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过度脑补后》 1. 第 1 章 “那人是谁?怎如此年轻?” 听人问起自己,霍昀不免留了心,多了一耳朵。 我是谁? 霍昀得意,等着人接话将他大夸特夸。 “你连他都不知道?”有人拿手指了指,“霍昀,霍大将军的次子。” 那人又继续卖弄了个关子:“你可知他如今回来被安排了什么差事?” 最先问问题的人摇了摇头。 霍昀原还很满意接话的人知晓他的名字,喜滋滋等着他将自己好好夸赞下去,但是现在好端端的却提那糟心事,真是扫兴。 答话的人不知本人所想,接着道:“那霍昀在战场上的本事我不清楚,我看那也是倚仗他家中才得了那份军功。他此次回来啊,被圣上安排去国学监读书识字,这么大个人了,连大字也不识得几个。跟他那大哥啊,啧啧,简直没法比。” 霍昀怒,放你娘的狗屁,爷我自个儿凭本事挣的功! 我识字少又扯霍宵干嘛! 他那哥哥就是个黑心肝的,到处都惹人烦。 先问话的妇人全当了真,吃惊的睁大了眼,忙拉过自家孩子,苦口婆心的劝导:“听见了吗?是个将军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个没文化的,你可别学了去。” 这妇女也不知霍昀是个什么官职,只觉得他身骑骏马好不威风,故而唤做将军。 那小孩无辜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真诚发问:“大哥哥都不识字的吗?娘亲,我会认的字可多了,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当大英雄了?大哥哥为什么不识字呀,是因为家里人不让他上学吗?娘亲,大哥哥好可怜呀,等我以后发达了,我一定会资助大哥哥这样的人好好学习的。” 霍昀咬牙切齿,哎哟喂,你到底在可怜我什么啊小东西?! 还有! 爷乐得不学习,你们管得着爷? 他转头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心中嘚瑟。 哭吧哭吧,哭得越大声越好。 谁知那小孩见了不但没害怕,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偏还觉得不够,拉着他母亲一起看:“娘,娘你快看,好丑,好丑的表情啊。” 哈哈哈~哈哈哈~ 霍昀满脑子都是那小孩的嘲讽。 他恨! ———— 在朱雀大街就已骑马慢行了半个多时辰。 原耗不了那么久,只是今日随军班师回朝,城中百姓太过热情,街上人太多,为免发生意外只能缓缓前行。 等过了朱雀大街又穿过朱雀门进到皇城,又行片刻才终于到了宫城前。 还未走近承天门,便见着皇帝带着众臣侯在那,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霍昀等人随霍起辽早早下了马,疾步却不失了姿态,离皇帝近了,皆齐齐向皇帝见礼。 孝德帝忙上前亲自扶起霍起辽,龙心大悦:“霍将军,辛苦你了,诸位,都辛苦了。起来吧,都起来吧,哈哈哈~” “陛下严重了,此乃臣子之责!”众人接二连三俯首,行礼示衷心。 几番客套话后,众人又在宫门前一阵寒暄才终于陆陆续续往宫内走。 今日宫中大摆宴席,几个武将大嚷着今日不醉不归。 “你看那几个老狐狸,平时多瞧不上我们,今日还不是得陪着笑脸?我呸,那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们呢,要我说今日就得狠狠灌他们几壶,让他们知道知道他爷爷的厉害!”沈亚通凑近霍昀,悄悄问他,“霍校尉可有兴趣?” 霍昀还未来得及答,沈亚通又忙拽住霍宵:“旁人不答应就罢了,左郎将不答应可不行。” 霍宵闻言轻咳几下,摆摆手,一脸歉意:“沈将军,我今日身体不适恐帮不上忙,改日再与您一醉方休吧。” “你小子,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这时候不舒服,算了算了。”沈亚通垮了脸,觉得甚是无趣,但下一秒又换上笑脸,“左郎将喝不了,那霍校尉不会反悔吧?” 恰过了太极宫,便见前头的人又转了方向,朝东往大明宫方向去了。 霍昀老老实实的跟着,也不着急答话。待行了好几步,那问话的人反倒先急了:“你不会是要反悔吧,霍校尉可不能这样欺负一个老头子。” 先还同霍宵说别人不答应就罢了,一副非霍宵不可的样子,现在却又巴巴来问他,关键他又何时答应过,从何而来的反悔呢? 思及此霍昀心中越发不悦,白了沈亚通一眼:“沈将军莫不是吃醉了。” 沈亚通气的吹胡子瞪眼,质问道:“你小子,那你到底喝不喝?” “不喝。”他答得十分爽快。 “行吧。” “你真不喝?真不喝?真的不喝?” “……” 一番七拐八拐下来,才终于到了麟德殿。 麟德殿分前、中、后三殿,按中间高两边低坐落在同一线上。三殿大多采用黑色陶瓦,少部分采用琉璃瓦镶嵌其中。 为凸显身份,屋顶还立了骑凤仙人和几个鸱吻。 殿前有一片极大的广场,此次庆功宴便是在这里举行。 人群中不乏有头一次进宫的人,在感叹宫殿雄伟之余,还有些晕头转向。 但这并不是霍昀第一次入皇宫,所以于他而言,这个地方并不陌生。 他在霍宵身边落了座。 孝德帝宣布宴席开始后,众人皆正襟危坐,恐有半点闪失。直至孝德帝带着霍起辽离开,宴席才逐渐热络起来。 霍昀只觉得无趣极了。 他开始无聊的到处乱瞟,偶然间发现席间一女子眼神涣散,对此次宫宴同样兴致缺缺。 霍昀心情好上几分,猜想这女子也一定是因为这宴席太过无聊,所以才放空发呆。 难得有个同道中人。 他便索性用手撑着脸,百无聊赖的盯着那女子看,但又不能太明显,还特意偏了视线,在外人看来倒像是盯着前方的楼台看。 那女子长相温婉,一对细长柳眉,皮肤白皙,面目柔和,但这温婉中又带有几分稚气,平添了几分灵动与可爱。 霍宵那边正客套的同人碰完了杯,走回席位却看见霍昀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不知在看着什么。 他轻声唤了几句,见霍昀并不理他,便直接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干什么?”见自己视线被阻,语气中颇有几分幽怨。 “你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 “知己,朋友。” 霍宵笑了:“你还有朋友?” 他这弟弟十五岁赌气瞒着母亲偷跑去了军中,被父亲发现后狠狠打了一顿。 霍昀那乖张又不爱卖人面子的性子,即使从军五年,竟也没交上一个朋友。若说在十五岁之前,那也更是没有可能。 他从小就爱惹是生非,邻里周遭的孩子,不知被他揍哭了多少,每每见到他不躲得远远的就算好的,何来朋友一说? 哦,不对,还算得上有一个的,只是…… 霍昀却是一副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睥睨道:“你懂什么。” 同道中人可不就是知己朋友? 霍宵无奈的摇摇头,又见有人招呼,替自己倒满了碗酒后,拿起酒碗又去应酬了。 霍昀见他这样子对他是越发的不满。 桌上摆了两个酒坛,一坛是实打实的老酒,而另一坛却是霍宵特意吩咐人弄上来的一坛水。 而他只在最开始喝了一碗酒沾沾酒味,后来与别人喝的一直就是一碗碗的白水了。 霍宵这家伙从小就是这么奸诈,人前一副温柔美少年模样,背地里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 可能是被霍昀盯得太久,那女子终于有了反应,察觉到一抹视线在盯着她。 苏荷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团“黑色”好似在看着她。 她不太确定。她因为总是夜里点灯看书,自两年前目力便下降许多,稍微有点距离便会看不清人脸。 家中母亲替她请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不过好在有遵从医嘱,倒也没有让目力更加恶化下去。 她困惑的指了指自己,小声问道:“我?” 只见那“黑色”看懂了她的嘴型点了点头。 看来确实是在看她没错。苏荷在脑海中想了个遍,看那模模糊糊的身形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想来是认识的吧,不然怎么会盯着她看呢? 她对着那团黑色笑了笑微微点了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霍昀这边见那女子注意到了自己,瞬间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头仰得似只发.情的老母.鸡。 果然便见那女子对他“羞然一笑”。 这是沈亚通在军中喝醉酒时教给他的,说他当初和沈夫人初见时就是这般,后来二人成了婚。 南楚男女大防并不重,甚至是可交友同行,不过其中还是有一定的限制。霍昀想来沈亚通的这套方法对于交友也是同理的。 看霍宵还敢不敢嘲笑他没朋友了! 但沈亚通没有告诉霍昀的是,他第一次在酒楼见着沈夫人时,身体僵直,脑袋昂得分外高,眼神直勾勾盯着沈夫人,偏她看过来时又快速移开了眼,让沈夫人误会他是一个有病的登徒子,狠狠打了沈亚通一顿。 而二人之所以成婚,是两人认识后经历沈夫人的一顿顿打,才生生打出了感情来。 若沈亚通知道霍昀真学了去,那指定得笑得满地打滚,还不忘挖苦一句“还真有傻子学了去。” 霍昀此刻竟对沈亚通有了几分钦佩。他觉得苏荷此刻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下一秒就来同他交朋友。 自我沉醉突然被摔碗声打破。 紧接着便有人骂起来,“他奶奶的,你什么意思!” 说话的正是沈亚通。 原是他手下人端着酒时,被人故意撞了一下,碗掉在地上,碎了。 然而那罪魁祸首却毫无歉意,只是轻飘飘暼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哟,他自己没本事没拿住反倒怪我了?沈将军莫不是觉得自己刚立了功,拥功自傲,便是非曲直也不分了!” “您也不想想,这战却是胜了,那这中间的物资消耗、人员伤亡又有多少?” 见有的热闹,有的文武官员各行一列,其他不想参与风波的或坐在原位观摩,或仿若未闻。 南楚的文武官员一直不和,孝徳帝对此事一直很头疼。 沈亚通是个性子直的,见人不爽那就是当面要发作出来的主:“你这一塌糊涂、两极分化、三分像人、四分像鬼的卑鄙小人,若不是粮草迟迟未来,你爷爷早打得那陈贼屁滚尿流了。” 那罪魁祸首就笑:“那粮草又不是我运的,与我何干?这要说有关系,我倒听说晟王同霍校尉关系匪浅,沈将军莫不如去问问霍校尉,为何那粮草最终也没送到呢?” 三年前晟王萧瑾受命送粮,怎料监守自盗,被捕后自戕于狱中。当时南楚同陈国的战事本就吃紧,又少了军粮,最后战虽胜了,牺牲却很惨烈。 不远处看戏的霍昀握紧了拳头。 萧瑾是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自是不会有此作为,他此番回来,也是为了同他洗脱冤名。 “我呸!”沈亚通一口浓痰就朝对面的人吐了去。 那人难以自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等看到自己手上沾了的东西后,恶心的差点昏厥过去。 “沈亚通我同你拼了!” 但一个大腹便便的文官又怎是久经沙场之人的对手,那人铆足了劲往沈亚通身上挠,而后者却不怎么费力的一挡,另一只手又那么将他轻轻往上一提。 噗呲! 那文官竟是个秃顶,沈亚通哪知他只是轻轻一拽,就将这人的假发连根拔起。 周围的人笑作一团。 时下的文官都是很注重个人形象的,眼下被人发现是个秃头,那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欺人太甚!我!我一定要状告陛下为我做主!陛下,陛下啊~您可得为老臣做主啊……”那文官边走边哭嚎,自去了殿中找孝徳帝了。 沈亚通乐开了花儿,他哪里知道这老贼是个谢顶。 这不就是没毛的公鸡嘛。 经此闹剧,这宴会怕也进行不下去了,果然没一会就有一个公公来传,让他们自行家去。 2. 第 2 章 苏荷起身还未走几步,一宫女冒冒失失,将好好一碟菜尽数泼在了苏荷衣服上。 宫女心中害怕,立马跪下:“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碍,你起来吧。”她本是个心善的人,又见这宫女身形瘦弱,一直磕头赔罪,看得人心疼。 “多谢小姐宽恕,”那宫女看起来感动得快哭了,又言:“小姐衣服脏了,我带小姐去更衣吧。” 才制不久的新衣落了一大块油污,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太体面。 “那,行。”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苏荷也不太熟悉宫中的路径,她母亲近日身体不适,宫中又不能带自己婢女,那宫女便走在她前头,带着孤身的苏荷往和衣阁去。 转过几条小路,前面带路的宫女头越埋越低,脚步也越来越急促。 不对劲。 “还未到吗?” 宫女大概没想到苏荷会突然叫她,再加上心中有鬼,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就快了,前面就是了。” 苏荷转了方向就要往回走,这里已经看不见其他人了。 “往哪走啊小美人?”一年轻男子突然从苏荷身后窜出来,语言轻挑,面色红润,因靠得太近,还能闻见他一身的酒味。 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宏伟朝那宫女使了眼色,宫女低着头福了福身就走了,连看都不敢在看苏荷一眼。 苏荷又往反方向逃,未果。 “你是谁?”她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尽力保持镇定,尽量拖延时间。 “我啊,”男人上前一步想去摸苏荷的手,“娘子,我是你未来的相公啊。” 他是永昌侯世子,前些日子他爹同他说想与尚书府苏家结亲,却不想苏家给拒绝了。 他原没放在心上,可今日在宴会上见着苏荷国色天香,一打听才知道是他那没谈成的未婚妻。 当下色心大起,又加上喝了不少酒,酒壮怂人胆,便再也等不及了。 此处偏僻,往日就没有什么人来,等到事情办妥那苏家会不顾脸面将此事传扬出去?就算真被人发现了,大不了他就说是她苏荷勾引又或是自己醉了酒,没了意识才做出这等事。 反正舆论怎样对他一个男子没有太大影响。 “你若真想娶我就应雇媒人上门纳彩,再与我对好生辰八字纳吉,待我父母应允我的婚事后再上门纳征、下聘书。” 苏荷未想到在这皇宫中都有人行事如此大胆。 “可我等不及了。”顾宏伟笑得一脸猥琐,等做完这些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哪有现在这样有成效。 他便朝着苏荷扑过去。 “啊!”一声惨叫传来。 霍昀一拳直接就朝人脸上打去,顾宏伟吃痛的捂住脸,脸疼的通红,立马就肿了。 “你还好吧?”少年回头看那女子,发现是在宴会上见过的苏荷,一时有些怔住。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很奇怪。 莫不是生病了? 少女对他摇摇头。 “你……”连一句你是谁都没能完整说出,霍昀又给了顾宏伟鼻梁处一拳,挑衅道:“你爷爷我都不认识了。” 敢欺负他看上的人,打! 苏荷:“……” 这位英雄是有点个性的。 再去看那挨打之人时,鼻口已经流了鼻血。 顾宏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待看见手上的血后直挺挺的晕过去了:“血,血。” 他是被吓晕的。 “喂,”霍昀并未打算放过他,“死没死,快起来,就这两拳就受不了了?” 这人不但人不行,连身体也不行。 他又偷看身边的苏荷一眼,见她面上虽不显害怕,但双手却是紧紧攥着,到底是后怕。 “你要不要踹他几脚?”他问她。 苏荷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不好吧。” 霍昀便好心替她多踢了几脚。 “多谢公子相救,我瞧着公子有些眼熟,不知姓甚名谁?” 霍昀乐,这搭讪方式虽然有点老套了,但他莫名有些欢喜。 “我叫霍昀,家父霍起辽,家母李阮思,哦对,还有个哥哥唤霍宵。” 苏荷:“……” 倒也不必如此详细。 “我叫苏荷。”女人嗓音温和,挠得霍昀心痒痒。 苏荷苏荷,多好听的名字。 ————— 现在这种情况,他自是不放心让苏荷一个人回去,一路护送她出了宫。 对于顾宏伟,任他自生自灭去吧,今日之事是他理亏,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若他宣扬出他在皇宫中欲行不轨那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途中零散遇见几个出宫的人,有带了女儿的妇人忙把自家女儿往身边一紧,连神情都严肃了几分。 全身上下都写满生人勿近。 “她们怎如此奇怪的往我们这看?”那些妇人虽只是状似无意的往他们这瞧,但这一路上好几个都这般,自然显得奇怪。 她那弄脏的衣服身边这位霍公子已经叫了信得过的宫女带她换了啊,也未有什么不妥。 霍昀倒没想那么多:“兴许是看咱们长得好看,多瞧几眼罢了。” “……” 苏荷常埋于书本学习,再加上社交圈子也不广,眼下哪知她身旁这位霍公子早已臭名远扬:其一,南楚虽也重武,但普通人更重文,而霍昀弱冠之龄却因大字不识几个被下令进国学监修学,为一臭;其二,因胜陈国之事开国侯府受到广泛关注,早在霍昀回京之前京中就已传遍了他过往打架斗殴、欺负弱小、招猫逗狗等一系列“丧尽天良”的恶事,此又为一臭。 这些妇人如此作为,那是怕与霍昀沾上些什么。 亲自见到苏荷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昀才转眼去寻自个儿的马车。 “爷,您咋这么开心,可是有啥好事?” 笑得都乐开了花儿,家里若不养几只蜂啊蝶啊都可惜了。 霍昀嘘着眼看他,摇头晃脑:“你,不~懂。” 说完就要上马车,一只脚都已经跨上去了,刚还在一旁同人寒暄的霍母却把他叫住了。 “昀儿,快来见见秦夫人。” 姓秦的?霍昀头脑中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想了个遍也没想通他家什么时候和姓秦的攀上了关系。 他用眼神询问霍六:那人,谁? 霍六: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霍昀用眼神剜了他一眼,你能知道个啥,你就知道每天吃饭睡觉,一天吃5顿,一顿食三碗。 霍六委屈,他明明一天只吃4顿! 霍昀盛满笑脸,哪还有他刚入宫时的不乐意,整张脸可谓是一个灿烂。 “原来是秦伯母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还记得小时候您还老是抱我呢,虽然那时候我才半个月大,但是我从小脑子好使,到现在也还记得呢。” 空气一瞬间都开始凝固起来。 好久不见?那可真是压根没见过。 秦家早年间一直在京外任职,也是近两年来功绩不错才提拔上来的人家。 何来的哪门子抱过霍昀? 霍母眼见情势不对,忙讪笑着打圆场:“这孩子在军营呆久了,真是话都不会说了,我回去定要好好说说他。秦夫人,见谅见谅。” 霍家现在风头正盛,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秦夫人又哪敢计较着什么,也乐得接腔:“霍夫人说笑了,令郎率真豁达,我瞧着甚好。仪儿,快来同霍校尉打声招呼。” 言罢将自己身边的女儿轻轻往前推了推。 秦仪有些抗拒,却也无可奈何,偷偷挣扎了一下,看着母亲有些不悦的眼神,只好乖乖上前几步。 秦家有意攀上霍家这枝高枝,可是霍昀的名号现如今上京城中有几人不知? 从小惹是生非,便是到了现在也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她秦仪从小饱读诗书,那是希望嫁一个有学识有地位的人。可是母亲同她说霍家位高权重,嫁给霍昀她不吃亏。 可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若不是这上京城中的显贵人家没人能看得上霍昀,哪可能轮到他们这种小门小户? 即便是这样,她秦仪也是不愿的。 可惜霍家大公子素有美名,正是如此,想嫁给他的人不计其数,哪是他们这种人家能够攀得上的? 也就霍昀不思进取,才有得她们这种人家几分机会。 苦于在母亲威胁的眼神下她不得不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乖巧的见礼:“霍校尉好。” 霍昀在心中哂笑,那哪是乖巧啊,那分明是不情不愿。早在过来前他便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里:从头到脚,从头到脚的嫌弃他。 偏他母亲还看不出来,笑得眼睛都弯成缝了。 “仪儿妹妹好~啊好。”他也不甘示弱。 他知母亲接下来又要怪他的不是,遂又抢先一步说道:“母亲,伯母,晚辈还有急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小六子,驾车!” ———— 马车一路疾行,颠得霍昀差点坐不住,只可惜了面前的几盘糕点和瓜果,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小六子,你干啥呢,给我驾慢点,又不是要赶去投胎。” 霍六闻言听话的慢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面朝马车内的霍昀,十分不解:“爷,我这不是想着您有急事嘛,怎的还怪上我了。” 好不容易马车平稳了下来,霍昀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四仰八叉,好不快活。 他扣了扣卡在牙齿中的瓜子壳,不甚在意:“如厕,你觉得急不急?” 那必定是急啊!霍六心想。 仿佛是知道霍六心中所想,霍昀拿起一颗残留在桌子上的瓜子就往霍六脑袋上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蠢死你得了。” 霍六又开始抱怨:“爷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知道多留一会。” “停停停,你去你去。” “还有!”霍昀觉得难以置信,简直是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哪好看了哪好看了?我又没有招惹她,她竟然敢嫌弃我,她赤.裸.裸的嫌弃我!爷,爷缺她一个人嫌吗我!” 好似见到他就遇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他又没有杀.人.放.火。 马车得以缓慢行驶,霍昀可惜掉在地上的糕点和瓜果,同时又十分嫌弃,本着节约粮食的美德,赌气的往衣服上蹭了蹭,便大口大口的咬。 好甜!掉在地上了也好好吃! 就是可惜他命苦啊呜呜呜,在边境吃不好也就罢了,这回了上京也不能好好吃个零嘴,都怪小六子,等他回去就扣他的月钱,扣得他裤衩子都不剩! “爷,咱到府上了。” 霍六一把掀开车帘。 只见霍昀蹲在地上,嘴中塞满了糕点,地上还残留几块没有吃完的,而霍昀见他探头进来,望着他的那双眼睛还布满了红血丝,甚至是已经有了点点泪光。 他顿时心疼起来,杀.猪般的哀嚎:“爷啊,这么多年来您在边关受苦了啊,都没吃过一顿好饭吧。您看看,现在连掉在地上的糕点您都吃得狼吞虎咽的,呜呜呜,我一定会禀告给夫人让您好好吃一顿的。瞧瞧,就因为吃了几块糕点,竟都给吃哭了,您哪曾受过这般苦啊我的爷,呜呜呜。” 霍昀心中大骂:我可去他的,老子吃噎了,还不快来帮帮我! 等他终于缓解过来,看着那‘满脸心疼’他的霍六,可算说出了那句他憋了很久的滚了。 霍六只觉他被拆穿了尴尬,眼中的同情更甚了几分。 霍昀干脆作势要踹他,霍六果然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等下了马车,霍昀望着他阔别多年的大门,他竟有种…… “好多年没有回过家,看着这大门竟让我有一种……” 霍六饱含期待的等着他的下文。 他装腔作势的干咳两声:“就是有一种……”他一脸你懂吧的表情。 霍六不为所动。 嗯,就是有一种,霍昀皱着眉苦思冥想,有种什么样的感觉来着? 一时忘了那词是怎么说来着了。 他思考片刻后果断放弃。反正就是一种他不知道咋说的一种感觉。 “反正就是那种感觉,就那种感觉你知道吧。”他索性说的理所当然。 霍六扫兴。 爷您也真是的,明知您读书少还得做作的要感慨一下,还嫌您丢人丢得不够多吗。 霍昀开心入了府。 原想着父亲受皇帝传召谈话去了,母亲定是在宫外等他一同回来。 至于霍宵,想必还在外应酬,这短暂的无父无母无兄长管教的生活,简直是天堂呀! 可是!为什么霍宵这家伙这么快就回来了,回来就回来,没事找他干什么!一天天的烦死了! 他不在外面多呆一会儿,这么早回来干嘛,真是晦气。 他可真是一个好脸色都不想给霍宵:“干嘛?” 霍宵对他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丝毫不为此恼怒:“听说母亲今日带你见了秦家小姐?” “你怎么知道?霍宵,你一天盯着我干嘛。” 霍宵仍笑:“你可知是为何?” “我哪知道,闲得呗。” 霍六听完,搁那开始没心没肺的笑,却又不好太过放肆,憋得实在辛苦,最后在霍昀警告的眼神下才终于平复下来。 霍宵身边的霍三看不下去,提醒他:“二公子,夫人这是在替您相看人家呢。” “相看人家?” “对啊。” 霍昀翘起二郎腿,高空抛物向自己嘴中扔了几颗花生米,不赞同的摇摇头:“霍宵比我年长几岁,他都没急,操心我干什么?” 这下连霍三也替他急了。 “二公子,世子可没有什么好急的。整个上京的姑娘,您出去打听打听,有多少仰慕试世子的。” 刚才回城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吧。世子爷只是坐在马上笑笑就有无数女子为之羞涩。 霍昀悠然的抖着腿,他才不关心有多少人仰慕霍宵呢,他对自己有种迷之自信:“那我呢?有多少?” 少说也有上百个吧。 “您?”霍三摊手道,“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身边的霍宵此时正笑得温文尔雅。虽然他平时也是这般,但是……他真的好想给他两耳光。 笑得太贱了!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给爷滚!” 气死他了!亏霍三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小三小三,多好听啊!真是不知回报! 丝毫没有感恩之心! 望着霍宵离去的背影,他完全想不通自己输在了哪里,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霍宵的肩,问霍六:“霍宵的肩有我宽吗?” 霍六摇头如波浪鼓。 “武功有我高吗?” 霍六仍摇头如波浪鼓。 “长得有我帅吗?” 霍六点头如波浪鼓。 “嗯?” 不,霍六摇头如波浪鼓。 “那……”他来回摩挲着下巴,视线已经来到了霍宵的臀部。 他不解:“难道是因为他屁股比我翘?” 看着臀部那突出来的一块,霍昀陷入沉思。 好吧他承认,确实是挺翘的。 思及此,他惊悚的抖了抖肩:“上京女子的口味现在都这么变态了吗?啧~” 他原来输在了这里,输得一败涂地。 一阵风吹来亭外的竹叶,霍昀伸手轻轻捏住一片,细细打量,发现那片竹叶又绿又嫩。 待霍宵彻底离开视线范围,霍昀才敛去情绪,声音也变得平静:“他们最近怎么样?” 霍六拧着眉:“这几年来因着爷您的银两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可有些人老了,怕是……” 霍昀也不知说什么了,过了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也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张大人那边可有消息?” “那边来了人只是说让您两日后申时登枫楼见。” “没说是何事?” “没有。” 霍昀点头会意,接着起身拍了拍衣服,又换上那副轻挑模样:“小六子,给我拿几支香来,我要上香,对了,再拿一坛好酒!” 霍六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霍昀明明背对着他,却像亲眼见着他的神情。他潇洒的挥挥手,语气颇轻快:“拿我房里来,我悄悄上,你放心,没人会知道的。” 3. 第 3 章 距离上次宫宴结束已经过去整整七日。 苏荷照常来到国学监。 “早。”教室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人,苏荷微微笑,朝他颔首示意。 她与此人称不上熟,只知他叫周辰安,平日沉默寡言,常常孤单一人。 但他求学刻苦,总是第一个进学堂,她内心钦佩之余,也觉得自己受到了鼓舞。 周辰安点了点头回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又一头扎进书本里。 “这是上个月的月给,”苏荷将自己的东西放回自己的座位,取下钱袋递给周辰安,“一共8个铜板,你数数对不对。” 苏父苏母忧心国学监公厨的饭菜既不好吃又不营养,遂一直是命家中的丫鬟带了饭在学监吃的。 国学监有家境贫寒的学生兼领的跑厮,只要你给钱就能帮你跑腿干活,因学监不允许带自家奴仆,苏荷便包了周辰安替她取饭的伙计。 “多谢。”男人依言取过钱袋,并未打开细数,直接揣进了衣袖内。 那抹视线却一直未移开,周辰安疑惑,后发现苏荷盯着自己放在书案上手臂的方向看。 那里比别处颜色更深些,虽拧干了一些,但仍湿得很明显。 “不过是早些时候在公厨帮忙不小心打湿了,不碍事。” “嗯?”苏荷本是注意他书案上的书法,那字行水流云,一挥而就,是手极好的字。 好在她反应很快,接道:“自食其力令我敬佩,甚好,周同窗日后定能有一番好作为。” 苏荷倒没想到他竟还在学监公厨领了差,照这么看这人平常得起多早。 她开始怀疑那书案上的字也是外接的活计。 “多谢,借你吉言。” 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苏荷却捕捉到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苏荷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两人在空旷的教室里埋进了各自的书本。 好似已成了一种默契。 ———— 街上的叫卖声慢慢被抛到身后。 霍昀回头看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面摊,香气已经狠狠钻进了他的鼻子,然后又猛烈地袭击着他的味蕾。 可他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感叹一声可怜。 霍六见他本就龟速的步伐这会儿却是直接立在了路中央,忙转身拽着他往前走,嘴中还一边念叨着:“您若是可怜那这天下都没了人。一觉睡到午时都还醒不来,您倒是真能睡。” 霍昀不服:“怎么,我只不过多睡了会便饭也不给我吃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霍六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语气:“您还好意思说呢爷,您可知道这国学监什么时辰上学?辰时,辰时啊,您看您这都迟到了多久?还吃饭呢,夫人没揍你一顿都算好的了。” 霍母一大早就和人约了去打马吊,霍起辽和霍宵又去上了早朝,家中没了能管事的人,霍昀便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霍六是怎么叫也叫不动,怎么喊也不醒啊。 得嘞,这下遭了罪了吧。 霍母打完马吊回来,本还和她的姐妹们高高兴兴约好了下午继续玩,但回到家中时发现她那逆子还搁床上躺着。 这下好了,直接气得别说打马吊了,以后直接改打霍昀得了,四人围坐一起,一人轮着给他来一棍。 又下了令监督着让霍昀洗漱好后立马滚去国学监道歉入学,连让他吃顿饭的时间都不准他耽搁。 “所以啊爷,这是您自作自受,也怪不得旁人。” “还有啊,若等会到了学堂挨了骂,遭了罚,可别说刚才那些话,我都替您害燥。” 霍昀一把搂过霍六的肩,笑的一脸的和善,说出的话却是硬生生从门缝里挤出来的:“行啊你小六子,我这几年不在上京,你长能耐了啊,还敢训起我来了。” 爷啊,您是如何从嘴中说出这么冰凉的话的呀。 小六子表示他能屈能伸,讪笑道:“爷,我那不是也为了您好嘛。您看,我若不这般说,您一直迟到这么久,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您啊。您不想被夫人责罚,大少爷耻笑,学堂的博士助教们责骂吧。” ———— 等两个人磨磨蹭蹭到国学监门口时,下午的第一堂课已经快开始了。 国学监的分班不是按年龄分,而是按成绩分,由初级至高级,而霍昀毫不意外分在了初级班。 呆在初级班的,一类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另一类则可能是刚上学的几岁娃娃。 所以,当离下午讲学差不多还有一刻钟时,其他班的人都差不多已经坐在学堂里做好准备了。只有初级班好许人才刚吃好饭,现在正慢悠悠的往学监里走。 “哟,这不是霍校尉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众人闻言停下脚步,齐刷刷的看向那喊话的人,又见他目视旁边二人,便转了目光,好奇的往霍昀两人身上瞟。 霍昀大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旁边的霍六:“我现在人气都这么高了?” 霍六小声嘀咕:“显然不是。” 俩人的小动作被喊话的人看在眼里,那人见霍昀根本不带招理他的,心中的怒火更盛了几分,阴阳怪气道:“果然这做了校尉就是不一样啊,根本不屑于搭理我们这种人,只是可惜这官太小,现如今还被陛下收了回去,哈哈哈。” 霍昀又吃一惊,问霍六:“他怎么知道我看不起他?” 他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连他心里的想法都能闻到。 他又继续无辜的问:“他是谁啊?很有名吗?也配?” 这次几句话却是让众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那挑事的人脸都绿了。 “霍校尉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连我也不记得了。” 霍昀赞同的点点头:“知道我尊贵便好,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让我记住的。” 果然他这通天的贵气怎么掩也掩盖不住。 那人嘴上吃了亏,依旧不依不饶:“钱征,不知校尉还记不记得。” 霍昀扁嘴,这一听就是个打酱油的名字,他哪有那么多精力去记,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哦~” “不记得。” 凑在一堆看戏的人,眼神由发着亮光看戏到唏嘘一片。 钱征这下彻底坐不住了。气的他直接往前冲了几步,若不是心中还留有几分忌惮,怕是要直接上去抓住霍昀的衣领质问了:“你八岁那年,无故将我堵在墙角,狠狠将我打了一顿!” “我爹将我领到你府上,你竞不认账!” 霍昀继续耳语霍六:“有这回事吗?” 霍六仔细想了想:“爷,你小时候惹的事太多了,我哪能都记住啊。” 这主仆俩这完全不把钱征放在眼里。 钱征彻底怒了,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跨步上前就想去打霍昀。只见霍昀轻轻往旁边偏了一下,他人直直往前栽了去,摔了个狗啃泥。 霍六首当其冲笑出了声。 钱征更怒,又起了身冲过去,这次霍昀倒没躲,一挥拳给了他下巴一记,又转了方向给了他左右脸各一拳。 嗯,打均匀了,他真善解人意。 霍昀吹吹拳头,有些鄙夷:“这什么奇形怪状的脸,打得我硌手。” 钱征险些气晕过去。 硬得不行他便行软的,钱征哭诉:“往日你一连几天打我就罢了,今日你竟又打我,我不过是想要个说法罢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他口干舌燥将以往的悲惨经历讲了半响,说的那叫一个凄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连霍六都忍不住擦了下根本没有一滴眼泪的眼角。 “爷,他真的太惨了呀,呜呜呜。” 霍昀砸嘴:“你不觉得他演得太假了吗?” “是吗?有点演戏的成分,我在仔细看看。” 众人无语:你俩搁这唱双簧呢。 一说起被连续打了好几天,霍昀倒是有了那么点记忆。 八岁那年,他去外面瞎转悠,回来时正撞见钱征用火烧一只狗,只疼得那狗哇哇直叫,他气不过,上前打了他一顿。 钱征父亲找上门来时,以他血气方刚的性子本该一口承认的,只不过他见着母亲握在手中的木棍吓了个机灵,矢口否认。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他娘打他。 至于为啥后面又打了他几次,那完全是他不长记性,又被他撞见了虐狗,甚至于比上一次更加过分。 霍昀摸索着下巴,围着钱征上下打量,无辜又无奈:“我确实没打人啊。” 见众人对他满脸的嗤之以鼻,他开始不自信的问霍六:“我真打人了?” “我不是打了个畜生吗?” “你……” 霍昀轻轻就摁住钱征要冲上来理论的身体,又“轻轻”地把手往他肩膀上压:“有话好好说嘛,我这在兵营呆久了,下手容易没个轻重,要是伤着你可咋整。” 想起那段童年悲剧,又见霍昀面露威胁的表情,钱征僵直在原地,一直到霍昀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 ———— 屋外几只鸟叽叽喳喳叫不停。 霍昀已经自我确定第六遍了,没错啊,这就是正义堂1字号啊,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一个人影也没有。 纳闷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这堂课总不会是骑射吧?许久未上过学堂,倒是给忘了。 “你怎么不早说,若是知道是那罗面魔的骑射,哪还会迟到?等会又得挨顿训不说,还得挨罚。”另一头的钱征哪还有方才的悠闲,和他的几个小弟飞一般的往校场跑,旁边还有好几个隔壁2字号的人。 国学监因为看重文学,大多行武之人都不愿来这教学,倒是有相对弱一点的愿挤破脑袋,但国学监自恃地位,是不会随意录用的。 武教头一少,所以就将两个班的骑射调到了一起上。 隔壁班的几人懊恼不已,早知方才就不该顾着热闹,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钱征的小弟也委屈,却也不敢大声驳斥他,细若蚊声的解释:“我也才想起。” 陈学正上午时告知周学录病了,改上罗教头的骑射。 还没进校场,就听到罗振威响亮的声音:“都给我举好了,不准晃,你,把弓拉直,没吃饭是不是!” 迟到的几人心一凉,躬了身子打算混进队伍。哪知罗振威是个眼尖的,大喊一声站住,几人就乖乖定在原地,一点也不敢动弹。 “迟到的人绑上砂包扎马步到这节课退堂,没有休息时间,明白了吗?” “学生明白。”几人不敢不应,惨兮兮一张脸,蹲半个时辰,又绑了砂包,他们这养尊处优的身子骨,那还不得把腿给废了。 4. 第 4 章 霍昀到时,钱征等人已经两股战战,远远瞧见他从然走来,钱征像抓到了什么把柄,大叫:“霍昀,是霍昀,教头,霍昀他也迟到了。” 谁知罗振威只是看了一眼,转过身狠狠给了他脑袋一记:“吼什么吼?当我听不见啊,是不是想再加练半个时辰!” 钱征欲哭无泪,不敢再言。 “霍昀是吧?还不快点滚过来,慢慢悠悠的,腿瘸了吗?” 霍昀虽心中不爽,倒也提高了脚速。很快走至跟前,见罗振威长胡乱发,横眉竖目,突然放平了心态,心道都是行武之人就态度好点,便当他尊老了。 鬼知道他有多熟悉这副鬼样子,当初前线战事吃紧时好几天都不敢休息,整日蓬头垢面,便如面前这人这般邋遢。 不过他那是情况所迫,而眼前这位可能只是单纯生活的潦草。 “教头好,学生霍昀,是今日刚来学堂。” 罗振威不理,只是问他为何迟到。 钱征听这话也顾不上郁闷了,眼睛里立刻放了光,挑衅看着霍昀,好似在同他说你也等着被罚吧。 “这……”某人当然接收到了这不怀好意的信号,状似偷偷瞟了几眼钱征,却又故意让人发现,嘴中明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哑巴了?” “学生不知该不该说。” “磨磨唧唧的,有话就说。”罗振威原想着这小子去过边境,倒算为国效力之人,遂对他多了几分耐性,哪知只是让他说个话就吞吞拖拖的。 “那,学生也只好说了。”霍昀一副他也是没办法的表情,“教头有所不知,学生自回了上京,陛下下旨让我在家修养七天然后来学监上学,而算算日子,正是今日。” “外界都说学生不爱读书,这倒是真的,可多年未上学堂学生心里也是期待的。这不,特意差了我家小厮打听清楚今日都是些什么课,知道下午是骑射时,还特意早早到了学堂。” “哪知刚到了门口,连学监的门都没进呢,就被……”霍昀恐罗振威认不全班上的学生,又特意看向钱征暗示,继续道:“就被钱征拦住,学生竟不知他还认识我,知道我特意早早赶来上骑射时,他满脸不屑,说教头你的课无聊又无趣,整日里只会教一些小儿科的东西,还特意强调特别是扎马步,微微弯下腿的事,简直给他挠痒痒都不够。” “又说你脾气暴躁,除了嗓子大也没别的本事,还说你人又老又丑,大字不识,不配教他,还有……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钱征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来回晃悠着眼珠子唯恐听落了一个字,吃瓜吃得仿佛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等等,钱征反应过来,他娘的他啥时候同霍昀说过这些话了,霍昀刚还一副不愿多说的神情,这会倒是口若悬河说得那是一个顺畅。 还真是苦了他,说了那么久连口气都没舍得喘。 钱征大怒:“他撒谎,教头,他污蔑我,霍昀他污蔑我,我从来没说过这些话啊!” “你看你看,我当时气不过替教头说了几句,他也像这般冲上来想打我,好在我是习武之人才没让自己吃了亏。为避免我们再起冲突,我还特意远远落在后头,就是怕又遇见,双方再闹起来,所以才迟到了。” “你分明就是在说谎,你逃了整整一上午的课,还好意思说你期待学堂,我呸!” 钱征本以为霍昀没法再辩下去,哪知他又轻叹口气,一脸愁容:“我倒是想来的,奈何之前边疆杀敌时伤了肩膀,家母心疼我怎么也不让我来,为上教头的骑射课我还是瞒了家中母亲偷偷跑出来的。”言罢装模作样的动了动胳膊,疼得皱紧了眉。 在外人看来确实像是疼狠了。 罗振威突然扒了衣服来看,结实的臂膀上长了一条长长的口,虽已经结了疤,但还未结全,还有些地方带着红,看着十分可怖。 若说罗振威开始还不完全信霍昀的一面之词,现在听了他说为国受了伤且又亲眼见了伤口,已经实打实的信了。 谁让他对上阵杀敌的从军之人有滤镜呢,更何况还负了伤。 “好孩子。”罗振威心中宽慰,此子忠君报国,遇人挑事时说话仍谦卑有礼,极好,极好啊。 或许是太过兴奋,一不小心拍霍昀的肩膀拍得重了点。 刚才是在做戏,可这一拍倒真拍到了霍昀痛处,免不得轻嘶两声。 可怜的钱征被罚蹲到骑射的第二堂课散学。 因为霍昀伤了肩膀,罗振威倒没怎么为难他,觉得他好歹在边疆呆了五年,骑射这些定难不倒他。 便允霍昀可在一旁休息,空闲之余还会嘿嘿笑两声,舔着脸来问他和陈国作战时的情形以及边疆的所见所闻。 你若说是考霍昀四书五经,那他绝对是理都不想理你,甚至于在心中对你翻了无数次白眼。 可你若是问他与陈国的战事和边疆的风土人情,那他可来劲了。 只见他手脚并用,大有滔天气势,而后娓娓道来。罗振威听入了迷,越听越激动,那是恨不得马上就去参军,一展宏图。 哎,可惜他家中老母无论如何都不准他去,若他一意孤行,他那老母非一头撞.死不可。 罗振威悲切:“你看看这学监的学生,那弱得就如小鸡仔一样,但凡多锻炼了一会他们,那……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霍昀深有其感的拍向罗振威的肩膀,满脸微笑:“确实。” 下手拍得十二分重。 “这么久以来,你却是第一个懂我的。” 罗振威心中感动。 要是能再拍轻点最好了。还有,不要笑得这么奇怪,怪渗人的。 不过这参了军的人果然非同凡响,连拍个人都比一般人有劲。 “教头何需如此苦恼,你若去边关几年,你就会放宽心。国学监的学生终究和边疆的士兵有所不同。” “你想啊,那在边关的人要么是功夫极好,基本功扎实的,要么就是吃了许多苦头,在一次次作战中成长的,而国学监的学生大多两头都不占。” 罗振威点头表示赞同:“也是没办法,大多都是些世家公子没吃过什么苦头。” “所以啊,教头你才更应该好好引导他们,吃苦是没机会了,但是可以练好基本功啊。这基本功做扎实了,那还怕什么做不好?” “哦?”罗振威期待他的下文。 “我就举个例子吧,表面上看,教头你让钱征几人蹲马步是为罚他们迟到,但是这也在无形之中锻炼了他们的基本功。” “骑射骑马时要想不落下马,骑术是一方面,核心力量稳也是一方面吧,而扎马步正好可以锻炼他们的核心力量。” “这扎马步也是有学问的。首先双腿张开与肩同宽且两膝朝外,其次两腿弯曲到大腿与地面平行,最后人要保持腰挺背直……” 而不远处正在扎马步的钱征等人无一不触犯这个雷区:两腿微张,膝盖平行,扎马步时只微微曲了一点点,上身拱起之余还趁人不注意用双手撑着膝盖缓解酸痛。 他奶奶的,枉他说这么多总算是绕到这了。 罗振威见霍昀提起扎马步的规范,而现在正好就有人被罚,自然会打眼去看。 这一看,他火气一下就窜上来了。 怪不得这几人骑射这么差,原来是基本功一点都不扎实。 他便十分痛快的把监督钱征几人的差事交给了霍昀。 ———— “下去一点,在下去一点,不够。” “你这腿靠得太近了,背,背给我挺起来,还不够,给我挺起来懂不懂。” “你这蹲的什么玩意儿,在给我加练半个时辰,啧,你还有意见是不是,那我找教头了啊……” 倒有种双方都互相配合的错觉。 罗振威悠闲的坐在地上,望着另一边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心中十分宽慰。 这样才对了嘛。 他哪能知道钱征脑海中早已问候了霍昀祖.宗十.八代,满脑子都是:我去你m,我去你m,我去你m,霍昀你他m真不是个人啊!你丫的故意的是不是!你大爷的你大爷的你大爷的,啊啊啊啊! 谁能懂啊,往日罗振威虽也处罚过不少人,但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大多忙着给别的学生好好授课,哪有那么多的心思还来监督他们。 大家都是蹲一会站一会,哪会像今日这般惨的。 钱征气得想吐血。 待骑射第二堂课退堂,其他人三两结伴,欢声笑语的回教室准备下一节课了。 这还多亏了钱征,要不然他们这节课也不会这么轻松。 钱征还不敢站起来,毕竟罗振威还没有发话,要是一不小心又触了他的霉头,再罚他可怎么办。 霍昀明白他的心思,面上无奈的叹叹气:“哎,虽然已经有了进步,但还远远不够啊。” 钱征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刚解散了队伍的罗振威闻言,走过来问霍昀:“怎么了?” 霍昀摇摇头:“他们几人虽在我的指导下动作更规范了,但基础工是靠日积月累起来的,哎~” 哎,远远不够啊。 “好孩子,亏你给他们想得这么长远,这有什么,以后的骑射我都把他们交给你调教了。” 罗振威对霍昀十分满意,这孩子不记仇,还一心为别人考量,真是难得的人才啊,也不知是哪些王八羔子将他传言得这么不堪。 5. 第 5 章 酉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酉时两刻,雨势变大,片刻后地上就积了很深的水。 戌时,学堂散了学。 国学监门口堵满了马车。各家的奴仆早就打着伞候在了门外,现在正探头探脑的等着自家的小姐少爷。 阴天又遇上暴雨,天便比往日暗得更快。学堂里的人已经接二连三的离开,只有霍昀还在哀怨的等霍六带伞来接他。 他在门口看了很久都没见着霍六的身影,索性计划先去教室里等他。到时候霍六没见着人,肯定会来教室里寻他。 虽然国学监不允许带小厮出入,但霍六总是有办法混进来的。 途中经过走廊,恰见面前的游廊岔道走来两人。 其中一女子身着淡青色衣裙,身材纤细,头上只戴了个简单的发簪。 霍昀倒未想到苏荷竟也在国学监上学,不过细想下来,当日参加宫宴的不是家里官位高就是人脉广有大树靠的,能在国学监遇见也不算稀奇。 他双手抱胸,想着他与苏荷好歹算是认识了且自己又救过她,待会见着铁定是要和自己打个招呼的。 他就慵懒的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已经做好回应苏荷的准备。 不巧从那条岔道走过来本就背对了他,偏苏荷又是往前走的,所以一直没能看到霍昀。 霍昀就见她同旁边的女子有说有笑,仿佛还听见了她说什么赶回家去吃大肘子。 什么肘子,简直糊涂!那肘子能有他秀色可餐吗? 他到底也没主动招呼苏荷,全源于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男子也是要矜持的”。 也不知他到底是从哪听来的,总之是没了印象。 学堂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霍昀坐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屋檐上的雨水往下滴。 雨水拍打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时间过去了许久,才见霍六带着伞姗姗来迟。 “爷,我来晚了,没被淋着吧。” 霍昀接过伞白了他一眼:“咱们府里很穷吗?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个人来接我。” 若在这么等下去,他都打算直接冒着这大雨回去了。 “那哪能啊爷,若咱们府上都叫穷,那就没几家富贵人家了。” 霍昀作势要踹他一脚,被霍六灵巧的避开:“那还来这么晚,小六子,故意找事是吧。” 小六子替霍昀拿上书箱,又讨好的替他撑开了伞,两个人走入雨中又继续边走边说。 雨声太大,霍六怕他听不清,愣是铆足了劲大声说:“爷,那您可错怪我了。” “今日霍三不在府中,大少爷正巧碰着我,便交代我出门给他办点事。哪曾想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等我回来时国学监都已经散了学。” “我走之前特意叮嘱了默疏姐姐替我和夫人说一声,若万一爷您有啥吩咐我不在也好吩咐其他人去。” “但是吧,爷您也知道,您过去那么多年都不在府中,这眼下突然回来了,夫人一时没习惯府上多了个人,在加上今日在府中的院子里同其他夫人打马吊打得太高兴了,一时不察,哎,就把您给忘了。” “我一见您这时候了还未回府,便托了人去问,这才发现夫人压根就没差人带伞去接您回来,所以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两人的身影被大雨淹没。在这瓢泼大雨中,只听见霍昀的声音渐渐被雨声吞没。 “小六子,你说她还是我亲娘吗?” ———— 国学监的上学机制为上七休一,霍昀凭他非凡的毅力已经坚持了六天,只需要再坚持一天便可以休假,真是可喜可贺呀。 “在这六天里,您一共迟到五次,早退三次,打架两次……若不是夫人最近迷上了打马吊,没空搭理您,也不知您要被揍成啥样。” 霍六说到这,有些不确定的问霍昀:“爷,您这样学堂里的先生真的对你没意见吗?” 意见?那无非就是对他吹胡子瞪眼,遂又甩袖愤然离去,再加上那句非常经典的台词,“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他第一天去报道时,因为旷了一上午的课那些先生就在脸上表达了对他的极度不满。 不过他可不在乎。 这些先生表达不满的流程他已牢记于心,甚至于因着最近经历了太多次,连做梦时都梦见了他们,不过却是梦到的几人围着抢苏荷的大肘子吃,随后他闪亮出场,来了出英雄救美。 那小丫头可对他痴迷得很,还将她手中的大肘子送给了他吃,只是他刚准备咬一口的时候梦就醒了。 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出。 “小六子,替我去查个事……” 最近他在国学监里碰见了许多奇怪的人。总是有人从他身前路过,而后偷偷的打量他。末了,背过他后又开始小声议论:“这也不丑呀,怎将他传得这么可怕。” 他觉得莫名其妙,瞪了那些人一眼,那些人又马上受了惊,两脚一抬,蹿得飞快,跑远了还不忘丢下一句“果真如传言般凶恶”。 一开始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他‘偶遇’的人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奇怪,他才终于重视起来。 他随意抓了个人问其原委,那人告诉他,因外面都传他长得极壮极丑,还能手撕敌军,遂对其产生好奇,想来看看一探究竟。 原来外界只是说他大字不识几个,耻笑他被陛下下令到国学监读书和说他为人凶恶不仅欺负邻里还作恶多端。 这些霍昀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传他丑,他坚决忍受不了! 哪个小王八羔子这般羞辱他帅气的脸庞。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他的手指被他掰得嘎吱作响。 霍六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的不敢看霍昀。他别过脸看向别处,拍拍胸脯,义正言辞的向霍昀保证:“放心吧爷,我铁定给你查个清楚。敢败坏爷您的名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小六子,你为什么不用正眼看我?”霍昀朝他步步逼近,霍六这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当他准备坦白从宽时,霍昀一句“难道是不敢正视我这帅气逼人的脸庞吗?也是,你也不是第一个被我迷倒的了”将他正要说出的话牢牢堵在了嘴中。 他觉得他找到了他家爷没朋友的真正原因了。 门外丫鬟来报:“二公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霍昀原以为霍母找他是为了这几日上学的事,他本已经焉着一张脸进去,打算英勇就义了,但在听完霍母的话后却是吃了一惊。 “什么?接表妹?哪个表妹?” 霍母难得耐心的同他解释,“就是你爷爷的外甥的表大爷的女儿。已经出了五服,别说是你,连我也没见过。” 霍昀错愕:“那您让我去接她是为了什么?图两家都不熟?还是嫌我无所事事,想着法儿的给我找活干呢?” 霍母嗔怪的拍了下他的手臂,当真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你说她一个女子容易吗?父亲忙于公务,疏予陪伴,而母亲也为生她难产而死。” “她自小由她祖母带大,长这么大还未来过上京,我前几日听说她想来上京看看,奈何家中长辈抽不出身无法同她前往。我便传了信,让她放心来府上住,替她长辈好好照顾她。” “还有,我托了人打听。那孩子从小温柔听话,胆子很小,你可不要吓着人家了。” 这一套说辞下来听得霍昀是一愣一愣的,他问:“母亲,您确定不是遇着骗子了?” “滚!” “好嘞。”霍昀吓得赶忙告退,临走前还不忘老老实实的把门给带上。 待回到自己的房间,霍六上前谄媚的替他捶着肩。等霍昀坐下后,又十分自觉的给他捶腿捶背。 他来回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霍六见状很识趣的又开始替他放松肩部。 霍昀问:“小六子你说,母亲让我后日去南阳县接表妹,那我是不是就有理由矿一天的课了?” 霍六利索的替他按摩着肩膀,“爷您不知道吗,过两日就是乞巧节了。圣上为了大家都能更好觅得一门好姻缘,几年前就下旨在乞巧节休假两天了。” “到时候上京湖中心会举办一场大会,很多适龄男女都会参加呢。当然,也会有其他的老爷夫人特意出来为自家儿女选看夫婿。” 霍昀怪他:“你怎么不早说?我这才回来上京哪能知道,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我的假期?” 母亲还特意没告诉他,分明就是怕他知道后不答应。 “我先前不是太害怕了,所以才……” “你害怕什么?”霍昀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 “哈哈哈~”霍六都快笑哭了,“我嘴贱,嘴贱,有爷在我还能有什么怕的呢,这给闹的,哈哈哈。”说着还装模作样的轻轻打了自己两嘴巴,只期盼着快快将这话题揭过,从此额弥陀福。 霍昀也没心思追问下去,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那飞走的假期。越想越懊恼,到时候他只能宽慰自己就当换个地方度假了。 6. 第 6 章 乞巧节自孝德帝颁令休沐后,在上京便算的上是一个不小的节日。 南楚民风开放,世家贵族间虽仍有家族联姻,但经过民风的不断开化,现如今是能借此名义互相相看人家。 此法有好处亦有坏处,好的是有可能相看到自己满意又配对的人家,不好的是相看上的人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平白添了些闷气。 自孝徳帝赦假乞巧节以来,每年活动的大概流程就是:京中姻缘河上会举办乞巧宴,大大小小数十条船停在河面上,活动为期两天。 第一天白天船上有歌舞表演,另专门设有月老线领取处,有心上人的女儿家便可领取此线,赶在第二日子时前用此线编织同心结送给意中人,若意中人收了,便有个长长久久的好兆头。 第二日船上仍会有表演,同第一日不同的是,第二日船上会有分发食材包饺子的活动。饺子中包有不同馅,如肉类,蔬菜,红枣等,而吃到红枣的人,则寓意着很快便能找到如意郎君(贤妻)。 对于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来说,这可能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下厨”,也因此能在这一天看见许多人笨拙的包着饺子,皆为了博一个好彩头。 除此之外,姻缘河附近延至一公里内会堵满各种商贩,有卖吃的、卖喝的和卖玩的,应有尽有。而等到夜里,一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苏荷今年刚及笄。京中很多女子在快及笄前就已相看了人家,定下了亲事。而苏荷却是及笄已满三月亲事都还迟迟未有着落。 一方面是苏荷不爱出门,老爱拘在家中看书,在京中贵圈中存在感低。另一方面苏荷患有哮疾,身子骨弱,一些人家一听说便觉得她不好生养,也就止了念头。 再有一种就是往日提亲的人都不让人满意,苏荷父母想再好好给她选个夫婿。 沈氏前一日就在苏思鸿面前念叨:“这次说什么都得让她去,不能在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苏思鸿见妻子着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轻轻叹了口气,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茵茵不也才及笄没多久,哪用得着这么着急。” 沈依云本被安抚的渐渐平复下来,一见提到这事,她又开始心急:“哪能不急?她都十五了,不小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有多少已经定了人家,就你宠着她惯着她。” “大不了养着咱闺女,又不是养不起。”苏大人丝毫未察觉危险的来临,还淡定自若的给自己沏了杯茶喝。 沈依云的火气一下蹿得更高,在房中搜寻了半天,最终找了个枕头,狠狠地向他扔去:“喝喝喝,一天就知道喝,咋不喝.死你得了。把闺女养在身边一辈子,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咱茵茵,亏你还说得出来!” 本早就同苏荷说好这次的乞巧活动怎么也得参加。不说什么,总得让她多出去露露脸吧,因着她这性子她估计京中的好多人家都记不住她的脸。 上次宴会若不是皇家下的帖子,怕是也不想去。 沈依云放心不下,早早便由丫鬟们穿戴洗漱好后就去找苏荷。 才到门口便见苏荷已经出了房,大约正准备出门了。 沈氏面上一喜:“怎如此早,我当你还要看会儿书在去的。” 苏荷乖巧道:“同周姐姐她们约好了早些去,去晚了领月老线得排好久了。” “难得出门,便多玩一会儿回来吧。”李氏仍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叮嘱,“若遇见心仪的……” 苏荷赶忙打断她:“母亲我得先走了,可不能让周姐姐久等了。” ———— 马车一路慢行,到了姻缘河岸上时也不过才辰时,附近却已经到了不少人。 “茵茵。”周舒涵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条船上唤她,而她身边的赵芯云和孙颜婉也笑着同她招呼。 苏荷面上露笑,快了脚步朝几人而去。在一直脚已经跨上了船另一只脚快要跨上去时,却被人挤了一下。若非身后的丫鬟扶了一下,怕是要直接掉到河里。 “冯语丹你这是干什么!”周舒涵几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茵茵,你没事吧。” 冯语丹与她们几人一直不太对付,三人又亲眼目睹现场,便知她是故意的。 周舒涵上前一步将苏荷护在身后。 她扯嘴颇为轻视的出了声:“冯语丹,你这是模仿人模仿的上瘾了是吗,现下已经不满足于妆容和神态了,现在是连衣服也开始学了,你是茵茵肚子里的蛔虫吗。” 冯语丹今日一袭水绿襦裙搭一同色披帛,腰佩禁步,头戴玉簪,描的淡雅眉,画的樱桃嘴,但脸却是长得几分浓艳,如此素净的妆容在她脸上,人虽也同样是好看的,却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在看苏荷也是与她穿了同样款式的衣服,不仅如此,连妆容,发型都是如此的相似。再加上两人本就长有几分肖像,这穿了一样的衣服,化了同样的妆,梳了同样的发髻,若不细看,怕是要将人错认。 冯语丹被戳中了痛点,娇纵的跺了跺脚,语气中却有几分心虚:“谁,谁没事学这个书呆子!” “你自己心里……” 苏荷见周围陆陆续续有人凑了过来,为免多生事端,她上前轻轻拉了一下周舒涵的胳膊,对她摇摇头,表示算了。 “咱们去旁边那条船吧。” 其她几人颇有些不甘心。却见苏荷快路过冯语丹身旁时,也不知是踢到了什么物什,险些快要摔倒,不过好在反应灵活踩到了一人的脚找到了支撑,同时又将全身的重量借力到那人身上,这才平安无事。 “冯小姐,多亏了你,抱歉。”苏荷轻轻皱了眉头,又轻声细语的同冯语丹道歉。 只有冯语丹本人才知道这一脚究竟有多痛,这苏荷肯定就是故意报复她的。 苏荷却不在管她,招呼着身后还待在原地的三人:“周姐姐咱们快走吧。”三人缓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抬脚走了。 冯语丹本还气在头上,但一想到她们四人还不是被她赶到了另外一条船上,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却在转头间见着苏荷在另一条船上同一个她再是熟悉不过的身影在说着什么,反倒气的她想吐血。 那人名叫楚章远。现任给事中,曾也在国学监上学,同冯家乃是世交,同冯语丹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国学监里有很多人传言说楚章远爱慕苏荷,眼看苏荷已及笄数月,怕是离与苏荷提亲不远了。 这也是她为何不喜苏荷,处处想要针对她。 而她为何这般讨厌苏荷却又要模仿她?还不是她自小爱慕楚章远,却又爱而不得,最终退而求其次,说不定她照着苏荷打扮,便能喜欢上她几分。 ———— 苏荷悠悠转醒。眼中所及一片黑暗,口中也被人塞了东西,手脚皆被绳索牢牢捆住,她尝试着挣扎,除了嘴中能发出呜呜之声,其他都为徒劳。 她只记得她同周舒涵等人又一起逛了很久,后来由于人太多,她与其他人不小心走散了,再然后…… 她记得她一个人走着突然吃痛一下,便再也记不得了。 眼下这般情形,她怕是被人绑架了。 也不知这人是图财还是为了其他。 “安分点,你若不生事端对大家都好。” “呜呜呜……”苏荷顾不得那女人的话,她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现下已经喘不过气。 她竟在这时候犯病了。 “冯小姐,我劝你还是老实点的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冯小姐?可她分明姓苏,怎绑架人都绑不明白。 她又呜呜出声,一来是想提醒他们绑错了人,二来就是她现在被闷得难受,气息喘不过来。 苏荷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那女人朝向赶车的人吩咐:“快点赶路,不然被发现人不见了,追上来就麻烦了。” 驾车的男子却不甚在意:“怕什么,我们都赶了三个时辰,早就出了城,他们哪知道往哪个方向追去?” “不要自大误了主子的差事,要不然有我们好受的,让你快点就快点。” 苏荷本就难受异常,眼下马车突然行驶的更快,她便觉得更加难受了。刚才她还能发出声响,现在却是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喘不过来气了,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要死了吗?她还舍不得她的父母,她的书也还有好多没看呢。 见她没了动静,那女人啧了一声,“终于舍得安分了大小姐。”转头去看时却发现苏荷白皙的脸憋得通红,连呼吸的节奏也很不对劲。 女人连忙去探她的鼻息,却发现她的鼻息十分微弱,女人心中骇了一大跳,她怕是把事儿给办砸了。 若这冯小姐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用活了。 她忙扯开车帘,冲那驾车的男人吼道:“驾快一点,在前面的南阳县找个最近的客栈停下,冯小姐出事了。” 马儿嘶鸣一声,加快速度往南阳县而去。 好在他们本就离南阳不远了,现在又加快了速度,一刻钟后就进了南阳县。 马车行驶进一家最近的客栈,女人极快的用披风遮住苏荷,在将她抱下马车:“快去找大夫来,要快!” 医馆里人多眼杂,她不能冒险暴露苏荷的行踪,比起苏荷,主人的大事才在第一位。若苏荷被其他人发现,她不能保证有人追查下去查到些什么。 只能找间客栈,请个大夫在房间来单独诊治。 她急冲冲冲进客栈:“小二,最快给我开间房。” 小二常年混迹各种人之间,是个活络懂脸色的人,见她着急,忙领着她往二楼去了。 ———— 夏天的天总是黑得很晚的,已经快戌时了,外面的天也仍是亮的。 霍昀和霍六安顿好住处后,朝小二叫了碟花生米和一些饭菜。 霍六赶了几个时辰的马,屁股被颠得有些疼,霍昀看不下去他叫痛的样子,打算坐下来吃个饭休整一下。 算下来,他那表妹还有快半个时辰才到。 “赶快吃,吃完了咱们还能逛会呢。” 霍六的嘴被填得满满当当,见又有得玩了忙点点头。 快速扒了几口饭后,霍昀被噎得用力往喉咙下咽,又喝了一大口水才缓了过来。 余光瞥见一女人十分焦急的抱着个人,前头由另一个店小二引着往房间里走。被抱着的人身影和面容都被遮住,也看不见是男是女。 “爷,我吃完了。”霍六兴奋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到十分满足。 吃饱喝足后就该是玩乐了。霍六长这么大还未来过南阳,自然是兴奋的眼睛放光。 有得玩又有人付钱,谁能不高兴呢。 7. 第 7 章 南阳县只是一个中县,但是经济发展还是颇为不错。因着今日乞巧节的缘故,较之往日更添了几分热闹。 俩人上了街。 霍六一会摸摸旁边商贩贩卖的面具,一会摸摸风车,连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也是好奇的打开闻了闻。 等他转头去看霍昀时,霍昀已经快了他好几个脚程。 “爷,您等等我呀。” “爷,您站在这作甚呢?” “诺,”霍昀指了指楼牌匾,“清音阁,听着里面的声音像是个唱戏曲的,看看去。” 霍六一脸不可思议,乐得笑出了声:“您还有这闲情雅致呢爷,您别说,还真看不出来。” 话语刚落就吃得一拳,他顿时就老实了。 清音阁共有两层。第一层是一个大舞台,台上表演的戏曲是面对很多人的,这不,现在一楼已经挤满了人。 台上的角儿正咿咿呀呀的念着词。 演到高潮处,台下的观众纷纷鼓掌欢呼,气氛一下就热络了许多。 二楼是给专人供享的。看戏的客人可以在二楼包下包间,然后特意差人来房中表演。不过因着一楼已经有了戏曲,为避免声音间相互的干扰,二楼包间表演的都是皮影戏。 “爷,要不咱们看皮影戏吧,一楼这人也太多了,我压根就瞧不清台上的情形。” 其实这戏曲瞧不见台上关系也不大,只听着声音也大差不差了。 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霍六已经看过戏曲了,皮影戏他还从来没看过呢。 反正他家爷有钱,订个包间他沾沾福气不过分吧? ———— “嘤嘤嘤,爷,太感人了,嘤嘤嘤……”霍六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右手蜷缩盖在嘴唇上嘤嘤做哭。情不能自已时,顺手抓起霍昀的衣摆,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哭。 正当准备擦自己的鼻涕时,霍昀狠狠将衣角拽了过去,皱着眉头表示对他十分嫌弃。 “在哭得这么恶心就给我滚。” “可是爷……” “住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可是他……” “我说闭嘴!” “他……” “闭嘴!” “嘤嘤嘤,可是他真的很感人嘛,嘤嘤嘤,我也是没忍住才……” “霍六!” “爷,我在呢,嘤嘤嘤。” “……” 因今日是乞巧节,所以今日所有的戏曲和皮影戏都是有关爱情的。 霍昀二人所看的皮影戏唤做《姻缘劫》。讲述的是一位才女和一位少年将军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历经艰难险阻,突破重重困难才终于修得正果的感人故事。 霍六一边呜咽,一边问:“爷,您咋一点反应都没有,嘤嘤嘤,多感人呀。” 霍昀极力忍耐,青筋暴起的右手拼命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有啥感人的?若换做是我,我巴不得离那些读书多的人远远的。” 这个故事丝毫让他没有同理心。反正以他自己来说,他情愿剃发出家当和尚,以后也绝不可能找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当妻子。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俩人又继续在包间里吃了会点心。 窗内是明亮亮的房间,窗外的天却已经黑了下来。 无意间往窗外的一瞥,霍昀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六子,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霍六嗑瓜子的动作一滞,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 南阳县是通水路和陆路的。两条路所经过的中途站不同,常因人的目的地而选择。 来南阳的码头是在河西。往日里这个时辰河西码头是没有什么人了的,因今日是乞巧节,人一下子多了许多。 “小姐,这表少爷咋还没来呢?不是说了来接你的嘛。小姐,我跟你说啊,这不守时的男人要不得,现在就这样怠慢你了,那以后要是……” “小姐?”小丫头这边还在为段乐枝抱不平,等她回过头时才发现身边哪还有自家小姐的身影。 段乐枝这边已经来到了人群里。河岸上人来人往,她见着过往的男人,眼睛狠狠放光。 “好帅呀~别县的男人就是更俊美些。”段小姐捧脸花痴陶醉中。 “小姐!”丫鬟小纯一脸哀怨,为免更加丢脸,忙拽着段乐枝往码头这边走。 她家小姐啥都好,就是太花痴太颜控了。 段乐枝砸巴着大眼,兴奋的来回掰弄手指,话是对丫鬟说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落在她身上:“小纯呀,你看那个人好不好看呀?” 小纯不说话,一脸冷漠。 “不好看?”段乐枝摩挲着下巴思索,后又摇摇头:“确实,有点太瘦了,将来一定是个不好生养的。” “那那个呢?” “那个也不行?” “那个,那个,那个……” 等到段乐枝终于看累了,才放下她那双‘发现美男的手’。 她豪迈搭上丫鬟的肩,十分痞气的对小纯仰了仰下巴:“可以啊小纯,这么多年和我一起看了这么多美男,审美都提高了啊。” 小纯语塞。 小纯忍不住继续抱怨:“表少爷也真是的,到现在了都还没来,难不成把我们给忘了?” 见自己丫鬟替自己抱不平的样子,段乐枝也乐得同她一起抱怨:“就是就是,太过分了。” 随后从衣服怀中拿出一个小本,扁着嘴道:“迟到,好感度扣十分。”奈何手中没笔墨,又道:“小纯你帮我记着,等身边有了笔墨就给他记上。” 小纯又道:“好歹也是表兄妹,竟如此怠慢小姐您。” 段乐枝朝她摆手,打断她的话:“人之常情嘛,你和你爷爷的外甥的表大爷的女儿熟吗?” 小纯摇头:“这都出了五服了,别说熟不熟了,我都不知道我爷爷的外甥的表大爷有没有生女儿。” “那不就得了,都快算不上亲戚的关系了,不看重你家小姐我也很正常呀。” 不过凭她多年在家斗父亲那几房妾室的经验来看,祖母突然让她来上京,又想到她那二表哥的名声,她倒是明白了几分家里的用意。 段家是个门庭不大的武将世家,段乐枝也曾学过几年功夫,不过后来自己慢慢长大,祖母觉得一个女儿家整日舞刀弄枪的不好相看人家,便不准她在练了。 南楚虽也重武,但一个女儿家整日沉迷此道,也是很容易被人指点的。 就拿她来说吧,她只不过是比平常人能打了一点,便担上了一个恶女的名号。 那些男的都叫她母夜叉,巴不得离她离得远远的。 霍家也是武将世家,家中两子又都上过战场,若是嫁入这样的人家,她即便舞刀弄枪的也没事吧,说不定还能学习个一招半式。 她可不想嫁个守死理的人家,让她一天天的闷在屋中,像祖母那般逼着她学刺绣学弹琴。 那她绝对会疯的。 若霍家靠得住,那她是一百个愿意嫁给霍昀的。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本就在她心目中有个美好的滤镜。 她曾私下查过霍昀,关于他的传闻,实在不好。 只是求霍昀不要像传闻那般丑陋,她一个花痴颜控有点接受不了。不过若实在长得太丑,她大不了豁出去了,一旦嫁出去了就当自己是个寡妇。 父亲的那几房妾室一个比一个矫揉做作,莫不是那些武将男儿都喜欢这般‘柔弱’的女人? 那为了以后的幸福,那她也是愿意豁出去的。 不就是装柔弱吗?她也会! 等嫁进去后霍家知道上了贼船,大不了她就是守个活寡,毕竟霍昀那名声现在也没多少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 另一边的霍昀二人正急冲冲的往河西码头赶,路上两人已经互相甩锅甩了一路。 “你说你能成个啥事。” “爷,这可不能怪我呀,是您自己要去戏楼看戏的,怎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皮影戏不是你要看的?啰啰嗦嗦的,走快点,跟上。” 霍六大步追上:“那也不是您同意了。” 霍昀气笑了:“这么说却是我的不对了?” “您心里清楚就好爷。” “呵呵。”霍昀干笑两声,吐出一个字正圆腔的滚。 不远处见着码头上站着一位容貌出色的女子,身边跟了个丫鬟和几个侍从。 丫鬟正皱着眉,来回张望,应是在等什么人。 “爷,那应该就是表小姐了吧?长得可真漂亮,跟个仙女儿似的。” 霍昀看了一眼很快转过头来,踹了他一脚:“别的本事没有就这点出息了,去,给我问问。” 霍六乐得去问。 他脸上笑开了花儿,碎步往前跑,等到了地方,笑得越发和蔼(猥琐):“请问是豫州使府段都虞侯家的嘛?” 丫鬟小纯上下打量来人一番,觉着这人嬉皮笑脸,不像什么好人。但又知道她们是豫州段家的,又觉得是霍家来的人。 不过小心点总是没错,她仰高头,开口询问:“你是何人?” “我是上京霍家家仆,唤做霍六,我家公子特意差我来问一声是不是段家小姐。” 小纯点头,放下心来:“我们确实是豫州段家的,这是我家小姐。” “段小姐好。” 段乐枝点了点头。 小纯四处看了看,问道:“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说好了二表少爷来接? “我家公子也来了,就在后边呢。”霍六转身喊道,“公子。” 来往的路人被叫声吸引,顿了动作,皆往码头上看。 霍六尴尬的讪笑两声,小纯与其他侍从也觉得有几分尴尬,只有段乐枝一脸高兴,痴迷的对着路上驻足的美男打招呼。 正脸都朝着她们这的方向了,这么一看好像美男更多了,好兴奋! 霍昀黑着脸过来踹了霍六一脚。 霍六只觉得欲哭无泪。 爷在这么美的小姐面前这么粗鲁,以后会找不到媳妇的。 小纯本就对这表少爷迟到的行为有些不满,眼下又看他的行为如此粗俗,心中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只有她家小姐心大,自霍昀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后眼睛就在没移开过,若是眼睛真的能放光的话,恐怕霍昀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了。 别的不说,霍昀真算得上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他不是俊美类型的,却也不是老成的。他看起来很年轻,眉眼之间很有英气,但又不是过分英气的硬汉形象。 他是那种满身傲气,肆意潇洒的少年郎模样。 段乐枝心花怒放,迟到?怎么能这样说表哥呢!表哥一定是有别的事耽搁了。粗鲁?这分明是男人味实足呀。 总之表哥一切都颜之有理! 8. 第 8 章 侍从们扛上行李,由霍六指路,先一步走了。 几人心中诽谤,他们怕不是来保护小姐安全的,而是来当劳动力的,带这么多东西,沉得哟。 霍昀看了段乐枝一眼,想到自己的假期,没有感情的叫了一句“走吧”。 羞得段乐枝脸都红了。 如今想到自己家中的那几房妾室,段乐枝总算得到了那么一点安慰,心道这些女人在她家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可算是有点用处了。 她做作的俯身摸了一下自己的腿,学着那些妾室的腔调,说话娇滴滴的:“表哥,这台阶好高呀,我扭着脚了,你能扶一下我吗?” 小纯正想去扶,段乐枝一个眼神看过来,小纯顿时心领神会。 那台阶也不过几厘米高。 霍昀眯着眼看她,越看越觉得这段乐枝不太正常:“你脚疼你摸腿干嘛?” 言罢又直勾勾的盯着小纯,直盯得她发怵都没想通她是做错了什么。 “看啥呢,没点眼力见儿?就不知道扶一下你家小姐?” 他那表妹还想差使他干活呢,门都没有。还有这丫鬟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无论是段乐枝或小纯,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段乐枝同情的宽慰了小纯一番后,满脑子只剩下:表哥严肃起来也是极好看。 小纯认命了,她家小姐一见着长得好看的就无可救药了。 当然,除了她家老爷的那几房美妾,那时候的小姐要多清醒就多清醒,战斗力直接爆表。 ———— 苏家那边得知苏荷丢了,沈依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在府门前惴惴不安,来回踱步。 苏思鸿的马车刚到,她就急急上前:“如何了?有茵茵的消息吗?” 见着自家夫君一脸沉重的摇头,她只觉得心都快要碎了。 “衙门已经使了人去找,时间过了这么久,很有可能已经被带出了城,孙大人差了人去了附近的县衙,一有消息就会来通知我们。” “我的茵茵啊,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都怪娘不好,都是娘的错,要不是我,你怎么现在也找不到踪影啊。”沈氏哭得撕心裂肺,没说几句整个人就往下栽,昏了过去。 本就慌乱的苏府,现在是更加混乱。 而周舒涵等人也同样心急,人是同着他们一起去的,回来的却只有他们三人。家中长辈宽慰了好久,几人才能耐下心来等消息。 ———— “表哥,你想吃点什么?”段乐枝撑着脸看霍昀,越看越觉得好看,满眼冒星星。 “我们已经吃过了,不用管我们,你们自己看着点吧。” “那好吧。”语气颇有几分遗憾。 等到上了菜,段乐枝吃得前所未有的慢条斯理:一次只吃一小口,一口要嚼好几下。 她家那几个妾室在他父亲面前一个比一个吃得少,可到了她面前,却又是另一副做派。 旁边桌讨论的声音大起来:“谁说哮疾不严重的,这可是能要人命的。” 一男子不服,“有什么严重的,我有个亲戚从小就有,今年都快四十了,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最多就是有时候喘气有点困难,情绪不能激动而已。” “去去去,他那是病症不重,能一样吗?你刚没听那小二说啊,就这客栈里住了个小姑娘,哮疾犯了,这刚从鬼门关拉回来呢,到现在人也还没醒。” 霍六不能再赞同,听着那人的话,止不住的点头。 霍昀啧一声:“别人谈论你点什么头啊。” 一听这话霍六来劲了:“爷您是不知道,我原也以为这哮疾除了给生活带来不便没啥坏处。”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病啊,真能要人命。” “咱夫人不是平时就爱和那些夫人们聚聚嘛,有次约好的聚会有位苏府的夫人没来,托了人去问,才知道她女儿有哮疾,那时候正病得严重,差点就没了。” 当时是到霍府聚的,霍母当时看人一直没来,怕出了什么事,就派了他去苏府问问。 一问才知原来是那苏府的小姐已经病了好几日,那夫人一着急就把聚会的事给忘了,所以也没派人去通知一声。 本是饭桌上的谈资,几人也并未放在心上,最多对那女子的身体健康表示几分同情。 段乐枝吃了没几口就放了碗筷。 霍昀称奇:“就吃这么点?你半夜经常起来啃人吧?” 少女又红了脸颊,娇声细语的说:“表哥别打趣我了,我一直都吃这么少的。” 小纯直当没听见。 霍昀就觉得更奇怪了,怎么每次她这表妹一说话,那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他不理解,一点也不理解。 若哪天一起去了医馆,定要让那大夫看看他这表妹究竟是得了个什么毛病。 ———— 饭后段乐枝缠着霍昀陪她出去逛逛。 这乞巧佳节,靓男俊女,夜黑风高,可不正是擦出火花的好时机。 事实上霍母也是这般想的。还特意差了人去信,特意让段乐枝晚些到的,只为了多给俩人留一些独处的机会。 毕竟时间晚了也不方便连夜回上京,从南阳到上京坐马车最少都要三个多时辰。 更何况那时城门早就关了,根本进不去。 霍昀觉得无聊。 这有什么好逛的,只今天就逛了那么一会儿,就感觉除了人还是人,很没意思。 “哎呀我这,头有点疼,那个霍六,你陪着他们去,千万一定得把人给我护好了,我这头疼得啊,得先去休息一下。”一溜烟就打算往自己的房间跑。 段乐枝不死心,在后面又唤了他好几声,见得不到回应,气急败坏的也不去了,赌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霍昀正庆幸她没跟上来,嘴中哼着小曲打算开房门时,耳边似乎听到一声救命。 学过功夫的人耳力自然是比寻常人灵敏些,那声音极小,小得让人怀疑是幻觉。 他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又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在对谁说着安分点。 就在这附近。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起那个一脸急色进客栈,手中还抱着人的那个女人。 被抱着的人看当时情形应当是昏迷的,整个身影又特意用了披风盖住,怎么看都有点反常。 他好像记得,那女人的房间离他很近,正是在他右手边左转的第一间。 遂放轻脚步,欲一探究竟。 转了个弯,过了两个房间就到了。 屋中还点着烛光,里面的情形被门阻拦开,霍昀微微曲了身子,在门上戳了个洞。 屋中的一些摆设同他屋内一样。奈何洞戳得太小,所看见的地方有局限,他又特意戳了个更大的。 视野一下开阔了许多。 这次他看清了。一道背着他的身影倒下,动手的女人忙不迭伸手接住倒下的女人,然后又抱着被击晕的那人,打算将她安置在床上。 那人被放下时霍昀看清了她的脸,他竟又在苏荷陷险时遇见了她。 “谁!”蒋三娘当死士多年已经养成了一种警觉,飞快拔了剑鞘就往霍昀的方向刺。 “这么久了才发现,就这点本事还想杀了小爷。”霍昀嗤之以鼻,也拔了腰间的佩剑,直接挡掉了蒋三娘的那一剑。 蒋三娘不曾想这小子年纪不大,本事倒有几分,心中不敢再轻视。将剑拐了个方向,又朝他下方攻去。 霍昀都一一去挡,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她的杀招。 蒋三娘气急败坏,只觉得被这毛头小子给戏耍了,脚上用力一蹬,欺身又攻。 霍昀右脚朝地滑行躲避,复又抛出自己的剑,那剑打在蒋三娘的手背上,她一时吃痛松了手,剑直直往下坠。 在剑还滞在空中时,霍昀上前一跃,将那剑踢远了,后又稳稳接住自己抛出去的剑,将剑一扬,直接架在了蒋三娘的脖子上。 “玩就玩,咋还急眼了呢。” 蒋三娘呸了他一口,谁他妈闲得和你玩杀人。 立马就咬碎了嘴中的毒药直接自尽了。 “哎。”霍昀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有些没好气,“死得可真快,职业操守真不错。” 若蒋三娘还能听见,怕是要直接跳起来吐几口血。 他不在管蒋三娘,急忙去看床上的苏荷,探了她鼻息,发现呼吸平稳后松了口气。 没死就好。 放下心后才有闲心去搜蒋三娘的身,却发现此人谨慎的很,不仅嘴中含了毒药以防万一,身上连啥代表身份的象征都没有。 看了看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荷,霍昀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她好命遇见了自己。 待将苏荷悄悄抱回了自己房间,霍少爷十分贴心的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又十分自觉的打了个地铺,打算将就着睡一晚。 至于那蒋三娘的尸体,第二天被人发现后自然有人报官,若他差人去报,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毕竟人是在他面前死的。 他牵扯进去还可能打草惊蛇。 夜渐深,正当霍昀睡得迷糊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大喊:“着火啦,快跑啊!” 他一下惊觉起来。 “表哥,你还好吗。” “爷,着火啦,咱们快跑吧!” 门外传来段乐枝和霍六的声音,他迅速抱起苏荷:“我没事,咱们楼下会合。” 9. 第 9 章 “爷,您这金屋藏娇啊。”霍六一脸深意的看着霍昀。 余光瞥见小纯替自家小姐不值的表情,自觉说错了话,轻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让自己多嘴,该打。 霍昀不理会他的话,只是问:“客栈里的人都逃出来了吗?” 霍六摇摇头,立马领命,“我马上去打听。” 客栈起火突然,若这火势不能及时控制,周边连在一处的建筑都免不了受害。 没一会霍六那已经打听到消息,急急跑回来:“爷,经店里小二和一些跑出来的客人说,客栈里还有几个人没有出来,不过这几个人都是大家一些零碎的记忆,人数可能还会更多。” “他们还和我说连他们自己店里都有个小二没能逃出来,我见他们面上悲戚也不好在多问,就回来了。” 霍昀点点头,疾步走到一人面前,接过那人手中的桶,将水尽数泼到自己身上。 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霍昀用力抹了一把脸,叮嘱道:“小六子,顾好表小姐和马车里的姑娘。” 言罢,步履匆匆就往火里去了。 霍六楞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段乐枝也泼了一身水,同样利落的往火里去了。 丫鬟小纯急得来回踱步,不停拍着自己的手背,嘴中‘哎’的念叨不停。 周围围观的群众也被这场景惊到了,面上错愕,只觉得这火势之大,这两人怕是完了。 霍六心中就更急了,霍昀这才交代他照顾好表小姐,眼下却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进了火场。 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心里苦啊。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火势越来越大,霍六和小纯二人直勾勾盯着前方,恍惚间看见一人从火光中走出来。 那人步履缓慢,走得十分艰难,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在人们的眼中清晰起来。 “小姐!” “表小姐!” 段乐枝全身已经脱力,连着背上背的那人也同她一起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也和霍六二人那样跑过去,一时间人群紧紧聚在了一起。 “叫大夫,快叫大夫啊!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呜呜呜。” 众人又反应过来,人群中一时跑出好几人,向着不同方向找大夫去了。 待到第一个大夫到了,将段乐枝和她救出的人一起,带到了一个安静、空气流通的地方救治。 没过一会,人群中又传来声音:“快看,又有人出来了!” 这次那人出来得很快,几乎是跑出来的,怀中还抱了个小女孩。 “大夫!快找大夫!”那人大喊,还未等到他把怀中的孩子交给其他人,身后的大楼一瞬间倒塌,火势越来越大。 挨着客栈的好几处屋舍都遭了殃。 南阳府衙派了好许人,连着一些救火的群众,足足灭了快半个时辰,这场大火才终于被平息。 “表小姐和那位姑娘都没事吧。”霍昀边擦脸边问。 霍六心中一紧,只觉汗流不止:“爷您放心,那位姑娘再安全不过,就是,就是表小姐她……” 霍昀皱眉:“表小姐怎么了?” “表小姐冲进火场救人,手臂上受了伤……” ———— 段乐枝已经醒了过来,丫鬟小纯寸步不离的在身边照顾她。一边喂她吃点东西,一边止不住的掉眼泪:“还好小姐没事,不然让我怎么办。” 段乐枝笑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哭了,下次我提前给你说一声。” 小纯瘪嘴:“还有下次呢。” “生气了?”段乐枝缠上小纯的手臂,“我错了行不行,别生气了,小纯,我的好小纯。” “小姐何故为了二表少爷冒着生命危险进火场,多吓人啊。” 段乐枝非常不认同:“你家小姐最是惜命,怎么可能为了在一个男子面前表现而不顾自己性命?多不值得,我自然想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话说回来,我虽对我这二表哥有利可图,还贪图他的美色,他人倒是不错。” 两人又开始在屋中打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声响,段乐枝对小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段乐枝心喜:“难道是表哥来看我了?快快快。”言罢快速整理一番自己的仪表,乖乖躺下闭眼,好一副受伤虚弱的模样。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霍昀在门外问:“表妹醒了吗?” 小纯不知所措:“我家小姐还,还未醒。” 霍昀继续道:“表妹既然未醒,那等她醒来后我再来看望吧。” 段乐枝听此话急得对小纯挤眉弄眼的,又来回的用手去指房门,小纯心领神会,快步去开了房门。 霍昀二人还未走远,就见小纯开了门,忙喊住他们俩:“表少爷,我家小姐一直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您快进来看看她吧,我一个人心里实在担心。” 霍昀心中思忖人毕竟也是由他来接应的,眼下出了事,理应去看看。便转了方向,同小纯进了房。 入了门便见段乐枝安静又规矩地躺在床上,手臂却露在被子外,手臂上的伤显而易见。 霍昀拧眉。 “我家小姐一直未醒,我都不知如何是好。表少爷能不能多陪陪我家小姐,若是我家小姐知道表少爷在旁陪着,定会早点醒来的。” 霍昀不解:“她既在昏迷,又如何知道我陪在她身边?你好好一个丫鬟,却搞迷信这一套。” 小纯被堵得哑口无言。 霍昀压低了身子,眼神直直盯着段乐枝的脸,表情复杂,来回仔细的端详,到最后甚至是越靠越近。 要亲她了吗! 段乐枝内心紧张的砰砰直跳却又兴奋不已,迫不及待的噘起嘴,像条美人鱼般,等待着自己的王子来亲.吻,心中不免觉得她这表哥也太急了些吧,不过她却十分喜欢。 “表妹也真是,今日吃了饭也不知擦嘴,嘴边还残留了一颗大米呢。” 什么!段乐枝觉得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那厮还在继续:“表妹晚时吃的饭也不是粥,我怎么看这嘴角的米这般软,倒像是粥食,表妹不是未醒过?” 小纯尬笑:“或许是,午时吃的?” 霍昀一脸顿悟的表情:“那便说的通了,怪不得听大夫说表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却直到现在都还未醒,原来是平时不太注重个人卫生,导致她身体太弱,这才一直醒不过来的。” 霍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刚才好像见表妹的嘴……” “幻觉!一定是幻觉!”小纯急忙打断。 “是吗?” “肯定是幻觉!” “可是我……”霍昀还欲说些什么,就听段乐枝那头咳嗽了几声,虚弱的唤了他声表哥。 “表哥怎么来看我了?咳咳。”她声音掐得又细又轻,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表妹醒啦?我们刚才正在说你……” “咳咳,表哥我好累,有什么话我们改日再说吧,小纯,快替我送送表哥。” 她现在已经顾不得利用自己受伤博得一波同情了,只消快快送走这二人,她就阿弥陀佛了。 天杀的,她这表哥根本一点都不上道。 “苏小姐醒了没?”霍六欲答,霍昀又一口打断,解下自己所佩的腰牌,“算了算了,我自己亲自去看看,你拿着这东西去趟县衙,让他们一旦查到与此次走火有关的线索告知于我。” 一大早南阳县令便亲自登门来访,对于此次走火只说是客栈的客人房中的蜡烛遇到可燃物引起的。 “二公子到访南阳,怎也不同下边的人打声招呼,不仅招待不周,还差点……” 霍昀如今只被当今圣上下旨国学监就学,并未授予一分半职,见这县令如此,也懒得周旋这官场上的客套,遂问:“受灾情形如何?那些被烧了房屋的百姓又是如何安置的?” “算上客栈共有六户人家受到牵连。其中包括三户百姓,一家餐馆,一家医馆,总计受伤5人,死.亡10人。”王县令越说越忐忑,眼下只是一场火灾便死了这么多人,上面只会怪罪衙门办事不力。 “受灾的人家衙门已经安排了住所,衙门库房也支了钱出来对他们表示慰问,二公子可要去瞧瞧?” 霍昀心想自己也不会安慰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便道:“我就不去了,王大人只管保证后续补贴到位就行。” 王县令刚走,霍六就摸着肚子进来:“爷,都已经巳时了,咱吃饭吧。” 肚子还特配合‘咕咕’叫了两声。 ———— 席间出乎意外的融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 段乐枝看见苏荷这般的漂亮姑娘喜欢得没边,在得知她比自己小后更是妹妹妹妹乐得叫个不停,差点直接抓起她去义结金兰了。 小纯对自家小姐失望之余又不忘忙着干饭,心中不禁诽谤,我的小姐啊,你能不能有点警惕性,这姑娘万一是你情敌那可如何是好? 霍六早就饿了,此时见了饭,整个人都进了饭眼里,狼吞虎咽之余还不忘感叹几句‘好吃好吃真好吃’。 唯有霍昀,他只觉得自己好多余,这个世界好吵闹。 “爷。”霍六停下扒饭的动作,塞了满满一嘴饭,鼓着腮帮子唤霍昀。 霍昀被忽略至此,如今见霍六叫他,心中涌起几分感动,好小子,他就知道他没白疼他。 “爷,您那份若是不吃可以给我吗?” 霍昀:?????? “滚!” “不给就不给,这么凶干嘛。”霍六委屈嘀咕。 10. 第 10 章 霍昀去看苏荷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予她听了。 段乐枝这头缠她有些紧,她一来觉得不好辜负别人的喜爱,二来也确实喜欢段乐枝,便抽不出身同霍昀说话。 等到终于脱了身,却听霍昀冲店小二喊道:“小二,来份肘子。不对,要两份。” “霍公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早时霍昀同她讲了今日定会回去,但只说还有些事未处理,没有说具体时间。 她失踪这么久,她担心家中父母太过忧心。 事到如今若是让她一个人回上京,又会后怕。 又恐霍昀误解她是在催促他,便又解释:“我只是怕家中担心,没别的意思,谢谢你救我。” 这时小二嚷了一声“来咯”,两盘猪肘子稳妥的上了桌。 霍六嘴馋伸手就想去抓,却被霍昀一筷子打得缩回了手,心里委屈又不敢说什么。 霍昀将一盘肘子往前一推,只开口让苏荷吃。 苏荷虽最喜猪肘,此刻也怔住了。 “你不是喜……”话刚出口又觉不对,显得他多关注人家小姑娘似的,他是那种人吗。话风一转,“多,多了吃不完,送你了。” 心虚的挠了挠鼻头。 苏荷道谢,心中对霍昀的好感又添了几分,觉得这霍家二公子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可见外面的传言完全不可信。 好在她一直坚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苏荷的吃相很好看。等她吃喝完毕后,又掏出了一块丝帕,将嘴上的油渍擦干净。 她共吃了两碗大米饭,一碗汤,两碟菜,一碗肘子外加两个大饼。 其余人都被这阵仗惊呆了。 苏荷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空碗,觉得有几分尴尬。以往她出门聚会也会被那些食量小的小姐们取笑,她不觉得有啥,只认为千事万事填饱肚子才是大事。 可现在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她总有几分不适。 都怪她自昨夜就未进食,实在是饿得狠了。 “实在是太饿了,呵呵。”她面上羞赧,只觉得自己的解释如此苍白无力。 不过这震惊队伍成员唯独不包括霍昀。他觉得十分愉悦:这样多好,像那种吃几粒米就饱了的,他反正想想都觉得人生灰暗。 他就知道以他霍昀的眼光一定不会看错人,他们的口味多合得来,从今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好友了。 他笑:“吃得下才好,能吃是福。” 苏荷内心又感动一番,她就知道这霍将军是个顶顶好的人。 霍六吃屎表情一样,觉得他家爷今天分外的有耐心。 简直就是被夜里的那场大火烧坏了脑袋。 他觉得等回到上京后,非常有必要建议他去看看脑子。 几人收拾妥当,正打算坐了马车回上京,哪知刚上了车还没有坐下,就听人着急大喊:“公子稍等,公子稍等。” 霍昀认得那声音,正是今早来拜访他的王县令。他掀开帘子,问来人:“何事?” 王县令恭恭敬敬:“二公子这便是要走了?” “嗯,有事就说。” “是这样的,公子昨晚救的那个小女孩吵着要见你。” “见我?”霍昀不得又想起夜里情形。 他进去的时候,其实还见到了那孩子的母亲。 女人将孩子紧紧护在身下,他到的时候,看见那女人伤痕累累的后背,那是被掉下来燃着火的柱子烫伤的。 女人见了他,哑着嗓子祈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还那么小,求求你……” 女人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托付给他,眼里噙着泪,那般温柔,又那般不舍。 可惜自己却命葬火海,从此与自己的孩子天人永隔。 “那领我去见见吧。” 王县令摆摆手:“哪能让公子亲自去看,人我已经带来了。”说着身子往旁边一侧,就见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一个老妇人牵了个小女孩冒出来。 女孩眼里还有着泪光,胆怯的上前,见了霍昀只是问:“大哥哥,你有见过我娘亲吗?他们都说我娘亲不在了,我不信,他们都没有亲眼见到我娘亲,只有大哥哥你看到了,你告诉我不是真的,我娘亲还在对不对,她只是跟我闹脾气,所以才不见我的。” 霍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小女孩心中本还有几分希望,见状也明白了,突然就哭得狠了:“娘亲,我没有娘亲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娘亲,呜呜呜。” 霍昀本不会安慰人,眼下情形却走了心,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用平生最温和的声音安慰她:“娘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一直在看着你,所以你也要好好的,行不行?” 小女孩仰头:“那我还能见到她吗大哥哥?” “会的,以后一定会再见到的。” ———— 霍昀怕苏荷刚犯病的身子吃不消,马车一路上驾得很慢。 等到了上京城外,已经花了快四个时辰。 还未进城,就已听人在讨论尚书令千金走失一事。 “咱南楚民风虽开化,但这女子失踪一日多了,清白怕早没有了。” “你瞎跟着操什么心,再怎么说那也是世家小姐,就算没了清白,难道就没出路了?” “你懂什么?世家大族最重声誉,这人还没嫁呢就误了清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呀,比寻常人家呀,黑多了。你且瞧着吧,就算哪日找了回来,怕是……”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把剑直直向他而来,刚还讲的头头是道,现在却被吓得腿软,楞在原地动弹不得。 完了!那人心想。 却见那剑拐了个方向,往旁去了,顿住后一缕发丝往下掉落。 霍昀一脸歉意:“喂,对不住,我的剑不太听人使唤,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 说闲话的人受到惊吓,为保小命,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自古女子清誉有多重要霍昀还是明白的,即使南楚开放,男子与女子的境遇还是不同,就拿他来说,他可以不用去理会,但是于苏荷,以后可能就是致命了的。 他看了一眼苏荷的马车,见那头帘子未动,也不知她听没听见。 入了城后便听城中喜讯,原是兵部侍郎霍宵带兵剿了雁台山上的悍匪,那群山匪凶恶强悍,山下百姓早就不堪其忧,如今被灭,自是一桩喜事。 又听人说眼下剿匪的官兵已经启程,就快回到城中,只等封赏。 霍昀扁嘴,霍宵那家伙又出风头了。 不消一会儿,他又笑起来。 他骑着马靠近苏荷的马车,小声对她说:“苏小姐,等会我先送你回府,你的事也能解决了。” 苏荷不知他何意,却明白他是好人,点了点头,向他道谢。 交代好霍六将其余人送回霍府,便驾着马往苏府赶。 等到了苏府,见门外大门紧闭,连平时守在门口的家丁也没了踪迹。 忽而飘来一股风,卷起一地的死寂。 苏荷下了马车,霍昀主动上前替他扣了门环,见没人应后直接用手大力拍打。 没一会门的那头就有了回应,一小厮语气破有些不耐烦:“会不会敲门,敲这么粗鲁做甚!” 破有几分怨气的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陌生的脸,只见那人偏了偏头,漏出了苏荷那张带笑的脸。 小厮一时顿住:“小,小姐。” 霍昀幽幽的声音传来:“还不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这个好消息?” 小厮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霍昀的话点醒后,连苏荷也不顾了,直接跌跌撞撞的跑回府通报去了。 “多谢你了,霍公子。” 霍昀摆摆手:“顺手而已,你的事我回去后就差人去查,若你什么时候想起那些歹人新的线索也可以同我说,我就先回去了。” 一个翻身上马,干净利索。 “驾”得一声,马儿开始奔跑。 苏荷想起她今日为自己流言不平之事,又想到他又何不是为谣言所累。 她鼓足了勇气,朝少年身后大喊:“霍公子,我知那些都是谣言,你是个极好的人!” 她本以为他已经听不见,却见那少年回头一笑,桀骜不驯又一身义气,然后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扬长而去。 11. 第 11 章 霍昀刚踏进自家大门,就觉阴风嗖嗖。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身后的门突然被关上上锁,然后几个人冲出来对他又是架又是抬的,他的双腿在空中来回挣扎,无果。 他大喊:“干嘛呢干嘛呢,快放开爷,你知道这是在哪吗,这是霍府,这是我家!你们胆大包天,给我轻点,疼疼疼。” 几位家丁好似聋哑人,根本不顾他的叫喊,木着一张脸就把他往大厅里抬。 霍昀哪能不明白这阵仗,只是他想不通他又哪得罪他那老母亲了,这人人也接了,送送也让霍六送回府上了,到底还有哪不满意的。 他被冷漠无情的丢在了地上。 望着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霍昀不敢放肆,小心又谨慎的问:“娘,亲娘,儿子又哪里惹您不痛快了?” 霍母上来就直接纠他的耳朵:“你自己做的好事还问。” “疼疼疼,娘娘娘您轻点。”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霍昀听不懂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您到底在说什么呀娘。” 霍母又气又急,忍不住直拍自己的胸脯让自己顺顺气:“你说说你,还未成亲就有了这么大个私生子,咱霍家的门楣都被你败光了。” 霍昀只觉莫名其妙:“什么呀娘,您儿子我,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小伙,您才是别要败坏您儿子的清誉。” 霍母见他不认,气得来回踱步:“人都带到府上了,你还不认。” “什……”霍昀刚要反驳,后突然想起自己今日带回来的小女孩,气笑了。 “那是我在南阳带回来的一个孩子,家中遭了难,我见着可怜才带了回来。” 小女孩来见她时同他说,她和她母亲是来寻她父亲路过南阳的,现在她母亲遇了难,家里也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救济她的,若她一直呆在南阳的救济所里,往后是要被送到慈心庵的,再加上她又无人脉,到时候她找父亲便更难了。 她偶然听说南阳县令对霍昀恭维,遂求了他带上自己。 霍母听了解释有了动容,觉得这孩子身世当真可怜坎坷,正心疼时,转眼一想自家儿子平时是个不靠谱的,又有几分怀疑:“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霍母剜他一眼:“那为何霍六要抱着那孩子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所以我这才想歪了,以为你在外面生了个孩子,出门一趟特意把人给接了回来。” 霍昀觉得自己当真是无辜:“那我哪能知道他为啥鬼鬼祟祟的,您干嘛不亲自去问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您亲儿子啊。” 霍母拍了他一脑袋,又开始了他熟悉的台词,这些词熟得他早就能背下了,同时也习惯了悄悄对上嘴型,学着霍母的腔调:“你当然是我亲儿子,你可是为娘当初辛苦含胎十月生下的,你竟然敢质疑我不是你亲娘!” 等霍母说完台词转过身,见霍昀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嘴中念念有词,一脸沉醉。 分明是在学她说话。 她气得又给了他脑袋一记。 霍昀揉着头,觉得自己好多年没经历这样的场面了,果真是大意了。 下次学得学的更隐蔽些,可不能再被发现。不过话说回来,母亲揍他还是往日滋味,许久未挨打了,他竟有些怀念。 霍昀觉得自己脑子指不定是有点毛病,欠打的毛病。 等出了大厅,也不管霍六睡没睡,径直去提了他受审。 “这样都能让我多了个私生子,挺能耐。”霍昀忍不住在心中向他竖起大拇指。 “啥?”霍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脑袋,“爷,您有私生子啦?” 他噌一下靠霍昀的脸极近,像极了抱到孙子后激动的长辈:“何时有的?多大啦?取名没?孩子接回来啦?夫人老爷同意啦?挨揍没?” 霍昀面色铁青的将那张放大的脸挪开,冷笑:“我有你大爷。” 每个字眼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霍六心虚,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果断跪下:“爷我错了。” 一场追逐大戏由此展开。霍六边躲边求饶,霍昀边追边叫嚣。 府中休息的人歇了睡觉的心思,开了个大瓜,边吃边评价:“啧啧,真惨。” ———— 霍昀顶着倦意由着霍六摆弄,这大清早的,这个学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最后实在受不了起了床,他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吩咐了霍六几句,等霍六出了门才慢条斯理的穿衣洗漱。 等到了国学监,还是迟到了半个时辰。 陈博士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看向别处,很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怕污了自己的眼。 霍昀也不在意,直接就坐下了。 他的座位在靠左边最后一排的位置。一张书案很宽敞,一般都是两个人一起用。奈何他名声太臭,一直都没人愿意与他同桌。 可今日教室里却多来了个人,正好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那人看起来最多十岁,一张白白肉肉的脸,此刻正紧盯着书念。 霍昀不禁感慨,小屁孩还挺用功,竟让他也油燃出几分学习的心思来。 他掏出自己的书卷,仔细将它摊平,张嘴念起来。 “水光……”他轻轻拍了拍那小孩,指着书卷某处,“这个念啥?” “潋滟。” “哦哦。”他一脸受教的模样,收回书卷又摇头晃脑念起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 他认不得,顿住。 他又拍拍那小孩,“这念啥?” 小孩神色复杂,却也未多说什么,淡淡回了他,“蒙。” 他又一脸‘哦’原来如此的表情,道了声谢继续念起来。 “①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这又念啥?” “暮。” “这个呢?” “雎鸠。” “这个?” “藤。” “这个……” “这个……” “还有这个……” 霍昀一来一回也不知问了多少次,那小孩终于回答不下去,哇一声就哭了,“你太欺负人了,我要去找博士,呜呜呜。” 霍昀捉摸不透小孩的心思,书院的书案,前后左右隔得都很开,他没有同桌找人说个话都不方便,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人,他只是问了几个字如何念,怎么还哭起来了。 他觉得大惑不解的是这事很快就传开了,整个书院的人都在说他把人给欺负哭了。 他也没做啥呀。 霍昀郁闷了一上午,等散了学,难得没有吃饭的心思。 想来无聊,上学也上了多日,但学堂他却还未去仔细转悠过。 整个学院,他就看过正义堂1字号,其他的班级他还未去观赏过。 打定主意,便计划中午就好好逛逛这些班级。 除了各堂名字不同,书院的房屋结构基本一致,而区分每个字号班级的就是门上的那块牌匾。 正义堂1字号的人已经走光了,他见着空空如也的教室没有半点兴趣,双臂环绕朝其他堂去。 离学监大门不是很近的班级,教室里的人并没有走光,零零散散还剩了好几个人。 霍昀在门外不甚在意的往内看,并没有认识的。有一两个人被门挡了视线看不清,他又假意从门前走过,用余光偷瞄,还是没有见到那个身影。 一个女子突然跑出来,朝着屋内的人喊:“还未好吗,去晚了可瞧不上热闹了。” “来啦来啦。”屋内人应了,急急跑出了屋,亲昵挽上喊话女子的手臂,“苏荷可真惨,只不过是失踪了一日,就被人堵着骂不清白。” 苏荷? 霍昀上前询问苏荷在何处,哪知那两人见他像见了鬼一样,颤颤巍巍吐出几个字:“在,在率真堂5字号。” 说完大叫一声,连戏也顾不得看了,转头就跑。 “……” ———— “我原以为你苏家拒了我何家的亲事是有多清贵呢,也不过如此嘛苏荷。” 何佟越说越来劲:“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别人玩剩的罢了,还瞧不上我何家呢,哈哈哈~” 他身后同他交好的纨绔也应着大笑,那笑有嘲讽亦沾有猥琐。 人群中也有人跟着一起笑,有男子也有女子,说到底事情未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只是一个看戏的,自然笑得出来。 一些为苏荷打包不平的人就要冲上去,但苏荷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冯语丹终究气不过,上前重重踩了何佟一脚,狠狠朝他吐了一口水:“我呸!” 她虽不喜苏荷,但她也为女子,她知道这些话对一个女子有多大的影响。 其他不平的人也忍不住隔着距离向他吐口水,这人真是太恶心了。 “你……”何佟抬手就想去打眼前的冯语丹。 冯语丹昂着头挑衅:“你打啊,来来来,来打这。我祖父若知道了,何佟你回去能和你爹交代清楚吗?” 何佟抬起的手顿在空中,旁人看得出他的窘况,一下笑得更放肆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荷缓缓开口:“何佟,你只说对了一句话,我苏家确实是瞧不上你。” “你是不是以为说了这些话便能气了我?我苏荷行得正坐得直,何畏你这些谣言?倒是你,你今日有闲心拦着我,是因为我未遂你愿,给你那没名分的孩子一个名分,还是为了你爹宠妾灭妻,你心中有火宣泄于我?” 此话犹如一颗天雷,顿时又炸开了锅。 人群中的风向标很快又发生了转变,三三两两开始议论:“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那么浑一个人,之前却对苏荷百般献殷勤,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私生子找个娘呀。” “我之前就听说他父亲想休了他母亲,抬个妾室做正妻,你们俩还不信我的。” “哈哈哈,他这是气急败坏了。” 何佟羞红了脸,眼神像淬了毒,又一下大笑起来:“那又怎样苏荷,那也改变不了你脏的事实,哈哈哈!你们说,她是被一个人呢,还是被一群人呢,呵呵呵~” 12. 第 12 章 人群突然开始向外散开,里层的人不明原因,见身后的人皆往后退了好几步,正纳闷呢,往后一看,好家伙,自己也识趣的往后退。 霍昀背着双手,脸上带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见着何佟,立在他身前不动了。 他弯了弯身,笑着问他:“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下一秒又收了笑容,脸色变得阴沉又可怕:“什么话不该说需要你爷爷我好好教你吗?” 何佟被他这架势唬住僵硬的不敢动弹,心中恐惧,已经吓出冷汗。 毕竟霍昀的名声在上京还是挺“响亮”,谁知道把他惹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还未有机会松一口气,霍昀便狠狠给了他一拳。 “叫你乱说话,丑东西。” 之后便是一拳又一拳,每打一拳便骂一句,直到打得何佟躺在地下呻/吟不停。 “苏家小姐前日是帮霍宵霍侍郎一个大忙去了,想必大家都知道昨日雁台山剿匪的事吧。山匪奸诈,已经有数名女子被拐,而霍侍郎将计就计,让苏小姐假意被抓,让其暗中留下记号,从而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 “想必大家会觉得为何不直接派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我方才也说了,山匪奸诈,需得真如苏小姐这样的毫无武功的女子才能骗过他们。我母亲与苏夫人有些往来,也因此才找了苏小姐帮忙,大家也知道我霍昀的传闻,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替苏小姐作证呢?” “这个计划早就同苏小姐说好了,但是奈何乞巧那日她母亲偏得让她出去,她怕家中父母担心,便没将此事告知家里,而是直接将计就计,从那时便悄悄去找了霍侍郎汇合。” “苏小姐刚诱拐出山匪后那山匪就被劫了,那山匪还供出了匪首的窝藏地点,而为了节外生枝走漏风声,苏小姐那时一直被安全安置在城中,并不是所谓了无故失踪一整日。” “所以苏小姐不是某些人口中的那种人,而是一个置自己安危不顾,而顾全他人的好人。你们若不信,现在大可出了院门,现下外面肯定都已经传开了。” 他早上就派了霍六出去传播这个“谣言”,只是国学监上学早,里面的学生从进来后就没有出去,当然就听不到。 他昨晚已经同霍宵打好了招呼,并言只是借个缘由,并不让苏荷揽有实功,还落得霍宵一阵揶揄。 霍昀的话极有威慑,又见他说的如此笃定,一时间大家又开始小声议论。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嘛,这何佟也太可恨了,说话说的这么难听。” 何佟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缓和了很久,经过三番几次的羞辱,这会已经彻底恼羞成怒:“霍昀,你,你伤我,我要告到大理寺去,我要把你抓起来。” 刚一说完又被狠狠踢了一脚。 “你告什么?你是告你自己蓄意侮辱剿匪功臣之罪?” 何佟不敢在说话了。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众人见看完了热闹,又开始渐渐散去,毕竟这午饭还未吃呢,这精神方面满足了,就该满足物质条件了。 不出意外霍昀动手打人的事很快又会传遍上京。 苏荷十分感动霍昀能出来帮她,此时正逢饭点,正好请他吃饭以表感谢。 “霍公子,今天多谢你了,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昨日霍昀同她说了有解决之法,她原还疑惑,却不知他竟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 她虽可以尽力让自己不去在乎,但总归是会给她惹许多麻烦。 霍昀心中有丝小骄傲,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波涛汹涌:“我今日打得都算轻了,若她下次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定会打得他求爷爷告奶奶。” 随后又觉得说话不妥,弄得像他多赶着对人热情的,他是那种人吗? “我是说,他欺负人不对,换做是其他人我也会帮的。” 苏荷见他慌忙解释的表情,笨拙又真诚,忍不住笑了。 两人去了城中的膳雅楼吃饭。 膳雅楼也是近两年才开,本来上京作为南楚国都,其开设的饭店酒肆数不胜数,而膳雅楼仅仅两年就在此立足,若不是味道上乘,怕早就消失灭迹。 不过里面的饭菜大多较贵,是以平常百姓根本舍不得消费,来的都是一些有钱有势之人。 苏荷包了一个包间,召来小二各自点了菜,等小二领了食单退下后,屋内开始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氛。 两人相对静默,过了一会实在觉得尴尬,霍昀先开了口:“苏小姐可曾又想起那日被绑架的线索?” 说话前他已经观察了周遭环境,觉得安全了才小声问。 那日的情形在苏荷脑中重演了一遍,却只能摇摇头。 “只有之前同你说的那些了。他们将我错认成冯小姐,背后还应当有个主子。” 她还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了霍昀,她觉得这两人真正想抓的人,其实是冯语丹。 而当初客栈着火,这绝对不是偶然,当是抓她的另一个男人为了毁尸灭迹故意放的。 霍昀颔首,抓起小二倒好的茶水,正打算一饮而尽,却因手部动作过于僵硬,好好一杯茶就这么洒了。 那杯子不大,倒出来的茶堆成了一个小水洼。 苏荷拿出手帕想把它擦干,而霍昀是在军营过糙的人,也伸出手臂打算用衣袖擦拭。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如同触电,忙收回自己的手。 霍昀说话有些结巴:“我,我糙惯了,用衣袖随便擦擦就行。” 苏荷嗯一声,两人继续沉默。 好在没过多久,小二来敲了门:“客官,给您上菜了。” 膳雅楼的菜以精致可口闻名,每一道菜色泽味俱全,以精湛刀功,操刀每道菜品,最后赋予漂亮的摆盘。 最先端上桌的是凤尾鱼翅,以母鸡和鱼翅加葱姜等配料小火慢炖而成。其次为鲤跃龙门、罗汉大虾、杏仁豆腐和素肉鸡。 菜品不算什么稀奇的,但味道却比以往吃的好上很多。若算惊喜,这素肉鸡倒是出乎霍昀的意料。 他拿着筷子小口小口的试,细嚼慢咽下还是不知是什么食材所做。 “这是肉吗?吃起来很像,但是模样却不像。” “这是豆制品来做的。之前店里小二同我介绍说,它有多种做法,炒、卤、凉拌都可,每种做法的味道都各不相同。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以为是肉呢。” 说到吃,两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苏荷继续道:“不仅是素肉鸡,还有鲍鱼香菇、油炸平菇也可以做出肉的味道。” 霍昀称奇,想不到这做菜还能做出这样的花样来。 “要是当初我在军营的时候,那里的厨子也这般会做就好,好好的食材,咋就能做的这么难吃。” 苏荷被他抱怨的表情说笑:“军营里人多,为省时菜都是在一个大锅里做的,一次一大锅,自然没有小锅少量做的好吃,当然,和厨子的手艺也有一定的关系。” “你竟懂这么多,”霍昀问,“难道你平常也会自己做饭?” 苏荷摇头。她母亲从来不让她干这些。 “是我从书上看的,不仅有详细的文字讲解还配有图案,很有意思。” 她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翻,若感兴趣便会看下去。 两个人又继续聊了许久,一直到下午快上学。 教室里新搬了一张书案,上午和他一起坐的小孩已经搬了过去。 霍昀瘪嘴嘀咕:“至于吗。” 一下午的课就这么睡过去了。 终于捱到散学,回了府就让霍六给他找记载食谱的书。 这算的上个天大的稀奇事,霍六上前围着他打量一圈,眨着眼真诚发问:“爷您是吃坏了东西吗?” 把人都给吃坏了。 霍昀挥拳欲揍,他见状撒腿就跑。 一旁传来声响:“表哥,你回来啦。”原是段乐枝见霍昀回了府,后脚就端上刚炖好的鸡汤过来。 “表哥,我亲自给你炖了些鸡汤,你快趁热尝尝。”她微微低着头,面色绯红,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 她亲自端过来的便就当是她亲自顿的。 霍昀直直盯着她的脸看,心中诽谤,他这表妹见着她怎么还会红脸,也不知是身体弱还是给热着了,不免对她多了几份同情。 他这直勾勾的盯着,又把段乐枝看得更害羞了。 他本想拒绝,正巧霍母身边的贴身丫鬟默疏过来传唤:“二公子,晚宴好了,夫人叫你和表小姐过去吃饭。” 霍昀应好,迟疑的看了一眼段乐枝手中的鸡汤。 段乐枝笑,大度的道:“那便带过去大家一起喝吧,表哥可要多喝一点。” 才刚进门,就见霍母上前亲昵的挽住段乐枝,脸上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想着这小姑娘果真是娇滴滴,惹人疼爱,忙招呼:“乐丫头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得嘞,那感情好,就他一个局外人。 霍昀自己找了凳子坐下,也不管旁人,拿着筷子就开始夹菜吃。 余光又见那领回来的小孩神情紧张,又替她夹了几筷子菜,催促她:“快吃快吃,吃完了好给你找爹爹。” 小女孩闻言双眼放光:“真的吗?” 但看了屋内其他人皆未动筷,紧紧握拳,不敢下手。 霍母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快吃吧,等了这么久都饿坏了吧。”又亲自给小女孩夹了满满一碗的菜。 而后忙着转过脸来打霍昀手背:“你这孩子像什么话,人乐丫头远道而来都还没吃呢,没规矩。” 小女孩吓得停住扒饭的动作。 霍母又转过身,柔情似水,一身的慈母光辉:“好孩子,你吃你的,不碍事。” 打量四周见霍家其他人也朝着她笑,小女孩才终于放下心来。 霍父也颇得霍母变脸的真传,刚还是一脸笑意,现在却又一脸严肃的看着霍昀。 而霍宵当然不会放过嘲笑他的机会,也笑涔涔看着他。 只是笑得让他觉得十分刺眼以及很不爽。 不是,自古他父亲与他母亲就是一腿的,霍宵来凑什么热闹。 没礼貌! 霍昀狠狠瞪他两眼,谁知他笑的更加猖狂,丝毫都不尊重他。 他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他拿着筷子指霍宵:“母亲,他嘲讽我。” 他自小就爱告霍宵的状,什么都告,他就不信成功不了一次。 确实是未成功一次。霍母不想搭理他,小时候这种幼稚的事发生得太多,她理都不想理他。 比如三岁时他同霍宵吵架后与她告状,说霍宵背着他早出生,害得他吵架都吵不过他。 霍昀提议让霍母再给他生一个哥哥,是比霍宵还大能管他骂他吵得过他的那种哥哥。 比如他五岁时同霍宵吃点心,他早早吃完了后同她告状说霍宵故意吃得比他慢,就是想眼馋他。 还比如说他六岁时,正遇春节说祝福语,他掰着小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记,最后告状说霍宵故意比他多说一个字。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霍母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13. 第 13 章 因着昨日回来得晚,再加上他今日一早就要去学监,关于那小女孩的事霍昀还未来得及过问。 待用完饭,霍昀才留下她细细询问。 这小孩叫做邹曼桃,今年五岁,谭县人氏,一个月前随母去越州寻父,未果后便打算去其他地方寻找。 可是在她与其母亲去安州的途中就遭遇走火,现在只剩下她一人。 邹曼桃说:“我父亲叫邹平城……” 霍昀惊讶万分:“你说你父亲叫什么?” 小丫头不知这大哥哥为啥吃惊,翠生生道:“邹平城,我父亲叫邹平城。 三年前晟王案中,作证萧瑾贪墨军粮的人便叫邹平城。此人原谭县人氏,结有一发妻,二人生有一女正是叫邹曼桃。 名字或许只是巧合,但多个巧合凑在一起那便不会是巧合。 “你给哥哥说得详细些,好快点替曼桃找到爹爹。” 邹曼桃其实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父亲,但眼下她孤身一人,也只能找到她爹爹依靠,虽然大哥哥府上的人都待她很好,但总归不是她自己的家。 她回道:“我爹和我娘一样,也是谭县人氏。他们是经媒人介绍后认识的,在我娘亲十七岁那年嫁给了我爹。” “成亲两年后,我娘生下了我。因为我的到来,家里的生活更加拮据,爹爹便同娘亲说出去谋生活,减轻家里的压力。” “我出生那年爹爹离开了家,在我两岁时回家待了两天。后来又过了三年都不曾回来,我两岁前爹爹每个月都会托人捎钱回来,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过了。” 霍昀问:“你爹爹回来那年可有说过他去哪了?是越州吗?” 邹曼桃点点头:“爹爹就是同母亲说了他在越州做生意,等他那边安顿好了再接我们过去,所以我和娘亲才会去越州找他。” 邹曼桃想到这就伤心起来,哭得抽抽搭搭的:“只,只是越州太大了,我和娘亲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霍昀又问:“那你父亲三年都不曾归家且一点消息也没有,怎么现在才来寻他?” 说到这邹曼桃更加委屈,眼泪不值钱般哭得更可怜,她使劲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爹爹回家那次娘亲是想同他一起去越州的,但是祖父祖母说娘亲去了就没人照顾他们,想让她留下来,爹爹也是赞同的。娘亲孝顺又怕旁人闲言碎语说些什么,只得答应下来。” “一直到后面爹爹失去联系,祖父祖母都反对娘亲去寻爹爹,直到近两年年祖父祖母相继离世,娘亲才带着我来找他。” 说到这,邹曼桃还有话里还有几分替自己母亲不值:“村里人都说,爹爹他,他早在外面傍了富人,娶了新妇,所以才不让我们去找他的。他们还说,还说祖父祖母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故意留下娘亲,就算父亲不再联系我们,祖父祖母也以为爹爹是过上了好日子无暇顾及我们了,不想让我们去打搅他。” 一切都对得上,这邹平城不过是个嫌贫爱富之人,在越州又悄悄取了阔绰新妇,自此生活多姿多味,只是苦了他的妻儿。 当初调查时就因着她们与邹平城有这层关系,也曾暗中查访甚至还悄悄套过她们的话,结果毫无收获,邹平城的家人许久未与他联络上了。 那些躲在暗中也是一把火杀了邹平城的人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初只是杀了邹平城和他那个另娶的新妇。 不过上次张则端找他时,告知他邹平城娶的新妇极有可能还活着。 “哥哥会好好给曼桃找爹爹的,别哭了好不好,哥哥明天给你买糖葫芦吃” 邹曼桃也不过是个五岁孩子,若现在直白的告诉她她父亲三年前就死了,他开不了这个口。 一切从长计议,慢慢来吧。 其实他颇为头疼,小孩子特别是小女孩什么的,哭起来最麻烦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属实应付不过来。 幸好邹曼桃是个好哄的,听了话也不哭了,乖乖点了头,答了声好。 “哥哥给曼桃找爹爹,但是曼桃不能和别人提爹爹的事好不好?” 邹曼桃很信任他,也不问原因,只是应好。 霍昀唤人将她领回安排的房间,又叫了门外的霍六。 两人耳语一番,霍六便挪步出府了。 ———— 因在学监打人一事,霍昀第二日被陈博士叫去省言厅训话。 那老头一张嘴巴一开一合,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一样就是一顿文绉绉的话。 霍昀埋头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听得无聊了伸出右腿开始在原地画圈圈。见过了一会没了动静,他才抬起头,打了个哈欠:“博士训完啦?那学生这就回去了。” “你以为我停下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第一次见听训都走神的人,这厮是看不懂他那警告的眼神吗? “哦,那博士继续训吧,学生听着就是了。”遂又低下头,重复之前的一套动作。 “读圣贤书之人,当修身养性。”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不像是说给霍昀听的,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博士是何意思?” 陈博士冷笑,是何意思,意思是他想骂人。但理智告诉他,他要修身养性,读书人不说那些粗鄙之言。 老头忍着气又训了一会儿,等到自己口干舌燥后才终于放霍昀离开。 打人之事苏荷虽不是罪魁祸首,但此事却是因她而起,霍昀这才训完,苏荷那头就凑巧到了。 两人打了照面,苏荷对他笑笑,紧接着就跨步进去了。 霍昀想到那陈博士满嘴长胡,训人时那严肃古板的样子,再联想苏荷长得娇娇弱弱,心想她一会不会被训得哭着出来吧。 遂悄悄扒在门前,注意着门内的动静。 屋内的陈博士刚送走霍昀那个不省心的,此刻见到一向乖巧好学的苏荷,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博士顺了顺自己的长胡子,开怀道:“不用紧张,你是个好孩子,此事过错不在你,找你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然后又问苏荷最近看了哪些书,学得如何,是否有不适应的。待苏荷一一应了,陈博士推推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又觉得自己叮嘱的不够,又喊住她:“那霍昀不是个好的,浑得很,你以后离他远点莫把你带坏了。” 颇有点家中长辈教诲晚辈之风。 霍昀没想到这也能扯到他,心中嘟囔,你才不是个好的,就浑就浑。 “博士误会了,霍同窗是为了帮我才出手的,若要算,也应算在我的头上。外界传他如何如何,我却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看人之道,难道不是应该更看重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是指上课迟到,下课早退,到点就睡散学就跑?这孩子一定是被那浑小子一时给诓骗才为他说话。 陈博士那个愁啊,像极了自己尽心栽培的白菜一下被猪拱了。 霍昀一整天的心情就是美妙的,不愧是她看重的人,就是与那些传他坏话有眼无珠的人不同。 他连散学回府都是哼着小调,还特意给邹曼桃多买了好几串糖葫芦,他自己吃了一串,哼到高潮处兴奋的用糖葫芦舞起剑来。 听到他回府匆匆赶来的段乐枝还没来得及靠近他,就见一个红色珠子状的东西向她飞来,啪一下就打在她眼睛上。 眼睛是个脆弱的地方,段乐枝就觉得自己眼睛一痛,伸手一摸还有些黏糊糊的。 霍昀哪想到这糖葫芦个与个之间粘连得如此不牢靠,他分明就觉得他舞得并不用力,那颗糖葫芦却单独与其他的裂开,自个儿飞了出去。 “你没事吧?刚是个意外,我并不是故意的。” 若有个好歹,他母亲指不定怎么对他呢。 “没事的二表哥,”段乐枝揉揉眼,眼睛红通通的,还有一些水气,看起来亮晶晶的。 表哥我柔弱吧,我柔弱吧。 霍昀看她眼睛一眨一眨频率极快,心道坏了,他这表妹的眼睛肯定是被他弄出问题了,一直不停地对他砸吧,像抽搐了一样。 “我觉得,还是看个郎中比较好。”毕竟她看起来真的不太正常哎,他真诚建议。 “都听表哥的。”段乐枝低头娇笑,看来她勾.引霍昀的计划成功跨出了一大步。 交代小纯送了自家小姐回去,又叫了霍六去叫了郎中,霍昀又松散下来,弓着身在地上寻找那颗飞出来的糖葫芦。 待捡起,他轻啧,浪费可耻。又小心包起,命人将它送去霍宵的院中。 浪费可耻,当物尽其用嘛,给霍宵不可惜。 水溪院那边听人说霍昀送了东西来,还好奇是啥东西,直到来人端上那颗孤零零的糖葫芦。 “……” 送东西的人还特意装了盘,但怎么也掩盖不了那股“淳朴”。 “二公子说这是他特意买的,很好吃,特意分给世子一颗。”那人都不太好意思说出口,这一颗糖葫芦送了世子,那确实有点……他可看见二公子买了一把的糖葫芦呢。 霍三不知二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那精致盘子里摆放的朴素葫芦,脑中冒出一个想法来:真是屎盘子镶金边。 他端了盘子去问霍宵,霍宵只轻描淡写瞧了一眼:“替我谢谢二公子的好意,告诉他我后院的大黄很喜欢。” 霍三心领神会,速速告退就去回话。 “什么!他竟然拿去喂狗了?霍宵,你这卑鄙小人!” 水溪院中的霍宵正悠然自得,小口啜茶,双眼含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14. 第 14 章 “爷,今日才送来的谢礼您都不看看吗?” 霍昀正为被反将一军而怄气,看都不看一眼:“谁送的?丢了丢了,看着烦人。” 霍六哦了一声,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快呢,笑话,凭咱爷那脑子怎么玩得过世子,这不是自寻苦恼嘛。 利落收好那堆东西,忍不住试探道:“爷,您不要丢了也可惜,要不然就给我了,省得辜负苏小姐的一片心意。” 霍六就见自家爷腾一下站起来,忙走到他身边,用力把那堆东西夺过去。他不想给,说好不要的嘛,结果反被狠狠瞪了几眼。 霍昀便拆边问:“什么时候送的?还有说什么嘛?” “今日午时送来的,遣了个小丫鬟让我转交给您,说是感谢您几次相助,送点礼物聊表心意。”也不知他家爷爱不爱听这些话。 霍昀点总了一番,共送好几匹锦帛绸缎,绸缎他不太懂,不过看那面料,一看就是上好的。 还有几套玉器一套紫玉茶壶,看到最后,竟还有几本书。 霍六觉得新奇,上手打开一看,是本游记:“爷,其他东西您都不缺,唯独这个送得好啊。” 他朝屋内的书案看去,只见那案有边短了一截,若用手轻轻一摁,立马就会倾斜。 “还好送得多,正好可以垫平。” 霍昀眼神不善的看着他:“我看垫你比较合适。” 霍六闭嘴。 霍昀随意翻看了几眼那些书,待翻看到一本食谱时,有个东西从里面掉下来。 是个同心结,用红色的线编织而成,小小的,很是轻巧。 “这这这,爷,苏小姐为何给你送同心结,她她她,她不会是喜欢您吧。”简直难以置信。 “怎么,我这样的有人喜欢很奇怪?” 那可是非常奇怪的好嘛,不过他可不敢说这话。 霍昀又将那同心结翻开,却见同心结的另一面却是妃色,两面颜色并不相同。 “是月老线做的同心结,爷,我敢肯定,苏小姐定是心悦你。” “这是乞巧节活动时姻缘河发的月老线,此线经过特殊处理,线的两面具有不同的颜色,一面是红色,另一面则是妃色。领到此线的人可根据个人喜好编着小玩意送给中意之人,大多都是编的同心结。” 普通的同心结就已代表送心爱之人定情,更何况是用月老线做的呢,乞巧节虽过去了好几日,但这同心结表达的有些含义并不会改变。 “你很懂这些?”他有些半信半疑。 霍六见自己被质疑,激发出要证明自己的斗志来,仰高了头特意让自己更有气势:“那是当然,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那你为何还没娶妻?” “这个,咳,我这是理论知识还没开始实践嘛。” “哦,”他拉着霍六坐下,“那你快给我分析分析。”他难得坐得端端正正,很像个认真听教的稚童。 霍六便问: “爷,苏小姐可有待你特殊啊?” 霍昀转悠着眼.珠.子想了想,灵光一现:“有!这京中都在传我的不好,她却夸我是个极好的人。” “那你们俩可有啥比较亲密的接触啊?” 霍昀搜肠刮肚:“有!前两日她请我去请膳雅楼吃饭,我俩不小心手碰到了一起。” “是你碰的她还是她碰到的你?” 霍昀苦思冥想:“应该是一起不小心碰到的吧。” 霍六一口否决:“错!苏小姐喜欢你是吧,你想想喜欢一个人会干什么呢,当然是想和心爱的人有肢体接触啊,所以是苏小姐先来碰你的手对不对?” “对!”他像被催眠一样,亢奋起来。 “喜欢一个人呢他就是最好的,就算别人怎么诋毁他,她也会维护他,苏小姐可有为您说过话?” “有!今日博士说我不是个好人,她却偏袒我,说我很好,不应该看外界是怎么说我的,而是要看我做了什么。” 霍六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全中!苏小姐定是喜欢您,我以咱院外那棵歪脖子树起誓。” “哎,”霍昀感叹, “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喜欢我再正常不过,只可惜我对她无意,世间又多了个伤心人啊。” ———— 世间大多事有意外,霍昀迟到的事早已见怪不怪。一堂课毕,才见他跨着小步,闲庭信步往正义堂走。 “霍公子。”苏荷因着昨日之事一直惴惴不安,整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昨日下学回府,她准备打算送给父母的同心结消失了一个,她寻遍整个屋子,怎么也找不着。 乞巧节那日出去本就是母亲逼着去的,她原是想领了那月老线做对同心结送给父母,希望他们永结同心。 却不想丫鬟不小心将东西混入送给霍昀的谢礼中了,此事也怪她粗心,东西做好后没有妥善进行保管。 “我昨日送的谢礼?”她是想问他有没有打开,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霍昀却误会她是想探他心意,如此开头,只是含蓄询问他心中所想。 “我都看见了,多谢好意。”他特意将声音压低几个度,想着自己都如此冷淡回应了,应当是听懂这话中之音了吧。 “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 “未有。”看来这女子对他用了几分真感情啊,还不死心。 苏荷松了口气。 打眼看霍昀神色如常,眼中清明又磊落,丝毫没有一点缱绻。面前这人本就是她救命恩人,她自是怕他误会什么让她俩都陷入为难的境界。 可如今这人坦坦荡荡,当她为难问他是否有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时,他却答从未,一方面是给了她台阶下,另一方面又避免了尴尬。 果真是个极好的人,是个君子。 她眉头一下舒展,对他感恩一笑。 这一笑搞得霍昀内心一阵天翻地覆:完了完了这是对他还不死心,不对不对,若不死心听见他的拒绝怎还笑得出来?莫不是经受的打击太大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也不会处理这种事啊。 ———— 正义堂中闹做一团。或三俩打闹,或四五假寐,又或零散阔谈,独独难见到捧书而读的。 如此吵闹的环境能学得下去才怪了。 “①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②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里有个怪人。 那小孩嘴中念念有词,来回摇晃着他的小脑袋,一副小大人的做派。 “喂,小孩子家家的少晃点脑袋,伤了脖子以后长不高的。”这正是之前那个因霍昀问字问得太多觉得受了欺负的小孩,在他的认知里,除了自己那不成气候的哥哥,怎会有人连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都不识得,分明是故意的。 现在霍昀又故意逗弄他,小孩将脸别到另一边,并不想搭理他。 “哟,又生气啦?还不愿理我了。” 小孩被他时不时紧箍咒般的念叨惹得烦了,伸出他那双短小的手就要推人走。他比霍昀矮了一大截,撵人的手就像在空中扑腾,十分滑稽。 “哎,这是干嘛这是干嘛。”吴楚翊刚如厕回来,就见着自家弟弟扑棱着手,想推开面前的人。而那人却如山般牢靠,未有动弹。 他赶忙上前阻止,先是同霍昀道了歉,又拉过自家弟弟,怒其不争,小声低语:“你这是干嘛,你可知你推的是何人,你忘了父亲让我们来学监的目的了?” 一举登科,光宗耀祖。 苟住性命,抱紧大腿。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在内心附和。 吴楚翊哪知道自己父亲对他二人的叮嘱大相径庭,他只记得自他来学监上学后,他父亲总是苦口婆心的叮嘱他:“儿啊,我吴家虽是这上京城中的富商但却日渐落魄,又奈何没有大树乘凉,你进了国学监可要好好抱个大腿回来,让父亲以后也能松快松快。” “你以后对他客气点,他可是我们吴家未来的贵客。” “……?”他这哥哥脑子里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吴楚翊见自己弟弟不开窍,心中喟叹,看来这振兴家族的重任还得靠他了啊。他也不顾吴子默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自来熟得就把霍昀拉到角落。 “霍同窗你好,我叫吴楚翊,我现在有件很郑重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怎么感觉他与自己很熟似的。 “你愿意做我家的大树让我家背靠乘凉吗?”见霍昀面露不解,他还好心的补充解释:“就是你能花我家的钱,我家借你的势,各取所需也挺合适的对吧,你觉得如何呢?我和你说,我来国学监就是为了找棵大树,学监里上上下下的人我全都打听清楚过,一直没有好的人选,你一来,我就觉得这事非你不可了。”他表情认真又严肃,隐隐有些期待霍昀的回答。 “?”这人脑子有病吧。 吴楚翊当他还在犹豫考虑,下了学后回家将这事完完整整高高兴兴的告知了自家老爹。 吴父震怒,抄起一根木棍就往他身上招呼:“逆子,逆子,看我不打.死你,让你往外说,让你什么都往外说。” 他还担心这孩子是个缺心眼子,还特意叮嘱他不要把他原话原原本本说出来,应循序渐进,哪知这逆子是光听了上半截,下半截直接喂狗去了。 吴楚翊窜得满院子跑,颇是委屈:“你不是说找了大树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嘛,那一根绳上的那可不应当家人对待,那对家人,哪有一家人说两家话的。” “谁跟你一家人,你以为你谁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15. 第 15 章 “那看来还是爷拒绝的不够彻底啊。” 此时,开国侯府内有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的人清闲的嗑着瓜子,夸夸而谈,另一人神情凝重,时不时点头附和。 “那我要如何做?总不得说些太难听的话吧,总归是个姑娘家。还有啊,这事你不要伸张出去,她是个好姑娘,我虽对她无意,这种事说出去对她总是有些影响。”霍昀愁死了,真怕苏荷因陷得太深遭受太大打击,他必须得快刀斩乱麻,但又要尽量不伤害到她。 毕竟他有些姿色,喜欢上他也不是苏荷的错。 “你得打破在苏小姐心中的印象,他不是说你人好嘛,那你就向他展示你不是那么好,明白吗?” 霍昀便按霍六的计谋去做了。 他先是去找了吴楚翊,让他陪自己演出戏。吴楚翊因为之前的事破罐子破摔,已经缠了他许久,如今见霍昀主动找他,心里是一百个开心。 简单同吴楚翊讲明自己的计划,两人合计好剧本后,下课后就冲到率真堂5字号。两人又快速选好场地,才差了一人支苏荷出来。 “哎哟。”吴楚翊假装吃痛摔倒在地,“你干什么霍昀?” 霍昀那头就嚣张接话:“谁让你挡我路了?我就打你怎么了,大不了给你些银子治治,小爷我别的不多,就是不差钱,只要钱能摆平,我想怎么打你踹你都行。”言罢直接扔过去一个钱袋子,动作神情都极蔑视人,想着这样的纨绔公子哥苏荷见了总不会再喜欢了吧。 吴楚翊“忍辱负重”的打开钱袋,见里面也不过是一两碎银加几个铜板,当下就把钱袋扔了回去。 “太少了,我不要,我家下人的月例都比这多。”他家现在虽不如往年,但好歹也是个富商,这些钱他真看不上。 霍昀那头青筋暴起,白痴,没有这段剧情,谁让你乱加戏的啊! 原剧情本该是吴楚翊看过钱袋里的钱后觉得自己在用钱侮辱他,正气十足的还给自己然后被自己报复一顿拳打脚踢。 吴楚翊据理力争:“可是真的很少呀,连五两银子都没有,那显然是不够打脸我啊,怎么着也得上百两。” 霍昀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终于说服吴楚翊按原剧本走,二人各就各位,只等看戏的人登场。 “你们是在,排戏吗?”苏荷那头已经观望了一段时间,见眼前这两人一言一行,颇是奇怪,有些不确信的问。 “你在这看多久了?”谁能想到刚才太过生气,没能发现有人靠近。 “全程,你们真的在排戏吗?” “其实我们,唔,唔……”霍昀赶紧捂住那张没把门的嘴,“对,我们就是在排戏,不巧让你给碰上了,是吧?” 最后那两字是威胁人的,好在吴楚翊听懂了话,跟着点了点头,这才被放心松了口。 苏荷点点头,表示明白,又提出自己的见解:“想来另一位同窗是扮演穷困有志之人吧,就是服饰的细节可能有所欠缺,贫苦人家难穿得上上好的蜀锦。” “哈哈哈~我们就是随便玩玩。”霍昀装作惊讶,“你怎么来这了,可真巧。” 说到这苏荷还疑惑,张望四下,再无其他人:“只是有位同窗同我说有人找我,可我出来并未见着什么人,霍公子,你有见过其他人来这吗?” 某人疯狂摇头:“没见过,这人也忒过分,把人约出来竟然就跑没影了。” “就是就是。”吴楚翊见缝插针的附和。 第一次计划便以失败告落, 第二次计划正式开启。 提前打听好苏荷每月月底会到城南寒文寺施粥,霍昀晃晃悠悠,待见到苏荷后做出一副极夸张的表情:“呀,可真巧,又遇上苏小姐了。” 他又左顾右眄,见四周嘈杂,好几个人为早点领到粥,相互推搡,场面稍显紊乱。 他的机会来了。 霍昀轻咳清嗓,扬声大语:“推什么推,不给你是吗,要是让我看见谁还推来推去,吵来吵去的,我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他的名声如今是整个上京都知道的,甚至还有“好心人”伸张正义,到处帖他的画像让大家避雷。 现下他故意说的恶声恶气,又带威胁,想插队的人一个个都老实回到自己的位置,低垂着头,焉着一颗脑袋,闭紧嘴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苏荷身边的丫鬟也被吓住了。 看吧看吧,我就是这样一个暴戾恣睢的人,你还是死了心,别再喜欢我了吧。 “太好了小姐,我第一次见这几人好好排队,咱们也可以早点收工回去了。”丫鬟突然面露欣喜。 “?”这什么情况。 春东虽是高兴,但顾及某人恶臭的名声仍是害怕,这是她第一次见着本人,虽之前替自家小姐去开国侯府送过谢礼,对他却仍是不放心。 见自家小姐靠近他,担心的拽住苏荷的衣角,轻摇摇头:“小姐,别去……” “无碍。”她转过身轻握春东的手,宽慰的拍了拍。 “霍公子,今日又多谢你了。” “……呵呵,举嘴之劳而已。”他干笑,这不是他的目的啊喂。 苏荷又问他来此是否是想上香,还说此处平时人烟很少,难得他找来这里。 “听说寒文寺两年前建了安养坊,我这几年不在上京,特地想来看看。”他总不能说自己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她吧,便胡乱掐个理由,蒙混过去。 这安养坊一切由官府出资,收留帮助一些老人小孩甚至乞丐,规模很大,上京寒文寺是第一个施行的地方,现在已经陆陆续续推往全国了。 霍昀就想找个借口溜走,但苏荷好似很乐意和他搭话。 “我想着在这里给孩子们开个私塾,东西我都让春东采买好了,等到下周差不多就布置妥当。”官府虽能出资保证这些人的基本生活,但具体制度还不够完善,能在安养坊的本就是生活艰难之人,这里的孩子哪有什么闲钱读书识字。 苏荷又想到霍昀身份:“霍公子功夫很了得吧?有兴趣……”话一出口才觉说错话,大抵是她心中一直觉得霍昀是个古道热肠之人,这才失了分寸。 他可是侯府公子,她竟想邀请她来这种地方担任武学师父,未免有些冒犯了。 “我来。” 苏荷诧愕。 ———— “给我吧,你小心一点,要不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就行。”接过苏荷递上来的黑瓦,握在手中,颇有几分重量。他见着那小姑娘忙上忙下,做事麻利,半点也不忸怩。 “无碍,多个人一起也能快点。”说完又继续搬来瓦片递给霍昀。 这房顶补着补着他意识到不对劲,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和苏荷说着说着他就跑来给人家修屋顶了呢? 这下他干活都不得劲了。 “二公子,你真是个好人啊,真是辛苦你了,老婆子以前还听信谗言,说什么你……”那老婆婆走过来对霍昀好一阵夸,说到后面那些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总之是我老糊涂了,你是个好人,好人啊。” “是啊是啊,大哥哥,你人真好,昨晚漏了一夜的雨,我们睡觉都睡不安生,谢谢大哥哥。”那婆婆的孙子也冒出来,欣喜雀跃,一口一个大哥哥,一会一个大好人。 霍昀觉得他突然又可以了。 这孩子有礼貌有眼光,他喜欢。 哼哧哼哧补好了小男孩家中的屋顶,他端着一张正经脸,说自己出去一会儿。然后一个人走街串巷,问遍安养坊是否有人需要帮忙。 需要帮忙吗? 需要帮忙搬东西吗? 需要帮忙修屋顶吗? 一番忙活下来,需要他帮助的人不少,没帮到的,他一一用笔歪歪曲曲记下,等着下次来给他们办。 这单子原本他藏好了的,哪知不小心被苏荷看见,对他露出一个更加赞赏的表情。 他心想完了,这下这小姑娘怕是对他更喜欢了。 ———— “八月八,张三李四夫妇外出,替其看娃半天。” 这什么鬼,做父母的心这么大的嘛。 “八月八,王五家茅房堵塞,预计八月八堵满,需人疏通。” ????他家爷这种弄屎盆子的事也干吗? “八月八,王麻子家女儿想同我约会,”后面补充,“我知我魅力过大,奈何两人无缘,遂拒。”这补充后还另有补充,“不得不说,姓王的事真多。” ……霍六看不下去了。 瞅见自家爷那一脸乐的模样,霍六觉得难以置信:“所以?你去寒文寺就干了这些?” “对啊,啧,你别说,需要我的人可真多,你看完啊,后面还有好多呢,都排着队等我去帮他们呢。”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到处寻找,在房中搜索半天,才终于找到一支毛笔。 “差点给忘了,通茅房那个我干不了。”他提笔在王五后面认真备注,太臭了,干不了,找别人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批阅奏折,正在指点江山呢。 霍六看他的表情难以形容。 “怎么?你想干?”他边继续给其他人备注,边问。 霍六头摆得都要飞出去了。 他又不是脑子有毛病,好端端的跑去给人通茅厕。 霍六轻叹口气,爷啊,也许,大概,会不会,您去寒文寺不是为了这些事呢? 16. 第 16 章 私塾正式开张那日是个大晴天,苏荷用手遮眼望天,蓝的亮的,心中欣快,觉得很有盼头。 “苏同窗,苏同窗。”人还未至,就有人挥着双手,爽亮的叫她。 苏荷寻声视去,就见一大红色配一油绿色,那大红色欢快向她奔来,而那油绿稍落在后,悠然自得的朝她这靠近。 她与霍昀来往多次,自然是认出了他,就是那大红色模模糊糊的,身形也没啥印象。 吴楚翊向苏荷作揖道喜:“苏同窗,恭喜恭喜呀。” 苏荷莞尔回礼,时下人走近了才认出是先前在学监里见过的,不过却不知姓甚名谁。 那头就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吴楚翊,是霍公子的好朋友,”他突然贴近苏荷,掩嘴小声道,“是很好的朋友哦,是我靠山那种,不过我也不白占他便宜,我能给他很多银子,他家好像很穷。” 要不然之前会拿那么点儿银子就想打发他,堂堂侯府的公子哥,日子竟过得如此糟心。 苏荷就笑,却不接话。 两人互动被第三人看在眼中,霍昀觉得刺眼:瞧把他显得,一路上就叽叽喳喳,见了人是又叫又笑的,半点身为男子的矜持都没有。 还有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早知道当时某碍眼精求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带他来时,他就该一口回绝,主要是被他烦得没办法了。 “苏同窗,我给你带了礼物,祝贺你学堂开张。”吴楚翊自怀中掏出两张银票来,一副拿不出手的模样,“我爹说朋友间送东西心意最重要,若是真心,送点简单的东西就行,我思来想去,我家最简单的好似就只有银子了,不过我前段日子惹我爹生气,也只能给这么点了,苏同窗可千万不要嫌弃。” 霍昀听了忍不住啧啧两声,心中腹议,真给你显摆的,不要嫌弃不要嫌弃~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吴同窗还是收回去吧。” “嗯~”吴楚翊不赞同,“怎么能不收呢,俗话说得好,这拿钱好办事啊,你这要不收,那我咋好意思提。” 苏荷、霍昀:?????这是能说的吗 吴楚翊:我爹说诚实是美德。 苏荷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说他实诚还是圆滑:“真的不用,这太贵重了,吴同窗有啥需要直言便是。” “真的?”吴楚翊道:“那我能来这任学吗?” 原以为他会提什么要求,一听仅是如此,苏荷松了口气,笑语:“自是可以,吴同窗可会些什么,四书五经能讲哪一些?或者不擅长文学,武学也行。” “啊?教他们吃喝玩乐不行吗?” “……” 霍昀看不下去:显眼包,脸都丢净了。 一把楼过吴楚翊,问他:“你真想留在这帮忙?” “当然,我最是热心肠了。”他满口称是,他爹曾同他讲,这与靠山的关系是要循序渐进慢慢维系的,所以就算休假他也是要尽量跟在霍昀身边的,这万一几天不见感情断了咋整。 “那你留下吧,”霍昀传递给苏荷一个放心的眼神,“这里有些事确实是少了你不行。” 霍、吴二人各有心思,一人:我保证完成任务,另一人:加油,我非常看好你。 ———— 苏荷给私塾早取好了名字,就叫陋室,寓意着环境虽简,但求学之心却不简。 孩子们几乎都没上过学堂,都觉得十分新奇,一直围着苏荷打转,直到苏荷说开始授学后才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 霍昀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讲台上的少女讲得很缓慢细致,嗓音轻柔,像一片羽毛蹭过脸庞,很是舒服。待讲到难一些的地方,又会特意停下询问学生进度,等耐心解答疑惑后方才继续往下讲。 霍昀双手撑着下巴,听得分外投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感。 等到了武学课时情况简直两极反转。 虽之前因霍昀主动跑去帮别人忙,让坊里的人对他有些改观,但很多小孩心中仍还是有些畏他,怎么也不敢靠近。 最后还是之前帮修屋顶家的小男孩杨默站了出来,鼓励大家:“各位别怕,大哥哥是好人,不会吃人的,他还帮我家修屋顶了呢。” 那群孩子见人说起霍昀的好,内心牵动,也念起霍昀的好来:“对啊,霍师父也替我家补了房顶呢。” “我爹爹腰不好,他还帮我家买米送到家里了。” “对对对,霍师父是好人呀,他还要替我家通茅厕呢。”王五儿子语出惊人。 “?”谁要给你家通那臭茅房啊! “啊?霍师父连这种事也干啊,那霍师父一定是好人。”一人捏鼻表示敬佩。 “?”倒也不必。 “霍师父还要做我姐夫呢,霍师父如果是坏人,我爹爹一定不会把我姐姐嫁给他的,所以他一定是好人。” “?”其实这个好人他也不是非当不可。 目光扫视至苏荷,见她两眼弯弯,像轮月亮,正捂着嘴偷笑。 完了,他的清誉怕是要毁了,未免事情持续发酵,忙为自己辩驳:“小孩不懂事瞎说的,你别信。” “我知道。”她正色回应,下一秒却还是忍不住,又露笑。 ———— “其实还有一位同咱们一起授学,只是近期有些公务,不便来,现门下省给事中楚章远不知你认不认识?”苏荷原还想叫上周舒涵一起,但是她婚期将至,正忙得不行,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苏荷见对面的人摇头,又道:“到时候我引荐你们认识便可。” “你们很熟吗?” “认识好多年了,他饱学又有卓识,有时会和他一起论学,对我助益很大。”不过大了后倒没怎么同他一起辩学了。如今学堂正缺他这样的高才,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却不想他应下了。 陋室堂也请了其他夫子授业,苏荷她们也只是在平时休沐时过来,素日都是由其他人讲课。 “霍公子今日劳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又想起一人,“吴同窗是家去了吗,怎么一日都未见他踪影。” 说曹操曹操到,吴楚翊劳累的撑着他的腰,感觉身板都要跨掉了,甫一进门就开始嚎:“可累死我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浑身散发出来的恶臭熏得屋内二人皱起眉头,霍昀更是不客气的紧紧捏住自己的鼻子,还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扇风,甚为嫌弃。 吴楚翊见他这样就来了气:“你还嫌弃我,你太过分了!说什么交给我的都是大事,没我不行,你说的大事就是帮别人带娃替人通茅厕吗!你还笑,你还笑。” 他可太惨了。 待回府后他一身污垢,家里的下人见了他都窃窃私语:“大少爷身上怎么这么臭,大少爷是不是掉茅房里了。” 然后整个吴府都传遍了,大少爷掉茅房了,全身屎味,莫挨。 本就嫌弃他的弟弟更是冷了一张脸,连毛孔都在抵触他的靠近。 他丧着一张脸想让自己母亲好好宽慰他,却不想母亲直接将他拒之门外。他又去寻自家老爹,却见他老爹手持一根大木棍,一副他若胆敢上前就给他好看的架势。 可是他明明已经沐浴更衣过了啊,为何都对他避如蛇蝎,惨,他可太惨了。 苍天啊! 苍天向他扔来一坨鸟屎。 吴楚翊攒眉,苍你大爷,苍天无眼。 ———— 登枫楼。 霍昀东瞧西望,很是谨慎,见无异常这才放心抬步上楼。 包间里早点好了饭菜,客还未到,张则端已经提筷吃了起来。余光暼见霍昀,这才放了碗筷。 霍昀着急问: “张大人,可是有消息了。” “先坐。” 霍昀顺着他的指引坐下,这才听他继续道:“替我们传话的人暂时没有任何信息,这人传的信辗转多个地方,好似是故意在和我们兜弯子,行踪难定,我派去的人皆无所获。我看他只是单纯的想给我们提供信息,却不想让我们查到他,不知他究竟是敌是友啊。” “张大人可有怀疑的对象,觉得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谁能如此关心此事呢?” “当年案件发生后所有人都急于撇清关系,就是王府的家仆也是流放在外,或许可以先从这些流放的家仆入手?” 霍昀点头:“如此便劳烦张大人了。” “越州的事,”张则端顿了顿,“死的确实不是邹平城另娶的新妇。” “当年同那邹平城一起葬入火海的,当是他在外面的相好。据查,那金玉环除了长得太过肥胖外,身体康健,身上并无什么外伤。” 邹平城另娶的新妇叫金玉环,而那新相好唤做苗小婷。 “查访的人所说,亲耳听见苗小婷的丈夫和其街坊邻居说过,苗小婷在三年之前曾摔断过左腿,而当年的那具女焦尸左腿也曾断过,最重要的是,苗小婷失踪了,且就是在那场大火发生前失踪的,种种迹象表明,当年死的人定不是金玉环,很有可能是那苗小婷。” 而那暗中给他们传送消息却不暴露行踪的人也是同他们这样说的,现在他们自己去查,发现这一切的线索完全能对得上。 第 17 章 甫一回府,恰见李阮思带着段乐枝在园中闲散。 霍昀加快步伐,想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就回自己院中。 奈何出师不利,才堪堪走了几步,那方就注意到他:“站住,看见为娘还想悄悄就走了。” “哪能啊,我是见母亲丰资治丽,连我都得暂避锋芒罢了。” 李阮思原是想让自家儿子带着段乐枝在这园中转转多增进增进感情,眼下被夸,心中是又高兴又愁,这傻孩子怎还把冶认成治了呢,最后还是叹气摆手:“算了,你还是回自己院中多读点书吧。” “?”怎突然让自己多读点书,怎么夸了人还不高兴,让他去受那种酷刑啊。 不过好在他能离开了。 段乐枝那头是一脸情意绵绵,哦~美男来了,美男又走了。 她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在这府中见着霍宵那样的男子都不再花痴,只独独这般待霍昀,她真是个好女人啊。 合该奖励自己多出去看看这上京中的其他男子。 霍母以为她是心中不舍,宽慰她:“平日见着的机会还有很多,也不在意这一时半会。” 她觉得颇有道理:“姨母说得对。” 这上京的男子还能跑了不成,不能心急,她得选个黄道吉日好好观赏观赏。 ———— 霍六进来奉茶,见霍昀拿着杆毛笔在手中来回比划几下,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爷,喝茶。”刚放下茶杯,他就悄悄走到霍昀身后,“爷,您这是画的啥啊?” “?”谁和你说这是画,这明明是字好嘛,是字。 “感受文学大家的氛围,他们写字不就这样?”越写得随心所欲,那字就更好看。 “?”别人那是功夫到家了,你这是干啥?鬼画符? 霍六又问:“好端端的怎想起写字来了?” 霍昀沉醉于自己的书法,边写边答:“我不是在安养坊任了武学师父嘛,我见苏小姐在纸上写了满满几页,我问她,她说是为授课提前写了教案,我一想,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写一写?现在正想着多写两个字找找灵感。” “?”完了完了,这完全不像他家爷的作风啊,这不会是中邪了吧,霍六忧。 他就这样见着霍昀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毛笔字。 每过一刻钟他就去问:“怎么样了爷,有灵感了吗?” 那头摇头, “现在呢?” “还是没灵感?” …… 来回问了好几次,霍六累得都快睡了过去,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问:“爷,还是没有吗?” 那头突然激奋:“来了来了。” 霍六眼睛一亮:“真的来了,那……” 话还未说完,就见霍昀风风火火,一溜烟往茅厕去了。 “……”这就是他家爷的灵感? 等如厕完,霍六在其身旁候了半个时辰。 那头又亢奋起来:“来了来了。” 霍六身心疲惫,怎么拉个屎还那么多事。 拉屎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吗? 他让到一旁,却见霍昀径直去取了房中的剑,激动的在院中舞起了剑来。 “……”杀了我吧。 这一舞直接舞了一个多时辰。 独留霍六在风中凌乱。 等舞累了,让小厨房烧了热水沐浴,写教案的事彻底被忘到九霄云外。 “……”不想写直说,整那么多事,他家爷到底是图啥。 ———— 国学监每年八月会有一次买卖市场活动,主要就是学监学生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钱,而买东西也得是花自己挣的。 总而言之,你要想买就得先卖,有了本钱后才有购买东西的资格。 此活动可单人组也可多人组合,多人组的考核方式要求就更高一些。 前10名可加一个学习积分,而第一名除了有积分外,还有另外的奖励。 要想从学监升班或结业,学习积分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学监的很多嘉奖也是和积分挂钩的。 吴楚翊来找霍昀:“霍同窗,咱俩组队吧,在叫上苏同窗一起。” 霍昀眼神不善的看向他:“老苏同窗苏同窗的,你俩很熟吗?” “人不都从不熟到熟的嘛,你不知道,苏同窗人温柔和善,长得也好看,我想着要是抱不成你的大腿就去抱她的,嘿嘿。”某人喜滋滋的沉迷其中。 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捂住自己的嘴:“糟糕,我怎么全说出来了,我的如意算盘啊。” 他又像只可怜的小狗,委屈的问霍昀:“霍同窗一定不会在意的,对吧对吧。” 不在意你个大头鬼。 霍昀自诩正义:“人苏小姐是个女子,抱什么大腿,成何体统?” 哦~,吴楚翊懂了,就是让自己尽管抱他的对吧,霍同窗人真好,豆腐嘴刀子心,不对,刀子嘴豆腐心。 俩人最后还是去找了苏荷。 主要是这家伙太烦人,他才无可奈何应下的,霍昀心想。 吴楚翊正向苏荷娓娓道来他二人的来意:“学监买卖市场快开始了,苏同窗和我们一起组队吧,呜呜呜,我弟弟打小嫌弃我,铁定是不愿同我一起的。” “我在学监不合格的科目实在太多了,苏同窗应该知道这一个积分对我们这种人有多重要。我想着苏同窗多才多艺,一定要帮帮我啊,我给钱,不白帮的。” “……”真是人傻钱多。 霍昀质问:“我是靠不住吗?才一个积分至于吗?” “至于至于,我爹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霍昀疑惑:“什么意思?” 吴楚翊就差直接抱住苏荷痛哭:“呜呜呜,我已经在初级班待了五年了,我要再升不了班,我爹肯定得打死我,我好可怜的。” 苏荷看得动容,安慰他:“没事没事,还有机会。” 吴楚翊哭得更狠了:“呜呜呜,我好惨啊,好~惨~啊~” 霍昀冷眼旁观,他怎么没发现这厮这么会演,国学监不适合他,戏班子才当是他的归宿。 然后他就见着苏荷在这一轮的哭诉下松了口:“我答应你。” 吴楚翊立马接话:“真的吗,苏同窗你人真好,不准反悔啊。”直接装也不装了,有点心眼子,但不多。 这一幕看得霍昀怀疑自我,他怎么突然觉得此刻苏荷身上散发出了母性光辉,百般包容着自己那傻不拉几的蠢儿子。 错觉,一定是错觉,人苏小姐还是一姑娘呢。 ———— 买卖市场所卖之物需得是出自学生自己之手,或是自己所写书法所绘丹青,又或是自己做的吃的、喝的、玩的小玩意。 意让学生明白挣钱的不易,凡事得自食其力,不可坐享其成。 吴楚翊一纨绔公子哥,啥也不会,竟想着旁门左道去了。 “我都想好了,咱们这组合就叫国学三剑!你一剑我一剑苏同窗一剑。” 另两人被他这一番话呛住,霍昀毫不客气回怼:“我看你倒是挺剑,吴三剑。” 苏荷被逗笑,劝着二人坐下:“取名字的事倒也不急,咱们先想想我们卖些什么吧。还有吴同窗说没什么擅长的,笔墨丹青之物非一日之功,既然大家都是一个组合,那合该都出一份力的。莫不如吴同窗研究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简单易上手的就行,做好做坏也好过什么也不做的好,也不能凡事依赖着旁人。” 苏荷看向霍昀:“我善丹青,我会提前将画作好,等到时间摆出来售卖就可,霍公子如何打算?” 这可把霍昀问住了,细细想来,他好像也没比吴楚翊强多少。除了一身武艺,他好像也没啥擅长的。 他总不好在大街上舞剑卖艺吧。 他心虚回答:“我,我会做包子。” 想起苏荷曾送过他好几本食谱,他灵机一动想到做食物,这包子就直接包个陷的事,肯定很简单。 他只要回府后练习几次,这还难得了他? 苏荷点头表示知晓,又言:“活动那日很多人都会来瞧热闹,因此抢到好的位置也至关重要。往年大家都在长安街、点将街、走马路摆摊的。这三处人流大且杂,有勋贵也有普通百姓,寻常百姓紧要之事是顾好自己的日子,于丹青一类来说通常不太感兴趣,所以我的目标人群主要是那些有闲钱消遣的,而吴同窗和霍公子则可以将目标锁定在百姓身上。” “还有,你们得想好自己贩卖物品的定价,不能太高超过寻常物价,同时还要保证物品的质量,唯此,才有人愿意过来花费。” “至于时间,那日一定得赶早,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我们就定在……”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教的二人直直点头,都表示自己了然了。三人这才散去,各自回府准备。 离买卖市场活动开始还有快半个月的光景,现在就忙活起来,到最后时间也不会太赶。 霍昀又让霍六去给他找做包子的方子,想着自己天资聪颖很快便能学会。 “爷,您不需要找个师父带你吗?” 霍昀轻啧:“我这般聪慧就不能自学成才了?” 霍六哦一声,懒得理他,转了身就打算去给他找包子方。 等到他都快消失在霍昀视线中时,那人才终于叫住他:“要不然还是找一个吧。” 第 18 章 夜里霍昀兴奋的睡不着,明日他就要大展厨技,等到后面还要靠这发家致富呢。 他起来打算寻本书看,这可是他平常失眠的催眠神器。随意抽出一本,看清书名后,想起是上个月苏荷送来的。 他想起那位姑娘来,她总是端着一副温和的笑,像是春日里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仿佛什么烦心事,只要看见她一笑,便消散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霍昀忙摆摆头让自己清醒,他这是在做什么,看书看书。 往日失眠用此方法,不消一刻他就困顿不堪,如今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他竟毫无睡意,精神还越来越好。 见鬼了。 最后心烦气躁,还是合了书灭了烛,躺床上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沉沉睡去,又做了一个同苏荷有关的梦。 梦中他给苏荷做了很多很多的包子,还有她最喜欢的大肘子陷儿。她一手一个,左一口右一口,吃得非常高兴。 他在一旁专心看着她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待苏荷吃饱喝足后,还竖着大拇指夸赞他是包子大王。 “哈哈哈~包子大王,我是包子大王,嘿嘿。”霍昀说着梦话,笑着笑着就把自己笑醒了。 而另一边的苏荷也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看不清脸的男子不知从哪找来那么多难吃的包子,如盗匪般逼着她说好吃,吃得她差点当场离世。 ———— 天微亮,霍昀自行穿好衣物,难得一次能早些出门。 霍六替他拿上书箱,呵气连天:“爷,您今日为何这么早。” 这在学监上学的一个多月,霍昀哪次不是迟到,这养得他都有睡懒觉的习惯了。 霍昀也打着哈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行吗?” 难不成告诉你我自己做梦,把自己给笑醒了? 刚进教室,倒比上课早了半刻钟,期间陆陆续续又进了一些人。 霍昀见吴子默摇头晃脑念着书,走过去问他:“你哥呢,怎么还没来?” 他往日迟到要迟到很久,每次来吴楚翊都已经到了,难不成那小子平日也是个“迟到惯犯”,只是没他来得迟而已? 吴子默没有感情的回了句:“他卡点。” 正说完,钟鼓亭那边传来敲钟的声音,同一时刻,吴楚翊踩着点进门了。 感情这人别的不行,踩点的功夫倒不赖。 “霍同窗,你今日竟来这般早,真令我刮目相看啊!”这厮围着他来回打转,赞不绝口,“了不起,了不起啊。” “……”怎么感觉是在阴阳怪气他。 见着陈学正也进了门,刚还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都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 吴楚翊掩着嘴小声道:“他也是个踩点的,只不过这踩点的功夫不行,总是要晚那么一点点。”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在最上边讲课的陈学正。 上个月霍昀初来学监时,吴楚翊兄弟二人因事回了青阳老家一趟,回来后吴楚翊又被罚了闭门思过,所以之前吴子默才会和他同用一张书案。 那张书案原是吴家两兄弟一同用的。 又因为吴子默不愿同霍昀一起,现在这张书案又成了霍昀和吴楚翊共用了,吴子默自用一案。 霍昀望着自己的同桌,点头:“看出来了,你看他脖子上的红印,肯定是怕迟到,都没来得及处理。” “怎么这么一大块,怎么弄的?” 霍昀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吧,铁定是蚊子咬的呗。” “啊,那得多大的蚊子啊,有点吓人。” “我听说这……” 站在上头的陈文之忍无可忍,这俩人讲来讲去没完没了还,还捂嘴还小心环视,这不就掩耳盗铃嘛。 他笑里藏刀:“吴学子,你和霍学子聊什么呢聊这么欢,莫不如分享出来,让大家也一起听听。” 见自己被点名,吴楚翊忐忑的站起来:“也没,没什么。” “诶~这么见外干嘛,说出来也无妨嘛。” “那好吧,那我说咯,霍同窗说学正被蚊子咬了,这么大一块,学正,你家的蚊子是什么新物种吗?”他还特意用手比划一番,又惊怪又好奇。 “……”陈文之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教室里一些人已经成婚或有通房,哪能不明白是何缘故?先前没有点明议论,眼下被人这么公开说出来,顿时忍不住笑,还窃窃私语起来。 这哪是什么蚊子咬的,陈学正前几日才成亲,这新婚燕尔,自然会亲热一些。 陈文之那个悔啊,怎偏偏今日就忘了遮掩,又这般凑巧遇到这俩浑货。 “坐下吧。”陈文之阴沉着一张脸,西湖的水他的泪啊,太丢人了。 吴楚翊依言坐下,听着周围的议论,有些不自信:“霍同窗,那真是蚊子咬的?怎么看大家的反应不太像啊。” “那还有假?”他又忆起往昔,“我就被咬过,跟这一模一样呢。” “唰”一下,听见这话的人都八卦的往后看。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边疆的蚊子毒,就咬那么一下,轻轻一挠就红一大块,还会起大包呢。” “唰”一下,吃瓜群众又转回身去,这就俩傻子,散了散了。 ———— 中午散学,吴楚翊拉着霍昀去找苏荷汇报任务,豪爽请客。 苏荷看着俩人打闹:“你俩看起来感情很好。” 霍昀立马从吴楚翊身旁弹开。 恍惚一看,见苏荷脸上有几个小红点,遂问:“苏小姐是被蚊子叮咬了?” 苏荷点头轻答:“是的,这夏日蚊虫多,我又素招它们的喜爱。” 霍昀欲在说些什么,一旁的某人无孔不入,立马分享今日的新鲜事:“苏同窗也被蚊子咬了,我和你说,今日给我们上课的陈学正也被蚊子咬了,那么大,那么大一块,多毒的蚊子呀,还好苏同窗遇见的不是陈学正家的蚊子,不然得多可怜。” “还有啊,霍同窗同我说,他往年在边疆时,那里的蚊子这么毒,”他双手合成一个极大极夸张的圈,“他还说只被叮咬,还会起泡呢,那忍不住手痒的,说不定还会挠破,最后化脓呢,好惨的。” “霍同窗往年被咬得痛不欲生,连觉都睡不好,整夜翻来覆去,就这样,有时还得连夜起来同陈国对仗呢,这想来我们在上京吃喝享福,在想到霍同窗,他真是伟大啊。” “????”哎哟喂,越说越离谱了哈,他何时说过他被咬得痛不欲生,觉都睡不安稳了。 事实上那边有专门应对毒蚊子的药膏,抹在身上冰凉冰凉的,很是舒服,那些蚊子都不怎么叮咬他们了。若说睡得不安生,大概也是在担心敌袭,倒没被那蚊子如此困扰过。 苏荷肃然起敬,眼中满是钦佩,还有一丝心疼,郑重道:“霍公子及各位将士受苦了。”说完她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这什么情况。 这些日子见着苏小姐好似已经克制住对他的感情,眼下怕又旧情复燃了。难啊难,都怪这吴楚翊。 他“不小心”将自己身边的茶杯碰落在地,哎呀一声,让吴楚翊去帮自己换个新的。 “这种事叫小二不就行了吗,小二。” 霍昀赶忙打断他,痛心疾首道:“小二也是人,你看别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了,就不能自己动手吗?你的道德在哪里,仁慈在哪里?关爱在哪里?” “哦,也对,”但好像又有点奇怪,“不对,这不是你的茶杯吗,那也该你去呀。” “你刚才还说我伟大辛劳呢。”反正这傻小子好忽悠。 吴楚翊果然傻乎乎的去了。 “终于清净了。” “什么?”苏荷没听清他所言何话。 “没事没事,”他打马虎眼,“你也别听他胡说,那蚊子虽毒,却有一种药膏可用,很好使的,现成的我倒没有,不过我兄长会做,到时候我让他做了送你一些,那便不怕了。” 这下没了那碍眼精添油加醋,误会解释清楚,总会对他少些痴迷吧。 “那多谢霍公子和霍世子了。”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对了,我今日回府会包包子,你想吃什么馅的?肘子馅吗?我留几个包好的,明日一早让人蒸了给你带过来尝尝。”这下终于切入此次吃饭的正题,就看在苏荷夸他是包子大王的份上,让她尝尝他霍大厨的手艺。 想到梦中场景,苏荷见着包子有些犯恶心,婉言相拒:“如此太叨扰你了,不必麻烦。” 看吧,这是在心疼他了,果然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不麻烦不麻烦,我做的包子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尝。” 你还直夸我是包子大王呢。 某人错把梦境当现实,对自己的厨艺非常自信。 苏荷见他如此热情,想着这霍公子为人极好,又待她如此热情,似乎在拒绝就不太礼貌了,点点头,最后还是应下了。 吴楚翊拿完茶杯回来,发现那二人正相谈正欢,也凑了进去,三人便开始汇报自己替买卖市场做的准备工作。 第 19 章 叶漱漱的吹,狗汪汪的叫,人卑微的求,水溪院中俩人相互拉扯。 霍昀理直气壮:“我不管,你给我做。” 霍宵淡定喝起茶: “你被蚊虫咬了?也不像啊。” “哎呀,你给不给我做嘛,痛快点。” “你总得先和我说是做给谁的,段表妹?霍六?还是?”说完又松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轻轻吹了吹,这才下肚。 好茶啊~ “给我一个朋友做的不行啊,你管那么多呢。” 这人不装会死啊,这又没外人,喝个茶都这么做作。 霍宵放下茶杯,笑:“你在骂我。” 我去,这人会读心术吧,坚决不能承认。 霍昀清清嗓,故作高深:“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 “……”你这么会装就不能继续装下去啊。 “我可以给你做,但我有一个要求。” 霍昀仰头,愿闻其详。 看你能憋出什么话来。 “求我。”他漏出戏谑的笑,又将手中新倒的茶一饮而尽。 喂,喝那么多茶,也不怕尿频啊你。 他今天就把话放这了,想让他求霍宵,门都没有,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男子汉顶天立地,能上刀山下火海,唯独就是不能求霍宵。 一刻钟后,霍宵书房大门。 “你别走,你不能走,求你了,求求你了,geigei~呕~我的好geigei~呕~帮我做嘛,好不好,好不好嘛,呕~”某人紧紧抱住霍宵要跨出房门的大腿,语气“娇嗔”,边求边呕。 太恶心了。 不过为了拯救一花季少女娇嫩的脸庞,他忍了。以后别叫他霍昀,请叫他上京第一超级无敌大善人霍昀! “你平素不是说求我门都没有,求我是小狗?” 这厮还记得这茬呢,小气。 “汪汪,汪汪汪。”他龇牙咧嘴学了句狗叫,敢情你自己是承认是故意的了吧。 霍昀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门没有,但是有窗啊,再说了,你这不有门吗,这还不小呢。” 打眼望去书房内采光明亮,窗两相对应又或错位镶嵌,大门高大,还比霍昀高出半个头来。 他也是手欠,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去摸那门干啥,他发誓他绝对没用啥劲,那门咔嚓一声,自行倒地了。 霍宵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赔钱。” “这,这不关我的事啊。”他百口莫辩。 某人只是重复:“赔钱。” 霍昀最后含着泪交了银子,这些都是他的孩子啊,谁让他有求于人,只能卖.子.求.荣了。 贫穷,是一种不治之症啊。 霍宵掂量掂量钱袋里银子的重量,又打开点数了一番,这才满意打开折扇,心情分外愉悦:“东西过两日我就给你做好。” 要不要变脸这么快啊喂! 霍昀见他终于应下,忙不迭的跑了,这要是下一秒又反悔了可咋整,他可没有多的银子再搭进去。 霍三正好送来新的笔墨,瞧见霍昀飞快逃离的身影,疑惑道:“世子,二公子来这里干嘛了?” “送钱来了。”他摸摸刚得来的钱袋,整个人神清气爽。 不过,这男大真是不中留啊,这傻小子也不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倒霉咯。 霍三不知自家世子爷在感慨些啥,自行进屋放好笔墨,这才去搬起倒下的房门,道:“世子,这门还是扔了吧,这又给倒了,上一次就差点砸到人。” “行,尽快换了吧,咱们有钱。” ———— 霍六在膳房内急得来回踱步。见着另一旁悠闲嗑着瓜子的丁大厨,心中默哀。 您可快回来吧我的爷。 正说完,只见屋内顿时金光闪闪,霞光万道,霍六内心激动,是他吗,是他来了吗。 “啊”的一声,霍昀扭到脚闪亮登场。 “……”他家爷不适合这种氛围。 他赶紧过去扶住霍昀,心中有千言万语,都无法道明他此刻的情绪:“爷您总算来了,不是说有事一小会就过来吗,耽搁了这么久,快点过来做包子吧。” 说着就急忙把他往灶台前拽,也不管他扭伤的脚到底跟不跟得上。 “……”我还以为你小子这么深情的看我是在心疼我,嘶,走慢点行不行啊,都跟不上,疼死我了。 “爷,您快做吧。” “不能让我歇歇?” 霍六语气凝重:“不行,您不知道,为了您学做包子,我特意请来的包子大厨,凡是他做的包子,人人都说好,重要的是他按时刻收费,爷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再不抓紧做,咱们快付不起学费了。” “多少钱?” 霍六傻笑: “一刻钟十两银子。” “多少?”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一刻钟十两银子,一个时辰就是八十两。” 霍昀觉得他脚也不痛了,使命摇着霍六:“一刻钟十两银子,去抢好啦,快把这个骗子给我撵走。” 正经人家谁教做包子收这么贵啊。 一旁的丁大厨见自己受到质疑,阿弥陀佛一声,顷刻间似有佛光护体,闪得人睁不开眼:“年轻人,你可知我是谁,就如此断言我在行骗。” 霍六感叹,这就是大师吗,这耀眼的光芒,啊,闪瞎他的眼。 霍昀摩挲着下巴问:“他是谁啊?” “丁大厨啊。” 霍昀白他一眼:“我是问你他叫什么,什么身份,这些都搞清楚了吗。” “哦~”霍六挠挠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往府里带。 “阿弥陀福,小施主,贫道法号丁庖。” “?”这咋还当起和尚了。 丁大厨见霍昀两人还有顾虑,继续道:“庖丁都听说过吧。” 霍昀摇头。 霍六拼命点头,他不会就这么碰巧还找了个大师吧。 丁庖内心忍不住吐槽,怎么有人连这都没听过,这钱真不好挣。 “庖丁解牛总听过吧。” 霍昀老实回答:“没有。” 这他喵的怎么比他还没文化,丁庖暴躁起来。 霍昀问:“所以你和庖丁有啥关系?” 丁大厨又面带微笑:“庖丁,丁庖你觉得有啥关系呢?” 霍昀双手环胸:“没有关系。” 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丁庖努力压着怒火:“亲戚关系啊,你看啊,庖丁,丁庖,字是不是都一样的,只是顺序不一样,两者相近,不就是亲戚关系了?” 霍六附耳过去同霍昀简单讲解了庖丁解牛的故事,还不忘补充一句:“大师,他一定是个大师,这庖丁多厉害啊。” “?”所以庖丁厉害关他丁庖什么事。 霍六小心翼翼:“丁大厨,哦不,丁大师,你打算教我家公子做什么包子啊?” 丁庖又阿弥陀佛一声,心想看来这俩人中就这人正常一点了,答道:“出家包子。” 霍六满脸疑惑,这包子名从来没听过,到底是什么新奇玩意,大师就是大师,果然不一样。 “这出家包子是什么包子?”他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其实很简单,就是包子里包各种肉,猪肉、牛肉、羊肉都行,就是不放素。” “……”那不就是普通的肉馅包嘛。 霍昀忍无可忍:“快把这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给我赶出去,出家包子,呵,我还张家包子李家包子呢,谁家出家包子全包荤的啊,快给我滚,滚滚滚。” “阿弥陀福,施主是不是嫌太贵了,没关系,”丁庖激动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热情介绍,“施主看一下,丁庖包子套餐,凭此单可享八折优惠,原本八十八,现在只要二十八两八,不是八八八,是二十八两八,心动不如行动,赶快……” “赶快把他给我拖走!” 霍六见识到这人的真面目,眼见有将功补过的机会,费了老大劲把人往外拽。 丁庖死抓着膳房大门,双腿来回扑腾:“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教不教总行了吧,我自己走。” 霍昀一个眼神,霍六立马松了手,突然没人往外拽,丁庖直接摔在地上。 他揉着自己的屁股:“不教你做包子了,钱总得给我吧。” “什么钱?” “说好的一刻钟十两,我白白等你等了那么久才来,时间就是金钱,那不得补偿给我啊?” “……”想得倒美。 不过,他心中忽然有了算计:“那还能赖你不成,只不过我现在没那么多余钱,你明日再来,我可是这开国侯府世子霍宵,差你这点钱?明日你给门房说你去水溪院找世子领钱,我提前给他们打好招呼。” “你?”丁庖乐了,也不顾屁股疼,围着霍昀来回打转,“就你还是霍宵世子呢。” 霍昀反驳:“我怎么就不能是了?” 丁庖滔滔不绝夸个不停:“人霍宵世子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博古通今、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博文强识……” “心慈好善、正直无私、菩萨心肠、忠肝义胆、谦恭仁厚、貌比潘安,你,你哪一点比得上,所以你一定不是霍宵世子,你一定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霍昀!” 哈哈哈,他可真是太机智了,仅凭这人的几言几语就拆穿了他的真实身份。 不愧是他丁庖丁大厨。 “呵呵,”霍昀冷笑,“把他给我拉去官府吧,看他不太顺眼。” 第 20 章 威严庄重的开国侯府内传出炊烟,一头是来自主膳房,另一处是离主膳房不远的一个小膳房。 霍六拿着把棕扇对着灶门猛扇,扇得感觉自己手都快断了,那火苗也仍是那么小,半点不愿变大。 “爷,您还没包好吗?” “快了快了。”霍昀手忙脚乱,刚剁好肉馅和猪肘,眼下又忙打个鸡蛋,搅散后倒入肉馅里搅拌均匀,让肉质更加鲜嫩。 接下来就是放各种调料,什么花椒、兰香、调味盐,他把握不住用量,胡乱放了一通,这才拿出醒发的面团准备开始包包子。 “爷,咱们为何要先烧火,而不是包子包好了放上蒸屉后才烧呢?到时候那蒸汽上来多烫手啊。” 霍昀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我哪知道,我又没做过没经验,你先过来,等会我自个儿来烧,亲力亲为才更有成就感。” 说完又转回身,哼着小曲,乐于包着自己的包子,嘴中还不忘嘟囔着:“这是给苏小姐的肘子馅,也不知道她是吃得清淡还是重口一点,算了,都做一点吧。” 等到所有包子都包好了,他又把它们一一摆放在蒸屉上,这才净了手擦干去灶前烧火。 他一下放进很多柴火把灶门塞得满满的,原是想一下多加一点肯定火势就大了,却不料那火仍然很小。 他探头去看,方一凑近,火势顿时变大,窜出的火苗迅速烧掉了额前的发。 他的头发啊。 烧焦的地方用手轻轻一捻,转眼就化成灰烬。 算了,他胡乱揩了把脸,还是先看好火吧,再悲痛也于事无补了。 直到他端上那其貌不扬的包子,霍六看着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爷,您的脸,哈哈哈,好像黑炭,还有头发,你的头发,噗。” 霍昀咬牙切齿:“很好笑是吧。” 霍六立马识趣闭嘴。 看着那盘丑得各有特色的包子,霍六虚得无从下手。 这吃了,不会死人吧? 还是他家爷早看他不顺眼,想借此对他痛下杀手? “吃啊,快吃,愣着干啥?”霍昀见他发呆,忍不住催促道。 呵呵,他能拒绝吗。 颤颤巍巍选了个卖相好一点的包子,随意咀嚼了一下,一个人在心中默默流出忏悔的眼泪。 这真的是人吃的吗? 偏他还得违心的夸赞一句:“好吃,真好吃,爷您第一次做就这般美味,往后不可限量啊。” 霍昀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那是,我是谁啊。” 好不容易拼了性命吃完一个,哪知霍昀今日分外和善,特意拉开凳子坐下,把包子盘往他身边推了推,而后双手撑脸,一脸和蔼的看着他:“爱吃就多吃点。” 杀了他吧。 他本着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原则,把包子拿在手中却不吃,同霍昀说着话:“爷,这么好吃您也尝尝自己的手艺啊。” 霍昀摇头:“今日时间太赶做得不多,只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就够了,等会吃好了你在给我父亲母亲,霍宵还有表小姐那送一份,剩下那些没蒸的肘子馅包子,差人明日蒸好了我带去学监给苏小姐。” 霍昀还不放心他:“你可别因为我做得太好吃全吃光了,记得吃好了给他们送一份过去,我这一身太脏了,我的先去沐浴了。” 究竟是谁想吃你这口味奇特的包子啊。 霍六不停在心中宽慰自己:有自信是好事,是好事,不是他家爷有毛病。 霍昀前脚刚走,后脚霍六就跑到茅厕呕吐。 好在这罪不是他一个人受,他平等的希望每个人都能接受他家爷包子的惩罚,而不单单是他一个人。 他迫不及待的给各院送去包子,送完回房,这才觉得自己心情顺畅几分。 有好戏看了。 ———— 集福院: 收到自家儿子送来的亲手做的包子时,霍父霍母起先是懵.逼的。 俩人大眼瞪小眼,问出同样的问题:真是他家儿子做的?他家儿子还会做包子?啥时候的事? 当他们打开食盒看清那包子的模样时,俩人一致肯定。 一定是他家儿子做的。 这么丑,像是他的手艺。 一向在家说一不二的李阮思开始谦让起来:“既是儿子的心意,还是侯爷先吃吧。” 在战场上英勇杀敌、骁勇善战连死都不惧的大将军,却怕起这盘包子来:“夫人素日辛苦,还是夫人先吧。” “侯爷先。” “夫人先。” “侯爷先。” “夫人先。” …… 俩人就谁先吃的问题相互推诿,最后还是李阮思被让来让去让得心烦,直接定结局:“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 霍起辽哪敢劳烦自己的妻子动手,忙应道:“我吃我吃,我吃就是了。” 主打一个快刀斩乱麻,他小小咬上一口,就感觉自己的身心像是受到敌人的重创。 “夫人,你尝尝吧,可不能辜负咱儿子的心意啊。” 断不能让他一个人知道世上竟有这么难吃的包子。 片刻后,吃过霍昀包子的两人看着对方,艰难开口:“其实还挺不错,呕~也没有那么难吃,呕~对吧,呕~” ———— 如意院那边小纯接过霍六送来的食盒,听他说是二表少爷送来的。 “小姐,二表少爷难得今日念着你。” 此处也无外人,段乐枝也懒得在装,随意往椅子上那么一靠,抖抖腿:“那是,你家小姐是谁,我看他八成是被我勾.引住了。” “……”这么说自己真的好嘛。 “快打开给我瞧瞧是啥好吃的,是鱼是肉还是啥补品。” 小纯揭开一看,都不是,是一盘太过朴实无华的丑陋包子。 段乐枝结舌:“这,是啥新品种包子?是看起来丑吃起来却极具反差的那种包子?” 她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要不然,试一个?好歹也是一份心意嘛。”她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囫囵吞下,发现难吃得她根本咽不下去,卡在了喉咙里。 招呼小纯给自己倒了几杯水猛灌后,她才终于活了过来。 她拽着小纯哭诉:“他这不是被我勾.引了,他这是要我命啊。” ———— 水溪院那头自然也是收到了包子的,霍三提着食盒正纳闷:“霍六说是二公子亲手做的,二公子还会这手艺?” 霍宵看了看那食盒,示意拿过来给自己瞧瞧,才刚打开,看到那包子的外形,他一刻也未犹豫:“错不了,这么丑,定是他做的。” “那世子打算如何处理,要留下慢慢吃吗?” 霍宵也不去看那包子,自行开了卷书,缓缓道:“也不能浪费了,丢去后院给大黄吧,看它吃不吃。” “可这好歹也是二公子的心意,就这般丢了喂狗也不太好吧。” 霍宵视线从书中移开,笑着轻轻用书敲了一下霍三的脑袋:“你若想吃就留给你吧,这东西搞不好会死人的。” 霍三不解,真有这么吓人吗?不就一个包子而已。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霍三走到后院,他看着对他摇头摆尾的大黄,又看看自己手中端的包子,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好奇,拿了一个吃了起来。 呕~ 世子说的果然不错,这东西搞不好真会闹出人命,听人劝吃饱饭啊。 他把全部包子都丢给了大黄,心想着大黄吃了应当不会出啥事吧。 哪知大黄只是上前闻了闻,委屈的叫了声,自己回自己的狗窝去了。 第 21 章 今日是个艳阳天,霍昀戴好幞头,提着食盒就出了门。 他特意卡在第一堂课放堂时才到学监,一来他能睡个好觉,二来苏荷刚下堂就能吃上香喷喷的包子,岂不乐哉? 他总不能在人家正上课时去找她,他自己不乐得学习,也不好打搅别人,让别人也学不成。 好在赶巧,苏荷的位置正好在堂内中门的外侧,霍昀扒在门口,悄声唤她:“苏小姐,苏小姐。” 见苏荷闻声回头,这才举起手中的食盒,用口型示意她:“包子,我做的,尝尝。” 高级班的氛围和霍昀那种低级班的完全不同,整堂都很安静,连念书的人也只是小声默念,毕竟这其中不乏有熬了大夜学习,现在困得趴在案上小憩的。 苏荷轻声走过来,把他带到堂后的小亭,亭中都没有人,就求近选了一个坐下。 “你快尝尝,全是肘子馅的。”他将食盒推过去,“我昨日让人尝了别的口味,可谓赞不绝口。” 苏荷看着那屉别致的包子,有些哭笑不得,但之前已经应下,她又不好再推拒。 拿上一个轻轻咬上一口,饶是她平时多讲究节约和礼节,也忍不住掏出手帕吐在上面。 这肘子肉怕是直接剁碎包在里面的,然后放在蒸笼里蒸上一会,根本就没熟。在加上这个包子口味做得极淡,包子皮也没醒发完全,还有些面疙瘩,吃起来是又生又腥,完全下不了口。 这情况比霍六吃的鲜肉馅的更糟糕,好歹那包子馅是熟了的,口味也较重没有这么腥。 “近日患了伤风,光闻着油腻的东西就反胃。”人好歹是一片好心,也总得找个好点的理由圆过去,不好太过打击。 “没有大碍吧,找大夫瞧过没有?若不然叫宫里的单太医看看,他医个头疼脑热倒很有成效。” 苏荷又不是真的病了,自然用不上看太医的地步:“已经看过了,用不着麻烦,现下只是见不得荤腥罢了。” 她看着那盘包子,又言:“辜负了霍公子美意,还是把包子收回去吧。” “好吧。”言语中有几分失落,他做得如此美味的包子苏荷竟没这口福,还是给她包的她喜爱的肘子馅的,想来苏小姐自己也很遗憾吧。 他又好心叮嘱:“苏小姐若身体不舒服万事不可勉强,若为了一个包子而让自己更难受,得不偿失啊。” 即使是再爱慕于他,那也得以自己为主啊,怎能因那包子是他亲手所做,而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呢。 苏荷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为了一个难以下咽的包子造成身体不适是不值当的,霍公子说得对,若他下次再送来,她应当直当拒绝。 每堂课休息的时间也不长,仅有一刻钟的时间,钟鼓亭钟响时,苏荷就起身告辞离开。 霍昀又重新理了理自己的幞头,提起食盒,慢慢悠悠往正义堂去了。 说真的,若不是他额前的头发被烧掉不少,他才不想戴这玩意呢,忒不自在。 随手抓了一个自己做的包子,大大咬上一口。 “呕~怎么这么难吃。” 他不信邪,这不有两种口味嘛,一定是口味的问题,又抓起一个,又是大咬一口。 “呕~” ———— 到正义堂时周学录正在授课,霍昀猫着身子慢慢往里挪,坐最后一排的好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吴楚翊见他手里拿着东西,便问: “你带的什么好吃的?” 虽才用过早膳不久,但学习(听学录催眠)是一件很费力费脑的事,现在又见着食物,那更觉得饿了。 “这个?”霍昀正愁怎么处理这些包子,见有人送上门来帮忙,十分干脆的将整个食盒都递过去:“包子,特意给你带的。” “真的吗,霍同窗你人真好。”他受宠若惊,迫不及待的打开盖子,表情瞬间凝固。 怎么突然感觉就不那么饿了。 “愣着干啥,我好心给你带你还嫌弃啊。” “不嫌弃不嫌弃。”万不能因为一个包子和抱的大腿生疏了。 周学录在上头夸夸其谈,吴楚翊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这包子难吃的让他反应都慢了半拍:“呸,这谁做的包子真难吃。” 周学录也不在讲课,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他怕得赶紧低下头,等重新传来周学录授课的声音,他这才敢小心抬起头来。 这一抬就直接撞上霍昀的脸,只见他面色铁青,简直比周学录刚才的表情更可怖几分。 “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霍昀微笑:“没事,突然就想看看你。” “我,我我我没有断袖之癖的啊,我爹还等着抱孙子孙女呢,你看我也没有用,我会被打死的。” 呵呵,我断你个大头鬼。 ———— “咕咕~”睡觉睡到一半,伴随一阵声响,紧接着传来痛感,肚子痛得睡不下去。 霍昀 又猫着身子去了茅房,只觉身心舒畅,浑身都轻了大半。 不料过于轻敌,不过片刻,那痛感卷地重来,横冲直撞,再去茅房时坑位已满,大危大危。 “霍同窗,真巧。”吴楚翊瑟缩个身子,艰难同霍昀打招呼。 那厮明明都痛得皱眉了,还在问:“你也是上茅房吗,真巧。” 废话,要不然我来这是干嘛的。 “你也没占到坑位吗,真巧。” “……没话说你可以不说。” 他肚子疼得蹲在地上缓解:“不是说难受的时候说点别的能分散注意力吗,为何我还这样难受。” “……”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二人赶紧上前侯着,把出来正对两张人脸的人骇了一大跳。 两人挤兑着对方,谁也不让谁:“我先,我先到的。” “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排在这的。” “我先到。” “我先排的。” …… 二人一番龙争虎斗,谁也不肯让谁。 霍昀本就从过军又会武,疼痛难忍,也不打算放水了,正打算挤开吴楚翊就往里窜,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个人来,顷刻就钻进去锁了门,还不忘道声谢:“承让,承让了。” “……” “……” 你大爷的。 ———— 俩人跑了一上午的茅厕,吴楚翊捂着肚子人都虚脱了:“这包子吃起来不怎么样,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挺厉害的。霍同窗,不知是哪位高人做的?” “我做的,怎么了。” “自是夸你,此种通肠顺便的东西,世间罕见,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若将此发扬光大,必为通便不利之人带来福祉啊。” 任何拍马屁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 霍昀突然一拍脑瓜:“遭了,苏小姐也吃了,虽然吐了出来,多少也吃进一点,也不知她怎样了。” 吴楚翊可怜巴巴:“你不是说特意带给我的吗,到头来东西不是我的,罪却是我受的。” 终于捱到中午散学,霍昀就想去找苏荷。 吴楚翊抱个大竹马出来,那竹马比寻常的大数倍,足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高。 “快走快走,我要让苏同窗瞧瞧我的手艺。”这可是他熬了两个大夜做出来的,手都被刻刀划伤了,此作品必能让人满意。 “……”你这哪突然冒出来的。 一路引来不少人围观,很多人看着那大竹马议论纷纷。 吴楚翊心中感动,爹啊,儿出息了,受人瞩目了,光荣耀祖指日可待啊。 ———— 霍昀很庆幸苏荷无事。 他也没脸说出口他吃了自己的包子闹了肚子,遂转了话题:“苏小姐,找你也没旁的事,主要是他找你。” 不是你自己也想来看看苏同窗有没有不舒服吗,算啦算啦,我还得给苏同窗看我的大竹马呢。 吴楚翊凑上前,掩盖不住的兴奋:“苏同窗,你快看,我做的,怎么样,我厉不厉害,做这么大呢。” “这是,铁紫檀吗?” 她也只是曾在庆国大典上见过,这木极为名贵,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数量很少,乃可遇不可求,即使有钱也难以买到。 但是现在却有人拿此等名贵的木头做个大竹马,苏荷一时也有些拿不准。 “啊?我也不清楚,在府中库房随便拿的一块,不过是块木头罢了,我家还是买得起的。”他倒一脸无所谓,只吵着让苏荷看他的大竹马。 他两手用力一抡竹马的手柄: “苏同窗你看,它这么大一定能飞得更高。” 嘭的一声,那竹马太重根本飞不起来,回转了一圈,结结实实砸在了吴楚翊额头。 与此同时,吴府库房内,吴宏磊仰天长啸:“我的木头呢,我的铁紫檀呢!谁,是谁偷了我的铁紫檀!” 曾在庆国大典上见过铁紫檀且认出吴楚翊把此等名贵之物白白糟蹋的人,都摇头表示,谁特么经得起这般糟蹋,就是给他们一点边角料,他们都会将此当传家宝一样供起来。 这一传十,十传百,此事就这么传开了。 当吴楚翊当天散学回府,亲切的爹啊娘啊的唤时,吴宏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木棍,二话不说跑上前就是一顿打:“败家子,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我的铁紫檀,我的铁紫檀啊。” 呵呵,爹爹的木棍也变大了,从小木棍变成超级大木棍了呢,吴楚翊一边逃窜一边感慨。 第 22 章 与此同时,上京中还有一桩饭后乐谈。 故事的主人公乃是这开国侯府的二公子——霍昀。此人名动上京,几乎家喻户晓,此番出名的事迹又是一大丑事。 “故事的源头还要从昨日说起,”说书先生重重拍下惊堂木,拿捏着腔调,“话说昨日这丁庖丁大厨被请去开国侯府做包子,不料初来上京,低估了霍二公子凶名,白白耽搁了时间不说,还被扫地出门。” 台下就有人问:“这丁庖是何人啊。” 说书先生激动的又拍惊堂木:“哎,这位客观问的好啊。说起这丁庖,此人与那庖丁祖上沾亲,宰牲剔肉颇是好手,做得一手好肉馅,包的包子那叫一个绝啊。丁大厨在外地小有名气,近日刚来上京打算在此营生,不料开张不久就有霍府的小厮请他去府上教人做包子。” “起先他还不知所教何人,因是初来上京,也没认出那混世大魔王来,哪知这辛辛苦苦教了半天,钱没捞着,反倒失了祖传单方,全让那小子学了去,利用完就将人丢在了大街上。” “诸位想一想啊,一个以卖包子为生的人,这单方对他们有多重要,那是近乎命根子的存在,霍昀此举,意味着什么?” 台下立马就有人仗义执言:“这霍昀真不是个东西,竟如此欺负人,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本就比不得他们的身份地位,如今却要被如此糟践。” 这一番话如引火线,煽动起广大群众的情绪,一时间霍昀的话题又被炒热。 满屋子的人,竟没人出来质疑一句,这霍昀好歹是侯府公子,有必要去贪图那一张对他并不紧要的单方? 当事情被稍添油加醋的修改,有的人已经不去在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这其中真没有一个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吗?但事情真相如何与他们何干,如此“趣事”不混在其中参与一把岂不可惜? ———— 主人工霍昀悠哉躺在太师椅上,惬意的晃悠着双脚,听霍六汇报他的恶行。 他枕着双臂,陡然起身:“就没啦?你说这偌大的上京怎么这么多傻子,别人说啥就信啥,一点主见也没有。” 他又问:“那丁庖底细查清了吧?” “都查清楚了。此人是个行骗的惯犯,在一个地方不会逗留太久,过一段时间便会换个地方继续行骗。”霍六将手中信纸递给霍昀,“这是各地传来的诉状书,上面写满了他行骗的罪责,他倒是会编,三十六行行行做了个遍。” 什么屠夫啊,郎中啊,多金员外啊,总之,出门在外,他的身份完全自给自足。 “……还真有人信。”看着那厚厚一踏纸,霍昀无语凝噎,此人骗术漏洞百出,怎那么多人上赶着信呢。 他又吩咐霍六将此事报给大理寺受理,又让他将事情原委散布出去,也不知这事到最后又会成为何种结果,言论是否又会偏向对他不利的一方呢。 早在他刚回上京时,京中传他打架伤人、传他入室偷窃,传他大字不识几个,笑他酒囊饭袋……他好像百口莫辩,毕竟也确有其事。 伤人者,如钱征之流,他动手以示惩戒,不知凡几。 偷窃一事,是他见一对落魄母子祖传之物被抢,答应为其寻回,当时见那抢东西的公子哥几日不出府,就悄悄潜入其府邸,不料暴露行踪,被反咬一口偷窃。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事发生在他九岁那年,他还为此失落寒心整整两日。原因是那本为“受害者”的母子,最后将一切罪责都推给了他,原来那所谓祖传之物本就是那公子哥所属,只是无意落下,被那母子捡去,心生贪恋不肯归还,最后遇到他这样一个听人一面之言就热情澎湃行侠仗义的蠢货。 ———— 春东正给自家小姐卸妆发,想起今日京中热谈,免不了不平几句:“亏小姐这般信任那霍二公子,这才多久,又干出那档子事。” “霍公子?可是发生了何事?” 春东知自家小姐消息比大多数人迟延一些,她主动提起此事就是想试探苏荷知不知情,若苏荷还未知晓,她告知于她,让她自己心里有个底,不要被人诓骗。 她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阐述一遍。 她原以为自家小姐听了会失落,哪知她却是摇摇头,笑起来,还替那人说好话:“霍公子不是那般人。” “小姐,你还替她说话呢。” 苏荷将脸转过来,难见的严肃,一脸复杂:“春东,你没吃过他做的包子你不知道,那包子……”她不好说的太过直白,讲求一个点到为止,“这样的包子断不可能是他们口中所说他偷师成功后翻脸不认人。” “再有,他既偷师成功再要那单方又有何用?退一步讲,作为一个侯府公子,一张名不见经传的包子单方,对他是有何紧要之处?事情既尚有疑点,又怎可擅下定论。” 在加上她同霍昀有过相处,又是朋友,她不相信他是这种人。眼下也只能明日午时时间宽泛,在一问究竟。 ———— 一片落叶随着一阵暖风而落,掉到一位少年脚旁。 那少年对面坐着一名少女,夏日的光映射在她的脸上,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明媚。 霍昀道: “事情就是这样。” 这亭中只他与苏荷二人,若换做寻常,吴楚翊指定要一同跟来。而今他因铁紫檀一事被他父亲要求闭门思过,也不知要几日才能被放出门来。 霍昀又将那叠诉告丁庖罪状的状纸递给苏荷:“你看,这些都是他的诉状。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何这么多人被他蒙骗,我粗略翻看了几张,发现很多人都存着天上掉馅饼的心态,你是没见过那神棍忽悠人的场景,那真的一看就很假啊。” 苏荷仔细翻看那些诉状纸,看了好一会儿才同霍昀说:“有人被蝇头小利蒙蔽,最终却付出更多代价,这确有不妥,但最可恨的当是那行骗之人,不应本末倒置,颠倒对象。人有时候本就是个矛盾体,对于一些人来说,因为身陷沼泽看不见光亮,就会麻痹感知,只要有一点希望都是愿尝试的,哪怕他们心中亦有怀疑,哪怕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冒很大的风险。而行骗之人广为撒网,骗术甚至说不上高明,这误打误撞下总会遇见这样的人。” 她抽出其中一张诉纸递给霍昀:“你看这个。” 此张诉状的当事人来自一位失去女儿的母亲。状上阐述其女一年前因被人造谣清白,多次否认自证,效果甚微甚至愈演愈烈,最后承受不住跳河自尽了。 这位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后遇丁庖,自称自己已修成仙道,哄骗她说能让她见到自己的女儿。 状纸上所写她被骗的钱财不多,但却已经让她食不果腹。 可神奇的是,这位母亲的诉求同其他人不同,她不是想让丁庖得到制裁,而是恳求放了他。 她在最后是这般说的:自我遇见丁大师,我按其所说衷心去做,满心虔诚日日祷告,终感动上苍,让从不入我梦境的女儿日日来我梦中,可如今,我心爱的女儿又离我而去,就如一年前一样又一次抛下了我。老妇在此恳求放过丁大师,让我在见见我的女儿吧。 苏荷感慨:“这位母亲心甘情愿被骗,说到底也不过舐犊情深,是个渴望再见自己孩子一面的可怜失独妇人罢了。” 苏荷又抽出一张诉纸递给身旁之人:“你在看这个。” 这是一纸联名诉状,当事人为五名女子,但皆没有署名。 这五名女子自述她们五人本来自五湖四海互不相识,最后却因为一群恶心的男人而互帮互助,成为家人般的存在。 诉纸上还能清晰感受到她们的后怕:那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村里没本事娶不上媳妇的男人们将目光放在落单的姑娘身上,我们不明白,明明我们并无恩怨素不相识,为何一定要不辞万里把我们掳走,不仅强行娶了我们,还恶心的逼迫我们为其生娃,让我们生理心理都觉得屈辱。 而当初丁庖偶然经过那个村子发现真相,答应这五位姑娘给他满意的银两就带着她们离开。 而那几个姑娘眼见有了希望立马信了,立马想办法凑够了银子,却不料临走前被发现行踪,而这泄密之人正是丁庖,此人两边诓骗,吃尽红利。最后五人被捉回去遭了好一顿毒打。 不过值得庆幸的事,她们现在已经逃离魔爪,开始了新的生活。写这纸诉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那些坏男人得到应有惩罚,让其他姑娘不在步她们的后尘。但事情没落实下来之前,她们不敢自暴身份。 苏荷轻叹: “饶是这世道再是开放,对女子也仍是苛求的。男子寻欢作乐、三妻四妾是为平常,女子稍有不慎就得身败名裂、以命相搏。最可恨的是,女子的名声清誉被人毫无代价随意的编排几句,往后竟就成了她们可笑的污点,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当她们以为自己多解释几句甚至拿出证据就能自证清白时,她们又想错了,她们被困在自证的循环里,就如那位跳河的姑娘,最后承受不住压力,选择自尽。还有那五位姑娘,本是那些想泄欲男人的过错,最后受苦的凭何就得是她们?就因为她们是女子,就得多吃些苦头?” 她越说越气不过,丝毫不顾及霍昀这个男子在身旁说这话是否会有何不妥,若他真是在意,觉得自己说得不对的话,那这个朋友不做也罢,至此分道扬镳。 第 23 章 霍昀少见那少女情绪激动,他所见的苏荷都是温和守礼的,即使是之前面对何佟的污言浊语,她也仍是镇静待之。 如今这般,倒让他觉得更鲜活一些。 他赞同苏荷的话,也知她身为女子,这其中不易,她比自己更能感同身受。 “只有无能无心之人,才觉得这是女子应该承受的。”他双手环胸,“我原以为这丁庖只是骗人钱财,如今一看这比骗人钱财更加可恨可憎,合该多给他点教训。” 等霍昀回府的时候,丁庖已经被抓。 “他也真是胆大,如此败坏爷您的名声还敢呆在上京,听说大理寺的人去抓他的时候,他还大摇大摆、逍遥快活的喝花酒呢。” 霍昀勾嘴冷哼:“骗了这么多人还有闲心去喝花酒,哪有那么好的事。小六子,你去牢中使些银子,让那狱卒务必好好照看他一番。” “好嘞。” 很快,丁庖因行骗被抓的事又传遍上京,大理寺贴出告示,将他的罪状罗列清楚,顺道还了霍昀一个清白, 只是坊间好像并不买账,有人质疑,说这霍昀是侯府公子,官官相护,事实指不定是怎样的。 还有人言,就算这丁庖真是骗子又如何,反正那霍昀也不是啥好人,并不无辜。 现在正是国学监散学的时间,苏荷坐在马车里,本是好奇今日街旁为何如此吵闹,才掀开车帘,就听见有几人刺耳尖锐的批判霍昀,她立即为朋友抱不平:“若真觉得官府处事不公,那便拿出实证来,而不是只会在这乱嚼舌根。” 末了,放下车帘不在管外界的声音,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落在后侧的霍六听见那耳熟的声音,碰一下身旁人的胳膊:“爷,刚那是苏小姐吗?她这是在为您说话吧,没想到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维护您,看来仍是对您情深如海啊。”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见到这二人,吓得在人群中惊叫一句,群众迅速四下散去。 ……他们又不会吃人。 霍昀来到那告示旁,边看边道:“苏小姐只是看起来柔弱,其实非常坚毅又有主见,当然,你家公子我那也是威武神勇、英俊潇洒,要不然她能看上我?她怎么不看上别人呢?”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看把你那嘴角翘的。 霍六不搭他的话,后见霍昀盯着这告示端看许久,好奇一问:“爷,这上面的字您认得全吗?”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单纯好奇,并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霍昀诡笑:“你猜。” 猜我打不打你,呵呵。 ———— 俩人没有急着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大理寺大牢。 霍六来接霍昀的时候说,那丁庖从昨天至今日被欺负的狠了,现在承受不住,一直吵着说要见他一面,估计是想向他求饶吧。 他背着一双手,轻松自在如回自己家中,见了丁庖,居高临下的看他:“听说你想见我?” 那丁庖现在已经浑身是伤,整个人摊在地上,动弹都很费力。 眼下见了霍昀,他费力爬行过去想拉住他的脚,却被他嫌弃的避开。 “二公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霍六见他抬起的脸此刻鼻青脸肿,之前那双精明的眼睛被挤成一条细缝,看起来十分滑稽,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 “咳,”霍昀刮刮鼻头,“你还是先把脸埋下去吧。” 害他也差点笑出声来破功。 丁庖在心中狠狠抹了一把心酸泪,完了,这侯府公子怕是厌他到看见他这张脸就烦的地步了。 他听话的将头低下去:“二公子,我本意不是想坑你呀,您贵为……” 霍昀伸手打断他:“停,拍马屁就不用了,我自是知道我满身长处夸也夸不完。” “……”我只是单纯想卖个惨,谁说要夸你了,就你那样,能夸出个啥,也不怕给祖上积了阴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将头埋得更低,“我只是想说造谣公子的事非我本意,是那日我被撵出侯府……” 霍昀不耐烦起来:“你想坑骗我,我已仁慈没报官追究,只是撵你出去,还是我的不对咯?”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啊! 他又诚惶诚恐:“不敢怪罪不敢怪罪,我只是想说当日我被赶出府后,在街上遇见一个人,他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告诉他我在侯府内发生了何事,我想着白得一笔银子,这血赚啊,就告诉了他,我哪知道他竟是那净云瓦舍的说书人,居心叵测,竟添油加醋一通败坏公子的名声,这非我本意啊,公子明鉴。” 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让他完整说出一句话了。 霍昀吹吹自己额前的碎发,脱口就言:“那我就鉴一鉴吧。” 目光往丁庖身上随意瞟了几眼,见下方之人匍匐在地,身体微微发颤,就下了结论:“鉴好了,确实挺贱的。” “……”这厮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哈哈哈~哈哈哈~”旁侧的牢房有人大笑出声。 霍昀寻声望去,见是个三、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此刻见他看过来,立即漏出一个谄媚油腻的笑。而当目光触及丁庖时,他又握紧拳头,做出一个挥拳的姿势面露威胁。 丁庖立马怂的缩作一团。 霍昀问:“这是?” 那狱卒就道:“这骗子不是昨日还未到午时就抓住了嘛,谁知到了牢里还不安分。那边那个是个死刑犯,昨日这骗子关在他的旁边,把那死囚一顿忽悠,说他上面有关系,能把他从牢里捞出去,一下就把那死囚的棺材本都骗光了。” 而昨日霍六来牢中叮嘱一番,这死囚得知真相,当即破口大骂,恨不得用眼睛就瞪死丁庖。 霍昀被逗乐:“你倒是到哪都忘不了你吃饭的手艺。” 丁庖哆哆嗦嗦:“我,我也是一时手痒,一时手痒。” 霍昀仍笑:“我看那边那位也挺手痒,若不然也让他试试手艺?” 那死囚一听这话,精神的坐起身,死死盯着丁庖。 这死囚乃是杀了好几人的重犯,让他展示,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丁庖心中一紧,直接昏死过去。 ———— 霍昀倒没把那净云瓦舍的事放在心上,倒是霍六很是在意,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次日去学监,苏荷又来找他。 她将几张宣纸递给他,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那净云瓦舍近来说书热门的话题。 全是与他有关。 “最初听这事就觉得奇怪,这上京这么大,怎么才一日功夫就基本传得人尽皆知,前日来找你后,我回府让春东去查,看这京中有没有传播途径很广的地方在散布此事,昨日回府,就收到了这个。” 霍昀向她道谢,想不到她竟关心他到了如此地步,果真待他深情厚谊。 他正色:“苏小姐,其实我们只是朋友。” 断不必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的精力,耽误了自己啊。 “若不然我们是什么?”苏荷满腹疑团,“难不成你之前未把我当朋友看待?” “当然不是,不,我是说我一直只是把你当朋友看待。” 苏荷点头轻笑:“嗯,我知道的,我也一直拿你当朋友看待。” 霍昀便不知说什么了,毕竟人女孩子家脸皮薄,说也拿你当朋友看待,他也不好意思再直白捅开这层关系纸。 ———— 这净云瓦舍在京中开了好几个分店,霍昀选了最近的一个,才刚散学,就找上了门。 “你们这的说书先生是谁,给我叫出来,我有事与他说。” 店中负责打杂的伙计一见是他,吓得呆傻在原地,直到霍昀见他不动又唤了几声,他才飞奔的跑去禀告。 寻常人本就有些骇他,更何况他们瓦舍还多次拿他当做热门话题谈论呢。 今日赶巧,这个时间点还留在瓦舍的正是多次发扬霍昀事迹的郭先生。他原本还清闲的喝着茶,眉欢眼笑的望着瓦舍这几日的进账。 这霍昀,真是个摇钱树啊。 那打杂的伙计把苦主找上门来的事告诉他时,他僵在原地,手上的茶具掉下去摔了个稀碎。 完了完了,这摇钱树成精上门算账来了。 半刻钟后,净云瓦舍某厢房。 “二公子,这都是误会啊,我我我。” 霍昀鹦鹉学舌:“我我我,我什么啊。” 郭先生那个悔啊,早知他就早点金盆洗手,何至于今日啊。 “妄议公子之事,小的也非故意为之,请公子恕罪,请公子恕罪啊。” “不是故意为之?”霍昀发笑,将苏荷给他的几张宣纸展开给他看,“你还真太不是故意了,不故意到每次说书用完明里暗里提我一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 “你叫郭鼎是吧,这净云瓦舍其实就是你开的吧,还有那几家分店,也是你的吧。” 见他应下,霍昀对他摊开手掌,显然是在暗示着什么。 郭鼎以为他是说了这么多话加上又气在头上,现在正是口渴,故小心陪笑着给他沏了杯茶,关怀备至的送到他的手中。 “?”谁要这玩意儿了。 他故意提高音量,做作道:“呀,怎么有银子掉到我手上了,谁掉的呀,真是太不小心了。” 第 24 章 郭鼎就是再迟钝,哪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好歹也是侯府公子,怎么行事做派跟个强盗似的。 “哈哈哈~这些都是孝敬您的,您数数您数数。”他自腰间取下自己的钱袋,点头哈腰递给面前之人,只求他放自己一码。 因开国侯率大军击退陈国,还未班师回朝时就广受关注,他也是因此机遇在瓦舍讨论过一次霍昀,却不想竟让他快要歇业的瓦舍起死回生。 他还记得当时他还在心中感慨,好在这世道还是缺心眼的人多,专爱听人谈道旁人的不好,才不至于让他关门大吉,反而是枯木逢春。 经过他多日说书,瓦舍观者云集,霍昀还未回京,就靠自己的努力将他的恶名打响,名噪上京。 他也曾怕过,这霍昀好歹是个权贵,若回京后查清源头,以此找他算账,那可如何是好,为此他还特意在家装病好几日。 没想到霍昀本人好似并不在乎,他财迷心窍,尝过其中甜头,便更乐于收集他的各种八卦黑料,他当然也知道其中真假参半,但那又如何。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多亏霍昀,让他在这上京中开了好几家分店,买了好几进上好的庭院。 当然,也再次感谢那些缺心眼的听众。 霍昀那边估量着银子的数量,拿在手中觉得没甚重量,就知道是郭鼎出手不够大方,他愤懑:“这么点银子你打发谁呢,你靠我开店买房,你就拿这么点忽悠我。” 郭鼎吓得战战兢兢:“那,二公子想要多少?” 某人张开五个手指:“不多,也就这个数。” 郭鼎爽快的掏出五百两银票给他。 ……这么干脆,早知道就多要点了。 他也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喜滋滋对着银票哈了几口气,内心狂喜。 发了发了,他也终于懂得霍宵那种坑人钱财的快感。 清咳一声,又装出一副正经模样:“是你自己非要给我的啊,看在银子的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从今以后你这凌云瓦舍就专讲我如何潇洒帅气,如何武功盖世,如何……算了,暂且就这般夸吧。对了,到时候赚得盆满本(钵)满时,可不要忘了同我分成。” 以往他竟不知道这小小瓦舍,竟能靠他挣如此多的银两,那要是日日夸他赞他,那得有多少银子,完全不用愁了啊。 而且还能挽救他的名声,简直一箭双雕啊,他这主意当真机智。 郭鼎汗颜,虽说这霍昀之事有他夸大和添油加醋的成份,但说他识字不多真是不冤枉他。 认字都只认半边。 以后就只夸他,这能行吗。 行不行这倒不是霍昀该考虑的问题,反正钱已到手,他已经美滋滋拿着银子回府去了。 才至府门,就见霍六在门口来回打转。 霍昀忍不住捂紧自己的钱袋和银票,这小子不会得了什么风声,故意等在这大门想同他分赃吧。 他的笑脸跨了下去。 霍六瞧见他:“爷,您回来啦,今日怎么晚了一些。” “去办点事。”他将苏荷给的宣纸又递给霍六,这厮极有可能是在试探他,然后想分摊他的银子。 看他装到什么时候。 果然霍六一见那纸上的内容,面上的表情都变得不自然,他拿着那几张宣纸,问:“爷是去净云瓦舍了?” “是。”还给他装呢,霍昀不悦,脸都阴沉几分,“你自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比如你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能想分我银子呢,还特意心急的跑到大门口来侯着。 霍六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我能做什么啊,哈哈哈~” “你想做什么我自是清楚,别怪我没提醒你。” 休想打我银子的主意。 霍六本就心里有鬼,从昨日起就备受煎熬,现在又被质问,又见霍昀面带愠色,一下全招了。 “我错了我错了爷。” “错哪了?”他得让他明白打他银子的主意不是个好主意。 “我不该说爷丑陋不堪,不该说爷凶恶至极,不该说爷残暴不仁手撕敌军,都是我的错,爷啊,我对不起你。” 所以他不是打算分他的银子? 等等,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他暴怒:“我让你瞎编,我让你瞎编,我丑陋不堪是吧,我凶恶至极是吧,我残暴不仁是吧,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凶恶什么是残暴。” 怪不得昨日他白般劝诫他,说那丁庖说的事肯定是假的。 一刻钟后。 “今日你若不把这些恭桶都刷干净了就不准睡觉。” 霍六拼命捏紧鼻子,开口就想求饶:“爷……” “打住,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用。哎呀,谁让我凶恶至极又残暴不仁,惩罚你也是应该的嘛。” 霍六一边嫌弃的刷着恭桶,另一边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我那也是气不过别人说你的不好,这才反驳的。” 虽然最后他丧尽天良,见财眼开,几两银子就被凌云瓦舍说书的给收买了。 “这就是你反驳的结果?” “那,那别人说你是靠家中庇佑,所以才挣得一份军功的小白脸你不气啊。” “气啊。”霍昀反问,“所以这就是你说我丑陋不堪的理由?” “我那不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嘛。他们总是议论爷的不好,我寻思着我若说爷凶暴残忍把他们全都骇住,那自然就不在敢说什么、在传什么,我哪知道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霍昀干笑:“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霍六回身,那刷恭桶的刷子被抬起,几滴不可名状的东西不小心溅到旁侧人的身上。 罪魁祸首未有发觉,还在那邀功:“倒也不用,只是别再让我刷着恭桶就行。” 打眼去看,一列下去还有十几二十几个等着他刷呢。 霍昀被那恶心的东西沾上,整个人都快炸了,警告好被罚的人好好刷恭桶后,就想快点赶回去沐浴更衣。 出了厕房,还没走几步,就遇见府中的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同他见礼:“二公子。” 霍昀点个头就快步离开,像是有什么急事。 其中一个小厮问身边的同伴:“你有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你也闻到了?” 刚问话的小厮点头:“像是二公子身上传来的。” 霍六那头见霍昀真的丢下他就走了,心有不甘,朝着厕房外大喊:“爷,恭桶还没刷完呢。” 还有这么多,他得刷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离厕房不远的两个小厮自然也听见了,当下又开始议论:“莫非二公子真有那种癖好?” 另一个小厮一头雾水:“哪种癖好?” “你没听过吗,那可是二公子身边的贴身小厮,霍六亲口同我们讲的。”说话的小厮为免多生事端,贴耳在另一个小厮耳旁小声说:“这霍六说这二公子啊,有个怪癖,就是喜欢给人通茅厕,你刚才没听见霍六叫嘛,估计二公子刚才正在厕房刷恭桶呢,要不然他堂堂一个侯府公子哥,身上会有那种味吗,还那么重。” “哦~”听话的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二公子大肆收集我们的恭桶,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过想来倒是挺难为情,咱们就一普通奴仆,竟让二公子亲自为我们刷恭桶,我日后见了二公子,一定对他更加恭敬,毕竟哪家王家贵族的公子哥会为我们刷恭桶呀。” “谁说不是呢。”接话的小厮又提醒,“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抹得开脸面的事,我们心中有数就好,切不可告诉旁人,让二公子落了面子。” 随后第二天,开国侯府出现一怪象:不管是丫鬟还是奴仆,只要相互打了照面,都会停下脚步,凑在一堆八卦着什么。 “哎,你听说了吗,二公子昨日给我们刷恭桶了。” “早就听说了,我还听说昨日为了给我们刷恭桶,身上还全是味呢。” “是吗,早就听说二公子有替人通茅房的癖好,没想到连刷恭桶的事也干。” “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 ———— 霍昀白得一笔银子,离不开苏荷给他的线索。 他这人讲究知恩图报,便打算买一份礼物送给她。 只是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送什么给她为好,就打算午时请她去膳雅楼吃饭,在给她多点两只大肘子。 “霍公子此次休沐还去安养坊吗?” 安养坊现在已经有固定教学的夫子,她们也只是有时在休沐时抽空过去。 “去,我正好无事。”他扒了几口饭,“对了,我还有事同你说。” 苏荷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大理寺那边差了人和我说,那间接害死那位跳河姑娘的几位主犯已经被捉,我特意交代,免不得他们多受几顿折磨。还有被拐的那五位姑娘,拐他们的人也顺藤摸瓜抓拿归案,过几日就会被判刑了。” 苏荷溢出笑来:“如此甚好,可恶之人得以绳之以法。” 但又仔细一想,又不免沮丧起来:“只是可惜,即便如此,那位姑娘的命也回不来了,还有那五位姑娘,或许终身都会有此阴影。” 第 25 章 霍昀未想到,这才过去一日,就又见着郭鼎。 “怎么,挣着钱来同我分红?” 郭鼎心中犯涩,分红,梦里的分红吧,店都快砸没了。 “别说了二公子,我今日开张,才刚开始夸赞您与陈国作战时多么骁勇善战,多么英勇神武,台下的听众立马不答应,说我肯定是收了你的黑心钱,要不然连你这种人都夸得下去。” 观面前之人面色不愉,又立马补充:“当然,这都是那些没眼光的人说的,我自不敢如此置喙公子。” 霍昀冷哼,你说的还少,这上京就你比别人多长了张嘴,可怕得很。 那头又开始叫苦:“我几家瓦舍都被他们乱砸一通,现在是根本讲不下去了啊。” 这生意没法做了。 他就说那些人是缺心眼子,只能听人坏话,见不得说别人好。 或许也只是见不得这侯府二公子好。 “所以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郭鼎双手作揖,朝霍昀深鞠躬:“求二公子高抬贵手,给小民一条生路吧,瓦舍我也不开了,我回去就将铺面卖了。” 他心中唏嘘,这二公子看起来是个蠢笨没心眼的,这一步行的真是高啊。他看不惯自己传播他的谬论,却并不直接了当的处置他,而是让自己传他好话,自己就让自己的瓦舍开不下去,根本用不着他在出手整治什么,在坏了他的名声。一想起今日那些听众怒不可竭的模样,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吓人的很。 还有那不嫌麻烦,跑几条街只为买臭鸡蛋的,一扔一个准,他觉得他身上都快被臭鸡蛋腌入了味。 霍昀刚想再劝劝他,怎么能不开呢,这瓦舍这么挣钱,说不定再坚持坚持,他就能拿到分红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郭鼎那头立即掏出五百两银票以表诚意:“二公子,这些就算我孝敬你的,这书我是真说不下去了。” 在这么夸他下去,自己怕是要把命都搭上,正好前段时间挣了不少银两,就此歇业回老家享天伦之乐吧。 霍昀劝人的话卡在嘴中,满意的接过银票,乐呵呵:“我也觉得关了比较好,先生年岁已高,省得劳累。” 发了发了,更发了。 郭鼎见他笑得一脸深意,更加确定心中猜想,这二公子铁定是换着法想让他关门大吉,那他倒不如自己识趣一些,主动提出,免得日后又被找麻烦。 送走财神爷,霍昀又去水溪院找霍宵。 原是答应过两日就将那驱蚊膏做好,这都几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去催他他还来脾气了。 他就说他的好脾气是装的吧,旁人还不信。 霍昀将驱蚊膏拿在手上。这驱蚊膏用一个十分精致小巧的盒子装着,他打开闻了闻,有股很淡很好闻的香味。 他把玩着盒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书案上,霍宵想劝都来不及。 等他坐定,霍宵的声音才悠悠传来:“案上有墨水,还未来得及处理。”他示意霍昀看自己的衣裳。 霍昀腾一下弹坐起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这才做不久的新衣呢。 霍宵气定神闲:“是你自己太心急,怪不了我。” 霍昀今日又挣了五百两,心情好,也懒得和他辩,把那驱虫膏凑到他跟前:“今日这膏怎么是香的,以前不是挺刺鼻的,你是不是随便拿了什么香料膏来糊弄我,或者是,你给我下毒了。” 这脑洞…… “姑娘家不都喜欢香一些的东西,我将原来的配方改良了一下,加入一些花汁和香料,虽效用比不过从前,但这里是上京,蚊虫没那么毒,倒也够用。” 霍昀腹诽,听听,这装的多贴心啊。 他又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送给姑娘家。” “猜的。” “怎么猜的。” “你刚才亲口说的。” “你明明是在我说出口前就知道了。” “那就是我猜的。” “怎么猜的。” “你亲口说的。” “你……”给我来绕口令,玩我是吧。 他气得踹了书案一脚,案用料坚硬,可疼死他了,最终在霍宵的“嘲笑”下逃离现场。 ———— 原以为吴楚翊还会被关个好几天,却不想休沐日就被放了出来。 主要是他和他爹说,他与霍昀等人约好了,休沐日要去安养坊做义工。 “我都同他们约好了,若不去岂不是得罪了他们?一个是尚书千金,一个是侯府公子,我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吴宏磊一想也对,又打了他一顿出气这才放他出门。 他看放他出门是假,想打他才是真吧。 他候在霍府门前,霍昀才踏出府门,他就扑过来。 “霍同窗,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先卖惨求一波同情总是没错的。 霍昀无情的一把将他推开:“少来。” 吴楚翊的热情是浇灭不了的:“霍同窗是要去安养坊吧,我可是特意过来想同你一起去的。” 他老爹虽同意他出门,可没收了他的银子,出门也不准他乘马车。 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抱住霍昀这条大腿,让他老爹刮目相看。 今日的安养坊很热闹,才进‘陋室’,就见小孩们都围着一个年轻男子,哥哥哥哥的叫不停,对他是喜欢极了。 霍昀原以为自己进门会是一群孩子来簇拥欢迎他的盛况,却不想上次还夸他好人叫他师父的人,如今全都围着另一人打转,连他进门也没有反应。 他跨进门的笑僵在脸上。 “苏同窗。”吴楚翊见苏荷背对着他们,当下心花怒放就去拍她的肩膀招呼她。 却不想那肖似苏荷背影的人转过身,见是个陌生男子,尖叫一声,一拳就朝他脸上招呼。 吴楚翊觉得自己眼冒金星,飘飘欲仙。 其他人听见动静,停下手中动作,都往那边看。 苏荷率先去看吴楚翊的情况:“吴同窗,你如何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吴楚翊笑得憨傻,摆摆头:“我没事苏同窗,你人真好,第一个关心我。” 苏荷见他无碍,又转身同那打人的女子道:“冯小姐误会了,都是自己人。” 见那人被自己打得脑子都有些犯糊涂,觉得有些理亏,冯语丹小声嘟囔:“谁跟他是自己人啊,分明是他先动手摸我。” 吴楚翊不懂这几人的爱恨情仇,还以为几人关系很好:“我只是以为是苏同窗。” 他原只是想解释,澄清误会,却不想冯语丹听了这话一点就炸:“我哪里像苏荷了!” “就是很像啊。” 冯语丹呸他一口:“我真后悔我刚才没打死你。” “好了,”有人出面打断她的话,“既是误会,说清就好,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 男子对吴楚翊笑笑:“这位公子,虽是误会,但冯小姐是个姑娘家,突见陌生人拍自己,一时害怕,这才做出过激反应,双方都有不对之处,互相道个歉就算冰释前嫌吧。” 见这人温和有礼,自己原本也没生气,吴楚翊有样学样:“公子说的是,这位小姐,对不住,是我错认了人,但也不是我拍你肩膀的借口,是我之错。” 冯语丹观这人态度诚恳,也不是故意为之,虽有些拉不下脸面,却也仍道:“我也有对不住的地方,抱歉。” 苏荷见事情解决,就开始向双方介绍。 “霍公子,这位就是之前我同你说过的楚章远楚大人,还有这位,这位是冯语丹冯小姐,也是咱们国学监的学子。” 霍昀抬高下巴看着对面的男子,笑容不达眼底。 抢我的学生,可恶。 楚章远接受到他的笑,也冲他平和的点点头。他却不吃这一套,歪了头又去打量冯语丹,果然觉得她同苏荷有好几分相似。 这人又正好姓冯,那之前那些人应该就如苏荷所说,其实是冲着她去的。 苏荷又继续介绍:“这两位同样也是国学监的学子,这位是霍昀霍学子,那位是吴楚翊吴同窗。” “幸会。” 霍昀挤出两抹干笑,吴楚翊倒是一头热:“楚大人,幸会幸会。” “不必如此客套,叫我楚公子就可。” 吴楚翊又忙眉开眼笑:“楚公子。” 估摸着是拍马屁拍习惯了,又道:“楚公子,你人真好,如此随和。” 一番话逗得几人笑起来。 霍昀咬牙切齿,在他耳旁小声道:“难道我就不随和了?” “霍同窗自然也是随和的。”他拔高音量。 “……”蠢货,说这么大声干嘛,生怕别人听不见嘛。 见人就夸这是个病,哪天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呢。 他见苏荷同那楚章远相谈甚欢,自他进门开始,除了介绍他,便再也没同他讲过一句话,总有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他当即横插一脚:“苏小姐,时辰快到了,收拾一下同孩子们授课吧。楚公子,你若是闲着没事,倒不如先在一旁闲着坐一会儿。” 旁人倒没说话,那群孩子倒气不过:“楚哥哥才不是闲着没事呢,他才给我们讲了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让我们受益良多呢,楚哥哥还给我们带了好多礼物,他是个好人。” !那他就是坏人了呗。 苏荷出来打圆场:“楚大人才同他们讲了许多,等他们休息一会儿,晚点再授课吧。” 第 26 章 离霍昀坐得近的孩子,窃窃私语:“楚哥哥和苏姐姐看起来真般配,他们以后是不是要成婚的啊?” “不知道,不过楚哥哥和苏姐姐都这么温柔好看,要是以后真的成婚了那肯定很幸福,生的小宝宝肯定也一样好看。”说话的小孩再看一眼一旁怨夫状的霍昀,“还好苏姐姐不喜欢霍师父,你看他,太傻了。” ……你俩是不是以为我听不到。 霍昀瞪那几人一眼。 “不仅傻,还很凶。”有个小孩还得寸进尺,身边的人纷纷点头认同。 霍昀懒得再搭理他们。 苏小姐又没眼瞎,怎么可能瞧得上那姓楚的,她早就钟情于我,可不是那姓楚的。 他又去看不远处的苏荷,觉得她和那姓楚的就快粘在一起似的,刚已经将他们截开,现在倒好,又凑一起了。 也不知在谈些什么,值得这么开心。 他很不爽,那姓楚的平时都没人同他讲话吗,这么能讲,真是聒噪,半点没有作为一个读书人寡言少语的自觉。 “这帮孩子往日没有求学的机会,导致基础不是那么理想,但他们很是乖巧,学习上也很上进,此次楚大人能来,对他们肯定大有裨益。”苏荷边说边往那群孩子那看,其中好几个孩子现在正捧着一卷书,低着头正认真在看。 她又道:“倒也不用他们非得学成什么样,平安顺遂就可,若能在书中见到他们不曾见过的天地,能在往后对他们在识人知物上有助益,那自然是更好。” 楚章远温润而泽,抿唇轻语:“那就祝你与他们都能达成所愿。” 他露出一个浅笑,如山间清风拂面,让人动容:“前些日子我新得一本《策论观止》,你若需要,下次我带来给你。” 这《策论观止》乃是前人一位入圣超凡的文学大亨所著,现存于世的数量极为稀少,可见其珍贵。 苏荷早就听闻此书思想境界超世拔俗,一直未有机会见识,如今有人慷慨献宝,又惊又喜,忙道谢:“若楚大人方便,等你翻阅完后再借我翻看几日吧,你放心,我必视为至宝,妥善保管。” 两人便论起这《策论观止》来。 另一头的霍昀哪知苏荷看的是他身后坐的那群孩子,见她同那姓楚的谈笑风生之余还不忘眼神往他这瞟,自有自己一处自圆其说的独特见解。 他就说今日苏小姐为何对他如此冷淡,原来是故意为之,想让他为此争风吃醋呢。 这不,正小心观察他的反应呢。 吴楚翊闲得无聊,苏荷二人的谈话太高深,他听不懂,自然融不进去,他在看看冯语丹,见她怒目横眉盯着苏荷二人,算了,他又不是想不开。 也就霍昀同他臭味相投了。 他悄悄潜到霍昀身后,打算来个突然袭击,猝然从他身后大叫一声吓他一跳。 “我才不会吃醋呢。”几乎是脱口而出,甚至还大义凛然点了个头,对自己的话很是赞同。 “?”吴楚翊听得云里雾里,“吃醋?什么醋?霍同窗,你不爱吃醋吗?有些菜还是放些醋比较好,你回去可以试试,说不定就不会那么讨厌了。” 怎么好端端没被吓着,倒说起不会吃醋来,醋多好吃啊。 霍昀迷之微笑:“傻子,跟你说你也不懂,别打扰我,走走走。” “不爱吃醋就不爱吃嘛,还怨起我来了,小气。” 走就走。 霍昀独自坐在桌子上,无聊的以手指为圆心开始画圈圈。 “这个字念什么啊?”一个小男孩发问,问的是同他挨坐在一起的另一个小男孩。 被问的那个小男孩挠挠头,支支吾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个一二来。 霍昀正闲得发慌,恰又想在这群孩子面前展示,好以此赢回他们对自己的喜爱,为自己扳回一成。 主要是那姓楚的看起来太讨人厌。 他自告奋勇:“给我看看。” 小男孩有些信不过,唤一句霍师傅,包含着他无尽的怀疑。 最终却还是乖巧的将书递了过去。 “哪个字?” “这个。”小男孩用手指了一处地方。 霍昀盯着那个惷字,这春他认识,心也认识,这连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 这是干什么,闲着没事串门玩吗。 不过话已出口,他可不能让人笑话了去,瞎编吧,反正这俩人也不识得这字,糊弄糊弄就得了。 “这字不就念chūn吗。”他秉持着认字认一半的原则,说的那也是一个义正言辞。 “可这下面不是还有个心吗,如此也是念chūn吗?” 你这小孩倒是会钻牛角尖。 霍昀一脸他没见识的模样:“那婚里还有昏呢,不也读作婚?少见多怪,我好歹也念过几年书,还比不上你们才念了几天的?” 那可不见得。 两个小男孩都在对方眼中解读出相同的意思。 “霍师父好厉害。”不知何时冒出一个小女孩的头来,就卡在那俩男孩中间,对霍昀的一番话可谓是一阵钦佩。 霍昀本还有些心虚,当下一喜,如此敬慕之言,莫不是真让他给猜中了? 也是,他是谁啊,纵使不认识,那随便猜猜,也是能猜中的。 小女孩仍是崇仰他的神情,说出的话却不中听: “惷。” “什么?”霍昀见那小女孩满脸笑意的骂他蠢,有些不岔,“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会骂人了。” 小女孩莫名其妙:“我说这个字念惷怎么就是骂人了?” 霍昀无语。 所以他压根就没猜对?那刚才还对他一脸崇拜干什么,玩他呢。 他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在此处坐下去,起身拍拍屁股打算挪窝。 小女孩心急了,叫住他:“霍师父别走啊,我还有事情没请教呢。” 哼,就说他厉害吧,看吧,现在追着他请教问题呢。 这一点那姓楚的可比不上他。 他装得自己很忙:“何事?快快道来,我事务繁忙,还有其他人等着请教我呢。” “何人?” 关你何事啊,这是该你问的吗,我胡编乱造的,鬼知道是谁,能不能问点正经问题啊。 “一个,人。” “哦。” 哦什么啊,要问什么赶紧问啊,我装得很忙也很忙的。 “霍师父,怎么才能和你一样厚脸皮啊?” 她爹爹说,想成大事者,一来心志坚定,二来脸皮要够厚。 可是她看来看去,身边之人好像就霍师父脸皮最厚。刚才那满口胡话还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好厚一脸皮,真厉害。 “呵呵。” 霍昀同情起来,看把孩子逼的,学傻了吧,都开始讲胡话了,淘气。 ———— 苏荷说楚章远可能极少才会来一趟,将自己的丹青课也让给了他。 霍昀翘着腿嘀咕,他倒要看看这姓楚的能教出个啥。 他晃悠着自己的双腿,坐累了又将腿搭在桌子上,听着听着,竟险些睡过去。 等他回过神来,就只听见楚章远一句“好了,现在我们以美为主题,大家发挥想象力,画人画物都可。” 关于楚章远前面讲的什么要领、技巧、新得和一些他个人得出的体会,霍昀是一个也没听进去,他也觉得完全没必要听。 不就画个画,这还难得倒他? 还是以“美”为主题,这更简单了。 他拿起毛笔,一顿操作,力求一气呵成,讲究的那是一个神速,片刻后就阁下笔,还甚是满意的吹了吹,好让它干得快一点。 瞧瞧,简直是完美,他都佩服自己。 环顾四周,见其他人还手持水笔,快的正埋头苦画,慢一些的还在构思画什么,怎么画。 而楚章远时不时下来巡视一番,或对人指点,或对人夸赞,又或对人鼓舞。 那些孩子无一不对他说着“我明白了,谢谢夫子。” 就这还有空与苏荷相视而笑呢。 目光往霍昀这看时,霍昀对他挑了挑眉。 显得你,花孔雀一样。 楚章远看着看着,就往他这转来了。 霍昀瘫坐在椅子后背,轻飘飘看他一眼后,就懒得在掀眼皮。 这椅子是他上次来后让人特意定制的,正适合他摊在上面休息。 楚章远说话倒是很客气,背着一只手,不同于学监里那些迂腐的老东西,语气动作都让人觉得亲和。 不过霍昀却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看着就让他生厌。 “方才在上面也似观霍公子执笔作画,不过顷刻间就已落笔成画,便是丹青大家也难以达此境界,不知可否让我有幸一观此画?” 哟,看来这姓楚的也不过如此嘛,还惦记起他的画来了。 霍昀瞧他一眼,随意用手指指:“诺,看吧。” 他可真大方啊。 楚章远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就见那案上摆放着一张纸,白白净净,哪里有作画的痕迹。 他犹豫的开口:“这?” “怎么,看不懂?” “恕在下愚钝,只见上面白纸一张,并未见到作画的痕迹。” 霍昀直起身:“知道你愚钝就好。”他又好心给他指了一处,“这里你看不见吗,这么大的五个字。” 楚章远又顺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白纸上方,写着扭曲不堪的五个大字:美丽的空白。 ……他哑口无言,不知说何为好。 憋了许久,只道出一句:“霍公子甚是风趣。” 霍昀抬高头,白他一眼。 怎么,他这不契合主题?如此简单明了,还省时省力,不能称得上是绝世之作? 幽默风趣,这人阴阳怪气的说谁呢。 他就说这人不是正经的好人,苏小姐不能跟他待在一起。 “彼此彼此。” 第 27 章 时至正午,坊里的张大婶同她丈夫,拉着一车的饭菜来到陋室堂。 这些孩子本是离家近可以回家吃的,但苏荷觉得他们每日学习艰苦,营养方面需得跟上,就使了钱让安养坊的张大婶每日做好荤素搭配的饭菜,到饭点时一并送过来。 霍昀想过去和苏荷一桌,不料几个小孩手拉着手,飞快从他面前跑过,差点把他挤得摔跟头。 领头的小孩稚声稚气问:“苏夫子,楚夫子,我们能和你们一起坐吗?” “当然可以。”苏荷俯下身,慈爱的摸摸小孩的头。 几个小孩欣喜若狂:“夫子真好。” 冯语丹担心没座,最后让楚章远和苏荷在他眼皮子底下坐一起,她此次不辞辛劳来这,可不是看这二人你侬我侬的。 她立马拽住楚章远的衣袖:“楚哥哥,我要和你坐一起。” 吴楚翊见形势不对,也忙拉住苏荷的衣角撒娇:“苏同窗,我也要和你坐一桌。” 他可不能落单。 然后拼命用眼神示意,霍同窗,你快来,咱们坐一起。 霍昀抬步就要过去,这去晚了就没他的位置,他可不能在让苏荷和那花孔雀坐一块儿。 好歹他也和苏荷是朋友,可不能见着她往火坑里跳。 还未走近,那头已经落座,不多不少,正好坐满。 都怪这几个小兔崽子。 他怒冲冲找了一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眼神直盯着另一桌,拿起筷子也不吃饭,而是来回用力的往下插。 同他一桌的小孩目怔口呆,很巧其中正有方才就说苏、楚二人般配,霍昀又傻又凶的二人。 其中一小孩用手掩嘴示意,同桌的几个小孩就把头聚在一起,开始说悄悄话。 “霍师父这是在干什么?” “好可怕。” “失恋了,霍师傅肯定是失恋了,我爹同我说过,失恋的男人最可怕,单相思又失恋的男人最最最可怕。” “啊,霍师父也喜欢苏夫子吗?” 一小孩数落:“你真笨啊,苏姐姐人这么好,长得又好看,除了喜欢苏姐姐还能有谁。” “啊,可是苏夫子看起来和楚夫子更登对,那霍师父岂不是很可怜。” “对啊对啊,霍师父都这么可怜了,那我还是支持苏夫子和楚夫子在一起,这样他就能继续可怜了。” ……其实你们可以稍微小声点,我完全能听见好嘛。 霍昀用手敲敲桌子:“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不然等会别人都吃完你们就没得吃了。” 小孩们看看自己面前的餐盒,每个人的饭菜都是单独包装的,就算别人的吃完了,那完全影响不了自己的那份。 “知道了霍师父。”几人面上乖巧应下。 霍昀不在管他们,自己提筷吃起来。 几人见他吃得专心,转悠着眼珠子,不一会又挨在一块。 “霍师父还吃得下饭呢,我爹爹受娘亲冷落时,可谓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肯定是他对苏姐姐的感情不深,坏人,还好苏姐姐不喜欢他。” ……咋越说越离谱,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嘿嘿,正好睡一上午,现在饿得不行。 等到几个小孩重新坐好打算好好享受自己的午餐时,低头一看。 “我的鸡腿呢?” “我的大鸡腿呢?” “我的也没了。” 我们的鸡腿去哪了! 霍昀突兀的打了个饱嗝。 几个小孩被他吸引注意力,都偏头去看。 “啊!我的鸡腿。” “我的。” “还有我的。” 几人的鸡腿现在只剩一副枯骸,零零散散摆放在霍昀餐盒的一旁。 霍昀还故意揉揉自己吃得登圆的肚子。 真好吃。 “霍师父,你还我们鸡腿来!” 霍昀又打一个嗝:“刚才不都提醒让你们好好吃饭,现在又来怪旁人。” 都说了你们不好好吃,等别人的吃完了你们就没得吃了,还不信,那我作为师父,可不得教教你们人心险恶。 “霍师父,你失恋了也不能把气撒到我们头上啊。” 刚因顾忌霍昀,他们特意压了声音,现在是彻彻底底不忌惮了。 “喂,臭小子,你小声点,在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下次专吃你的。” 失你大头鬼的恋,恋都没恋过,哪来的失,你小子读书读傻了吧。 “还有,我哪里有说我喜欢你们苏夫子了。” 分明是你们苏夫子喜欢英勇帅气的我嘛。 小男孩怂搭着脑袋,乖巧认错:“好吧,我知错了。” 知错就改这才是好孩子嘛。 男孩又抬起头,愤愤不平:“霍师父,就算你不喜欢苏夫子也不能抢我们鸡腿吧。” 又来又来,小兔崽子你嗓子挺能长啊,每次说话一惊一乍就算了,为什么声还这么大,也不知是随了谁。 好几桌的人侧脸过来看,连苏荷那桌也被那声音吸引。 “霍同窗,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这傻子怎么一天问题这么多,没看别人都没开口问吗,你着急什么。 “还能聊什么,自是孩子们佩服我武功盖世,现在在向我请教呢。” 霍昀趋着眼威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懂? 小男孩不甘示弱,那我的鸡腿? 还念着你的鸡腿呢,我明日差人给你们一一补上。 小男孩不知足,不行,得多补一个。 你别得寸进尺。 小男孩挑衅,谁让你偷吃我们的,那我可喊了啊。 霍昀最终败下阵来,行行行,成交成交,我给你们一人补十个,这总行了吧。 小男孩一个眼神,其他孩子心领神会:“对啊,霍师父如此厉害,我们都佩服得不行,一时激动,声音就大了点,抱歉。” 原好奇的人也不好奇了,又转过身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 ———— 饭毕,孩子们回了自己家中午憩。 上一次来时,霍昀他们没有去处,加之学堂刚开张,很多东西还未整理好,他们忙了一中午。 招呼着孩子离开后,楚章远又贴近苏荷,嘴中念念有词,不知又在说着什么。 这姓楚的怎么一天那么多话要说。 霍昀掏出自己还未交给苏荷的驱蚊膏,将它牢牢握紧在自己手中,看准苏荷将要回话的时机趁机横插进去。 “苏小姐,你脸上还有红印未消啊,正好驱蚊膏做好了,你快坐下来试试。” 楚章远还在和苏荷讲解自己对《策论观止》的理解,一个人突然直愣愣挡在他们中间,苏荷对他做出抱歉的神情,他回以一笑,见着霍昀将苏荷拉至一旁。 “楚哥哥,正好你现在闲暇下来,陪我在这安养坊中看看吧。” 楚章远同人论学时,不喜被人打搅。即使是他和苏荷一起,冯语丹就是再吃味,也不敢上前说些什么。 她知面前这人秉性,他虽不会言语怪她,却总会生分她。 如今倒真感谢那霍家的傻小子,她终于不用一天盯着那二人,她眼睛都快盯花了。 楚章远怔怔看着苏荷二人,待冯语丹又唤他,这才回过神来:“如此甚好。” ———— “坐好坐好。”霍昀拿出那驱蚊膏,小心将它打开,用里面配备的小勺小小挖出一点,一边道,“就这样把它弄到脸上,然后用手轻轻推开就可,它既能让红印消得快些,还能减少蚊虫的叮咬,只是记得不要涂抹太多,在脸上涂抹几个方位就可。” 说着说着竟就想动手给她涂抹在脸上。 他怔住,他这是干嘛,男女授受不亲,额弥陀福,额弥陀福,他有罪,他有罪。 尴尬的轻咳一声,他赶紧将驱蚊膏递给苏荷:“很简单,就按我方才说的法子就行,你自己涂抹一下,我看你脸上还有两个大红印。” 苏荷同他道谢,刚挖出一勺,反应过来这没有铜镜,不好上手。 霍昀好心将她的手往有红印的地方移,触摸到苏荷手背的那一刻,他觉得她手凉凉的,在这个夏天很是舒服。 但下一刻又觉得自己的脸烫烫的。 一定是这天气给热的。 “我原以为这种膏多为刺鼻,没想到竟这么香。” 霍昀想起霍宵那句话来:“你们姑娘家不都喜欢香一点的吗。” 苏荷误会,以为是霍昀特意叮嘱,又是一番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