼瞅着刀刃落下,他竟是一把推开老妪,自己以身挡刀! 冷光一闪,刀刃直直砍下,嵌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闷哼一声,血流如注,脸色瞬间灰白,人也踉跄几步,却是硬撑着没有倒下。 “哎哟哟!谢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都给我住手”张顺成这才从营帐中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系腰带,脸色红润,浑身酒气,任谁都知道他刚才在营帐中做什么。 他不是没听见外面的骚动,只是美人在怀,实在不想搭理。更何况兵营嘛,一群大老爷们,平日里吵闹一点也再正常不过。 只是那骚动越来越大,尖叫声哀嚎声传到他耳中,彻底打断了他的兴致,这才叫他提起裤子出来瞧瞧。 却瞧见了这一幕。 “张副官,你们定北军好威风啊!”谢丞赫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可血却从他的指缝中溢了出来。 “若不是这些百姓缴税纳贡,你们的吃穿军饷从何而来?!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吗?” “你们上阵杀敌,究竟是保家卫国,还是沽名钓誉!” 张顺成吞了口唾沫,眼神飘忽地扫了一眼谢丞赫的伤口,心虚不已。 谁不知道谢丞赫现在和凌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张顺成再怎么作威作福,也绝不敢伤谢丞赫啊。故而嬉皮笑脸道: “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定北军打了多少胜仗,您肯定也心里门儿清,我们心中怎么会没有百姓呢?” “若不是我们这群人在前线杀敌,这群百姓连缴税纳贡的机会都没有了,您说对不对?” 谢丞赫自觉已经失血过多,快要撑不住了,可援军未到,谁也不知道他倒下后这群人会做什么。 故而他狠狠摁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指头掐进了皮肉之中,疼痛从肩头传遍了全身,叫他绷紧了肌肉。 “你说出心里话了?”谢丞赫强撑着怒斥,“你们口口声声说陛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可她心系灾民,派人治水,拨款调粮!” “灾民入关,陛下提前筹备救济营,运了一石又一石精米细面!” “你们呢?嘴上说凌云乃天之骄子,定北军是虎狼之师,可却弃百姓于不顾,甚至以刀刃相向!” “你们凭什么?!” 灾民们闻言,心里撼动不止,今日之事发生之前,谁不崇拜定北军,谁不敬仰镇国公?谁又不知道当今圣上杀兄弑父,谋朝篡位? 可事实呢? 他们崇拜尊敬的人,不拿他们当人,他们腹诽怀疑的人,处处惦记着他们! 四下呜咽,眼瞅着这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凌厉,一个个表情似要生吞活剥了自己,张顺成猛地一个激灵,眯了眯眸子。 “原来你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既然如此,那就好解决了。” “谢大人,你说,如果镇国公回来得知此事,是更气恼我杀了几个贱民,还是更气恼你骗了他?” “既然你不仁义,那就别怪我送你上路了!” “下辈子记得,两袖清风,终究敌不过刀剑锋利!” 说着,张顺成抬手,旁边人立刻递上一把宝剑。 利刃出鞘,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剑刃便直冲着谢丞赫的咽喉而来! 嗖! 砰! 破空声突如其来,一支箭直直射在了张顺成的剑刃上!力道大极,他虎口一麻,剑也掉落了下来。 呼啦啦大批兵马赶到,为首的竟然是还没来得及换掉宫服的丁悦萝! “奉上口谕,定北军罔顾军规,目无王法,残害百姓,罪大恶极,即刻封营接受审查!” “张顺成,御下无方,放任行凶,罪加一等!斩立决!” 说话间,御林军冲进兵营之中,迅速将所有岗位取而代之,大批定北军被迫卸去兵甲,有违抗者,当场斩首。 张顺成惊骇万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丞赫被带走,自己的营地被占据。他手持宝剑,阴狠地瞪向丁悦萝: “你算什么东西?!取我性命,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却见丁悦萝厌恨地瞥他一眼,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对他说,直接一个挥手。 她身后紧随着的弓箭手满弓放箭,直直击穿了张顺成的头颅! 灾民被悉数扶起,尸体也有专人收殓,却见丁悦萝翻身下马,一眼望过去,饱含热泪。 她身上穿着的是五品女官的官服,因着裴安楠的私心,给她用了上好的锦缎,绣花也掺了金线,只消站在光下,就熠熠生辉。 平日里她将这套衣服宝贝的不得了,将它视作自己的命根尊严。 可此刻,她毫无顾忌,直直跪在了血水与泥泞之中,冲灾民们躬下身子: “定北军藐视律法,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狼子野心可昭天下!” “可我等身为京城官员,未能及时保护百姓,放任此等小人当道,岂能免责?!” “五品女官丁悦萝在此,向乡亲们赔罪!请乡亲们相信陛下,相信我,一定会将恶人绳之以法,给死去的乡亲们一个公道!” 寒风凌冽,吹在人身上刺骨冰凉,可灾民们却因丁悦萝的一番话,心里陡然生出一些温暖来,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丁悦萝的额头紧紧贴着地,心里如同刀绞一般生疼,若她再来早一点,哪怕再早一点点…… “姐姐……”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双干瘦的小手摸了摸丁悦萝的脑袋,怯生生地。 丁悦萝脊梁一酸,顺着孩子的声音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可那双眼睛是最干净的。 “姐姐别哭。”小孩小心翼翼地在怀中摸了摸,紧紧攥着拳头,递到了丁悦萝面前。 “这是我给弟弟留的糖。” “每次弟弟饿得哭了,吃一块就好了。” “我也想吃,但是这是最后一块了,得给弟弟留着。” “你吃吧!吃了就不哭了!” 丁悦萝眼前雾蒙蒙一片,颤着声:“不用,你给弟弟吃吧。” “我弟弟吃不到了。” “他刚刚死了。” 第27章 强势 短短几日,风云巨变。 两千定北军全部被监管,所有参与杀害灾民的,全部死罪论处,见死不救的,全部革去军籍,饮酒循环的,以军规论处。 张顺成一死,凌云顿失狗头军师。 然而祸不单行,从不下馆子的岳谨严,竟然从醉仙楼的窗里摔了出来,街道上所有人都瞧见那窗子里还探出了凌云的脑袋! 一下子,本是在醉仙楼借酒消愁的凌云,被反剪着双手,从醉仙楼一路押送到京衙,京城百姓想不议论都难。 丁悦萝则驻扎在了救济营,和灾民同吃同住,每天东奔西跑,不是给老人送粥,就是带着小孩儿一起做游戏,愣是凭着当初暖化裴安楠的一股子劲,将蒙在灾民脸上的阴影散去了。 如今京城百姓嘴里念叨镇国公凌云,不再是威风凛凛保家卫国,而是有勇无谋,当街杀人。 灾民口里传着唱着的,全是裴安楠丁悦萝,就连谢丞赫也要往后稍一稍。 裴安楠“康复”上朝,朝堂上少了剑拔弩张的岳谨严和凌云,霎时间清爽不少。 那些大臣们看见她这般怡然自得,全然不似大病初愈,心里也明白了十之**,俯首称臣之时也诚恳了很多。 瞧着那一颗颗脑袋实诚的叩在地上,裴安楠总算露出了笑。 只是这些,尚在昏迷中的谢丞赫并不清楚。 裴安楠一下朝便去瞧了谢丞赫,太医们支支吾吾,说是伤已无大碍,可人就是没醒,他们也没辙。 那群太医战战兢兢,生怕裴安楠和之前一样,动辄杀人,纷纷佝偻着背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可裴安楠只是阴沉着脸,一挥手,叫所有人都散去了。 轩逸殿内一片寂静,床旁边放着炭盆,里面堆着兽金炭,正烧得旺,映着裴安楠的脸也微微泛红。 她坐在谢丞赫床头,板着一张脸,眸子里看不出丝毫表情。 一伸手,谢丞赫身上盖着的锦被让她掀起一个角来,瞧着他身上的道道伤痕,裴安楠心里头一遭泛了酸。 两年前在行宫,因岳稚柔的事情,谢丞赫这才惊觉自己不会骑马有多无助,故而冷着一张脸,叫裴安楠教他骑马。 裴安楠记得,自己当时心头暗骂这狗男人表里不一,明明有求于人,却还扮作清高模样,叫人倒胃口。 可下一瞬,谢丞赫就从身后拿出了两包油纸包着的桂花糕,双手递给了她: “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吗?东宫那么多糕点,你只贪嘴这个。若你答应教我,我每日都给你带。” 看在桂花糕的份儿上,那次行宫之行的后半程,裴安楠都在教谢丞赫骑马。 谢丞赫身形甚伟,骑在马上也引得不少贵族世家的姑娘频频侧目,他却自持又冷淡,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回给人家。 裴安楠便抱着双手面露嘲讽,扫视着那一圈儿搔首弄姿的姑娘小姐,暗道她们现在倒是巴巴儿往上凑,若真被瞧上了,才知道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谁愿意嫁给这么一个迂腐老冰块儿过一辈子? 不过一个分神,谢丞赫的马便往前跑了几步,惊得谢丞赫向后仰倒,险些掉下马来。 “您要握住缰绳呀!”裴安楠两条腿跑得飞快,追在谢丞赫旁边,伸手拽住马鞍,瞧着谢丞赫坐直了身子,才松了手。 她不敢再分心,若当朝国师出点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个落魄公主可承担不起。故而之后的日子里,她一双眼睛黏着谢丞赫,半点也不敢挪开。 饶是如此,也出了事。 一日出行狩猎,谢丞赫这个愚徒非要一同前往,却不知哪个蠢人射偏了箭,直直扎在了他的脊背上。 四下无人,是裴安楠将谢丞赫带回行宫,顾不得男女大妨,撕开他的衣服,替他包扎治伤。 也正是这时,她头一次瞧见了表面清透如玉的公子,身上究竟有多少处伤痕。 那些伤疤不深不浅,不致命,可但看着便知道疼,大都是用利器划伤,可裴安楠却敏锐发现,这似乎没那么简单。 她在东宫屡次受刑,久病成医,她一眼就看出,那些伤的角度和力道十分均匀,全是谢丞赫自己造成的。 谢丞赫那会儿已经半昏死了,却还撑着一只手扯着衣服,将伤疤盖住,然后对她说:“别看。” “别吓着你了。” 轩逸殿的焚香烧尽了,方才还颇为浓郁的安神香气息逐渐淡了下来。 裴安楠也回过神,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谢丞赫腰间最新的两道血痕。 当年她不明所以,甚至还私下怀疑谢丞赫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没少腹诽。 可现在,她看着谢丞赫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竟然能将每一条对上号。 这是因倪山之子,这是因陆元。 这是她刚登基时处死的三位老臣,这是她手刃的父兄。 谢丞赫将她杀的名字一个个谨记于心,她所造的杀孽一条条刻在身上,用自己的破碎割裂,去铭刻她的罪行。 若是之前,裴安楠定要以为谢丞赫是将她恨到骨子里,不惜用这种方式来记录她的罪恶。 可现在,她指尖划过这一道道疤,脑子里全是那日谢丞赫语气歉疚的话: ——“是我没教好你。” ——“是我的错。” 裴安楠眼睫轻颤,直到一滴泪水落在谢丞赫的身上,她才惊觉自己流下泪来。 “你算什么东西?”她声音低沉,带着愠怒,带着轻蔑,还有帝王威严,可更多的是她不自知的缱绻温柔。 “朕的杀孽,朕自己来扛,用不着你。” 她阖眸,花了一千积分购入了一个洗筋伐髓,在使用人一栏,填写了谢丞赫。 金光一闪,谢丞赫身上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而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疤,则一个接着一个淡去。 谢丞赫沉浸在黑暗中,浑身发冷,突然感受到一阵暖意,便不由自主地奔赴过去。 他眼睫颤了颤,强撑着睁眼,却也只是眯开了一条缝儿。却从那缝儿中窥见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安楠……我没死?” 谢丞赫半眯着眼睛,挣着身子去看裴安楠。 却见她抬手过来,将指甲抵在自己的脸上,划到脖颈处,冰冷得叫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熟悉的声音传来,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强势: “你以为,朕不允许你死,你死得了么?” 第28章 免死金牌 月光从轩窗洒进来,接连的雪天,这还是头一遭晴得能瞧见明月,想必应该是个好天气,只是还冷得叫人发颤。 谢丞赫先醒了过来,心里猛地一悸,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半晌才能挪动自己麻木的四肢,半是期盼半是小心地转了头。 不是梦。 裴安楠的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面冲着他,眼睛紧闭,眉头微微蹙着,哪怕是睡着了也带着惊惕和谨慎。 许是夜里睡热了,一条胳膊从被子里钻出来,压在谢丞赫的身上,毫不客气。 谢丞赫心跳如擂鼓,眼神细细描摹着裴安楠的面容,明明知道再看下去,那颗心就要跳出喉咙了,却仍然挪不开视线。 昨儿他醒了后,裴安楠盯着他喝罢了药,便一掀被子坐在了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摁着他胡乱吻了一通,然后扬着眉吐出一个字:“好。” 他当时还没从死里逃生中回神,又被那一吻弄得神魂颠倒,听见这个字半晌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瞪着眼,连呼吸都忘了。 眼见着裴安楠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他一急,这才福至心灵,想了起来。 他那时问她,若自己愿意无名无份,她能不能要了自己。 她现在给出了回答。 她说好。 谢丞赫闭上眼睛,脸已然是通红。 他及冠多年,也不是对男女之事完全不懂,可也是第一次尝试,哪知道这种事情这般快活? 只是裴安楠夜里不安分,起先二人不通关窍,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待她知道其中技巧后,便又较劲起来,非要将他摁在身下。 经此一闹,倒不像是鱼水之欢,反倒有针锋相对,战场厮杀的意思,若非他依着顺着,恐怕还不知道要如何疼痛。 越想他脸上越烧得慌,可阻止自己去想,那些旖旎的画面和兴致所至的情话就更汹涌地在他脑海里浮现。 猛地,他脸上一僵,睁开眼。 “怎么?没够?”裴安楠半是嘲弄半是玩笑地说,方才还在被子外面的手,如今已经悄无声息地挪了进去,不安分地游走。 “朕倒不知道,朕的国师,如此……欲求不满。” 谢丞赫只觉脸上发烫,一把摁住裴安楠的手,强忍着喘息,控制住了语调:“一会儿要上朝,该起了。” “无趣。”说是这么说,裴安楠却也没再为难他,任他用被子遮掩身子。 ……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谢丞赫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连太医局的一众太医也束手无策。 可当今圣上不过是去探望了一二,便将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前朝了。 却见那谢丞赫面色红润,生龙活虎,非但没有一点儿受伤的样子,反而容光焕发,精神头比之前还要好! 听传言,说是陛下重金求了什么神医的药方,才将他从生死边界拉回来的。 故而让谢丞赫和陛下的关系,显得更加令人费解。 之前的种种,大臣们都看在眼里。能呈现现在的局势,无非有两种可能。 其一,谢丞赫从未背叛陛下,之前与凌云的勾结全是做戏。 其二,陛下当真有容人之仁,不计前嫌救了谢丞赫,还把他收入麾下。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彰显了裴安楠的可怕。 事已至此,若说之前岳谨严的倒台和凌云的一脑袋烂账还不足以让众人折服,那么如今裴安楠和谢丞赫一唱一和的样子,才彻底绝了这些人的花花肠子。 裴安楠勾唇,指尖点着龙椅的扶手,给了陈砚书一个眼神。 “陛下,臣有事启奏。”陈砚书站了出来,躬身一礼,“丰州灾情已经有所缓解,当地的灾民救助也已经落实,可以择日将滞留京中的灾民送回丰州了。” “臣以为,丰州灾民一事,钦差大臣刘百川不负众望,尽职尽责,在最短的时间内治理水患,协助当地修筑工事,安抚民心,应行封赏。” “尚宫丁悦萝,性行淑均,臣这里有一份救济营难民的联名上书,一致夸赞丁尚宫为官忠厚,为百姓谋福祉。臣认为,此等人才屈居后宫实在埋没,故此举荐。” 裴安楠静静听他说完,这才缓缓扫视了一圈满朝文武。 无人说话。 相比较上一次和陈砚书针锋相对的情况,这一次虽然无人出言支持,却也没人再多嘴多舌了。 他们心里清楚,这天下终于还是裴安楠的天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既然没有人有异议……” “准奏!” …… 【呜呜呜我家淮淮熬出头了!前朝后宫一派,我倒要看看谁还是我家淮淮的对手!】 【我只想知道谢丞赫和裴安楠那天晚上的细节,一人血书求作者写出来。】 【楼上,我有一个朋友……】 裴安楠嘴角抽了抽,顺手将这两条不健康的言论举报,这一次举报成功了。 “经查询……”系统看裴安楠心情那么好,实在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但职责所在,只好生涩道,“黑化值为7,请宿主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裴安楠一用力,手中的茶盏便碎成了几片,有一片还嵌在了她掌心。 她好似全然不觉痛一般,只狠狠攥着,掌心的血顺着指纹流下,滴落在桌子上,染红了一片。 她还要怎么做才算再接再厉?还要怎么努力才能把谢丞赫那点该死的黑化值清零? 谢丞赫还有什么想要的她没给? 他胸怀抱负,她就让他官复原职。 他怜惜才子,她就把陈砚书扶上朝堂。 他心系百姓,她就将灾民妥善安置。 就连他想要献身,她都满足了!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算这一切都有她算计的因素在,可互惠双利难道不好吗?谢丞赫不也什么都没发现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蹙眉恼怒着,门外传来了丁悦萝求见的声音。 丁悦萝如今是御史中丞,虽也是正五品,但到底是从后宫挪到了前朝,表面是平迁,实际不知道升了多少。 大伙儿眼里明镜儿似的,丁悦萝的存在,就是为了取代岳谨严的。 “压不住凌云。”丁悦萝紧锁眉头,“他居然有先帝赏赐的免死金牌!外面不知道哪儿走漏了风声,都说他是冤枉的。” 裴安楠眸色幽暗。 冤枉?当然是冤枉的。 岳谨严出了名的谨小慎微,从来不在外饮食,就算是皇宫朝宴,也是能免则免。 想让他出现在醉仙楼,可费了裴安楠不少力气。 只是这冤枉本该坐实,叫凌云彻底背上恶名才对,怎么又平白多出了一个免死金牌? 还有这走漏风声之人究竟是谁? 前朝如今肃清,先前保持中立的自不必说,那些曾站队过岳谨严和凌云的都已人人自危,谁还惦记着搅动风云,惹祸上身? 裴安楠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看向丁悦萝,挑了一下眉毛。 丁悦萝点了点头,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嘶,泥潭跳蛙?这倒有意思了。 二人正打着哑谜,却听门外传来了苏公公的声音: “陛下,陈大人递了口信儿来。” 得了裴安楠的准,苏公公却难得地踌躇了一下,这才道: “岳姑娘进宫来了,如今正在轩逸殿,堵着谢大人呢。” 第29章 泪流满面 岳稚柔一身轻纱曼妙,外披了一条雪白色的狐皮,好看是好看,只是冻得人咬牙打颤,缩在袖子里的手也僵硬得动弹不得。 旁边陪着的小丫头穿着加厚的袄子,看着自家主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疼的不得了:“姑娘,咱回吧!都等了这么久了,您再冻下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呀?” 岳稚柔仍固执地站在轩逸殿门前,唇瓣打了一个哆嗦,斥责道:“咱今儿来是做什么的?你以为今天见不到他,改日就能见到了?” 小丫头不敢说话,只能撅着嘴乖乖候着,往岳稚柔身边靠了靠,替她挡风。 心里则暗骂谢丞赫不识好歹。自家主子在这儿冻了这么久,来来回回路过的宫人都有三四十人了,她不信谢丞赫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几年前公然拒绝岳家的姻亲,叫自家主子白白熬成了老姑娘,口口声声道歉,可到头来却是这么个态度! 什么骄矜国师,什么如玉公子,我呸! 正愤懑着,就见岳稚柔急忙忙地上前几步,却因冻得厉害了,两腿打了个摆子,直直摔倒在地上。 丫头子惊呼,可岳稚柔毫不在意,一边奋力往起爬着,一边高呼:“谢大人!谢大人!” 往日的岳家千金,如今成了这般狼狈模样,一双眸子里半含着泪,明明满是屈辱,却还硬撑着咬牙,佝偻着身子想爬起来。 刚回来的谢丞赫本不想纠缠,可见此情形终是不忍,叹了口气,还是上前将岳稚柔扶了起来,带进了轩逸殿。 他知道岳稚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岳谨严从醉仙楼摔了出来,至今昏迷不醒,太医局的人常驻岳府,可是治是杀,任谁都心知肚明。 凌云成了嫌犯,更不必说定北军杀害灾民一事还余韵犹在,就算拿出之前盖主的高功来抵罪,也只能落得一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短短几个月,岳稚柔的两大靠山先后倒台,她这时候来找谢丞赫,还能为什么事? 谢丞赫扶着岳稚柔进屋,叫丫鬟看茶。 两个人坐的位置离了十万八千里,偏偏谢丞赫还不许丫鬟闭门。 这一举一动俱是惊惕生疏,不言不语间,岳稚柔就觉得脸上挨了几巴掌。 她坐在暖炉旁,身子稍稍回暖,眼泪险些决堤,愣是生生憋住,这才哽咽着语气道: “谢大人,如今我是什么局势,没有人比谢大人更清楚了。我知道谢大人一向对我没有那种意思,可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您不是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我请您收了我罢!我甘愿做小,为您打理后院,友善姐妹,绝不多嘴多舌……” 谢丞赫听不下去了,一抬手打断了她:“岳姑娘,事已至此,你与我也不需要虚与委蛇了。” “在下实在不明白,以岳姑娘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参加女子科考,将来不说位极人臣,却也比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强得多啊。” “你瞧丁大人,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岳稚柔怯懦温柔的表情僵在脸上一瞬,看着谢丞赫微蹙的双眉,终于还是撕开了这层面具,脸色阴沉起来: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是我是岳谨严的女儿,投靠过凌云,难道当今圣上能容我?” “更别说参加科考,我要敝衣粝食多少年才能过上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要忍辱负重多少年才能重新回到京城?” 她说着,钻进了拳头,眼神中流露出的愤恨不似作伪,隐忍多年,终于还是发泄了出来: “岳谨严当我是筹码,凌云当我是娼,任谁也不知道我的才华有多大的用处,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你娶了我,不必负责,只消三年便可以给我一纸休书!三年内我就是你的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怨言!让我熬过这三年吧!” 她猛然站起身来,冲到谢丞赫面前,跪了下来,字字泣血:“求您!求您!收了我吧!” 谢丞赫慌乱了一瞬,连忙叫人将岳稚柔拉了起来,自己则起身往旁边躲了躲,摇了摇头:“岳姑娘,你愿意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我不能干涉的。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也许对于你和他人来说,不过三年庇护,清清白白,各取所需。” “可对我来说,这就是对我心上人的不忠诚。” 岳稚柔被两个丫鬟搀扶起来,听见谢丞赫的一番话,眼泪说收就收,仰着脑袋挑着眉,略显诧异:“你有心上人?” 过往种种在她脑中浮现,猛地,她福至心灵,试探一般问:“陛下?” 见谢丞赫没有否认,岳稚柔似乎觉得可笑极了,干笑了两声,踉跄几步,随后大笑起来,伸手指着谢丞赫,表情扭曲又狰狞: “你为她守身如玉有什么用?!她是皇帝!她注定三夫六侍,后宫万千!她看不到你的好的!” “我出身岳家,哪点配不上你?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只有你不知道!” “我为了让你看到我,不惜以身犯险,给马匹下药,险些死在你面前!可你呢?你却拒绝了我的婚约,叫我被全京城的人耻笑!” “这么多年,我再难熬也熬过来了,因为你到底没有同别人议亲,到底对我存了几分愧疚,比旁人根本近不了你身好太多!” “我靠着这些硬撑到了现在,以为你就算不爱我,不喜欢我,也至少能因着这点子不同,让我待在你身边。” “几年前做不了你的正妻,如今我磕头求着做你的妾,也不行?我在你心里,就一点儿位置都没有吗?” 她直视谢丞赫,却瞧见他蹙起的眉头,和写满了不敢苟同的眼神,心里的那根弦便突然绷断了一般,冷笑起来: “谢丞赫,你不是皎皎明月吗?你不是最不屑那种下三滥的伎俩吗?你又如何容忍她杀倪山之子,杀陆元、杀岳谨严嫁祸给凌云?又如何容忍她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方才还撇过脑袋略有不忍的谢丞赫,听闻此言,霎时间脸色一变,扭过头来直视着岳稚柔。 他眼神凌厉,一改往日的清淡孤高,反而有了几分阴暗毒辣蕴含其中。 那眸子似是发着寒光,带着审视穿过了岳稚柔的皮相,一下子看到骨子里,利刃一般抵着她的心脏,只差分毫,就能将她剥皮拆骨,化为灰烬。 “陆元是我杀的。” “倪山之子也是我杀的。” “岳谨严和凌云,若不是我受伤昏迷,万不会让她动手。” “明白了么?” 他语气阴沉,一如地狱煞神,全然不见往日清高公子的模样,像极了高高在上的神仙坠入深渊,浑身泥泞,血色染身: “皎皎明月如何?不染尘埃如何?如果是为她,没有什么是我不屑的,没有什么是我不会做的。” “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若她想海晏河清,我便竭力辅佐,若她想倾覆天下,那就倾覆了又如何?” 岳稚柔瘫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睛看谢丞赫,妄想从他那阴暗幽深的眼睛中看出一丝破绽。 可眼睛瞪到干涩落泪,也没看出哪怕一点点心虚和回避。 她这才明白,矜矜公子不是不能被拉下神坛。 要看拉他下来的人是谁罢了。 “凌云他……”岳稚柔咬着牙,缓缓道,“有免死金牌。如今坊间传言愈演愈烈,岳谨严不醒,也没有人证。陛下于情于理也不能判他死刑了。” “既然你不愿意要了我,给我一条生路总可以吧?求你让陛下将凌云发落回北地,撤职也好,削爵也罢,我们再也不回京城了。” “这样,我们再也不会挡陛下的路,你我之间也算两清了。” 岳稚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眼睛里也没了光,刚刚张牙舞爪的愤恨也一如虚张声势,如今全都萎靡了。 谢丞赫来之前已经得到廷尉的消息,知道岳稚柔所言非虚,略一思量,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凌云虽然因为定北军的事情遭受非议,但受到极大影响的,其实只有京城和丰州的百姓。 放眼全国,恐怕还有不少人崇拜着这位镇国公呢。 将他放还北地,裴安楠还能落一个仁君的名声。死罪既免,削爵撤职在所难逃,再监视起来,一辈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故而谢丞赫叹了口气,终是点了头。 …… 出了轩逸殿不过几十步,岳稚柔便听着身边的丫鬟便忿忿不平,张口闭口谢丞赫不识好歹,为自家姑娘心疼。 可岳稚柔只是喝止了她,脸上还挂着满意的笑容。 她可不傻,凌云一出事,她就明白了裴安楠和谢丞赫是一伙的,稍加思量便能瞧出端倪。 她今日前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谢丞赫能娶自己,更没想过让他放弃裴安楠。 免死金牌是先帝赏给岳谨严的,她离家之时就偷了去,趁着探监的名义给了凌云。 坊间的传言也是她一手操控的,如今愈演愈烈,只怕裴安楠一时半刻也压不下去。 她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说服谢丞赫,将凌云放回北地。 京城是好,可北地才是凌云的根基。就算没了军队,没了爵位,若有她从旁相助,几年之后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她不过是深谙人心,这才先提出一个谢丞赫绝不可能做到的要求,再演一出闹剧,哭泣,崩溃,剖露心声,最后退而求其次。 一如既往,她又做到了。不过人心罢了,都是她手里的玩意儿! 只是…… 她惊觉脸上冰凉一片,伸手摸了摸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泪流满面了。 正是这时,一个略显慵懒,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叫她顿住了步子: “岳姑娘,当真这般深爱朕的国师吗?” 第30章 分辨 谢丞赫向来说到做到,既然已经答应了岳稚柔的请求,就当真在朝堂上上书,将凌云发配回北地。 裴安楠念及凌家和皇室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加上凌家几代人战场上的贡献,保留了凌云镇国公的爵位,只是实权全削去,定北军也分化转移了。 就这,传出去还得被普罗百姓道一声陛下仁义。 凌云从廷尉狱走出来时,人已经消瘦得不像样子了。 他颧骨高耸,脸上身上全是血淋淋的伤狠,眼窝深陷,泛着青紫,一对儿眼珠子轱辘了一圈儿,阴森可怖。 裴安楠下令即刻启程,连修养的时间也不愿意给他。他便朝着皇宫的方向啐了一口,阴恻恻地坐上马车,囚徒一般往京城外去了。 无人相送,他不过是阶下囚,保全了镇国公的爵位,却再也不似从前风光了。 只是到了城门口,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身影站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箱。 “谢大人。”凌云眯着眼睛下了车,“难为谢大人还惦记着我。” 他环顾四周,冷笑一声:“以往我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谁瞧见了我都得躬身听命,阿谀奉承。” “如今落魄了,连个相送的人都没有,还要为难你这个对手来可怜老子!” 说着,他阴狠地瞪着谢丞赫,咬牙切齿:“若不是你和那个老娘们演戏骗老子,老子会落到这个地步?你们一个两个全都不得好死!老子会在地狱里等着你们的!” 谢丞赫神色淡淡,毫无波澜:“凌大人慎言,您刚出来,若因口不择言再进去,可就不值当了。” 凌云闻言轻嗤一声,面露讥讽,既是在嘲弄谢丞赫的天真,也是在嘲讽自己的结局: “你以为她真的会让我回北地?做梦!” “我就算没了定北军,在北地的威望和名声也足够另起炉灶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近几年传言我勾结外邦,吃里爬外?” “那些传言究竟是她裴家皇室传出来,惧我功高盖主,欲斩草除根的,还是北国传进来,挑拨离间,让我叛变的?” “她也怕把我逼急了,我直接投奔别国,转过头来将你们这群脱裤子放屁的文人打一个屁滚尿流!” 他啐了一口,浑身的骨头都疼,牙掉了几颗,如今说话都费劲。 堂堂镇国公,沙场上驰骋这么多年,何时沦落到此等地步?是他技不如人,败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下,如今将死,他也认了。 只是就算要死,他也要给谢丞赫和裴安楠添堵才行: “你且瞧着吧,我回不到北地就得死,那个女人太精明了,老子斗不过,老子认栽。” “可是你呢?你没想过你也被算计了?” “你一开始可是文臣里最反对她的,你想想,若是你我当初左右夹击,她还斗得过咱俩?” “她心知肚明着呢!你掂量掂量,自打老子进京,哪件事是她自己做的?不都是利用你给她铺路?” “你以为人家爱惜你的才干,殊不知却是拿你当刀子!如今我死了,岳谨严死了,下一个是谁,你心里自己琢磨吧!” 说完也不等谢丞赫回话,就大笑着转身上了马车,再不理会他。 谢丞赫面无波澜,将手里的木箱递给了押送凌云的官差,道:“这里面是一些厚衣服,陛下赏赐的,若路上冷了,惦记着给凌大人换上。” 官差接过,又得了些赏赐,眉开眼笑地说了几句好话,便告辞了。 瞧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远去,逐渐消失在谢丞赫的视线之中,他那板正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没有岳稚柔。 这一行人里,没有岳稚柔。 她费了那么大功夫,绕了这么一个弯子,为的不就是跟凌云回去吗?为什么她不在? 谢丞赫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总也捕捉不到细枝末节,只呆呆在城门口站了半晌,任雪落了个白头。 …… 【什么叫天命所归!这就叫天命所归!】 【有被爽到!!!作者早这么写不就完事儿了吗!我这就去刷高分!】 【我以为淮淮事业爱情双丰收已经够绝了,想不到还有天助!这下我可以安心等结局了哈哈哈哈!】 裴安楠唇角微扬,眉梢眼角弯着,眼底里的笑并非高兴,而是得意。 凌云回北地的车队路过一片荒地,突然天降陨星,直接砸中了凌云的马车。 登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火光冲天!待人发现之时,一个活口也不剩,只能从断肢残肉中分辨谁是谁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充其量算凌云倒了大霉。 可奇就奇在,后来人们去收拾现场,发现那颗陨星已经四分五裂,现场却还有一块色泽通透,品相极佳的大块美玉。 人们疑心那玉石是陨星破裂后的内核,拾起一看,只见美玉上刻着几个大字: “神女下凡,天命所归。” 此事一下子被传播开来,人们纷纷说裴安楠是上天派来的皇帝,不然以前都是男皇帝,怎么到她这儿就出了个女皇帝?肯定是天数! 那凌云狼子野心,妄想跟神女争夺,自然惹得天道不满。喏,这不就被天道砸死了? 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不少地方的人甚至还给裴安楠立了石像,一时间,民间对裴安楠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这五千积分花的真值啊。”裴安楠低低笑了出来。 积分商城因支线任务完成得很好而打了三折,她花了四千五百积分买下最便宜的,指挥系统定位了凌云。 至于那美玉,是她花五百积分买的大颗钻石,她这个时代,钻石还停留在工具和小块装饰宝石上,如此大颗的钻石自然少见,自然夺人眼球。 买钻石送刻字,售后服务好得不得了。裴安楠将这块钻石塞进了木箱里,箱子里全是厚实的冬衣,可以很好的保护它不受攻击。 而凌云,则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北地,打开那个木箱。 什么天道?什么天命?全是骗那些愚民的话罢了。 她裴安楠就是天道,就是天命,她才是掌握全局的那个人! “现在……”她阴恻恻低喃,“该解决一下谢丞赫的问题了。” 第31章 欢畅 一连几日,裴安楠再没跟谢丞赫有过多余的亲密,甚至绝口不提那夜的事情,倒真应了评论区里书友的话,提裤子翻脸不认人。 谢丞赫脸皮薄,又是他自己上赶着献身,此时就算心里憋闷得不行,也不敢多问一句,生怕惹恼了裴安楠,再不理自己。 他偷摸搬回了轩逸殿,有事没事往勤政楼走一趟,明明可以叫下人去做的事,他却要亲自跑,只为了见裴安楠一眼。 他暗暗教育自己,要沉住气,要理解裴安楠,不能当一个怨夫。 只是时间越长,他便越抓耳挠腮,心里一团乱麻,烦躁得人也没了力气,整日埋头沉在政务上,见了人也不搭理。 正是这种时候,他夜里却得了裴安楠的信儿,叫他去寝宫走一趟。 一路上谢丞赫思绪万千,既想趁此机会问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矫情,明明下定决心要无名无份陪在她身边,何必多此一问? 还没等自己理出个所以然,他人已经健步如飞来到了裴安楠寝宫外面。 进门前,他想了不少种开场白,心里的话多得他不知道说哪一句。可随着那扇门被他推开,所有的字眼都不得不咽下。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屋内灯火通明,寝殿正中央挂着一条薄纱,将他的视线和里屋隔离开来。 可烛影摇红,他分明瞧见一个女人被捆绑着挂在了房梁上,饶是薄纱遮掩,他也能隐隐看到那女人未着丝缕,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 女人见他进来,瞧见救星一般呜咽出声,可她嘴里被塞了布团,发出来的声音又闷又小,难听至极。 “呵……”裴安楠清脆的笑声从一旁响起,她信手扯下中间的薄纱,往女人身上一搭,这才堪堪掩住了那白花花的身子。 “转过来。”她盯着谢丞赫,命令道。 谢丞赫向来听话,闻言就算心里膈应,也强忍着不适转了过来。这一瞧却是让他惊愕异常,愣在原地。 那被五花大绑挂在房梁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几日不见踪影的岳稚柔! 他先前还奇怪,岳稚柔耗费那么大力气,只为了给凌云谋一条生路,又怎么会临时变卦不去北地?原来竟是被裴安楠扣住了。 “这……这是?”他惊得说不出话。 饶是他因礼数不去多看岳稚柔,却也能瞧见浸透了薄纱的大片血迹。脸上,脖子上,身上,明明薄纱刚刚才披上,却已经被染了个深红。 再瞧裴安楠手里滴血的鞭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他不理解,岳稚柔做了什么,让裴安楠这般恼怒? 裴安楠笑着坐在了椅子上,两手握着鞭子的握把,往两侧一拉,里面竟然露出一截冰冷的利刃来。 她将鞭子和利刃都往前一抛,丢在谢丞赫的脚下,然后翘起二郎腿,手撑在下巴上,勾着眼睛瞧他。 “这个女人,朕不喜欢。”她说出来的话骇人万分,“谢师替朕杀了她吧。” 岳稚柔闻言唔唔不止,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一双大眼睛瞪得浑圆,看向谢丞赫,写满了哀求。 谢丞赫蹙起眉头来:“她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什么也没做。”裴安楠笑起来,她笑得欢畅,眼底里的杀意和凶残毫不掩饰,“朕只是不喜欢她。” 恍惚间,谢丞赫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梦中,梦里杀伐果决、残暴阴狠的裴安楠和眼前这个裴安楠重叠起来,叫他分不清彼此。 他稳了稳心神,朝着裴安楠走了过去,伸出手想握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谢丞赫愣了一下,对上裴安楠那双漠然冷傲的双眼,心里仅剩着的那点子热气,也荡然无存了。 凌云临走时说的那些话真的没有在谢丞赫心里掀起波澜吗?自然不是。 若说全天下谁最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便只有谢丞赫了。凌云自以为点醒了他,可却不知道他一早就清楚明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起先他还狐疑过裴安楠为何性情大变,为何突然对他那么好,又为何处处包容,句句挑拨,为何将他放在第一位。 后来凌云进京的事情传开,他便一下子清晰了。 局势使然,若说谁最适合对付凌云,一击致命,那就只有他谢丞赫了。 他思量过,若裴安楠没有转了性情来讨好他,若他没在这朝朝暮暮的相处中察觉自己藏匿许久的心意,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凌云向他伸手,他会拒绝吗? 不会。他巴不得手刃了裴安楠。 他能想到,裴安楠也能想到。 那毕竟是他最好的学生啊。 可他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至少那些日子里,在他两人身周涌动的暖气不是作伪,那夜的癫狂交融不是虚假。 他打心眼儿里渴望裴安楠是有一点点爱他的,只要一点就够了,他会为了这一点,放弃自己的一切,包括尊严,包括本心。 他无比期盼这一场利用之中,能有一抹情谊,他为着这点子情谊,也会甘愿奉上一切,当凌云口中可笑的刀子。 只是现在,一切都破碎了。 裴安楠打的是岳稚柔吗?不止。 裴安楠打的是他谢丞赫。 先前他设计杀掉的几人,尚且有政斗渊源在里面,可岳稚柔只是一个不涉朝堂的女子,纵有几分聪明,也舞不到裴安楠面前来。 若他捧着刀子杀了岳稚柔,他就彻底沦为赵晓安这样的人,浑浑噩噩,疯疯癫癫。 一如赵晓安成了先帝的伥鬼那样,他也会变成裴安楠的伥鬼。 若他拒绝,裴安楠便找到了理由解决他,给整个朝堂变动画上一个句号,从此时代改写,彻底成了裴安楠的天下。 这是一个选择,要么放弃自我,彻底成为裴安楠的玩意儿,要么放弃生命,抱着自己的信念死在爱人手中。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裴安楠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逼他? 这两个选择的前提,无非是裴安楠打心眼里不相信他能全身心服从。 可在谢丞赫看来,此事并非一定两难全。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谢丞赫凄凉地问出声,“我说过,我是你的人,绝不改变,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裴安楠下巴扬起,轻蔑一笑:“你是说了,可你说了朕就要信么?” “谢丞赫,朕的身子里流着那个老东西的脏血,朕的血也是冰的。” “感情那一套,对付其他小姑娘或许有用,对付朕,半点儿用处也无。男人么,什么情啊爱啊不过上嘴皮碰了下嘴皮,风一吹就散了。” “要想朕信你,你就要拿出诚意来。” “只是杀个人,难道你做不到吗?” “还是说你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朕的?” 怎么会是欺骗呢? 他看清自己的心时,难道没有过煎熬?他自诩光明磊落,一生励志为国为民,却爱上裴安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难道他就没有过纠结? 可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靠近,即使裴安楠身上的刺将他扎得遍体鳞伤,他还是甘之若贻。 他也有他想守的道,可这一切在裴安楠面前,都统统避让,他愿意把自己放在第二位,而将裴安楠捧在第一。 可这一切,在裴安楠看来,竟然只是可笑的情话? 谢丞赫看着她冷漠的眼神,讥讽的唇角,便知道她根本没相信过自己,哪怕有所触动,也迅速收回,然后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裴安楠的漠然,却又在一次次确认中凉了心。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浑身冰凉。 裴安楠眯缝着眼笑,上下将失魂落魄的谢丞赫打量了一个遍,这才靠在椅背上,悠悠开口: “朕是皇帝,皇帝不需要一个爱人。” “皇帝更需要一个能驱使的利刃。” “你若能做这柄利刃,便可留在朕的身边。” “若不能,朕便留你不得。” “谢师,你选吧。” 谢丞赫凝视着地上的刀子,身子颤了颤,没接话,也没动作。 杀了岳稚柔,做裴安楠的伥鬼。或许之后没了自己的思想,或许之后连爱恨也分不清,和赵晓安一样被控制心神,却能一生陪伴在她身边。 不杀岳稚柔,做裴安楠的刀下亡魂。再无未来,再无期待,看不到她问鼎中原,看不到她迟暮鬓白,却能抱着自我和对她的爱,死在这个春天。 “我爱你。”谢丞赫缓缓跪下来,虔诚地仰头看她,手放在了刀子上,却没拿起来,“安楠,我爱你。” 裴安楠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女皇的威严十足,压迫感蔓延开来。 她勾脚挑起谢丞赫的下巴,咧开嘴一笑:“有多爱?” “是爱到为了朕放弃自我。” “还是爱到为了朕放弃生命?” 谢丞赫突然笑了,他看着裴安楠,笑得一如那夜抱着她亲吻时的欢畅。 他单手捧起裴安楠的脚,轻轻吻了她的脚背,然后捂在心口:“我明白了。”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裴安楠,握着匕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岳稚柔。 他脸上波澜不惊,恍惚间岳稚柔又看到了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矜贵公子,那个所有女子为他痴迷的高台谪仙。 只是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太过吓人,以至于那张如玉的面庞再激不起岳稚柔半点悸动,只剩下无法出声的哀嚎。 一步,两步……谢丞赫越走越近,岳稚柔和裴安楠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眼睛眨也不眨。 飒! 他猛地一挥手,刀刃直直冲向岳稚柔! 岳稚柔眼睛一闭,幻想中的痛觉并没有落在身上,反而是捆绑着她的绳索一松。 砰!她掉了下来,没人接她。 恍惚间她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那个行宫坠马的那一天。 她在马背上吃力地追寻那个清高的身影,如今时隔多年,她终于还是狠狠摔在了地上。 裴安楠的眸色闪了闪,还不等她开口,却见谢丞赫又一次高高举起匕首。 “安楠……无论我做什么选择,你都会知道……” 他的眼中带着满足的笑意,转过脸来,深情凝视着裴安楠,眼角滑落了一颗泪,全是缱绻眷恋和温柔: “我爱你。” 寒光乍起,匕首落下。 血色满天飞。 他阖眸前还在寻找那个身影,只可惜,直到黑暗淹没了他,也没能瞧见裴安楠。 第32章 免死金牌 朝堂上又不见了谢丞赫的身影。 说是旧伤复发,身体不大好了,在轩逸殿修养。 可朝堂上这群老东西个个儿都是人精,细细一思量,便知道多半是当今圣上来了一招卸磨杀驴。 这招够狠,够毒辣,可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帝王之术,自古来便如此。 裴安楠越狠,越毒,才越说明她就是皇帝,毋庸置疑。 唯有陈砚书眼里的怪异多了几分,踌躇犹豫了一阵子,才站出来请求道:“陛下,既然国师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不如送他还乡,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裴安楠的眸子一凛,定在陈砚书的脸上,半晌没说话。 朝堂众人都为陈砚书捏了一把冷汗,陛下要除的人你要保,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却不料陈砚书胆大包天,直接跪在了大殿中央,叩头道: “臣在市井之时,便仰慕谢大人的文采,拜读过不少大作,得知谢大人对家乡的眷恋和深切感情。” “若是能让谢大人回一趟家乡,臣甘愿辞官陪同,永不入京。” 话音刚落,裴安楠就拍了桌子,厉声呵斥道:“陈砚书!你当真是胆子大了!以为朕缺你不可吗?!” “臣不敢!”陈砚书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不敢?”裴安楠冷笑,“朕瞧你敢得很!你以为这官说当就当,说辞就辞?你真当这朝堂是你那市井之地了!” “你想送谢丞赫回沧州?可以!后日启程,朕给你派个活计。” “一年后,沧州赋税要比今年多一倍!” “若沧州交不上税款,你死。” “若沧州百姓有一人因赋税而亡,你死。” “若沧州官员越级告你,你死!” “听明白了吗?!” 满朝文武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沧州因先前的大灾,连续几年都不收税,还要帮扶重建,直到近几年才堪堪恢复一些。 陛下这个要求,俨然是让陈砚书在一年之内,将沧州的经济翻一番,这谁能做到? 偏偏陈砚书也是个梗着脖子的执拗人,当即叩首呐道:“谢主隆恩!” 气得裴安楠甩袖而去,再没心情听其他人上奏。也吓得满朝文武不敢和他说话,多一句都嫌晦气。 …… “她还是没来吗?”谢丞赫被陈砚书拽上马车,还不甘心地回头看着,巴望着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身影。 陈砚书嗤笑一声:“你再等下去,就过了出京的时间了,到时候你我都算抗旨,一起死好了。” 话已至此,谢丞赫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扒着帘子的手收回,靠着软垫,又陷入沉闷中去了。 那日他一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明明那样深,却还是被救了回来。 他不用问,太医局或许汇集了国内的顶尖医师,却也不可能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更不用说那一刀明明能置他于死地,却短短几日内连疤都看不到了。 他又想起了之前被定北军砍的那一刀。 那一刀也是凶狠,他几乎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甚至迷糊之间看到了走马灯。 可裴安楠坐在他身边一阵子,他就活了,身上的疤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逐渐淡去的。 他当时就隐隐觉得裴安楠有所隐瞒,可他不敢问,怕问了就是禁忌,问了就不能再靠近。 这一次则是没机会问,那日之后,裴安楠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心凉了又热,可随着裴安楠的冷漠再度变凉。这些日子,他身上那些旧伤全都消失了,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她多么聪明啊,想必那一次就猜到了那些伤口是怎么回事。 她多么绝情啊!要与他划清界限之时,他就连代她受过的资格也没有。 随着伤口治愈、疤痕消散的,赫然是他们之间的羁绊。 “我是不是选错了?”谢丞赫茫然地仰着头,似乎是在问陈砚书,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他要抱着对裴安楠的爱离开这个世界,不是不愿意做她的奴,而是不愿意做她没有灵魂的伥鬼。 裴安楠却用了更极致更残酷的手段全了他的心愿,叫他活着,活得好好儿的,却再也不能相见。 他日夜思念着那个人,以至于心力交瘁,难免自我怀疑。难道爱她和留在她身边,他竟然更愿意选择后者吗? 只是他心底里也清楚,恐怕当时选了后者,也会如此怅然若失,日思夜想,责问自己为何没选另一个吧。 陈砚书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有不忍,半晌才咬着牙开口:“我只说一次,这算抗旨了,你若是没听清,我也不会再说了。” “前些日子陛下来找过我,她说……” “要我为她做件事。” …… 车队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凝成一个点,再后来就看不见了。 只是目穷千里无所见,裴安楠仍端端站在城墙上,手背在后面,定定凝视着前方。 系统不理解,问:“你这是何必呢?他只剩5的黑化值了,你稍稍努力一下,不就彻底清零了吗?为什么非要把他推开呢?” 裴安楠声音沉沉,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若他还以这种方式爱朕,那这5点黑化值就消不下去。” 那日岳稚柔去找谢丞赫,裴安楠和丁悦萝就藏在轩逸殿旁不远处,谢丞赫没有关门,她们就听了一个全部。 丁悦萝和岳稚柔不了解谢丞赫,可裴安楠了解,谢丞赫在恐吓岳稚柔时的语气,是起了杀心的。 如果那时候岳稚柔没有见好就收,顺势提出第二个要求,如果岳稚柔胆敢多说一句对裴安楠不利的话…… 谢丞赫会当场杀了她,不在乎不仁不义,不在乎草菅人命。 多可笑啊,他不想让裴安楠手里沾上无辜人的鲜血,却能为了她自己去做这等腌臜事儿。 裴安楠眼睁睁瞧着他,一步步成了他自己之前最厌恶的那种人,她这时候才明白那5点死活降不下去的黑化值从何而来。 那不是他恨裴安楠的黑化值,那是他投身泥浆,将自己弄脏,好站在泥潭里撑起裴安楠的决心。 他要跪在裴安楠脚底,托着她成为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女皇,而他自己满腹幽黯,持刀相向。 丁悦萝走了过来,欠身行了一礼,道:“岳稚柔死了,你根本想象不到她将防御图藏在哪里。”说着厌恶地干呕了一声,“恶心死了!” 裴安楠冷笑一声:“她瞧不起的老子没叛国,看不上的姘头没叛国,她自己倒是尽做些腌臜事儿。” “偷岳谨严的免死金牌,花大价钱散播谣言,大费周章去兜圈子求谢丞赫,为的不是保住凌云,而是把凌云带回北地,去通敌叛国。” “呵,朕就说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利用身份也学学你,进入朝堂,原来人家志不在此。恐怕她盯着的,是朕的皇位。” “痴心妄想。” 丁悦萝也顺着裴安楠目之所向的方向看去,已经瞧不见谢丞赫远去的马车了。 她一偏首,心疼地看着裴安楠的侧脸,忍不住问: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送他走?” 比起系统,裴安楠显然更愿意和丁悦萝多说些话,故而悠悠开口: “若有一人,本可以稳坐高台,一身白衣不染尘埃,鸿鹄豪志挥笔即书,干干净净如松柏。” “却为了一个你,跃下高台,纵身泥潭里,浑身惹尘埃,抛却豪情万丈志,徒留贪嗔痴狂爱……你当做何?” 丁悦萝不忍多言,却也不能欺骗,只好实话实说:“自然……送他回高台,再不相见,免他惹尘埃。” 裴安楠笑了,看着她:“朕可没有你那么高尚。” “朕不仅要他爱,还要他爱得干净。他既然属于百姓,朕就将他送还给百姓,待他洗净一身泥,还得回到朕身边。” “朕是要让他明白,朕不需要他站在前面当刀子,朕这双手,就是握刀子的好手。” “朕也不需要他跪着让人踩,朕蛰伏多年,泥潭里摸爬滚打,照样也过来了。” 她又看向远方,那里一轮落日红得似火,叫她想起那个人炙热的爱意来。 “朕要让他站在朕身侧,不卑不亢,挺着他有尊严的腰杆,扬起他高贵的头。” “朕打不折的脊梁,他还是得挺直了,谁也不能弯。” 待到落日沉下了山,女皇昂首挥袖,干脆利落地转了身:“走吧,丁大人,该去处理政务了。” 第33章 正脸 一连数日,裴安楠都沉浸在政务之中,连评论区都没有再看一眼。 系统心惊胆战地检测了一下书评,以为裴安楠的决定会引起cp粉暴怒刷负分,没想到情况却截然相反。 【我好像明白淮淮了,如果她不爱谢丞赫,那谢丞赫爱的越卑微就越好利用。】 【附议楼上,今天也是为陛下和谢大人流泪的一天。】 【就算谢大人没有清醒过来,这也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好的结局了吧?】 【感觉快完结了,我先打赏一波,淮淮放心飞,微臣永相随!】 系统松了一口气,又难免为裴安楠捏了一把汗。就算书评高分,读者青睐,可是如果谢丞赫没有在最后的时间里清零黑化值,这个世界还是会烟消云散。 然而裴安楠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么多,她甚至嫌系统吵,无师自通地找到了静音键,彻底无视了系统的警告和倒计时。 所有人都觉得裴安楠根本不在乎,就连系统也这么觉得,可丁悦萝却捧来两壶好酒,给她满上。 裴安楠看了她一眼,轻笑出声,这才撂下手里的奏折:“给你个面子。” 两人相对而坐,轩窗大开,春寒料峭,可她俩一人一口酒抿着咂着,竟也不觉得冷。 一会儿功夫,两个人都是满脸通红,眸光涣散,丁悦萝吃吃傻笑着,用嘴叼着杯子玩儿。 裴安楠看着她笑,眼睛也眯了起来,唇角扬得老高。 半晌,她推倒了手边的酒盏,指尖蘸了酒液在桌上乱画,问: “若朕有朝一日,做了错误的决定,导致千万人殒命,你会怨朕吗?” 丁悦萝嘴一张,杯子掉落下来,在桌子上打了一个转儿:“不会。” “若朕是因一己私欲呢?” “不会。” “若你也会死呢?” “不会。” 裴安楠疑心她已经烂醉,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于是追问:“为什么?” 丁悦萝盯着她,一双水眸一眨不眨,盯得裴安楠几乎要确定她就是醉得没了理智,这才悠悠开口: “因为你是裴安楠。” “旁人为了一己私欲铸下大错,人神共愤。” “裴安楠为一己私欲,就算让这天地万物化为灰烬,我也不会怨恨。” “自打我跟随你那日起,我便知道,这天下合该是你的。” “你的玩意儿,你想怎么就怎么,谁会怨你,谁敢怨你?” “至于我……”她拍了拍胸脯,劲儿使得大了,疼得一阵咳嗽,“至于我,我的命都是你的,想要就拿去好了!” 裴安楠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推搡了一下丁悦萝的肩膀,叫她失了平衡栽倒在床上,左右翻滚也爬不起来。 裴安楠笑得更厉害,笑出泪花子来,伸手揩去,眼睛一眨,方才流露出的一丝犹疑和脆弱,也就消失了。 丁悦萝啊,确实是话本子里女主的样子。善良,忠诚,一腔孤勇,在做低等宫女的时候,就胆敢护着她这个落魄公主。 裴安楠确实大手一挥让她做了尚宫,可若她自己没本事,再高的位置也坐不稳,再厚的靠山也扶不住。 岳谨严虎视眈眈之时,是丁悦萝暗中见了倪山之子两次,将他迷得神魂颠倒,这才让倪山出言谏策,提出娶她,将矛盾激化。 陈砚书是她以赵晓安的名义雇佣的,为的就是引导谢丞赫查到赵晓安,查到沧州案。 岳稚柔通敌叛国的罪证,也是她耗费两天两夜,才从旁人想不到也不敢想的地方找了出来。 同时,她又兼具悲天悯人的贤者气质。当年向裴安楠伸出手时就是这样,如今千帆过尽,与灾民同吃同住时也是这样。 从一而终,强大却不丧失自我,怪不得她会是女主角。 “你是女主。”裴安楠闭上眼,也躺了下来,“我也是。最多比你坏一点吧。” “这样也挺好的。” ……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安楠的变革终于大刀阔斧的开始了。 有了之前女子入学和从业的政策铺垫,加上朝堂上再无岳谨严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新的政策越来越顺畅,文武百官接受度也逐渐提高。 眼见着第一次容许女子参加的科考就要开始,举国上下都是一派新的气象,走在京城街头,也能瞧见小姑娘们背着书篓往学堂跑的身影了。 除此外,江南又出了一桩事,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有一个江南首富没捱过倒春寒,临走前留下遗书,将家产分得明明白白,却将最大的产业留给了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 兄弟姐妹们为了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那得了产业的女儿气不过,大手一挥,将产业捐给国库了。 裴安楠闻讯笑倒,连说了三声“绝”,这便拟旨,上书“江南第一商女”,赠了那女儿一文散官,终生吃官禄。 紧接着,继承权和已婚妇女的私有财产保护都进行了完善,而这一次,叫好声远远盖过了质疑声。 女性的权力正式向前迈了一大步。 海晏河清,思想进步,比起前朝的风云诡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此时距离裴安楠登基,也不过才过去半年时间。 人们终于打心眼里敬佩起这个女皇,每每提及,都要拱手向皇宫的方向作揖。 然而只有裴安楠和系统知道,时间只剩下三天,谢丞赫那5点黑化值,还是没有消失。 “陛下,沧州陈砚书来信。”苏公公将厚厚信封递给裴安楠,自己则懂事离开,顺势将门也带上了。 裴安楠拆开信封,陈砚书的字一如既往地飘逸。 先是汇报了沧州的情况,再将自己未来一年的政策方针呈上,还举报了几个无所作为的蛀虫,之后就是长篇大论的夸赞裴安楠,溢美之词看得她头疼。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 “陛下爱民如子,体恤臣民,想必一定不会跟罪臣斤斤计较……臣见谢大人魂不守舍,寝食难安,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为保他命,不得不将那件事告知……臣罪该万死……” 后面又是大片大片的忏悔,裴安楠懒得看了。 陈砚书说的是什么,她心知肚明。岳稚柔那件事之前,她叫来陈砚书,让他答应自己一件事。 谢丞赫大病是假,陈砚书犯上是真,她要陈砚书找准时机,将谢丞赫带走,带回沧州去。 但不要让谢丞赫知道,这都是她的计划。 谢丞赫那么聪明,若是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自然明白他迟早还能回来。 那她想通过此事来倒逼谢丞赫清醒的计划,就付之一炬了。 裴安楠头疼,眼睛紧紧闭了起来,算来算去,她还是棋差一着。 难道真的就要在此终结了?她苦心孤诣谋划良久,最终却得了这么一个结局? 她伸手撂下信件,可那几张纸落在桌上,竟发出当啷一声响,惊得裴安楠睁开了眼睛。 夹杂在信纸中的,还有一把钥匙。裴安楠捻起来看了两眼,豁然起身,摆驾轩逸殿。 钥匙打开了轩逸殿书桌的一个夹层,里面放着厚厚一沓纸张。裴安楠小心翼翼拿出来一看,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些纸张质量良莠不齐,有的是上好的流沙纸,有的则是寻常麻纸,瞧着便知道都是信手拿来就用,没有加以思索。 这些纸或大或小,或厚或薄,形态不一,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上面都画着裴安楠。 从梳着两个小团子的小安楠,到登上皇位穿上龙袍的女皇,从背影侧颜,到正脸肖像,从灵动偷笑,到杀伐果决…… 这一个夹层里装满了裴安楠的千姿百态,有的寥寥几笔只勾了一个神韵,有的则一眼瞧去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连发丝都细细画出。 裴安楠将这些画像一张张翻过去,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有这么多样子,更不知道这六年来,竟然有人一直用这种方式记录她的成长。 最后一张,裴安楠展开来看,先是一愣,后又笑出声来,整个人笑得打颤,半晌停不下来。 那是一张作业纸。 她初为伴读时怨恨谢丞赫,又拿他毫无办法,便在作业本上偷画了一头穿着官服、举着书卷、满口之乎者也的猪。 那张画像早就丢了,没想到竟是被谢丞赫收了起来。 那头猪旁边被谢丞赫勾了一只狐狸,狐狸攥着毛笔,脸上手上全是墨汁,舔着嘴角,一对儿细长精明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桂花糕。 裴安楠笑出眼泪来,将这幅画折了两折,揣在袖子里,又合上夹层,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平静。 陈砚书来信,谢丞赫没有附上一个字,却给了她这把钥匙,将他隐忍暗藏的心情随着这把钥匙,交给了她。 待她打开,一张张翻过,自然能瞧见所有。 裴安楠长舒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谢丞赫这人太较真。 她不过说了一句不信他言语之中的情爱,他就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剖开,叫她一层层去看。 恍惚间,裴安楠想起他早先说的话,“算计是对别人的,对你,我只有真心”。 她眯缝着眼,唇角勾了起来,活像谢丞赫画中的小狐狸:“谁说有真心就不能算计呢?” “朕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34章 积分 裴安楠给陈砚书写了一封信,怒斥他不守信用,将他上上下下骂了一个遍。却随信给了一份诏书,勒令当地官员全力配合陈砚书工作,不得有误。 信里夹着一幅画,正是那幅谢丞赫添笔的涂鸦,只是下面又多了些东西。 小狐狸端坐高位,扬着尖下巴,脚下踩着匍匐的蝼蚁。 小猪站在她身边,挺得笔直,手里捧着书卷。 他们俩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纵然没有画出来,谢丞赫却一下子明白,他们望向的,是山川锦绣,是光明未来。 是他们俩共同的未来。 谢丞赫笑了,指尖一遍遍摸索着小狐狸倨傲的脸,眼里流露出浓烈的爱意,直到将这一笔一划全都刻在心里,这才小心地将纸张叠起来,塞在自己心口处。 随后,神采飞扬,同陈砚书一道儿去慰问百姓了。 …… “检测到修改对象的黑化值已经清零!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系统的声音带了电流,像是人类激动时的嘶哑。 它只觉得这一次任务太过刺激,竟然是压着线完成的,若是再晚几个时辰,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反观裴安楠,正悠哉游哉地尝着各色糕点,伸手看了看指尖上的蔻丹,心里暗道丁悦萝什么审美,这颜色能好看?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系统不明白,“明明这么惊险,你前两天还觉得可能会任务失败呢。” 裴安楠嗤笑一声:“朕何时失败过?一招不行还有另一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这招不行,朕还有下一招。” “他既然已经知道朕的计划,不如顺水推舟,用那群看客的话说,就是画一张大饼给他。他一高兴,自然顺了朕的意。” 系统这才明白过来,谢丞赫那5点黑化值,本就是为了裴安楠存在的。 他笃定自己要有用才能留在裴安楠身边,这才让自己满身泥泞,成为利刃,挡在裴安楠的身前。 他满心满眼认为,裴安楠对他的感情,都建立在利用上。为了维持这段感情,他就甘心被利用,甘心浑身是血。 有朝一日裴安楠不让他浴血了,他便疑心裴安楠不要自己了,这便是那五点消不下去的黑化值之症结所在。 裴安楠那幅画,是给了他一个承诺,叫他安心,叫他知道,曾经她讨厌的迂腐国师,也能站在她身边。 “反正……”裴安楠难得露出一点不自在,转瞬即逝,除了系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心跳的变化,再没留下痕迹,“一个承诺罢了,朕给得起。”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系统总算放心地在这个任务上盖了一个章,胆大妄为地在裴安楠脑子里放了个烟花,吵得她直翻白眼。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子时一过我就离开了,子时之前积分商城都会开放,你买的东西都会留下来。” 裴安楠撂了手里的糕点,靠在椅背上:“那你要去哪里?找下一个宿主吗?” “是的。”系统有点儿兴奋,虽然这个宿主不怎么爱跟自己说话,但相处了这七个月的时间,也让它喜欢上了裴安楠的个性,故而一激动多说了几句,“下一个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看看?” 裴安楠来了兴趣:“行啊,朕瞧瞧。” 她眼前的面板一闪,一本被刷负分的呈现在面前,评论区里全是脏话和辱骂,甚至引得作者破防,直接和读者对骂了起来。 裴安楠一目十行,看了半本就关了,揉了揉眉心:“什么垃圾玩意儿,这文人写这种东西,活得下去吗?” 系统讪笑:“所以才要修改啊。”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受虐狂吗?律法是摆设吗?”裴安楠点着一个名字致命三连问,一张脸上写满了嫌弃,“这个世界比朕的世界先进那么多,她却活得不如朕的子民!” 系统尴尬道:“这就是下一个世界的宿主……” 裴安楠双手抱胸,冷笑一声:“那完了,你的任务要失败了。” 嘲讽完了,她翘起二郎腿,眼睛一眯:“朕用不完的积分能转赠吗?” “可以是可以……”系统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是一直想要热武器吗?不囤点儿?” 裴安楠嗤笑:“空有武器没有弹药有什么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朕已经将积分商城里的图纸买空了,顺便搞了一张世界地图。” “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 “朕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系统宕机,它忘了这是一位志存高远的女皇,恐怕这个世界的进程,将会在裴安楠的手中改写。 “朕还剩六千二的积分,就赏给她吧。”裴安楠勾唇一笑,“叫她硬气一点儿,对得起朕的赏赐。” 随着任务完成,这本也在异世界完结了。裴安楠靠在椅背上翻阅着评论,看着满屏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由自主露出些笑意来。 她没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对这些看戏的异世界读者极尽鄙夷,到了现在却也习惯了他们的陪伴,有事没事就点开评论区瞧一圈儿,甚至已经熟练地给一些评论点赞。 而现在,她将最后一次浏览这些异世之人的留言,以后的日子,便不是给谁演戏瞧,而是做自己的主角了。 子时的锣声响起,系统那机械声听起来有些动容: “女皇陛下,再见。” 裴安楠闭上眼睛:“退下吧。” 第35章 僭越 清嘉三年,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史书记载,盛世空前。 三年前陈砚书迁至沧州,原本为期一年的任命,因他卓越的才干和优秀的政绩,延期至了三年。 因成绩斐然,裴安楠勒令他即刻回京,出任工部尚书。三年来,工部已经将那些图纸研究了一个大差不差,也该开始着手建造了。 只是…… 裴安楠和谢丞赫牵着的一个小豆丁大眼瞪小眼,火气直往脑门上蹿,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上: “才三年!你还真是分秒必争?!谢丞赫你好大的本事!来人,把这谢丞赫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拖出去!五马分尸!” 丁悦萝站在一边,给苏公公使了一个眼色。苏公公心领神会,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刚才裴安楠的“圣旨”,就这样被关在了房内。 谢丞赫乱了心神,连忙松开那孩子,冲上前来握住裴安楠,捧着她的手吹了吹:“疼不疼?” 裴安楠甩开他,满脸厌弃,眼神里的肃杀和暴虐几乎要溢出来。 “她叫安生。”谢丞赫抓着裴安楠的手不放,满目柔情,带着笑解释道,“是我在沧州时捡来的,瞧着可怜,一直带在身边。” “原想让她随你姓裴,又想你大约不愿意,便起名叫安生。” 他还记得裴安楠对裴家有多深恶痛绝,更记得她如何不惜伤害自己,也要绝了裴家的后。 或者说,裴安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牢记于心,从不敢有半点忘却。 安生站在大殿中央,身材又瘦又小,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锦袍,好似风一刮就能栽倒。 她一对儿眼睛滴溜溜地转,东瞧瞧西看看,见裴安楠发火也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没被吓到。 “你是我娘亲吗?”她歪着脑袋瞧裴安楠,直接了当地问出来。 “谁是你娘亲?”裴安楠不耐烦,她讨厌小孩得紧,看见就头大。只是得了解释,她被裹在谢丞赫掌心的手,也再没抽出去。 “你肯定是我娘亲!”安生得意地迷了眼睛,眼尾往上翘着,像极了一只小狐狸,“爹爹说了,娘亲长得特别好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你了!” 裴安楠面色松动,白了谢丞赫一眼,掐了一把他掌心的软肉。 马屁精! 自此,安生便住进了皇宫中,成了当朝唯一的小公主,天天上蹿下跳,不是上树就是下河,也没人敢管着这个宝贝疙瘩。 丁悦萝喜欢她得紧,天天带在身边,就算处理政务,也在旁边支一张桌子,放上糕点蜜果,叫她坐在那儿自己玩。 安生嘴甜,对着丁悦萝一口一个姨姨叫得极亲。搞得丁悦萝天天在裴安楠面前百般夸赞,恨不得撺掇着裴安楠直接立储。 裴安楠则巴不得丁悦萝把她带走。这小丫头不守规矩得紧,唤自己从不知道要叫母皇,总是撒娇一样细细软软的一声“娘亲”,叫她一身鸡皮疙瘩。 可平日里的裴安楠,提了笔便琢磨,是不是该给她找个夫子,吃着饭也要琢磨,她那般瘦弱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躺在榻上睡觉也要琢磨,小孩子是不是得多盖点儿,不能贪凉。 “不行,朕去瞧瞧,若是睡迷了把自己闷死了呢?”说着,裴安楠掀起被子坐起来,就要往偏殿去。 谢丞赫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摁躺下,两条胳膊圈住她不让她乱跑:“想什么呢?你小时候睡迷了会把自己闷死?” “朕和她能一样吗?”裴安楠瞪他,“朕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四书五经都读了一肚子了,你再瞧瞧她,天天嬉皮笑脸,不知所谓。” 谢丞赫吃吃笑着,把脑袋埋进裴安楠颈窝里,闷声闷气地应和:“是是是,那确实不能比。” 暖气呵在裴安楠脖子上,闹得她又痒又麻,身子软了一半,便伸手去推他:“别胡闹。” “没胡闹。”谢丞赫不动,仍贴着她,细细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心里一阵悸动,张口咬了咬她脖颈上的嫩肉。 裴安楠并不在意,转了脑袋盯着幔帐,心里还在盘算着工部今日汇报的事情。 图纸倒是齐备,可一些东西碍于现在的技术和原材料的限制,迟迟无法确定新的制作方案。 “看来通商的事情刻不容缓啊。”她喃喃一声,转而又去看谢丞赫“你什么时候能上任?歇了半年了,你还想不想干了?” 谢丞赫刚刚放在她腰间的手登时一僵:“我明明每天都有帮你处理奏折。” “朕限你三日内调整好状态,滚回你的岗位上去!”裴安楠一伸手,扼住他的喉咙,瞧着虽狠,却没有用力。 谢丞赫笑,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这才再度圈住她,拉近二人的距离。 呼吸交融间,谢丞赫细密的吻蜻蜓点水般落下来,从眉稍眼角一直到唇边,再柔柔贴上,一吻绵长。 两人擂鼓般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不分你我,一吻结束,均是面若桃花,眉眼自生一股媚意。 谢丞赫略一转头,却发现两人的头发竟然缠在了一起,二人一愣,继而相视而笑,谁也没伸手去解。 十指交扣,热气蒸腾,轻纱幔帐落了一地,暖意从头顶淌到指尖,钻进了心里。 “安楠……”谢丞赫勾着裴安楠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微弱,又带着点期盼,“我明日就上朝,只要……” “只要?”裴安楠眯着眼瞧他,眉稍一扬。 他脸色绯红,咬着裴安楠的耳垂,嗫嚅出几个字:“今儿让我在上面,成吗?” “做梦。”裴安楠早猜到了,不为所动。 却不料谢丞赫攥紧了裴安楠的腰肢,身子一贴,声音沉沉,却好似在裴安楠耳朵里打了几个旋儿:“陛下……” “陛下……就依臣一次,嗯?” 天旋地转,裴安楠一个迷糊,便被谢丞赫压了下来,难免懊恼。 真没用!都这么久了,还是吃他这一套! 谢丞赫得意了,又不敢翘尾巴,只深情注视着眼前的爱人,笑意难以掩饰: “陛下……” “臣,僭越了……” 第36章 寻常 宴会厅富丽堂皇,觥筹交错,里面全是帝都的各位精英大佬,分外热闹。 孟羲颜站在女厕的洗手台前,凝视着镜子里面容姣好的自己。 她长相幼态,天生骨架小,偏偏一对儿眼睛又大又圆,长睫毛浓密得像小刷子。 一笑,双颊的嫩肉就膨起来,两个梨涡挂在嘴边,糖罐儿一样甜。 她笑得停不下来,双手扶着洗手台,才没让自己笑倒在地。 原本以为自己的男朋友桑屿带自己来这种场合,是为了跟大家介绍他们的关系,甚至公开即将订婚的喜讯。 没想到却是因为这种原因…… 一个小时前,她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系统的声音,说这个世界是一本,因为负分差评即将被销毁。 而在原文中,她的结局非常悲惨,被反派囚禁五年,逃出无望,最后失心疯自杀了。 只要她作为女配,修改反派bss的黑化值,力挽狂澜改变剧情,就可以拯救世界,也拯救她自己。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的男朋友桑屿就是反派,没想到系统说漏了嘴,桑屿竟然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她是女配,男朋友是男主,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而且她自己也非常好奇,她作为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作为帝都孟家的千金小姐,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被反派囚禁五年,还失心疯自杀的。 非法囚禁五年!就没有法律能制裁一下这个法盲吗?! 于是她立刻同意了系统的绑定,刚拿到裴安楠赠予的积分,就打开积分商城,大手笔地花了三千积分,买下了原文。 扉页赫然写着,女主孟舒澜。 她的双胞胎姐姐。 原来桑屿喜欢的一直都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孟舒澜,正准备表白的时候,孟舒澜出国留学了,短期内没有回国的打算,于是只能作罢。 这时候,桑屿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替代品——和孟舒澜长得一模一样的孟羲颜。 原文里是这么说的: “孟羲颜小时候被拐卖,前两年才被孟家找回来,没上过学,没踏出过那个小山村,单纯得像一张白纸。面对桑屿的猛烈攻势,对爱情懵懂的她立刻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桑屿不是没有愧疚,每次他看到孟羲颜那双干净又澄澈的眼睛,心里就说不出的酸涩。可是透过孟羲颜的脸去看自己的爱人时,又是一种近乎自虐的满足感。” 可这本书并不是替身变正宫的文,所以当桑屿收到孟舒澜要回国的消息时,他明显慌了。 为了彻底摆脱孟羲颜,不让孟舒澜知道他们有一段过去,他毅然决定将这个大号周边转让给其他爱慕者。 而今天的晚宴,就是拍卖会现场。 拍品是孟羲颜,一个完美替身。 系统被孟羲颜笑得浑身不适,就算它根本没有实体,也觉得自己正在后脊梁冒冷汗: “宿主,你没事吧?”不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直接疯了吧? “啊?没事啊!”孟羲颜笑得见牙不见眼,“说真的,我觉得这写得挺不错的。” “你看,桑屿是个渣男,最后被我姐姐甩了,很合理对吧?” “反派沈煜野是个法盲,最后发疯杀人,进局子枪毙,很合理对吧?” “我姐姐是惨了点,但是遇上沈煜野这种无差别杀人的疯子,死了也没办法,很合理对吧?” 系统:合理你个悠悠球。 原文里的“沉醉其中”呢?“无法自拔”呢?这个女人得知真相后为什么一副看戏的姿态啊! “好了,我也该进去了。”孟羲颜补了妆,整了整头发,“大号周边转让会,我这个大号周边怎么能不在呢?” 系统:完了,这宿主脑子不好使,救命。 桑家主要的经营范围在珠宝,这两年也有往服装发展的意向,今天的晚宴主要是为了宣布服装品牌的正式确立,也借此机会和服装行业的龙头们牵线搭桥。 也正是因此,桑屿请来品鉴大型周边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如果真能让孟羲颜搭上线,对孟家的家族企业有利无害。 是故,桑屿对孟羲颜的那点子愧疚和亏欠,也在这明里暗里的算盘声中消失得杳无音讯了。 一进门,孟羲颜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少认识孟舒澜的人下意识一愣,可观察了两分钟不到,就确定不是同一个人。 原因无他,她虽然和孟舒澜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孟舒澜从小娇生惯养,妹妹失踪后,家里将对妹妹的愧疚和思念全都寄托在了她身上,自然是锦衣玉食。因此她骨子里透露出的一种自信,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所没有的。 而孟羲颜,小时候被拐卖到偏远山村当童养媳,天天面对的是非打即骂的日子,如果不懂得看人眼色,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她注定没有孟舒澜的自信张扬,也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人巴结。她恬淡地笑着,身上静谧的气质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好像她不是来参加宴会的,而是路过一家咖啡店,进门买一杯咖啡一样寻常。 人们对她议论纷纷,两年前孟家找回失踪的孩子时,占了帝都报纸整整一个版面,但紧接着就悄无声息,再没有起什么波澜。 没有认亲宴会,没有带着找回来的女儿到处走动,甚至很少有人见过这个二小姐长什么样子,仅凭着孟家模棱两可的描述,知道她很是乖巧。 所以不少人猜测,孟羲颜根本不受宠。 也难怪,丢了十几年啊,指不定已经认贼作父了,能找回来已经算了不起,要想亲近,悬。 孟羲颜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眼神,但她一个都没有理,只装做看不到的样子,静静地坐在圆厅的沙发上,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乖得像小学生。 “羲颜,来。”桑屿看见了她,连忙招了招手,“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孟羲颜垂眸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像一头温顺的小鹿,丝毫不知道前面就是陷阱。 “这位是沈煜野,MY集团的董事长。这是孟舒澜的妹妹,孟羲颜。” 孟羲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个介绍方式,实在太像周边大甩卖的宣传语了,她真的忍不住。 可下一瞬,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直勾勾盯着反派bss沈煜野的双眼,软唇张了张,打好的腹稿全都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沈煜野长了一张英气的脸,和男主角桑屿站在一起,不能说不分伯仲吧,只能说是更胜一筹。他身姿挺拔,一看就经常锻炼,偏偏肤色很浅,嘴唇也淡得没几分血色。 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脸上却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眼皮,一眨眼就清晰可见,藏也藏不住。 他勾起薄唇,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亲昵地凑在她耳边,飞快掠过一句: “好久不见啊,小白兔。” 第36章 生疼 非法囚禁五年!就没有法律能制裁一下这个法盲吗?! 于是她立刻同意了系统的绑定,刚拿到裴安楠赠予的积分,就打开积分商城,大手笔地花了三千积分,买下了原文。 扉页赫然写着,女主孟舒澜。 她的双胞胎姐姐。 原来桑屿喜欢的一直都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孟舒澜,正准备表白的时候,孟舒澜出国留学了,短期内没有回国的打算,于是只能作罢。 这时候,桑屿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替代品——和孟舒澜长得一模一样的孟羲颜。 原文里是这么说的: “孟羲颜小时候被拐卖,前两年才被孟家找回来,没上过学,没踏出过那个小山村,单纯得像一张白纸。面对桑屿的猛烈攻势,对爱情懵懂的她立刻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桑屿不是没有愧疚,每次他看到孟羲颜那双干净又澄澈的眼睛,心里就说不出的酸涩。可是透过孟羲颜的脸去看自己的爱人时,又是一种近乎自虐的满足感。” 可这本书并不是替身变正宫的文,所以当桑屿收到孟舒澜要回国的消息时,他明显慌了。 为了彻底摆脱孟羲颜,不让孟舒澜知道他们有一段过去,他毅然决定将这个大号周边转让给其他爱慕者。 而今天的晚宴,就是拍卖会现场。 拍品是孟羲颜,一个完美替身。 系统被孟羲颜笑得浑身不适,就算它根本没有实体,也觉得自己正在后脊梁冒冷汗: “宿主,你没事吧?”不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直接疯了吧? “啊?没事啊!”孟羲颜笑得见牙不见眼,“说真的,我觉得这写得挺不错的。” “你看,桑屿是个渣男,最后被我姐姐甩了,很合理对吧?” “反派沈煜野是个法盲,最后发疯杀人,进局子枪毙,很合理对吧?” “我姐姐是惨了点,但是遇上沈煜野这种无差别杀人的疯子,死了也没办法,很合理对吧?” 系统:合理你个悠悠球。 原文里的“沉醉其中”呢?“无法自拔”呢?这个女人得知真相后为什么一副看戏的姿态啊! “好了,我也该进去了。”孟羲颜补了妆,整了整头发,“大号周边转让会,我这个大号周边怎么能不在呢?” 系统:完了,这宿主脑子不好使,救命。 桑家主要的经营范围在珠宝,这两年也有往服装发展的意向,今天的晚宴主要是为了宣布服装品牌的正式确立,也借此机会和服装行业的龙头们牵线搭桥。 也正是因此,桑屿请来品鉴大型周边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如果真能让孟羲颜搭上线,对孟家的家族企业有利无害。 是故,桑屿对孟羲颜的那点子愧疚和亏欠,也在这明里暗里的算盘声中消失得杳无音讯了。 一进门,孟羲颜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少认识孟舒澜的人下意识一愣,可观察了两分钟不到,就确定不是同一个人。 原因无他,她虽然和孟舒澜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孟舒澜从小娇生惯养,妹妹失踪后,家里将对妹妹的愧疚和思念全都寄托在了她身上,自然是锦衣玉食。因此她骨子里透露出的一种自信,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所没有的。 而孟羲颜,小时候被拐卖到偏远山村当童养媳,天天面对的是非打即骂的日子,如果不懂得看人眼色,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她注定没有孟舒澜的自信张扬,也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人巴结。她恬淡地笑着,身上静谧的气质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好像她不是来参加宴会的,而是路过一家咖啡店,进门买一杯咖啡一样寻常。 人们对她议论纷纷,两年前孟家找回失踪的孩子时,占了帝都报纸整整一个版面,但紧接着就悄无声息,再没有起什么波澜。 没有认亲宴会,没有带着找回来的女儿到处走动,甚至很少有人见过这个二小姐长什么样子,仅凭着孟家模棱两可的描述,知道她很是乖巧。 所以不少人猜测,孟羲颜根本不受宠。 也难怪,丢了十几年啊,指不定已经认贼作父了,能找回来已经算了不起,要想亲近,悬。 孟羲颜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眼神,但她一个都没有理,只装做看不到的样子,静静地坐在圆厅的沙发上,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乖得像小学生。 “羲颜,来。”桑屿看见了她,连忙招了招手,“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孟羲颜垂眸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像一头温顺的小鹿,丝毫不知道前面就是陷阱。 “这位是沈煜野,MY集团的董事长。这是孟舒澜的妹妹,孟羲颜。” 孟羲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个介绍方式,实在太像周边大甩卖的宣传语了,她真的忍不住。 可下一瞬,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直勾勾盯着反派bss沈煜野的双眼,软唇张了张,打好的腹稿全都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沈煜野长了一张英气的脸,和男主角桑屿站在一起,不能说不分伯仲吧,只能说是更胜一筹。他身姿挺拔,一看就经常锻炼,偏偏肤色很浅,嘴唇也淡得没几分血色。 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脸上却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眼皮,一眨眼就清晰可见,藏也藏不住。 他勾起薄唇,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亲昵地凑在她耳边,飞快掠过一句: “好久不见啊,小白兔。” “你看,我是小白兔,你是小熊,我们可以一起做朋友。” 十六岁的孟羲颜抱着一本破旧的画册,指着上面污浊的图案,兴高采烈地对一个男孩说着。 男孩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得紧实,消瘦的身形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脸色白的像一张薄纸,能透过皮肤看到清晰的血管。 他面无表情,对孟羲颜所说的话毫无反应,如果不是眼睛还睁着,那他和死了几乎没什么两样。 “我不明白。”孟羲颜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画册,盘腿坐在男孩面前,手肘压在膝盖上,掌心托腮,满脸的委屈,“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这是绑架。”男孩终于开口了,经过了三天的读画册折磨,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小村姑,根本没有一点点常识。 她只认识几个字,画册上的字都认不全,只能看图说话。画册上明明写着小熊要吃了小白兔,她却说小熊和小白兔是好朋友,他们也要做好朋友。 男孩甚至怀疑她的智力是不是也有问题,不然为什么能连最起码的道德观念都没有,把他打晕绑起来,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洞里。 “什么是绑架?”孟羲颜眨巴着大眼睛,写满了求知。 男孩深吸一口气,要不是自己现在根本没办法逃脱,他真的不想跟一个白痴这样废话:“绑架就是未经别人允许,强行把别人带到一个地方,捆住他的手脚,不让他跑!” “那我也是被绑架的!”孟羲颜开心地笑起来,扑上去一把抱住男孩,“我们都一样诶!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朋友了?” “如果你不听话要跑,我也会打你,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我爸爸就是这么说的。” 她松开男孩,把脏兮兮的袖子挽起来,给他看胳膊上的淤青和伤痕:“就像这样,打得多了,就不会跑了,就永远都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她顺手抄起一块石头,砰的一声砸在了男孩的额角上,顺着眉毛一直划到眼睛,血如泉涌。 “这个,就是我给你的记号。” …… 孟羲颜找了个借口,逃也似地跑进厕所,扶着洗手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沈煜野竟然是他?!竟然是当初那个被自己绑架了一年之久的男孩?! 法盲竟是我自己!!! 她只觉得一阵缺氧,脑子里沈煜野的脸和当年那个男孩的脸重合起来,他眼皮上的那道疤痕至今未消,一眨眼就清晰可见。 想起她刚刚看时,还跟系统开玩笑说,沈煜野不会是喜欢自己吧?不然一囚禁就五年,供她吃供她穿,钱多了烧的? 现在她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沈煜野究竟喜不喜欢孟舒澜另说,但他囚禁自己,绝对是为了报仇。 想想那一年她是怎么对待沈煜野的,她就禁不住后脊梁冒汗,汗毛都竖起来。 嘶……害人终害己,她现在悔过还来得及吗? “怎么见了我就跑?不是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男人调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地一抬头,镜子里赫然是沈煜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这里是女厕所。”她强忍着惊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他眼皮上那道疤痕飘,“你不怕被保安带走吗?” 沈煜野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比几年前还要好听,带了些成年男性的低沉和稳重,直往孟羲颜耳朵眼里钻。 可这笑声再好听,在孟羲颜听起来也带着几分嘲弄。 “我怕什么?我只是走错了洗手间,不像有些人,犯了绑架罪,不也好好儿站在这儿吗?” 见孟羲颜不说话,沈煜野也不急,叉着手一步步逼近她,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一伸手,撑在洗手台上,从后面将孟羲颜包裹在怀里,下巴搭在她头顶上,硌得她生疼。 第37章 眨巴眨巴 可她不敢动弹,因为她心里清楚,比起那一年里,沈煜野受过的屈辱和伤害,这点疼痛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你的小男朋友要把你卖给我,你猜猜多少钱?”沈煜野的声音低沉有力,凑得太近了,还带了些气声,折磨着孟羲颜的耳根子,“一个亿的项目。” “可我觉得你不值。” 孟羲颜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和面露嘲讽的沈煜野,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接话,生怕哪一句就把这尊大神惹到了。 她脑子里疯狂回忆,自己在那一年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如果沈煜野真的要报警,她到底能不能逃脱制裁。 沈煜野看着镜子里的她,冷笑了一声,伸手勒住她的脖颈,逼她靠在自己怀里,直视镜中的自己:“在想怎么逃脱?怎么求救?” “别做梦了。” “当年你绑架我的那些东西,我全留着,只要我报警追究,你一定会进局子,孟家也保不了你。” “给你三天时间,来MY找我,否则……呵。” 说完,沈煜野猛地松开了她,在镜中欣赏了一会儿她脖子上的勒痕,才慢悠悠走出了女厕。 孟羲颜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半晌才缓过神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脸色也白得不能看。 她脖子上被勒出了一条长痕,本就皮肤白,脖颈的又嫩又薄,哪禁得起沈煜野这么一勒? 系统都有点心疼,看惯了上个世界裴安楠的杀伐果决,眼前这个宿主简直就是小可怜儿,开局就被拿捏得死死地,怎一个惨字了得! “宿主……” 刚想安慰几句,就听见孟羲颜软嫩的声音骂了一句脏话: “娘的……早知道他这么狗,就应该把那些东西都烧了!靠!被摆了一道。” “嘶,真他娘的疼,当初应该考虑毁尸灭迹的。”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咳咳。”孟羲颜这才想起系统的存在,秒变脸委屈甜心,“系统宝贝,那个……积分商城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失忆的呀?或者偷偷销毁一些东西也行?” 系统: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宴会仍在进行中,孟羲颜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这才走出女厕。 女厕门口摆着一个正在维修暂停使用的牌子,她这才知道沈煜野怎么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往里面闯。 一想起沈煜野那双怨毒的眼睛,孟羲颜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浑身发凉。 “怎么了?着凉了吗?”桑屿关切地问,却没有脱衣服给她披上的打算,只是口头慰问一下,像极了领导视察,“要不要穿件衣服?” “不用啦。”孟羲颜调整了一下心态,又漾出一个甜甜的笑来,“你忙你的吧,我不给你添乱。” 桑屿心里一暖,虽然孟羲颜和孟舒澜的性格相差很大,但是她胜在乖巧,总能替他着想,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孟羲颜是不是有读心术,不然怎么能他一瞌睡就递枕头? 只可惜他爱的人永远是孟舒澜,就算孟羲颜再好,也不过是替代品,哪怕她很适合结婚,很适合做桑太太,他也不能违背自己最真实的感情。 这么想着,桑屿只觉得自己为了孟舒澜放弃了太多,暗暗感慨了一下爱情就是这样无私的奉献,这才转身投入到和其他商界大佬的会谈中去。 孟羲颜目送着桑屿远去,像一尊尽职尽责的望夫石,等桑屿离开了视线,她才坐回沙发,在手提包里翻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不见了! “在找这个?”一只大手攥着她的手机,悬在她眼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可唯独手背有一道伤疤,看起来极不协调,破坏了几分美感。 孟羲颜哽住,一动不动,那好像是她用小刀划的。 “接着。”沈煜野的声音带了几分阴险的笑意,“小白兔。” 一松手,手机掉了下来,孟羲颜慌张地伸手去接,等接住了手机,沈煜野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手机偷走的?孟羲颜完全没发现。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手机,赫然发现自己的聊天窗口里多了一个人。 头像是MY的lg,备注是小熊。 孟羲颜认命地闭了闭眼,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多少句狗东西。 她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MY集团的资料,有些惊讶。 MY集团是五年前才成立的,可因为强大的资本,和精准的市场把控,短短两年之内,就成了市场里不可小觑的黑马。 五年时间,只不过是五年时间,就让MY这个品牌打入了国际,作为国产奢侈品,卖到了海外,一路高歌猛进。 MY之前一直都在化妆品和服装上下功夫,今年突然要进军珠宝行业,因此和桑家这个从珠宝进军服装的企业有可交换的资源,这才受邀来参加今天的晚宴。 可是…… 她是六年前绑架的沈煜野啊! 也就是说,沈煜野刚一获得自由,就在一年内成立了自己的品牌,还用五年时间将这个品牌做到这个地步?! 她好像得罪了很了不起的人。 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孟羲颜这才平复下心情。 沈煜野的黑化值高达98,距离毁天灭地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他报复自己能降低黑化值,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沈煜野到底有没有自己绑架他的证据,如果接近他能够找出这些证据再销毁…… 孟羲颜又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来,湿漉漉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眯成了一条缝。 …… 翌日晚,桑屿应酬结束,浑身酒气的回到家时,别墅的灯还留着一盏,让他心里暖暖的。 虽然孟羲颜不是自己理想的爱人,但是这一年来,她每天晚上都会给自己留一盏灯,每天都会温声细语地说早安晚安,还有我爱你。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她和她姐姐的性格大相径庭,他也沉溺在温柔中无法自拔,甚至麻痹了自己仅剩的一点愧疚。 上次宴会上,有几个公子哥对她很感兴趣,要不了多久,这个娇软的小姑娘就会在别人家里乖巧了。 明天出差,带她出去玩一圈儿吧?也算是最后一次约会了。 这么想着,桑屿推开了家门,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地的狼藉。 所有东西都散落在地,沙发扭曲到了一边,上面的抱枕被红酒浸透了,丢在角落。 “这是怎么回事!”他连一眼都不想多看,谁不知道他有洁癖?怒火中烧,他一脚踹开了地毯上的杂物,吼道,“孟羲颜!” 昏暗的灯光下,角落里一个身影微微动了一动。 桑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提起孟羲颜的胳膊,将她从那里拽了出来,气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跳:“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 然而下一秒,孟羲颜柔嫩的双手竟顺势缠上了他的腰肢,人也紧紧贴在了他身上,仰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终于回来了。” 她语调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人也跟没骨头一样瘫在桑屿怀中。 鬓角散乱的头发和红肿的眼睛,叫她看起来好像一只破碎的娇弱蝴蝶,掀起了桑屿心中的保护欲。 “你……你怎么了?”桑屿的语气果然软了不少,哪个男人看到这样一个温软的姑娘倒在自己怀里,还生得起气呢? 孟羲颜抽噎着,攥紧了桑屿的衬衫,将他那价格不菲的衣服揉了又揉,这才哽咽着说:“你知道……我被拐卖过……” “要不是前两年爸妈和姐姐找到我,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他们对我很不好……每天把我关在柴房里,还要打我。如果我晚上发出声音,院子里的大狼狗就会冲进来咬我……” “所以……我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刚刚停电了,好可怕,我好像又回到那间柴房里面了!” 说着,她又抱紧了桑屿,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衣服上,独留出一双圆眼睛,沁着泪花儿眨巴眨巴,盯着他看。 桑屿的心都化了,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回来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孟羲颜松开了他,退后两步,连连摇头,怯生生地说:“这种病很严重,会死人的……我爸妈都不知道,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你知道我失踪这么长时间,我爸妈一直在找我,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又生怕我受委屈。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还不晓得要怎么担心呢。” “阿屿,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你会帮我保守这个秘密的,对不对?”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桑屿的手,撒娇一样左右晃了晃,甜腻的声音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好不好嘛?” 桑屿一颗心化成了水,还哪有不答应的?晕头转向的就满口答应下来,还亲自把她送回房间,打开了床头灯,看着她钻进被窝里。 “晚安。” “晚安阿屿。”孟羲颜缩成一团,将被子盖在自己脑袋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眯着笑,“好梦。” 与桑屿被柔情蜜意灌了一个满怀不同,系统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它亲眼瞧着孟羲颜在桑屿离开后,瞬间收敛了所有笑容和委屈。 “呃……你……” “呀,把你忘了。”孟羲颜又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乖顺。 系统:更吓人了! 第38章 原著 “你确定不用我陪你一天吗?”桑屿看着给自己打领带的孟羲颜,眉头微微皱起,“你身体好点了吗?” 孟羲颜穿着荷叶边睡衣,头发松散地扎成两个低马尾搁在肩膀上,惺松的睡眼眨了眨,强撑着困意冲他笑: “不用啦,你每天上班那么忙,怎么能让你陪我?你晚上早点回来,我今天做点好吃的。” 桑屿心里一暖,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些许宠溺,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那你乖乖在家。” “好呢。”孟羲颜笑着挥手,目送着桑屿的车驶出车库,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乖?当然乖了,他不就喜欢自己乖嘛? 孟羲颜回到自己房间,方才脸上的困意全都消失不见,嘴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吹着口哨在衣柜里翻找衣服。 【最近好多书大修啊,刚从女帝那本过来的。这本之前没看过,讲的啥啊?】 【楼上快跑!孟羲颜和裴安楠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这货怂的要死,看的我好憋屈!】 【这本书之前的女主不是孟舒澜吗?怎么几章过去了还在讲孟羲颜啊?我真的很不想看单纯小白花被骗的虐文啊!】 别说读者,系统也觉得憋屈。 上一个世界它天天跟裴安楠说的都是“息怒息怒”、“三思三思”、“别杀他别杀他”。 这个世界它天天跟孟羲颜说的都是“这你也能忍?”、“你还跟他在一起干嘛啊?”、“要不算了毁灭吧”。 论把一个自诩冷血无情的系统逼到真情实感追剧需要什么?只需要一个毫无反抗意识的怂包宿主。 “哎呀,他这不是还没有把我送出去吗?”孟羲颜一边挑衣服,一边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儿撒娇,“再说了,跟他在一起我又没吃亏。” “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嘛,在一起一年了,连接吻都没有,还让我住大别墅,每月给我零花钱。你出去问问,哪里还有这种好事啊?” 系统无语,要不是知道孟家跟桑屿的实力相差无几,它真要觉得孟羲颜是不是拜金女了。 读者也困惑异常,孟家对这个两年前找回来的女儿倍感愧疚,恨不得把这十几年的光阴一下子全都补上来,对她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她到底有什么理由对一个渣男死缠烂打不放手呢? 对此疑问,孟羲颜从来都没有正面回应过,只是浅浅含着笑,用一贯的撒娇手段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问得多了,系统也觉得没劲,只能眼睁睁看着孟羲颜油盐不进,悄悄叹一口气,做好这个世界破碎的准备。 “这身怎么样?”孟羲颜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娇养了两年的皮肤比以前好了很多,基因在这儿摆着,就算早年受过那么多苦,现在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她上身衬衫,下身长裤,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搭配,却被她穿出了青春和活力。更别提她长相娇软,冲着镜子微微一笑,就能甜化人心。 “不说话就是默认我天下第一好看咯?”孟羲颜笑嘻嘻地开玩笑,全然不顾系统的无语,拎起包出门了。 ……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沈煜野的最终裁夺。 沈煜野穿着得体的西装,坐姿略显慵懒,领带被他随意扯开一些,反而更衬他倨傲的气质。 他手里的是一本策划案,MY想要收购帝都某珠宝品牌,为闯入珠宝市场打开一扇门,因此董事会非常重视。 而持股最多,拥有最大决裁权的沈煜野,已经将之前的策划案打回了十余次了,所以这一次的策划案是否能入他这尊大佛的眼,至关重要。 然而还没等看完,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震了一下,闪起指示灯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沈煜野开会从来不带手机,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更令大家目瞪口呆的是,一向被誉为拼命三郎的老板,居然就这样放下了手中的策划案,去看手机消息了。 会议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的老板在开会的时候去关心。 人人脸上都流露出揣测和试探,巴不得眼睛脱出眼眶,飞到沈煜野身边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消息。 屏幕一亮,沈煜野打开那个万年不用的社交软件,唯一一个对话列表上闪着红点。 小白兔:我来了。 “散会。”沈煜野站起身来,理了理西装,伸出手敲了敲桌上的策划案,“重写。” …… “所以……你说的你来了,指的是你来我这儿工作了?”沈煜野揉着眉心,看着面前摆弄工作证的孟羲颜,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子烦躁。 “你没上过学,没有学历,是怎么面试通过的?”他敲了敲桌子,难以置信自己的公司竟然会聘用这样一个三无人员。 而且还是给他当秘书。 孟羲颜甜甜一笑:“可能我长的好看吧,嘿嘿。” 系统:嘿嘿你个大头鬼。 她是真不手软啊,裴安楠留下来的六千多积分,先是花了三千买了原著,现在又花了一千办假证,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有一毛钱打赏入账! 败家子! 沈煜野不可能相信她的鬼话,一个电话把负责孟羲颜入职的hr叫到了办公室,当着她的面开始阅览那份精致的简历。 “呵……”沈煜野看了两行就笑出声来,“你还和我是校友?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个同级同学?” “拿了三年奖学金?你也真敢编!” “孟羲颜,你还真是撒谎成性,你就不怕我把你公开出去,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 一边擦汗的hr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沈煜野,又看了一眼无辜弱小的孟羲颜,就算心里对这个素昧谋面的顶头上司倍感恐惧,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 “那个……沈总,我已经跟学校打过电话了,简历上的一切履历都是真实的。” “甚至校长对孟羲颜都赞誉有加,听说她来咱们MY公司,还要亲自写介绍信给您,让您多多关照。” 这下换沈煜野脸色僵硬了,他看了孟羲颜一眼又一眼,妄图从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 可惜,失败了。 hr刚一离开,沈煜野就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孟羲颜,掐住了她的喉咙:“你还真是能干啊。” “多、多谢夸奖。”孟羲颜踉跄一步,脖颈被他牢牢捏在手里,只能伸长脖子去迁就他,脸上勉强露出一分笑意,“是你让我来找你的。” 第39章 难看 “我让你来找我,不是让你来应聘!”沈煜野一个头两个大,一把将孟羲颜推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她,“你动用了谁的资源?” “孟家,还是桑屿?” 系统幸灾乐祸:“宿主,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假履历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是不可能骗过对你这段经历了如指掌的人。” “沈煜野被你绑架过一年,他就是你那段经历的一部分,你怎么可能骗得过他呢?” 孟羲颜根本不在乎,她甚至没有理会系统,反而大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沈煜野的小拇指。 她明显感觉到沈煜野的身子一僵,于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刚的恐惧也瞬间消散了: “你还记得啊?” 还记得他们两个在山洞里的约定,只要她勾住他的手,他就不能生气,不能不理她。 那时候沈煜野才刚刚接受被绑架的事实,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也知道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笑起来是天使,打起人来是疯子。 他没办法用正常的逻辑和常识告诉孟羲颜,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错的。 绑架是错的,殴打是错的,童养媳是错的,说什么打乖了就是一家人,也是错的。 那时候的孟羲颜每天晚上都偷跑来山洞守着他,前几天甚至不睡觉,连眨眼都是奢侈。如果他流露出任何要逃跑的倾向,孟羲颜就会打他。 一边打,一边哭,打完了再抱着他安抚,像小狗一样去舔他身上的伤口。 沈煜野实在没辙了,只好骗她,说他们是一家人,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说他是小熊,她是小白兔,他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然后孟羲颜跟他约定,只要她伸手去勾他的手,他就不能生气,不能不理他。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孟羲颜一直以为他的逃离是生气了,所以才会一边打他一边哭。 她的眼泪不是鳄鱼的眼泪,而是对他离开的恐惧,以及对他生自己气的无所适从。 “因为我的新妈妈就经常生爸爸的气。”她是这么解释的,“她老是要跑,我弟弟问爸爸为什么。” “爸爸说,妈妈生爸爸的气了,所以才要跑。” “不过没关系,只要打她一顿,她就不会生气了,也不会跑了。” 这也是第一次,沈煜野清晰的意识到孟羲颜到底在经历什么。 回神,女孩娇嫩的手指已经抽走了,她胳膊肘子撑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搁在手腕上,就这样仰着头看他,满脸的笑意。 就好像曾经那一年一样,不管他在干什么,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就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了一样。 “你也就会这点把戏了。”沈煜野讥讽地瞧着她,“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你是怎么给我身上留下这么多疤痕的。” “我还记得你是怎么把我捆在山洞里,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孟羲颜,你不会真的以为,有了孟家这个靠山,有了桑屿那个小白脸,我拿你没办法吧?” 沈煜野俯下身子来,扼住孟羲颜的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你之前对我所做的一切,要么由法律来惩处你,要么我自己来。” “为了孟家,你没得选。” 孟羲颜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些,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得花枝乱颤: “你以为我来这儿面试是向你示威?想告诉你以孟家的财力可以做到改头换面?” “小熊,你好可爱哦。” “还跟以前一样好玩儿。” 她的眼神像火,烫得沈煜野当即松了手,强装镇定地转过头去。 她猜对了,沈煜野就是那么想的。 该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总是被她猜中心中所想?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能力? 相比之沈煜野的慌张,孟羲颜明显放松了不少,甚至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沙发背上,这才柔声解释道: “见你需要预约,前台小姐姐以为我是纠缠你的爱慕者,把我挡在门外了。我又不敢不来,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你不敢?”沈煜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犯罪都敢!” 孟羲颜扬着唇角:“我当然有不敢的事情啦。” “我不敢惹你生气嘛。” 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在蜜糖里滚过一般,蘸了甜浆,沁了糖水,任谁听见了都得心中一悸。 可沈煜野镇定自若,瞥了她一眼,根本没接话,自顾自说道:“既然应聘了我的秘书,那你最好有一个秘书的样子。” “今天晚上有一个饭局,你要作为秘书陪我出席。把你收拾收拾,别穿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老妈子?!孟羲颜不敢相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电视剧里的职场都市丽人不都这么打扮的吗?!他居然说自己老妈子?! 看见孟羲颜这么大反应,沈煜野心里舒服了不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丢下了两个字:“难看。” 难看?! 孟羲颜猛地起身,瞪着浑圆的大眼睛看了他好大一会儿,嘴角抿着发颤,忍了又忍,这才生硬地吐出一句: “那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你干嘛去?这是上班时间!”沈煜野厉声呵斥道。 孟羲颜头也不回:“我回去换衣服!老板!” 门被甩上,沈煜野却一点儿也不恼,反而翘着唇角坐回了办公桌前。 呵,就算几年不见不还是一样?对外貌在意得要死! 看见显示器里自己的倒影正傻兮兮的笑,他一愣,又强压了下去,重回面瘫脸。 …… 然而出了MY集团大门的孟羲颜,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还以为有多可怕,还以为招惹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 就算样貌发生了改变,就算实力比几年前强了太多,就算他的履历可以称一句天才…… 但是那一年里她在他心里种下的罪恶种子,根本没有拔除。 只要她想,她还是操控者。 那就陪他玩玩儿吧,在拿回那些要命的证据之前,顺便拯救一下世界。 顺便一提,她早就不在意外貌了。 第40章 男朋友 因此,这顿饭如果吃得好了,吃得双方都高兴了,那么就会变成签约会,为MY在新领域的进军添砖加瓦。 助理说了,对方代表团几乎都是男性,所以孟羲颜特意挑了这么一身衣裙,可爱不失性感,体面不失妩媚。 她并不在意自己被盯上,或者说,她愿意拿自己当筹码。 就像她根本不在乎桑屿是不是真心爱自己一样,她留在他身边,也是另有所图。 MY集团是东道主,沈煜野和孟羲颜到的时候,除了MY集团其他几个参与饭局的职员外,客人都还没有到。 这几个职员不认识刚入职的孟羲颜,倒是孟羲颜笑着跟他们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还准确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和职位,让人心生好感。 还没寒暄几句,客人就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门。 沈煜野作为董事长亲自接见,已经足以说明这次投资商的地位,因此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代表团笑脸相迎,纷纷握手介绍。 入座,沈煜野和对方代表团的主要负责人坐在一起,孟羲颜则坐在了末座,离门最近。沈煜野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双方都已经落座,酒店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开始上菜。菜品一道道传进房间,两方的会谈也从日常的寒暄,慢慢往生意方向去引。 这时,对方代表团一个中年男人对服务员摆了摆手,说了一句:“不用了谢谢。”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他身上,原来他的筷子掉落在地,服务员要帮他更换,却被他拒绝了。 对方的负责人也是一愣,不换筷子不就意味着不吃饭吗?双方能在饭桌上谈生意,其实已经说明了这笔买卖十拿九稳,这时候出幺蛾子,难道要让人家觉得自己这边不给面子? 还没等他们说话,服务员先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先生,是那边那位小姐让我给您换一套全新的餐具。” 说着,她将男人面前的餐具全部撤下,换上了一套和别人不一样颜色的餐具,然后冲他鞠了一躬,说:“没有注意到是我们的疏忽,请您放心用餐。” 说完就离开了。 男人一愣,看了一眼面前的餐具,笑着冲孟羲颜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可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众人不明所以,对方负责人也问了出来,男人这才解释道:“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是孟秘书照顾我。” “我是少数民族,有自己的信仰,因此需要在专门的饭店用餐,餐具也尽量不和其他民族的人混淆。”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你们,我一直没有说过,本来这次也是准备只谈事情不吃饭的,没想到孟秘书这么贴心。”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家餐厅好歹也是大酒店,对于这些情况都是有预案的。 孟羲颜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跟服务员说了情况,因此服务员才来换掉了他的餐具,并且在菜单上添加了几道合适的菜品。 只是连他们代表团内部的人都没意识到这个情况,孟羲颜又是怎么发现的? 对方负责人哈哈大笑,冲沈煜野点了点头:“MY集团真是卧虎藏龙啊,您是少年英才,您的秘书也十分厉害。看来我们这次的投资决策,非常英明!” 这种半开玩笑的话,既夸了沈煜野,又夸了孟羲颜,半推半就地就将这次的投资给敲定了。 之后的饭局自然一派,原本坐在门口当小透明的孟羲颜,也一下子被关注到了。 然而和这些第一次见孟羲颜的人不同,评论区里全都刷满了问号: 【孟羲颜深藏不露啊?我少看了几章?是有什么隐藏设定吗?】 【我不理解,她不是小白花那一挂的吗?不是啥都不会吗?!不是学历伪造吗?!】 【咋回事啊?蹲一个解释。】 系统也在不断催促孟羲颜给它一个解释。被系统搞烦了,孟羲颜一边笑着搅动碗里的汤羹,一边在脑海里对它说: “很简单,这个人坐下来后连外套都没脱,要么是不打算长待,要么是不打算吃饭。” “他入座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调整座位,别人都往里挪,他往外。但是看他入座的位置,明显是这次谈话的中心人物之一,所以排除他要提前退场。” “那就是不吃饭,这次的饭局提前一个月就约好了,他不想吃东西一定有别的原因。按理说在这种场合,就算不想吃饭,上来凉菜的时候都会象征性地碰一碰,他却连餐具都没动。” “于是我让服务员去碰掉他的筷子,如果他说不用换了,就说明他根本一口都不打算动,他根本不在乎上来的是什么菜,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吃了。” “到这一步,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他有特殊原因,大概率是信仰。再结合我之前看他资料,有提到他的家乡,那里是少数民族自治区。” “所以就算没说,但他应该就是少数民族。” 她这一通分析,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能从那些小动作看出一个人的信仰和习惯十分正常一样。 但系统直接哽住,它决定不能光让自己哽住,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哽住。 所以它动了点手脚,将孟羲颜所说的这些东西,以孟羲颜心理描写的形式发了出去,果然引起了一大片读者的哀嚎: 【是谁说这是古早小白花霸总文的?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我是来看言情的,为什么给我看推理片?】 【孟羲颜可以去当侦探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追更,并且刷打赏!】 “打赏?就是积分吗?”孟羲颜眼睛亮了亮。 系统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试探性地说:“是的,如果读者开心的话,你也可以获得很多积分哦。” “原来还可以赚积分啊!你怎么不早说!”她抿了抿嘴,满脸的跃跃欲试。 系统:所以刚绑定的时候那些规则你是一个都没听呗? 这宿主谁爱要谁要吧,累了,感觉不会再爱了。 饭局在一片热闹欢快的氛围中结束了,沈煜野将客人们送上车,刚刚紧绷着的神经总算舒缓了一些。 纵然MY在业内算是不容小觑的黑马,但它的强势出现也动了太多人的蛋糕,因此跻身珠宝行业不仅算开拓创新,也算资源转化。 所以这次的投资非常重要,他一直在跑这件事,直到今天,心里那块石头才算放了下来。 他回头去找孟羲颜,就看见那个小白兔正抿着嘴打电话,眼泪婆娑,一副惊惧的样子。 沈煜野皱起眉头,大步走过去,夺过她的电话,就见通话界面赫然是三个字:男朋友。 第41章 青梅竹马 “喂?”桑屿说了一大段,却不见孟羲颜回话,更生气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约你吃饭,你却放我鸽子!说什么工作,你倒是说说,你找了一个什么工作?!” 他打心眼里不相信孟羲颜能有本事找到工作。 一年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孟家见到孟羲颜的时候,她还带着几分土气,脸上还没有现在的薄肉,瘦得像一只小猴。 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怯生生地看着他,抿着小嘴一言不发,就叫他心里陡然升起几分怜爱来。 过问之下才知道,孟羲颜竟然是被拐卖了十几年的孟家二小姐,刚被找回家半年多,为了保护她,还没带她出过门。 桑屿被这张和自己心爱之人一模一样的脸吸引了,但他更被孟羲颜身上那股干净柔弱的气质吸引。 就好像那个风风火火,从未回头瞧过他一眼的孟舒澜,终于软弱了下来,像一只折翼的小鸟,寻求他的保护。 也正是因此,他才开始疯狂追求孟羲颜,将她养在身边,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只要她成为菟丝花,金丝雀。 所以现在,孟羲颜说她是因为公司临时要她出席饭局而没有赴约,桑屿是一百个不相信。 菟丝花能找到什么工作?金丝雀能逃离牢笼? 不可能。 “她的工作就是给我做秘书,你有什么见解?”沈煜野直接开口,盯着孟羲颜,一边说着一边捂住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 桑屿一愣,沈煜野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他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只是不敢相信:“沈、沈总?” “是我。”沈煜野“嗯”了一声,看着孟羲颜两只白嫩的小手无力地扒拉着自己,嘴角扬起一抹笑,不过一瞬间就压下去了。 桑屿心里一惊,沉默了大约半分钟,这才恢复了冷静:“沈总不是对这笔生意不感兴趣吗?” 那天在宴会上,他明明谢绝了这笔生意的邀约,怎么现在又动用手段把孟羲颜搞到MY去做秘书了? 沈煜野嗤笑一声,刚想嘲讽,却感觉到自己捂着孟羲颜眼睛的手一阵湿润。 她哭了? 沈煜野收回手,孟羲颜立刻扭头,将眼泪抹掉。 “我改变主意了。”沈煜野有些烦躁,转过身去不看孟羲颜,转而对桑屿说,“具体的我们面谈,这个月我没有时间,下个月你可以跟我的秘书约。” “毕竟你们住在一起,不是很方便么?” 沈煜野的语气很寻常,说出来的话有点儿怪异,但听不出旁的来。 桑屿也摸不准,于是只能点头应允,说了几句客套话,将电话挂断。 沈煜野顺手将手机揣在兜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去看孟羲颜。她脸上泛红,袖子上全是水渍,一看就是慌里慌张地用袖口擦了眼泪。 那双叫人不能忽视的眼睛微微肿着,里面还漾着水痕,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模样。 叫他心里厌烦。 “行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孟羲颜连忙摆手:“不、不用了!这里很好打车的,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沈煜野阴沉着脸。这是什么意思?怕桑屿误会?她到底知不知道桑屿在背后给别人开出的价码? “你就这么贱?”他嘴唇一张一合,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我那天在宴会说的还不明白吗?你被他卖给我了,你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孟羲颜眼睛里的水一下子充盈起来,嘴角向下撇,声音也带了哭腔:“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沈煜野深吸一口气。 脑仁疼。 …… 孟羲颜最后还是打车回来了,车费是桑屿给的,因为她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沈煜野拿走了。 桑屿脸色黑得似锅底,他本来坐在别墅里生闷气,结果出租车司机打电话过来,说这个小姑娘坐霸王车,还只记得他一个人的手机号,叫他麻溜儿下来给钱。 等他出门结清了车钱,那多事的出租车司机又没头没尾地撂下一句:“小伙子,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对你女朋友好点儿!” 搞得桑屿一肚子火没处发。 进了别墅,孟羲颜连忙跑去厨房,像只展翅的小鸟,飞得那样轻快。 桑屿一肚子火憋得慌,他都这么生气了,这女人居然跑去厨房?这时候不应该哄哄自己吗? 他喘着粗气,面红脖子粗,强撑着咬牙,才没让怒火一下子发出来。他死死盯着在厨房的孟羲颜,心里把她的过错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 顶着桑屿能杀人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煮了一壶茶,倒在杯子里端给桑屿,怯懦中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我爸爸教我泡茶的,手把手教的!味道肯定好!除了我爸爸,还没人喝过我泡的茶呢,你尝尝嘛。” 桑屿看着她眼泪迸溅出的小星星,又看着她被茶杯烫得发红的指尖,终于还是没忍心,接了过来。 她立刻笑开来,得寸进尺地坐在桑屿旁边,还往他身旁挤了挤:“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刚上任,沈总就让我跟一个饭局,我本来想着饭局结束就回来找你,你看我为了见你,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特意打扮了一下。” “上次在宴会上,沈总说你介绍我去他公司工作,我一想,平时我笨手笨脚,只能在家里等你回来,你的事情我听不懂,也帮不上。” “最近你不是说你们公司和沈总的公司有合作意向吗?我就想去他公司学习学习,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桑屿一愣,沈煜野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去MY,是为了自己? 刚刚的怒火一下子平息了不说,他甚至还有一些感动。 孟羲颜被孟家保护的有多好,别人不知道,桑屿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和孟舒澜也算青梅竹马,都是在孟舒澜出国后才偶然知道的孟羲颜的存在,至于其他人,除了当年那一纸头版头条,再没有消息。 孟家从孟氏父母到孟舒澜,对这个小女儿都是极尽关怀,当初他俩确定关系要同居的时候,孟氏父母险些用眼神杀了桑屿,最后也是在孟羲颜的撒娇下才勉强答应。 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花朵,居然为了自己,愿意踏出温室,去社会上闯荡? 她真的好爱自己啊! 第42章 养的起你 桑屿搁下茶杯,看着孟羲颜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柔情,一想到自己还打算利用她的容貌再捞一笔,就觉得自己很不是人。 “羲颜,沈总不是什么善茬,你不要再在他那里工作了。”桑屿喉头酸涩,心里软了又软,“你可以……” 他本来想说孟羲颜可以在自己那里工作,可是临了临了又想起来,三个月后,孟舒澜就要回来了。 到那时,孟羲颜的存在只能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一颗刺。 所以他话锋一转,又变成了:“你可以在家好好呆着,我养的起你。” 孟羲颜眼神带了些痴狂的崇拜和欣喜:“我知道你关心我啦。但是我也不想什么都不做。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我对你的爱啊。” “你不用担心我,我今天在饭局上表现很好的,大家都夸我。而且沈总也把重要的资料交给我管理,虽然他人凶了一点,但是对我还是很好的。” 桑屿原本还想让她回来,可听到重要资料四个字,心里又起了别的想法。 沈煜野既然对孟羲颜有兴趣,又把她带在身边,而孟羲颜对自己又一往情深…… 桑屿弯了弯嘴角,伸手将孟羲颜搂在怀里:“你怎么这么好呀?” “因为我爱你啊。”孟羲颜额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也带着些笑意。 桑屿正准备多说几句情话,就看见孟羲颜头发上闪着光的水晶发夹,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将她推开:“舒澜?” “嗯?”孟羲颜被推开,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茫然地问,“你怎么叫我姐姐的名字?” “你那个发夹,哪来的?” 孟羲颜伸手取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他,献宝一样:“我姐姐给我买的。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说是朋友送的,很好看,就给我买了一个同款。” “我一直舍不得戴,今天想着要和你约会,才拿出来戴上的。” 说到约会,她又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哦。” 桑屿松了一口气,那个水晶发卡就是他送给孟舒澜的。刚刚一个恍惚,他差点以为自己怀里的不是孟羲颜,而是孟舒澜了。 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都泡得一手好茶,曾经唯一的不同就是气质,可是今天孟羲颜去工作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孟羲颜软弱的身体也有了一股坚毅的力量。 像极了孟舒澜。 他自嘲地笑笑,孟舒澜是孟舒澜,孟羲颜是孟羲颜,就算再像,也不一样。 他还会不清楚自己爱的是谁吗? 看着孟羲颜灵动的眼睛,桑屿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塞给她,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个给你,工作辛苦啦,平时不要亏待自己,咱们有钱。” “你多买几身漂亮衣服,平时在公司也不要吃食堂了,去吃点好吃的。和你的同事打好关系,请他们出去吃吃饭,玩一玩。” “这些都对你工作有帮助。” 孟羲颜捏着卡,低头看看卡,抬头看看桑屿,推了回去,摇摇头:“我不要。你平时老给我钱,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我现在有工作了,就更不能要你的钱了。” 几句话把桑屿的心捂得暖暖的,他强硬地将卡摁在孟羲颜手里,不由分说道:“拿着,我给你的,你就拿着,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果然,孟羲颜听到生气,立刻摇了摇头,将卡收了回去,还放在自己心口处贴着,宝贝得很,逗得桑屿笑出声来。 ……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孟羲颜这么擅长观察别人,她不可能不知道桑屿不爱她,所以她待在桑屿身边,肯定另有所图。】 【我也觉得!可是孟家很有钱了,她图钱吗?不应该啊。】 【图人吗?不应该啊。】 【图感情吗?不应该啊。】 【楼上几位好好笑,我们原男主桑大总裁在你们口中真的一文不值哈哈哈!】 【实话实说,当初我打负分就是因为桑屿是男主,他太渣了,一边祸害孟羲颜,一边骗着孟舒澜,还觉得自己一往情深。】 【沈总崛起!打倒桑渣男!我们要换男主!】 孟羲颜一边看这些评论,一边敷面膜,埋怨这些人让自己笑出皱纹,又忍不住接着往下看。 系统对这个宿主真的无奈了,上个世界的裴安楠好歹还能在它催促中稍微动一动,表面安抚一下谢丞赫,可这个宿主看着娇娇软软弱不禁风,实际主意大得很,根本不听它的。 可就在这时,它突然检测到沈煜野的黑化值下降到了91!它不理解,孟羲颜明明什么都没做啊!难道沈煜野还会自我攻略?! …… 被系统不理解的沈煜野,此刻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繁华的都市夜景沉思。 他手里赫然是孟羲颜的手机。 上次宴会,他偷拿了孟羲颜的手机加了好友,那时候她的手机还没有设密码。这次他顺手揣兜里忘了还,拿回来一看已经需要锁屏密码了。 他试了孟羲颜的生日,桑屿的生日,甚至是孟氏父母的生日,都不对。越战越勇,他甚至还试了自己的生日。 ……六十分钟后才能解锁。 他就这样抱着手机静候了六十分钟,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可平时把一分钟拆成两半用的他,居然什么事也干不下去,只能硬生生捱过去。 他脑子里想了无数种数字组合,她被拐卖的日期?她被找回的日期?她和桑屿在一起的日期? 他甚至上网搜了一下孟氏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然后觉得自己有毛病。 谁的手机密码会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等六十分钟过去后,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解锁界面,心里想过的那些日期一个个在眼前浮现,每一个都看起来很有可能,又有点离谱。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下意识敲下了一串数字。他一边自嘲一边手抖着输入最后一个数字,却意外的成功解锁了。 他愣了半晌,又锁屏,解锁,再锁屏,解锁,反反复复十多次,才终于确定了自己输入的数字就是那个密码。 他不甘心,觉得这都是那个女人的陷阱,她最擅长窥探人心,保不齐就在这种小细节上摆他一道。 第43章 烦躁得不行 于是他用孟羲颜的社交软件给自己转了一分钱,支付密码也是那串数字。 他点进系统保存的密码,查看所有软件、社交帐号的密码。 都是那串数字。 他烦躁得不行,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一边翻孟羲颜的手机,想从中找出点破绽来。 相册里有一个加密文件,也是那个密码。 点进去,里面只有一张图片。 一个儿童画风的绘本,画着一只熊和一只小白兔。 熊张牙舞爪,小白兔瑟瑟发抖。 原本的配文被马赛克糊住了,马赛克上是系统自带的文本字体写的,一点儿也不符合实际的几个字: 小白兔要和小熊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沈煜野掐了烟,狠狠骂了一句,却把手机攥得紧紧地。 那串数字是他被十六岁的孟羲颜绑架的日子。 也是他所有账号的密码。 自从那次饭局之后,孟羲颜这三个字就逐渐和沈总捆绑了起来,几乎MY的高层都知道了沈煜野身边有这么一个小秘书,走哪儿带到哪儿。 空降兵本来就备受争议,再加上沈煜野三个字基本上占据了MY所有单身女性的幻想,没来由地多了一个漂亮女人,她们自然撇撇嘴,阴阳怪气。 孟羲颜并不在意,她仍然每天笑眯眯地面对所有人,然后用她敏锐的观察力,看出谁是虚张声势,谁是墙头草,谁是真的讨厌她。 “王姐,给您带了份早餐,您别老忙着工作,不管自己的胃病。”她路过hr楼层的时候下了电梯,走到当初聘用她的hr面前,将早餐放在她桌上。 然后在hr惊喜又感动的眼神中,笑盈盈地挥手告别,再次乘坐电梯往沈煜野那儿去。 王娜感动极了,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对身边好奇的同事解释道:“她呀,是咱们沈总身边的秘书,当时来应聘的时候就是我接见的。” “那天约的太早了,我没吃早饭,我还觉得自己撑得住,演得挺好的,结果人家一眼就看出来我不舒服,愣是把我扶到休息室,给我又是倒水又是喂糖的,贴心着呢。” “本来就是一面之缘,人家现在可是沈总身边的秘书,跟我哪还有联系?没想到她还惦记着,有时候买早饭就给我送来。” “这样的小姑娘,你说谁不喜欢?” 谁不喜欢?当然有人不喜欢,比如之前因为阻拦孟羲颜进MY找沈煜野,还出言讥讽了几句的前台,就很不喜欢孟羲颜。 因为她已经被辞退了,辞退理由是作为前台,没有善意地对待每一位来访者,给公司形象造成了损失。 MY很仁义,就算是她的过错,也仍然按照合同赔付了三个月的工资,可三个月工资和长期饭碗孰优孰劣,明眼人都知道。 “今天怎么迟到了?”沈煜野抬眼瞥了一眼孟羲颜,“大热天戴着口罩干嘛?” 孟羲颜眼神躲闪:“没事。” “摘了。”沈煜野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强硬,不容抗拒。 孟羲颜还想挣扎,可看着沈煜野的眼神越来越冷,侵略性越来越强,也只能把拒绝的话吞进肚子里,慢吞吞地摘下口罩。 “谁干的?!”沈煜野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捂在脸上的手,瞳孔骤缩,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巴掌印。 孟羲颜不自然地笑了一声,红肿的脸蛋被她的笑扯得生疼:“没事……真的没事……” “那就报警。”沈煜野掏出手机。 还不等拨号,孟羲颜就憋着眼泪扑上去抢,整个人都贴在沈煜野身上了还浑然不知,两只小爪子扑棱扑棱,摸到手机就夺过来,藏进怀里:“不!” “你都说了我听你的就不报警!你骗人!” “说话不算话!你不是好人!” 沈煜野皱眉,没好气道:“我是报警看看谁打的你!狗咬吕洞宾。” “啊……哦。”孟羲颜脸色发红,人也木讷起来,双手握着他的手机,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沈煜野也不管她,走回办公桌旁,拿起座机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查一下监控,嗯对,一个小时到半个小时前的,发来我邮箱。” 孟羲颜怔怔看着他,突然咧开嘴笑起来,脸蛋一疼,又呲牙咧嘴起来,表情又滑稽又可爱:“你这么在乎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沈煜野张嘴想讥讽她,一开口就咬了舌头,嘶地一声。 “你怎么了?”孟羲颜小步跑上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满眼担忧和嗔怪,“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吹吹。” 沈煜野红着脸推开她,刚刚酝酿好的冷言冷语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别过脑袋去不尴不尬地坐在办公椅上,一言不发。 这丫头怎么回事,多大的人了还搞那一套,不知羞吗?! 在山洞的那一年里,孟羲颜并不是全天都能陪着他的。 她的那个家有土地,要做农活,她的新妈妈没有劳动能力,被锁在柴房,弟弟是家里的香火,自然不可能做农活。 所以瘦骨嶙峋的她既要做全家的家务,还要下地干活,农忙时侯,要到深夜才有空闲去找沈煜野。 有一回她去找他,一改往日的热情,一言不发,静静从怀里掏出偷藏的食物,放到他手心,就坐在原地发呆。 沈煜野不习惯,纠结了半天,问她怎么了。 她一张口,一口血吐了出来,全落在沈煜野手心的馒头上了。 她嚎啕大哭,不是因为她挨了一顿毒打,是因为她的血弄脏了馒头,而她已经没办法再偷一个出来给沈煜野了。 “可以吃的,可以吃的。”沈煜野慌了手脚,将馒头掰开,结果里面已经被血浸透了,孟羲颜一见,哭得更惨。 沈煜野手忙脚乱,把馒头合上不给她看,却是自欺欺人。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拉着她的手,逼着她看自己,然后大口大口地把血馒头全都吃了下去。 满嘴的血,他挺着脖子干咽,愣是将馒头全都吃了下去。 “你看,可以吃的。”沈煜野抹了一把嘴,“别哭了。” “小熊,你真好。”孟羲颜呜咽着去抱他,可是一伸手,身上的伤口就牵连着疼,叫她又缩了回去。 第44章 踹得吐血 沈煜野皱着眉头,之前孟羲颜不是没有挨过打,但是好歹她还能硬撑着假装无事发生,可是这一次竟然这么严重。 “打你哪了?” 孟羲颜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抬手就要撩起自己的衣服,沈煜野一把摁住:“你先说在哪。” “在肚子上。” 沈煜野松了口气:“那你就把衣服撩到肚子上我看看,不能再往上了。” 孟羲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听了他的话,乖乖把衣服撩起,绝不超出一分。 她的肚子是瘪下去的,常年吃不饱饭,让她的肋骨根根分明,纵横交错的伤疤清晰可见,大约能看出有皮带抽的和棍子打的。 只是腹部一团淤青,一看就是新伤,是被她喝了酒的养父一脚踹的。 沈煜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被踹得吐血,他自问自己的童年相较于同龄人已经悲惨,可是比起孟羲颜,他的那些过去根本不算什么。 “我……我给你吹吹。”沈煜野头一次这么无力,他低着头趴在孟羲颜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吹了又吹,眼泪吧嗒一声,掉在她身上。 监控发过来了,沈煜野打开快进,很快就找到了孟羲颜在门口的视频。 一个女人冲上来和她争执,孟羲颜呆呆站在原地,好像在说什么,可是那个女人根本不听,一耳光扇在了孟羲颜的脸上。 孟羲颜这么弱不禁风,一下子就被打倒了,半晌起不来。那个女人本来还耀武扬威,可看她似乎真的起不来,才意识到自己下手狠了,仓皇地捂着脸跑了。 可惜没用,之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没想起来,那监控早就把脸拍清楚了。 “这是谁?”沈煜野问。 孟羲颜糯糯回答:“是那个之前不让我进来找你的前台姐姐。她说我害她丢了工作,说我……反正不太好听。” “那你干什么了?”沈煜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几乎是把自己摁在椅子上,才没有发火。 孟羲颜懵懵地:“我?我解释了啊,她被辞退跟我没关系,是她的工作态度有问题。” 沈煜野深呼吸,再深呼吸,第三次深呼吸。 深呼吸没用,憋不住了。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她一看就是来找你茬的,你跟她讲道理?!” “你平时对付人的那一套去哪了?丢了?忘了?她过来找你就没想听你说这些,难道你看不出来?” “你就定定站那儿让她打了一巴掌?你怎么不站这儿让我打一巴掌呢?” 孟羲颜眼睛一亮:“我让你打一巴掌你就把证据还给我?” “你做梦!”沈煜野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掐死她。 这是什么人! 这还是个人?! “哦。”孟羲颜撅嘴,脸拉得老长,搞得好像沈煜野欺负她了一样。 沈煜野无语了,他觉得自己要再跟这个女人废话下去,绝对,绝对,要提前入土为安。 “报警。”他拨通安保处的电话,直接将孟羲颜被打那段视频截了发过去,“这个是我们的员工,现在就报警。” 挂了电话,他对上孟羲颜偷笑的表情,脸色一变,盯着她看了半晌:“你是故意的。” “嗯?”孟羲颜瞬间变脸,又成了刚刚的乖乖女,满脸无辜,“你说什么?” 沈煜野冷笑一声:“你这演技,不去当演员都可惜了。你是知道她来找茬,知道她不可能一次就放过你,才故意跟她讲道理的,对吧?” “你就是要激怒她,就是要动手,你甚至还调整了角度,让摄像头照到她的脸。” “然后你才能在我这儿卖惨。因为我作为MY的董事长,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秘书在MY集团大楼下挨打,你就是想要我报警,对吧?” 孟羲颜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的羞耻,甚至还笑了一下:“被你看穿了。” 沈煜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你有病是不是?!” 孟羲颜一点儿也不怕,甚至走过去,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往前倾,脸一点点逼近他:“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对吧?小熊。” 女人的笑声清脆又甜腻,像带着冰淇淋味儿的夏风吹过风铃发出的声响,震得沈煜野一阵阵发晕。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孟羲颜已经回到工作岗位了,戴着口罩,看着电脑,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认真又专注。 倒像他这个董事长不务正业了。 “妈的……”他一咬牙。 又被她耍了! …… 警局里,孟羲颜录完口供,给桑屿打了一个电话。 十分钟不到,桑屿的车就停在了警局门口,人也冲下来一把抓住孟羲颜,上下左右看看,满脸关切:“怎么样?人有没有事?” 沈煜野冷笑一声:“有事就不会站着等你了。” 孟羲颜看都不看他,只眼泪汪汪地对着桑屿:“疼。” 一个疼字,百转千回,说尽了千万般委屈,勾起了桑屿仅剩的那点子良心:“走!我们不干了!我们辞职回家!这苦谁爱受谁受去!” 说着,他就牵起孟羲颜的手准备离开。 却被沈煜野叫住了:“桑总,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啊。” 桑屿身子一僵,可回身看着孟羲颜又红又肿的脸,一咬牙:“抱歉了沈总,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易好谈了。” 说完,拉着孟羲颜上了车,一骑绝尘而去,再没理会沈煜野。 而孟羲颜,则从桑屿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沈煜野。 【这不妥妥渣女吗?撩完我沈总又回桑屿身边,这是可以写的吗?作者不怕被骂死吗?】 【我累了,之前谁说的沈煜野是反派bss的,你出来,你出来看看这明明是我的小可怜!】 【搞不懂孟羲颜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沈总你不爱,偏偏追着一个渣男跑,过分了吧?】 无辜作者当然不怕被骂死,宿主孟羲颜也不怕被骂死,可怜的小系统有点慌了。 “宿主宿主,沈煜野的黑化值又回到98了,你小心行事啊!” 孟羲颜坐在车上,靠在桑屿怀里,脸上是安然的睡颜,脑子里却笑得欢畅:“他心理素质不好,这很正常。” 系统:“这不正常!他心理素质不好还不是你作的!” “放心,他短期内不会崩的。”孟羲颜甚至有闲工夫吹了个口哨,“我心里有底。” 系统:我心里没底。 第45章 推测一二 孟羲颜睡着的样子更像孟舒澜,因为只有睡着了,才会抹消掉人物的一切个性,只留下一张脸。 桑屿和孟舒澜虽然是青梅竹马,但到底没见过她的睡颜,所以只能从孟羲颜的睡颜中去推测一二。 他正用目光描摹孟羲颜的脸,就看见她嘴微微嘟起,嗫嚅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不明所以,桑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唇,没想到被她一张口咬在了手指上。 他吃痛,将手收了回去,就听见孟羲颜嘟哝着说:“肉……好吃。” 桑屿笑出声来,无奈中带了点放纵的宠溺,伸手轻轻揉了揉孟羲颜红肿的脸,心里的戾气一浪高过一浪。 沈煜野是什么东西!孟羲颜刚去他那儿干了没半个月就成这个样子了,以后要是一直待下去还了得? 他阴沉着脸打了一个电话,叫人以孟羲颜的名义写了一份辞职通知,发给沈煜野。 却不知道他怀里的孟羲颜听了个全程,眉稍微微跳了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孟羲颜的手机就被沈煜野打爆了。 她摁灭手机睡回笼觉,那边却不依不饶,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喂……”孟羲颜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贴在脸上,眼睛也不睁开,说了一个字就开始打哈欠。 沈煜野原本一肚子火气,却在听见她如小猫般慵懒的哈欠声中静了下来,半晌才问一句:“你在哪呢?” “床上……” “床上还有谁?” “……” 沈煜野屏息凝神,生怕错过那边哪怕一点点动静。 结果等了五分钟,听筒里却传来了孟羲颜微弱的鼾声。 “孟羲颜你给我滚起来!” 沈煜野的怒吼声把她吵醒,她这才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小熊,别闹。” “你为什么辞职?”沈煜野知道她要是想耍赖,自己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于是只能直接问出来。 “辞职?什么辞职?”孟羲颜眼睛一下子睁开了,脸上挂着无辜而惊慌的表情,嘴里的话自然也带了些急切,“我什么时候说要辞职了?” 沈煜野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昨天桑屿的态度,大约也明白了过来,只冷冰冰丢下一句:“早点来上班。”就挂了电话。 系统就静静看着孟羲颜演戏。 它不理解,一个电话而已,她干嘛演戏演全套,明明都已经收拾好准备下楼了,却因为沈煜野一个电话,瞬间又蹦回床上去。 “你懂什么?”孟羲颜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照着镜子补妆, “一个人的声音和语气会根据她所处环境、姿势、表情发生改变。像小熊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演全套很容易穿帮的。” 【姐姐考不考虑进军演艺圈?我突然觉得娱乐圈文应该也挺好看的,想看小白花变影后!】 【我还是想看孟羲颜当侦探,直接言情改悬疑,我也不用买股了。】 【嘶,楼上两位真是把男主和男配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是我说,这本书男主到底是谁啊?看半天了,如果作者把桑屿写成男主,我真的会生气!】 【其实我觉得女主将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剧情我也爱,姐姐好飒,姐姐加油!】 系统:前两天骂孟羲颜怂包的不是你们?现在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真好听! 孟羲颜则看着评论区笑盈盈,试图和他们对话:“娱乐圈还是算了,我志不在此。” “侦探倒是可以,我可以跟你们聊一聊MY的八卦,我已经看出至少五个女孩子喜欢小熊了,小熊根本没发现。” 系统贴心地将这些话转化为她的心理描写,适时穿插在文章里,读者觉得自己的建议有被作者认真对待,于是评论刷得更勤了。 “怎么样?凶不凶?”孟羲颜看着镜子,头一次把眼线往上扬这么多,看着还有点儿不习惯。 可是孟舒澜经常这样画,她说长着娃娃脸总会被人小看,要在妆容上下点儿功夫。 系统没说话,它已经习惯孟羲颜自言自语了,她根本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也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回答。 果然,孟羲颜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不错。” 但选择口红的时候,她还是用了自己常用的颜色,孟舒澜送她的同款色号仍崭崭新。 走下楼,劳模桑屿一改往日作息,没有提前去公司,反而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早饭。 看着孟羲颜下楼,他含着笑意盛粥,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快来。之前一直都是你在做饭,今天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了。” 孟羲颜笑得像朵,两手托腮坐在餐桌前,目光一直追随着忙里忙外的桑屿,满怀爱意:“你真好。” 桑屿被夸得弯起嘴角,笑意在脸上挥之不去,坐下后也不着急吃饭,反而先给孟羲颜夹菜,殷勤得很。 餐桌上其乐融融,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喂粥,恋爱的酸臭味弥漫到了评论区,不少人激情回复: 【我就好像一条狗,走在路边,被踹了一脚。】 “羲颜。”桑屿看着孟羲颜的笑脸,缓缓放下手里的调羹,努力用一种随意自然的语气说道, “今天我们可以去海洋馆,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没见过海豚长什么样子。我们今天就去看看吧。” “不行哦。”孟羲颜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摇头,“我还要上班呢,做沈总的秘书很忙的。等我休假的时候再去吧。” 桑屿的脸色微微阴沉下来,扭过头不去对上她的视线:“你,不用去了。” “我已经给沈煜野发了你的辞职报告。” “反正你在外面上班也没什么用,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你还是乖乖在家呆着吧。” 铛! 孟羲颜手里的调羹落了下来,砸在粥碗里,溅起一片汤汁,发出一声脆响。 “你!”桑屿有些气恼,他不让孟羲颜上班,还不是心疼她昨天受的委屈,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居然敢摔东西发脾气? 可当他转头看向孟羲颜时,刚刚酝酿上来的火气和叱责全都憋住了,只剩诧异和惊慌:“你哭什么?” 孟羲颜快速擦掉脸上的泪,伸手去擦桌上溅出来的粥,她太慌张了,甚至忘了拿卫生纸,也没想起厨房的抹布,竟然用自己的手去抹。 第46章 是我没用 砰。 她一下子打翻了粥碗,碗里的粥全都洒在她手背,热气蒸腾,她白皙的手瞬间红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乱地收拾,道歉,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桌子上,砸进粥里。 桑屿还没反应过来,桌子上就已经被她用手收拾干净了,再一转头,她跑去厨房洗碗,拧了一条湿抹布,又跑回来擦桌子。 唯独没有管自己红肿的手背。 “你干什么?”桑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强硬地拽在自己面前。 孟羲颜一缩脖子,竟然当场跪了下来,挣脱了桑屿的手,双手抱着头,惊恐地哭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我,你不要打我!”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是我没用……” 她疯狂道歉,整个人像一只战栗的小兽,匍匐在桑屿脚下,瑟瑟发抖。 桑屿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傻了一般愣在原地,直到孟羲颜强行憋住的哭泣几乎要闷死她自己,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伸手扶住孟羲颜,不断拍打她的后背:“哭出来!不要憋气!能听到我说话吗?羲颜?” 孟羲颜在他怀里呜咽,嘴里不断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对不对?你也不需要我了对不对?” “我只是想帮帮你……我……我只是不想那么没用……我怎么什么也做不好……” “你也嫌弃我了对不对……你也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了对不对?” 孟羲颜的每一句自责都打击在了桑屿心头。 他无比酸涩,只能伸手抱着这只破碎的蝴蝶,将她摁在自己怀中。 她被拐卖十几年,受了多少苦,根本不能想象。 可她为了自己,甘愿放弃孟家所有人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优渥的生活,陪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迈出走向社会的第一步,还是因为想要从事相关的行业帮助自己。 就算在外面备受欺凌,也只是委委屈屈在自己怀里喊一声疼,第二天就打起精神继续上班。 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他啊! 而他做了什么?他居然否定了孟羲颜的价值,居然伤害了她的感情,辜负了她所付出的勇气! 他愧疚难当,本来将一个单纯如白纸的女孩当作自己爱人的影子就已经让他备受煎熬了,当这个女孩无所保留的爱他的时候,他更觉得亏欠。 之前他还能用对孟羲颜好一点儿当作弥补,可现在他发现,孟羲颜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爱他,还要在意他的看法。 这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不是个人,是个,面对如此脆弱简单的女孩,居然也忍心伤害! 在她这样柔弱的女孩眼里,他这个当男朋友的本来应该是依靠,是支柱,可是她刚才明明是受了委屈,第一反应却是下跪道歉。 一个女孩能跪下跟他道歉!他不知道,除了孟羲颜,还有谁能爱他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羲颜,对不起,是我错了,不是你的错!”桑屿心如刀绞,不断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你。”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是我不够好,是我做的不对。” “你作为女朋友,对我无微不至,还想着去公司工作找机会帮助我,我却每天忙于工作,疏忽对你的照顾。”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能和你在一起是我的荣幸,真的。” 孟羲颜这才从抽泣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真的吗?我在你心里,真的那么重要?” 桑屿连忙点头:“当然了!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辞职报告我会打电话追回来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继续上班,我全心全意支持你!” “羲颜,你也要试着依赖我、相信我。我会成为你的依靠的。” 孟羲颜破泣为笑,扑进桑屿的怀里:“我以前的生活就像是黑色的,没有一点亮光。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照亮了我新的希望。” “你真的会一直爱我,支持我吗?” 桑屿抱紧了怀里娇软的小人,用力点头:“一定会的。” …… 沈煜野早上有一个会议,来送文件的是秘书部的另一个秘书。 他来来回回换了三次文件,每一次都是这个秘书送来的,到最后他实在没有换文件的理由了,只能收敛了心思好好开会。 只是手机一直在手里攥着,开了振动模式,只要有消息他就第一时间能感觉到。 可惜一直没有。 这个会比往常任何一个会都要漫长,他彻底爆发了,将新的策划案甩了一地:“这是你们做的第几个策划案了?” “你自己看看这样的策划案提交上去,人家会不会答应收购?你要是对方老总,你看到这样的策划案,你能不能感受到诚意?” 嗡,嗡。 他瞬间止住话头,刚酝酿好的情绪全都憋回去,只顾着打开手机看消息。 小白兔:吃早饭吗?我给你带。 短短八个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比那个叫他头疼的策划案看得还仔细,甚至能从字里行间看到孟羲颜的表情,和她说这话的语气。 他手指在输入法上敲了敲,又删掉,再敲了敲,又删掉。循环往复不知道多少次。 参加会议的人在静谧中压力倍增,以为暴风雨要来得更猛烈了。 “散会。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们重做,能干干,干不了就人事处领工资走人。” …… 小熊:随便。 孟羲颜看了一眼消息,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白兔: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聊天软件可以看到对方正在输入啊?你打这两个字打了好久哦。 小熊秒回:滚回来上班,迟到三小时,扣你工资。 “克扣员工工资的老板一点儿也不可爱。”孟羲颜抿着嘴笑了笑,转而给桑屿打了一个电话: “上次你带回来的蛋糕在哪里买的啊?我想再吃一次。” 桑屿:“我下班了给你带回去,想吃什么口味的?” 孟羲颜拉长音“嗯”了一声,娇俏着说:“要草莓味的!” “好。”桑屿的语气充满了宠溺,“那就草莓味。” 【姐姐脚踏两条船不怕翻车吗?】 【姐姐好茶我已经说腻了。】 【姐姐出书吧我也想吊男人。】 孟羲颜看着评论区笑了笑,那些留言有的没有恶意,有的则阴阳怪气,无论哪种,她都不放在心上。 第47章 忙得不可开交 唯独系统是真的怂了,一点儿催促指责她的意思都没有。 毕竟她只是发几条消息而已,沈煜野的黑化值,就降到90了。 …… 此后几日,孟羲颜仍然在公司上班,那个磨人的策划案终于过关,沈煜野也开始着手收购事宜,从上到下忙得不可开交。 桑屿似乎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真的每天回家都会给孟羲颜带点儿小礼物。 有的时候是一束玫瑰,有的时候是一条项链,每次看到孟羲颜惊喜又满足的样子,他的心里也被甜蜜塞了个满满当当。 孟羲颜也开始大着胆子跟他撒娇,她最喜欢城南那家蛋糕,哪怕桑屿根本不顺路,顶着晚高峰在市中心堵一个小时,也会替她买回来。 平时在家里,她也会颠儿颠儿地把自己的电脑拿到桑屿书房去工作,然后翘着脚指挥他给自己倒水。 随后桑屿不管在干什么,都会起身去楼下为她接一杯温度适中的水,递到她的手边。 他喜欢这种被孟羲颜依靠的感觉,每为她做一件事情,他就会高兴好一段时间。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时间一晃,七月份都要过完了。 孟羲颜躺在床上翻看着日历,标注着姐姐回国四个字的日期越来越近。 “啊……”孟羲颜打了个哈欠,将被子蒙在脑袋上,“是时候了。” “沈总,资料。”孟羲颜有气无力地将文件放在沈煜野桌子上,艰难地扶着腰转身。 沈煜野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只是佯装着不在意,却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抬了头。 “你怎么了?” 孟羲颜脚步顿了顿,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喉咙里挤出一声叹气,捂着肚子回了工作岗位。 沈煜野皱着眉头看她,刚想斥责她不回自己的话,可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什么。 孟羲颜来初潮的时候,恰逢新妈妈逃跑成功。 那天她因为看管新妈妈不利挨了打,鼻青脸肿,浑身是血,所以竟就没被发现。 还是她到了晚上,拖着一身伤痛去找沈煜野的时候,叫他发现了异常。 “你十六岁了,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沈煜野通红着脸给她揉肚子,手腕上捆着的麻绳随着他的动作一扯一扯的。 孟羲颜疼的小脸发白,缩在沈煜野的怀里,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只能揪着他的衣领子,鼻子出气,发出嗡嗡的哼唧声。 两个人,一个对女孩子一知半解,一个没有半点正常的生活常识,愣是在山洞里瑟缩了一个晚上,靠着沈煜野对电视剧的回忆,搞清楚了女孩子来例假应该怎么办。 那时候他俩还完全不清楚,十六岁才来例假,对女孩子来说已经太晚了。 于是从初潮开始,每个月孟羲颜都会经历一次剧痛,生不如死。但她白日里仍然做活,不叫人瞧出异常来,只晚上去找沈煜野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叫他好一阵哄。 她都回家两年了,孟家怎么不带她去看看? 沈煜野出门,敲了敲孟羲颜的桌子:“收拾东西,跟我出去一趟。” “沈总……我实在是身体……” “叫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沈煜野无情打断,冷言冷语,“我只给你十分钟收拾,十分钟后你就去坐员工电梯。” 员工电梯和老板直梯能一样吗?孟羲颜就算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将桌面上的东西规整规整,跟在沈煜野的后面。 车上,沈煜野看了一眼捂着肚子眯缝眼的孟羲颜,和被她遗忘的安全带,忍了忍还是没说话,自己默不作声地给她系上安全带。 路上,孟羲颜只觉得坐垫越来越热,暖烘烘地托着她,叫她舒服了不少,于是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发出了一声哼唧: “沈总,你车椅子好热,不会爆炸吧……” 沈煜野气得翻白眼:“那是座椅加热系统,桑屿的车没有吗?” “唔……我没坐过他的副驾驶。”傻姑娘以为只有副驾驶才有这个功能,于是懒洋洋回了一句。 沈煜野冷哼一声,没接话。 车子一路开到医院,沈煜野站在副驾驶边看了一眼熟睡的孟羲颜,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叫醒她。 他知道,孟羲颜疼起来连入睡都是问题,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也会不自觉地痛苦低吟,在睡梦中仍然咬着牙忍痛。 他伸手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呼吸也放缓了,只是害怕吵醒这个好不容易睡着的人。 孟羲颜轻得像一片羽毛,他微一用力就打横抱起,抬脚踹关了车门,旁人爱惜得不行的迈巴赫就这样沾了他的脚印。 等孟羲颜醒来,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宫寒。”沈煜野翘着二郎腿坐在她旁边,“身体虚,没别的了。大夫也没办法,这得调养,没药吃。” “起来把水喝了。”他指了指床头柜上晾着的白开水,温度适中。 孟羲颜懵了:“现在几点了?”她看了一眼窗外,天都黑了。 “晚上八点。”沈煜野看了一眼手机,“你睡了一天。” “你坐这儿陪了我一天?”孟羲颜瞪大眼睛,带了些无所适从的惊慌,“你翘班了?” 沈煜野对她这种震惊异常恼火:“我是老板,我可以选择我的办公场所。今天我就乐意在医院办公,谁敢说我?” 孟羲颜缩了缩脖子,支吾着“哦”了一声,乖乖端起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小口小口抿着,感觉绞痛的腹部好受了不少。 杯口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了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看着沈煜野,看得他心烦意乱,眉头紧锁。 “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我?” 孟羲颜吞下嘴里的水,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颜色,一双眼睛贼兮兮地看着他,不自觉地露了点狡黠: “我做梦梦见你了。” “我梦见你跟以前一样,给我揉肚子。可舒服了。” 沈煜野嗤笑一声,不屑地别过头去继续看手机里的资料,可眼底的一抹慌乱和耳根不自然的红晕,都让他暴露无遗。 第48章 外人 “我不会说中了吧?”孟羲颜惊讶地说,“你真的……” “闭嘴!”沈煜野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床,“喝完赶紧起床,我送你回去。” …… 沈煜野点了根烟,靠在车门上目送孟羲颜进了别墅。 他看见二楼的窗子漆黑一片,却也看见窗前站着一个男人,正死死盯着他。 “呵。”沈煜野觉得好笑,把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悠悠吐出烟雾,也不走,就站在那儿和桑屿对视。 他不明白,孟羲颜到底看上桑屿哪一点了? 他几次三番将桑屿的真面目拆穿给她,可她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没有追问过一丝一毫。 真就爱得那么深?那么信任?外人的话一点儿都不能撬开他们之间的裂隙? 沈煜野皱起眉头,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用手捻灭了烟头。 他凭什么是外人? 桑屿才是外人。 别墅的灯亮了,金丝雀回笼了。沈煜野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桑屿,转身上了车。 “你……今天一天,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我去公司找你,他们说你和沈煜野早退了。” “现在都九点半了,你们两个一整天,去哪了?” 桑屿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瞪着孟羲颜,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沈煜野那张阴魂不散的脸让桑屿作呕。是,他是本来打算给沈煜野牵线搭桥,把孟羲颜送去。可是交易不是作废了吗? 那个男人缠着孟羲颜,到底是对她真的有意思,还是在跟自己示威? 孟羲颜肚子又开始绞痛,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能一步一步往屋子里挪,想去烧热水,灌一个暖水袋。 桑屿恼怒了,他今天一天给孟羲颜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甚至亲自跑到公司去找她,结果得到的消息是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出去了一天,杳无音讯! 当他还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想要冷静下来追问一个解释时,孟羲颜居然一言不发,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一把扯住孟羲颜的胳膊,拽着她不让她走:“你说话啊!你到底跟他去哪了?去干什么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一整天!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我找了一圈,没人知道你们在哪!你们去开房了?你们做过了?” “你说话啊!” 桑屿彻底发了狂,他难以置信,自己在家里养了一年的小鸟,刚出笼几日就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看着眼前这张白净又单纯的脸,一遍遍回想着他们初遇的场景,一想到这张洁白无暇的纸有可能被别的男人涂鸦,他就恨不得现在就撕碎这张纸。 这应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带着纯粹爱意和崇拜的小鸟,她的歌喉应该只唱给他一个人听,她的羽翼应该只给他一个人看! 可是现在,小鸟太美了,已经吸引了别的男人的注意,小鸟太贪玩了,已经和别的男人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回过神来的时候,桑屿的双手已经掐在了孟羲颜纤细的脖颈上,那张让他心生怜爱的脸已经憋得发红,平日里满怀爱意的眼睛也写满了惊恐。 桑屿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松开了她。就见她腿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他看着孟羲颜,那是他的柔弱的破碎蝴蝶。 “羲颜……”他懊恼不已,心疼地伸出手去。 孟羲颜猛地一哆嗦,往后缩了缩,这小小一个动作却让桑屿心里无限悔恨。他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动手啊。 “我……”孟羲颜哑着嗓子,她的喉咙肿痛,人也越发无力,“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沈总好心送我去医院……” “我在医院睡了一天,所以没能回你的消息。” “回来的时候,沈总怕我身体撑不住,才送我的。我也是怕打不到车才坐他的车……” 孟羲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说到最后,人在发抖,声音在打颤。 她捡起推搡间被丢在地上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圆乎乎的字体写着: “亲爱的阿屿,七夕快乐。” 她哭着将巧克力推到桑屿手边,哽咽着啜泣:“我回来晚,是因为去取巧克力了……我只是想在今天送你一个礼物……” 桑屿看着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明显是亲手制作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学的,又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眼里全是巧克力包装上的字条,耳边是孟羲颜压抑的哭声,桑屿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他还是人吗? 他还是人吗?!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桑屿啪一耳光打在自己脸上,满眼悔恨。孟羲颜惊呼着扑上去拦住,心疼地捂住他的脸:“阿屿!你干什么!” 桑屿心里刺痛,都这样了,她还满心满眼担心自己…… 他一伸手,抱住这个娇小可爱的人,大声说:“羲颜,我们结婚吧。” 他绝不能将这么好的女孩推给沈煜野,绝不能让任何除了他之外的人在这张白纸上作画! 他一想到沈煜野的目光就要发疯了,孟羲颜是爱他的,只爱他! 他要用事实告诉沈煜野,这个女人他吃定了! 谁也夺不走!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屿?”孟羲颜惊喜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小脸软乎乎地贴在他的脖子上,几乎能感觉到她的笑容。 桑屿的心都化了:“当然了,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了!” 孟羲颜勾了唇角:“是吗……” “我真开心啊。” 沈煜野咬着牙,要把手机盯出一个洞来。 小白兔:我请个假哦,要和桑屿去试婚纱。 他捂着心口,还是摁不住那股子怒火和恨意,干脆握拳狠狠捶了几下,可**上的疼还是盖不过心里的疼。 怎么会这么疼呢? 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自虐般一遍又一遍读着这短短几个字,每一次读都觉得有刀子扎在心口。 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轻描淡写一句,就能将他抛弃在她的人生之外? 她凭什么三言两语消磨了那一年的折磨和羞辱,转头追求自己的幸福去? 她以为她的余生能摆脱自己? 做梦。 做梦! …… 第49章 进行选择 孟羲颜笑盈盈地夸桑屿的西装帅,让他试试另一件,趁着他进更衣室的时候,迅速看了一眼消息。 小熊:地址。 孟羲颜唇角翘了翘,压下来。 小白兔:干嘛? 小熊:员工福利,婚纱公司出钱。我得盯着你,省得你买一套最贵的给我公司搞破产。 孟羲颜懒得拆穿他,这话叫他自己看看自己信不信。 发了一个定位过去,孟羲颜将手机调成静音,再没看一眼。 桑家和孟家的家底十分殷实,因此他们今天来不是挑婚纱,而是选择版型和量体,以待设计师根据他们两个的特征,设计出几套完整的方案,再进行选择。 孟羲颜对这些都一知半解,也不关心,桑屿说什么她都说好,含着笑点着头,眼神里带着些不理智的崇拜。 几个小时过去,一切都完备了,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设计师问了一句:“二位的婚礼大概定在什么时候?我会根据当时的季节和气候进行相应的设计。” 桑屿愣了一下,看向孟羲颜,孟羲颜则回望着他,等他的答复。 “唔……” 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桑屿的话,他冲设计师说了句抱歉,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桑屿背对着孟羲颜,可他紧紧攥着手机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也能大概看出他的紧张,“今天?!” “我……我忘了。” “我现在就去,你等我,你等我!” 挂了电话,桑屿只对设计师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抱起西装外套向外奔去,整个过程中完全忽略了站在身后的孟羲颜,一句话也没留下。 设计师傻了眼了,看孟羲颜的眼神充满了尴尬和探究,但职业素养让他什么也没说,仍然恭敬又友善地送孟羲颜出了门。 孟羲颜踩着小高跟,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进电梯,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似乎完全没在意桑屿的不告而别。 “系统,我准备好了。”她站在电梯里,双手牢牢抓住扶手,笑容在她脸上绽开,眼睛里是没有掩藏的疯狂。 “就现在……” “把电梯搞坏吧。” 轰地一声,电梯突然停止运行,里面的灯全部熄灭,电梯顶部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响。 孟羲颜靠着电梯壁,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人也顺着墙根滑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意识消失前,她伸手摁了三下关机键,一通紧急电话拨了出去。 “小熊……” “救我……” 孟羲颜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她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山村,在忙农活的间隙,一如往常跑到山顶去东张西望。 只是这次她看见了一个男孩。 男孩长得白净,个子高高的,但是身形很瘦,好像一碰就能散架一样。 他站在山顶上,往山下看,那边什么也没有,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只有陡峭的崖壁,和不见底的深渊。 “哎,你是谁啊?”孟羲颜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声音脆生生的,“我没见过你,你不是村子里的人。” 男孩没理她,没回头。 她也不恼,反而步步上前,伸手一捞…… 画面一转,一片漆黑,她什么也没捞到,什么也看不见。 她被关在木箱里,木箱狭窄的空间让她只能蜷缩着身子,她哭嚎着拍打木板,哀求男人放她出来。 养父一脚踹在木箱上,她浑身一震,密密匝匝的疼。 “小贱种……”养父打着酒嗝,“老子买了你,你就是老子的人,就是我儿子的童养媳!别他妈再提你原来的家,原来的爹妈!” “再他娘的倔,老子把你活埋了!” 她哇哇大哭,第一次感到绝望。 “爹。”她用当地的土话喊了一嗓子,“我错了,我错了,放我出来吧爹!” “哼哼,儿子,看懂了不?媳妇要打,打了才能成为一家人。”他打开木箱的盖子,酒气喷在孟羲颜脸上,“你最好是有眼色,不然,老子掐死你。” …… “羲颜,羲颜……别吓妈妈,快醒醒……”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遍在孟羲颜耳边回响,将她带离无边的黑暗。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见爸妈和姐姐都围在床边,一见她醒来,全都落了泪。 “羲颜……你吓死妈妈了!我的女儿!”孟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在孟羲颜的身上嚎啕大哭,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叫她喘不上气。 孟父揽着妻子的肩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全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羲颜……”桑屿的声音从人群外传进来,孟羲颜转头看向他,曾经的天之骄子,里的男主角,正鼻青脸肿地站在病房门口,看她的眼神充满悔恨。 “对不起……” “你闭嘴!”孟舒澜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信手拿起自己的提包就狠狠挥在桑屿的脸上,“你到底有什么脸在这儿待着?!你给我滚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你,羲颜根本不会坐上那部电梯,至少她身边应该有你在才对!你却……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孟舒澜回国,找了朋友来接自己。 恰好那个朋友和桑屿认识,也知道桑屿的暗恋故事,于是打了电话给他,将这个接机的好机会给了他。 只是谁也没想到,桑屿冲到机场跟孟舒澜告白的时候,孟羲颜乘坐的电梯出了故障,等她被救出的时候已经是不省人事。 心理阴影,幽闭恐惧,缺氧,孟羲颜一睡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孟家人轮流看护,眼睁睁看着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在睡梦中一遍遍哀求别人不要打她,一遍遍哭号喊着疼。 她皱个眉头就让孟家老两口眼圈泛红,哭嚎的时候更是像刀子一样攮在他们心上。 孟舒澜看着妹妹这样,险些去跟桑屿拼命,要不是孟父喝止,桑屿脸上就不会只有这几道伤了。 当初孟舒澜出国是为了学艺术,和家里赌气,放话再不回来,因此桑屿追求孟羲颜的事情从来没遮掩过。 后来得知孟舒澜会回国,才慌了急了,想出把她介绍给别的男人这种招数。 第50章 秘而不宣 婚纱店那日,桑屿根本没想过那么多,听见孟舒澜回国几个字后,整个人满脑子都是积压了多年秘而不宣的感情,冲动之下到机场表白,把孟羲颜抛在了脑后。 可孟舒澜早已经把他当成了准妹夫,对他的所作所为难以置信,甚至感到恶心厌恶。 他怎么敢辜负自己的妹妹?! 他怎么能这样欺负自己的妹妹! 她当时就和桑屿断绝了所有关系,一个电话打给孟家,将桑屿的真实嘴脸拆穿,叫家人准备给孟羲颜做思想工作,立刻分手。 只是谁也没料到,她这通电话挂断不到半分钟,孟羲颜进医院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阿屿……你和我看婚纱的时候,抛下我,一个人走开,是去找我的姐姐?”孟羲颜看着他,眼神呆滞无光。 “你喜欢我姐姐?” “那我算什么?” “我姐姐的……替身?”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痛苦,看着桑屿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整个人仅剩一具躯壳,痴怔地注视着前方,艰涩地说: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爱我啊。” 她身子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病房里一片漆黑,孟羲颜眨眨眼睛,天黑了。 她生硬地扭了扭脖子,刚想爬起来,就被一只手搀在腰上托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沈煜野。 “喝水。”沈煜野的声音难听极了,一张嘴还有一股烟味儿,不知道抽了多少烟。 孟羲颜皱着眉头接过水杯,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喉咙发涩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她伸手打开床头灯,对上沈煜野的眼睛,一下子愣住。 一向精益求精的沈煜野,头一次如此狼狈,眼下青紫,不知道多久没合眼了,脸上的胡茬又硬又长,脸色灰白,额角的头发还多了几根白的。 “你……” “孟羲颜,我想好怎么报复你了。”沈煜野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冰冷又血腥。 “你想追求你的幸福,做梦。” “你毁了我,还想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 “你还记得我们玩过的那个游戏吗?” 他伸出两只拳头:“猜硬币在哪个手里。” “猜对了,我把那些证据还给你,随你处置。” “猜错了,你嫁给我,这辈子你都别想跑。” “来,猜吧。”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你猜我哪个手里有石头?猜对了我就放了你,猜错了就只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哦。” “哈哈!猜错啦!” 孟羲颜摊开手:“没有哦。天意如此,你只能继续在这里陪我了。” 沈煜野恼恨极了,为什么每次他都猜不对?难道真的是老天爷也跟他作对? 他扑上去抓住孟羲颜的手,倒要看看她耍了什么花招。 双手摊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孟羲颜看着沈煜野,一字一句:“你跑不掉,我就是天意。” 现在,长大的孟羲颜看着长大的沈煜野,指了指他的左手。 “猜错了。”沈煜野摊开手,“你输了。” 然后他又摊开右手,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跑不掉。” “我就是天意。” 孟羲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太过开心,肚子都绞痛起来,只好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笑,上气不接下气。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刚伸手擦干,下一瞬又流出来,泪花子四溅。 沈煜野看着她的笑,脸上阴狠的表情渐渐凝固,然后转变为不可置信。 他太熟悉这个笑了,每次孟羲颜做了什么恶作剧骗过他了,就会这样笑,笑得肚子疼,笑得在地上打滚儿,叫他恨得牙痒痒。 他死死盯着孟羲颜,一把摁住她的肩头,嘶声诘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你根本不爱他,我看得出,你看他的眼神根本没有爱。” “你从一开始就在下棋,你耍了他,耍了我,你耍了所有人。”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演了这么久的戏,把自己搞进医院,搞到半死不活,就是为了报复桑屿?!” 孟羲颜眯着眼看他,笑容逐渐收敛:“你看得懂我的眼神?” “你说我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爱……” “那你现在好好儿看看我,我看你的眼神里,有爱吗?” 沈煜野猛地松了手,像是被她烫到一样,躲开了视线。 “我是不是疯子……”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 “小熊?” 沈煜野站起身,没有看她,他紧绷着的脸铁青,僵持半天,才扔下一句: “那就看看咱俩,谁更豁得出去吧。” …… 沈煜野走后,孟羲颜实在难捱系统的吵闹,终于解释了一番。 “或许你知道pua吗?” “一种精神控制术。” 桑屿大男子主义,喜欢孟舒澜的坚强,却也因为她的坚强而望而却步,比起荆棘玫瑰,他更希望折断玫瑰的刺,只留娇花在怀。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眼就盯上了孟羲颜,孟羲颜符合他对女人的一切幻想,还有那张孟舒澜一样的脸,简直就是天赐。 pua第一步,建立人设。 孟羲颜不需要建立,孟家千金,被拐卖过,单纯无辜,这些关键词已经帮她建立好了。 第二步,突破人设。这一步是要增加神秘感,对之前人设的进阶补充和加深,最好能双重身份,形成反差。 沈煜野让她去公司找他,是一个契机,她顺势应聘了秘书。从一朵温室娇花转变为职场女性,孟羲颜开始向孟舒澜的人设靠拢。 她戴孟舒澜同款的发卡,画孟舒澜同款的眼线,可她仍然穿着自己常穿的粉色,涂自己常涂的口红。 她在一点点将自己和桑屿心里的孟舒澜重叠,然后画上属于自己的影子,她要混淆自己和桑屿心里的孟舒澜的区别,直到他分不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孟舒澜还是她。 那个前台来找她时,她确实是故意挨打的。原因沈煜野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利用突破人设的关口,和这一巴掌,来促进桑屿对她的愧疚。 她始终纯净,始终无辜,脏的是桑屿,也必须是桑屿。 第三步,打碎人设。这一步是要将之前完美的形象打破,当桑屿已经开始对之前的人设产生新鲜感和好奇心的时候,突然的破碎会更加勾起他的兴趣。 第51章 辞职报告 桑屿替她递交辞职报告,这是契机。 她崩溃大哭,将自己刚刚颠覆的人设打碎,结合之前提过的幽闭恐惧症,将她重新塑造成一个可怜又无助的形象。 表面的风光和内里的悲惨形成巨大反差,成功让桑屿感到愧疚,充满怜惜,满怀爱护,为她着迷。 这时候就可以进行简单的服从性测试了,明明可以自己倒水但要让桑屿去,哪怕桑屿的工作比她的还要重要。 这些看似合理的要求只是过渡阶段,她利用这些生活琐事驯服了桑屿,让他甘心为她做事。 第四步,摧毁。这一步开始,她要击碎桑屿不可一世的自尊和骄傲。 去医院睡了一天,她明知道桑屿生气,却一言不发,连一句解释都不给,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桑屿忍着怒火要解释的时候她不说话,等桑屿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甚至动手,再以受害者的面目去解释,然后掏出礼物。 成功从一个莫名其妙失联,和别的男人失踪一整天杳无音讯,回家来拒绝沟通拒绝解释的过错方,变成了忍辱负重,生着病还不忘给男朋友取礼物,结果回到家还要被男朋友责骂欺辱的受害者。 桑屿原本占的理一下子什么也不算了,他的自信被击垮,开始自我怀疑,质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在极度自责中,他的自尊和自信被他自己亲手摧毁,在自我质疑中,向孟羲颜求婚。 然后就是最后一步,情感虐待。在这一步,孟羲颜要斩断桑屿和自己、和孟舒澜的一切可能性,让他永远活在悔恨中。 她花了五百积分,买了一次控电能力,全部用在了电梯上。 过载保护让电梯停止运行,陷入黑暗,她的心理疾病会让她这一次电梯事故看起来极其严重,尽管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外伤。 而沈煜野在收到地点定位的时候就会赶来,等她那通求救电话打过去时,恐怕沈煜野已经快到了吧。 她不会有事,最多难受几天。 可桑屿就不同了。他混淆了孟舒澜和孟羲颜,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爱谁,或者两个都爱。 但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孟舒澜还是孟羲颜,他都得不到了。 不仅如此,孟家的集团再也不会和桑家合作,甚至不会顾及往日世交的情分,从此商场再见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桑屿这辈子也不会搞清楚他爱谁,这辈子也不能从自责和痛苦中挣脱。 而且他再也不会遇见一个比孟羲颜更符合他心意的女人。 毕竟,除了孟羲颜,谁有那个闲工夫陪他演这么长时间呢? “从你看完的那一刻起,你就开始计划报复了对不对?”系统的电流声兹拉兹拉的,它觉得自己快超负荷运转了。 孟羲颜笑得无辜:“谁让他拿我当替身?” “人嘛,做错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说呢?” 孟家到底在帝都有些名望,孟羲颜不过是一些心理问题,就能住上帝都医院最好的VIP套房,每天躺在床上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然而这些快乐都建立在读者和系统的惊恐之上。 【咱就是说,这女主也太疯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为了报复别人伤害自己的!】 【我搜了相关资料,幽闭恐惧症会在发作时产生严重的濒死感,再加上当时电梯断电失控,她很有可能因为濒死感而忘记呼吸。所以是真的有可能致命的。】 【感谢楼上科普,让我更加明白这女人就是个纯纯大疯批,太吓人了。】 【虽然但是,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pua要不得,评论区的兄弟姐妹们引以为鉴。】 孟羲颜一边嚼着香蕉一边翻评论,一双眼睛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啊?可是我根本没有伤害桑屿对不对?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在伤害我自己啊。” “难道伤害自己也犯法吗?” 她说完,根本没等系统回话,就笑得花枝乱颤,连她自己都觉得说这话可笑极了。 正笑着,病房的门开了,她瞬间收敛了脸上的大笑,转而略带惊讶和期待,抿着嘴角望向病房门。 孟舒澜走了进来,看见妹妹正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也是心头一软:“今天精神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孟羲颜乖巧地点头,伸手掰了一根香蕉递给她,“姐姐你吃,甜呢。” 孟舒澜眼神带着些心疼,犹豫再三还是说:“羲颜,桑屿……” “姐姐,如果你也喜欢桑屿,我可以祝福你们的。”孟羲颜打断她的话,仍是笑着,但眼睛里透了些水光。 孟舒澜几乎要给自己一耳光,这些日子家里人都避开桑屿这个名字,就是怕妹妹再受什么刺激。 可事已至此,不说不行,家里人一味地瞒着骗着,对孟羲颜也没有好处。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羲颜,我对桑屿根本没有任何逾越的情感,而且经过这件事后,我对他只剩下恶心和厌恶。” “咱妈不让我跟你提他,但是现在事情发展得有些匪夷所思,等你出院了还是会知道的。” “所以我觉得你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桑家父母带着桑屿来家里求婚了,被爸妈撵了出去,没想到他贼心不死,在新品发布会上当众跟你告白。” 孟羲颜一愣,虽然想到了桑屿这种人会惦记她一辈子,但也没想到他这么胆大,能在新品发布会上告白。 孟家和桑家都是帝都商圈的大佬,不分伯仲,知名度也不相上下,他这么做,简直就是告诉所有人,他非孟羲颜不可。 桑家竟然也允许?! 真是好笑。 “唔……”孟羲颜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样是不是让你们很难做?我知道桑伯伯和咱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 孟舒澜鼻子一酸,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这个妹妹还在一味地替别人想。 她一把抓住孟羲颜的手,坚决地说:“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桑屿根本就是一个渣男,他现在说这么多深情的话,做这么出格的事,无非是想挽回你。” 第52章 人心险恶 “你回来时间太短,才刚刚进入社会,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我作为姐姐,真心希望你能忘记他,重新开始生活。” 孟羲颜眼睫一颤,泪珠子滚落了下来,滴在二人紧握的手上:“是我不好……都怪我……让你们担心,还摊上这么个事情。” “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再见他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一提到他的名字,我就想哭。” “姐姐,你让我任性一次,我真的再也不想见他了。” 孟舒澜一把将妹妹抱在怀里,嘴上是叱责,心里却软成一滩水,心疼得不得了: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生气了!怎么能怪你!这件事完全都是他的错!也怪我,之前根本没发现桑屿是这种小人!” “你放心,只要你能想开就最好。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担心,爸爸妈妈都已经准备好了,桑家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有了孟羲颜的话,孟舒澜放心了很多,背包离开的姿势像极了要去和桑屿干架。 【……我一时不知道是孟羲颜更渣还是桑屿更渣。】 【这个是在养蛊吗?海王争霸赛?】 【孟羲颜太野了,我服了,她十级变脸选手,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 说归说,这些读者彻底被孟羲颜勾起了好奇心,毕竟又有谁不想以渣还渣,亲自治一治海王呢? “恭喜宿主积分到账,目前积分余额为四千整。”系统冷冰冰的声音毫无感情,它打定主意要做一个没有心的机器,毕竟谁知道这个宿主还有多少副嘴脸。 “呀,这么多呀。”孟羲颜惊喜地捂住了嘴,乐呵呵地笑了,“谢谢你哦,你好辛苦了,每天都在督促我。积分商城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能用的呀?我买来送你。” 系统:“我不吃这一套,谢谢。” “真的吗?御姐音安装包……要不……” 系统:“你住手!” 话音未落,“御姐音安装包”就已经提示安装完成。 系统“啊”了一声,可发出来的声音不再是冷冰冰的电子音,变成了听起来就风韵十足的大姐姐:“你……对我……做了什么!” 孟羲颜再也忍不住了,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气得系统只觉得自己CPU冒烟,连说两次再也不理她了。 别人都是拿积分当宝贝,扣扣嗖嗖省着花,这个宿主怎么脑子缺根筋,价值八百的语音安装包说买就买! 这么鸡肋的东西她到底买来干嘛! 哦,买来戏弄它这个系统! 它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样的宿主啊! 孟羲颜笑得在床上打滚儿,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正是这时,沈煜野走了进来,看着她这副样子,眉稍一跳。 沈煜野没打断她,站在床尾静静看着,脑子里却飞速运转,想着这两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又有哪些事有可能和孟羲颜相关。 他太清楚孟羲颜这个样子了,只有在恶作剧成功的时候,她才会笑得如此狂妄,丝毫不在意身边的任何人。 难道是……沈煜野脸色黑了又黑,怒火无处释放,一伸手捶了一下墙:“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孟羲颜愣了,系统愣了,评论区也愣了,这沈总又脑补什么了?! “所以你大费周章,住到医院来,演了一出又一出,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彻底勾住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娶你?” 沈煜野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气得心肝脾肺肾一起绞着疼,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这个女人生吞活剥了。 他到底要说多少次,这个女人才能明白,那个桑屿,根本就是个渣男?! “你……到底在想什么?!”沈煜野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下颌,两张脸靠近,他死死盯着孟羲颜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点儿什么来。 “你想都别想!别说孟家不会同意,就算孟家同意,我也不同意!” 孟羲颜觉得好笑,故意逗他:“你不同意?你是谁啊你不同意?法律允许吗?” 沈煜野被激得怒火中烧:“你别忘了,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是你的未婚夫,怎么就不能不同意了?” “等你出院,我们就立刻去领证,到时候法律就允许了!” 孟羲颜笑得浑身发抖,一伸手拽住了沈煜野的领带,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抓。 沈煜野一时不查,被领带拽着扑了过去,正正好吻在了孟羲颜的唇上! 他懵了,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唇上的触感,却又不敢离开。 “你们……沈煜野!”桑屿的声音陡然响起,随后沈煜野就被他一拳打在了脸上。 桑屿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隐约看着还有点儿淤青和红肿,但也算恢复了之前的帅气的样子。 他这次来就是向孟羲颜正式求婚的,他已经想明白了,之前喜欢孟舒澜,只是追求一种爱而不得的感觉,等他有了孟羲颜,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最珍贵的。 他已经说服了父母,甚至在新品发布会上隆重告白,他相信,只要自己认错态度足够诚恳,孟羲颜一定会原谅他的。 经过了这件事,他已经明白,他根本离不开孟羲颜,他难以想象没有孟羲颜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可是没想到,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沈煜野握着孟羲颜的下巴去强吻她! 沈煜野,沈煜野!自从那次宴会之后,沈煜野这个人就阴魂不散,跟索命鬼一样缠着他的爱人! 他怎么甘心! 沈煜野稳住了身形,摸了一把嘴角,手上沾了血。 “你还敢来?”沈煜野一拳还回去,直接砸向桑屿的太阳穴,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打死在这儿。 孟羲颜眯着眼睛数,愣是数到沈煜野打了五拳,这才柔柔叫道:“小熊,回来。” 一瞬间,沈煜野眼中的戾气和仇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迅速收手站起身,回到了孟羲颜身边。 “打人是犯罪,不好。”孟羲颜看着他,眼神澄澈。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不敢看孟羲颜的眼神,只憋出了一个“嗯”字。 桑屿被打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半天才缓过神来,眼前全是星星。 他不像沈煜野,他从小到大都是含着金汤勺的公子哥儿,最大的运动量也不过是在健身房做几组力量训练,根本挡不住沈煜野这几拳。 第53章 知道错了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孟羲颜,嘴一张,扯得脸上的伤口生疼:“羲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仔细想过了,我对舒澜只是朋友,就算我之前对她确实有过感情,但那也是过去了。” “我们的礼服已经设计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看设计图。我们结婚,再生几个孩子,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 他痴痴凝望着孟羲颜,虽然他的话里掺杂了不少身为富家公子的骄傲和自大,但是孟羲颜敏锐地看出,他眼神里全是恐惧和渴望。 不管他怎么想,不管他怎么说,他的心里已经成为了孟羲颜的俘虏。 他怕了,他怕就此失去孟羲颜了。 他输了。 孟羲颜忧伤地看着桑屿,在他灼热的目光下,牵起了沈煜野的手:“沈总说……” “你和他谈的价钱,是一亿的项目。” 她看着桑屿眼中的光逐渐崩裂,看着他期待的面容逐渐僵硬,心里陡然生出几分舒畅。 唇瓣上下一碰:“如果我不是遇到了沈总,如果不是沈总有意要我,你还打算把我带给谁相看?” “你还打算把我标上什么价钱去卖?” “桑屿,这些,你有在新品发布会上说吗?” 桑屿腿一软,跪在了孟羲颜面前,颤抖着手掏出戒指,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羲颜!你看!这是我亲手为你设计的戒指!” “我是真的爱你的!你不要相信外人挑拨离间!” “我们之前多好啊!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孟羲颜眼神停留在戒指盒上,听到他口中亲手设计几个字,心里微微一动,想起了原文的段落。 桑屿跟她姐姐求婚的时候,好像也是亲手设计的戒指吧? 那…… 她松开了沈煜野的手,在沈煜野能杀人的眼神中将戒指盒拿了过来,打开,把戒指取出,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桑屿还以为自己又有机会了,满脸都是兴奋和激动,几乎要扑上去抱住孟羲颜。 然而,就看见这个娇小可爱的女人弯了弯嘴角,脸上流露出了她之前从未展现过的嘲讽。 她指尖一勾,将戒指挂在食指的第一关节,然后丢在桑屿的脸上:“是么……亲手为我设计的戒指。” “那内圈的图案,为什么刻着你和我姐姐名字的缩写?” 桑屿脑子嗡的一声,如五雷轰顶一样凝固在了原地。 他颤抖着手抓着戒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果然,内圈是他亲自操刀绘制的图案,用纠缠在一起的玫瑰花茎,构成了sy和sl这四个字母。 他忘了,他怎么能忘了,这个设计图最初是为了跟孟舒澜表白用的! 他和孟羲颜在一起后,这个图纸就压箱底了,直到前段时间他求婚,才又一次拿了出来。 他彻底忘了这是为谁而设计的,满心满眼都是孟羲颜,可却忘了更改这最重要的地方。 孟羲颜看着他因绝望而龟裂的脸,又一次伸手握住了沈煜野的手:“而且不好意思,你来晚了。” “沈总在你之前已经向我求婚了。” “我刚才还有些犹豫,但现在……我选择答应。” 沈煜野唇角上扬,握住孟羲颜的手,看向桑屿的眼神不无嘲讽:“桑总还不快离开,等我叫保安吗?” 桑屿失魂落魄的离开,可沈煜野并没有评论区想象的那么开心。 他握紧孟羲颜的手,脸上全是侵略性:“你知道他要来,你故意的。” 孟羲颜毫不怕他,反而点了头:“是啊,我就是故意的。” 她听力很好,能从脚步声分辨出人,所以只有在沈煜野进门前她才会肆无忌惮地笑。 桑屿进门前,她故意利用视线盲区抓住了沈煜野的领带,让他吻上自己。可桑屿站在门口,那个角度只能看见沈煜野抓着她下颌的手。 她就是要挑起矛盾,那又如何?她不怕沈煜野知道。 “为什么又答应和我结婚?”沈煜野眯着眼睛看她,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是什么都没有。 孟羲颜笑得单纯:“被你感动了,算不算理由?” “呵。”沈煜野信她才有鬼。 他也不在乎,什么理由都好。 他不管,不在意,不干涉。 他只要这个女人属于他,被他捆绑,再也逃不掉。 令孟羲颜感到意外的是,孟家对于她和沈煜野闪婚这件事竟然完全没有意见。 她和沈煜野是老相识,可是孟家对沈煜野的认识还停留在帝都新秀这一层面,甚至在此之前,他们连生意上的往来也没有。 孟氏父母和沈煜野交谈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尴尬,两边谁也不认识谁,说起话来正式得像是商务会谈。 可是就是这种情况下,孟家上下居然都同意了这门亲事,连护妹狂魔孟舒澜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多打量了几眼沈煜野。 “不办婚礼,不拍婚纱照,不度蜜月。”孟羲颜硬着头皮提出这三条,想看看孟氏父母的反应。 然而他们只是愣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你们小两口自己决定,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多,我们都理解。” 孟羲颜:我不理解。 系统:我不理解。 评论区:我们也不理解。 孟羲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东西似乎被自己忽略了,但是一时间又没办法抓住,只好暂且放过。 就这样,孟羲颜和沈煜野火速领证,当天就搬进了沈煜野的别墅中去。 晚上,孟羲颜洗了个澡,单披了一条浴巾就走出来,却正好撞上穿着睡衣的沈煜野,吓得一身冷汗。 “洗好了?”他看了一眼浴室内,已经被拖干了,于是皱了皱眉头,“我还要洗,你怎么就收拾了。” “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孟羲颜头皮发麻,“你看我现在这个状态,适合跟你聊天吗?”她裹紧了浴巾。 沈煜野冷笑一声,一伸手就将她推倒在床上,顺势欺身压上,拉近两人的距离,逼她不得不直视自己:“你想看看结婚证吗?沈太太?” 孟羲颜又拉了拉自己的浴巾,故作镇定:“婚内强迫也是犯法。” 第54章 下手够狠 “怎么?你现在懂法了,知道教育我了?”沈煜野被她呛得起了脾气,“你当初犯法的时候怎么不说呢?要不要我脱衣服给你看看我身上的疤?你当初下手可够狠的。” 孟羲颜自知理亏,下意识偏过头去不跟他对视,嘴里嘟嘟哝哝:“我不仅懂法了,我还过了法考呢……” “你连学历都是伪造的,还考个屁法考。”沈煜野根本不相信她的鬼话,但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因此还是站了起来,进浴室洗澡去了。 孟羲颜钻进被窝里,头一次有些战战兢兢,开始在积分商城里看电击一次能花多少积分,吓得系统连忙打断她可怕的想法: “你不能伤害沈煜野!沈煜野是重要人物,你要是伤害他或者危及他的生命,那这个世界就会提前完蛋!你也会完蛋!” 孟羲颜瑟瑟发抖:“那他要伤害我怎么办?我这小身板,肯定打不过他!他可不是几年前的他了!” 天天健身房泡着,光散打教练就换了仨,现在这个还是国际上有名的散打冠军…… 系统:该。 “宿主请放心,我们会保护宿主的人身安全的。”系统的御姐音丝滑又妩媚,“只要宿主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或者受到法定意义上的侵害,我就会立刻想办法保护宿主的安危。” 有了这话,孟羲颜立刻不抖了,反而还在被窝里扭了扭腰,撒娇一般发嗲:“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系统立刻明白这女人刚才又是在演戏:我就多余出来。 沈煜野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孟羲颜裹着被子滚来滚去,擦头发的手一顿:“你是什么品种的虫?” 孟羲颜瞬间静止,躺得极其板正。 她看着沈煜野吹完头发走出来,披上浴巾又回去拖地,看着沈煜野终于拖完地走出来,又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 “你到底在看什么?”沈煜野实在被她的眼神弄得不自在。 孟羲颜没接话,眼睛仍盯着沈煜野。 她在看同样是霸道总裁,怎么这个男人和书里的桑屿完全不一样。 书里描写桑屿洗完澡,那都是水滴从喉结滚落,一路流到锁骨,男人不经意间露出的腹肌,也倍添性感。 怎么沈煜野洗完澡还得自己拖地收拾卫生间? 作者没有心啊,这还能差别待遇。 沈煜野得不到答复,只能拿着书坐到床上,借着台灯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继续读下去。 他被子盖到肚子上,露出健壮的上身,孟羲颜一眼就能看见他身上的伤痕。 那都是她做的好事。 评论区说她疯,那是不知道她以前有多疯。她打人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扇耳光,掐,拧,咬,用石头砸,她都试过。 沈煜野一开始被绑着,没办法还手,后来松开了,也只是死死抱住她,任她打任她咬,咬的浑身青紫遍体鳞伤也不松手。 他怕孟羲颜受伤,连抬手挡都没有过,怕孟羲颜更激动,连制服她都没有过。 每次他都只是静静挨着,受着,一声不吭,等到孟羲颜那股劲头过去了,再卸了劲儿,躺在她怀里被她舔舐伤口。 孟羲颜那会儿处理伤口的方式就是伸着粉嫩的小舌去舔,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是看到家里的大狗这样舔受伤的小狗,才学会的。 沈煜野教了她很多常识,纠正了她很多错误,唯独这个一直没提。 他只是靠在孟羲颜腰上,双手环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肚子里,然后感受她湿软的舌头在自己身上游走。 直到孟羲颜被找回,在孟家待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舔舐伤口屁用没有,还有可能引发感染。她不知道沈煜野为什么不告诉她,当然那会儿也没机会问了。 她不正常,她回到孟家后就知道了。她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骨子里的暴虐倾向让她疯狂想要伤害别人和自己。 或许评论区里说得对,沈煜野也说得对,他们都是对的。 她就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啪,台灯关了,沈煜野将书压在枕头底下,钻进了被窝。 “你才看了多久?”孟羲颜回神,诧异地看着黑暗中的轮廓。 沈煜野脸上发红,他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想别过脑袋去,又想起一片漆黑,孟羲颜根本看不见,这才忍住了。 “随便看看。”他强忍着心虚说。 “哦。”孟羲颜裹了裹被子,“你不会真想犯法吧?不合适……” 沈煜野闭了闭眼,想把这女人的嘴缝上。 他伸手一捞,将孟羲颜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恶狠狠地说:“不犯法,抱着总行吧?” “反正又不是没抱过。” 他的脸烫得吓人,只有下巴一块皮肤贴在孟羲颜脸上,都让孟羲颜觉得灼热。 都不用开灯,孟羲颜就能想象到他脸红成什么样子了。 她放松下来,坏心眼一笑,故意往他脖子上吹气:“那……” “晚安。” “我的小熊。” 一晃几天过去,孟羲颜白天是沈煜野的贴身秘书,晚上是沈煜野的人形抱枕,平时嘴甜撒个娇惹他脸红,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系统不得不敬佩这个宿主,自绑定以来唯一玩过的心眼也是整治渣男桑屿,对于沈煜野,孟羲颜几乎没有花过什么心思。 可是沈煜野的黑化值仍然在不停地下降,眼看着就要突破六十大关了,叫系统暗笑这个反派bss不过是一个纸老虎。 别人的霸总搞囚禁搞虐身,这个霸总但凡有点儿过激举动和情绪,宿主当即就开始吟唱了,法条一个接着一个的背,背得沈煜野头昏脑胀,甩手离开。 照这样下去,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系统得意的时候,孟羲颜正坐在车里,玩弄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煜野撇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你不用紧张。” “不紧张。”孟羲颜突然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小秘书,谈收购当然是你们来。” 前些天的收购方案终于入了沈煜野的眼,因此收购公司的计划也就提上了日程。 第55章 有佳人 他们两个今天参加这场宴会,最主要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去找同为宾客的对方总裁,私下里交涉一下收购的意向。 如果对方心里满意,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车停在大门口,沈煜野亲自下车为孟羲颜开车门,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往里去。 结婚以来,孟羲颜一直拒绝公开两人已经结婚的消息,沈煜野毫不意外。 这女人根本没有心,她答应结婚有她的理由,但这个理由里绝对没有喜欢沈煜野。 只是孟羲颜拒绝公开,不代表沈煜野不能暗戳戳暗示。百年铁树不开花,突然参加宴会时身旁有佳人,别人怎么想,就由不得他了。 然而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正在阴暗处死死盯着他们,一刻也不离开。 孟羲颜身穿一袭香槟色鱼尾裙,头发半挽着,上面别了一只水晶发卡,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裙子勾勒着她婀娜的身姿,束着她的纤纤细腰,腰身剪裁得当,多一寸显得富余,少一寸显得紧绷,一看就知道是量体设计。 她身材娇小,脸还没有巴掌大,可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长睫毛一颤,好像一汪清泉旁的柳枝随风颤动,叫人情不自禁地多看两眼,再看两眼。 沈煜野站在她身边更显得伟岸,两个人相互挽着的手,不知道扎痛了多少俊男靓女的眼睛,不知道让多少有心人或唉声叹气,或咬牙切齿。 “别乱跑。”沈煜野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拍了拍身边女人的手,不放心地说,“就在周围活动。” 孟羲颜点了点头,余光扫了眼某个自打他们俩进场就死死盯着她的女人,故作娇俏地踮起脚尖,凑在沈煜野的耳边说: “小熊是怕我不在,自己被别人拐跑吗?” “不用担心,小熊是我的。” 果然,沈煜野的脸和耳根瞬间就红了,半是羞恼半是掩饰地轻声训斥:“别在这儿给我搞这些!” 说完就放开孟羲颜的时候,临走临走还踉跄了一步,惹得孟羲颜捂着嘴笑了半晌。 “恭喜宿主,沈煜野的黑化值已经降到了六十,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兴高采烈,用御姐音说出这句话魅惑十足,激起孟羲颜一身鸡皮疙瘩。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羲颜……你,果然也来了。” 【好家伙,好狗血,根据狗血定律,现在渣男该强抢民女了。】 【不会吧?我沈总要亲亲抱抱,女主都疯狂科普法条,这渣男想抢人,女主还不立刻报警?!】 【坐等女主送桑屿一本刑法。】 孟羲颜回头,一瞬间将眼中的不耐烦收了回去,佯装惊讶:“桑屿?你怎么……” “这家主人和桑家有合作关系,我们两家是世交。”桑屿面色憔悴,身上穿着他两个月前定制的西装,可是已经不再合体了,他瘦了太多。 孟羲颜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他身边所有认识孟羲颜的人都指责他竟然这样对待这么好的女孩,可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个人渣? 可惜,他想明白的太晚,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有另一个男人骗走了那个女孩。 “羲颜,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罪有应得。”桑屿几乎是恳求,通红的眼睛里沁了眼泪,“可是沈煜野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跟他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既然知道一亿合作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他一开始因为我开价太高而拒绝,后来更是一毛钱都不想付出。” “我是人渣,我是混蛋,可我真的爱你,我宁可你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共度余生,我宁可我永远只能看着你却得不到你……” “也不愿意让你被他那种人欺骗!” 孟羲颜愣了一下,桑屿已经无数次在她面前说沈煜野不简单了。 一次两次,还能解释为他对沈煜野这个商界新秀的忌惮,三次四次,也可以勉强当作他离间两个人的借口。 可是这么多次,桑屿已经明里暗里说了这么多次,难道沈煜野真的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孟羲颜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眼睛瞬间有了一抹光亮,人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桑屿看见她这个反应,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趁热打铁:“因为背后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不能跟你说明白,但是你要信我,沈煜野不是好人。” “他对你只不过是玩玩儿而已,时间一到就会随手抛弃!” 孟羲颜认真听着他的每一个字,死死盯着他的双眼,想从里面看出点儿信息。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讥讽地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呵,孟小姐的手段真是高明啊,吊着一个沈总,这边儿还跟着一个桑总。” 孟羲颜抬眼,果然是刚才那个一直用凶狠目光盯着自己的女人,不知道又是沈煜野的哪一朵烂桃花。 “这位就是书里的方蕞茜。”系统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一句,帮助孟羲颜将人物对上号儿。 哦,懂了,这岂止是烂桃花,简直是桃花劫。 书中的沈煜野没有和孟羲颜结婚,但是因为一些作者没有详细写明的原因,和方蕞茜达成了婚约。 方蕞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沈煜野,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儿去沈煜野的身边工作,想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女人家境不一般,又豁得出去,恐怕家里人也知道这就是个恋爱脑,上赶着抱沈煜野的大腿,这才牵线搭桥,给这两个人定下了婚约。 后来就好笑了,方蕞茜摸清了沈煜野的住所,自以为自己未婚妻的身份已经稳固,想要去他的别墅给他一个生日惊喜。 于是她趁着沈煜野工作,偷了他的房门钥匙。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摸清的那个住所是沈煜野关孟羲颜的地方。 更巧的是,孟羲颜那会儿已经精神崩溃,准备寻死了。 因此,方蕞茜一进门,看见的是孟羲颜狰狞的死状,和可怖的尸体。 她当场吓傻,报了警,这才导致沈煜野的事情败露。 第56章 逃过一劫 事情败露,沈煜野逃窜,孟家和警察根本不会放过他。经过了半年的搜寻,警察却在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地方找到了他。 桑家。 这时候的沈煜野已经发疯了,见人就砍,桑家的七个佣人全被砍成重伤,桑屿和正在闹离婚的妻子孟舒澜听到动静下楼,就看见沈煜野拿着刀扑上来。 孟舒澜死了,桑屿逃过一劫。 沈煜野被赶来的警察制服,在诉讼过程中突然清醒,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最终被枪毙。 可以说,方蕞茜的出现是整个剧情崩溃的转折点,从她和沈煜野订婚开始,一切都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孟羲颜笑了,她看着方蕞茜,一字一顿:“那我把沈煜野让给你?” 方蕞茜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孟羲颜:“你说什么?我方蕞茜想要什么,还需要你让?!你算什么东西?” 孟羲颜从上到下打量了方蕞茜,幽幽地说:“你身上穿着的是迟奈本季的新品,手里提着的包是19年的限定款,脚上的鞋是高定,手腕上的表是有市无价的绝版。” “你是一个极有品味的人,经济实力也支持你这么有品位,可是这么有品位这么讲究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居然会戴着假钻的吊坠。” “然而你并不因为这个吊坠而感到不适,反而时常伸手去抚摸它,还给它配了一条铂金的项链,这说明你很喜欢,甚至很珍惜它。”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只吊坠和你在乎的人有关,而你看到沈煜野的时候,调整了这个吊坠的角度不下十次。” “你想让沈煜野看到你这么宝贝它。” “因为这是沈煜野送你的?不对,这应该是你要过去的吧?” 方蕞茜脸色变了又变,一开始还以为孟羲颜在夸她,下巴翘得老高,可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脸色越白。 这个女人全说对了。 “你胡说什么!这就是沈总送我的……” 孟羲颜笑了:“你敢和他当面对质吗?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你想进公司做沈总秘书,沈总不乐意,却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得罪你……” “所以才无奈之下给了你这个?” “而你问他索要这个,是因为这是他唯一一个贴身的东西,哪怕是假的,也因此而特殊?” 方蕞茜脸色难看,呼吸急促,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煜野告诉她的? 不可能! 她不过是一个小秘书,还跟桑屿不清不楚的,这种的事情,沈煜野怎么会告诉她?! 明明孟羲颜只是眯着眼睛看方蕞茜,可方蕞茜却从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看到了恐怖,从那双眯着带笑的眼眸里看到了洞悉。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能看穿自己的内心? “方小姐,羲颜虽然和我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不代表我会放任你这样欺负她。”桑屿冷冷盯着方蕞茜,总算拿出了他男主的霸总范儿,“希望你能离她远一点。” 方蕞茜吃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桑屿,又剜了一眼孟羲颜,这才愤愤不平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方蕞茜的背影,孟羲颜听到桑屿落寞的声音:“你变了很多。” “也有可能是你还没来得及看到我的这一面。”孟羲颜懒得再装,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桑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桑屿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啊……明明是我不珍惜你,却还在这儿惺惺作态……是我的错。” “羲颜,我是真的爱你,羲颜……” 他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喃喃着孟羲颜的名字,转身离开了。 孟羲颜没工夫搭理他,满脑子都在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沈煜野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那他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时间一到,就会抛弃她…… 什么时间?到时间了会怎么样? 孟羲颜兴奋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战栗,可那是快乐的战栗,是她迎接挑战的前兆。 她可以不喜欢沈煜野,沈煜野也可以不喜欢她,没有关系,人与人的交往并不一定只需要这些。 但沈煜野是她的小熊,是她的玩偶,六年前他任她摆布,六年后也一样。 小熊的里里外外都得属于她才行,小熊内里的棉花也要能一丝丝抽出来亲手献给她才行。 小熊怎么能有秘密呢? 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来,几乎掩饰不住眼睛里癫狂的笑意。 “小白兔。”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开,沈煜野伸手搂住她,手里捧着一杯香槟,看样子生意谈的不错,“陪我喝点吗?” 孟羲颜看了一眼暗处的方蕞茜,笑着靠在他怀里,仰起脖子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他的香槟。 “好啊。”她笑得开心,眼里全是侵略。 方蕞茜看不下去,转身离开了,用狼狈的背影宣告着孟羲颜的胜利。 她怎么可能知道,孟羲颜进入公司的第一天起,就和HR打好交道的原因? 方蕞茜的简历不管从什么地方投进来,一次都没有出现在面试名单里。 至于那个吊坠…… 那吊坠六年前就在沈煜野的手里攥着,攥了一年,没到孟羲颜手上,只是因为她不想要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合作谈的非常愉快,沈煜野的心情极好,甚至于看见桑屿这个让他倒尽胃口的男人,也不过是搂紧了怀里的孟羲颜,瞥了他一眼罢了。 音乐响起,孟羲颜勾着沈煜野的手,装模做样地问他愿不愿意与自己共舞一曲。 沈煜野知道她不会跳,却一点儿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眼神示意她脱了高跟鞋踩在自己的脚上,伸手一捞,扶着她的腰滑进舞池。 这一对儿别样的组合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刚刚还在舞池里旋转的男男女女,都情不自禁地停下来侧目。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场景太过养眼。 娇软的孟羲颜靠在挺拔的沈煜野怀中,两个人从未错开的视线那般粘腻,眼里只剩下彼此。 有人惊呼一声,指了指孟羲颜光着的脚,众人这才发现,沈煜野竟然这样纵容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她踩着自己跳舞。 第57章 硬骨头 要知道,在帝都商圈,沈煜野被众多有心人喻为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这男人软硬不吃,从来没听说过对女人感兴趣,以至于今天之前,还有不少人怀疑他的取向。 然而……现在这个满眼温柔缱绻,闪闪发光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小女孩儿再无其他,甘愿臣服让她踩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居然是那块硬骨头吗?! 众人愣在原地,不少有心和沈煜野结交的女人都皱了皱眉头,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沈煜野数着她的睫毛,看着她上扬的唇角和眼里迸溅出的兴奋,“有什么好事?” 孟羲颜眼皮抬起,盯着他笑:“和你在一起就很高兴啊,你不高兴吗?” 沈煜野笑了,抱着孟羲颜的手紧了紧,让她贴在自己身上,低着头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耳垂:“高兴。” 可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煜野的眼中掠过一丝锋芒,刚刚还闪闪发光的眼睛瞬间暗了下来。 …… 宴会结束后,在舞池里跳了半小时的孟羲颜彻底透支,一回家就黏在床上,连妆都是沈煜野搜了教程坐在床边给她卸下来的。 看着熟睡的孟羲颜,沈煜野轻轻带上门,转身走进了书房。 离开了孟羲颜的沈煜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的表情冷得好像一块冰,眼睛里摄出的光芒阴暗又凌厉。 他站在落地窗前,点了一根烟。 孟羲颜不喜欢烟味,鼻子又灵,平时要是闻到他身上有烟味,一定会皱着眉头把他推开。 那种感觉太不好受,所以他在两人结婚的第一天就把烟戒了。 点燃的香烟在他两根指间夹着,放到唇边碰了碰,还没来得及吸,手机响了。 “喂。”他放下烟,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带着些不可忽视的阴沉。 “沈总,监控已经发给您了,只是没有声音。” “嗯。”沈煜野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去看电脑。 他没有开书房的灯,只有电脑显示器的光亮时明时暗,投在他脸上,衬得他的面容更加阴森可怖。 电脑上正在播放的是宴会上的监控,孟羲颜和桑屿站得那样近,她甚至不再伪装,在桑屿面前呛声方蕞茜。 沈煜野失神地伸手,指尖碰上屏幕里孟羲颜一开一合的嘴唇。 很少有人知道,他会读唇语。 那一年里,孟羲颜无数次挨打,疼得说不出话,可是又是个小鸟儿的天性,叽叽喳喳不停。 他叫她不要出声,只做口型,他来猜。孟羲颜喜欢这个游戏,因为沈煜野每次都能猜对。 “那我把沈煜野让给你?” 沈煜野手一抖,摁在了屏幕里孟羲颜的嘴唇上。他颤着手去调进度条,一遍又一遍自虐一般去看这一句。 他盯着孟羲颜的神态,表情,从并不清晰的监控里妄图看出她的眼神,可最后能分辨的只有这一句冰冷到极致的话。 沈煜野关了电脑,放在烟灰缸里的烟已经烧尽了,他还没来得及抽一口。 他就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 宴会上,她刻意和他纠缠,去喝他杯子里的香槟,和他引人注目地共舞。 这不是她的风格。她不喜欢张扬,不愿意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而她的眼神频频看向的,是方蕞茜的方向。 孟羲颜这个女人就像是地狱的煞神,美好的事物让她提不起兴趣,能让她露出宴会上那般表情的,只会是她又想到了什么歪主意。 这一次是什么?把他拱手送给方蕞茜? 怎么送?她打算怎么做? 沈煜野太了解她了,她的举动不是耀武扬威,不是宣示主权,而是在下钩子。 她是在逼方蕞茜出手。 然后呢?顺水推舟? 沈煜野缩在椅子上,喘不过气,手抖着点了一根烟,可半晌没喂进嘴里。 又要这样吗? 又是这样吗? 可是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 丢了那根噙不到嘴里的烟,沈煜野打了一通电话:“还有多久?” “哎哟,沈总,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清楚吗?这种设计至少三个月工期。上一次的您不是挺满意的吗?怎么又催了?” 沈煜野眼神冷漠,语气更是带了些瘆人的痴狂:“我说过,上次的设计不够,还不够。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我要东西。” “行,您都发话了,我这边加班加点也给您赶出来。只是这人力物力……” “两倍。”沈煜野直截了当,“我给你两倍。” “好嘞好嘞,包您满意!” 掐了电话,沈煜野刚刚冷凝的血才又一次缓缓流动起来。 他脱了衣服,去另一间房里洗了个澡,确认自己身上一点儿烟味也没有了,这才回了卧室。 孟羲颜睡得正香,小猫一样缩成一团,弓着背,用手护着心口,膝盖护着肚子。 防备心十足。 沈煜野轻柔地钻进被窝里,靠在孟羲颜身后,试探性地伸出一条胳膊,放在她脑袋旁边。 睡迷了的孟羲颜突然动了起来,脑袋一抬,将沈煜野的胳膊枕在头下,一翻身,滚进了他怀里。 一如当年在山洞,因为环境逼仄,两个人只能这样相拥而眠一样。 只是现在,大床的三分之二都空了出来,两个成年人非要挤在一起,贴得紧紧地。 沈煜野刚刚还在慌乱的心神一下子安定下来,他看着怀里的孟羲颜,一颗心跳得稳健又有力。 只有她在这儿,他才能这样安心。 对,只有她在这儿才行。 …… 收购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孟羲颜作为秘书,也忙碌了起来,老板娘这个隐秘的身份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优待,因为老板更忙。 她也是欠,沈煜野天天缠着她的时候,她嫌烦,现在沈煜野忙起来了,她又时不时跑过去抛个媚眼,勾搭一下。 惹得沈煜野把领带松了又松,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一眼。 【又有谁不喜欢沈煜野这款总裁呢?我觉得他属实是这本书里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楼上别忘了孟舒澜,这个姐姐也蛮不错的,听说是原女主,不知道为啥改得一点儿戏份都没有了。】 第58章 毫无芥蒂 【呃,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孟羲颜疯得明明白白,在别人面前还掩饰一下,在沈煜野面前连掩饰都不掩饰了,沈煜野还毫无芥蒂陪她玩?你管这叫正常人?】 【这就是爱情吧!】 【我劝大家不要恋爱脑,据我目测孟羲颜的这个状态,后面恐怕有反转。】 孟羲颜表面站在沈煜野跟前听他讲方案的问题,私下里却一边悄悄勾着他的手,一边看热评。 爱情?爱情哪有他们两个好玩儿? 她看着沈煜野故作镇定的侧颜,勾起笑来。 她的小熊是她调养训教出来的傀儡,就算对她恨之入骨,也从骨血里、根子上无法忤逆她。 她勾勾手,小熊就会来,她发出口令,小熊就会照做,这才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如果不是桑屿想要招惹的对象是她姐姐,那她也不介意花点儿时间把桑屿也训教成另一个傀儡。 你看,爱情哪有这种关系稳固?只要她想,沈煜野就一直都是她的掌中之物,就算心里厌恶她憎恨她,身体也只能乖乖听话。 “别闹了。”沈煜野抓住她的手指,脸色绯红。 这女人怎么这么坏,明明不允许他透露两人的关系,也不愿意被别人看出来,可是却在桌子底下勾手挠他手心。 她就是故意的! 孟羲颜笑了,装作无辜地弯了腰,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方案,假装是在问他,实际却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沈煜野脸色更红,却什么也没说,只慌张地吞了口唾沫,故作镇定:“既然知道了就赶紧下去改!我给你发工资不是让你来这儿玩儿的。” 孟羲颜笑意更深,她拿了方案转身,还有闲工夫给系统科普:“这叫服从性测试。” “无论我怎么招惹他,他都绝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一点儿破绽,只能放任我这么做。” “只因为我说过,不要让别人知道。” “现在明白了吗?小系统。他是我的东西。” 系统不敢说话,它没见过这种女人,明明每一步都没什么问题,可是连起来就变成了一张网,把沈煜野套得牢牢地。 抛开之前那一年不说,自从绑定以来,她不仅没有伤害过沈煜野,反而还处处迁就,时不时服软撒娇。 沈煜野说来公司,她就来公司应聘。 沈煜野说结婚,她就和沈煜野结婚。 甚至沈煜野说一起睡,她都没拒绝过,结婚以来真的一直都睡在一起,没有丝毫抗拒。 可是事实上,尺度和松紧一直都在她手里掌握着。 沈煜野才是那个风筝,风筝线攥在孟羲颜手里。 所有进度都是她说了算,为了证明这一点,孟羲颜甚至给它表演过控分。 她说两天内黑化值掉十分,真的掉了十分。 她说五分钟内黑化值掉三分,真的掉了三分。 而她往往什么都没做,或者说系统和读者看不出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种人太可怕了,她不想伤害沈煜野的时候,只是让沈煜野成为她的玩偶,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发展。 如果她想伤害沈煜野呢? 她甚至不用像那一年一样亲自动手。 系统相信,只要她愿意,沈煜野就会为了她去自残,自伤,甚至自杀。 谁也不知道孟羲颜到底在想什么,她把自己隐藏的太深了。 近两年才学习到的正确常识和法律,对比拐卖的经历,十几年的毒打,还有那些洗脑式的垃圾灌输,实在是微不足道。 她的过往经历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堵住了系统的话。 没法劝她正常一点,没法让她别疯。 她就生活在那种魔窟一般的地方,十几年啊。 “沈煜野当前黑化值为45,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没话说,只能报点儿好消息。 它明明没有心,却也觉得沉甸甸的,只能沉默。 孟羲颜坐在办公桌前,笑着整理了一下文件。她不意外,只要她想,黑化值下降的速度是由她掌控的。 她甚至可以三天内完成任务。 但是不,她拒绝,她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她想继续玩下去。 积分商城的东西她还没买够,热评里的读者留言也很好看,她太喜欢这种新鲜的感觉,她要拖到最后一刻才行。 叮。 手机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一个陌生的账号发来了好友申请,没有备注没有留言,这种生硬的好友申请她一般都会拒绝掉。 但这次她没有。 因为这个陌生账号的头像,是一座小破屋的照片。 她通过了申请,双手捧着手机,直勾勾盯着空白的对话界面,看着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一闪一闪。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陡然加快,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眼前也有些冒小星星。 就在她觉得有点儿缺氧的时候,对方的消息终于发过来了。 任我行:好久不见啊。 任我行:我的好姐姐。 随之而来的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孟羲颜踩在沈煜野脚上跳舞的照片,两个人笑得开心,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第二张照片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画质严重受损。占据照片大面积的是一个男孩,大约十三四岁,他勾着一个女孩的脖子,逼她看镜头。 女孩的脸只占了画面的一小部分,但能看出来,她就是十六岁的孟羲颜。 那一年养父包和平跟风去城里打工,小赚了一笔,买了一部手机,有拍照功能。 拿回来后,他儿子包正龙对这个新奇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到处拍照,还非要和孟羲颜合影。 孟羲颜不愿意,他就用手臂勒住孟羲颜的脖子,勒得孟羲颜喘不上气,脸色变红,甚至发紫。 手机又发出声响。 任我行:你现在是孟家千金小姐了,我都差点儿认不出啦。可是我们好歹也一起生活过这么多年,我来帝都,你这个做姐姐的帮衬一下,没问题吧? 说着,他又发来几张照片,都是孟羲颜被逼着看镜头的。 虽然年代久远,照片也经过几个手机的转存,画质变得不清晰,可是这么多照片,总有几张能看出她的模样的。 任我行:或者说你不愿意让我叫你姐姐,愿意让我叫你媳妇儿? 孟羲颜一阵恶心,手机甩了出去,半晌没能喘过气来。 第59章 改了口 她是被当成童养媳买回家的,小时候包正龙还叫她姐姐,后来随着年龄变化,少年的蠢蠢欲动和包和平的怂恿,让他改了口,叫她媳妇儿。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她都有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想吐,厌恶。 恨。 她抬头,看了一眼和她一窗之隔的沈煜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包正龙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他笃定孟羲颜不想让这些照片流出去,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被拐卖是被当作童养媳了。 就算她是孟家二千金又怎么样?一个女人,以童养媳的身份和他同吃同住了十多年,别人怎么想?她还嫁的出去吗? 果然,孟羲颜的消息言简意赅:你想要什么? 包正龙露出猥琐的笑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制服,一把拉开拉链,将这身又破又脏的衣服给脱下来。 他来帝都就是来找孟羲颜的,只是人生地不熟,加上孟羲颜和他现在阶层大不一样,想要找她比登天还难。 要不是在这酒店里混了一个清洁工干干,他还找不到孟羲颜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任我行:我几天没吃饭了,姐姐带我吃个饭总可以吧? 孟羲颜转了两百块的红包给他:你自己去吃。有事说事。 任我行:姐姐一场宴会吃的东西,能顶几个这样的红包?你不会想这样就把我打发了吧?我要在你宴会的酒店吃东西,马上! 孟羲颜看着他的头像,那个她曾经住过十多年的小破屋,似乎还能看到年幼的自己在屋子里瑟缩,能听到自己在院子里的哀嚎。 她握着手机,敲出几个字:半小时。 消息发出,她站起身,来到沈煜野面前:“沈总,我得请个假。” “原因?”沈煜野上下打量她,看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孟羲颜唇齿轻碰:“私事。” 富江酒店,帝都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上至重大会议,下至明星走红毯,几乎承办了帝都三分之二的宴会事宜。 也正因此,想在这家酒店吃饭,不是你有钱就能进,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得先预约,每天的预约号都十分有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高规格酒店,孟家的会员卡在这儿却是畅通无阻。 包正龙比孟羲颜小两岁,现在也是二十的年纪。 二十岁,别的孩子正在上大学,他却已经早早浸淫在了社会这个大染缸里,眼神狡黠又老辣。 他嬉笑着将餐巾别在领口,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等待他的大餐。 孟羲颜戴着墨镜,看不见她的眼神,但她坐得离桌子很远,甚至在落座的时候还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包正龙嗤笑着,眼里满是市侩和贪婪:“你跑了这么久,也不问问咱爹咋样了?” “那是你爹。”孟羲颜语气狠厉,“你别忘了,你们那个村子是拐卖村,要是你把我惹急了,我就去报警。” “报警?”包正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露出一口黄牙大笑起来,“你要是敢报警,你们孟家要是敢报警,早在两年前就报警了!” “为什么压下来,你难道不清楚?” “你现在是孟羲颜,可两年前你就是我包正龙的童养媳!你就是我的媳妇儿!你要是报警,把这事儿闹大了,别人不戳穿你孟家的脊梁骨?” “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咱爹进去蹲两年,我可什么事儿都没犯,你拿我没一点儿办法。” “可是你这个千金小姐呢?从此都得跟我包正龙相提并论,谁看了你都得怀疑你是不是被我破了身子,你还嫁的出去?你们孟家的脸往哪搁?” 包正龙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字一句都敲在孟羲颜的心头上。 拐卖人口的不是包和平,包和平只是买,不是拐。 包正龙那年还是小毛孩子,他不是涉案人员。 他说得对,他完全拿捏住了孟羲颜。 孟羲颜气得发抖,狠狠摘下墨镜丢在一边,颤着手端起水杯喝了几口,压低了声音:“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说吧,要多少?” 包正龙呵呵一笑:“不急,不急,让我先吃我的澳洲大龙虾!哈哈哈!” 一盘又一盘价格昂贵的菜肴端上桌,包正龙自然不会惦记着给孟羲颜省钱,他把没见识发挥到了极致,要求酒店一次性将菜品上齐,不要分前餐后餐。 因此,原本宽敞的两人桌一下子就不够用了,还是孟羲颜让服务员把自己的餐具撤掉,这才勉强摆下。 就这,包正龙还不无:“先别急,等会我还点呢。” “你吃得完么!” 包正龙双手抱着龙虾,吃得满脸都是:“我吃不完打包,我带回去继续吃,你管得着么?” 这一场饭局是孟羲颜经历的最漫长的一场,她不想去看包正龙,只能焦躁地刷手机,翻来覆去刷新聊天界面寥寥无几的几个窗口。 叮。 小熊:还没忙完吗? 看见沈煜野的消息,孟羲颜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翻飞。 小白兔:嗯,得等一阵子。 小熊: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孟羲颜看着他秒回的话,知道这句话肯定在她回消息之前就打出来了。 她知道沈煜野早在她请假的时候就想问了,但是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只要她不主动说,那就视为不想说。 沈煜野不能问。 于是她只回了三个字:你要乖。 沈煜野瞬间撤回了上一条信息,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小熊:我在家等你。 小熊:早点回来。 小熊:我可以去接你的。 孟羲颜看着这连发的三条信息,几乎能想象到沈煜野手足无措又烦躁异常的样子,好像那个身影此刻就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一般,惹得她嘴角上扬。 小白兔:不准抽烟。 沈煜野真的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他一想到孟羲颜有事情瞒着自己,就浑身难受,恨不得跟踪她一探究竟。 但是不行,他知道孟羲颜会生气,他不能这么做。 满心烦躁,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兜,掏了烟盒出来,正要点烟,就听见手机消息提示。 他叼着烟,看见孟羲颜发来的四个字,立刻将烟吐掉,烟盒也丢进垃圾桶。 第60章 有市无价 想了想,他又把打火机也扔了,尽管那支打火机陪了他四年,早已绝版,对打火机收藏爱好者来说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孟羲颜的四个字就像圣旨一样,彻底将他重燃起来的抽烟习惯扼杀,可他一点儿也没有戒断的难受。 恰恰相反,他心里很舒服,刚才的烦躁感和难受都一扫而空了。 他喜欢孟羲颜给他下命令。 因为只要他服从命令,做得好了,孟羲颜就会开心。 这是最低成本的让她露出笑容的方式。 也是最低成本的,让她一直需要他的方式。 毕竟,谁不喜欢一个听话的小熊呢? …… 包正龙扶着肚子,打着饱嗝,满脸的油污舍不得擦,伸长了舌头去舔。 他挥挥手,瘫在椅子上,要求服务员将剩下的打包,又吩咐后厨再做一份大龙虾,他要拿回去晚上当下酒菜。 孟羲颜强忍着恶心,等服务员离开了,这才耐着性子说:“你现在可以开出你的价码了吧?” “当然。”包正龙笑起来,眯缝着眼睛,一脸贪得无厌,“我要五百万。” “你不如去抢。”孟羲颜冷笑一声,“我哪来的五百万给你?” 包正龙并不急躁,他两只手肘撑在桌子上,胸口也抵在桌前,整个人都往孟羲颜的方向靠去: “你没有,孟家有啊。” “桑家有啊。” “沈煜野有啊。” 他笑得猥琐至极,看孟羲颜的眼神充满了令人厌恶的觊觎:“想不到你长大了这么有料,能把这么多男人迷得死死地。” “桑家那个公子不是当着媒体给你表白么?沈煜野不是和你跳舞跳得那么开心么?你随便嫁给谁,五百万而已,不都轻轻松松?” “不过他们现在对你这么殷勤,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秘密,你还能不能这么抢手就不一定了。” “为了你的秘密不被这些金龟婿知道,孟家出个五百万,应该也没问题吧?” 包正龙伸手去碰孟羲颜的脸,却被她躲开了。 他也不恼,反而油腻地笑着:“或者你想和我再续前缘?我也不介意做你们孟家的上门女婿呀!” 孟羲颜恶心坏了,她强忍着掀桌子的冲动,冷冷地盯着包正龙:“我五百万打发了你,过几天包和平来了,又要五百万,我还过不过了?” “我要见你们两个,跟你们两个签协议。这五百万一次性付清,你们这辈子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包正龙不屑地笑了:“我爹前两年刚买了个媳妇儿,正美着呢,哪有空过来找你?” 孟羲颜眯了眯眼:“你是自己偷跑来的?包和平不知道?” “你管我?”包正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用蛮横掩饰住了,“少废话,我给你三天,三天后我要钱。” “要是三天后我拿不到钱,那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这个小早就被我……呵呵呵!到时候,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说完,包正龙提溜着打包好的菜,吹着口哨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攥着拳的孟羲颜,还坐在原地,满脸的阴郁。 …… “你先吃着,我去看看。”躲在暗处的方蕞茜冲小姐妹打了一个手势,收起了手机,跑出了酒店。 她刚刚和小姐妹来这儿吃饭,一落座就看见孟羲颜和一个男的相对而坐。那男的实在是和这里格格不入,举止粗俗不说,还不停地想对孟羲颜动手动脚。 可是在宴会上呛声自己的孟羲颜,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最多只是躲避一二,能忍得很。 吊着沈煜野,勾着桑屿,外面还有一个?方蕞茜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拍照,可是拍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 孟羲颜怎么看都像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啊。 等包正龙离开,方蕞茜立刻悄悄跟出去,找了角度了几张正脸,发给秘书,让她去查一查这个人什么来头。 哼哼,孟羲颜,你的把柄要是落在我手上…… 方蕞茜勾着唇收起手机,乐呵呵地回去,看见孟羲颜已经离开,这才和小姐妹愉快的吃起饭来。 …… 孟羲颜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房子里有些阴冷,沈煜野没关窗户,把阳台的门大开着,自己站在风口处看外面,一看见孟羲颜进院子的身影,就立刻冲了下来。 “你去……”沈煜野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饿不饿?我做了饭。” 孟羲颜将包丢在脚下,扯过沈煜野的领口,心烦意乱地吻了上去。 她的吻毫无技巧,就是用自己的嘴唇去抿沈煜野的,抿得不过瘾,又用牙齿去咬,毫不怜惜。 她咬得起劲儿,一股血腥味顺着舌尖滑进口腔,沈煜野疼得皱眉,却紧紧抱着她,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还是孟羲颜自己松了口,推开了他。 可是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缺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甚至想要呕吐,脑子开始不清醒,浑身发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宣泄口。 “咬吧。”沈煜野解开衬衫扣子,露出肩膀,递到她嘴边。 她低头一看,六年前的咬伤一个摞一个,全都成了皮肉上的疤,纹身一样,清晰可见。 孟羲颜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房子里一片狼藉,满地散落着她砸碎的东西,连沙发上的抱枕都被她撕扯开,羽毛飞了一地。 她在沈煜野的怀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煜野鲜血淋漓的肩膀,还有脖子上狰狞的勒痕。 “好点了吗?”沈煜野感受到怀里人的变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我在呢,没事了。” 孟羲颜不是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虽然那段时间脑子是混沌的,但是大致有印象。 撕咬,怒吼,痛打,最后伸手去掐沈煜野的脖子。 她差点杀了他。 孟羲颜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瘫在沈煜野怀里,整个人疲惫不堪,浑身酸痛。 越来越严重了。 回到孟家之后,她为了不让家人发现,精神失控的时候,只能偷偷自残,用疼痛来换回自己的理智。 可是在沈煜野面前,她没必要伪装,也不会伪装。因此长达两年的压抑被唤醒,她的情绪遭到了反噬。 她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而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第61章 去看医生 沈煜野将她打横抱起,紧紧搂着她上了楼,放在床上后也不离开,只是坐在床边陪着。 他肩膀还在流血,衬衫的纽扣已经被撕扯得不见踪迹,身上一块块红肿正慢慢变成淤青。 他浑然不觉,眼睛一刻不离孟羲颜,哪怕她只是睫毛颤了一下,他都紧张得不行。 “小熊……”孟羲颜扯着他的手,抱着他躺下去,让他压在自己身上。 明明很重,她却有别样的满足。 “别让我伤到你。” 沈煜野抱着她,感受她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服,渗进伤口里,一阵刺痛。 他心里也一阵疼。 “没事。”沈煜野低声说,“我有分寸。” 【有锤子分寸啊!刚刚孟羲颜绝对是要杀了沈煜野吧!这算家暴了吧?!】 【孟羲颜不止有幽闭恐惧症吧?我看她这个症状有点像双相情感障碍啊!】 【我服了,有病去看医生啊!干嘛打我家沈总啊!】 评论区的风向彻底转变,前两天还在说“姐姐好辣我好爱”的读者,一致站在了沈煜野那边,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连读者都看出来了,系统自然也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提醒道: “虽然宿主这次的伤害并不足以致沈煜野死亡,加上沈煜野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所以系统无法评定为宿主犯规。” “但是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话,危险系数会直线上升。” “一旦沈煜野有反抗念头,系统会立刻评定犯规,从而采取强制性措施阻止你的。” 孟羲颜没有回话,她闻着沈煜野身上的血腥味,安然睡过去了。 等孟羲颜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缓,沈煜野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起来,给她掖好被子,又再三确认她睡着了,这才离开。 他去书房拿药箱给自己的伤口消了毒,扯坏的衬衣被他随手丢在一边,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他自己呆坐了一会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来到书桌前,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布满灰尘的名片。 按照名片上的数字,一个键一个键按得缓慢又有力,最后犹豫了一瞬,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只响了三秒,对方就接了电话。 “我知道你会打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又知性,“我听说了,你找到她了。” “嗯。”沈煜野言简意赅,“她状态更不好了。” 女人轻笑了一下:“煜野,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不是她的。” 沈煜野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只是执拗地静等。 半分钟后,女人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会和她接触一下的。” 沈煜野松了一口气:“多谢。” …… 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了。 沈煜野没去上班,熬了一锅肉粥,在锅里温着,等她醒来就盛好了端上去,放在床头柜上。 “怎么样?”沈煜野看着脸色难看的孟羲颜,有些担心,“还是不舒服吗?” 孟羲颜楞楞地看着他,好像这句话很难理解一样,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好多了。” “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去医院看一下。”沈煜野试探性地问。 孟羲颜一把推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没病。” “我知道,我知道。”沈煜野连忙说,“我只是看你气色不好,怕你低血糖。” “我没事。”孟羲颜抿着唇,给了他一个眼色。 沈煜野踌躇一下,什么都没说,站起身离开了。 她不想见他,一个眼神就足够说明。 “系统,你能给我汇报沈煜野的行踪吗?”孟羲颜的语气很清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让系统一时间有些恍惚。 直到孟羲颜有些不耐烦了,系统才连忙回复:“抱歉,不行。不过积分商城有定位器和窃听器可以购买。” 孟羲颜打开积分商城,花了五百积分买了一个全套。手机通话,GPS定位,短信拦截一应俱全。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孟羲颜却盯着手里的高科技若有所思。 “他不对劲。” “他有事瞒着我。” “这不对。” “是不是和他的背景有关系?” 孟羲颜低着头喃喃自语。 系统惊恐地发现,她不是在自言自语,也不是在和它对话,而是在和自己对话。 “他已经开始失控了吗?” “六年,一切都有变数。他现在有秘密也很正常。” “不对。如果他失控了,为什么不把你送进监狱?他说有证据的时候不是骗人,他骗人的时候眼神坚定,反而不自然。” “也许是有别的报复手段?可是他对我还和以前一样。” “不对。” “不对。” “不对。” 孟羲颜重复着“不对”两个字,每一遍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就好像一个机器人出了故障。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可言,甚至连节奏都完全一致。 这让系统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这女人根本不是正常人。 她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也没有正常人的思维,她比机器还要可怕。 她才是失控的那一个。 三天,不期而至。 孟羲颜戴着墨镜,背着挎包,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这才矮了身子钻进那台小破车里。 开车的是包正龙。 五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孟羲颜要求一个僻静地方交易,并看着他将所有照片删除,一了百了。 包正龙也知道威胁孟羲颜的就是一个保密,如果被别人发现,难保孟羲颜不会破罐子破摔,到时候他一分钱都捞不到。 因此交易地点被设置在包正龙的出租屋里,他开着租来的一辆小破车来接孟羲颜,确保隐蔽。 包正龙来帝都也不过几个月,身上带了点儿钱,但在帝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租房子,还是难了点儿。 七拐八拐,车子开到了郊区,人烟稀少,越走越偏僻。 “到了。”包正龙将车停在一栋自建房前,打开车门下了车,自顾自开门去了。 孟羲颜左右看了一眼,这地方是城乡交界,周围的房子大都是这种二三楼的自建房,带一个院子,家家户户看着离得近,实际上还隔着十多米。 门开了,包正龙招呼着孟羲颜走进去。 第62章 好牌子 里屋扬灰,包正龙看样子没在这儿住几天,他身上散发着酒店的洗发水的气味,家里有洗衣机,可是他车后座有一个大包,里面堆满了脏衣服。 孟羲颜一边往里面踱步,一边下意识打量着四周。 这样的房子对于包正龙一个人来说,太大了。 就算因为地段偏僻,价格便宜,可是同样的价格,他能在城里租到合适的单间,交通便捷。 没必要为此租一台车了。 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有一扇推拉门,此时正紧闭着,孟羲颜的手刚放上去,包正龙就叫住了她: “上面儿是我睡觉的地方,没收拾。” 说着嬉皮笑脸地开荤腔:“怎么?你想去我睡觉的地方看看?还是想跟我睡觉?” 孟羲颜的手触电般离开那扇门,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包正龙吊儿郎当地点起一根烟,是好牌子,一盒五六十,他手里的那一盒已经抽了一多半了。 “钱呢?” 孟羲颜看了一眼沙发,视线扫过桌上的水果拼盘和水果刀,不耐烦地说:“我既然能来,就肯定带了钱。你先把照片删掉。” 包正龙也不恼,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儿,将所有照片都删除,然后伸出手来:“这下满意了?” “你别想耍我,照片可以上传云端,还有之前拍照的手机呢?”孟羲颜并不买账,她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包正龙。 “嘶,你这娘们儿。”包正龙烦躁起来,“那部手机早就扔了,要不然我干嘛大费周章把照片导出来?还有你说的那什么云端,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弄。照片就这一份,删完了,没了。” 孟羲颜笑了,往后退了两步:“是吗?既然没了,那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 “你说什么?!” 孟羲颜盯着他,满脸嘲讽:“你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脑袋是充身高的。没人告诉过你做交易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 “既然你都把照片删了,那你也没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了。” “就算你去找媒体,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谁会信你?包正龙,你还跟以前一样蠢,你玩不过我的。” 包正龙脸色憋成了猪肝色,孟羲颜每一句“蠢”字都像锥子一样,戳他的心肝。 是,他包正龙是蠢,当年才让孟羲颜找了空子逃跑了。 可谁他妈能想到孟羲颜在包家生活了十几年,都没忘掉自己是被拐卖来的呢?! 当年那么一个小娃娃,来家时也不过几岁,谁能想到十几年过去,她一直盘算着要逃跑呢?! 当初那件事后,全村的人都对包家充满了敌意,尤其是对他包正龙。 要不是包和平当着全村男女老少的面儿,把包正龙的屁股打开了花,打得他满身满地的血昏死过去,恐怕这事儿难了! 谁家没有买来的媳妇或孩子?但凡孟羲颜跑出去报了警,这一村子的人都得遭殃! 所幸…… 包正龙脸上露出阴狠:“你他娘耍我?!” “是啊。”孟羲颜笑着点头,“你跟你老子一样,是没脑子的东西,我随便说几句话,你就信了?” “五百万,你想了多久才想出这么一个数字?这应该是你能想到的最昂贵的价码了吧?可是这不过是我随手就能花掉的零花钱。” “说实话,五百万,六百万,一千万我都拿的出来,但我为什么要给你这头蠢猪?” “你和你老子活该穷死,一辈子困在那山沟沟里,到老,到死,都过不上我现在的生活!” 话音未落,包正龙就猩红着眼睛冲了上来,照着孟羲颜的脑袋就是一拳。 孟羲颜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孟羲颜已经被捆绑住了手脚,绳子在她身上绕了好几圈儿,把她和椅子绑在了一起。 她听力和视觉都没有恢复,只能眯着眼睛勉强看到一点儿影子。 包正龙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立刻闭上眼,仔细听。 “是,我是自作主张,可是你一听五百万,不是也同意了吗?现在又来怪我?”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你这个败家东西!当年村里的事情你还没吃教训?!万一又牵扯到……” “爹!你也不想想,五百万,有了五百万,谁还回那个破地方?他们这辈子都见不到咱了!” 孟羲颜的胃部又是一阵抽搐,她听出来了,和包正龙对话的男人,就是包和平。 包和平没有说话,包正龙又急切地说: “爹啊,你就拿出来吧!刚才这小贱种的话你也听见了,一千万对她来说都不过是零花钱!咱多要点儿,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两年前不过是……就给了那么多,现在我们手上可有人呢!他们还不得乖乖送钱来!” 包和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着牙同意了。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太清晰,但大概还是能看出一串电话号码。 包正龙兴高采烈,立刻就拨通了电话。 孟羲颜耳朵微动,听到电话那头孟舒澜的声音:“喂?哪位?” 她心里一沉,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包家父子夹着嗓子威胁孟舒澜,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五千万。 她淡定,系统和评论区却都沸腾了。 【以我对孟羲颜的了解,我赌五毛,她故意的。】 【同感,孟羲颜这次过来绝对有预谋。但我还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楼上,疯子的脑回路不是你我这等凡人能猜出来的。】 系统也急了:“为什么关闭自我保护程序?我现在检测出你有轻微脑震荡,疑似脑干损伤,你需要立刻送医进行治疗。” “不用。”孟羲颜在心里回话,“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了吗?” 系统哽住,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做了,现在正在直播。” 孟羲颜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她来之前,在积分商城里买了一个隐藏摄像头,可以联网。这个摄像头现在就在她胸口的胸针上别着。 她在车上就将摄像头连上了手机热点,并且打开了直播界面,但是在进门之前,都关闭了手机的移动网络。 也就是说,只要手机网络打开,热点连接,孟羲颜胸口的摄像头就会脸上直播界面,开始直播。 第63章 姐妹情深 她向往艺术的姐姐孟舒澜是这个直播平台的百万级网红,平时直播画画就有无数人观看。 而她也早在两年前,为了看孟舒澜的直播,注册了这个平台,自己的id就被挂在孟舒澜的个人介绍下面,姐妹情深。 所以,她直播,孟舒澜的粉丝,都能看见。 被包正龙打晕之前,孟羲颜对系统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打开直播。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绑架了我妹妹?”孟舒澜故作镇定的声音传进孟羲颜耳中。 包正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手机对准孟羲颜,拍了几张照片,给孟舒澜发了过去。 “这下信了吧?” “信了,信了。”孟舒澜稳住声音,“你们不要伤害她,你们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只要我妹妹没事,一切都好说。” 包正龙这才满意地一笑:“嗯,算你识趣。我说了,五千万,放了你妹妹。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我要是见不到钱,休怪我对她不客气!” “好说,好说。”孟舒澜的语速很缓,带着些颤音,慌张又害怕,“那您把地址给我,我把钱给您送过去……” 包正龙正准备说地址,就被包和平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傻吗?说这个地址,不等于告诉人家我们在这儿? “你先准备钱。”包和平压着嗓子,“明天我会再联系你的。不想你妹妹出事,你就最好别耍花招。” “要是让我知道你报警了,呵呵……” 不等孟舒澜回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坐在警局的孟舒澜浑身冷汗,祈求的目光转向警察:“找到了吗?” 警察摇摇头:“时间太短了,还没有。” 孟羲颜直播被绑架的事情瞬间冲上热搜,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警方联系了直播平台,对直播设门槛,不让普通民众有机会刷到。 他们怕绑架犯也刷到视频,对孟羲颜不利。 孟羲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抽烟喝酒的包正龙和包和平,假装头疼:“嗯……嘶……” “醒了?”包和平掐灭了烟,狞笑着回头看她,“好久不见啊,妮儿。” “这多年不见,长得越发好看了嘛。” “咋,不认得爹了?” 怎么会不认得? 这张满脸褶子,一口黄牙,说起话来不是喷酒气就是喷烟气的嘴,还有那双贼兮兮的眼睛。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如果说包正龙年幼的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在她挨打的时候扑过来护着她,还姑且能算一些美好回忆。 那包和平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的无法攀爬的深渊。 十几年,毒打,辱骂,对着一个小女孩进行荡妇羞辱,看着她逐渐发育的身体大谈要生几个孙子。 年幼的包正龙对这个姐姐的善良和亲近,也被包和平一口一个“她是你的媳妇儿”、“媳妇儿就是越打越听话”给带歪,逐渐走上了包和平一样的路。 十一岁第一次挥手掌掴她,她不能还手,因为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这个弟弟高,也没有这个弟弟壮。 更重要的是,她哪怕抬头看一眼,就会引起包和平的不满,随后又是一顿毒打。 逃离那个魔窟后,她四年多以来不停做噩梦,梦里无一例外,都是又一次回到那个令人恶心、惧怕的地方。 每次她醒来,都要好好将周围的景象打量一番,捏着被子抱着枕头,将自己埋在里面,直到窒息,才能确定自己已经逃出去了。 她怎么会不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包和平看着她怨毒的眼神,笑得开怀: “你得讲良心,我养你十几年,光买你就花了一千块,你这白眼狼还敢跑,我都没掐死你。” “现在你过的好了,我作为你老子,要点儿钱不过分吧?” 孟羲颜冷笑一声:“你们那是狮子大开口!别说孟家,就是沈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你知道要在一天内凑够五千万得多麻烦吗?恐怕保险柜都得开几十个。” 捧着手机战栗的沈煜野眉头一跳,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撂下警局的孟舒澜就开车回家了。 他在所有社交媒体上都特别关心了孟羲颜,包括这个孟羲颜都没用过的直播平台。因此直播开启的第一刻,他就报了警。 但是地点不明,孟舒澜接到的勒索电话也没能拖延时间定位,他只能急得脸色苍白,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刚刚,孟羲颜提到了沈家。 除了孟家,没人知道他俩结婚了,孟羲颜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提,她为什么突然提到沈家? 还有保险柜,为什么突然提到保险柜? 沈煜野猛地意识到,孟羲颜是在提醒自己。 他们住的那栋别墅里,就有一个保险柜,在沈煜野的书房。 那是他装当年那些证据的地方,隐藏在书架后面,从没告诉过孟羲颜。 沈煜野颤抖着手,手机也拿不稳,干脆扔在地上。他太过慌张,以至于密码输错了两次,才打开保险柜的门。 不出他所料,里面所有的证据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保险柜中央,是一部手机。 他打开手机,没有密码,首页只有一个软件。 GPS定位。 “这个疯子!”沈煜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又气又怕,浑身发凉,一把抓起手机冲出别墅,车速提得极高。 疯子! 疯子! 这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绑架! 根本就是孟羲颜蓄谋已久的一场戏! 可是她怎么每次都这样,又这样,让自己陷入危险,让自己的生命成为整场戏的变数?! 是,她是聪明,是会耍小花招,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万一呢? 万一呢?! 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死的! …… 孟羲颜挪了挪身子,再次瞥了一眼桌上的水果刀。 “几点了?”她问系统。 系统告诉了她时间,并再次提醒:“如果你不打开自我防御功能的话,一旦有危险,我是无法保护你的。” “嗯。”孟羲颜淡定自若,“我知道,现在关闭直播。” 她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关掉这个功能。 第64章 都不好奇吗 “你们知道我怎么跑的吗?”孟羲颜突然开口,甚至笑了一下,“你们都不好奇吗?” “十几年,你们天天看着我,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是一顿毒打,关禁闭,直到我求饶说绝对不逃。” “我看着你们逼死了你第一个老婆,不出三个月又买了第二个。” 看着他们逐渐变化的脸色,孟羲颜笑得更开心了:“呀,你意识到了。” “我能放跑你第二个老婆,我就能自己跑。” 包和平啐了一口:“放屁!老二那是被荒山狼叼走了!你一整天都跟我在地里做活,哪来的时间放跑她?” “山后面有一个悬崖。”孟羲颜笑着说,“村里人都不敢靠近,但我去过。” “因为那个方向只有悬崖,所以我去那边,你们不会管,村里人也不会管。” “但是悬崖不是真的悬崖。”她笑得浑身颤动,“只要顺着悬崖边往下滑,会被一棵树接住。” “从树梢爬过去,就能看见路了。” “你的第二个老婆,就是从这儿溜走的。” “我也是从这儿走的。” 包和平脸色难看起来。 村里祖祖辈辈都知道那里有悬崖,可是谁也不知道经过了几百年的沉淀,一棵大树在悬崖峭壁上长成。 成了这些被拐卖的女人的梯子。 “我跟你下地之前,给了她一把锉子,她用锉子磨断了绳,按照我告诉她的路线跑了。” “后来,我骗包正龙说你买了新老婆,在村口叫他去接。” “他这个傻子信了。我就是这样趁机跑了的。” 孟羲颜笑得欢畅,好像她不是被绑架的受害者,而是操控全局的人一样。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蠢,一个比一个没脑子。活该一辈子讨不到媳妇,穷死在山里,断子绝孙!” 直播断掉,孟舒澜的心一下子没了底儿,眼泪婆娑地抓着警察的手:“怎么办?她不会出事了吧?怎么办?” 警察只能安抚她线索正在追查,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她捏着手机,不停地来回刷新各个软件,想得到最新的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发来一句“醒了,别担心,配合警察,我一会儿就来。” 孟舒澜这才稍微有些放心,可紧张和刺痛仍然折磨着她的心脏,叫她浑身战栗。 最先报警的是沈煜野,孟家接到电话的时候,沈煜野已经在警局。 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孟母一激动,直接晕了过去,孟父也眼前一黑,强撑着抱起妻子去了医院,叮嘱孟舒澜立刻去警局配合警察调查。 现在沈煜野也不知去向,孟舒澜只能硬撑着稳住自己,不让自己也被击垮。 “什么?”负责孟舒澜这边的警察接了一个电话,皱起眉头,“快转接给王队!” 孟舒澜连忙问:“怎么了?有线索了?” 警察点点头:“嗯,有一个匿名报案者,提供了一个地址。我们现在就派人去搜寻,你放心。” …… “我逃走那年才十七岁,你们一个两个就都是傻子一样什么都没发现。我走之前还偷了村长家的账本,塞进了包正龙的书包里。” “没猜错的话,村长就是整个村子最大的拐卖犯吧?你俩没被他弄死,倒是令我意外。” 包正龙看着孟羲颜讥讽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年的打为何而挨。 他就说,不过是丢了一个女娃娃,为啥自己要挨那么重的打?为啥全村人都冷眼看着他? 为啥他爹给村长,给全村人磕头,把他打得半死不活,大家才放了他。 幸亏包和平及时发现了账本,送还给了村长,这件事根本没有这么轻易结束! 一旦被村长和村里人认定,他俩触碰到了这条产业链的利益,那他俩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贱女人!”包正龙气得两眼冒金星,他琢磨了这么久都不明白,竟然是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孟羲颜笑得前仰后合,两手一伸,身上的绳子竟然断裂脱落了。 她指间闪过一道寒光,包正龙脸色大变,这女人有利器! 孟羲颜大笑着扑上来,闪着寒光的手直直冲向包正龙和包和平。 包正龙一时惊慌,顺手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像孟羲颜扎去! 砰! 大门被撞开,汽车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沈煜野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他风一般闯进屋内,映入眼帘的就是包正龙挥舞着刀子,冲孟羲颜扎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刀刃的后半段。常年健身锻炼的他,力气比包正龙大很多,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刀子。 然而…… 孟羲颜阴冷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小熊……” “你来早了。” 话音未落,沈煜野眼睁睁看着孟羲颜往前一步,将自己的心口扎在了刀刃的前半段。 她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就那样猛地撞了上去,血一下子涌出来,浸透了衣服。 “孟羲颜!”沈煜野一把抱住她,恨和怕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刀子扎进去多深,不敢轻易拔出,只能用手摁住她的伤口,让血流的慢一点。 包正龙吓傻了,他踉跄几步往后退,脚被沙发绊住,整个人往后栽倒,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警车的鸣笛声划破混乱,包和平惊恐地去拉自己的儿子,想要跑路,却被蜂拥而来的警察堵在了门口。 当场抓获。 “小熊。”孟羲颜意识模糊,她死死拽着沈煜野的领口,瞪大了已经开始涣散的眸子,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沈煜野咬牙切齿:“我知道……” …… 包和平包正龙两个人,绑架,勒索,故意伤人,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这两个人还狡辩说是孟羲颜自己冲上来的。 可沈煜野是关键人证,他出面作证,自己抓住刀刃的时候,刀刃前端已经扎进孟羲颜的身体里了。 包正龙尖叫,说孟羲颜藏着利器,她拿着武器冲过来,自己是正当防卫。 然而根本没有什么武器,也没有什么利器。 只有沈煜野知道,他抱着孟羲颜的时候,在警察发现之前,取下了她手指上的戒指。 第65章 头版头条 那是一枚特制的戒指,可以割开绳索。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割开人的喉咙。 可是事情并不会因为包氏父子的落网而结束,孟羲颜被绑架的事情上过帝都的头版头条,在直播里那两个人的丑恶嘴脸也让网友义愤填膺。 第二天,就有自称被孟羲颜放走的被拐妇女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经过调查,她确实是包和平口中的老二。 当事人出面作证,警方瞬间有了突破口,几起多年未破的拐卖案这才有了线索。 那个村子是拐卖村,村长掌握着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从拐到卖,不光是那个村子,连周边的村子也一样有所牵连。 正因为大家都是买家,也都是乡亲,你帮我我帮你,所有人一起,才把这么大的案子瞒了下来。 如果不是孟羲颜被绑架,恐怕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儿童,那些被村民虐待致死的女人,再也得不到公正,再也见不到太阳。 …… 孟羲颜一睡就是三天,她伤势并不重,但是身体弱,加上心理问题,让她很难恢复。 她又做梦了,又回到那个村子,那个魔窟,每天挨打,挨骂,让她痛不欲生。 但这次,她面对包和平的巴掌,没有再忍辱负重了。 她一把握住包和平的手腕,反手一个巴掌扇回他脸上,一脚踹过去,把他掀翻在地。 想象中的暴风雨并没有出现,包和平没能再动她一根指头。 他和包正龙一起,和那个小破屋,那个村子一起,在她面前化作齑粉,随风而散了。 她的**早就脱离了那个地方,可是直到今天,她的灵魂才真正解脱。 十六岁的时候,她第一次来月经,在沈煜野的解释下,她明白这就是包和平所说的“长大”。 长大了就要跟包正龙结婚,长大了就要给包正龙生孩子。 她想尽一切办法掩藏自己已经来例假的事情,哪怕疼得近乎昏厥,也要演出正常的样子来隐瞒。 但是她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那时候个子太矮,虽然找到了出路,却不能凭借一己之力离开。 教那个被拐卖的女人离开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让她带自己走。 可是那个女人太虚弱了,自己能跑出去已经不容易,再带个她,被发现的几率更大。 于是她蛰伏,静候,想等自己的身高足以攀下那棵树再走。 直到来例假,她意识到再拖下去,她要承受的伤痛只会变本加厉,只会更多。 但幸好,她的小熊,这时候已经被她驯化了。 她见到沈煜野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个人可以用。 他不是村里人,没进过村子,没人认识。只要他愿意帮自己离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她圈养了他,用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把他变成自己的小熊,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 然后命令他,带自己离开这里。 那天他们两个差点摔死在悬崖,是沈煜野死死抓住树枝,拼了命地托着她,才逃出生天。 所以一进城,孟羲颜就还了他自由,自己则一路摸索,去找自己记忆中的家。 那一年她十七岁,可是孟家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岁了。 三年,她在外流浪了三年。 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空有一双做农活的手。 从零开始,从零学起,她一步步靠着打零工,从那个小县城走到了帝都。 认亲,多年未见的父母姐姐,大房子,华丽的衣服,昂贵的美食……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可是她却再次崩溃了。 她无法直视父母和姐姐充满温情的眼神,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什么宝贝,对她珍爱有加。 可她无法用同样的眼神回报,她没办法理解这三个人为什么深爱着自己,明明十多年都没有再见过了。 甚至她无法理解这个名为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太敏感,从小在包和平家里学会了察言观色,任何一个细节都可以帮助她判断一个人。 流浪的三年里,她利用这个技能看穿了所有人,只要有所求,就有弱点,她利用这些弱点,有针对性地活了下来。 现在,她的技能告诉她,这三个人对她无所求。 只求她开心快乐,平平安安。 这让她怎么接受? 她的认知和经历,不足以让她理解这些。 所以当桑屿向她告白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并搬了出去。 桑屿的眼神是她熟悉的,是有目的的,是带着自私和谋求利益的。 是她玩儿得转的。 后来同意和沈煜野结婚,也无非是想利用沈煜野的势力和桑屿抗衡,不要给孟家带来麻烦。 只是她不明白,孟家这么在乎她,为什么不追查到底,把包和平绳之以法? 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终于在这次绑架中得到了解答。 包正龙一个贫穷山村里出来的孩子,不学无术,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租得起帝都的房子,租得起车,抽得起几十块一盒的烟? 包和平这个年老的废物,为什么能在人口买卖代价如此之大的今天,又买了一个新老婆? 他俩的钱从哪来的? 为什么包正龙一开始勒索的时候,是背着包和平来的?而后来包和平加入绑架后,为什么有孟舒澜的电话? 解释只有一个。 两年前,孟家就找到了包和平,不是没想过报警,而是被他们用类似的言语威胁了。 那些照片,还有童养媳的身份,以及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造谣。 为了不给孟羲颜造成二次伤害,他们妥协了。 孟舒澜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再也不要出现在孟羲颜的眼前,拿走了那部包和平的手机。 可是照片,包正龙早就偷偷转存了一份。 那些钱都在包和平手里,两年来大手大脚花的也差不多了,包正龙被喂大了胃口,钱永远也不够花。 所以他准备亲自找孟羲颜,再要一次钱。 可惜,他估计错了孟羲颜。 离开包家的五年,孟羲颜无数次想要他们两个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才是那个光脚的。 她豁得出命,他俩敢吗? 孟羲颜找了他们两年,杳无音讯,反而是包正龙被自己的贪心侵蚀,主动找上门来。 第66章 好友申请 天知道她那天看到包正龙的好友申请有多激动。 她恨不得在饭店那天,就一刀捅死这个男人。 可是她忍住了,她还要找更大的仇人,她要把包和平也拉下水。 通过包正龙的联系方式,很容易就能找到他身边的人,包括包和平的联系方式。 孟羲颜用假号码联系包和平,以包正龙朋友的身份告知了他最近的动向,她知道,一旦往孟家身上引,包和平很容易就明白包正龙到底在干什么。 果然,包和平千里迢迢赶来帝都,在自建房的二楼住下。他心存芥蒂,两年前他亲口答应孟舒澜再不来骚扰孟羲颜,他也犯怵。 孟羲颜进门后确定了包和平在楼上,就立刻翻脸不认人,激怒包正龙。 她故意透露自己很有钱,几千万都拿的出来,包正龙果然上当,说服了包和平,进行绑架。 不够啊,不够啊。 绑架才判几年。 她想让他俩死。 水果刀,她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 可她不能亲自动手,孟家不能背上这样的污点。 那就让他们动手吧。 故意杀人罪哪怕未遂,也够他们喝一壶。 激怒他们不能直播出去,不能留下把柄,警方要找到这里也需要时间,所以她提前放置了追踪器,让沈煜野来找她。 只是没想到沈煜野的车速飚的过快,让她算错了时间。 不过没关系。 往前走一步而已。 反正沈煜野是证人。 他最了解自己了,看到追踪器的那一刻,就应该已经明白了一切。 而这一切,都是她的复仇罢了。 孟羲颜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沈煜野了。 孟氏父母经此一事元气大伤,每天来探望已经是极限,孟舒澜既要照顾母亲,又要配合警察,也是忙得晕头转向。 “他们很信任你。”孟羲颜看着沈煜野,眼神里充满了窥探,“为什么?” 沈煜野肉眼可见的瘦了,胡子拉碴的,不知道几天没睡觉,一双眼睛又红又青,盯着孟舒澜的眼神好像一头恶狼。 “你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孟羲颜扯了扯嘴角,身上的伤口有些疼:“不然呢?” “孟羲颜,你没有心。”沈煜野红着眼,一字一顿,“你才是玩偶,只有玩偶才没有心。” 他转身离开,病房的门开了又合。 可是外面没有脚步声,孟羲颜就知道,他只是站在门口罢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 孟羲颜不知道沈煜野发什么脾气,她的计划那样周密,甚至连刀刃刺进身体的角度和深度都经过思考。 她根本不会有事。 就好像之前一样,整治桑屿的时候,她看起来好像很严重,可也是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的计划里,可能确实要付出一些东西,但是又没有付出别人的,都是她自己在承受伤害啊。 而且这些伤害,比起她的收益来说,微不足道啊。 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竟然比她打他还要生气? 孟羲颜不理解,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到底是哪怪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孟羲颜出院,也没有得到解答。 沈煜野似乎真的很生气,但是孟羲颜只能感觉到一个“似乎”,因为他还和以前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对于孟羲颜来说,只要这一点没变,那就算没变。 因为孟父母的强烈要求,沈煜野把孟羲颜送回了孟家,让她在这里小住几天。 孟羲颜没有反对,她知道爸妈和姐姐吓坏了,可她不能告诉他们这是她的计划。 他们是正常人,他们不会理解自己的,他们会感到害怕。 所以她姑且忍一忍那些灼人的充满温情的视线,不要让他们担忧吧。 …… “沈家?”孟羲颜听着电话有些好笑,“你不会觉得全国只有一家姓沈吧?” 莫名其妙打来电话,张口就说要见面,问是谁,就一句沈家? 怎么?沈字被你家承包了? 对面显然被孟羲颜噎住了,过了好久才说:“你认识沈煜野吗?” “我是他的父亲,沈国强。” 孟羲颜眼皮一跳。 沈国强,这个名字她听过。 商界的家族企业有很多,但是能排得上名号的,只有寥寥几个。 帝都桑家,帝都孟家,还有魔都沈家。 沈家之前的产业一直是房地产,在寸土寸金的魔都吃了一个满嘴流油。后来扩展了业务,几乎在各行各业都有所发展,势头越来越好。 沈煜野姓沈不错,可是沈国强这样的人,家谱都被扒光了放在网上的,连旁支都没有一个叫沈煜野的,怎么就成了儿子了? 孟羲颜同意了沈国强的见面邀请,并且没有告诉沈煜野。 她直觉,沈国强要见她,和沈煜野之前藏起来的秘密息息相关。 她要亲自去探究一下。 沈国强是因为工作来到帝都的,和孟羲颜的会面时间卡得很死,踩着点到了会面地点。 和网站上他的宣传照不同,他真人有一种让人放松的和气,脸上的皱纹和略显富态的身形,都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 可是孟羲颜不是常人,她一眼就看出沈国强眼睛里的那股子精明和狠厉,那是常年浸淫在商场的老手才能练就的目光,那是他们的军功章和经验。 “小姐,请坐。”沈国强笑着招呼孟羲颜,让她点餐。 孟羲颜推开菜单:“不用了,沈先生,有话就直说吧。” “小姐很直爽。”沈国强放下菜单,自己也什么都没点。 被孟羲颜拒绝,他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气场微微冷凝了一些,但也不过一瞬间。 “小姐前两日遭遇不测,我还没来得及慰问……” 孟羲颜猛地笑出声来,一下子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是看到直播里我提到了沈家,加上后来沈煜野来救我,所以知道我和沈煜野的关系的。” “魔都沈家,财大气粗,确实比孟家要强不少。可是你儿子众多,沈煜野在帝都打拼五年,也没人把你和他联系起来,说明你们两个关系不好。” “让我猜猜,私生子?从小抛弃?现在你的儿子们没有他厉害,你想让他继承沈氏?” “所以你想让我和他离婚,因为沈氏继承人的婚姻,比一个私生子的婚姻更值钱。” 第67章 客气一笑 沈国强被拆穿,也不恼,反而客气一笑:“既然小姐都清楚,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煜野那孩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我想把他接回家,他非要跟他妈妈一起生活,后来还杳无音讯了一阵子。” “他恨我,我心里清楚,但是我想弥补。你作为他的妻子,难道不想让他有一个更好的将来吗?”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急需一个继承者。沈氏集团,只要他和你离婚,就能继承。” “为了补偿你,我会给你一份丰厚的谢礼,孟家的生意我也会招抚一二,价钱你随便开。” 孟羲颜笑容收不住,花枝乱颤:“你要是能说服他离婚,算你有本事。” “你根本没办法控制他,所以才找到我,觉得我要顾及孟家,好拿捏。” “让我想想,你这么急着从我这儿下手,又是拿孟家威胁,又是给甜头的……” “怎么?你给他物色的结婚对象,等不及了?” 沈国强这才脸色凝重了一些。 他以为这个从小被拐卖的女人没见识,禁不起诱惑也禁不起吓唬,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猜到了一切,还这么淡然自若? 孟羲颜盯着沈国强,看他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沈家确实家大业大,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不喜欢,你就算毫无条件地将这些送给沈煜野,他也不会要。” “你威胁错人了。” “沈煜野是我的,不是你沈家的。” “你控制不住他,我可以。” “现在你好好想想,这件事,谁才是掌控人?” 孟羲颜拎起包,送给沈国强一记白眼,转身离开了。 她的小熊,只能听她的话,其他人怎么敢来跳脚,妄想摆布? 痴人说梦!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沈国强却没有急着离开。 过了一会儿,包厢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穿着考究,神色恬淡,眼神里带着一股敏锐和探究。 如果孟羲颜看到了这个眼神,她会惊讶于这个眼神是那么熟悉。 因为她也有着相同的眼神。 “小姐,请坐。”沈国强笑着对女人说。 宋雨涵坐了下来,冲沈国强点头示意,唇角弯着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 沈国强问:“小姐都听到了吧?” “嗯。”宋雨涵点了点头,撩起耳边的头发,露出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听得很清楚。” 沈国强笑着挂掉了电话:“那你对这件事,有把握吗?” 宋雨涵笑了,她摘下耳机,将耳机收进包里,然后才抬眼看向沈国强,眼神里是信心满满:“当然。” “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已经躯体化了,但是没有任何就医的经历。” “这些都是她过于冷静过于理智过于客观的原因,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让她和小沈总互生嫌隙。” “只要经过适当的干预,相信她很快就会自己主动离开。到那时,小沈总就算有万般不愿,也无能为力了。” 沈国强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来:“你的意思是,她刚刚说的是真的,如果她不想,沈煜野就不会做?” “恐怕是的。”宋雨涵点了点头,“小沈总的心理状态我最了解,他恐怕对孟羲颜已经有了疾病的依赖。” “但是没关系,我会努力治好他的。” “毕竟,我是他的心理医生。” …… 沈煜野的脾气闹了没几天,就消停了。 他开车来孟家接孟羲颜回家,被孟父母好一顿嘲笑,说他这么大人了离不开老婆,揶揄他之前的镇定自若都是装的。 沈煜野也不反驳,反而陪着他们笑,把老丈人和丈母娘哄得很开心,这才顺利把孟羲颜接出了门。 “沈国强来找过我。”孟羲颜坐在副驾驶假寐,突然开口,“他让我跟你离婚。” 吱—— 沈煜野猛地刹车,在路边停下来,转过身去摁住孟羲颜的肩膀,死死盯着她:“你怎么说?” “他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很多钱呢。”孟羲颜还是没睁眼。 沈煜野艰涩地开口,强忍着怒吼的冲动:“我所有卡的密码你都知道,结婚之前我没有做财产公证,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去把我名下资产转移到你那里。” “还有房子,车子,都转移给你。” 孟羲颜终于睁开眼,转过脑袋来凑上去,用额头顶住他的额头,轻飘飘丢下一句: “可是这些,哪有你好玩儿?” “沈煜野,你是我的。” 沈煜野脑子晕乎乎的,回了家在客厅转了三圈,愣是忘了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最后在孟羲颜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硬着头皮上了楼,钻进自己的书房里,久久没缓过神。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刚好投向那个已经没有用了的保险柜。 孟羲颜总是这样,看似愚钝,可实际上聪明得叫他肝颤。 之前在小山村的一年就是这样,她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常识是错的,世界观是混乱的。 可是一年后,她能镇定自若地带他逃离小山村,带他入了城,然后轻飘飘一个谎言,把他骗到警察局门口,自己销声匿迹。 现在也是。 纵然这次的绑架事件有太多巧合和不确定,偶然性太多,看起来根本不可能预先谋划。 可沈煜野就是相信,孟羲颜早就想好了一切。 甚至在她逃离那个小山村的时候,这一切就开始筹谋了。 她要的不是自由,不是回归孟家,不是开始新生活。 而是报仇。 沈煜野彻底明白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谁的胁迫,包括自己。 那些证据经过了几年的沉淀,指纹和血迹早已经检测不出,他留着那些东西只不过是向自己证明,那一年的时光不是他濒临崩溃时的幻想罢了。 他拿着这些去威胁她,无非是想着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小白兔,或许不懂,或许不理解,或许会害怕。 可是现在看来,她哪里是害怕,哪里是屈服? 她分明是顺水推舟,把他沈煜野也当作了计划的一部分在实施。 沈煜野本来应该生气的,可他被孟羲颜一句“你是我的”给击得晕头转向,满脑子都是孟羲颜说这句话时的认真,以及毫不让步的压迫感。 第68章 我服了 她确实是个坏女人,毋庸置疑。 可是她说我是她的……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煜野双手捂着脸,烫得他心虚。 孟羲颜在卧室里躺着敷面膜,评论区不断刷新,打赏也到达了一个新高峰。 【孟姐,从今天起你是我姐!我服了!我头一次见能让男人自我攻略的!】 【我本来是想看霸道总裁和他的顽固小娇妻的,现在才发现这分明是疯批美女和她的口嫌体正直小狼狗,我爱了。】 【只有我很心疼沈总吗?孟羲颜这样爽是爽了,可是只有沈总在付出感情啊,到最后也不对等。】 孟羲颜贴着面膜没法笑,只能先关了评论区,省得自己一会儿憋不住。 付出感情? 沈煜野哪来的感情? 他们两个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正常,她是控制者,独裁者,甚至是施暴者,这样的情况下,沈煜野能产生什么良性感情?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个名词是她在评论区里学到的,后来查阅了相关资料,已经百分百确定沈煜野就是有这个病。 从满腔的恨意和厌恶转化为爱和依赖,这正常吗? 就好像她,要是她有朝一日对包和平及包正龙的恨意消失了,或者变质了,正常吗? 沈煜野不是爱她,只是离不开她。因为那一年的纠缠实在是太紧密,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对等,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感情纠葛,不过是两个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的人相互博弈罢了。 孟羲颜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反正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这场游戏也要结束了。 正这么想着,沈煜野推门进来,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眼,又挪开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各自洗漱,连多余的视线碰撞都没有,却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默契地在被窝里相拥。 沈煜野的心口发胀,搂着孟羲颜的手紧了又紧,又怕弄疼她,克制得肌肉紧绷。 “下个月,我带你去见我妈吧。”他的声音喑哑又低沉,悬在孟羲颜的脑袋上,轻飘飘的,带了点儿试探和祈求。 孟羲颜愣了一下,沈煜野的母亲?她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也从来没想着问过。 想起沈国强的不怀好意,以及那场莫名其妙的饭局,孟羲颜直觉沈国强还会卷土重来。 那个男人吃不准沈煜野,只能从她这儿下手,要是能多了解一点当年的事,她也有招架的能力。 “好。”孟羲颜在沈煜野的心口处点头,额头碰了一下他的心脏,震得他浑身发麻。 沈煜野知道,这女人答应得这般爽快,一定是完全不清楚见家长意味着什么。 但他一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任凭自己溺死在这种自欺欺人里。 反正孟羲颜这样的人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暴露本性,只有自己才是最适合她的人,就算她对自己只有占有欲和控制欲,那又怎么样? 只要婚姻存在一天,法律就是保护他的! …… 咖啡厅,宋雨涵低头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左顾右盼一阵子,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放了起来。 刚放好,孟羲颜就走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宋雨涵抬头笑着:“小姐,你好。” 虽然早有准备,但宋雨涵心里还是一惊。 原以为照片上的女人已经美得无法比拟,可看到真人的一瞬间,宋雨涵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自诩自己已经是颜值九分有余,可现在化了全妆的她,面对素颜的孟羲颜,竟然觉得自己输了。 孟羲颜穿了一条粉色的修身短裙,圆嫩的肩膀露在外面,修长的脖颈处缠着一圈儿丝带,打了一个蝴蝶结,更显得她曲线曼妙。 这条裙子是短裙,孟羲颜娇小的个子穿上,也只不过到大腿,但是布料却用了足足三米。腰部的褶皱设计对微胖人士极其不友好,甚至骨骼稍大都会显得臃肿。 宋雨涵认出,这是公司当季的新款,才上过时装周,在国内并没有发售。 而时装周上穿着这条裙子走秀的模特,也比孟羲颜高出三十公分,肯定不是同一件。 可见沈煜野对她到底有多重视,恐怕这身衣服都是设计师根据她的体型改良过了吧。 宋雨涵微微咬牙,但面儿上不显,反而夸赞道:“小姐的这条裙子真好看,好像是上周时装周的新品,很衬你呢。” 孟羲颜笑了:“看来小姐见过我别的衣服?” 宋雨涵表情一凝,迅速做了反应:“小姐现在可是热点人物,我要来采访你,当然要提前做功课啦。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吗?” “当然。”孟羲颜点了点头,“只不过在接受采访之前,我想再确认一下,你是北方日报的记者胡青青,想要做包和平犯罪事实相关专访,对吗?” “对。”宋雨涵面不改色地撒谎,“你要看我的记者证吗?” 孟羲颜摇了摇头,双手抱胸,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我走进来的时候,你并没有看门口。” “咖啡店铺了地毯,根本听不见脚步声。” “可你在回头的瞬间就向我打了招呼,说明你一直在用余光观察门口,却不方便转过来看。” 她瞥了一眼宋雨涵安置手机的地方:“录像呢?” 宋雨涵僵硬了一下,刚准备解释,却被孟羲颜打断了。 “既然答应了你要接受采访,加一个录像也无可厚非,专业的记者,北方日报的记者,面对我,一个孟家的女儿,是不会用偷录来断送自己职业生涯的。” “你穿着考究,可能是为了今天的会面,专门穿了正装。但你应该不常穿这个,因为太过板正的版型让你不舒服,我坐下后你至少调整了三次袖口的位置。” “你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但不是好奇的探究,而是一种专业得近乎冷酷的目光,并且还夹杂着一些惺惺作态的亲近和和蔼。” “你很擅长这种目光,也很擅长用温和的语气说话,迅速和人拉近距离。” “但你一定不是记者,你身上没有市井的气息,而胡青青是一个社会新闻记者,所以她一定是深入基层,流连市井的。” 第69章 敞开心扉 “所以我推测,你是心理医生。因为心理医生在给病人做疏导的时候要穿得体而舒适的衣服,不给病人造成心理压力,所以你平时不穿正装。” “为了能让病人快速接受治疗和敞开心扉,你擅长用眼神和语言进行诱导和疏通,增加亲近感。” “你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判断和审视,是在观察我有什么疾病。” “但你的傲慢和冷酷并不是因为这个,加上你一个心理医生这么了解时装动态,让我猜一猜……你认识沈煜野吧。” 宋雨涵的笑容彻底僵硬了,她想不到自己一下子就被看穿得如此彻底。 亏她特意找了当记者的老同学,还伪造了一个记者证,就是想做到万无一失,可没想到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她没有办法,只好转变了思路,换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是的,非常抱歉,我是沈总的心理医生。” 孟羲颜一愣,她还以为是沈煜野找来给她看病的,怎么会是沈煜野的心理医生? “非常抱歉用这种方式接近你,但我作为沈总的医生,真的非常担心沈总现在的精神状态。” “我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和你有很大的关系,原本他已经开始好转了,但自从他说找到你了之后,情况就越来越糟糕了。” “所以我不得不接触一下你,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孟羲颜迟疑了,她皱着眉头:“沈煜野怎么了?” 宋雨涵见她没有刚才那么抗拒,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份诊疗记录,递到她手中。 “为病人保密本来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相信你一定也不想看到他对人生失去希望吧?” 孟羲颜惊骇地看着这厚厚一摞诊疗记录,翻开第一页的日期。 赫然是她放沈煜野回归自由那一年。 案卷第一页写着硕大的几个字:自杀未遂,有自残倾向,不愿沟通。 他当年自杀了?! 孟羲颜惊诧地看下去。 沈煜野约莫半年后才开始对医生敞开心扉,在这半年期间,都是医生对沈煜野状态的描述,字里行间触目惊心。 从谈话记录,孟羲颜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沈煜野离开她的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那年她骗沈煜野,把他独自留在了警局门口,自己销声匿迹。 沈煜野一个人在原地等了一天一夜,再傻也明白自己被扔了,于是随了她的愿,进警局报了案。 来接他的就是沈国强,可他家里有妻子,无法明目张胆将这个私生子带回魔都沈家。 于是沈国强将他安置在了帝都,给他大笔的生活费和优越的教育条件。 然而入学两个月不到,沈煜野就在宿舍割腕了。舍友及时发现将他送到医院,救回一命。 沈国强并未过问,但请来了帝都最优秀的心理医生,也就是宋雨涵的导师。 随后,沈煜野被迫进行治疗,前半年他十分抗拒,用各种手段求死,最后不得已被强制休学,送到医院住院。 直到半年后,他才第一次开口,说的却是:“我是一个不祥之人。” “所有人都不要我。” 孟羲颜看着这几个字,心里没来由地抽疼了一下。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那个站在悬崖边的少年,正木讷地往前迈步。 她叫住了他,把他带回了山洞,绑了起来,养了一年。 却从未问过那天,他去那个悬崖边干什么。 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她继续往下看。 在进行治疗的前两年里,沈煜野一点点敞开心扉,开始顺从地接受治疗,甚至在经过评估后重新回到学校,用一年的时间补全了自己之前落下的全部课程,成了人们口中的天才。 可是笔记里写着关于他和小白兔的过往,全是主观臆想和梦境,没有任何符合事实逻辑的东西。 医生在诊断里写着“妄想”和“记忆混乱”,可孟羲颜一眼就看出,沈煜野是不想让“绑架”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他怕医生报警,怕孟羲颜被抓。 那些所谓的妄想和梦境,都是经过沈煜野美化的事实。 他将悬崖边的相遇描述成森林里的邂逅,将殴打和痛哭形容成劈在树屋上的雷电和暴雨,将捆绑和驯养说成是牵手和夸奖。 他圆了孟羲颜的谎,小熊和小白兔在他的描述里没有弱肉强食,只有相伴相依。 医生看不出,以为他是精神问题,所以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疯狂揣测那一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是孟羲颜知道,孟羲颜一看就知道,沈煜野脑子没坏,他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只是骗医生罢了。 因为那些故事全是他在孟羲颜一个个被伤痛折磨的夜晚里,哄她入睡时随性编撰的。 他还颇有闲工夫的将这些故事和现实一一对应,然后告诉她,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森林里邂逅可以,绑架不行。 打雷和闪电可以,殴打不行。 牵手和夸赞可以,捆绑不行。 就是他一个个故事,让孟羲颜第一次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和正确的法则。 这样教育她的人,不会分不清故事和现实。 医生一直没有想出来那一年里沈煜野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无法从他的亲人处获得答案,只能作罢。 幸而沈煜野的恢复非常好且迅速,因此在几年后,医生将他介绍给了自己的得意学生,宋雨涵。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做深层次的治疗了,只需要日常疏导和调节,宋雨涵完全可以胜任。 然而,医生没想出来的答案,宋雨涵想出来了。她第一次试探地问沈煜野是不是被绑架,看到了沈煜野惊慌的样子。 可下一秒,沈煜野脸上的惊慌被阴狠覆盖,他死死盯着宋雨涵,仿佛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会立刻暴起杀了她一样。 作为心理医生,宋雨涵立刻明白沈煜野是在维护施暴者,于是先安抚,顺着他的意思说,用模棱两可的语言,让沈煜野误以为她认同了这段扭曲的关系。 果然,沈煜野对她更信任了。 第70章 彻底康复 随后的几年里,宋雨涵一直在进行矫正和疏导,想让他认清犯罪事实,不要用所谓的感情蒙蔽自己,给绑架者找理由。 从诊断资料来看,沈煜野确实在逐渐恢复,慢慢地,他能正确认识他和孟羲颜的关系,还想过要开始新生活。 他甚至在聊天的时候,提到过自己梦到了自己结婚生子,梦里孩子的名字十分好听,他记了下来,决定以后有了孩子就叫这个名字。 沈连枝,那个名字叫沈连枝。 然而,就在宋雨涵以为沈煜野彻底康复的时候,沈煜野告诉她,他看见“小白兔”了。 随后,沈煜野开始拒绝配合治疗,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白兔身上,宋雨涵多次给他打电话,得到的消息都是和小白兔有关。 “我有小白兔的消息了,我要去找她。” “我不能离开她,我离开她就会死。” “我无法一个人做到,我需要她。” 满满一整页聊天记录,全是类似的话。 孟羲颜看着这些话,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和轻松。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处心积虑的,是她在那一年里给他心里埋下的种子,催生出的芽儿。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那芽儿长成了参天大树,华盖压顶,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上一次见他,就是在直播事件之后。他说把你送回娘家了,才有空来见我。” “从那天开始,他一天都没睡着觉,一闭眼就是噩梦,吃什么吐什么,人都脱相了,不得已才来找我。” “他对你的依赖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我诊断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非常严重。一旦他认为你有可能离开,他就会丧失理智。” “他说他每天晚上都会惊醒次,甚至一直处于浅度睡眠状态,不停查看你还在不在身边,甚至会去探你的呼吸。” “一旦他觉得你有可能要离开,他心里就忍不住动消除你离开的所有因素的念头,比如桑屿。” “你就没好奇过,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前在新品发布会上求婚的桑屿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过吗?” 宋雨涵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打开一则新闻,放到孟羲颜的面前。 平板上赫然写着,桑氏集团收购失利,进军服装行业受阻,合作方接连毁约,股市一片绿海。 “而这只是因为你出事当天,桑屿冲到警察局去问情况,被沈煜野看在眼里。” 孟羲颜恍惚间想起原文里对沈煜野变态行径的描写。 她一旦表现出逃跑的想法,沈煜野就会发疯一般训斥别墅的安保,勒令他们警醒一些。 有一次她只不过是和厨子聊了两句,沈煜野就红着眼睛把她关在卧室整整三天,等她出来后,厨子已经换了人,而且对她避之不及。 别墅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把她当空气,她要是跟谁说话,谁就得抖三抖,战战兢兢,思考良久才决定要不要回话。 整个别墅布满了摄像头,除了卫生间,所有房间都无死角监控,而卫生间的窗户也被加了防盗网,与别墅装潢格格不入。 孟羲颜并没有经历过原文里的事情,可现在的她凝视着桌上这些诊断记录,仿佛已经看到原文里的沈煜野是多么疯狂,畏惧着她的逃离,一遍又一遍检查着这个独属于她的牢笼是否坚固,却始终不能安心,只能一次又一次添砖加瓦。 他成了疯子,孟羲颜亲手逼疯的疯子。 孟羲颜推开桌上的东西,抬眼盯着宋雨涵:“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宋雨涵的目光的锐度丝毫不比孟羲颜差:“我希望你能趁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控制之前,离开沈煜野。” “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但是之前的治疗证明,只要你这个干扰源不在他身边,他是可以接受治疗接受改变的。” “趁他变得更糟糕之前,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孟羲颜眼睫一沉,声音阴森森的:“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一直和他在一起呢?” “我亲手培养出来的傀儡,他这么离不开我,我干嘛要离开他?你信不信,我让他死,他也会去死?” 宋雨涵笑着摇头:“你不用骗我,也不用骗你自己,你已经意识到了,他现在的情况已经逐渐脱离你的控制了。” “再这样下去,他对你的依赖会变成更严重更强迫的占有欲,他是个天才,各方面都是天才,哪怕心理问题这样严重,混迹商场这么多年,也没人抓住他的把柄。” “你之前训得服他,是因为他是个有理智有逻辑的正常人,可现在,他如果比你还疯,你还觉得你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吗?” “他会听你的话,但永远不会放过你,永远不会给你自由,甚至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怀疑,战栗,最后发狂。” “孟羲颜,你了解他,你也了解你自己,你能告诉我,我说的是错的吗?” 孟羲颜没有说话,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原文里的段落。 不可否认,宋雨涵说中了。 原文里的沈煜野就是越来越疯,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心惊胆战。 而原文里的孟羲颜从未停止过逃离的想法,她的每一次尝试都只是让沈煜野更失去理智,更疯。 然后相互折磨。 “而且,小姐的人生安排,恐怕并不是要和沈煜野共度余生吧?” 孟羲颜抬眼,冷漠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呵,这就是心理学吗? 只是第一次见面,只是听了一些他人的描述,就能将她的心摸透到这般地步。 就算她这个以揣测别人内心为生存技能的人,也不得不佩服。 “没错。”孟羲颜笑了,“你说的对。我从未想过和他共度余生。” “我们两个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共度余生呢?” 她把眼睛眯得狭长,叫宋雨涵看不出她的笑意有没有到达眼底:“可是小姐恐怕不只是为了沈煜野的病,才来找我的吧?” “你喜欢他,对吗?” 宋雨涵丝毫没有被看穿的不适,反而大方承认:“没错,从他去我导师那里治疗开始,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年,我和他不间断地联系了五年,我爱上他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第71章 新生活 “我和他的感情才是干净的,纯粹的,健康的,我相信我可以带他远离你的禁锢和压迫,能给他带来新生活。” “只要你主动离开,一切都会走上正轨,沈煜野会康复,你会继续你的人生规划,我也能得偿所愿。” “难道不是吗?” 孟羲颜沉沉一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可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谓的爱情,不是反移情呢?” 宋雨涵瞳孔一缩,这女人知道得还真多啊。 反移情是心理学上的专业用词,指的是心理咨询师把对生活中某个重要人物的情感、态度和属性转移到了来访者身上,是一种非常不专业的行为。 面对孟羲颜明目张胆的,她只能僵着脸咬出几个字:“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孟羲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被锁住了双手双脚。 锁链是特制的,很轻,但很坚固,普通的摔打敲砸对它都没有丝毫用处。 绑在她手腕脚腕的地方有绒布,里面裹了棉花,而且比她的手腕一些,刚好处于不会弄疼她也不能脱下的状态。 锁链很长,她可以在卧室内自由行走,也可以轻松进入卫生间,但无法到达门口,也无法到达窗口。 窗子是智能的,开关就在床头,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个卧室是她的牢房,尽管比真正的监狱强太多,但也只是一个金银打造的笼子罢了。 沈煜野回来了,他瘦的可以用干枯两个字形容,一双深邃的眼睛泛着红血丝,周围一片青紫,深深凹陷下去,显得人苍老又憔悴。 孟羲颜下意识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看到自己枯瘦的手也没好到哪去。 相互折磨。 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炸开,这是原文里提到过无数次的四个字,她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内核。 “你又要干什么?”沈煜野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睛发红,癫狂又可怕。 他将孟羲颜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杀了我吗?来,杀了我,我也就解脱了。” 孟羲颜没有力气,被他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却被他托起,扔在了床上。 “你就算杀了我,也出不去这个屋子。” “你会被困死在这儿,渴死,饿死,然后和我的尸体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怎么样,还想杀了我吗?” 说着,他大笑起来,疯魔一般,笑得浑身发抖,却带着些莫名的悲凉。 他笑累了,瘫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孟羲颜,眼神带着狠意和痛苦:“是不是真的只有死了,才能解脱?” 孟羲颜被沈煜野的眼神惊醒,她猛地坐起来,眼前发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沈煜野在她睁眼的那一刻就醒了,连忙起身开灯,抱住她摁在怀里哄:“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孟羲颜靠在他胸膛上闭了眼。 他还以为这个噩梦和之前一样,都是包和平和包正龙。 可这个噩梦里是她亲手制造的一个魔鬼,一个疯子,一个禁锢了自己也禁锢了她的囚徒。 过不去,只要她还在这里,就过不去。 “系统,黑化值还剩多少?”她问。 系统查阅了一下,回道:“还剩十。” “多久了?”她又问。 系统沉默了片刻:“从你答应沈煜野去见她母亲起,一直到刚才,没有波动。” 她没说话,紧紧抱住了沈煜野的腰,手伸进他衣服里去摸那些疤痕,脑袋扎进他怀里,蹭了又蹭。 已经快半个月了,没有丝毫变化。 她失算了,之前说三天消除黑化值的豪言壮语,不顶用了。 “帮我预测一下未来剧情。”孟羲颜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沈煜野的气味,她在心里对系统说。 系统准备了一下:“预测剧情需要花费三千积分,请问宿主是否确定预测?” “是。” 系统飞速运转,不到一分钟,就将预测出的剧情呈现在孟羲颜面前。 囚禁。 发狂。 精神衰弱。 这一次孟羲颜也自杀了,她用锁链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同于原文,沈煜野没有发疯去杀人,而是安静地给了自己一刀,一如当年他俩分别后,他在宿舍里那样。 他们两个死在同一个房间,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浴缸。 一扇门隔着,谁也看不见谁。 “只是百分之十的黑化值,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系统的声音稍显沉重: “修改对象的黑化值意味着破坏这个世界的可能性,现在的黑化值虽然保住了孟舒澜和桑屿这两个关键人物,但是也因为你们两个的结局,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你必须将他的黑化值全部消除,才算任务成功。” 孟羲颜不死心,又问:“上一个世界的裴安楠不是有支线任务吗?为什么我的没有?支线任务不是对主线也有所帮助吗?” 系统检测了一番,放弃:“支线任务是根据宿主人生目标设置的,裴安楠的人生目标是当一个皇帝,所以才有相关支线任务。” “但是你的人生目标是报仇,系统不能违反当前世界的法律,你的报仇计划完全是在灰色地带徘徊,系统无法支持。” “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人生计划了,因此本次任务没有支线任务,只有主线。” 孟羲颜哽住,她头一次被系统搞得无话可说。 她耳边是沈煜野絮絮叨叨的讲故事声,那故事是她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小熊和小白兔,但每一次沈煜野都能讲出新花样来。 在这次的故事里,小熊和小白兔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大灰狼不同意这门亲事,要拆散他们。 小熊和小白兔手拉着手抵抗,最后成功打败了大灰狼,永远在一起。 “可是……小熊是要吃小白兔的。”孟羲颜收了手,缓缓抬起头,看着沈煜野,“这是你教我的。” “小熊和小白兔做不了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也是你教我的。” “他俩物种都不一样。”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沈煜野被孟羲颜三言两语激得发毛,看着她脱离自己的怀抱,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你说什么?” 孟羲颜挣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沈煜野,你不是小熊,我也不是小白兔。” 第72章 动弹不得 “那不过是一个被我篡改了的绘本罢了。” “我答应去你的公司,是因为要利用你整治桑屿。” “我答应嫁给你是因为怕桑家报复孟家,你可以抗衡。” “你说你看得懂我的眼神,那你怎么不敢回答我,我的眼神里有没有爱你?” 她的声音冷漠又无情,像一把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剜着沈煜野的心头肉,每一下都让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却又残存着意识,等待她下一次伤害。 他的身子发凉,血液都凝固了,他想把她抱回怀里,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想告诉她小熊和小白兔就是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去他的物种。 可是他动弹不得。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可是没想过这么快。 她甚至忘了明天就是和他去见母亲的日子。 她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打破他的一切幻想? 为什么一定要在他觉得一切都可以将就的时候,连这点儿将就都不愿意给他? 为什么非要在他满心欢喜地迎接新生活的时候,把他的那点子欢喜悉数击碎,一点儿都不剩? 他看着孟羲颜的嘴一张一合,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这一刻,他恨死自己会读唇语,恨死自己对孟羲颜了解得如此深刻,以至于他什么也听不见,却还是能看懂孟羲颜说了什么。 “沈煜野,我们离婚吧。” “小熊和小白兔的游戏,到此为止了。” “明天,我会搬出这里。” 说完,孟羲颜躺了下去,转了个身,背对着沈煜野。 她知道,这对沈煜野来说无疑是一个冲击,可是没关系,他有专业的治疗师,有沈国强这个经济后盾巴不得他脱离这段婚姻。 那十点黑化值,只会在这些外力干扰下悄无声息地消去。 她不过是少了一个玩偶,却救了这一个世界,很划算了。 这么想着,她沉沉睡去,隐约间感觉到沈煜野在背后的拥抱,也没有挣脱。 就当是最后一次,留点儿纪念吧。 …… 孟羲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帘中间一条缝隙亮得刺眼,她眯着眼睛皱着眉,抬起手去遮挡阳光。 当啷,当啷。 她怔住了。 “醒了?”沈煜野温和的声音响起,他捧着一张床上桌,上面放了丰盛的早饭,“先吃饭吧。” 孟羲颜看着自己手上精心定制的镣铐,又看了一眼脚腕,果然也有。 她懵了。 原文里都是先关在别墅里限制出入,到很后面才手铐脚镣的,为什么她这么快就喜提套餐了?! “你……” 沈煜野微笑着看她,打眼瞧着镇定自若,可孟羲颜对他太过了解,一眼就看出他眼神里的不自然。 那是一种竭力掩饰的慌乱。 “我定制了很多个。”他低头看着手铐,笑着说,“有的太短,有的太长,摸索了好几年,才找到最适合的材料,又轻又坚固。” “和身体接触的部分我自己都试过,长时间佩戴也不会疼不会难受,这个天气也不会热。” “距离也是经过计算的,你可以在这个房间自由活动,可以洗澡,不会感觉束缚。” 孟羲颜喉头一紧,沈煜野和加工厂的通话里说的定制款,就是这个? 她窃听了沈煜野的手机,听到了那通电话,说是沈总加急定制的东西出货了,让他去取。 可她以为是公司的事情,没多想。 谁知道是这个?! “羲颜,我没有和你玩游戏。”沈煜野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我只是以为你喜欢。” “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说小熊和小白兔的故事了。” “但是孟羲颜和沈煜野,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孟羲颜躺在床上,手脚塞在被子里,一双大眼睛整的圆滚滚,眼珠子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若是不知道的一眼看去,还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个洋娃娃。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会让沈煜野提前黑化到现在这个地步。 别说原文的剧情对不上,就是宋雨涵那边给出的诊断治疗和评估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宋雨涵喜欢沈煜野,她为了让孟羲颜离开肯定会给出正确的诊断书,又怎么会在这上面骗她? 孟羲颜想不通。 “他还没走?” 系统检测了一下:“是的,就在书房。” 孟羲颜看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这男人也是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把她囚禁起来的第二天就安上了这玩意儿,美其名曰在她需要的时候可以及时出现。 “黑化值呢?”孟羲颜的嘴唇麻木地开合,“还是没有变化吗?” “是的。”系统都不忍心了,“完全没有变化。”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呢? 沈煜野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屏幕亮着,能看到孟羲颜躺在床上发呆的样子。 他没有闲心工作,精神状态比孟羲颜被绑架的时候还要差。 上大学的时候成立公司,是为了尽早能经济独立,摆脱沈国强的控制,通过自己的实力找到孟羲颜。 后来的五年里,他一门心思拼在这上面,将公司从一个小公司壮大到现在的集团,不可谓不努力,不可谓不用心。 业内给他的评价都是拼命三郎,说他既有天才又肯努力,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帝都商界新的领头羊。 可谁也不知道他这么努力,这么拼,究其原因不是因为对财富的渴望,而是想壮大自身。 在小山村的一年,他无法带孟羲颜逃离苦海,最后逃脱的办法还是孟羲颜自己想出来的。 后来被抛弃,他也没办法找到那个身份成谜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却无疑是大海捞针。 他要变强,变成翻手云覆手雨的强者,这样才能找到她,才能保护她。 可是他记忆中的女孩长大了,心眼更多,更坏。 她轻轻松松将桑屿玩弄于股掌之间,运筹帷幄将包和平和包正龙送进监狱,她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小白兔了。 她不需要小熊的保护,那小熊这五年来的努力算什么? 沈煜野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想要点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把打火机扔了。 第73章 笨重 他不免苦笑,现在,他连最后一点儿解压的方式都没有了。 “沈煜野。”电脑屏幕里的孟羲颜看着摄像头,轻声唤了起来,“你来。” 沈煜野瞬间起身,这是孟羲颜被囚禁后第一次主动叫他。 他心如擂鼓,伴随着每一次跳动都有些钝痛,但无妨,他仍然快步走出书房,大步流星地来到卧室门前,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却半晌不能推开门。 孟羲颜这时候叫他,是为什么?想要说服自己放她离开?想要把对付桑屿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 沈煜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打开了门。 孟羲颜安静地躺着,她懒得起床,也懒得坐起来,听见沈煜野进来了,也只是挪了挪脑袋,看了他一眼,再没动作。 沈煜野站在门口,静静凝视了她片刻,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被束缚着,躺在山洞里,每天的生活枯燥又无聊,只能数着数等那个女孩来。 他心口又是一阵疼痛,面儿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板着脸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沈煜野。”孟羲颜看着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孟羲颜很白,白得不健康,她身体不大好,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现在她这样躺着,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更衬得她的脸白得通透。 “你这样是犯法的。” 沈煜野咬着牙,就知道这女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是,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孟羲颜笑了:“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吗?如果不可挽回了呢?” “什么意思?”沈煜野心里咯噔一下,皱着眉头打量孟羲颜,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小白兔压力太大,是会死的。”孟羲颜的脸色更白了,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一点儿血色也看不见。 “你不知道吗?” 话音未落,孟羲颜眼前一黑,眼睫颤了两颤,闭上了眼。 沈煜野慌了,他一把掀开被子,就看见猩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睡裙,被子也因吸了血而显得笨重。 她的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一起,一只手里握着不知道哪来的刀,另一只手的手腕已经叫人不忍去看,鲜血淋漓。 “孟羲颜!孟羲颜!”沈煜野只觉得窒息,好像自己的生命也要流走一样,慌乱地捂住了孟羲颜的伤口,疯狂呼唤着她的名字,“别睡!”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你千万别睡,你不能有事!” “羲颜,羲颜,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放你自由,我、我们离婚,你醒醒……” …… 【哪来的刀子啊!沈煜野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收走啊!】 【孟羲颜疯是真疯,但她每次都是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是说明她疯的不彻底?】 【楼上,孟羲颜疯了,但没完全疯。】 【对付桑屿的时候搞电梯事故,收拾包父子的时候捅自己刀子,现在想要威胁沈煜野,也割自己腕。你说她坏吧,她也没犯法,你说她不坏吧,她简直是我见过最渣的渣女。】 孟羲颜嚼着水果,眨了眨眼:“我不会犯法的,我真的过了法考。” 系统:“你歇歇吧,我真的累了。” 这女人的脑子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她花了积分买了一把刀,藏在被子里,悄无声息地就割了脉。 可就在所有人,包括系统都认为她是想自杀的时候,系统却听到了她在心里说: “系统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亏它还担心得差点儿死机,结果又是她的一个小伎俩。 这女人真的不拿自己当一回事,她真的完全不爱惜自己。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到如此程度的人,你还指望她爱谁呢?】一个评论说出了系统的心声。 沈煜野也好,桑屿也好,他们谁也不能让孟羲颜沉沦爱河,因为究其根本,这女人连爱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如何爱别人呢? 孟羲颜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她的目的又一次达到了。 沈煜野把她送进医院后,就联系了孟家,之后直到她出院,他都没有再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次。 他怕再刺激到她。 出院后,孟羲颜被孟舒澜接回了孟家,第二天,沈煜野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就送到了她手中。 沈煜野是说话算话的,他从来都说话算话。 说话不算话的一直都是她孟羲颜。 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孟羲颜长出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宋雨涵发了一条消息:“事情解决了,希望你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赶紧把那个受虐狂治好,让他好好开始新生活,别再对一个女疯子这么执着了。 宋雨涵秒回:“没问题,感谢。” 时间好像凝固住了一样,就像她在短信里说的,事情解决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都按照她所想的方向去进行了。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她并没有解决清楚的轻松? 孟羲颜捏着那份离婚协议书,看着沈煜野苍劲有力的签字,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攥着钢笔的样子。 钢笔的笔尖划过纸张,发出刺啦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要将这张纸划破一样。 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去签的字? 他会轻松一些吗?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孟羲颜的思绪,她抬头向门口看去,就见孟舒澜站在那儿,满脸担忧:“羲颜,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不是一直很好吗?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沈煜野第一次见我就问你的下落,放着国外的工作不管,直接回国找你。” “电梯事故那次,他在咱家门口跪了三天,每天天不亮就来,夜深了再走。” “他说你抗拒就医,他找了帝都最好的心理医生,由他配合做诊疗,帮你恢复。如果不是这样,爸妈根本不可能答应这门仓促的婚事。” “这段时间你的状态确实好了不少,可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羲颜,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孟羲颜愣住了,她诧异地看着孟舒澜:“你说他在国外见到你后,就回国来找我?” 不是桑屿牵线搭桥,把她当大号周边转卖吗? 第74章 一见钟情 她猛地意识到,原文里对沈煜野喜欢孟舒澜的描述,只有一句潦草的在国外一见钟情带过。 然而事实上,却是沈煜野见到了和孟羲颜一模一样的孟舒澜,得到了她的消息,当即回国。 那场宴会原本要牵线搭桥的并不是沈煜野,他根本就是来抢人的?桑屿发现他对孟羲颜有兴趣,才开出了一亿项目的价码…… 那原文里的囚禁,也和孟舒澜没有关系? 他们两个的纠缠,一直都只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羁绊?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羲颜咬着牙质问。 沈煜野的别墅上有一个阁楼,从书房进入,入口被他用书柜遮挡住,从未告诉过孟羲颜。 他和衣躺在阁楼里,看着天窗露出的一方蓝天,行尸走肉一样浑身沉重,一动不动。 直到那天窗中的颜色慢慢变深,天上亮起繁星点点,他才意识到,又是一天过去了。 阁楼里堆满了纸箱子,里面都是他五年来一点点积攒的东西。 学校门口的饰品店出了一个发卡,班里的女生们都买了,她那么爱美,一定也想要一个。 网上刷到这个口红,说是女人一生一定要有一支,哪怕知道这是最低劣的营销话术,他也忍不住下单。 公司公司成立,他参与设计的第一款服装,画图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她,所以那一期的衣服都是以小白兔为灵感设计,适合娇小可爱的女生穿。 在国外谈业务,偶遇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孟舒澜,却一眼分辨出她俩的不同之处,匆忙地赶回国,可还是记下了孟舒澜脖子上的项链。她戴着一定也很好看。 这些箱子里的东西价格不等,零零碎碎,小到胸针,大到珠宝,都是他五年来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 最大的箱子里,是他独立设计的婚纱。他是学金融的,为了出人头地没有一刻空闲,却唯独报了服装设计班。 因为孟羲颜特别注重外貌,他夸一句好看,她就能开心好久。 所以沈煜野想啊,他要设计很多好看的衣服,他要开一家时装公司,这样孟羲颜那个臭美的女人,一定能注意到的。 到时候,他就把所有的设计品都给她,堆满她的衣柜。 最后还要穿上他亲手设计的婚纱,嫁给他。 沈煜野抬手,将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了那双干涩疼痛的眼睛。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 “沈煜野是私生子,他的母亲是被小三的,所以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精神失常了。” “丧失了劳动能力,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地将沈煜野带大,其间沈国强只是想起来了打笔钱,想不起来,就什么也没有。” “他妈妈糊涂的时候会把沈煜野当成沈国强,恨不得杀了他,所以他十六岁之前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多次面对死亡。” “十七岁的时候,他妈妈精神问题加重,跑到马路上,出了车祸。”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沈煜野和他妈妈就生活在S市,是你被拐卖的地方的省会。” “那年他去那个悬崖,是听说这里是离他家最近的悬崖。他是去自杀的。” 孟羲颜想起那天,她在悬崖边向沈煜野伸出手:“你来这儿干什么?我没见过你。” 沈煜野转过头来,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们两个对视了不知道多久,沈煜野转了回去,一步一步往悬崖边走去。 孟羲颜不想放过他,不想放过一个可以逃出生天的机会,她看到脚边的石头,于是抓起来冲过去…… 砸晕了沈煜野。 孟羲颜心口一麻,她很自私,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沈煜野当时是在做什么。 可是人不就是应该自私吗? 她为什么会感觉到难受? 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宿主,沈煜野可能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有一个问题,我早就该问了,但我一直以为你会改变自的想法,没想到拖到现在。” “宿主,你的人生目标是报仇……” “那现在大仇得报,你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孟羲颜怔住,她知道系统不是真的在问她的打算,而是在通过这个问题告诉她…… 沈煜野很了解她,系统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沈煜野也能看出来。 她的下一步打算…… 她活着只为了报仇,离开那个小村子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报仇的事情。 回归孟家是报仇的一环,和桑屿谈恋爱是报仇的一环,和沈煜野结婚也是报仇的一环。 她没有别的人生目标,她是为了报仇而活的。 所以大仇得报,她的命数也该尽了。 “沈煜野知道我……他知道我离婚之后会去自杀……”孟羲颜突然明白了过来,“这才是他关着我的原因?!” 原文里那些被孟羲颜忽略的文字突然浮现在了脑海里,作者寥寥几笔提到过,大型拐卖团伙落网,帝都商界大鳄捐款救济。 所以在原文里,是沈煜野帮她报了仇,看穿了她失去生的希望,才把她关了起来。 她和厨子聊天的内容,是厨房的刀具摆放位置。 如果不是沈煜野及时赶回,她差点就偷到一把刀了。 智能控制的窗户,和别墅格格不入的防盗窗,不是怕她逃走,是怕她一跃而下。 梦境里,沈煜野说的那句“是不是死了才能解脱”,不是阴阳怪气,而是真的在问她,是不是只有死,才会让她好受一点?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没什么值得留恋? 是不是他做什么都不能留住她,只能靠锁链? 梦里沈煜野憔悴的脸在孟羲颜的脑海里浮现,他不是疯子,他不是占有欲过强。 他的没有安全感不是怕孟羲颜离开,而是怕孟羲颜死。 “其实有一些细节,你没有注意到。”系统忍不住调出之前的记录,“你和桑屿在一起的时候,沈煜野非常不喜欢他,对他的憎恶已经到达顶峰。” “但是在你们在一起的期间,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桑屿的事情,也没有对你做过逾越的举动。” “因为他那时候以为你是真心打算和桑屿好的,所以,为了你,他也不会伤害桑屿。”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强迫她的事,更不可能因为占有欲而囚禁她。 第75章 心脏疼 因为比起得到她,沈煜野更希望她幸福。 孟羲颜呼吸困难,她睁开眼睛,脸上已经湿润一片。 她张着嘴呼吸,却还是难敌窒息的痛苦,嗓子里发出喑哑的,嘶嘶作响。 她捂着心口,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门口的孟舒澜: “姐姐……我是不是生病了?” “为什么……我的心脏这么疼?” 沈煜野出现在咖啡馆门口时,门上悬挂的风铃当啷一声,引起不少人回头侧目。 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状态极差,但仍然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俊朗,反而更让人觉得好奇和心疼。 别人如何不知道,宋雨涵确实心疼。 入座,沈煜野好像整个人都散架了一样,胳膊搭在桌子上支撑着自己,勉强地吐出几个字:“你要给我看什么?” 如果不是宋雨涵说孟羲颜的病情有进展,他是不会从那个阁楼里下来的。 那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离她最近的地方了。 宋雨涵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心头刚刚涌动的心疼和酸涩都变了味儿。 他就这么喜欢那个什么孟羲颜? 明知道孟羲颜就是个精神病,也爱得这么撕心裂肺? 那如果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从来没有爱过他呢? 宋雨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打开了一个视频,放在沈煜野的面前。 视频中的孟羲颜坐在咖啡厅,笑着和宋雨涵说: “沈煜野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傀儡。你信不信,我让他死,他也会去死?” “我从未想过和他共度余生。” “我们两个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共度余生呢?” 视频戛然而止,宋雨涵看着发抖的沈煜野,没有丝毫不忍,反而迫切地说:“孟羲颜对你只有利用,包括这次的自杀,也只是在利用你。” “她从始至终只是想报仇,需要你的时候嫁给你,不需要你了,就离婚。” “煜野,她不爱你。” 沈煜野沉默了很久,抬起猩红的眼睛看着她:“谁告诉你她自杀了?” “我可从来没告诉过你这件事。” 宋雨涵被他的眼神吓得一退,那是一种极具防备和仇视的眼神,那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她慌张地吞了一口唾沫,给自己找补:“我是医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很正常吧?” “煜野,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相信我?” 沈煜野撑着桌子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晃:“宋雨涵,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么?” “收起你的花花肠子,给我离羲颜远一点!” 宋雨涵心口一疼,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直视着他:“是你让我去给她看病的,你现在让我离她远一点?我为了你做这么多你看不见,她把你当傀儡你却心甘情愿?!” “你跟她说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沈煜野冷漠地盯着宋雨涵的眼睛,直把她盯得浑身发毛。 他太了解孟羲颜,那视频里所谓的余生,对孟羲颜来说可能几天,可能几个礼拜,可能几个月,根本不是宋雨涵解释的那样。 孟羲颜说的不能共度余生,分明是指她要先走一步。 他不相信宋雨涵不知道,却在这儿拿着无头无尾的视频望文生义、断章取义,为的就是挑拨离间。 那她在孟羲颜那儿说了什么? 孟羲颜突然要离婚,突然以死相逼,是不是和这个女人也有关系? “你最好祈祷羲颜没事。”沈煜野阴狠地说,“不然,我会让你在国内彻底失业。” 他现在要去找孟羲颜,他要去解释清楚,这种程度的误会不应该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 沈煜野转身就走,可是几天没有进食,让他脚步虚浮,刚刚又怒火攻心,一下子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煜野!”宋雨涵冲上去抱住他,脚一歪,拉着他坐在了座位上。 远远看去,就好像两个人抱在一起一样。 风铃又响了。 孟羲颜拉住怒气冲天的孟舒澜,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抓着孟舒澜的衣角,隐忍地摇了摇头:“姐姐,别去。” 宋雨涵是从中做了手脚,是挑拨离间,是心怀鬼胎。 可是她是个正常人,也足够爱沈煜野。 怎么看都比孟羲颜强。 沈煜野说孟羲颜没有心,可是她这会儿心脏疼得快要窒息,一只手紧紧攥着心口的衣服,指间掐着心口的肉,也没能缓解一点半点。 这算有心吗? 那有心也太痛苦了。 沈煜野就是这样痛过来的? “姐姐,我们走吧……” 话还没说完,孟舒澜一把挥开孟羲颜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羲颜,姐今天给你上一课。” 她恶狠狠地瞪着座位上的两人,咬牙切齿:“遇见这种事儿,先打再说!” 话音未落,孟舒澜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揪起宋雨涵的衣领,把她从座位上抓了起来。 啪! 随后就是一耳光。 “小姐,沈煜野和我妹妹可还没离婚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孟舒澜冷笑着推开狼狈的宋雨涵,正准备再把沈煜野这个欺负自己妹妹的狗男人再打一顿,一回头却看见沈煜野倒在座位上,面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 “沈煜野?!”孟舒澜踹了他一脚,“我靠不是装的……打120!” …… “嘶——”沈煜野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疼痛让他没办法挪动身体,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了昏暗的天花板。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沈煜野僵住了,他想转头去看,又不敢转头去看,甚至连呼吸都屏住,生怕这是一场易碎的梦。 孟羲颜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好笑又想哭。 有心真难受啊,变得不像自己,变得不理智,又疼又酸,颠三倒四。 可是有了心又有了挂念,对这个世界又抱有一丝期待,看见他的时候又会被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灌满,浑身暖洋洋的。 这就是沈煜野一直以来的感受吗?他也是在这种莫名其妙地情绪里起起伏伏吗? 第76章 表示求和 她伸出一根指头,勾住沈煜野的小指。 沈煜野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说好的,勾住手指就表示求和,就不能生气了。 “我没生气。”沈煜野握住她的指头,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哽咽着语调,“羲颜,不离婚好不好?” 【全场最佳:孟舒澜。】 【澜姐这人能处,有事儿她真上。】 【我好像有点理解桑屿了,孟舒澜这样的人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太阳,你可以仰望但不能拥有,所以他才会把孟羲颜当替身。】 【姐姐光明得灼人,妹妹阴暗得瘆人,这两姐妹……挺互补啊。】 评论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剧情,不忘刷一波打赏,纷纷庆祝沈煜野和孟羲颜走到了一起,不枉费他们辛苦追书一会儿心疼这个一会儿心疼那个。 只有系统沉默寡言,看着仅剩的四点黑化值,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孟羲颜。 虽然只剩四点黑化值了,但是规则就是规则,如果不清零,这个世界还是要销毁。 沈煜野的车停在医院门口,他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孟羲颜,一边俯身解开她的安全带。 “真的不要我陪你去吗?”沈煜野不安心,牵着孟羲颜的手,心疼地看着她手腕上的纱布。 孟羲颜笑着摇头:“不了,我想一个人去。” 哪怕她连一点客观理由都说不出来,沈煜野还是没有勉强她,尽管他满怀担心,也想亲自问问医生,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那我在车库等你,需要我的话就打电话。”沈煜野皱着眉头。 孟羲颜正准备让他先离开,却见沈煜野别过头去,一副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表情。 “好。”她笑出声来,伸手摁平了沈煜野的眉头,“那你等我。” 孟羲颜进入医院,却没有去外科,而是上了楼,往精神科去。 她向来承认自己疯,承认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她从来不愿意把这些用科学和医学去解释。 她愿意是一个生而不同的人,却不愿意自己十多年的特性被冠以疾病。 只因为她已经找不到存活的理由,如果连自己的性格,处事方式,十几年的人生,都只是一场大病…… 那她真的会再也坚持不住。 挂号,等待,进门。 孟羲颜头一次有紧张的感觉,站在门口踌躇一阵子,才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两个小时的问卷,一个小时的问诊,医生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孩,连连叹气: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把自己伤害成这个样子!” “你还这么年轻啊!” “不过你愿意配合治疗,那就太好了,只要你积极主动地接受治疗,一切都来得及。” 孟羲颜含着泪点头,她不是不想死了,而是有了活下去的一丝希望。 揣着厚厚一沓诊断报告,孟羲颜走出诊室,长舒了一口气。 “哎,丫头?”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老人和孟羲颜擦肩而过,突然又停下来,绕到孟羲颜面前去打量了半晌,问,“你是小白兔吗?” 孟羲颜一愣。 老医生皱着眉,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儿后将屏幕对着孟羲颜:“这是你吗?” 孟羲颜看着屏幕上的一幅画,画技略显稚嫩,但能清晰地看出,画上的是十六岁时的她。 画旁边还写着小白兔三个字。 “你好,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看孟羲颜的反应,老医生心下了然,收起了手机和她握了握手,“我曾是沈煜野的主治医生。” “你方便和我聊聊吗?” 进了办公室,孟羲颜这才知道,这位老医生就是宋雨涵的导师,也就是沈煜野最初的心理医生。 他在文件柜里找了很久,从深处翻出了一个文件盒,上面用标签写着沈煜野三个字。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他一边翻着档案盒,一边问。 孟羲颜看着那些资料,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这里的档案又厚又多,可见是从最初的诊断开始就一直记录在案。 既然如此,宋雨涵那里的,有多少是真的? 她坐了下来,包放在腿上,两只手交握着,大拇指绕着打转儿。 “我们……结婚了。”她有些心虚,自己曾经给沈煜野带来那么大的伤害,说抛弃就抛弃,现在突然出现,又和他结了婚。 怎么看自己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女。 谁料老医生了然地笑了起来:“是吗,那就好。” 他将文件从档案盒里拿出来,递给孟羲颜:“我们签过保密协议,如果你们没有夫妻关系,我是不能给你看这些的。不过现在可以了。” “我就不多说了,你看完放回去,悄悄离开就好。” “我相信你们能够结婚,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 说完,老医生站起身,笑着冲孟羲颜点点头,背着手离开,只留下孟羲颜一个人坐在狭小的办公室。 深呼吸几次,孟羲颜缓缓翻开第一页。 宋雨涵给她看的东西是真假掺半的,沈煜野当初真的自杀过。 他的母亲死了,父亲是个人渣,自己从小就生活在阴郁又压抑的环境中,实在找不到人生方向。 于是他来到悬崖,却被孟羲颜打晕带走。 然而情况并不是孟羲颜想象的那样,他不是被迫和她生活了一年。 还记得方蕞茜吗,方蕞茜就是沈国强给他物色的结婚对象,为了不让她纠缠,沈煜野只能把这条她索取的项链送给她。 方蕞茜宝贝得很,哪怕项链是铁的,钻是假的。 可是方蕞茜并没有注意到,这颗假钻的设计很不合理,它的底座下方还有一个小洞。 那个小洞才是挂吊坠的地方,假钻是项链自带的,是挂吊坠的连接物罢了。 这条项链,是他在母亲死后花了十块钱买的。 用来挂母亲的遗物,一枚戒指。 就是那枚让孟羲颜在绑架中割断绳索,暗藏玄机的戒指。 他那一年里,有无数次机会用那枚戒指逃出生天。 可他选择将这枚戒指送给孟羲颜,甚至手把手教她怎么使用。 他不是被迫的,他也不是被绑架的,他是自愿待在那狭窄逼仄的山洞里,陪了她整整一年。 第77章 上楼挂号 被孟羲颜抛弃后,他确实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情绪爆发时甚至割腕。 可是不是室友送他去医院的,是他自己去的。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大半夜打了出租车,来到医院缝合。在病床上躺了一晚后,直接上楼挂号,看心理问题。 他比谁都清醒,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疯过。 “我考虑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档案里的沈煜野不过十九岁,沉稳而老练地说,“我查过很多相关资料、案例,我还去精神病医院见过有这种病史的人。” “但我不认为我是斯德哥尔摩,因为我的人身安全从来没有受到过胁迫。在那一年中,我有无数次机会离开,是我自己做了决定,留下来。” “她对我做出的一切行为,如果不是我刻意纵容,那么根本不会发生。” “我更像是失恋走不出去,导致的抑郁倾向。” 老医生问:“看得出,你做过很多功课。那么你有考虑过吊桥效应吗?” “你们两个相遇的时候,正好是你们两个都处于危机和低谷时刻,你们的相处方式也非常激进、不合理。你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很容易将她带给你的新鲜和刺激理解为爱情。” 孟羲颜猛地合上档案,心脏砰砰砰地跳。 吊桥效应。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心跳加速。当你过吊桥的时候,也会心跳加速。 如果你过吊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你会误以为自己爱上了她。 那时候的沈煜野刚经历丧母之痛,人生灰暗无望,准备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孟羲颜的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举动,都让他短暂地忘却了人生的不平事。 她比他的人生更破碎,更凄惨,所以他们两个之间,沈煜野成了更强的一方。 如果他的感情由来,仅此而已呢。 仅仅是因为在她的衬托下,自己的人生显得没那么糟糕呢? 孟羲颜想把档案放回去,她不想看了。只要不看,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 她可以这辈子都不知道沈煜野的答案,这样,也就避免了那百分之五十的心碎概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得孟羲颜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怎么还没结束吗?很严重吗?”沈煜野的声音很温和,但不难听出焦急和忧心,“我上去陪你吧。” “不用了,快结束了。”孟羲颜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弯了眼睛,“你再等我一会儿。” 沈煜野不放心:“真的没事吗?你不想让我上去的话,我在电梯口等你好不好?” 孟羲颜刚刚还在慌张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她捧着手机,用着惯用的撒娇语气:“你在车里看看我们一会儿吃什么嘛,我想吃火锅。” “不行,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吃。”沈煜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孟羲颜抿嘴笑着,攥紧了手里的档案:“可是我想吃啊。” “最多吃清汤的。”沈煜野始终没办法拒绝她,只好板着脸道:“不然就算了。” “好嘛。”孟羲颜笑得开怀,“那你先预约,我一会儿就下去咯。” 挂了电话,她脸上的笑意褪不下去,方才紧张又惧怕的情绪,一瞬间荡然无存了。 翻开档案,她一眼就看到沈煜野的回答: “我心动从来不是因为她残缺的过去,破碎的现在。” “我心动的是有她在的未来。”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意识到我这辈子都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之后,变成现在这样。” “你说吊桥效应,我现在身在局中,也无法判断到底算不算。” “可就算是,我也想将错就错。无关谁救赎谁,我就是爱她,想和她在一起。” “我来治疗,是想成为健康的更好的自己,然后再去见她。” 沈煜野在车里又等了一个小时,才见孟羲颜姗姗来迟的身影。 他不急不恼,本来叉着手想要埋怨一通,好给自己争取到下次陪同的机会。 却在看见孟羲颜泛红的眼眶时慌了手脚。 “羲颜?”沈煜野伸手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痕,“怎么了?” 孟羲颜再也忍不住,扑进沈煜野怀里大哭起来。 离开那个山村后,她很久没有这样放声大哭过了。只有在沈煜野怀里,她才能感觉到安全,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情绪。 这几年来,她的眼泪是武器,为了达到目的而流,从颗颗分明,到汹涌成河,从梨花带雨,到嚎啕大哭,她都自如。 可是唯独没有这样撕心裂肺,死死抱着沈煜野的腰,哭得晕头转向,脑子里什么都没了。 她太累了。 报仇太累了。 演戏太累了。 活着太累了。 她沉溺在痛苦里已经太多年,甚至不知道怎么疏解,是沈煜野的出现给了她阴暗人生一道光亮。 她不敢握住这光,她要推开沈煜野,泥潭里扎根的人,天生就要在阴暗处卷曲藤蔓。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那束光仍然在,甚至比以前更温暖,更光明,牵着她的手,走向最好的未来。 “小熊……”孟羲颜带着哭腔,红肿着眼睛,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一说话就滴落在身上。 “你愿意娶我吗?” 沈煜野一愣,连忙抱着她:“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结婚证还在家里呢,你要回去看看吗,沈太太?” 孟羲颜摇头,固执地推开他,含着泪水的眼睛盯着他一转不转,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娶我吗?” 沈煜野心里的郁结突然如烟花般炸开,他僵了一瞬,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又难听: “羲颜,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孟羲颜用力地点头,双手捏住他腰侧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没有别的办法证明自己对沈煜野的爱了,因为这个男人太狠,把所有方法都用过一次。 他太干净了,但凡他脏一点点,孟羲颜都不会这么心疼,这么难过。 “沈煜野,你愿意娶我吗?”孟羲颜第三次问。 尽管两个人都知道答案,可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努力和纠缠都有了回应,这种欢欣和雀跃是没法用其他事情替代的。 第78章 满怀羡慕 只等沈煜野说出那三个字。 “我愿意。” 沈煜野眼里含着泪光,握住孟羲颜的手。 台下的人纷纷鼓起掌来,看着这对天成佳偶在台上宣誓,不少人都热泪盈眶,满怀羡慕。 然而就在主持人要例行询问孟羲颜的时候,沈煜野却接过了话筒:“我爱人的誓词,还是由我来说吧。” “孟羲颜,你愿意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遇到任何困难,想到我,依靠我,不将我推开……” “在一切想要放弃的时候,让我拥抱你,支持你,帮助你……” “在你疲惫、悲伤、痛苦的时候,让我分担你的不愉快……” “让我将自己的命运和你联系在一起,将自己的一切都编织在你的一切里……” “最重要的是,孟羲颜,你愿意接受我的爱,我的一切,我的生命,并宣誓再也不拒绝,不逃避吗?” 这特殊的誓词,除了孟羲颜,很难有第二个人再听懂。 沈煜野殷切地看着她,眼里的泪光闪闪,满目深情,第一次表现出了极大的渴望和恳求。 她笑了,沈煜野的誓词根本不是在约束她,而是在告诉她: 如果有朝一日,她仍然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可以留恋的了。 那就带着沈煜野一起离开吧。 “我愿意。”孟羲颜眼睛一眨,眼泪掉了出来,“有你在身边,我很愿意试试留在这人间。” 沈煜野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他忘了交换戒指,忘了流程,忘了台下坐着的来客,一把抱住孟羲颜,紧了又紧。 那誓词是他临时更改的,之前没有跟孟羲颜打过招呼,天知道他有多怕孟羲颜不同意。 可是还好,老天爷没有开玩笑。 他的羲颜,真的是他的羲颜了。 窝在沈煜野怀里,孟羲颜听见系统用御姐音祝贺:“恭喜宿主,黑化值成功清零,任务圆满结束。” “今晚十二点之前,积分商城仍会开启,宿主购买的物品会留在这个世界。” “十二点后,系统会自动解除绑定,恭喜你开启崭新的人生。” 孟羲颜闭上眼睛,凑上去吻了沈煜野的唇。 恭喜自己。 恭喜沈煜野。 恭喜这个世界。 一切都是崭新的了。 …… 方蕞茜别扭地坐在席上,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看着不高兴吧,眼睛里又亮晶晶的,映着不远处正在给孟氏父母敬酒的甜得齁死人的两口子,全是羡慕。 “方小姐,我敬你一杯。”孟舒澜特意从主桌走了过来,递给方蕞茜一杯香槟。 方蕞茜吓了一跳,她和孟舒澜的关系可谈不上好。孟舒澜这女人走到哪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很少有人受得了这种压迫感。 方蕞茜也不例外。 加上孟羲颜抢走了沈煜野,她再没给孟家过好脸色。 所以这酒从何而来,她懵了。 “绑架那次,是你匿名报警,告诉了警方确切位置的,对吧?”孟舒澜笑着把酒杯塞进她手里,“你聘请的私家侦探调查过包正龙,想必是之前他和我妹妹会面的时候被你看见了。” “所以你一直派人跟踪,发现不对后就匿名报了警。” 方蕞茜吓得语无伦次:“你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跟踪!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别害怕。”孟舒澜知道自己气场太强,难得的苦恼了一下,自己先干为敬,“我是来感谢你的。” “如果不是你及时报警,让警方及时赶到……”她回头看了一眼收红包的两位新人,“还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 方蕞茜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儿憋屈。 她是想调查孟羲颜和包正龙的关系,拍点儿照片给沈煜野看,好拆散他俩。 可谁知道那私家侦探告诉她,孟羲颜被绑架了,还让她看直播。 私家侦探跟踪的办法是给包正龙的车上装定位,这是犯法的,所以他不能报警,只能把地址发给方蕞茜,让她决定。 方蕞茜想了又想,找了个电话亭,打了一通匿名电话,这才算保全了自己。 “反正沈煜野不是比警察还早到吗!”方蕞茜气鼓鼓地,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香槟,“我报不报警都无所谓。” 孟舒澜笑着摇摇头:“不,警察赶到的非常及时。” “非常及时。” 方蕞茜本来奇怪,想再问问,却被孟舒澜打断:“方小姐这一辈,在公司里的是你的弟弟对吗?” “方小姐大学读金融,研究生和博士都在M国就读同专业,为什么不自己挑大梁呢?据我所知,你的弟弟远没有你强。” “方小姐,你的价值可远大于联姻。”孟舒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钱和男人,你选哪个?” 方蕞茜眯着眼睛打量她:“你不是去学艺术了吗?” “谁说赚钱不是一门艺术呢?”孟舒澜笑了。 两个漂亮女人站在原地对视,不过十几秒,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二人同时伸手,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握。 “合作愉快,方总。” “合作愉快,孟总。” …… 孟羲颜拉着沈煜野去找孟舒澜,她这个姐姐我行我素,说走就走,酒也没喝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去那边找找,我去后面看看。”孟羲颜皱着眉头,提起敬酒服的裙摆。 她一定要让姐姐喝到她的喜酒。 “好。”沈煜野笑着应下,目送她远去。 他一动不动,直到看不见孟羲颜,才说:“出来吧,调虎离山呢你。” 孟舒澜大笑着从一边儿的柱子后面走出来,踮着脚看了一眼远处,确定孟羲颜不在后,才给了沈煜野一锤:“行啊妹夫,对我妹妹好点儿。” “你可不只是想说这个吧?”沈煜野无奈地看着她,“说吧,知道多久了?” 孟舒澜的笑容收敛了,眼里满是认真:“我大学双学位,第二学位是心理学。” “她刚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的妹妹,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对每一个人笑,总是能在该露出什么表情的场合露出什么表情,总是乖巧懂事。 可是太乖了,太懂事了。 活像一个机器人,设置好了程序,没有自己的思想。 她不小心看见过孟羲颜袖口里的伤疤,密密麻麻,不至死,但疼痛可想而知。 第79章 机缘巧合 她也听到过孟羲颜房中传来压抑的,锤击墙体的咚咚声,和窗户一开一合的声音。 她无数次心惊胆战,大晚上坐在窗台看向妹妹房间的窗,生怕哪一次窗户打开后,就不合上了。 她去国外读书,不是学艺术,是去学医术。 她是去找自己大学的心理学老师的。 机缘巧合,她的心理学老师有一位老同学,在国内有丰富的就诊经验。 于是老师做局,介绍她认识了老同学的病人。 也就是沈煜野。 沈煜野在那场饭局上脸色大变,拉着她问孟羲颜的下落,当场订了机票,连外套都没拿就离开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被那个心理学老师告诉了孟舒澜。 没有详细的档案,只有模糊的就诊时间和大致的诊断情况,孟舒澜靠着这些和对沈煜野过往经历的调查,猜到了一切。 这才是她突然决定回国的原因。 她表面是旁观者,其实是推波助澜者,如果没有她提前做孟父母的思想工作,这门亲事根本不可能成。 她一直暗中观察,暗中引导,暗中协助,每次在他俩出现危机的时候,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刚刚她去和方蕞茜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那种后怕,只有了解孟羲颜的人才明白。 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孟羲颜会做什么,沈煜野会做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我妹妹吃了太多苦了。”孟舒澜认真地盯着沈煜野的眼睛,“她不应该吃这么多苦的。” “她应该和我一样在孟家长大,应该拥有一切。” “可是以前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了,只有现在和未来,还能抓住。” “沈煜野,我需要你答应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对她好,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一点儿伤害。” “你能做到吗?” 沈煜野严肃起来,他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一想起他的爱人,目光又带了几分温柔: “我一定会做到。不是因为答应你,而是本该如此。” 【姐姐的角色出场那么少,居然这么关键!!!】 【呜呜呜姐姐好好!我也要这样的姐姐!】 【真好啊,有这么多人爱着羲颜,她一定能走出来的。】 孟羲颜的脊背抵在墙上,眼睛湿润,泪水模糊了评论区的字。 如果不是评论区,她还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姐姐和她的丈夫,在进行如此严肃和坚决的对话。 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爱她。 原文里的孟羲颜啊,你看,你的目光太片面,将人生缩减为一本书中短短几章的厚度。 可是只要换一个角度,你的人生就鲜活了起来。 哪怕主角的动线,也是围绕着你展开。 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无所谓的人,在原文里是,现在也是。 那现在,就展开新的人生吧。 【羲颜,祝你健康。】 【祝你找到人生的新目标。】 【祝你学会爱自己。】 【祝你的未来,一帆风顺。】 孟羲颜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却笑着呢喃:“再见,过去的孟羲颜。” “再见,大家。” 评论区的小伙伴都在完结撒花,还不忘刷一波打赏。 分分钟,孟羲颜的余额就涨到了一万,最后在一万零八百这个数字上停了下来。 因为文章的完结,系统的打赏渠道关闭了。 孟羲颜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在脑子里看下一个世界的原文,连连惊呼:“她好酷,我好爱。” 系统无语:“她比你还疯,我都为我接下来的任务感到担忧。” “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孟羲颜看到最后一页,意犹未尽地关掉了界面,“她明明那么强,最后却栽在那样一个傻白甜手里,我不理解。” 系统无奈:“没办法,原文女主是穿越女,自带万人迷攻略系统,如有神助嘛。” 孟羲颜不怀好意地抿嘴笑,故意说:“那你和这个系统谁比较强啊?不会打不过人家吧?” “胡说!它不过是书里的小系统,我比它位面高,怎么可能打不过?” 孟羲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 系统被刺激到了,嗷嗷叫着说自己有多少功能,有多厉害,将那个什么破万人迷系统喷了一个底儿朝天,可孟羲颜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油盐不进。 气得它大叫:“那你看嘛!你看嘛!我把那本移植到你的世界里,你给我好好儿看着我是怎么把那个垃圾系统踩在脚下碾压的!” 孟羲颜瞬间乐开花:“好的系统宝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系统:又上当了,这个坏女人! 沈煜野看着自己怀里的爱人表情丰富,想也知道她没睡,不知道脑子里又在开什么小剧场。 他伸手摸了摸孟羲颜的眼睛,又从眼睛滑到鼻尖,再到脖颈,顺着她的下颌线摸到耳垂。 孟羲颜的脸红得像番茄,她怕痒,这是一个难得的弱点,被沈煜野吃得透透的。 车停了,孟羲颜慌忙起来,伸了个懒腰,假装自己刚睡醒。沈煜野看破不说破,只笑着让她穿上外套,免得着凉。 司机将车开走,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他们两个。 婚礼很累,从早忙到晚,原本以为一回家就能睡着的两个人,现在却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精神。 沈煜野抱着孟羲颜不放手,脑袋埋在她脖颈处蹭了又蹭,语调满是欣喜和不可思议:“我们结婚了啊……我们终于结婚了。” 孟羲颜也笑,搂着他的脑袋,揉乱他的头发:“小傻子!” “不是小傻子。”沈煜野闷声闷气地说,“叫老公。” 孟羲颜哽住,这真的有点叫不出口。 好在沈煜野没有强求,转而又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上了阁楼。 天上繁星点点,不见月,星光透过天窗洒下来,落在两个人的脑袋上。 沈煜野盘腿坐在地上,拉过一个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 “这是我看好多学妹都喜欢的拍立得,感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就想着你应该也喜欢。”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摘下的第一朵花。我学着做了干花,本来打算做成胸针,但是我手太笨了。” “这是生日礼物,一岁生日快乐,两岁生日快乐……” 他一件一件往出拿着,每一件礼物都被他包上了彩纸,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到后来的娴熟精湛,再到最后手绘彩纸,一直到二十二岁。 第80章 目标是报仇 “二十二岁生日快乐。”他图好玩,把这些东西堆在孟羲颜身前,垒城堡一样把她围在里面。 “还有这个,这是我买的第一枚钻戒。” “第二枚。” “第三枚。” “好看的戒指太多了,我觉得你都会喜欢,就都买了。没关系,你可以换着戴。” “还有这些……” 沈煜野还要往外掏东西,却听哗啦一声,孟羲颜跪坐在地上,一把推开了礼物堆成的壁垒。 礼物散落一地,挡在他们之间的墙支离破碎,孟羲颜扑上去把他摁倒在地,凶狠地咬了咬他的唇瓣。 沈煜野愣了一下,搂住孟羲颜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煜野……”孟羲颜拉着他的手往下探去,“就在这儿吧。” 就在这儿,在你五年来的思念里,在你堆满阁楼的爱意里…… 我们融为一体。 …… 孟羲颜又回到了那个梦里,她已经意识到,这里是原文的世界。 沈煜野像一头困兽,压抑住喉头的悲鸣,在她身上起伏。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呢……”他发狂一样咬住孟羲颜的唇,几乎要把她吞入腹中。 孟羲颜一下子有了原文中的自己的记忆。 因为没有系统,原文中的孟羲颜并没有因和系统对话而晚出门半小时。 路上遭遇事故,她的脑部受到了重击,失去了那一年的记忆。 她根本没有去那场宴会,也就无从得知,在宴会上,桑屿和沈煜野谈好了一切价格,只等她出院,就送到沈宅。 沈煜野幻想中的相认没有发生,他惶恐地发现,自己的小白兔根本不记得自己。 他的威胁不再有用,他们的过去只剩他一个人记得。 他慌了。 他以为孟羲颜爱桑屿,于是不许她见,断绝了她和外界的联系。 可是孟羲颜的目标是报仇,所以沈煜野阻挠她的行为,让她更痛苦,连带着他也一起恨。 过了很久,沈煜野才意识到孟羲颜想要什么。他找人,找证据,报警,端了那个拐卖村,以为这样孟羲颜就能想起他,至少能不抗拒他。 结果孟羲颜自杀了。 一次,两次,三次…… 沈煜野彻底崩溃了,他定做了锁链,将孟羲颜捆起来,给别墅所有的窗户都加了防盗网,开除了告诉她刀具存放地点的厨子。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把孟羲颜留下来,他着魔了。 他听说如果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 他不懂,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他只想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哪怕遍体鳞伤,哪怕相互折磨。 他想让孟羲颜活。 “羲颜……”他抱着孟羲颜,喘着粗气,“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他感受不到这件事的欢愉,因为身下的爱人不是自愿,她利刃一样的眸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负罪感,愧疚感,和想要她活下去的愿望,全都成了凌迟他内心的刀子。 他不能停。 他要羲颜活下去。 如果这都不行……那他就和羲颜一起走。 孟羲颜吃痛,皱着眉头骂道:“你就不能轻一点儿!” 不等沈煜野回神,她就伸出抵在他胸膛的手,缠在了他的脖颈上。 猛地一拉,沈煜野贴在了她身上,发出一声轻叹。 “笨蛋小熊。”孟羲颜悄声在他耳边说,“轻一点儿,慢一点儿。” “才舒服呢。” 沈煜野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孟羲颜的眼睛,生怕这又是什么让他放松警惕的阴谋诡计。 可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双眼睛,除了带着笑意的纵容和温柔,再没别的了。 “乖。”孟羲颜勾起脚,“再来一次。” …… 从阁楼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洒在两个纠缠的身体上,一览无余,叫人面红耳赤。 孟羲颜在脑海里呼唤系统,已经没有人回应了,评论区和积分商城的面板也无法调取。 她知道,他们走了,任务结束,接下来就是她的人生了。 一万多的积分,她花了五千,买了系统那个位面的所有能买到的时尚杂志和服装珠宝发展历程图鉴。 既然系统位面比书籍位面高,那这些创意和思路,一定也很新颖吧。 傻系统,被套话了还不知道。 她的新人生目标,是做好公司集团总裁的秘书,下一步征程,是给沈国强那个老渣男一点颜色看看。 沈煜野从后面抱着她,收紧了手臂,打断了她的思路,脑袋贴在她的后颈上,喑哑地吐出一句:“从你提出离婚后,我就一直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那场宴会,你没有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你把我忘了,一心想离开。” “我关着你,你恨我,我们像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仇人一样相互折磨。” “你还来不及想起我,就死了。” “你死后,我想杀了桑屿,你那么喜欢他,我想让他下去陪你。” “可是那个混蛋拿你姐姐挡刀子,他自己跑了。” “后来啊……我也死了。死之前我看到你了,你跟我笑,问我是哪里人,怎么在这儿。” “我回头一看,还是那个悬崖。” “我说,你跟我走吧,从这儿跳下去,我带你回家。” 孟羲颜鼻子一酸,故作镇定:“那我是怎么说的?” “我忘了。”沈煜野摇了摇头,“可能那会儿我已经死了,听不到你的回答了。” “昨天晚上,我又做那个梦了。” “但是这一次,你抱住我,叫我笨蛋小熊,还让我乖。” 沈煜野脸色发烫,把其他细节省略了,紧紧贴在孟羲颜的身上,嗅着她颈间的发香:“我好高兴。” 孟羲颜笑着转身,钻进他宽大的怀里,咬住他的喉结,在沈煜野逐渐惊诧的目光中,含糊不清地说: “乖。” “再来一次。” 轻纱幔帐,烛影摇红。 影影绰绰之中,一女子红纱笼身,露出光洁的肩膀,墨发如瀑,无风自动。 饶是隔着纱幔,也能瞧见她肌白如雪,身姿婀娜,是世上少有的尤物。 然而纱帐内的画面却没有那么旖旎。 女人端坐在床上,勾着红唇,眉梢眼角自有一道风韵。她端瞧着眼前的男人,欣赏他身上捆扎紧实的绳索。 第81章 无数预言 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容貌俊秀,面不傅粉而白,双眉清俊如峰,一双眸子被红布遮住,却仍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双眉。 “听说师兄你想杀我。”南音抬起玉足,一脚踩在楚有容的胸膛,将他踹翻在床上。 楚有容眉头一紧,正欲开口,南音却猛地用力,惹得他闷哼出声,心口一阵钝痛。 “是吗?我的大师兄?”南音笑得欢畅,伸手扼住了他的下颌,手指伸进他嘴里,摁着他的舌头。 楚有容唇齿轻颤,他下意识想咬,理智却在行动之前回了笼。 不行,他不能。 身上的这个女人,是整个凌云派,不……是整个天下的希望。 她是天命所归,转世圣女,无数预言集中在她身上,预测她将在明年的一场千古浩劫中,拯救天下。 纵然跋扈,纵然骄纵,纵然……胡作非为,罔顾伦常,坏事做尽! 也没有任何人敢伤到她分毫。 他算什么?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排资论辈可算作她的师兄,却仍只能在她身下屈服。 原本南音还要将他制成炉鼎,如今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只夜夜双修,反成了他运气好了。 南音眯着眼睛,看着身下男人的细微表情,便知道他只不过**在这儿,思绪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故而手又用了几分力,将他的脸掐出青紫,蘸了他唾液的手指在他唇上摩擦,一下子晶莹剔透起来。 “嘶——” 楚有容吃痛,眉头拧得更紧。 “我平素与你无冤无仇,怎么你会想杀我呢?”南音声音柔媚,如细密的蚕丝一样,直钻楚有容的耳朵。 “师妹……”楚有容喉头一哽,强作镇定,“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你是不是误会了?” 这女人将他掳回灵云峰已有月余,一开始在研究制作炉鼎的秘法,没工夫搭理他。 只是前两日突然放弃了制作炉鼎,逼着他欢好,不分昼夜,还在情盛之时不断问他,还想不想杀她。 杀她?他哪里敢! 世上所有的预言无不描述明年的浩劫有多可怖,却同时将救世主指向她。 这样的人,莫说要将他制成炉鼎,就是要把他生啖活剥,也不会有人阻止的。 入凌云派百余年,楚有容是亲眼见着这个小师妹是如何被纵容长大,从一个小混世魔王,变成现在的狂妄模样。 他亲眼瞧着十多岁时的南音打碎了掌门最喜爱的法器,却还能得到掌门的夸奖。 杀她? 呵,他是嫌命大吧。 芙蓉帐暖,烛火摇曳,在黑暗中跃动。一滴蜡泪落下,又缓缓凝结,与烛身交融,合二为一。 “就这么想杀我?”南音俯下身子,咬上楚有容的锁骨,满意地看着自己留下的牙印,又伸出舌尖舔了舔,惹得楚有容一身鸡皮疙瘩,“我对你这么好,还不满足?” 楚有容面若桃红,可表情里看不出半分**。他不敢睁眼,只梗着脖子躺得笔直,说出来的话也是清冷疏离:“我从未有这种想法,师妹一定是误会了。” 没有这种想法? 南音娇笑一声,撒娇一般用脑袋蹭了蹭楚有容的脖子,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师兄,有一个预言说,我会死在你手上哦。” “我会被你千刀万剐,被你剥皮拆骨。” “最后身首异处,永世不得翻身。” “你说我信不信呢?” 楚有容心头一跳,面上却仍然镇定自若:“不会的。” 南音媚眼如丝,却没人欣赏,见楚有容油盐不进,也没翻脸。 她缩在楚有容身上,扯着他的手搂着自己,真如仰慕爱人的小女人一般,娇滴滴笑说:“师兄……我最喜欢你了,你知道的,对吧?” 楚有容不吭声。 这话她都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了,上一次还是对新入门的小师弟。小师弟不知道她为人如何,当了真。 不过三天,小师弟哭着自断修为,当场下山,听说下了山便剃度为僧,看破红尘了。 这女人长相妖冶,一双眉眼极为勾人,修为又高,预言加深,多少男子趋之若鹜,排着队求亲想与她结为道侣。 她来者不拒,每一个都弯眼勾唇说好,花言巧语,浓情蜜意,可每一个最后都成不了。 不仅成不了,多半还得受情伤,不少人因此功力退步,再无精进。 甚至有人为她生了心魔,被自己蚕食。 这女人的喜欢,是毒蛇的牙,毒蝎的钳,碰不得,挨不得。 南音等不到楚有容的回话,不急不恼,又笑了:“怎么?师兄这是还没感觉到我深切的爱意?” “那怎么能成呢?” 她不安分地动起来,软唇凑到楚有容的耳根吻了又吻:“一定要让师兄感受到才行,对吧?” 红纱摇晃,人影交横,温软地嘤咛声不绝于耳,时而夹杂着几声隐忍地闷哼。 一夜贪欢。 …… 系统累了,麻了,想把自己卸载了。 它料到这个宿主不是善茬,却没想到如此不走寻常路。 三日前它附身南音,告诉她如果不加入反派修改计划执行任务,那么明年预言兑现之日,就是她葬身之时。 而手刃她的,就是被她掳回灵云峰,制成炉鼎,日夜被采补的楚有容。 南音答应得爽快,当即便同意绑定,也按照系统所言放弃将楚有容制成炉鼎。 可就在系统以为她会好好儿改造反派的时候…… 她把反派强睡了。 还不止一次。 还天天睡。 这都三天了,大改的还停留在前三行,但凡多写一点,这本书都得被关小黑屋。 最可气的是她睡完还要问人家为啥要杀她。 还要让人家发誓以后不杀她。 第二天睡醒还要逼问系统黑化值为啥没降低。 系统:是不是别人不发火你就把别人当傻子啊?我是真的生气了! 次日清晨,南音果然对着楚有容丝毫未变的黑化值责问系统:“你不是来耍我的吧?都三天了,怎么一点儿没变啊?” 系统属是无语:“你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方法有问题?” 楚有容虽然不及南音修为强盛,不及南音有预言加身地位高,但也是整个凌云派不可多得的奇才。 第82章 天之骄子 在南音入门前,在众人发现那些预言中的救世主指向南音之前,楚有容才是整个凌云派的天之骄子。 甚至于南音现在居住的灵云峰,灵力充沛,仙草遍山,也曾是楚有容的峰,被她抢去的。 修为高,悟性好,虽然话少有些冷情,却也待人和善。 再加上楚有容人如其名,容貌俊秀清丽,一眼万年,哪怕只是一个回眸,便惹得无数女修乱了道心。 这样的楚有容,本就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 岂容她南音这般折辱? “懂了。”南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我做得不够。” 系统正欣慰地感慨孺子可教,就听南音语调上扬:“不如今儿去宗一闯,问问那儿的女修可有什么法子。” 系统:要不你还是把我卸载了吧。 轰! 一声惊雷落地,整个灵云峰都晃了三晃,南音愣了一下,往洞府外望去。 她入凌云派百年有余,自打人们发现预言指向她就是救世主,连掌门见了她都得敬三分,更别提其他师兄弟了。 如此来者不善,还是第一回。 “南音!你给我出来!” “快出来!把有容师兄还给小师妹!” 南音听见小师妹三个字,脸上的笑微微一凝,转瞬间又恢复了往日轻佻傲慢的模样。 洞府外,十几个师兄弟大张旗鼓,各个手持法器,目露凶光,好像他们来砸的门并非是同门的,而是哪个妖兽的洞穴。 与他们怒发冲冠不同,一个身材娇小,长相可爱的姑娘忧心忡忡,一会儿拉拉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一张口便是叫人酥了骨头的奶音:“师兄……” “师姐……” “你们别这样,会吓到南音师姐的。” “南音师姐毕竟是救世主转生,人又漂亮修为又高,做事有个性很正常的。” “我只是担心有容哥哥,你们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呀。” 打头阵的是南音同门师哥吴明,听见小师妹郡柔还在不停为南音说话,又怜惜又生气,大手一挥打断了她: “小师妹,你才进宗门一年,根本不知道这个南音有多可恶!灵云峰灵气充沛,原本是师尊赏给楚有容师兄修炼的,却被她强行抢了去。” “百年来,她想要的都得给,不给就抢,仗着自己是救世主转世,修为高强,不知道打伤过多少师兄弟!” “而且她根本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多少男修因被她玩弄而生了心魔,终身修为不得精进,甚至还有因她剃度出家的!” “往日因着她救世主的名头,和师尊掌门的约束,我们忍便忍了,如今她明明知道小师妹你和有容师兄有命定的姻缘,却还要强抢师兄,横插一脚,真是忍无可忍!” “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这种恶毒的女人给欺负!且看师兄师姐们替你找回公道!” 话音未落,洞府的石门便开了。 南音红纱缠身,好好儿的衣袍叫她穿得魅惑十足,锁骨和香肩半露,隐约还能看到胸前的。 风起,红纱微动,她修长笔直的**若隐若现,一对儿赤足踩在地上,微微泛红,却仍白得剔透,叫人浮想联翩。 她长发披散,媚眼如丝,唇上的口脂晕开来,脸上还有两团绯红,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她刚刚在做什么了。 郡柔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拽着吴明的衣角,刚刚劝阻的话哽在后头,酝成了一声哽咽:“南音师姐……你……你把有容哥哥如何了?” 这一声委屈至极的哭腔把众人的思绪从南音身上拉回来,可看着她这身打扮,和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欲色,众人心知肚明。 看着南音耀武扬威一般的神色,又听着小师妹的抽噎声,众人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情绪也达到了顶峰:“南音,你欺人太甚!” “你明知道郡柔师妹和有容师兄有命定姻缘,却还横刀夺爱,你简直不是人!” “今天你必须交出有容师兄,给师妹赔礼道歉,发血誓再也不见有容师兄,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话间,众人高高举起手中的法器,一个个运气凝神,灵力覆盖全身,大有一副和南音拼一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命定姻缘?”南音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放声大笑起来,她笑得张狂,人也如一朵热烈的花一样绽放,叫人移不开眼。 “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怎么你们一个个儿精进修炼延年益寿的时候不提命,开筋拓骨容貌永存的时候不提命,到了姻缘这儿,又开始说什么命定了?” 她笑眯了眼,眼神钩子一样在吴明身上转了又转,红唇轻启: “再说了,我可没见她有多喜欢楚有容。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她和楚有容在一起的时间长吧?” “娇滴滴的小师妹一口一个吴师兄,你美死了吧?” “干嘛还来帮着追楚有容呢?我要了楚有容,你不就有机会了?” 吴明被说中心思,脸色一红,他确实喜欢郡柔。此事刚出,他也确实和南音所说一般,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郡柔眼眶一红,两颗泪珠在眼眶里坚强地打转儿,便叫他热血上了头,自己那点子小心思都不甚重要了。 “南音师姐,你误会了。”郡柔眼眶泛红,脸也粉扑扑的,一说起话来,脑袋上绑了蝴蝶结的两个小丸子一晃一晃,“我和吴明师兄只是兄妹之情。” “吴明师兄也因我年纪小,修为低,多照顾了我一些,各位师兄师姐哪个没照顾过我呢?” 她说着说着小嘴一撇,眼泪掉下来:“怎么在南音师姐口中,就成了我和师兄们不清不白了呢……” 小师妹一哭,这群人立刻恼了,纷纷奋起直言: “师妹别哭,她那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脏,看谁都和她一样!” “就是,她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不如转投宗!” “真脏!这样的女人谁愿意和她结为道侣?还敢这样说小师妹,小师妹可不是你这种女人能玷污的!” 南音缓缓收敛了笑容,她身上的红纱和披散的长发微微舞动,可分明无风。 第83章 在运功 却见她身周萦绕了一圈红光,竟是灵力外泄!她在运功! 众人大惊之余,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法器。 饶是她修为强盛,可想来也敌不过人多,若真动起手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一声铃铛响惊天动地,随着南音的灵力聚集,洞府中飞出一只硕大的铃铛锤,嗖地一声悬在天空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铃铛声。 铃铛锤是上古法器,凌云派的镇山之宝,千百年来无人能够征服,却在南音初结金丹之时认她为主。 如今这铃铛锤一出,不少人便被它那铃铛声浪震得耳朵流血,被它的强威压得软了双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修为稍低一些的,当即趴在地上,承受肝胆俱裂之痛,再无起来的力气。 郡柔不过是堪堪入筑基期的修为,此刻理应是痛不欲生,却只是半跪在地上,仍能保持精致,连脸上痛苦的表情都好像经过精心排练。 民间说西子捧心美得叫鱼儿忘了游动,如今不必见那西子,只消看一眼郡柔微蹙的眉头和隐忍坚强的眼神,便知道所言非虚。 南音勾唇,她倒要看看,这女人还能撑到什么地步。 她双手一起,铃铛锤旋转的速度更快,声音也更响,原本修为稍高受铃铛锤影响较小的人,此刻也踉跄了步子。 更不用说还手了,连最基础的凝气都做不到! 然而郡柔也只是弯了腰,眼底闪着泪花,更惹人怜爱。 几个师兄弟瞧见,甚至动用灵力护着她,连自保都忘了。 “宿主,我说过了,郡柔身上带着系统,系统不会让她有事的。”系统无奈,虽然书中的系统比它低了不知道多少段位,但是保护宿主这种小事还是做得到的。 更别说郡柔身上的是万人迷系统,因此哪怕是这种高压时刻,她也会保持精致的妆容和表情,只会惹得这些男人更加怜爱罢了。 南音挑眉:“哦,我倒要试试,她一个筑基初期,要如何在我金丹中期手下活命。” 说着,她指尖一动,铃铛锤变得比刚才还要大,几个修为不足的已经吐血昏厥。 可郡柔只是从唇角渗出血色,脸色苍白却更显柔弱,眸子坚毅地看着前方,不同于无骨美人,反而有一种悬崖娇花的破碎美。 更叫人心动了。 南音来了兴趣,她倒想看看,这女人是不是死了也如此美。 然而还没等她动手,铃铛锤便骤然停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小,飞了出去。 落在了楚有容手中。 楚有容原本的衣服已经被南音撕碎,如今身上穿的是一身崭新的青衫。 他站在那儿,如庭前青松,发间斜插着一支玉簪,几缕未能挽起的发丝飞在额前,徒添俊逸。 眸若星子,却添了几分清冷,平常他便不苟言笑,待人礼貌却也疏离,偏偏这股子清冷也能吸引众多女修。 铃铛锤落入他掌心,丝毫不见刚才威压众人时的豪放张狂,静得乖巧,如寻常法器无二。 可那是铃铛锤啊!千百年来无人能驯服的仙器,早已被天地灵气养出了真元,有自己的脾性。 据说凌云派掌门曾经和它缠斗十天十夜,不分胜负,最终只能作罢,由了它去。 故而人们早有传言,说是铃铛锤是瞧着南音对了性子,才甘愿认主。 一个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女,一个是混不吝滚刀肉一般的仙器,都是自身不凡,都是恃才放旷,谁也收不服,这才臭味相投。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脾气比天还大的仙器,居然违背了南音的命令,转而飞向了楚有容手中?! “不要胡闹了。”楚有容拿出大师兄的威严,他不急不恼,甚至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说出这么一句,就叫人忍不住胆寒。 虽不及南音,但他也是金丹初期,还是内门大师兄,说出来的话自然有分量。 “有容哥哥……”郡柔坚强地爬起,提着裙摆跑向楚有容,“谢谢有容哥哥救我……不然……” 话还没说完,她便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前栽去。 楚有容上前一步,顺手接住了飞扑而来的郡柔,丢下铃铛锤,将她打横抱起:“都散了。” 说罢,便抱着郡柔往外走去,大步流星,毫不留情。 “楚有容。”南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桀骜又张扬,“你当真要跟她走?” 楚有容的步子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从他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半分情绪:“她受伤了。” 南音笑了。 听听,小师妹受伤了,多么严重的事情。 惹得他一个素来冷情冷性的人,也这般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抱着她就要就医。 南音的笑声响亮,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可楚有容却仍迈步往前,口中喃喃几语,一柄长剑飞来,落在他脚下,载他御剑而去。 “呵,你瞧,有容师兄跟郡柔师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吴明看着楚有容离去,心里也是酸涩,却将这些不痛快都化作嘲讽,朝南音砸去,“你算什么东西?” “破坏他人姻缘,强插有情人之间,你真是蛇蝎心肠,又毒又贱!” 南音的视线从远去的楚有容身上挪回来,笑意更深:“你不会觉得,我会听楚有容的话,不跟你们‘胡闹’了吧?” 吴明脸色大变,他就是这么想的。 楚有容好歹是大师兄,师尊不在的时候,楚有容就是掌权人。他说的话谁敢不听? 正是仗着楚有容离去之前那一句制止,他才敢这般肆意辱骂南音。 可……他怎么忘了,南音是连掌门的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啊! 落在地上的铃铛锤再一次腾空而起,这一回,铃铛锤直接化作巨锤,遮天蔽日,轰隆隆地转起来。 铃铛声不再清脆,如夏雷一般震得人五脏六腑一同发颤,吴明当场七窍流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南音走过去,用赤脚踩在吴明的脸上,脚底沾了血,“哪儿的天,哪儿的地?” “我去毁了那天,灭了那地。” “再看他们还能不能成一对儿。” 南音一脚踹飞了昏厥的吴明,打着赤脚往前走,足迹带了血,步步生莲。 第84章 红衣似火 没了吴明这个领头羊,其他人哪里还敢当出头鸟?纷纷拖着身子让道儿,纵然心里怒火冲天,面儿上也绝不敢显露一二了。 铃铛锤缩小飞来,垫在南音的脚下,她慵懒地伸个懒腰:“走,也叫我瞧瞧那对儿苦命鸳鸯干什么去。” …… 南音知道,楚有容是带郡柔去了师尊那里。 他们的师尊是凌云派掌门的师兄,也是四大长老之一。 据说师祖原本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们师尊,却因为师尊醉心修炼,无暇监管,这才作罢。 南音还记得,她进宗门,就是被师尊捡回去的。 百余年前,她本是民间公主,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 后来连年征战,她还没来得及被送去和亲,便遭遇了国破家亡。 铁骑入关那天,她原本穿戴整齐,欲与国家共存亡,却在城楼上看见了一个仙影。 那男子白衣飘飘,脚踩仙鹤,原是周游人界云游修行,却看见了城楼上红衣似火,痴痴凝望着自己的南音。 “不认命吗?”他看着南音,温和一笑,“可愿意随我修道,从此不问世事?” 南音看着仙风道骨的男人,又看了一眼火光弥漫的人间:“不问世事,修道何用?” 男人一愣,旋而笑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就是这句话,让南音踏上了修道之路,摒弃凡尘的一切,执着修炼。 南音昂首看着这个引自己进门的男人,下巴抬得老高,只等他一如往常,面对犯下滔天罪行的自己,也只是笑着叹气,说一句“孩子脾性”。 然而师尊陆浮云看见她闯入门内,却是抬手一道金光打过来,直逼得她连连后退,不得不举起铃铛锤格挡。 红光与金光交错,南音皱着眉头应对,却见陆浮云膝盖上正是昏迷不醒的郡柔。 这道金光威力十足,为的就是阻挡南音上前,故而十分难缠。 南音一边发力,一边盯着陆浮云,看他将自己挡下之后,运功为郡柔疗伤。 他也曾这般替自己疗伤。 那时她刚入山,道心不稳,家国之痛叫她戾气十足,言语不合便能和人动起手来。 陆浮云就是这样将她放在膝盖上,运功替她疗愈。 “这女主真会演。”系统在她脑子里不屑道,“明明没什么大碍,却故意装昏迷。” “等我干扰一下她的系统,吓吓她。” 话音未落,躺在陆浮云腿上的郡柔便猛地一激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系统怎么消失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她资质平平,毫无实力,唯一的外挂就是那个万人迷系统。 有系统傍身,她一路高歌猛进,愣是凭凡人之躯拜入宗门,靠着灵丹妙药堆出了一个筑基期。 刚刚她还在跟系统吐槽南音的可怕,怎么一瞬间系统就消失不见了?! “郡柔?”陆浮云皱起眉头来,“你醒了?” 随着他转移注意力,和南音针锋相对的金光也消失了。 南音笑了:“小师妹醒得可真及时啊,若是我不来,还打算在师尊腿上躺多久?” 郡柔回神,慌张起身,对着南音连连摆手,委屈地撅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叫南音师姐误解?” “方才说我和师兄不清不楚,如今又编排我和师尊……我的清白事小,可若是辱了师尊的名誉,我如何担当得起呀?” 闻言,陆浮云脸色微变,看向南音的眸子也带了些威严:“南音,你过分了。” 南音勾唇,眼底却没有笑意,直勾勾盯着陆浮云:“师尊是说我掳走楚有容过分,还是说我随口说了两句郡柔过分?” 站在一旁的楚有容突然被点名,眼睫颤了颤,又垂了下去。 他只是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像一个透明人一般,一言不发。 陆浮云脸色难看起来,正准备说什么,却被郡柔带着哭腔抢了先: “南音师姐,你为何明知道我和有容哥哥是命定姻缘,却还要强行将有容哥哥带走?” “你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修为也高,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抢有容哥哥?” 系统“呕”了一声:“一口一个有容哥哥,我真的要吐了,她怎么这么会演?” “要不是楚有容是她现阶段的目标,她才不会去啃这个硬骨头!” 南音眉梢一挑,笑容灿若桃花:“对啊,我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修为也高,你的有容哥哥喜欢我,很奇怪吗?” “命定姻缘重要吗?难道不是两情相悦才重要?我和你的有容哥哥都认识百余年了,他和你才认识多久?” “我们两个早就情投意合,就等一个契机结为道侣了,你现在告诉我,谁才是第三者?” 郡柔被南音怼的眼眶通红,这个师姐之前不是不屑于理她吗?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了! 而且还把她堵得一句也说不出! 却见陆浮云皱着眉头:“南音,休要胡闹!你不过一时兴起……” “谁说我是一时兴起?”南音呛声,打断了他,“我跟他三日,不分昼夜,如今我已经离不开他了,正打算同他结为道侣呢。” 郡柔急了,大喊道:“你胡说!有容哥哥刚刚还抱着我来找师尊治疗,看也不看你一眼!” “哦?”南音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刚刚不是晕过去了么?怎么知道的这般详细?难不成……” “不、不是的!”郡柔没了系统,慌得话也不会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的……” 陆浮云听得脑仁疼,锁着眉头看南音:“别闹了。此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妥,回去禁足三年,不得出灵云峰。” 南音笑开了:“师尊,禁足可以,先把我的事儿处理了呀。我是来求师尊应允,和楚有容结为道侣的。” 陆浮云自然不相信什么两情相悦的鬼话,却也不能无所表态,便拧着眉问一直保持缄默的楚有容:“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确定要和她结为道侣?” 这话问得实在多余,答案显而易见。可他必须问出来,待楚有容回应,叫南音再免开尊口,少拿这事儿来烦他。 第85章 凝望 南音手背在身后掐了一个诀,传了一个秘音给楚有容:“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把你娇滴滴的郡柔妹妹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楚有容眼皮跳了跳,终于将眸光挪到南音身上,却见她笑得放肆又快活,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瞧着他,好似真的在等他的答案一样。 “师尊……”他收了视线,“是真的。” “好了,有容都这么说了,你就别使小性子……你说什么?!”陆浮云罕见地急躁了,声音也高了几度。 见他这个反应,南音大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开心得不得了:“师尊,听见了吧?” “难道你们要拆散我们两个相爱的人,去凑什么命定的姻缘吗?” 南音嘴角勾起的笑容嘲讽至极,她看也不看郡柔一眼,只盯着陆浮云:“师尊,那我们便告退了。” “毕竟……还要筹办结契仪式呢!” 说完,她坐上变大数倍的铃铛锤,大笑着飞远。 楚有容眼眸垂下。 她的目标太过明显,甚至于都没看自己一眼。 “还不滚回来?”秘音入耳,南音不耐烦的声音钻进他脑中,“非要我杀了郡柔你才高兴?”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道侣。” 听到道侣二字,楚有容浑身一僵,连告辞的话都没说出口,便直愣愣转身出去,御剑往灵云峰飞去了。 …… 楚有容回了灵云洞,却不见南音人,正四处张望,却不料被一双手从身后抱住。 白皙的手臂搂进了他的腰肢,不安分地上下游走着,越来越高,滑到脖颈处。 扼住了他的喉咙。 “有容哥哥……”南音故意学着郡柔的语气叫他,明明柔媚异常,却让楚有容浑身一凛。 南音咯咯咯笑着,攥紧了他的脖颈,扣住他的脉门:“不如我们来聊一聊,你是怎么操控我的铃铛锤的吧?” 铃铛锤这样的仙器,认主只认一个,再无二主,既然与她结契,就不应该听命于第二个人。 可是今日,楚有容竟然随随便便就操控了她的铃铛锤。 “当时我身上有师妹的灵气。”楚有容深吸一口气,“现在便不行了。” 南音眉梢一挑,双修还有这样的能力?倒是长见识了。 她松了楚有容的脖子,胡乱在他身上摸了几把,便放了他:“以后别叫我师妹,恶心。” 楚有容面容一僵,抿着嘴应下。 虽然被禁足,但南音不以为然,转了身便要去峰顶的灵泉沐浴,毫不理会杵在原地的楚有容。 瞧着南音远去,楚有容这才微微松懈下来,眸子里尽是落寞和郁结。 说什么最喜欢他? 他心里清楚的。 百余年来,南音的目光就没有停在他身上过。 所谓的结道侣,也不过是拿他当刺激旁人的工具罢了。 楚有容坐在床上,看着早晨造成的一团狼藉,原想掐个诀收拾干净,却又忍不住和衣躺下,脑子里全是清晨时分的混乱和**。 他躺在昨夜南音睡的那一边,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回忆着南音趴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南音……”他低沉呢喃,“音音……” 要是你喜欢的不是师尊,而是我,就好了。 传说凌云派脚底藏着一条沉睡亿万年的上古神龙,这才使得凌云派成为修道界头号大派。 而灵云峰,就位于龙头旁边,虽然不及龙头的灵气充沛,却也有龙吐息之惠,山上山下仙草神兽,实在是修炼圣地。 尤其是峰顶的灵泉,在漫漫大雪中兀自蒸腾着热气,只消一泡,身上的疲劳全都消散,对修炼大有裨益。 南音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人也缩进了池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眯缝着眼儿好不惬意。 【这文三天写了三行,我是服气的。作者怕是不想恰饭了。】 【又有大改文了?怎么办,我现在看大改文比看新文还带感!】 【嘶,我记得这本最后太监了,作者铺的伏笔太多,以至于后面填补上,到楚有容杀了南音后,就戛然而止了。】 南音看着这句话,脸上仍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温泉薄雾的缭绕下,更显得魅惑。 她做事风格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若非还顾念凌云派的脸面,和不想让师尊为难,恐怕那些惹了她的人,早就排着队去奈何桥报道了。 故而她从来就知道,想让她死的人很多,若是有朝一日技不如人,或是给了哪个杂碎可乘之机,那不要说性命,怕是连全尸也留不下。 只不过在这个劳什子系统出现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最终杀了自己的,竟然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兄楚有容。 不得不承认,楚有容是好看的,什么也不用做,便是远山劲松,便是天高云薄,便是悠悠波横不见尽头,一眼忘不尽,只落一个痴痴凝望。 可他也是冷情的,师兄弟口中的他,不与人亲近,不多费口舌,明明是修剑道,却好似修了无情道一般,冷漠得叫人敬而远之。 南音自己就是个难缠性子,自然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百余年来,她和楚有容说过的话不过寥寥几句,还大都是她说他听,无趣至极。 若非如此,当她得了炉鼎修炼的秘法时,也不会第一个想到楚有容了。 同辈中,修为仅次于她,长相又养眼,还是个闷油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简直太合适。 只是现在看来,楚有容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嘛。 “不愧是我喜欢的男人。”南音眯着眸子娇笑,因热气而染红了的眼尾翘着,媚态十足。 系统语塞:“你真的喜欢他?原书中可说你喜欢的是师尊陆浮云啊。” 南音笑出声来:“我是喜欢他,又不是只喜欢他。不过我宣布,在任务结束之前,我可以最喜欢他。” 系统:渣女! 渣女南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两条**在水里扑腾了两下,起了坏心。 美人出浴,怎么能没有人欣赏呢? 她单手掐诀,传了一个秘音给楚有容,模仿着郡柔的声线,焦急无措地大叫:“有容哥哥!有容哥哥救我……我在灵泉……” 第86章 一战之力 三,二,一。 南音三根手指还未全部压下,楚有容便出现在了灵泉边。 他衣衫半敞,显然是刚睡下,脸上还有紧张跑来的红晕,最可笑的是他脚下踩着剑,却没穿鞋袜,一双脚被自己的法器割了一个鲜血淋漓。 “你……”楚有容惊慌的表情还未收起,看着怡然沐浴的南音愣了一瞬,这才慌忙转过身。 南音笑得前仰后合,一双手拍打着水面,水花溅起又落下。 太有趣了!她第一次瞧见冰块脸楚有容如此狼狈,饶是被她捆了做炉鼎时,被她摁在床上双修时,也没有这般慌张。 “有容哥哥!”她捏着嗓子学郡柔,“你是来救我的吗?” “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声放肆又狂妄,随着笑声,泉水打起浪来,一下子扑在楚有容的身上,将他浇了一个透。 楚有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受到南音贴了上来。不着丝缕的身子从后面紧紧挨着他,两只手不安分地剥着他湿透了的衣服。 “师……”想起南音不愿意听他叫师妹,楚有容吐了半截儿的字又生生憋了回去,“莫要胡闹了。” “我没胡闹啊。”南音嘻嘻笑着,双手抱紧了他便往后仰倒,抱着他一起栽进了池中。 楚有容吞了两口水,脑袋沉在水底,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眼睛也不敢睁,只任由南音摆弄他。 下一秒,南音便像一条鱼儿一般钻进他怀中,与他肌肤相贴。 楚有容屏息凝神,人也僵硬了起来,脑子里全是这几日没羞没臊的画面,不由得脸上灼烧,心跳也乱了又乱。 温泉水滑,他浑身发烫,每一寸肌肤都更敏感,能清晰地感觉到南音的贴合和游离。 南音的手又软又韧,从他脖颈处一路滑下,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个旋儿,往下挪去。 莫说楚有容,就是评论区里的读者都以为南音又准备图谋不轨,连系统都做好准备停止描写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南音的手停在了楚有容的膝盖上,猛一用力。 她竟是用灵力将楚有容的腿折断了! “呃!”楚有容疼得睁大了眼睛,却见南音妩媚的笑容展开来。 她堵上楚有容的唇,不许他叫出声来,可手仍放在他的腿上,不断施力。 “师兄……”她含着楚有容的唇瓣,一声师兄叫得千娇百媚,可下一句话却叫人汗毛竖起,“你如此不安分,叫我如何放心嫁给你?这双同别的女人离去的腿,不要也罢。” “我这么喜欢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她的低语像蛇吐信子一般惹人惊恐,可偏偏她又眼波流转,眉目含情,“若是你再和那个小贱东西纠缠不清,我就杀了她,把头砍下来送给你,叫你天天看着。” 楚有容隐忍着蹙眉,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嘴便被南音伸出的小舌堵住,狂乱的吻和持续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可他却没能伸手推开南音。 一吻结束,南音终于收回了手。灵泉有疗愈之效,楚有容本身又是金丹初期,不消片刻,那红肿疼痛便消下去了大半,骨头也接上了。 南音跨坐在楚有容身上,将他逼到池边靠着,双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欣赏了一遍他矜贵清秀的容颜,笑得眯了眼:“我最喜欢你了。” “歇了你那些旁的心思,乖乖做我的道侣,我会对你好的。” “可若是让我再看到你为了别的女人抛下我……” 她一口咬上楚有容的脸颊,一用力,血流了出来。 她松了口,舔着舌尖上的血,满意地看着自己给楚有容留下的印记。 “那就不是今天这般简单了。” 【我靠居然是病娇倒追剧情吗!!!】 【锁死锁死给我锁死!我今天就要嗑死这一对儿!】 【南音好吓人啊我的天,我要是楚有容,当场跑路。】 【呃,原文党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原文里南音一直喜欢陆浮云啊,为了提高修为能站在陆浮云身边,还抓了楚有容做炉鼎,差点把楚有容吸干!】 【楼上说的对,后来楚有容杀了南音,把她碎尸万段,还分别封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他俩是纯纯的宿敌,这也能嗑?】 然而和楚有容勾勾缠的南音并不知道评论区里的动向,她眼里只有楚有容,以及两人沉在水里相互碰撞的身子。 “说爱我。”她勾着楚有容的脖子,蛮横又霸道。 楚有容紧闭双目,一动不动,被吻得通红的唇颤了颤,终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说?”南音凑近,将他抱得更紧,“难道你心里还在想着郡柔?” “难为你这般疏离的一个人,却对她的事那样上心,你是不是很恨我啊?这样拆散你们两个。” “可是不行哦,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她抚摸着楚有容的脸,分明笑着,可眼睛里流露出的阴郁和狠戾却毫不掩饰,好像猎人盯上了猎物,舔了舔嘴唇,就要展开一场捕杀。 楚有容眉头皱起,抿着唇不吭声,苍白的脸上又恢复了几分血色,喉结上下滚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南音知道,楚有容虽不及自己,但好歹是金丹初期,若真要动起手来,也有一战之力。 只不过这男人向来摆着凌云派大师兄的架子,门规恐怕已经能倒背如流,百余年来从未见他触犯过任何一条。 自然不会对她动手。 更遑论她作为救世主在门派中的地位,哪怕是师尊训斥责罚也要掂量掂量后果,楚有容更不会招惹了。 可是楚有容越隐忍,表现得越淡漠,她心里的那团不服气便越汹涌。 “若我是郡柔,你也会这般冷漠?”她嗤笑着捏住了楚有容的脖颈,“怎么,和我做这档子事儿的时候也还在想她?” 楚有容眉头皱得更紧,南音见状冷笑:“我说中了?我真不明白,她到底哪点好,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这般喜欢!” 楚有容心头猛跳了一下,随后就是针扎一般的疼。 第87章 乱了心神 他何尝不知道,南音状似是在说他,可实际上说的是师尊呢? 这么多年了,除了师尊,没有人能入南音的眼,包括他这个多年来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大师兄。 他不过是只能静静站在旁边注视的人而已,不过是在南音起了坏心思时才能想起的人而已。 正是太清楚南音的心思,故而她现在就在自己怀里,只要一伸手便能抱住,只要一睁眼便能看见,楚有容也只能凝固在这儿,一动不动。 南音要的不是他,他便不能惹南音的嫌。 若是一块木头一样任她摆弄,或许她还有几分兴趣,多玩弄他一阵子。若是贸然动作惹了南音恶心,恐怕此生漫漫,他也再不能靠近南音了。 楚有容一言不发,南音却也不觉得无趣,反而软和了态度,贴在他怀中,合上了眼睛:“乖乖跟我在一起,绝了其他的心思,明白吗?” 她不指望楚有容回话,自顾自匀了呼吸,睡了过去。 故而也不知道在她熟睡后,一向自持的楚有容睁了眼,满目猩红,眼睛一眨不眨地将怀中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伸手,环成一个圈,把南音圈在自己怀里,却没有挨上她的肌肤。 就这样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妄想着他紧紧拥抱了南音,也不用害怕她生气。 他当然会乖乖和她在一起。 哪怕只是被当成刺激旁人的工具,哪怕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物,他也甘之若贻。 …… 郡柔的伤势好了,便于情于理不能黏着陆浮云不放,更何况她被系统的突然消失吓得魂不守舍,自然无暇挑逗招惹谁。 好在她回到自己房中不久,系统就又一次出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郡柔吓得肝儿颤,眼泪几乎要飞出来。 这个世界和她的世界截然不同,强者为尊不说,还有光怪陆离的修道灵力,她作为异世之人毫无天分,唯一的金手指就是这个万人迷系统了。 若是连系统都丢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万人迷系统也摸不清头脑:“好像是被干扰了,没事,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可能是软件需要更新了,我回头去找管理员看看。” 郡柔这才松了一口气,恨恨咬牙:“这个南音,处处和我作对,每次我攻略别人的时候,她都要横插一脚!系统,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别来烦我?” 系统毫不在意:“本来你也不是非得攻略楚有容不可啊,现阶段的任务除了他还有陆浮云呢,陆浮云对你的好感度可比楚有容高,你怎么不去攻略他?” “可是我喜欢楚有容啊!”郡柔眼神一变,满脸向往,“他真的好帅哦,要是在我那个世界,绝对是禁欲系偶像。而且我和他有命定的姻缘,这也算缘分吧?” “更何况你说过了,这几个重要人物,不管哪个被攻略成功,我都可以取代南音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对吧?” 系统笑说:“那当然了,毕竟南音只是书里的角色,你可是读完了全本的读者。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把所有的男性角色都攻略了。” 郡柔听到系统的肯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来:“陆浮云那样宠惯南音的人,都因为我将南音禁足三年,区区一个楚有容,又不是男主,难道我还吃不下他?” 她好歹是异世之人,将这本书的内容看了一个十成十,南音就算是女主又能怎么样?面对她这个知晓未来抢占先机,还带着万人迷系统金手指的外来者,也只能吃瘪! 她在异世看这本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男配楚有容,深陷于他清冷的性格和英俊的外表,最重要的是他表面冷漠,待人接物却暗藏温柔,直击她的心房。 她就不相信,她还抢不过一个南音了! 楚有容猛地惊醒,回头一看,南音正抓着自己的胳膊,浑身发抖,眉头紧锁。 昨日他们在温泉里泡了半天,见南音毫无醒来的趋势,他便大着胆子将南音抱回了房中。 原本不该趁她沉睡不醒时搞些小动作,却在临走时被做梦的她扯住了腕子,便半推半就地躺下了。 只是一夜无眠,清晨刚刚有些困意,还未入梦,便被南音死死攥住了胳膊,吓了一个清醒。 睡梦中的南音少了几分戾气和倨傲,姣好的容貌卸下几分防备一般的妩媚,多了点儿恬淡。 若不是她眉头紧锁,嘴里胡乱念着什么,双手死死抓住楚有容的胳膊,指甲都嵌进肉里,那必然是一副绝妙的美人图。 “南音?”楚有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紧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他毫不在意自己被掐得没了血色的胳膊,只柔声轻唤,“音音?醒醒。” 做噩梦了? 楚有容低下脑袋,去听南音口中的呢喃,却只捕捉到了几个字符: “别杀我……” 楚有容脸色一白,他低头看着南音,一时间乱了心神。 这些日子,南音回回都要折磨他一般,反复责问他为什么想杀自己,又同他欢愉时逼他承诺绝不杀她。 难道那个什么所谓的预言,当真对南音造成了这样深厚的影响? 她当真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杀了她? 楚有容轻晃着南音的身子,却没能将她叫醒。 思来想去,他任凭自己的心跳逐渐狂乱起来,伸手抱住了南音,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顺着她的发滑到后背,给灵兽顺毛一般,轻柔又温和: “没有人会杀你的。” “不会有人伤害你。” “我在……” 南音皱着眉,竟能和他对上话:“你是谁?” 楚有容卡壳,他是谁呢? 南音会想在这个时候,得到谁的安抚? 他心口又一次传来钻心的疼痛,纵然有千万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清楚,南音爱的是师尊。 就算她现在在自己怀中,就算他们共赴巫山,共享鱼水之欢,却也磨灭不了一个事实。 这场游戏,只有他在动情。 他喉头发苦,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又怕南音恼了他逾矩的举动,再不理他。 第88章 角色 可若说出师尊的名字,看着南音因为别的男人而舒缓,他又不甘心。 这么一犹豫,南音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楚有容平躺在旁边,静静闭着眼睛,还未睡醒。 “奇了怪了。”她戳了戳楚有容的脸,“幻听了?” 她明明感觉到楚有容搂着她轻抚,明明听到楚有容一声声呼唤,若非如此,她怕是还被魇在梦中,醒不过来。 【装睡!他在装睡!!!】 【刚刚一口一个音音叫得那么亲密,现在音音醒了就装睡,这男人怎么这么怂!】 南音瞪大了眼睛,眉稍挑的老高。 紧接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鸣得意地对系统说:“我就说,但凡有点儿眼光的男人,都不会放着我不爱,去喜欢什么郡柔吧!” 系统:“有什么用?他还不是把你杀了?” “那是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南音不屑道,“我现在又没有把他做成炉鼎,还要和他结为道侣了,他一满足,黑化值不就降低了?” 系统不怀好意地一笑:“他的黑化值到现在可是一点儿没降呢!宿主,别说我看不起你,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黑化值和你没啥关系?” “没关系他杀我干嘛?!”南音难以接受。 系统贴心地帮她打开积分商城的面板:“你有上个世界的宿主赠送的五千积分,可以买一本原著来看看嘛!” 南音眉稍一扬,那股子傲气又上来了:“不需要。” 说话间,她翻身搂上楚有容的身子,也不似寻常一般挑逗,只是静静抱着,当真好像一对儿痴缠情侣一样。 楚有容默念静心咒,才叫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平静下来,不至于露出马脚。 南音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亲昵的举动,对楚有容来说只是一次又一次更深的折磨。 南音的每一次触碰,对他来说都是考验,都是让他自乱阵脚的危险。 他的**和渴求在南音的一次次靠近中逐步提高,从一开始的只是想注视着她,到后来想碰碰她,再到现在…… 他必须用灵力护住心脉,才能控制住自己将她嵌入骨肉中的**。 “别装了。”南音的声音绵软又妩媚,吹在楚有容的耳朵里,像一条小蛇,顺着耳朵眼儿钻进去,“我知道你没睡。” 楚有容心跳漏了半拍,强忍着没有破功,仍坚定不移地装睡。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南音勾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也?还有谁喜欢她?楚有容心里滑过一个个人名,全然忽略了这句话还有另一种理解方式。 南音往他怀里钻了钻,长叹一声:“想听你说一句爱我这么难吗?我就这么没有魅力?” 不是的。楚有容在心里说。 不是的,你是世上最有魅力的女人。 只是他心里清楚,南音如今对他的兴趣全然建立在和郡柔作对上。 南音喜欢陆浮云,吃味陆浮云和郡柔走得近,这才把他这个郡柔的命定姻缘之人绑在身边。 若是他如此轻易地顺了南音的意,恐怕她就不屑于在自己身上多费功夫了。 他还想延长这奇怪的博弈和对峙,想日日和南音纠缠不休,哪怕她另有所图,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她是主动和他产生关系的。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有容哥哥?南音师姐?”郡柔的声音突然从洞府外传来。 南音搂着楚有容的手瞬间收紧,眼底露出嫌恶又警惕的光。 “你的好妹妹来了。”南音冷笑着掐住他的下颌,“还不起来?” 楚有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洞顶,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见他睁眼,南音的嘲讽更甚:“果然是郎情妾意,我怎么叫你都不起,她一来你就醒了。” 灵云峰地势崎岖,一峰涵盖四季之貌,南音又是个贯会享受的人,所建洞府也正巧在山中最适宜的位置,故而四季如春。 郡柔站在洞府前,也略有些战战兢兢。虽然系统百般承诺会保住她的命,但是不得不承认,南音的压迫感太强了。 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又如何能跟南音这样逆天的百年老怪相提并论? 只是南音是这本书的主角,先天就是修道的苗子,又是圣女转世,救世主,男主男配都围着她打转转…… 实在是太惹人眼红了。 郡柔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这本书时,无数次将自己代入南音这个角色,如今真有机会将南音作为主角的身份占为己有,她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深呼吸片刻,郡柔又准备叫喊,可“有容哥哥”四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洞门开了。 楚有容略带难堪的脸色出现在门口,却不见南音。 郡柔看呆了去,楚有容身上一袭红衣,分明是南音昨日穿过的衣服,胡乱叠在身上,这儿露一块腹肌,那儿透一块胳膊。 然而这样不得体的装束,却别有一番诱惑。 一向冷情冷性的公子哥,如今却是这般面红如血,凌乱不堪,仿佛一朵破碎的娇花可以叫人随意采撷。 楚有容不敢看郡柔的眼睛,他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只是南音方才实在是恼了,爬起来便要去杀了郡柔泄愤,他阻拦不得,被迫答应以这等装束出来见人。 只求南音不要一时怒火上了心头,真把郡柔打出个好歹来。 殊不知,他这样妥协,在南音看来反倒坐实了他爱慕郡柔的事情。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他眼睛是瞎了? 南音翘着腿坐在洞府里,洞门半开,楚有容又堵在门口,故而郡柔看不见她。 自然也看不见南音邪性一笑,走到楚有容身后一点点儿解开他仓促系上的腰带。 楚有容浑身一僵,慌张地伸手去抓身后被解开的细带,却忽略了前面挂在胸膛的轻纱,不过一个动作,胸膛便露了出来。 他难堪至极,身体烫得像火,能感觉到南音冰凉的手指在他背后轻轻戳着。 “有容、有容哥哥……”郡柔小脸通红,她不过十几岁,还正是情窦初开的丫头,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得往后踉跄几步,捂住了嘴。 第89章 心甘情愿 可眼睛里闪闪发光的东西,却是捂不住的。 南音冷笑一声,一把拽住楚有容,把他搂在怀里,这才现了身。 长袍扬起,她一挥手,把楚有容裹了一个严实,这才贴着他的耳朵说:“只有我才能看你,记住了。” 楚有容耳根红透,咬了牙。 明明是她在背后捣鬼,不然他何至于如此狼狈?还要说这种话,扰他心神。 “如何?见到你的有容哥哥了?”南音强势箍着楚有容,宣示主权一般叫他牢牢靠在自己怀中,眉梢一挑,一般,“他在我这儿可快活呢。” 郡柔的脸又红又烫,她哪能不知道南音话里话外的意思? 只是不甘心,南音不是一向对这个男二毫不在乎吗?有必要为了和自己置气,做戏做全套吗? 万人迷系统连忙安慰:“柔柔,你可要清醒一点!南音现在这样不过是因为你和男主走得近,她吃醋了,才把目标对准楚有容的!” “你可别忘了咱们的计划!” 郡柔脸上的火消下去不少,脑子也清明了一些。 她别过头,佯装不忍去看,声音也带了点儿哭腔:“若……若是有容哥哥和南音师姐两情相悦,郡柔纵然有万般不舍,也只能祝福。” “只是我今日来,并不是说这件事的。” 她眼睫一抬,楚楚可怜地看向南音:“是师尊让我来找你们,说是有要事商议。” 楚有容明显感到南音的身子一动,他刚刚的悸动全被南音这一个动作压了下去。 果然,她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都和师尊联系着。 如今她没有一听到师尊传唤就松开自己,恐怕也是因为不想在郡柔面前占了下风吧。 “师尊没告诉你,我被禁足了吗?”南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禁足三年呢。” 郡柔心里暗笑,面儿上却不显,仍带了几分焦急和忧心:“可是师尊受了伤,也没办法亲自来灵云峰呀。” “受伤?”南音皱了眉,“师尊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楚有容偏过了头,若不是南音现在还搂着他,他真想立刻离开这里。 他和师尊之间的差距太大,南音甚至连掩饰一下都不屑,大剌剌将这种偏心和差别对待摆在明面儿上。 刀子一样剜他的心。 “就昨天,师尊去了南山禁地,回来便吐了血,打坐了一晚上,现在还卧床不起呢。”郡柔回道。 南音脸色一变,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好几眼。 打坐了一晚上,了解得挺详细嘛? “你陪了师尊一夜?”南音眯缝着眼儿,不无嘲讽,“这都没得手?” 郡柔一愣,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什么是“得手”,脸上又晕起两抹绯红:“南音师姐慎言!我与师尊只有师徒之情,我的心都是……” “有容哥哥的,知道了知道了。”南音摆摆手打断她,满脸不耐烦,转而看向楚有容,“既然确实有事,便过去一趟。” “你回去换身衣服,我先去瞧瞧。”南音松了箍着他的手,将他往屋内推去。 楚有容脸色阴沉,却因为长相太过俊丽而不显,故而没有被南音看出来。 果然,果然一遇到师尊的事情,她便急了,便忙着要跑去见,便一颗心都记挂上了。 若受伤的是他呢?南音还会在乎吗?还是如把玩他那般随意一样,将他丢弃呢? 楚有容心乱如麻,僵着步子回了里屋。 穿戴整齐、理好衣冠再出来,却已经不见了南音的踪迹。 “南音师姐先去找师尊了。”郡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南音师姐真的很关心师尊呢,都来不及等有容哥哥,就先去了。” 楚有容神色一暗,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有容哥哥……”郡柔红着眼眶,伸手拽住了楚有容的衣襟,如菟丝花一般娇软无依,“我真的好羡慕南音师姐,足够强大,可以留住你。” “如果我是南音师姐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没有人敢拆散我们了。” 楚有容眼睫抬起,凝视着郡柔,一张口,好听的声音直往郡柔心里钻:“是吗?” “对!”郡柔连忙命令系统给自己加了容貌指数,眼波流转,全是对楚有容的爱慕,“有容哥哥,我真的喜欢你,哪怕我最害怕南音师姐了,也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有容哥哥,我知道你和南音师姐要结为道侣了,但是哪怕让我无名无份跟着你,我也心甘情愿。” “只希望有容哥哥能明白我的心意!” 郡柔一番话说得诚恳,却是被万人迷系统一字一句教出来的,她只需要复述便可以了。 但好在她的美貌值和演技值都已经被加了上去,倒也没有什么破绽。 “真的吗?”楚有容突然笑了,一向冰块脸的他突然一笑,灿若骄阳,温柔得好似春风拂面,叫郡柔肝儿颤,“你为了我,愿意做这么多事?” 郡柔心动不已,拼命点头:“为了有容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楚有容唇角上扬,原本锋利的棱角也柔和了不少。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郡柔:“你的修行到底是慢了些的,这个可以助你锻体,若是你的身体好了,修行速度自然就上去了。” 见郡柔伸手要接,他又微微抬手,错了过去,凝着郡柔的眼睛道:“只是这药性子猛烈些,吃一颗就相当于他人锻体十年,故而你会在一夜之间承受十年锻体的痛苦。” “你还愿意吃吗?” 郡柔怕了,她当然怕苦怕疼,可是楚有容第一次对她这般温声细语,又给她锻体的良药,她不甘心这样拒绝。 正犹豫着,就听见楚有容能溺死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郡柔,我是金丹初期,你却还在筑基期。” “修为差距太多,若是双修,你可受不住啊。” “但如果你勤于锻体,哪怕修为有所差距,也是勉强可以融合的。” 郡柔瞪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一般,高高在上的矜贵大师兄在自己耳边一口一个双修,一口一个融合…… 第90章 责罚 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楚有容,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一软,下一秒就栽进了楚有容的怀里。 楚有容伸手扶着她,虽只是礼数上的搀扶,却比之前不冷不热的态度要好了太多。 郡柔情不自禁抱住了他的腰身,想醉死在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里。 万人迷系统在她脑内大喊:“快同意啊!他手里的锻体药可是千万灵石一颗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搞到!” “要是你吃完了这一瓶,别说楚有容,就算是陆浮云要和你双修,你都受得住啊!” 话音未落,楚有容便温和笑着,再次将瓶子递上:“你愿意吗?” “愿意!”郡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楚有容不经意间给推开,反而双手捧着药瓶,眼睛里的星星闪了又闪,“我愿意的!” 相比裴安楠和孟羲颜,南音真的很少去看评论区,甚至总是忘记这个东西的存在。 所以当评论区疯狂在刷“楚有容脚踏两条船”时,系统好一阵子犹豫要不要提醒南音。 然而…… “师尊?”南音皱着眉闯进陆浮云的房中,丝毫不避讳男女大妨,径直往里屋去。 却意外瞧见了正赤着上半身打坐疗愈的陆浮云。 南音眉稍一扬,双手抱胸,斜倚着门欣赏起来,丝毫没有避嫌离开的意思。 系统:这俩半斤八两,自己玩儿去吧,我闭嘴。 陆浮云和楚有容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诸如二人都长相英俊,身材伟岸,平时不苟言笑,鲜少说话。 但是二人的区别更大。 楚有容是不爱说话,生性如此,行事作风也内敛沉稳。 陆浮云却多半是不屑于说话。凌云派四位长老一位掌门,陆浮云的弟子是最少的,内门也不过十余位,亲传弟子则只有楚有容一个。 他修道之初便是天才,自然偏爱天才,故而哪怕南音初入门派时就惹是生非,他也能笑着偏袒。 所以南音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郡柔凭什么能入内门,还成了他最偏爱的弟子。 南音闯进门的时候,陆浮云便感觉到了,只是他正在运功疗愈,一时无法打断。 原以为南音瞧见自会出去,却不料时间流逝,他仍能感觉到南音的视线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陆浮云不得不收了功法,掐一个净身咒,将刚刚排出的污浊清掉,披上衣裳。 “看来师尊没有什么大碍嘛。”南音迎着陆浮云略带责怪的目光,扬着唇角笑,“郡柔一口一个师尊闯了禁地,一口一个受伤不起,搞得我还以为明儿就要为师尊披麻戴孝了呢。” “南山禁地不是已经被封了数百年了么?师尊没事儿去那儿做什么呢?” 陆浮云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徒弟的口无遮拦,故而只是叹口气,盯着她:“有容呢?” “换衣服呢,等会儿就……”南音正准备说他等会儿就来,突然想起自己走的时候没盯着郡柔离开。 嘶,岂不是给那厮机会了? 瞧着南音的脸色沉下去,陆浮云也皱起眉头来:“你若真心要和他结为道侣,又怎么会这样一问三不知?” “有容性子闷,平日里受了委屈也不说,你莫要这般欺负他。” 南音笑了,大剌剌走进来,直接坐在了陆浮云床上,单腿往上一盘:“师尊,我们小两口的事儿,便不劳您费心了。” “您如今抱得美人归,有您的宝贝徒儿郡柔暖床,我找楚有容排解寂寞以做消遣,很公平嘛。” 陆浮云眉头拧着:“我和郡柔不是……” “我懂,我懂。”南音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说出去不好听是吧。呵呵……” 她的笑容不及眼底,笑声干硬又带了点儿嘲弄,几乎把“你说说我听听咱俩谁都不信谁”写在了脸上。 若是旁人这般对待自己的师尊,恐怕早就被一巴掌呼死了。 可她有这样做的资本。在明年预言的日子之前,她都不能有事,还得被捧在掌心。 陆浮云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些失望,却也转了话锋:“凌源秘境两日后开启,仍由你和有容分别带他们去。” 南音冷笑一声:“师尊贵人多忘事,怕是忘了我已经被禁足了吧?三年呢,如今才过了两天。” “你何时这般遵守过责罚?”陆浮云脾气也上来了,他眸中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恼怒于南音的油盐不进。 南音盯着他的眼睛,不甘示弱。 就这么恼怒? 过去的几十年里,她虽然任性妄为,但陆浮云命令的事情,她都做得很好。 陆浮云让她带师弟师妹闯秘境,她便嘴上嘲讽他们无能,却时刻护他们周全。 陆浮云让她将寻得的天才地宝拿出来分享,她哪怕再不愿意,也不过一边骂着一边拿出来,没有半点私藏。 这么多年来,她是欺负同门,是目中无人,任何人都能说她一句混世魔王,但他陆浮云凭什么对自己投来这般失望的目光? 她冷笑着站起身来,直视陆浮云:“师尊,若我不是转世圣女,不是所谓的救世主,你可还会对我如此看重?” “可哪怕我是救世主,郡柔来了,我也得为她让道儿。” “你们都偏疼她那样无能的菟丝花,那这次凌源秘境,让她去啊。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的弟子们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话罢,她甩袖离开,丝毫不给陆浮云说话的机会。 一出门,她正好撞见换了衣服前来的楚有容,和他身后坠着的小尾巴郡柔。 果然。 南音的脸色阴沉至极,一双眸子冷冰冰地盯着郡柔,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郡柔被南音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伸手去抓楚有容的袖子。 却不料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一团灵力凝聚的圆刃自南音的掌心飞出,直直往郡柔蠢蠢欲动的手打去! 郡柔吓得大哭,楚有容略一蹙眉,抬手挥袖,一道金光闪现,将那道威力十足的红刃打飞出去。 只是他出手稍晚,红刃虽然避开了郡柔,却也在她的腕子上划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南音……”楚有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条绳索从南音袖口飞出,在天上打了一个转儿,便直冲他而来。 第91章 乱飞乱转 楚有容抬手欲挡,可那绳索竟然是捆仙索,甫一碰到他,便叫他卸了凝聚起来的灵气。 这捆仙索非同小可,能迅速打散灵气,阻碍接触者聚气动用灵力,故而就算是金丹期的人物,若是碰上了这样的法宝,也只能束手就擒。 这东西不是早就绝迹了吗?南音都是哪儿得来的?! 还不等楚有容诧异,那捆仙索便已经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捆仙索的另一头飞到南音的掌心,她还用力拉了拉,将楚有容拉了一个踉跄。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男人?”南音的声音冰凉,不及对待郡柔时那般阴狠,却也足以让楚有容心头一颤。 红色的灵力再一次在南音的掌心凝聚起来,她挪了视线去看郡柔,眸子里流露出的神情就好似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南音!”楚有容看出了她的杀意,连忙出言阻止,“住手!” 就连系统也不住地警报:“宿主,郡柔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在你任务完成之前,如果她死了,这个世界也会消失的。” 南音掌心的火凝住:“也就是说,等任务完成后,我怎么对待她都无所谓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系统知道这女人阴晴不定,不敢多说。 “呵,不就是二十点黑化值么?”南音咬牙切齿,收了灵力,“等我消除了黑化值,看她还有什么活路!” 说罢,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郡柔,扛起被绑得严实的楚有容,驾着铃铛锤离开了。 系统汗颜:你别看初始黑化值小,可架不住它顽固啊!这都多少天了,可是一点儿都没降下去啊! 楚有容被南音摔在床上,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洞府的石门在南音灵力的催动下牢牢关上,门内不见光亮,楚有容瞪着眼转了两圈儿,瞧不见南音在哪儿。 下一秒,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南音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几分阴冷和恼怒:“楚有容,你认清现实,你是我的男人。”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她,或是不敢杀你?” 楚有容呼吸一滞。 她说,自己是她的人? 她说了!还说了两次! 他心跳快起来,头脑也冲上一股热浪,烧得他晕头转向,满脑子都是南音那句霸道至极的话。 虽然多半是和郡柔置气之下的挑衅,但是楚有容还是狠狠动了心,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想在漆黑一片中看清南音的轮廓。 南音的手微微用力,楚有容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 他身上捆着捆仙索,饶是金丹期之修为,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挣脱。 修道几百年来,楚有容倒也经历过几次濒死时刻,只是用这种手法还真是第一次。 南音冰凉的手在他脖颈上紧缩,他能感觉到她的每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能感受到自己和她的脉搏交融。 这种感觉太过玄妙,哪怕叫他喘不过气,却也亲密得叫他舒心。 他的不挣扎,反倒叫南音有些慌了,松了手掐他脸:“你怎么不反抗?” “你想让我反抗吗?”楚有容反问。 南音只觉得这话是挑衅,冷笑着俯身,狠狠咬住他的喉结,直到尝出血腥味儿来。 “楚有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吸着楚有容脖颈的血,舔了舔嘴唇,靠在他的耳边威胁,“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和她不清不楚……” “我就把你的手脚打断,绑起来,你这辈子也别想出灵云峰。” “你给我记住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再别有什么其他想法。” “否则……别怪我杀了你的小情人,拿她的头当凳子坐。” 说罢,南音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洞府,只留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楚有容,直愣愣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 “宿主,凌源秘境可是重要的剧情点,你确定你不去吗?”系统看着南音自处乱转,忍不住提醒。 这女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了,还不慌不忙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评论区不看,积分商城不逛,原剧情不问,她就好像没有在做任务一样。 不,不仅如此,她就好像根本没有目标一样,每天就是调戏楚有容,摆烂,和郡柔过不去,嘲讽陆浮云。 以至于系统完全给不出支线任务。 看看人家裴安楠,好歹还有当皇帝的事业线。 看看人家孟羲颜,好歹还有报仇雪恨的人生线。 这女人怎么跟个恋爱脑似的,一点儿自己的生活都没有! 铃铛锤在空中叮当作响,南音将它变大了几倍,自己则躺在上面,让它带着自己乱飞乱转。 “不急不急。”南音看着天,晒着太阳,好不惬意,“老天自有安排。” 系统:老天有没有安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拖下去,这个世界就要被安排了。 “不是还有一年嘛。”南音吹着口哨,“时间还早,他才二十的黑化值,很轻松的。你看上一个世界的姐妹,那么高的黑化值,几天就攻克下来了。” 系统:“你跟人家能一样吗?!人家和反派感情基础在那儿摆着呢,你和反派有什么感情基础?楚有容的黑化值明显和你没有关系。” 南音突然跳了起来,铃铛锤顺着她的动作向下降落,速度却加快了。 她双眸炯炯,唇角咧着一个兴奋的笑容,浑身笼罩了一层灵力,闪闪发光。 在她所盯上的方向,一只灵鹿对危险毫无察觉,蹦蹦跳跳往南边去。 距离逐渐缩短,铃铛锤在南音灵力的控制下不再响动,速度也逐渐平稳下来,尽量不叫灵鹿发现。 就在铃铛锤距离灵鹿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南音突然纵身跳下,一下子跃到灵鹿身上,握住它两只角,骑马一样骑了起来。 灵鹿一惊,撒开四条又细又长的腿往前奔去,却架不住南音牢牢黏在它身上,无法甩开。 灵鹿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南音几乎要抓不住它的角时,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方才还是朗朗晴天,现在却雾气弥漫,天色黑了下来,稍远一点便看不真切了。 第92章 如入无人之境 灵鹿停了脚步,浑身战栗,南音跳在它身上的时候,它都没有这样恐惧过。 它四肢一软,跪倒在地,南音也顺势走了下来。 方才还是芳草萋萋,万里青翠,可现在她脚下分明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四周影影绰绰的树影,仔细看去,全是狰狞的枯枝,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倒在地上的灵鹿突然一阵抽搐,翻了白眼,口鼻冒着白沫,随即昏死过去。 雾气里有毒。 南音迅速运功,屏气凝神查探四周,约莫估算了一下方位:“南山禁地……” 传说数百年前,魔界出了一位功力强盛,作恶多端的厉害角色,甫一出山,便是血洗魔界,自己当了魔尊。 魔界重新洗牌,在新魔尊的强势带领下,为祸人间,对抗修道界,闹了一个鸡犬不宁,民不聊生。 修道之人心系天下,自然不会任由这样的魔头草菅人命,故而几大门派联合起来,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这一战便是百年,魔尊虽强,却架不住修道界人数众多、齐心协力,故而被打散了修为,镇压在了战场之下。 也就是南山。 镇压了魔尊的南山,成了一座死山,上面寸草不生,只有这些狰狞扭曲的古怪植物留在地表,谁也不知道它们是死是活。 这儿的雾气有毒,吸入可乱人心智,修为若低一些便直接催生出心魔来。 雨雪风霜更是神奇,滴落在人的皮肤上,便直接腐烂人皮,直透骨髓。 南音是金丹中期,修为不低,加上发现的及时,倒也无甚大碍。 她四下打量着这禁地,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笑,血液也沸腾起来,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身体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许是先前吸了那几口雾气所致。南音皱着眉头运功,想将身体里的毒雾逼出,却不料红色的灵力还没凝结,就四散在空中。 她可是金丹期!竟连凝力都做不到?! 南音眸中闪过一缕精光,最后打量了一眼这南山,转身便走。 只是可怜那灵鹿,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 一晃两日过去,陆浮云和一众弟子在灵云峰下等了许久,却只等来了面色通红,脖颈上残存密密麻麻深浅不一吻痕的楚有容。 楚有容穿了一身鲜红的衣裳,与他往日青白衫截然不同,显然是南音强求的。 只是这红裳若是穿在别人身上,那便有艳俗之嫌,可是穿在楚有容身上,反而更添几分魅力。 “师尊。”楚有容不自然地理了理领口,却还是遮不住南音胡闹的证据,“南音她说,三年禁足之期未满,她不能下来。” 陆浮云的脸色阴沉下来,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楚有容的脖颈,还有那上面的吻痕。 见师尊脸色阴沉,吴明连忙说:“师尊,既然南音不去,那我们自行去便罢!每次去秘境,她总要羞辱我们,还抢我们的天材地宝,如今她不去,反倒让我们方便。” “就是。”另一个弟子应声,“师尊,凌源秘境非同小可,若是南音捣乱,恐怕我们便比不过其他门派了。就让我们自己去吧。” 陆浮云脸色并未好转,仍盯着楚有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有容眸色一黯,心中冷笑不止。 因陆浮云性格傲气,向来不愿与废柴多说几句,这些师兄弟,哪一个不是他和南音教导的? 那么多秘境,如斯凶险,哪一次不是靠着他和南音救人于水火? 天材地宝,呵。若非有南音强势打头阵,他们以为他们能看见天材地宝? “师尊。”楚有容直视陆浮云的目光,“既然师弟师妹们都这么说了,那还是我们自己去吧。” “凌源秘境马上就要开了,若再不动身,恐怕就不能抢得先机了。” 陆浮云板着脸,良久才点了头:“此行凶险,诸事小心。” …… 南音翘着脚,双手掐着诀,灵力四散在凌云派,感应到他们去秘境的人已经离开后,这才走出洞府。 伸了一个懒腰,南音的铃铛锤再次叮当作响,载着她往凌云派主峰去。 凌云派主峰是整个门派的核心枢纽,诸如议事堂、会客厅等都在这儿。而南音要去的,就是藏文馆。 她记得她刚入门派的时候,南山禁地还没有这样凶险。她甚至还和楚有容偷偷闯入,在漆黑的夜里练胆。 那会儿楚有容还不是现在这副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的样子。 他是大师兄,比谁都细心,瞧着初入门派的南音不适应,便偷偷塞给她糖吃。 入道第一步便是修辟谷,南音心神杂乱,做不到清心寡欲,辟谷不彻底,饿得两眼发黑。 楚有容便打着指导她打坐的幌子,手一挥,往她嘴里塞一颗糖。 南音不知道在这薄情寡欲的门派里,楚有容哪儿来那么多糖,只知道那糖甜得腻人,她一点儿也不爱吃,却还是一颗一颗含在嘴里。 嘶……南音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回忆很久远了。 只是她想不起来自己和楚有容是怎么渐渐疏远的,以至于这些回忆多年没有被调动,如今乍一想起,惹她头疼。 若不是那日闯入南山禁地,叫她回忆起往日也来过一回,还是和楚有容一起,恐怕她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她朦胧记得自己和楚有容在禁地奔跑,笑着打趣儿,那时还没有那么大的毒雾,四周虽也可怖,但绝没有到死寂的程度。 再细想就想不起来什么了,徒增头疼。南音皱着眉揉了揉,打算之后去问问楚有容。 因大部分弟子都动身前往凌源秘境了,只留了几个外门弟子做扫洒工作,南音进入藏文馆如入无人之境。 潜入藏文馆,南音径直往底层**库走去。她倒要看看,封印上百年的魔尊,是不是真有能力将南山禁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快散开!是毕方!” 众人大惊,连忙运功护身,将自己的法器牢牢攥在手中,警惕着面前这只大鸟的攻击。 毕方浑身通青,仰天一叫,身上浮现出红色的纹路来。 第93章 平淡无奇 双翅张开足有十余米,张嘴就能喷火,一飞冲天,浑身上下的羽毛都能燃烧。 这种火不是平常的火,而是灵火,水浇不灭,风吹不熄,除非毕方死去,否则这火只会越燃越烈。 众人运功,却不敌毕方俯冲时带来的热浪冲击,一下子就都被掀飞,四散开来。 火雾中,所有人的眼前都像是蒙了一层薄翳,眼泪止不住地流,找不到师兄弟的踪迹。 想要大喊,却一张口便吞了火烟,呛得说不出话。 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埋怨,若不是郡柔看上了毕方守护的玄色水仙,若不是吴明为了搏得美人一笑,贸然闯入了毕方守护的地界…… 他们何至于如此狼狈? 那毕方虽不至于完全对付不了,但确实艰难,玄色水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遭这罪? 然而无人瞧见,在火雾之外,楚有容面色冷漠,倚在一颗树旁袖手旁观。 这群人好没良心,既然记不住南音的好,那边让他们体会体会没了南音从旁协助,他们还能干点儿什么。 突然,一阵掌风袭来,楚有容神色一凛,腰间的佩剑出鞘,剑柄直直挡住偷袭。 南音握住剑柄,一伸手给他插了回去,松开剑柄却不离去,反而顺势抱住了楚有容的腰肢:“怎么不去救你的郡柔妹妹?” 楚有容浑身一僵,不敢回头,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稍动一下,南音便不再抱着自己。 这种片刻的温存对他来说太过珍贵,以至于他不愿意做任何有可能打破温存的事情,哪怕是呼吸。 南音从后面抱着他,兴奋地欣赏着在火雾里乱窜的弟子们,只觉得解气。 “堂堂大师兄,见死不救,你好坏哦。”南音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踮着脚吻了吻他的侧脸,“但是你要是去救,我就弄死你。” 楚有容心跳变快,脸上泛起红晕,他丝毫没听到南音威胁的话,整个人都沉溺在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里。 还没等他回味,南音却收回了抱着他的手,搁在他肩头的脑袋也缩了回去。 楚有容心里一空,神色正暗淡下来,却被南音牵住了手。 “走,跟我走。”南音和他十指交扣,笑着看他,“不管他们了,咱们自己玩儿去。” ——“不管他们了!” ——“咱们自己玩儿去!” 这两句话,将楚有容拉进回忆里。 南音初进门时,需刻苦练功锻体,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哪来那么多气力?不一会儿便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小南音粉雕玉琢,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娃娃,随便张口说点儿什么,都是仙乐妙音,叫他心里痒痒。 她信口说想吃糖,楚有容便偷跑下山,去凡界买了一大兜子糖,趁别人瞧不见,便匆匆塞给她一颗。 小姑娘的唇软得像云,楚有容的手指转往那儿蹭一下,仓促离开,心里却能美一天。 小丫头不爱和旁人打交道,贯喜欢赖在师尊那儿。每次楚有容看到师尊抱着小丫头,或是逗弄或是疗愈,他都羡慕得不行。 他也想抱着这娇软的小丫头,可南音虽然和他打过交道,却只维持着他偷偷喂糖给她吃的关系,哪怕再进一步都没有。 楚有容着实心痒,总想着和南音拉近距离,却次次失败,只好作罢。 然而那日,南音竟在修炼间隙跑来,扬着一张笑脸儿,握住了他的手,邀他一起去玩。 粉嫩嫩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啾啾,身上穿着的道服不太合身,袖子长出一大截来,她便隔着袖子抓住他的手,说跟他去玩。 他仍记得两人在草地上追逐打闹,却没意识到已经进入了南山禁地……后来的事情,就不太美好了。 楚有容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也从方才的温柔转变成了阴冷,他死死握着南音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嘶,你弄疼我了。”南音皱着眉头,想甩开他,可一抬头,迎上他的眸子,又停了动作。 那双眼睛流露出一种浓郁的哀伤和绝望,南音心里一惊,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样的神色,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系统,我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南音凝眉在心里说,“是你干的吗?” 系统连忙撇清关系:“不是我,我没有屏蔽你记忆的必要。” 那会是怎么回事呢? 南音定睛,还想去看楚有容的神色,却发现他又板着一张脸,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不是要带我去玩?”楚有容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清冷疏远,哪怕是一句反问,也被他说得平淡无奇。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南音心里有些狐疑,却还是牵着他离开了这里。 凌源秘境虽然凶险,但是风景十分宜人。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泛着赤红的色泽,高耸的山峰直插进瑰丽的五色云彩里。 一阵风过,二人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落下一地碎玉。抬头看天,能从树叶的间隙中,看到时不时飞过的几只灵兽,伸长脖子长啸。 南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的烦闷和无聊都被纾解,不由得展开笑颜。 楚有容便在旁边瞧着,看见南音笑了,他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嘴角荡起一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只是他握着南音的那只手紧了又紧,生怕这条小蛇一不留神又钻走,只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音这才停下脚步,看向面前的一片密林。 楚有容一路上只顾着看南音,并不知道她原来还有目的地。此时定睛一看这片密林,眉头一下子锁了起来。 “你来这儿作什么?”楚有容鲜少去问南音的目的,此刻却不得不问,“这里是……” “寒鸦林,我知道。”南音打断他,踮着脚往里面看,“里面全是魔物,不是寻常精怪。为了不让修道者误入,林子四周都被结界封印。” 楚有容一把抓过她,让她面对着自己,认真盯着她的眼睛:“你确定要进去?” 南音点头:“我要进去找一个人,里面有瘴气,会影响人的神智,我需要你在外面等我,若我要出来,帮我打开结界,引我出来。” 第94章 毫无反应 她料定以楚有容的性子,能这般拽着她追问已经是极限,绝不会阻止她。而她恰巧需要一个人在外接应,除了楚有容,再无其他选择。 “我跟你一起去。”楚有容不由分说,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念了一个诀,便将它一分为二,递给南音一块。 这是鸳鸯玉,能在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亮起另一块,指引着另一个佩戴者去搭救,不过只能用一次。 虽然不知道南音进入这种地方是作什么,但是楚有容从来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 他能做到的,只有尽全力保护好她。 南音愣了一下,楚有容愿意陪她进去,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她眼中摄出兴奋的光来,颇有一种和楚有容同生共死的感觉,叫她笑开了花。 她不接玉佩,猛地扑进他怀中,咬住他的领口,用力一扯,露出他吻痕斑驳的脖颈来。 细密地吻在楚有容锁骨落下,他不自然地哼了一声,两只手下意识想拥抱南音,却还是停在了空中,没有动作。 南音一口咬下,楚有容的锁骨流出血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吸吮了一口。 血顺着锁骨往下流,她满意地看了一眼,松了口。 “借你的剑一用。”说话间,她已经将楚有容的佩剑拔出,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血痕,用力一摁,血涌了出来。 楚有容惊慌地看着她掌心的血,下意识要伸手去捂,却不料南音下一秒就将自己的伤口,摁在了他的锁骨上。 “你……”楚有容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身体一阵暖流,他惊诧地看着南音,难以置信。 她竟然在做换血仪式?! 修道之事本就逆天而行,修道之人寿命虽长,却也要面对更多更大的困难和危险。 故而每每结为道侣,必要进行一次换血仪式。 二人血液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依相连,无论相距多远,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这是一种保命的手段,自然只能交给最信任的人。故此,换血仪式也就成了结道侣的仪式,象征着绝对的信任和绝对的唯一。 楚有容原本以为南音所谓的结为道侣,不过是故意招惹陆浮云的手段,或是气郡柔的说法。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南音竟然这般随意地与他完成了这样的仪式。 要知道,换血者唯一,她这辈子都只能和他绑定在一起了。 南音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新鲜血液,有些跃跃欲试。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连通了楚有容的五感,就见他眼角一抽,眉头拧了起来。 “何至于那么麻烦?”她瞥了一眼楚有容手中的玉佩,笑道,“这样不是更好?” 楚有容看不透了,他拧着眉瞧她,死死盯着她,似乎在看这个壳子里是不是钻进了别的灵魂。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他都有点儿不认识南音了。 若不是那一如既往的嚣张气焰,轻蔑眼神,和听到陆浮云三个字的按捺不住,他当真要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南音。 只是若是南音,这些日子与他的纠缠,占有,还有现在不由分说的换血仪式又是什么? 新的玩弄方式?至于吗? 还是做成炉鼎这样的事情更适合她。 【说真的,南音根本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想一出是一出,根本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附议,她所有的行动路线都是随机的,毫无规划,毫无目的,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喜欢谁。】 系统含泪:终于有人理解我的感受了。 绑定至今,南音没做过一件有利于降低黑化值的事情。她从始至终都是打着做任务的幌子在找乐子。 睡楚有容是这样,打郡柔是这样,若不是碍于系统规则,恐怕她早就把郡柔杀了。 关键这女人根本不听自己说话,有事儿了叫一声系统,没事儿了就开启静音模式,假装系统不存在。 太过分了! 不过好歹她拉着楚有容离开队伍,让他错过关键剧情,倒也算有点用。系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才不至于昏死过去。 寒鸦林的结界只起到警示作用,故而越过结界并不难。 难的是结界之后的瘴气。 二人甫一钻进林中,就被瘴气熏得晕头转向,强行睁眼,却发现刚刚还十指交扣的对方,已经不见了踪迹。 南音皱着眉头,感应楚有容的方向,往前大步走去,眼见着前方便是楚有容的身影,却怎么也过不去。 正是这时,陆浮云突然出现,挡在了他们之间。 “南音,随我回去。”陆浮云背着手,面有怒色,“你怎敢私闯寒鸦林?!” 南音上下打量着陆浮云,笑着点头:“这幻象做的不错嘛,还挺逼真的。” “语气也像,若不是师尊根本不可能来这儿,我就信了。” 陆浮云一脸无奈:“我是跟着你来的。”他伸出手,轻轻将南音鬓边的长发捋到耳后,“我看到了楚有容脖子上的印记。” “然后呢?”南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浮云面露忧愁,一双眼睛盯着南音,哀伤又眷恋:“我嫉妒他,南音,音音,你喜欢的不是我吗?” “我一直都喜欢你,可你是我的徒儿,我不能对你有非分之想,所以才一直克制着自己。” 他一把抱住南音,将她紧紧揉进怀中:“可是我看到你和他那般亲密,才知道我根本忍受不了。” “音音……和我在一起好吗?” 南音站得笔直,任由陆浮云死死抱住她,在她耳边诉说衷肠。 直到他说得天花乱坠,实在无话可说了之时,她才笑道:“陆浮云根本没叫过我音音,楚有容才叫我音音。” “你也太假了。” 轰! 铃铛锤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直直砸在了陆浮云的脑袋上。 只听砰地一声,陆浮云的头一下子爆开,身体化为齑粉,无风自散了。 “就这?就这?”系统哽住,“这幻境多少有点儿拉。” 南音却没吭声,径直往楚有容的方向走去。 楚有容呆呆站在原地,双目无神,一看就知道是被魇住了。南音拍了拍他的脸,毫无反应。 第95章 两只蝙蝠 还大师兄呢,这点子幻境都破除不了,算哪门子大师兄? 南音嗤笑着掐了一个决,通过血盟进入了楚有容的幻境之中。 楚有容的幻境竟然是灵云峰洞府,南音的床上,挂着红色的纱帐,风一吹轻摇着,透出几分温软和妩媚。 楚有容端坐在床上打坐,可他紧闭双目,却汗涔涔,浑身上下的青筋都绷着,嘴里不断喃喃着清心咒。 南音身子僵硬,铁青着脸看着床上,就见一个不着丝缕的南音正跨坐在楚有容的身上,朝他耳朵吹气。 “师兄……”那个假南音发嗲,双手搂着楚有容的脖子不放,身子也贴在他身上,极尽诱惑,“你不想看看我吗?” 南音:他想不想看你我不知道,我想看看你没了头是什么样。 楚有容知道这是幻境,自己的弱点还能是谁呢?除了一个南音再无其他。 只是明知道是幻境,他仍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他深知自己一旦停下念咒,便会被幻象控制,那便再也出不去了。 哪怕这个假南音与他的音音并不相同,他的音音只会强迫,不会引诱,但他还是不敢赌。 “有容,你不喜欢我吗?”假南音蛇一般缠住楚有容,伸出指头在他胸口描画着,“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楚有容凝眉:“我喜欢的是南音,不是你这个冒牌货。” “我就是南音啊。”假南音笑得妩媚,“我就是你的音音。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呢?” “师兄,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愿意吗?” 她当然不是他的音音。 他的音音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的音音只喜欢陆浮云,不喜欢他。 他的音音讨厌他。 南音听见这两个人的对话,忍不住挑眉,把系统从静音状态解放出来:“他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招惹郡柔?” 系统:我是百科全书吗你问我。 “不知道。”系统耿直发言。 南音又问:“他喜欢我,为什么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不知道。”系统再次耿直发言。 南音: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系统再次喜提静音。 南音盯着楚有容,若是他喜欢自己,之前一些事情便解释不通了。可这是幻境,本就是根据本人弱点所成,说不得谎。 “楚有容。”她冷着脸开口,“你要是再让这个假货坐在你腿上,我就剁了你的腿。” 楚有容一惊,下意识睁眼,就看见南音正站在不远处,满脸都是嗜血的杀意。 她的眼神太过凛冽,以至于他忘却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人,下意识便要跑到她身边去。 假南音瞬间抱住了楚有容,一般看着南音,柔声道:“师兄,她根本不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呃……”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楚有容面无表情地卡住了脖子。 他的音音生气了,因为这个幻象。 不能让音音生气。 他的手收紧,金色的灵光笼罩在他的手上,只听咔一声,假南音的脖子被当场拧断。 如陆浮云一样,假南音也化作齑粉,四散开来。 随着假南音消失,周围的环境逐渐破碎,露出本来的样子。 他们两个分明刚刚过结界,还站在寒鸦林的边缘。而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寥寥几米。 楚有容心里战战兢兢,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清冷,他低头看了几眼南音的手,怀念刚刚十指交扣的感觉,却不敢牵住她。 南音眯眼看着他这副样子,若非在幻境里亲口听到他的告白,恐怕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男人喜欢自己吧。 “你的幻境是我啊。”她勾着唇抱着手,故意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原以为楚有容会顺水推舟从实招来,却不料他脸色一凝,挪开视线:“我们要去哪?” 他居然转移话题了。 为什么呢?南音抿着嘴,不明白。 不承认,不主动,还招惹郡柔,他到底在做什么? 脚踩两条船?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洁身自好,百余年来不是没有小姑娘往上贴,没一个成功的。 南音想不通,但她知道以楚有容的性子,多半是问不出来的,故而也没有再废话。 只一路往前,却打消了牵他手的心思。 楚有容看着走在前面的南音,盯着她那只手,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弯了弯,攥了拳。 他回忆着刚刚二人交握的姿态,幻想着那只修长纤细的手仍在自己掌心,一股打心底而生的渴求悄然滋生。 他这会儿才明白,什么叫开了荤便惦记。 牵过一次手,便再不想松开了。 越往林子深处走,光线越暗,越能听见魔物的嚎叫声。 南音一面走,一面回想今日在藏文馆看到的文献。 数百年前,魔尊降世,带领魔界一众魔物横行肆虐,为祸人间。 正邪大战之后,魔尊被镇压在南山禁地,而那些小喽啰们也被封印在各个地方。 秘境多天地灵气,能压制魔气,所以不少魔物都被封锁在秘境之中。 旁人不知道,可**里写了,自那时起,秘境的等级划分便不再按照秘境内部的物资和灵气,而按照所镇压魔物的强悍程度。 凌源秘境作为高阶秘境,正是因为寒鸦林里镇压着当年魔界的左护法。 而南音此次前来,就是来找她的。 “小心!” 一道黑影闪过,楚有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南音护在怀中,抬手金光乍现,将一只巨型蝙蝠击倒在地。 四下传来蝙蝠飞扑翅膀的声音,听声音便知道数量众多。 南音没有干站着,她手中的铃铛锤幻化成合适的大小,铃铛叮铃铃响着,扰乱蝙蝠群的动向。 巨型蝙蝠的威力并不强,但是其体型大如牛,又喜群居,若是一起发起攻击,也十分难缠。 楚有容拔剑出鞘,和南音背对背站着,两个人警惕的看向四周,手中的法器闪着盈盈光亮。 忽然,一群巨型蝙蝠呈两面包夹之势,分别对二人发起攻击。 南音一挥铃铛锤,打头阵的蝙蝠便被锤飞五米之外。楚有容的剑寒光闪闪,一剑刺穿了两只蝙蝠。 第96章 有意思 但是数量太多了,两个人无论多快,也敌不过数量攻势。 南音恼了,她大喝一声,将铃铛锤向空中抛去。 铃铛锤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随即越变越大,在空中飞速旋转起来。 空中的蝙蝠被铃铛锤击打,数量锐减,但是南音手头也没了武器,不少蝙蝠趁机俯身冲下来,直奔南音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楚有容好像背后长眼睛一般,剑光划过,将飞扑南音的蝙蝠悉数斩杀。 他甚至没有回头,却一直留心南音这边的动静。两个人配合默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叫不少元婴期大神都头疼的蝙蝠,就这样被清理了一个干净。 然而就在二人松了一口气时,一个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娇笑着拍了拍手,扭动着腰肢走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惦记我呢。”颦婷笑得欢畅,上下打量着楚有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哟,这是哪家的小哥,长得真俊啊。” 颦婷便是当年魔尊的左护法,原本是宗的弟子,却因为强迫他人双修而被逐出门派。 后来为了随心所欲,便入了魔界,竟靠着吸取男修的精气和修为,一步步成了魔界的左护法。 在那场大战中,她是唯一没有被杀死的护法,却也被砍断了四肢镇压在寒鸦林,怎么可能这样大剌剌出现在二人面前? “嗯?有意思。”颦婷这会儿才刚刚注意到南音,她眯着狐狸眼上下打量了她很久,这才勾着唇笑道,“看得出,你一定有很多困惑吧。” “若是你将你身边的小哥送给我品尝,我就帮你解惑哦。” 南音冷着脸,将楚有容往自己身后拽了拽:“看来你很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呢。”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夜明珠,这枚夜明珠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通体散发着五彩的光芒,霎时间将这昏暗的林子照了一个亮。 “你如今应当被镇压在寒鸦林下,若非瘴气吞人**,被你吸收凝成实体,恐怕你连站在我们面前都做不到吧?” “这颗夜明珠是镇压你的阵眼,也是和你性命相连的宝物。当初正邪大战的后期,你预感魔尊要败,于是提前逃跑。” “后来他们抓到你的时候已经是元气大伤,无法彻底杀了你,这才把你镇压在这里。” “为了防止你逃脱,他们特意设置了一个机关,阵眼的夜明珠和你的性命捆绑。” “你想逃脱,必要打破阵眼,可阵眼若破,你也必死无疑。如此平衡维持了百年,我说的对不对?” 颦婷笑得花枝乱颤,盯着她手中的夜明珠,状似漫不经心: “你说得很对。那么你现在要用这个来威胁我么?你就没想过这么多年了,他们明明可以在这百年内打破阵眼杀了我,却为什么还要我活着?” 南音盯着她,不说话。 她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来套话。 在她看来,百余年前的那场正邪大战有诸多疑点。包括镇压魔物而非斩草除根,还有南山禁地的古怪变化。 她就是来一探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 颦婷弯唇,冲楚有容勾了勾手指:“若是这小哥能陪我一晚,我就告诉你们。” “我已经百年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儿了,想死我了。” 说着,她故意做了一个诱惑的表情,冲楚有容眨眨眼。 楚有容并不吃这一套,他面色如常,仿佛看不见颦婷的举动一般,毫无反应。 然而他却在南音暴怒之际,一把拉住她,开口道:“血咒。” “你们和魔尊结了血咒。” 血咒!南音的眼睛兀地瞪大,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结了血咒的双方,有一方死去,另一方立刻继承对方的力量! 魔尊的力量太过强大,那场战争打了百年都没有平息,就是因为魔物一死,魔尊就承接了新的力量。 从本质上来讲,力量并没有随着魔物的死去而消失,反而是正道这边的道友在不断锐减,所以最后紧要关头也无法彻底杀死魔尊,只能封印。 封印魔尊已经是强弩之末,当他们发现左护法颦婷还活着的时候,更是绝望。 一旦颦婷死去,她的力量就会瞬间转移到魔尊身上,难保他不会冲出封印,再掀起一场大战。 可若是身为左护法的颦婷逃脱,也是一场浩劫。 所以他们为了保住颦婷的命,将她镇压在凌源秘境,每次开启的时候加强封印。同时也设置了双重保险,将她的命维系在阵眼上,打消她逃跑的可能性。 “哼,无趣。”颦婷见自己被拆穿也不恼,只是娇嗔一般冲楚有容抛媚眼。 她不能逃,也不想死,于是只能在寒鸦林里等闯入者进来,供她逗弄。 只是今儿来的这两位,都颇有意思呢。 “既然你们看穿了,那我也没必要遮掩了。”她笑眯了眼,转头看向南音,“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 “但是你可以自己发现。” “我非常期待你知道真相时的表情哦。” 说着,她大手一挥,一团雾气笼罩住了南音的脑袋。 嗡的一声,南音头脑发晕,一下子栽倒在地。 不省人事了。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南音看着陆浮云旁边的楚有容,怨毒地想。 她入门派已经有三个月,可是见到师尊的次数寥寥无几,整日都是苦闷的练功和锻体。 师尊偶有出现,除了问她修炼得如何了,便是找楚有容说话,还会亲自教导楚有容。 若是没了楚有容,师尊便能多对自己说两句话了吧? 她直勾勾盯着楚有容,巴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他凭什么离师尊那么近! 站在师尊旁边的应该是她!应该只有她! 只是那时的南音还不是救世主,连辟谷都费劲。 同她一起入门的小姑娘哭闹着要吃糖,她瞥一眼冷笑:“糖有什么好吃的。” 她就从来不爱吃糖。 然而那个什么楚有容,整日给她嘴里塞糖吃,摆明了要和她作对。可偏偏他是大师兄,是师尊的关门弟子,她不能和他作对,怕师尊生气。 第97章 动向 于是她将糖块咬得嘎嘣作响,好像是在咀嚼楚有容的骨头一般,用自己的牙齿将它细细研磨,再和着唾沫吞下去。 “诶,你知道吗?南山禁地又死人了。” “什么?那地方也太邪门了吧,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凶兽咬死的,都没人样儿了。” 南音听着师兄弟们的议论声,邪念悄然升起。 她趁大家训练时不查,装成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跑去找楚有容,拉着他的手要他陪自己玩。 她清楚,楚有容平时一副滥好人的形象,谁同他说什么都会应,自己的无理要求他也一定会满足。 果然,楚有容跟着她离开了主峰,一路追闹着来到南山禁地。 若是凶兽能把他吃了那就好了。 南音满脑子坏心思,有意将楚有容往深处引。 直到天昏地暗,南音回头瞧不见楚有容了,才感到了恐慌。 风萧瑟,吹落树叶沙沙作响,四下无人,她却总觉得四下都是人。 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隐约听见有人在笑,走过去一看,是楚有容站在悬崖边。 楚有容站在悬崖四下张望,焦急地喊着南音的名字,笑声不是他传出来的。 可是南音不在乎那么多,她缓缓走上前,伸出手…… 只要轻轻一推,师尊身边就只有自己了。 “楚有容,你去死吧!”南音面目狰狞,猛地往前推去,可就在她双手将要挨到楚有容的时候,她脚下的土地突然松动,一个大坑瞬间将她吞没。 …… 南音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楚有容的怀里缩成一团。 她晕倒之后,楚有容便将她抱出了寒鸦林,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将她放在自己膝头,为她输送灵力护住心脉。 南音回想着那个梦,意识到是颦婷替她恢复了那段记忆,虽然并不完整,但是大致清晰。 原来什么一起玩,什么糖块,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从始至终,她都一心想杀了楚有容。 此事之后,她就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对楚有容不似从前那般嫉恨,却也没什么接近的想法。 恐怕也正是因为此事,楚有容才离她远远儿的,平时基本不和她说话,若当真要打起交道来,也是能避则避。 嘶,这么一想,逼他做自己的道侣,似乎真的有些残忍。 只是她没弄明白,自己都要杀了他了,他怎么还喜欢自己呢? 而颦婷所说的事情,和这段记忆,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音头疼得皱起眉头,楚有容伸手盖住她的额头,灵力从掌心灌入,纾解南音疼痛的地方。 不过须臾,南音的头疼便缓解了不少,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他的腹部。 “那日在南山禁地,我掉下深坑后,发生了什么?”她的脸贴在楚有容的肚子上,发出的声音略显沉闷。 楚有容抱着她的手一颤,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才小心翼翼问出一句:“你都想起来了?” “嗯,一半吧。”她抱紧了楚有容,毫无负罪感,“我那时候喜欢师尊,见不得你在他旁边碍眼。” 楚有容眸色暗淡。他知道的。 那日南音推他的时候,眼神中的厌恶和恨意是实打实的,那一推,是真心想让他死的。 往日的幻想悉数破灭,他那时候才恍然明白,自己于南音看来,根本就是一个阻碍。 也就是从那会儿开始,他不敢再靠近南音,不敢多说一句话,就算南音忘了过往的事,他也仍然保持着距离和警惕。 “不过我现在喜欢你了。”南音说这话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轻描淡写,听不出半点儿真诚。 楚有容苦笑,她喜欢的人可多了,上个月还喜欢别人呢。 “那时地面凹陷,你坠下深坑后,土地又复原了。我回去找了师尊,师尊责我寒潭受罚,听说掌门和四外长老都去,才将你救了回来。” “你醒了之后便失去了记忆,问你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掌门和四位长老,谁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南音脑子一片混沌,按理说这样的事她应该记忆深刻才对,为什么会忘得如此彻底? 受刺激?她国破家亡站在城门上准备以身殉国的时候不比这刺激? 她又想起了颦婷的话,心里隐约升起一些猜测,却都是捕风捉影,没什么头绪。 又躺了一会儿,她体力恢复了,这才从楚有容的怀中出来。 “走吧。”她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好像刚刚不是晕倒,而是睡了一觉一般,“你该去看看那群废物了。” 楚有容蹙眉,下意识问:“那你呢?” 问完他心里一惊,自己什么时候敢干涉她的事情了?平日里多说一个字都怕讨她嫌,如今竟敢张口问她的动向。 他难免心慌起来,若是她生气怎么办?若是她一怒之下将婚约作废怎么办? 楚有容眉头紧锁,嘴微微张着,喉头滚动,想说点儿什么补救一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他完了。 然而下一秒,南音柔软的唇便贴了上来,用她那灵动的舌尖狠狠舔了一下楚有容的唇瓣,然后贼兮兮地笑着:“我回去准备结契仪式啊,我的道侣。” 目送楚有容离开,南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中的寒意冰凉刺骨,而这表情变化也不过须臾。 她当即转身,再次进入寒鸦林。 瘴气袭来,南音直接屏气凝神,一手铃铛锤挥得呼呼作响,不管眼前出现了什么,她都轮锤招呼。 与方才和楚有容一起不同,此刻的她双目猩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全然不顾及自己是否有可能受到伤害,只顾着爆发灵力往前杀去。 刚才他们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如今她一炷香便走通,再次来到了和颦婷见面的地点。 果然,一缕黑烟凝结,颦婷再次出现在路中,翘首看了看,不无惋惜道:“哎呀,小郎君没来,可惜可惜。” “魔尊修为强盛,身死魂不消,南山禁地,封印的是他的身,还是他的魂?”南音冷声逼问。 颦婷挑眉:“呀,好聪明的丫头,怪不得……呵呵呵呵……” 第98章 不可能 “预言是谁的预言?” “明年的旷世浩劫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音一声高过一声,句句诘问,字字铿锵。 颦婷仍然笑着:“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南音,你的事迹,我也听说过。” “他们根本不懂你,对吗?” “我们懂你,我们才是一类人。” 她款款走来,伸出纤纤玉手,勾住南音的肩膀,绕着她打转儿:“你的东西,周围为什么要有别人觊觎?你可以独占,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 “你看,你做的事情,他们都不懂,我懂。修道之人天生要懂得奉献,却没人在乎你想要什么。” “南音,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喜欢的玩意儿,就该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颦婷的声音十分魅惑,说出来的话好似有生命一样,往南音心里钻。 然而南音自始至终冷着脸,掂了掂手里的铃铛锤:“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该滚了。” 她手中的铃铛锤瞬间变大,铃铛迅速晃动起来,发出剧烈的声响,刺痛娉婷的耳膜,叫她头疼欲裂,跪倒在地。 南音身周和铃铛锤上都包裹着一层赤红色的灵光,她竟是用了十成十的灵力,倾注在这一击上。 “你不能杀我!”颦婷捂着耳朵瞪圆了眼睛,大声叫道,“你杀了我,我的力量也会被魔尊吸收!” 南音将铃铛锤高高举起:“我没想杀你。” “只是你这具皮囊,花了多久聚集**才凝结?几十年?上百年?” “你既然说你懂我,那就不应该觊觎我的东西。” “颦婷,今日便给你一个教训,叫你知道,不该用那种眼神看别人的道侣!” 话音刚落,铃铛锤重重砸下,颦婷尖叫一声,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空气中。 她的肉身是**化成,如今被南音一锤击碎,恐怕还得几十上百年才能再度化身。 够她好好儿反省一下了。 …… 郡柔站在深涧旁,看着水面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好好儿欣赏了一下自己吹弹可破的皮肤和妆容。 绑定了万人迷系统就是好,每次有人对她提升好感度,都可以给自己加一些数值,现在她的容貌已经比之前高了很多,看着赏心悦目。 只是她有些恼恨,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有了现在这副皮囊,却还是不如南音。 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功略男人才能换来的容貌,南音一生下来就有了?她嫉妒。 “你确定南音会来?”郡柔站在深涧旁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这次来凌源秘境,一是为了抢占南音的机遇,二是为了给南音谋害自己的机会。 南音那么讨厌她,若是看见她落单了,肯定会忍不住出手的。 而她有系统傍身,不会有事,但南音就得背上谋害同门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入秘境就吵着要玄色水仙,正是因为她知道守护水仙的毕方不好对付。 趁那群人和毕方打成一团的时候,她便偷偷离开队伍,来到书中描写的南音路线的必经之地,等着她。 “她一定会来的。”万人迷系统肯定地说。 郡柔百无聊赖,对着水面梳理头发,将自己乌黑的长发顺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顺到第几遍的时候,终于听见了脚步声。 “来了!”万人迷系统喜道。 南音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顾影自怜的身影,可怜她还不知道她的小九九早就被自己的系统听到了。 系统“哼哼”两声:“就她那个拉跨的小系统,还能和我比?看我叫它下线!” 兹拉一声,郡柔的系统又一次不见踪影。她慌乱地站起来,叫了好几声系统,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回事?她皱起眉头。难道又是系统升级? “系统?什么是系统啊?”南音装做刚听到的样子,故意问,“郡柔,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郡柔吓了一跳,惊慌地往后退去,却不料脚一滑,整个人往深涧栽去。 “宿主!郡柔还不能出事!你快救她!”系统吓坏了,它现在无比后悔让万人迷系统下线,没了系统的郡柔若是跌进深渊,肯定必死无疑! 南音一伸手,拽住了郡柔的手腕,却也不用力,就这样让她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救、救救我!”郡柔吓得魂不附体,也不敢挣扎,生怕南音松手,“师姐!你救救我!你千万别松手!” 南音笑了:“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你天天缠着我的道侣不放,动不动带人来闯我的灵云峰,我烦死你了,还救你?” 郡柔当场吓哭:“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吧!我以后再也不缠着有容哥哥了!” 南音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怒喝:“南音!你在做什么!放了小师妹!” 都不用回头,南音便知道是郡柔的拥护者们出现了。 “放了她?”南音放声大笑起来,“郡柔,你听到了哦,是他们让我放了你的。” 话音刚落,南音便在郡柔惊恐的眼神中,松了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光芒快速飞来,拖住了下落的郡柔,将她带到岸上。 南音转身,和楚有容对视。 楚有容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也不去看郡柔,只不自然地盯着地面。 南音双眸幽深,如寒夜之冰一般摄人心魄,叫人不敢直视。 一道红光乍现,一跃而起,挥舞着铃铛锤就冲郡柔而去! 铃铛锤在空中叮铃作响,震得众人一时心口发麻,痛苦地跪在地上。 郡柔的系统还处于屏蔽状态,她头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叫她痛苦地吐出血来,面目狰狞,再没有往日的精致和从容。 眼见着铃铛锤要落下,楚有容拔剑出鞘,腾空而起,挡在了郡柔的身前,用剑挡住了南音的铃铛锤。 南音不免觉得可笑,方才他还用这把剑和自己并肩作战,转眼便用这把剑对着自己。 “怎么?你要杀了我吗?”南音咬着牙,狠狠瞪着他,“楚有容,你要为了她杀了我么?” 自然不可能。 第99章 质问 楚有容并未动用灵力,只是将她格挡罢了,以至于南音灌输在铃铛锤上的灵力将他震得五脏六腑剧痛,可他也只是抿着唇,丝毫没有动用灵力的打算。 “郡柔不能死。”楚有容艰难开口,血色染红了他的唇齿,一说话便溢出来,“南音……信我一次。” 南音见他吐了血,力道微收,却仍恼怒不已,命令道:“要么你让开,我杀了她。要么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不可!”被救下的郡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竟然还敢出言阻止,伸出手想要拽楚有容的衣角,“有容哥哥,你不能和她走!” 轰! 一声巨响,南音的铃铛锤狠狠砸下,却避开了楚有容,直直往郡柔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挥去。 众人大惊,却已经来不及阻止,连楚有容都变了神色,惊惧地盯着铃铛锤。 然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突然护住了郡柔,将南音的铃铛锤弹开。 南音的虎口被震得发麻,难以置信地看着郡柔,就见她身周绕着盈盈光亮,是冰蓝色的。 “焚魂护身术?!是师尊!” “师尊对郡柔师妹真好啊,居然用焚魂护身术,若非如此,她定要被南音打死了!” “南音谋害同门,罪不容诛!” “嘘,小声点儿吧!她可是转世圣女,预言中的救世主!” 弟子们叽叽喳喳的纷纷扰扰都和这三个人割裂开来,南音攥着铃铛锤,胳膊无力地垂了下去,死死盯着郡柔身周散发的荧光。 楚有容蹙眉瞧她,满眼担忧,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躲过去了。 焚魂护身术,损人利己的法子,提取自己一缕精魂,安置在他人身上,遇到危险便会激发出来,如己亲临。 陆浮云当真这般看重她,竟然连焚魂护身术这样自损的法子,都用上了。 入门百余年,南音自以为是陆浮云最疼爱的弟子,却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多少次她遇险遇难,险些丧生,却都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办法能保护自己。 陆浮云不曾提过,她不敢肖想,却不知道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郡柔轻轻松松便能获得。 南音盯着郡柔,直到她身上的冰蓝色印记散去,直到她慌张爬起,躲在楚有容身后,直到她又做出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情,才缓缓眨眼。 她失魂落魄得太过明显,方才因为忌惮她而退后的弟子们重新围了上来,指责她竟然敢残害同门,要她跪下给郡柔赔罪。 这些人太过可笑,落单的时候谁也不敢开口,如今一拥而上,便有了胆子对她指手画脚。 南音不理会,眼睫微颤,连通了楚有容的五感。 楚有容瞳孔骤缩,甩开郡柔,再顾不上许多,一把抱起南音,御剑飞离了凌源秘境,只留一众弟子摸不着头脑。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楚有容咬着牙,将灵力源源不断输送进南音的臂膀。 那焚魂护身术的威力全然取决于献魂者,陆浮云到底是强者,方才那一击让南音的胳膊断了,骨头碎成了渣滓,筋脉也全然错乱。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直愣愣盯着那抹蓝色消失,才用联通五感的方式告诉楚有容。 南音闭上眼,将脑袋埋进楚有容的怀里,不回话,也不想动弹。 虽然不知道楚有容到底为什么处处维护郡柔,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此时此刻,南音只能从他怀中寻求到一点温度。 至少她知道,只要她愿意,楚有容就是她的。 楚有容抱着南音回了灵云峰,他全然忘却了还在凌源秘境探索的师弟师妹,满心满眼只有南音。 他心焦如焚,将南音放在床上后,便要动身去请陆浮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焚魂护身术的威力和献魂人本人无二,若是陆浮云来疗伤,必定事半功倍。 只是他刚刚直起身子来,便被南音叫住:“你到底为什么一直护着郡柔?” “你们都护着她,所有人都护着她。” “为什么?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吸引了你们?我为什么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楚有容僵住。 “不打算说吗?”南音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她从来都是张扬的,狂放的,蔑视他人的,从未有过这样脆弱的一面,“我与你们相识百余年,敌不过她这么短短时日。” “旁人便罢了,我从未在乎过。可师尊百年来都待我极好,我自以为在他心里地位不凡,却只落得如此窘境。” “如今你也如此。” “我所在意的,全都会被她夺走,是吗?连你也是吗?” 南音怔怔凝望着纱帐,又好像透过纱帐在看谁,只是眼神中的落寞和寂寥难以言喻,叫人看了伤心,不忍直视。 楚有容站在原地,看着南音,心里止不住的酸涩。 他缓缓上前一步,半跪在南音身边,一俯身,吻住了南音的唇。 正当南音以为他总算要坦白心迹时,一道金光闪过,飞速钻进了南音的口中。 南音猛地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楚有容。 “替身契?!” 若说焚魂护身术是燃烧自己一缕神魂来保护别人,那么替身契便是将受契之人所受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也就是说,若是有朝一日南音性命垂危,那么死的也只会是楚有容。 “现在相信我了吗?”楚有容头一次如此坚毅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绝不会杀你。” 南音执意不要陆浮云疗伤,故而楚有容只得去寻其他长老,又造访了丹药司,瓶瓶罐罐拿回来百余仙丹,盯着她全都吞了,这才安心。 疗伤罢,楚有容送其他长老出去,南音便躺在床上质问系统。 “可是剧情就是这么写的啊!”系统哽咽,它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楚有容连替身契都结了,便不可能再有杀南音的心思,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杀南音的心思。 可是若是如此,原文里的剧情怎么解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楚有容将南音一剑穿心,分尸数块,分而镇压。 第100章 忍无可忍 若说是因为南音改变了剧情,可如此重大的剧情都改变了,楚有容的黑化值却还是纹丝未动,甚至没有一丁点儿波澜。 这本书写到南音死后,楚有容在大战中被魔气侵体,生了心魔,无力抗争。 原本名门正派的天才,一夜之间成了血洗门派的叛徒,上至陆浮云,下至郡柔,全都被楚有容斩杀。 而故事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作者因为扛不住评论区的狂轰滥炸,直接太监以示反抗。 既然大战不会开始,杀死南音的事情不会达成,后面的魔化自然也就不存在了,那这二十点的黑化值,到底从何而来呢? 系统傻了眼,南音也不明白,只能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副大爷相。 原本是想卖个惨,叫他表白心意,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楚有容这样极端,当场下了替身契,却半字不提情爱。 这男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南音捉摸不透,却更好奇他究竟为什么要护着郡柔。 喜欢?不可能了,若是喜欢郡柔,怎么也不会和自己结契。 可若是另有原因,又为什么不解释清楚,非要藏着掖着呢? 正在南音苦思冥想至极,门外传来了陆浮云的声音。 “她如何了?”陆浮云蹙眉看着楚有容。 楚有容行了一礼,才道:“无甚大碍,只是要多休息几日。” “简直胡闹!”陆浮云的声音陡然拔高,“私自前往凌源秘境,和同门大打出手,还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南音,为师对你太失望了!” 楚有容的眉头拧起来,正欲开口,就听见身后的洞门打开。 南音走出来,面色如常,盯着陆浮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她双手交叠,高举过头顶,百年来头一次对陆浮云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师尊。” 陆浮云心中咯噔一下,没来由地被一阵酸涩袭遍心脏,喉头好似有什么堵住了一般,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平日里,南音如何嚣张狂妄,如何不识礼数,如何不懂尊卑,他都没觉得有什么。 小时候的南音直呼他的名字,扯他的头发,偷偷拔了他绾发的簪子,他也从未恼怒过。 后来因为郡柔,南音又和他吵架,冷嘲热讽,言语羞辱,可他依然随她去,不急不恼。 只是现在,南音躬着身子,老老实实行了一礼,对着他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师尊…… 他却慌了神,只觉得心中缺失了一块儿,却抓不住。 “徒儿知错了。”南音的声音沉稳,没有半分嘲讽,不似说反话。 “徒儿自请禁足,不出山门,再不招惹他人。”南音低着头,垂着眼,看不清表情,却叫两个男人都皱紧了眉头。 陆浮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着南音这般说话,反而心乱如麻,希望她抬起头来,坏笑着看他,然后一通冷嘲热讽。 然而没有,南音始终低着头,脑袋沉得扎实,像是将百余年来不遵的礼数全部还清。 “既然你知道错了……”陆浮云心烦意乱,开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生硬道,“那你与有容的婚事……” “我是真的喜欢楚有容。”南音抬头,收了礼数,静静望着陆浮云,“也是真的要和他成婚。” 陆浮云眉头紧锁,怒目而视:“你喜欢过的人那么多,哪一个成了?不都是你消遣的玩物?” “如今郡柔喜欢有容,你便要抢了他,若是郡柔不喜欢了,你再丢弃?他是你师兄,怎容你这般羞辱?” 陆浮云越说越气,张口欲再说,却被南音静谧的眸光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双眸子从来没有这般安静,它们向来都摄着疯狂而热烈的光,以至于无论南音做什么,说什么,都带着一股子桀骜和嚣张。 可现在,这双眼眸静静凝视着陆浮云,将他口中那些话悉数堵了回去,叫他捉摸不透,看不明白自己这个徒儿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已经换血了。”南音的唇角弯起一抹笑意,不同于往常,这抹笑容轻松愉悦,带着一股子叫人安心的恬淡。 以至于哪怕她所说的话如此匪夷所思,陆浮云还是一下子就看出来,她说的是真的。 百余年,追求南音的人数不胜数,不乏强者,可她总是抱着一种游戏的心态,逗狗似的答应他们,然后玩弄他们的感情。 没有人能在她这儿捞到好,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所有人都是她的消遣,端看谁用情更深,伤得更惨。 这样的人,竟悄无声息进行了换血,将这份独一无二的唯一交给了楚有容。 “你……”陆浮云喉头发干,不明白自己对待自己的两个徒弟,为什么这般怯弱,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音看着他,身子却往楚有容那儿靠了靠,牵住他的手:“结契仪式可以不用办了,我和有容也不在意这些,只在宗门族谱记载便可。” “师尊,我身体不舒服,还是先回去了,就不送了。” 说着,她拉着楚有容退后几步,仍是挂着恬淡的笑意:“师尊慢走。” 话罢,二人转身进入洞府,门关了。 陆浮云怔怔站在外面,这才想明白南音那安静的气质究竟是什么,才会让他感到这般心悸,这般呼吸不畅…… 那是疏远。 是百余年来从未在他们之间提及的词语。 南音疏远了陆浮云。 自那日自请封山后,南音便当真没有再踏出山门一步,任凭谁来门口喧哗,也全然不急不恼,洞门不开。 楚有容从始至终没有发言权,南音叫他搬来,他便搬来,南音叫他住下,他便住下。 只是到底是大师兄,不能如南音那般任性,故而他仍然在门派里按部就班,装做没看见那些窥探的眼神。 一晃几个月过去,距离预言中的浩劫又近了一步。在洞府中的南音却停了修炼,整日瘫在床上,不是发呆就是找系统里自带的小游戏。 在南音又一次打开2048时,系统终于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