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假白月光真结婚后》 1. 第一章 12月初的港城算不上太冷,查士比街两旁栽的龙柏依旧郁郁葱葱,透着鲜活气。 只是天不太明朗,云层重叠堆砌在天际,灰白似浪般卷去了太阳的光亮,乌压压地逼近查士比街唯一矗立的一处尖顶建筑。 港城会展中心的化妆间内,温双灼端坐在椅子上,扫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继续翻看手里的拍卖会资料。 助理何妙将熨烫好的旗袍递给她,忍不住嘀咕:“这天色可不吉祥。” 温双灼接过旗袍,失笑,“怎么个不吉祥法。” 她走进换衣室,将墨色绸缎帘子拉上。 何妙亦步亦趋,蹲在帘外:“按照天相来看,大凶。” 今天是苏纳士拍卖行秋拍的最后一场,主题为【翰墨集珍】的书画拍卖专场。 声势浩大,吊足了国内外文博界的胃口。 按照原计划这场拍卖应该由苏纳士书画部的高级拍卖师主槌,但昨天夜里他下班回家时出了意外,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拍卖行里因为选谁替上讨论了一整个大夜。 结果就是由温双灼这个倒霉蛋顶上。 她是珠宝部的高级拍卖师,按理说怎么都轮不上她。但谁让温双灼顶着个书香世家的名头,虽然她奶奶已逝,但柳清书这个名字在书画界仍是个不小的噱头。 外界因着温双灼的身份对这场拍卖期待颇高,业内却是截然不同的看法。 不少人已经将温双灼今日的主槌判了死刑。 更何况今早行里突然收到消息,这场拍卖的贵宾裴氏换了人出席,由之前的裴家旁支改成了掌权人裴隐。 今天的拍卖会应当是裴隐回国以来第一次暴露在媒体下,虽然也只有名字出席,拍卖事宜应当由他特助接手。 但也足以令港圈将这场拍卖会的重要程度提到最高。 对苏纳士来说本该是件天大的好事,但谁能想到临开始前主槌出事,这下蜜果便淬了毒,尝不到甜头,反而把自己给陪进去。 何妙一想到早上到拍卖行时四下看热闹的眼神就来气。 “行里那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今天出事呢。”她蹲在换衣间外,愤愤不平:“真是把心眼子全用来宫斗了,这场拍卖要是流拍他们也讨不到好。” “妙妙,慎言。”一只纤细的手挑开帘子, 何妙悻悻止声。 说话的工夫温双灼换好了衣服。 她着一身白缎旗袍,镶嵌着红玉的八珠盘扣别具一格,腰身收紧勾勒出妙曼的身段,自开叉的位置,大片的暗色玫瑰枝刺绣交错着银线攀延至裙摆。 走动间,裙摆的玫瑰枝似活了般,纤细的双腿若隐若现,似能闻到坠着露珠的玫瑰清香。 何妙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凑上去。 “姐,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去挑订婚礼服?” 温双灼勾起笑,眉眼弯起,:“对,和忻之一起。” “真羡慕顾忻之,不光是个富二代,还有个双灼姐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温双灼习惯了她的性子,由着她在一旁闹,借着最后时间检查仪容仪表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 苏纳士今日的拍卖举办的非常隆重。 会场中心摆置着百数的宴会椅,坐着的都是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方设置着电话席,是不便出席委托竞标的位置。 会场四周围满了港城大大小小的媒体,没有一人关注中心的席位,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第一排电话席上。 白色的柜面上贴着的赫然是裴氏集团几个大字。 温双灼一露面,现场的气氛才松懈了些。 不少媒体将镜头齐刷刷地对准她,快门声此起彼伏。 她笑容未变,缓步至拍卖台上。 随着她站定,拍卖高台顶空的两盏追影灯骤然打开,场中的玉雾似乎更浓了些,衬得她似天外飞仙。 “头儿,我们今天不是来拍裴氏吗?”挂着港城周报牌子的小个子男人不解看着自家上司。 “你懂个屁。”胖乎乎的男人聚精会神地盯着高台上那抹倩影:“大家都拍裴氏,我们拍温双灼。” “这叫另辟蹊径。” 他觑了眼呆愣的下属,摇摇头。 这温双灼也是个风云人物,光她的家世就值得一篇专栏。 - 拍卖会场的气氛不断攀升,相隔不远的裴氏集团顶层却气氛凝固。 董事长办公室大门紧闭,来往的助理战战兢兢,生怕呼吸重了惹到里面那位阎王。 “张特助,里面还没出个结果?”人事部经理上来交报告,被如履薄冰的气氛吓了一跳。 张晟接过资料,还未张嘴,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他接通电话,只听到了简短的二字。 “进来。” 低沉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威压,尾音下沉,听得人心颤。 张晟轻敲几下,推开门,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屋内。 办公室的气压降到了极点,窗外的黑云逼近,叫人心慌。 上百页的年度考核资料散落在地上,早上还耀武扬威的子公司负责人这会缩在一边,满头大汗,哀求着办公桌后的男人。 男人陷在身后无边的黑云阴影里,夹烟的手搭在桌上,猩红的烟火是唯一鲜亮的颜色。 他掀起眼皮,浅褐色的瞳仁里划过锐利冷漠的光彩:“通知人事部,把南城外派的人提回来。” “今天晚上的裴氏酒会你不用去了。” 这一句话直接给负责人判了死刑,兴许明天他就得从子公司总裁办公室灰溜溜地滚出去。 “裴董,您听我解释。”负责人还在挣扎。 裴隐蹙眉,夹烟的手不耐地在桌上轻点几下。 张晟眼疾手快地叫了人进来,把一滩烂泥的负责人拖了出去。 他出去处理好后,看了眼电脑上的日程,将接通拍卖场的电话递给裴隐。 “裴董,苏纳士的拍卖会已经快到尾声,秋日山居图马上就要开拍了。” 此次拍卖会裴隐只对最后一件拍品感兴趣,是以前面的拍卖他根本没有接通派去坐镇的助理的电话。 “今天的拍卖有直播,需要为您打开吗?” 电话里清晰传递出了一道轻缓的女声,咬字别具一番韵味,裴隐的眉头舒展,淡声道:“开。” 张晟将办公室内嵌的120寸显示屏打开,调到苏纳士直播的画面。 画面里拍卖师举手投足间雅致如兰,耳垂戴着的珍珠吊坠轻微晃动,衬得她那张脸越发明媚,顾盼生辉。 “秋日山居图,起拍价九千万港币。” 温双灼轻舒口气,迎来了今日的重头戏。 “一亿港币。” “一亿二千万港币。” …… “三亿一千万港币一次。” 秋日山居图的拍卖进入了尾声,张晟看着一直没有出声的裴隐,小心翼翼地提醒:“裴董。” 指尖的烟即将燃尽,裴隐从显示屏上收回视线,报出一串数字。 - “三亿一千万港币两次”温双灼念出报价,抬腕举起拍卖锤,眼眸在会场流转,突然一滞。 热闹的进程被她突如其来的停顿打乱了秩序,温双灼反复确认了一直没有动静的裴氏席位举的牌,强压下惊愕,念出了牌上的数字。 “五亿港币。” 温双灼沁着蜜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至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四下哗然。 这副秋日山居图虽是云山居士的最后之作,但到底比不上他最精彩的那副画,三亿五千万已经是业内最为看好的成绩。 没想到被裴隐打了个措手不及。 媒体席的记者一下子打了鸡血般,齐刷刷地将镜头对准裴氏电话席的位置。 温双灼等了几秒,见裴氏电话席处没有别的动静,稳住面上的表情:“五亿港币一次,五亿港币二次,五亿港币三次。” 众人屏息等着最后的结果,会场的大厅一瞬间凝滞,温双灼仿佛看到了翻倍的奖金长着翅膀向自己飞来。 她落腕敲下拍卖槌,笑开了花:“恭喜裴董。” 随着最后一件拍品定了主,这场一波三折的拍卖会落下帷幕。 连续三个多小时的拍卖,喉咙快要冒烟,她快步走到台下。 何妙将手里备好的蜂蜜水递过去,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双灼姐,白手套诶!” 她洋洋得意地伸出一个手指头,“苏纳士今年秋拍的第一场白手套。” 白手套指的是一场拍卖百分百的成拍率,这极其考验拍卖师的功底。 苏纳士驻中国的拍卖行自开行以来,有白手套荣誉的拍卖师不过两位数。 温双灼小口小口地润着喉,眉眼带笑:“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 简单卸了妆后,温双灼谢绝了来搭讪的富豪,在何妙揶揄的目光中出了会展中心。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轰隆隆的雷声震着耳膜,乌云密布,雨随时可能打下来。 温双灼拢紧了大衣,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嗡—” 放在手包里的手机放出振动,她拿出来打开。 是顾忻之发来的消息。 温双灼笑着点开,指尖倏地僵住。 顾忻之:宝贝,今晚我不能陪你挑选礼服了。 顾忻之:公司有事,抽不出时间。 她愣愣地看着屏幕。 没时间吗? 古怪的情绪从心间滑过,她抿着唇,正打算回复,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顾忻之:忙完我就来陪你好不好? 顾忻之:有个惊喜给你。 最后一条消息将她的情绪安抚下去,温双灼舒了口气,为刚刚的怀疑羞赧。 温双灼:好。 温双灼:那你别太累哦。 聊完后温双灼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 和礼服馆预约的时间是六点,她不做停留,驱车前往目的地。 温双灼工作和住的地方都在南城,和港城一江之隔,今日也是因着拍卖设在港城会展中心的缘故才前来。 礼服馆自然也选在了南城。 “温小姐。”店长早早等在门口,做出请的手势。 YLM礼服馆以纯手工制作出名。占了南城商业大楼的一整层,分了两个大区,西式婚纱和中式旗袍。 不知道是没顾忻之陪着的缘故,还是怎的。温双灼提不起兴头,窗外闷厚的雷声压在心底,喘不过气。 “温小姐您稍等,我为您取来。”店长将她引至休息区,奉上热茶。 杯中茶的热气逐渐散去,店长还没来,她阖上眼正打算休息一会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哎呀!余小姐,几日没见又漂亮了哟。”店员吹捧着将门口的一行人迎了进来。 乌泱泱的一大批人进了店,戴着墨镜的女人扫了几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地朝休息区走来。 “余姐,您坐。”狗腿地跟在一边的助理擦了擦椅子上不存在的灰。 另一边店长终于找出了婚纱,温双灼起身,视线落到那袭旗袍上,脚步一顿。 水红的旗袍因着颜色太艳,日常少见。而那位余小姐的旗袍却给她无比的熟悉感。 温双灼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余小姐,认出了她是今年荧幕上大火的小花。 十几人堵在休息区,她懒得张嘴,绕了路出去。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见她过来,慌张地离开休息区。 很像顾忻之身边的秘书。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双灼的心一颤,正要跟上去。 “余姐,这颜色肯定配那枚钻戒。” “鸽血红的宝石只有您才配得上。” “别的阿猫阿狗哪比得上您。” 几句话似锐利的铁钉将温双灼狠狠地钉在原地,店内刺目的光亮似无边的浪奔涌而来,一点点夺去她的呼吸。 一周前珠宝拍卖场顾忻之拍下过一枚珠宝。 那场不是她负责,也仅在复盘时留意了下。好像就是枚鸽血红宝石钻戒,而且这枚珠宝还定了委托送达的服务。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在她的脑中疯长。 她狠狠地掐了下掌心,迈着似灌了铅的腿离开礼服馆。 她不愿意相信,但这段时间顾忻之的冷漠骗不了人。 温双灼站在店门口,天彻底黑了下去,云低低压着,那雨似在赌何时落下。 方才店内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闪过,她拨出一通电话。 打给苏纳士委托送达的部门。 “喂,帮我查一下顾忻之那枚钻戒送到哪?” 接电话的人迟疑了几秒,想到她是顾忻之准未婚妻的身份:“晚上十点,送到滨云会所。” 温双灼闭上眼,指尖发白:“我去送。” “温小姐,您不试了吗?”店长追了出来。 “不了。”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声音很冷:“去捉奸。” 2. 第二章 晚上十点 滨云会所。 今日裴氏集团的酒会在这举行,大型宴会厅都满满当当的。 哪怕顾忻之凭着家里的名头也只预约到了三层的一间小型宴会厅。 参加这场宴会的多是顾忻之玩得好的那批人,多以南港两城的富家子弟为主。 那群富家子弟围在一边,啧啧称奇。 “忻之这审美下降太多了吧。” 一旁的人笑话:“这你就不懂了,家花哪有野花香。” “再说了,温双灼家没落欠债,这门不当户不对的,顾忻之出轨她也不敢说什么。” 打着领结的服务生如流水般奉上珍惜名贵的食物,一个五层的蛋糕被推了进来。 余柳柳穿着水红的旗袍,靠在顾忻之的怀里,面上掩不住的羞怯。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她勾着顾忻之的领带,崇拜地看着他。 顾忻之对她的姿态很是受用,低头轻啄了下她的唇:“宝贝,生日快乐。” 时间流逝了十几分钟,他看了眼表,有些不耐:“这苏纳士也太不守时了,现在都没送过来。” 话刚落,宴会厅的大门被倏地推开,一抹熟悉高挑的身影走进来,顾忻之手里的酒瞬间泼洒出来。 这间宴会厅太小了,顾忻之离门的距离不过百米。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温双灼已经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他面前。 热闹的宴会厅陷入死寂,谁都没想到温双灼会出现在这里。 哪怕在路上做足了心理准备,温双灼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人时,浑身如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海,喘不过气来。 她憋回眼眶里的泪,疏离地勾起笑:“顾先生,你的拍品。” “祝你和余小姐百年好合。” 面临着如此不堪的场面,温双灼依旧似株高傲的玫瑰,她将手里的丝绒礼盒放下,转身离开。 仿佛顾忻之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冷漠无比。 顾忻之慌了神,推开余柳柳,追了上去。 “双灼你听我解释。”他在温双灼离开大门前将她拦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顾忻之没想到今天玩脱了,但他必须把温双灼哄回来。 不然家里不好交代,再说了追了三年都没骗上床,哪能轻易放她离开。 他软了语气,伏低做小:“这个不过是玩玩而已,一个小明星不值得你生气。” “我保证订婚后老老实实的,就守着你一人好不好?”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顾忻之的话,火辣辣的疼。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脸。 他素来自傲,温双灼这一巴掌算是打到了他的死穴。 “顾忻之,你下贱,不代表我也能接受。”温双灼忍着反胃,不愿再看他一眼。 顾忻之的理智被她的话粉碎得一干二净,扭曲着出言嘲讽。 “温双灼,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嫌我脏?怎么?你要守身如玉爬谁的床啊?” - 丝毫没有遮掩的恶意从敞开的大门飘出,在繁丽的长廊回荡。 会所经理点头哈腰地将裴隐送到电梯口,今日酒会顺利进行,他的心还没落地就听到了长廊尽头的话。 经理吓了一跳,生怕裴隐迁怒他管理失职,朝服务生使眼色。 裴隐抬手止住,不带一丝情绪地瞥了眼那边。 - 长廊尽头,吊顶的光辉刺目。 温双灼不肯示弱,一字一句地还了回去。 “顾忻之你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 “不然我怎么不让你碰呢。” 顾忻之嗤笑:“替身?我倒要看看谁敢让我做替身。” 见温双灼久久没有说话,顾忻之笃定了她是骗自己的,扬起下巴。 “温双灼,你若是好好认个错,我就原谅你。” “你依旧可以做顾家太太。” “又或者你做小…” 温双灼从来没有想过顾忻之会说出这种羞辱她的话。 过往两年两人亲密无间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浮现,像是裹着蜜糖的泡沫,虚浮着顷刻间化作虚无。 四下稀碎的嗤笑声似万千根针扎进她的心里,今日在场的这些富家子弟温双灼认识,拍卖师的工作便是和这些人打交道。 这意味着她不能任由顾忻之羞辱。 三人成虎,她若不做些什么,恐怕明天她爬床的谣言就要传遍南港两城了。 温双灼狠狠地掐着掌心,指甲刺进肉里的尖痛让她的大脑迅速冷静。 会所的长廊很宽,水晶吊顶灯将廊墙上悬挂的装饰画映照的一清二楚,也照出了温双灼惨白,血色尽失的脸。 她的视线落在廊墙上的书画。 一个荒唐的念头自脑海疯长。 - 宴会厅处的捉奸戏码热闹上演,隔着不远距离的电梯口沉默着,西装革履的十几人簇拥着最前方的男人。 电梯降的慢,一格一格慢悠悠地往下跳。 经理双手放在身前,恭敬地陪裴隐等电梯,耳朵却竖起来,完整地听了全程。 啧啧啧。 这些豪门世家的八卦可真没个下限。 他瞥了眼前方一言未发的男人,矜贵裁剪得体的西服衬得男人身形挺括,电梯处的淡光下他越发清冽,似透着寒气的华贵白玉。 和传闻一般,不近女色,冷漠疏离。 经理眼珠咕噜噜一转,拍起了马屁。 “这些富家子弟仗着家里有些钱就胡作非为,成天流连美色。” “只有裴董这样的人才能带领裴氏集团走向辉煌啊!” 咋咋呼呼的声音格外刺耳,裴隐脸色沉了几分。 张晟暗道不妙,疯狂地朝口若悬河的经理使眼色。 经理:懂了,这是在鼓励我! 经理倍受鼓舞。 “依我看那个女人嘴里的白月光也不是什么好货。” “拈花惹草,玩弄感情。” 他手舞足蹈,直接定下罪。 “这绝对是个渣男。” “我的白月光是裴隐。” 长廊尽头的动静再度传来,和经理的声音重叠。 “……” 什么鬼? 经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后,脸唰地白了。 “叮—” 电梯机械音响起,裴隐的视线自那方尽头略过,西裤包裹下的长腿迈进电梯。 “裴董…”经理嗫喏着想跟上,却被裴隐的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滨云的电梯装饰昳丽繁复,似一卷诵着梵文咒语的西域画卷,将电梯中的男人衬得愈发深不可测,乌黑羽睫下是平静无澜的深海,稍有不慎就会跌入窒息。 - 温双灼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大放阙词被正主听到了。 她孤身一人,直直地迎着铺天盖地的戏谑嘲弄。 “我一直喜欢的都是裴隐。” “你连给他提鞋的资格也不配。” 方才还热闹的宴会厅倏地沉默,裴隐的热闹可不是他们能讨论的。 一个灰蓝西装的公子哥上前拉住顾忻之,低声劝说:“算了,裴隐我们可惹不起。” 要是气上头说了些下三滥的话,他们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顾忻之不甘。 他逐渐逼近,清秀的面容越发扭曲。 “温双灼,我追了你三年,在一起两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裴隐。” “我看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温双灼面不改色,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冷静:“你忘了我在哪留学的?” “你不要忘了顾家今年和济成集团的合作还是我牵的线。” 顾忻之的脚步硬生生地止住,眼神犹疑。 温双灼是在英国攻读的珠宝专业,还在英国苏纳士拍卖行工作过一段时间。 而裴隐震惊港圈的那番翻云覆雨的手段也是在英国。 拍卖师因为工作性质,手里的人脉不少。如果温双灼是在拍卖中结识的裴隐也不无可能。 顾忻之在心里衡量着她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如果温双灼真的和裴隐认识,那今天也只能放她离开。说不定以后他还得求着温双灼。 顾忻之举棋不定的神色落在了温双灼的眼里,她乘胜追击。 “今天的秋拍专场裴隐可是派了人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对温双灼的话信了七分。 苏纳士公布的拍卖出席名单里裴氏来的本该是个旁支,但今天裴隐却突然派特助出席。 还高价拍下了一幅字画。 说不定就是在给临时救场的温双灼撑腰。 不同的心思在众人间流转,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温双灼松了口气,转身快速离开。 身后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身上,似粘腻恶心的蜗牛黏液。 她连电梯都来不及等,直接躲进楼梯间。 楼梯间的暖气不足,金属扶手冰冷刺骨的寒意钻入她的骨髓,温双灼脱力地靠在扶手上,脸上冰凉凉的。 她抬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已经布满了泪。 三年前顾忻之开始追她时,身边的好友都不看好他,说他不过是个花花公子。 但那三年间他无微不至,将她从家中遭逢大变的悲痛中拉了出来。 温双灼以为她遇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良人,却没想到现实给了她狠狠一耳光。 今天她这一闹,不少和顾家交好的豪门肯定会和她划清界限。 但就算有闲话传出,在裴隐名头的震慑下也不会太过分。 温双灼强撑着起身,她必须赶紧离开,不能和顾忻之那群人碰上。 身体还未站直,下午未进粒米导致了低血糖,大脑一阵眩晕,脚一滑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钻心的痛自左脚腕传来,温双灼咬着牙,强忍着痛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等她挪着伤腿到大门时,积累了一天的黑云终于释放,哗啦啦的雨水打在地上,漫天水雾。 温双灼苦笑着,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背到了这个分上。 她的车停在露天停车场,离大门有一段距离。 寒风似刀般刮着她的脸,没过多久她的脚就已经开始没知觉,温双灼裹紧大衣,低头冲进雨里。 瓢泼大雨重重地砸在她的身上,接连不断的雨幕模糊了她的眼眸,温双灼凭着记忆寻找。 这个时间停车场里寥寥无几,她的方位也就四五辆车停着。 雨越下越大,左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每走一步都似刀剜,温双灼打开车门,脱力地摔进车里。 衣服完全被淋湿,湿答答地滴着水,挽着的头发被雨水打散披落在肩后,非常狼狈。 手机里的代驾发来消息,滨云会所无邀请函进不去,让她先把车开出去。 她叹了口气,决定改天去烧个香去去晦气。 脚腕的扭伤拖不得,温双灼启动发动机,踩下油门的瞬间一旁扫过一道刺目的车光。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脚腕刺骨的痛让她来不及踩下刹车。 “砰—” 温双灼被带着猛地向前倾。 该死。 今天真是被霉神附体了。 她踉跄着走到相撞的车前,视线落到车标上,倒吸一口凉气。 连号的劳斯莱斯。 她曲指在紧闭的车窗上轻叩。 “咚咚咚。” 3. 第三章 连续敲了几下,后排的车窗才缓慢半降。 雨水下温双灼的声音断断续续。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车的维修费用我负责。” 车内还在报告的张晟一顿,看了眼后排的裴隐。 这不是刚刚三层的那位小姐吗? 还说裴董是她的白月光。 “先生?”温双灼重复了一遍。 车内陷落在阴影里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狭长的眼尾带着倦意扫过来,沉沉的一眼带着意味不明的探究。 这是裴隐今天第三次见她,但毫无疑问是最深刻的一面。 她站在豆大的铺天雨幕里,全身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边,却似一株迎风的高枝玉兰,骨子里的骄傲没有低头。 和大厅里的那幕极其相似。 裴隐的眼里划过一丝兴味:“你不知道我是谁?” 温双灼抽了抽嘴角,后退半步。 这话她听了上百遍了,搭讪的万能开场白。 不是吧? 她现在这副鬼样子还能被搭讪? “呃。”考虑到刚把人车撞了,温双灼委婉道:“我最近不考虑谈恋爱。” “……” 回复她的是彻底关上的车窗。 温双灼啧了一声。 有钱人都这么有病吗? 她回到车里,一坐下才发现脚腕好像更加严重了,动都不能动。 费了好几番功夫都没办法开车。 “咚咚咚。” 车窗外站着一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的。 温双灼脑子里划过了无数犯罪故事,低着头装死。 半分钟后车外的阴影消散,她舒了口气,正准备给好友打电话求助。 车窗外走来一道矜贵欣长的身影。 是刚刚劳斯莱斯的车主。 他曲指轻叩,敲击声夹杂在雨中落下。 啧。 有完没完! 温双灼降下车窗,不耐烦:“我对你不感兴趣。” 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车窗上,阻止她升起车窗。 薄唇轻启。 他的声音极为清冷,一字一句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这位小姐,你的车挡道了。” “......” 温双灼坐在车内,大脑尴尬得一片空白。 天哪!刚刚她都说了些什么屁话!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她一定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穿回去把自己的嘴死死缝起来。 还得打个死结。 但一切都晚了。 嘈杂的雨声里,一声极轻的低嗤夹在雨中飘进车内。 温双灼咬牙去看男人的脸色。 车旁的路灯很亮,雨中氤氲出的光晕轻笼着伞下的男人,狭长的眼睑向下一耷,淡漠地在她的身上扫过,一秒都不愿停留。 嫌弃的意思非常直白。 就差把我看不上你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温双灼强装镇定,看了眼前方。 她刹车不及时,车头横在路中间。而且她对面也停了辆大型车,左右把路给堵死了。 但她对面的那辆车刚刚亮了车灯,应该是准备离开。那辆车走后距离就够劳斯莱斯开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指着前面:“要不您先等那辆车离开?” 说完又觉得让人等着太过分,连忙补了两句。 “抱歉先生,我的脚受伤了。” “一时半会不太方便开车。” 为了证明她的话,温双灼屈膝勾起脚腕,湿哒哒的衣服随着她的动作向一侧滑落。 裴隐垂眸落在了皮质座椅上,女人的腿局促地搭在上面,纤细修长,衬得红肿的脚腕愈发恐怖刺目。 他移开视线,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 温双灼咽下嘴里的话,哀嚎一声倒在椅背上。 原本还想求着人家司机帮忙把车开到会所外,结果连话都没机会说。 谁让她把人得罪死了。 温双灼抹了把脸,把雨水弄干净,打开手机拨出桑初宁的电话。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 播音腔的女声在暗沉的车内生出几分萧瑟。 温双灼叹了口气,将手机摔到副驾驶,扭过头看向车外。 这个停车场在会所的后方,今天晚上也不知怎么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方才停着的车也陆续开走,空荡荡的。 嗡—— 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 温双灼以为是桑初宁的消息,连忙打开。 【您好!您预约的代驾司机已经取消订单。】 ...... 她盯着车顶欲哭无泪。 不会真要在车里过夜吧。 正当她做好过夜的决定时,车窗再度被敲响。 一个身着滨云会所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车外。 她降下车窗,工作人员躬身道:“你好,女士。如果方便的话,我来送您回家。” “方便,非常方便。” 没想到滨云会所服务如此周到。 温双灼还以为是会所监控室的人注意到了,派人来解困的。 她热泪盈眶,赶忙下车将车钥匙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撑伞将她送进后座后回到驾驶位,启动发动机。 温双灼松了口气,将地址报给工作人员:“清远街19号。” “你们会所可真人性化。” 工作人员瞥了眼后视镜,回想到刚刚张特助打来的电话,斟酌着开口:“是我们老板好。” 老板? 温双灼想起来了,前几日她听了几嘴八卦,这滨云会所好像在裴隐名下。 看来这裴隐不光手段狠厉,治下也颇有一套。 他人不在,下属都还如此崇拜。 温双灼微笑:“裴董确实是人中龙凤,我辈豪杰。” 回家就把刚刚出炉的白月光裴隐供起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 温双灼请了两天的假,等到脚上的伤好了些后才上班。 苏纳士拍卖行坐落在江侧,仿欧式的建筑在周围钢筋铁泥的高楼大厦中格外醒目。 一层接纳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咨询顾客。 和往常无数个工作日一般,温双灼从旁边走过,周围却倏地一静。 四周好奇探究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温双灼蹙眉,有些迟疑地按下电梯。 她和顾忻之的事闹这么大吗? 行里这几天忙着秋拍复盘,饶是如此温双灼的现身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瞬间打字、交谈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目光聚在身着米白色套裙的女人身上。 “双灼姐。”何妙小跑着到她身边。 温双灼面色平静地走进办公室,关了门。 “这几天行里有没有传些什么?” 何妙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你和裴隐?还是和顾忻之。” “裴隐。” 何妙啧啧两声,“何止是行里,这两天港媒头条全被你和裴董霸占了。” 温双灼心头一跳,何妙把桌边堆的报纸递过去。 “都给你编八百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了。” 温双灼看了眼报纸,被港媒的想象力给无语到。 【天价定情信物:白马王子和落魄千金的五亿传情书。】 【细扒神秘的裴氏掌权人,究竟是何理由让美女拍卖师芳心不改?】 【震惊!痴情多金的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守身如玉多年。】 【白月光和饭粒的对决,顾家二少一败涂地!】 最后一个还不错! 何妙朝外头看了眼,凑近:“姐,你真认识裴隐?” 温双灼苦笑一声,咬牙应下:“认识。” 原想着借裴隐吓一吓顾忻之,防止他作出泼脏水的事情。结果借过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她也只能保佑裴隐不在乎这些桃色新闻,要是被他亲口否认,那她就真完蛋了。 “哇!”何妙张大嘴巴:“难怪拍卖裴隐派了人来。” 问到了八卦后何妙识趣地离开。 温双灼揉了揉眉心,静心开始复盘工作。 下午三点,温双灼带着复盘资料敲开了周奇瑞的办公室。 “周总,这是复盘资料。” 周奇瑞头也没抬,冷漠地嗯了声。 温双灼不意外他的态度,周奇瑞和顾家有姻亲关系。她这一出打了顾家的脸,自然得不到他的好脸色。 但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首席甄选在即,考验的不仅是拍卖场的成绩,更看重拍卖师自身能吸取拍品的能力。 前来拍卖行亲自委托拍卖的拍品一般没有多大的价值,拍卖场上的重量级拍品都需要拍卖师亲自和收藏者沟通协商。 前阵子港圈收藏大家杜若川放出消息,要出手一批藏品。 整个拍卖界都在蠢蠢欲动。 若能拿下他手里的藏品,别说首席之位了,明年春拍最重量级的关注都能得到。 但杜老此深居简出,唯一能接近他的就是一周后的港圈收藏家的酒会。 这个酒会给了苏纳士拍卖行一张请柬。 温双灼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此次秋拍她的成交额最高,还是唯一白手套,这函理应交给她。 “周总,去酒会的人选确定了吗?”温双灼直截了当。 周奇瑞恍若未闻,低着头看资料。 温双灼也不急,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 “行里派了人,你不用去了。” “可是按照以往的规矩,这函...”温双灼据理力争。 周奇瑞直接打断:“怎么?行里有哪条规定写了必须按照拍卖纪录吗?” 他冷笑着,在温双灼姣好的面容上转了一圈。 “你以为攀上了那位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在苏纳士你就得听我的。” 温双灼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里的愤怒。 周奇瑞此举就是想断了她竞争首席的可能。 若是她大吵大闹,还会被他拿过来大做文章。 温双灼平静地直视回去,声音清亮有力。 “那就看周总点的兵能给你拿下几座城回来。” “在怎么样也得有个五亿?” 她如愿地在周奇瑞脸上看到恼怒的神情,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 但酒会这事不能就此放手,如果没有杜老的藏品做依仗,她竞选首席时决定会被周奇瑞针对。 温双灼回到办公室,给桑初宁发了条消息。 桑家在南城小有名气。桑初宁的爷爷素来喜欢收藏瓷器,对酒会的消息应当了解一二。 温双灼:初初,你能打听到收藏酒会的具体消息吗? 桑初宁:等等啊,我帮你问问。 桑初宁:下周六晚上的八点开始。 桑初宁:这次是裴氏牵的头,地点在临海湾的裴氏旗下的游艇上举办。 温双灼有了底,脑海中盘算出数个方案。 温双灼:谢谢。 桑初宁:你要去?要不要我帮你弄票? 温双灼:不用了,我有办法。 这次酒会声势浩大,苏纳士这种大拍卖行都只有一张,可想而知这邀请函的珍惜程度。而且当初温家出事,桑初宁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温双灼也不能总是麻烦她。 她将手机扣在桌上,眼中划过坚定之色。 只能智取了。 4. 第四章 接下来的几天,温双灼都在忙酒会的事情。 利用手里的人脉弄到了杜老手里小部分的藏品清单,这次杜老没有明说出手藏品的信息,她也只能赌一把。 哦! 还抽空去了趟寺庙,烧了个香,被山下的小和尚忽悠着买了大堆无用的东西。 走前小和尚还说她好事将近。 温双灼白眼一翻,心疼花出去的钱。 这小和尚怎么专往人心窝子上插刀呢! -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酒会的日子。 在拍卖行里蹲守的何妙发来消息。 何妙:双灼姐!我打听到了! 何妙:行里把邀请函给了许祉意。 何妙:她刚刚还来行里耀武扬威呢,一幅小人嘴脸。 温双灼盯着手机里的消息。 许祉意,和她同是珠宝部的高级拍卖师,是这次竞争首席拍卖师的有力对手。 同时她还有个身份— 港圈许氏的千金。 如果仅是个普通富二代倒也无事,拍卖行水深,一块砖头下去能砸中好几个有钱家的子弟。 但许氏以珠宝起家,和裴氏的子公司有商业往来。 这次许祉意以苏纳士拍卖行的名头前去酒会,若再得裴氏集团的助力,杜老手上的藏品极有可能落到她手上。 温双灼的脑子里迅速理清利害关系,斗志昂扬地冲进衣帽间。 她必须方方面面都要压过许祉意。 穿上精心挑选酒会礼服,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后温双灼掐着点出门。 出门前在门上挂着的日历上扫了两眼。 12月14日 宜嫁娶出行。 很好! 胜利号角即将吹响。 - 晚上七点半,临海湾。 离酒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已经有不少人携邀请函前来,华光璀璨,衣香鬓影。 临湾大厦点亮的灯火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流转,落在平静的海面上,似碎金繁星。 临海港是私人港口,今天为了酒会清了场,宽阔的港面只停泊着一艘超级游艇,420英尺的长度横亘在港面,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巍峨壮阔。 游艇的自动升降旋梯下放在港口,穿着燕尾服的招待员候在两侧,恭敬有礼地迎接贵客们。 与此同时酒会的数百位服务生的耳麦里都收到了同一条语音,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各部门注意。” “今晚酒会裴董会出席。” - 温双灼驱车停到港口附近的停车场,打开镜子细细端详着自己。 小圆镜内映出张精致浓丽的脸,眼尾挑着墨色的眼线,一瞥一笑间像是把小勾子挠人心尖。长发卷曲如浪,拢在耳后,明艳张扬。 她满意地抿了抿嘴,打开车门,脚还没落地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真是冤家路窄。 隔着两个车位,挽着发的许祉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视线在她的身上打了一圈。 温双灼下意识地低头,反应过来。 靠! 这怎么还撞衫了。 温双灼又抬头看了看许祉意,勾笑。 没关系! 反正丑的不是她。 她今天为了计划特意挑了一身吸睛的露背礼裙,翠绿色的丝绸在夜光下泛着柔光,波光粼粼,得体的裁剪衬得她的身段愈发妙曼。 许祉意攥紧手包,她眼睛不瞎,自然清楚这裙子在温双灼身上好看得多。 但是— 好看有什么用。 许祉意捏着手里的烫金邀请函,走过去。 “双灼也来参加酒会吗?” “你真厉害,竟然能弄到邀请函。” 她不动声色地在她空落落的手上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 “我们一起进去吧。”许祉意亲昵地挽着温双灼,指尖发力。 “不用了。” “我等我的男伴。” 温双灼面色不变,将她的手使劲往下扒拉。 她还想着随机挑一个没女伴的男士混进去呢。 这要是被许祉意缠上拉到升降梯那,她准得露馅。 温双灼努力拉开她的手,没想到许祉意纹丝不动,跟有胶水似的。 这姑娘手劲怎么这么大? “你有男伴?”许祉意朝她的车努了努嘴,挑眉。 有男伴还自己开车来? 况且她和顾忻之刚刚分手,名声在那群富二代里已经坏了,上哪找男伴。 就在两人纠缠间,停车场扫过一道白亮的车灯,一辆车身流畅,低调尊贵的劳斯莱斯驶入停车场。 温双灼眼睛一亮,迎着光努力辨认车牌。 连号的! 温双灼喜不自胜,指着那辆车:“喏,我的男伴来了。” 许祉意拉着她的力道一松,狐疑地看了那边一眼。 被连号的劳斯莱斯一惊。 这么短的时间又攀上了富豪? 温双灼甩开她的手,没给她反应时间,勾着裙摆朝劳斯莱斯跑过去。 声音拔高,表情浮夸。 “Honey!” - “裴董,我们到了。”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手挡住车顶。 裴隐捏了捏鼻梁,半眯着眼,他刚才浅眠中醒过来,朦朦胧胧地眼底似带着一层浅薄的雾,减弱了几分冷冽。 他等了两秒,缓过神后下车。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浮夸的声音。 “Honey!” 身边的司机和特助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下头。 还未站定,一个女人跑着扑进了他的怀中,在暖黄的路灯下似一只轻巧美丽的蝶。 还是刚刚飞过玫瑰园的蝶。 发丝间带着淡淡的玫瑰露香。 温双灼捏准角度昂起头,羞涩一笑。 微微上挑的眼很亮,似一湾清湖,倒映着天际闪烁的星光。再往下的唇饱满娇嫩,嘴角勾起,如鲜甜的玫瑰任人采撷。 裴隐蹙眉,后退一步。 温双灼:“……” 依她对许祉意的了解,她肯定还在后面看着,不能让她看出端倪。 温双灼深吸一口气,死死拉住男人的衣袖。 美色不行,可怜来凑。 “先生,帮个忙。”她的声音很轻,如一片雪花落在白茫大地,只入了一人耳。 裴隐的眼眸深了些,眼睑轻轻一扫,看向她跑来的方向。 三人合抱的大树后隐约可间一个身影,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窥探。 “先生,求求你。”面前的人声音更低了,带着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他垂眸,视线落到抓着他的手上。 因为用力,如青葱般的指节泛白。 勾着他臂弯处的墨色丝绒面料,似黑鸦羽中的一捧春雪。 无端地,那雪好像融了沁进他的心里。 裴隐淡声反问:“什么?” “……” 他正经的反问反倒让温双灼卡了壳。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四周围着的保镖,虎背熊腰的。 如果她说是来□□缠着他进酒会,然后用完就扔的话会不会被他的保镖扔出去? 再则那天在滨云会所她说的那几句话可把她这条路堵死了。 “呃。”温双灼急得在大冬天冒汗。 女人变幻的脸色尽数落在裴隐的眼里,他单手入袋,有些失兴,迈开腿准备离开。 臂弯再度被拽住,婉转的清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想去看看他。” 裴隐止步,平静无澜的面上总算带着些表情。 温双灼松了口气,心里对着那位港城太子爷说了声抱歉。 你的名声可能又要被我败坏了。 “如果先生这几天有关注新闻的话,应该知道我是谁。” 这话一出,四下候着的保镖都变了脸色。 那看来是知道了。 她一鼓作气,把心里打好的腹稿声情并茂地说了出来。 “那些媒体只知道裴隐是我的白月光,却不知道…” 她哽咽了几秒,低下头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在英国的时候他曾经许诺过我,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还说此生非我不娶。” “那段时间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像一场盛大美丽的梦。” 温双灼捂着心口,快要被自己的表演感动,没注意到四周陷入死寂的诡异气氛。 她见裴隐还在原地等着,以为她的感情牌起作用了,面上的表情更加动人。 “没想到几年后他就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把我抛弃了,还装作不认识我。” “我明白自己和他身份悬殊,我也不奢求什么。” 温双灼越演越上头,她脆弱地倚在车门边,海风吹着,鼻尖泛红,楚楚可怜。 “我只想…” 她抬起头,想在男人脸上寻找一丝动容的表情。 昏暗的停车场内,墨色银纹的高定西服包裹着男人欣长挺括的身体,一幅贵公子的做派。 但当她视线落在男人脸上,却下意识一颤,连准备好的台词都忘了说。 狭长的眼眸黑沉沉的,似蕴着可怖风暴的深海,薄唇抿着,嘴角没有什么弧度。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如冰雕塑。 “只想什么?”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些微哑。 温双灼抿了抿唇,在他冷漠的眼里莫名心虚:“只想进去看他最后一眼。”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个字音融在夜风里。 四周的保镖已经彻底呆滞了,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只要裴隐一声令下就把这个疯女人拖出去。 这是什么新型勾搭方式吗? 张晟抬手看了眼时间,走上去:“裴董,时间快到了。” 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温双灼,退在一边,等着裴隐的动作。 诺大的停车场陷入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看着最前方的男人。 温双灼掐紧掌心,惴惴不安。 一颗心慢慢地沉直湖底。 裴隐不急不缓地收回视线,在她死死咬着的唇上略过。 他迈开腿,挺括矜贵的身影融入前方的夜色。 “过来。” 5. 第五章 四下寂静,所有人都因为裴隐的话愣在原地。 张晟扶了下眼镜,若有所思地快步跟上去。 他的动作像一个拨放键,体格魁梧的保镖迅速排成两队护在裴隐两侧,面上严肃冷静,心里无数张嘴叽叽喳喳。 原来裴董好这口? 竟然喜欢撒狗血,这就是有钱人的独特之处吗? - 直到裴隐快走出停车场,温双灼才猛然回过神。 她扭头看向车窗,借着路灯的光端详自己。 方才和许祉意纠缠太久,吹了冷风。虽然打乱了她的精心打扮,但寒风下鼻尖泛红,眼底晕着一汪水雾,不自觉地令人心生怜惜。 温双灼将吹乱的头发理好,小跑着追过去。 两侧的保镖垂着头为她让开一条路。 感受到身旁的动静,裴隐的视线稍稍往左侧一带。 冬夜风重,飘柔的裙摆擦过他的裤腿,如繁花缠绕过树干,一股淡淡的露香玫瑰再度萦绕在他的鼻尖。 温双灼一改方才的哀切,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隔着几步距离倒退着直视他。 风过,吹起翠绿的丝绸裙摆,裙面的光似流星灿烂。 她扬起一抹笑,声音清甜,不自觉地带着钩子。 “谢谢您。” 裴隐入袋的手轻攥了下,又快速松开,“嗯”一声。 温双灼跟着他的步伐,他走一步,她便退一步。 “如果您在拍卖上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 她给出了自己最有价值的承诺,真心道谢。 裴隐眼睑向下一耷,淡漠地移开,视线在港口地面上一顿。 方正石砖铺着的地面上,两道身影慢慢地拉长,亲昵地相拥。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过来。” 他们已经逐渐靠近升降旋梯,热闹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四周,但男人的声音仍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温双灼的耳朵。 温双灼一愣,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不是在这吗? 还要怎么过去? 男人的眉头微蹙,重复了一遍,曲起臂弯。 说话间有一对来参加酒会的男女挽着手亲昵地从他们身边而过。 “好的,好的。”温双灼反应过来,微红了脸。 将手放进他的臂弯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西服上。 一靠近,温双灼才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男士香水味。 厚润的白檀木香似浑厚重叠的云层,轻柔地托在空中。夜风一过,藏匿在云层下辛辣的香料拂去碎冰,带着灼热的熏气。 那香好似顺着她的指尖开始灼烧,一层层地燃进了温双灼的心里。 寒风冬夜里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她低低吐出口气,不动声色地拉开一拳的距离。 不远处的海际,一轮弯月悄然悬挂,朦胧的月色铺洒而下,两道影子缓慢地拉长。 - 时间逼近酒会开始的点,一声幽远敞亮的汽笛声破开夜空,五分钟后游艇即将扬帆在海面上。 游艇布置了五层空间用于今日的酒会,每层都摆置着不少珍惜藏品,皆是港城有名的收藏大家提供用以酒会鉴赏的。 数百件藏品在顶空的水晶白光照映下流光溢彩,书画瓷器,美玉珠宝,应有尽有。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聚在一层的宴会大厅,目光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中穿梭,眼神热切。 裴氏掌权人裴隐将出席此次酒会的消息在半小时前已经传开,甚至有不少记者架着大炮蹲在岸边,企图拍到他的一张照片。 裴隐二字在港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能攀上他,什么稀世之宝没有。 但他一向低调,见过他长相的人甚少,宴会厅里凡是港圈生面孔的都被暗搓搓地打量了个遍。 你来我往之间,眼神里硝烟弥漫。 二层观景台上的两位老者将这一幕收至眼底。 “裴隐这可把酒会藏品的风头抢的一干二净了。”穿着藏蓝唐装的老者笑着摇摇头。 另一位老先生闻言轻笑,“这酒会本就是为了他办的。” 唐装老者看到宴会厅一抹熟悉的身影,问:“苏纳士拍卖行今天来的是许氏千金?” 杜若川顺着他的目光向下,轻嗤一声:“苏纳士这次的棋可走错了。” 在几分钟前那位许氏千金就拿着苏纳士的拜帖见过他。 那小姑娘太傲,话里话外拿裴氏压他,对藏品的知识储备却寥寥无几。 他估摸着苏纳士也是看上了许氏和裴家的关系,想借此拿下他手里的藏品。 然而谁也不知他手里的这批藏品的真正主人其实是裴隐。 杜老想到手里的那批刚到手的藏品,眼热不已。 前阵子裴氏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清洗,裴隐以强势的手腕收拢裴氏几□□批藏品应当是落、败那支的。 成王败寇,在裴氏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裴隐此番出手藏品的动作意在震慑,但托他手处理又给落败的那支留了三分脸面。 这次酒会表明面上是藏品鉴赏,实则是委托他掌眼挑选拍卖行。 不然一次普普通通的酒会可请不动裴隐出席。 他的视线在宴会大厅转了一圈,意兴阑珊地转身:“这次裴董恐怕要失望了。” 话音刚落,大厅雕花暗纹的木门被服务生推开,一对相携的身影走了进来。 唐装老者的脚步一顿,在右位的女士身上停顿片刻:“我看未必。” - 二层的谈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随着时间流逝大厅平和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一声微动,大门两侧的服务生上前一步,雕花暗纹的厚重木门缓缓拉开。 宴会厅一滞,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此时游艇已经起航,随着大门敞开,海风带着微咸的水汽涌进厅内,精美的刺绣落地帘被带起一角,一对相携而入的璧人落入大厅流转的光影里。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先去看不急不缓走入的男人,黑发发梢搭在眉眼初,乌睫下的眼神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暗纹西服熨烫得体,衬得他矜贵似玉樽。 “那是...裴董?”不知哪处传来一声低呼:“那他身边的是谁?” 不少人的脸色一变,不着痕迹地在心里找那位女士的资料。 这可是个大新闻。 裴隐首次在公开宴会上露面,身边还破天荒地带了位女伴,该不会..... 今日酒会有不少拍卖行都派了人出席,自然很快有人认出了裴隐的女伴正是前几天闹得满城风雨的温双灼。 不少人都去看许祉意,面上幸灾乐祸。 原本还在与人攀谈的许祉意捏紧酒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前一阵子港媒大肆宣传那番白月光论时她还嗤之以鼻。 许氏和裴家有往来,她自然清楚裴隐此人是何等的神秘,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近,结果连面都没见到。 “许小姐,那位是你们行里的吧?”吧台旁的一位富商上前攀谈,眼睛都快看直了。 “苏纳士果然美人多。”他看许祉意面色不好,忙补了句:“许小姐也是。” 许祉意扯了下嘴角,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场打听温双灼身份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裴董难接近,总有别的法子嘛。 在场的都是人精,心思活络起来,热切的眼神快把温双灼盯穿了。 温双灼自踏入宴会厅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身上的关注是不是太多了些? 每走一步,宴会上的人就热切一分。 冷风一吹,她的皮肤上激起一层战栗。 怪渗人的。 她心里嘀咕着,面上却带着挑不出错的笑,迅速在大厅里扫视。 裴隐将一切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短短四次见面,每一次都带着些让他意料不到的新颖。此时的温双灼不同于拍卖场上的进退有度,不同于会所的哀切坚韧。 像一只狡黠的初生小狐狸。 裴隐自小在裴氏见惯了尔虞我诈,谈笑间置人于死地,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流于表面的算计。 他倏地勾起一抹笑,正要开口说话,臂弯处的那抹温热抽离。 裴隐垂眸,看向退了半步的人。 “先生,谢谢你。”温双灼嘴上说着感谢的话,眼睛却紧紧盯着许祉意离开的方向。 “我有事先得离开了。” 她不能让许祉意先一步找到杜老。 裴隐挑眉,问:“什么事?” “……” 赚钱。 但她自然不能这么说。 温双灼努力掩去面上的焦急,楚楚可怜道:“去见我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