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Never change in whole life》 第1章 穿越时空的初遇 铃虫华美的吟唱声响起, 伴随着远方夜宴的声音, 如星光般明媚闪耀, 我们好像又靠近了些。 …… 我终日兀自沉迷于虚无次元,看着屏幕对面可望而不可即的你,你眼中的海水正蓝浸透了我的一切思念。神啊,我愿意去用我所拥有的一切与你交换,只求与他的,相遇相逢。 你想好了吗,即使只是无力踏入坐观戏中人?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我。 “路易斯小姐,早安。”金发的执事拉开窗帘,开始重复每个早晨千篇一律的工作,“今天早上为您准备了巴拿马翡翠庄园的瑰夏咖啡。” 穿衣,繁复的束胸与白色蕾丝边,精巧地系好及地长裙的每条丝带。 “早餐有金枪鱼沙拉三明治,抹茶饼,巧克力慕斯,您想用哪样?” 拉上描金的白丝用吊带束住,左手托起一只高跟鞋。 “巧克力。” “遵命。” 梳发,柔软的酒红色长发顺着木梳倾泻而下,戴着白手套的手将它们编成精致的辫发。 “早餐后会有布朗夫人为您讲授西方古典政治经济学,然后是威特女士的礼仪训练,午后希尔侯爵夫人向您递了茶会的邀请函,晚间您将与凡多姆海威伯爵共进晚餐,并商议路易斯财团与凡多姆海威公司的合作订单。” 起身,拉好长裙,从上至下抚平衣上的最后一寸褶皱。 “好了,小姐,洗漱完毕我在餐厅等您。” “sara。”我睡眼朦胧地开口,早上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般声音轻飘飘的。 “怎么了?小姐。”sara转身,完美的微笑依旧。 “推掉希尔夫人的茶会,就说我改日会专门登门拜访。” “这……”她怔住犹疑。 我睁开眼睛,看向花瓶里怒放的蔷薇一字一句,“我要好好养足精神去会会晚上那位,凡多姆海威伯爵。” …… “路易斯小姐,请下车。”穿过苍翠的树林和连绵的群山,道路一下子变得蓦然开阔了起来,马车哒哒的停在了远郊这所白色的宅邸面前。白色大理石遮挡了大片的日光,四周很是安静,偶尔也有细微的鸟儿鸣叫,花园里一半阳光一半阴影。sara下午被我派去采办了,随行的是路易斯家的女仆daisy。黑色燕尾服的执事扶我下了马车,我提起裙摆,信步走进这座庄严神秘的凡多姆海威宅邸。 “花圃里栽的是从丹麦引进的白蔷薇,少爷的最爱。”见我端详,执事细心解释道。我抬首望去,是蔓延到天际的白蔷薇花园,在阳光下恍如羽毛般透明纯净。 “门上的猎鹰图腾是凡多姆海威家徽。”沉重的铁门上镌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将屋外阳光倾数阻挡,面上的斑驳诠释着它所经历的无尽风霜,不知都关住过什么,容不得一丝自由的灵魂。 “小姐,这里有台阶,您当心脚下。” 他牵住我的手,将我领至一间书房,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个墨蓝头发的少年。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少年,纤细的身段窝在与之不相符合的皮制座椅里愈发显得摇摇欲坠,浑身笼罩着不容任何人接近的孤寂,然而当他抬头时却又带出穿透霜雪的凌厉,他就像那个高高在上头戴王冠的王,冷眼旁观着每一颗棋子,即使最终王座崩塌王冠破碎,他也会始终操纵着这场游戏站到最后一刻。 我第一次亲眼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凡多姆海威家主,我感觉自己的心在跳得厉害,当我看他的时候他似乎也在观察着我,那样无可挑剔的美让我难以自拔忍不住一直凝视着直到掉进无底的深渊。 “少爷,路易斯小姐到了。”执事道。 我深吸口气,按照正式的礼节向他行了礼,举手投足是属于路易斯的精致与骄傲,“在下斯嘉丽·路易斯,凡多姆海威伯爵,贵安。” 少年看向我,没被眼罩遮住的左眼是大海般的宝石深蓝,幽深又纯净,带着三分冷淡三分孤寂四分骄矜。他笑,双手交叉撑住桌面,嘴角弯起得体的弧度,“夏尔·凡多姆海威,dy。” 我随他来到了会客室,执事为我们端上红茶,醇厚的香味闻起来就一定是上等的锡兰。凡多姆海威伯爵最爱红茶,我早已做足了功课,又怎么会不记得。 “今天本来是父亲与伯爵有约,但父亲临时被女王召见,就由我代替他来面见伯爵,个中匆忙还请伯爵见谅。”是了,我为了争取这次见面还颇用了些手段,不过谁叫我有sara这个万能执事呢,想起她的无奈撇嘴我不禁扯出一抹笑意。 “无妨。”我们相对而坐,他面对着棋盘甚是专心的样子,十足一个痴迷游戏的孩子。可惜我们都知道彼此戴着什么样的面具。“遇见宝藏,走三步。路易斯小姐,这棋觉得还有趣吗?” 玩飞行棋的伯爵还真是将小孩子这个身份演得尽职尽责啊!不过不好意思了,我早就知道你其实最精通的是国际象棋。 “能够明确地洞悉小孩子的心理,而将糖果和玩具产业做得这么好,我该夸赞您呢。闯进迷雾森林,暂停一轮,该您了。”看来欲言又止地与人谈判是你的长项呢,可惜这次不管用了,伯爵,我可不是那容易糊弄的愚蠢商人。 “我可以理解为路易斯小姐在说我是小孩子?”少年促狭地抬眼,语调依然平静无波却有蛊惑人心的清澈。 “哪里敢呢,我也是小孩子啊。伯爵,您不专心哦,可是会输掉的。”我执子迈进五步,一下子超过了他。我们都装作自己仍是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成长着,欢笑着、又谋划着,无视身后背负的淋漓的鲜血,无视荏苒的时光与当年不复。“凡多姆海威公司虽然现在是玩具领域的龙头,但也难免那么多公司都想来分一杯羹。固步自封什么的,可是要不得的。” “那蠢蠢欲动的饿狼里,是否也会有皇亲的势力呢。”他面色如常岿然不动,“获得斩龙宝剑,尽退恶魔。该你了。” 恶魔?在这19世纪末的伦敦到底有多少恶魔呢,是古老传说中暗夜出现与人缔结契约吸食灵魂的恶魔,迷雾森林里勾引独行徒步者的恶魔,抑或…… 路易斯家族是女王陛下的亲眷,祖上曾迎娶过皇室的公主,是以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可时不往昔,你这样轻易调侃我的家族真的好吗伯爵? “怎么能因为遇见了一只狼就那样对世事都怀有恶意啊。”我交叉手指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所有人的陪伴?你执掌着一切棋子不需要伙伴,可我却执拗地想找人与你同行驱散一路的孤寂,“遇见顶级剑客,携手同行,步数翻倍。您瞧,适当的伙伴也是必要的法宝。” “少爷,晚餐准备好了,在庭院里已经备好了香薰和烛台。”黑色燕尾服的执事突然开门走了进来。 “赛巴斯钦!”我看到对面的少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似乎是在埋怨他的执事进来的不是时候。或许,我们今天的独处还称得上愉快? 还真是贪玩的小孩子啊。 也是,小孩子就该喜欢游戏不是么? 正合我意,我也不喜欢中途停止游戏。 …… 餐桌支在一株高大的悬铃木之下,不远处就是连绵的白蔷薇花圃,桌上的烛台衬着天边繁星点点,有着古典而忧郁的美感。 我提起裙摆跨过围栏,想要近距离看看那些花,如果sara当时在场的话一定会责怪我失了礼节,可我没有想到那么多,却不料裙摆被勾住脚下一滑就跌向了泥里。 “小姐!”daisy惊呼,却已经来不及上前。 然而我并没有跌倒,在预想中的疼痛到来前我感到有人及时地扶住了我,回头看时,黑色燕尾服的执事揽住我的腰,我稳稳地靠在了他怀里。“还真是调皮又柔弱的小姐呢。”我听他轻叹,“路易斯小姐,您有没有受伤?”他偏头在我耳旁,柔声道。 “我没事。”我动了动试图挣开他的手,却发现被圈得牢牢的,他长长垂下的黑发扫到我的脸颊,他的呼吸清晰印在了我的颈间。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先生。”我深呼吸。 他却勾起嘴角笑了,“如果让一位这么美丽的淑女受伤,那可很不符合执事的美学呢。”一边说着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顺势拖住我的腰把我公主抱了起来。 这家伙! 我想破口大骂可想起事后sara的脸色只好狠狠瞪他,执事却微笑地无辜,于是我又转头去瞪夏尔,稍微管管你的执事啊伯爵! “赛巴斯钦。”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的夏尔终于无奈扶额,“可以上菜了。” “是,少爷。”执事向前将我稳稳地放在了长桌前的椅子上。转身走了几步却突然回头,向我解释道,“刚才失礼了,路易斯小姐,因为少爷非常喜欢被高高地抱着呢所以……” “赛巴斯钦!”是我眼花了吗看到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绯红。 “遵命。” …… “路易斯小姐好像对花圃里的白蔷薇很感兴趣?”饭后,我与他散步在花园小径。 “是啊,我最喜欢白蔷薇了,因为它的寓意。”据我所知白蔷薇也是你最喜欢的花吧,伯爵,因为是你,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会知道的。 “哦?……代表了纯洁?”他略加思索脱口而出。 “没想到伯爵连花语都知道,是呢,我想小姑娘都会喜欢的吧。”是啊,小姑娘都喜欢白蔷薇,而我喜欢白蔷薇,还喜欢你。 “对了,刚刚我冒失地进入花圃,没有伤到它们吧……”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放眼向悬铃木下望去,目光所及,一株白蔷薇茎叶折断歪歪扭扭地倒下。“啊……” “不必担心,路易斯小姐,我的执事会将它重新栽好的,白蔷薇生命力很强,它不会有事的。”少年似乎明白我的愧疚想叫我放宽心,燕尾服执事会意迅速去拿了铲子在花朵四周开始挖土。 “这怎么行呢,是我不小心破坏的,我去将它栽好。”我上前想从执事手里接过。 “路易斯小姐不必……”他劝阻道。 这时daisy却抢过了铁铲,“我来替小姐栽好吧!” 胡闹,sara平时没有教你不要给主人添乱吗?对她的突然介入我有点火大。 “daisy,拿过来。”我抿紧嘴唇,厉声道,“我命令你!” “……遵命。” 我小心翼翼地扶正那株花,盖上一抔抔松软的泥土。花圃里摇摇欲坠的白蔷薇,就像你一样活得那样艰难,我怎么忍心再去伤害它们呢?我当然也不会去伤害你啊。我知道你早已过了摔倒后要人扶的年纪,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可如果真的能有一个人去扶起你擦去额头的汗水,你也会很开心的吧,伯爵。 “这样就好了。”我踩实了土地,站起身来,“不小心弄坏了您的花,很抱歉伯爵。” “这不已经好了么。”少年摆了摆手“耽误了这样久,我记得路易斯小姐此次是要签署贵公司与凡多姆海威公司在玩具产业的协议的吧,天色不早了,淑女这么晚回家也会叫人担心的,我们赶快去书房详谈一下吧。” “好。” …… 稳稳地坐在回路易斯宅邸的马车上,随着车身有规律的晃动我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是一大片的宝石深蓝,唯有前方光影投下的地方映出一个人来。小小的,纤细的,忧郁的,温柔的,而当我凑近身想要看清的时候却又欲语还说,一下子消失了踪影,唯有深蓝夜空,星光闪耀。于是我半生不自知的呓语又悄悄冒了出来。 “你若是多笑笑,会好看得多哦。” 第2章 危险奇幻夜 是夜,多罗伊特子爵宅邸。 满座奢华的大厅里弥漫着贵腐葡萄酒的甜香,觥筹交错的光影下摇晃的高脚杯发出了叮咚碰撞声,身穿法式衬衫搭配剪裁合体的燕尾服的绅士与巴洛克风蕾丝礼服的女士们挽起手臂,随着鼓点的节奏开始翩翩起舞,这就是伦敦上流社会一年一度的社交期。大英帝国各地的贵族都会在此时不约而同地从自己的封地赶来伦敦,一番宴请客套,在成功谈成一笔大生意的同时说不定还能荣获美人垂青。 我拉扯着身上行动不便的正装。透着浓厚路易十六世代华丽气息的蓬松白裙层层叠叠,裙边的纹饰富于变化,繁复多姿,衔接着大片的白色蕾丝和缎带。珍珠白色长裙因自身的重量拖曳及地,束胸细细密密的绑带紧得我透不过气来。 “都说过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了,sara。”我扭头抱怨道,身后的执事任劳任怨地帮我提着裙摆。 “没办法,适当的社交也是作为淑女应当学会的技巧,小姐。”她牵着我走上台阶,迈进了宴会大厅的灯光下。“况且,为女王分担忧患也是路易斯世世代代义不容辞的责任……” “知道了,sara。”我打断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晚宴的主人是多罗伊特子爵,就是那个传说只凭借一张脸吸引女人的草包子爵,不过可能会有点名不副实。 目光扫过那张长长的描着华丽鎏金镶边的受邀宾客名单,米多福特侯爵及其夫人小姐、安洁丽娜夫人携侄女及家庭教师、中国贸易公司“昆仑”店长刘涛携其妹、布莱克伯爵及伯爵夫人……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步至大厅中央我被喧哗人声所吸引,扭头看去时,就撞进了一片石蒜花般的鲜红。一身正红色晚礼服头戴鲜艳礼帽的贵妇人,在伦敦社交圈可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安洁莉娜·达雷斯,大家都称她为“红夫人”。 “哎。”有人从身旁拽了下我的裙摆,我转过头去正撞进一双清澈剔透的翡翠色双眼,那一抹绿是那样纯粹,绿得仿佛一潭流动的湖水,乍一望去满是天真烂漫,眼波流转间却又夹杂着少女的柔情。真是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小小姐啊,我黯然喟叹,在这虎豹豺狼蠢蠢欲动,硝烟弥漫满座是刀光剑影的世界,要有多少牺牲与赌注才能护得这汪清澈。 “你的礼服好可爱啊~~~”金色卷发的小姑娘盯着我身上的礼服错不开眼,身后女仆的脸上满是无可奈何,连连向我道歉。 “小姐谬赞了。”我微微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在下斯嘉丽·路易斯,不知小姐尊姓?” “贵安,我叫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米多福特。” “原来是米多福特侯爵的千金啊,失礼了。” 米多福特小姐细细打量着我的裙子,就它的质地风格与款式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我不禁有些头疼,想到接下来还有要做的事,随便编了个理由便匆匆告辞。步履匆忙中没有看前方,却没有想到“砰”的撞上了一个人,我不禁趔趄了一下。 “没事吧小姐?”sara扶住我。 “不好意思……” 我抬头顺着声音看去那个撞了我的女孩,淡粉色巴洛克风礼裙松松从肩膀垂下,光裸的脖颈间空无一物似乎是某种狂妄明目张胆的宣言,将颈项的线条衬出几分纯洁处子似的禁欲诱惑,科尔赛特紧身胸衣勾勒出她完美的腰肢越发显得不盈一握,可爱的双马尾长发搭在白皙纤瘦的肩膀上,柔软的额发下是宝蓝色的深瞳,嘴巴紧抿着显得柔弱又慌张整个人就宛如一只清晨翅膀上闪着露珠的知更鸟,是振翅欲飞还是身陷牢笼? “这位……” 我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直到脸颊泛起微红才止住,这次再见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夜安,凡多姆海威小姐。” 傲娇得不可一世的少年顿时脸涨得通红,不过大概是因为又羞又恼,他咬牙切齿,“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听明白没有,路易斯卿!” 我眨了眨眼,“遵命,伯爵大人。” 舞会正式开始。 舞会及大厅的乐池里,乐队开始演奏。指挥登台,音乐响起,放眼望去时,四周绅士和淑女们已经纷纷滑入舞池中,指挥按着节拍发出口令,蕾丝的裙摆在空中旋转飞扬。只有我和夏尔两个人没有舞伴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真是尴尬的气氛啊,我看向夏尔,他的眼眸深邃如沧海,伴着《费加罗的婚礼》富有节奏的乐声,我突然间仿佛迷失了方向整个人沉入深深的湖水中,似沉重又好像轻飘飘的。 “看来没有人邀请凡多姆海威小姐跳舞啊,还真是可惜,只好这样了。” 我忍不住凑近,轻轻执起了他的手。"ayi" “开什么玩笑啊路易斯!”少年一把拍掉了我的手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去,抬腿想后退几步却又不得已地提起裙摆,看他的动作有一万个不自在。他压低嗓音,“想跳舞找赛巴斯钦去,他也没有舞伴。” “这位美丽的淑女,不止我可否有幸邀你共舞一曲呢?” 旁边突然插入的男声打断了我与夏尔的对话令我不快,可我一眼就认出这身姿雍容的贵族男子正是舞会的主人多罗伊特子爵。多罗伊特子爵是我的目标,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再去理会夏尔,搭上他的手臂,正赶上前一对男女绕走的杜西杜舞步结束,我们顺势滑进舞池。 “贵安,多罗伊特子爵,经常听父亲大人提起过您呢。”我扶住他的肩膀,多罗伊特子爵揽住我的腰身,舞曲变得轻快起来。 “啊~这位美丽的小姐~耀眼的红发与纯白的蕾丝相撞,你的眼睛仿佛最稀有的琥珀一样透明清澈,那么珍贵,那么娇小,就像……花园中众星拱月的蔷薇公主~~” “叫我斯嘉就好。”我娇笑一声,装作半分敬仰半分爱慕。余光看到夏尔挽着塞巴斯蒂安也滑进了舞池,四对年轻男女中他们正站在我的对面,我们的舞步都圆润而流利,看得出是受过很好的礼仪训练。 “斯嘉仰慕子爵阁下很久了,第一次能和阁下共舞深感荣幸呢。” 我的目光扶摇而上望向多罗伊特子爵,却从肩膀上轻飘飘越过,望向了对面的那位少年。即使没有回头,我也能感受得到他与我同样一般灼热的目光,我们共同沐浴在金色灯光的穹顶之下,我能感受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迈着同样的舞步星状前进。 “只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阁下单独说话?” 幽幽的目光如暗夜里不断滋长的藤蔓,每一次错肩而过我都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戏谑与冷静,夏尔的目光带着无声的诱惑,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里噙着的笑像是无法割断的丝线一样连绵不断地缠绕着我,缠绕着我每分每秒的步伐与心跳。 于是我挺起胸高傲地抬起下巴,脚步不自知地快了起来,重复着他之前的步伐,多罗伊特子爵的手绕上了我的手指与我共舞。 “美丽的小姐要和我单独相处~哦,我太荣幸了~” 虚空的两对手掌兀自相对,只是都在与不同的人体贴温存,而那一刹那中间相隔的一切都成了累赘瞬间化为乌有,我对上多罗伊特子爵的目光展颜而笑,感受着这美妙的闪着粉色亮片光晕的空气,笑容比任何一个贵妇人都要艳丽。 “反正这样的舞会我也早已腻烦了。” 多罗伊特子爵接住我递出的左手,右手用力揽住我的腰身,我们再次相错,目光紧紧跟随着他而跳跃。神思一晃间脚步顺势交错,多罗伊特子爵一把将我勾回怀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旋转。 “跳舞要专心些啊,小姐。” 我点头,遥遥相望对上他唇角弯起的弧度,那笑容一丝丝一段段如察觉危险支起上身的眼镜蛇吐信一般。真的这么等不及么,伯爵,要速战速决的好啊。 “等这一曲结束,子爵阁下……” “可是,小小姐你还太年轻了,真的可以么?”他犹豫,手指在我腰间无意识地收紧,舞步旋转中领导着我们的节奏。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士了,子爵阁下。”白色蔷薇的香气从鼻尖若隐若现到芬芳浓郁,我向前更进一步,鬓发蹭过多罗伊特子爵的鼻尖。 《费加罗》到了高潮,舞曲节奏快了起来,他的裙摆扬起粉红色缎带结成的蝴蝶结擦过我的手臂。我仰起头,喉头一梗,“可不可以,我们一起……?” 话音刚落,指挥就发出了第二乐段的指令,多罗伊特子爵趁着交换舞伴的间隙,拉着我滑出了舞池,仿佛无声的默许。 “呐,真是一位性急的小公主啊。这样的话,跟我来吧。” …… 我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不,是眼睛被蒙住了。我伸手想要去摸却发现全身都被绑住动弹不得,而挣扎间后脑更是感受到一阵钝痛。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我推开木门踏进宅邸深处的房间,然后就闻到一阵诡异的香气…… 唔,该死,看来我小看了你,多罗伊特子爵! 外面一阵吵闹,似乎有很多人的样子,然后突然间灯光被打开,刺眼地隔着布条我也能感受得到。 “看看,看看,这件珍品。今天都是娇弱的小小姐呢。” “是么,这美人的白裙倒是独有韵味。” “像不像朵纯白的蔷薇花呢?” 人声嘈杂,我忍住脑子里的一片混乱轰鸣细细辨认,这纷乱的人声,第一个就是多罗伊特子爵! “100磅卖不卖啊?” 地下集市,原来如此,那些可怜的女人的器官都是被割下卖掉了吗?我回想起今早收到女王陛下的信笺:“近来伦敦白教堂一带屡屡发生娼妇被杀案件,现场惨状触目惊心,被害人都缺失了身体部位,想我子民遭此大难使我甚为心忧……” 没错,多罗伊特子爵就是头等的嫌疑人才得以让我亲自调查,看来他是凶手的证据也已经确凿。sara,现在应该找到我了吧。 “300英镑,成交!” 什么?来的太慢了啊,sara。我有点后悔,她一个人也搞不定的吧,应该多带个保镖才是。 “嘿嘿小小姐,你现在是我们的了。” 集市里的拍卖仍在继续,我被粗暴地扯出了房间,隐隐约约听见多罗伊特子爵仍然嚣张飞扬的声音,“压轴商品,囚笼里的知更鸟!” 什么,知更鸟?!该不会……我惊慌失措地反抗着粗鲁伸向我的那些双手,又气又羞又急,这一切脱离掌控的第一次玩脱了的处境让我感觉很不好。“你们给我滚开,我可是路易斯公爵的女儿!” “公爵的女儿,你骗谁啊?本大爷可是花了钱的。” 我一步步后退着,手指拼命去解腕间的绳子,上帝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我,夏尔! …… “回去吧,赛巴斯钦。”活动着被绳结勒红的手腕,夏尔看着黑色燕尾服的执事解决掉了最后一个人,“把他交给女王陛下足够交差了。” “哦?少爷就不管路易斯小姐了吗,她恐怕还落在那群人手上呢。” “她自己也被卖掉了?啧,麻烦的家伙……”少年嘴上抱怨道,脚步却飞快了起来。 塞巴斯蒂安安静地跟在少年的身后,嘴角扬起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您还真是口是心非呐,少爷。 “什么?已经被带走了!” “是……蔷薇公主是在知更鸟之前被拍卖的……”娇小的女仆瑟瑟发抖,她低头指指抓住自己衣领的手,“可以……松开我了吗,大人?” “真是麻烦。卖给谁了?”夏尔用眼神示意塞巴斯蒂安放手。 “c……cellis的老板……” …… 我被带到了宅邸里一间偏僻的小屋中,蒙眼的布条在胡乱挣扎中被扯掉,我看着眼前不修边幅的男人们,定了定神,故作着贵族的冷静与淡定。 “放开我。这么做的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呦呵,我倒想看看这还是哪家的大小姐呢?恩,小姐?放了你,我们这买卖就亏本了不是。” sara,你这不合格的执事,主人有危险居然还不来? 这么想着,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踢开,面前不怀好意的男人发出了剧烈的惨叫声,金发女郎甩了甩头发将我揽到身后,这透着无比偏袒的姿势使我安心,sara执着剑的背影在我看来恍若天神降临。 “滚!不许伤害我家小姐!”她如是说。 我向她伸出手,手臂缠绕上她的脖颈,sara微笑了一下不由分说地将我抱了起来,我依偎在她温暖的怀里鼻尖只闻到甜甜的体香,睡意渐浓。sara单手执剑,转身面向了纷纷爬起的众人。 然后就是一场冗长而血腥的噩梦。 我从不敢回忆起10岁那年的深夜,然而此刻它就在眼前。死神无情地举起了手中的镰刀,身旁的恶魔也展开了翅膀,我哀叫着,哭泣着,恳求你们不要对我太残忍啊太残忍,不要夺取我仅有的朋友我的sara。 但是我知道的,尽管在心底深深地颤栗却是如明镜般知晓的,天使永远不会向我展露微笑,没错,就如同今天也是这样。 “sara,你不用为我……”我看着她渐渐不支下去,汗水从雪白纤细的脖颈滚滚滑落,抱住我的手臂也不复稳健开始颤抖。 我尖叫出声,却只恨自己挡不住从旁边斜斜刺来的匕首。 “sara!不要!” 她捂住我的眼睛,一瞬间全身剧烈地震颤,她忍不住放下了我,微微喘息着,“小姐,快跑!跑!” 我木然地怔忡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血溅上了她白皙的脸,顺滑的金发打了绺,她绝望的眼神如同一只猫儿一般,而一开一合的口型仍然是……“小姐,快跑”。 我扭头拔腿就跑,拼命地跑,眼泪流到脸颊上再顺着下巴滑落,风吹着像刀割般的疼,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脚被裙摆绊倒摔在了地上。 我无奈又狼狈地趴在地上,冰凉的地砖硌着我的脸颊,我紧紧抱住四肢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心里的锥心刺痛化为浓浓的愤怒熊熊燃烧着。 是谁熄灭了我的生命之火,我的信仰之光?是谁无情将我推入无尽的绝望深渊?忍不住去报复,毁灭这一切,我终于懂得了你那时的心情,要去毁灭这一切给予我苦痛的人类与世界…… 然而突然间的冰凉,又是谁?是谁缓缓拥住了我?是谁捧起了我的脸颊擦去上面的血与泪?是谁轻拍着我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低喃“没事了,没事了”? 这一切都是幻觉吗,都是我垂死挣扎混乱而出的错觉? 是的,一定是,现实是没有人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缓缓陷入了黑暗。 …… 无休止境的奔跑,从悬崖顶端坠落,我突然从梦境中惊醒弹起身来,睁开眼所望见的是熟悉中金丝绣花的床帐顶,白色蔷薇花的墙纸还是我上街亲自挑选的,淡粉长春花色窗帘一如既往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刺眼的大片日光。这是……我的卧室,是路易斯大宅! 房门蓦地被推开,习惯的“sara”梗在我的舌尖。“身体好些了吗路易斯小姐?” 我看见悠然走进的夏尔,不禁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确定这并不是梦境。 “凡多姆海威伯爵?!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我的执事在走廊里看到了晕倒的路易斯小姐,而你的执事似乎有事脱不开身,就正好帮忙解决了难缠的人,顺路把你和你的执事都送回来了。毕竟,让一位淑女在寒冷的天气里躺在外面也太过残忍了。” 夏尔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语气中的懒散却透露着十二分的不寻常,我甚至从中嗅出了几丝危险的气息,还未完全放松下来的身体顷刻又紧绷了起来。他似乎半点要避讳的意思也没有,自来熟的搬了把椅子就在床对面坐下。 “多罗伊特子爵被抓住了,不过他不是开膛手杰克。” 似乎是拉家常般的口吻,应该用于捧一杯红茶的花前月下,只不过说出来的却是如此严肃的新闻。看来你都知道了不少啊,夏尔。 我点头,“哦。” “凶案仍在继续,你好好休息,温莎堡那边的意思是继续调查的事情就不用参与了。” “我叫红夫人帮忙看过了,sara可能会睡得久一点,不过她不会有事的。” “那么,该谈谈你的事了。”少年抬起头,语调抹去了之前的慵懒,凌厉地看向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插手多罗伊特子爵的事情,为什么会得到女王陛下的直接任命?斯嘉丽·路易斯小姐!” 你终于还是怀疑起我了不是?我冷笑出声,怀疑我什么呢,我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贵族之女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的。 而且就算有威胁,我也不会去做的。 我百分之百忠诚于你,甚至更甚于我的家族。 而你却什么都不能回应给我。 我想起他在塞巴斯蒂安面前的誓言。 “我不需要什么伙伴,玩游戏的是我本人,有棋子的话就够了。 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规则,就算有,那也是由我创造的。” 这就是我欣赏的少年,我欣赏属于你的骄傲与魄力。夏尔,我可以毫无理由地去作你的棋子,只是……我不许你的行为伤害到我身边的人,比如sara。 想到这里我愈发焦躁,自暴自弃般抿了抿唇,声音冷艳无比,“我有什么义务向你解释呢?夏尔·凡多姆海威伯爵。”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如坠冰窖,是接近燃点也许下一秒就会一跃而起喊打喊杀。 我叹了口气,复又看了眼他如挂冰霜般的脸,语气软了下去。 “你不信任我是吗?” “不好意思,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堪的过去,那是深藏于心底不可诉说的秘密。如果你一定要探究我也没有办法。” “在下无可奉告。” 你不是也有吗,放心,你的过去我是不会去探求的。 “夏尔……” 所以……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们互相谁都不会对对方造成威胁,而相对无言也许就是最好的相处模式,我看着少年眉眼精致的侧颜,你怎么在我这里变得如此认真? 他沉默了一下,“那就这样吧。” 他转身而去,身影消失在拐角的黑暗中。 我不知是该为了他的同意感到高兴还是悲哀,只是怔怔地如同丢了魂一般伫立在原地,他在冰冷的湖底想要向我索求一抹温暖,而同样寒冷的我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天色慢慢暗了下去,触手寒凉,我的脑海中仍然停留着他离开时的画面,那个背影看起来孤单透了。 那个少年,转身之际的孤寂,那个背影,似乎我一生不可企及。 第3章 冰上之舞 我像一个局外人,袖手旁观着这场赌上命的游戏,内心也无动于衷。我看着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他一人。 我们都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苟且偷生,哭泣着,奔跑着,无助着。而转过身时却依然是外表光鲜亮丽的少爷小姐,趾高气扬却又虚伪客套着。 华丽的枝形吊灯掩盖了宴会下的阴影,一切都理所当然又辉煌绚烂。深渊里传出过多少垂死的□□,“救救我,救我……” 但我知道你是不会说那样的话的,夏尔。 “你想好了吗,你的所作所为等于背弃了神灵。” “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神吗?” 与恶魔签下契约的人早已不信任神的存在,而对于王座上的你来说即使是亲人也可以很轻易地舍弃掉吧,因为你说,“反正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那么我说,我不像塞巴斯蒂安一样,和你有契约之间的羁绊,我只是心甘情愿和你一起踏上这条路。看这一路漫长,两个人就是希望,我会一直陪伴你到最后,将你送到你所渴望的最终点。 …… 再次见面是冰上集市那天,在舞会上相识的米多福特小姐邀请我出去玩,说是要给她心爱的人选一件最好的生日礼物。这位自来熟的小姑娘,真是幸运的公主啊,可以肆意无忧地表达自己的爱并且得到作为回报的爱意。我都羡慕得忍不住嫉妒她了。 伦敦下雪的天气很冷,出门前sara细细地为我裹上一层又一层的围巾和斗篷。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她知道的,也只有sara一人知道我的过去。她攥紧我的手,“没事了小姐,没事了。”我点点头,却依然冻得发抖。 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不会忘记,而我也不会允许自己以忘记的方式去逃避。 这就是踏进温莎堡的生存法则,我们都很清楚,我,和他。 说是难得一见的冰上市集,却不过是把店铺摆到了泰晤士的冰面上而已,与平时也并无二致。于是逛了一会儿我便兴致缺缺,脸色也冻得不由苍白。 sara建议去店里小坐一会儿,她是看我实在挨不住了吧。米多福特小姐却有点不悦,姑娘小姐们总是喜欢那些小玩意的,她和她的女仆宝拉正在一个摊位前挑拣得欢畅。 于是我说我走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米多福特小姐玩得尽兴。她欣然同意,也没有顾得上去管我,我就兀自找了家叫“蘭蘭”的店铺坐下。 却没有想到那是刘的店。 刘是中国贸易公司“昆仑”在英国分店的店长,在伦敦城西颇有一番势力,我虽未见过却也有所耳闻,没想到今日竟得以有一面之缘。听说刘与凡多姆海威伯爵关系微妙。 正走神间,门帘被掀起,啊还真是心想事成啊,正是那少年和他黑衣的执事。 他们似乎熟门熟路般地坐定,刘扶着蓝猫,和凡多姆海威少爷肆意调侃。 我听见他们在讨论关于“希望”的碎片,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少年左手的戒指。希望这种东西真是恶毒啊,虽名为希望,却诅咒着它历代的主人,在这世间闹得天翻地覆。谁也没有见过潘多拉的魔盒里最后飞出的是什么,话说真的会有希望存在吗? 我就那样任凭思绪处于半走神状态,sara陪着我,我们一起旁观了那场冰上的喧闹,关于那座雕像的争抢,以及最后的“希望”。 我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他和他的执事出尽了风头。人群中的墨蓝色头发,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无比确定,一眼万年。诺亚方舟吗你傲然立于船头,你果真是我的救世主? “冰层裂了,大家快离开!”苏格兰场的那个警长大声呼喊道,“那边的小姐!” 诶,指我吗? 我回过神来,sara已经拉着我撤到了安全的地方,抖了抖头上的雪花,这时我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 “路易斯小姐果真还是改不了爱发呆的毛病啊。”蓝色斗篷的伯爵插着兜走到我的面前,浑身上下裹得像只粽子仍不改气势非凡。 啊,原来你也很怕冷啊,夏尔。我们互相打量着对方,两只“粽子”相视一笑。 我挑眉,作为回应,“原来是凡多姆海威‘小姐’啊,日安。” “这可有点失礼了,路易斯小姐。”他轻微地眯了下眼,掩去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我们都不约而同般选择遗忘了之前的僵局,亲和得仿佛多年至交。 “冰上集市还好玩吗?” “不过尔尔,倒是伯爵的大作叫我大开眼界。” “不过是赛巴斯钦弄的。”他看向场面混乱的冰面,‘希望’已永沉于河底,泰晤士河的波涛会带走一切,希望不会再为祸人间。“刚才你怎么不跑,难道是也对‘希望’感兴趣?也是,女士们都是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宝石的。” “不过是陪米多福特小姐一起来逛逛而已。”我轻描淡写,“而且伯爵如果以为我是对宝石感兴趣可就错了,‘希望’是很好看,不过我对蓝色钻石可没什么兴趣。我更喜欢红色。” “红色钻石我好像还没见过……” “只是随便说说啦,对了,我的诞生石就是红宝石,母亲在我四岁生日时曾经送过我一条项链,那上面的红宝石是我此生所见最大最璀璨的。” “你这样说我可有点好奇了。” “恩,有机会一定邀你参观!” 已经停了半日的雪纷纷扬扬又开始下了,河边有摆摊的老人在向小孩子们讲着古老的传说,小姐们成群结伴欢快地走过,白鸽落在台阶上,悠闲地抖着翅膀吃着地上的粟米。一切都是那样安稳而闲适。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生命很短如夏蝉,从天光微明初始到暮色将歇,很快就结束了。所以,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我弯腰捧起脚边的雪团成一个雪球,趁他不注意时向他掷去。 “啊。”少年惊呼,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向我,额发上粘了几朵雪花略显狼狈。 “来玩嘛,伯爵,伦敦下这么大的雪可不多见哦~” “你你你……”他低头慌乱地躲过又一个雪球,面上满是不知所措。 “别告诉我你没打过雪仗哦,伯爵。嘛,要是sara在的话肯定又要斥责我失礼,可我刚刚把她支走了,好不容易的机会呢。你不会介意吧?” “我们少爷害羞了呢,第一次有除了伊丽莎白小姐之外的女孩子邀他玩。”黑燕尾服的执事笑眯眯调侃道。“去吧少爷。” 我笑,“这样啊,那你可要多练习一下咯,夏尔。” 雪花在空中纷飞散落,六边形的薄片透过阳光被折射成透明,光束打在雪地上形成五颜六色的光晕,仿佛彩虹般流光溢彩。我们都忘记了自己畏冷的事实,尽情地跑着闹着,少女银铃似的笑声夹杂着少年几不可闻的轻笑,冰面上的身影娇俏而又梦幻仿如童话一般。 漫天飞雪愈下愈大,落在我们的头上、身上,而我看着酒红色长发上夹杂的雪花,没有伸手去抖。 那少年跺着脚,明明想笑却又傲娇地抿着嘴的样子不知有多可爱,鹅毛般的雪片落在他墨蓝色的头发上,连眉毛与睫毛都染上一层浓浓的白色。 那一刻我不禁有些恍惚,假如耄耋之年,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们还是我们。 霜雪落满头,可算共白首? …… 我再一次支走了sara,像初来这个世界时般不管不顾任性独行。 今天下午玩得很愉快,我很开心,真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有过的开心。冰上集市结束后,出乎意料的,夏尔向我发出了邀约。 他说,“路易斯小姐,愿意去个有趣的地方么?和我一起。” 我有一瞬间的发愣,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答应了他的提议,坐上了塞巴斯蒂安的马车。 他没有告诉我目的地,说是不能说的惊喜,可他走得实在是太快了,我一下子就跟丢了他。 我有些心慌,天色慢慢地暗下来了,海边漆黑一片,只有天穹点点星光也无济于事。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你在哪里啊!那年夜晚,我就是像这样独自走在漆黑无人的小巷里,歹徒狂妄的笑声混着母亲的尖叫,她用自己的性命为我换来了光明正大的路易斯这个姓氏,可我不想要啊,我只想…… “凡多姆海威伯爵?伯爵?夏尔!”我开始大喊,惊慌失措地干脆跑了起来。 “我在这里,斯嘉丽小姐。”突然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我抬头,他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向我伸出手,身后是漆黑的波澜大海。港湾的灯塔在四周打上浓重的阴影,却照亮了他的脸,宝蓝色的深瞳格外耀眼。 “你真是……”我又惊又恼地嗔怪,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发什么呆,时间不多了。” “恩?” 他拽着我突然跑了起来。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步伐跌跌撞撞,手腕却被他攥得紧紧的,我怎么使劲也挣脱不开。 “你慢点……呼,到底要去哪里啊?”我努力把嗓子里的气声连成一句话。 “到了就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反而撒腿跑得更快,我被他拽得紧紧的也一直跑一直跑。 他拉着我的手,我们顺着海岸的堤坝一圈一圈盘旋而行,脚步越来越快。 浮光掠影掠过灯影璀璨的唐宁街,掠过辉煌庄严的白金汉宫,掠过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尖顶,掠过喧嚣的市集,掠过阴暗的窄巷。 海边静谧无声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只是安静地听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海风的呼啸和身旁人的心跳。 风扬起我的长发遮住了脸颊,我伸出手去抚摸着这理想的空气,有些话在这一瞬间突然冲到了喉咙口,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去做些什么的冲动,想要去呐喊,渴望去表达。 他拉着已经有些晕眩的我,在这天地之间旋转,仿佛是在月光之下跳一曲优美的华尔兹。以天地为证,皎洁的月光比任何美好的和弦还要温柔,让人忍不住一直一直跳下去。 点点繁星点缀在遥远的天际,夜风呼呼地刮过耳畔,不太轻柔,带着略微的寒气,脸颊生疼。 我们却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夜风肆虐着感受扑面的凉气和喉咙里的充血,却有种绝命天涯的快感。 就这样一直一直跑下去吧,恨不得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不要停歇,让时间可以永久地继续下去。 月色正好,或许是今夜的海风太清澈,还是今夜的月光格外温柔,在这一刻我们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只是夏尔,只是斯嘉丽,只是夏尔和斯嘉丽。只是这一刻,只是和身边这个人,我们互相就是彼此的全世界。 我情不自禁转头凝视着身旁的少年,目光落在他无可挑剔的面容上,仿佛是上帝最仁慈的馈赠,让我看到一分一秒也觉得此生足矣。 我动了动手腕,手指收紧也同样回握住他的,十指相扣。 “到了,就是这里!” 少年停住脚步,我们一起站在一块礁石上眺望着远方。这里是……不列颠帝国东海岸最高的地方! 脚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而整个大不列颠岛伦敦的灯火却都尽在眼底,有种天下我有的雄心壮志。 “怎么样?我小的时候父亲带我来过这里。”他眉眼弯弯,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美丽的往事,说起他的父亲文森特·凡多姆海威伯爵时语气里满是骄傲。 “伦敦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感叹道,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你是很讨厌伦敦的,可你居然能为了我留在这里,带我到你如此珍贵的地方。 “是啊,我不喜欢伦敦,要说在伦敦唯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他伸手拂开纤长的额发,我看到那没有被罩住的左眼闪着异常柔和的光。 “那,夏尔是把秘密分享给了我么?”我笑了,踮起脚尖,兴奋得忍不住像个小女孩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这里整个伦敦都能看到呢!看,那里是我们从圣保罗大教堂来时的路,那里,国王学院的灯火平时看一点也不显眼啊,没想到俯视着会这么美!还有那边,那边就是泰晤士河与大海的尽头!” “斯嘉丽。”他突然唤我。 我扭过头去。 “愿意和我一起看过伦敦夜景吗,dy?”少年执起了我的手,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之前特意去换了衣服。是正式的带有三条貂皮的软帽,前襟装饰着佩刀与吊链,海水正蓝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万千光彩,灿若星辰。 我当然愿意了呀,夏尔。 穿过生与死,今生与来世,为你来到这里,我只为你而来。奢望着不属于我的人,从未有一位少年让我那样动心。 我攥紧手指,轻轻地笑了。 “yes,ido” …… “还是不够高啊,这个地方。小的时候天真地认为这里就是大不列颠的最高点,现在看来还是太矮了。”我们闲聊着年少时的梦想,少年面对着大海突然开口,无限接近于自言自语。 “真是的,如果站在更高的地方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他悠悠叹息,复又看向我。 “斯嘉丽,你说在这里修一座塔好不好,就像巴比伦的通天塔,可以看到地平线外的远方。 对了,凡多姆海威正在计划开发伦敦东部海岸的一片港口,可以把这里划进去……” 会有的,总有一天会有的。我看着少年晶亮的眼眸,心中默念。 不过那不是塔。 你知道吗,200年后一座摩天轮将在这里拔地而起,它被称作伦敦之眼。 会有许多的情侣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传说在摩天轮到达顶点时接吻就能永远在一起。 夏尔,我多想和你一起去坐伦敦眼…… “好看么,斯嘉丽?”他牵住了我的手,“虽然还是有点不足,但我觉得你会喜欢这样璀璨的霓虹。” “恩,我喜欢。”我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笑得温柔。不过更喜欢霓虹灯下的少年。 那少年的身姿,小小的纤细的,让我禁不住想去抱住他,抚平他眼中的孤寂与忧伤。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爱吧,在这之前我还从不曾懂得爱是什么。 爱不是说要遇见,只是碰见,所以爱多久。只知道还在继续,就要坚持。 夏尔,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一辈子。 可是我踌躇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这样做。于是在后来的某一瞬间我有想过,假如当时我拥抱了他,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夜色正浓,港湾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飞过,不是星光,而是萤火虫带来的晶莹。 “哇是萤火虫,在伦敦可真罕见!” “你喜欢吗,要不要我给你抓几只?” 不愧是少爷,好温柔。 “不用啦。”我摆手,“让它们这么随意地飞翔,就能点缀出星光里的世界了呢。” 然而他说,“你看这些萤火虫,这么明亮,这么自由,可是等到船只靠岸,它们终究还是会飞走的吧?” “不。你不需要让任何人来打扰它们,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买下这片地方,然后我会把它们留在这儿,为你。” 花负责把氢气转化为可以呼吸的氧,却留不住花儿永久的娇嫩,可你与花不同,凡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尽力去留下。 可是少年却仿佛不解风情,“不需要,我可比你有钱。”他不满地说。 “好好好,你是伯爵大人。可是,说不准谁更有钱呢。”我嘴上不服输着,心底却蓦然柔软了起来,愉快地仿佛要飘上了天。 我会一直尽我所能保留着这块地方,这寸净土,这份记忆。 就像你一样。 我的少年,以月为名,我会守护你。 只是默默守护你,就够了。 无法实现的这一夙愿驰骋在无尽的夜空中,“凡多姆海威伯爵!”远处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生生打碎了这片宁静,让我再久一点的祈祷都成了奢望。 却是米多福特家的女佣急匆匆跑来,身后还跟着凡多姆海威家黑色燕尾服的执事。 “伯爵,伊丽莎白小姐失踪了!白天冰上集市之后就没有回到宅邸!您快想想办法吧!”她低垂了身子将脸埋入手掌,衣衫褶皱满是长途跑来的凌乱,泫然欲泣。 少年脸上笑容一下子消失,瞬间皱紧了眉头。 “这样吧,我马上去找伊丽莎白。”他又转头望向我,“已经很晚了,我叫赛巴斯钦送你回去。” 他松开了我的手,一点也没有回头,步伐迈得稳稳的,越走越远。 空气中漂浮的肥皂泡终究抵不过时间流逝,突然破裂消失,而我们就如同一对露水情人,连最后温存的机会也不能。 也罢,在他心中,终究还是米多福特小姐更重要些吧。 我想起那天夜晚在多罗伊特宅邸舞会,我见到了世界上最单纯善良的女孩。 “米多福特小姐很喜欢伯爵的吧。” “那当然,伊丽莎白小姐可是少爷的未婚妻呢。”叫梅琳的女佣骄傲地回答。 是啊,凡多姆海威已经承受了太多,你适合这样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眼底薄荷般青翠,如阳光般灿烂温暖的少女闯进了你的世界,没有人能拒绝的了吧。 我们都生活在这个身不由己的世界,我奢望着却无法走到你渴望的太阳之下与你并肩,这是我承受不起的热度。你说过,我们都没有权利去选择属于自己的未来。 可是夏尔,纵然你已经用你的未来去和恶魔做了交易,可我却仍倔强地妄想。 我想要去为你,搏一个未来。 第4章 惊变 那天米多福特小姐失踪,听说夏尔为了找她进了封印之塔,以及种种又是一场恶斗。不过既然有塞巴斯蒂安这个执事在他身边,对于他的安全我倒是不担心的。 凡多姆海威家主生日宴会那天我回了肯特郡的路易斯老宅。入冬以来父亲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是英法战争那时留下的旧伤——路易斯家虽因为与大英帝国皇室联姻而起家,路易斯公爵有名的骁勇善战也不是温莎家可以小瞧得了的;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他一直在召我回去,于是我在伦敦搜刮了一些上好的药材,还带去了相熟的医官。 马车颠簸缓缓而行,我捏紧了手中的鎏金邀请函。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独自度过的第三个生日,我虽不能亲自到场,却还是备上了一份礼物,在出发之前就打发了sara过去。 我仔细地打好最后一根缎带,递给她一个天鹅绒的的小礼盒。“把这个送去给凡多姆海威伯爵,就说是斯嘉丽给他的生日贺礼。” 我诞生在如火般的七月,你却出现于严寒的冬季,十二月的绿松石太坚硬太冷清不适合你,希望我的诞生石能为你带来好运。 我的少年啊你快快长大吧,你会成就另一个凡多姆海威的传奇,你可以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希望你从此远离艰难困苦,有塞巴斯蒂安陪伴可保你无忧。 祝君武运昌隆。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年迈的管家为我拉开铁门,我踏进了熟悉的花园,门上的荆棘花是路易斯的家徽。 卧房里层层叠叠的绸缎繁复,我掀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帘,看到了最里面的床榻。 我恭顺上前,“父亲大人。” “斯嘉回来了啊。”床上的男人轻咳了几声,侧脸隐隐还看得出当年的英俊只是抵不过岁月无情的风霜。 “在伦敦过得还好吗?” 我们互相叨扰了几句家常,父亲又就路易斯财团在伦敦的生意做了详细的询问,从珠宝首饰到证券投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出了什么他不喜欢的差错,即使疾病缠身路易斯公爵在商场上的精明依旧不减,可鲜少有什么细节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啊。”末了,他又抬起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布莱克侯爵你认识的吧?” 前任布莱克侯爵和路易斯公爵是紧密的商业伙伴,我们两家曾经互到对方宅邸做过客,与他的家人也算熟识,几年前布莱克侯爵病逝,他的大儿子伊森就接任了爵位。我点头,“恩。” “布莱克侯爵前几日到访说他中意于你,愿以伯明翰的全部生意为聘。布莱克家与路易斯向来交好,你与伊森也是自小相识,正巧你还没有定下婚约。斯嘉,你意下如何?” 路易斯公爵长期疾病缠身,财团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而布莱克家新继任的年轻侯爵正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正在逐步展露头角,假如两家不达成共识那么迟早会有一场恶战,而路易斯早已应付不来这么大的动荡了,就只有与布莱克联合起来,借着新锐财团的势力保住自已摇摇欲坠的地位,而布莱克同时也能凭着路易斯的招牌获得诸多便利。这样稳赚不赔的生意,又怎么会不愿意做呢,父亲怕是早已经答应了吧。 况且我早该想到的,作为贵族的少爷小姐,哪个人身上没有背着家族的婚约?就连……他也是。 我们都逃不出命运的桎梏,在上帝的视角下做些无谓的挣扎,我们一路奋斗,并不想改变这个世界,只是不想让世界改变我们。只是有些人轻飘飘的一个动作,就可以让所有努力都瞬间倾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总会有这一天的。 “我没有异议。” “斯嘉也长大了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那是母亲的颜色,父亲是黑发,而母亲的头发却是火红,炽热如太阳的热度。“等我百年之后,路易斯家的全部还不都是属于你和那小子的。” 我笑,却深深埋下头去,嗤之以鼻。 …… 后来一段时间听说夏尔因为凡多姆海威公司的生意去了法国,我们其间互通过几次信件,却也只是日常的言语问候而已。他说法国的蓝宝石很好看,矿产异常丰富,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也很美,大片大片的紫色蔓延到天际,他都想要在那里改做宝石生意了呢。我笑他,如果真的这样该有多少小孩子要伤心了。此外别无他事。 sara推门进了我的房间。 那次受伤之后我放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的假,看着她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我也甚是安心。 “有什么事吗?”星期天的晚上难得没有公事,我不喜外出,想要独自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sara知道,没有要事是不会来打扰的。 “小姐,凡多姆海威伯爵送来了邀请函,用不用我去回绝……”sara自小就是我的执事,一惯深谙我的秉性。 “不忙。”我接过她手中的函帖,漫不经心翻开。 “可否赏脸科文特花园歌剧院与在下共赏《费加罗的婚礼》呢,dy?” 我噗嗤一声笑了,是那少年骄傲又造作的语调,我仿佛可以想象小小的他伏在凡多姆海威书房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旁,轻轻执笔,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映照出他神情严肃眉眼冷清,就着漫天星辰,写下了这封请柬。 末尾精致的钢笔尖勾勒着ceil·pantohive,纤细的墨水点在描花信纸上,仿如颗颗露珠娇艳欲滴。 我一下子心情大好。 “为什么不去呢,sara?为我更衣。” 你是那样高傲挑剔实际内心却异常寂寞吧,非要选用这种方式,我懂你,那我就满足你。 马车缓缓地接近科文特花园歌剧院,我早已打听好今晚在此会有凡多姆海威公司举办的慈善晚会,马车外细雨霏霏,sara替我撑起伞,扶着我小心翼翼下了车。 科文特花园是英国皇家歌剧院,每逢节假日我也曾和大不列颠诸多贵族一样奉女王之约前来观赏歌剧,只是像今日这样闲适的却是头一遭。 我在观众席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凡多姆海威伯爵。我看到他指间一抹鲜红,朝他遥遥浅笑,却并没有急着走过去坐下,回想起一个小时之前塞巴斯蒂安对我说的话。 “哪有邀请人来听歌剧却叫人家自己出演的道理?虽然我与伯爵相熟,可你不觉得这太唐突了吗米卡利斯先生?”我有些发火,对着他的执事也第一次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非常抱歉路易斯小姐,可是这次慈善晚会对凡多姆海威公司来说真的异常重要,少爷会很为难的。”黑色燕尾服的执事深深鞠躬,用着一惯温和又有礼的声音,“歌剧女主角之一苏珊娜的演员临时扭伤了脚,不能出演了。要拥有美丽的外貌又博学多才熟知这出戏剧,思来想去也只有路易斯小姐能胜任了。” “呵,你这是在夸我么?”我怒极反笑,本小姐今天可是准备来悠闲听歌剧的,“我拒绝。” “路易斯小姐,此事关乎凡多姆海威家的声誉,希望……” 看这执事是有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了,我狠狠压住想冲出去和夏尔理论的冲动,眉头青筋蹦了蹦,“没办法,米卡利斯先生,你就是要我去出演我也不会唱啊。” “这请您放心,伊莎贝尔小姐虽然腿脚不便,歌喉却还是嘹亮的。” 这执事似乎考虑得“异常周到”?我梗住。 “那您请吧。” 也罢。我深吸一口气,夏尔,你这可就算欠我一个人情啊,今天就让本小姐给你露一手。 幕帘缓缓拉开。 “你们女人知道什么才是爱,请听我倾诉,将心扉敞开;请听我倾诉,将心扉敞开。 我感到的一切,如此奇怪,它是那样陌生,让人无法释怀。当我感觉到它,热情突来,开始让人愉悦,不久便心潮澎湃;一会心冷如水,一会火燎难耐,可是转瞬间,又变成冰块。我也曾试图置身事外,可我无法理解,还是无法挽回。” 我随着伊莎贝尔婉转的歌喉旋转,耀眼的白纱遮掩下我找寻着蓝眸少年的身影,你可知道,什么才是爱,让我心潮澎湃,让我情难自己。可我一点都不后悔,在冗长的道路上奔驰,你眼中闪过的春与秋,胜过春光十里世间无数。 灯光大亮,掌声四起,“真不愧是斯嘉丽小姐啊。”夏尔朝我鼓掌,脸上带着半分绅士半分赞许的笑,“待会儿让赛巴斯钦送你吧,我有事情和你说。” “好。” 我喘了口气,转身去后台换衣,刚刚拆掉头饰与珠花。“小姐,小姐!”daisy跌跌撞撞地从大门跑进来,手里捏着一纸信笺。 她来这里做什么,daisy这个一惯笨手笨脚的女仆搞砸了很多事情,不是罚她好好清理宅邸么?我有点生气,sara脸色一变就想上前训斥,我猜又是成何体统之类的。 daisy却异常大胆地绕过了她,径直跑到我的面前,我看到她的头发凌乱眼角还有泪痕,她附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我顿时脸色惨白。 “十分抱歉,伯爵,斯嘉丽家里有要事,先告辞了。” 我连礼服都没有换下,匆匆绕到前面和夏尔道了别,一直到坐到马车上了头脑里一直隆隆回放的都是那个消息。 “路易斯公爵去世了。” “啊少爷,那斯嘉丽小姐岂不是要……” “是,她会继承路易斯家的爵位。”夏尔冷静地接过梅琳手里的佩刀戴好,又让塞巴斯蒂安为他整了整领口的绳结,披上外套。 我蜷缩在床帐的一角,整整一夜,泪痕湿了又干。我一点也不为自己这个便宜父亲的离去而感到悲伤,那年他狠心地抛弃了母亲的时候,那年小巷母亲惨遭横祸的时候,我就彻底掐断了自己对他的念想。我只是……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头埋进了被子里。神啊,请可不可以别再给我无谓的希望,让我曾经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小姐。”sara走进了我的房间拉开窗帘。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帮我拉好了黑色的礼服和头纱,sara退了出去,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娇美的容颜。我还这么年轻来到这个世界不足十几载,主人依旧,繁复的蕾丝却已不复纯白。 安魂曲清冷的声音响起,我站在一众宾客的正中面无表情,他静静地走上来,为我的胸前佩上一朵白色蔷薇。 我垂眸,一瞬间居然有些庆幸隐约的黑色头纱挡住了眼眸。 没有所谓的宣言与告别,没有传说的眼泪与放纵。但彼此都明白,我们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相处了。 “路易斯小姐,节哀。” 最后合上鲜花环绕的棺盖,我想起买它时在undertaker的店里,楠木的棺材深沉而厚重,我掀开裙摆翻身跳了进去,一把揪住了银发男子的领口。 “嘻嘻路易斯小姐,你想要小生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去找葬仪屋,只是因为穷途末路已经没有可相信的人,放手一搏而已。 “我,斯嘉丽·路易斯,愿以自己的灵魂,换取你保护夏尔·凡多姆海威的灵魂。” 夏尔,如你所愿,我想要给你一个未来。 你的未来,春色正好。 纵然没有我。 …… 自从父亲去世后,原本臣服于路易斯家族的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恰逢流年不利,1889年的英国金融业也异常的不景气,资金无法正常运转,我不得不在各个领域内开始疲于奔命。我终于理解到了他那时的不易,瘦弱的肩膀独自负担起整个摇摇欲坠的家族,你是那样富有能量而让我为之钦佩。 最近路易斯经营的茶庄生意恰巧从东方又运来了一批新茶,我实在忙不过来了只好以未婚妻的名义拜托伊森代为打理,幸好,他同意了。 3月下旬,天气渐渐转暖,但中纬度的大不列颠依然春风料峭。那天我终于抽出了一刻空闲第一次亲自去面见茶商科拉罗先生。避烦就简谈判就在他的运茶船上进行,科拉罗是个老油条,初涉商场的我身心俱疲还要时刻维持着路易斯的尊严,渐渐开始招架不住。谈妥出来的时候天已茫茫发亮,码头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叫奥伯莱恩的警官被围在中间有人大声叫喊好像说是死了人,可我实在是太累了,抚了抚额便绝然而去,女王陛下还又对我下了传召呢。 马不停蹄地奔到白金汉宫,却说是丢了东西。哦?好像和码头上的那起杀人案有关? 我已经快要晕倒了,腿脚发软地换了辆马车连忙赶回去,正撞上了还未离开的科拉罗与刘在秘密商讨着什么。刘这家伙?!我心头一颤直觉不妙,与夏尔的熟识已经让我隐约探查到了这个中国人在城西经营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路易斯公爵啊。”刘眯眼温和地笑着招呼。 我冷眼瞪着他,你们别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在做什么交易从实招来!我又看向科拉罗,你知道的吧,路易斯从不和不讲信用的商人合作。 刘嘴角的笑容敛了敛,身上散发出一缕若隐若现的危险气息。“若我说凡多姆海威伯爵利用自家的糖果工厂制造且走私鸦片呢?” “我相信凡多姆海威伯爵。”我说。 “女王陛下想必也给路易斯公爵下了命令吧。” “什么?”我大惊,险些绷不住脸色。 “凡多姆海威伯爵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命令去寻找某样东西,想想路易斯家的地位,得到的信息会只多不少吧。”他笑,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中。 虽然早就知道刘是夏尔手里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但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他?简直太不谨慎了。他就没有考虑过吗,会背叛了玩家的棋子。 我冷笑出声,只听他幽幽开口,“那么,路易斯公爵要站在哪边呢?” “哦?你敢威胁我?”我好笑地看着他,高高挑起的眉毛流露出与他们东方女子不同的凌厉气质,“一个连任何爵位都没有的异国人,居然敢威胁本人,威胁大英帝国的公爵?刘卿。”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他扭头躲开我的目光,不以为意,仍然眯眼抽着烟袋,悠然自得。“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我狂奔到皇后大道东的时候,凡多姆海威伯爵的马车已经被伦敦宪警层层围住,奥伯莱恩那个警官在说什么混账话,逮捕凡多姆海威伯爵? “另外在凡多姆海威公司的仓库里发现了大量的鸦片!” 兰德尔警长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手中的枪……径直指着马车前的少年。 “路易斯财团的茶叶仓库就建在凡多姆海威工厂的隔壁,我听说有工人曾经见到他们与船上的人在做些秘密交易……路易斯小姐,您应该是可以作证的吧。” 让我……证明什么? 去陷害他吗? 我看向那瘦弱的墨蓝色头发的少年,自上次突然分别已半年未见,又是冬天要到了啊。突然刮来的东北风在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大不列颠实属罕见,却生生令我打了个冷颤,该怎么保住你,保住凡多姆海威?你要让我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兰德尔卿……” “路易斯小姐。”他眼神凌厉,步步紧逼。 怎么,连伦敦警察署长都已经在“它”的势力控制范围下了吗,那么放眼这大英帝国之内,又有谁还能够反抗? 我放肆地笑了,眼角隐隐有泪渗出。 那天深夜登门拜访的银发男人对我说的话,“我是女王陛下的秘书武官兼执事,亚修·布朗,路易斯公爵……可千万要看清事态啊。” 可千万要看清事态啊。 就像两个人之间无言的约定,没有任何的契约与证明,我会绝对忠诚于你,绝不会对你不利。可出生于路易斯家,就注定了我不能不顾家族的利益任性行事。 你放心吧,夏尔,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只要保证了你的安全,你想要去做的,我都会替你办到。 我曾经在上帝面前许愿,想要一辈子保护你,想要你平安喜乐,那个我心尖上的少年。可如今要伤你最深的,却也即将是我。 我瞥了一眼紧咬下唇的墨蓝色头发少年,冷冷开口,“不要再开脱了,伯爵。” …… 凡多姆海威伯爵被囚禁于伦敦塔的格林塔,安妮·博林就曾经葬身于此,前期还有爱德华四世的两个幼子,爱德华之前的国王及堂兄与弟弟,亨利八世的凯瑟琳。但我知道他是不会有事的,女王陛下既然能在那场大火中留他一条生路,就不会再毁灭如今的凡多姆海威。 可是现在格林塔里该有多冷啊,不知道那些人对他怎样,他和我一样都是最为畏冷的,还捱得住吗? 我打听到他给诸多人写了信然而却无人回应,也是,唯有利益和恐惧才能驱使那些人替他卖命,而如今他二者皆无。 我提着裙子独身一人走上了连接白塔与格林塔的廊桥,正碰上他和奥伯莱恩警官迎面走来。 他脸色不善地死死盯着我,“又有什么见教吗,路易斯小姐?” “夏尔,我……”看到他的眼神我突然哽住,我知道的,自己现在也被列入背叛了他的棋子行列吧。我自嘲一笑,开始自言自语。 “那天多罗伊特宅邸舞会,我并没有欺骗你什么。 我只是个卑微的私生女,我的母亲以她的生命换取我被路易斯家所承认,才有了如今的我,所以我不愿意说。 路易斯家为皇亲出身,与女王陛下有着匪浅的关系,自然是委派特殊任务的不二人选。与你撞上,我真的不知道实情,我不知道凡多姆海威是女王的番犬,不知道你…… 我真的没有想过对你不利,我真的很佩服你。那天,我是真心实意的。 既然奥伯莱恩说他要做你的人,那么我说,我斯嘉丽·路易斯,也可以尽全力助你。 所以——” “请你相信我,夏尔。” “呵,你当我是傻子吗?”他冷笑着打断我,面色如冰一丝情感也无,“你说你会帮助我?为什么,什么驱使着你去做这样赔本的生意?斯嘉丽·路易斯,算我小瞧了你!”他的声音激荡在廊桥上,“我只问你一句话,陷害我的事,你知不知情?” 我看着他满是怀疑的眼光,眼神暗了暗。 “路易斯是皇亲,女王陛下的心意,岂有不知之理。”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放走了他,深知此去一别我们之间将再无挽回余地。我在夜色中的伦敦港奔跑,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晚,只是手心没有攥紧你的手,身旁只有凛冽刺骨的寒风为伴。 滔天的火光中你弥漫着滔天的孤寂,我忍不住想纵身跳过遥遥海面波涛,想要去安慰,听你诉说一切痛彻心扉;想要去拥抱,却已经做不到。 在巴黎,万国博览会,几乎所有的贵族都来陪伴出访的维多利亚。暗下来的大厅,一瞬间的黑暗,我再一次撞上了他的眼睛,僵硬地滞住避无可避。 “凡多姆海威伯爵。” “路易斯小姐,不,马上就该是路易斯公爵了,恭喜。”少年沉声,就和应酬着诸多的贵族一般无二,表情和声音一样冷漠。 我低垂着黑色的头纱,与他擦肩而过,从此就陌路无言。才匆匆地一眼,还没来及记清你的容颜,可你的模样早已深深镌刻在了我的心底,任凭时光苒苒又怎么会忘却。 东方的古话说再见意味着重逢,可来日再会,又怎么会还是如今模样。 我低头想起了你的颜,心中千回百转却再也无法喊出那句“夏尔”。 我们的称呼,早已注定彼此生疏。 第5章 最后的留念 我将那卷罪魁祸首的文书交给了女王陛下,借着dybrown的名义挑起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大战是她对路易斯的最后一次考验。不过……这么秘密的谋划都被知道得一清二楚,是否意味着路易斯家族也将命不久矣? 可我却已经无暇瞻前顾后,属于斯嘉丽的时间早已所剩无几。 在白金汉宫我又一次见到了他,被亚修绊住使我无法及时去警告他。他的身旁围着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的禁卫军,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少年中枪倒地,妖娆的猩红弥漫了满地。 “你们干什么?不要动他!”你要活着,你要活着,千万不要有事,不要动我的夏尔! 我不计后果的冲了出去,瞬间搅起了一片凌乱,塞巴斯蒂安趁乱抱起他,与我点头示意便匆匆而去。我的眼前隐隐发黑,亚修发现了我,一声“斯嘉丽公爵”吓得我夺路而逃。 塞巴斯蒂安抱着受伤的他坐上了一条小船,顺着泰晤士河急流而下。 我提起裙摆,追赶着他们也狠狠地沿着河岸奔跑。 一直来到了伦敦塔桥顶端。 又是伦敦塔桥的顶端,一切的开始也是结束,在这里结束的话,我大概会心满意足吧。 喂,你瞎想什么呢!如果要是他的话,知道我的想法一定会这样说,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语调里的慵懒与不屑。我靠在集装箱上,在他身后观战。瞧,我又在瞎想了。 安吉拉的刀闪电而出,远处的塞巴斯蒂安也根本来不及阻挡。 不,你这个疯子,不要伤害他,不要,夏尔! 我从藏身的木箱后面跑了出来,挡在夏尔面前。 “混蛋你来干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么死皮赖脸的人。一瞬间的惊愕后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动怒,蓝色的眼睛里有怒火喷薄而出变得血红,他狠狠扯住我的衣领,凡多姆海威的优雅已荡然无存。 我背对着安吉拉顺势抱住他,“我在白金汉宫看见你,我很担心你的伤势,我想我能帮你点什么……” “麻烦!”他啧了一声,“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快走!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事我也承担不起!自从你这个大小姐出现后就无限地打乱我的计划,我受够了,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明天就是接任典礼,我可招惹不起你路易斯公爵大人!”少年一把拽开我的手推开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啊,是这样啊。 我们的交集并不多,从最初的庄园夜宴到巴黎万国博览会决裂,却不知原来他竟然一直是这样看待我。 我给他惹麻烦了是吗? 夏尔,我只是忍不住地去接近你,妄想着两个孤单的人靠在一起就能汲取到太阳的热度。然而即使你厌恶我,不信我,却也丝毫不能改变,我爱你啊。既然这样的话…… “好。”我轻轻喘息,步履不稳。转身之际后背替他接下了安吉拉的刀刃,鲜血泅开染红了纯白的蕾丝,好在夜色如墨他不会看见的。 我跌跌撞撞地跑下神圣之桥跑到海边,血不断从指缝间流下,伤口痛,可哪里及得上心里万分之一。 远处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他慢慢地向我走来,到灯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脸。 “安德森叔叔?”我父亲的弟弟,安德森·路易斯,父亲还在世时我们两家就早已毫无交往,如今他来做什么? “你只是个私生女,有什么资格继承他的爵位!你会毁掉路易斯家族的。可我不一样啊,我是他的弟弟,路易斯财团的董事,由我来做家主,一定比你适合的多吧!”他一步步逼近,笑得狰狞,“那就只能委屈你了,我亲爱的斯嘉丽。” …… 铺天盖地的海水涌进口鼻,呼吸迅速被夺去,吸一口气是满嘴的酸涩咸腥。 原来你当初是这样难受啊,夏尔。 真可惜,最后还是只留你一个人了。 不过,你还有塞巴斯蒂安先生,还有米多福特小姐,还有菲尼、梅琳、巴鲁多那么多关心你的人,没有我,你还有好多。 可是,我怎么好像听到你在哭呢? 是谁在喊,斯嘉,斯嘉丽? 傻瓜,你可是凡多姆海威的家主,怎么能做这样丢脸的事。 呐,夏尔,你一定会过得很好吧。塞巴斯蒂安杀了安吉拉那个疯子,你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希望葬仪屋能够遵守我们的约定,这就是我最后能够为你做的了。 咦,那个红头发拿着电锯的男人在说什么? “这就是斯嘉丽·路易斯小姐了呀。” 我眼睁睁看他举起了手中一点美感也没有的武器,啊,还真的有点疼呢。 好了,夏尔。往事不回首,休得重提。 那么,再见。 『第一部分·neverchanwholelife·完』 第6章 番外.夏尔1 因为婚礼的缘故,夏尔最近有点忙。商议完最后的一点细节,夜已经深了,但他还是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了书房里,泡上一杯红茶。 塞巴斯蒂安已经离开他很久了,是他单方面地解除了契约,于是凡多姆海威家换了新执事。虽然依旧很能干,但他终究还是学会了照顾自己。 夏尔把自己窝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就像这么多年他习惯了的那样交叉手指,左手上的红宝石缠枝尾戒晶莹璀璨,他一直戴着,从来没有取下过它,自她走后。 你到底在哪里呢? 在你的记忆里。红发少女一定会笑着这样说。 他轻轻将戒指褪下,装进准备好的天鹅绒礼盒里,里面还有另一枚明显与之是一对的蓝宝石尾戒,只是更为小巧秀气而已。 这是他从法国回来为她带的伴手礼,本来早应该给她的,在歌剧院那天晚上。 临时顶替上阵的“苏珊娜”一身华美白纱,头纱掩映下的脸稚嫩青涩,演技却真实大胆,让那一场费加罗的婚礼无比成功。而明天就是他和伊丽莎白的婚礼,他还没有见过她再次披上白纱的样子,他们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见面了。 他再也难以入眠,披了衣服下楼。他在他们初识时的那株悬铃木下挖了个坑,凡多姆海威夜宴,她亲手在树下栽的花,如今已融入繁盛无际的白蔷薇花海。 为什么这样喜欢白蔷薇呢? 小姑娘都喜欢啊。 因为它代表了纯洁。 不,是因为他喜欢。 记忆里的姑娘依旧酒红色长发及腰,繁复的白色蕾丝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瘦削,她就在这个星光璀璨的夜里突然回到了他的身边,她背对着他,整个人仿佛淹没在了茂盛的白蔷薇花海中。 夏尔听到自己叫了她的名字,转过身时她的脸庞已褪去了稚气,变为他想象中的模样。他和她一样,都已经长大了。 她就那样站在漫天刺目的白里,向他浅笑,说了些什么,然后忽而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他伸手向前想要抓住什么,近身来看时,终究只有皎洁月光,自他指缝间漏下。 他开始往坑里填土,戒指褪下露出的一圈白痕刺痛了他的眼。 不过没关系。 明天,那里就会属于新的主人了。 至于他? 夏尔盖上了最后一抔土,踏平了那里,眼中是深得仿佛要滴出水的深蓝色。但他不能。他站起身抚平了衣服上每一寸的皱褶,仍然是骄矜、冷漠、不可一世的凡多姆海威伯爵。 是啊,他可是夏尔·凡多姆海威啊。 从此只是夏尔·凡多姆海威。 第7章 后记 夏虫们的低语渐渐远去, 茕茕孑立的我已无语凝噎, 一瞬的光辉流过夜空, 我们是否又靠近了些。 …… 周围的人在谈论着那个熟悉的少年,我经历的一切难道都是梦境?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失去了灵魂也不过如此,我又回到了我所熟悉的世界。我终于为你来到了伦敦,就像那时你愿意为我留在你不喜欢的伦敦。 我走过白金汉宫,泰晤士河,最后到了伦敦之眼。 泰晤士河碧波涟涟,恍如时光分毫不曾改变。 “斯嘉丽小姐。”是谁曾半分骄矜半分亲近地唤我,伯爵,伯爵,我的夏尔,你在哪里? 在你的回忆里啊。 我们从不说想念,因为彼此都明白在一起的时光只是贪恋。 在河畔摆摊的老人那里我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古老的传说,被恶魔陪伴过的人会永远幸福下去。夏尔,你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 可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是谁呢? 路易斯?斯嘉丽?不。 从离开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我。 我登上了伦敦眼,总览全城风景尽在眼底,可却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 “愿意和我一起看过伦敦夜景吗,dy?” 纷纷细雨的夜晚仿佛仍在昨日,你不用那般赌气绝情,我也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但其实听你那样说话,我还是很难过的。 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找过你,幸而还记得到你宅邸的路,沿着记忆一直走到熟悉的地方。 然而没有壮阔华丽的凡多姆海威大宅,没有绚烂到天际的白蔷薇花园,没有孤清得凌霜傲雪的少年,没有那声低沉的“dy”。 我本以为我的爱可以跨过坚硬的次元,可以越过120年的时光。 然而此刻却只剩连绵青山,苍翠葱茏。 我回转身来,望着青山苍茫的轮廓,泪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