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朕的庙号最次也得是圣宗朱厚照》 第1章 穿成朱厚照 大明正德十五年九月十五日。 清江浦上,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转过身。 突然一阵疾风吹来,接着整艘船侧翻。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落水了!” 身后的大船上,文臣武将都吓了一跳,连忙安排人去救援。 独独数分钟,不见朱厚照。 “陛下莫不是溺亡了……”有文臣声音中带着忧愁,但是眼底却是幸灾乐祸的快意。 “闭嘴!”太监张永怒叱了身边的一个文臣。 这个文臣吓了一跳,却不怎么服气的嘀咕:“陛下自幼长于北京,不会水也正常。” 只是话音刚落,又过了些许时间,一道明黄色身影冲出水面,双手死抓着木舟,心有余悸的咳嗽起来。 “陛下!陛下!” 善水者赶来将他托举,以防朱厚照又一次落水。 “谁?”只是被托举的朱厚照茫然的问:“陛下?谁是陛下?” “这……” 善水勇士一听,吓坏了,还以为朱厚照是被吓懵了,赶紧带着就往附近的船上去。 上了船。x 朱厚照又咳嗽了两声,看着身前身后的卫兵,还有哭成一团,在身边要扒拉自己衣服的小太监,挥了挥手:“不用了。” “陛下,天高秋凉,风寒不可小觑啊!” 太监张永说话。 朱厚照闻言看过去,尖细的声音,一下让他想起了什么,顿觉头晕目眩,猛地栽倒在船上。 “陛下!!!” 张永吓坏了,连忙带着朱厚照上了大船,接着寻了一地停泊,上城里就开始抓药来给朱厚照治病。 等朱厚照睡醒,天色已经擦黑。 “妈的,居然是穿越。” 爬起来之后,朱厚照无语了。 他确实和明武宗一个姓名,但纯粹是老爷子早年跟酒友喝酒打赌输了,才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 所以他也算是对这个大明皇帝朱厚照多少有点了解。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心脏病发没死,反而穿越到了正德十五年。 “不过,正德只有十六年,也就是说,我只剩下最后一年了?”朱厚照想着明史和实录里的记载。 朱厚照看着月色喃喃:“看来,我得小心了。” 不过,明史记载来看,武宗皇帝的离奇暴毙,绝对跟文臣脱不开干系。 毕竟杨廷和不准朱厚照在生病的时候换太医……这就说不过去了。 众所周知,明代的太医,可是皇帝杀手! 但杨廷和不准朱厚照换太医,这就说明文官集团巴不得他死呢! 而且从正德老爹孝宗开始,放手文臣的纵容,文官集团越发做大,开始对皇权展开进攻了。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上辈子拼死拼活累出心脏病,就差将公司上市了,结果还是没逃过。既然我成了皇帝,那怎么也得好好的活下去。不受控制的大明,不符合我的利益!”朱厚照握紧了拳头。 想要像以前一样,用单纯的手段,压制文臣集团,怕是很难了。 作为一个皇帝,武宗也是够窝囊了。不过也是,随心所欲不起来,当个什么牢子的皇帝? 朱厚照融合了两世的记忆,对于明武宗的概况都有了了解,也自然受到了主观上的影响。 天性爱自由的自己,可受不了文臣的约束,结果斗了十几年,自己还是输多胜少。 “不过,我可是受了后世办公室政治毒打的人!争斗,我也不差!” 朱厚照眼底灼灼闪烁,横在自己面前的大明文臣集团,跟江南财税重地,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想要逍遥,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首先要做的,还是收兵权。 同时,搞钱。 自己在江南逛了一会儿,文臣就言江彬要反,到处传播谣言,朱厚照才选择草草准备回北京。 但自己可不是朱厚照。 皇帝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更何况,江彬身边也不是没有眼睛,比如钱宁等人。 “嗯,这两个家伙,早晚得收拾掉。都不是什么好鸟。” 站在上帝视角来看,这两个家伙都是混蛋,朱厚照也不是要倚重他们,而是缺人去收拢被文官拿走的兵权。 这背后,全是博弈。 “算了,就算是反派,也有利用的价值。接下来首先要做的是,先在南京留下一颗钉子。” “不让自己留在南京?回头看朕留下棋子,早晚得再来一趟!” 朱厚照暗暗发誓。 就在朱厚照暗下决心的时候,张永带着太医走来:“陛下!陛下!药来了。” 朱厚照看了一眼边上小太监拿着的黑乎乎中药,还有记忆里对于太医的不信任,不由得面色微黑:“不必了,朕身体无恙。” “可是……” “朕说不必了!” 朱厚照怒声,一脸杀气的说:“朱彬何在?” 朱彬就是江彬,朱厚照学五代十国的将领们,收了一堆的义子,不仅是江彬,还有钱宁也都被赐姓朱,所以朱厚照喊朱彬,也没问题。 “这……” 张永吓了一跳,但还是乖乖的回答:“朱彬所在的船,已经靠岸,陛下落水清江浦,大臣们都觉得要小心。” 江彬被赶到陆地上,说是去安营扎寨,实际是文臣要防备江彬造反。 毕竟南京那边都在传,江彬要反,现在皇帝落水,生死不知,鬼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发生宁王余孽事件。 “大臣……呼……” 朱厚照脸色不好看了:“你这一提,倒是让朕想起了朱彬欲逆的传言。” “臣不敢妄言。”张永吓得跪在地上。 不管真的假的,朱厚照都能感觉到他语气中带着的欣喜。 似乎只要朱厚照一句话,江彬就得死了。 张永与杨一清交好。 自己身边的手下,都快跟文臣混成了穿一条裤子了。 朱厚照喜怒不形于色,压抑住想法后,转动脑筋。 得先破局。 很快,朱厚照随意的说:“起来吧,跪跪跪的,怎么成了这乌龟模样。” “谢陛下。”张永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接着看到朱厚照的表情忧愁,就问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 朱厚照盘膝坐在床榻上,像是一个心有愁绪的少年,一脸无奈的说:“朕昏厥之后,见到了太祖高皇帝。” “啊?!” 张永吓了一跳。 “鬼叫什么?”朱厚照看这个家伙打破了酝酿的气氛,一脸不快。 “奴婢该死!” 张永又跪了。 朱厚照忍不住上脚踹在这家伙的肩膀,直接将他踢倒:“难道你不信朕说的话?” 张永忍着肩膀的疼痛,知道皇帝跳脱,也习惯了这般被对待,只是连连叩头:“奴婢不敢乱言,毕竟太祖高皇帝仙逝百二十年,陛下落水后梦见,实在太耸人听闻。” 也就是两人关系亲近,张永才敢直说,只是现在,他还是有点害怕。 毕竟自己印象里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可是跳脱不藏心事的。 他说有,那基本上是有了。 朱厚照像是冷静了下来。 第2章 装神弄鬼 重新落座在床榻上,靠在被子上,犹豫了一下道:“太祖高皇帝说,朕本该在清江浦绝命了。 但他暗中出手,帮了朕一把,这才让朕会了水,不然朕可游不上来。” 张永闻言瞪大了眼睛,失声:“陛下会水了?” 朱厚照不会水,这一点在豹房里可不是秘密。 “废话!不会水,朕都沉下去快盏茶的时间,还能游上来?”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别打岔,听朕说完太祖高皇帝的话,帮朕参谋参谋。” “是是是。奴婢听着。”张永洗耳恭听。 朱厚照这才收回了白眼,继续编造:“梦中,太祖爷是圆脸白须,身材魁梧且声音洪亮。他告诉朕,他老人家一个人住在南边,孤零零的难受。 还骂太宗没良心,把自己的陵放在了北边,迁都就迁都,也没说皇帝的陵不能留在南边陪他。 太祖告诉朕,希望后世子孙都来陪他落在南京,但又担心朝臣不答应,所以想说的是不如一世北方,一世南方的安排陵墓。 还有,还说太宗不是东西,也不给建文帝起一件衣冠冢。 现在建文帝在阴间就跟孤魂野鬼一样,没有陵墓的他没法投胎转世。 然后说着,他来拉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说是懿文太子。 懿文太子也跟朕唠叨。 还说太宗见了他,也跟他说了因由,是建文帝削藩做过了,懿文太子不怪太宗了。只是他央着朕,说建文帝跟孤魂野鬼一样,找不到转世的路,他担心啊……” “总之好多话,吵得朕直接就醒来了。”朱厚照重新坐正,一脸犹疑,“你说要不回趟应天,把这事儿处理完了再回顺天?” 张永一听朱厚照这话,压低声音:“陛下,文官们只怕不愿意陛下留在南京。” “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 朱厚照装傻:“朕只是受了太祖的托梦,他老人家不想一个人呆在孝陵,有错吗?想见见子孙,难道有问题?” “自然是没有。”张永赶紧低下头,皇帝说的都对。 而且祖宗的交代,哪怕是梦,也不能不处理,不然说不过去。 朱厚照看这家伙装死,心中大骂他滑头的同时,也直接开摆一样说:“算了,反正你也拿不出个什么主意来。 这样,回头传旨给诸王,他们现在造的陵,全部停工,所有人,去世之后,迁往孝陵、凤阳两地陪葬。 太祖爷想见子孙,岂能不如他的愿? 至于朕的皇陵……暂时停一下,然后去南京寻一处风水好地,往后之君,一世葬北京,一世葬南京好了。” 张永眼睛瞪得溜圆,玩球,皇帝又天马行空的来这种奇怪想法,赶紧劝道:“这不合礼法吧?而且,不好祭祀。” “我大明乃是两京制!南京有也有礼部,难道让他们呆在南京吃干饭?”朱厚照怒拍着床榻:“就这么定了!朕可不想百年之后,见了太祖高皇帝,被骂不肖子孙。” “去!传旨,直接跟文武大臣把缘由说明白!他们要是忤逆,那就是目无我大明祖宗!看朕不收拾他们!” 朱厚照赶人,张永也不敢多说,赶紧把太医也被带走。 出了营寨,张永没有第一时间传旨,因为不合规矩。 圣旨可不是朱厚照一句话就能拟定的。 得先召集专门圣旨的家伙,还有起居郎,总之得先找人商量。 想来想去,好像身边也没几个人。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之前端药的小太监轻声说道:“大人,陛下只是懒得多想,咱们还是顺着陛下的意思,将太祖高皇帝托梦传下去。是非曲折,那些掉书袋自然会处理。” 这么一声,张永陡然眼前一亮:“是嘛,差点忘了正事。圣旨不能下,说说中旨也可。走。” 很快,关于朱厚照梦见太祖高皇帝,骂他们这一系留他一人孤单住在南京的不地道。 于是朱厚照决定将自己在北京的皇陵停下来,重新在南京造新皇陵,原来的那个留给他的后继者。 并且要国中诸王全部停下在挖的王陵,一并迁来孝陵陪祀。 此言一出,整个军帐内的文臣都惊了。 纷纷聚拢在一块商量此事:“此为乱礼法之事!岂能施为?” “那能怎么办嘛?你我又非大臣,也非亲信,劝不动陛下!还是速速写信与诸公?还有,速速去信梁公,请其速归营中。” 梁公就是内大学士梁储,他负责看后边的押送宁王朱宸濠,还没抵达淮安。 “如此,也好!” 很快,各种书信,用各种理由从军中出去。 包括了朱厚照落水的事情。 朱厚照听着手下的报告,一脸平静。 这大明的军队,还真是一言难尽,各种情报想出营寨就出营寨,万一是有人谋逆怎么办? 会不会暴露行踪进而导致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任重而道远啊。” 朱厚照负手叹息了一声,转头喊来了别的太监去办事:“去,催促一下后方,将废宁王带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别死了,朕还有用。” “奴婢遵旨。”太监答应下来,匆匆离开。 第二天。 朱厚照出门晒太阳,他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不由得欣喜几分。 虽说是个容易暴毙的古代,但这具身体和自己一样是三十一岁,却没有自己久坐办公室的孱弱感。 “不愧是弓马娴熟的明武宗,到底还是厉害。” 朱厚照嘀咕着。 边侧伺候的小太监一脸茫然,明武宗?皇帝是给谁上庙号了? 打了一套拳,出了身汗,朱厚照又坐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 想想前世的自己,可就不敢这么晒太阳了,生怕一个激灵,心脏扛不住过去了。 “朱将军,不得进啊!陛下还未召见。” “让开!我有要事禀告!”江彬撞开了拦路的家伙,人高马大,壮硕异常的江彬,很得武宗朱厚照喜欢。 只是这个家伙,在魂穿过来的朱厚照看来,只是一个稍微好用的棋子罢了。 “何事啊。”朱厚照拍拍屁股站起来,摆了摆手让替他阻拦朱彬的太监让开。 “儿臣参见陛下。”江彬跪在地上,自称儿臣,却喊陛下,显得不伦不类。 但这蛮正常的。 因为江彬是朱厚照的义子嘛。 然而朱厚照就比江彬还小几岁。 为了上位,也是能拉下脸来认爹。 “有话就说。别磨叽。”朱厚照什么性格,底下的人多少摸清楚了。 所以朱厚照一开口,他立刻将准备好的措辞说出来:“臣是来检举钱宁与宁王通逆之事。” 第3章 江彬检举钱宁 好嘛!回归历史线了。 只不过提前了。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 江彬检举钱宁的事情,应该是在临清州,这会儿却在淮安爆了钱宁后路,看来钱宁和宁王搞在一起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了。 “可有证据?”朱厚照撇嘴说道:“你们可都是朕的左膀右臂,若是没有罪证,可不能乱说?” “陛下!臣有证据!” 江彬递上来一份账簿。 朱厚照打开一看,里头除了各地孝敬,还有宁王给的钱。 “这狗杀才,枉朕这么信他!他就是这么对朕的!来人,去把钱宁带来,朕要亲自对质!” 朱厚照砸了账本,完全没过脑的说出了这番话。 江彬立刻欣喜起来:“陛下,不如由臣去?” “去。朕要亲自见到他!” “喏!” 江彬转身去拿人。 朱厚照生气过后,也沉默了下来。 融合了明武宗的记忆之后,让他下意识的发出生气的怒吼,但实际上朱厚照本人却没有多少怒火。 因为愤怒是最没用的。 钱宁跟宁王之间,哪有那么多不可不说的秘密,宁王结交京中大臣还少吗? 只是需要一个替死鬼罢了。 钱宁自己不干净,江彬就干净? 文官这是要将朕身边可以用的家伙,开始一一处理了吗? 朱厚照不是原身,一下嗅到气氛的诡谲。 因为江彬出现的时机不对。 他朱厚照才落水爬起来,转头开始思考破局的手笔,想要去南京埋根钉子,然后开始梳理东南的财税问题。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端倪冒头,江南士大夫是压根不想朱厚照有机会出现在江南。 哪怕是把皇陵放在南京。 因为这样做,北京方面,就得安排大量的太监和京官来南京,这会极大的扰乱南京养老的朝官业务,双方权力交织,就能露出各种各样的机会让自己切入。 所以江彬这一次冒头,表面上看是朱厚照身边的幸臣内斗,但背后牵扯的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手术,精准切除朱厚照能用的人。 “果然和文官之间太多不对付了。”朱厚照眯起了眼睛。 他手中没有几个文官,有的更多都是幸进之臣,根本不可能和庞大的文官集团对弈。 那么想要搞钱,就只能去盘剥老百姓。 只是终究是读完了《矛盾论》,也学了一堆的政治内容,皇帝要做的,就是团结可以团结的一切力量,去打压自己的对手。 文官集团和自己的矛盾,是从太祖高皇帝就留下来的。 说白了,就是整个明朝体制的问题,如今已经明朝中叶,土地兼并开始严重了,自己的皇店、皇庄等内容,已经在盘剥百姓了。 再去苦一苦老百姓,这很容易把自己搞暴毙。 自己还不是崇祯,没必要犯这个风险。 不过眼前的烂摊子,还是让朱厚照忍不住吐槽起便宜老爹明孝宗。 “老爹啊。您老人家给我留下的烂摊子,难受死我咯!” 若不是他十几年的放纵文官,岂能让年纪轻轻的自己嗅到了权力的危机感。 虽然也换来了一个所谓的中兴美名。 但这买卖不值啊!现在又不是明初,又不缺官。民间待业的举人,还一堆呢! 现在好了,文官开始全面倒戈,准备趁着这一次宁王造反,洗掉锦衣卫的耳目。 钱宁再废,他这些年当锦衣卫也算可以。 这钱宁倒下,谁去接管锦衣卫呢? 朱厚照不知道,因为原身凉的太快,明年暴毙,然后杨廷和火速迎立自己的堂弟朱厚熜,接着就是大礼议,世宗和文官斗了好几年,一直到陆炳上位,这才算是尘埃落地。 乱糟糟呢! “陛下!陛下!冤枉啊!” 朱厚照在盘算解决办法的时候,钱宁的声音传来,哭喊着。 带进来的时候,这个家伙脸上有拳印,淤青的眼眶让朱厚照不由得摇头。 “让你带来,怎么还把人打成这样?”朱厚照瞪了一眼江彬。 “臣该死。只是钱宁反抗,臣不得已而为之。” 江彬冠冕堂皇的说着。 朱厚照闷哼一声:“朕很不喜欢有人篡改朕的意思,有些手伸不得。” “臣万死!请陛下恕罪!” 还在感觉大仇得报的江彬,顿觉遍体生寒。 皇帝说这话,可不会是敲打,而是认真的。 “朱彬啊,你可是朕的义子。”朱厚照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朕待你如何,咱们掏心窝子说两句。” 这货,比自己还老。 “陛下待臣,犹如亲子,无微不至。”大老粗的江彬,词汇量匮乏,但却很会说话,尤其是拍马屁上,钱宁尚且不如江彬。 江彬可是钱宁引荐来给朱厚照的,结果反倒是江彬青云直上,钱宁这几年边缘化了很多。 “好。有你这话,朕也安心了。”朱厚照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将账本丢给钱宁,“看看,还有什么要说的?” 钱宁捧起账本,只看到了宁王二字就哆嗦了起来:“陛下,这是栽赃!是陷害啊!” 陷害?栽赃? 朱厚照撇嘴说道:“果真?” “自然是真的!这……这一定是江彬陷害我!” 钱宁指着江彬嘶吼:“你这贼子,妄图谋逆噬主!当杀!” “胡说!南京的传言,根本不可信,那日只是我与陛下夜宿山中军营!那群文官懂个屁!分明就是想要陷害于我,然后吓陛下离开南京。” 江彬反驳。 朱厚照反而愣了一下。 这货,也没想象中的蠢。 被提到谋逆,就立刻想到了最可能被误会的地方,开始自己面前表忠心。 “行了。你就说你是不是收了宁王的钱,是不是卖了朕的行踪?” “陛下,此非臣之为,臣这些时间,也在调查,而且也发现端倪了!”钱宁赶紧给自己择罪。 边侧的江彬一看,这可不行,匆匆跪上来说:“陛下,钱宁此言,不过是为了脱罪。他好找时间回去收拾罪证!” “陛下,江彬欲害我!”钱宁哭了,“我也是陛下的义子啊!江彬嫉妒于我,欲害我!” “陛下!分明是钱宁通宁逆在前!”江彬也跟着斥责起来。 “江彬!钱宁!混账!朕都赐你们朱姓了,还这般旧姓拉扯,简直混账!既然你们不要国姓,那都别想要了!来人!传旨,收回朕赐出的所有国姓!以后朕的所有义子,不得再自称国姓!肆意妄为,相互攻讦,朕岂有这等禽兽子嗣?” 江彬、钱宁:“???” 第4章 连消带打 明武宗跳脱,天下皆知。 但没想到朱厚照比明武宗更跳,趁着两个家伙相互攻讦的当口,直接迁怒旁人,将之前赐下的朱姓全部收回来,是准备重新整顿义子们了。 当然了,这群人自然恨不上朱厚照,而是恨上了江彬和钱宁。 他们这些底层勇士,忍着世人的白眼,好不容易得到了皇帝的青睐,这才爬了上来。 结果转头,皇帝因为厌烦义子们相互攻讦,于是干脆不收义子了,那他们未来怎么办? 恨皇帝没用啊! 他们的权势和地位,全靠皇帝给的,没有皇帝的认可,未来堪忧的同时,也会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那每次一想到,肯定是最想弄死江彬和钱宁的。 “既然你供认不讳,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江彬,将钱宁拿下,朕封你锦衣卫都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立刻调查钱宁和朝官余党,朕要在回北京之前,看到答案。至于你带的兵,朕留在身边当亲军,安心去办事吧。” 朱厚照揉了揉眉心,装出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 江彬一听狂喜。 好嘛。 锦衣卫! 好! 他丝毫没有想到,朱厚照一刀干掉了他的兵权,顺道敲打了赐姓的义子们。 钱宁,只不过是这场棋局上,朱厚照最先让出去的一目。 所谓棋局,从来没有弃子的说法。 任何棋子,都有他的作用。 以钱宁收宁王的贿赂为理由,再用江彬为刀,让他自己扫荡朱厚照身边义子堆们的同时,也可以考虑兴大狱,梳理文臣集团了。彡彡訁凊 “朕记得,江南籍的大臣,应该多少知道宁王作为,为何他们久久不报?” 朱厚照没有避开他人,只是平静的说出这话。 江彬再蠢,也能听明白朱厚照这话背后的意思。 江南大臣! 哼!让你们上次言我谋逆! 新仇旧恨,还有皇帝的心疑,都是我的机会! 容貌不算秀丽,却也多有锐气的江彬起身:“臣一定替父上涤荡宵小!” 漂亮话说完,江彬带着人拖走了死狗一般的钱宁,然后走马上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去了。 起居郎记录了这一切,同时皱眉看着江彬离开的背影。 陛下用江彬查逆贼,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希望不是一场大狱。 …… “什么?陛下停驻淮安三日了?” 梁储抢过书信看了起来。 他负责带着后续的部队北上,结果听说到现在,淮安漕河都被皇帝北返的军船堵着,导致了交通不畅,怨声哀哉。 而根结居然是皇帝在清江浦落水,然后被救上来之后梦到了太祖高皇帝。 接下来一堆玄乎的说法,梁储半信半疑,但一看到皇帝居然下了中旨,要北方停了他的皇陵建设,然后把自己的陵墓安排在南京,去陪太祖高皇帝。 这是什么意思? “胡闹!简直胡闹!如此做,往后怎么祭祀?难不成每隔几年就要往返南北两京吗?” 梁储震声。 太祖立礼法时,就要求皇帝每年都要亲临太庙,逢大节或者万寿圣节的时候,还要拜谒各方祖宗。 这要是将皇陵安排在南京,大诞辰的时候,岂不是得往返南北? 咱们又不是蒙人,用行京制度,南北走一遭,靡费要多少? 更何况南京只是陪都而已! 但音落的时候,左右江南的大臣皆是一个哆嗦。 若是如此,大明皇帝对南京的控制力,岂不是要加强? 毕竟干系安全,岂能忽视? 否则,大明皇帝再来江南,那天子脚下的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北直隶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遍地皇庄皇田,流民遍地。 可万万不能让江南也如此被糟蹋。 “梁公,陛下所思所想,皆为跳脱之辞,万万不能答应!我等理当上书谏言,请陛下收回成命。” 邢珣第一个站出来。 作为他虽然是北榜进士,但家族却落在当涂,也就是个南直隶人,若是正德这个皇帝,真的搞出了前所未有的北死南葬,一国两处皇陵的话,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太宗朝那是意外,朱允炆搞得天下皆反,不得人心。 并且为了防止江南掣肘,这才搞出了两京制度。 朱棣是千方百计要离开南京。 结果转头,朱厚照居然想要回来。 哪怕是死了,也不能让他回来! 有一个朱元璋的陵墓,就够受的了。 三千孝陵卫,每年要吃多少饷银? 再加上一个好大喜功的朱厚照的陵墓,三千能够? 到时候孝陵卫加到一万,他自己安排五千,那南京得多乱? 总之,江南籍或者家族早就落户江南的家伙们,全都持反对意见。 伍文定看着这一幕,默默不说话。 他虽然是常州的官,可他是湖广人,与他无关。 虽说皇帝跳脱,但皇陵的安排也不算有问题吧。 毕竟太祖高皇帝一个呆在南京,也确实孤零零的。 皇帝用孝顺包装自己,难道还能说孝顺有错? 总结起来一句话:人很聪明,却没用在正途……也就是个皇帝,不然早就被世人骂死了。 于是,在一阵商讨之后,众人是串联一下伴驾的大臣们,能上书的联袂上书,能劝谏的赶紧去找门路觐见皇帝。 梁储更是带着船队,抓紧时间去淮安。 接着刚到淮安,又听到了皇帝下的圣旨。 皇帝召见山东的鲁王朱阳铸、衡王朱祐楎、以及还没有继承王位,正在守孝期间的德王世子朱祐榕,从山东布政司来一趟南直隶,从速从快,他要跟他们商量一下如何安排王陵陪葬于南京孝陵的事宜。 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 梁储听得着急了,赶紧去会见朱厚照。 不过朱厚照没空管他,而是在军营大帐内见到了朱宸濠。 “朱厚照,你又想做什么?” 朱宸濠看到朱厚照,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弄得朱厚照一脸无奈:“我说你,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吗?怎么反而是你这般怒不可遏?” 朱宸濠此时蓬头垢面,须发都白了,早就没了起兵时的意气风发。 尤其是当他得知,干趴自己的王守仁,最开始只有几千人的时候,更是气得饭都吃不下,愣是被看顾的家伙灌了大量的粥水才活下来。 差点就绝食而死了。 朱厚照搬来椅子,看着囚车里的朱宸濠:“朕得知你起兵,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起兵。你就觉得自己真的有胜算?” 第5章 见朱宸濠 朱宸濠盯着朱厚照,显得平静说:“若不是遇上了王守仁,你岂能有今天?再者,你真的绝对本王毫无胜算?这些年,你们父子二人,又都做了什么?不对,应该说,若不是你有个好爹,早就废了!” “什么意思?”朱厚照皱眉看着朱宸濠。 这货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问问外边的流贼流民吧。你爹好啊!开了议罪银,这个例一出,咱们朱家的江山社稷,就要完了。但也是他十几年的放纵,不然你觉得你这十几年的作妖,还能有这么多文臣忠心耿耿?” 朱宸濠冷笑起来。 朱佑樘能上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年长,以及宪宗纯皇帝后期跟大臣们不对付,以及宪宗重用了传奉官。 于是没有什么根基,在后宫中躲躲藏藏吃百家饭长大的朱佑樘,就成了文官们眼中的香饽饽。 如果能儒化他,那么对于文官来说,日子将会好过很多。 而结果,不出意外的成功了。 朱佑樘确实给了文官们想要的特权,让在宪宗朝欲仙欲死的文官们,又一次获得了权力的迸发,再然后就是明武宗上位了。 明武宗也不傻,上位后立刻开始了对文官特权的挤压,只可惜他身边能用的人有限,这才让八虎登堂入室,文官们也竞争不过,只有李东阳作为帝师,顶着天下骂名立在中枢,尽可能的保着火种不断绝。 接下来就是刘瑾谋反事件。 或许存在导火索,但更多的其实是明武宗发现了单纯靠太监,按不住文官们,最终选择了妥协。 刘瑾当了兑子,文官们重新临朝,却更进一步伸手。 接下来这些日子,明武宗就开始摆烂,然后文官集团代言人,杨廷和彻底控制朝局,接着恰逢明武宗落水感染了肺炎,杨廷和他们就默契的想着朱厚照亡了,然后换个听话的、聪明的皇帝。 毕竟明武宗无子绝嗣,就是明武宗给大明朝廷的一个贡献。 杨廷和能光速迎立兴王朱厚熜,真的以为背后没有操作吗? 朱厚照穿越来了几日,不断的阅读往来的文书,以及随身携带的大量情报,也发现了相关的端倪。 杨廷和或许没有想要弄死朱厚照,但朱厚照太跳了,留着早晚出事,不如顺水推舟。 当然了,现在相关的事情,基本上不会发生了。 朱厚照毕竟不是明武宗,他对政治的嗅觉,一向还可以。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不是得了大病,基本上稳如泰山。 而穿越来的福利之一,就是身强体健,朱厚照自信自己不会早亡。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将宁王这颗在明年掉在地上的头颅,发发余热。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我已经对文官们妥协了,你又怎么会觉得你能赢?” 朱厚照又问。 “妥协?哈哈,真是好笑!当你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不甘,你没察觉吗?没了刘瑾,不还有张永、江彬、钱宁?他们哪个不是你手中的刀子?” 朱宸濠啐了一口:“少在我面前找你那弱到可怜的优越感。当皇帝到了你这份上,窝囊!” 朱宸濠是将死之人了。 骂朱厚照更是信手拈来。 朱厚照也不恼,只是沉吟了片刻后说:“江南赋税,经年累月的少了,你觉得缘由是什么?” “能是什么?士大夫们都拿走了呗。” “那商税呢?” “商税?还有商税?”朱宸濠故作惊讶,“历朝历代,唯独我大明商税最低,就算有行商之人,可又有多少是那些大人的家仆宗亲?你还想要商税?本王每年能拿到十万两的商贸银两,还是那群士大夫们开恩漏出来的。” “明白了。”朱厚照不断分析着宁王的话。 他没有隐瞒的意思,反而在耻笑朱厚照不可能解决东南的税赋问题。 “对了,我来找你,不仅仅是想要说这些。”朱厚照看向朱宸濠,终于露出的獠牙,“建庶人、吴庶人、齐庶人这三脉人,我打算选拔优异子弟,册封为县王。宁藩因你而废,本来朝臣都劝要绝了你的嗣,我想了半天,觉得不可。所以,只要你配合朕演一出戏,我能给你这一脉,留一个县王的爵位。”彡彡訁凊 “县王?你要改祖制?” “也不是改,只是觉得镇国将军这种称呼不够用,因为县王的册封,朕不打算直接放在大陆上。” 朱厚照说出了他的想法:“县王者,酌情册封海外,列爵临民,教化蛮夷以为用,你觉得如何?” “……” 朱宸濠盯着朱厚照看,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难道不妥?”朱厚照觉得奇怪,他想搞殖民,顺道处理一下国内存在的藩王老大难的问题,难道不行? “呸!” 朱宸濠直接啐了一口:“吾乃太祖高皇帝子孙!休得此言而辱我!若是你朱厚照有点良知,岂会说出这种混账言论!发配就是发配!流放就是流放!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羞辱何意?我告诉你,就算是全部死绝,也绝对不出去做那夷狄之君,我朱宸濠丢不起这个人!” 朱宸濠的愤怒,出乎朱厚照的预料。 本来以为这家伙会感恩涕零,结果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可是出去仍然是一王爵,而且想要统治地方,朕肯定得给兵权的嘛。出去的县王,准许从大明境内招募一卫移镇海外,也就是三千户。”朱厚照皱眉:“海外的话,有金银、三熟粮田,风险是大了点,可只要努努力,也不失为地方霸主。难道不好吗?” “……” 朱宸濠又冷笑起来:“既然有,为什么你不去开辟?要让诸王去?不就是想要把地方藩王彻底清理出大明,让你可以独霸天下,说的冠冕堂皇,真是好笑!” 朱厚照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最近国中的钱粮,已经超过四分之一,用于诸王俸禄。诸王不事生产,终日玩乐,还霸占大量地方土地,百姓流离失所,既然我对文臣妥协,那么想要在现有的土地上先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唯有开源与截流两个办法。那么,封县王出海开辟封建,也不失一条开源之法。” “那你就等着诸王跟我和安化王一样,反给你看吧!”朱宸濠一想就乐了,“我等着看你被清君侧!看你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 第6章 朱厚照的计划 朱厚照在大帐内,不断权衡。 诸王的势力,也不算差。 他们终究控制了大量地方的财税,也没有彻底废掉。 一两个造反还好说,怕就怕是一群人同时造反。 所以要对诸王下手,还得深思一番。 “行,多谢你今天的建议,等你死后,朕会从你的子嗣中选一子外封的。” 朱厚照站了起来。 宁王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猛地站起来抓住牢笼:“你疯了?你真要对诸王下手不成?” “早晚要处理的事情,不然留待后世,大明早晚会被诸王的俸禄拖垮。至于动文臣不好下手,但动自家人,就简单不少。毕竟,你和安化王造反了,那诸王手里的卫队,得削了。一道圣旨下去,两卫的变一卫,一卫的变一所,截留出来的兵我可以直接调到京城来,正好聚拢一下诸王手中的兵将,同时加强一下我的军力。兵马足够了,再凑凑钱,了不起打一场涤荡天下的战争。” 朱厚照已经在做最坏打算了。 他和明武宗摆烂不一样,想要逍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造一座稳固的堡垒,至少得在他有生之年不会爆炸。 同时,还要留给子孙后代一个相对丰厚的遗产。 走了这一遭,不改变一下历史,那能叫穿越吗? 年少的热血,不知怎么就升起来了。 尤其是想到明中叶的时候,西方殖民者开始大航海,大明现在内部矛盾无比激烈,再拖下去,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就算只能修修补补,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所以,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 诸王可以下手,因为他们罪名无数。 尤其是王爵之下的中尉们,他们很多人基本上吃不饱了,有些抠门的王自己享受了土地财富,放着穷亲戚挨饿受冻、卖儿卖女,甚至遇到天灾,就得大量饿死。 毕竟他们是玉牒里的皇族,不能科举,不能从军,不能做工,只能种地和吃俸禄。 但又有多少地能给他们? 因此这群人,会是他动手前笼络的对象。 “朕召集来诸王商议死后陪葬孝陵的事情。往后诸王不得修陵于各地,一律只能陪葬南京皇陵。而诸王不来葬于南京皇陵者,每年要给朝廷献金祭祀太祖。子孙承袭,一世不至,后世子孙须累积而献金,托费而欠,削。同时来者诸王,宗脉之下中尉,每年选考一次,计五十人,充入国子监亦或镇国府。修习三年后,充入军中为将官亦或地方官吏。” 朱厚照转过身,说出了想法。 “不可能!文臣绝对不可能让你成功的!甚至可能反你!” 宁王直摇头:“而且,你的镇国府就是个笑话!” “那可不一定。”朱厚照眯起了眼睛,明武宗给他留下的政治遗产之一,镇国府就是一个不错的招牌。 “我先选中尉入军,镇国中尉日子还算不错,但底下的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甚至无爵的宗亲,日子可就难过了。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碌碌无为的。诸王终究是少数,底层的支系,才是宗亲的根基。诸王,若是不听话,杀了换人也一样。总有想要坐上王位而听话的家伙。” 朱厚照的话赤裸裸的。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宁王,心已经死了。 他就算再有怨气,又能有多高? 造反的那一刻,他就做好成王败寇的准备。 只是败得太快,让他不满而已。 “这可是亲族血脉啊!”宁王感觉不真实,明明他印象里的朱厚照是个顽劣的孩子而已。 都三十了!还是个孩子! 而眼前狠辣模样的朱厚照,才是真正的朱厚照吗? 如果早知道朱厚照是这模样,他又怎么可能造反? 瞒得他好苦啊! “这江山社稷姓什么?”朱厚照转身盯着宁王,“朱家的江山,自家子孙得爱护啊!别以为打下来了,就不用守了。 历朝历代,三百年而亡,不知凡几。 两汉尚且经历了更迭,还死了一堆刘家子,才有四百年社稷。 皇帝,作为朱家的大家长,朕难道还不能动用自己的权威处理一下听不话的家伙们了?” “大家长……”朱宸濠顿了好久,喃喃起来,“那朱家子弟都走了,谁替你看地方?” “不是有中尉们吗?诸王都去海外封建了,那走一下宗周的路数,诏诸王入朝为官,或者王世子入朝学习,又或者允许中尉们从海外回朝科举,只要支系够庞大,诸王也乐得朝廷帮忙吸纳来分家的子弟们。朕不就能源源不断的从本土和海外两个派系内,扶持足够的党派进行对抗了?” 朱厚照笑着托盘而出。 外边有太监小心说:“陛下,梁大学士来了。” “嗯?倒是正好。”朱厚照大致计划就是这些,而宁王似乎也没有觉得朱厚照的办法有问题。 因为这个计划的核心,其实是动诸王,然后将他们占据的土地释放出来。 朱厚照会跟士绅分润,至于是三七开还是五五开,就各凭本事了。 将诸王赶出大明本土,那么诸王占据的沃土,就能直接喂饱士绅。 那么请问士绅干吗? 丢出去的诸王难道不想回来吗? 棋局要开始了。 他朱厚照,要在穿越来大明之后,开启他的历史了。 明武宗这个庙号,不会再出现了。 我说了! 昊天上帝来了,也扣不下来,最次都得给我来个高宗! “请进来。”朱厚照重新坐在椅子上,看着宁王,“朱家的子孙哟,朕可是被太祖高皇帝面授机宜的。太祖高皇帝也不想看着子孙被当豚一般养在地方。朕这些年接触了很多佛郎机人。他们不过百万口众,就敢蹈海万里,用几十条火枪,打下千千万万亩的良田。” “就拿南洋来说,一年三熟的沃土,就算不种稻米,甚至上边种上香料,入我大明,就是百万巨利。太祖高皇帝在地府内,见到了那些在我大明境内死去的外夷,也是大惊海外巨利。见了朕,就问朕,倭寇剿灭了没?没有的话,赶紧剿,剿完将海外的土地都打下来,然后分给子孙去占了。” “朕说你,起什么兵,造什么反,再缓个几年,朕收拾完了北方,就去剿倭寇,到时候收拾一下,就给你们往海外去封藩。很多土地上,甚至连国家都没有,土人都还是部落。既非不征之国,也不服王化,甚至本地还有不少崖山之后,去了那里,也不需要给蛮人当君主,那些崖山之后,多是村长之流,咱们过去带他们打天下,还有大明作保,他们肯定乐意至极。” 朱厚照说这话很大声,也是一脸欣喜:“太祖高皇帝,实在是太懂朕了。既然他交代下来了,朕觉得可以稍微停一下北方的征伐,转而剿倭寇去。小王子现在也不敢来犯边了,倒是可以转移一下重心。哎呀,来南边一趟,值了。” “臣梁储,参见陛下。” 第7章 朱厚照的爆发 梁储心焦。 尤其是听完了朱厚照跟宁王朱宸濠对话,更是遍体生寒。 因为他是广州府顺德人。 就算他为官清廉,但也架不住家中有人做的就是海外贸易。 而且是走私的生意。 自从大明采取勘合贸易之后,东南士大夫们就嗨了。 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结束之后,宣宗被忽悠得放弃了朝廷独占的海外贸易,导致了大明外海彻底丧失了控制力。 然后以浙闽粤三省的士大夫为首,勾结海外倭寇,甚至亲自下场干起倭寇勾当,搞起了走私贸易。 赚得是盆满钵满,但一分钱没有给大明朝留。 就冲这一点,朱厚照就有足够的理由干他们了。 宁王也知道。 因为江西有景德镇,同时也是各种高附加值工艺品产地,也是给闽浙海商供货主地。 茶叶、纸张、漆器、笔墨、砚台、丝织、刺绣等等你能想到的古代出口拳头产品,江西都产。 所以江西一直完全可以当赋税重地,但偏生收不上来多少钱。 毕竟因为有钱,所以江西经济发达,百姓识字率一度举国最高。 识字率高意味着这里科举更卷,这么一卷,就导致了江西号称天下文脉之地,然后士大夫一多,士绅集团就开始控制地方,明朝读书人不用纳税,考中举人就有人来献土诡寄,可以说大明的土地,就是这么一点点被吃干净的。 而明初有一朝半江西的说法。 由此可见,江西在明朝是什么地位。 直到现在,江西的地位依旧不弱,甚至更强。 宁王在江西造反,为了养寇作兵,弄得江西士大夫们损失惨重,这就导致了江西士大夫其实并不待见宁王,只是苦于他的身份,以及明武宗后期的摆烂,这才没有办法清算。 而现在,朱厚照言必称太祖高皇帝托梦,还大谈海外之事,如数家珍,甚至还说要让宁王他们分镇海外,暂且不谈兵事如何,就冲着诸王如果出了海,会对闽浙粤三个布政司内的既得利益者损害多大? 他们能不跟你拼命? 现在大明要稳,不能再让朱厚照由着性子来了。 “陛下,此言差矣,海外风高浪急,非亡命之徒不去,外夷逐利,故而蹈海万里而来,我天朝物华天宝,犯不着让子民出海送死啊。更何况,太祖高皇帝祖制……” 梁储还没说完,朱厚照伸手挡住了他:“梁相啊。” “臣不敢!” 梁储吓得直接跪在了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也惊了。 难道说错了话? “自太祖以来,大明就废了丞相。臣只是吏部尚书,非丞相者。” 梁储赶紧自辩。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万万不能乱说话,得斟酌,否则会有杀身之祸的。 朱厚照一句梁相,直接将梁储吓得跪了。 毕竟他刚才还说祖制,朱厚照紧跟着喊他一句丞相,若是他应了,那把柄就落在皇帝手中了。 如此一来,皇帝要废他,理由充足。 朱厚照顿了一会儿,蹲下来,要扶起梁储:“梁相历经三朝,劳苦功高,朕这十几年幼稚,若无梁相、杨相、蒋相,朕岂能安心南巡平叛?” 梁储稳如泰山:“此乃人臣本分,还请陛下莫要再言宰相之名,臣受之有愧。” 朱厚照的声音醇厚温和,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像是真的很看重梁储一样。 可是这背后,就是步步杀机。 人人都知道,现在的内阁大学士,已经快要成为事实的宰相了。 但祖制就是祖制,不可以跨出这一步,至少不应该是他们跨出这一步,而是让皇帝来! 否则,就是佞臣! 在这个名比天高的时代,青史留名的诸位臣工,又有几个傻逼? 朱厚照唇角微微上扬,他找到了一个破局的路子了。 相权。 反正早晚的事情,不如就在他这一朝,把内阁彻底制度化。 五年一届,优胜劣汰。 不过嘛,内阁当然是给他背锅的。 所以,这个相权立起来的过程,就是一场交易,也是一场博弈。 “倒是朕失言了。梁师傅还是赶紧起来吧。” 朱厚照搀扶起来了他。 梁储也给面子,只要不喊他梁相,就没问题。 然后,朱厚照亲自出手帮他拍了拍华服上的灰尘。 这个礼贤下士的动作,在朱宸濠看起来,真的感觉很震惊:“身为太祖高皇帝的子嗣,你居然对一个臣子如此恭敬?朱厚照,你可是皇帝啊!” 朱宸濠的怪叫,让梁储心头一颤,连忙对朱厚照作揖:“陛下礼贤下士,臣三生有幸。” 至于朱宸濠,则是震惊的同时,也感觉自己心目中的皇帝形象废了。 皇帝要对一个文臣这般小心翼翼?纵然知道朱厚照到底盘算什么。 但事到临头,亲眼所见,还是没法接受。 他在南昌的时候,地方官见到了自己,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 结果朱厚照在干什么! “混账!你简直丢尽了大明的脸!你爹也是!若不是他放开议罪银,民间何曾受尽剥削至此!我朱宸濠,也不会有起事的基础!” 朱宸濠吼着。 终于还是爆发了。 朱厚照闻言,面无表情,梁储脸色僵硬。 暗道大事不妙! 朱宸濠这般咆哮,议罪银相关的制度,必然会被废除。 “你说什么?你不是造朕的反?怎么还牵扯了朕的皇考!” 朱厚照看梁储脸色僵硬,暗笑着,却面露怒色指着朱宸濠怒吼起来。 骂他可以,骂明孝宗不行。 身为人子,明武宗一世,唯一能说得过去的优点就是孝顺。 “呸!你们俩父子都该骂!我能起事,能获十万流寇助阵,就是因为你爹废了自太祖传来的祖制!准许官员交钱免贪污死罪。若不是枷锁断了,这群贪官污吏,岂能疯狂盘剥百姓!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流民贼寇!朱厚照!你今日对文臣卑尊屈膝,明日大明就是赵宋覆辙!!!” 朱宸濠的咆哮,传得很远。 赶来给梁储助阵的文臣听得一个两个大为惊骇。 “你敢再说一次吗?” “说上一百次,一万次又如何?朱厚照!你和你爹,不配为君!呸!” 朱宸濠破口大骂,很难听,不仅问候了朱厚照和明孝宗,还把文臣们给问候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最终朱宸濠的声音只剩下呜咽,然后朱厚照黑着脸走出来。 看着帐外的诸臣,深吸一口气道:“宁逆言我大明吏治崩坏了,民间贪污成风,为祸一方,可是真的?” 臣工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 第8章 对文官的第一击 “回答朕!” 朱厚照怒吼了一声,接着发出了剧烈的咳嗽:“你们……为什么不敢回答!到底是不是真的!” “陛下,这一切,都是江彬之流扰乱朝纲所致。” 安庆知府张文锦心下一动,上来就把所有罪责推到了江彬他们身上。 “好!很好!朕信你们一回。回去之后,东厂和锦衣卫,都给朕去查。不管是哪路大臣,只要有贪污六十两以上者,从太祖旧制!” 朱厚照猛地一拳砸在边上一个卫兵的盾牌上,怒斥道:“此次只查文臣,此乃祖制,谁敢妄言,立斩不饶!退下!” 朱厚照要喝退群臣。 但群臣已经跪了一地。 梁储也傻眼了。 没想到他居然要直接上太祖旧制。 “陛下,此事理当从长计议。” 梁储赶紧拦着也跪在朱厚照面前。 不跪不行啊! 他自信自己清廉不怕查,毕竟每年朝廷都有赏赐,也算能过活。 但是底下是什么样的,他能不清楚? 六十两,那大明九成九的官都得换一茬。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梁师傅也贪污超过六十两了?” 梁储面色一肃:“臣自诩廉洁,若是贪污逾六十两,臣愿受罚。” “好!朕信你。可是余者呢?”朱厚照看着地上的大臣,然后看到了一个家伙站着,傻了一下。 王守仁? 这货居然没跪…… “那么其他人呢?”朱厚照也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指着后边的帐篷,“宁逆以皇考及朕,不治贪污死罪,而觉天下将亡于朕之手,尚且斗胆起兵。难道你们要看着其他诸王,亦或刘五刘六这等草莽也举旗叛逆,忘了我大明天下吗?!” “是想要朕当这个亡国之君,还是说你们觉得大明亡了,尔等还能跪迎王师,当那贰臣?” 朱厚照上来没有骂娘,而是骂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已经让这群人快要扛不住了。 这个杀伤力,直接让群臣都叩首大喊:“臣等断无此念!” “断无此念?好一句断无此念!那为何,不查吏治?贪污不治死罪,是皇考觉得刑不上大夫。可结果呢?宁逆起事,十余万景从流民何处来?百姓无田可耕,皆是尔等中人,贪婪蚕食百姓田土所致!就算没有,那么你们购置田土的银钱从何而来?” 朱厚照气吼吼的又反复来了一句:“很好!好得很!朕一直呆在京中,看着尔等替朕牧守天下,你们就是这样替朕看顾天下万民的?偌大天下,竟然找不出一成贪污不超过六十两的官吏吗?” 众臣面露愧色,能混上来的,又有几个敢说自己手一定干净。 尤其是这一次来的,不少大臣都是江南州府的长官,他们委任一方,就算不贪污,底下的孝敬也会落在他们手中。 有了孝敬,也是在助长风气。 “来人!” 朱厚照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了,吼了一声,围观的兵士外,一个太监匆匆进来:“陛下。” “魏彬,将这些贪赃枉法的混账全部押下去!彻查!贪污六十两者,官服给朕全部扒了!若是在讨伐宁逆祸乱立功者,暂时戴罪立功!朕要彻查,要把天下所有贪官污吏全部处死!混账!简直混账!宁逆起兵,竟然还有尔等助纣为虐!江南号称富庶,又哪里来的十万流民!” 朱厚照充分发挥了气急败坏和跳脱荒诞的性格,直接一开口就要清扫天下官员,这就很朱厚照。 但魏彬犯难了,压低了声音在朱厚照身边说:“陛下,此事……” “让你去做,我大明现在还找不出不贪赃枉法的贤臣不成?”朱厚照踹开了魏彬。 梁储一看朱厚照真要动手了,赶紧出声:“陛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梁师傅,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祖制是什么?”朱厚照黑着脸咬着牙,“太祖高皇帝前几日才托梦给朕!才庇佑朕在清江浦活下来啊!祖宗有灵啊!你们不怕太祖高皇帝,朕会不怕?况且,梁师傅你才说了,朕不能乱祖制啊!皇考是祖,可太祖高皇帝,才是我大明的祖宗啊!” 梁储脸颊抽搐。 清江浦一事,他路上也了解了。 朱厚照都沉下去快盏茶功夫突然会水游出来,要知道之前他可是不会水的! 现在,托古改制,让你们好好尝尝太祖高皇帝的铁拳!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对梁储缓和语气:“梁师傅,朕信你清廉,你与魏彬一同查吧。” “至于你,王守仁……看你不跪,倒是让朕想起了王师傅(王华,王守仁父亲)家境优渥,想你也不屑贪污,也一并随着梁师傅彻查。若是有疏漏,朕唯尔等是问!” 说完,朱厚照踏出军营。 然后江彬留下的兵马,很快出现在他身后。 江彬自从被朱厚照打发去彻查通敌的案子之后,他的兵马很快被自己接收,然后江彬留在军中的亲信,都被朱厚照安排进了大汉将军的营地,美其名曰训练大汉将军。 但实际上就是为了将他们从旧有的军中隔离开来,好让自己的人尽快将江彬营彻底控制下来。 没了兵权的江彬,也不过就是他手中一把好刀罢了。 而有了兵,朱厚照才敢在营地内大发雷霆,要把讨伐宁王的功臣们也拿下。 一切,公事公办。 但讨伐宁王的功臣们,却有可以戴罪立功,最后最多就是免死。 至于劝? 劝不动。 正德朝,虽然开始和文官妥协了,但还没有彻底丧失对地方的控制权。 要动手,朱厚照还是能扫掉一半替死鬼的。 当然,核心不是真的要干掉文官集团。 而是要把他们这二三十年的好日子,彻底掐掉。 同时逼着文官们跟自己协商,重新集权。 背后弯弯绕绕,其实就是朱厚照直指在梁储进来的时候,跟朱宸濠说的搞钱核心:开海。 至于操作,朱厚照已经准备好了三板斧:大义、利益、讲感情! 总有一套适合你! 于是,淮安大营外,以梁储、魏彬、王守仁为首的临时调查处,于正德十五年,九月十八日成立了。 审查对象,就是衮衮诸公。 以及,锦衣卫送来的钱宁收集的诸公贪污受贿的资料。 钱宁也不算彻底的废物,否则朱厚照也用得不安心。 九月二十二日,三人碰面。 看着一条条,一件件,王守仁平静的合上卷宗:“照着下狱夺官吧,十不存一。” 梁储黑着脸夺过这套卷宗,看完之后也忍不住怒拍桌面:“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民脂民膏啊!” 卷宗上,基本上均摊下来,每个人都是三千两以上的贪污,最厉害的那个已经贪污了四万白花花银子。 简直没法看。 这还是钱宁收集来的,准备排除异己用的,真正多少,得抄家才能看个大概。 王守仁不说话。 三人中,他职位和爵位最低,也没什么心思争权夺利,只是慢悠悠的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天下世宦,确实该整治一番了。” 魏彬则是看着气氛凝重了,拱了拱手:“皇爷很少如此愤怒。宁逆之事,终究是逆鳞一般的事情,不管此番大狱如何大,也都说得过去。” 梁储忍不住了:“魏都督,吾要见陛下。” “皇爷谁也不见啊。让我们查完了,递上卷宗之后再说。” “不行,不见我也得硬闯。”梁储打定主意要劝朱厚照回头了。 没想到一场落水,竟然演变成这番模样。 “可是,皇爷带着三千锐士,亲自去了淮安府,说是要彻查地方吏治到底败坏到什么程度了。” 魏彬又说。 “什么!”梁储惊骇失色,赶紧冲出去,骑上马就追着淮安府的方向去了。 第9章 抄家 朱厚照带着兵马,直接前往了淮安府城。 距离朱厚照所在最近的清河县,都没有得到风声,只是得知了江彬受命出来替皇帝找名厨。 而梁储他们根本不知道,从九月十八日到九月二十二日之间,梁储被拖在了此地长达四日之久。 朱厚照不仅抵达了淮安府城,还以镇国府的名义,直接控制了城防,并且实行了军管。 然后直接彻查府库、库藏、鱼鳞图册,打了整个府衙里的官员一个措手不及。x 知府张锦,更是在跟小妾寻欢作乐的时候,被朱厚照闯进来,直接按住了。 一抄家,十万两白银的各种物资,放在了他眼前。 朱厚照身边,御马太监张永觑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朱厚照。 皇爷,发火了呀! 这一下可好。 “陛下……陛下饶命啊!” 张锦被拖上来,望着半个县衙里的白花花银子,瑟瑟发抖。 他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但能考上科举的,也没有几个是蠢蛋。 张锦好歹也是两榜进士,见过皇帝的。 哪怕朱厚照对外自称镇国公朱寿,张锦也知道这一次皇帝的突袭,他算是完了。 “十万两白银。”朱厚照手指敲了敲松木桌子,“张卿还区区一个不过到任三年的知府,居然有此能耐,贪污十万两白银!是不是觉得,贪污免死,贪了十万两,你只需要上缴万余两就能买一条命啊?” “臣……臣不敢啊!”张锦吓得趴在地上。 磕头虫一样的不断哭喊道:“臣自小穷惯了。这……这些银子,臣愣是不敢花啊!全在这里了,一分,一分钱的都动啊!” “……” 张永看着这货拙劣的演技,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朱厚照,做生意见惯了其中的黑暗,接受程度很高。 他所谓的生气,更多只是服务于政治目的罢了。 “谁,给你的孝敬,你又孝敬给谁,上上下下,到底有多少官伸了手,全部列出来。如此,朕可以饶你只抄家流放,不要你的命。否则,你的阖族,全部打入乐籍,遇赦不赦。” 朱厚照的声音,就跟地狱伸出手的魔爪,让张锦连连哭喊:“陛下饶命!陛下!孝宗敬皇帝的有诏,我们可以花银钱赎罪啊!这是祖制啊!” “好一句这是祖制?那是朕的皇考大,还是太祖高皇帝大?太祖高皇帝才从清江浦托梦给朕,已经显灵了!你让朕怎么听皇考的话?” 朱厚照拿起惊堂木猛砸:“混账!都是混账!看看后堂院中的石碑上写了什么?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小民易虐,上苍难欺!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张锦不提祖制还好,一提朱厚照就能发挥了。 太祖高皇帝憎恨贪污,那既然这位爷都显灵了。他朱厚照不想当这个不肖子孙,就能借此来当招牌。 左可以镇诸王,让他们不敢打清君侧或者其他旗号乱起事。 毕竟保不齐真的有文官会裹挟诸王起事,狗急跳墙。 又可以跟文臣们斗,逼着他们跟自己妥协。 自己手头的镇国府,是有独立于五军都督府外的第二股军事力量的。 现在自己不在北京,文官们更不敢乱来了。 能在大明土地上乱来的,只有自己! “来人,将淮安府上下官吏,全部下狱彻查。” 朱厚照懒得再废话了。 时不我待,现在二十二日了。 梁储应该已经动身来追自己了。 二十四日(农历),就是自己三十岁的生日。 万寿圣节。 朱厚照眯了眼睛,得给自己准备一份合适的寿礼。 集权,就从二十四日开始。 既然知府张锦不说,那就直接让其他人说。 他就不信张锦人缘差到下边的人,没有一个给他送礼的。 “陛下!此乃乱政!乱政啊!” 张锦还在咆哮。 但可惜,其他官员很快被捕,锦衣卫、东厂随行的番子,很快侦讯拷打之后,各种敏感案子,贪污受贿,以及地主恶霸的作为,全被审了一遍。 “税,收到了正德二十年了啊。” 朱厚照放下县衙里的账本,咬牙切齿:“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啊!还是用朕的名义去收的!简直,混账!” 张永等人乖乖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皇帝一查,吏治崩坏的程度,虽然不至于跟王朝末期一样,但却也丝毫不差。 尤其是淮安这种漕运重镇。 作为明代的天下粮仓。 淮安府内的中转粮食,占据南粮北运的五成数额。 随随便便报销一点,就是数百万两白银的粮食。 还有,淮安的鱼鳞图册,肉眼可见的减少,从永乐之后,百余年时间里,淮安的地,被“淹没”的数据,达到了十万亩! 淮安才有多少亩的土地? 洪泽湖现在还没彻底成型呢! 还得等嘉靖朝黄河彻底夺淮入海之后,才成型呢! 哪来的那么多被淹的土地? “百年了啊!这一百年,就养了这么些虫豸吗?” 朱厚照骂得难听了。 “皇爷,您别生气,犯不着为了这些虫豸气坏身体。臣这就将这些虫豸,全部下狱。” “不必。你,立刻去写这群人的罪证,然后张榜布告,挨家挨户去说,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查到了多少的贪污,有抓了多少人。 然后告诉淮安府境内所有百姓,朕查到了足够淮安府缴五年的赋税了。 接下来五年,除了商税外的一切田亩税赋,全部取消。 然后让淮安各县检举,查贪官污吏,除了有奖赏,查到多少充公用的赃款,就按照各地人口、年禄来免年税。 淮安府城百姓,免商税之外的税款五年。 丁银也停掉。再告诉下边的人,检举者,根据情报,起赏银一两,剩下的根据证据查抄出贪污、贿赂者,一万两内赏银十两、赐田二十亩、一万两至五万两赏银二十两、赐田五十亩、五万两以上者,赐田百亩。 给朕,全部去公告! 还有,给军中三千弟兄每人十两赏银,他们做的很好。但朕不希望他们顺手牵羊。此间事了,另有赏赐,再敢伸手,军法处置。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朱厚照条理清晰的下达了任务,发动人民群众来掀翻文官们的底子,别人干不成,他这个做皇帝的大义、利益、谈感情三板斧落下来,看这市民们如何选择? 张永应下了。 这一次,他很聪明的选择了朱厚照身边。 他虽然跟文官要好,可是他更清楚得跟谁混。 太监,在明朝,只是皇权的延伸,没有皇权,哪来他们的作威作福? 第10章 设录科补进士 朱厚照干掉了淮安府城内的大部分官员。 接下来要处理后续的时候,猛地发现没人可用。 自己这一次为了保密,身边连个像样的文官都没有带。 内书房出来的太监,抄抄写写还行,想要帮忙处理卷宗和治理一方还是容易出事。 “张永。”朱厚照喊来张永,“去把城内所有年满二十的童生、秀才、举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朕再出一策,考中的统一赐同进士出身,朕要一批可以就任一方的人才。当然,若是他们不愿意策,想要参加之后的乡试,也不是不行。” 张永张大了嘴巴:“陛下,此举……” “加恩,没有说一定要在京城加恩。回头朕弄个加恩录科,也就解决了。去安排吧。” 朱厚照摆了摆手,让张永去干活。 城内的举子,应该是大部分从北方结束春闱回去的。 本来今年就要结束会试,但明武宗南巡了,导致拖着殿试。 所以,陆陆续续的,各家子弟,也南下准备回家继续攻读了。 但因为大运河被朱厚照给堵了,让他们只能在附近游历或者休息一二。 也就是说,现在这批举子,绝大部分都是落榜者。 朱厚照要增补录科,那对于很多致力于当官的举人来说,这就是天大的福音。 相信会拒绝的很少。 张永只能硬着头皮去宣布皇帝下午要开一场策论,只要能考中,就有机会赐同进士出身。x 这种歪门邪道,考试大省捐出来的江西人,或者江南人,肯定不屑。 但架不住呆在淮安府内的有云贵、湖广的举人,还有一些小门小户,就等着光耀门楣的家伙呢! 于是在朱厚照的一番操作之下,他们在客栈内高呼万岁。 “刘兄!刘兄啊!我们的机会来了!” 几个广西籍的举子泪都快落了。 “好啊!好啊!陛下前脚处理了无数贪官污吏,后边就给我等如此良机。今日,正是我等报答皇恩的时机!” 这些客居于此的举子,本来还埋怨朱厚照挡了他们回家的路,心中还有怨气。 但现在,啧啧,真香。 “不过,竟然是策论,还是一个所谓的加恩录科,如此会不会被其他瞧不起?” “不管他们怎么想!哪怕我们只能任官一届,都是机会!”被唤做刘兄的刘昂咬着牙,“你我想要摆脱军户身份,机会就在眼前了!岑明资,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岑溪咬着牙:“也只能如此了!” 几人在下午,赶往了校场。 桌案、笔墨、纸张。 纸张上写着印刷在纸上的题目。 同时校场挂着巨大帛布写的六百字范文。 范文题目为《请分析自太祖以来军户制度存在的问题》,然后朱厚照根据自己了解的资料,开始分析。 整理出来了问题,但没有写解决办法。 看到这篇大白话文,云贵、广西来的军户子弟有许多人眼皮子狂跳。 因为这篇文章的背后,是朱厚照已经了解的军户弊病。 尤其是,军户名存实亡,沦为军官农奴这句话,刺眼得很。 “尔等落座之后,一炷香内,解答完上边的题目。至于如何解题,陛下有令,不写八股,要写策论。至于范文,陛下已经亲笔写在上边,你们看着范文的格式。” “那么,所有人有一盏茶的阅题时间和观范文的时间。” 张永看着几个哭出来的朴素衣裳举子,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是汇报一下举子们的来历,皇帝就用了一盏茶功夫,拿着炭笔写出了这篇分析军户制度范文。 提出问题、举例案例、确定问题,一气呵成。 而举子们策论的题目就是:“请就范文所述任意一点或多点问题,提出解决方案。” 解决问题,才是硬道理。 于是在锣声敲响之后,军户子弟们,立刻开始动笔。 他们就是这个制度内的人,太清楚里头存在什么玩意儿了。 至于非军户子弟的,有的有了解,有的抓瞎。 不过也都能写,毕竟朱厚照提出了一点问题:军户丁余大规模逃亡,地方军户败坏,吃空饷等等。 这些都可以有解决办法。 哪怕只是老生常谈,朱厚照都能录用。 因为他就缺这样的人,把整个淮安府上下官员全部换一遍。 只有这样,才能准备执行他的制度。 皇权不下乡,结束了。 当…… 锣声再一次响起,不停笔的,以作弊论处,剥夺今后的考试资格。 所以,大家都很乖。 卷子被收上来,然后送到了校场里的唯一一座大帐。 张永进去了一会儿很快出来:“接下来,陛下亲自阅卷,唱到名者,就是落榜者。确定落榜之后,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开校场。” “陛下亲自阅卷!!!” 场中举人闻言心都提起来了。 众人紧张的等着。 直到五分钟后,一个小太监带着一张卷子来递给张永,并且交代了皇帝的话。 张永点头:“甲字六号桌,张欧朋,黜落。之乎者也,语焉不详,不合格。” 张欧朋一听,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之乎者也,语焉不详……怎么会…… “陛下说了,策论就要简单明了,针对问题提出解决方案,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不用写什么策论了。往后每年,朝廷都会开加恩录科,专收擅长对策,并且能解决问题的学子入镇国府为官。此乃为国储才,非是那些掉书袋里不知变通的八股士子所能比的。” 张永说着,扫了一眼他们:“另外,镇国府的威武大将军朱寿者,便是我大明正德皇帝陛下,镇国府今后储备之才,会优先提拔,毕竟进了镇国府之后,你们也将先去啃最难啃的骨头,破除我大明最难处理的痼疾。此事风险极大,因此陛下也不会寒了有功者之心。至于那些正科上来的举子,虽然起点高,但从正德十六年起,内阁除非特调,非历乡县事及军伍者,不得入。” 说完这句话,张永的手是颤抖的。 朱厚照要改制了。 他要按着文臣的脑袋,去镇国府里当兵了。 这位皇爷,想一出是一出,难道不怕搞出文人们反抗吗? 而且,这种圣旨,怎么可能发的出去? 皇爷,到底要怎么做? 张永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当唱名工具。 伴随着夕阳西下,最后一张卷子被朱厚照批改完,全场仅剩一百二十七人! 张永被小太监召唤了进去。 大概三分钟后出来,他一甩拂尘:“陛下言,今日增补诸卿,皆赐同进士出身,并赐宴。” “上谕:宴名斌双。” “半个时辰后,开宴,诸卿可稍作休息。” 张永让小太监去喊来兵士,带着他们该去上厕所的上厕所,然后这里的校场,要摆上食物了。 第11章 斌双宴 张永给带着侍女,给皇帝换了一身衣服。 这些侍女,都是附近高门大户买回来的女奴,当然大明没有奴隶,他们都是大户人家的义女。 明代的规制很清楚,不准人蓄奴,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有正规途径蓄奴,那就用义子义女的办法来处理。 男奴女奴买进来,挂个名,赐个姓,那就是自己子女。 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父母对子女拥有生杀大权,所以只要挂在户册下的义女形如女奴,也没什么区别。 朱厚照没带侍女随行,但接下来的场面,又怎么能不亮皇帝身份呢? 所幸张永带来的太监中,也有几个去观摩过宫中嬷嬷对宫女培训的事宜。 于是临时挑选了一批女奴,充作宫女,回头是带上还是就地放出去,另论就是。 不过确实有几个漂亮的小心翼翼的在给他换衣服。 朱厚照扫了一眼,不多说废话。 这几个漂亮的女人,不是大户的小妾,就是女儿,姿色肯定不差。 还有几分少妇气息。 确实很对明武宗的胃口。 但对于朱厚照来说,他在现代,各种邪术加持之下的图都见了无数,女人什么的,哪有搞事业来得更让人激动。 否则,他也不会在三十岁生日来临之前,准备将公司上市了。 现在,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男人,当醒掌天下权。 朱厚照看着镜中的自己,摆出冷酷的表情:“走,朕要在万寿节前,给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带来革新。明为旧邦,岂不维新?” 张永心头一颤,但多年狗腿子经验,还是让他配合朱厚照捧哏:“皇爷说得对,那群掉书袋的家伙,定然会在皇爷面前,匍匐追随的。” “不!朕要的是,一群心怀野心的年轻人。朕需要他们成为刀子,将腐朽陈旧的肉切除,拔走跗骨之蛆,重新弥合伤口,焕发生机。若是跟不上朕脚步的人,朕会毫不犹豫抛弃。大明等不了他们成长了。” 朱厚照推门而出。 张永小心翼翼的跟着不说话。 因为他听到了皇帝的话,跟不上脚步,就会被抛弃。 那他呢? 跟得上吗? 看来……得紧紧跟着了。 …… 校场。 去稍作休息回来的正德十五年首批录科弟子,正怀揣着兴奋和登科的喜悦,有点意气风发。 虽然录科和别的科目不一样,但他们被赐宴了。 要知道在京城科举成功的两榜进士,才有琼林宴。 而朱厚照居然给他们弄来了斌双宴。 这就很……很爽! “原来斌双是这两个字。”刘昂看着斌双宴的横幅,不由得感慨起来,“文武双全之意,久闻陛下喜好武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原来如此,若是陛下真的定下了入阁的规矩,文官要历州郡和兵事,才能入阁的话,那岂不是说,录科子弟,也能入阁?” 岑溪此言一出,余者皆露向往之情。 入阁。 这可是大明文臣的另一个大追求。 “我倒是觉得陛下意图复古。”有人点出了想法,“自古以来,除了宋代,汉唐子弟无不身佩宝剑,驾驭战车,横行千里。而今之大明,北有鞑靼,东南倭寇,西南土官,内有国贼,并不安宁啊!”彡彡訁凊 刘昂听到这个说话的家伙,操着不怎么流利的官话,不由得好奇问道:“阁下两广人士?” “福建布政司,泉州府秀才杨光。” 这人不大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在下只是经商至此,本无意科举了。不想今日居然成了进士。” “原来如此。”不少人闻言,稍稍退了半步。 商人,那可没有多少愿意接触的层级。 刘昂倒是不在意,西南地界,商人可得罪不起,毕竟没有他们,西南可买不到盐甚至其他物资。 “在下刘昂,字信然。广西思恩军民府人。” “在下岑溪,字明资。广西思恩军民府人。” 杨光看两人如此了当介绍自己,赶紧也回答:“在下杨光,字微云。福建泉州府人。” “微云兄。” “微云兄。” “不敢,信然兄、明资兄,今后也请多指教便是。” 三人笑成一片,都有登台的喜悦,更有交好的心思。 朱厚照还没来的这段时间,就是给新科士子们寒暄交流的时间,如此就能在很快时间,就能分出一个个小团体。 有了小团体,就能一口气往外安排任务了。 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嘛。 小团体,也如朱厚照所愿,很快形成了。 “陛下驾到!” 皇帝如时间抵达。 众人一听,赶紧兴奋的上前,然后按照规制,跪在地上:“臣等恭迎陛下。” 朱厚照看了一眼他们,虽然科举考试卷不赢高门大户和擅长做题的家伙们。 但他们一个两个中,不少人都是熟悉大明社会运作的人才。 有放弃科举出来行商的,也有早年读书,后来跑去当医生的家伙。 吃过生活的苦,多少也懂得民生的苦。 不奢求他们一定能为国为民,但只要听话,能帮自己按着那群正科登科的家伙们,进入竞争,那就成了。 “斌双宴意为祝诸卿,为我大明文武双全,出将入相名臣之未来! 录科不问出身,不问样貌,不问品德,只问才能,望诸卿自勉。若是犯法,自然有法去治,朕只要尔等为我大明万民,祛除痼疾。为苍生抱薪,踏出前路。” 朱厚照看着众人坚毅的面庞,无声笑了笑,又有多少人会在滚滚大势之下,被一点点淘汰? 但能做事,比混日子,更有用。 大明的官,太舒服了。 得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鲶鱼的搅扰! 朱厚照重新严肃了表情:“诸卿当清楚,为何朕要取录科。 究其原因,大明病了! 养士百年,明明人丁滋生,流民遍地,可是地方的官员,为了他们的帽子,报喜不报忧。 劣绅从官场退下,回乡就兼并小民土地,区区百年,仅淮安一府之地,便消失了十万亩的田土。江南之地,本就是我大明赋税重地,却经年累月的少了岁入。 卿等,今日登科,却是录科,正科两榜进士之外的第三榜子弟。 你们的出现,也会被那些占据地方的劣绅们视为对手。 所以,想要官、想要财、你们唯一的路,就是跟着朕去维新,去变法,去把这天下利益,重新分配。 今日之录科,能否成为明日之正科,仰赖诸卿勉励了。 而为了保护你们,朕接下来,会调整地方官制,设乡镇于县下。 乡镇之中吏员,将分为五级,录科每年一录,尔等出只能为地方吏员。但尔等为同进士出身,便是三级吏员。 从今往后,胥吏将从大明被一点点废黜,官吏将彻底一体! 淮安府,就是大明新制的起点。如果你们做得够好,朕会在五年内,将正科子弟,一并拉入地方吏员起点,最多,就是比你们高两级。 正科出京就任,同进士出身者,起为三级吏员,进士出身者,起为四级吏员,进士及第者,为乡镇署长或主簿。 新制官员,年功核赏,三年内,两年殿者汰、两年平者迁、两年最者升。 新制,不要你们摇头晃脑,读书皓首。要的就是你们查找问题,制定计划,解决问题!朕要为大明去敌。而此敌,不在大漠,只在我华夏子民生养之地!诸君,可为朕之骠骑将军否?” 朱厚照的声音落下。 刘昂等录科进士,纷纷震声:“誓死追随陛下!” “好!卿等以国君待朕,朕必为诸卿保驾护航。我们还有敌人,而这个敌人,便在朝堂,在民间。他们占据天下半数土地,把控天下九成官位,控制天下舆论和民心。开了这个录科,录取了诸卿,朕必然会遭受无数自诩君子这攻讦。” “但朕不怕!因为朕知道,诸卿和万民,都站在朕的身后。” “朕非独夫。”朱厚照将每个人的面庞记下来,露出了轻松的笑,“朕有你们这些明日之星。” “陛下!臣等誓死以报国恩!!!” 第12章 梁储抵达淮安 梁储赶到淮安府城外,却被兵丁拦下来。 “本官乃是吏部尚书梁储!让开!” 梁储黑着脸看着拒马,皇帝他娘的为了堵他们这些可能追来的家伙,直接对淮安府进行了军管,拒马都上来了。 他就算想去追皇帝,也追不来了。 “威武大将军有令,无论是谁,都要有路引,否则一律不得进出淮安府城。” 这个兵长说着,一挥手,枪尖已经对准了梁储。 “混账!我可是朝廷命官!我身上的,可是先帝御赐的斗牛服!还不快速速让开!” 梁储昂首挺胸,斗牛服可是代表了身份的,谁敢拦? “梁大人稍待,奴婢这就引您进来。”就在现场气氛要混乱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冒头,“威武大将军手令,凡是自称朝廷命官者,都要彻查官印,只要是京官,就引着他们去万寿台边,准备给陛下庆万寿圣节。” 小太监将手令递给了兵长。 这个兵长也看不懂,只是看了一下官印,确定是威武大将军的印玺之后,就让人放行。 “诶,梁大人,将军有令,万寿节就在明日。今夜淮安解宵禁,通宵达旦,陛下也特旨,与民同乐,您可是陛下选中的主礼官,可别乱了分寸才是。” 小太监拿着拂尘一招,明晃晃的圣旨让梁储看得咬牙。 “本官要见陛下。” “万寿节后就能见到。” “陛下真要彻底与天下决裂吗?”梁储声音在颤抖,“那可是乱政之策!” 要是恢复太祖高皇帝的六十两贪污杀头的政策,那么大明官场,将会彻底迎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洗牌。 地方无数新兴的豪强,以及根深蒂固的世家,都可能趁机作乱。 这对于大明来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啊!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张公公让奴婢跟您说句话,去万寿台前,要多看看附近的布告,上边就有您想要的答案。” 这个小太监说完,让人递上圣旨:“陛下的手谕,您收好。” 梁储无奈下马,对着北方作揖,然后拿走了手谕。 手谕内容很简单,就是让他作为主礼官,统筹万寿节的规划和安抚后边来的官员。 至于见面,等他朱厚照过完万寿节再说。 梁储被看着前往万寿台。 这是一座临时打造出来的木台,然后有大量板凳,以及挂了灯,是真的打算通宵达旦了。 不过,梁储在公告板上停下来。 张永叮嘱他得看,里头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答案,入眼的一瞬间,梁储遍体生寒。 公告上,上至官吏、下至地痞、流氓,野到乡间里长、士绅、地主、豪强、商人,算得上名头的,上上下下达七百六十余人,全部都有罪。 贪污、受贿、作伪、强盗、纵火、杀人、欺行霸市,甚至就连癝生、秀才,但凡你能看到的淮安大家族者,基本上全部被株连。 株连近五千人被判流放。 罪状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贪污的官员不杀,但他们给人作伪,目无王法,夺官去爵,贬为乐籍,流放西南卫所的比比皆是。 并且在淮安府的布告之外,有一封特旨。 皇帝设录科,增补童生、秀才、举子计一百二十七人,皆赐同进士出身,录为镇国府文书,并以镇国府文书的身份,充淮安府各级官吏。 这些外省的举子,都是春闱落榜的,那没问题。 可是童生、秀才也增补录科是什么意思?你丫的是要彻底踹掉祖制吗? 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明朝行驶了一百多年的八股取士制度,在你手里废了啊! 梁储感觉朱厚照疯了,可是却更加能发现背后的恐怖。 自从朱厚照说梦见太祖高皇帝之后,他的行为举止,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大明养士百有余年,积累了的读书种子,早就不下五十万了。 虽然还有很多连秀才身份都没有。 但朱厚照给定了个新规矩。 年满二十岁的读书人,就能搏一搏接下来镇国府每年的录科,一旦皆赐同进士出身,然后以他们文书身份,充任地方文吏、普通官员,那么岂不是说现在国内绝大部分本地豪吏权力,都会被朱厚照替换掉? 要知道,举人才有可能当官,而现在童生尚且有可能成为镇国府的官员不说,还成为朱厚照的帮手,将淮安附近几个县,全部扫个干净了。 照着大明现在的读书人数量,朱厚照这套制度发出去,那地方士绅敢造反? 皇帝这是替天下读书种子送来福利啊! 底层读书人,可就等着往上爬的机会呢! 至于爬上岸的家伙们,谁敢掐死这个往上爬的机会? “乱政!这是乱政啊!让开,本官要见陛下!” 梁储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但他要去,却被拔刀出鞘的士兵们拦住。 随行的小太监冷冷的出声:“梁大人莫不是要抗旨不成?” “你!你们!”梁储看着刀,心神巨震的同时,也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终究是宦海沉浮多年,不能为了这点小事乱了心神。 这一定,梁储就立刻复盘这些天朱厚照的动作。 朱厚照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文官扯皮了。 他决定用祖制为借口,一边用贪污处理文官,一边扩大株连范围,清扫地方势力。 接着在淮安府城直接设镇,取缔卫所,设乡取缔里长,并且调整品轶。 原本明初是有知县、县长之分的,后来朱元璋为了惩罚贪官污吏,也为了节省行政成本,所以缩编官职。 但现在直接被朱厚照全部取缔,进行了扩编。 主官为知县、佐官为县长、县丞、县尉、县令、县尹。 知县负责统筹。 县长掌财库、县丞掌审断、县尉掌警察、县令掌教育、县尹掌虞衡。 六房主官统一为主簿,由知县直接管理吏房、由县长直接管理户房、由县丞直接管理刑房、县尉直接掌管兵房,县令直接掌管礼房、县尹直接掌管工房。 然后最重要的来了。 房下设署,署为乡镇级别的轮任官。 而镇设镇长、乡设乡长,直接统管六署的署长主官。 这么一来,梁储看到朱厚照公告出来的临时官制,就看到了朱厚照的勃勃野心。 他要将皇权下放! 要下乡。 皇权下乡,有违祖制! 梁储刚想到这一点,很快就丧气了。 他能想到,朱厚照现在会想不到? 第13章 皇爷英明 朱厚照没有时间管那么多。 清扫完了淮安府城内的账目和周围的地主,朱厚照整理出了总数达两百万两白银的物资,以及外加七千万钱的铜钱。 有了这笔钱之后,朱厚照立刻安排人去附近的漕河招人入伍,采用募兵制要到嘉靖年间才会正式推广出去。 但明中叶的卫所兵,已经废了。 朱厚照在彻查淮安卫的时候,六个千户,愣是凑不出五百士兵,看得朱厚照当场就以贪赃枉法,处死了淮安卫包括中等军官在内的数十个人,然后就地废掉卫所,转为设三个镇。 然后他修改了乡镇的分田体系。 首先,乡村以民多者改录,卫所设镇队。 每个卫设镇、每个所结队,然后采用军屯的方式重新分配镇队的土地。 首先,每个镇的户籍,不管丁户还是丁余,全部统一为镇户。 并且按照严格的一户只准有两丁的规则进行分户。 也就是一旦这个户口里拥有超过两个年满十六岁的男子之后,必须立刻分户,否则要缴户丁税,一丁一年六百钱! 丁税按照户册来收,不超过两丁的户口不收。 同时,按照户均六亩地来分田。 优先分配给从军的镇户,余者分配给其他镇户,以五十年为租期。 之后,每亩地,不论年产多寡,都必须上缴实物产出三成,作为集体收益。 其中两成集体收益为地丁税,统一上缴镇国府,就是直接摊丁入亩了。 剩下的一成,则用来给没有分配到土地的镇户们,充作安置费,只要户册一直留在镇社之中,就不准废止每年的分配。 这个并不指望有多少收益,但目的是用来平衡没有分到土地的百姓心思。 准许非农镇户百姓从事非农工作,比如手工业,并且不会按照匠户籍贯征召他们自费给国家干活了。 不过他们身上却承担了兵役。 因为镇户说白了就是军户,所以废掉的卫所,改成每个青年十六岁,就要参与征召,不管是有地还是没有土地的。 同时,非农镇户允许转民籍,只需要前往城市购买店铺或者民间购买一亩地,就能申请从镇户之中离开,转为民户百姓。 但不过就算当百姓,也得承受镇国府以外的调拨,说不定还不如镇户过得好。 军户的改革,只是朱厚照计划的一小部分。 目的是为了扩大可用兵源。 淮安只是试点,他现在选择呆在淮安的根本原因,还是尝试看看效果,不去做,谁知道对不对? 畏首畏尾,从来不是朱厚照的行事作风。 淮安这边正式开始清丈土地,卫所内的反对声音并不多。 毕竟大明的军户制度已经废了,军户就跟牛马一样,几乎和军官家的奴隶没什么两样了。 朱厚照的尝试和新的安排,一口气少掉了丁税的征收,还准许他们去做工,怎么能不让他们开心? “陛下,梁阁老去了万寿台。” 朱厚照还在盘算后续的计划时,张永来汇报了情况。 梁储还是追来了。 “就他一个?”朱厚照放下笔问。 “是。”张永笑着,“还是骑马追来的。不过之后应该会有人陆续赶来,毕竟清河县已经被控制下来了。” 朱厚照扫荡淮安府,抓捕了大量的地主,当然也会有漏网之鱼,很快整个淮安各县都会接到消息。 所以朱厚照当机立断,只在淮安府城留在三百人,然后从淮安卫,现在改为淮平镇、清水镇、罗谷镇中,抽调了镇户组成临时军队,直接拉出了三千人,控制着现在的淮安府城。 战斗力并不高,甚至连武器都没有。 但东拼西凑一下,好歹还是能保障自己安全的。 所以,淮安府现在境内各县,基本上难逃朱厚照的清洗了。 “此地为试点,不管朝臣是否反对,朕都要试试看。”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控制淮安,可不仅是他临时起意,更重要的是这里乃是漕运要地,附近拥有大量的漕户,自己就算想要开海,也少不了动这群人的饭碗。 与其之后受制于本地士绅们的挑动,不如趁现在自己不在京城,而亲临此地,直接动手把生米煮成熟饭。 不管北京怎么反应,淮安这边有粮食,真要有人要反自己,散出去三百万石,够自己南征北讨了。 所以,多管齐下,先把淮安控制下来再说。 张永看朱厚照如此锐利,也只能赔笑说:“皇爷英明。” “英明?但凡朕英明,又岂能到现在才被太祖高皇帝点拨出办法来?” 朱厚照摇了摇头,装神弄鬼起来。 倒不是他想要这么做,而是必须这么做。 必须要有足够合格正统的理由,以及捏在手中够强的实力,才能动手。 他控制淮安,等于控制了南来北往的大明钱粮,再对南直隶各地的大官儿抄家,照着鱼鳞图册去查土地,随随便便就是拿捏了一堆办法和理由。 哪怕是南京的勋贵,见了自己也得跪。 毕竟他们侵占土地也是真的。 真要干他们,也不难。 “唉。”朱厚照想到这里,也忍不住苦涩起来。 如果可以,他肯定不会这么干,因为容易把自己跟天下为敌。 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做? 他回去了北京,容易被文官按着动弹不得,所以哪怕是要回去。 所以,就算是要回去,也得让文官接受自己的条件,对自己妥协,不然之后破局难度,绝对比现在更大。 “陛下!都御史漕运总督丛兰求见。” 朱厚照正在和张永说话,被一个小太监打断了。 张永皱眉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难道没看到皇爷在训诫吗?” 张永和丛兰是有仇的。 之前丛兰得罪了刘瑾,差点被弄死。 张永他们干掉了刘瑾之后,张永想要拉拢丛兰,但却没被丛兰鄙视而不搭理,因此丛兰被张永安排了一手,从中枢调到了淮安担任漕运总督。 从这之后,张永就深恨丛兰。 哪怕朱厚照这一次抵达淮安,丛兰带着淮安文武,进贺功金牌花红彩帐,也被张永从中诋毁了一二。 朱厚照对于丛兰还算有印象,不过那是明武宗的印象,对于历史上的丛兰并不多在意。 因为他嘉靖二年就去世了。 现在来找自己,只怕是为了淮安改制而来。 “宣吧。” 朱厚照也想看看这种久历文武的大臣的意思。 第14章 丛兰的劝谏 “臣丛兰,参见陛下。” 丛兰拱手作揖,面色不怎么好看。 朱厚照在淮安的所作所为,对于丛兰而言,属实是闻所未闻。 当他得到了朱厚照的一句免礼之后,立刻就严肃起来:“陛下,历朝历代,不论变法,亦或革新,皇帝岂会亲自下场?您此举,过矣。” 这要是出事了,皇帝的法理就会受到挑战,天下乱就在眼前,不得不防啊! 朱厚照闻言一愣,本来以为这个家伙会来劝自己不要改革,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皇帝不应该亲自下场改革。 不过想想也是,岂有自己造自己反的? 稍作沉默。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那丛卿可教朕?” “陛下。”丛兰行礼,严肃的说,“此事容易,只需命令内阁诸位臣工,清账田亩,宽济仁德,则天下可安。” “……” 朱厚照手指在桌案上敲击,一下一下都让张永听得冷笑接过话说:“陛下乃是得太祖高皇帝嘱咐,当复祖制,以除弊病,岂是尔官所言,则安天下?” 丛兰闻言,面色泰然:“梦中之事,非非矣。时移世易,岂能如旧?” “好。好一句时移世易,岂能如旧。”朱厚照听得冷笑起来了,“照着卿此言,太祖高皇帝是错的?还是说,太祖高皇帝的贪污六十两者斩,亦有问题?还是说,我之大明从建立伊始,便是不得法统?” “臣未曾此言。”丛兰看朱厚照发怒,依旧平静,“陛下事事亲躬,乃有太祖高皇帝遗风。可方今天下,已非百年之前,律法也多有修改,若是假借复古改制,唯恐天下皆反。还请陛下明鉴。” “反?”朱厚照冷笑,“朕控制淮安,握兵数万,夺南直隶,扫南京,控扼两淮、江浙、之后出兵攻打江西,便是扫上数万叛逆,看看谁敢有意见?” “可是陛下,您无嗣啊。”丛兰一脸叹息,“您无嗣,谁能言扫荡之后,天下还能安宁?若您出事,天下必然分崩离析,届时您便是大明亡国之罪人。”x 丛兰的劝谏,不得不说角度很刁钻。 刁钻到朱厚照想要用军事力量来扫荡,都忍不住停下了想法。 他不是没有一往无前的决心,而是无嗣带来的后果就是改制的环境不成熟。 但凡朱厚照有一个子嗣或者定下一个嗣君,那么上下大臣,都会铁了心跟着朱厚照干。 因为干成了,青史留名,哪怕朱厚照出事了,他们也能扶着朱厚照的嗣君继续做。 可是无嗣的朱厚照,太危险了。 他挂了。 谁继位?搞乱了制度和秩序之后,即位之君还能坐视这群功臣们跟着他干吗? 敢用吗?他想要快速安定天下,除了跟清算朱厚照改制的手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朱厚照现在要改制,身边可以用的人太少了,太多人站在对立面。 所以朱厚照就算想要团结大多数人,也必须把握好度。 “陛下,此人妖言惑众,当杀!” 张永看朱厚照思考了起来,顿觉不妙,赶紧来劝。 “闭嘴。”朱厚照踹了这货一脚,他跟丛兰的矛盾,朱厚照好歹看过明史,怎么可能不知道? “丛卿如何教朕?”朱厚照踹完了张永,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问丛兰。 丛兰闻言,摇了摇头:“陛下,臣并无法子。只是察觉陛下所行之事,太过激烈,理当从长计议,尤以镇户之策,此乃祸国之策,比之陛下增补录科更甚。” 丛兰是整顿过兵马的,太清楚地方卫所是什么尿性。 朱厚照太早搞出了镇户之策,这是断了太祖高皇帝安排的世袭军户的利益。 如果朱厚照继续执行,江南绝对要乱。 本就岌岌可危的卫所战斗力,将会彻底崩溃。 所以,丛兰告诫道:“陛下,首先要做的,便是以旧制清查卫所,而非设立镇户,取代卫所。虽然陛下的镇户之策,乃是高明之策,区区数日,便为陛下整顿出三千丁壮,但此时此刻,绝非优选。” 朱厚照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觉得风险很大。 可是他就是想要尝试一下结果。 但现在看来,如果推行镇户,反而会引起警觉,想要改革,首先就得控制军队,想要控制军队,就得得到勋贵们的认可。 核心,还是中央的三大营以及五军都督府。 毕竟北京屯驻了大明将近四成的精锐,控制了三大营,再加上自己手中的镇国府两成精锐,九边的三成精锐也就只能乖乖听话。 不听话,就不给粮食,断了供给,九边的军官也得废,裁撤他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剩下一成,分散东南和西南各地,除了西南的土司兵外,剩下的备倭兵以及卫所,都废了,战斗力几乎全无。 “丛卿认为,朕应当何时设乡镇之策?” “陛下,乡镇和卫所并不冲突。”丛兰笑着解释道,“可募集流民开垦,以设乡镇,充塞地方。此事,以镇国府之名行事,不占卫所即可。” “那钱从何处来?”朱厚照盯着这个老头儿,要让自己花大钱,这可不好办。 “陛下在直隶有皇店,内卫、内监者,皆有田土,可转为乡镇。” 丛兰笑吟吟。 张永一下子警觉起来,赶紧出声:“皇爷,这内卫和内监的土地,都是为了充实内帑而设,若是放弃,唯恐亏损啊!” 内卫和内监,是他张永、魏彬、谷大用的地盘。 若是丢了,他们拿什么赚钱? 朱厚照却不在意这个:“那卿以为,东北、漠南、西北诸地,可否拓殖而用?” 丛兰闻言诧异起来。 就连张永都皱眉了。 “陛下,拓殖一事,恐怕很难。辽地尚有朵颜三卫及女真者,若移民此去,恐怕得开战。而陛下若是想要维新变法,却只能先国内为重。” 丛兰虽然觉得朱厚照的想法新奇,但现在来看,打北方没有收益,所以不要打为好。 朱厚照也沉吟着。 卫所改制得停下来,就局限在淮安一府之地,然后对文官们下手。 “增补录科若为常例,卿以为多久一录?”朱厚照又问。 丛兰挑了挑眉:“录科乃恩科。” “那就一年一次补录,所录者,以胥吏、书生为主,为天下志于科举却不郁者,开一条出路。只要能有政绩,三年核功二最者升。如此,就等于将官吏一体化。起点虽低,但够用了。” 朱厚照决定了,先去修改科举制度,给自己集中一批可以用的人:“卿镇于瓜州,防备宁王有功,朕还未升赏。朕考虑一下,明日与你一个恩赏。” 丛兰闻言拱手:“谢陛下。” “好了,先下去吧。张永,替朕送送丛卿。” 朱厚照打发张永去送,同时警告道:“丛卿有功,莫要不知进退。” “奴婢遵旨。”张永苦涩的说。 看来,他和丛兰之间的恩怨,皇帝是知道的,难怪刚才踹自己。 第15章 镇国府的用处之一 “丛大人,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居然能这么容易的劝陛下放弃改制。” 张永送丛兰出去的时候,不阴不阳的说话。 丛兰闻言也不恼怒,只是笑吟吟:“陛下天资聪颖,今日有志于变法安民,虽制度高明,却太过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想要做什么。而陛下,也确实不该这么做,毕竟陛下无嗣,太过危险。张公公若是心系陛下,理当规劝陛下,当以传宗为重。” “哼!何须尔言?” 张永气哼哼的将丛兰送到门口,然后转身离开了。 丛兰则是叹了一声,朝着外边走去,结果看到了梁储被一群人看着,朝着万寿台去。这让他吓得要躲。 “丛廷秀。”梁储看到丛兰,顿时兴奋了。 本来要躲的丛兰无奈,只能迎上来:“下官参见天官。” “廷秀,何必如此生份。”梁储其实和丛兰不熟悉,但作为对付阉党的共同战友,多少还是有点情分,更何况他现在有求于廷秀,“廷秀可安然的在城内行动?那还是快劝劝陛下,莫要施为了。” “这……方才已经去过。”丛兰也不好隐瞒。 “那陛下如何?可停手否?”梁储赶紧问。 丛兰叹息。 梁储有一种不好预感。 “梁阁老认为,陛下所行之法,于国无益?” “自然。”梁储咬了咬牙,“乱国之法,不知何人所出,当斩!” 丛兰瞧梁储这般切齿,也就懒得多废话道:“陛下天资聪颖,只是行事跳脱,我等为人臣者,只能劝谏。目下已经劝过,陛下已经决议,暂停镇户之策。” “镇户之策?”梁储傻眼看着丛兰,“这又是什么东西?” 丛兰一看他不明白,于是便稍微解释了一下镇户的法子,听得梁储手指颤抖万分:“这……这……” “此法为陛下用数日时间,整顿出三千兵丁,现在城中行走之勇者,便是镇户所出,论兵事,陛下有太祖太宗之资。” 丛兰感慨着。 不得不说,镇户比军户高明,但杀伤力太大了。 一旦彻底推行下去,地方军官绝对会反对。 所以这件事得按着,最好是晚点,等时机成熟了,才开始安排,不然地方军户,真的有可能推举藩王上位。 朱厚照可是无嗣之君啊! 没有子嗣,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梁储看丛兰已经尽自己所能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廷秀,可否帮一下本官。本官想见陛下。” “这……下官去问问。”丛兰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朱厚照。 …… “无嗣……”朱厚照一直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难道自己慢慢生? 这得多费劲,也不见得能有机会生出来。 毕竟明武宗是无嗣而死的。 那,选择藩王即位? 这个肯定不行,因为明朝的藩王世系就这么多,选了一脉,那登基之后,其他藩王能坐视新的王推行改革? 自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改革不彻底,那还不如彻底不改革。 想要加强皇权,过好后半生逍遥日子,权利若不在手中,铁定不安稳的。 这也是老板的通病。 朱厚照自诩知人善任,但首先也得有任人的权利。 自己那个便宜皇考,加强廷推制度之后,人事任免权,基本上从皇帝手中被夺走了。 朱厚照可接受不了这种不可控的感觉,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 高级官员自己不能控制,万一有人想要篡夺自己的公司控制权呢? 所以朱厚照不断思索解决办法。 然后张永出去了良久后又回来了:“陛下,丛大人见了梁阁老之后,又要求见。奴婢估计,是为了帮梁大人说项的。” 朱厚照闻言放下手来:“你去宣一道旨意,迁丛兰为南京工部尚书,加镇国府南直隶巡按,领增补录科事,明年夏六月十五于南直隶加恩开录科,年满二十岁,地方胥吏及秀才者可报考录科,录南直隶人百名。” “镇国府南直隶巡按皇爷授几品?” 张永笑吟吟的去问。 “正四品。”朱厚照直接丢炸弹,正四品可就是高级官员了,这一串头衔砸下来,丛兰就不是正统的大明官场里的官了。 而是朱厚照这个开府建牙的镇国公麾下之一了。 这样一来,一个国家,两个政府,派系之间的争斗,只怕无可避免。 所以张永开心的去宣旨了。 他很想看到梁储气愤看着丛兰的表情。 没想到浓眉大眼的丛兰,居然是一个背叛正统读书人的家伙。 那画面一定很有趣。 “如何?”梁储看到丛兰来了,赶紧问。 丛兰摇了摇头:“黄门们并没有答复。” “这……”梁储也感觉到了绝望,如果再不能劝朱厚照回心转意,那一定会出大事的! “呀,张公公来了。” 督管梁储的小太监,看到了张永,赶紧上去见礼。 “嗯,小德子做的不错。”张永看被团团围着的梁储,很是满意。 “公公谬赞。”小德子欣喜的接受夸奖。 “好了,咱家手里有封中旨,两位大人,迎旨吧。” 张永看着梁储和丛兰,摊开了旨意。 “臣梁储、丛兰接旨。” “帝敕:都御史、漕运总督丛兰,于宁逆反之日,镇守瓜洲,安定一方有功,迁南京工部尚书、镇国府南直隶巡按御史、领增补录科事,于明年夏六月十五加恩开南直隶录科,年满二十岁,地方胥吏及秀才者即可考录科,录南直隶人百名,钦此。” 张永宣读完,笑吟吟的合上旨意递给丛兰:“恭喜丛大人了,这镇国府南直隶巡按,可是正四品大员,陛下还让您在南直隶为国选材,当是恩宠至极啊!奴婢看了,都好生嫉妒呢!那么,接旨吧,丛大人。” 丛兰的脸色凝重了下来。 梁储则是咬着牙,盯着两人。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 朱厚照不仅没有停手,反而变本加厉了。 居然直接造了一个镇国府的官职出来。 “这个镇国府,哪里来的巡按!陛下这是乱制,不可领旨啊!”梁储警告着。 丛兰则是哭笑不得,他哪里不知道这是朱厚照的乱制,但镇国府里出现都察院,好像也没问题吧。 能搞出这种独创官职,也是没谁了。 “臣领旨谢恩。”丛兰还是接旨了。 张永缴了旨意,笑吟吟的看了两个老家伙一眼,一甩拂尘:“那咱家回去复命,两位聊。” 他一走,梁储当场跺脚:“廷秀!你!糊涂啊!” 丛兰没说话,拿着旨意看了一会儿说:“陛下这是警告阁老。 就算想要在朝堂上阻止陛下,那镇国府将取代内阁,成为大明真正的内阁。 到时候,陛下只要留中朝中官吏不发,尔后不断增补录科,从地方选拔胥吏、上了年纪的秀才、举人,就能一点点替代掉朝廷官制。彡彡訁凊 反正,南北两京早就有两套官制了,再多一个镇国府,也不是不能接受。” 梁储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口含天宪,金科玉律啊。” 丛兰叹息道:“今日是镇国府巡按御史,明日或许就是镇国府六部尚书了。梁大人还是速速送信与杨大学士吧,陛下只要留于淮安一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梁储一听,也明白了:“廷秀稍待,替本官送一下信。否则本官的信,出不去。” 丛兰只能点头,吩咐着那个看戏的小德子:“去准备纸笔墨砚。” “诶?” “让你去就去!否则本官非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丛兰举着中旨,小德子只能赔笑安排人去拿东西。 梁储很快写了信,托丛兰送走。 第16章 各有心思 九月二十四日,万寿圣节。 梁储还没见到皇帝,反而看到了好几个同僚。 “梁大人。” “梁大人啊!” 几个人凑到一块,七嘴八舌的说着淮安府的局势。 什么江彬的兵将逞凶,带着人杀戮地方良民绅士,还有什么乱判案,胡乱惩治百姓等等。 现在整个淮安府六县二州之地,全被朱厚照接管,同时还封锁了清江浦水道,货栈,劫掠了一空。 就连粮仓也被彻查,整个淮安上下官吏,基本全完蛋。 丛兰的下属也惨,十去七八,全被镇国府的文吏快速替代。 镇国府这一批录科的质量不低。 很多都是举人出身,他们文学功底不错,能镇得住本地的士绅。 还有不少秀才久历地方,甚至就连商贾出身者都有不少。 能写会算,精通庶务。 他们很快成为朱厚照的帮凶,清查账目,分工有序,而且一切从快从严,短短一天时间,距离淮安最近的清河县直接被一扫过半,斩杀地痞流氓就有上百人。 人头一落,所有百姓都安静了。 但文官们吓坏了,尤其是得知了朱厚照新制,赶紧就来阻止了。 然后进来就被按着来万寿台。x 不让他们乱跑。 梁储看着众人七嘴八舌讲着外界的局势,一脸无奈的说:“诸君还请少安毋躁。要劝陛下,也得等到万寿圣节后。” “万寿圣节……” 众人这才想起今儿个是朱厚照的生日。 然后梁储又安慰了两句,并说结束了万寿圣节,就联袂上书,让朱厚照停手。 有了梁储的保证,大家伙只能乖巧下来。 王守仁也来了,不过呆在人群外,看着公告上的内容。 “王兄丝毫不担心?”伍文定看王守仁平静看着公告,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淡定? “陛下所为,似往昔不同,并非纯纯胡闹。至于结果,看着便是。你我不必掺和。” 王守仁是懒得掺和。 伍文定却皱眉想说话,结果看着王守仁这货慢悠悠的走了,一时间堵在了口中。 王守仁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没必要。 朱厚照很克制,他没有跟以前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然后宣布圣旨,要求天下照办。 而是呆在淮安试试。 效果嘛,肯定是有效的。 扫掉了本地的地主之后,大量土地充为官田,第一次出现了淮安境内土地八成为官田的画面。朱厚照立刻将官田进行革新。 吸取了丛兰的建议之后,朱厚照整顿了一下地理环境,按照合适的村堡设为镇,招募部分流民混编本地人安置,并且增加市场、手工业作坊、街镇打造聚镇等基础设施,用来扩容市镇人口。 剩下的全部设为农耕为主的乡户。 跟镇户一样的分户策略,以一户二丁为单位,按照土地数量直接均分给丁壮。 淮安现在的土地数量,只能保证本地乡村人口,户均三亩的地步。 出租土地三十年,也就是田皮田骨的分配方式。 朝廷拥有田骨,百姓获得三十年田皮,并且税赋额定,但要求乡户百姓组成一个个集体,不准以宗族的形式,而是采用投票的方式,选出村会自治,然后镇国府委派文吏,置乡长等职位、协调各乡生产。 和镇户的土地为从军者优先分配不同,乡户土地是平均租给每一户的。 所以允许百姓交易土地,只能交易租期,并且只能交易给同乡村的乡户。 这个租期到期,如果各家户田超过了十亩这个上限,多出来的土地就不能租,得拿出来分给无地或者少地的租户。 那不够种地的,或者不够吃的,朱厚照的意思是组织开垦、移民,或者自己去找工作加活路。 不然分户的时候,肯定是没多余土地分配的。 并且为了配合这套方案,朱厚照大笔一挥,将现在淮安境内所有的无主土地、山林、湖沼全部划为官地。 百姓要做的就是缴足国家,留足集体,剩下的就是自己的。 土地是官田,归朝廷所有,等于控制了土地私有交易,为了保证百姓不反对,朱厚照下旨淮安各县废止大量杂税和丁税,摊丁入亩。 有地和无地的乡户的税赋大幅度下降。 按照淮安这边亩产两百多斤来算,有地百姓大概只需要上缴三十多斤每亩,无地百姓几乎不用交税赋了,而且他们准许干工匠的活,但不受匠户籍贯控制。 这样稍微一看,淮安这个交通枢纽,极有可能迎来一场市镇手工业的爆发。 毕竟土地终究不够所有乡镇户籍人口分配,除了做工和发展一些工艺品外,真的想不到第二条路了。 朱厚照也明白这点,所以特许淮安开辟织造中心,又派人去江南织造等地,带绣娘和工匠过来淮安传授技艺。 未来淮安也能作为一个轻工业集镇存在。 当然,未来谁说得准,朱厚照试点淮安只是积累经验,能不能推广,还得看后来的配套。 王守仁也能看得出来朱厚照的雄心。 这套制度和历朝历代没什么差距,只是以官府强势介入管理罢了。 核心还是皇权下乡。 极大程度的增加朝廷的权威,受到损害的是士大夫阶层。 伍文定的担忧,对于王守仁来说并不在意。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如何破心中贼,知行合一以致良知,却发觉还是有点不对劲。 总觉得缺点什么。 但现在朱厚照的变化,让他意外朱厚照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忧国忧民起来,难道是心变了? 毕竟朱厚照一直算是大明朝历代中,少有的奇葩。 前半生充满幼稚荒唐。 可是却能屡次弄出大新闻。 历朝历代,都在想办法均田,独宋不抑兼并,却能苟活。 但朱厚照的办法和宋有点像但又不像。 他以官田下手,名正言顺的收拢土地,租给百姓,并设乡镇,成为监督机构,还不宜兼并,却以官田的名义,成为天下最大的地主。 如果这么做真的成功了,那皇权将前所未有的涨大。 毕竟这些乡镇的真名,叫做镇国府某某府某某县某某乡/镇。 是用来替代军户、民户的机构,也是用来架空各县的一套体系。 伍文定收回看王守仁的目光,又看着公告牌片刻。 能看出来朱厚照设乡镇的目的,是为了限制崛起的兼并。 毕竟乡户为官田,官田征税标准不受免税影响,哪怕你给了举人诡寄也不行,朱厚照新制官田就是官田,今后开始只准租,不准买卖,只要还在鱼鳞图册,那就得照着乡镇标准设置。 淮安只是试验场,搞定了循例之后,整个天下所有的官田,都要执行这套标准来处理了。 如果官田的标准扩大。 那皇权进一步扩张,再配合录科这套体系,朱厚照就能跟天下文官说不了。 因为文官不代表全部读书人。 压不住的皇权,又是一个明太祖! 第17章 朱厚照版游龙戏凤 夜晚,淮安灯火通明。 朱厚照花了三十多万两抄家来的白银,让淮安城内百姓,每一户给他造了数盏各色的灯和打造了木台。 椅子放在城外,诸公则是坐在桌边,看着上边暖场的戏法、优伶们表演着。 还有锣鼓、歌曲、大大小小汇聚出美妙的景象。 “瓜子!瓜子!” “米酒咯!一杯三文钱!” “糖葫芦,五文一根的糖葫芦,甜咯!” 有了这笔钱花出去,家家户户,商人商贩都汇聚在城内城外,就连少出来的女人们,也随着丈夫走了出来。 此时,明朝彻底进入社会繁荣期,虽然朱厚照执政的时候,让北方一度困苦,但南直隶,却不是这样的,这里充满了黄金,商品经济繁荣之后,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所以,很多小贩趁机做了营生,当然也有朱厚照安排的太监们,他们负责卖一些高档货。 比如酒。 “绍兴女儿红,一杯一两银子哩。” “御贡蜜饯,一盒三两银子哩。” 听听档次,就是不一样。 “荒唐!” 不少文官看着太监们路过,脸颊抽搐。 明武宗是喜欢把自己宫廷弄成商店街的样子,然后太监扮店家,他当顾客购买商品。 只能说,不喜欢呆在深宫之中好动的皇帝们,都是有类似的喜好乐趣。 而文官也厌恶这个。 毕竟在一个重农抑商的社会,商人的社会地位一直被鄙视。 所以说,朱厚照的太监们这么一作,还是让官员感觉膈应。 感觉皇帝越来越离经叛道了。 “诸位,诸位。陛下有旨,今夜乃是他之三十寿诞,难得驾临淮安,便要与民同乐。所以,今夜,淮安解宵禁,可通宵达旦。最后,有徽班戏曲上幕——《乡镇就是好》!” 戏曲上来。 没有以往的书生故事,忠君报国。 第一幕。 地主盘剥百姓,趁着洪灾掠夺土地,逼迫百姓卖儿卖女。 “吾有举人功名,你能奈我何!”胖地主唱词,一副奸诈模样。 然后落幕的时候,有人砸了手中的杯子:“打死他!” “入娘贼!该杀!”看戏的百姓中有流民,气得怒吼要抽刀。 好在朱厚照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安排了武士镇压,铜锣敲响,怒吼让他们安静下来。 而前排的官儿们,一个个脸色凝重了起来。 第二幕很快上来。 朱厚照穿着衮服,气势雄浑的说:“朕十五登大宝,百官都说天下安宁,久居深宫内的朕,也觉得是这样。” “可是正德五年,有安化王造反,说朕无道害民,明明朕就在宫中,也叮嘱百官治政,要抓吏治,为何又说朕无道,朕亦不曾害人,就怎么说朕害民?不妥不妥,得去出巡一二。” 于是场景更换,朱厚照坐上龙椅。 张永跟着出现:“上朝!” “陛下!岂能行优伶之事!欲做后唐庄宗否?” 下边,大臣们就炸锅了。 朱厚照这边,可不管他们,有几个小太监充任的文官们又跟皇帝报告天下安宁,粉饰太平。 大臣们在下边跳脚。 王守仁看得津津有味。 从朱厚照下令巡按,又觉得不妥,悄悄扮做朱寿,白龙鱼服出来调查开始,就等于彻底坐实朱寿就是朱厚照。 镇国府就是朱厚照不信任文官做的手段。 然后朱厚照查了,又被那个胖地主关押,险死还生,但却遇到了个农家女孩的帮助。 哦对,那个女孩叫做李凤姐。 朱厚照版本的《游龙戏凤》,讲述的是作为小皇帝即位的朱厚照,被天下文官隐瞒,觉得古怪,下来调查,结果发现了地方已经糜烂,吏治败坏,民不聊生的场景。 于是朱厚照在和李凤姐智斗地主、贪官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好官,但太少了。 然后朱厚照设乡镇,但却惨遭地主反扑,斗智斗勇什么的。 一直到终幕。 “陛下……凤姐先走一步!” 李凤姐为了救朱厚照死于文官收买的鞑靼人箭下,朱厚照痛哭大怒的同时,也下旨北伐。 却被制止。 于是,朱厚照设立了镇国府,打了一场应州之战。 “斩三百级也叫大捷?”朱厚照怒斥,“败坏!败坏!统统败坏!我大明,还有救吗?天啊!” 再然后,太祖高皇帝托梦,点化。 然后朱厚照从醉酒中爬起来,目光灼灼盯着已经震恐的文官们嗤笑:“卿等是为生民立命,还是千里当官只为财?” “陛下!!!” 又一次出现了跪在地上的百官,当然了还有一个看戏的王守仁。 朱厚照呵呵一笑,然后落幕。 “啪啪啪……” 掌声从王守仁边上响起。 王守仁觑到是太监,也只能跟着鼓掌。 接着整个场中,无数百姓也跟着鼓掌了起来。 大明的正德皇帝,为自己正名的同时,也宣布了对文官们的不信任。 吏治要改了! “民心所向,朕当所向披靡。” 朱厚照从后边走上来,冷冷的看着大臣们:“明日开始,朕会传旨所有徽班等戏班,收容他们为镇国府下辖耳目、喉舌,前往天下每个县、里、村去唱,去介绍,让所有人都知道,朕要革新吏治的决心。朕以前是真的荒唐,还是无从下手,尔等朝臣比谁都更清楚。今日之后,朕不会被你们轻易的糊弄了!” “陛下!民心……非……非是这些庶人!”有个文官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随后就被无数双鄙夷的眼神刺得羞愧。 “朕非宋神宗。”朱厚照看着他们的表情,明明就觉得这个家伙说得对,却还是要装,呵呵! “你们之中也有清廉之辈,朕不会一棒子打死。当然,丛卿家也来劝过朕,今非昔比。朕回头会下旨给内阁决策,与众卿家提升俸禄用以养廉。同时,贪污逾千两白银者,斩。三千两者,流放三族,三代不仕。五千两者,夷三族,五代不仕。” “另外,今后开始,官吏一体升迁、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同时,所有科举进士,以州郡事历而升迁。 一甲分于地方六房主簿、或边地郡县知县。 二甲分于地方各房典史、五级吏员,或边地县长、县令、县丞、县尉、县尹。 三甲分于地方四级吏员、或为边地主簿。 录科分于地方一级吏员。 吏员俸禄,朝廷负担,吏员多寡,与本县官田、乡镇数量、税赋、人口挂钩。 之后朕会协调改革,调整税赋,但改革之前,先整顿吏治。锦衣卫和东厂,不日就会全部放出去,巡按御史、巡抚、地方自检自查。” 第18章 朕要去凤阳祭祖 “最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升为正一品,今后录入都察院任职者,不可外迁,只能在都察院内部升迁。怎么升迁,就看你们调查整顿吏治的功勋来升迁!” 朱厚照冷冷的看着他们:“这天下,从来不缺想当官的。既然你们之中满口仁义道德的禽兽居多,那就以严刑峻法处置你们!不要觉得朕冷酷无情,若是朕全按太祖高皇帝的方式处置,我大明的官,一个月之内,得死上万!株连何止百万之巨!” “陛下!为陛下治理天下的乃是臣子啊!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梁储赶紧上前,“万万不能如此做。” “整顿一个吏治,你们就这般推三阻四,是真的觉得朕手中没有利刃吗?” 朱厚照音落,刀出鞘的声音,已经响起。 不少大臣心头一颤。 对,朱厚照,也是打过仗的。 “陛下真要逼迫臣民于此吗?” “民?”朱厚照闻言嗤笑,“张永。” “奴婢在。”张永笑吟吟的上来。 “动员起来吧。” “喏。” 张永退下,然后很快,吹哨的声音响起:“陛下有令!凡民间百姓,举大诰入京,文武百官,不得阻拦,押解贪官入京,所过百姓……” “陛下!!!” 梁储等人骇然的同时,也惊恐的起来。 朱元璋的制度,压根就没有把官员当官员看。 若是朱厚照全学了,他们也拦不住啊! “嗯?”朱厚照伸手,张永这边吹哨,然后话说的声音停止。 “你们是自己整顿,留下最后一丝颜面,还是朕帮你们体面,自己选吧。” 朱厚照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官员,多数都是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最后,朱厚照盯着梁储:“梁相,拿个主意。”x “臣,不敢。” 梁储低下头。 大明无相,皇帝喊他梁相,也是警告他。 这是老朱家的天下啊! “臣……遵旨。”梁储在众目之下,还是弯了腰。 群臣面露憋屈,却无奈。 毕竟边侧,便是刀兵,寒光凛凛! “对了,朕召了鲁王、衡王等山东诸王来淮安,他们已经动身。朕想了想,留在淮安也无事可做,又堵塞运河,不如先许久不曾回凤阳祭祖了。太祖高皇帝托梦给朕,朕既然在此,也顺道回去祭个祖。北方送来的奏报,也都往凤阳送。另外朕也得考虑寻个嗣君了。” 朱厚照交代了之后:“希望这次回凤阳祭祖,祖宗能托梦给朕一个推荐。” 朱厚照走了两步,突然又退回来,让还在神伤的大臣们一阵发寒。 他又要干什么了? “王守仁,你陪朕走一趟。” “臣领旨。”王守仁悠悠然跟着朱厚照走了。 当晚,朱厚照带千余人,就往凤阳去了。 而梁储他们,只能赶紧往北方送信。 朱厚照虽然跟文官们妥协,但今天的戏曲,已经调动了整个淮安百姓的同仇敌忾,他们是朱厚照新政的受益者。 短短的几天功夫,分润到了朱厚照撒出去的近百万两白银,老百姓不支持朱厚照,能支持谁? 而且朱厚照的宣传手段,确实闻所未闻,如果全面铺开,依托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跟规模,只要唱上一年,文官的根基就废了。 更何况,官吏一体化这把大杀器,跟录科这张入场券。 没有任何一个底层读书人能够拒绝。 就算是生员,哪怕被朱厚照废掉了土地特权,也会支持朱厚照。 因为官吏一体,任何考中的家伙,都得接受同样的升迁路数往上爬。 朱厚照只是将原本的科举内卷,转移变成了官场内卷。 但这带来的活力,将会彻底改变大明的政治格局。 官场内卷,卷的是做对做好,而不是比谁的学问更好。 朱厚照的改革主旨是收权。 这个过程中,地方乡镇自治权从宗法被剥离,或者合流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能直接对话乡里,而不是中间隔着县衙去安排。 当然了,加这一个环节,等于要多花数以百万计的俸禄,所以朱厚照必须增加国家税赋收入。 商税、开海、只要自己收权成功,后续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现在上岸的官们,瑟瑟发抖了起来。 因为朱厚照还没说他们这些官要怎么处理才能脱罪,难道只能受死吗? 朱厚照为什么没说? 这个问题,王守仁也好奇。 清江浦上,船发了。 王守仁看着朱厚照,上前来:“陛下,臣有一问,不知可否问?” “说。”朱厚照倒是好奇起来,“你还会产生疑惑?” “人生于世,本就有各种各样的疑惑。”王守仁想了一下继续问,“臣不明白,陛下要整顿吏治,那缘何不与朝中官员恩赦?反而让朝臣人心惶惶?” 张永在边上听得这个问题,也诧异了起来。 好像朱厚照确实没有说要给朝中上岸的大臣们恩赦,这群人现在可是反对的主力军啊。 “哦……对,还有这么一回事,倒是忘了。”朱厚照随意的笑了笑,“张永。” “奴婢在。” “去,派几个勇士传封口谕于梁储:赣州知府王守仁,劝谏有功,朕决意开恩,准百官自报家资。凡是自报资产者,皆录之,按律缴纳,便非贪污所得,朕不追矣。” 朱厚照说完后又想了一下:“宁逆是被卿所败,卿有大功,朕封卿为新建伯如何?” “谢陛下隆恩。”王守仁并不拒绝。 “倒是答应得很快。”朱厚照脸颊抽了抽,这货还真是不含糊。 他的功劳,可不够封伯爵。 若不是杨廷和为了阻止王守仁在嘉靖朝入阁,成为嘉靖的一把刀,也不会让他封伯。 历史上,王守仁只被明武宗升去做了一省的提刑按察使。 但这货转头就称病了,不想掺和朝堂的斗争。 可要是自己给他安排一个勋爵,他肯定就不会称病了。 因为文官把持的朝堂,勋贵可不能入阁甚至不能当文职,所以只要安排了勋爵,还不用管烦心事,他肯定开心答应。 “此事,容朕想想,虽说你很能打,但封你做伯,无论文武,只怕都有意见。” 朱厚照还真的认真想起办法来了。 看得张永好生嫉妒,也不免多看两眼王守仁。 这家伙,简在帝心啊! 得交好一二才是。 至于因由,朱厚照是为了给自己在朝堂上找个文武两用的靶子。 王守仁,最合适了。 有军功的科举学子出身。 而且他还是心学集大成者,手下门生故吏,通过录科招纳进来,就足够撼动现在朝堂的理学派系。 甚至社会上的舆论,也能因为自己支持心学,来偏向自己。 扶一把王守仁,简直不要太值。 但要怎么做,才能不让下边的人跟自己扯皮呢? 第19章 内阁震动和江彬逞凶 朱厚照往凤阳去了。 而此时的北方,杨廷和、毛纪、蒋冕三人正在内阁里处理政务。 “敬之,陛下行至何处了?” 杨廷和揉了揉脸问蒋冕。 “姐夫,陛下行至淮安清江浦落水,直至今日,还未归。” “什么?落水?”杨廷和大骇,“不豫否?” “安。”蒋冕摇了摇头,“陛下并无大碍,只是上船后晕厥,醒来之后逢人便说梦见太祖高皇帝了。” “这……” 杨廷和有点疑惑,不知道朱厚照闹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也习惯了。 这位爷就算是捅破天,他现在也能习以为常了。 想了想,停下手中笔,端起茶来抿了两口。 “大人!大人们!出大事了!” 文吏从外边冲进来,毛纪皱眉喝道:“毛毛躁躁的做什么!” “大人啊!”文吏赶紧把手中的信件交了,“陛下发兵三千,强行控制了淮安府,彻查淮安境内所有府库、粮仓、卷宗、刑案,短短三日,就把当地举人及其以上的官吏、士绅、豪强、商贾、地痞、流氓,能处理的,都下狱彻查,查抄资产达千万两白银!” 蒋冕吓得赶紧下了台阶去拿折子,杨廷和更是差点没别呛到,咳嗽这也追了上去。 就算是毛纪也差点没坐稳。 赶紧拿来。 然后一拉。 足有十米的奏折跟最后的加印,让他们面色凝重了起来。 朱厚照的九个印玺。 镇国公印。 威武大将军印。 镇国府督察处印。 这意味着,上边的内容,都是被朱厚照亲自阅览的。 里头不仅仅是过程,还有罪状,专门挑选重罪录入,并且可以直接派人前往淮安审查。 当然,重刑犯,已经被朱厚照干掉了。 “这……这……” “不是可以上银赎罪?” “阁老,梁阁老急信。” 杨廷和他们还在思考跟看奏折的时候,梁储的六百里加急终于到了。 杨廷和赶紧夺过来。 “姐夫,如何?” 毛纪看杨廷和一脸凝重,顿感不妙。 朱厚照再胡闹,也很少有亲自动手行侠仗义的行为,他只是跳脱,但不是傻,跟天下文官对着干的事情,也不见得会做。 杨廷和递给毛纪梁储的书信,并且拿过之前十米长的奏折,一点点看起来。 “怎么会!宁逆当着陛下和梁阁老的面,怒叱先帝开议罪银纵容百官贪污,导致地方吏治混乱……”毛纪看得脑袋有点晕了。 宁王造反的一个根由,居然是因为官员贪污腐败,流民遍地,才觉得自己有机会的。 “所以陛下去淮安府彻查地方,只是为了验证此事的真假……” 蒋冕感觉到了不妙。 朱厚照在淮安一地查出了上千万两白银的款子,这可是大明一年三分之一的税赋,而且只是在淮安一地彻查而已。x 那其他地方呢? 皇帝缺钱都快缺疯了啊! “报!杨大人,梁公八百里加急。” 通政司的人要疯了,就没见过一天之内,连续发来这么多加急的。 镇国府八百里加急、梁公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要是后边再来一份,通政司那边就要没人接发了。 蒋冕伸手夺来。 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文字,差点让他晕倒。 “敬之!”毛纪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陛下,于淮安开恩科,名唤增补录科,补录之人多是十五年落榜举子,皆赐同进士出身,录为镇国府文吏。并且陛下修改了府县官制,已经开始变法了!” 蒋冕惊呼之后,一下不豫,晕了过去。 “快!快传太医!” 毛纪吓到了。 赶紧喊。 而杨廷和拿起掉在地上的书信,看着上边完整的体系和乡镇制度的调整,脸彻底黑了。 皇帝这是有多不信任他们? 从这套变法体系就能看出来了。 现在,时间线完全串起来了。 皇帝落水,梦到太祖高皇帝,醒来彻查淮安,查抄出上千万两白银的物资,然后立刻推行变法。 如果再给皇帝这么留下去,皇帝很有可能将变法的火烧到南直隶各地。 而作为大明的财税重地之一,杨廷和大体也能清楚江南到底多恐怖的财富。 皇帝拿下江南的财富,别说是变法,就是重新涤荡天下,都是可以的! 但这么做,也会导致大明…… 皇帝无嗣,藩王迭起。 “不行,本官得上书劝谏。” 杨廷和刚提笔,毛纪这边也看完了蒋冕说的变法内容,简直就是把祖制从头到尾洗了一遍。 “为何叔厚不阻拦!”毛纪怪起了梁储,这家伙跟着去,结果一点事情都办不妥。 “如何阻拦?叔厚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他被陛下以要以太祖高皇帝旧制,查出百官贪污六十两以上者斩拖延了!必须还要剥皮充草,以儆效尤!那时人人自危,陛下又逼叔厚看顾审查,多少人有可能因此丧命,叔厚自顾不暇,三日时间,就让给陛下了。” 杨廷和一边写,一边回答。 “大人,大人……江彬回来了,带来了数百锦衣卫,正在皇城到处拿人。” “锦衣卫?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是钱宁吗?” “钱宁因为通宁逆被陛下发现,已经下狱,江彬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入京为陛下清扫通逆叛贼。” 通政司的文吏说完,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彬?你想做什么?” 毛纪一出来,看到了江彬气势汹汹,顿时不满怒斥:“此乃中枢重地,岂容尔等放肆?” “原来是毛大学士。”江彬看到了毛纪,冷笑一声,“奉陛下旨意,清查通逆反贼,本官接到线报,通政司内有人通逆,给反贼通传朝廷机要,现在乃是来拿人的!难道,毛大人来此阻拦,是也参与其中吗?” “你!” 毛纪怒不可遏。 “江彬,莫要胡闹。” 杨廷和从里头走出来,呵斥道:“通政司上下,悉数接受调查。但万万不可胡乱攀咬,否则本官定参你一本。” 江彬面对杨廷和的逼视,一点都不怂,只是冷笑:“本官何惧!来呀,拿下这几人!全部带回去调查!” “是!” 锦衣卫众人如狼似虎的扑上去。 “大人!大人救命啊!” “我没有,不是我!我不要下地狱!” 惨叫让内外之人都戚戚。 毛纪更是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唯有杨廷和冷冷看着一切。 荒唐幼稚的朱厚照,亮起长出来的獠牙了。 “不知道你成长到何地步了。” 第20章 收徒王守仁? 江彬回京,大索通逆之贼。 京城之内,尽皆噤声。 但也导致了大量无辜之人被迫害。 不过,朱厚照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无所谓。 反正这一切,都是处理江彬的罪证。 朱厚照用了两天时间抵达凤阳。 看到了一片荒芜和残破的土地,还有跟在车边,不想说话,虎视眈眈的百姓们。 一瘸一拐者居多,状若丧尸游魂,狼藉啊! “几年前,淮河大水,凤阳这边受到了波及,所以……” 探路回来的镇国府吏员回答着朱厚照的话。 凤阳在淮河边,为了保漕运,两淮之地,可以说是十年九涝,可以说日子十分艰难。 更加上黄河大量涌入淮水,泥沙淤积,堤坝经常溃败。 为了保住凤阳的祖陵,本地的老百姓的田土更是只能不断承受水冲的遭遇。 这就导致本地水土流失严重,百姓生活困苦。 “这往后百年,还得这样气候反复无常,若是不早点找出路,这百姓会更艰难啊。” 往凤阳祖陵去的时候,更是看着本地的百姓倒毙在路上。 朱厚照有点不忍,眼下都秋了,这里还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随处可见。 “陛下能知百年后天象?”王守仁更好奇了。 朱厚照自打落水后,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要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荒唐,他都以为换人了。 “卿家读史否?” “读。”王守仁点了点头,他基本上什么都懂一点。 “那么朕问你,历朝历代,北方游牧大规模南下之时,是否往往对应华夏大地,气候诡异,长江结冰、江南乃至福建、两广都能看到冰雪?甚至十年九旱?或者洪涝遍地?” “这……”王守仁赶紧回忆了一下,然后有点凝重了起来,“此非哪代天子无德所致?” “无德?或许吧。”朱厚照摇了摇头,“但亦有守成之君,本来可以做太平天子,但此时人地矛盾已经激烈了。 自王朝开启之时,战乱结束,人丁稀少,于是耕者有其田,就算是天子同样只有守成之资,一样能赢来盛世。 可是之后呢? 士绅、豪强、勋贵、宗亲土地兼并,百姓无立锥之地,在加上天灾频发,百姓怎么应对这些天灾?于是,无路可去之时,便是起兵造反之日。” “自皇考以来,南北各地反贼流民无数,从何而来?不过就是无路可去,无处讨生活,他们造反,朕让人镇压嘛。可是真的没有粮食吗?仅淮安粮仓,每年都要被本地士绅官吏联手盘剥,一年去一成,就是百万石粮食!能多养活多少丁口?” 朱厚照恶狠狠砸了一下车轩:“朕与你说,朕已经发觉历朝历代,缘何逃不出三百年周期律了。” “三百年周期律?”王守仁好奇看着朱厚照,“陛下,能否解释于臣听?” “想听?”朱厚照面无表情,但是心中暗笑,就是等着你呢! “自然。” “也罢。朕与身边也没几个能听懂的,便与你说一下,三百年周期律,以及朕这些年构思的大作《矛盾论》吧。” 朱厚照开始跟王守仁讲。 矛盾是什么,怎么分析出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然后怎么处理主要矛盾,怎么改善配合处理国家事务,制定计划等等。 王守仁听得眼中灵光闪烁。 没错,他终于找到解决他一直担忧的心学缺陷的办法了。 现在的心学很容易进入玄谈、空谈阶段,因为太虚了。 王守仁就算知道知行合一,但儒家的现有框架,哪怕有经世致用的说法,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脱离儒学束缚。 于是朱厚照将《矛盾论》纳进来,提前给王守仁注入最后一把刀。 心学想要彻底压住程朱理学,就必须要有解决问题的理论和办法。 “任何一件事物的发展,都不是静止的,前进的国家,不是追求三代之世就能解决的,我们必须理性分析,查找数据、资料,分析出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然后着手去解决主要矛盾。 解决完了,就对着现在还存在的矛盾不断去消解。 然后再处理发展中的其他矛盾。” “矛盾是变化的,不是恒定的。” “就跟太极的两仪一样,寻中庸之道,说成寻找矛盾之间的折衷是不对的。应该是解决了眼前的主要矛盾之后,次要矛盾就会变成主要矛盾。那么我们要分析出主要矛盾的次要矛盾,然后一点点的解除它。要把矛盾的大小越变越小,才是真正的道。” 朱厚照嘴炮完了搔了搔头:“大体就是这样,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实事求是,脚踏实地,知行合一,以致太平。” “陛下雄略,今日所授,臣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 王守仁狂喜,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他找到方法了。 朱厚照看着他这般模样,搔了搔头:“那朕教你这么多,你拜个师礼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弟子谢陛下恩典。” 王守仁拱手行礼。 朱厚照摸了摸袖子,塞给王守仁一块玉佩:“这块就当是师礼了。往后你的弟子,都是朕的徒子徒孙了。回头你挑一下俊杰,一同进京讨论一下矛盾论和心学能不能统合成新的学说。脱离理学,自立一脉。理学,发展到现在,已经卡死了,必须解决问题。否则,那些读书人,永远只盯着钱看,根本解决不了大明现在面对的问题。” 朱厚照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所以必须找手下。 天地君亲师。 三纲五常之下,自己一口气占据君位和未来新儒学文宗祖师的地位,那更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祖宗,足够获得一股庞大的读书人作为自己帮手。 而王守仁拿着玉佩,惊愕的看着朱厚照。 他被忽悠了。 “怎么,朕亲自收徒,你不乐意了?” “臣不敢。”王守仁苦涩一笑,“陛下,臣无意政斗。” “呐,人生在世,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都是其乐无穷。老实说,朕也不想政斗,可是底下的那群给朕打工的臣子,一个比一个废物,朕不想亲自下场,就只能安排弟子下场。你要是懒得下场斗,那就多培养弟子呗。当朕足下英杰浩瀚之时,你想要急流勇退,朕也允你。” 朱厚照伸手,从张永手中拿起黄花梨木烟斗,点燃了烟草,呼出一口烟气,提神醒脑:“人嘛,总是要有点追求,大明的弊端,朕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不然对得起太祖高皇帝的重托吗?你也一样,总不想死后只是一个半圣吧?你要是不答应,回头你要是早朕走一步,朕铁定给你盖棺定论,封成半圣。” 王守仁沉默着,最后收了玉佩:“弟子遵命。” 第21章 见三王于凤阳 “这就对了了。”朱厚照笑吟吟过后,又吸了一口,然后狠狠啐了两下,“这佛郎机人烤的烟草太差劲。 赶紧找人去想办法弄来种子,回头安排人去一趟赣南和东北,那边适合种烟草,将烟草引过去,让当地百姓种植,朝廷再做成烤烟,如果能卖出好价格,那么一些不能种粮的地方可以尝试种植烟草。 其实大明不缺粮食,缺的只是分配。烟草倒是能成为赚粮调配的商品。” 朱厚照倒了烟草,然后将烟斗丢在边上,伸了个懒腰问王守仁:“朝廷要收粮食做税,江南缺粮缴税。于是江南商人跑去湖广拓荒,将粮食运去江南缴税。那么朕问你,这能看出什么是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 王守仁闻言回答道:“江南改稻种桑,是主要矛盾。” “错,是商品经济发达,土地兼并严重,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单纯靠种粮负担不起本地的生活成本。于是,本地百姓纷纷改稻种桑,纺织丝绸,来获取高附加值,以此来满足本地生活的需求,并过上美好的生活。 而主要的矛盾为人丁滋生,土地不足。 次要矛盾为朝廷征税是粮食而非折色或者白银。 人地矛盾才是最主要的矛盾。” 朱厚照叹了一声:“那么,怎么解决?就靠你们这些官去制定解决办法了,可是有人能有办法解决吗?” “陛下,到了。” 魏彬骑着马过来,车夫撩开了帘子,露出了一角城墙。 “那就进城吧。然后准备一下祭祖事宜,以及给朕召一下建庶人、汉庶人、赵庶人、吴庶人的宗老后裔们。” “喏。” 魏彬领命去处理。 “好了,你一边做事一边想,去给朕安排祭祀的仪礼。”朱厚照对王守仁挥了挥手。 “臣遵旨。” 王守仁去做事了。 朱厚照则是入了行宫休息。 张永则是跟王守仁套近乎,不过王守仁随意的回应了两句,就说要去做学问了。彡彡訁凊 “这人……”张永看巴结不成,也不能生气,毕竟朱厚照收徒少见,并且这么认真的教授更是少见。 不过他更看不透一点,皇爷居然这么有文化,一通矛盾论,让他也豁然开朗了不少。 想要保证自己屹立不倒,还得是让皇爷离不开自己。 不然自己变得可以替换,还不得被踹掉? 张永喊来了自己的徒弟们,散出去让他们去收集王守仁的资料,以及王守仁的学问和好友。 皇爷说:“王守仁有不少徒子徒孙,就算不能拉拢,也能从他们这边弄来不少资料,有备无患总是好事。” 交代完之后,他就去安排安保事宜。 当天,朱厚照见到了朱允炆、朱允熥两脉的宗老,都是老农的模样,他们以建和吴为氏,用不了几年,就会彻底和老朱家无缘。 “两位老丈,家中有几子,几孙?” “回陛下,我家只有两子,还有三个孙儿。”建庶人宗老答。 “回陛下,我家稍微多点,六子,但只有四个孙儿。” “原来如此。”朱厚照点了点头,建庶人是明英宗时期放出来的,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了,甚至连鸡都不认识。 吴庶人也差不多一个时候。 不过日子会比建庶人好点。 “罢了,你们选一子一孙随朕去北京。等回头安排他们从军,若是能得些功勋,朕找个机会给这一脉恢复玉牒位置。至于建文帝……太祖高皇帝有令,希望能给他安排一个衣冠冢。太宗时有立,不过没有立碑。如今已经百余年,改过去的就过去吧。回头朕会让礼部加个谥号。但你们这一脉想恢复荣光,还得努力才是。” “谢陛下。” 两脉的宗老都没有拒绝。 完全不需要拒绝,要是皇帝不允许,他们也永远恢复不了。 至于赵庶人和汉庶人,明宣宗的锅,不过这两脉宗室人口就多了不少,朱厚照让人挑选一下,弄出各取了十人,然后再给他们编户一下,安排在凤阳给祖宗守陵。 等过几年,带走的几个小子们有了功劳,就可以安排他们出海探险,拿命去换这个功劳了。 没办法,朱厚照深知自己想要开海,就必须有不是士绅官员的家伙主持。 太监虽然好用,但想要安排殖民,还得是完整功能的人去做。 老朱家别的没有,庶人血脉一堆。 不说别的,就南京那边,还有三千人的齐庶人后裔,不过朱厚照穿越过来的时候,人都到了淮安,齐庶人一脉,暂时放着,以后找机会挪出去。 一了百了。 解决了接见事宜之后,朱厚照就休养和等待鲁王、衡王以及德王世子的到来。 此时,鲁王和德王世子,已经坐船抵达淮安,刚下船,就让本地的太监通知了一下,说皇帝去凤阳祭祖了,让他们也去。 “皇帝真的去凤阳了?” “不管了,咱们赶紧去吧。”德王世子赶紧催促,他家略穷,所以没有船,只能挤一挤鲁王的船。 鲁王也不好说啥,带着卫队浩浩荡荡的往凤阳去了。 过了半天,衡王也到了,一听皇帝去了凤阳,也就开船走了。 终于在九月三十日,三伙人几乎同时抵达凤阳。 小小的凤阳,堆积满了三千护卫,再加上朱厚照带来的一千人,愣是凑了四千人,占据了凤阳的四个角。 “陛下,鲁王、衡王和德王世子来了。” “嗯。”朱厚照放下手中的资料。 鲁王朱阳铸,是朱元璋四世孙,也就是跟明英宗一辈的。 相当于自己的曾叔祖。 衡王朱祐楎则是自己的亲叔叔,德王世子朱祐榕算堂叔。 其中,鲁王朱阳铸有一个喜好兵事的儿子朱当沍,因为刘六刘七劫掠地方,他起兵剿匪,被明武宗废为庶人,然后他在送来凤阳高墙的路上自尽了。 老实说,这个家伙要是晚几年出生,或者等到自己穿越过来,也就不用死了。 大明正是需要这种有胆子往外带兵打天下的藩王,可惜可惜。 至于朱阳铸会不会因为杀子之仇而生气? 怎么可能,朱当沍就是他亲自带人抓起来的,为了荣华富贵,他是可以直接卖儿子的。 不过这个家伙,也是明代藩王的典范,宪宗朝的时候,大开裸派对,搞的场面一度十分秽乱,害了大明宗室脸面,被革掉禄米三分之二,差点就被废。 所以一看到儿子被问罪,立刻就把儿子卖了,来换自己的安危。 见到亲人的时候,朱厚照笑了笑:“鲁王曾叔祖、两位王叔,应该与吾是第一次见吧。” “参见陛下。” 两个王爷和王世子赶紧行礼。 “诶,自家人,不必如此。”朱厚照伸手虚抬,然后看着他们匍匐的动作,不由得暗暗皱眉。 真的是一个赛一个壮。 这才一百年,大明猪王看来都成常态了。 “臣王不敢。”三个王爷都小心回答。 第22章 太祖高皇帝啊 看他们这般小心翼翼。 朱厚照无奈的摇了摇头,让人送来椅子,又安排餐宴:“路过淮安的时候,可有停留?” 听得朱厚照这般问,三人都摇了摇头。 诸王不可落于地方和结交,朱厚照没有要求他们停在淮安,他们自然不敢停下。 所以也就没有多停留,直接屁颠颠跑来凤阳。 “这样吗?看来曾叔祖和叔叔们,还是惧怕朝臣的参奏。” “臣等不敢。”三个王爷吓得哆嗦。 朱厚照看这一幕,也知道想要正常的谈话,是很难了。 于是便说道:“寻你们来,也不是要杀你们或者害你们。而是朕想与你们谈谈,宗室人丁和禄米的问题。” “这……”德王世子脸色微微凝重。 他家在成化朝的时候,就跟成化帝讨要了不少山东的田产,其中齐王、汉王留下的官田,全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同时正德初年的时候,朱厚照就下诏,德王家的田产必须上缴每亩二十升,直接废掉了成化朝的每亩五升,他爹德庄王朱见潾时期,还跟收买朝臣找正德哭穷,但是被正德否了。 现在又谈宗室人丁,还有禄米的问题,这该不会又要加税吧? “陛下,山东那地界,十年九旱,还多有洪涝,穷啊。” 德王世子朱见榕哭得惨兮兮的。 朱厚照挑眉看着这货哭,你丫还穷? 几百万亩的田横在山东,你跟我哭穷?彡彡訁凊 靠! “行了,你也别哭,当着祖宗的面,你给朕发誓,只要你田,真的交不出二十升一亩的税,那朕这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给你归回宪宗纯皇帝的赋税,五升,再给你免两年。要是不敢发誓,那就别在朕面前哭穷。” 朱厚照冷冷的出声,顿时让朱见榕赶紧低头:“臣王家真的穷,尤其是臣王的兄弟多,这田还得分给他们。” 朱厚照直接拍桌。 “陛下息怒!”其他两个王爷吓得哆嗦,拉着德王世子要跪。 这丫就是睁眼说瞎话,他就两个兄弟,一个早封郡王了还早早挂了,他的堂侄继位早就有了土地,另外一个封了济宁王,土地也有,犯得着跟他抢吗? “真是太祖高皇帝的好子孙,好后代!太祖啊,不是厚照不地道,您瞧瞧他们这模样!一说到地,就跟捂着宝贝似的,死活不肯松口,再这么下去,咱们朱家甭说传二十代了,十代就是终点!” 朱厚照强迫自己冷静,转身对着一块牌位窃窃私语。 这个时候,三个王爷才看到,朱厚照身后居然摆着太祖高皇帝的牌位。 说完这些话,朱厚照上了香:“九月十五,朕在清江浦,遭人暗算落水。” “承蒙太祖高皇帝施法,许我朕会水,让朕不被淹死,当夜还给朕托梦,希望朕能宽待族人,懿文太子还寻了朕,希望朕给建文帝铭个碑,让他可以找到魂归的墓,好早点转世投胎,不去做孤魂野鬼。” 朱厚照转过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脸无奈的说:“朕已经在做了。建庶人、吴庶人、汉庶人、赵庶人、之后还有齐庶人,朕都会安排他们子弟从军立功,等有机会,恢复他们入玉牒,给他们王号,虽然不能封亲王,但给个郡王,或者自己造一个县王,也就堵住了朝臣的嘴。” “但是,禄米要给多少,这个堵不住朝臣的嘴!”朱厚照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三个,“朕想宽待咱们朱家的人,可是一查宗庙玉牒,却看到了另一群与我血脉相近,辈分相当的子弟。朕无嗣,朕落水,朕若是没有太祖高皇帝襄助,现在谁做这个大明天下?” “陛下,小王断无此念!” 鲁王直接吓尿了。 他老了,经不起这个折腾。 而衡王更是惊恐的说道:“陛下,臣虽是您的亲叔,可毕竟是庶子,而且宪宗纯皇帝在世时,我是不怎么受宠的啊!” “陛下,我这一脉,乃是洪熙之后,早与陛下都快出五服了,选谁也选不上我啊!” 朱祐榕瑟瑟发抖。 朱厚照呵呵冷笑:“朕知道,知道有人算计这一切。从朕登基,平了一个郡王,一个亲王。也废了归善王。” “陛下,那是老六自己所为逾矩有罪。”鲁王赶紧给朱厚照开解。 朱厚照摇了摇头。 “朕问太祖高皇帝怎么办,朕无嗣。太祖高皇帝说,可以用十年帮朕选,选一脉能传承后世的贤王之后。不过,得将王陵,建在孝陵处。一来是尔等死后,能陪陪他,他也想见见这些子孙们。二来,朕三十了,若是四十再无嗣,就得开始遴选嗣君,过继麾下,延续大明的江山。” “所以,朕决定,给诸王一个机会。所有王爵,包括郡王,一律停下你们所建之王陵,若是将死之王,准许他们仍留原地,但王世子的陵宫置于孝陵侧,让太祖高皇帝遴选十年,十年之后,朕若是无嗣,会从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王之后,择嗣培养。” “朕不日会发圣旨下去,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自己安全。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刺杀朕,想让朕提前逝去,那不管文臣还是武勋选谁,你们也都不会安心他上位,毕竟太祖高皇帝的垂青,说不定就落在了那一脉身上。好好想想吧。” 朱厚照悠悠然说完,转身离开。 三个王爷面面相觑,突然有一种侥幸的感觉。 如果!如果成了呢? 朱厚照三十了! 无嗣! 无嗣啊!!! 所有人都被皇位可能落在他家这一脉,而露出贪婪的目光。 赌不赌? 赌! 那不就结了。 朱厚照走出来,王守仁跟在朱厚照身边:“陛下,此举不怕……” “哼!这是一场豪赌,赌朕能在十年内,处理掉一切隐患。同时也让杨廷和之流的可能意图换掉朕,换一个可以控制的亲王的念头断送于此。 还有顺道能将诸王捏在一起,为朕所用。十年,足够朕涤荡天下,顺道将诸王往海外丢了。毕竟,他们想要王位,朕要他们出去开疆拓土,那么他们就有正当理由养兵以备不时之需。到时候,朕可以跟诸王做生意,从他们手中拿到土地、丁口、矿石、税收。” “再说了,十年之后若朕真的再无嗣,谁又能坐得住?” “而且,太祖高皇帝,真的说要帮朕一把。若无嗣,朕确实该选嗣君了,拖又能拖多久,还不如让太祖高皇帝选一脉气运亨通的。到时候在那一脉选一个三四岁的,教育上十余年,正好五十多了。知天命的年纪,一辈子就过去了。” 王守仁看着朱厚照萧索的背影微微躬身。 第23章 帝选嗣之策 鲁王、衡王、德王世子在行宫各处召集谋士,亲信,商讨对策。 还是那句话,朱厚照用皇位庞大的利益诱惑,哪有不上钩的亲王? 就算是靖江王这种偏到姥姥家的王,也得上钩啊! 如果新皇出现在他们这一脉上,那不用说,地位在宗脉之间,也绝对是水涨船高。 朱厚照这波也说了是太祖高皇帝的意思。 那就是太祖高皇帝真的显灵了。 你说我没看到? 滚!太祖高皇帝真的显灵了,还骂了他们一通。 各种谣言,很快从凤阳往外流。 太祖高皇帝显灵是真的,皇帝是被太祖高皇帝施法所救也是真的。 但皇帝无嗣,请太祖高皇帝替皇帝选一脉气运亨通的郡王之后,也是真的。 那还等什么? 支持皇帝啊! 万一这皇位就落在自己麾下呢? 那谁能确定就是这一脉呢? 肯定是朱厚照得钦定嘛。 所以最后其实冷静想想,还是的朱厚照赋予嗣君权利,才有这个资格。 但十年时间,谁知道朱厚照能不能生呢? 不好说,朱厚照纵欲荒淫也是有前科的,他真的能生还得打个问号。 因此朱厚照最好是无子嗣,或者留下足够强大的军队,否则诸王铁定得反对。 但朱厚照敢赌。 诸王们也就上牌桌了。 因此,首先第一条,核定宗亲诸王田亩,按太祖高皇帝制,然后朱厚照加点,给诸王量身定制一套宗亲股份制,土地打包成公司,将土地分出去租给百姓三十年,然后诸王只保留核心十万亩。 租出去的总税收只收四成。 其中二十升给朝廷,剩下的两家分。 然后是祭祀,每年要给朱元璋最大最大的祭祀礼金,由朱厚照安排专人祭祀。 同时就是要求各王要有祥瑞,什么是祥瑞? 不是白化的鹿、麒麟这种东西,而是以民为本的东西。 比如你能造出纺织机,你能从海外弄来高产的粮食,又或者你有办法花钱给百姓修路,本地的粮产比往年高几成,都算祥瑞。 哦对了,采用积分制。 每两年一次考核,最次的那十脉,淘汰,毕竟家风都做不好,能有什么气运? 并且约束各王的规章制度,必须朝着贤王方向迈进。 要体察民情,要有名声等等。 总之,朱厚照写完了计划,又丢给王守仁润色。 王守仁看完,傻眼了。 还能这么玩? “陛下当之无愧心学祖师。”王守仁憋了半天,就说了这句话。 服了,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玩弄人心的可怕存在。 王守仁记下来,然后重新整理出了一套册子。 朱厚照拿来之后作序,让张永找匠人刊印,同时抄录初稿给三王看:“对了,告诉德王世子,明年朕就会册封他为德王。然后将一份送往北京,让杨廷和给礼部备案,等朕回朝,就准备祭祀的事情。” “是。”张永应下。 稿子送去诸王,与他们一看,不由得嘀咕了起来。 “张公公,这……是谁的主意?” 衡王笑吟吟的送了金饼子给张永,张永悄无声息的收了,一脸平静的笑道:“自然是太祖高皇帝的要求。太祖高皇帝,乃是起于微末之英雄,深知百姓疾苦,因而素来节俭朴素,曾经秦愍王、晋恭王骄奢淫逸,祸乱一方。秦愍王死时,还被太祖高皇帝削减陵墓规格,可见太祖高皇帝深恨子孙后代德行不公之事。 作为太祖高皇帝钦选,定然也得是如此有德之国,方能承袭大统嘛。 况且呀,与您说,陛下那日落水之后,可是沉入水中整整一盏茶功夫才浮起来的,之前陛下可从来不会水的。” “原来如此。”衡王点了点头。 神仙鬼怪之说,要敬而远之不假,但朱厚照不会水,贴身太监都知晓,现在突然会水了,还游出来,看来真是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虽说要求不低,毕竟太祖要选的是为传大明万世之嗣君,若是早早消耗掉了气运,那确实不妙。陛下也觉得要多积德行善,毕竟太祖高皇帝,也曾是皇觉寺之圣僧活佛嘛!” 张永又补了一句。 几个王爷都点头表示理解。 “那诸位王爷看着,咱得安排人入京,将此册告知礼部,同时陛下不日就安排天使,快马加鞭传檄天下,表之后的选嗣之大事。事关国祚,马虎不得。” “晓得,晓得。” 三个王爷笑着送走了张永,然后挤在一起看规章和办法。 不得不说,朱厚照构思的办法,绝对好用,公平公正,一切以明察暗访为主,同时诸王和诸王一脉的宗室子弟也算在里头,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家的家伙,幸运的被选上,到时候正朔一定,铁定得加恩的嘛。 万一里头有道德败坏的家伙,岂不是要坏了自家的气运? 至于怎么计算。 立功,科举,为国为民,就能选上,朱厚照还在上边写,只要做得好,不吝册为郡王,世袭罔替之臣。 “陛下好皇帝啊!只可惜,我儿若是稍微隐忍几年不顾边墙,也不至于被那群该死的文官发配凤阳高墙!” 鲁王自动将废了朱当沍的罪责,按在了文官头上。 肯定是文官撺掇!不然陛下这么宽厚仁德,爱亲爱民的仁君,怎么可能做出废了有功子弟的事情? “没错,没错。”衡王表示赞同。 皇帝这么好,这么良善,还有太祖高皇帝亲自降临救助,怎么可能是坏人呢?x 德王世子则是看着土地的重新安排,发现就是稍微比往年少赚了一点,但一想到还是能收入进来,还能不让太祖高皇帝不开心,那有什么比这个值得的事儿? 也就没有拒绝。 各方利益都照顾到了,为了皇位,稍微委屈一下自己又如何? 现在的委屈,只是为了给之后赚来无数而铺垫罢了。 这叫投资! 几个人打定了主意之后,又悄悄回去拜了一下朱家的德祖、仁祖等列祖,希望老祖宗保佑他们这一脉能得到太祖高皇帝的垂青。 再然后就是跟朱厚照辞行了,他们要都安排家中事情,帮朱厚照将太祖爷的命令传出去。 朱厚照也没拦着,准许他们离开。 然后在凤阳这边招募了本地人达三千人,开始操练起来。 准备将他们迁往北方,顺道缓解一下凤阳本地的人口压力。 也给自己提前多增加兵力,应对接下来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毕竟照着自己的这般安排,血缘最近的几家,难不保会狗急跳墙。 不要觉得不会,毕竟谁都有被急疯了的时候。 不理智起来,很可怕的。 趁现在干掉自己,皇位自然可以在文官们的保驾护航之下,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第24章 各王献财,厚照发财 淮安,梁储看到朱厚照的诏书,看完差点晕厥过去。 之后其他臣子也看了,然后露出了震惊表情。 “闻所未闻啊!” “宋高之法罢了。” 有人倒是看透了,其实就是宋高宗的路数,选了一个赵大的血脉来做自己的嗣君。 摆明了对血缘相近的家伙不信任。 “难道那日落水,有内幕?”伍文定想到了一个可能。 余者闻言皆惊。 这一下,就说得通了! 皇帝定然是知道了什么,这才弄出了这种手段,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朱厚照一辈子最大的黑点,就是无嗣。 无嗣导致了没人帮他美化一下,可以随便的骂。 养儿防老在古代是真的很重要。 所以朱厚照这才决定从诸王麾下选,又顺道捆绑了诸王。 还有朱厚照选出来的嗣君,才有法统,同时诸王也得签署最终的定契,若皇帝最终有嗣,则止此法。 当然就算有皇子,最后,这个皇子也一定是很危险的。 那么接下来,就看朱厚照怎么破局了。 当然,能不能生出来,鬼知道呢。 反正梁储醒来之后,也就只能叹息的接受现实,让人快马加鞭送了一封信给杨介夫,让他看看能不能请动皇太后来压一压皇帝。 只是希望渺茫。 若是能压得住,皇帝还会搬去豹房? 写完这封后,梁储又写给朱厚照一封奏折,让朱厚照早点回来,该启程了。 再拖,运河就要冻上了。 十月底,消息抵达北京。 内阁之中,三个大佬看着桌上的资料,手颤抖不少。 “如此大张旗鼓……” “何以至此!” 蒋冕心在颤抖,皇帝直接绕开了礼部,绕开了朝臣,摆明了就是不信他们这些人。 虽说选嗣是皇帝的行为,可是天子家事就是国之大事。 朱厚照此举,简直是将自己以后可能出现的皇嗣,置于死亡之地。 太危险了! 唯有杨廷和,闭着眼睛不说不看。 他很清楚,现在面对的朱厚照,还是那个聪明的孩子。 但聪明的朱厚照,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及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利用皇位作为诱饵,将散落在民间的藩王,彻底拉拢上他的战车。 朱家的天下,终究是朱家的天下。 朱厚照被文官限制严重,走了一趟江南,却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只怕他彻底知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皇权重新收拢在手中。 文官的好日子,到头了。 “姐夫,还是速速去请示皇太后吧。”毛纪感觉有点头晕,血压有点高了。 朱厚照的举动,代表了整个天下的藩王子嗣,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候选人。 到时候新皇上位,加恩之下,那一系的日子,肯定不会跟现在一样彻底被当猪养,甚至之后可能导致藩王政策会顺理成章的修改。 谁也说不清后边会有什么变化。 但最好是不要有多余的变化,所以文官们最想做的还是让朱厚照收回成命。 可是圣旨已下,朱厚照还抬出了太祖高皇帝,还跟藩王们约定规制,条条框框全都合理,还能劝导藩王向善,成为贤王,对于地方上的百姓和读书人来说,都是大有裨益。 你要是废止,第一个反你的绝对是读书人们。 尤是此,文官不能掺和进来,只能让皇室内部自己去解决。 那么,能压得住朱厚照的有且只有一个人。 张太后。朱厚照的亲妈。 杨廷和点了点头,让人送了一封书信和公文进去,告知了张太后朱厚照准备何种方法选嗣的举动。x 而北京里的张太后,听着太监念完杨廷和送来的报告后,长叹一声:“陛下又胡闹了。选嗣,就不能从太宗以来的支系选吗?缘何还要选其他藩王?” “陛下没说,只是回了奴婢,自有打算。” 谷大用跪在边上,面露苦涩,他从边塞被召唤回来,呆在北京看顾造反的可能,现在朱厚照在南边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比前面十五年搞出来的都大! 南巡和这一次的选嗣比起来,屁都算不上。 谷大用得知消息和朱厚照交代他应付张太后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张太后说项了。 “哼!他是主意多!多到出去厮混就是数年,也不见得来见一下哀家。” 张太后有点嫌弃。 自打孩子大了,人就不听话,不喜夏皇后不说,还怪癖不少。 这些年弄得民间吵声连连,现在无嗣了还不请示一下自己,就决定了这种方法选嗣君。 在张太后看来,估计是缺钱花了,敛财来了。 不然怎么一口气让藩王每脉上十万白银,就为了在孝陵外修灵宫,说让太祖高皇帝替他选嗣? 怎么可能?太祖高皇帝,都故去多久了。 神神鬼鬼的…… “罢了,等他回京,诏他进来,既然他已经决定这般选后嗣,哀家也不阻拦,但得将嗣君留于哀家身边照料。” “喏。” …… 此前十月初二,就藩于河南的崇王接到了朱厚照的圣旨,看完之后,也是大为振奋。 赶紧召集两个叔叔端恭王和庆元王还有几个兄弟郡王,商量对策。 皇帝无嗣,要选嗣君,但要求所有亲王、郡王都要参与,除了要去停下现在建设的陵墓外,还得去孝陵统一安排。 然后皇帝之后会安排,汇聚南京,抽这一签。 至于规格,自然是统一制式,统一灵牌,然后每个王爷,上缴十万两白银。 “这么多?咱们之可不比东南那边的诸王啊。” 庆元王一脸不开心,这可是能要走他这十几年的积蓄啊! “无论如何有没有都要想办法!咱们家的孙辈,重孙辈若是被选上,皇位可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他当了皇帝,能少得了我们的好处?” 崇王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叔啊!这可是皇位啊!如果他当了皇帝,我们还用一直禁锢在这里?难道不能去更好的地方就藩?不为自己想,难道你觉得你家那几个将军,能坐视不理?” “这……倒也是。要是选上一个,加恩封个郡王,也值得一搏。” 端恭王看着感慨了一句:“那就出吧。不就是按照上边的规矩来嘛!咱们研究一下,看看有什么可以规避的。” “规避个屁!你当心太祖高皇帝选不上你,而且被查到,不用太祖高皇帝选你,第一个撸掉你的就是正德堂兄。” 崇王说完,余者也都点了点头。 不仅是崇王,周王府内也一片欢腾。 第25章 白银两百万 不过人和人的悲欢不尽相同,最难受的自然是朱佑樘的兄弟们和他们的血脉了。 皇位,极有可能要跟他们无缘了。 不过打探来的消息就是,其余诸王出钱出力,想办法献孝心给祖宗,你不参加反而是个异类,毕竟不参加的,很容易被猜忌是否有图谋。 众人皆醉我独醒,很令人讨厌的。 安陆州里正在守孝的兴王世子朱厚熜,看母亲蒋氏,将王室田亩卖出去些,又凑了凑,这才给北京送去了。 朱厚熜看到这一切,只觉得朱厚照做法荒唐。 选嗣,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但事实上,朱厚照这种做法,反而是正常的。 历朝历代无嗣皇帝还活着选嗣的行为,也都是这般大张旗鼓。 要选聪明的、身体好的,皇帝喜欢的为嗣君,才能让人觉得国家能有希望。 朱厚照这种做法,顶多就是被文臣觉得劳民伤财,后边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毕竟,干系国家世系传承,隆重一点也没什么。 …… 于是,当年十一月底,朱厚照北返抵达通州时,鲁王、衡王两脉,凑了将近两百万两白银的财货,也送到了通州。 王守仁清点着,然后看着把玩着白银锭的朱厚照,忍不住转身来说:“陛下,这些……王爷也太富了吧!” 其实王守仁想说的是,王爷们占据太多钱财了,实在吓人。 “百年生聚,能不豪富?两脉不过出了拿了现银,就换来了这么多的财货。诸王富得朕都想再割两刀了。” 朱厚照随手将白银丢在箱子里:“全部送进内帑,等诸藩的银钱抵达,怕是得接近三千万两白银!这可是大明一年的赋税!不过到时候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这点银子,还是不够用咯!” 此时的大航海时代已经彻底拉开序幕,来自天竺、美洲、茶马古道,以及日本的白银,在这一百年内,大量涌入大明,也让银子贬值了下来。但现在还没有到银子能直接购买的生活物品的地步,还是只有大宗商品才用得上。 还有民间的储银绝对不少,还有大量前代的积存,但海量的白银还是足够令人震颤。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明百姓,用的还是铜币以及贬值得快不成样的宝钞。 自己还得盘活经济,还得定好本币才能真正意义上过好日子。 尤其是,不能使用银本位,不然铁定会被外来的银子彻底贬值成不成样。 终究,还得是上铜钱。 朱厚照有点打算,但很快否定,不必着急,自己要做的还是先把兵练好,以及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然后开始和横亘在大明身上的理学文官集团开撕。 不干掉文官集团的大部分特权,想要彻底革新,很难。 朱厚照要做的也只是收权,让自己日子逍遥自在罢了。 或许,顺道赶个风帆时代的早班车,也就差不多了。 三十而立,大明就是我的事业! 干就完了。 朱厚照哼着小曲儿走了,王守仁清账之后,忍不住叹息:“诸藩豪富,朝廷穷困,却还要连年给予禄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守仁,陛下呢?” 梁储闯了进来,然后看到了一箱箱银子,顿时绷不住了:“这些银钱,可是藩王押解而来的?” 王守仁刚想说话,魏彬的身影出现:“王大人,可清点好了,若是好了,就押解往内帑吧。” “好。” “等等!”梁储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梁阁老有事?”魏彬古怪道。 “这些银钱不应该由礼部和太常寺安排吗?毕竟是要造陵宫的。” 梁储皱眉。 按例,孝陵的修缮,都是礼部和太常寺督促的活儿,银子应该押解进礼部或者太常寺,怎么可以进皇帝的内帑。 “这银,自然得进内帑,毕竟陛下要和太祖高皇帝沟通,消耗颇多,所以得亲自盯着孝陵外宫的督造,怎么能给礼部和太常寺呢?这可是为大明选嗣君啊!外臣能比得上陛下和宗亲更能与太祖高皇帝沟通吗?” 魏彬振振有词。 当然这也是朱厚照交代的。 虽说皇爷最近神神叨叨的,但他还是很厉害的。 之前一直玩着八虎们的文官,现在反而被朱厚照折腾得脾气都散了不少。 “这……现在天下纷乱,这几月四川、福建均有地震。三日前,彰德府更是地震。江西、两淮今年更是大涝,都免了明年夏税,可是少了夏税,朝廷明年的银利不够用了。还是押解进仓场,调度一二。” 梁储也是无奈,大明朝廷的税其实一直很低的,朱厚照这边两百万两白银,可是可以救命的。 “梁大人若是有问题,可以上书。但这笔钱,乃是陛下选嗣支用。选嗣难道就不重要了?” 魏彬冷冷出声,“莫要让我等为难。” “这……” 梁储无奈,只能眼巴巴看着白银被押解走。 “王大人留步。” 王守仁也要溜,梁储三两步并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梁阁老,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王守仁很不想掺和政斗,但现在朱厚照身边带着的文官体系的人,就他一个。 这一路北返,左右人都知道,王守仁为帝之徒弟,因此不少人鄙夷王守仁攀附。 但真正知晓内幕的一些心学大家,却不置可否。 毕竟王守仁找到了“心学”能否成为下一份显学的拼图,而这块“拼图”还是朱厚照教授的。 王守仁向来不屑于撒谎,所以心学中人也对皇帝的学问感到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朱厚照教导的《矛盾论》已经被王守仁改成了《太极中庸说》,初稿一万多字,已经被朱厚照拿走批阅指点了一二。 然后《太极中庸说》被朱厚照改为《儒学辩证法》。 路过济宁的时候,朱厚照还特地留了几天,让王守仁将《儒学辩证法》刊印之后送往他的几个弟子手中。 总之,王守仁是文官中的异类,但他本人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而是一心研究学问,顺道给朱厚照打下手干活。 但对于梁储来说,这是文官劝皇帝的希望之一,还是的让他以国事为重,劝谏皇帝一二。 “守仁啊!你亲侍皇帝左右,还是要多多劝谏。万万不能再亲昵奸佞了啊!” 梁储像长辈一样劝着。 王守仁却微微皱眉。 这是内涵谁呢? 要是自己不劝皇帝,难道自己就成了奸佞? 还真是…… “晚辈尽力而为。”王守仁答应着,然后开溜。 梁储微微皱眉,王守仁的学问,他也知道。 心学为陛下看中,若是……不妙啊! 第26章 对弈朝堂:落子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上在通州。 朱厚照撑着下巴,听着张永在边上念的奏折,不一会儿就走神了。 “皇爷,这成国公和西宁侯送来的乞骸骨怎么批复?” “什么?哦,起个屁的骸骨!他俩年纪才多大!” 朱厚照走神了一下回来,才想起是成国公朱辅和西宁侯宋恺启奏想要辞职了。 至于为什么,明武宗实录记载:守备南京成国公朱辅、协同守备西宁侯宋恺,各奏乞辞任,兵部议以江西之变辅、恺仓惶失措,宜从其请。 他俩在宁王打安庆的时候被吓尿了,要跑路,所以被南京上下弹劾不少。 现在的勋贵,是废到一点小小的事变,就能吓得屁滚尿流的地步。 而且如果让这两货走了,江南可就彻底从他手中失控了。 毕竟他俩是靖难勋贵,和江南的魏国公这些太祖朝的勋贵不算一个圈子里的。 所以,朱厚照肯定不能让他们走,就自己上去批复。 “各罚俸三年,左迁成国公暂代南京守备,着令魏国公徐鹏举为协同守备,让西宁侯宋恺代俸在江南等候调令。” 批完了折子,顺手安抚了一下魏国公,同时也变相剥夺了魏国公代替皇帝祭祀孝陵的权利。 毕竟魏国公能代皇室祭祀,最好是不掌军,那现在掌军了,祭祀就得留人。 宋恺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最后孝陵那边,接下来要投资不少的银子下去修陵宫,虽然不至于豪华,但将近三百座,也得安排三十万两银子过去。 还是自己的人去安排比较合适。 批示完了南边的奏折之一,朱厚照还带考虑调整人事。 尤其是漕运。 按照兵部这边的建议,大部分都是勋贵去安排。 丰润伯曹恺就是兵部廷推出来的。 这个家伙,倒是声名不显,不过他的父亲曹振倒是在成化朝的时候有出场,牵扯了僧官嫖宿案。 思考一二之后,朱厚照改丰润伯为操江总督,然后又顺手将南北五军都督府里的都督换了一下。 定国公徐光祚中军都督府掌印,除英国公张仑为中军都督府都事,驻守南京,编练陵宫卫,编额三千户。 英国公张仑,正德十二年任奋武营管操,实际上算是勋贵体系内的小辈。 朱厚照对他倒是没有多少感觉,倒是他爷爷张懋在明武宗小时候,经常惹明武宗不开心,顺道的就让张仑一直没有什么升迁。 不然的话,这五年,早就够让他升到了都督府下任意一个好地方任职了。 还需要当个管带? 所以朱厚照将张仑迁往南京,让他去给自己练一支陵宫卫,虽然不指望他们有多少战斗力,但政治意义巨大。 朱厚照算是提前培养下一代勋贵了。 张仑被他安排去陵宫,那么接下来皇嗣选拔,陵宫是否有气运,他张仑胆子大点,就有可以操作的地方。 这种说法很玄乎不假,可是如果张仑跟诸藩派来的人随便收买一点,银子也是无数的到手。 当然,朱厚照安排他,更重要的还是表达了他对皇嗣选拔的看重。 堂堂大明英国公,跑去陵宫看灵,由此可见皇帝多看中此事和他。 熬过这十年,下一任新帝登基,张仑绝对是勋贵中的一哥。 毕竟下一任皇帝,得感谢张仑的不杀之恩嘛。 要是他破坏了他们家的气运,岂有他? 不过乾坤未定,朱厚照安排完了南京的事宜之后。 立刻着手跟北京内阁的博弈。 敌在内阁啊! “陛下,礼部尚书毛澄等言:宁藩反逆,皇上亲率六师往正其罪,与宣德间亲征汉庶人高煦故事相同,但一应礼仪无从查考。请于师还之日,圣驾从正阳门入,遣官告谢天地、太庙、社稷。” 若是以前的明武宗,一定会对这一套不开心,毕竟这样怎么表现得了他的威风? 只是现在的朱厚照倒是不在意这点虚的。 他更在意的是这群家伙拟定的其他官员升迁奏折。 “返京的事情,就按礼部的来。但,其余任官之事,暂缓。朕返京之后,将开启明察暗访的核功考察吏治之事,凡内外地方之官,到明年二月二之前,悉数上报资产、土地、财货,及其宗亲五服内外参商所有额度。逾期未明告朝廷者,视为贪赃所得,贪污逾千两白银者,斩。三千两者,流放三族,三代不仕。五千两者,夷三族,五代不仕,逾万两者,世代不叙,遇赦不赦。” 朱厚照说完看向张永:“内官、勋贵、诸王如上例,回去之后好好的盯着下边去做,做不好,别说朕不保你们。现在记录下来的东西,朕都不会再追咎,权当你们的家产了。但如果之后还贪污,知道后果。” “奴婢晓得,这就去做。” 张永干笑着离开,身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二月二…… 这一下可好,得多少人出事? 朱厚照一直驻扎在通州,死活不愿意现在回京,根本原因就是要放大招,防止自己在城内出事。 毕竟财产透明公开之后,不知道多少大臣的底裤要被掀开。 朱厚照倒是很想看看,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们,到底在这一百年,吃掉了大明多少的血肉! 就算是封建时代,家国天下,天下都是皇帝的,这些可不就是俺的钱吗? 做老板的朱厚照,可以允许下边的人吃回扣,但事情得给我办得好,办的漂亮。 要是做不好,还想伸手,那这就是弄死你的罪证。 当日,张永快马抵达北京,然后看到了几个锦衣卫逡巡,吓得升斗小民纷纷躲闪的画面。 当然,更是有更劲爆的场面,有个江彬的从兄,正拖着一个街边卖豆腐的寡妇去巷子,不多时就传来了尖叫和淫笑。 “哼!江彬,死定了。”张永加快马速,一路朝着皇城方向去了。 至于锦衣卫这些凶戾作为,朱厚照这些天让他不断送去报告,就是准备好了清算。 抵达内阁。 张永笑吟吟的踏入内阁:“呀,原来三位都在呢,正好就不用咱家到处找人了。” 杨廷和、毛纪、蒋冕的目光都带着疑惑:“不知张公公此来?” “来传旨的。”张永笑道,“陛下下了一道中旨,让几位大人,写成圣旨,明发天下,务必在二月二前,让地方都回应上来。如果超了时限,那可就要死上很多人呢。” “这……” 杨廷和他们古怪看着。 张永挥手递上了朱厚照下发的《自查申报资产令》。 第27章 对弈朝堂:捧杀 “宁逆宸濠,被捕之时,振振有词,言其起事,非早有异心。乃是皇考及朕,任由贪污成风,官吏败坏道德不抑兼并,不忍江山社稷任由败坏,故以此为逆心始,由是招揽流贼,择机起事。 不想其之起事,竟言地方吏治败坏。宁逆觉我大明社稷有崩塌之相! 朕由是大骇,明明朕于皇城之间,也非晋惠之资,怎不知天下百官牧守之清廉? 然则此事不可有差,由是日夜辗转南寐。为全天下官僚之声名,还我大明朗朗乾坤,亦令显圣太祖高皇帝不觉官吏贪婪,故定策曰资产申报,凡赴学伊始,秀才及其以上者,年报家资于各县教谕,以此封为档案。 国朝及其地方吏员,退休致仕之官员、录入之举人,皆报之各按察司封存档案,于夏税之日,押解进京,日后科举选官之时,以为凭证。 凡在品百官,近畿之文武百官、举人士绅、皇亲国戚,上元节前送入刑部。 山东、河南、山西、南直隶者,二月二送至刑部。 除四川云贵者准十六年十月送抵外,余者夏税送日一并送入朝中。 并由朝廷统计,核查,公布天下,表我大明养士百五十年之清廉,为天下文人敬仰,核录史册,万载流芳!” 皇帝的序,看得杨廷和他们,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感。 他们想到了梁储送回来的警告内容,要北京的官都小心一点,朱厚照之后会出招。 但没想到,朱厚照抬手第一招,居然是要群臣申报资产。 这封序言,把朱厚照和他死去的爹摘干净了。 说他这个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啊。 文武百官不是都说自己是名臣,是清廉的吗? 那我信你们。 那你们申报财产自证清白吧。 到时候录入实录和史册,是黑是白,万世流芳。 “如此捧杀!捧杀啊!” 蒋冕感觉自己高血压要犯了,他就算想要致仕也不行了,因为地方的举人、进士,致仕之人都在列。 不录,那子孙不可科举,三代不仕。 明码标价。 录,照实录,那名声尽毁,天下读书人会怎么看待你们? 虽然读书人大底知道内幕,但市民会怎么看?朱厚照会怎么出手抹黑? 搞死你们还不简单? 不照实录,那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要流放的! 举家连累,不知多少人要惨死。 “高明啊!但凡陛下早些时候,能有如此高明的手段,何以至此。” 杨廷和手在颤抖,他感觉到了一种恐惧感。 文武百官,还包括了勋贵、王爷们。 序二这边还写了,而相关的申报财产,宗亲已经在做了。 毕竟为了皇位,他们肯定要把自己弄得漂亮一点,于是纷纷配合朱厚照,将自家的财产清算,并且转为各种乡镇田亩,租赁给百姓用,快速帮朱厚照在淮安设置新制,铺了出去。 这些土地,算是换了一个持有者,但资产的所有权,一半在皇帝手中,一半在诸王手中。 如此不用担心被人说兼并,还能顺道换一个美名,就是苦了王府里的商人、长史之流,他们没地方捞银子了。 毕竟皇帝下场,收拢地权,利用皇位,让诸王配合自己改造成股份制,地方子民还有皇帝保护,那自然心向皇帝,种地也能安心些许。 杨廷和、毛纪、蒋冕三人沉重的看着这套组合拳,久久无言,无不苦涩。 朱厚照的命令,调查方式,以及处理办法,都是在干一件事,那就是干掉官员可以贪污交钱顶罪的特权。 “介夫,如何是好?” 毛纪都拿不出主意来了,他感觉朱厚照从南边回来,就跟换个人一样,招招凌厉致命。 地方藩王,被他一个选嗣,全部吸引到了南京去,拿着太祖高皇帝做幌子,愣是从肉过手都要沾手油的诸王手中,拿到了大片大片的土地,然后就此将诸王手中的佃户,变成乡、镇户籍,成为朱厚照接下来的兵源。 等于是借鸡生蛋,朱厚照的镇国府还能往乡镇募兵,只怕过不了几年,现行的地方制度,就得被朱厚照彻底换个遍,皇权也就下乡了。 还有眼前的申报财产,皇帝是按着他们脑袋,要名还是要利,如果是想要又当又立,那就别怪朕弄死你们呢! 毕竟,贪污,弘治朝允你们,但我不能再允了。 因为你们贪污导致吏治崩坏才让宁王起心思造反的! 再这么放纵,大明实亡于正德的口号就要出来了。 都是你们的错!宁王亲口说的! 朕也明发圣旨了,你们赶紧上报资产来打朕和宁王的脸啊! 打啊! 不是平日里最喜欢劝朕要正德,要正德吗? 年号不是你们取的吗? 行啊!那就看谁才是真正的道德败坏呗!谁的德行要端正呗! 比烂!朕能比得过你们? 捧杀之招,历朝历代,屡试不爽。 将焉取之,必先予之。 穿越过来的,还是白手起家准备将公司上市的朱厚照太懂了。 杨廷和终于见识到了朱厚照爆发的恐怖招数。 只是出去南巡一年多,之前还和往常一样,落个水回来,立刻出手无数招。 “看来清江浦的落水,只是陛下给自己找的理由。或许最开始是打算安排刺客之流,但后来选择把此事压到诸王头上,搂草打兔子。” 杨廷和的话,在内阁内,让余者都一个激灵。 搂草打兔子,谁是草,谁是兔子? 显然,宁王起兵造反,和吏治崩坏不无关系,所以朱厚照动手的目标…… “介夫是说。”毛纪感觉到茫然,“可是陛下他……” “陛下从亲政以来,便一直与朝臣争斗。先是东阳先生,再然便是你我。” 杨廷和叹了一声:“可是陛下一直以来,不会出招,才被一直按着。但今日连环出手!捧杀、录科、皇位,这个天下,还有什么能压陛下否?” “这……这……” 蒋冕张大嘴巴。 捧杀的是文臣,底下有多少贪污,他们比谁都清楚。 录科的是底层读书人,皇帝给了希望,他们自然会和已经上岸的官员们对立。 皇位引诱的是藩王,藩王们现在就算想要造反,也必然会被其他藩王反对,就算成功了,也坐不稳皇位。 毕竟皇帝都说要从各家选嗣了。这都在做了,你们猴急什么? 再说了,朱厚照不是建文帝,一手太祖高皇帝,一手落水是人为,藩王们谁敢轻举妄动? 最后,陛下还有镇国府。 杨廷和面色凝重,这句话他没说出去。 因为说出去了,文臣之间难免有狗急跳墙者。 镇国府,意味着兵权啊! 十几年,这十几年,朱厚照就编织了这张大网等着套他们吗? 如果说,最开始的安化王之乱,是刘瑾搞出来的。 但现在都十年了,朱厚照的势力基本溃败收缩到了北直隶,剩下的全给你们操持了。 文官们却搞出了宁王之乱! 朱厚照要开始清算了。 但他不会傻乎乎的发脾气,毕竟不是明武宗,捧杀就是最好的手段。 高高的举起你们,还有兵权在手,压着你们体面,不想自己体面,就出刀帮你们体面。 内阁角落,杨廷和起身泡茶的时候,发出声叹息:“唉……看来,江彬欲逆,圣上要早点回京才是。” 第28章 杨廷和没招了? “陛下,外边又有流言了。” 魏彬匆匆进来,朱厚照在刷牙,没有跟以前一样让宫女帮忙刷,而是自己动手。 毕竟牙刷也是可以致命的。 随意的抬头,魏彬会意道:“通州、京城内外都在传,江彬欲反。” 朱厚照一听,直乐。 “陛下,此事……”魏彬有点无语了,皇帝怎么开心上了? 江彬可就在城内啊! “咕噜噜……呸。”朱厚照漱口,吐掉嘴里的青盐,然后站起来:“杨廷和没招了,说江彬欲逆。倒不如说你要叛逆。” “陛下!”魏彬直接吓得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行了,跪什么。你就算要反,皇位你也坐不住。下边也不会有人会真的信你会反。” 朱厚照摆了摆手:“但江彬不一样,他是宣大出来的,身上还提督十二团营呢!除此之外,还提督东厂,又让朕加封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只是朕中旨下达的。 你派人走一趟京城,告诉谷大用,让他给内阁传旨。 着江彬复为四镇总兵官,提督东厂,锦衣卫都指挥使,让内阁明发旨意。 同时让谷大用告诉江彬,内阁担心他身兼数职忙不过来,要贴心的给他卸了兵权,还提议张永提督东厂,朕不准,不过争不过臣子,回头册功之时,少不了他的侯位。只要江彬不傻,肯定能看出来到底是谁要卸他兵权。反正不是朕。” 朱厚照哼着快活的小曲儿走了。 杨廷和居然想出了这招,赶巧的是自己也要卸江彬的兵权。 十分感谢内阁帮自己吸引火力,回头得杨廷和一个谥号。 嗯…… 文忠吧。 朱厚照冷笑起来。 文忠,这个谥号怪恶心人的。 有能力篡权夺位,但没有篡。 万历就是这么给张居正盖上去的。 这个谥号,用在杨廷和身上也不错,毕竟他是代表文官集团,跟自己争权夺利。 最开始朱厚照不明白,杨廷和这个家伙一个四川人,怎么跟江南官僚集团混到一起的。 结果一看祖籍。好家伙,吉安的。 那没事了。 大明的科举比较坑爹,不准异地参与科举,必须回祖籍。 所以杨廷和是江西布政司卷出来的神童,这个家伙智商绝对不差。 又经历成化前后的激烈政治斗争,手段也不低。 那么现在他除了派人散播谣言说江彬欲逆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完全不清楚,江彬的兵,早就被自己从那边卸掉了。 他想要拿回来? 朱厚照可不会给。 “趁着现在距离开饭还有时间,张永,擂鼓上卯,开始操练,” 朱厚照吩咐了一声。 通州顿时鼓声大作,正在睡觉的将士们纷纷爬起来,穿好衣服做好豆腐块,快速列队,采用的阵型就是典型的军训阵型。 五十人一个方阵,然后进行训练。 这一次他从通州带来的兵马,有三千人凤阳兵,三千淮安流民、漕户,还有混编的内卫三营,基本上将手头的近两万兵马,整理成了现在的四十个方阵,开始基础的队姿训练。 等过段时间入了北京,就开始筹措火器的配套。 直接踏步迈入半冷半热的排队枪毙时代。 给高薪和完备的身后待遇,自己就能靠着这批人,彻底掌控三大营。 操练的景观,还是让军中不少文臣难以平复心思。 皇帝操训的兵马,越发精锐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自古以来喜好兵事的皇帝,无一不是穷兵黩武啊! 为了支撑打天下的需要,他们会不断捞取民财,朱厚照已经在这一路上,展示了他的凶恶和贪婪。 江南籍的官员,无一不面面相觑,隐隐开始结成同盟了。 毕竟,皇帝的行为,已经威胁了他们的利益。 …… “爹,这……外边都传您要反。” 江彬儿子江勋一脸紧张的跑来。 “反?我怎么反?”江彬黑着脸说道,“你爹我手里还有兵权吗?” 江彬又不傻。 最开始他确实为了报复钱宁,所以很开心的带着人冲到了北京,大肆锁人,赚得盆满钵满。 结果一转头自己几个亲信手下,都被朱厚照以他身边缺人为理由,全部加了锦衣卫都官职,从军中剔除,给江彬送来了。 看起来是好爹地心疼干儿子。 但江彬又听闻朱厚照招募流民、漕户和去凤阳祭祖的时候,顺道募集了一批兵马,双方加一块,足有六千人,然后打散了他带的精锐,全部给他们升官,让他们各带一批人。 好家伙,这群人见识到了巴结皇帝的好处,怎么可能还继续听江彬的。 现在好了,朱厚照悄无声息的削掉了他大部分兵权,手头没有一点兵马他就算有心也无力! 更何况他现在荣华富贵的日子还没过够呢! 反什么? “可是,爹您身上不还是提督十二团营?” 江勋担心的是这个。他爹很早就提督东厂了,也兼领锦衣卫。只是因为钱宁还在,所以没有彻底控制锦衣卫。 现在皇帝身边两道耳目。 全在他手中。 还有这个提督十二团营的职权,这个就是他的催命符。 “十二团营……我还有吗?十二团营……入娘贼!这群文官!” 江彬猛地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十二团营的差事,但他一直在宣大一带,根本没机会控制十二团营。 毕竟这里头还是有很多勋贵。 比如张仑就是奋武营管操。 十二团营分别是四武营(奋﹑耀﹑练﹑显)、四勇营(敢﹑果﹑效﹑鼓)、四威营(立﹑伸﹑扬﹑振)。各营又分为五军、三千、神机三营。 景泰年设立,嘉靖年恢复三大营,遂废止。 早年还有战斗力,现在已经废了。 毕竟没有好好的训练,战斗力低下令人发指。 朱厚照都不带他们出京平叛,可见战斗力之低下。 所以文官要弄他,他身上还有这个提督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刀子。 “爹,谷大用来了。”江彬儿子江杰跑进来,“拿来了一封圣旨。” “……” “不会是来拿爹吧?”江勋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爹要出事了。 “胡思乱想!若是拿我,不会让谷大用来。而是张永、魏彬。他谷大用,还真不怕。” 江彬稍稍松了一口气:“去准备桌案,恭迎圣旨。” “是。” 第29章 天下兵马大元帅朱厚照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江彬,伴驾平叛有功,捕获通逆之贼有功,吾心甚慰,特命江彬提督东厂印兼领锦衣卫都指挥使,掌北镇抚司,望汝勤劳,为国除贼。” 这封圣旨,是朱厚照口述魏彬抄录的。 没有什么钦此或者场面话,一个吾就代表了朱厚照的心思。 朕信你不会反。 这让江彬有点暖洋洋的。 谷大用将圣旨递给他,一脸无奈的说:“皇爷让咱与江兄弟说,本来皇爷是打算复任江兄弟为四镇总兵官的,结果被文官们以担忧反逆为借口,先把十二团营的差事给卸了,又说要让张永提督东厂。皇爷也不好和臣下据理力争,毕竟国事当头,不过回头册平叛之功时,皇爷少不了你的侯位。” “谢陛下恩典!”江彬一副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侯爵!也不错嘛! 就是兵权被卸了,不过锦衣卫和东厂,都在手中,皇帝得多信任自己,才会给自己这个位置? “诶。江兄弟想明白就好。只可惜,皇爷明发了圣旨,夺了兄弟们的赐姓,不少弟兄还是气愤,您可得小心啊。” 谷大用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谷兄这话说的。也赖那钱宁,若不是他通逆,又跟我在陛下面前吵起来,也不至此。回头,回头册功之后,我摆个宴,一定好好给大家赔罪。并且之后若是有需要,随时找我。只要我江彬一日能荣华,少不了大家伙的富贵!” 江彬有点飘了。 这话说得谷大用笑吟吟的称赞,但心里怎么想的,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朱厚照一份圣旨,顺水推舟卸掉了江彬的兵权,还许诺了侯位。 那之后要是没有侯位呢? 江彬还不得黑化干死文官集团。 谷大用结束了传旨的任务,又说他得去准备皇帝回来之后拜谒皇太后的礼仪,再回去督促,然后走了。 现在江家父子们聚集在一起,各有表情。 “文官啊!真是毒瘤!难怪陛下一直要对付他们!” 江彬咬着牙,十分生气。 要不是这群文官,他现在就算不是提督十二团营,也他娘是四镇总兵官,也算是权倾朝野。 结果只落得东厂和锦衣卫的差事。 不过好在朱厚照还是信他,这就行了。 皇帝的信任才是他能坐稳荣华富贵的倚仗。 “爹,这群文官,真是令人不爽。” 江勋看着圣旨,眼中带着愤怒。 本来应该给江彬一个好的前程,愣是被文官搅和没了。 “哼!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不过,陛下已经开始着手要对付他们了!咱们现在趁机除掉一些敌人才是。” 捏紧了圣旨,江彬还想更进一步,唯一的办法,自然是多找手下。 排除异己! 只有这样,才能增加在朝堂的话语权。 “那怎么做?” “怎么做……新科进士之中,多少江南籍的?” “今科还没有录完,毕竟陛下拖着……倒是江南籍的,得有近百人。” 江杰本来想劝一下亲爹老子不要打新科进士的主意,但现在看来,江彬是打算从中选材立威了。 “那你们俩赶紧去调查,将他们的资料全部送来。”江彬让两个儿子去调查,然后自己起身,抓紧去整合东厂和锦衣卫内的探子细作,去抓人了。 内阁,对于皇帝给江彬的敕令,并没有过多置喙。 毕竟不是诏书,而是敕书,调动的对象是内廷和锦衣亲军的人,文官大臣们无权干涉。 明中叶,尤其是正德朝,朱厚照后期再摆烂,还是没有彻底放权,朱厚照也没病得无法理朝,文官自然没有办法要求这些特权。 但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朱厚照要下诏书,其中提督十二团营和宣府、大同、辽宁、绥远四镇总兵明显不合理,所以内阁确实驳回了。 但朱厚照转头就下了敕书,却只给了江彬东厂和锦衣卫,而兵权一个都没给。 这背后,是将内阁当刀使了。 得知消息毛纪虽然表面不说,可是心中越想越气,转头找到了蒋冕:“敬之,江彬小人,掌控东厂和锦衣卫之后,又身兼查通逆要职,接下来其人怕是要趁机排除异己,大肆株连啊!不能坐以待毙。” “此事……你我又能如何做?陛下也在京中,虽然人在通州,却不断增加镇国府官职,并且明发圣旨,言明镇国府之威武大将军,便是陛下本人,于是改了将号,自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以皇帝之名,挂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镇国府,日后就要凌驾五军都督府之上了!” 蒋冕递给毛纪新来的诏书,并且印玺都按上去了。 这可不是以前的胡闹,而是正儿八经的告诉所有人,他朱厚照,就是要直接统军,难道你们要反对? “通州有多少兵马?” 毛纪看着眉头凝重:“今上此举,实在是……” “如何反对?此封诏书之上,开宗明义,大明现在内忧外患,东南有倭寇、北疆有鞑靼、西南还有土著,各地卫所依旧疲于奔命,兵部经略过慢,因而造成了安化王、宁王接连造反,已经导致了国家社稷不稳,神器不宁。陛下这封诏书,是训斥兵部,更是训斥我们啊!圣旨不下也不行,就算不下,皇帝也会下敕书。” 蒋冕无奈,皇帝要统合天下兵马安宁地方,这一点没有理由拒绝,否则就是居心不良。 并且皇帝将镇国府的办公地点安排在了豹房。 这是跟文官们博弈。 我回京,不乱跑,你们给我兵权。 若是不答应,皇帝万一将镇国府的开府建牙位置放在南方,那一个国家两个政府,这不是分裂是什么? “发吧。让皇帝留在京中,比什么都好!” 毛纪长叹着。 朱厚照弄出的江彬威胁,已经被毛纪遗忘了。 只要朱厚照肯留在京城,比什么都好! 留在京城,还能施压,不然就跟现在一样,朱厚照人在通州,却不断的给天下下达圣旨,调整人事,惹出了一堆接着一堆的新制,让他们的文官现在已经没休息了,全部抓回来上工。 尤其是申报资产的事情,千头万绪,朱厚照亲自派兵监督直隶各地皇庄的清查,以及依托皇庄、皇店的乡镇化改革。 这些才是动摇国家制度的根本,杨廷和现在在盯着这事,已经两日不曾来内阁了。 第30章 乡镇化改制开始 (老书9月冲刺150万字,将日3更! 本新书9月上旬暂日1更! 没看过萌新老书的,可以去瞧瞧! 谢谢!)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初五,雪有点大。 顺天府及其周边几个府,出现了不少的兵丁进入皇庄和衙门之中。 去衙门的,为首多是读书人。 怀柔县的知县,还在后堂里处理今年的最后一批公文,解决之后,今年估计没有多少事情,也就可以休息了。 结果一群大兵进来不说,还带来了皇帝跟镇国府的旨意。 “这……” “陛下的有诏,着顺天府、保定府、永平府、河间府内官田,一律改为镇国府田,用来设立乡镇,以增兵源、粮税。” 刘昂将手谕和公文都给了县令:“目下为镇国府三级吏员,统管怀柔县内设立乡镇诸事。” 朱厚照开了录科,一下获得了不少人才,但人才和人才之间,身份地位,认知环境,功名等级都有差距。 暂时没有办法快速梳理他们能力的情况下,朱厚照直接按照他们的科举的等级,以及自己看中的策论人选,安排了吏员的等级。 举人直接给三级吏员、秀才二级吏员、童生一级吏员。 当然技术过硬的,另有提拔。 比如福建泉州府人杨光,他就是三级吏员。 因为他懂得算账,会四脚账算法,其实就是比较早期的复式记账法,和后世的会计必须掌握的复式记账法很类似。 明代就有,但官方暂时没有用,属于民间自行发展。 所以这一次来怀柔县督促乡镇化改革的人选中,有三名三级吏员,刘昂为主官、岑溪为副手、杨光为会计。 剩下给他们打下手的,就是一些知识储备比较一般的一二级吏员了。 胜在稍稍调教,就能照章做事。 怀柔知县看完了手谕和公文,一时间有些担忧道:“官田一事,还是得行文户部,才能依律……” “那阁下还是去一趟通州请谏陛下吧。”刘昂冷笑起来,“此事乃镇国府公文,又有陛下圣旨。镇国府更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开府之处,是为了我大明军机要务,不被拖延而设立的总管衙门。官田划入镇国府,已然明发圣旨,置于北直隶之中。” “不过别怪学生没提醒知县,官田改镇国府田土乃军令,违令者杀无赦!无论内外军民、官员,一律接受调遣,拖延怠慢者,无论功过劝谏,一律先罚后审。军令如山,不当触犯!” 怀柔知县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县中官田,所剩无几,大部分都赐予了勋贵,余者都是零零散散的小块田土,租给的更是普通百姓,若是要改乡镇,只怕这些百姓都不乐意。” 刘昂皱眉。 杨光这么一听,上来说道:“租地的百姓,只怕也不是普通百姓,多是成祖时期,随军抵达北京,捞的功名的军官之后。因为无地,所以承租官田,走的是田皮契,交的却是民田的税,给他们佃租的,则是他们的族人或者本地的其他百姓。若是动他们,确实容易引起不稳。” “难道境内,一亩小民佃租的官田都没有了吗?” “实不相瞒,确实没有了。”怀柔知县无奈说道,“历朝都在恩赏,哪里还有什么官田啊。” 刘昂不信,让这个知县拿来黄册,几个人一查,眉头紧锁。 又带着人冒着风雪,下了乡,稍稍调查了一番,最终很快将消息汇总。 怀柔县衙的一处借来的办公室内,十数个吏员汇聚一块,谈着一下情况。 “去年之前,怀柔的官田,倒是还有三千多亩,结果陛下又下令圈皇庄,虽说是圈在顺义,可是有几个太监,冒名来怀柔恐吓,圈走了三千亩,以陛下的名义,征收八成佃租,弄得不少庄户日子难过。” “好胆!这群太监,竟然如此可恨!”刘昂怒声。 随行的太监张德在边上黑着脸。 没办法,太监早就没了生理上的需求,心理还容易变态,不找点其他寄托,这日子没法过。 所以,贪污受贿,算是常态。 “陛下有令,北直隶所在的皇庄、皇店,所占耕地,一律算在我们的彻查改制之列,既然是用皇庄的名义,那就拿下来,然后书信一封给陛下,汇报这里的情况。太监尚且敢用陛下的名义圈占土地,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庇护。必选告知陛下处置。”岑溪提议道。 刘昂闻言点头:“也只能如此,还有,在侧的官田,一缕算上,告知一下马总旗,请他带着人去将官田的佃客和地主都请来县里。告知他们官田新策,每户最多二丁,只准佃二十亩,超了必须分户,不分就减佃数额,否则划为民籍,不准佃官田。” “好。” 岑溪去找随行的马总旗,除了保护他们,更重要的是镇压地方上可能出现的暴力事件。 毕竟大明北方,尚武之风还是不弱的。 地主们尤其是豪强地主,更是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 而录科学子,在淮安招募来的可以说是大明朝,这十几年的精华之一,录取的学生素质都不低,朱厚照可不忍心他们挂掉几个。 不然得心疼死。 于是,马总旗带着兵过去。 很快来到了怀柔的余庄。 咚咚咚! “谁啊!” 余小六听着自家的门被狂敲,一脸不满的拉开门闸:“敲敲敲,叫魂呢!不知道现在都半夜了吗?” 门一开,余小六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门外举着火把,数十人直勾勾盯着他。 “锦衣卫办案,让你家主子来一趟。” 余小六听得此言,赶紧爬起来:“几位稍等,稍等!” 锦衣卫啊! 消息很快传到后院,一时间余家鸡飞狗跳,家主余昌赔笑的来见领头的马总旗。 “不知道阁下……” “锦衣卫总旗马天民,给你传个旨意,你家租的官田,全部划入镇国府当乡镇田,也就是说,你家成军户了。” “啊?啊!!!” 余昌和后边的偷听的几个人,当场吓得晕过去了。 “老爷!老爷啊!” “行了,别哭丧了。”马天民拍着桌子:“赶紧给我将你家的户册、官田地契拿来,镇国府的乡镇户,只允许一户有两丁,一户最多佃租官田二十亩,你家的地契什么的全部安排上,到时候要拆分户册……”彡彡訁凊 “大人!大人!这官田不是我家的主营生,我家的官田只是代为承租,主要是租给其他佃户的。” 余昌被按着人中清醒过来,听到马总旗的话,赶紧出口:“我可以还官田。” “还?还个屁!”马天民挑眉,一脸不爽,“现在镇国府缺丁,军户不堪用,看你吃得壮实,肥瘦均匀的,正好可以当兵。上边有交代,管你什么理由承租,反正拿了官田一分好处,就要感念皇恩,就得效死,懂?” “哎呀!我的天啊!惨啊!” “行了,别废话,自己拿上来,别让本总旗动手!” 第31章 朱厚照的乡间游 上面下达了政策,地方上怎么执行最省力? 答:一刀切。 马天民懒得跟那群文吏一样,跟着地方的实权派们扯皮,直接用他们租了官田为借口,一刀切。 既然拿了官田的好处,那就得报效皇恩。 于是,全部给他们写成镇户。 然后诸如余家这种好不容易摆脱军户,成为了地方小地主的门户,一夜回到解放前,成了镇国府的镇户。 等文吏们抵达,看到这一幕,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苦口婆心的告诉余家,只要有民田,并且上缴赎籍费,就能转为民户了。 余昌一听,赶紧交钱,把自己洗出来。 至于其他宗亲? 关我屁事! 已经被分户了! 我自己占一批土地,不香吗? 马天民的省力之举,反而促进了土地兼并,也瓦解宗族团结。 刘昂看着余昌所作所为之后,以及余氏宗亲对余昌的谩骂痛恨,若有所思片刻,立刻写了奏疏,往通州递了过去。 同时也让所有文吏,按照此法,对占据官田的地主们,进行无差别打击。 锦衣卫上去做恶人,文吏后脚赶到,不仅要交赎籍费,还必须上缴一批土地,重新补做官田。 算是更进一步。 顺手捞来的银钱,给了锦衣卫们去喝茶。 于是怀柔只用了三天,愣是变出了三万亩乡镇田,看得怀柔知县一愣一愣的。 乡镇户的改革,他也看了,觉得对于小民而言,应该是好事。 结果没想到,这些地主被一吓唬,以为拿了官田就得当军户,吓得全缴了。 殊不知,乡户只承担徭役,镇户才是军户。 “罢了,也不知道陛下诏书中,乡镇户真的能缴亩产一成做税吗?要是能成,倒是可以取消粮长,善政矣。” 另一边朱厚照骑着马,在天津微服私访。 王守仁、张永、魏彬伴驾。 “那群伸手的家伙,处理了多少?” 朱厚照一边走,一边问张永。 刘昂他们的奏折,朱厚照大多都看了。 尤其是刘昂的办法,很不错,以军户的名义去下那些好不容易摆脱军户身份的民户,顺道瓦解了他们的宗族势力,对于设立乡镇确实很有帮助。 朱厚照从善如流,立刻传递命令给各方,让锦衣卫先出动,再让文吏去要赎籍费,进一步回笼土地。 并且调整了乡镇两户的比例,允许镇户花粮食买乡户,也就是多缴半成租,免除兵役,去干乡户,同时给镇户免半成租。 还真别说,这么一搞,朱厚照手底下凭空获得不少愿意当镇户的。 兵源也算是不缺。 之后稍微选拔之后,再裁汰一批人去当乡户,要开始调整军户的坏印象了。 不仅给地,还要给饷。 半征半募,让如今渐渐变得朝钱看的社会风气,注入一股镇户不是以前的军户的感觉。 “回皇爷,伸手的奸贼,也都除去,或贬昌平守陵去了。” 张永回答。 太监伸手,假冒皇帝名义贪污受贿的不少,或者说这是常态。 不过都是底层的小太监,皇帝没查他们没事,皇帝一查,若是发怒,只怕连着张永这种大太监都得牵连,所以张永和魏彬几个,下手很快,该去信叮嘱自家干儿子们的都做了。 全力配合,不然就别怪他们不认干儿子了。 “这就行。朕信你们几个都是被下边打着名义招摇撞骗的。不过,你们在直隶,也不用那么多土地,朕给你们的吃喝,还不够吗?” 朱厚照睨了张永和魏彬一眼。 边侧的魏彬立刻谄媚笑道:“皇爷给奴婢的吃喝,自然是够,不过麾下的武人,就瞅这些。他们更多是想要免税。” “哼!行了,朕已经给镇户降税,至于入伍的士兵,免税一亩。小旗三亩,总旗五亩,参将最多给免税二十亩。 还是那句话,种地能有几个钱?够吃就行! 等回头兵练起来,就带你们去找更多赚钱的门路。北边随便一头羊,就能卖一两银子,运到江南,一头能出五两。抢羊,不比你种地强?” 朱厚照冷哼一声:“镇国府的兵,每个月的饷银,都比种地一年赚得都多,朕早晚要把军制全部更新一遍。但首先,得让你们变得能打,而不是继续跟军户卫所一样废。” “奴婢晓得。奴婢会抓紧劝他们,当然他们有免税的额,就不用挂在奴婢名下了。” 魏彬说完,朱厚照满意的点头。 张永看得咬牙,这货抢先了,还把自己摘干净了。 简直混蛋! 不过,咱得盯着,要是你没完成,看咱怎么整你。 朱厚照身边的太监,明争暗斗就没有断过。 张永配合文官干掉刘瑾,也能说明问题。 魏彬是明朝内官正式掌外兵的伊始,历史地位并不低,而且也很能打,不过最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被嘉靖收拾了以后,也就自己急流勇退了。 他也不傻。 朱厚照这边走过田埂,发现不少人正在冬日里忙碌修路或者挖渠,随意的问了一个人,得知他们是乡镇百姓,今天开始给吃集体粮干活之后,故作疑惑问道:“乡镇户?那是什么?” “这个嘛!乡户就是以前的民户,不过是租官田的。镇户就是军户,也租官田。乡户要承担徭役、镇户要承担兵役。不过都准许转为民籍,”这人笑着回答,谈吐清晰流利,倒是让朱厚照有点诧异。 “不过,我觉得之前那个张先生说得对,这地,不能直接征粮税,应该收银钱。不然每年都缴米粮,就得种谷麦,时间长了,庄稼就容易害病,得隔茬才行。”彡彡訁凊 “张先生?”朱厚照好奇起来。 “哦,就是一个来游历的张先生,说是今科举子,好像中了呢。叫张璁!” 张璁? 朱厚照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好家伙,居然是他。 嘉靖大礼议的冲锋将军,还是拔倒杨廷和之后,“一条鞭法”将大明后期南制化的开启者。 张居正改革的制度,其实就是继承至张璁、桂萼这些正德、嘉靖两朝大臣的想法,加以修改,最后推行天下的。 “原来如此,那一定是大才。”朱厚照笑着又跟这人聊了两句。 得知这个家伙本来在顺天当小二,结果东家破产,他流落出来跟着流民混饭吃,本以为今年冬天要惨死,不想顺天府、天津卫这些地方,全部在大兴土木,还招流民,他闻讯而来,因为能说会道还懂算术,就被委任为小队长,协助管理了。 “唉,这天下,辛苦。” “哪里,都是皇爷恩典。若不是皇爷起了这个乡镇户,我们这些流民,可得无处去了。” 小二感慨起来:“以前都说皇爷荒唐,也不尽然,现在上位清醒了,咱们这些普通人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喂!干什么呢!赶紧来搬石头!” “这就来!” 小二跟朱厚照打了声招呼走了,看着他的背影,王守仁的表情都有点复杂了。 就连张永,也不由得小心看了两眼皇帝。 第32章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 “陛下,那张璁定然是妖言惑众之辈,要不奴婢这就派人拿下他?” 张永察言观色,出了馊主意。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道:“他的想法虽好,但却忽略了大明混乱收税标准,还有白银并非我大明本币,以及地方上土地所有者,绝大部分是不纳税的。 若是收银钱,那么首先要做的,是制定全国统一的仓储和收购制度,绝对不允许私营商人和勋贵、外戚、大地主进场收购,否则每到新粮出时,必然会被大规模压价。 谷贱伤农不说,等到灾年或者青黄不接的年岁,这群贪婪的混蛋,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兼并土地的机会。 所以,乡镇化改革的核心一条就是,家庭联产,土地皇有,统一收购,平抑粮价。 朕若是做了天下最大的地主,谁敢随便侵吞朕的田?” “皇爷英明!”张永赔笑着。 边侧的王守仁抬起头:“陛下此举,可是《管子》内的办法?” 朱厚照一听,愣了一会儿,仔细想想自己看过的书籍。 朱厚照是没看过,但架不住武宗是个聪明的娃儿,他看过。 “管仲的书,有些内容是不错,但若是要推行,首先要打破朝廷现行的全部制度,基本上是再造乾坤了。”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王卿是劝朕要变f(法)吗?” “臣自然不敢,太祖高皇帝曾下大诰,让子孙不当易制。” 王守仁提醒了朱厚照一句。 朱厚照现在要推行的乡镇化,其实就是管仲的国君亲自下场经营国有资本,保证国家正常运转。x 嗯,早了老马两千多年的管仲,很早就意识到资本的用处。 而且管仲的对资本的看法是,国君做大资本家让百姓依附可以,但私人资本家,绝对不允许多,要控制。 要平抑粮价,要开用消费税收割百姓,保持百姓距离温饱只差一条线,进而依附国君干活谋生。 有人说,这是管仲设计的中等消费陷阱。 只能说,可以套用,但也凸显了太阳底下,一点新鲜事都没有。 只是不断重演教训,而人类就是不吸取教训。 另外,朱厚照的变法,也不算新鲜,宋朝就尝试过,然后失败了。 至于失败原因很简单,三冗问题,直接压垮了国有资本出现的可能。 尤其是文官集团。 朱厚照现在要进行乡镇化,要将官田变成皇田,要让自己成为天下最大的地主,会对剥削压迫得很舒服的地方士绅不满甚至反弹,毕竟乡镇化的核心,解除户籍束缚以及变相抑制兼并。 入了乡镇户籍的百姓,可以自由选择生活方式,不耕种也可以流转给愿意租的家庭去承担,他们去干其他能增加收入的活。 这意味着市镇经济能得到发展。 市镇经济发展,会减少给地主们打工的佃户们的热情。 本质就是失业人口不够多,地主们获得不了足够廉价可剥削的佃奴。 只是,朱厚照不得不这么多,毕竟正德十五年的总人口,有六千六百多万在册的。 不在册的,估计还得加上一千多万,也就是说朱厚照治下,至少八千万人。 这些不在册的就是流民隐户,就是是社会不安定的因素。 作为皇帝,必须消灭不安定,所以必须想办法让他们成为编户,但没有足够的土地怎么办? 只能扩大城市基建,引导开始城镇化。 而想要城镇化,就得要有就业。 就业怎么来?商品经济要发展,产品要出口,要有市场。 所以,得开海。 这几日王守仁给朱厚照帮忙整理政务奏折,也看了很多乡镇化改制的内容跟实行进度,怎么说呢? 乡镇化之后,当地百姓积极性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尤其是皇帝大肆宣扬租税降低和减免,以及徭役的减少。 朱厚照勒令改制完的本地百姓,将皇庄内存的粮食,转为集体粮,然后立刻招募他们,开始挖掘沟渠,在冬天出来干活,还给扯了几尺布,集中女人们给全乡镇都做一条裤子。 这些钱,全部都是从内帑里拨的。 而从明年开始,各家上缴的集体粮,除了部分储存之外,会在监管之下,去作为乡镇打造基建、水利的费用。 基本上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皇帝的镇国府实际上到手的只有一成半左右的赋税,但比之改革之前,一亩反而多到手了十斤左右的粮税。 不要觉得少,大明现在官方明面上的赋税计算,一亩地官方税赋在十五斤左右。 朱厚照这一改,不仅省掉了向地方投入基建的成本,还倒赚了十几斤,加上税就有三十斤每亩。 同时朱厚照给每个乡镇,都设立了纺织中心,将原本的家庭自产自销,改成官家出租机器,集中织造,皇店统购的方式。 朱厚照给工部、将作监内下订单,打造纺织机器,安排尚衣局的女官前往各个乡镇教授技艺,开始集中消化一大部分的女工,并且接下来要编练她们的男人,成为自己的兵源,同时修路。 千头万绪的,朱厚照只能一步步来。 王守仁作为看了朱厚照计划的人,也感慨皇帝的想法之美好,若是能成,大明绝对迎来新的盛世。 只是眼下的矛盾…… 王守仁看着朱厚照,他想要变法改革,最主要的矛盾就是:法理。 朱元璋不准后代改革,认为自己依托北朝、隋唐、金元三个时代府兵为主的“自然经济”制度,也就是中国史学界讨论的“北制”体系。 南制则是两宋,以及明朝后期一条鞭法执行之后的着重于募兵为主的“商品经济”制度。 朱元璋觉得北制完美,所以要世代不变,还发了大诰。 朱厚照作为太祖的子孙,若是要改z(制)……一定会被诟病。 “太祖啊。他老人家可是显灵了,说他看着凡间发展百有余年,渐渐发现他的制度崩坏了。” “那么,摆在朕面前的两条路,要么全部恢复祖制,从上到下一切按照旧制。” “要么,就是你们这些吃得饱饱的家伙,让出一点利益,跟朕一起时移世易。” 朱厚照转过头:“卿家居于余姚,近万亩的田土,还不用交税,自然不缺吃喝。但你们王氏的旁系,又有多少跟大海、倭寇、以及走私挂钩呢?别说没有,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有人面对光明,背后自然有影子。” 第33章 大明的沉疴是由内而外的 王守仁无话可说。 朱厚照冷笑一声:“好了,大明身上的沉疴,是由内而外的。” “思想上,程朱理学,已经阻碍了大明社会的发展。你的心学,是现在唯一能突破这个阻碍的。但你也发现了,你的心学,缺少一个实践用的方法论。这也是为什么朕要把《儒学辩证法》教导给你的原因。” “知行合一还不够,还要去试错,去总结。既然儒生治四书五经,又以《易经》为首,那自然是要明白变化是常态,不变不过就是忽悠人用的。所以朕很看重你,想要彻底涤荡大明的问题,首先思想上就得破旧。” “兼收并蓄,吐故纳新。儒家将要经历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卿家能不能立地成圣,就差这一步了。” 张永听得朱厚照这番讲话,不由得惊骇几分。 同时看向王守仁的表情中,更多了几分热切。 好家伙,自己身边居然有这样的大圣? 皇帝都看中,那自己怎么能不好好巴结。 “弟子谨遵师命。”王守仁倒是不含糊,直接应下。 本来嘛,他打小就想成圣的。 立德立功立言。 他立德不敢说有,但觉得自己做的不差,立功也有了剿匪赣南,也平了宁王,立言还差一点,心学里头的缺陷,让他一度无法纠正而困扰,但朱厚照给的方法论,已经给他补上了短板。 所以,他距离成圣,真的就是一步之遥了。 只要写完,发出去,让皇帝看中,推行下去,天下之变就在眼前。 朱厚照看他答应乖巧,更开心了。 王守仁是他的徒弟嘛。 就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也离不开他这个师傅的教导。 天下文宗之名,必然在他身上。 改变儒家的历史,自他而始,无论是思想界还是政治界,朱厚照都能获得前所未有的资本。 但首先,要胜。 “对了,朕不喜空谈。”朱厚照又转头叮嘱道,“儒家发展至今,存天理,灭人欲和你的唯心之论,都有问题。须知世界存在即是客观,主观上的闭眼,改变不了存在的客观性。 但,主观想要闭眼,客观又必然存在,那么客观的背后,是否存在对人和社稷的矛盾性? 那么为什么会有矛盾?这种矛盾是否要解决?如果要,如何做让人不会想要眼不见为净? 嗯,唯心和唯物,好像也可以直接套起来用。 用辩证法去解释,也就能衔接了。” 朱厚照不知道王守仁的著作啥样,他也懒得去看,反正乔得起来就行。 王守仁也不傻,他的心学因为觉得理学发展出问题了。 格物致知搞不定理学了。 于是才一点点弄出了心学。 结果心学因为掺杂太多禅宗内容,也开始出现玄谈化的可能,朱厚照的辩证法入局和叮嘱,只是为了把握发展的方向。 想要发展可持续,就不能脱实向虚,否则朱厚照会第一时间干掉这套体系。 他可不想沦为罪人。 “弟子明白。”王守仁点了点头。 又开始思考朱厚照说的主客之间为什么会有矛盾性。 巡视了一圈,朱厚照回到了通州大营。 …… 十二月初八。 “陛下,内阁的奏疏。” 朱厚照刚坐下,内官交给张永的奏疏,送到了面前。 拿起一本,朱厚照看了两眼,随意的丢在一边:“这个杨廷和,倒是沉得住气。” 杨廷和的奏疏上,只是劝朱厚照不要乱划官田兼并为皇庄,然后又劝朱厚照既然明确了身份,就不用设立镇国府了,有五军都督府可以为国分忧。 还说如果硬要设的话,镇国府不可设立在豹房,应该设立在皇宫内的大殿,希望朱厚照考虑。 说白了,就是要朱厚照住在皇宫内,不要跑豹房去。 京城之中,文官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之一,就是豹房。 明武宗后边一直呆在豹房,就是为了防止文官限制他出行。 正德皇帝短短三十一年的人生中,皇权和文官博弈其实很激烈。 不过朱厚照也诧异起来,杨廷和怎么这么能沉得住气,还准备憋大招,要在自己入京之后出手? 这可不像杨廷和的劝谏方式。 “嗯,就当你退让了,那就别怪朕得寸进尺了。” 朱厚照决定再试探一下文官们的底线:“着令,今科士子,全部来通州,接受殿试。” 张永闻言一怔:“陛下这是……” “礼部如果觉得不合理,那可以驳回。反正朕只是试探一下。如果礼部驳回了,你就派人张榜,镇国府的今科录科名单,先公布出去。” 朱厚照手指敲着桌面:“就写,宁逆下狱时曾言道:天下官吏沆瀣一气,贪污成风,索贿无度,大明江河日下,国将不国,因而起心,祸乱天下。 朕深感震惊,由是忧惧,查数朝实录,方知我朝科举录中,起为县令,不临地方,凡是皆拖师爷。 而师爷者,明明多有秀才功名,却有治理一地之能,岂不为我大明读书人之典范,官吏之代表? 由是为安天下,朕决意为各省选循吏,加恩增补录科,为国选材。 肇始正德十五年起,年设录科榜单,计三百三十三人,不录序列,只积年岁,凡二十岁以上童生、秀才、举人、地方吏员,皆可参与录科,以策论核验,为国拾遗,使贤才不至落野。 选中者,赐同进士出身,初为一级吏员,录入镇国府,年俸十二石,可为地方府县乡镇之官吏,三年以迁,可升入官品。 录科以功计,犯罪以刑法,皆从大明律。 并不恩赏免税资格,凡家人皆须一体纳粮、当差,故朕以薪俸廉养,录科各级吏员,皆有俸禄,不为地方旧制。” 朱厚照让张永记下来之后,又叮嘱张永说:“安排人去军中宣传,不是朕不想给他们恩赏,而是文官们不让,因此为了能保留录科,朕只能退而求其次。” “诶。”张永全部记下来,然后去办事了。 “文官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朕好好奇啊!”朱厚照捧着茶杯,看着其他奏疏,又闷哼了起来,“还有,这上边通篇废话,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还全是文言,没有句读,读起来真他娘的费劲。” “魏彬,去请王守仁来,朕交代他一件事。” “喏。” 第34章 祖制?呵 杨廷和结束了地方考察回京。 抵达内阁还没坐下,蒋冕递给他了一封朱厚照发来的圣旨。 “绝对不能答应!殿试有殿试的规矩!” 毛纪在边上嚷嚷,他也是无比的火大。 朱厚照越来越过分了。 前脚要他们上报家产也就算了,毕竟朱厚照明发圣旨,又牵扯藩王造反的起因,朱厚照担心江山社稷,拿捏大义动手,他们无从下嘴反驳,也就接受了。 反正作为高层的杨廷和他们,皇帝每年都有恩赏,所以家产多少有点,但底下贪污得过分的,那就正法算了,还能捞个贤名。 现在好了,转头朱厚照就要让新科士子去通州接受殿试。 打着今年事今年毕的幌子。 好嘛,士子去通州接受殿试,这是闹哪样? 不就是你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吗? 如果礼部和内阁退让了,那真意味着朱厚照能跟朱元璋一样,随意操作科举,要开要关,全凭心意。 这可要不得啊! 在朱元璋手下的苦日子,就算百年了,他们还是警惕啊! 这些年限制皇权的举措,若是在他们这代败了,可就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 无论为了现在还是未来,都不能答应。 杨廷和递还给蒋冕:“发往礼科给事中封驳,请陛下依旧例办事,给学子们足够的尊重。” 蒋冕点了点头。 杨廷和叹了一声落座。 毛纪听得皱眉:“介夫,少见你如此忧愁,可是这几日外出发觉了什么事情?” “嗯,镇国府划走了顺天府、永平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在内的绝大部分官田,设为乡镇。” 杨廷和讲了一下朱厚照的操作,毛纪大为震惊道:“如此一来,岂不是……” “名为皇庄,实为市镇,顺手瓦解了现行的户籍,又增加了兵源、粮源,百姓还极为开心,并且作为皇庄,谁敢兼并?” 杨廷和也是政斗、治国的老手了。 朱厚照这套乡镇化操作,他看在眼中,也很清楚继续执行之后,会带来的威慑力。 “如此,每年俸禄花销岂不是……” 毛纪角度刁钻的提了一嘴,他并不想朱厚照这套制度执行下去,但也不想落人口实。 一旦进行乡镇化,乡镇土地全部划入皇帝手中,那意味着官绅想要赐田,都可能再也得不到了。 就算赐,估计也是乡镇土地的年终花红。 这意味,土地控制权,彻底落入皇帝手中。 百姓也会依附于皇帝,然后连带着地主、士绅们也都要依附皇帝,不然这些百姓,极有可能会成为皇帝的刀子,将发展百余年的他们,放血。 杨廷和面无表情:“官田恩赏,化作皇田,却保持了上税,你能拒绝?” “可是不能苦了百姓啊!”毛纪忧国忧民起来,“赋税较之以往,繁重数倍,乱国之政啊!陛下身边有奸佞,你我要规劝啊!” 是重了赋,但是少了苛捐杂税。 杨廷和睨了毛纪一眼,真正要担心的是勋贵、卫所,皇帝设立镇户,目的就是为了增加兵源,这个较之军户,相对而言拥有自由权更多。 因为镇户允许转民籍,只要买民田一亩,就能转为民籍。 现在军户到底多惨,朝中上下谁能不知? 卫所的田,也算官田范畴,皇帝是能下旨调整的。 朱厚照没有跟往常一样,激动急切的直接下令卫所改制,而是在边上设立镇户作为对照,到时候发展好一点,镇户往卫所串个门,那卫所还不得炸? 皇帝到时候顺理成章下令改制,勋贵们又当如何是好? 至于毛纪所谓的赋税繁重,官员上下其手,每年实际从自耕农手中抢走的土地赋税,便是亩产的七八成之巨。 朱厚照废了乡镇户籍的丁税,只收一成半入朝廷,剩下两成半或者两成,作为集体粮存在各个乡镇粮囤内,作为基建、应急用的物资。 至少今年冬天,杨廷和看到了不少乡镇紧急搭建了屋舍,吸引了本乡镇百姓和附近流民去干活。 日子再苦,也有点饭吃,杨廷和不觉得朱厚照这是恶政。 相反,这反而能极大降低维护地方统治的成本。 还增加了赋税。 只能说,效果很不错,但未来会怎么样,还得看。 毛纪看杨廷和沉默不说话,也就不再废话,开始了他的工作。 朱厚照必须想办法拉回来按在顺天府内,否则他最近的动作,太过令人胆颤了。 “变法……这是危机啊!” 毛纪怀着这样的想法,心绪也不安宁了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皇帝,皇帝下了敕令,公告了镇国府的增补录科,准许地方吏员参与录科,录入者,赐同进士出身。今科已经公布了,外边有士子叩阙,要问什么时候给他们殿试。” 蒋冕冲进来,风度全无,十分愤怒:“陛下怎能如此做!这是逼着我们让这些书生,去通州接受殿试啊!” “去了,便是自甘堕落。”杨廷和站起来,一句话按住了蒋冕,“录科的榜单如何写?” “这……在这里。”蒋冕拿出抄录下来的内容。 杨廷和和毛纪看了起来,朱厚照的那套“大义凛然”的开篇,又一次把朱厚照自己从“无德”之中摘出来。 皇帝说,是吏治败坏导致的宁王造反。 所以朕决定整顿吏治。 怎么整顿? 将吏员世袭,改为增补录科,并且赐予考中录科的底层读书人们,可以参与治国理政,分享权利,并且是每年一录。 这么一来,录科三年近千人,正科才录取两三百人。 然后,录科之中,考核三年两最的家伙,就可以升官,正科还不一定能中。 那么几年之后,录科朝臣,将全面跻身朝廷,录科就可以变成正科。 “这是在动摇天下读书人的根基啊!”毛纪大骇,“不行,立刻派人去撕了榜单。” “既然发了,必然是有人看顾。乱撕格杀不算,估计还要按通逆处理,现在江彬的锦衣卫,就在附近吧?”杨廷和说出了猜测,毛纪脸色凝重。 “为国选才,冠冕堂皇,陛下手握大义,又这般跳脱,却切中要害,你我接下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杨廷和已经品出来了。 朱厚照的手段,就是大义开头,利益下放,然后把自己高高挂起。 他是皇帝,身份就是大义,想要压他,也必须用大义。 而这个大义,就是法理,法理来源就是祖制。 因此想要革朱厚照,就必须用祖制。 而用祖制…… 杨廷和看向蒋冕,蒋冕想到了什么也看向杨廷和,同时露出了惊恐表情。 此局有诈! 祖制? 呵!朱厚照,最不怕的就是祖制! 了不起拉着文官们,玉石俱焚,一起玩北制嘛! 横竖他还是大明皇帝,但是文官辛苦百余年取得的特权,也就烟消云散咯! 第35章 士子叩阙 “张兄!张兄!” 张璁刚刚回来,就被伦以谅拉住,指着贡院的公告:“我等两榜进士还没公告,陛下居然先公布了录科进士!许多,还曾是落榜的而归的举子啊!” 伦以谅和张璁只是见过几面,并没有太多交集,但他现在满肚子牢骚,已经找不到人去吐槽了,急得直接拉着张璁就吐槽了起来。 张璁闻言,便去了贡院处一看。 录科之上,只写名字,以及依照当前户籍所在,按照各个布政司排序,而布政司按照交税的先后排序。 而各个布政司内排序,又是以府治优先,各府缴纳赋税情况进行排序。 可以说,录科是很直观的展现了每个学子的出身。 穷府居于上,穷县居于上,所以排在最前头的录科子弟,多是广西、云贵这些山里的布政司子弟。 然后是陕西、山西、河南、福建…… 一直到南直隶。 张璁看到了杨光,微微一怔。 “我等理当叩阙!今科居于录科之下,到底谁才是增补之人!” 有士子怒吼。 一下引起了上下的极度不满。 没办法,录科是朱厚照临时搞出来的,还是在淮安府考的。 结果这些录科,全部赐了同进士出身,并且获得了大量的工作岗位。 顺天之外的土地上,官田皇庄改为乡镇,需要大量的乡长、镇长,虽说没有立刻安排,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批乡长、镇长,是官而不是吏。 所以会用什么上? 肯定是录科啊! 不然给他们加恩赐同进士出身做什么! 现在好了,皇帝不给他们殿试,先公布了录科名单,几个意思? “都说了,不是陛下不给你们殿试!而是依照礼制,陛下需要停兵通州半月,洗刷戾气,才能入京。而且平叛礼仪还未完成,陛下也想今年事今年毕,便下旨着礼部安排,前往通州举行殿试。可是,礼科给事中给封驳了!你们要叩阙说陛下不是,也得过过脑子!到底是谁不让你们金榜题名?” 朱厚照安排的文宣人员,举着大喇叭,不断煽风点火:“这群礼科之人!妄议礼制,却忘了事急从权的道理,更何况也无旧例,不准于军中取士,我等学子,浩然正气,难道还会怕区区兵戈吗?为国取材,乃是大事!陛下尚且知晓,纵然委屈了各位,将来必以国士待之。可是礼科之人,却如此断然拒绝!到了明年,卿等就是十六年进士了!” “而录科,却写十五年进士!到底谁比谁早一年入朝为官啊!” 文宣人员这么一嗓子,所有士子为之一颤,盯着榜单上。 十五年和十六年,孰先孰后? 哪怕是录科,哪怕是增补上来的,早你一年,就等于是拉平了双方的政治资本。 未来正科士子见到这群家伙,还得自谦称呼一声晚辈,或者晚生。 可是这群家伙明明是被他们淘汰下去的啊! “礼科无道!礼部无制!败坏朝纲!我等叩阙,弹劾之!” “上书!上书!!!” 一群士子被煽动,猛地朝着宫门方向去了。 张璁锐利的看着笑吟吟的文宣们。 手在颤抖。 皇帝这是准备利用今科进士逼宫内阁和六部。 朝堂,要见血了啊! 不要以为十五年和十六年关系不大,这干系了各个士子们的切身利益,以为未来升迁的时间。 不是一句礼制就能解决的。 “我等也去!”伦以谅拉着张璁就走。 “去也不是叩阙!而是去通州。”张璁拉住了伦以谅,眼底闪过一抹决断,“陛下在通州!我等士子,当去通州问安陛下,并行殿试!否则,等上边扯皮,你我便是辛巳科进士,而非庚辰科进士!” 张璁此言一出,伦以谅微微惊异,瞬间眼眸闪烁:“张兄,此去可是刀山火海啊!” 伦以谅可不傻,毕竟他是南海黎涌(今广东佛山)人,丙子乡试第一。 其父伦文叙弘治十二年己未连中会试第一,殿试第一,考中状元。 状元家庭之后,自己更是学霸,可以说智商绝对在线,并且还经常接触游历于广东的传教士,见识了不少西方的东西,算是对于礼制有所不满。 所以张璁此言一出,他就知道皇帝和内阁之间的冲突,张璁选择站在皇帝身边了。 “陛下乃雄主。乡镇设立,便可窥得一斑,陛下意欲变法。吾尝有志,又治礼!可从陛下变法!” 张璁下定了决心。 此时的他,还是很意气风发的。 变得伦以谅看张璁这般锐利的眼神,也思考了起来。 “走!召集学子,一同去通州!如若不然,你我就落了这庚辰科录科士子半步!” 伦以谅很快下定决心了。 不下定决心不行,因为他的亲弟弟,正德十二年殿试第二名,比他早考上不说,还已经任官了。 所以,就算是搏一搏,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岂能怂了? 更何况,朱厚照这几日展露出来的能力,确实很恐怖。 内阁几乎被压着打。 “走!”张璁跟着伦以谅匆匆来到宫殿前。 就看到一群士子在叩阙,要礼部回应他们的要求,请朱厚照入朝主持殿试。 听到这番话,张璁都气笑了。 皇帝就是皇帝,朱厚照更是不着调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喜欢被文官提拉? “尔等为了利禄功名,却忘君父乎?臣子怎能胁迫于君父!” 一个文宣皱眉看着这群叩阙的家伙,怒斥他们。 “陛下南巡,本就不合礼法!” “胡扯!”张璁进场,怒斥道:“自我大明立国,百五十年,天下不宁,百官贪婪,便是我等士子革故鼎新之际,岂能从旧世宦之风?今日尔等叩阙逼宫于君父,他日便有胁民之害举!陛下以有诏,诏我等士子于通州殿试!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莫不成诸君欲成十六年之进士乎?” “这……” 士子们面面相觑。 “说得好听!此去殿试,怎和礼法!我等当于金殿科举,岂能往军营败俗?” 不过确实有几个心一横站起来了,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毕竟这么一站,就意味着他们也认识到了皇帝和朝堂之间的裂痕。 接下来就是站队。 站队于何方? 天下文官?还是皇帝? “诸君!今日礼科为一己之私,而害我等士子不得正朔看顾,始拖殿试!他日我等必如提线之木偶,岂能有施展心中抱负之勇气?大明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便在今日,牢笼之故旧,便是你我冲破之日!吾只闻陛下钦点之状元,岂有礼部钦点之状元?” 伦以谅跟上怒吼,这一下,趴在地上的白沙学派子弟、以及大量心学子弟纷纷跟进站起来。 没错,伦以谅的父亲伦文叙和湛若水是师兄弟,皆师从于白沙学派创始人陈献章。 广义上来说,伦以谅属于泛心学子弟,属于朱厚照可以拉拢的对象。 扯远了,他这么一出来,大量师从心学的子弟,强势被打上了强心剂,立刻跟进。 一时间蔚蔚而动。 “诸位诸位,咱乃是陛下派来接学子往通州殿试的内臣,现在已调来车,五人一组,还请上来。” 一个太监笑吟吟的招呼一声,车子出现在了宫门前。 “走!”张璁先一步上车。 张璁一动,余者景从而动。 其余士子面面相觑,但还是老实走了。 不去,他们这几年的辛苦可就废了。 无奈景从,得到消息赶来的毛纪,听说有两人咆哮呵斥宫阙之处,带着士子往通州去了,再看看空荡荡广场,差点晕厥栽倒。 第36章 殿试前 通州。 朱厚照得知士子被带来了,不由得意外:“朕还以为他们最多就是骂两句,没想到这么大胆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谁带的队?” 张永闻言,小心回答:“便是那张璁,以及伦文叙之子伦以谅。” “哦?”朱厚照看向王守仁:“这伦氏似与卿家所荐之湛氏有关系?” “其父伦伯畴,乃是湛元明之师弟,师从陈白沙。” 王守仁平静回答,但内心也有点意外。 本来以为朱厚照这一手只是恶心内阁的,没想到居然获得了奇效。 这一波下来,新进少年们就等于是在世俗文官和天潢贵胄之间,选择了朱厚照。 至少心学子弟,就要朝着朱厚照靠拢了。 毕竟伦以谅在白沙学派内,算是地位不低的。 可惜其父走得早,但凡还活着,这声势必然更浩大。 “有意思。就按拟定好的内容印吧。今科录了多少人来着?” “禀陛下,330名。”张永笑着回答。 “嗯,倒是不少。就给他们安排帐篷,然后五人一间,并且告诉他们今科题目,让他们早做准备。朕考的是策论,所以要写得清晰明确,可不能太过糊弄。若没本事,朕可是会贬黜的。” “喏。” 张永起身离开。 朱厚照笑吟吟的看了一会儿书后说:“王卿,这湛氏,补心学博士如何?” “陛下,此举怕是要把心学架在火上烤啊!” 王守仁脸颊抽搐了一下。 “诶,不怕。朕也给你加了一个,为新学博士,革新之学,要说架在火上烤的是你。” 朱厚照哈哈一笑,随手将圣旨丢给了王守仁。 王守仁苦笑的抓住,打开一看。 开宗明义,王守仁为他弟子,授新学之问。 新学号称启于《易经》,通于《礼记》,脱胎程朱,吐纳陆陈,自成一脉,乃朕所重革故鼎新之学,所著篇章编为一册,号为《大明新儒》。 然后又表彰了一下王守仁提及的几个心学大家,全部给他们《心学》博士的称号,召集他们挂名翰林院下,编修著作,教授子弟。 “真理越辩越明,道理越讲越清。今之程朱,蔚然百年,已至僵化,不宜世道,当号天下群生,共探昌明,壮我大明文风!” “陛下文章,依旧鬼神若惊啊!” 王守仁看完感慨道。 朱厚照若是治学,绝对是一把好手。 “朕懒得,你作为朕的弟子,有什么不妥就来问,能教的朕可不会放弃。接下来,能不能海纳百川,能不能驳倒众生,立你为基,兼收并蓄,就看你的本事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 文教的事情,就是一把定海神针,大明的高级官员,普遍都是研究学者,只可惜写了几百年的经文,还是那一套。 朱厚照既然来了,就得开始进行文化集权了,把他们精力拉扯过去,然后不断干掉他们手中的特权。 当然,他知道后世的东西,但却对儒学内容知之甚少。 纵然有了明武宗的记忆,但那个家伙很聪明不假,却只是一个半吊子,死记硬背很厉害,真要他自成一派,还得靠自己带来的后世各种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内容。 王守仁最近的修改方向,也确定了,从唯心朝着唯物方向过去了。 算是补齐了短板。 但内容情况如何,就等着接下来跟大家打嘴炮了。 王守仁现在也想要致圣道,所以对于皇帝的利用并不在意。 并且,皇帝能提供平台,开启跟稷下学宫一样的机会,试问天下文人谁愿意放过? 而另一边,学子们刚到,新科的题目就被直接告知了。 “陛下有言,此策须立于实地,之乎者也,语焉不详者不要,辞藻不必华丽。一切,经世致用,用典也得常见。你们有时间去想和琢磨,任何文章,都要雕琢,微言大义要不得,要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言之有用。所以题目提前给你们,等礼部官员抵达,就立刻开启考试。” 张永说完,现场哗然。 “题目是什么?” “江南用茶十倍于北地,缘何川茶之税十余万,江南之税不过八万?” “什么!这……” “这边是今年的策论吗?”张璁看着,叹了一声,“今上果欲变法!这十余年,控扼兵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张璁越发觉得朱厚照之前的荒唐,只是反抗无效不对路的结果。 “这是吏治败坏的结果!我们应该以吏治下手。”彡彡訁凊 “没错。” “必须要修改茶引的赋税。” 学子们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一并商讨。 朱厚照特地留给他们时间和空间,目的就是要让这群士子们,见识到真正意义上的民生。 第二天,张永给他们送来一堆的户部资料,尤其是茶税,以及全国各地主要产茶地的茶叶生产跟茶庄田亩。 大明粗放的自然经济征税手段,已经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规制了。 心学子弟中,有人也是其中获益者,但不得不面对赤裸裸的文献资料,以及朱厚照展露出来准备重新整顿茶税制度的决心。 至于为什么选择茶叶? 因为牵扯范围不如盐税广。 盐引制度,暂时经过弘治朝叶淇的改革,虽然遍地商屯已经崩坏,但税收还没完全崩坏,只要安排巡盐御史走一遭,还是能收到一笔钱的。 但茶税已经崩了。 不拿这个开刀,不行了。 朱厚照也得先挑软骨头啃。 另一边的北京城内。 皇帝接连下敕,让礼部立刻派遣主官来配合举行殿试。 然后被礼科全部驳回,以不符合礼制为理由。 毛纪沉默的看着今科录取的名单:“其中数十人,皆为心学子弟。” 杨廷和微微抬眉,接着颔首:“不过就是禅宗之言,并无大害不必过多在意。倒是这个张璁……只怕是个投机取巧之徒。” 杨廷和对张璁的观感直转而下,尤其是得知是张璁挑的头。 不过心学崛起,也是已成定局,也就梁储不在,杨廷和敢吐槽。 梁储,可是明代心学启始者陈白沙的入室弟子。 但他反对心学成为朱厚照手中的刀刃,这才有了之前感觉不妙的话语。 “伦以谅其父伦文叙,弘治十二年状元,实非常人。其弟伦以训,正德十二年会试第一,殿试第二,现在正在翰林院内任编修。其家一门三进士,家学渊源深厚。不过,其父乃是陈白沙师弟,心学门徒。” 第37章 患得患失的梁储 蒋冕说完,面露凝重之色:“这些年来,心学昌盛,尤以广东、福建、湖广、南直隶等地多矣。陛下纳徒王守仁,此人也是心学门徒,不过却自成一派。其早年受刘瑾迫害,被贬贵州龙场,教化当地苗人百姓数十,今科之中,贵州子弟,多受王守仁教诲。” 毛纪有点绷不住了说:“所以陛下所谓的收徒,其实之王守仁与陛下的交易?陛下欲破程朱而助心学?” “极有可能!” 蒋冕很沉重。 心学的传播,也是有着时代背景的。 首先,现在不是明初,理学僵化本身就很严重,再加上商品经济得到长足发展,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官员贪污成风,社会朝着向钱看迈步。 弘治以前,出门当官,回家无余财,路过的人还能对你竖起大拇指,说你清廉。 但现在,你回家没有捞个万儿八千两白银,别人会笑你傻。 于是,“存天理,灭人欲”的基础不在,感慨世风日下的儒学大家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妄图突破理学界限。 这就是心学能大兴的核心。 但心学终究是在理学框架里书写,最终还是没有完全根除理学的弊端。 反而脱实向虚,后来又被满人踏碎,只能朝着考据学方向靠拢。 总之,朱厚照虽然不大清楚心学和理学其实算一个学问,但这段时间连家中美人都没有去碰,全部在研究国家社会去了,也能看得出来,想要单纯靠心学理学学子自己突破,那得等到一百年后了。 不如自己现在加把劲,往本就炽烈的道统之争加一把火。 现在,内阁三个阁臣,商量了一段时间,基本上都有了共同的决断。 那就是按住心学。 但今科已经录了,接下来动手,就得想办法。 “录科一事,当归吏部。”杨廷和缓缓说。 “然也。既然是为国选官,岂能选于学文不精者?当选举人。” 举人可以当官,但需要排队。 内阁三人将梁储给坑了,也不担心。 录科置于吏部也是有好处的,吏部的权柄增大,也同时干掉了朱厚照可能直接修改科举制度,来扶持心学的可能。 道统之争,也是朝堂之争,这就是大明的特色。 毕竟儒学是治世学问嘛。 等商量完了,朱厚照又派人来通知他们派人礼部的人来,不然他就自己任官了。 然后朱厚照又被无视了。 ……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十日。 朱厚照看着锦衣卫传来的报告,内阁里的三个老家伙,居然要把录科置于吏部管辖,直接气笑了。 “去,把梁阁老给朕请来。” 朱厚照喊了一声。x 很快梁储被请来,朱厚照直接将这封报告丢给梁储:“梁阁老以为录科置于吏部名下如何?举人可愿充作吏员而不去为官一任?” 梁储拿起来一看,心中顿时破口大骂。 这他娘的是给他架火上了。 就跟朱厚照说的一样,举人是候补官员,是官不是吏! 虽然朱厚照用镇国府的名义,修改了吏员等级,修改了乡镇官员的等级。 但这只是朱厚照用开府的权利直接造了一套官制,若不是镇国公就是朱厚照自己,镇国公朱寿早就被弹劾成筛子了。 总之,镇国府的乡镇官吏这一套体系,类似于过家家。 皇帝不死,或者不裁撤,那镇国府这套就有效,大明官员捏着鼻子也得认。 所以现在跟着镇国府混的文官,都是赌朱厚照能有朝一日将这套系统移植到大明的行政框架内,他们由此转正。 就算不成,朱厚照肯定也不会亏待他们。 而现在归于镇国府的录科,要转到吏部名下,要决定强制选举人为官,那他梁储就是读书人眼中钉。 低贱的吏,岂能成为他们的起点? 要也是科举,进士,然后观政,最好是选为庶吉士,不行出去也是七品县官,怎么也比吏员强。 “陛下,此事还未定制。” “可朕觉得不错。”朱厚照嘿嘿一笑,“这样吧,凡是年满三十,并乡试三次者,第四次开始,只能考吏部增补录科,每年一选,选中出为三级吏员,于地方往上走。若是没有天赋,天天在题海里遨游也没用,不如早点为国效力。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拒绝。最多拒绝三次,三次之后,不再叙用。就写内阁建议,嗯……让天下士子们,好好的感谢一下内阁的提议。” “陛下啊!录科本就不合礼法!镇国府自行决策本就是试点之用,岂能常设?” 梁储赶紧躬身改口,退而求次,捏着鼻子认了朱厚照的录科,他可不想被钉在耻辱柱上骂。 “可是朕觉得不错。杨首辅的决策,朕很满意。是当之无愧的大明宰执。” 朱厚照嬉皮笑脸说。 梁储心头一紧。 首辅,宰执…… “陛下!杨少傅只是大明臣子,录科一事置于吏部,也只是有此念,也并未上书,还请陛下明鉴,不可偏听偏见。” 梁储不得不出手给杨廷和开脱。 因为他看出来了朱厚照是故意影响他们内阁四个人。 现在,朱厚照已经跟朝廷文官派系割裂了。 权势日大。 如果自己被朱厚照这般拱火而顺从,那内阁绝对得分崩离析了。 哪怕被坑了,也得咬牙给坑自己的家伙开脱,不然内阁守不住,文官集团就要遭到朱厚照的全面清算。 到时候死的人,可就多了。 朱厚照瞧梁储这般,多少也没意思,撑着下巴说:“杨卿忧国忧民,为社稷有功,你觉得加封其为上柱国如何?” “……” 梁储盯着朱厚照。 你认真的? 上柱国可不是太傅、少傅这类的官职,这可是顶级的文勋,而且朱元璋之后多是死后才赠的。 活着的人如果加了,就意味着杨廷和真有可能成为宰执。 宰执!不就是丞相嘛! 朱厚照这是要干什么? 捧高杨廷和对他有什么用处? 梁储转动脑袋,朱厚照叹了一声:“罢了,朕也就想想,毕竟这一次讨伐宁逆,平定战乱,少傅监国有功,朕不能不赏嘛。” “陛下慎言!”梁储要疯了。 什么监国?谁是监国?杨廷和吗? 皇帝是有多恨杨廷和?竟然这般一门心思要整杨廷和! “好了,礼科那边又给朕封驳了诏礼部来殿试的仪礼,这殿试的主官你来,王守仁给你做副手。” “陛下不和礼制,臣为吏部尚书,不该直接插手此事,还是请礼部尚书毛澄行此事。” 梁储懒得被朱厚照当枪使。 分明就是那自己给王守仁铺路。 看梁储这般不上道,朱厚照撑着下巴说:“王卿朕欲封其为伯爵,卿家以为如何?” “……” 梁储傻眼的看着朱厚照。 结果看朱厚照表情认真,不由得古怪起来。 封伯了,可就不能进内阁了啊! 朱厚照这是……闹呢? 还是说朱厚照要改会永乐的制度,让武勋也能入阁? 看梁储还在患得患失,朱厚照便叹道:“罢了,朕这身边,一个两个的臣子都不贴心,既然你们都不上,那朕上。来呀,取镇国公朱寿驾贴,本将军亲自主持殿试。” 第38章 朱厚照主持的殿试 梁储这次没劝朱厚照充朱寿。 反正朱厚照已经不要脸了,在回头史书上自然会记载他的荒唐。 然后朱厚照去主持殿试了。 负手而立,看着张永宣了旨意,在校场之中,太阳之下,所有士子在锣声中,开始了他们殿试。 大概看他们写了半个时辰,朱厚照下来巡视。 一般,不行,这个不错,有点意思,嗯…… 朱厚照停在的孙应奎的身边,看着这个河南洛阳来的进士,写着关于茶税改制的内容。 这个家伙倒是很直接,说茶税的崩溃,和藩王不无关系。 所以想要整顿茶税,首先要清查藩王,其次整顿商贾。 他给的办法是,废除茶引制度,改为产地征税制度,无论地方藩王还是勋贵之后,凡是产茶的府县,全部要设立巡税官,每年产茶旺季,直接安排中央兵马过去调查。 只要有人想要逃税,那就拿下,是藩王的人就申饬藩王罚奉,是勋贵大官的人,该去职就去职,该抓贪污就抓贪污,绝不姑息。 至于起征税多少,这个家伙直接来一个商贾五税一尚且有利可图,茶农不征。 好家伙,百分之二十的税,看得朱厚照第一次感觉到茶叶背后的恐怖利润。 看了一会儿朱厚照走开,去看别人的。 有些茶产地附近的士子,多是主张十税一,给的改革方向也都是废掉茶引,改为商人自营。 朱厚照看了半圈,心中也有了大概,士绅们还是不愿意放弃茶叶带来的利益,这群士子不少人都是其中受益者,或者是未来的受益者,不想要放弃这只下金蛋的母鸡。 茶叶,真的很值钱啊! 朱厚照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搞一个茶叶博览会,将茶叶品牌化,然后搞出照会,或者专营执照,来做大做强。 然后他就看到了张璁的计划。 第一,茶叶很赚钱,但换来的马匹更值钱。 第二,茶叶主要生长在山林附近,尤以福建、汉中、川蜀、湖广、江西、浙江、云贵为上,故而可准当地开辟茶园,自行聚镇而产,每年征税四次,以补国用。 第三,江南茶税除了收产地,可以直接收茶馆的税。固定天下所有的茶叶,只允许在特定茶馆商铺卖,五年一拍牌照。由各地的士绅大户担保,缴足给国家的,剩下都是他们自己的。 朱厚照大致看了一下,这人的想法就是典型的包税制。 对于交通不便利的大明来说,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不过朱厚照摇了摇头,对于这套办法,要应付朝廷的手段太多了,而且容易抬高价格,导致国内的内需受损,百姓喝不起茶,会影响茶叶本身的利润。 就算是出口,也得考虑种茶百姓能就近换来食物。 不过可以修改一下。 人为分出茶叶的品种,然后让茶叶品种进行竞争,反正茶树基本上就那些品种,茶叶和茶叶的不同,只是发酵和烘焙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每个茶叶品种,弄出两三张牌照。 想要牌照多,就得卷茶叶的加工技术,打造出更多品种。 这样一来,只要拆了茶叶的原料生产和加工技术,变成两个步骤,那么茶叶原产地的征税,就能很简单的控制,保证当地百姓能吃饱不饿死就行。 至于加工,这个反而能获得更多的工作岗位,形成不少市镇。 而且想要更多的牌照,就得去寻找更多可以种植茶叶的地方,那么丘陵、山区,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开发,能容纳的人口就能增加。 张璁看着朱厚照离开的背影,有点紧张。 这个摇头是几个意思? 难道我的办法不妥吗? 张璁想了想,最终选择继续写。 茶叶的制度改革,他的算是优选了。 很少有人比她更好。 毕竟可以相互交流的情况下,大家对于各家手段,也都有了解。 心知肚明。 很快,所有文章收上来,朱厚照丢给王守仁看,自己选了三个人。 一甲: 状元费懋中。 榜眼伦以谅。 探花孙应奎。 二甲: 廖道南第四名 …… 张璁第十四名 …… 三甲 吴良辅第三十四名 王用斌第二百一十七名 “恭喜!恭喜费兄!高中状元!” “恭喜伦兄,钦点榜眼!” “恭喜孙兄,钦点探花!” “廖兄!二甲第一,传胪啊!” 张璁皱眉,看着榜单上的自己。 二甲第十四名,不对劲。 而且费懋中的想法,他也知道,不应该成第一才对。 毕竟费家,作为铅山大户,隔壁就是武夷山,铅山更是大明赫赫有名的产茶圣地,他家就是其中受益者,对于改革的的方向,多是少收税,以及加强茶引。 说白了,就是为了自家利益做算,怎么可以钦点状元? “诸位新进,今科殿试的名录陛下着人发往了礼部。但诸位新进要做好准备,今科可能挂不了贡院。” 张永出来,阴恻恻的拱火。 “怎么会?” 不过伦以谅却了然于胸,冷声道:“礼部之中,有贼子!” 这群士子一听,瞬间各个面露怒色。 “当然,诸位新进也放心,若是礼部不录,陛下也会明发诏书,昭告天下。诸位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批有此待遇者。” 张永又补了一句。 这一下,这群士子又变了表情,开始想要礼部回绝不录了。 那他们可就要青史留名了! 毕竟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批需要皇帝用圣旨的方式,强行昭告天下的,历朝历代谁能放弃这种机会? “好了,诸卿且休息,今夜琼林宴,虽不在琼林苑而在军中,但陛下希冀新进少年们文武双全,出将入相。一同使我大明治隆唐宋,远迈汉唐!” 听到这番话,新进少年们纷纷拜谢隆恩,兴奋异常。 皇帝很看重他们嘛! 倒是张璁,看着不算很舒服。 毕竟他也不觉得自己差,结果反而是一个费懋中当了状元。 还有伦以谅成了探花,他却一甲捞不到,二甲第一也没捞到。 可是他冒着政治前途风险,在宫殿门前带着人来的。 一股气憋着。 很不舒服。 当夜的琼林宴,朱厚照出现了。 看到他的模样,不少人都震惊。 这不是那个考官吗? 怎么是……朱厚照?! 第39章 分裂新科进士 “卿们似乎很震惊?” 朱厚照噙着笑,穿着翼善冠赤红服的他,倒是不意外他们的表情:“不必震惊,尔等皆是天子门生,朕为天子,来看你们科举,又有何问题?” “臣等谢陛下恩录!” 张璁这边上前半步,出现在众多学子前头,对朱厚照行拜师礼。 看到这个,不少人都鄙视的看了一眼张璁,但也都乖乖行拜师礼。 虽说朱厚照很荒唐,但殿试设置的目的,就是为了录取天子门生,这个师礼还是得拜的。 “好了,都坐。”朱厚照摆了摆手,宴席就此开始。 只不过今年的宴席比较特殊,那就是上演了一套戏曲。 《明版白毛女》。 讲的是一个朝官为了当官,逼父母死,卖了妻女去当高利贷供自己进京赶考,而被卖掉的妻子惨遭折磨,最终被本地下来的新科进士所救,得知其是被同科称兄道弟的进士这般对待,顿时大怒。 于是上书弹劾,却被这个高中状元的进士攀附的刑部尚书按下来,开启了一场官场内部的争斗和新科进士对付老派官僚,仗义死节,慷慨取生的剧情。 但伴随着县令出巡被杀,妻子被逼入深山,一夜白头。 再然后,朝廷改制,朱厚照强行按住都察院为内部升迁,一个新科尽是担任巡查,结果发现了白毛女,于是新一轮的风暴开始。 这一次,终于是解决了地方士绅和官僚苟且,为祸一方,换来青天。 看起来很美好,但里头几个有皇帝出场的情节,全是蒙蔽皇帝,不让出宫。 又或者对锦衣卫和东厂下手,将真正有用的人一棒子打死。 简直就是朱厚照执政前期的真实写照。 “天下皆说,国泰民安。可这刘六刘七从何而来?这漫漫流民从何而来?” 朱厚照冷冷的开口,一下把所有的思绪吸引了过去:“你们都是新科进士,家庭出身不一,但须知天下之事,并非修身齐家就能平天下。治国,更是重要一环。自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术便是外王内圣,王霸杂糅,走的也是儒皮法骨的框架,以此防止历朝历代重蹈秦始皇覆辙。”彡彡訁凊 “可朕却觉得始皇帝做得对。既然儒家的温情脉脉,没办法保护天下苍生,那就只能严刑峻法,将苍生一同变成一个模样。好,也不好,朕不想走到这一步,但如果连你们都无法怀着热忱安邦的心,只为了区区几千两白银,而忘了天下更多升斗小民。那就别怪朕先取尔等性命。” 朱厚照拍案之后,张永一招手,外边进来士伍,扛着箱子,给每个人面前放下金银。 “这十两黄金,三千两白银,是朕与诸卿养廉之用。也是朕与诸卿的叮嘱。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朕南巡,走了一遭,发觉我大明,已经是烈火烹油的态势。稍有不慎,便是江山倾覆。这钱与诸卿,一是安家,二是定心,三是明志。不可回绝,此乃上赐,也是让你们提前接触黄白之物的好。” “拿到了,你们也就不会迷了心窍。朕也能看着你们,替朕为一地父母官,照顾好大明的社稷与百姓。希望你们能对得起读的圣贤书和朕的期待。这大明百五十年所养之士,若是十有一可用,朕也不至于如此作态。罢了,朕乏了,你们吃。” 朱厚照离席。 萧索落寞。 不少士子看着自己面前的黄金白银,从原本的愤怒,到茫然。 朱厚照为了百姓,得自己掏腰包来买他们不去祸害一方。 难道,他们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诸君,中枢有贼!”张璁站起来,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陛下一人,势单力薄,今日的戏曲,更是陛下心中抱负无法施展之积愤!我等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但也深知当投明君!陛下寄希望于我等。当勉之!” “没错!这数日,为了殿试,朝中礼科、礼部群贼,为了继续欺瞒陛下,不让陛下知悉地方粉饰太平之下的奸恶,极尽所为,无所不用其极!由是祸患!我等为君命所顾,赠金明志,当誓死除贼!涤荡劣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令陛下重拾对吾辈读书人之信心!” 伦以谅起身打配合。 不管结局如何,朱厚照今日赠金和所言,都是在告诉众人,他对现在的文官已经彻底失望了。 所以,希望新科进士能站在他这边。 低声下气到这种程度,历朝历代何君有此? “君辱臣死!劣绅欺我大明之君!当除!” 不少心怀热血,憧憬的年轻人振臂。 张璁看向费懋中:“会首觉得如何?” 费懋中脸色凝重。 作为状元,但他同时是世家子弟。 铅山费氏,那可是江西广信府大族,现在已经有四个进士了。 如今他还成了状元。 可是朱厚照点了他做状元,却要让他跟已经获得利益切割,站在家族的对立面。 他怎么做? 张璁看着费懋中这般患得患失,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明悟。 朱厚照不点他做状元,是在保护他啊! 今日他振臂高呼,如果身上是状元身份,那就是真的和天下为敌了。 纵然朱厚照没事,张璁也一定得死。 反倒是伦以谅,一门三进士,其父还是状元,又师从陈白沙,在民间心学门派内享有崇高威望。 所以,费懋中就是一个权衡之后的牺牲品。 不管他应不应,他这个状元,都会被各方势力盯着。 如果他真的对自己的阶级造反,那他必然是最狠的急先锋,朱厚照能用得上。 如果不对自己的阶级造反,那么就让费懋中和他背后的费氏,成为第一个兑子,让年轻人们狠狠踩上去。 成为张璁他们的垫脚石。 会首,案首,都是靶子。 费懋中面对三百二十九名士子们的目光,有点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接下来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他的政治生涯的催化剂。 生死,就在一念。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挺朱厚照了。 世人传言朱厚照是荒唐的昏君,可是今日一见,怎么可能是昏君? “国体一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费懋中最终出言。 随后,无数人鄙视的目光之下,费懋中强迫自己坐下,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新科进士,分裂了。 张璁、伦以谅为首的革新派。 费懋中等为首的守旧派,就此形成。 第40章 花钱如流水 朱厚照一场戏,一百多万两白银撒出去。 直接将未来的朝堂,割裂成两个派系。 要说值,那肯定是值。 不过,还是肉疼。 朱厚照看着账单,撑着下巴一脸沉痛:“缺钱啊!还有什么地方能弄到钱不?” 王守仁在边上校对自己的书,张永赔笑着说:“皇爷,要不加开皇店?” “开个屁。”朱厚照瞪了他一眼,“你身家不少,借点给我花花。” “诶?”张永被朱厚照这话弄得疑惑。 “怎么?担心朕不会给你养老吗?”朱厚照眯起了眼睛。 张永吓得噗通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何德何能!奴婢能有今日,仰赖皇爷的恩赏,奴婢的全幅身家,都是皇爷的。您开口,奴婢这就让人变卖家产给您送来。奴婢胆儿小,您可别在这说这些要奴婢死的话了。” “行了,都说是借了。回头给你按每年百分之三算国债利钱,先借五年。不过说好了,我要是改革失败了,这钱可就还不了了。回头给你养老用的钱,可就要打水漂了。” 朱厚照说完,看向边侧挪到后边的魏彬:“你也出分力。” “唯!”魏彬哭丧着低下头。 答应得干脆。 “行了起来吧。”朱厚照对张永说道,“下次别乱出主意,皇店一事,里头腌臜太多,你记得盯着调查一番。能抓的抓,不能抓的汇报给朕。没钱是真的惨,接下来想要改革,到处都要花钱。” “诶!奴婢晓得。”张永赔笑。 自打见识到了朱厚照的权斗之后,张永已经不敢自称臣了。 完全想起了他是太监,在明朝政治体系内,他只是皇权的附庸和延伸,皇帝家奴岂能自称臣子? 张永乖了,魏彬就更不用说了。 盘算完大致的银钱之后,朱厚照看向王守仁:“不知道礼部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会很头疼吧?” 王守仁点了点头,停下笔:“只是陛下此举,与六部内阁彻底撕裂,恐怕朝臣们会不乐意。” “不乐意?那随便咯,大明又不是只有北京有六部,南京不还是有六部?” 朱厚照冷笑一声:“你写封信给杨廷和,就说朕欲调南京六部并入镇国府内,你劝不住,让杨廷和亲自过来。” “我?”王守仁愣了一下,“陛下,你可是答应臣……” “放心,伯爵少不了你的。” “那臣这就去写。”王守仁笑了笑。 当了伯爵,就不用烦心朝廷党争的破事了。 看王守仁匆匆去了。 张永不免嘀咕道:“这交代他的事情,做得也不爽利。不如奴婢们贴心。” “但他学问好,大明想要有所改变,思想上就得靠他了。自先秦两汉以来,华夏大地只有两个圣人,而他能成为第三个。” 朱厚照这几日接触王守仁多了,也算是见识到这位思想的深度,心学的集大成者。 大明后期,绝大部分突破,都是基于他的派系演化的。 任何承上启下的人物,都不是盖的。 “那皇爷真打算让王御史(王守仁是都御史)去写书?”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不知人善任的吗?”朱厚照撇嘴,“这家伙想要爵位清闲,朕早晚给他弄进内阁,让他成为文武和民间儒学的桥梁。”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难得的全才,不用白不用。” “皇爷英明。”张永跟着笑,但也又一次见识到了王守仁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 往后得巴结,万万不能得罪。 …… 第二日,内阁。 “礼科的意思是封驳,礼部的意思却是挂榜。” 蒋冕递给杨廷和朱厚照发来的金榜。 一看一甲三人,杨廷和有点意外。 若是往常的朱厚照,绝对不会点这样的进士。 费懋中,广信府费氏,他们和宁王是连襟,但却是江南大族。朱厚照点费懋中为状元,就是安抚江南世家大族,这一次的宁王案,肯定不会大规模株连。 不然,朕点费懋中当状元做什么? 然后伦以谅为榜眼,和他的弟弟伦以训倒是同一个录取位,再加上其父是状元,一门三鼎甲,又是心学派系子弟,就为这心学不是无用之学,学好心学的也能科举登高位。 那么心学必然在民间大昌,皇帝是用伦以谅给心学造势。彡彡訁凊 探花的孙应奎,河南人,北榜。 多方面都照顾到了啊! 点这个榜的如果是皇帝,杨廷和就不免凝重了起来。 朱厚照这张榜单点得,是真的很好,无懈可击的那种。 就连张璁这种幸进之徒,也不过被安排在了二甲十名开外,算是保护,但也绝对不会忘记张璁的功劳。 “可有殿试卷录?”杨廷和将榜单放到一边,要了朱厚照出的殿试内容。 拿起来一看,沉默了数秒后一边问蒋冕说:“江南的茶税,确实少得过分了。” 蒋冕无言。 江南的茶税少得可怜他也知道,但能怎么办?世家大族有的是办法偷税漏税! “费懋中,点了状元,却是如此革税之法,必然会引导江南不少人信以为真。怕是要一场大乱了。” 杨廷和看完费懋中、伦以谅,然后看孙应奎的对策,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朱厚照是单纯选北人来平衡金榜的,万万没想到,这个孙应奎居然有真材实料。 这套制度,很美好! 杨廷和看得都认为会成为首选。 然后在看张璁,杨廷和有点感慨道:“此子雄心,却不谙世事,当去州郡历事。” 张璁的制度,不合时宜,或者说不切实际。 难怪朱厚照给的名次不靠前。 “现在也不是看文章的时候,金榜发不发?”蒋冕苦笑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没看到礼科那群给事中都要疯了吗? “阁老,有急奏,从通州来的。” 通政司匆匆进来,现在通州来的奏疏,都是很令人在意的。 朱厚照在那边搞出这样那样的事情,弄得他们心力憔悴,但又不敢视而不见,不然指不定要闹出大事。 杨廷和伸手接过:“王守仁?他有什么急事?” 打开,杨廷和的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可是陛下又要做什么荒唐事了?”蒋冕看杨廷和这般凝重的表情,还以为朱厚照干什么大事了,赶紧出声。 “陛下他,欲诏南京六部并入镇国府,王守仁劝不住,来奏折给我们,尽快往通州劝陛下停下来。” “……” 第41章 刘良女 南京六部,起源于朱棣为了北迁,也为了说明他继承大统是正确的,于是开辟的两京六部制度,后来伴随着时代发展,南京六部成为了大明朝官员养老的地方。 实权并不高。 但,他们还是有一定权利的。 同时,南京六部之中,有很多政治斗争失败,被迫流落的人。 所以,朱厚照要诏南京六部并入镇国府,就意味着镇国府可以伸手南方。 而且是直接越过北京六部。 他们再废,也是六部臣子,只要朱厚照愿意,一句话,就能将江南所有奏疏接入镇国府内处置。 一个国家,两套班子,就会造成内部的分裂。 但对于开始想要集权的朱厚照来说,这反而是一条捷径。 南京六部的老倌们,也会兴奋的追随朱厚照,来焕发政治生涯的第二春。 谁愿意一辈子呆在江南养老啊? “走,不能呆了!立刻去通州!”蒋冕惊了,要拉着杨廷和去找朱厚照。 杨廷和没动,只是苦笑的摇头:“南京六部就算启用了,真正会造成风险的,并不是我们,反而是江南籍的士大夫。你一个广西人,激动什么?” “这……”蒋冕被这话说得,沉默了下来。 确实,南京六部,本来就有留后属性,也有监督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湖广、广东这几个布政司的权责。 如果南京六部启用,那么想要重新焕发第二春的失败者,一定会大规模的对江南进行彻查,就算查不出多少,也能从江南捞到大量的银钱,这对本地士绅而言,是没办法接受的。x 本来大明朝就一直吸南方的血。 之后朱棣迁都,江南的日子开始越发舒服起来。 现在南京六部一启用,他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综上,真正着急的,是江南人,而不是他们这些边缘地带的家伙。 杨廷和祖籍虽然是吉安,可他毕竟早就居住在四川了,未来归家,也是回四川,也绝对不可能去江南。 所以杨廷和不着急,蒋冕也不急。 “可是……不去的话,北京六部的官员们,只怕会有怨言。”蒋冕想到了这个理由。 “可若是去了,陛下以一句不曾议过搪塞当如何?终究是王守仁的一面之词。”杨廷和很谨慎。 他去了,就意味着内阁对皇帝妥协。 朱厚照的险恶用心就在这里。 他亲自去通州,那肯定离不开了。 到时候传出去会变成什么? 杨廷和媚上,亲往通州,百里迎帝入京! 往后他就是帝党、媚上的标签,想洗都洗不掉。 “给礼部,让他们发了今科的榜,然后内阁联名,给陛下去信,请尽快还京。不然今年大祭可就要误了吉时,唯恐天帝不满,降灾于民。” 杨廷和按住了礼科的封驳,让礼部强行公布金榜。 至于礼部和礼科之后的分裂,已经不重要了,首先要让朱厚照回京,他呆在通州时间越久,就越危险。 五军都督府的调令,他也看了,朱厚照的调令,更多是服务于皇权。 年轻的皇帝,南巡回来,就开始对文官集团出手了,他作为首辅不能跪,不然就算在政斗之中胜了,也难逃民间士绅们的口水。 所以杨廷和有了决断,蒋冕也就不反对了。 金榜还是发了。 但礼科封驳的事,还是让通州的新科进士们气得牙痒痒:“这群给事中!结党营私!破坏朝政!!!” 人群内不少人痛斥礼科。 朱厚照这边,正在自己的营中看书:“既然礼部准备好了,那就按礼部的要求走。” “谢陛下。”来传信的礼部郎中松了一口气,然后退下。 …… “陛下倒是答应得干脆了呢。” 帐后,一道娇俏的身影进来。 朱厚照听到这娘们的声音,有点头疼。 刘良女,明武宗后半辈子最喜欢的女人。 绝对没有之一。 不仅人美,还很会说话,哄得明武宗很开心,同时她说的话,明武宗也会听从部分。 也就是说,她劝谏的话,明武宗基本上都从善如流。 不过现在,明武宗变成了穿越来的朱厚照后,朱厚照一直在思考集权的事情,已经接连回绝了这个女人数次暗示,像是刺激到了她,一有空就来找朱厚照。 想要再看朱厚照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就弄得朱厚照很烦。 尤其是融合了明武宗的记忆和情感,但朱厚照自诩理智,可面对刘良女的时候,总是会露出心中柔软的一面。 这对于穿越过来没有多少安全感的朱厚照来说,每次回想起来就很不爽。 一种无法把控的不爽。 “陛下。”刘良女看着朱厚照又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心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不安,“是妾惹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是朕生自己的气。” 朱厚照看到她委屈的表情,不受控制的说出来这话,等反应过来之后,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陛下,你最近很奇怪呢。”刘良女上来,坐在榻边,拉着朱厚照的手,“是因为妾说不见簪非信,不敢赴而生气吗?” 朱厚照闻言愣了一下。 这才算是想起来明武宗和刘良女的小情趣,要结伴游潞州,但因为朱厚照穿越过来,导致事情前后出了问题。 清江浦的时候,刘美人就先回潞河等他,两人还约定要一起伴游,还必须见信物簪子才算见信。 但接下来明武宗落水,刘良女得知消息从潞河一路南下,在临清州与船队汇合,朱厚照则从凤阳抵达临清州,这女人就一直在耳边嗡嗡。 弄得朱厚照都忘了还有这件事情。 之前朱厚照想着打发她别在身边嗡嗡响,处理完国事都晚上了。 然后她隔着门跟自己讨要簪子,朱厚照哪里还记得这茬,又被明武宗情绪左右,想着进去说两句,结果刘良女就说了不见簪非信,不敢赴。 然后朱厚照理智重新压住冲动,转身就走了。 一直到通州,都没有找刘良女,她也没来,朱厚照以为耳根子清净了。 刘良女则害怕自己是不是惹到了朱厚照,这都多久没来找她了,难道是有新欢了? 不过好在问了张永他们,都说朱厚照在忙国事,她又以为国家出了大问题,也担心朱厚照累着,就每天来给他嘘寒问暖。 第42章 家人? 朱厚照就烦了,不能掌控的情绪,真的很不爽,他在现代,也是自己带着人打天下白手起家。 身上一股豪气,自命不凡,可不想被一个女人左右。 可明武宗的情绪、记忆,让他很难控制,除非能找到这个女人的缺点让自己能厌恶。 但哪有那么容易,明武宗可是很喜爱这个女人的。 “好了,朕不是不想找你,而是国事紧要。等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可以收回权力,自然不能放弃。”朱厚照说着想法,然后目光微微冷了下来。 他又不过脑了!朱厚照!你他娘又主导我的情绪! 倒是刘良女看他这模样,只觉得朱厚照锐利了起来,心中有点惴惴。 但她也知道朱厚照其实一直不开心,因为被文官管束太多了。 导致所谓的皇帝,一点都不能随心所欲,因而积聚多年而爆发。 明武宗后期的摆烂,就是应对压迫的逆反,然后宣泄口就被太监引导向了升斗小民。 但错就是错,朱厚照懒得给明武宗找补,现在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着面前目光悠悠的美人,朱厚照理智稍稍定下,但发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直接掌控,那就随便吧。 反正女人对于皇帝来说有的是,自己这些年,也有不少女人。 想着就拉她就上了床榻:“既然美人来了,那陪朕会儿。” “啊……陛下,天还亮着呢。”刘良女既开心又紧张。 开心朱厚照没忘了他,但白天还在军中,不大好。 “没事没事,谁敢乱说?” 朱厚照说着,边侧的张永招手,很快侍女太监退下。 人一散,帐篷内很快传来了刘良女的轻呼和嗔怪:“陛下别这样,陛下……嘤……” 刘良女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窃喜了起来。 张永则是古怪了几分。 皇帝真的在和刘夫人鸾凤和鸣? 声音不对啊。 然后半个时辰过去,刘良女轻轻拍着朱厚照脸蛋:“陛下,妾的腿麻了。” “再躺一下,就一下。”朱厚照赶紧翻页奏折,“看完就结束了。” “好吧。” 刘良女静静看着朱厚照,他拉着自己试验了各种姿势和动作,最终选择了膝枕,然后看起了奏折。 不过,真的很少见朱厚照这般认真的处理奏折,刘良女手轻轻在他太阳穴上揉着,像是舒缓着朱厚照的疲惫。 朱厚照看完最后一本,抄起边上的印玺,盖上“已阅”的印章,然后拿起另一个盖上“准”。 然后丢到了桌上。 批红已经被朱厚照改成用印玺盖章了,除非大事,不然他懒得亲自画押。 解决了所有事儿之后,朱厚照坐起来,看着挪着腿,无法动弹的刘良女讪讪一笑,伸手上去帮忙揉了起来。 “陛下……”刘良女娇嗔着。 “我心疼你。”朱厚照嘿嘿笑着,感受了一下手感,真的不是盖的。 比自己花钱招来的明星嫩模比起来,更顺滑和舒服。 揉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刘良女赶紧收腿,不让朱厚照继续摸:“既然陛下处理完了国事,那妾就先回去了。” “行吧。”朱厚照恋恋不舍的收了手,“这几日朕得筹划回京的礼仪,到时候你先回豹房。” “嗯。”刘良女本来想撒娇,但听朱厚照叮嘱,也没法拒绝,“那妾等陛下归来。” “好。”朱厚照送走了刘良女,揉了揉太阳穴。 明武宗的情绪,开始消解了。 看来自己越适应这个时代,越贴近原主记忆中的过往,情绪就会逐渐为自己所掌控。 魂穿或许是人格分裂也说不定。 朱厚照心中吐槽了一句,转而看向笑得开心的张永:“笑个屁!赶紧准备开拔。” “陛下,真要答应礼部,不让群臣十里相迎?” “不必了,虚名而已,不重要。”朱厚照懒得扯皮了,“既然群臣不想朕用皇帝的身份迎接大军,来增长威望,那就遂他们的意。现在朕身边没有多少可以用过的家伙,还是巩固各地的乡镇才是关键。农村包围城市,早晚玩死他们。” 朱厚照冷笑起来。 北直隶除了最南边的大名、顺德、广平三府,和最北边的万全都司、延庆州、昌平卫外,全部被他转成了乡镇系统,带来的一百多文吏,全部下放也就刚好够用。 接下来,想要扩大战果,就需要等录科在各省铺开。 不过,录科是要打的硬仗,文官集团肯定不会这么快松口,至少在官面上得跟自己扯皮。 所以要做的是巩固战果,稳步推进,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诶。”张永赶紧去忙碌。 北京难得平静了下来。 但也有地方不平静,比如建昌侯府。 “今年冬天,怎么就收了这点田土?还有,怎么丢了这么多田?”建昌侯张延龄看着今年收录的田土,不由得大怒。 今年北方可不太平,天也不算太温暖,粮价也涨了,大量百姓卖儿卖女,怎么就只收了这么点土地? 放在往年,他可是低价抄底一两千亩的! 现在,连五十亩都没有! “侯爷,不是小的们不想收,而是今年陛下回京之后,将官田全部收走归入镇国府之下,咱们占的那些官田,全在上列,陛下直接将租种的佃户,全部抽做了军户。锦衣卫和东厂派兵跟着来,咱们也没法拒绝啊!” “皇帝……啧!”张延龄要炸的情绪被他压了下来,一脸不开心,“哪有外甥这么对舅舅的!不行,得跟姐姐说两句,好好的赐田,怎么就成了乡镇田!” “那个侯爷,虽说这些田,都成了乡镇田,但那群文吏交代,这些田每年会从租子中拿五成给侯府。所以……” “他说给你就信吗?我那外甥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进了他肚子的宁愿给外家义子,也绝对不可能给自家人!”张延龄呵斥着,“再说了,他都要在藩王中选嗣了,鬼知道会选到哪一脉的人,要是选了一个记事的,到时候我们这些苦命的舅家,还能有亲近甥孙的机会?不攒点家资,日子还怎么过?” 张延龄越说越气,起身就往隔壁的寿宁侯去找大哥张鹤龄了。 张鹤龄正在享受新纳的小妾按摩,听到弟弟来,吓得站起来:“去去去,赶紧去后院,不准出来。” 第43章 仁寿宫外谈兵谏? 新纳的小妾不明所以,但乖巧的离开。 “哥!哥……诶!这是谁家的小娘?” 匆匆进来的张延龄,一下看到了窈窕的背影,不由得目露精光。 踹了一脚自己这个弟弟,张鹤龄呵斥道:“少废话,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让你风风火火闯进来?” “哦对,正事要紧!”张延龄也习惯了大哥踹来的脚,揉了揉大腿后说:“哥,你家的官田都让大外甥收了?” “什么大外甥!喊陛下,你想要被弹劾吗?”张鹤龄呵斥着兄弟没大没小。 张延龄无所谓,反正太后是姐姐,太后也很宠他俩,怕啥。 “收走了,不过答应给明年也会给租子。”张鹤龄对于皇帝收走他家的官田不在意,他自己就千二百亩官田,在家产中根本不成比例,所以不在意。 “哥,你是不在意,可我一半都是官田,现在被收走了,以后日子怎么过?没钱了,我可得只能找你接济了。” “滚滚滚!你要不爽,问皇帝要去!跑我这里横什么?”张鹤龄上去又是一脚,这一次张延龄躲开,“那你跟我进宫,先找姐姐说去,咱们俩一起去,才能赶紧把地拿回来。” “这……行吧,虽说我的少,但也是地,白拿可不行。” “诶,这就走!” “走走……”张鹤龄拉着弟弟走了,省得他去后边看到自己新纳的小妾,又跟自己要。 两人一前一后往宫内去了。 自从朱厚照离开了皇宫居住在豹房之后,这两货在内宫之中更是横行无阻。 两人时常看着宫内路过的宫女,要是看到好看的,还会上去调戏一二。 宫女们都不敢反抗,毕竟这两位可都是国舅,而且宫中皇帝不在,皇后不管事,太后做主,得罪了两人,也没有好下场。 就这样,两人一路指指点点,来到了仁寿宫。 “阿姊!” 一进宫门,两个国舅就喊了起来。 老实讲,纵观大明整个朝廷,也唯有弘治和正德两朝的张氏兄弟最为嚣张。 后宫跟自己家一样随便进出,甚至还穿戴弘治皇帝的冠冕玩耍,最后屁事没有。 正在佛堂礼佛的太后,听到了弟弟张延龄的喊声,不由得古怪起来:“倒是少见这没良心的家伙来找我。去看看。” 太后吩咐之下,总管太监赶紧出去。 “两位国舅,这是……” 总管太监来到前头,然后看到了两个国舅指挥宫女给他们按摩,还吃起了西域送来的贡品葡萄干,好不惬意,也是无奈的暗暗摇头。 “阿姊还在礼佛吗?”张延龄看是总管太监来了,一脸不开心,“她要是不见我这个弟弟,回头就得准备给我收尸了。” “哎?国舅爷……这……此话怎说?” “我那大外甥啊!他一点活路都不给他舅舅了!赏给我的田,又全部给夺走了!一分利都不肯给我了!我阖府上下,今年连一粒米都收不到了!要饿死了!我都三天没吃饭了!赶紧吩咐御厨弄点好吃的菜来,别上斋菜!来点荤的!” 张延龄在惨叫,张鹤龄则在边上帮腔道:“我也一样,我就那么千二百亩的官田,全给大外甥拿走了!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 总管太监一听,顿觉不妙,先吩咐下边照办送来御膳,然后赶紧去找太后说了这些事情。 “哦?照儿又做了什么?惹得他俩这般不乐意?去查查。” 对于自家兄弟们的作为,太后张氏虽然不怎么喜欢管,但还是清楚他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嚎叫的。 朱厚照这一次南巡,朝堂内外都反对,然后回来之后,他又接连弄出了不少别的事儿,就连选嗣的事儿也没跟她这个母亲商量一下。 由此种种,张太后让太监下去调查的时候,自己却有点没办法念诵佛经下去了。 隐隐有一种担心。 张家的两个国舅在仁寿宫里吃得满当,太监总管去查了一下,很快得知了朱厚照以镇国府的名义,收走了北直隶主要几个核心区域的官田,全部转为乡镇田。 “公公,外头的官老爷们都说,陛下已经违了祖制,国将不国了。” 探听消息的小太监小心的说:“还说陛下身边有妖孽,诸如张永、江彬、王守仁之流。”x “王守仁?那又是谁?”太监总管有点古怪。 “据说是个文官,陛下的弟子。” “弟子?皇上又玩起了什么花活?算了,你们都闭嘴,不该说的就别说,嚼舌根可是要拔舌头的!” “诶!”小太监们低下头。 不敢多废话。 太监总管赶回仁寿宫,然后就听到园中传来的笑声,不由得皱眉。 两个国舅带着丝巾蒙了眼睛,在花园里跟宫女捉迷藏,被抓住的宫女还得被揩油。 但宫女们从最开始的不满,到现在的玩嗨了,若是传到宫外,这两货绝对要被弹劾。 太监总管也不敢管,赶紧去了佛堂,见了太后,讲了朱厚照做的事情。 “又改祖制?” “也非改,而是用了镇国府开府建牙的权利,单独设了一套官制。这镇国公若是别人,就有造反的嫌疑,然而陛下已经明发诏书,言明镇国公朱寿便是陛下,又自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自言效仿唐制,行开府,总管九边、两京十三省屯田事宜。” 太监总管给太后科普了一下,朱厚照的镇国公府厉害就在这里,开府建牙,不算造反。 毕竟威武大将军朱寿就是朱厚照本人,谁敢说他造反? “只是,文官多有诟病,说从未见过皇帝还当将军者,又言陛下身边多荒唐奸佞,诸如张永、江彬、王守仁之流。” 太监总管看太后没说话,就切入正题:“这次两位国舅来,就是因为他们侵占的官田都被收了,所以……” “嗯?” “奴婢措辞失当,该死!”太监总管趴在地上扇自己的嘴巴。 “行了,口业当礼佛,请佛祖恕罪,而不是在这里装样子。” “奴婢明白。”太监总管趴着,不敢看太后的眼睛。 “让他俩吃完就滚蛋,有什么事情,等皇帝回京之后我再跟他说。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他们俩不明白,也要说明白。” 太后重新闭上眼念诵经文。 太监总管应完出去。 “两位国舅,太后懿旨,让两位国舅吃完之后就先回去,礼部在主持礼仪,等陛下入宫拜会之时,太后自会与陛下言及此事。” “啊?阿姊啊!你弟弟我都要饿死了啊!” 张延龄不满的扯下丝巾,冲着佛堂方向嚷嚷。 “两位国舅,莫要让咱难做。”太监总管赔笑着,“而且,现在礼部还需要准备接驾事宜,国事为重。两位也不想被弹劾,然后陛下顺理成章收走官田吧。” 一听这话,两人脸色不好看了几分。 正德十年,明武宗就拿他俩开刀,直接导致他们俩损失惨重。 虽然有姐姐保,可朱厚照终究是长大了,年岁增长之下,积威也重了。 要是再被朱厚照趁机夺了地,那张延龄得哭死。 “那……那你可得给我阿姊好好说道,要是都被夺走,我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回头他得就得给我收尸了!” “是。” 看总管太监走了,这两货又喊御膳房上贡酒。 等到都快日落了,两人才走出仁寿宫。 张延龄醉醺醺拉着同样醉醺醺的张鹤龄说:“哥啊,你说阿姊能镇得住大外甥吗?要不怎么联系一下其他勋贵,毕竟大外甥现在做的事情,早晚轮到他们。他们的田,可比咱们多。” “这倒是可以,但就怕大外甥也不听。” “不怕,勋贵手里有兵,闹个兵谏,还是可以。” 张延龄混不吝的说,张鹤龄一听也在理儿,酒气上来说干就干,拉着弟弟嚷嚷去串联了。 第44章 朱厚照的眼泪 张家兄弟的天大胆儿,真的惊到了探子。 自然很快从内宫传出去,然后送到了朱厚照手中。 此时朱厚照面前,还有几封奏疏。 朝鲜国王李怿为嫡长子峼,请上国册封为世子。 佛郎机国吞并满加剌。 南京六科给事中卫道御史郑慕等上疏,驳斥朱厚照选嗣行为,要求按照礼法,选近属之贤者,优其礼秩。总之就是对朱厚照所谓的诸藩筑陵宫,于孝陵侧为太祖高皇帝选,表示旗帜鲜明的反对。 还有礼科封驳今科选士金榜,但礼部以皇帝敕令的形制颁布了金榜,现在已经公告在了贡院,算得上一大奇闻。 六科给事中的权利,已经让朱厚照看得眉头紧皱了。 “得让这群家伙,滚去地方了。”朱厚照暗暗下定决心,六科必须转变职责,否则一定会眼中影响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毕竟能封驳圣旨,对朱厚照来说,不能接受。 最后就是各种议论处理宁王的事宜。 但朱厚照全部留中,也没有召集杨廷和他们来通州,因为这群家伙来了,会坏事。 所以,最开始召集无果之后,朱厚照就勒令内阁和六部在京中好好的处理国事,自己在外边完自己的镇国府。 “俩个没脑子的家伙!无法无天惯了是吧!”朱厚照是怒了。 张氏兄弟的事儿,真的让朱厚照见识到了他们俩的嚣张。 这个兵谏,估计就是闹饷。 但这玩意儿是边镇的手段,三大营里顶多吃空饷,谁敢克扣官员的钱? 现在可不是万历年! 朱厚照顿时面色难看起来:“去,传令给江彬,让他以朕两个国舅曾通宁逆给下狱。” “陛下……”张永闻言吓了一跳:“此事仍需从长计议,否则张太后那边……” 张家兄弟也是作死,不仅搞事,还曾经收过宁王的贿赂。 宁王被抓之后,记录的账本里头,就有他俩。 只是明武宗担心会被母亲责怪,所以没有追咎他们。 但朱厚照不是明武宗,他的继承的记忆中,明武宗很厌恶这两个舅舅。 “国舅?正德十年没杀他俩,朕已经开恩了!现在几万亩的田而已!又不是不给他们分润!既然他们不想要!那朕就帮他们!拿下之后抄家,所有能安的罪名给他俩盖上去,朕现在要做的事,谁都不能阻拦,就算是亲戚,朕也能拿他们开刀!” 张永吓得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做。” “亲自去,江彬做不到,就由你来总督东厂去做!” 朱厚照砸了手中的奏折,张永应下,匆匆转身出去。 “魏彬。”朱厚照气了一阵,对外吩咐一声。 魏彬进来:“陛下。” “带上一万人,进入三大营,直接接管三大营所有指挥权,同时进行员额彻查,吃空饷的账目全部给各府勋贵送去,警告他们,三大营现在开始,归了镇国府统辖,谁敢再伸手,别怪朕弄死他们。 同时告诉他们张氏兄弟忤逆了朕,还在太后面前嚼舌根,离间天家。甚至出言,他们联系了三大营勋贵,要趁着朕入京的时候,兵谏朕,废了朕。” “不管真假,反正现在朕信了,让他们看着办!” 朱厚照冷冷的出言,魏彬屈膝:“皇爷,此事虽然可以办成,但唯恐国中有变。” “朕会令梁储召集群臣三日内至通州,商讨处理叛逆一事,他们得挪位置,不然朕怎么心安?” 朱厚照早就盘算好了。 既然要做,就要雷霆手段。 在记忆里,因为惩罚张氏兄弟的原因,太后和武宗的感情渐渐冷淡了下来,皇帝大了,要对自己的皇位负责,张家兄弟太跳,惹是生非,朱厚照怎么开心? 那么,现在宁王叛逆们还活着,张氏兄弟口中说兵谏,又言拉拢了勋贵,不管真假,都太敏感了。 所以,朱厚照随便几句话,就能把张氏兄弟按在万劫不复之间,之后怎么拿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张太后再没脑子,再宠弟弟,也能明白在皇位面前,任何亲情都是个屁! 更何况朱厚照已经干掉了两个藩王,不差捏死两个亲戚。 “去做。”朱厚照让魏彬去做事。 然后伸手往自己的手上一掐,狠狠的掐下去,然后眼眶瞬间红了,泪落。 过了一会儿,让自己沉默了一下,喊来梁储。 “陛下。” 梁储看着朱厚照一脸沉痛和红通通的眼睛,不由得诧异起来。 “梁卿,朕真的如此不得人心吗?” 朱厚照沙哑的声音问,像个受尽伤害的可怜孩子。 “陛下……”梁储有点震惊朱厚照。 他除了给孝宗扶棺的时候哭成泪人,已经很少再见到皇帝有哭泣的表情了。 一时间,梁储感觉像是回到了正德皇帝登基的那个时候。 也是这般倔强又无措。 “国舅,就因为朕借了他们的赐田,要逆!他们俩勾结城中勋贵,欲在朕入京后,杀朕啊!” 朱厚照伤心万分,手拂袖垂泪,梁储更是不知所措道:“陛下,此必然是有人造谣。” “可他俩,入了仁寿宫,与太后说,朕借他们的赐田是抢走了他们的赐田,朕可是命人与他们定了契约,该给的租子,一分没少啊!结果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前说就要造反!整个宫门守卫,都知晓了啊!” 朱厚照嚎啕。 起居注郎从外边进来,看到这画面,也不由得皱眉。 皇帝如此失态,太少见了。 梁储一时间急了,朱厚照基本没哭过。 “若是他们反了,想要迎立旁支,只怕名不正言不顺。可宁逆就在边侧,太后若是信了他俩的话,朕还有活路吗?” 朱厚照说出了“担忧”。 宁王就在通州,若是两人造反,最优的选择不是近支,而是宁王。 扶势力全崩的宁王上位,再配合三大营的兵力,就能控制整个大明,至于诸王,他们手中也没多少兵力,太后作保,宁王上位,朱厚照以不是孝宗亲子除名,宁王或成最大赢家。 只是这背后,根本经不起推敲。 张家兄弟,怎么敢反? 可朱厚照知道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东西都不需要推敲。 一切以稳定国家为上。 “陛下,不如急诏内阁、六部、都察院、六科来通州议定宁逆罪责,等处理完国事,再入朝也可。” 梁储不管真假,都必须用最优的处理办法。 “那就有劳梁卿轻去内阁传旨,朕……朕这就让魏彬领一万大军去接管三大营,先稳住京城,再彻查。” “也只能如此了。” 梁储无奈,领命出去。 只是等他出了大营,快马靠近京城的时候,看到了魏彬带着万余甲士雪中而行,越想越不对劲。 等他进入北京,天已经亮了。 然后看到了锦衣卫快速掠过街巷,并且在勋贵、兵部大臣府邸周围严密布防,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氏兄弟只是借口!” “陛下要的是三大营的控制权!” “我被当刀了!” 第45章 京城缄默 (客官们,满十万字开始推荐了,段评章评书评点起来哈!) “娘娘!娘娘!大事不妙!两位国舅,在回府的路上醉了,怒骂陛下,还扬言已经联系了勋贵,要兵谏陛下,夺回他们的田地。现在,已经被锦衣卫拿下,打入天牢了!” 太监总管匆匆进来,将此事告知了太后。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张太后还睡得迷蒙,被这话弄得心尖一颤,“快,快传谷大用!” 太监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赶紧去传。 而谷大用的府邸上,张永正在捧着手炉烤着说:“咱家想来想去,也就觉得太后会来寻你,那皇爷的意思,也交代了,该怎么说,怎么做,你不比咱差。现在,皇爷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将文臣好好整治,你要是拖了后腿,下场是知道的。” “哼!不用你说。”谷大用黑着脸闷哼,“不过,这也太乱来了吧。” “维稳为上。”张永刚说着,外边有番子进来,告诉张永他们,“内阁大学士梁储,已经去了内阁。另外,御马太监魏大官已经控制了三大营。” “这个家伙!倒是好命!” 谷大用越发嫉妒起来。 他在朱厚照的内官团队里头,已经处在了第二梯队。 完全比不上张永和魏彬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失宠了。 “只要你做好了太后的工作,陛下自然会青睐你。” 张永笑着。 “大人,太后传召,宣您进宫。” “喏,机会就在眼前。”张永笑着起身,“那你忙,我且去安抚一下各个勋贵。” 谷大用不多废话,朝着后宫去了。 只是张永的干儿子张德一脸不解道:“干爹缘何要告知谷大用这些?” “伺候太后,可不是什么好办的活儿。更重要的是,皇爷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不喜欢下边的人在重要的事情里内斗。卖谷大用一个人情,也能拉拢一下他。毕竟现在魏彬手握内廷三卫和三大营,皇爷可不安心。” 张永是个搞内斗的好手。 自然清楚朱厚照现在在意的是什么,任何一个机会,朱厚照都不会放弃。 至于张家兄弟最后结局如何? 文官们会落井下石,勋贵们会避之不及。 至于太后…… 后宫不得干政。 反正朱厚照已经住豹房了。 不差挨顿骂。 张永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勋贵们,让他们安心。 也让他们站在皇帝和自己这边。 别再跟文官们混了,天变了! 再混下去,就要统统被淘汰了。 张永去拉政治筹码了。 勋贵们全被封锁在家中,想去买菜或者通个气,都被锦衣卫刁难。 “几位,几位,我们真的就是去买个菜!很快就回来!” “说不行就是不行!少在这里废话!回去!” 锦衣卫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一入袖子,脸就黑了下来呵斥。 “这……” “你们倒是大胆。”张永过来,黑着脸呵斥起来。 锦衣卫看到了张永,脸色微变,赶紧赔笑的上来,“张大人怎么今儿个有空来?” “皇爷让你们看管,不是让你们这般欺辱。去,将他们要买的菜色记下来,统一各府的物料,拿着钱合合法法去市口购买,谁敢欺压害民,败坏皇爷名声,别怪咱先斩了你们!” 张永呵斥,锦衣卫们赶紧赔笑,然后喊来几个离开后巷:“呸!德行!” “可别这般傲,不然得罪了他,可没咱们好果子吃儿,终究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那又如何?咱们不也是陛下的义子?要不是江彬和钱宁这两个狗砸玩意儿争来争去,咱们的国姓能丢!” 这个锦衣卫骂骂咧咧走了。 如他一般的不少,也有些人暗恨起江彬和钱宁,若不是他俩争,国姓能丢! 早晚算了这账。 …… 此时,入了皇宫的谷大用,在仁寿宫外,就看到了穿戴整齐却面露焦虑的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好了,赶紧起来。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他那两个舅舅是什么德行他不知道?嘴上说说的事儿,能有准儿?” 在谷大用进来的这段时间,张太后还是打探到了消息,张鹤龄和张延龄这两货,在出宫的时候醉醺醺的喊了起来,为了钱要兵谏,两个没脑子的混蛋,可把张太后急坏了。 但这两货在她心中依旧是长不大的弟弟,宠得厉害。 谷大用一听她张口就是给张氏兄弟开脱,也是无奈的说:“娘娘,皇爷也不曾通知奴婢处理。只是御马监的张太监入了皇城,带着锦衣卫封锁了兵部、勋府,基本上所有勋贵都被看管了起来。 至于两位国舅的事儿,若只是寻常时候嚷嚷,陛下或许一笑置之。 可是张太监说,皇爷在查抄宁府的时候,找到了宁王贿赂朝臣的账本。两位国舅,各收了五万两到十万两不止。 现在宁王还在通州,若是此时兵谏,皇爷当何去何从? 所以,不是皇爷大动干戈,而是太敏感了……” “这……这……哎哟!哎哟喂!” 张太后瞬间血压就上来了,吓得隔壁的太监赶紧去喊太医,谷大用趴着更低了,不敢看。 若是张太后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完了。 但没办法,这件事情必须做。 做好了,替朱厚照摆平了张太后,他就能重回朱厚照身边,成为左膀右臂。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魏彬高升、张永揽权、就连隔壁的江彬都成为京中一霸。 张太后只是高血压犯了,太医让宫女给她按摩了一下,心情平复一二之后,张太后也就平静了下来。 “照儿他,这一前一后变得六亲不认,是因为朝堂内外,无人可信了吗?” 张太后重新喊来了谷大用,声音中带着哀意。 亲舅舅就是朱厚照的磨刀石。 张太后再怎么宠两个弟弟,也清楚有些雷池不能逾越。 朱厚照前后反应这么大,甚至还出兵直接接管三大营,控制所有勋贵府邸,就连兵部官员全部按在家中不让动弹,就是为了防止兵马被调动。 敏感的时期,敏感的事情,敏感的话语,她已经能看到两个弟弟惨死的画面了。 一想到,就难受。 “娘娘,此事,取决于两位国舅的配合。两位国舅终究是外戚,并无兵权,所以只要找个替死鬼,只需要说是故意传播的谣言,就能了结此事。但两位国舅,将成为白身,却逃得三族夷灭的下场。” 谷大用说的是实话,如果朱厚照点头,张氏兄弟就得三族一起死。 作为太后的她,因为出了张家,入了玉牒,因而无事。 不然,我诛我自己? 这不搞笑嘛! 张太后沉默了一下道:“你去告诉皇帝,饶他两个混账舅舅一命,就当是我这个母后求他了。” “太后和陛下是母子。有些事情,还是要在陛下入宫之后说开。娘娘如今要做的是,下封懿旨往通州,嘱咐内外朝堂和陛下彻查,勿要放过乱国之人。至于后续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等到陛下祭了太庙后开朝会才议定。” “所以,两位国舅的事情会很后边才开始商议,届时太后与陛下一说,事也就没了。” 谷大用冷静的介绍游戏规则。 张太后闻言,微微颔首:“那就你走一趟,也替我跟照儿说说。” “是!” 第46章 新学的方向 内阁。 梁储的出现,让杨廷和都意外了起来。 “叔厚,今日怎么来了?” “还能怎么来了?今日发生了什么,诸位也比我清楚。现在京师戒严,还需要排查三大营,至于两位张国舅,则是给陛下当了垫脚石。而我,成了陛下手中棋子,来这里给召唤你们,六部、六科主官,立刻前往通州,商议处理宁王叛逆处决事宜。” 梁储自嘲了起来,一脸感慨:“这些年,一直应付长不大的陛下,可突然之间陛下展露了手段,又不适应得无法招架。以后呀,有咱们受的了。” “这……” 毛纪有点古怪起来:“叔厚,此言何来?什么陛下的手段?难道不是张氏兄弟欲逆?” “这些呀,都是真的,但想要隐瞒却也很简单。”梁储摇了摇头,“可陛下却选择将此事放大,进而趁机出手,控制三大营,你我谁能反对?此事事关陛下安危,不论真假,都要小心谨慎。之后三大营兵部还能插手吗?” “这……”毛纪脸色凝重了起来。 蒋冕也不说话,明摆着的。 不然朱厚照不控制其他五部,偏偏强势控制兵部和兵部臣工做什么? 不就是担心他们反驳吗? 而控制兵部的理由也简单,防止叛逆者狗急跳墙。 根本就是将一场政治危机放大,顺手插入,然后不给内阁和朝臣反应时间,做出一个所谓的过度反应。 “陛下哭了。哭得很伤心,就跟弘治十八年先帝驾崩,陛下扶棺而走时那般无措。” 梁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其余三人:“诸位,这可是这么多年来,陛下在外臣面前,第二次哭了。你们不曾见过,自然无有感觉。可是我见着了,也慌了。情绪为陛下所动,竟然一时间不能左右,只有等出了营垒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是没有这个感觉,但听着梁储的话,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皇帝什么时候有这种心机了? “罢了,尽快通知下去,让朝官政要随我走了,赶紧将宁王的罪议定下来,否则三大营可就要彻底落入陛下手中了。至于勋贵那边……这一次怕是要丢一批军中的官。陛下要重新整顿勋贵,让这群人重新在我们面前唱戏了。” 梁储说这话,杨廷和三人倒是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唱戏嘛! 勋贵,在政斗上,根本就是菜鸟。 不可能跟文官集团对抗。 笑过之后,杨廷和很快冷静下来。 梁储的变化,他已经感受到了。 他和之前跟自己隔阂感消失了很多,这必然是有外力进来压制的结果。 而作为伴驾南巡的内阁大学士,梁储这种变化,无疑是在告诉杨廷和,朱厚照带来的压力,已经让一个政斗老手都感觉到吃力了。 大明正德皇帝,开始全面和文官开战了吗? 等处理完了朱厚照的召集令,大家也知道现在宜速速解决宁王的问题,也就没再反对前往通州了。 并非是妥协,而是必须要去做。 不做,朱厚照不安心,他就会等彻底控制北京之后,才进来。 那得死多少人? 现在当朝之间,又有多少人收过宁王贿赂? 心虚啊! 杨廷和下朝回家。 杨慎也后脚回来。 两人在门口遇到。 “父亲。”杨慎行礼。 “嗯,近来如何?”杨廷和也有段时间没有看到杨慎了,今日撞见,自然要问问。 杨慎跟着杨廷和往院中走:“还算可以,近来在翰林院中,书也多读了些。” “哦?读了什么?” “《白沙子集》” 杨慎回答,这倒是让杨廷和有点意外:“倒是稀奇,可有感悟?” “心学自称由白沙子启,号学贵知疑。”杨慎缓缓的回答杨廷和的话。 现在心学在民间蓬勃发展。 明代历史上三个心学节点人物,已经都开始登台推动了。 陈献章在成化朝推动明代心学发源。 湛若水现在正在抓紧完善心学。 而王守仁则是兼收并蓄,最后集大成。 不过因为有朱厚照的乱入,王守仁已经开始独树一帜,开始朝着朱厚照规划的方向靠拢。 封建社会的学说,必须服务于君主。 朱厚照也明确告诉王守仁,发展方向就是唯物,王守仁还在消化朱厚照教导的矛盾论,现在暂时没有学术分歧。 而伴随着王守仁被朱厚照收做徒弟,王守仁开始发送一些文章给各方心学门徒,翰林院中的一些心学子弟,兜兜转转也得到了一些,相互交流之下,也让杨慎有了一点好奇。 于是他开始阅读起白沙学派的著作,同时也在翰林院中寻找了不少湛若水的刊刻的典籍。 杨慎讲完他对心学的理解之后又道:“陛下收徒王御史,合著一册名唤《儒学辩证法》,天地存于阴阳,却非恒然,斗转星移,周天而动,必有疏漏,因而疏漏有错,却为平衡阴阳,必存矛盾。事事存在皆有理,但为了合道,就必须做出牺牲,这便是矛盾。有了矛盾,就得处理矛盾……” “这……心学不是禅宗?缘何入了道家?” 杨廷和大惊。 他认为心学就是加入了禅宗的理学,转头朱厚照和王守仁将太极图重新解释了一番,又把阴阳家和道家的内容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列出条框。 “非也,而是法家的内容。”杨慎有研究,算是很透彻:“《儒学辩证法》主张的是天行有常,地广万方,然时人无法尽用,须假于物,制天命而用之。 故而人与天,人与地,人与人,彼此相存以用,便会相制以竞。 即存相竞,便有矛盾。 人为求雨而耕,然天不降雨,故须制堤坝、水库蓄水,以备不时之需,却会导致下游无水。 人为求地多产,然沃土会贫,故须以粪堆肥土、保涵水土养育,却会耽误一地明年所产。 人为求人以财,然人欲好私,严于律己者少,严以待人者多,故须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以律法为道德之底线,却会增加国刑之成本。 然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世事非一成不变,古之人舟楫百里数日,今之人风帆百里日落可至。 是故祖法非一成不变,当合今时,五年一观,十年一察,二十年一易,百年再回首,徐徐以图。” x 第47章 朕无所顾忌 杨廷和震撼的看着杨慎复述,明显能察觉自己儿子的声音高了几分。 很显然,他对朱厚照这套学说,很认可。 杨慎则继续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小鲜炖于锅中,庖厨尚需勺柄波澜,以防烂糊锅中,是故为君者,以统筹国中人之生存所需,进而分析矛盾。 要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实事求是,知行合一。 实践为检验真理的唯一准则。 唯有去做,方知得失。 筚路蓝缕,积累经验,立史以供后人观,明兴替,知得失,却不可盲从,不合时宜就须试点变法,成功推广,失败反思,立足现在,放眼未来,才能解决矛盾。 逐渐将矛盾消解,不断稳定阴阳两极。 以此让人立于阴阳之间,既享受物质之华,也享受精神之欲。 陛下和王御史共铸之道,融汇各家两千余年之精华,吐故纳新,又强调一切基于现实,主张道德自律,律法底线,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归纳经验,推陈出新,不断推动人与律法,人与道德,人与自然,阴阳相合,最终人人如龙,天下大吉。” “……” 杨廷和顿住脚步,站在回廊许久后道:“这大明的天,要变了。” “是的。历朝历代两千余年,不曾有出路的圣学,不像我朝,以寻得出路,近在眼前!” 杨慎有点激动了起来。 作为纯粹的文人,他能看出来《儒学辩证法》,更强调我与万物之间的关系。 也就是“以我心为本”,是心学的一大特色。 而因为朱厚照加入,“我”就从单一的人,多了更多的释义。 国家、军队、百姓,都可以是“我”。 朱厚照强调要平衡并且消除矛盾,解决问题,也是展现皇帝该有的中庸。 毕竟存天理,灭人欲,就是禁欲教旨主义了。 可如今社会风气,由上至下,都开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心学若是信马由缰,绝对得步入玄谈覆辙。 与其如此,不如自己改造出一派,然后强行扶正。 作为统治者的朱厚照,他有这个能力。 杨廷和想了想说:“回头你抄份《儒学辩证法》置于为父书房。” 杨慎答应之后,杨廷和先回书房处理朝政,过两天,要应付变得更难应付的朱厚照了。 只是杨廷和回去片刻,有门下来报,太后来了懿旨。 “臣问太后金安。” 杨廷和出来领旨,然后盯着举着圣旨太监后的谷大用。 这货可是皇帝的人,怎么会呆在这里? “安。”太监应了一句,接着拿起圣旨宣讲了一番。 主要是说两个国舅如果真的说了这种话,那就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如果没有说,那一定是有人牵强附会,恶意栽赃,离间天家亲情,当严惩不贷。 太后这一次,选择站在了朱厚照身边,所以叮嘱杨廷和一定要好好的查,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臣领旨。”杨廷和接过懿旨,心头微微一沉。 他又一次见到了皇帝的手段了。 谷大用的出现,太后的妥协,两个倒霉国舅,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管真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下京城算是被彻底控制在皇帝手中了。 “那就有劳杨大学士。” 太监说完,就走了。 谷大用笑着示意,也跟着离开。 “父亲。”杨慎上前来,皱眉说,“这……两个国舅的事情……” “太后也难。当然,陛下手段锐利了起来,今日两个国舅下狱,立刻将京师彻底控制,接下来还会更乱。这几日一切如常,小心谨慎些。” “诶。” 杨府陷入沉默。 …… 三日后。 通州。 朱厚照撑着下巴,翻着王守仁的文章,眉头紧锁:“我虽然不怎么读四书五经,但也知道儒家并非只有程朱,也并非只有陆王。所以你小子别老是往里头塞心学的内容,墨家、法家、兵家、医家、农家、杂家的内容加点。” “比如,法家的管仲:天下四民,士农工商。该释义成这样,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士非一级,而为农工商之良者。” “陛下!这可是曲解啊!”王守仁没想到朱厚照这么猛的。 居然要把士改成农工商中优者。 也就是说,承认工匠和商人可以科举的权利。 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天下的动荡啊! “曲解个屁!朕是皇帝,朕说这么解释就这么解释。如今的士,那还是春秋战国孔孟的倡导的士吗?单单孔子六艺,又有几个全部掌握的?还有,如今的地方,读书人控制的田土多少了?他们又掌握了多少话语权?你们这些心学子弟,又有多少是商人出身?” “你这个家伙,自己不帮商人发发声音,难道要将他们从朕的学派赶走吗?” “朕是皇帝,天下之主。历朝历代喊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那成,朕就跟士大夫共天下,但这个士大夫,必须是从农工商三级所出,士非一级,而是三户之良者!如此,朕才能一匡六合,而非让读书人全部撷取了权利,与朕相争。” 朱厚照将文章丢给王守仁,目光中带着冷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区区五十万读书人,代表不了六千六百万大明百姓!哦不对,大明的实际人口,应该在八千万上下。你是要当五十万人心中的圣人,还是当七千九百五十万人心中的圣人?” 王守仁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他这段时间猛地发现,朱厚照真的和之前展露出来的荒诞完全不一样。 他有着中年男人不该有的锐气。 三十了啊! 还如少年一般的热血吗? “先生倒是冲劲十足。”王守仁笑着说。 他已经有了决断。 先生就是他的认可。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朕少时读藏传佛经,汉传佛经,西洋圣经,又聊了不少泰西故事,也算是见多识广。自然清楚现在的程朱理学,到底麻木得百姓如何不知所谓。官不知吏治,选为官只会害民一番,如今社会矛盾如此激烈,朕再不改,你觉得下一代皇帝能改得了吗?” “朕,无嗣呢!下一个皇帝想要坐稳皇位,你觉得能改吗?” 朱厚照冷笑起来。 无嗣,有些时候也是种筹码。 “朕会为下一代扫平障碍。反正朕无嗣,选嗣什么的,看谁合心意便是。至于结果如何,了不起推倒重来,对社稷负责就行。扫干净了,下一代嗣君上来,成了大明续命数百年,败了大明不过就是回到原本的轨道。” “朕无所顾忌。” 第48章 绕圈圈 文武政要赶到了通州。 朱厚照召见他们。 “参见陛下。” “行了,都免礼。”朱厚照往椅子一座,靠得舒服后说:“之既然都来了,那就议一下宁逆的事情。” “是。” 众人看向杨廷和。 杨廷和上前道:“这几日诸臣商量的结果是,告祭太庙之后,判宁王极其叛党斩立决,从者夷三族,流放九族至奴儿干都司。” “倒是轻巧的决断。通逆,受贿,贿赂的文官怎么处理?” 朱厚照直接挑明了他的意思:“朕觉得,同罪差不多,杀个万儿八千,让所有读书人都冷静一下,朕是无嗣,但还没死!” 砰的一声。 朱厚照一砸椅子把,让群臣吓得匍匐在地。 无嗣!无嗣!无嗣! 这词就跟魔咒一样,拴在了所有人心头。 朱厚照突然喜怒无常起来,想来就是两个国舅的事情。 “陛下,今日所谈乃是宁逆之事,非是选嗣一事。” 杨廷和平静对朱厚照说。 这个家伙的表演,在他看来很拙劣。 也就吓唬一下普通人,但对于他这个从成化朝一路走过来的老倌儿来说,真的不算个什么。 更凶险的他也见过。 朱厚照现在牵强附会,无非就是想要进一步兴大案,这一点上不能让朱厚照这么干,否则文官真的就是任其揉捏了。 “难道在杨师傅看来,通逆、迎立宁王之不臣者,不当杀?” 朱厚照从椅子上站起来,插着腰在椅子前踱步两下,自嘲的笑,又摇了摇头:“是了是了,朕都忘了,内阁,早就是宰执了。朕应该称呼你一句杨相,对吧?” “陛下,大明内阁,无相。” 杨廷和拱手,作揖,一个人在群臣之中立着。 两人就这么站着。 而四周,全部都跪了。 相权与皇权的争斗,在正德朝进入白热化。 接下来,双方都在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 “好!好得很!哈哈哈!”朱厚照插着腰狂笑,“杨师傅不愧是大明的肱骨。既然杨师傅言我大明无相,那这样吧。即日起,内阁大学士,改组为五年制。一个内阁大学士,只能任两届。” “两届之后,改为顾问,赐三公衔,赐宅第留于京中,随时参赞军国大事。” “此外,内阁大学士品级,从原本的正五品,改为从一品。以华盖殿大学士为正一品,置首辅衔。武英殿大学士为次辅,文华殿大学士为三辅,余者大学士不限,至多十一人,至少五人。” “从现在开始,我大明无相,只有内阁首辅,一个人最多十年,如何组阁,廷推大学士名录,朕钦点。” 朱厚照冷笑的看向杨廷和:“首任大明首辅,便是杨师傅,另简拔一人,先组成大明首个内阁,总领朱批事,让这套内阁制度,取代现在不伦不类的五品大学士兼领六部尚书的制度,彻底规范化。” “陛下!!!” 杨廷和面色凝重的上前:“此举,不就坏了太宗皇帝的祖制。” “什么祖制?哪朝哪国的祖制最多任十年丞相的?” 朱厚照撇了撇嘴:“再者,内阁廷推,以从一品官身助朕协理国事,不比你们正五品的大学士,加一堆恩官来得光耀门楣?就这么定了,若是有问题,廷推吧。” 朱厚照转身落座,翘脚撑着下巴看着众人:“对了,都察院的改制,上次被你们驳回了,今日也议一议,为了平衡内阁,朕决意增设大都御史一员,为正一品,左右都御史四名,为从一品,与内阁平行,六科给事中增员下放地方州府,为六房上位,同时与都察院御史相互监督。” “都察院的御史,全部提品,佥都御史为每个省的都察院主官,根据各省人口、财税、府县数量设置若干左右佥都御史,并另置监察御史若干,为明察暗访之用。并且都察院官员只能在都察院体系内升迁任免,无诏不外调。如何升迁,各级都御史可以举荐。若是该都御史最后被查贪污受贿等问题,连坐便是。” “另外都察院的任务有且只有一个,对百官、生员进行督察,查到贪污受贿,查抄所获一成充入都察院府库,都察院以功赏于该御史。如此,御史们必然各个敢为天下生民出言,整肃我大明政务风气!哦对了,还有就是赐都察院逮捕之职,只要有证据,就能申请逮捕令,抓获之后,提调证据与大理寺,大理寺批核确认证据后由刑部判刑。” “啧,这样一来,大理寺也得升品。” 朱厚照似乎有点为难的看向杨廷和:“首辅,该不该提这个品。还有大理寺若是提品,单纯的批核也不行,得加点重活。这样吧,大明律用了百五十年了,有些条款也不合时宜了,年后大理寺就忙起来,开始针对刑部这些年上报的卷宗判例审核,都察院也安排人进来,看看那些法条不合时宜,哪些又有问题,给大明律做得更好。” “陛下!祖制不可轻改。” 杨廷和忍着怒气说。 梁储跪在地上和蒋冕毛纪等左右对视了一般都是无奈。 至于朝臣之中,不少人都不说话。 为什么? 因为好处很多啊! 尤其是都察院,皇帝居然要给他们皇权特许,先斩后奏的特权! 就冲这一条,他们就不可能反对皇帝的意思。 “祖制啊。那《大诰》里的条款要不要恢复一下?” 朱厚照笑吟吟的看着杨廷和:“首辅,你可是大明的首任首辅啊,拿个主意。六十两,剥皮充草之下,收受了宁王贿赂的群臣,得死多少啊。祖制,要不要恢复一下?” 阴恻恻的冷笑。 群臣瞬间跪不住了。 “陛下,时移世易,确实有些法条不合时宜。臣附议大理寺升品!负责调整大明律不合时宜的法条!” 大理寺正刘光仲跳出来。 有他这么一带头,不少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纷纷出言。 朱厚照摆了摆手说:“不行啊,杨师傅还没答应内阁升级。况且六部的尚书们也不会答应,毕竟内阁一起,他们头上就得多婆婆妈妈,肯定不乐意。” “陛下!可廷推!” 刘光仲立刻加码。瞬间各部尚书脸色骤变。 如果是廷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可比他们多。 “也是。”朱厚照点了点头:“那就廷推吧。武官也参与进来,毕竟内阁管兵部,你们也得接触,先把内阁的品轶定下来。杨师傅,你主持吧。朕就看着咱们大明第一场廷推内阁的诞生。” 第49章 从善如流,蒋冕背锅 群臣应诺站起来。 梁储看了一眼随手从太监手中拿来书卷看起来的朱厚照翘着二郎腿,再看看下边群臣虎视眈眈的表情,轻轻走到杨廷和身边:“廷推吧。”彡彡訁凊 “……” 杨廷和转身。 就在刚才,三法司被朱厚照从内阁权力体系抽调了。 这可是从宣宗朝三杨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串起来的政治框架。 现在好了。 朱厚照不仅抽调了都察院的御史,还反手夺走了立法权,大理寺承接立法权,意味着他本身的权力体系彻底改变了。 都察院拥有弹劾、调查、逮捕的权利,类似于现在的检察院。 大理寺拥有立法、复核、察狱的权利,等于架空了刑部大部分权利。 现在的刑部,就剩下审判、监狱的权利,完全就是执行机构。 至于为什么这么大臣们就答应了。 因为升品了。内阁一旦按照朱厚照的安排开始运作,就不能给他们全部力量,不然真的就是丞相了。 “哦对了,忘了说了。你们廷推的时候,从六部中选一员尚书补入内阁,这第一届内阁大家都是草台班子,先从六部九卿选吧,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都可,一并廷推,一事不劳二主。” 朱厚照头也没抬的加了一句话。 杨廷和的脸色更难看了。 因为六部的官儿,都纷纷露出了锐色。 就连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这些边缘的九卿,也都呼吸急促了起来。 入阁!他们也能入阁! 就算不入阁,接下来的变动,他们也能升官。 似乎大家都忘了今天来的目的是商讨宁王的通逆。 全部都盯着官位去了。 “陛下,现在应该谈的是,宁逆的案子!”礼部尚书毛澄终于看不下去了。 虽然入阁对他诱惑很大,可是今天这么一闹,大家都忘了正事了。 全被朱厚照牵着鼻子走了。 朱厚照闻言,合上奏疏:“嗯?差点忘了正事。那就彻查一下百官吧,谁拿了宁王的贿赂,上书致仕,归还贪污,贬为庶人,永不叙用,三代不仕,此事就了了。” “什么!” 毛澄大惊,刚想说话,瞬间被无数双死亡之眼凝视了。 他趔趄了一下,好在边侧的梁储眼疾手快,搀扶住了。 “陛下,此事理当廷推!”蒋冕赶紧出声。 “不是你们说要先彻查宁王事的吗?”朱厚照冷笑起来,“朕都已经说了,那就照着做吧。刑不上大夫,但大不敬,谋逆不在此列。朕有好生之德,只是夺了三代不仕罢了,可没杀人!” “陛下!”蒋冕额头冷汗直冒,但他退不得了,“若是坚持,便是暴政!” “暴政?” 朱厚照沉声,站了起来,叉腰踱步了一会儿后又问:“有意思。没杀人,只是褫夺官身,三代不仕,就成了暴政。那诛九族,也是暴政,朕不诛个九族,兴兴大狱,好好炮制你们这些官僚一二,就当了这个暴君,是不是太亏了。” “陛下!臣失言万死!然宁王所贿,或明或暗,许多官员也并不知道财货为宁王所贿啊!还请陛下三思!” 蒋冕跪了。 朱厚照现在拿捏着大义,还是在处理宁王叛逆的敏感事情上,他真的没有下令兴大狱,已经很仁慈了。 “卿没有失言,反而呢,劝谏有功。对,暴政不可取。”朱厚照下来,伸手搀扶起蒋冕,“卿说得对,是朕没有思考得好,没有对比,总是有人觉得朕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暴政。那这样吧。一千两以下,抄家、褫夺官身,永不叙用。 五千两以下,褫夺官身,一代不仕,三族流放云南。 一万两以下,褫夺官身,两代不仕,六族流放奴儿干都司。 一万两以上,褫夺官身,夷三族,抄家,九族流放云南,三代不仕。” “蒋卿劝谏有功,当赏,加俸十石。确实不该一杆子打倒。应该按作奸犯科的等级来处理。” 朱厚照拍了拍蒋冕身上尘土:“回头圣旨下的时候,朕会明发是蒋卿所谏,如此青史留名的壮举,蒋卿在朕气头上的时候,刚正不阿,直言不讳,果朕之魏征矣!” 朱厚照狂夸蒋冕。 老板最喜欢的员工是什么样的? 就是蒋冕这样的,送头来衬托老板的伟光正。 因为有蒋卿的劝谏,朱厚照才厘定罪责等级,不全部一杆子打倒。 这样一来,朱厚照就不是始作俑者,那群贪污最多而被贬斥的家伙,也不会恨上朱厚照,而是恨蒋卿。 你丫平白无故说这一句干屁啊! 现在好了,我们成了笑话!别人逍遥了! 人嘛,最怕就是对比了。 蒋冕被朱厚照拉着,几乎要昏死,他的身后,无数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蒋冕。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蒋卿劝谏了吗?动手吧。” 朱厚照一声令下,兵甲摩擦的声音响起,很快不少官员立刻被刀架在脖子上。 众人脸色骤变,武勋们更是难受的退开,因为他们才想起来,这会儿人在通州,出了京师,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啊! “陛下!陛下冤枉啊!” “陛下!饶命啊!” “饶命!呜哇……蒋冕,你混蛋!” 蒋冕脸色苍白。 不仅是他,附近的几个官儿也都是如此。 梁储站在边上,就看了一眼剩下的官。 六部去了大半,只剩下尚书存活,其他的侍郎、主事少了不少。 再看看边侧的都察院,更惨,四品以上主官直接团灭! 大理寺更是只剩下三个人。 “看来,大明的内阁,不能全是六部的官了。这么多通逆的反贼,一心想要朕死啊。” 朱厚照幽幽的叹了一句,噙着微笑看杨廷和:“朕安排一个入阁如何?” “全凭陛下做主。”杨廷和脸颊抽搐。 因为蒋冕的一席话,大明朝堂直接被朱厚照血洗,接下来大明官员还会更难。 但也没办法,因为朱厚照平了宁王的叛,而宁王这些年为了叛乱登基,到底给了文武百官多少好处?没人清楚,但能清楚的就是朱厚照如果兴大狱,基本上朝堂上得乱。 这也是为什么正德十六年的会成为明武宗的终点。 因为牵扯太多了! 就拿现在朱厚照查到的来看,大明朝廷内外主官,超过七成都收了宁王的贿赂。 七成啊! 丧心病狂的数据! 也能看得出来,大明的文官到底多嚣张。 对于他们来说,换个皇帝也就是换个老板罢了。 只是,朱厚照不是明武宗,他挺了过来,而且手段和嗅觉比原主更凌厉。 “王守仁,平叛宁王有功,你入阁协理朝政。” 朱厚照将王守仁丢进来。 “陛下,王都御史资历难以服众啊。”梁储在边上开口。 “不是说朕做主的吗?”朱厚照一脸不开心。 “这……” “陛下,王都御史以军功,当封伯矣。”毛纪疲惫的开口。 朱厚照挑了挑眉,看向王守仁:“那你的想法呢?王卿?” “臣领旨谢恩。”王守仁上前道。 朱厚照:“???” 第50章 一地鸡毛 “啥?谢啥?”朱厚照脸色一沉。 “陛下不是封答应封臣为伯了吗?”王守仁故作疑惑的反问。 “何时?”朱厚照一脸不快。 他没说! “陛下确实有答应,也当着臣的面说过。”梁储老神在在的补刀,“名唤新建伯。” “这……”朱厚照沉默。 王守仁作揖:“谢陛下隆恩。” “……”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既然朕说过,那就恩赏了。内阁拟旨吧。封王守仁为新建伯,升左都御史,暂代都察院事务。然后王卿你选好都察院的都御史们,内阁这边梳理六部的官职,大理寺这边朕亲自来。” “如今国朝不豫,内外交困,大家都苦一苦,先把宁王的破事处理完再说。” 朱厚照的交代,对于内阁除了杨廷和之外的其他大臣而言,勉强算是好消息。 因为六部正式成为内阁的下属衙门,他们终于可以直接伸手处理内阁了。 “至于第五位阁臣……加礼部尚书毛澄为谨身殿大学士吧。” “嗯,从此。内阁以华盖殿大学士为首辅,武英殿大学士为次辅,文华殿大学士为三辅,文渊殿大学士为四辅,谨身殿大学士为五辅。之后若有增加,再做序列。若是在任期间,首辅不豫亦或病逝,余者顺位接替,直至任期结束。” 朱厚照再加了一句,算是定下了序列的同时,也按死了后世之君随意更换内阁的可能。 至于内阁的权限怎么划分,之后有的是时间搞,现在不急。 只要定制就是胜利,反正再坏,内阁只能干两届,也就是十年而已。 于大明来说,不算什么。 “那么首辅杨廷和,次辅梁储,三辅蒋冕,四辅毛纪,五辅毛澄。你们重新梳理六部官职之后,就开始执政吧。朕也能轻松一点。” 朱厚照负着手哼着小曲儿走了。 留下一干臣工大眼瞪小眼。 “等等,陛下,还未决断宁王的处理。” 梁储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喊。 但朱厚照已经溜了。 “还重要吗?票拟之后给陛下递上去吧。”毛纪苦笑起来。 梁储也只能苦笑摇头。 这一场,他们败得好惨。 朱厚照完全牵着他们鼻子走啊! 杨廷和倒是不在意这个,而是他被拴起来了。 他走到王守仁面前。 “恭贺新建伯了。”杨廷和一开口,就知道是老江湖的句式。 新建伯,大明的爵位,可都是超品的。 作为伯爵的王守仁,兼领了都察院,意味着朱厚照提升的都察院品轶之后,规矩也就变了。 武勋也可以担任都察院。 那么都察院有了旧例,就能给勋贵们一个平台,跟着文官们唱戏! “下官还只是区区都御史,不敢不敢。”王守仁苦笑起来。 自己这个皇帝师傅,人也胆大,下手也狠辣,给自己弄了伯爵的位置之后,转头丢进了都察院中,不管自己未来能不能成为朱厚照手里的一把刀都无所谓。 朱厚照要的就是给武勋们一个希望。 诶,我们原来可以拥有监察权,那还憋屈的被文官挑刺干甚? 不能干文官吗? 不干文官,都对不起这一百多年的憋屈! 政治派系上的对立,隐隐形成了。 而朱厚照自己拿走了大理寺,控制了立法权,徒弟王守仁当了左都御史,领了都察院差事,等于朝中力量,朱厚照一个人控制了两个。 再加上镇国府的控制的三大营。 好嘛,棋局过半,内阁又被约束起来,并且可以通过廷推来选阁臣的话,意味着背后各方力量、地方士族,党争就能开始了。 杨廷和转过头看向梁储。 梁储察觉他的目光,脸色不变。 “梁大学士。陛下有诏,这些年经筵稀少,眼下马上二十二日了,陛下希望梁学士准备一下白沙先生的要义,陛下想要问些问题解惑。” 有太监进来传了皇帝的旨意。 梁储心头咯噔的同时,也能更加明显的感觉到杨廷和冷厉的目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梁储算是服气了。 他为什么能当次辅?因为心学!因为他是陈白沙的弟子!心学子弟的一面旗帜! 朱厚照扶他在杨廷和身边,就是要挑起内阁的争斗。 接下来,他和杨廷和之间,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程朱考出来的杨廷和,哪怕年岁大了,对于程朱不再像以往那么热忱,但也绝对不会傻乎乎的自绝于程朱。 因为现在程朱门下走狗依旧无数。 杨廷和这个首辅想要坐稳,还得依靠他们。 而六部的名单,就是心学和理学的派系的争斗! 朱厚照让小太监进来一句话,直接挑起了现在两个学派的厮杀。 大明的政治,也是学派政治。 梁储不想被弹劾下台,就得找同学派的盟友。 “回禀陛下,就说臣明白了。经筵一事,臣会好好准备!” 梁储也不是傻子。 他也知道被当刀了。 但不得不上。 因为心学子弟,也是他的政治筹码。 回答完,迎上杨廷和的目光,梁储自然的笑道:“看来陛下很看重心学。王师弟,你觉得呢?” 师弟? 王守仁挑眉,平静的说:“梁学士慎言,下官乃是陛下门徒,已经摆了谢师宴。” “……” 杨廷和看了两眼王守仁,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文人的风骨呢? 那可是皇帝啊! “看来陛下也是学究天人啊!这一次的经筵可要好好的准备了,不过守仁贤侄,本官许久不曾讲经筵,不知道陛下最近有什么疑惑。你既然是陛下的弟子,总该知道一二,待会儿下值,不如与我说道说道。” 梁储自然的去跟王守仁攀关系。 政治人物没有绝对的敌人。 王守仁和皇帝的关系,皇帝看中的心学,梁储的身份,内阁的分裂。 好嘛,给朱厚照算计全了。 毛纪看着两伙人,人都麻了。 都这种时候,还分裂了,往后还怎么跟朱厚照斗? 人麻了! 麻了啊! 碎碎念了一阵,也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干活去。 至于其他官僚,他们遭遇了的是暴怒的皇帝,无人可以救他们。 而朱厚照则在复盘自己今日的局。 有点问题,但不大,不过可以玩得更好,总结经验吧。 “嘿,才刚开始呢!大明朝的政斗,朕还是新手,不过董事长安排了总裁来干活,肯定不能完全和自己对着干。接下来,先把朝堂一部分变成朕的模样。” “对了,派人通知一下江彬,让他来接收通逆的叛臣,照单抓人。” 第51章 朱厚照的要求 (上推荐了,求段评、章评、书评) 朱厚照现在不敢随便的离开军营。 因为他担心下边的文官会狗急跳墙。 哪怕通知了江彬动手清查京官,自己还是呆在通州。 至于杨廷和他们,立刻被安排了各种任务,他们要一边安排官员上位,一边抽调地方官增补空缺,不然这一次被朱厚照以宁王为借口,拉下来的官员,太多了。 朱厚照终究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狠厉。 他之前的盘算是想要跟文官们和解,可是看到了的宁王贿赂人数之后,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因为太多了! 超过七成以上的人都接受了宁王的贿赂,这就代表了这群人,从心里就不认可自己的统治。 所以接下来,顶层的文官世家,自己不会去动,但是中低层文官,就得弄死。 不弄死他们,自己就不可能名正言顺的集权。 因此,兴大狱是必然的。 当然,这一下也就彻底拼凑出历史上明武宗为什么会死了。 不管是不是阴谋论,明武宗的死,对所有朝臣而言,对社稷安稳都是好事! 新君即位,还是小宗入主帝位,为了坐稳皇位,他必然会选择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嘉靖显然也是如此,为了稳定自己的位置,甚至亲自下场来黑了明武宗几句。 当然了,之后的岁月,伴随着文官彻底崛起,俺答汗一直叩边,他才想起明武宗主政的时代,达延汗后续不敢叩边的岁月。 所以,也难得说出了瓦剌欺人太甚,兄在位时,谁敢犯边的话。 当然了,也就一两句,更多还是对北方武备松弛的不满。 因此为了自己的小命,朱厚照每日都在抓紧操练兵马,大把的撒钱,以及封官许愿,同时将武勋们,全部投入军中。 “啪!给朕快点!” 朱厚照举着鞭子,抽在了一个勋贵的肩上:“跑起来!你看看你们现在,一个个肥头大脑,还有当初先祖们的模样吗?再这么下去,还得了?都被文官骑在头上一百多年了!作为我大明休戚与共的武勋,如果你们彻底废了!那就别继续当你们的爵爷了!谁明年春耕之后的比武过不了关,朕就撸了他的爵,交给你们名下其他支系去顶!” 勋贵们咬着牙不敢反抗,现在人在通州,砧板上的鱼肉啊! 而且朱厚照手里还有他们的罪证,宁王贿赂的时候,可不会傻乎乎的不给勋贵们钱。 毕竟未来如果登基上位,还有奉天靖难的勋贵们支持,那他就更稳了。 所以朱厚照把罪证一摆,他们如果不想被贬为平民,就必须接受朱厚照的调令,挨鞭子算什么?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能做! 就这样朱厚照的魔鬼训练几天,让这群勋贵也无奈。 “吃饭!定国公你这一组全员都最后,不用吃了。” 朱厚照冷着脸呵斥,定国公苦笑起来。 他都四十多了,身体早就不如曾经了,还得被这么折腾,惨哪!彡彡訁凊 饭上来了。 爵爷们毫无风度的上桌吃起来。 其实就是普通的士兵饭菜,米也是糙的,但他们也顾不得了,三两下就吞下,就连沙子也都不管了。 朱厚照也这般吃着,他也很饿。 皇帝带头,自然没人敢反对。 “咳咳……” 丰润伯呛到了,剧烈的咳嗽,看得朱厚照眉头直皱:“就你这样,还怎么去当操江总督,委以重任?” 操江总督,原称是朱厚照自己修改来的官职。 原为操江御史和操江提督两个职位,都不常设,皇权强的时候是操江提督,文官强的时候操江御史。 但为了加强对南直隶的控制,朱厚照给增加成操江总督,算是废掉了文官介入的可能。 而原来的历史上,一直到清朝康熙时期,操江总督才算成型。 作为主管两淮运河和长江下游的武官,负责的主要方向是缉盗和防走私,和漕运总督的侧重不一样。 操江总督将会拥有军事力量,事实上对漕运总督进行监督。 而丰润伯曹恺的表现,让他很不满。 “臣该死!” 丰润伯曹恺吓得直接跪了。 他现在就靠操江总督的官职当盼头了,可别连这个官职都丢了。 要知道,操江总督可不是之前的操江提督,皇帝给了组建水师的权利! 里头随便捞点,都够自己逍遥几辈子了! “哼!大明的武勋算是废了,回头朕得考虑提拔新人来顶替你们了。” 朱厚照冷冷的一句话,在场所有武勋脸色骤变,吃都吃不下去了,纷纷匍匐:“臣等该死!” “该死?不该死啊!丹书铁券在身上,有恃无恐呢。” 朱厚照继续讽刺。 众人更是胆寒,朱家的丹书铁券有个屁用?遇上谋逆还不是得死! 更何况,宁王案,可是紧箍咒! 他们人都在军营之中,朱厚照一句话,他们就得死。 附近,可都是虎视眈眈的甲士呢! “算了,反正你们算是废了,年纪不满三十的,全部留下来操练,年纪满三十的,立刻将你们的嫡庶子弟全部带来。从今日开始,所有世子全部废掉,我大明以武立国,武勋也必须从军伍之中往上爬。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当勋贵。” “只要你们点头,宁王的案子,就与你们这代人无关,就当是给大明留个未来。如今朕无嗣,选嗣还需要时间,总得替嗣君铺平道路。不然朕回头被著本纪的时候,还不得被骂荒唐半生,啥都不是?” 朱厚照的话让他们心头苦叫连连。 完蛋,皇帝幡然醒悟想要做圣君,连带着他们也得受苦。 命苦呀! 但能反对吗? 皇帝都开口了,不答应宁王的事儿没完! “臣等,谨遵圣谕。” 朱厚照看着这群家伙,死到临头还耍小聪明? 他冷冷说道:“是旨。尔等勾结宁王,收受贿赂,身上还缺案子吗?” “万死!”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即日起,五军都督府,转为养老之用,你们继续当你们的官,但镇国府会接管大明内外所有兵权,去信给你们的老兄弟,让他们全部听调,谁敢有异动,朕第一个拿他们的脑袋祭天。不说别的,镇国府这里十几万精锐,你们也是参与训练的,知道他们的强悍。” 朱厚照起身,吃完的军队已经起身集结,继续后续的消食训练,站军姿。 林林总总三四万人,确实够锐利。 “臣等遵旨。” 这一次,勋贵们学乖了,不敢乱改词了。 “对了,定国公,你加右都御史,明年开始配合王守仁抽调一批都指挥使入都察院,开始对地方上的文官们进行调查。尤其是江南茶税,百不存一,一年七万两白银的茶引收入?滑天下之大稽!两宋一年茶税收入足有七百万两!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三年内,朕要看到每年七百万两的茶税,做不到你知道后果。” 朱厚照丢下这话走了。 第52章 勋贵的算盘 众人面面相觑。 定国公徐光祚站起来后,看向其他人:“七百万两茶税,各家能匀出多少?” “这……定国公啊,我们哪有这银子……” 伏羌伯毛锐声音嗫嚅。 他这些年日子可不好过,正德初年,虽有战功,但接连战败,虽然明武宗不追究,但也让他一直呆在京城内坐冷板凳。 全靠第一代伏羌伯毛忠在西边还有老兄弟帮衬,靠着走私茶叶,赚点老本。 现在好了,定国公一句话,就要他们出这银子,怎么可能出得起? “屁话!多少也要出点!七百万两,江南那群文官全卖了,也就五百多万两,如果咱们下死手,未来就彻底和文官决裂了!” 徐光祚呵斥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老头儿,虽然他不是靖难勋贵,爷爷更是蒙古人,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勋贵们都绑起来了,朱厚照给他右都御史的官,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开始倒算了。 但也意味着风险。 “那也够啊!”毛锐皱眉,“再加点藩王的税,不就够了?” “藩王的税?你要跟陛下抢食?”徐光祚冷笑起来:“不知道现在藩王们都在图谋皇位吗?每年要给孝陵给陛下献多少银子?藩王捞走的茶引,撑死四百万两,就算咱们对着藩王下手了,能拿到多少?你能将藩王下狱弄死吗?” 毛锐脸色凝重了起来:“也就是说,陛下要江南茶税到七百万两是……” “这还只是江南,还没算北方呢!”徐光祚闷哼一声,众人瞬间激灵了起来,“定国公,可不能这样啊!咱们……咱们就靠这点银钱过活了啊!” “是啊!三大营被陛下拿走了,空饷可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啊!” 几个人说话很大声。 “闭嘴!想死吗?”徐光祚怒斥,这群王八蛋瞎说什么呢!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空饷的事情能乱说吗? 潜规则就是潜规则,说出来就是等于送把柄给皇帝,皇帝若是以此为借口,他们都得死! 现在的镇国府,几万的精锐,不说别的,打现在地方腐败的卫所,简直绰绰有余! 一旦彻底跟皇帝撕破脸,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现在的朱厚照,已经彻底变了,或许是因为宁王造反,还有张家兄弟的瞎嚷嚷,已经让朱厚照变得极其敏感了! 为了能稳住皇位,保住性命,谁敢保证朱厚照不会大开杀戒? “可是……” “别可是了……”徐光祚刚想说,魏彬走了过来,笑吟吟的说:“定国公,陛下让咱来跟您说一下,陛下怀疑他在清江浦落水是宁王同党所为,现在极有可能是江南那边的人。所以,这一次您老人家调查的时候,可得好好的留意,看看到底有多少江南士大夫,明面上是朝廷命官,实际上暗投宁王。” 魏彬一说完,所有勋贵瞬间闭嘴。 清江浦一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但完全没想到的是,朱厚照居然拿出来说。 这就意味着,朱厚照认为,他在清江浦落水的事情,是有人从中下手了? 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没几个人清楚,但能看得出来的是,朱厚照要趁机对江南下手了。 江南的税!朱厚照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没钱的大明朝,是真的很惨的! “臣,遵旨。”徐光祚赶紧领命。 接着送走了魏彬之后,他黑着脸回来:“每家自己算算茶引价值,拿出八成来。这一次宁王造反,清江浦落水,彻底惹恼了皇帝,这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徐光祚的话,让众人哆嗦了一下,也就不敢再过多废话了。 损失什么的,比不得命重要! 皇帝始终是皇帝,他现在控扼兵锋数万,魏彬从京城内回来,还来给他们传信,就意味着魏彬已经彻底控制了三大营。 这样一来,北直隶的精锐,已经全部被朱厚照控制了。 谁敢言一个不字? 无人! 花钱买命吧,顶多就是不去碰茶引…… 曹恺想到了这个,突然一个激灵说道:“诸位,既然这茶引接下来要足额上税,那为何不先让渡出去呢?” “先让渡出去?” 曹恺的话,让众人一愣。 接着这群勋贵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纷纷看向徐光祚。 “你们可是要想清楚了,如果这么做了,咱们可就跟文官撕破脸了。” “怕个蛋!”伏羌伯毛锐咬着牙,“咱们世袭罔替!只要安安分分跟着陛下走,他们这些文官算个锤子!” 既然茶引的钱捞不到了,那就不捞了,转头去捞点盐引的钱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我们只需要将茶引的部分让给那些文人控制的盐商。”曹恺继续给后续的办法,“接下来,我是操江总督……” 曹恺的话,让勋贵们顿时露出坏笑。 对! 操江总督! 这可是和漕运总督齐名的武装转运使,是有水师的。 到时候往运河上一放,随便扣上偷漏茶税的名头,就能顺手收拾掉不少的盐课官,而两淮作为大明最大的盐场之一,想要转运盐,那得走运河啊! 盐比茶,更赚! 让点茶税算不得什么,盐引捞个几年,全都回来了! 徐光祚眉头微皱,虽然曹恺的计策很不错,但就怕不上当。 不过,顺手而为,捞到就是赚到。 “也罢,你我几个合计一二,尽快将茶引让渡出去,先从茶商,盐商手中,捞一笔再说。”彡彡訁凊 徐光祚也是从善如流。 勋贵们很快商量起来,并且没有规避外边可能的探听,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军营内,皇帝就是天,想要瞒着他,太难了。 与其如此,不如试探一下皇帝。 当晚,朱厚照就得到了详细的计划,看完之后,随手丢在边上:“打仗没了祖先的本事,这捞钱的手段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张永在边上伺候,他也回来了。 带来了谷大用托他转交的太后的话。 “罢了,茶引什么的,让他们是玩吧。魏彬,你领三千精锐,立刻南下长芦,将长芦盐场控制下来,然后就地将本地改组成数个乡,当地的盐户全部改为乡户,后续朕会安排吏员过去。 去了那边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本地的盐户,即日起他们吃皇粮了,一户二丁在岗,全家包吃,每日底薪五斤谷子。然后按照各个生产小组去干活,接下来朕会给他们额定的盐产需求,超过一阶的,当月自动获得一百五十斤谷子,两阶就是三百斤。 总之,多劳多得,所有在里头的盐户,定五年长约,五年之后是去是留,随意。 若是要走,转为民户,不愿走续约。 所产的盐全部存起来,朕另有用处。” 朱厚照虽然不打算那早动盐,但北直隶的盐场,历来就是中央直接控制,朱厚照伸手长芦,也只是为了保证他的乡镇户能运行稳定罢了。 要是士大夫妄图通过控制盐的流向来扼杀他的计划,有长芦的盐场,多少也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到时候举刀干掉他们便是。 魏彬领命走了。 看得张永好生羡慕。 这家伙,悉通兵事,越发得到皇爷重用了,这一次去了长芦盐场,可就要发达了啊! 这可是盐啊! 第53章 有挑战才有激情 “怎么?羡慕了?” 朱厚照看了一眼张永。 张永谄媚的回答:“能为皇爷分忧,奴婢自然羡慕得紧!” 瞧!多会说话。 都是人精。 朱厚照哼哼两声:“你倒是实诚,不过想要建功立业,也得有本事才行。你要是能领兵打仗,我也会让你去。” “皇爷,这去一趟盐场,怎么还牵扯了战事?”张永脸色的微微异样。 在他看来,北直隶已经被朱厚照控制,当地人是有多想不开,才敢跟朱厚照抢食? 上下官员,也都不是傻子。 “长芦的盐,产量如何?” “这……不高。”张永想了一下回答。 长芦的盐确实在明代产量不高,而且品质不好,远远比不了大明现在主要的川盐、淮盐。x 长芦的盐,其实更多只是补充北直隶的使用。 “自己看吧。” 朱厚照懒得废话,将东西丢给张永。 张永拿过折子,看罢眼底尽是骇然之色:“这……” “长芦的盐产量不低,但都是私盐。这一次去控制盐场,动的是私盐贩子的生意,底层的盐户或许支持朕的整顿,但靠着长芦盐场发财的河间本地巡检、指挥使、天津卫的梅氏又怎么可能放弃这口巨大的利益?长芦的私盐,八成是走天津到朝鲜或者辽东的。” 朱厚照的说完,眉头紧锁:“朕是万万没想到,大明国库每年都在喊没钱。然后,下边一群人,跟着朝廷抢钱!还真是让人不由感慨我大明养士百五十年,还比不上你们这些的太监来得忠君爱国。” 张永听着朱厚照的感慨,并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只是的赔笑。 他们这些内书房读出来的小人物,不过就是皇权的附庸。 皇帝强势他们就强势,皇帝弱势他们也支棱不起来。 现在来看,皇帝还是准备进行先北后南的政策了。 南北直隶将作为接下来的基本盘,方便进行势力的根植扩张。 朱厚照拿起新的折子,也不多说废话,一边看,一边思考如何破局。 “拜伏陛下,尊礼法,选近属之血嗣,而非神乱谶纬之举,否则,恐祸及子孙矣!” 这封折子,是南京礼部的联名,又一次劝朱厚照不要乱搞,还是按照礼法选嗣,朱厚照的父亲朱佑樘有一堆的弟弟,弟弟们长孙也都出身了,都是可以选的。 大明上下,利益集团已经彻底雄起,摆在皇权面前的,不是简简单单的文臣集团,而是士绅集团、藩王集团、勋贵集团的合流。 大明头上的三座大山,已经成为皇权下边的臂膀,更是拖累。 他现在能按着勋贵集团,但压不住他们已经腐朽。 藩王集团能靠皇位吸引,但架不住真正有野心的家伙不甘心选位失败。 文官们也能看得出来朱厚照大张旗鼓选嗣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选个聪明孩子,而是为了伸张天命。 “天命”看起来很神棍,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就是正统。 朱厚照是天命,所以他选的嗣君,才是具备合法性的下一任皇帝。 但“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谁能保证朱厚照开了选嗣的口子,弄出所谓的陵宫,让太祖高皇帝选择合适的支系子孙为嗣的操作,会不会成为其他藩王反对后世之君的借口。 毕竟朱厚照终究是动手灭掉了两个藩王,他自己声威赫赫,还精通兵事,下边的藩王也不敢有异动。 但不代表后世子孙就能坐安稳。 所以为了国家局势的稳定,必然是要按照宗法来处理。 朱厚照默不作声的看了一会儿后,写上:“朕年三十,春秋鼎盛,若有嗣,则天命常在,太祖垂青……” 写上一堆的神棍话语,不断强调他三十而已!他还没死!谁说不能有亲子的? 太祖保佑之下,必然会有。 虽然好笑,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必须尽可能将藩王集团和文官派系进行切割。 现在皇帝还在,还未选嗣,地方官如果与藩王私会,这些都是朱厚照收拾文官的借口。 简而言之,无论哪家藩王,为了嗣君的位置,都会小心谨慎。 只需要给他腾出足够的时间就行。 朱厚照写完就丢在上边。 然后对张永说:“去一趟天津,让当地的指挥使全部接受三大营调任,举族迁入京中,补足三大营缺额。” 张永一愣,接着看见朱厚照一脸冷酷,顿时躬身:“唯。只是天津若是调动,当地……” “就地转为镇户,天津三卫特殊,朕不能放着当风险,必须直接控制在手中。天子驻津之地,尽快收拢所有军户田亩,他们若是反抗,正好检验一下通州的军队实力。” 朱厚照有一种草莽的气息。 他前世是创业起家,一路搏杀,几乎上市。 类似于他这种人,不管是商场还是战场,都很狠辣。 和原本顽劣的明武宗比起来,他的心智更加成熟,也更明白应该怎么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北直隶作为基本盘,他无论如何不能丢。 所以这里面的所有风险,能除掉的全部除掉,一个不留。 天津三卫的指挥使们,必然会因为长芦盐受损,与其让他们跟自己生出嫌隙,不如将他们塞进三大营内,狠狠的炼掉。 大浪淘沙,总有处理完的时候。 张永领命,带着五百骑兵赶去了天津。 一连串的调动,让呆在军中的杨廷和看得眉头直皱。 “咳咳,介夫,这几日名录拟定完毕了,是否送到陛下手中?” 毛纪来问。 杨廷和经历了和梁储的激烈博弈,最终定下来了一封很有意思的名录。 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理学门徒,只占了五成,另外三成是心学,还有两成模棱两可的大小学派。 比如茶陵诗派。 这个李东阳留下的政治遗产,在两方人的博弈之下,重新绽放了光辉。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小的派系。 这些名单,就是杨廷和梁储之间博弈的妥协结果。 心学虽然在民间昌大,但还未占据主流地位,所以官员品级上都不算高。 理学依旧强大。 但杨廷和也没办法解决理学学派背后的地方派系问题。 名单上川蜀、江西人最多,湖广、两广人其次,浙江、南直隶再次,剩下的一些是河南、陕西的人分润了。 杨廷和祖籍江西,交游四川,这两派算是他的基本盘。 湖广这边主要是茶陵学派的影响比较大,是为了平衡两广、浙江的心学门徒而让出来的位置。 可以说,满满当当都是利益的交锋。 朱厚照成功靠着一场大清算,扭转了原来历史线的温和局势。 发展自然也会和历史有脱钩,但对于朱厚照来说无所谓。 走一遭,按部就班,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有挑战,才有激情嘛! 第54章 官员任命 名单送到朱厚照手中。 朱厚照将杨廷和定下来六部主管去掉数个。 比如湛若水,被朱厚照加太子左詹事,兼礼部员外郎,补翰林编修。 说白了,就是给加衔,给他弄个政治资本。 然后六部内的几个官进行对调调整,户部为茶陵学派石珤担任尚书。 从杨廷和提名的礼部尚书,被朱厚照调整到户部上。 目的也很简单,石珤是北直隶人,同时是茶陵学派的几个元老之一,并且这一次会试是他主持,虽然这次殿试他没有操刀,但本身资历就很足够。 此外,还有兵部侍郎这边,本来朱厚照是想让王守仁继续混,但他已经说了都御史只能在都察院内部升任,那么第一任的王守仁自然不能当这个官儿,并且还是个勋贵,暂时就不能让他当官。 所以,原本在狱中的胡世宁,就被朱厚照下令释放,升任兵部左侍郎,算是超擢,也算是补偿。 毕竟他是因为状告宁王造反而下狱,现在宁王真的造反了,肯定不能不给补偿,反正现在兵部也管不到他镇国府头上,随便给顶乌纱,坏一下杨廷和他们的博弈默契。 此外就是一些官,比如邢珣,被朱厚照大笔一挥,改为安徽巡抚。 安徽,就是安庆、徽州两府为首,下边的数个城市,大体的位置,就是比后世安徽少了马鞍山、芜湖、铜陵。 此外还有江东巡抚的官职,大小就是后世江苏十三太保少掉南京、镇江。 这个江东巡抚,则由伍文定担任。 另外加丛兰为应天巡抚,另外保留他的录科权利,让他在应天一人身兼两职。 然后将宁国(今宣城)、太平(今芜湖)、镇江三个府,再加上滁州、广德州、和州,并入应天巡抚统辖。 应天巡抚从原本的八县,扩张到了三十二个县、卫。 等于是变相扩张了应天府的直辖范围,也是为了之后做安排。 最后是江西巡抚,这个由四川内江人李充嗣调任,算是给杨廷和一点面子。 朱厚照另外各给他们一千二百标兵,让他们南下清查通宁逆叛徒。 顺道重新整顿南直隶备倭兵。 算是给文官们一点还能拿回兵权的念想。 伍文定、邢珣、李充嗣都挂兵部侍郎衔,丛兰挂南京兵部尚书衔。 大致调整完之后,朱厚照发回内阁。 看到突然出现的几个新巡抚官职时,杨廷和脸色沉重了起来。 朱厚照这是要拆了南直隶。 将原本铁板一块的南直隶,渐渐变成两三个布政司啊! 江西少了宁王,南直隶的影响力就能伸出去,到时候江西可就要重新绘制鱼鳞图册和制定户册。 南直隶一旦被拆成三个省……那么南榜科举的贡生竞争,岂不是要加大了? 本身南直隶就是仅次于江西一样的卷王省份…… “先看着吧。就按照陛下的旨意,明发圣旨吧。” 杨廷和也没办法反驳,因为这套圣旨里头的名单,很多都是当初遭到宁王陷害之人的补偿名录,杨廷和与梁储博弈,却自然忽略了这群人,目的自然是为了吃掉有限的政治资源。 现在朱厚照搞出了新的巡抚来分担位置空缺,他更不能拒绝了。 不然他怎么安抚民心? 只是今日之后,他将处处被动了。 朱厚照可和之前不大一样,变得敏感谨慎,又似乎锐意进取了起来。 “罢了,顺其自然。” “杨大学士。”就在杨廷和叹了一口气的时候,小太监送来圣旨,“陛下口谕:新任刑部尚书乔宇还未抵达京中,所以接下来的《资产申报令》就有内阁负责了。着令内阁配合都察院尽快安排完毕,等年后,刑部尚书到任之后,由刑部负责。” 杨廷和闻言脸色瞬间一紧。 不好! 皇帝这是要让他的名声败坏啊! 等他处理完北直隶和北方各省的《资产申报令》,乔宇估计才会从稳定南边的局势抽身回来接任刑部尚书。 到时候他杨廷和在北方士林可就彻底了无威严了。 甚至还可能成为仇寇。 而乔宇是山西人,他又不是江南佬,自然不用管江南那群士绅的嘴脸,该杀该罚他肯定不会姑息,毕竟干系他是否能入阁。 杨廷和负责当北方的恶人,乔宇当南方的恶人,地缘矛盾,南北榜争端,全都被朱厚照捞起来用了。 “臣,领旨。” 杨廷和苦笑的应下。 他没有办法反驳啊! 因为《资产申报》干系吏治。 吏治又是历朝历代抓得“很紧”的松紧绳。 朱厚照现在借着彻查通逆作为借口,只要进行《资产申报》那就证明你和宁王没有牵连。 为了九族小命,必须捏着鼻子认下来。 所以想要挽回南方官员的颜面,北方的官员必须是严重贪污形象。 只有如此,才能彰显谁才是国之栋梁。 杨廷和可太懂朱厚照的操作了。 就是不断的逼着下边各种官员矛盾。 想要联合,就给你来一手南北对立。 本身南北经济就极度不平衡。 这波资产一彻查,不知多少士绅得被扯下底裤。 …… “陛下,这杨大学士一听圣谕,那可以说是像吃了口黄瓜蒂,脸都变了。” 朱厚照听着小太监,眉飞色舞说着杨廷和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只是呵呵一笑:“内阁,就是来给朕背锅的。不然养着他们做什么?我那两个舅舅带来了没有?” “回陛下,已经运到营中,与宁王关在一起。” “成。去看看。” 朱厚照起身,在侍卫的拱卫之下,去了关押宁王的大帐。 原本的单人间,变成了三人间。 张氏兄弟,看着邋遢的朱宸濠,有点犯怵。 现在的朱宸濠,有点发疯的前奏,嘴里不断念叨着:“我是皇帝,大明皇帝!” 又说:“太祖你不公啊!为什么宁藩就做不得皇位啊!” “天命在我!天命在我!” 等等这些话。 有些时候会抽搐一下,然后歇斯底里起来。 就跟个疯子一样。 张氏兄弟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张鹤龄缩着脖子:“哥,我怎么觉得冷啊?该不会是爹来接咱们俩了吧?” 一股风吹来,让他俩一个哆嗦。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冷!”张延龄身上就一囚犯单衣,躲在帐篷内,又出于对快要发疯的宁王恐惧,所以不敢靠近有炕的地方。 现在又有风吹进来,更是快要了他的老命了。 “那哥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为什么你不去?” 张延龄一脚踹翻自己这个混账兄弟,不知道长兄如父的吗? 还指挥起我了!一点都不孝顺! “皇帝没个良心的,我惨啊!不就是过个嘴瘾,犯得着这样下手吗?一点亲情都不念的!没良心啊!”张鹤龄被这一脚踹得委屈,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咳咳。”朱厚照站在门帘处,看着自己这两个“舅舅”也是无语。 两个不知所谓的白痴,造反的话能乱说?不知道现在很敏感吗? 不过想想也是,这俩货就是不过脑的骂了也没用。 不让他们吃吃苦,就不知所谓。 “陛……陛下啊!” 第55章 三个人才 张延龄看到了朱厚照,一下子扑了过来,紧紧抱着朱厚照大腿:“陛下!臣错了!你可别杀臣啊!臣那都是被撺掇的!都怪这混蛋!” “大兄!大兄你!”张鹤龄一看自己这个混账哥哥,居然这般给自己扣帽子,当场就怒了,“皇上,我要弹劾!张延龄他强抢民女,新纳的那个小妾是抢来的!” “胡说!我花了一钱银子买回来的!” “一钱银子?什么时候大丫头一钱银子就能买回来……” 砰! 两人还未吵完,朱厚照一脚就踹翻了张延龄。 “哎哟!哎哟喂!” 张延龄摔在地上,捂着老腰惨叫。 朱厚照没理他们俩装疯卖傻,而是看向停下动作的宁王。 “内阁已经拿出了你的处理方案。审完之后,赐你白绫一条,你兄弟嫡子朱拱樤除藩,送凤阳高墙。” 朱厚照蹲下来,眼睛直直盯着眼前朱宸濠:“因为你的造反,导致了宁王一系的所有人全被牵连,郡王除国贬为将军。跟你造反的废为庶人,发配凤阳高墙。 所有将军贬为中尉,中尉及其以下者,除玉牒,徙辽东,三代不得内迁。” “此外,与你交游的人,全都被牵连。包括朕这两个舅舅,他们即将随你赴死。” 原本在哀嚎的张氏兄弟,听到了朱厚照的话,瞬间吓得瑟瑟发抖:“陛下!陛下啊!臣错了啊!” “陛下!除爵就好!不要杀我呀!不然阿姊会难受的!” 张鹤龄哭得凄厉。 “成王败寇。”朱宸濠抬起血红的双眼,“我若成事,朱拱樤也能得到一个亲王位,不失荣华富贵。” “本身他作为宜春王,也能享受荣华富贵。”朱厚照翻了个白眼,“对了,你的第三子,还活着。” “你说什么!!!” 原本心如死灰,不屑一顾的朱宸濠,当场就怒了! “人还未找到,但他并没有随着宁王妃溺死,而是被漂杵拖带,暂时得到的消息就是,你的儿子还活着,可能被疍民收养了也说不定。” “……” 朱宸濠的死死盯着朱厚照,约莫数秒,猛然扑了上来:“你……我现在杀了你!” 朱厚照没动,边侧的侍卫举着刀鞘就砸上朱宸濠,很快将他打倒在地,然后三四个一起上,连续砸了数下刀鞘,疼得他不敢异动了。 朱厚照才摆了摆手,让侍卫们退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你很惊讶,朕也很惊讶。不过朕不打算弄死他,相反,朕会让人培养他成才,然后读书,科举,在他金榜题名之后,公布他的真实身份。” “朱厚照!!!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朱宸濠咆哮着,他已经能想到还不记事的孩子,被朱厚照玩弄在股掌之间,然后一步步登临高位,然后一步步坠入深渊:“如果你恨我起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千刀万剐都行!不准你动三哥儿!” 朱宸濠除了世子有名之外,其余几个儿子都没有录入玉牒,想着等他取而代之后,再亲自给儿子们取名。 但没成功,甚至就连世子,都被以讹传讹多了变成了朱拱樤。 只是朱拱樤是朱宸濠的侄子,人家是有宜春郡王爵位的。 而历史上,宁王造反,跟着起事的宜春王朱拱樤和瑞昌王全被除国。 其他几个宁藩系的郡王屁事没有,毕竟嘉靖是小宗上位,需要尽快安稳地方,所以进行了妥协。 但朱厚照现在人还活着,自然得用最快的手段平掉,所以所有的宁藩一脉全部被贬,并且迁徙离开江南,充塞边地,可以说他们安安分分,结果都被朱宸濠牵连了。 不过也如朱宸濠所言,他要是胜了,能亏待自己的亲戚? 亏待了,别人怎么看他? 总而言之,两人的对话,让激动片刻的宁王涩声说:“我明白了!你是想要让我三哥儿去海外送死!” 朱厚照默不作声。 他确实有这个想法,让宁王唯一的后嗣,出去外边混个县王,地点也选好了,就吕宋北部。 现在吕宋南部正在被西班牙人攻占,暂时没有完全吞下来。 但再给个十来年,肯定就完成了。 所以,朱厚照要利用这个宁王第三子罪臣的身份,去弄一出戏码。 他朱厚照连造他反的罪人都敢放,还怕其他的藩王出去做大造反吗?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政治利益。 “朱厚照,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盯着海外!” 朱宸濠坐了起来,在帐篷内,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朱厚照很重视海外,这一点让他很不明白为什么。 “火者亚三,你应该知道。” 朱厚照开口。 朱宸濠颔首。 火者亚三,满加剌华人,精通葡萄牙语,又有火器路子,是明武宗身边幸臣,同时明武宗需要火者亚三跟葡萄牙订购火器,因此让江彬多有照顾。 所以火者亚三,自然是宁王可以拉拢的对象。 “他很贪财,收了我不少钱,卖了你不少豹房内的资料。” 朱宸濠盯着朱厚照:“你的豹房,也不安全。” 朱厚照撇了撇嘴:“若不是为了泰西的部分火炮技术,我可懒得拉拢他。不过,现在泰西的佛郎机人,已经开始在南洋登陆。麻六甲苏丹,战败逃跑,佛郎机人掠夺了当地金银钱粮,你可知多少?” “多少?”朱宸濠皱眉。 “折合白银,三百万两。而麻六甲总人口十万上下,大城三座,小城六七座,疆域只有大明两个府的面积。另外最重要的是,佛郎机人收拢的米粮,在三千万石左右。” “什么!” 朱宸濠眼瞳剧烈颤抖起来,惊了。 三千万石米粮? 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明很缺粮!至少朝廷很缺! 最近几年,边军欠饷,拖延越发严重,就是因为一口气拿不出这么多钱粮来。 而麻六甲一个小国,居然有这么多粮食? “你一定是骗人!他们必然是数百年生聚的产物!” “那边不用精耕细作,撒上种子,就能活。”朱厚照又说。 但这不现实。但为了海外的利益,朱厚照也得硬着头皮这么说,他现在想要盘活大明经济的最快方式,就是开海。 只要开海,出兵控扼市舶司,一个口岸,一天就是万两白银进项,一年下来,随便都能收个一千多万两白银。 这样一来,边区的欠饷也就能停下来,然后就可以继续执行后续的计划。 但很难,需要有人去探索。 朱厚照的眼角余光,落在了自己那两个舅舅脸上。 果然如他所料,一听海外这般富,他们眼底尽是贪婪之色。 “你知道佛郎机国打麻六甲用了多少兵丁吗?”x “多少?” “八百。” 第56章 满脑子都是大明 朱厚照盯着朱宸濠眼中的不可思议,不屑的笑道:“现在满加剌王子已经跑到广州,不日就能抵达京师。到时候,朕会力排众议,派兵助满加剌复国。” “朝臣不会答应你的!” 朱宸濠看着朱厚照:“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毕竟海外风险巨大,尤其是江南士大夫,他们就靠倭寇走私赚钱呢!” “嗯,你说的很对。但不妨碍开始提前安排。你若是不反,或许朕会找你出海试试,若是能成功斩下一块地来,往后你在南洋当你的南洋王,朕在中土作为你们的后盾,开一把成周之世,将小九州,变成大九州,难道不是更加光宗耀祖?” 朱厚照一脸可惜。 朱宸濠默不作声片刻,自己就打破沉寂:“只是火者亚三的一面之词。” “是不是一面之词,你心知肚明。”朱厚照撇嘴,“否则江西哪来那么多出货的地方?每年江西的士大夫,到底吃了多少油水,你比我更清楚。” 朱宸濠无言。 “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我来就是告知你一声,然后让你写一封信,等将来你那第三子成才了,朕许他县王之位,算是作为后手使用。” “朱厚照,你说的话,能信吗?” “朕是皇帝,是天子,口含天宪,金科玉律,一言决生,一言定死。朕说他能活,他就能活。这样吧,朕给他取个名,让你安心。” 朱厚照让人取来纸笔。 “等等!我来!我的崽子!岂能让你瞎取!”朱宸濠跌跌撞撞站起来,一脸倔强。 朱厚照看他这般倔强,哈哈一笑:“成!给你来!取吧。” 朱宸濠接过笔,看着朱厚照片刻,“栿。朱拱栿” “房梁的意思么?还是想告诉他,朕活着一日,他就该俯首称臣呢?” 朱厚照看到这个字,面带笑容,一点也不生气。 里头到底有什么含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宸濠愿意配合就行。 “再写几个,你不是有四个子嗣,都写出来让朕看看你若成事之后,会怎么给他们取名的。” 朱厚照饶有兴趣的问。 朱宸濠意外的没有爆炸,而是写上了他想给子嗣取的名字。 写完,朱宸濠丢了笔。 朱厚照招手让太监拿走:“送去宗庙,将宁王四个子嗣全部定下名字,录入宗碟。就算是败,朱家的子孙也得有名有姓的死,别当个孤魂野鬼。” 听得此言,别说边上默不作声的张氏兄弟了,就是宁王都忍不住动容道:“你……你……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你?” “真实不真实重要吗?”朱厚照耸了耸肩,“玩政治的,又有几个是真性情?谁真性情,谁先死。你只需要知道,不必谢我,回头你家那小子如果争气,能开个五百里的国,朕给你一个谥号。” “……” 朱宸濠扼腕道:“要是你一直展露现在的模样,谁敢反?” 朱厚照挑眉不置可否。 明武宗和自己比起来,确实有不少差距。 朱厚照有一种天老大,老子第二的睥睨感。 或者说草莽气概。 给宁王的三子一条活路,只是一步闲棋,成与不成,都无关大局。 毕竟宁王的主要势力,也都死定了。 翻不起什么大浪。 解决完宁王的事情,朱厚照看向边上自己的两个混不吝的舅舅。 “阿母那边不想你们死。”朱厚照用日常的口吻说,“但群臣这边却希望严厉打击。” “群臣都是狗东西!陛下不要你可不要信啊!” 张家兄弟哭得扑上来,抱紧朱厚照大腿。 “陛下饶命啊!我们以后嘴肯定把门,不乱说!” “唉,朕很想信你俩,但你俩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造反,不管真假,都太过不知所谓,顶多死的时候,赐你们毒酒或者白绫,省得你们俩被千刀万剐,阿母看得伤心。” 朱厚照插着腰,一脸为难,似乎直接送他俩早点死,最能解决一切问题。 “陛下!陛下!我……我戴罪立功啊!”张延龄吓的发抖,都快尿了,赶紧举手哀嚎。 张鹤龄也是干嚎:“陛下!我……我把所有钱都给你啊!饶命啊!” “钱?朕是缺钱的主儿吗?”朱厚照懒得再废话,“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俩夺爵,然后所有的家资充作船队的建设费用。你们先去辽东做做生意,等风头过了,朕在给你们安排大活。做完了,爵位少不了你们的。” “真……真的?” 张延龄和张鹤龄面面相觑。 “朕不缺钱,但大明朝廷缺钱。若是不给朝廷搞钱,那群文官就会盯着朕的内帑流口水。眼下时局不安定,你们去东北也是有任务的。爵位是没了,但你们俩依旧是国舅。懂?” 朱厚照的话,让两个家伙原地打滚,满血复活:“咚咚咚!谢皇帝大恩啊!太谢谢啊!” 这二货…… 朱厚照懒得废话,不过他现在需要白手套,让他俩走一趟辽东,当楔子。 北直隶这边人满为患,流民遍地,需要纾解一下人口压力。 就算想要搞工业,也得做配套,没有十年建设不可能见效。 最好的办法,就是往辽东纾解人口,辽东都司,尤其是辽河沼泽,需要系统性的治理开发。 所以,北直隶、山东两省,就是未来朝着辽东运送劳动力的重要力量。 并且北大荒也需要不断填充人口,同时奴儿干都司这边还有不少本地人,自己控制长芦盐场、山东部分土地适合种植棉花,北直隶就算纾解部分人口出去,但依旧会虹吸大量四周流民。 那么一增一减之下,就有足够的时间差让自己操作。 北直隶能搞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棉纺织业。 山东作为原材料的供应,摆脱现阶段卡死山东的马政问题。 最后以渤海为基点,从而走辽东出口奴儿干都司,拉拢当地土人,再从东北购进山货走海路去南方,再从南方运来粮食直接停靠胶州,或者运抵天津卸货,最后走朝鲜,卖商品,或者运送来粮食,进行东亚贸易循环。 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将辽东都司发展起来,变成辽宁布政司,然后继续朝着北方扩张。 北大荒全部开发起来,北直隶的粮食缺口,就能降低,甚至消弭。 唯一的麻烦就是漕运。 但现在大运河的漕运已经开始堵塞,需要治理…… 朱厚照挪开步子走出大帐,满脑子都是“大明”这台已经用了一百五十年,身上零件开始出现各种问题的机器了。 修修补补,也不容易啊! 如果做不大蛋糕,那就只能干掉吃蛋糕的人,自己吃最大一块的。 第57章 天津卫 天津卫。 指挥使梅珍在家中享受,边侧有两个百户,谄媚的送上来两个军户的女子说:“大人,你也是知道我俩的,受人所托。” 两个军户女子是双胞胎,生得模样白净,几分青涩难掩秀气,要不是一身粗布麻衣,否则只需要稍稍整理一下,必然艳丽无比。更重要的是,还是双胞胎! 梅珍闻言挑眉,上下看了这两个军户女子一眼说:“张二麻子家的双胞胎?果然如同传闻一样秀色可餐。” “诶!给您送来了!张家的千户,终究是英国公的旁系,张二麻子烂赌不假,但终究是正丁,他家要是没了,这个饷一年得少不少。” 两个百户都姓梅,是他梅氏的旁支。 “行了,你们俩小子,也都是混账,有事没事,就喜欢做和事佬。” 梅珍眯着眼睛,对着那两个女孩招了招手。 “我们也是受人所托。你们俩还不过去!好好伺候梅老爷!” 两个百户低喝一声,两女只能悄悄抹了眼角泪,赔笑着走上去,任由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随意的抚弄。 老早就听说这两妞了,不过作为英国公旁系,确实不好单纯的下手,只能暗中设下陷阱,让她们那个烂赌鬼老子亲手卖出来。 今晚不寂寞了! 梅珍摸着少女细腻的手臂,目光开始变得得意和贪婪。 “老爷!老爷!宫里的御马太监来了!” “御马太监?”被搅扰了兴致的梅珍一脸不快:“最近还真是不太平,是人是鬼,都能来我天津卫打秋风。” 梅珍只觉得张永是来捞钱的。 “来了五百骑兵,声势浩大啊!” “啥?!五百骑兵?” 梅珍内心一颤,顿觉不妙。 虽然厌恶太监这种没卵子的家伙,但如果只是单纯来人,那没什么,无非打发个百十两银子就行。 五百骑兵来天津? 那肯定是有大事! “快!快去迎接!” 梅珍不管张永来的目的,但首先得安抚好这个御马太监。 终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得罪了可不妙。 “太监,咱们就这么进去?”跟着来张永来的叫做陈泰,明武宗的义子。 出身宣大。 不过因为江彬钱宁的事情,他们全都被迫恢复本姓。 陈泰也是如此。 现在江彬做大,不过那个家伙跟他不对付,作为宣大骑兵教头,陈泰还是自信自己只要遇到风云,就能的起飞的。 整个人有一种自傲。 不过也正常,能骑马打仗的战将,各个脾性大,不然也对付不了明武宗的好恶。 这一次陈泰来天津卫,是来接管天津卫的。 他可是很清楚,只要接管成功,他少不了一个卫所的镇抚,或者干脆拿一个指挥同知。 作为小旗出身的他,能拿个官身,简直就是梦一样。 因此,陈泰很重视,也因为重视也更谨慎。 天津卫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皇爷要办的事儿,谁也阻止不了。”张永目光冷彻,扫了一眼陈泰,“你只需要知道,皇爷最近很关注对外开拓,武功依旧是皇爷所爱。控制北直隶各个卫所的目的,还是筹备一支强军。你们这些文官瞧不起的丘八,就有用武之地了。” “嘿嘿!那可感情好!” 陈泰的嘴角扬起笑意,“咱们就是给父上卖命的崽子,父上指哪我们就打哪!” “私下的时候可以喊,但外朝的时候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文官虽然遭到清算,但是基本盘还在。想要对外打仗,得靠他们给朝廷之上税呢!暂时还不能给他们把柄。”x 张永警告道。 “多谢太监提点!以后有用得上陈泰的地方,随时说话!” 陈泰顺杆子往上爬,一副随叫随到的模样。 “成。” 张永很满意陈泰的态度,虽然知道太监最好不要结党营私,但张永终究是朱厚照身边的人,发现皇帝开始有能力反攻文官之后,他也是立刻旗帜鲜明的倒戈。 因为他也想要当个三宝太监! 郑和简直就是明代所有太监的精神信仰! “太监,天津卫指挥使梅珍来了。” 有番子上来告知情况。 “上前。”张永一声令下,五百骑兵迎上去。 梅珍则是坐着轿子,被轿夫扛着,一路走来, “看来梅指挥是身上有疾,不能任事了啊。” 陈泰看到这个老东西从轿子里走出来,毫不犹豫出言讥讽。 梅珍刚想迎接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你话多。梅指挥膀大腰圆,一看就是能征善战的主儿,明儿个皇爷调天津卫入京,梅指挥一定能立奇功。” 张永呵斥了陈泰,然后捧了一把梅珍,把梅珍都给弄不会了。 他一脸狐疑看着张永,但还是很快压下来,作揖道:“原来是御马太监,不知道张太监此来是有陛下圣旨?” “有。五军都督府调令。” “调令?”梅珍一愣,“五军都督府调令,怎么有劳张太监亲自来一趟?” “自然得咱家来。五军都督府的调令,是交割天津卫并入镇国府。而镇国府的总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正是陛下亲自督管。所以,五军都督府,往后不管三大营的事情了,北直隶所有卫所,也会在明年左右,完成交割。” “这……” 梅珍更是大惊:“难道文官们批了?” “批?朝中文官,去了七八,全都是通宁逆的叛匪!现在所有北直隶所有军队都必须彻查,看看有多少人,通了宁逆!” 张永骑着马,也不下来,一脸不屑:“梅指挥祖辈都受皇恩,从永乐朝一直到现在,总不会忘了是谁给你们恩惠的?” “自然不敢忘!”梅珍赶紧低头。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皇帝可屁事没有,这十五年连续平了数场叛乱和藩王造反,可以说连亲戚都杀了,不差他们一个两个。 “那成,接调令吧。”张永招了招手,小太监将调令送到了梅珍手中。 “多谢小公公。”梅珍接过,也没有多少心思生气张永的不尊重。 而是拿起来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这……这,张太监,这……” “调令就是调令,尽快带上正军,前往京营报到,接受整编。如今三大营缺额不小,勋贵们也都惨遭申饬,魏彬也控制了三大营。那个老东西,虽然没卵子,但也不必吊卵的汉子差,在应州随军征战,打的可都是鞑靼!” 言外之意,就是军队在能打的主儿手里,不去,当心平了你! “是是是!” 第58章 梅嘲风妙计 梅珍假笑,内心已经急了。 去了京营,那他们的家产怎么办? 皇帝这是要断了他的活路啊! 要知道,当今的皇帝可是懂兵事的! 传说一眼就能断你能不能打,自己现在都老了,还去受折腾? 不能坐以待毙! “啊哈哈,这接受调令也还有五日准备时间。下官这就下令去调拨,当然了,这段时间,张太监若是不弃,不如在直沽暂歇,也好好享受一下咱们天津卫的美食。” 张永看梅珍笑得真诚,或者说一脸谄媚想要巴结自己,心中了然,但不动声色,装作好奇:“哦?天津卫还有美食?” “当然了!不是我说,直沽近海,又跟辽东进,山珍海味,飞禽走兽,躲在此地汇聚,咱们天津的米,也可口!就是可惜,没有选成贡米,不然陛下也能更有口福。” 不愧是天津的,梅珍看张永狐疑,一口气来了一段贯口,那可是将天津名菜全都点了一个遍,听得张永连连点头。 “那成,咱们走个?” “走!” 梅珍请五百骑兵入城,然后好吃好喝招待。 中途以公务调动为理由,离席,其实是将天津卫的大小百户、千户全都召集起来。 “看看吧。朝廷要征调天津卫入京营,往后天津卫这边,要归镇国府管辖。” “什么?镇国府?!我可是听说他们会收走军田、官田,然后弄个什么牢子的镇户,将多余出去的军户清出去自谋生路,然后土地全给宫里占走招佃了呢!” 分镇一个靠近南边河间府的百户大惊回答。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你也别胡说,明明镇户也是军户,只是镇户允许转业。只需要去买一亩民田,就能转为民户。相当于大唐的府兵。地是皇帝的,镇户给百姓耕种,三十年一契约。” “那也不妥!军户如果能转业,我们找谁来给咱们种地啊!” “就是啊!” 一群中高级军官,立刻的鼓噪起来。 朱厚照的镇户,会动了卫所军官的利益,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朱厚照可以暂时不动南方军户的利益,但北直隶,天子脚下,为了自身安全,朱厚照不动也得动。x 天津卫所是北方除了宣大、蓟镇之外,最大的卫所了,而且朱厚照想要搞东北的利益,天津卫必须控制在手中,否则这群早就吃得脑满肠肥的家伙,可能给你吐出来吗? 与其到时候一片混乱,不如现在提前开始拔除。 理由也简单,张永也说了,彻查通逆叛贼。 宁王这口锅,什么都能装! 如果历史上明武宗不在正德十五年害病,十六年暴毙,他也会动手。 当然明武宗最多维稳,多少会有妥协。 但朱厚照不需要,他很清楚现在底层的大明读书人多么渴望往上爬,程朱理学世家们已经在一百五十年成型了。他们正在控制各个地方的科举名额。 而且一百五十年积累,大明不缺读书人去当刀笔吏,只要卷上数年,自然会有一批草莽之辈杀出重围,爬上天殿。 所以朱厚照毫不犹豫选择扩大化清算面积,同时不断巩固基本盘。 北直隶、南直隶,干系北方军事和南方经济,只要拿下这两处,也就稳了。 天津作为北方为数不多的出海口,更是北直隶对外的门户之一,万万不能丢。 梅珍想不到这一点,但他能看出来自己的利益受损了,而且是肉疼的那种。 因此,他召集众人来商讨处理办法,但显然这群家伙政斗外行啊。 再加上是天子脚下,天津也不敢太乱来,这里的军户虽然过得惨,但好歹有个人样。 梅珍的手下们,想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统一的声音,直到之前给梅珍送双胞胎的从侄梅嘲风上来低语了两下。 “你是说?”梅珍被这个计划的大胆震惊了。 “九边那群悍匪,不都这么干?咱们只要闹起来,皇帝总归得给点面子。至少调咱们去京营的时候,还保留咱们在天津卫的土地。只要答应了这个,咱们就收手。” 梅嘲风笑吟吟。 梅珍捻着唇角胡须,双眸闪烁着锐光,不断权衡得失。 众人纷纷看向梅珍,作为天津卫指挥使,几个家族共同执掌的天津卫,也是习惯了梅珍这个话事人的决策。 “那就去安排吧。闹一闹也好,毕竟这地,咱们不要,下边那群丘八,也要。” “那我这就去安排。”梅嘲风笑了笑,“还请叔父,稳住一下那些兵士,他们可都是精锐。要是逃出去一二走漏了风声,咱们也不好办。” “没问题。”梅珍笑道,“好好办,这次要是成了,皇帝总得来一两个千户职位作为安抚,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梅嘲风顿时狂喜。 有了保证,干劲十足。 至于他们有什么盘算? 梅嘲风去准备了。 张永这边不清楚,天津卫内的番子、锦衣卫,都在地方当军户,也得等调兵进来了,才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就这样,梅珍回来上桌,亲自给张永倒酒,毕恭毕敬:“张太监,末将已经吩咐下去了,明日就会开始调遣,最多三日,所有正军都会抵达。不过,那些余丁,当如何处理?” “余丁的事情你们不用管。只需要将征调的军户花名册交给陈泰就行。” “交给我就成。”陈泰笑得很得意,配上一脸大胡子,显得狰狞,“俺是父上命来接管天津卫的,父上也有交代,只要为国出力的,都不会少该有的待遇,没出丁的军户,全都转去当乡户,也都是好事。” “是吗?哈哈……那可真是太好了。”梅珍一脸感慨,“陛下可真是仁善之君,末将爱之!” “只要梅指挥忠君爱国,好好办事,不说别的,明年绝对少不了一个参将之位。” 参将吗? 呸!老子又不是上去卖命的臭丘八!要个屁的武官? 梅珍继续倒酒谄媚道:“一定!一定!到时候,末将也肯定不会忘了张太监的提携!” 张永挑眉十分满意,也不觉得梅珍有什么问题。 毕竟大明的天还在,大明倒不下来! 梅珍人就在天津,他怎么敢乱来呢? 也不知道陛下在小心什么,还兴师动众派来了五百骑兵。 第59章 将计就计 张永就这么快快乐乐的吃了两天酒。 天津卫这边人马也在集结。 不过陈泰就不怎么得劲了。 他是来接管天津卫的,结果在这里,他感觉到了被监视的感觉,想要在天津卫走走看看城防情况,总是被阻拦下来,并且他想要出城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人出没,跟他攀关系,请他喝酒什么的。 诸此种种,太过反常。 陈泰来找张永,看到了张永正在被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伺候,捏肩按摩,好不自在。 这让陈泰羡慕之余,也对张永说:“公公,最近气氛不对。” “不对?能有什么不对?我说,你也太过小心谨慎吧?皇爷人就在通州,天津这边敢有什么异动?” 不怪张永这般嚣张,北直隶在朱厚照的控制下,真的没有人敢乱来。 敢乱来那可是诛九族的事儿。 “我还是觉得有问题,最近几天我的人在街巷走的时候,接连听到不少军户,悄悄谈镇户的事儿。镇户已经被扭曲成当兵打仗负责送死,然后人一死,土地就会被官家收走,举家被踹出军籍……” 陈泰小声的说,看着两个双胞胎姐妹花目光锐利。 张永瞧他这模样,双手振袖,让这两个姐妹花退开:“下去准备点膳食。” “是。”姐妹花小心的退下,不敢多说话。 “说吧,你到底查到了什么?镇户的事情干系皇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有失。” 张永政治嗅觉还算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镇户一事如果失利,闹不好镇国府都可能让文官反扑给掀了。 要知道现在京中文官去了七八,但肯定不会全部抄家灭族,他们回去地方,或者流放外域,过个十几年大赦天下也就回来了。 回老家继续教导子弟,也会给大明带来不少的变动。 尤其是下一代官员。 留下把柄,难不保之下一代官员可能秋后算账。 干系国家安稳,他也得谨慎,不安稳的国家,太监可没好下场。 陈泰看张永正色,赶紧说道:“我发觉我们被监视了。” “……” 张永微微凝眉:“能出城去?” “出不去!各种各样的理由,都给我们挡回来了。” 陈泰沉声:“我一开始以为巧合,但巧合太多了,这三日咱们全在天津卫内,哪都去不了。他们也不让我去接管部分黄册。” “所以,你怀疑他们会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九边那边的话,无非就是闹饷,或者的兵变,到时候法不责众,随便砍几个该死鬼的脑壳,也就完事了。” 九边有九边的规矩,明武宗的老子明孝宗,因为开中法的崩溃,接连被九边闹了数次,陈泰从小就在九边长大,早就习惯了九边的规矩。 现在天津卫这一套动作,和九边那群将门,手段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区别就是第一次干,不够熟练。 “若是你,会怎么处理?”张永听到了不想听到的事情,面色难看。 “立刻带兵离开,或者等他们造反,先杀本地的将官,提着他们的人头威吓闹兵变的人,然后许诺只要停下闹剧,就把土地分给他们。但这个需要大官,咱们俩不够看。” 陈泰干笑。 “看来这群人,是要闹皇爷的反啊。”张永沉默须臾,快速权衡,“你以我的名义,去邀请本地的总旗以上的军官集结校场,就说咱们这边要传皇爷口谕。” “可是咱们的人出不去啊。” “笨!告诉他们,锦衣卫和番子送进来的!” 张永起身,踱步两下,很快有了的决断,“咱也是能舞动刀剑的爷们!不怕他们乱来!你邀请他们进来之后,立刻安排部分骑兵,前往四个城门,每队至少十二骑,一旦看到城内狗急跳墙,立刻前往通州,急奏皇爷支援。” “太监的意思?” “你想不想坐稳天津卫指挥使?” 张永反问不答,脸上全是狞笑。 陈泰一听,顿时会意:“晓得了!咱们这一场,得立威!” “必须要立威!皇爷也需要立威!你让那些锐士面见皇爷的时候,就把天津卫兵变,是有人扭曲镇户的政策告诉皇爷。那么天津卫上下官兵,必将被皇爷直接碾碎。” 张永胆儿可肥了。 他的想要趁机捞一把军功。 同时成为朱厚照身边的左膀右臂。 如今的朱厚照可不是之前南征胡闹的主儿,招招零落,以势压人,整个北直隶基本上被控制了。 但还是有人想要反对。 那么趁着这一次清剿天津卫,拉开整肃北直隶的任务。 天津卫一乱,朱厚照带兵立马平叛,那么其他人怎么还敢反? 只要反对镇户政策,等待他们的就是举族被灭。 天津卫平了,天下各地方卫所也会小心起来。 以防被当典型。 这个时候,朱厚照只需要稍稍收力,给他们一个稍微温和一点的办法,回收他们的土地,在死和活面前,会怎么选?x 张永想要捞政治资本,天津卫造反就必须塑造成他洞悉了阴谋,但控制了一半没成,仰赖皇帝平叛,皇帝才是天下最猛主儿。 这样,皇帝有了威望得了土地,他得了皇帝的心思,陈泰顺道混上他的天津卫指挥使,皇权胜利,三方分赃。 至于勋贵怎么看?他们现在都被按在通州,能有个屁用! 再不支棱起来,那就等着被彻底扫出朝堂吧。 陈泰也很快了然,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去办。 很快,梅珍他们接到了张永召集所有总旗,准备的宣读皇帝口谕的命令。 “你们不是说四周都控制了吗?怎么还有东西进来?难道有诈?”梅珍一脸厌怪的看着梅嘲风。 “这……说是东厂番子送来的,他们秘密送进来,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梅嘲风一席话,让梅珍皮肉抽搐一下,暗道不妙。 他娘的,他差点忘了还有锦衣卫跟东厂的番子! “你有没有将你的计划透露给小旗以下的人?” “这个倒是还没有,只是安排人去煽动镇户制度的不妥,反响不错。很多人对镇户制度,义愤填膺,人心已经调动起来了。或许是有什么紧急军情,才突然送进来的。” “是吗……那也不用喊上总旗吧?”梅珍还是心有疑惑。 “也有可能是陈泰想要趁机认识一下总旗官们。毕竟如果我们调入京中,总旗官就是各户的头头,趁着这一次,认识一二?” 梅嘲风想出了个解答。 “也只能如此了……等等,去之前让各家亲卫装作总旗随我们进营,一旦张永有问题,立刻攻打校场。然后让那些总旗围过来。” 梅珍还是谨慎。 梅嘲风想了想,也没多大功夫,便去吩咐。 第60章 朱厚照的发飙戏 “天气不错。” 天津卫的校场,张永晒着温和的太阳,看了一眼地上扫开的积雪:“马上就小年了。” “是呢。马上就小年了。”陈泰也笑道,“得红得喜庆一点。” 将官陆续抵达,有家资的千户百户穿得华丽,棉甲都是全新的。 没家资总旗们,棉甲都发白了,也是看起来很惨。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红!得红! “张太监,这可是有陛下的口谕?” 梅珍骑马来的。 下马的时候,还需要亲卫家丁搀扶才能下来,但他还是保留了一丝警醒。 “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张永看了一下,天津卫中高层军官全在这里。 梅珍上前,路过梅嘲风身边时,梅嘲风小声说道:“骑兵都在,只有几十个照例在外边巡视街巷的,还没回来。” “嗯。”梅珍没说话,只是上前:“张公公,香案不用摆吗?” “口谕不必这般复杂。”张永含笑,“陛下口谕。” “问陛下万福金安!”梅珍带头朝着皇宫方向拜下。 “圣躬安。” 张永回话,然后边侧的陈泰猛地抽刀。 “什么?” 梅珍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弓弦紧绷,长枪出动,吓得他们脸色都变了。 “张永!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妄图兵变,抗旨不遵,只是被我们提前洞悉了阴谋,现在拿你们下狱罢了。” 陈泰在边上哈哈笑:“拿下!” “放炮号!杀出去!” 梅嘲风一看事情有变,厉喝之后,那些总旗,立刻拔刀反击,带着一群千户百户厮杀出去。 陈泰一看这群总旗四五人一起动手,很快左右冲杀撕开一条路,不由得拧重了眉头。 “这些,可都是卫所将门的家丁。比之你们,不遑多让。”张永感慨着。 “哼!不过区区关内小子,如何能比得上我们这些九边下来的汉子!” 陈泰不屑,也确实如他所料,这群人很快被挤压,九边下来的锐士,再加上朱厚照这段时间的集训,乱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在校场之间,很快斩杀数个亲卫。 “不好!快!快冲出去……” 梅珍骑在马上,毫不犹豫抽了马鞭,不要命的往前冲。 “想去哪?” 陈泰在点将台,挽弓一箭:“着!” 梅珍战马应声而倒,直接摔得这个老东西七荤八素。 “拿下!” “咻!轰隆!” 就在陈泰狂喜的时候,炮号响了。 不多时,整个天津卫喊杀作响。 “堵住营垒。所有反抗的全部射杀!” 陈泰当机立断,一声吼声过后,百十根箭雨射入总旗群中,百户千户们躲闪不及,纷纷中箭,总旗们更是被重点照顾,数轮之后,他们毫不犹豫弃刀投降。 除了这些精锐兵丁外,其他人根本没有战斗力。 “出一百人冲出营垒将他们第一波击退后立刻回来,余者等待陛下的救援!” 张永厉喝,五百骑士开始干活。 很快校场被打造成了营垒,四分之一的天津卫,就直接被控制在手中了。 张永不打算全部剿灭,哪怕他五百人就能平了这叛。 他还需要用这个捞本钱呢! 四门附近的骑士,一看整个天津卫乱了,毫不犹豫带着砍杀了想要关门的兵丁,冲了出去。 还有一些四处放火,然后冲杀了街巷,三五个骑兵就撵着上百人跑。 天津卫的腐朽,也是大明的绝大部分卫所的缩影。 承平日久,将官腐朽,不堪一用。 杀将一二,才返回校场,居然沿途没人敢阻拦。 也是可笑! …… 另一边,骑兵冲向通州,沿途无人敢拦。 清晨,通州大营,朱厚照接到了张永让骑士们带出来的信息,摆了摆手,让这些骑士去领赏休息。 “这个家伙,倒是伶俐。”朱厚照越发明白为什么八虎能在正德朝赫赫声名十五年了。 他们没有几个是白痴,有些家伙的心眼,也是真的多。 不愧是从后宫卷出来的太监们。 嗅觉很灵敏,知道现在的他需要什么处理借口。 天津卫调动本身不符合兵部的规矩,但朱厚照不管这个,因为他只需要用事急从权,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是皇帝,金字招牌,就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当然不是,破坏了太多规矩,就会有可能导致反噬。 封建皇朝,第一个要求,就是维稳。 只有能安稳国家才是好皇帝。 屁股决定脑袋,朱厚照也不能太过,否则回头就会有人学着乱搞。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朱厚照只是正常调令,天津卫是闹饷闹兵变。 天子脚下都闹饷,那卫所到底有多烂? 看看!都这样还不彻查? “来人,去传内阁、兵部、都察院、五军府的将官来。” 朱厚照面无表情传令,然后渐渐酝酿情绪。 作为一个老板,他可太懂酝酿情绪来发挥杀伤力了。 内阁五辅、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王守仁、右都御史兼中军都督掌印徐光祚、还有一堆武官,都进来了营帐。 “都来了?” 朱厚照一手撑着桌边,一手拿着奏折,面带笑容。 对,笑容!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臣等参见陛下。” 众臣见礼。 朱厚照拿着奏折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心有不诚,拜哪门子的陛下?在你们的心中,天子不过就是橡皮图章,随便是条狗,都能当不是?” “陛下,此言无礼。”五辅毛澄瞪着眼睛上前来要纠正。 然后,朱厚照直接砸了手中的奏折:“无礼?朕好大的头颅都要被摘了!还要什么礼?天津卫,闹了!闹什么?将官担心朕调他们如京营填补缺额,是要彻查他们背后的亏空贪饷!天子脚下!闹兵变!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吗?” “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定睛一看,全他娘的是生意!” “好啊!太好了!只是正常调动补充兵员,就炸出了这么多鱼?” 朱厚照口不择言似的咆哮,被砸了一脸的毛澄也只能匆匆捡起奏折,打开一看,顿时汗毛倒竖。 天津卫兵变,张永陈泰被围。 不过他们控制了主要将官,但下边的总旗、百户,正在强攻军营,理由是:皇帝不差(chai)饿兵!我们都没饷了,去盘剥更甚的京营,还要不要我们活了? 毛澄赶紧作揖告罪,然后将张永的折子递给了杨廷和。 第61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看看!都好好看看!京营,盘剥,吃空饷!天津卫那群兵痞,都他娘的知道了!” “那朕呢?” “徐光祚,这就是你们替朕掌的天下第一军吗?京营烂了,大明朝,改朝换代算了!” 朱厚照一边踱步,一边咆哮,手又很快猛拍桌面,门外数十个甲士逼近。 瞬间整个营帐,大多变了脸色。 “陛下!此事还有待调查。”杨廷和上前阻拦。 以防朱厚照真的把勋贵都干掉。 最近不太平是不假,但天津卫的闹饷太过刻意了! 总觉得有诈。 “查?查什么?查贪污吗?京营的卫所都烂成这样了,地方上的呢?” 朱厚照嗤笑一声,“地方上卫所再烂,也有十几万兵马,如果真彻查了,他们化作流寇劫掠地方,整个大明就完了!还查吗?怎么查?告诉朕,这种痼疾,你要怎么查!” “气急败坏”的朱厚照猛拍桌面,杨廷和被呛得退了半步。 “查还是要查。”杨廷和叹了一声,“但需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好!咱们从长计议。”朱厚照叹了口气,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圣明。”杨廷和拱手。 “北直隶、宣大、蓟镇,往后全部划入镇国府调遣。北直隶的事情,朕亲自去查。” 朱厚照像是做出了决断:“首辅,既然你说从长计议,你说要查,那么你接下来直管兵部,去查!去给朕好好的查!到底有多少卫所,贪污军饷,迫害军户。也别给勋贵留面子,京营的空饷,已经名声在外了!” “大明没了,你们以为你们换个皇帝,就能继续逍遥吗?别忘了,你们可是与国同戚的勋贵!别家皇帝杀进京中,你们的家产就是他们的!没了大明,你们屁都不是!家家奴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秦的灭亡,就是陈胜吴广肇始的!大明没有陈胜,还有陈三,吴四! 以史为鉴!以史为鉴啊!你们都鉴到哪里去了?” 朱厚照骂得不够过瘾抓起镇纸就往地上砸,吓得勋贵们连连跪叩,徐光祚更是被崩了一脸玉石,但也不敢多废话。 天津卫造反,皇帝决定亲自去查,到底有多少破事能被查出来? “事不过三!这几天,不是你们被污蔑造反,就是你们贪污空饷,乱七八糟!大明朝是怎么了?怎么传到了朕这一朝,就让你们这些臣工治理成这样?” 朱厚照又咆哮,但之后委屈,接着捶胸顿足:“朕要没脸见太祖高皇帝了啊!大明……大明要在朕手中不能中兴,朕对不起太祖高皇帝显灵啊!” “臣等死罪!” 这一轮,文官们也都跪了。彡彡訁凊 就王守仁杵在边上,也不陪着演戏。 朱厚照没立刻说话,喊累了,就颓丧的坐在地上,也没什么皇帝风度,就跟个普通人一样,稍稍收敛了情绪,声音沙哑:“朕这几日读史,读到君非与民共天下,而是与士大夫共天下。你们哪,从两宋享受了优渥待遇,忘了天下文武缺不得一条腿。现在,更忘了蒙古人入了中原时候,华夏罹难,差点神州陆沉。” “太祖高皇帝是英雄,淮右布衣,仗剑平天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然后给你们读书、伸展抱负的机会。你们是士大夫,还是民?” 朱厚照的话,让杨廷和等人脸色凝重了起来。 这些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勋贵听的。 是勋贵们的祖宗跟着太祖高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没有他们,哪有现在的读书人? 那么,读书人凭什么骑在他们头上? 至于读书人这边,朱厚照则用民和士大夫作为切割。 “士农工商。”朱厚照缓缓放招,“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士为三民之良者。” “陛下!” 杨廷和等人想要抢话,朱厚照却更快,掷地有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群臣震惊,王守仁则露出了笑容,一种甘之如饴的兴奋。 “朕为大明之君,保国就是责任!但朕是天下人之君父!上阵还要父子相随,以安天下!这天下,不仅只有区区一个大明,高原吐蕃、西域诸国、北疆草原、南洋万国、泰西更有佛郎机国,区区五百万人,蹈海万里,拓土三万里,所获之地,尽皆沃土。” “而我华夏百姓,却需要挤在小小大明之内,为了一块土地,一点水源,打生打死。” “多少好男儿,慕言东华门唱名才是真?” “屁话!没有武夫镇守边关,哪来你们的繁花似锦?”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戎者于前,祀者在后。儒为殷商巫,孔丘化用之,以周礼充塞,遂开儒门。” “孔丘尚言六艺,而今你们还会多少?” 朱厚照冷笑:“理学,病了!误了!害天下了!如今泰西之蛮夷西来,坚船利炮,百人平一国,满加剌二十万百姓,愣是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他们继续发展,在南洋繁衍生息子民百万,大明有胜算吗? 百人平一国!再给他们百年时间,大明卫所继续烂下去,天下还有救吗? 难道你们要看着蛮夷打进来,再来一次神州陆沉吗?这一次,不是亡国!而是要亡天下了啊! 这些天啊!朕都看到了什么?你们这些官老爷啊!自诩父母官,却做害民之事。” “陛下,只不过是些许虫豸,除去可宁天下。”毛纪赶紧开口,皇帝这已经是在跟理学宣战了。 这可不得了! 中国的政治,历来和学派挂钩,一旦开启学派争端,那就是血雨腥风,同时还会牵扯很多精力,让他们不能做事?捞钱。 朱厚照嗤笑:“虫豸?有用就是同学朋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没用就是手足兄弟尚且可断以谢君父,不过得加钱才能断臂,尔等的嘴脸,啧啧! 不过,赚钱嘛,不寒碜。你们用仁义道德吃饭,你们有本事。但你们想要害大明亡国,想要害朕成为亡天下的罪徒!朕就算是拼上被你们在野史上随便着墨抹黑,也要掐了你们的心思!” “朕要对得起天子的衣冠,要对得起昊天上帝的委以重任。” “更要对得起后世子孙万万年!” “至于功过,任由后人评说,做了再说。已经病成这样了,再慢慢医,大明还有救吗?” 朱厚照看向杨廷和:“一届,五年。你如果做不了,朕就换能做的人来做。内阁要做事,不做事的内阁,那就换人来做。你杨廷和可以当个太平阁老,但最好是太平阁老。” “朕要做的事情很多,没空被你们牵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占着茅坑不拉屎,朕会踹你下茅坑。” “今儿个就咱们几个人说说心里话。你们也可以传出去给下边的人听。但惹出事端,朕也会算你们的账。” “大家都不蠢。也别学名教张口闭口仁义道德,那就是忽悠人的玩意儿,真要有事,还得靠法律来约束!” 朱厚照撑着膝盖站起来,像是喘了口气,也笑了起来:“守仁啊,桌上有朕的白话檄文一篇。润色一下,然后送给阁老们学习,然后刊刻白话跟文言的套书发往天下。” “新学,该换换风水,大明需要新活力。朕要做天下人君父,而不是区区一两个传声筒的君父。” “朕去平叛!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亲自去平叛!” “呵呵!” 第62章 盛世序幕? 朱厚照走了,临行之前,又让勋贵们,公爵交出一百万两白银买命,侯爵五十万,伯爵十万,交不出来,就拿他们脑袋以谢天下! 天津兵变,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不杀几个人,吓不住地方卫所那群士兵。 勋贵们叫苦不迭,但没办法,边侧那群朱厚照亲卫,对他们虎视眈眈呢! 王守仁从小太监手里拿到了朱厚照的檄文。 然后看了一眼没有离开的文官们,叹了一声说:“陛下所著之书,依旧雄浑大气。 诸君品读一二?” 听王守仁的话,杨廷和等人纷纷颔首。 他们也想看一下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告天下民诏》:华夏立于中国,号曰中华,自三代以来,平四方,开国疆,承天之命,立于寰宇。今之四夷,亦有华夏血脉。 诚乃万载以来,战乱不休,背叛祸乱,仁义不彰,百姓故而离乱,居于山林,五服一出,自称一族。 但追根溯源,多为同族。 同宗同源,却因时移世易,移风易俗,山民避祸之地皆险也,难治风貌,故而不通故旧,彼此误会难解。 朕读史书,每每有观,心中疑惑,缘何西南之土民,本多为汉人血裔,却不见携手,而彼此冲突不断。 再看卷宗,刑部诸案,汉民贵汉,土人贵己,山高路远,交流不畅,所以交相攻伐,白白害了百姓而亡。 是故朕有思量,为何不开大族,囊寰宇同宗子民,合为一家? 汉家兄长,诸夏弟也。 今日中土之技艺,可传于兄弟,今日圣学教化,亦可以传于兄弟,来日兄弟成才,选良者为士、为官,为天下发声,让朝廷知边区民心。 朕为天下人之君父,中华之君主,亦当为民谋福,为中华诸夏,拓土以殖民。 使人人有地种,有饭吃,有书读。 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自两宋以来,民为理学扭曲,以官宦夺号为民,窃而乱体,不尊孔孟教诲,理学假道学也! 然朕非晋惠也!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夫便是民,天下之基! 今日理学毒害天下农工商子弟之良者,以为攻读圣贤则为士呼?殊不知无农不稳,无工不活,无商不富。 读书以明智。 明智便为士。 士者,中华百姓之良者。 仓禀实,知荣辱,便为良者。 是故,小康之家,出士也! 何为小康?农出粮,有三年之粟;工出力,有足月之银,商出远,有安家之财。 朕有大宏愿,欲人人温饱,人人小康,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致大同盛世。 朕有欲,平天下之欲。 若是理学所言:存天理,灭人欲。 朕此欲,人欲耶?天理耶? 理学,假道学矣! 今日昭告天下,官宦为民之一,非士,农工商之良者,士也! 此致,以复三代之治,证明孔孟!不为曲解! 此诏,告知中外,咸使闻之。” 朱厚照文章很一般。 但最后一句话,压死了理学。 存天理,灭人欲。 皇帝是天子,那他想要平天下之欲,是人欲,还是天理? 若是人欲,那皇帝的合法性就要接受挑战,朱厚照就能名正言顺的杀人。 若是天理,朱厚照现在看起来幡然醒悟,但后世之君会不会有昏君? 谁也拿不准! 所以,理学就是假道学! 得人人喊打! 将军! 朱厚照亲自下场,将死理学。 杨廷和看向王守仁:“君欲为圣人?” 王守仁闻言一愣,群臣多有怒色。 杨廷和这句话很妙。 就是要区隔王守仁,你要当圣人,那你就是敌人。 毕竟理学还在,多少人还要靠理学往上爬呢! 结果你要打到理学,利益受损的科举家族,会怎么看待你?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守仁很快回答笑道:“就算无侯景之乱,也会如此。” “……” 众人脸色一变。 勋臣这边的徐光祚,也听得不住点头。 不愧是朱厚照看中的徒弟,机敏异常,一句话堵死了杨廷和他们。 高门大户看起来很好,但也要警惕侯景之乱啊! 这是警醒他们,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真要改朝换代,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天下当徐徐图之,此诏不能发。”蒋冕难得出声,他是反对改革的。 “太平阁老,阁老太平。” 王守仁学着朱厚照的话,绕口来了这一句,堵得蒋冕脸色涨红。 “好!那我便看看此书一发,天下当如何大乱!” 毛纪也跟上发难,被一个小辈这般嘲讽他不要脸了? “董仲舒谶纬,汉武帝独尊儒术,天下定一。” “程朱之学,至太祖朝才用以安宁民心,天下方定。” “陛下承太祖高皇帝衣钵,见大明已病,岂能不效仿故智?” “而以上者,皆有大儒入京,辩论明法。真理越辩越明,阁老们是在担心辩论乎?大儒入京,明辩道学,一如昔年稷下,诚乃盛世光景,不快哉?” 王守仁微笑着。 “辩经乃禅宗之学!你为心学弟子,岂能向禅宗而学?”杨廷和反驳,“玄谈清流,魏晋祸乱,不远矣!” “非也,陛下曾与我言,三教合流乃是大趋势。兼收并蓄,去芜存菁,方证明典。是故,复古之言,多借古讽今,是以古不古,只看名望大不大。因此想要让天下人都探索圣道,唯一办法就是搭建讲坛,邀名家入京,准子民畅所欲言。” “雄鸡一唱天下白!谁是雄来谁是雌!一篇文章,就能见到真章!盛世在前,诸位阁老,不愿载入史册乎?” 王守仁这一次终于绷不住了,狂笑起来:“我是否为圣,今人不算,后人评说。要做,脚踏实地的去做,事实胜于雄辩。我做我的,随你们说去。太平阁老,可别真的错过盛世了。” 王守仁作揖,带着朱厚照的文章走了。 “狂妄!!!” 梁储在边上突然冒出了一句,全程没有开口的他,突然说这句话,显然是要彰显他和杨廷和一条路线的,省得把自己跟同僚区隔。 但接下来他就说道:“介夫,不必在意。年轻人嘛,总有热血,咱们谁人没有年轻过。” 杨廷和抿着唇,目光炯炯。 梁储,心学子弟。 王守仁,圣(皇帝)学子弟。 现阶段理学还是天下第一,所以梁储和王守仁,天然盟友。 “谁都想要道学的解释权。” 徐光祚在边上对看戏的人来了一句:“与咱们无关,只要他们犯事,拿了再说。毕竟,咱们这一次亏大了,总得找补一点。” 入了都察院给徐光祚做副手的勋贵们,相视颔首。 朱厚照这一次借“天津兵变”,直接名正言顺的拿走了北直隶、宣大、蓟镇全部兵权,这群勋贵的五军都督府,就彻底变成吉祥物,养老院了。 他们得花钱买命,那这个亏损,只能从文官手中找补了。 正好朱厚照还让文官们因为道学解释权内斗了。 那渔利的机会来了。 “嗯,发财的气息。”徐光祚眼中闪过精光。 第63章 处置国舅 “两位国舅,跟咱来吧。” 小德子来接张氏兄弟去别的军帐。 省得这两人在这里打搅朱宸濠。 “走走走……” 张延龄是巴不得赶紧走,省得留在这里时间久了,被打成宁王逆党。 “诶,不知道陛下怎么处理我们俩。” 张鹤龄跟着出来之后,拉着小德子攀笑。 “陛下出营前,命令锦衣卫彻查,调查到了是钱宁的逆党,为了破坏天家亲情,勾结了两家的家奴,逢人就说两位国舅要反。不过现在没事了,人已经拿下,并且持续调查后续。但两位爵爷治家不严,败坏天家名声,也不能不罚。褫夺爵位,改为营口县令和营口县丞,不日前往辽东任职。将功折罪。” “县令?这个是几品官?” “县令和县丞都是正七品。不过营口县为新置的县,现在这个县大部分地方不是沼泽就是荒滩,两位国舅过去,若是能经营起来,不亚于拓土之功。” “拓土!” 这两货一听,眼前就亮了。 “还是皇帝大侄儿重感情。不知道能不能请公公求个请,咱俩想见见。” “陛下带着兵马去了天津,暂时没空。” 小德子眯着眼睛转身:“陛下还说,两位可以回京了。不过入京之后,先去拜见太后,然后收拾家资,褫夺爵位,还得跟着抄家,不然文官那边糊弄不过去。” “啊!不是,我的钱……唔唔……” 张延龄眼疾手快的捂住张鹤龄的嘴,然后狠狠朝着他的脚上一踩,让他彻底闭嘴:“懂得懂得!要查多少,抄多少,都看陛下的意思。” “陛下准两位带两车浮财赴任。土地、宅子,全部合入镇国府目下。随后营口那边,会尽快安排辽人三千过去安置,粮食什么的,也都是从两位冲抵的家产来支出。” “明白的!不就是买命钱嘛!我们都懂!这一次,实在是不懂事!不懂事!” 张延龄擦了擦额角的汗。 “大兄,这可都是钱……” “闭嘴!命不要了吗?”张延龄被自己这个混账弟弟的话差点气死,一个巴掌招下去,“东北那边,有的是发财的路子!” “哪有什么发财路子?高丽参吗?值几个钱啊?” “有貂皮、鹿皮的。”小德子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果真?多吗?”张鹤龄一下被吸引走了。 “咱也不晓得,但东厂番子深入奴儿干都司调查的时候,发现当地有一种鹿,傻乎乎的,看到人来不仅不跑,还会凑过来看你。一棒子下去,就是几百斤的肉。” “吃喝是不愁,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冬天可能苦寒。但只要尽快做好暖炕,基本上问题不大。陛下还说,开春之后再走,两位还有时间。哦对了,东北那边开垦的土地,准许百姓自行买卖,回头陛下会颁布旨意,只要在辽东买上一顷地,就能成辽东乡户。乡户不受制约,可以经商。” 小德子笑吟吟说:“两位国舅,可不要忘了多多联系商人,很多商籍的人赚够了钱,总会想着穿丝绸。商籍穿不了,但乡户可就穿得了呢!” “哈哈!张公公客气了!回头呀,我们兄弟俩翻身了,一定好好谢谢你!” “不必谢咱,都是陛下的交代的。陛下也是念着亲呢!” 一路送这两人上车离开。 小德子才回大营。 等离开了军营之后,张鹤龄啐了一口空气,一脸不满:“什么念着亲,分明就是害咱们!东北酷苦寒不说,咱们过去能有好日子?” “闭嘴!要是没有皇帝给咱们提醒,你觉得咱们过去能好?” 张延龄终究是年纪大,阅历多。 哪怕再嚣张,他现在也能看明白一点。 朱厚照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随便哄两句,就能笑呵呵的皇帝,更不是自家姐姐说两句话,就能压住的主儿。 没看到他身边跟着的都是什么?x 这些枪杆子充满了煞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饶是宁王,都得跪。 更何况他们这两个毫无实权的国舅? “我得去找阿姊说道说道!”张鹤龄又说。 “你找死,别带上我!我告诉你!就算娘娘心疼你,皇帝就算退让,文官也不会退让。咱们俩是犯了什么事?宁王他娘就在大营内,咱们这些年收宁王的好处还少吗?你是想着捅出来给娘娘看看,然后弄死咱们吗?” “我……”张鹤龄缩了缩脖子。 宁王不死,他俩就头上有金箍。 “该给的都给,别妄想私藏,命重要!只要娘娘还活着,咱们就还有活路。别彻底恶了皇帝,到时候咱们指不定就暴毙了!” “嘶……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昨儿个没听到皇帝说什么吗?文官要处死咱俩,皇帝怕娘娘伤心,想赐咱们白绫和毒酒!在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帝面前,咱俩屁都不是!老实听话!收敛起来。回头出去,咱们也是官老爷了。” “伯爷可是超品。” “屁的伯爷,你看看勋贵认你不?咱们是外戚!懂啥是外戚不?”张延龄不停的推搡自己这个蠢弟弟的脑袋,真想砸开看看是不是核桃? 不长脑的东西! “行了知道了,我的钱啊!” 张鹤龄哭哭啼啼,爹死的时候都没有他哭得这般伤心。 “别哭了!”张延龄瘪了瘪嘴,没好气的说。 “呜呜……钱啊!” “靠!我……我他娘也哭了!哇!” 肃杀的京城大街上,兵丁在巡逻,听到这般哭喊,不由得古怪起来:“这是哪家的老爷的家人?他家老爷犯事被拿了?怎么跟死了爹娘一样惨。” “更惨,听得我鼻子都有点酸酸的。”边侧的同僚眼眶红红的,“今冬是冷透了,不知道要死多少老爷。” “哼!活该!谁让他们想着造反的?行了,少废话,巡街!” “唉,大冷天的。都怪那两个国舅,好端端的造什么反呐!” 顶着寒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抓紧离开这个街区。 “公告!公告!” “上边写了什么?” “两位国舅,虽然遭人陷害,但治家不严,有失国体,特此褫夺爵位,贬为营口县令和县丞,限明年五月之前,赴辽东都司就职。哎呀,这一次通宁逆的主儿,可惨了!两个国舅尚且只是被陷害,就被褫夺爵位了,更何况通逆的家伙!这就算不杀头,也得流放数万人啊!” “大案呐!” 第64章 天津屠城 也正如看公告的路人所言,一场大案,正在交织。 勋贵瑟瑟发抖。 北直隶各府州县长官全都上书,要么劝谏朱厚照不要大兴牢狱,要么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该乱杀。 但朱厚照可没事管这玩意儿。 他带着兵出现在天津。 天津卫在前。 “陛下!天津左卫和右卫的指挥使来了。” 朱厚照骑着高头大马,看着匆匆赶来,下马跪在他面前的天津左卫指挥使刘通,和右卫指挥使梁平。 这两人只是本地世军家族的代表。 要知道天津卫原额指挥一十八员,千户二十八员,百户四十六员,镇抚司二员,镇抚一员;天津左卫原额指挥八员,千户二十八员,百户四十六员,卫镇抚二员,所镇抚一员;天津右卫原额指挥十一员,千户三十一员,百户四十三员,卫镇抚二员,所镇抚一员。 这些绝大部分都是世袭的。 所以经过一百多年的繁衍,这群世军家族,总人口应该不下两万人,想要单纯的解决天津卫的指挥使,就想彻底控制天津是不可能的。 “行了,不用跪了,你们两个去一趟,让他们立刻投降,不管如何,今日造反,就该诛灭。所以,让他们自行将恶首擒拿送来,否则朕出手,参与的卫所官兵,全都清算,一个不落。” 朱厚照一句话堵死了想要说话的两人。 “去吧。” “陛下……此事理当从长计议。” “不必了,天津卫朕打算废了,然后将三卫并入三大营。所以他们不听话继续闹也无所谓,隔壁的通州,朕还屯了精锐万余,京中三大营虽然打仗窸窣,但还有数万。王恭厂还有两万斤火药,还平不了区区天津?今日他们敢质疑朝廷决定,明日就敢起兵造反。” 朱厚照看说话的刘通目光冷酷:“去了三大营,是给你们升官。升官还不乐意了?更何况,朕说了只是调你们这些中坚正军并入三大营,没说要调本地余丁。是你们自己妄自揣测,还是担心朕调你们入京,是在谋财害命?” “又或者,是你们担心什么东西败露?” “陛下此言差矣,我们只是一些大老粗,可能性子急了点,但拳拳爱国之心,也是有的!必定是有宁王叛逆,在背后挑拨!” 梁平赶紧开口。 宁王是口锅,什么都能往里头装。 “去吧,朕替你助威,把大炮拉上来。” 一声令下,朱厚照带来的甲士,将大炮纷纷扛上来。 这个时候大明还没有完成佛郎机炮的收集,要等到明年打完屯门海战,才会送入京中。 不过朱厚照还是决定尊重一下这个时代,所有的炮全都扛来了,足有三百门,大大小小,往天津卫门口一摆,然后装填起来了。 朱厚照懒得废话。 一脸肃杀。 身边跟着的也都是九边锐士,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军训,整顿了军律之后,精悍的感觉更是提起了。 刘通和梁平脸色都变了。 赶紧朝着天津卫过去的时候,一边交谈:“怎么办?这皇帝打完了南边,杀气腾腾啊!” “还能怎么办!就跟皇帝说的一样!天津卫满打满算不到万把人,现在京营已经控制在皇帝手中了,通州还有上万精锐,天津卫不听话,你觉得皇帝能坐得安稳?梅嘲风这波试探,踢到铁板了!梅珍也是蠢货!不知道阳奉阴违,偏生要闹这一出!” 梁平脸色很不好。 因为梅珍的搞事,导致了朱厚照这边要下狠手了。 谁都知道,宁王刚刚造完反,国舅这边才牵连了京中靖难勋贵,转头你丫在天津搞事,还不通知一下我们商量,这是嘛意思? 赶着送死也别这么…… 轰隆隆!!! 三百门大炮同时响了,天津卫城内的指挥使、指挥同知、千户百户全都吓得哆嗦了一下。 滚滚天雷啊! “妈的!该死的梅珍!这一下完蛋了!咱们都得进京受苦了!” 梁平被碗口炮砸出的石弹碎屑,崩得灰头土脸。 刘通也差不多,两个土人带着一群灰头土脸家丁终于进了城下,朝着上边大吼:“开门!别他娘的装死搞事!不然皇帝外边只是三千前锋,后边还有数万人正在合围天津卫!这一次只诛恶首,各自擒拿押解,否则等我们走了,天津卫所有人全部株连!” “救命啊!” 刘通还没说完,突然城门楼上传来惨叫求救声,接着城门下传来厮杀声。 刘通和梁平两人同时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带着人朝左边去。还未走出三百米,城门突然洞开。 数个浴血精锐纵马而出,朝着朱厚照所在的方向冲过去。 接着,城门楼上,陈泰押着梅珍,梅嘲风等军官,在城楼上控制局势。 “这是什么了?” “扯淡吧!不是说张永被围了吗?怎么会!!!” 震惊之余,朱厚照已经带着马步军冲进去。 “陛下,臣……臣为前驱!” 刘通,梁平立刻表自己的忠心。 “退下!让朕的勇士们去平了天津卫。”朱厚照冷冷的说。彡彡訁凊 造反,他无法接受。 不解决掉天津卫上下主要势力,北直隶就定不了。 该狠,该柔,他有自己的尺量。 至于是否无辜,不重要了。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朱厚照没太多时间瞎扯淡。 然后,大军入城,接着喊杀响起,天津直接变成一片血海。 “陛下,这些都是陛下的子民啊!” “目无君父,罔顾国恩。害他们受苦的是你们这些贪婪的蠢货。” 朱厚照看了一眼跪在面前求放过梁平:“你吞了标下土地三千亩,其中良田有两千多亩,强取豪夺。这还是你这一代人的战绩,你的祖父,父辈,前前后后,就占走了两万多亩,朕没说错吧?” “陛下……末将……” “这些军田,你们用了几十年,也吃到了豪富,朕就不算你们租金利息了。全部并入镇国府,然后去京营呆着,今后卫所会诸部改制,你们世袭的军职,今后就作为你们武举的入场券。朕会让内阁下诏,武举同科举制,世袭军职只是荣誉和快捷的敲门砖。 必须考中武举,过了讲武堂,才能去当真正的将官。” 朱厚照给出了解决条件:“如果还想要继续作威作福,可以试试看,朕的炮利否!” 心情不好的朱厚照,让人将大炮拉了一口过来,对准了刘通和梁平。 他们吓得当场变了脸色:“陛下,臣等死罪。” “呼……再让人鸣炮三轮,朕火真的很大!” 朱厚照下令鸣空炮,三百门来了三轮,天津卫的屠杀也应声停止。 第65章 宣教事业(上) 染血的战士出了天津卫。 “进入打扫。”朱厚照冷冷对刘通和梁平说,“好好看着,不遵朝廷号令,抗旨不从,大不敬是要诛九族的!朕是第一次大开杀戒,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朱厚照走了,没有留下来,陈泰留下督导,张永追上朱厚照离开。 刘通和梁平,战战兢兢入了城。 死者堆积如山,妇孺无数,全都是被干净利落屠杀的。 天津左卫和右卫的军士,很快有人绷不住,呕吐,惨叫,发癫的到处乱跑。 “嗤!这算什么?我在宣大,可看到太多关堡被鞑靼破城之后,逼着更惨!我们还是一刀过去给了个痛快,但鞑靼人可不会给你痛快。” 陈泰看两个指挥使吐得不成人样,使坏的讲解了蒙古屠城的画面。 下一秒,刘通更是吓得吐半死。 当然了,天津卫举卫所叛乱,抗旨不遵,被判灭。 整个卫所直接被革除,反抗的力量被屠杀,余者流放辽东的消息,很快从天津传遍这个北直隶。 朱厚照安排下去整顿乡镇的力量,立刻没有了暗算和反抗。 朱厚照是认真的了! 几万大军全都控制在朱厚照手中,天津卫灭了以后,没人再敢言不。 兵威天下! 当然了,也有人上书说朱厚照应该处死那个提出屠城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没人敢随便骂朱厚照。 朱厚照全都留中,然后让刑部发公告,将“天津兵变”前后脉络梳理一遍。 至于写稿的人是谁,自然是张永。 ……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廿四,小年。 朱厚照在泡脚,手中拿着王守仁润色的文章。 看完之后放在桌上。 “关内的兵,真的弱到,五千多人围堵你们两日,愣是没破你们的营寨,还被你们轻易的杀穿了?” 朱厚照看向张永。 张永和陈泰最后带着五百人杀出来,还轻而易举的控制城防,实在过于魔幻。 可是他们确实杀出来了。 朱厚照亲眼所见,由不得不信。 “天津卫的兵,许多都是流民。”张永低着头回答,不敢看朱厚照。 “流民啊。难怪了。这群人只不过是混口饭吃,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天津卫的军户,逃了多少?” 朱厚照气笑了。 张永听得压抑的话语,心头咯噔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奴婢押着梅珍审问,他也说不大清楚,但几个百户交代,他们治下户册至少三成是空饷。” “天子脚下,三成空饷。” 朱厚照轻轻前后晃着身体,目光越来越冷:“那出了北直隶呢?岂不是半数空饷?杨廷和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之后呢?怎么解决卫所军户不足的状态?再去抓民户补充吗?” 张永不敢接话,选择装死。 现在朱厚照在气头上,触了霉头,没人能保住他。 “去一趟刑部,就说你御下不严,没设督战,导致天津屠城惨案,然后去天牢捞死囚送去菜市口处死,平了舆情。自己领三十杖,然后去昌平守皇陵。 那边的马场有问题,去看看。 嗯……顺道通知内阁,废天津三卫改为直沽州、津门州,一州下辖三县,每个县下各置乡镇,归顺天府督管。 直沽州和津门州各设一港,一南一北,让工部派人去选址安排。” 朱厚照也知道屠城一事,舆情汹汹,得处理。 张永就是给他背锅的。 去一趟昌平,处理一下马场的事情,他也就回来了。 “魏彬他们几个都有军务,司礼监得有人。”朱厚照说完,闭上了眼,假寐休息。 张永听得狂喜,挨三十棍,带一堆恶名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他终于!终于看到了司礼监的位置了! “奴婢谢主隆恩。” 张永兴奋的走了。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让人给他擦了个干净,踩上木屐,伸手去拿桌上的奏章。 看了一下昌平那边的情报,当地的马场,超过九成,全是劣质马匹,然后被报呈军马价格,每年从朝廷和豹房,捞走八万两白银。 这是个什么概念。 正德十五年,顺天府一石粟,八钱银子! 一石等于现在186市斤! 这够多少人吃了? 以上昌平马场还只是大明朝堂之上文武官员们捞钱的手段之一。 北直隶多少马政?多少马场? 朱厚照已经不敢往下算了。 真要查,北直隶现在就是行政机构抓力不强,底层贪腐泛滥成灾,地主开始豪强化,中央的政令,出去了还得被挑挑拣拣才能使用。 “妈的!难怪你要摆烂!换我没有后世的经历,我也摆烂!根本就是无解,维稳闹腾干自己想干的就是……” “但老子受不住这憋屈的气!” 朱厚照低声怒吼,砸了手中奏折。 伴随着两世的记忆彻底融汇,朱厚照已经懒得思考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事情了。 我就是我! 那就按照两世性格的狂放不羁,作为基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收拾文官集团,只是开始。 大明朝想要有改变,还得是制定一个指导思想。 作为公司老板,朱厚照可太熟了! 不就是洗脑吗? 想到这里,朱厚照决定干活了。 第一件事,强调忠君爱国。 朱厚照拿起笔墨,很快写了文章,然后让太监去找人来刊刻,并且让锦衣卫和东厂,用最快的速度将模板发给地方,让地方尽快排印,在每个城市都发出去。 这篇文章主要是吹朱元璋的功绩,同时在里头讽刺唐宋两代的政治问题,以及现在大明正在重蹈宋代覆辙。 朝堂上下的读书人,已经忘记了汉代华夏是什么样了。 朱厚照甚至写上了一句,汉景帝曾言:“我朝王霸道杂糅之,儒非治国所本,诚哉治国之术!” 当然这背后经不起推敲的,反正朱厚照就是要用这句话来搞事。 最后作者,叫做:“沧海观山客”。 自然是化名。 写完这个,朱厚照开始写小说。 写什么呢? 《儒林外史》。 他要开始对文官们进行敲打了。 让人弄来了炭笔,朱厚照七天写了两万字,用最平实的语言,让太监们去读说书人的讲法,自己一边听,一边修改。 第66章 宣教事业(下) “话说这范进,乃是一老童生,娶了个屠夫之女。女子不甚贤惠,甚至抠搜,见范进进来,查他一脸耷拉无精打采,一脸丧气模样,顿时怒道:‘好你个是吃白食的腌臜,怎的一进门就摆这丧脸,是嫌弃我脸黄肥硕了吗?’。 范进大骇,连道不敢,同时心中暗道:若非要你家资我读书,岂能受你这般屈辱……” 杨廷和等辅臣来给朱厚照汇报奏折,然后就听到了《儒林外史》的话剧。 一个小太监,掐着嗓子,学着范进妻子嘴脸,叉腰破口大骂。 边侧旁白一边给演范进的读书人配音,演范进的小太监一边跑,一边道歉。 然后提及科举,演范进的太监“火了”,直截了当骂道:“天杀的败爷们!拿着读书人的身份,说什么考中了,就能给咱们好日子。我为了你,容易嘛?三天两头赶工,熬夜,咱们的几个孩子,都因为你这个丧良心的去勾搭青楼妓子,被扣下没钱还,让你卖了!可怜我啊,骨肉分离,你到现在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停下停下!这段用力过猛了,还有台词要改改。不能这么说,要说赵家老爷买了咱儿子做娈童,你还欺瞒我!你不是读书人吗?为什么连一个举人,都得低声下气。然后旁白加上,这娈童啊,就是给读书人的兔爷儿。” 朱厚照举着大喇叭,打断了台上的太监们念词。 “然后后边,乐曲这边,尤其是曲调,配得低沉,丧气一点!试试!” “诶对!就是这个曲子,记录下来,咱们这是要警醒那些读书人的剧。要告诉他们,读书也要看家庭是什么样的。三十而立,过了三十,家里都要死要活了,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继续读书,那是读书吗?那是来发财的!没有本事家伙去当了官,百姓还有活路吗?” “就是要记录下这种丑态来!” 朱厚照继续排演。 杨廷和他们被晾在边上,脸色很难看。 朱厚照可不是不谙世事的主儿,好歹是后世来的,太清楚宣教的作用了。 读书人不是拿捏舆论吗? 那就让信读书人的下里巴人知道,读书人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读书人都这样了,还信吗? 当然了,戏继续演,就有范进妻子说:“之前,你要身份,要脸,不去录科。你看看隔壁的花家那口子,人家不久补了录科,勤勤恳恳的干了两年。 今年他朝廷开辟了边疆,苦寒,正科的官,每一个去的! 可人家去了!直接当了的主簿,那可是有品的官!你不去,偏要考什么正科,人家录科也是恩科,都是为了老百姓做主去的! 人家发达了!从边疆回来,哪怕是退休,那也是官!你呢?你又算个什么……” “诶对!就是这样。”朱厚照继续举着喇叭,“不过表情再改改,委屈的坐在床上说,说完之后捶心挠肺。然后是范进这边说,这一次要是考不上,他就选录科。 然后旁白加上范进心里话,选了录科,当小吏,一样发财!他就是奔着发财去的!诶对!突出嘴脸!读书人肮脏龌龊的嘴脸!” 朱厚照越说越难听。 毛澄忍不住了,想要上去,却被大汉将军拦住:“诸位,无诏不得靠近。莫要让我等难做。” “你!你们!还不快去通报陛下!” 这个时候,小太监张德甩着拂尘走来,张永去了昌平受罚,他就顶了张永侍候的缺。 “诸位辅臣,请随小的来。陛下说,让诸位辅臣,好好看《范进中举》,好好看大明绝大部分读书人的,肮脏龌龊的嘴脸。” 张德指了指后方加上的太师椅,摆明了就是要恶心他们。 “一国之君,岂能做优伶之事!莫不是陛下要效庄宗故事?” 毛澄脸色变了,冲着里头就嚷嚷。 朱厚照才懒得理他,继续我行我素。 然后张德笑道:“这只是一出戏,是给天下读书人警醒的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屁股。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么个理。要是咱家在老家的时候遭了灾,能遇到一个清官,也不至于被卖进宫内绝了后,断了子孙,死后无言面祖啊。” 张德阴阳了一句,瞬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若说这种戏剧,只是朱厚照心血来潮,为了表达对读书人的不满,才做出来的。 那么张德这种小太监,说出这句话,明确说明他进宫当太监,是因为官员无能,那么这群人对朱厚照的影响,可就大了。 要知道,正德年间,八虎都是太监,虽然一一被文官收拾了最棘手的几个。 但现在,朱厚照变了脸,已经控制了几万北直隶兵马,要是再用这些戏剧,害了民间老百姓对读书人的厌恶,那么读书人根基不在,还怎么搞事? “诸位请吧。”张德躬身,但笑容下藏着刀。 “多谢张公公。”梁储拱手答了一句。 先一步进去了。 他得来打破这个尴尬,不进去不行。 不进去,朱厚照会生气,这家伙要是搞出什么幺蛾子,谁也受不住。 众人只能跟着进去。 刚落座,剧情就来到了最好的片段。 范进找老丈人,挨了巴掌,唯唯诺诺。 原因就是老丈人骂他为了还钱,把他外孙卖去了赵家,当的不是娈童,而是太监。 赵家自诩宋朝皇室后代,要用太监,还骂他绝子绝孙的腌臜,还有脸要钱。 然后赶走了范进。 范进无奈,只能去找变成太监的儿子。 儿子那边没钱,他就说要赶他出家谱作为威胁,最终弄到了三钱银子。 旁白说:“这还不够我范进一天酒钱。” 瞬间一出声,一个太监没绷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让人带下去休息。 “今日就这般,你们继续排演,尽快辑录成册。” 朱厚照下了导演的位置,走到文臣们面前。 “都坐都坐,不必行礼。”拿来了张德递来的手帕,朱厚照边擦手边说,“方才那个小太监,家中还是童生的父亲卖了他。 换来了三两银子,说是去考秀才,结果他前段时间回去探亲才知道,那三两银子,让他父亲去包了个当地名妓一夜。 他是内书房出身,进宫的时候已经启蒙。大小也算宫内小神童,若是还有根本,也是未来可期。” 朱厚照说完,看向毛澄:“五辅,你也是前礼部尚书,地方上的生员良莠不齐,甚至已经有这样堕落的读书人,却没有规正,你以前的工作,不过关啊。” 毛澄赶紧低头:“臣有错,陛下恕罪。” 第67章 国与天下 “国家很大,你们也都是人,管不了方方面面。但,罪恶之徒,该抓的抓,该揭露出来的就得揭露出来。回头大理寺那边,朕会敦促出一套《选吏法》,不是给吏部用的,而是刑部用来严肃官吏规矩的。贪腐,历朝历代,都亡于此。所以,要做成《大明律》下一套律法,往后让刑部严格执行起来。” “年满二十二的秀才,就能开始参加录科,来补充地方吏员世袭垄断的问题。往后吏员必须跨府选任,朕打算将录科的权利,下放到布政司,让布政司每年遴选,本省二十二岁的秀才,就可以开始参加录科。然后,允许选上录科的吏员,报考正科和恩科,考中的可以直接授官,你们觉得如何?” 朱厚照擦完手,将手中的手帕丢回盆里。 “陛下,此举,岂非多此一举?” “非也。就算考中了正科,一样要观政。只要能考中录科,在地方上做了几年,经验,官场,也都熟悉了。他们只需要观政结束,就能立刻投入工作之中。宰相必起于州郡……” 朱厚照说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道:“差点忘了,首辅你,似乎没有当过地方官。”x 杨廷和脸色一变,赶紧躬身要自辩,朱厚照先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不必如此,当没当过,暂时不重要。不过呢,传出去,确实不好听。但越是这样,你就越要约束好下边的人。否则,上行下效,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对于地方政务一窍不通的官,怎么能安心让他们治国呢?可不是所有人都跟首辅你一样,世宦家族,家学渊源嘛!” 杨廷和被阴阳得厉害,却只能低头不言,他家确实牛逼,他祖父,他爹都是大官,他的弟弟去年更是一路做到了兵部侍郎,不过现在被朱厚照以贪腐收受宁王贿赂下狱了。 明年开春,抄家,流放,但杨廷和没事,他弟弟杨廷仪却准备去辽东了,不可谓不讽刺。 “不过这套制度执行起来还是有不妥,要不找个地方试点一下?你们看南直隶如何?” “陛下南直隶乃是天下财税要冲,不当执行。”梁储难得站起来反驳。 朱厚照闻言挑眉:“那你们觉得哪里好?天下十三布政司,有大有小……好像最合适的无外乎河南、山东、广东、福建四个布政司。” “河南、山东,藩王太多,容易被藩王趁机渗透。” “广东福建的话,福建太偏,人口太少,试探不出来。那就广东,一来这里学风不错,读书人也多……” “陛下,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录科,不妥。”毛纪反对。 “那就改称恩科呗。一样的道理,只是朕补的是吏员。吏员换成读书人,不比地方世袭,导致豪强遍地,要更好?” 朱厚照淡淡的说。 他又和内阁斗了起来。 “难道,你们是想要扼杀心学子弟靠实学往上爬?从而挤占了理学子弟的位置?” 好嘛!什么都让朱厚照说了。 梁储沉默不言。 他就知道朱厚照没安好心。 广东是大明现在心学的大本营之一,江南财税腹地,南直隶、江西、浙江都动不了。 福建太偏人口太少,湖广产粮不能随便动,滇黔桂读书人不多,试点不出个所以然来,四川的话杨廷和一定竭力反对,陕西边区,军事要塞,动不得,山东河南王爷太多怕被渗透,算来算去,就广东最合适。 至于为什么不反对录科? 就跟朱厚照说的一样,录科换个恩科的皮,一样能做。 只是录科如果放到布政司去试点,那么选官权利下放到地方,地方肯定爽死。 地方上的普通读书人,一定支持朱厚照。 他们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 不是所有人都有家资往上读的。 朱厚照弄一手录科再考正科的允许,甚至还鼓励,那么天下官员,不仅不违反是太祖原有的制度,还能换来底层读书人往上爬的渴望,唯一缺点就是要花钱的地方更多了。 但不重要,没钱,想办法搞钱就是。 反正读书人是爽了,但一心要反对朱厚照改革的大学士们,一定不会答应。 所以,朱厚照拉上了心学,将这一次反对,说成学派之争。 “不管是心学还是理学,朕都不在意他们讲什么。只要能治国,能让大明国力升腾,蒸蒸日上,能让朕百年之后,见了太祖高皇帝,被夸一个赞,那朕就支持他们为官。理学那一套,存天理,灭人欲。朕读得不多,也不知道你们阐述的天子正德,国遂安宁有没有用。” “但现在,读书人质量,已经低劣到卖儿断子绝孙,只为了能在县中花魁宴上,出风头,拿捏名声!魏晋金粉,南朝秽乱,天街踏尽公卿骨,难道都忘了?局势危及到不能不变了。毫无良知的家伙,若是当了官,你们能放心,朕可放不下心来!” “历朝历代,只有亡国,但若是让这种读书人占据多数,那就要亡天下了。亡天下,就是灭种的危机。你们也不想被后世子孙提,就说:瞧!就是杨廷和,为官一任,毫无作为,放任地方腐败,天下危亡,以其肇始!不异秦桧之流!当铸铜像,跪天下苍生,百世莫赎!” 朱厚照威胁了一句。 “陛下不必危言耸听。天下岂是那么脆弱的!”毛纪反驳。 只是一出言,朱厚照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杨廷和一品味,立刻就变了脸色,抢先一步喝道:“莫要胡言!国之大事,理当小心谨慎!国与天下,本为一体!江山社稷,岂有划分之理?!” 此言一落,毛纪顿时明白掉入朱厚照陷阱了。 国与天下,朱厚照的告天下书,已经发出了。 虽然暂时没有到地方,但朝中官员都已经在品味其中意思了。 国与天下,到底有什么区别? 什么是亡国,什么又是亡天下? 但是,作为朝中大臣,亡国和亡天下,不能随便乱说。 国与天下,必须是一体的! 大明就是天下,否则朱厚照作为一国之君,就能收拾你! 心都不宁了!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毛纪赶紧跪了。 “不,你没错。在你的心中,大明不是全天下,很正常。因为历朝历代,末年之时,都是你们这般嘴脸。反正,你们是读书人,货与帝王家嘛!” 朱厚照冷笑。 “哪怕蒙元时期,你们也是跪在孛儿只斤家族身下,高呼腾格里。反正只要你们这些读书人,能继续率兽食人,这天下就没亡。” “臣万死!”毛纪更低头了,“还请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念。” “陛下,大明臣子,也都是忠君爱国的!”梁储被蒋冕一通示意,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 “行了行了,害群之马的道理,朕还是懂的。百姓都朴实,大家都想过好日子。大家想法也都简单。朕的想法也简单,就想着大明能强。你们也是,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大明必须变成天下,不然刘六之乱,又会再出现。” 朱厚照懒得再废话了:“起来吧,回去好好想想,这也只是跟你们商量试点的事情,若是觉得可以,拟个折子上来。或者装聋作哑,都随你们,反正你们就五年,干不好换人来干。说说今日来是什么折子吧?” “今日主要是请陛下尽快入京,祭祀宗庙,马上就要过年了。” 第68章 正德十五年末 朱厚照接过奏折,上边是太常寺等联袂文书,多是告知朱厚照祭祀的事情了。 看了一眼杨廷和,这个老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梳理好了朝堂。 “六科给事中这几个,发往地方任知府,六科给事中暂时不置,朕打算将他们并入都察院。往后这一套体系,由都察院直接安排,可以更好的监督朝官是否违法。” “陛下!不可!”杨廷和反对道,“六科给事中乃是定制……” “定制什么?大明什么时候需要内阁大学士制定给事中了?这不是养党争的祸患吗?” 朱厚照一句话让杨廷和闭嘴。 结党营私!为官大忌! 六科给事中,太敏感了。 历史上,大明朝的六科,是在张居正手中变成内阁统属的,于是乎,六科就成了党争利器,前赴后继,杀伤力极强。 但六科变成真正喷子之后,就不再有作用,弄得万历厌烦不已,乃至不上朝来躲着文官。 朱厚照一朝还没有张居正,他人还活着,还平掉了宁王叛乱,正式开启了全国范围大清算,积威深厚,他这话一出来,杨廷和也得闭嘴。 因为朱厚照可太懂什么叫做政治斗争了! 办公室政治,那也是政治! 当老板的,掌财和掌人事最为重要。 当皇帝的,掌兵和掌财最重要。 但现在,掌兵他朱厚照领了,但财权还有相当部分落在地上,得慢慢来,人事这一块,就只能用结党营私、谋反等罪名威吓,先控制部分关键节点才行。 看完之后,朱厚照就说:“六科给事中空出来,剩下的就按照上边的去拟。” “是。”杨廷和得了令,只能就这样。 “后边,宁王的处理……凡是牵扯宁王案的南直隶、江西、浙江的官宦、读书人,三族一律流放辽东都司。” 朱厚照看了一下处理宁王同党的案子,嗤笑了一声。 杨廷和他们的打算是,减少杀戮,尽可能解决降低影响。 但朱厚照现在控制了整个北直隶的兵力,岂能如他们所愿:“流放辽东之后,三代遇赦不赦,五代以内,不得南迁回山海关以南,并且户册,一律落在辽东。两代不得科举,两代之后,准许科举,走山东北榜,今后迁徙外地,一律为北榜科举,不准他们回原籍乡试,辽东就是他们的祖籍。” “陛下!若是此诏下达,江南必乱。” “有什么好乱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们可以不用考南榜了,考北榜不好吗?”朱厚照笑了笑,众人一阵发苦。 可你老人家,不准他们两代科举! 这等于按死了他们读书可能啊!到那时候,还怎么跟别人争北榜? “行了,准他们从户主开始算,一代之后补录山海关以北的恩科。但无军功,不得升官,最高只能为五级吏员。” 朱厚照再来了一句,“辽东那边,人口也多了,朕打算派人去好好的彻查一番,然后将部分卫所北迁,渐渐将辽东置府县,开新的布政司。北直隶这边,人丁滋生不少,需要大片的土地,而辽东有一大片沃土平原,可以开发。” “总是需要人力,往后罪犯尽可能往辽东迁徙,东北得巩固下来,彻底变成大明布政司,否则北直隶会有危险。” 朱厚照看着五个大学士:“这一点军事上的战略要地,你们总该清楚吧?” “臣等自然明白。” 牵扯军略,他们五个大学士只能闭嘴了。 “下去好好告知牵扯宁王的家伙们,让他们不要哭不要闹,都去辽东,不会让他们太北方。锦州、盖州、复州、沈阳等地,都需要大量的人补充。明年你们从北直隶,开始招募流民,去辽东开垦,进一步充实当地的卫所。拟一个章程出来,三年内看看东北需要多少牛和银钱,才能容纳十万人过去。” 朱厚照还是稳妥的,他不会跟明武宗一样想一出是一出,更何况开发东北他可太懂了。 作为去过山海关以北实地考察过的他,有一次去逛当地的博物馆,发现了当地开垦辽河沼泽的时间线。 闯关东的时候,愣是开垦出了整个东北平原,当沼泽变成了良田,虽然死了不少人,但终究是保住了黑龙江以南的广袤土地。 现在国内很多地方人丁滋生,流民遍地,能招募勇者去开垦东北,就必须招募,辽东只要人口过五百万,朱厚照就能下令设布政司,开始安排后续的发展。 要以辽宁作为基点,不然想要继续向北开发奴儿干都司,并不容易。 “若是要开发东北,朵颜三卫,只怕不愿意……” 蒋冕提醒朱厚照。 朵颜三卫就在辽河上游,大宁一直都是他们的目标,朱厚照想要往东北大规模移民,朵颜三卫只怕会反弹。 “打一顿也就听话了。” 朱厚照说完之后,又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草原上鞑靼小王子卜赤被立为可汗之后,一直想要寻找立威机会,大明九边,又要继续和他们交战了。朕当年应州一战的战果,也因为这些年没有对外用兵,消磨殆尽了。所以,朵颜三卫只要不是傻子,也会乐意看到朕往辽东增加人口。” 卜赤想要立威,大明暂时不好打,那朵颜三卫就在他所领的察哈尔部边上,还揍不了吗? 所以朵颜三卫要是不想被吞并,就只能背靠大明。 “这可不是好消息。”内阁大学士们都凝重了神情。 “要不与草原封贡互市?”毛澄提议。 能不打仗是最好的,毕竟大明现在……穷啊! “朕也想封贡,至少等朕将泰西的枪炮技艺,让将作监彻底学好了,再去揍他们。可惜卜赤现在上位才一年,一门心思的想要立威,他估计已经在筹措兵力了,朕得好好的练兵。” 朱厚照刚说完,看内阁大臣们还想开口,就摆了摆手说,“放心,朕这几年,得安心治国,太祖高皇帝显灵,教导了朕不少东西,况且朕现在无嗣,若是朕死了,也会遂某些人的心。 毕竟朕死了,流放东北的江南士宦,可就要开心了。所以,朕加上遇赦不赦三代的诏令。若是后继之君,真的要赦免他们,自然会有人提刀造他的反。” 朱厚照冷冷一句话,彻底掐死了阁臣继续话题的心思。 现在的朱厚照太敏感了。 但确实就常理来说,朱厚照若是死,对天下所有势利阶层都有利益。 所以,朱厚照才不会傻逼的跑去关外找死,他又不是明武宗。 “下去尽快安排,明年夏前,朕要看到朝廷正常运作。以此应对鞑靼小王子卜赤可能发动的战争。” 给朱厚照的时间真的不多。 明年是正德十六年,而嘉靖二年,也就是这个时空正德十八年,卜赤开始大举南征犯边立威,之中就有一个叫做俺答的家伙。 达延汗虽死,但俺答比达延汗更难对付,尤其是现在还年轻的俺答,他可还没有消磨了锐气。 至于卜赤……那个家伙,明武宗之前应州的时候揍过他们全家一遍,多少是逼得达延汗病死了。 仇恨还是在的,更是不死不休。 “是。” 第69章 杨廷和想太平 离开了大帐。 毛纪找到了杨廷和:“陛下积威甚重,只怕不是好事。” 杨廷和却摇头:“陛下开始治国理政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毛纪看杨廷和不上道,脸色发黑。 他能没看出来? 朱厚照手段高明了起来!已经摆开了车马炮。 名唤“学术之争”的并辔马车,已经下场了。 左车“心学”,右车“圣学”,开始要对天下所有读书人下手了。 另外两匹战马,左马“镇国府”,右马“大理寺”。 他们这些阁臣,被朱厚照用高官限制住了。 看起来他们好像成了货真价实的丞相,朝中选吏的权限好像落在了他们手中,可是大理寺在朱厚照手中。 刑部的立法权被夺走了,大理寺获得了立法权,意味着朱厚照想要审议新法,只需要制定下去发行,朝堂最多异议和提醒,根本没有办法形成的约束。 更何况还有整个北直隶、宣大、蓟镇,未来还有辽东兵权,必然全部落入朱厚照手中。 天津兵变,朱厚照领军抵达,张永却带着人反攻成功,说是没有约束好手下,导致了屠城。 张永被贬昌平镇守太监,去看顾那边的战马问题。 可是御马太监之位还留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永就是来给朱厚照背锅的。 下令屠城的,必然是朱厚照! 天津卫被屠,万人罹难,已经彰显了朱厚照的残忍。 他已经开始朝着暴君进化了。 但他包装得很好,张永出来挨骂,他光鲜亮丽。 还顺道将天津三卫变成直沽州和津门州,看起来让利给文官。但地方上的田亩,统一改为镇户、乡户。 并且工部的官员已经去选址安排了,一旦确定了位置,天津开埠,再加上朱厚照方才提出的徙流民前往辽东开垦,加强辽东边防。 难保朱厚照不会跟着开海? 这一套手段下来,全都是有迹可循。 看起来朱厚照不北伐了,但他开始玩起了集权。 鞑靼小王子一旦南征,辽东必然是九边重点。 朱厚照加大对辽东的投入,甚至征调天下财力物力开发东北,都不见得有什么问题。 那么怎么运财货最快抵达东北? 漕运?最近漕运多糟?谁人不知?届时,必然走海路。 开海,对于东南士大夫阶层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而且毛纪自己是山东人,辽东属于山东布政司,一旦朱厚照给辽东升为布政司,那么山东的父老还不炸锅? 不知道山东每年从辽东、奴儿干都司,获得多少利润? 朱厚照开海,渤海必定为朱厚照所重视,这种走私……还能有利益吗?搞不好要杀头的! 所以,毛纪想要撺掇杨廷和去搞事。 但杨廷和却装聋作哑。 两人又聊了两句,毛纪看他油盐不进,只能告辞。 走后上了车,忍不住振袖:“好一个太平阁老!陛下到底是厉害了!不行,岂能让你如愿以偿!就你杨介夫沽名钓誉之辈!还想与陛下和睦共处,缔造佳话?休想!” 杨慎来接杨廷和,结果看到了毛纪气呼呼走了,不由古怪问道:“父亲,方才毛阁老似乎很生气。” “财帛动人心。你来作甚?” 杨廷和可从来不会让杨慎来接自己,本来父子同朝为官,早年或许佳话,但现在杨廷和是一朝首辅,官列一品,正二八百的宰相! 得小心被抓把柄。 所以杨廷和不想杨慎来。 “二叔他……”杨慎说明来意,他二叔托了狱卒来给他传信,为了活下来,他二叔也是拼了脸不要,求小辈了。 所以杨慎不得不来。 “你去天牢告诉他,陛下没杀他,只是流放了他。这已经是给我面子了,但我的面子就这么多,不能全部用完,否则举族都会有危险。” 杨廷和叹了一声:“陛下稳着我,但希望我装聋作哑,或者当攻城略地的急先锋。可惜,我不能这么做。” “父亲的意思是……” “嗯,为官一任,我有意主持新政,但更多只是修修补补,根本没有大用。”杨廷和叹了一声,“陛下要来一场大新政,已经摆开了架势。你若是有想法,不妨学学那王守仁,寻个贤人当当。” 杨廷和知道,他一以贯之的做事手段,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朱厚照来说,已经没用了。 皇帝皇帝,只要威胁了皇权的东西,朱厚照都会不遗余力的除去。 杨廷和的“新政”本质上,是扩张文官的主导权,是进一步让文官获得地方权利的“新政”。 所以,杨廷和在明代历史上,赞誉极高。 根本原因就是他让明代的官员,在弘治一朝获得的特权,进一步加强乃至成为常例。 你说文官能不夸他吗? 哪怕大礼议的时候被张璁干趴下,杨廷和依旧快快乐乐回老家安享晚年,他儿子杨慎被流放云南,不也是一辈子享受赞誉,得了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头? 但现在,宁王造反,牵扯京官南北无数人,朱厚照人无病无灾,并且控制精锐数万,不存在任何暴毙可能。 朱厚照已经小心到军中吃饭,跟着全军一起吃。 要是连军中的饭菜都能一口气毒死全军人,那他娘的朱厚照也认! 可要是朱厚照没被毒死,这些差点被毒死的军队,会怎么看待下手的人? 几万人,还是甲兵勇士,谁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招惹他们? 所以,毛纪这边想要挑起杨廷和和朱厚照顶牛,他杨廷和傻逼了才会去做。 因此,朱厚照嘲讽他,太平阁老,阁老太平。 也是在警告他,他这一任阁老,乖一点,要是想着跟他反对,他的赞誉,都会变成他的噩梦。 同时,朱厚照没有下令杀死杨廷仪,就是告诉杨廷和,他们家生死,全在朱厚照一念之间。 夹在皇帝和文官集团之间,杨廷和知道他必须熬过这五年,若是熬不过,他两边得罪不讨好。 熬过了,他就安宁了。 带着荣誉加身回乡,名留青史。 大明朝第一任首辅。 真正意义上的宰相! 所以,下边不管怎么闹,怎么搞,他只要安心的治理国家就是。 杨慎看父亲神采飞扬了几分,也不由得古怪。 不知道杨廷和为什么这般兴奋,他二叔都要被流放了…… 但他也不好问,只能想想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大明文学盛世! 朱厚照崇尚心学,编写《告天下民诏》,阐述了天下与国家的关系。 这简直太霸气了! 可以写很多东西! 第70章 会哭的孩子有妈疼 阁臣这边打发了以后,朱厚照的就开始筹备祭祀礼仪,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等到明年再说了。 十二月三十日,朱厚照携文武百官进入北京城。 沿途卫兵拱卫,兵士、锦衣卫控制附近的高楼,望楼,全力保护朱厚照的安危。 不少心怀鬼胎之辈,看朱厚照这般的准备精细,也是徒呼奈何。 朱厚照控制了绝大部分兵力,入城之前,又是让通州大军来接管了城防,五城兵马司全部换上棍棒,在街上巡逻,连弓弩都不能带,还想要暗杀朱厚照? 想都别想。 朱厚照从宣宗旧制,一路朝着当初明宣宗所过的道路,踏着百年沧桑,一脸兴奋的入了城。 明武宗的情绪,又开始主导自己的情绪了。 朱厚照的颇为无奈,但只能听之任之,灵魂深处的情绪和悸动,或许是执念也说不定。 总之,开心就好。 开心过后,就是一个时代的开幕! “入!” 太庙前,到任的礼部官员和新科观政进士们,全都在这里忙活。 其中就有观政礼部的张璁。 朱厚照下马。 他负责送上来玉圭礼器,迎接天下下马。 表示天下文臣遵旨的意味。 朱厚照接过礼器,然后从后边太监手里拿来一块特制斧钺,放在了张璁手中:“朕看好你,好好干。” 朱厚照拍了拍他肩膀。 然后带着玉圭,整理了一下仪态,朝前走了去。 斧钺放在托盘,表示打完天下了,应该要开始治理天下了。 朱厚照的身份也从一个将军,转变为皇帝。 这一套本该不在这里的,但朱厚照不管,他就是要搞这玩意儿,第一次表示皇帝要真正掌控兵权和君权,以及接下来的祭祀神权。 中国的皇帝,历来都是君权和神权二元一体的。 现在朱厚照加上兵权,意味着皇帝是三元一体的存在,少了一点,未来都很危险。 然后入了太庙,开始祭祀。 先告太祖。 朱厚照入了朱元璋的庙,上香之后跪在蒲团上朝拜,看着开了大明的太祖高皇帝画像,沉默片刻开始念祝祷词。 主要是说他朱厚照是太祖高皇帝子孙,又被太祖高皇帝救起来,免去了死亡,所以他会反省之前的过失,要将大明朝变成太祖高皇帝想要的盛世。 复古改制的话从朱厚照嘴里出来,不消半天功夫,整个顺天府都会知道。 但该说的就是要说,不说文官是不知道害怕。 祖制。 太祖高皇帝的祖制,那可是贪污六十两就得剥皮的! 谁看了不害怕? 吓唬完了文官,朱厚照继续祭拜,一路拜到他爹庙前,脸色多少有点无奈。 要不是这位老爷子对文官的放纵,能有他早年竞争不过的摆烂? 心里吐槽了一阵,结束了祭拜。 接下来就是入宫拜见太后了。 …… 宫中。 太后张氏在仁寿宫坐着,天色也渐渐黄昏了。 按照礼制,朱厚照入了宫,得住乾清宫一晚,但正德九年,乾清宫因为天火焚毁,朱厚照又摆烂,每年拨款很少,直到现在,乾清宫跟三大殿一样,都没有修完。 根本不可能住人。 所以朱厚照也不知道会不会呆在宫内,估计是草草了事,就去豹房了。 “娘娘,陛下驾到。” 宫外传来车辇声音,太后张氏闻言颔首。 缓缓坐起来,宫女上来帮着她打理好仪态。 “儿臣,见过母后。” 朱厚照上来,按照礼仪,对太后大礼。x “皇帝有礼了。”太后张氏说话就平常许多,“起吧。” “谢母后。” 说完这句,朱厚照起身之后,就换了个口吻:“儿子回来晚了,让娘担心了。” “你倒是还有心。”张太后苦笑一声,“罢了,今日你能回来,就去交泰殿住一宿,皇后那边你可不能冷落了。” 朱厚照愣了一下。 他记忆里,对于皇后夏氏根本没有多少的深刻感情,反而和亲人差不多。 但今日,确实应该呆在皇宫内。 若是往常,明武宗肯定就开溜了,但朱厚照的话…… “儿明白。”朱厚照应着。 张太后有点意外,不过看朱厚照确实应了,便笑道:“多少也是长大了些。你爹看到了,也会很开心的。” 爹娘这种民间渐渐起来的称呼,皇宫也适用。 有明一代,称呼大多很接地气,尤其是都是自己人的时候。 “爹开心不开心,儿不知道。但爹留下了不少烂摊子,让儿在清江浦,差点被害死。” 朱厚照光速破坏气氛,哭了出声。 这让张太后一愣:“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终究是自己的崽,张太后顾不得礼仪下了台阶,一脸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你那两个混账舅父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娘已经训斥了他们,让他们乖乖去营口当县令县丞,娘信你不会苛待家人。” 张太后虽然和明武宗在怄气,但这么多年下来,气也消了大半。 一向要强的儿子哭成这模样,她哪里还有脾气? 心疼得紧。 “那群文官,拿着爹给他们的好处,贪心不足,见我下了一趟江南,想着给娘你弄点好的佛家五宝,不仅不给,还说我是害民。明明这些五宝,都是他们贪赃枉法来的……他们也没孝心,给的都是次品,又在清江浦勾结宁王害我,儿子可不会水,落在水中,一下沉了下去,眼前都黑了……呜呜……” 朱厚照哭得厉害,一门心思的给下边文官底裤扒下来。 当然,这也是现实。 明武宗在南征路上,收了不少好处,其中就对人问过,有没有佛家的五宝。 问这个,就是要给张太后送过去的。 虽说两人怄气,但感情还在。 现在朱厚照这一哭,顺势而为,彻底将文官可能挑拨母子两人情感的举措按死,然后拉拢张太后站在自己这边。 这位太后娘娘得出面了。 有事没事,得招一下勋贵、文官的诰命夫人,来宫内拉感情,顺道进一步排查出什么人可以用,什么人不能用。 在宫内,女人一多,攀比一下,总有人会说漏嘴。 至于夏皇后,今晚朕得牺牲一下色相了。 “好个文官!好个读书人!竟然这般目无君父!”张太后一听果然炸毛。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有孙子,要是儿子没了,那谁来继位? “儿子也是无奈,只能想办法先稳住藩王,所以才弄出了个陵宫选嗣的戏码。若是真的没有嗣君,文臣勾结藩王,肯定不会选幼君,必然是我那些堂兄弟。到那时,母亲如何自处?” 朱厚照又来了一句,妥妥暖心之言,但其实是拉张太后站他这边,选嗣不能听文官的。 陵宫选嗣的手段,能保证选出来的小孩养在身侧,多少有感情。 而不是选一个成年或者十五六岁的少年当君主,那个时候人家情绪都成熟了,张太后能怎么办? “儿啊!你考虑得对。苦了你了!” 张太后果然没有防御能力,坚定站在了朱厚照身边。 这就成了。 第71章 正德十六年 夜,交泰殿。 朱厚照被冷风吹得一抖身体,目光也坚毅了起来。 是福是祸,都该去! 纵然不喜皇后,但明代的皇后实权再低,该有的功能还是要发挥出来的。 “陛下驾到!” 张德引着宫女开路,交泰殿内一个少妇,捏着手帕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然后赶紧站起来。 “臣妾,参见陛下。” 朱厚照走进来,少妇有点激动的说。 夏氏,长得倒是不错。 明武宗对他感情还算好,多少顾念礼法,但唯独受不了夏氏对于他玩乐的劝谏,后来也就因为去了豹房,渐渐疏远了。 “起吧。”朱厚照伸手搀了她。 “妾……” “先不说话。” 朱厚照决定先把事情办了,让人离开,然后带着夏氏就往床上走。 夏氏微微红了脸,但还是低声说:“陛下,为人君者,当……唔唔……” “朕独独受不了你这一点。行周公之礼,繁衍子嗣,怎么还扯上圣贤了。圣贤能帮着生娃吗?” 朱厚照觉得这少妇拉丝,不过摸起来,身段骨量,都很合适,雍容贵气,还是自己第一次见过的类型,不知道褪下外衣,骨子里能多骚?好好调教,应该不错。 “可是……唔……” “朕无嗣,皇后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朱厚照在她耳边来了一句,弄得夏氏泪眼汪汪:“妾……” “所以,咱们要努力,今夜苦短,别坏了兴致。” “呀……” …… 一夜春宵过,蜡炬泪点点。 朱厚照大朝仪才起床。 夏氏因为柔弱,被他折腾坏了,现在还一脸满足的睡着。 朱厚照也没打搅,起身让人换了衣裳,这才出门去。 “张德,诏大朝仪。” 正德十六年,鞭炮声响,大年初一。 朱厚照抵达了朝会的宫殿,因为三大殿被烧毁,现在还没完工,所以这一次的会场,放在了偏的大殿。 “陛下驾到!” “臣等,参见陛下。” 文武百官跪地朝拜,坐稳金銮的朱厚照。 朱厚照说了一句免礼,朝臣纷纷的谢恩起身。 “今日大朝仪,不做多余的事情。宣诏。” 朱厚照一声令下,张德开始宣旨。 第一份旨意,定宁王罪责,并且宣布宁王案主犯们的处理方案。 “废宁藩!所有宁王世系,一律贬爵,今后诸藩反叛,一如上例,但检举有功则赏。郡王贬将军,将军贬中尉,中尉贬宗亲,然后全部迁徙辽东,土地全部在辽东另行安置。” “此外宜春王朱拱樤,除国,发凤阳高墙。” 第二份旨意,对收受宁王贿赂的文臣,进行清算。 万两以上的,斩,五代不仕,九族流放奴儿干都司北部。 五千两以上的,斩,三代不仕,六族流放奴儿干都司南部。 一千两以上的,斩,三代不仕,三族流放奴儿干都司南部。 五百两以上的,贬为庶民,三代不仕,三族流放辽东都司。 一百两以上的,贬为庶民,三代不得为官,三族流放辽东,以户主为准,两代之后可参与辽东都司录科,考中补为辽东吏,最高为五级吏员。 一百两以下的,贬为庶民,三代不得为官,三族流放辽东,以户主为准,一代之后可参与辽东都司录科,考中补辽东吏,最高为五级吏员。 此外,平宁王有功者,功过冲抵,另行告示。 然后就是名单。 张德每念一个名字,就是几百人要被流放辽东。 这么一套下来,辽东都司和奴儿干都司,一口气获得了将近二十万的人口。 可以说,朝堂震动。 但朝堂一片死寂,无人敢说不。 因为朝堂内的官,压根没剩下多少,就算有剩下的也都是刚正不阿之辈,岂能与虫豸为伍? 处理完文臣,第三封旨意,就是整顿武勋,牵扯宁王的武勋,全部被训斥,有铁券的按照铁券次数来计算,再拿银子赎命。 没有铁券的,也得拿银子赎命,只是数量上,有多有少,此外就是收拢土地,限额他们两代人不得兼并过多土地,以防养士! 发完了。勋贵们乖巧的答应下来。 第四封为宣布朝堂部分官制的品级提升,和权责交换。 都察院设大都御史,左右都御史若干,选任其中者,若无特旨,升迁为内部升迁,不得迁出。 彻底规范为检查机关。 再然后就是内阁提品,大理寺独立,三法司体系被朱厚照拆得各家一份。 但也确实做到了独立,又是无人反对。 第五封旨意,就是论功行赏。 丑话在前头说完了,就该恩赏了。 王守仁封新建伯,领都察院左都御史。 中军都督掌印魏国公徐光祚,领都察院右都御史。x 算是开了勋贵掌握都察院的先河。 “若为都察院官,勋贵不参与祭祀和军事。” 朱厚照还是很清醒的定下规矩,不让掌握监察权的勋贵去碰军事。 所以,徐光祚等五军都督府将官,脸色都苦了。 徐光祚堂堂中军都督府掌印,现在变成了空头的。 回头朱厚照一声令下,镇国府也就取代他们了。 总之,往后也算是定制了。 虽然王守仁是勋贵,可他是个文臣。 既然是文臣,徐光祚作为武勋,彼此之间算是两套体系了。 朱厚照也在有意无意的加强勋贵内部的分化。 第六封圣旨:“朕为天下之君父,无论文武,皆系一身。为定北疆之安宁,全军事之要务,特旨自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开府镇国,宁天下兵事、机要,准天下官、吏、举人,密折快奏。 密折所过,不得阻拦,但敢阻拦,杀无赦! 密折所奏,若为属实,加官三级,不限出身! 此开天下言路,不为充塞! 钦此!” 来了! 大明军机处,成了! 朱厚照开了密折制度,直接将镇国府变成了军机处,并且鼓励下边相互检举,只要采用,就加官三级。 圣旨刚下,杨廷和就站出来:“陛下!此举,唯恐天下互相攻讦,不利国事安稳啊!” “陛下!此举不妥!” “陛下!既然有都察院,理当由都察院处理,岂能由镇国府越庖代俎!” 内阁、六部全部反对,都察院也有不少人站出来。 朱厚照撑着下巴,淡淡的说:“你们在怕什么?心若无愧,有口皆碑,岂会不安?此乃言路大开之举措,历朝历代,如朕一般,倾听官声民意者,可有之?” “再说了,密折的事情,岂能偏听偏信,自然会安排调查。” 朱厚照淡淡的说:“回头会让大理寺立法,保证密折制度运行的同时,也安百官之心。” 谁能安心?! 娘的! 第72章 喝酒去 毛纪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朱厚照准许官、吏、举人密折奏报,只要准确,加官三级,不限出身! 关键就在这个不限出身! 这对于那些流放犯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只要能捞一点好处,他们也就能翻身了! 而且官员和官员之间怎么贪污,有多少手段,谁家不是门清? 这要是开了先河,天下难安啊! 但反对无效,镇国府朱厚照的,立法权也在朱厚照手中,他们这些文官,管不了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朕打算恢复大诰。”朱厚照眯起了眼睛,“以大诰为绳准,这样大理寺编修律法也能省下不少心思。” “陛下!时移世易,岂能事事如旧!当立新法!” 梁储见势不妙跳了出来,杨廷和也缓缓上前一步:“梁大学士所言极是,陛下既然兼任大理寺卿,理当明晰例案,以安天下民心!” “那成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朕也从善如流。不过新法编修完成之前,一律按照大诰和大明律严格执行,王守仁、徐光祚,你俩好好执行。朕要在五年内,看到大明吏治,焕然一新。做不到,唯你俩试问。” 朱厚照“退让”半步说完,看了一下时间:“就这样吧,你们几个排头的好好商量一下,另外天下驿馆,全都并入镇国府管制,作为密折和军事塘报投递通道。” 说完朱厚照离开。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作揖送走了朱厚照,接着左右看了看,都是一阵苦笑。 “大诰……若是严格执行,只怕天下官吏,十去七八!” “陛下会在乎?”几个大学士都要骂娘了。 没辙啊! 朱厚照这是逼着他们认可接下来的新法啊! 瞧瞧,他都算到五年后的事情了! 要么,你们捏着鼻子认朱厚照定的新法,要么咱们继续玩太祖爷留下的那一套。 选哪个? 废话!肯定是新法啊! 朱厚照只要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对官员按到死,多少会比太祖高皇帝那套宽松。 “诸君不必担忧,朝中没了官吏,地方上举人不少,还是能选出好官的。” 王守仁笑吟吟的来了这一句,瞬间让毛纪变脸:“王右都御史,此言何意?学而不精之辈,岂能轻易为官一方?这不是害民之举吗?” “公事公办罢了。”王守仁淡淡说,“陛下只给了在下五年,五年之后若是完不成吏治一新的目的,受到责罚的可不是诸位,而是我们这些都御史啊。” 刚开始还在看戏的徐光祚,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此言,也是本国公意思。” 毫不犹豫,在众人瞩目之下,徐光祚站在了王守仁身边。 内阁六部和都察院战争,开始准备进入倒计时了。 朝堂之上观政的新科进士,看得脸色凝重了起来。 这一下,不妙了! 朝堂几个重要的大官,要展开竞争了。 王守仁虽然懒得掺和朝争,但朱厚照已经将都察院独立体系了,他作为第一任主官,要是做不好,真要出事。 所以,在其位,谋其政。 做不了面面俱到,我还做不到包拯吗? 历史上真实的包拯,就是在其位,谋其政,不偏不倚,哪怕得罪人也不怕。 因为皇帝就喜欢这样的手下。 王守仁和内阁不欢而散。 大理寺只有几个大猫小猫,朱厚照也没下令增补,所以这些大猫小猫,看没戏可看,也就走了。 出了殿,徐光祚带着武勋们追上王守仁:“王老弟啊!今日大过年的,正好有一场饮宴,一同喝喝酒如何?” “此事……会不会不妥?”王守仁皱眉看着勋贵。 “老弟啊!你也是勋贵!你别忘了身份才是!” 徐光祚哈哈一笑,“而且这是陛下的交代。” 说着,徐光祚指了指边侧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王守仁愣了一下,接着颔首:“也罢,那就一块喝酒。” “好!爽快!走!” 王守仁入了勋贵阵营,变相都察院算是正式被勋贵控制。 这一下好了,勋贵支棱了起来,对文官来说,不算好事。 内部虽然有小阵营,但勋贵就是勋贵,该有的交流必须要有。 一致对外才是重点。 小阵营,那是皇帝才能进行操纵的。 …… 结束了朝会,里外里都是各种声音。 但更重要的是,大诰的消息,很快就有大量的宫中太监,开始跟民间宣讲《大诰》了。 朱厚照的密折制度,也准备开始运行。 但缺人才,让朱厚照脸色难看。 “缺口这么大?”看着魏彬送上来的北直隶详细报告,朱厚照感觉到了头皮发麻,“北直隶这边还没开过录科,立刻安排下去,三月增补一科录科,人数为一千一百人,国子监所有生员,全部都来参考。若是考不中的,一律清出国子监。要是连录科这么简单的题目都搞不定,还有脸当国子监生?” “这……话虽如此,只怕国子监的监正会……” 魏彬担心国子监祭酒反对,毕竟读书人百五十年下来,对于吏的身份是极其鄙视的。祭酒身份地位再低,也是南北两雍将近两万国子监生的老师。 强调身份阶级的儒家思想引导下,他们必然牵扯深厚。 祭酒也是要脸的,绝对会影响朱厚照的计划。 “那就带着人去将国子监祭酒、司业等全部下狱,就说他们可能牵扯宁王案,解决不了问题,直接解决可以弄出问题的人。让江彬去做。” 朱厚照摆了摆手,简单粗暴的干掉可能出现的问题。 “是。” 魏彬也不好说啥,应下之后就去办事了。 “谷大用。”朱厚照放下奏疏,喊来了另一边等着的太监。 “皇爷,奴婢在。” “给你一个重要差事,豹房里的火枪火炮,全部拉去将作监,你再去从工部招来匠人,尽快仿制火者亚三带来的火铳。若是成了,朕不吝爵禄。此事事关大明军力的提升,很重要。” 朱厚照几个很重要,让谷大用震惊之余,也颤抖了起来。 这意味着,他被重用了?! “奴婢遵旨!”谷大用狂喜。 终于没有被边缘化! “去做事,朕现在时间不多,你若是能在一个月内仿制出来,必有重赏。还有,善待匠人,莫要为了你的功绩,害了人家性命,到时候若是文官拿着《大诰》弹劾你,朕就算有心护你,也驳不了都察院的脸面。” 朱厚照再语重心长的叮嘱,谷大用连连应下。 抓紧去忙了。 朱厚照这边看了一下,又喊道:“陈钊、隆武,让你们准备的煤、泥土、还有工具,都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被唤到名字的两个内书房毕业的小太监赶紧站出来。 “好,出发吧!这几天内,必须将蜂窝煤弄出来,不然冬天就过去了,朕的生意可就没得做了。” 朱厚照开始做属于穿越者必须会的产物了。 但其实作为小镇做题家出身他的,早年家里还是务农,后来入了镇里读书,家里也搬迁小镇做快餐,用的就是煤炉子。 他可是一路帮着做出来的,要说搞肥皂他不行,弄蜂窝煤,谁比他更懂? 他们那个小镇边上,就有一座专门打蜂窝煤的厂子,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去过当了几天学徒度过那个夏天和生日,记忆犹新呢! 第73章 内阁的苦难 蜂窝煤的制作方法并不难,原煤只需要泡水一段时间,硫也会被剔除大半。彡彡訁凊 所以朱厚照在宫内只是为了盯着易燃煤的制作过程。 普通的蜂窝煤只要能保证后续的燃烧使用就行,唯独这个易燃煤,能够解决新的蜂窝煤点燃的耗时问题。 所以配料上,朱厚照按照早年的经验,看着一堆的材料,亲自下手干活。 “都好好的学!好好的看!” 朱厚照招来陈钊和隆武:“往后这蜂窝煤的生意,就是你们的经营主管的。只要做得好,朕肯定不会少你们好处。” “谢陛下!” 两人赶紧上来看,朱厚照很快按照记忆,将一些碳化木屑粉末,配合小部分硝石进行混合,在同等湿度进行搅和拍击。 由于现在的化工科技有限,朱厚照只能用差不多的东西进行本地化。 然后放着晾干。 又让陈钊招来工匠,亲自上阵将蜂窝煤炉子的捣鼓出来。 就这样朱厚照在大殿内忙了几天,连上朝都没有去。 弄的艰难过年的官员们,一看朱厚照好几天不上朝,赶紧到处打听消息。 最终,得知朱厚照不上朝,居然跑去跟工匠们混在一块,做泥瓦活? “这……这!成何体统!” 五辅毛澄毫不犹豫吐槽起来:“一国之君,天潢贵胄!岂能如此自轻自贱?必须劝谏!” 皇帝,是神圣的职业。 但老朱家的基因,明显就有问题。 开国的那位当过和尚乞丐,品尝人间疾苦,性格上有缺陷,做事也暴虐。 接着紧挨着的两个,建文喜欢读书,读书人夸赞,好苗子。 朱棣希望远征漠北,一生都在打蒙古人。 接着仁宗短命,不提也罢,宣宗好歹十年皇帝,却喜欢斗蛐蛐。 堡宗喜欢物流和留学,宪宗喜欢大姐姐,孝宗一生伉俪情深,轮到了朱厚照,最开始还只是爱玩。 也就是比较喜欢兵事、虎豹,大体就是历史上昏君们喜欢做的事情。 现在兵事、虎豹不够玩了,跑去干泥瓦活? 这还有一个天潢贵胄该有的模样吗? 毛澄瞪着眼睛看向充耳不闻的杨廷和,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梁储。 边侧蒋冕和毛纪,一个正在审阅刑部卷宗,给被下狱的文官集团,找个辽东比较好的地方流放,省得他们的去了没几天就死了。 要知道,这些罪官,不见得都是活该,还有一些,都是江彬趁机排除异己,朱厚照看都不看,全给批了。 所以必须据理力争,能救一个,就是有生力量,未来反攻的用处很大。 另一个则是黑着脸不断的写批文,主要是六部临时统官们,他们虽然知道六部会并入内阁,但肯定不会坐视六部权利被内阁架空,于是开始为难内阁,将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写成章程,送来内阁,让内阁疲于奔命。 现在的内阁,可没有是秘书,也没文书,翰林院的官,也被朱厚照赶去修《宁藩志》了。 宁王被他除国了,那么这一系上下多少荒唐事得记录下来,让朱厚照除藩的理由变得正当,顺道当做一个藩国的终结。 所以翰林院当不了内阁的秘书,内阁就五个阁臣,每天朝九晚五,处理国之机要的就杨廷和,剩下的加个辅臣,只是杨廷和的佐弼,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毛澄看了一下环境,他们大多都被绊住了,想要劝朱厚照也不能直接跟他顶牛,尤其是朝官还未从地方上来。 现在北京就是一个空架子,几个阁臣,几个部署临时总管,就这些大猫小猫,朱厚照要是生气了,宰了毫不费力。 所以,毛澄也能看出来,大家都是憋着口气。 只等名录上的主要官员抵达,就要开始对朱厚照发起反攻。 但堂堂天子,做泥瓦活,不能规劝就是他们的失职,必须破局。 想到这里,毛澄突然看向梁储。 梁储正在闭目养神,感觉锐利的视线后疑惑抬起头,接着就看到了毛澄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咳咳,不知宪清可是有什么急事?” 毛澄被盯得发毛。 “陛下让叔厚准备的经筵,似乎叔厚还未往?” “这……这几日国中事多,一时间确实忘却。”梁储想了想,“来人,送封折子往通政司,投递陛下。” “不可!叔厚理当亲往!” 毛澄一听就急了。 传给通政司转交?十之八九会被朱厚照留中。 大明的行政体系,早年定好的时候,并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圣旨让太监传递。 太监传递,那是后来发展出来的,属于皇帝和文官集团对抗的产物。 可就算这样,太监传递的要么是圣旨,要么是口谕。 圣旨,必须要由通政使司安排大使去宣旨。 也就是所谓的天使。 在《明史·职官志二》中记载:“通政使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 所以,通政司不仅是限制相权的重要衙门,更是皇权伸张的重要衙门。 可以说明代中前期内阁掌控通政司,内阁就是真正的宰相,要是皇帝掌握通政使司,则是皇权大盛的朝代。 但是伴随着张居正的登场,将六科给事中的权利放大,直接刮走了通政司绝大部分权利,直接导致通政司渐渐成为边缘衙门,不再拥有辉煌地位。 到了清代,军机处兴起,通政司就只是收拢文件集散的衙门。 类似于传达室。 机要由满人贵族处理,轮不到汉人插手。 但现在的通政使司,因为牵扯宁王案,里头的官员,只剩下几个吏员。 没错!就是几个单纯的文吏,剩下的全部进了牢里,朱厚照直接控制了通政使司。 这就导致通政司现在积压了一堆文件,由内书房的太监协助文吏是写条陈,然后先发给朱厚照过目。 朱厚照只看军机、财税、重案、封贡等比较大的事情,剩下的全部再由通政司转给是内阁。 内阁负责处理。 内阁说是宰相,反而重新回归了朱棣时代的秘书属性。 实在是太多活了。 内阁下属还没有别的机构分担,六部还不甘心沦为内阁附庸,所以梁储现在是懒得去触朱厚照霉头,因此才要这么绕写折子让朱厚照回忆起:您老人家还记得要我给你开经筵的事情吗? 反正去了通政司,十天半个月估计才会轮到自己,毕竟早前积压的东西,太多了! 明武宗南征一年,各地庶务,全都在通政司留着。 结果现在朱厚照全甩他们头上,实在让人麻了。 但毛澄看出来梁储心思,直接点破,让梁储很不满。 “凡是都要有章程。”梁储说道,“还是按照章程来。” 毛澄盯着梁储。 梁储却不管不顾,爱咋咋地,反正我不去冲锋陷阵。 “宪清若是觉得经筵非开不可,那不如亲自书一封于陛下便是。”梁储写了一封,然后起身放到通政司的文件堆里。 毛澄只能干瞪眼。 还能怎么办? 写呗!不能怂! 毛澄这边正在写,外边锦衣卫派人来通传,发现宁王有贿赂国子官员的可能,所以国子监主要官员被带走调查。 毛澄听得皱眉:“怎么可能?定然是他江彬故意栽赃陷害,本官今日,连你一道参了!” 愤怒的毛澄不信国子监的祭酒和官员接受宁王贿赂,毕竟管国子监生员名额的是他这个前礼部尚书。 你抓祭酒,不就是在打我这个内阁五辅的脸吗? 于是,折子写完之后递给了皇帝。 然后留中不发。 第74章 佛郎机使节皮莱资 内阁纷争和毛澄发怒只是小插曲。 江彬刚刚处理完魏彬通传的事情,一脸不屑:“那个魏大官,残缺之身,还充什么爷们?能打又怎么样?锦衣卫这种重要衙门还不是控制在咱们手中。” 几个狗腿子一听,纷纷称是,对江彬一阵猛夸。 这时,又有安排在谷大用身边的探子来报。 “果真?”江彬眼睛都直了,“不好!我得亲自去看看,要是让谷大用那孙子抢先了,我这半年的准备就白费了!” 说着,江彬赶紧去洗个了澡,换身衣裳,就往宫内赶去。 他们路过会同馆,几个葡萄牙人吃了个饱后,商量着出去走走。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滚开!” 几个缇骑在街上纵马开道,差点将他们撞到。 这几个家伙忍不住啐了两口,眼中既有害怕也有羡慕,一个胡子拉碴的水手:“这几日那位皇帝陛下回来之后,可是大开杀戒,听说那位陛下一声令下,将会有十几万人被流放帝国的北方。 真是伟大的国度,随便处理一些叛臣,就是十几万人被流放。若是能便宜买上三五十个,卖到马六甲去,我们一定能发财!” “你就别想了。”另一个穿着相对贵气的中年男人呵斥了水手妄想,然后看向另一个与他一样穿着打扮的中年大胡子:“倒是你托梅·皮列士,那个马六甲的太监,真的能给我们带来枪炮生意吗?大明那个伯爵大人,能给我们什么价格?” 被问到话的托梅·皮列士,抖了抖身上的衣襟说:“亲爱的毕卡龙,你应该称呼为皮莱资。” “什么皮莱资?你学着中国人给自己起了名字?” “当然,否则那些中国人,是不会正眼看我们的。我们需要交好这个帝国的高官,托梅·皮列士对于这些贵族来说,是个拗口难言的名字。不如起一个他们听懂的名字,然后再跟他们结交。因此,在这个黄金般的国度,还是要称呼我【皮莱资】。” 托梅·皮列士,啊不,皮莱资这个葡萄牙药剂师,商人,外交使臣,作家,水手出身的家伙。 他是16世纪初大航海时代葡萄牙派遣的第一位赴华使节,后根据自己的见闻和经历,撰写《东方志》。 履历很丰富,若是在原本时空,他死在了屯门海战之后。 受到江彬和火者亚三的牵连而死,当然也有中葡交恶的小部分因素在。 毕竟政治清算,也得有头有尾。 起因还是两年前,江彬为了面子,帮火者亚三,打了朝廷命官梁焯。 当时是明武宗跟着亚三学葡萄牙语,很符合明武宗爱玩的性格。 因此对亚三多有偏爱,回京城后,亚三到四夷馆,却恃势不向梁焯行礼,梁焯便令手下将他拿下,并加以杖责。 江彬认为梁焯擅自拷打皇帝的人,便下令捉拿梁焯。 当时,梁焯的仆役都已逃散,只剩下他一个人,单骑在街上行走,毫不畏惧,人们称他为舍命主事。 然后就是明武宗驾崩,文官清算江彬集团,太后下旨诛江彬、亚三等人,此事才算了结。 梁焯在嘉靖即位后被重赏。 说是感念梁焯进谏而被武宗杖责,但实际上是为了安抚文官,顺道黑朱厚照。 赏赐梁焯10两银,加俸一级,并委以重任,升为兵部职方司员外郎,主持武科试。 所以,现在这群葡萄牙人是有背景的。 如今在会同馆内,大吃大喝,压根就不怂大明官员,一听皮莱资此言,毕卡龙嗤笑起来:“你也是胆小,那个亚三还是你的通事,有这一层雇佣关系在,那些大明的官员,也不过就是说两句罢了。 就算被鄙视又如何?就算是上帝,也不会和黄金过不去,他们需要大炮,我们的需要黄金,只要他们敢要我们就敢卖!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贵族,他们一定需要大量的火炮来保障城堡的安全。我们有无尽的市场啊!” 毕卡龙的话,倒是说出了边侧几个葡萄牙人的心声。 只有皮莱资不以为然,但也懒得劝。 这些粗鄙的家伙,又怎么可能跟自己这个中国通相比呢? 这个国家,是个伟大富庶的国家,他们的人民因为礼仪而高贵,所以鄙视一切粗鄙之人,视之蛮夷。 葡萄牙也是伟大的国度,自己作为使者可这些家伙不一样,如今通商情况无果,就算运来大炮,也挣不了几个钱。 还是得抓紧联系一下本地的贵族,那些读书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皮莱资越发的确信,大明皇帝是跟这群读书人分享权利,进而统治这个帝国的。 而这些读书人,并不喜欢火炮,他们要想要的,一定是来自西方的一切新鲜事物。 “欸?那个……好像是鹰炮?” “什么?” 毕卡龙本来还说说笑笑,突然穿过会同馆的拐角,看到了隔壁街巷上,几个大明的工匠,用马车牵引这一门佛郎机炮,朝着宫内去了,不由的脸色大变。 皮莱资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得皱眉:“估计是大明从南方弄来的仿造品。” “可是……可是这种鹰炮的型号,我们从未见过啊!” 毕卡龙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感觉到了遍体生寒:“这可是我们安得洛德舰队用的鹰炮两倍体型!中国人是怎么做到将金属承载力拓展至此的?这不可能!” 皮莱资看毕卡龙激动坏了,便说道:“要不,我去问问亚三?” “赶紧去!”毕卡龙拉着皮莱资的手,“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这种大炮的产出方式,最好是有他们的金属制造技术!若是能带回葡萄牙,我们会成为骑士的!”x 这群家伙,纷纷看向皮莱资。 “别抱太大希望。”皮莱资赶紧泼冷水,“大明很大,我们就算拿走了资料,也很难逃出去。” “这……”毕卡龙脸色难看了几分。 大炮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属冶炼技术,是配方。 只要拿到这种配方,别说骑士了,只要能造出中国这种规模的大炮,他们甚至能成为king。很多国家的女王,一定等待他们的莅临! 未来会有他们的子嗣王朝,想想都美好。 在大明这里,虽然富庶,但对于他们这些蹈海万里而来的水手来说,这里的女人不能随便的乱碰,甚至指指点点都不行。 不然会被中国人砍掉脑壳的。 就连青楼,那些陪酒女,也不待见他们。 毕卡龙这些葡萄牙来的家伙,在大明这里充满了自卑。 皮莱资懒得管他们患得患失,先去豹房,以外使的身份求见皇帝。 皮莱资算是明武宗半个葡萄牙语老师,同时讲了很多欧洲正在发生的事情。 因此豹房的太监也大多见过他,虽然面上难掩鄙视,但去派人通报皇宫内的朱厚照了。 “陛下不在豹房?” “陛下在大内。”招待他的小太监,看了一眼会说江淮官话的皮莱资,“你还是等等吧。或者,去找亚三?” “亚三啊……麻烦你帮我通传一下了。”皮莱资自认为有礼仪的作揖,结果右手在前,看得小太监眼睛直白,同时还没给银子,转过身去通报了。 不然得罪了亚三,说不定就得罪了江彬,他就是个小太监,自然怕,但跑这一趟银子没捞着,白跑了,出门就啐道:“蛮夷!” 第75章 肉疼的皮莱资 (感谢客官们的催更,催更破百啦,加鸡腿哈,今天日常3更1更) 火者亚三得知了皮莱资找他的消息,心中还是疑惑这个家伙想要干啥? 问了小太监,小太监也是只说不知。 于是在豹房的外店,火者亚三寻来。 “可算是来了!”看到亚三,皮莱资兴奋的说,“阮……” 话还未落音,火者亚三瞪着他,让皮莱资愣了一下。 “我是阉人,没有姓氏,否则就是辱没祖宗,喊我亚三就是。” 火者亚三早年为了求生,本来想着阉割之后送去东南大户人家当奴隶。 很多大族,都有僭越行为。 皇帝用太监,他们也用。 但奈何火者亚三没有被选上,只能被迫去南洋讨生活。 皮莱资干笑一声,虽然知道中国人很看重祖宗,但没想到自己只是学着中国人称呼人的时候,将姓摆在前头,就被这般说道。 看来自己还有待精进。 “是有什么事情,让你急急忙忙的来豹房找我。” 葡萄牙语夹杂闽南方言,整个皇殿内压根没有人听懂,但皮莱资却听懂了说:“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说那位伯爵大人想要是火枪火炮吗?现在还要吗?” “爵爷说要,那自然是要。不过爵爷要的主要是枪,那是要献给陛下的。” 火者亚三解释道:“怎么?你们能运过来了?” “自然是可以。不过,只是枪还不够吧?炮要吗?只要定金付来,不管多远,鹰炮都能给送来。” “嗯……”火者亚三闻言,手在下意识的摩挲着偏古铜色光洁的下巴,“你很不对劲。之前我跟你做买卖的时候,你都是遮遮掩掩,怎么现在这么爽快了?缺钱了?也不对啊,你们的花销,都是会同馆出的,怎么可能短了你们几个的银子?” 火者亚三盯着皮莱资:“你没有跟我说实话。还是说,你们想要继续试探大明的实力?” “大明的实力摆在这里,谁敢乱来?”皮莱资赶紧摇头,“上帝偏爱的东方大地,有这般强大的帝国,总督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甚至愚昧。我已经写了好几封信去劝告了,如果总督继续保持他的想法,我一定不会掺和进来。” “最好是这样。现在陛下已经成功控制了大量军队,伯爵大人更是获得了大量战功,成为陛下的亲随,未来不可限量。你们若是有心卖,那就赶紧安排人送来。只要枪炮齐全,讨了陛下欢心,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说到这里时,火者亚三倨傲了几分。 皮莱资只能赔笑着,然后恭维了几句后,突然说:“听说大明大炮也很厉害,不知道能不能观摩一下大明的枪炮种类。” “只是观看?” “自然是观看,这要看看里头到底有多少的枪炮是大明没有的,我们好针对性的出售嘛!” 皮莱资说着,压低了声音:“若是您帮我们这一把,这一次五五分账,往后如果大明再采购,利润的三成,就给您了。” 亚三闻言挑眉,沉吟片刻说:“我可以帮你问问看。但要记住,万万不能乱来。不过,想要让人看武器种类,首先你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肯定的!肯定的!”皮莱资摸了摸口袋,将一本记录佛罗伦萨风情的书籍,递给亚三,“这本游记,可以呈递给陛下,相信伟大的皇帝陛下,一定会很喜欢。” “就这?”亚三皱眉。 他要的可不是这个。 皮莱资一看,暗暗咬牙,磨蹭了片刻,终于是忍着肉痛,将三枚金瓜子放在书上,推到亚三面前。 这可是明武宗找他学习葡萄牙语开心时,随手赏给他的。 现在……肉痛啊! 回去得找毕卡龙和总督报销! 这还差不多。 火者亚三随手收了,拍拍屁股起身离开,去找江彬。 …… 当天下午。 朱厚照刚忙完蜂窝煤的试验,确定品质达标之后,终于是放下心来。 “立刻去将西山的煤,全部统一为皇产,你们两个,就地招募流民,开始帮工,每天包两顿饭,然后一斤糙米半斤糠麸。除了基础工资之外,超过基本产出的,一律按阶梯进行加工资……还要配套建设城内的蜂窝煤配送点,务必做到一天内,能送完这个北京城的体量。” 朱厚照拿着城内的地图,开始画合适的配送点,一连选了三十处,总算是覆盖了整个北京城范围。 “照着上边的点去选地,人少,临水,以防火燃。” “是。” 陈钊和隆武领着命令离开。 他们刚走,张德匆匆进来:“陛下,平虏伯求见。” 江彬? 朱厚照微微皱眉,这个家伙来是有什么急事? “宣。”朱厚照令道。 很快,江彬被带进来。 他看着灰头土脸的朱厚照,以及宫中土地上,一片黑灰的土地,不由得脸颊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皇上又搞什么事情了。 但一看就不是自己能接受的。 “臣参见陛下。” “行了,说有什么事情,朕这边还有急事……谷大用那个家伙也是,说是造了好东西,现在拉到哪里了?” 朱厚照去洗脸,一边拿毛巾抹干净,一边问。 张德回答:“已经拉到了宫内校场。” “走,去看看。你有什么事情,路上说。” 朱厚照一声令下,江彬赶紧答应跟上。 然后伴驾在朱厚照的御撵边,说道:“亚三给陛下从南洋弄来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泰西什么佛伦撒国的记录,还是有图画的版本。” “佛伦撒?是佛罗伦萨吧?”朱厚照愣了一下,接着皱眉问道,“亚三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臣经过调查,是从会同馆的满加剌使者皮莱资弄来的。” “满加剌使者?呵呵!”朱厚照听得冷笑,“佛郎机就佛郎机,还满加剌?派人去一趟会同馆,将假冒满加剌使者所有人下狱。” “陛下……”江彬没想到朱厚照这么决断。 “送这些东西上来,他们想要干什么?”朱厚照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问江彬,而张德已经安排人去会同馆了。 “臣只知道,他们想要看看大明的枪炮种类,好卖枪炮给咱们。”江彬赶紧如实说出来,不敢隐瞒。 “还有呢?” “就……这么多了吧。” “是吗?” 朱厚照不再看江彬,将目光放在眼前,宫内校场到了。 第76章 铸铁后膛炮 “奴婢参见陛下,恭贺陛下,天赐重炮!” 谷大用一看朱厚照来了,兴奋的过来就匍匐在朱厚照脚边。 朱厚照没看他,而是兴冲冲的走到了那尊大炮前。 “这才几天,你们就搞定了?”朱厚照伸手,从后边拆下子铳,仔细看了一下材质皱眉,“不是青铜?是铁?不怕炸膛吗?” 朱厚照仔细看清楚了整个炮的材质,有点古怪起来。 眼前这尊炮的仿制对象其实是重型火枪。 正德十二年,葡萄牙人在濠镜澳晒货,然后被当地巡检看中了船上的铳,拆了一把送到江彬这里。 江彬知道朱厚照喜欢舞枪弄棒,所以就给朱厚照送来。 这套装备一直放在豹房里头,早年也让工匠去仿制,但一直没有成果。 结果这两个月,朱厚照让谷大用去督造,他就给自己弄出了铁质的佛郎机炮? 体量上,真的不是小型的重型火枪,而是正儿八经的炮。 “回陛下,这上头加了铁箍,不容易炸膛。奴婢带着人造炮的时候,就问过铁炮能不能造,匠人们也说会炸膛,可是陛下也说,铁范铸炮的话,口容易脆,所以加铁箍或许就不错。奴婢这两个月,都在试验这般做法。” “若是陛下需要,这套炮,能够在一个月内,造出一百门。” 谷大用对于工艺技术理解能力不怎么好,但他下边的工匠知道怎么理解,所以他们就搞了一波铁范铸炮。 江彬也是得知了炮的事情,也从教坊司里洗了个澡,没有酒气就跑来本来要入宫,但转念一想要弄清楚佛郎机人炮的售价,所以中途去了豹房。 这才有了火者亚三姗姗来迟见皮莱资,顺道送上来这本《佛罗伦萨游记》的发过程。 因此,在了解了佛郎机人对于炮的售价之后,江彬有心开始找茬。 他围上来敲了两下,当场变了脸色对朱厚照说:“这可是上好的千炼钢啊!价值不菲!” 朱厚照闻言沉默了一下,转而问谷大用:“铁范铸炮的手艺,工匠试验出来了?” “回陛下,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铁范不粘铁水,以及口脆等工艺问题。”谷大用解释道。 大明朝在正德年间,其实手工艺尤其是冶炼工艺早就已经到了集大成的时代。 虽然比不上后世那种一口气出钢水几万吨的规模,但大明一代,绝对算得上啥都可以造。 只要你有样品,不仅给你仿造出来,还能给你推陈出新。 朱厚照看着这一门,口径在二十厘米,前窄后宽的佛郎机炮,很难想象这玩意儿是根据火枪仿制升级出来的。 “试试。”朱厚照刚说完,张德赶紧来提醒道,“陛下,此乃皇宫……” “陛下说试炮就试炮,磨磨唧唧做什么?”江彬有点上头,呦呵一声,跳出来就打断了张德的话。 “行了,转移个地方,宫内确实不合适。”朱厚照瞪了江彬一眼,若是明武宗还在,估计拍手就答应了。 但朱厚照明白,如果在宫内试炮,不仅害人,还会被文官揪着骂。 虽然不怕文官,但被揪着骂就是不爽。 反正他清闲,立刻就转移位置了,不差这点时间。 江彬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只能低着头不再多说。 很快众人拉着佛郎机炮来到了三大营的校场,安排了一场试炮。 “这佛郎机炮,能设大弹,也能射铅子,要是大弹和铅子都没有,还可以射碎石,只要火药足够,什么都能做。不过就是填火药的时候,量得有额定,不然容易出事。” 朱厚照拿着子炮膛,佛郎机炮是后膛炮,装填速度快,能连续发射,声势浩大。 唯一的缺点就是子母接合之处会漏气影响射程。 这个算是致命缺点,但对于大明来说,却是较之曾经常用的碗口铳比起来,有了不小的进步。 朱厚照让人去试炮。 很快校场上传来接连轰鸣,十分钟五发之后,整个校场所有人表情都是振奋的。 要知道,正常的前膛炮,是需要一系列工序做完,五到十分钟才能发射第二轮。 所以这种类型的快速火炮,简直就是军伍之士的最爱。 大明一直用后膛炮改造型,也是有道理的。 稳定、不易炸膛、射速快的战争兵器谁不爱? 朱厚照看了一下说:“继续测试,进行压力测试,看看一个子炮能射多少发才炸膛。然后派人去天牢里提死囚过来,等到出现裂痕时候,再让他们去测试炸膛威力。” 谷大用去安排。 随后进行了三个小时的不间断发射,五个子炮,全部炸膛,炸死了五个死囚之后,朱厚照才确定这套炮是可以量产的产品。 “就是这炮口……都崩了大半。” 朱厚照有点无力吐槽了,铁范铸出来的炮,最危险的就是炮口。 不过好在,后膛填装,子膛母炮的佛郎机铳改进型,能规避大量炮口缺陷相关风险。 只要炮口不是完全崩碎,射散弹也是能做到的。 就是高强度的射击,子铳伸手一碰,都能给你燎出水泡来。 温度是真的高。 边上用来降温的水,都烧开了。 “去,将工匠招来,我要问些问题。” 朱厚照蹲在地上看了一下子炮上的裂痕,以及破碎的地方,就让谷大用招来工匠。 “小人胡超,参见陛下。” 几个工匠看到朱厚照,激动得跪下来。 “起来起来,不必跪。” 朱厚照赶紧上去搀扶,这位工匠,白发苍苍,估摸得六十了。 这一跪,万一激动坏了背过气,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陛下,这些也都是他们感激陛下赏赐工钱的谢恩。” 谷大用趁着朱厚照搀扶的胡超时,赶紧说:“奴婢都按照陛下的意思,对这些来了将作监的工匠,都有安家赏银,工钱也都足月给。只要完成指标,统统有赏。他们每次一接赏银,都谢陛下隆恩呢!” “是的是的!谷太监说的是啊!小人们能活下来,也是陛下恩泽啊!” 胡超等人纷纷点头,眉宇之中感激之情,确实不作假。 朱厚照闻言说:“工部不发银钱给您朕是知道的,但不至于如此吧。” “陛下呀,工部不仅不发赏钱,还要工匠们自己拿钱给工部,说是伙食钱,结果就这点钱,还被克扣了。很多工匠,其实都……都活不过半年。小人的孩儿正德十五年被政役,小人怕孩儿活不过小人,就拖着老骨头应了役。” “本以为今年就要没了,不想陛下开恩,让小人逃了一命啊!” 胡超激动的泪目。 朱厚照表情沉重了几分。 “江彬,工部那边入狱的官好好的查,新案旧案都去查,看看是谁在胡乱摊派伙食钱!还有,往后工部征役,一律由光禄寺安排是膳食。光禄寺若是克扣膳食,六十两者,剥皮充草,绝不姑息。” 朱厚照对着江彬下令:“去通知内阁,让他们拟出条例,日落前朕要看到,看不到他们也不用干了。” “是!” 江彬兴奋的走了。 去内阁传信?不!是去对杨廷和打脸的! 那孙子,早就看他不爽了! 江彬离开大营就狂笑着往内阁去了。 第77章 嚣张的江彬 朱厚照没管他。 大明一堆的顽疾不假,但不至于连让工匠在征役的过程中,一口饭都吃不了。 只能说,有些人贪过头了。 不杀不足以平愤怒。 江彬这一去,必然趁机搞大事,朱厚照也会默许。 一些边缘的事情,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几位安心,那些当官的,你们厌恶,朕也厌恶,十之八九都是禽兽,奈何就是他们欺上瞒下,朕就是想要听听你们的声音,也都被他们按住了。不过,往后不会了。如今朕已经控制了北直隶大部分权利,你们的日子,也会渐渐改善。” 朱厚照一本正经的做出承诺。 胡超更激动了:“陛下是好陛下!我们相信陛下。” “好了好了!不用跪了,咱们说说正事。” 朱厚照赶紧拉起他来,问起了正经事。 “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将子母炮的接合处设置卡口,或者旋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多一个步骤,看看能不能改善气密性。” 朱厚照拿着半截子炮:“还有就是这一次的碎裂,主要是从端口开始碎的,显然是受力有了问题,每次发射的时候,脆口扛不住力道。因此材质还得改改。” “这……只怕很难。”胡超大体弄明白朱厚照的想法后,专业的给出建议,“若是用精钢、镔铁做子炮还成。但造价就……价比黄金了。” 朱厚照挑眉。 钢铁冶炼上,中国的铁多是生铁,精钢就比较难得了。 而精钢、镔铁,多是用来打造盔甲和兵器的,属于精品中的精品,产量并不高…… 看来高炉炼钢的土法,得尽快实行,但北直隶哪边有足够的铁? “陛下,东厂番子来报,那群假冒满加剌的使者,已经缉拿归案,只是对方供出,还有亚三……” 张德从外边来,轻声的在朱厚照身边汇报之前交代的事情。 “派人领亚三过来。然后让人去将除皮莱资以外的人进行拷打,弄清楚他们为什么要看大明的武器种类。” 朱厚照下令道。 明武宗的记忆里,对皮莱资观感不错,刚才江彬献来的《佛罗伦萨游记》,朱厚照趁着试炮的时候看了一下,是皮莱资翻译过来的书。 很多词语都是音译,但他加了注释,可以说这个家伙算是对欧陆有所了解的。 杀了太可惜,但得弄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要知道,最多八月份,葡萄牙舰队,就会开始进攻屯门,想要窃据一块土地当殖民地。 还有广东接连来报,葡萄牙人上岸劫掠,食人等等行为,比倭寇还可恶。 食人具体真假不知,但劫掠和卖人去南洋当猪仔,确实是真的。 要说为啥知道这些,后世朱厚照曾有一个港妹女友。 去澳门陪港妹女友游玩时,被拉着去当地博物馆看过进程。 多少是记下来了一些悲惨事情。 毕竟那个港妹女友,祖先是被卖到南洋的猪仔,然后他们一家是南洋徘华事件时,爷爷带着全家人从南洋逃回香港的。 她过往历史感触很深,看完之后晚上还哭着求自己安慰。 咳咳……扯远了。 总之朱厚照知道,这群人早晚要有个了结,满加剌变成佛郎机的殖民地,早在正德十年,大明就知道了。 但朝臣上下,都反对远洋征讨,尤其是江南、广东的士大夫们极力反对。 说辞和理由都会倭寇问题。 但实际上,都是他们的生意怕被破坏。 开海,对于普通走私犯当然是欢迎的,毕竟他们没有背景,还得打点上官,才能保证生命安全,一天到头卖命得来的利润也没剩下多少。 但对于地方士大夫家族来说,走私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远遁海外。 反正大明找不到。 因此,朱厚照想要动海贸利益,还得多布棋子,尤其是得找一个懂南洋的人。 皮莱资,葡萄牙国王从欧洲本土派来的使者,他对于南洋和欧洲了解都不错,若是能用,朱厚照倒是不吝啬一个收服他的机会。 张德领命去干活,朱厚照继续和工匠发散思维进行交流。 甚至开始让人准备纸笔,开始画草图。 …… 与此同时,江彬穿着飞鱼服,挺着魁梧身材,带着兵马,轰轰烈烈出现在内阁大院内。 “让开!” “没看到是平虏伯吗?” “退!” 接着数个狗腿子拿起铜锣一敲,锦衣卫开道,江彬轰然乍现,可谓嚣张跋扈。 这般动静,里头正在忙碌的阁臣自然都听到了。 毛纪第一个没绷住,一抖身上火红斗牛服,踏出大殿,看到江彬就是怒吼:“江彬!不知此乃天家大殿?尔等意欲何为?造反吗?!” 毛纪已经三天睡觉没满四个小时了,朱厚照丢过来的工作,就跟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疯狂的堆积。 还有六部那群混蛋,有事没事就把鸡毛蒜皮的小事丢给他们,还说什么他们位卑言轻,不敢乱发号施令,再加上依照皇命,六部归内阁统属,自然要给内阁请示。 一群大猫小猫都敢给他们这群一品大臣脸色看,历朝历代,见过谁家宰相这般憋屈? 诸此种种,毛纪一看江彬冒头,积累的郁闷全部爆发出来。 直接将江彬弄得一愣,但江彬没有怂,嗤笑道:“哟,这不毛四辅?怎么是你来迎接我?难道首辅大人不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里是内阁!” “内阁算个屁,又不是镇国府。”江彬冷笑,“你们只是陛下身边的刀笔吏,给你们一品的官职,还把自己撑起来了?什么德行!胖的?” “狂妄之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有口谕,速速传达!否则离开!不然本官今天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拉你垫背!” 毛纪怡然不惧,他现在心情超不好,皇帝来了照样怼,区区一个江彬,算个屁!x 听到这话,正在笑的江彬都古怪了起来,看这个老家伙的表情,他娘的是认真的。 “咳咳!行了,你们内阁的都在不在?陛下有旨意,都过来听宣。” “来人!摆香案!你江彬今天若是说不出个重大旨意来,看老夫今天参不参你僭越就完了!”毛纪怒吼着,发泄心中的郁愤。 “维之,注意官仪。” 杨廷和走出来,他也好几天没睡好,黑眼圈深重,但养气功夫不错,没有跟毛纪一样,彻底暴露脾性。 毛纪闻言,理智压过高地,将他骨子里山东大汉的脾性压下来,忍住道:“此子嚣张跋扈,岂能不训诫?” “参奏即可,劝诫是陛下的事情。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上善若水。” 杨廷和提醒道。 毛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倒是着相了。” “你们这群穷酸,天天吊书袋……行了过来领旨意吧!” 江彬看杨廷和出场就压住了场面,着实不爽,很快就把朱厚照的命令添油加醋道:“你们日落之前,必须拿出完整的工部工匠征役待遇,光禄寺得花销核算。 反正你们这些大官都不吃光禄寺的饭菜,光禄寺用度得核算清楚。官员按照品级进行定额,多少你们写成折子送与陛下。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天黑之前东西要送到,送不到问罪的是你们! 还有,陛下有令,光禄寺得进行制定《管理条例》,有一条得加上去:贪污六十两,就剥皮充草。 所以,你们该定多少,要心理有数。 光禄寺往后得管朝中官吏、工匠的餐食,油水足得很!” 第78章 收服亚三 江彬说完,带着人就走了。 内阁五个辅臣面面相觑。 直到梁储说:“陛下这是要收买人心。工部的官吏那边对于征役进行盘剥,我也有所耳闻。这一次,北京有很多规矩,得改了。陛下也知道我们可能拖延,所以让江彬过来,威胁我们。若是我们做不到,江彬就会出笼。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制律不该是大理寺的活吗?为什么陛下要给我们做?”蒋冕古怪问。 “《管理条例》。”毛澄说,“这就意味着,是专门针对光禄寺的规范。只在光禄寺执行。” “正好整顿一下,否则光禄寺的饭菜,谁愿意吃?” 杨廷和倒是平和的说。 众人闻言难得没有反驳。 确实大明朝的光禄寺……一言难尽啊! 明明是个美食国度,结果光禄寺里头的饭菜,能从一个星期前热到今天,只要没吃完,就能继续热。 热到最后,喂狗,狗都嫌弃。 至于朱厚照对于工匠的恩赏,这一点他们就按照军中士兵来定,反正大明现在工部工匠也就三千人,不差三千士兵的饭食。 几个人讨论得很快,甚至还有心情喝杯茶休息一下,一直到黄昏才给朱厚照送过去。 朱厚照此时在跟工匠们吃饭。 从原本的几个,到现在二十几个工匠,全部都跟朱厚照围桌吃饭,同时身边除了张德之外,还多了一个古铜肤色的中年太监——亚三。 “陛下,内阁的奏章。” 黄门递了内阁的奏章给张德,张德趁着朱厚照吃东西,工匠们思考的时候呈递上来。 闻言,朱厚照接过来在烛光下照了照,随后说:“还算可以,把这个条例的名字改一下,就叫:《光禄寺管理条例(暂行)》,往后没有修改的话,就一直按照这套执行。” “是。” 长得接过,拿来朱笔批红,让边上的小宦官拿朱厚照大印盖下去,呈递隔壁的另一个宦官审阅,合格之后签押,送走。 这一套规范,看得谷大用都是一惊。 没想到他才一年没跟着皇帝出去,宫内的批红权都是变了。 原本朱批的权利,被朱厚照拆分成了三个部分。 朱厚照负责说意向,张德这类当值宦官负责书录。 然后内书房的其他小宦官负责审核,然后签押,最后送往内阁。 内阁会根据批红情况选择执行还是封驳,封驳的奏折会给第三个太监组,他们再把封驳的章疏给皇帝。 其实就是唐代的三省,只不过给了小太监们。 司礼监也就没有办法大权独揽了。 至于司礼太监反对不反对? 江彬现在主要去干锦衣卫的工作,朱厚照设了镇国府,直接拿走了内外大事权利,司礼监就是空壳子了。 压根没用。 权力结构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朱厚照削得七零八落。 但代价就是宦官可能做大。 不过现阶段朱厚照还压得住,暂时就这样吧。 从文官手里夺权,进一步压制文官,才是关键。 况且大明的太监,也做不到汉唐那样能直接废立君主的地步。 “咱们继续说一下后续……” 朱厚照想要继续话题,东厂番子匆匆投递了奏疏。 张德一看,赶紧上来:“陛下,审出来了。那群佛郎机人之所以想要看武库情况,其实是他们出去游玩的时候,看到了将作监拉的这门试作炮,比他们国家的鹰炮大了两倍以上,因此想要弄清楚铜的冶炼技术。” “看到?”朱厚照闻言看向谷大用。 谷大用吓得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兴奋,忘记保密!” “下不为例。”朱厚照懒得在这件事情上扯皮,摆了摆手。 “谢陛下恩典。”谷大用赶紧叩头。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朱厚照要治他,他现在就没了! “亚三。”朱厚照拿来供词,看了两眼说,“佛郎机,应该是法兰克的意思。朕倒是知道法兰克人是鳄斯曼人对西欧罗巴诸国的统称。 攻占满加剌的,应该是西欧罗巴诸国的蒲土糕国。他们在欧罗巴本土隔壁居住的是斯班崖国。他们距离大明有四万里,蹈海而来需要两三年之久,现阶段他们对大明而言只是癣疥之疾。 不过,朕自问信任你,待你不浅,缘何你要卖了大明?” 朱厚照将目光投向有着古铜色皮肤的亚三。 他惊恐万分的跪在地上:“奴婢,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们想要经商,在南洋……在南洋这很……啊!” 朱厚照起身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眼神中充满狠戾:“真当朕什么都不懂吗?哪个国家的武库,机要能随便的给别人看?” “奴婢……奴婢不敢说谎……” 亚三几乎贴在地上,匍匐着。x 他心都要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贪图小钱,答应给皮莱资弄消息了。 “哼!”朱厚照气过之后,很快压下无用的怒火,“你是汉人对吧?” “是……是,奴婢是汉人。”亚三低着头,顺着朱厚照的话说。 “什么时候到南洋去的?” “成化十七年,从海澄……从海澄出海。” “南边出海的人多吗?” “多!很多!尤其是福建广东的山区,很多讨生活的人。这两地人多地少,难以糊口,很多人都往外去。奴婢也是家中养不活了,才出去的。” “去了多久?” “奴婢正德十二年才回来的,有三十五年了!” “那么对南洋、西洋事情知悉颇多了?” “是,早年奴婢给倭人、佛郎机人、奥斯曼人、天方人、天竺人、波斯人都帮过船,也去过天竺和天方,甚至木骨都束国(东非摩加迪沙)都去过。” 亚三如实回答,他确实去过很多地方,也接触过很多人,虽然也是个太监,但他的足迹,并不比郑和短。 “三十五年,海上经验还丰富,那么朕问你,想要当官吗?” 朱厚照再转身问。 “想!奴婢不敢说假,无时无刻不想!” “很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朕可以给你个机会,但你要想清楚,答应了就是不成功便成仁。”朱厚照笑了笑:“只要你点头,等你功成之日,朕会赐牌坊立于你乡里街巷,还会让赐你蟒袍荣归故里。” “真……真的?” “大胆!陛下口含天宪,一言九鼎,岂能容你这般质问!” 谷大用在边上厉喝起来,让亚三赶紧低头:“奴婢该死!” “死就不必了。朕不需要一个没有价值的死人。”朱厚照摆了摆手,“活人才能创造价值。既然你答应了,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恢复本姓,朕赐你个名,叫做平波。朕给你弄十条船,你去泉州、漳州招募你的乡人,去南洋在给地组建锦衣卫南洋镇抚司和西洋镇抚司,尽快将大明的触角延伸出去。” “当然,你招募的乡人朕会派人随你,考核之后吸纳进入镇抚司内。南洋和西洋镇抚司,朕会从内帑拨款。你们一部分物资经贸获取,该花钱的时候不要省。等过个两三年,大炮量产了,朕再给你配大炮。” “记住,你的命,卖给大明卖给朕了。这一次的事情,朕就不追咎了。希望你能做我大明新郑和,而不是佛郎机人的通事。” 朱厚照说完,谷大用眼睛都红了,看着亚三傻愣愣的模样,赶紧踹上一脚:“还不谢恩!这等天大的好事落在你身上,暴殄天物!郑和,可就是三宝太监!” “三宝太监!谢陛下!谢陛下!” 亚三大惊之余,就是狂喜。 他被皇帝如此看重?这可是大明皇帝啊! “好了,能不能名垂史册,就看你自己的本事。朕给你十条船也算是投资,做不好,你懂的。” “奴婢一定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后而已!” 亚三泪目道:“衣锦还乡,不辱门楣……” 第79章 想要沽名钓誉? 大明朝的每个太监心中,都有一个郑和。 火者亚三因为是自行阉割,没有入宫,所以对郑和这个名字不懂。 但他在南洋,就肯定听过三宝太监的威名,谷大用这般提醒之下,他就明白他的机会来了! 早前明武宗对他最多就是感兴趣,但对于出海的欲望不大。 因为倭寇是个问题,就算朱厚照想要出海,也一定会被文官集团否决。 但现在朱厚照亟需财源的扩充,既然文官们肯定不批,那他就自己先做。 反正皇帝是他,天津也在他的控制之中,走渤海出去,绕过威海卫进入东洋乃至南洋都不是问题。 至于文官们反对,朱厚照肯定懒得理会。 只要习惯成自然,到时候再做调整就是。 而且锦衣卫的权责也得增加一些别的方向。 南洋和西洋,得作为大明伸出去的触手。 总之,手得先伸出去,才能打到人。 不然一直喊剿灭倭寇,不除根本,早晚死灰复燃。 大海是一定要去的。 亚三只是探路的,十条船和一些物资,朱厚照负担得起。 解决了棋子摆放的问题,朱厚照起身准备去一趟诏狱,看看这些葡萄牙人,顺道收买一下皮莱资。 然后好好了解欧陆现在的局势一二。 但他刚刚入城,就被等候的太监拦下来了。 “陛下,皇后娘娘问您今夜是否留宫用膳。” 太监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名叫秋福。 他本姓孛儿只斤氏,没错,就是“黄金家族”出身的小太监。 不过不是朱厚照俘虏的,而是成化朝的时候,王越俘虏阉割之后进宫的。 他从小也长在宫中,早就忘记自己是蒙人的身份了。 如今年纪也将三十多了,从小因为聪明伶俐,被太后带在身边一阵子,后来朱厚照娶了皇后,太后就把这个太监送去给夏氏。 最开始是想要插手后宫,毕竟太后年纪也没多大,才不想这么早就退休。 但夏氏性子淡然,不争不抢,唯独喜欢劝朱厚照当个贤明君主,她当个贤后,这就让张太后依旧控制着后宫。 朱厚照快速权衡后宫的局势后,看了一眼秋福说:“今夜留宫。对了,你提前安排人将皇后的家私往豹房里送。回头朕得去豹房,毕竟三大殿还没修完。除了坤宁宫也不安稳。” 朱厚照的下令道。 宫内有张太后,朱厚照想要做点事情,很容易走漏风声。 带走夏氏,也是要让自己出卖色相身体拐来的少妇,能够为自己做点事情。 夏氏性格,对于朱厚照来说,还算有用。 不争不抢可以当菩萨。 只要镇在豹房,还能摆脱刘妃的骚扰。 对,刘妃已经来信好几首情诗,问朱厚照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级别的攻势? 要知道这是古代,又不是现代社会你开一辆辉腾被认出来,然后好几个心机女跪在你面前求你让她坐副驾的开放程度。 刘妃的心意,放在卫道士眼中,就是不检点。 朱厚照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再不回答,刘妃肯定得找来。 之前还在军中,她还能顾忌一二,现在嘛…… “是。”秋福领命离开。 朱厚照继续朝着诏狱方向去。 刚到门口,却发现已经人群济济。 “怎么回事?” 朱厚照凝眉一问。 “奴婢这就去看看。”谷大用兴奋的过去。 诏狱要是出事,他江彬难辞其咎! 一走进,谷大用看到一群带着四方头巾的读书人在诏狱门口破口大骂:“江彬滚出来!你凭什么抓我国子监的祭酒!是谁给你栽赃陷害的胆子!” “江彬滚出来!” 谷大用一听,更乐了。 好嘛!江彬胆子肥了,居然敢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抓国子监的祭酒? 怕不是疯了吧? 我可得去跟陛下好好说道一二。 谷大用回来了。 朱厚照面无表情,他已经听到读书人们的呐喊了。 “陛下,江都指挥使拿了国子监祭酒、司业等官员,现在吊书袋的儒生正闹着呢!” 谷大用汇报,然后笑着说:“就是江都指挥使做法有点糙,但凡给个好点的理由,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朱厚照睨了这货一眼,自己身边人还真是各个人才,这才多久的功夫,彼此之间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的。 但凡是一个政治手段不够成熟的人来统领他们,早晚会被这群人气死。 明武宗就是典型。 他是够聪明,但他政治素养不够。 朱厚照挑眉说:“这个点子,是朕的给江彬的。” 谷大用窃笑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接着干笑起来:“陛下妙算无敌,定然是那江彬指挥不当所致。” 嗯,领导绝对没有错,一定是下边疏漏所致。 朱厚照又面无表情:“去告诉那群读书人,三月录科在即,不录和不试者,一律清出国子监。还有告诉他们,国子监里确实有人牵扯了宁王案。宁王也是三月处死,现在还没有完全定案,还有名额。不想九族牵连,就立刻回去安心读书,再敢废话,一律以通宁逆论处。” “对了,这是江彬说的。朕还得来给他收拾烂摊子,一点都不给朕省心。” “是!” 谷大用又笑了起来。 陛下生气了就行! 嘿嘿!江彬什么的!就给我背锅吧! “吵什么吵!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锦衣卫!镇抚司!诏狱门前!” 谷大用带着一百多士兵上去,将人驱出广场前:“都给我听好了,江都指挥使是彻查国子监官僚通宁逆案!尔等之人,聚在此地,嚷嚷声势,莫不是也与宁王有染,以此来虚张声势,想要浑水摸鱼,趁机偷梁换柱……” 谷大用一通呵斥,让不少人头皮发麻。 现在谁不知道顺天府内,什么都可以说,唯独不能牵扯宁王。 否则下场惨烈啊! “这是栽赃陷害!祭酒和司业岂会如此?” “是不是,反正有人供出来了。宁逆是三月处死,但现在才二月下旬!案子还没钉死!而你们国子监生,三月要参加录科,考不好可是要清出国子监的!你们不好好的备考,反而在此这般鼓噪,难道不是心里有鬼?” 谷大用有了断章取义的手段,把这群人摁死:“速速回去!若是考不好!可就要从国子监除名!尔等也就断了前程!能拼了不要前程,定然是生死之事!你们,绝对心中有鬼!” “没有!没有!我们这就离开!” 一些热血上头的主这会儿是冷下了,赶紧就离开了。 还有一些嚷嚷两句,也走了。 真正留下来的,就三个。 “陛下,他们不走。” 谷大用呵斥了好几次,但全被怼了回来,一副要救回授业恩师的嘴脸。 “下狱,抄家,株连。” 朱厚照淡淡的说:“举族流放辽东。” “唯!” 大军上去,拉着三个沽名钓誉之徒。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大明的监生!你们这群贱民放开我!” “混蛋!放开!我要见陛下!这是欺辱!欺辱啊!” “没天理了啊!乱!都乱了!贱民害人了啊!” 一听这三人这般咆哮,朱厚照让张德去找谷大用,让他去拉着这三人出去游街,并且给了他一封剥夺这三个通宁逆“叛匪”,妄图通过煽动监生造反的家伙监生身份,并且下令彻查其族,以煽动造反,大不敬等罪为底,最少都是个夷三族。 拉着去游街,三人当场哭爹喊娘,或者吓晕过去,但没屁用,朱厚照的廷杖,可不会跟明武宗一样乱打。 要动手,就杀人。 敢反对自己的,统统死! 哪有改革不流血的? 第80章 敲打 三个沽名钓誉的家伙,若是明武宗,肯定懒得管。 但现在是朱厚照当家,他必须要立规矩,改革必须流血! 不立这个规矩,大明早晚出现生员造反的嘉靖朝状况。 哪怕被骂暴君,现在的朱厚照,也必须尽快杀到北直隶噤若寒蝉。 必须彻底控制北直隶和宣大、蓟镇、辽东的兵力,才能进行下一步攻略南直隶。 至于沽名钓誉的家伙,九族消消乐随时奉上,看看你们家族开心不开心就完了。 谷大用让锦衣卫拉着人去游街示众。 江彬才匆匆赶到。 他被杨廷和吓走,郁闷的去喝酒。 结果听到朱厚照要去诏狱的消息,吓得赶紧来,然后看到了谷大用这边越庖代俎的拿人,顿时上去:“谷大用!你几个意思!” “咱家有几个意思?都是为陛下效力,自然是陛下的意思。”谷大用可不会被吓到,眯起眼睛盯着江彬,“倒是江都指挥使,眼下还未放班,你这一身的酒气,要是冲撞了陛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 江彬脸色难看。 但确实现在朱厚照一直在忙很多事情,他也能看出来朱厚照越发重视规矩。更何况历朝历代对于喝酒误事处罚很重。 接下来要是应付不好,他铁定要挨训。 “臣迎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江彬撇开路上的谷大用,匆匆来见到朱厚照,当场跪给朱厚照看。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喝酒了?” “是……是……臣去套线索了。”江彬赶紧找个理由搪塞。 “是吗?忠于王室,挺好。”朱厚照生硬的语气道,“不过下次套线索,还是下值了再说。你可是咱们大明的平虏伯,若不是文官阻拦,你已经封侯了。眼下你做锦衣卫的事情,又有瑕疵,就算朕想要恩赏你,这天下人也会暗暗骂朕识人不明啊。好好干,别给朕丢脸。” 说完,朱厚照越过跪在地上的江彬,在交代完事宜回来的谷大用幸灾乐祸下,走进了诏狱内。 “文官!谷大用!” 江彬恨死了这两组人。 朱厚照没有追咎他的喝酒,反正不坏大事,就无伤大雅,坏了大事,就拿江彬祭天就是。 但是蔫坏的朱厚照又怎么不趁机黑文官呢? 江彬越发对文官恨,朱厚照就能借他这把刀,在用钝之前,狠狠的割下自己要吃的骨头。x 至于谷大用、张永这一系的太监,本身和江彬就不对付。 要知道江彬是边军出身,还没阉割,之前可是提督东厂的官职。 嘛意思? 一个完整的家伙,当了东厂厂公,偏生朝堂内外没人敢反对。 由此可见,明武宗到底做了多少坏规矩的事情,也能说明太监们,并不是江彬天然的盟友,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双方都是敌人。 朱厚照不需要铁板一块的身边人,因为这样身边人,皇帝看了都害怕。 只有彼此之间有小冲突,有罪行,下手清算的时候,才能名正言顺。 …… 入了诏狱,一股腥臭就扑面而来。 朱厚照参观着声威赫赫有明一代的诏狱,隔壁就是天牢。 天牢与诏狱一比,只能说天牢是幸福的。 刑部的牢头,在另一侧,看到了朱厚照带着一群人进来,不明所以的笑道:“这年轻人模样倒是俊俏,喂,你们今晚不用的话,便宜接我们哥几个用用?” “大胆!”谷大用一听,当场怒的就上去抽他嘴巴子。 朱厚照继续走,然后问赶上来的江彬说:“龙阳之事,在这狱中多吗?” “这……天牢的话,确实有那么几个有这种做法。” “是吗?”朱厚照看了一眼带路的那几个锦衣卫,“方才,那些狱卒是对你们说吧?” “陛下饶命啊!我们不敢了!不敢了!” 带路的锦衣卫吓得跪了。 朱厚照古怪的看向江彬:“朕有这么可怕?” “陛下天威深厚,他们只是一些诏狱内的牢子,身上多有戾气,面见陛下,岂能不恐惧?” 江彬拍着马屁,同时对这群人呵斥道:“速速退到一边跪好!天子的道路,岂是你们这些腌臜之人能够遮蔽的!” “小的该死!” 锦衣卫诏狱的牢子,其实就是一群世袭的吏,并没有官身。 吏在大明朝,是贱业。 所以,这群人面对官员的时候,总是受到各种各样的白眼和刁难。 因此落在牢里的牢子,总是会敲诈勒索、欺辱犯人为乐。 当然,他们也是有眼色的。 一些犯人他们不敢随便下手,尤其是诏狱里的人,这些都是得罪了皇帝,但不见得会死的那种。 万一翻身了,那得罪了他们,这些牢子也得完蛋。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江彬大肆拿人,很多都是要流放出去,一看就是翻不了身的。 牢子们玩着玩着,胆子也就大了。 连带着隔壁刑部天牢的也来一块享受。 对于一些牢子来说,龙阳并不是爱好,而是骑在那些大官身上很爽的报复感。 所以看到朱厚照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朱厚照是个被下狱的武官子弟,毕竟朱厚照为了去试炮,并没有穿常服,为了隐藏身份和保命,他跟寻常军士一样,穿的是禁卫曳撒。 曳撒是一种蒙古族戎服,明代针对这种服饰进行汉化改造,上层贵族多有类似衣服,原因就是方便骑马和练武。 朱厚照自己就是一堆,还有好几套专门跑出去装成小兵用的。 因此刑部的牢头一看,只觉得朱厚照是个罪犯,那之后随便来就是了。 可谁想,惹到了皇帝。 总之,朱厚照睨了一眼他们说:“若是有需求,随便你们去逛兔楼,但这里是刑部和诏狱,该检点的就检点,做不到就让你们也当这个兔子试试。” “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 牢子们吓到了。 “好好整顿,锦衣卫虽然恶名昭彰,但有些底线的东西,不能出现在这里。很多家伙朕还需要他们去辽东给大明开荒,他们的命去辽东,十年能开十亩地。少了一个,就是二十年三万斤的粮产缺口。未来辽东要供给北直隶粮食,方便针对草原用兵,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就不该死在牢里。” 朱厚照语气冷冽的警告江彬:“还有,二十万人不够,想要开发辽东,需要至少五万读过书的人。教化过不去,东北就不能变成汉土。 明年上元节前,朕要看到五万识字过千的人,不论男女,都安排去辽东。至于罪名,侵占土地,飞洒诡寄,杀人害命,官员可以查、吏员可以查、将军以下的宗人也可以查。 锦衣缇骑,不该只留在北直隶窝里横,你是大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替朕管的是大明。” “臣明白!”江彬面露狂喜。 朱厚照又走了两步停下来说:“九边的兵、西北的兵,暂时不要去管、东南的军户、备倭兵,可以查。广东那边的,明年之后再查。” “是。”江彬不知道朱厚照为什么要求广东的得等到明年再查,不过领旨就是。 这一次,有皇帝的支持,他江彬将要成为“立皇帝”了! 刘瑾都不如自己! 第81章 收服皮莱资? “啊!不!不再打了!我说!我都说!” 皮莱资坐在椅子上,被枷锁架着,然后看着葡萄牙来的毕卡龙,被打得血肉模糊,因而战战兢兢。 他的边上,朱厚照正坐着。 听到毕卡龙的话,招了招手,然后用葡萄牙语说:“说吧。蒲士糕国不会真的以为大明是能轻易攻下的吧?” “我们……我们只是想要通商。”毕卡龙颤颤巍巍,浑身是血,“伟大的陛下,请您相信我啊!我只是一个出来求财的商人,仅此而已!” 面对大明帝国的皇帝,毕卡龙从未想过,他第一次见到朱厚照,居然是被朱厚照下令拷打。 大明这边的刑罚,比他们可怕多了。 “继续。” “是!是!我们是奉总督的命令,来求通商。如果大明不通商,就看看能不能用枪炮换来通商的权利,至少成为大明唯一代理商。伟大的陛下,您的帝国,幅员辽阔,什么都有,你们什么都不需要,但你们的炮,恕我直言,还是跟我们有一定差距的。” “是吗?那今日也与你说说我们这炮,能发射两磅炮弹,两分钟能射出一发,一个子炮能用一个小时的高强度射击,若是间断射击,大底能射一百发。并且朕只要愿意,一个月,能产出三百门两磅炮。” “只要后续的工艺成熟,朕调动资源,一年时间,能出五千门炮。” 朱厚照淡淡的说,毕卡龙听得心尖在颤抖:“伟大的陛下,您的国度是强大无比的。只是……只是只有炮还不够。” “火绳枪就不用担心了,朕的工匠已经开始筹备,最多一个月就能定型。若不是激火率高的燧石不好找,朕都想要一步到位,放弃火绳,转入无火绳激发燧石的定装线膛枪。” 朱厚照快速的凑了一堆名词,然后组合起来,听得皮莱资和毕卡龙都颤抖了心神。 什么鬼?大明居然有这种技术? 不是说大明的枪炮工艺…… “行了,那么现在看来,你们来这里除了刺探消息,就是想要通商。不过你们的总督,应该已经安排舰队北上了,是准备抢夺大明的疆域了。这件事情,你们应该是有得到通信。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若是开战,你们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朱厚照的话,让皮莱资大惊:“陛下,不是说大明不斩来使吗?”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谁忽悠你的?两千年前这个规矩就破了。再说了,你们是使者吗?分明就是间谍吧!” 朱厚照冷笑起来,“斩不斩你们,朕一念的事情。不过,你也算是朕的半个老师,朕也是要脸,所以没有对你下手。你就好好的呆在诏狱里,等候发落。至于你……毕卡龙是吧?你们可以去死了。留着你们也没用。” 朱厚照起身。 “陛下!陛下!饶命啊!我不敢了啊!” 毕卡龙惨叫着求饶。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皮莱资惊恐的看着毕卡龙,还有与他一起来的使者们,第一次见识到了温情脉脉的大明人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该下狠手的时候,是真的绝不含糊。 “走!”皮莱资被架着单独关了起来。 朱厚照该弄到的情报都弄到了,这个家伙留着当后续的安排。 等朱厚照回去。 当夜,阮平波(火者亚三),带着酒肉食物过来。 “亚三!亚三救我!”看到火者亚三,皮莱资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行了,别嚎了。”阮平波皱眉:“还有,别喊我亚三,陛下已经让我恢复本姓,并赐我名。往后喊我阮平波。平波!平荡海波!” “是……是,平波……” 皮莱资说着,羡慕看着阮平波。 他居然没有事。 还得到了伟大的中国皇帝宠幸,这……和如今的自己相比,简直太美好了。 “啪!吃吧,吃完咱们说正事。” 阮平波将酒菜拿出来,皮莱资却不敢伸手。 “怎么?”阮平波看他这模样,嗤笑道,“害怕是断头饭?” “嘿嘿……”被戳破心思的皮莱资缩了缩脖子,他被关进的时候,没少听到断头饭的说法。 如今阮平波带来的食物,可比那些吃断头饭的家伙要丰盛太多。 谁知道吃了会不会死。 “放心,死不死,那是陛下决定的。你只要还有价值,那么你就能卖命,甚至还有翻身的机会,乃至成为大明的贵族。” “什么!”皮莱资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阮平波随手扯掉一根鸡腿,一边吃一边说,“大明的贵族,并不是全看血统的,还有看军功。你也呆在大明好几年了,应该清楚在大明,只要你热爱大明的繁华,愿意为了大明的美好而奉献努力,陛下将会给你对等的奖励。如果你能替大明开辟一个省的疆域,那么你将获得最低伯爵的恩赏。并且可以世袭的话,你的子孙后代,就都是大明贵族。” “我……我……”皮莱资很快想到了什么,“需要我做什么?是制止葡萄牙人攻打大明吗?” 阮平波一听,顿时笑了。 这个“葡萄牙人”的称呼,就很灵性。 “大明的历朝历代,都有用蛮夷为官的传统。甚至会加以赏赐,比如现在大明贵族之中,有两成左右,都是蒙古人。”阮平波继续说道,“就是一路打到多瑙河的蒙古人,他们也有在大明担任将士和贵族的可能。” “大明是个心胸宽阔的国度。” 皮莱资赶紧接话,不遗余力的夸耀大明朝起来。 “想要成为贵族,在大明不难,难的是机会。很多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打一次仗,所以一般情况下,就是开国的时候,打完仗就没得升迁了。而现在,陛下的目光,已经放到了海外。” 皮莱资憧憬的看向阮平波,希望他现在就说出招揽他的话:“我明白!只要堵住马六甲,南洋就是大明的内海!葡萄牙人绝对无法……越……越雷池半步!” 然后,吃完了的阮平波,打了个饱嗝:“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哦……诶?等等!难道你不该向我递出契约,进而雇佣我吗?” 皮莱资瞪大了眼睛,被关在牢里,隔着栏杆,不可思议的看着离开的阮平波。 阮平波闻言,转身冷笑:“这里是大明,就得按照大明的规矩办事。忠君爱国,是每个大明人该有的素养,你若是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你就老实呆在牢里吧。大明不需要不忠诚的人。” “忠诚?上帝都没让我忠诚啊!”皮莱资彻底麻了。 一万吨文化冲击,让他一时间不能自已。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人被押着跟他关在一起:“啊!碧眼鬼!你们什么意思!我可是国子监司业!我不要跟这种蛮夷呆在一起!给我换个牢子啊!” “闭嘴!再废话现在就阉了你!” 锦衣卫厉喝一声,中年人脖子一缩,不敢再废话。 这个时候皮莱资看向他。 “看什么?蛮夷!” “等等!等等先生!我想求教!”皮莱资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他想弄清楚怎么“爱大明”。 于是拿起桌上的半壶酒和肉:“这是束脩,以后若是有人送来酒肉,我一定给您一半。” “这……咳咳,只是区区蛮夷,竟然有如此诚心。罢了,反正老夫也呆在诏狱了,也不见得能出去,有什么想问就说吧。还有,只收你做记名弟子,老夫好歹也是士林中人,收你,太有失体统。” 第82章 有举人造反? 皮莱资在狱中求学。 夜里,朱厚照正跟夏氏准备就寝。 自打朱厚照那夜之后,她想起朱厚照就心颤,这才安排了秋福来邀请朱厚照留夜。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太后在撺掇。 她可太想抱孙子了,现在朱厚照好不容易对皇后有兴趣,太后肯定得让儿媳努力点,早点让他抱孙子。 “陛下,内阁急奏,顺德府有举人反,请陛下往内阁商议。” 正在眯着的夏氏,一听张德声音,顿时不悦道:“这都多夜了?内阁怎么还来搅扰陛下。”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心疼朕。不过有举人反,可不是小事。朕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朱厚照安抚了一下夏氏,见她要起来给自己更衣,赶紧安抚下来:“你就乖乖的躺着,听说这样比较容易怀上。” “真的吗?”夏氏一听眼前陡亮,似有精光。 朱厚照点了点头,安抚好了夏氏换了身常服,带着翼善冠就往内阁去了。 “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朱厚照刚出交泰殿,就听到了梆子声:“二更了。” 二更,就是晚上九点了。 朱厚照跟皇后吃完饭消了消食运动的时间,算算也折腾了一个小时。 现在内阁的大臣们,还没有下值。 “看来他们的处理效率并不快啊。”朱厚照冷笑了一声,“这样也好,省得跟自己闹腾。” 抵达内阁,灯火通明。 几个宫内的太监正在点炭盆,朱厚照跨进去,木炭燃烧的炭盆,十分的暖和,还没有异味。 “回头让人把蜂窝煤炉子装进来,木炭什么的,太贵了。” 朱厚照叮嘱着张德,宫内的用度得解约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没钱可就要惨了。 还有三大殿的修建,朱厚照也下令停下来了,准备派人去南洋找大木架梁作柱。 反正找借口出海,一定要出海。 所以,为了出海,朱厚照开始陆陆续续调整宫内的用度,木炭能少用就少用,尽可能用蜂窝煤。 张德领命。 朱厚照穿越文书堆,看到了内阁。 “都在呢?” “参见陛下。” 五个内阁辅臣都站起来拱手,表情多不悦,或者的阴郁,甚至凶戾。 很简单,没睡好,谁来了表情都德行。 “顺德府的举人造反?调查了吗?” “已经在调查了,不过举人谋逆,世所罕见。”毛纪看向朱厚照,“想必有什么人逼迫于他。” 这话里有话啊! 朱厚照眉头一锁,片刻之后笑道:“确实该好好查查,或许是因为犯了死罪。比如杀人被发现,或者他本身就在宁王案株连之列,不想被流放辽东,所以就造反了。想要搏一搏生机。” “……” 众人不说话,朱厚照都说了可能牵扯宁王案了,还能说啥? 他们本来想要引导剧情走向朱厚照的《资产申报令》,因为这件事情,杨廷和他们最近接连被亲友师生,接连痛骂。 但越是这样,杨廷和就越是知道,朱厚照这套法令的强悍。 他是扒了天下读书人的裤子,让所有人光腚露在最底层的老百姓面前。 别再说什么读书人为民请命了! 有几个是真的为民请命的? 看看他们这些年贪污的钱吧! 看看! 民脂民膏呢! 朱厚照需要重塑大明规矩,扒掉大部分读书人底裤之后,就要开始重新整顿风气和思考方向。 所以顺德府举人造反的事情,得有个结果。 “陛下,此事还是需要仔细调查。读书人造反本就少,更何况这是大明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举人造反,更应该慎重了解。此外,还要尽快调拨兵马,进行平叛。” 杨廷和上前来,想要让朱厚照正视一下“民声”,不要以为士大夫阶层不敢造反! 黄巢知道吧!人家就是落第秀才,连举人都没考上,愣是葬送了大唐的基业! 你也不想这样吧? 朱厚照闻言,微微挑眉。 最烦就是这种执行的时候,掺杂私货,还不听话的总裁。 想自己当年当董事长的时候,对付这种总裁,要么是拉着他一起跟自己混,要么就是想办法阴死他。 不过政治斗争和商业领域,还是有所区别。 朱厚照阴死总裁能靠耍手段,但面前这个可是大明朝读书人的柱子,想要敲碎他,自己不能亲自下场,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 这就是大明朝的游戏规则。 既然如此……朱厚照张了张口,刚想说话。 “报!顺德府急奏,沙河镇代理镇长尤长功带镇户三百,平了叛乱举人李清水。现在已经缉拿,正在朝着顺天府送来。” “尤长功?”朱厚照闻言愣了一下,“朕记得,他是贵州军户出身的读书人。不错,平叛的速度很快。看来镇户的战斗力,比军户大多了。” 朱厚照的话,让杨廷和他们面色凝重了起来。 光速平叛?这还怎么玩? 镇户表现越好,就意味着大明现在的军户制度越废,朱厚照的实力就越强。 朱厚照实力越强,那他们这些文官日子就越难过。 不行!必须否定! 毛澄上前一步说:“陛下,无兵部调令,不得调兵!尤长功此人虽然有功,可行为不对!理当彻查。” 朱厚照瞪了一眼这货。 毛澄作为前礼部尚书,经常搞这种要按规矩的东西来限制自己。 烦是很烦,但也能明白这货无非就是想要维持现有规则,然后吃到规则里的红利。 “镇国府有镇国府的规矩。乡镇设有统一设民兵。乡户民兵秋后可以参加训练,也可以拿粮食冲抵征训。镇户民兵则是统一训练。 每个乡镇根据人口多寡设立民兵,一乡最多一百人,一镇最多五百人。因此,一个乡一次性只能调一百人,一个镇不超过三百人,一来缉捕当地盗匪,二来镇压叛乱。以上只要不是越县,是不用报备镇国府的。只需要回头上封奏疏就行。” 朱厚照摁住毛澄的话茬,问传信的张德说:“带信使上来,先弄李清水缘何造反。” 第83章 活在大明两件事,呼吸和缴税 “是!” 张德下去,很快信使上殿,今天夜里,雪下了点,这个信使快马加鞭从顺德府,也就是刑台一路跑到顺天,顶风冒雪,身上多有霜雪痕迹。 朱厚照说着摆了摆手:“热茶和绣墩,不必多礼,先说说你们镇长平叛的过程吧。” 刚想下跪的信使一愣,接着大礼道:“谢陛下隆恩。” 说完,他一脸激动的看着朱厚照。 长见识了! 回去之后可以吹自己见到皇帝了! 看他这般失仪,毛澄又跳出来喝道:“垂眸!天子之颜,岂容觊觎?!” “好了,上纲上线的作甚?”朱厚照摆了摆手,“我就是大明皇帝,你也看到了,回去之后要是想要画个画像摆家中,朕回头让人给你送一卷画师作的肖像。” “陛下!”毛澄反对道,“天家化作岂能流出?恐有祸患啊!” 历朝历代,很少有帝皇天子主动将画像流出去。 原因很多,其中有三条最重要。 第一,安全,白龙鱼服的皇帝很多,一旦你的画像流出去,暗杀的人就能定点找你麻烦。 第二,稳定,民间化妆易容是有高手的,如果你的画像流出去被人利用了,到时候乱的是地方,害的是百姓。 不过第三条最为重要,那就是隔绝皇帝和民间的直接接触,让民间百姓不知天子是谁,必须通过士大夫们作为传声筒。 说白了,就是垄断话语权的手段。 朱厚照才懒得管,对信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方?” “小人许七,家住顺德府沙河镇五里驿,是驿卒。” 许七老实回答。 朱厚照点了点头:“成,回头朕会让镇国府批封津贴到五里驿,往后驿站的秩序会陆续革新,兵驿和民邮的格局也会进行调整。你今日表现不错,回头给你列兵驿,再给你家分田。” “谢陛下!”许七兴奋的学着戏文给诸侯磕头。 朱厚照给小公公一个眼色,许七就被搀扶起来:“不必多礼,进了军中,往后得行军礼了。” “是!是!我明白!”许七站起来,双腿一并,对朱厚照敬礼至眉间。 新式军姿和敬礼,已经在乡镇普及了,毕竟朱厚照要的是近代化军队,在热兵器时代,冷兵器战斗作用大幅度减少,甲胄样式也就可以缩减,开始全面配套训练常服。 所以许七的行礼,可以说就是镇国府兵的特色。 英武,气概,很不错。 朱厚照很满意:“那成,继续说,李清水怎么反的?” “回陛下,是这样的……” 许七很快说完,朱厚照挑眉:“李清水祖籍浙江,祖上随成祖北上,任镇抚使,世受国恩。后来他的父亲科举当官,脱离军户丁余,进了民户。这一次造反,居然是反对《资产申报令》的问题?” 说完,朱厚照看向杨廷和:“只是让举人申报资产,明晰当官前的家资以防有人污蔑,也表明其不会贪污的决心。此诚吏治之要事,结果却造反?看来里头牵扯很多东西,是得好好的查查类似的。 给首辅你一个月时间,朕要看到北直隶潜藏的各种官员和举人的资产状况。如果是飞洒诡寄,一律归录册者所有。 往后朕每年都会让都察院陆续下去明察暗访,一旦发现有人偷漏赋税,五十两以下补三倍赋税,一百两以内补十倍赋税,一百两以上,斩。 五百两以上,抄家,株连三族流放。 一千两以上,抄家,株连六族流放。 三千两以上,抄家,株连九族流放。 五千两以上,夷三族。 一万两以上,夷六族。 两万两以上,夷九族。 活在大明,就两件事必须要做,一是呼吸,二是缴税。 给你一年时间,敦促安排好执行。 一年之后开始巡回调查,凡是彻查出当地偷漏赋税能冲抵十年内本府赋税最高者,当年该府免税一年。” 朱厚照起身,看这群文官又要反对,冷冷打断:“朕今日试验了新炮,威力大底是现在大明所有炮类的十倍以上,并且造价低廉。明天开始,工部立刻调拨所有储存铁料进入将作监,一个月后朝廷会有三百门炮,一年左右,能有五千门。 五千门炮在手,九边能安宁,叛乱也能平定! 有些人,总是不喜欢体面,既然不体面,那朕就出出力,帮他体面。 哦对了,江南那边啊,每年报告什么地震、旱灾、水情,七八成都是假的。 江南豪富,朕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一年内查出七千万两白银。要是能查出来,杨首辅当居首功。” 朱厚照留下底线,七千万两白银。 然后让人送许七下去休息,明日再回沙河镇。 自己则拍拍屁股踱步走了。 只留下内阁一阵死寂。 他们发现,朱厚照要钱!并且开始堵死文官们的特权了! 若只是单纯的堵,或许没人担心,关键就在于朱厚照的查税是,只要收缴到偷税份额足够抵扣十年来最高一年的赋税情况,就能冲抵掉当年本地的赋税。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朱厚照要让天下人跟着他一起吃顿肥的! 大明农村的老百姓或许没有多少感觉,但是城市内的地痞流氓,他们每年要交的各种赋税也不少。 要是指认出来一二,今年免了,那明年是不是也可以免? 而且都察院的升官体系已经属于内迁,一个萝卜一个坑,上下都是盯着的。 想要往上爬,就得卷! 大明的特务,要变得无孔不入了! 皇帝张张嘴,内阁跑断腿。 举人造反,若是放在往年京中官员多的时候,那绝对是能吵翻天。 但现在,京中官员十不存一,所以所有事情都从简速办。 李清水被判夷三族,然后六族流放,他那还未出五服的兄弟,世袭卫指挥使,被牵连流放辽东。 虽然逃得一死,但已经算是废掉了。 举人出身的尤长功,被朱厚照提拔为沙河县令,将李家庄和附近几个乡镇统一囊括起来。 沙河知县还未设立,毕竟镇国府的官制和大明的官制有所区别,因此朱厚照直接新设,然后将顺德府这边钉下新的钉子。 至于李清水造反的原因。 也很简单,因为害怕被查出来他大量不明钱财来历。 后续已经由江彬接手,只能知道这批钱财,是从大同流出来的。 因此大量的番子,已经秘密前往大同了。 第84章 长袖善舞的张品 昌平,马场。 张永今儿个起早,那两个天津卫里的双胞胎姐妹花,一听到动静,赶紧就过来给张永换了一身衣裳。 张永洗漱完毕之后,哼着小曲儿走出去,外边他的另一个干儿子张品小心翼翼的上来:“干爹,昌平的马场太监说,要庆干爹你伤好,摆了酒宴……”彡彡訁凊 “就为了这事,你还亲自跑一趟?” 张永睨了一眼张品,这个小子不如张德趁手,不过现在自己跑来昌平查马案,带这个不是很聪明的小子,也是很有用的。 “行了,告诉那些个家伙,今儿个咱是接皇爷的命令,来这里当镇守太监的,让他们不用摆什么酒宴了,去把这些年的账簿都弄来,过两日得给皇爷呈上去,毕竟皇爷最近扩编了镇国府,需要大量的战马。” “诶!”张品赶紧离开。 张永看着张品离开的背影,对后边发出了哨声。 一个黑影悄然从柱子后边出现,低着头。 “顺天最近有什么事情?” “回公公,顺德府有举人李清水造反,被沙河县令尤长功所平,据说是带着练了一个月不到的镇户,连夜杀入李家庄,直接灭掉的。此人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已经录了册,简在帝心。” 黑影回答。 张永一听,颔首记下来这个尤长功。 “不过举人造反倒是少见,原因是什么?” “据传是因为《资产申报令》执行的时候,他担心自己巨额的财货来历不明,于是铤而走险。” “有意思。多少银子能让一个举人这般造反?” “二十万两。” “什么?!” 张永震惊的看向自己的手下:“娘希匹的!一个举人哪里来的二十万两可以贪?” “锦衣卫的初步调查,极有可能是大同内外的问题。走私、空饷、劫掠商旅、籴米、商屯、开中盐法……可以说李清水是整个环上的重要一条,所以才有这么多。但根据内书房的初步预估,大同每年流出去的银子,至少一百万两左右。” “一百万!”张永脸都麻了,“只怕大同一个做不到,宣府这边估计有问题。陛下派兵过去接管宣府了吗?” “魏大官已经去了,领着一万两千甲士,将宣府兵调入京中换防。” “好,有处理就行。不然爷们在昌平,早晚被牵连上。” 张永舒了一口气,九边是烂,大家都清楚,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大同、宣府,居然能漏出一百多万两白银。 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朱厚照去彻查,也是无可厚非。 但唯一要担心的是大同造反。 “雁门关、娘子关都去人了吧?” “去了。陛下安排镇国府的几个勇士去了,都是陛下的“义子”们。” “那群家伙,虽然是酒囊饭袋,但总有几个激灵的。天津卫……啊不,津门州和直沽州呢?陈泰如何?” “陈泰现在担任渤海水师提督,正在筹备建设水师,内阁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如果得到消息,只怕会激烈反对。” “反对什么?渤海是外海吗?那是内海!岂能不巡航?” 张永的思绪跟着朱厚照走,越来越习惯用朱厚照的想法说事。 倒也不是他想当皇帝,而是通过这种方式,他能最快速度揣摩上意,因而得到皇帝的青睐。 现在来看,朱厚照明显就和落水之前不一样,或许是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但如今北直隶情况相对平和,所有的问题,都得等到地方文官们抵达京中任职,才会集中爆发出来。 所以张永盘算了一下,昌平马场这边,必须尽快做成铁案。 “等等,你去找东厂的人,尽快撒出去,我怀疑昌平马场、宣府、大同联合起来偷漏赋税和倒卖军马。” 张永叮嘱道。 黑影诧异看了一眼张永,随后会意点头。 他知道张永想要干什么。 想要他将线索导向宣大和昌平,只要三个方向有一点暴雷,这段时间调查的内容,就能一次性当做铁证,快刀斩乱麻。 张永不想呆在昌平了。 他想要回去。 回到皇帝身边才有往上爬的机会。 一直呆在昌平,眼看那些不对付的家伙各个高升,比他被贬还难受! …… 黑影下去忙碌。 另一边,酒楼中,张品对宴请他的太监们说:“干爹遭了贬,一心想要回宫内,所以想要尽快立功,将马场整顿好,诸位还请多担待啊。” 张品虽然不大顺手,但他聪明。 长袖善舞,逢人笑,说话三分满,七分也要晃晃,谨慎是他的性格,更是他在后宫内活下来的手段。 给众人倒酒,先饮三杯,再喊老鸨将最好的淸倌儿送上来,然后再跟他们客气拉关系。 一套伺候下来,这群太监,一个个笑吟吟的,纷纷自称爷们,喊张品兄弟。 “实话给的兄弟你透个底,咱们昌平马场里的马,别的没有,就是瘦马特别多!这些年,咱们这里,可是有很多两淮盐商路过呢!” 一个太监喝大了,或许是装的,但张品没看出来,只是听到诧异:“还是诸位爷们活得好,咱们这些呆在宫内,那些宫女瞧都瞧不上咱们。” “诶,能一样吗?这些淸倌儿是妓,贱籍。宫内的宫女,还有三六九等呢!看不上你的那些,到了二十五的年纪,就会被放出去。人家出宫寻个良家嫁了,日子美得很!你还年轻,年轻的宫女还有盼头,老姑子们就没有这个想法了。你要是不嫌草干涩口,可以去试试那些老姑子。瞧你着俊俏模样,定然很受欢迎。” “哈哈……” 一群中老太监,围着张品这个年满二十二的小太监调笑。 接着几个还传授他张品怎么勾搭宫女的技巧。 “别看现在咱们几个好像很逍遥,若是被调回宫中,那可就惨咯。宫里头那几位,要不是能征善战,要不就是简在帝心。咱们几个,毫无背景,比不得张公公。” “爹爹他被贬了。” “什么被贬?分明就是避祸。天津的事情咱们也听过了,屠城了啊!五千多人死伤,整个北直隶一片死寂。张公公就是个活阎王,结果只是领了三十杖,被贬昌平,陛下是有多信重张公公啊!” “就是就是!明眼的都知道,张公公早晚会去。就是得有功劳。” “唉,干爹他最近也很无奈,伤才养好,马场情况两眼一抹黑,皇爷那边兵有了,但是缺马,要是昌平马场能一次性提供一千匹战马,干爹肯定就升了。” “一千匹吗?也不是不行……” 几个太监凑一块,相视一笑:“不过得请张公公帮个小忙,到时候马场里说不定会出现两千匹呢!只要回去了以后,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兄弟,那就成了。” “果真?” “骗你作甚?” 第85章 麻匪 (感谢支持,昨天催更破2百,今天3+1奉上!还请多多段评章评书评催更,另有看到毒点或不合理的地方麻烦留言,我真的会改的!) “这么说来,这帮家伙是打算让咱看顾一下淮盐的走私路线?” 张永眉头紧锁:“还真是被咱随口一说言重了。不过确定走私的是淮盐?不是长芦的盐?” “干爹,长芦的盐,那是山东人和天津卫的在走,他们走的是辽东和奴儿干都司。昌平这边的盐,多是给朵颜三卫和鞑靼诸部的。大同则是给土默川,也就是瓦剌人。” 张品快速的将他探听到的消息讲了。 大体上来看,昌平这边的盐是淮盐,长芦的盐走水路去辽东,然后大同那边主要是晋商的盐。 大明的商贸集团,勾结地方边防力量,已经组成了一张紧密的大网,里头牵扯太多太多了。 张永表情越发凝重。 大明开国至今,许多家族已经根深蒂固在地方上,想要解决他们,只怕很难。 也难怪朱厚照从清江浦回来之后,立刻兴大案,大开杀戒,目的就是为了用手段,先端掉相当部分的地方力量,来给他换取足够的钱和物资,接下来再来盘算其他的。 “好,大体的事情我知道了,你让他们准备好两千匹马。至于盐的事情,我保了。” “是。”张品应下。 然后去传递消息给那些太监。 太监们一听,相视一笑,拉着张品去喝酒。 中途,一个太监离席解手,半道上绕进一座包厢:“徐先生,恭喜了,那个张永只要能上位,果真什么都愿意去做。这一次两千匹马一去,相信未来一段时间,昌平马上就能安稳。” “这也不算什么。重点是,后续的安排。那群晋商,也该出出血了!锦衣卫已经秘密过去调查大同了,少爷也开始安排人去引导相关的事情。” 徐先生抖了抖头上的四方巾,目光灼灼:“只要晋商一崩,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是的!是的!徐公子英明神武,定然能一展拳脚。” 太监谄媚着。 “好了,该安排的就安排上,也不要留在此地太久,否则不安全。” “是。” 太监赶紧溜。 此人停了片刻,起身离开包厢。 很快上了马车,消失在夜色小镇之中。 …… 快出昌平地界,山坡上,数个穿着破烂的家伙呼哨一声,纷纷拉上麻袋套面,瞬间冲山坡。 “什么声音?”赶路的徐先生迷迷糊糊睁开眼,撩起了车帘,突然看到一根钩锁飞来,直接砸中他的脸,疼得他倒在车上嚎叫。 哗啦! “是麻匪!啊!” 徐姓先生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就让麻匪用钩锁掀翻。 接着一声声弓弩射出的声音响起,片刻徐先生的车队,就死得剩下他一个人。 “带走。” 麻匪领头的家伙只说了一句,吓尿的徐先生赶紧求饶:“英雄!好汉!饶命!饶命!只要放过我,我可以让我家送来赎金,一百两银子!我全副身家……” “打晕。” “嘎!”徐先生想要讨饶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晕在地上。 接着一匹马拉着带走,留下几个一把火烧掉余者,毁尸灭迹。 天刚蒙蒙亮,这队人马在昌平的一个山坳里停下来。 拉着晕死过去的徐先生,进了屋子。 哗啦! 清水泼面,初春水冰冷,透彻心肺。 “咳咳!”x 徐先生惊得哆嗦了起来,若是有癫痫病根,现在估计已经发癫了。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徐先生快速观察了情况,接着表情凝重了起来:“不对!不对!你们不是麻匪!你们是谁?” “当然不是。”黑暗之中,张永缓缓走出来。 “张……张永!” “看来你是知道咱家是谁。那么,也就是说咱家的一举一动,你背后的人都知道了。那这可就有意思了,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直接探查到宫内外的人?” 张永反问。 徐先生也不傻,赶紧干笑道:“我就是一个经历昌平的商贩,张公公来,咱们肯定得摸摸底嘛。” “嗯,这么说也对。”张永嗤笑,“但若是咱家没派人听到你们说的话,咱家或许就信了。徐维友,松江府人。你家的公子,应该是松江府徐氏,跟南京的魏国公冒了亲戚的那个徐氏,对吧?” “怎么会,我们和魏国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看张永啥都知道,徐维友只能干笑的摘掉关系。 他们和魏国公是没关系,但跟魏国公旁系有瓜葛。 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做生意的不扯点虎皮大衣,可就说不过去了。 “是吗?”张永眯着眼睛,缓缓的踱步两下,“那就有意思了。既然你跟魏国公没关系,怎么敢做淮盐的生意?你们手中的盐引,真的多到需要咱给你们保运两万石盐吗?” “只是从别的商人手中匀来的,也就今年多点。” 徐维友赶紧否认。 “行。咱家也不管你们在背后倒腾什么手段,只要别打搅了爷们的升迁路,你那点盐不够,咱家可以给你弄来长芦的盐。要知道,现在长芦的盐,被皇爷整顿了以后,能日产两万石。这些盐都存在北直隶境内各个商店内。但一直存着也不是办法,皇爷的盐也需要销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张永看向徐维友,眯起了眼睛。 “您的意思?”徐维友大惊之余,也目露贪婪之色。 “皇爷需要有皇商来生钱。这件事情,皇爷一直在物色。既然你家有这种能力,咱家也需要有一个能一直弄来钱的盟友。你不错,可以试试。成了,你发财,我得官。未来有大生意,也逃不了你的好处。” 张永说罢,摆了摆手:“好好考虑,安排一辆车送他离开,别让昌平那群太监看到了。” “是。” 番子将人带走,张永唤来那个黑影:“书信速速呈递皇爷面前。” 黑影点头拿走了书信。 很快消失在破晓的晨曦。 徐维友离开了昌平,进入了宣府,与送他来的人告辞,匆匆入了宣府徐氏店铺。 “公子可在?” “公子去了顺天求学。” “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候……快,准备车架,我要去顺天。” “好的,大掌柜。” 徐维友上了车,匆匆往顺天府赶。 第86章 徐阶? 大明正德十六年三月初一。 朱厚照祭天,告祭太庙,宣布了宁王案的处理。 宁王从原本被赐白绫确定为赐鸩酒,宁王手下造反主力军,一律千刀万剐,夷三族,株连九族,流放辽东。 然后是一堆官员的加恩。 同时再报了一桩顺德府举人起义案,主犯李清水为宁王余党,株连。 朱厚照选择性的遮掩,将李清水案子跟宁王链接,将举人造反的影响消解到最小。 然后刮刑开始。 有不少人围观,准备沾人血馒头救家人。 朱厚照坐在不远处的高楼,身边跟着一个梳妆打扮,剃了胡子光溜的宁王。 宁王看着自己的手下被处死,面无表情。 因为这群家伙已经在牢中,将所有造反因由往自己身上挂,明明自己也是被忽悠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这群家伙继续助长,为了活命连主子都污蔑,这种人死了活该! “你在看什么?” 宁王看到了手下们纷纷断气,然后看向边上的朱厚照,他刚将一封信捏在手中,脸色不好看。 “昌平有淮盐。” “这不正常的事情吗?你爹让叶淇改了开中法,折色法一出,淮商就崛起了。不过晋商的威能还在,他们依旧控制九边几个重要节点。淮商想要破局,唯一的办法就是走那些晋商伸不到手的地方。” 宁王嗤笑的看着朱厚照:“你爹也是混账,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你去收拾。要我说你爹要是活到现在,我铁定能轻易反了他。”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说:“张永来报,只要他保运淮盐两万石,能弄来战马两千匹。估计是直接从朵颜三卫运进来的。两万石淮盐才换两千匹战马?白痴才会这么选!” “那你怎么说?难不成你要靠自己手段去运马进来?别逗了。九边虽然不如之前铁板一块,但淮商入局,能解决不少晋商控制边贸的问题。你想要北方的利益最大化,扶持淮商最稳。” 朱厚照摇了摇头:“关键不是这个。而是有海商掺和进来了。” “什么?海商?你是说……” “松江府华亭县徐氏,海商。”朱厚照眯起了眼睛,“淮商崛起本就已成定局,但是海商出现,为淮商冲锋陷阵,朕看不懂徐氏的操作。” “华亭县徐氏吗?我倒是听过他们家一个小子,叫做徐阶来着,少年曾堕山崖,被树木勾住衣物,大难不死。” “等等!叫什么?” “徐阶啊,难道你听过?”宁王沉默了一下,“这倒也是,他的事迹,也算稀奇,江南多有传说,但还不至于传到北方来。” “关键不是这个!”朱厚照站了起来。 徐阶!他娘的!差点忘了这位存在! 徐阶可是嘉靖中后期跟严嵩斗法的人物! 同时,他现在已经到了科举年纪。 嘉靖二年,他中进士,开始在大明朝活跃起来。 而在嘉靖元年南京乡试,他本来是要落第的,但是却被路过的考官特地从黜落的卷子里拿出来,重新选上,一次或许是巧合。 那么第二次在殿试后,时任刑部尚书的林俊,在批卷时候说这是好文章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快速盘算了一下,林俊,是福建莆田人。 海商! 串起来了。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嘉靖刚刚登基,时局不稳,所以对于朝中事务,只能倚仗大臣。 而这些大臣开始趁机伸张权利,扶持各地有能力的年轻人上位。 大明朝的海商谱系,是在嘉靖朝开始全面崛起的。 如今正德十六年。 明年就是嘉靖元年。 当然嘉靖上不来,就是正德十七年。 朱厚照再结合现在了解的资料来看,基本能断定,徐阶的出现,或者说是海商系开始想要获取话语权。 开中法的瓦解,折色法的推行,获利的不止淮商,还有与淮商关系紧密的海商。 因为淮商有货!海商需要货! 上海徐家汇,就是徐家的地,若是靠贪污,靠权利,也不可能吃下这么多的土地。 因为徐阶还有政敌,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一亩地,也得给个一二两银子,而徐阶被查的时候,徐家足有三四十万亩,这种体量若是不经商,根本赚不到这么多。 朱厚照可是清楚的知道徐阶这个大名人到底做了什么的。 “你想到了什么?”宁王看朱厚照表情凝重,不由得古怪起来,“难不成是有人想要扶持代言人了?” 朱厚照看向宁王轻轻颔首。 宁王张了张嘴:“看来我倒下,不少牛鬼蛇神就跑出来了。” 朱厚照恍然。 果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宁王作为江南一霸,若是他不造反,江南商人,尤其是江西商人的商品,有相当部分得看他眼色才能转移出去。 宁王一死,各家就开始分赃。 海商必定是冲锋陷阵。 因为他们急需稳定的货源,往日本和朝鲜做买卖。 福建这边也是江西供货。 兜兜转转,一个江西,养肥半个东南。 可不是后边说的阿卡林省,各种环江西经济带。 稳定为主的农耕时代,江西是绝对的霸主。 “这几日朝中有声音,想要请费宏入朝。” 朱厚照端起茶杯说。 “他……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宁王一提到费宏就鄙视起来,“若不是他,娄妃也不会……” 朱厚照大体明白:“但他终究是功臣,你说该怎么给他安排好一点?” “你不是已经有打算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宁王皱眉看着朱厚照:“江南虽好,但是错综复杂。我给你提个醒,若是你要对付江南,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付江西。江西的家族,不用我说,你都清楚他们的能量。江西不除,江南不宁。” 朱厚照点了点头。 “罢了,现在处理完了,听戏吧。” 朱厚照招了招手,下边很快敲锣打鼓。 接着《儒林外史》开始公映。 “你这腌臜穷酸,若不是早年看你年少得了秀才,想着你若是中了举人,我家杀猪赚来的钱,投你名下,买上百十亩地,混个员外,岂不是人人称赞。结果你给我二十年不第……” 几个太监,没有唱念做打,只有平实甚至市井的言语,骂骂咧咧,讲了一个读书人的混账行为。 并且以点带面,讲述读书人聚会、狎妓、害民、搜刮高利贷等等手段。 各种黑料使劲的爆,看得有人当场就爆发。 然后有普法的剧目,关于如何打官司,举大诰告状可以免挨棍子等等相关设定。 还有以民告官,可以带着人冲击官府,拿人送京,驿站得接待的洪武年间传奇。 看得宁王一脸稀奇。 等到一套结束,宁王问朱厚照:“你意欲何为?城内的流民百姓,可不会跟你一道。” “以点带面,往后各地的戏子、乐户都会被集中起来训练这些样板戏,然后就是前往地方巡回演出。”朱厚照说道,“看一场勾栏瓦舍的戏法,都需要一文钱买票,朕每年拨款二十万两白银,就能让他们在大明各府巡演。三年下来,足以让地方一部分人惊惧。而且他们之中,陆续会有锦衣卫身份。” “是作为明察暗访的御史增补用的。只要出事,甚至失联,当地肯定有问题,到时候派兵过去,该杀该灭,哪怕牵连无辜,也不过几户人家哭,总比几万人一起哭要好吧。” 朱厚照冷冷的看着台下,一些读书人在捶胸顿足,痛骂面目扭曲:“瞧,他们的脸被扫了,相信不用多久,就会开始组织反攻。可惜呀,你看不到了。” “是啊,看不到了。”宁王苦笑两声:“让你的人去准备毒酒吧。说实在的,我宁愿你给我白绫。” “放心,这一次的毒酒很毒,一个时辰必死。” 朱厚照看向宁王:“你不死,朕这个威就立不起来。若是有地府,见了太祖高皇帝,帮我问个好,说我会好好处理大明的问题。” “好。” 第87章 大戏剧时代 正德十六年,三月初二清晨,内阁得报,宁王崩。 朱厚照下令,迁宁王宸濠葬于太祖高皇帝陵宫侧,至此绝宁藩传承。 宁王死了。 内阁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朱厚照的《儒林外史》已经开始公演,教坊司里的乐户,全被征调走了。 现在教坊司都空了。 然后皇家剧院开始营建,每天都座无虚席。 有人说书,有人演剧,还有大量的本地戏班,被朱厚照包圆,给他们剧本去改编成合适的唱词,其中以徽班为胜,读书人开始疯狂被黑。 以至于现在一些秀才路过街巷,都会被指指点点。 很多读书人一时间变成了过街老鼠,谁能忍受? 于是跑去找杨慎,毕竟他们够不到杨廷和,但你杨慎这个大才子,还经常出入诗会酒宴,找你还不简单? 杨慎这边都被同僚吵烦了,去找杨廷和说了相关的事情,希望杨廷和能阻止这种剧目的演出。 “你们怎么看?” 没有办法的杨廷和,只能对内阁里的阁臣说:“陛下可不止演这种抹黑的戏剧,还不断普及如何状告、写状子、甚至告知民众相关的律法如何处理。可以说,这些戏剧,根本就是在教民如何变刁。” 朱厚照是现代人的手段和想法。 他知道宣教的重要性。 尤其是要对地方话语权进行抢夺的时候,武力征服之后,就必须紧跟宣教事业。 因此地方的乐户和说书人,被朱厚照全部集中起来,给他们锦衣卫官身作为诱饵,吸纳了大量的人成为他的喉舌,顺天只是开始。 接下来周边所有府县也会跟进,最多到七月,北直隶就能变成朱厚照想要的模样。 如此一来,文官们汇集在北直隶,又会变得跟太宗时代一个模样。 只是朱棣迁都之后,文官们离开南直隶,进入北直隶,尚且还有仁宗牵桥搭线,成为群臣和太宗之间的缓冲。 但朱厚照没有子嗣啊! 他现在亲自下场动手,双方冲突可不会有太子这样的弥合器,必然会更加激烈。 “还能如何?办好手中的事情吧。” 梁储闻言苦笑起来:“陛下有分寸的。北直隶就是天子脚下,你我能干预得了?” “……” 梁储此言,众阁臣纷纷点头,杨廷和微微皱眉但也没否定。 没错,天子脚下,他们管得了? “而且《儒林外史》中的读书人,都是那些喝酒饮宴,空谈成风,没有一点能力的读书人。没看陛下通过《儒林外史》对外称赞一个名唤刘志恒的读书人,其人三岁习武,五岁学文,六岁学算,十二岁开始作文,十五岁经商、北疆有难,他纵然是秀才,也亲自上前线,与民夫同运货物,吃饭,仗剑击败鞑靼劫掠者。” “之后回来领了散衔,还自己去考科举,中举之后甘愿去当录科士子,一步步从地方做起来。” “处处都在告诉所有人,读书不能读死,科举只是手段,不是最终结果。” “像刘志恒这样的官员,三十五岁,就担任朝中三品大员,对比范进,他算得上少年得志。但这种得志,是他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陛下要的是这种人,能文能武,而不是翰林院编修。” 梁储说完,苦笑起来:“听王守仁说,陛下正在修改翰林院条例,往后翰林院将跟五经博士串联在一起,为国子监上峰。” “什么!”众人脸色闻言一抖,“如此……” “没错,有些不适合当官的读书人,只能去翰林院做学问。陛下要加大正科读书人去翰林院的比例,要给录科腾位置。这个只是想法,还未有动静。所以诸君还是不要胡乱上书,要是坏了陛下心情,或许这就执行了。” 梁储警告道。 八字没有一撇的东西,还是不要乱说,不然弄假成真,有你们哭的时候。 众人点了点头。 翰林院一旦被抽离现有的官制体系,变成专门做学问的官制,那么对大明现在的读书人来说,绝对是重大打击。 录科子弟不断的往上走,正科不断去充塞翰林院做学问,此消彼长,录科就是正科,正科就是学问科目。 不过,钝刀子刮肉才是最可怕的! 不得不防! 内阁商议未果,此事搁置。 …… 而京中,一个少年摇着折扇,身边跟着徐维友,正看着《儒林外史》的第六回——典子卖为太监换得入幕钱的剧目。 徐维友不敢打扰,只能小心翼翼的跟着看。 等待少年的发话。 大抵等到了半张剧目结束,少年才开口:“张公公这般说,那就照着做。皇商,确实是不错的买卖。” “少爷是答应了?” “岂能不答应?忠君爱国啊!咱们效忠的是陛下,而不是其他人。” 说着,少年起身,拍下三锭银子:“送下去,就说是我华亭徐氏的恩钱,另外派人去找当班的太监,问问看能不能买剧目,回了华亭,也照着这套剧目做剧集,公映之后卖门票钱。这区区一座剧院,一日流水百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千两入手。江南可比北直隶富庶,赚得只多不少。” “是!是!”徐维友赶紧领着命下去。 而少年转身,走向了边侧屏风前。 两个侍卫刀交错,拦住了他。 “劳烦通报,华亭徐氏徐阶求见。” 徐阶拱手,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就落在了两人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此人面有美髯,绅士儒雅,但散发了一股让徐阶不满的气息。 似乎察觉了徐阶的目光,这人也回头,目光一缩。 此子,很让他不爽。 “行了,过来吧。” 朱厚照的声音响起。 两个拦路的家伙才放行。 “多谢。”徐阶走进来。 在众人之中,他最年轻。 而现场只有五个人。 朱厚照、王守仁、张德、谷大用,以及那个站在边上的中年男人。 “徐阶?”朱厚照吃着酥豆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倒是不错,待会儿让人去国子监给你写个名,然后你去参加今年的录科,选中之后,到地方上历练几年,回头开海的时候,你做个急先锋,少不了你的好处。” 徐阶闻言心尖一颤:“是!” 第88章 严嵩和徐阶的历史性会面 “严嵩。”朱厚照又说了一声。 那个站着的中年男人上前:“陛下。” “徐阶交给你带去国子。今年的北直隶录科考官,就定你了,你不要让朕失望。” 朱厚照一脸坏笑的说。 严阁老当了徐阁老的恩师,哦嚯! 好戏!好戏! 想想就很乐! “臣遵旨。”严嵩倒是无感,本来他只是京中小虾米一只,可谁想朱厚照一通大清洗,他头顶的婆婆妈妈全被干掉,而他本人也被调去了礼部担任员外郎,结果转头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可能牵扯宁王案被下狱。 朱厚照又要安排录科事宜,然后他这个礼部员外郎摇身一变,成为了礼部主事兼国子监祭酒,负责今年的北直隶录科事宜。 已经有大量北直隶的年满二十岁秀才,开始抵达顺天,他们被统一安排在国子监内读书,准备本次的录科考试。 所以,徐阶既然被朱厚照一句话安排了身份,他就得跟着去。 “谢陛下。”徐阶谢礼。 “不必多谢,海商这些年遭遇的悲惨遭遇,朕也有所耳闻,倭寇可恨,等朕这几年将辽东发展起来稳定了边区,就会开始处理东南倭寇。到时候,少不了你们这些海商家族助臂。而且,朕对四民的解释是: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皆为基石,三民之优者曰士,士离三民则国如无根浮萍,国将不国。” 朱厚照看向徐阶:“大明的理学,已经完成了它渡过蒙元荼毒遗祸的历史任务,已经开始僵化和腐朽了,必须要改。变易,是每个儒学子弟,应该追求的目标。 朕很看好你,你对海外了解颇多,更应该清楚知道海外现在正在变化。朕心很急,但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做不到,总是需要帮手。希望你可以为天下生民贡献一份力量。x 朕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孟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两句赠你,好好品悟书写。 或许,你未来的文集,话语,会被辑录为:徐子曰。” 朱厚照拿着成为圣贤左右诱饵,少年的徐阶果然激动兴奋了起来。 没有办法。 少年意气便是如此。 “去吧。”朱厚照摆了摆手,他亲自来,除了画大饼,还有重要的事情,“对了,去之前,让你那家人安排一下,两千匹战马太少,朕要五千。当然,越多越好。” “是,学生明白。” 徐阶赶紧应下。 出了屏风,徐维友上来,看到了跟在严嵩身后的徐阶,不由得古怪表情。 “这位是礼部主事,国子监祭酒严嵩严大人。”徐阶介绍道。 “小人参见严大人。”徐维友赶紧作揖。 “嗯。”严嵩面无表情,对于徐阶的家人没有说话,但看向徐阶的表情多有不满,“你们先说,本官在剧院外等你。” 在他看来,这个家伙,就是靠着贿赂皇帝上位的。 说来也是讽刺,现在的严嵩,是个清官。 两袖清风的那种。 锦衣卫和东厂连番去他家调查,愣是连根毛都没摸到,严嵩是穷到叮咚响,一点都不像是个七品京官。 就连他在京中的房租,都是老丈人提供的。 他的俸禄都不够给他吃穿用度呢! 所以,严嵩很鄙视徐阶,徐阶还没练就到后边的察言观色能力,现在又激动兴奋中,自然看不出来严嵩的鄙视。 徐维友看着严嵩一走,赶紧对徐阶说:“少爷,这位……” “陛下钦点的北直隶录科主考官,本次我得考录科。”徐阶压低了声音,“你这一次去大同,想办法让淮商弄来一万匹战马。只要我们能弄到这一万匹战马,未来去北方的盐,就能更加稳定走昌平。” “果真……” “我已经面圣了。”徐阶再言。 “呀!” “闭嘴!”徐阶呵斥了徐维友。 徐维友赶紧捂住嘴巴,将目光投向了那屏风之后。 “明白就好。那位爷有自己的打算,徐氏能不能走向正道,就得这位点头。” 徐阶见了一眼朱厚照,就知道朱厚照不好相与。 但朱厚照也说了,只要是功臣,一定不会亏待。 那怎么选,他很清楚。 更何况,朱厚照已经明确说了,他在筹备新的学问。 边上坐着的应该就是新建伯,左都御史,王守仁了。 都察院升品,与内阁平行,权责大幅度增加,若是自己与王守仁或者皇帝对立,别说能不能当官,就算当上了,也肯定会遭受史无前例的针对和打击。 弄不好得丢了身家性命。 所以,徐阶很清楚自己该怎么选。 “是。不过少爷,那位主考官,似乎很厌恶您。”徐维友轻声说出他刚才被严嵩视线鄙视的感觉。 徐阶一愣,接着点了点头:“此事我会小心。你照着安排,处理完后再去昌平与张公公交接。” “好。”徐维友应下。 徐阶交代完就走了。 徐维友觑了一眼隔壁屏风后,那边传来喝彩和掌声,一听就是个会来事的家伙。 看完他就走了。 顺天府现在完全被皇帝掌控在手中。 他家公子出路什么地方,皇帝一下就能知道,甚至提前来堵,再想想之前他被麻匪绑架,家人惨死,只怕是警告他的手段。 皇帝是有能力弄死他们的。 难怪公子一见到皇帝,就立刻全力巴结。 大明的正德万岁爷,不好对付。 徐维友赶紧走了。 他走后,外边的侍卫来报,朱厚照摆了摆手让人走,然后看向王守仁:“徐阶如何?” “暂时看不出来,不过确实少年英才。”王守仁说。 “是吗?我可是听说,他和你的门人多有交游,这才想着拉着你来看看,要是合心意,教授一二也不错。”朱厚照笑吟吟的说。 “陛下所图,天下大事,岂能由新进秀才来冲锋陷阵?” 王守仁摇了摇头:“读书人中,总需要那么两个种子薪火相传。” “啧,一说这种事情,你就喊我陛下,喊老师不更好?”朱厚照撇嘴说。 “先生只是让我看他课业,或许我会指点一二。但若是想要拉拢此子背后的势力,那只能喊陛下了。”王守仁才不上当。 “你呀。”朱厚照摇头呵呵两声,“你那些山东门人,对于你的书反应如何?” “有褒有贬,其中关于证明孔孟的言论,衍圣公府反应最大。” “嗯,明白了。回头让锦衣卫去调查一下衍圣公府,听说他们并不是汉人,而是蒙人血统,既然是蒙人血统就废掉,让南支北上来当这个新衍生公。得找个人刷刷这个声望。” 朱厚照摩挲着下巴,想到了一个人。 “张孚敬可也,但若是做了,只怕晚节不保。”王守仁看向朱厚照摇了摇头。 他一眼就看出了朱厚照的心思。 经典: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山东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有衍圣公! 干掉衍圣公也简单,说他是蒙古人,迎南支北上继位,山东问题就消解大半了。 但这个需要一场大争!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证明孔孟,王道复古!你觉得这个口号怎么样?” 朱厚照狞笑的看向王守仁。 “随先生意吧。对咱们而言,确实有好处。”王守仁苦笑回答。 得,咱们这位皇帝,已经盘算好了。 “那就润色吧!爱徒!”朱厚照起身拍了拍王守仁肩膀。 “是,徒儿谨遵师命。”王守仁陪着唱喏,回去干活了。 第89章 好用就抄,管他是谁的(上) 三月半旬度过。 朱厚照翻看着山东的资产审查,一直没有太多表情。 他很早就知道山东铁定有问题,但没想到的是山东的问题这么多。 有多少问题? 一共五个。 第一:马政,山东马政最开始还能支撑太宗朝北伐,但现在已经全面崩坏,养马的马户纷纷逃命。有的干脆抢走官家给他们代养的马,呼啸山林。 如今的马户都是每年镇守太监要抽税的时候,临时抓民户冲抵的,以至于山东这边马匪遍地。 刘六刘七之乱,也是因为有了山东马匪加持,才在正德初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第二:藩王,山东藩王是老大难的问题,不过因为自己的皇位诱惑,这群山东藩王多少给自己面子,明面上和相当部分的隐田,全部都接受了改组,藩王所控制的府邸,现在反而相对安宁了不少。 第三:地主,山东因为马匪的问题,当地很多地主其实都筑有堡垒,地方官无力对山东动手,在加上毛纪这个山东人在,当地人更是与毛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若是想要对山东剩下区域推行乡镇制度,必然会遭到地主阶级的全面反弹。 第四:衍圣公,这个历朝历代都算老大难问题,朱厚照的还得深思熟虑对付手段,尤其是伴随着王守仁将《儒学辩证法》传到山东之后,立刻被衍圣公反对。 现任衍圣公孔闻韶站理学,反对心学和新学,言这是贩夫走卒的暴论,如少正卯,当除。 第五:流民,山东的流民问题,与马匪问题不相上下,在加上山东境内有大运河,虽然有漕运需要人,但这些年大运河泥沙淤积严重,常常没有解决办法,以至于现在的流民多成马匪的仆从,劫掠地方。 五个问题,归根结底,土地不够,人口太多,当地太穷。 “纾解!必须尽快纾解!不然山东当地的地主造反,这群流民也会造成不小的混乱。” 朱厚照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最终,决定暂时捏着鼻子认了山东现在递解的申报账目,然后写了个折子,发都察院,让都察院开始派人领兵三千,巡视山东。 没错,朱厚照要进行武装巡视,给都察院安排一个山东巡按官衙,给马步军三千,让他们武装都税,必要的时候出兵镇压。 当然这个巡按是特派,暂时不会定制。 都察院这边,伏羌伯毛锐老当益壮,表奏请命。 朱厚照批了。 都察院勋贵领兵去督税,这一手传到内阁,已经让毛纪脸色凝重了起来。 “大事不妙啊!勋贵要插手地方了!” 毛纪赶紧开口:“恐有割据祸患!我们不能再等了!” 内阁之中,其他四个辅臣,一脸无奈的说:“巡按不常设,今年是下去督税的。兵马都是直接从镇国府调遣,到期之后,这些兵马会并入镇国府。根本没有特权。” “可也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那又能如何?眼下北直隶要开录科了,学子们都在国子监内准备,十五日就要进行增补录科大考,考不上的国子监生,将被开除学籍。并且往后顺天国子监将改为对地方录科学子,历职三年,两年最者,参与升学的通道。只要执政优异者,在国子监学一年,外放可为县令。” “什么!有这个折子?” 毛纪脸色大变,朱厚照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官员还要学习? 他这是要彻底修改地方官吏选拔的权利啊! “如果不毕业当如何?”梁储在边上站起来问。 杨廷和脸色凝重的看着折子回答:“不毕业的,只能跨省出去,任职地方佐贰官或者主簿,多是中央富庶布政司。” “什么意思?”蒋冕脸色凝重了起来,“莫不成陛下要将优秀官吏安排边区任职?” “没错。”杨廷和抬起头来说:“陛下来了两份折子,一封是要我们跟都察院合作,修改现行按照户口编的上下县等级,改为冲、繁、疲、难四个等级。” “冲,便是要冲,需要驻军,同时要冲也是财税要地居多,因此督税官员需要常驻。” “繁,财税,政务,人口居多者,必须相应在定额官吏基础上,增加员额。” “疲,边区,山区,物产疲敝,相应的人口少,官员可以减少,赋税可以降低,同时尽可能帮助本地开拓商路、物产,给本地协调附近州县,补足物资。” “难,蛮荒之地,不开化之地,卫所过多之地,尤其是西南各种土司,这些地方都要逐步改土归流,推进汉化,并且增派能官干吏,不断加强边区与中央的接合,并且逐步改善民生。” “一县可以多占等级,两项以上者,都必须用国子监改成官吏再培训遴选制度,形成一张完整的官吏升迁网络。 越是能干之辈,就越要去难啃的地方攻略地方。 只要做得好,升迁速度,一定不会慢。” 杨廷和微微咬牙:“陛下若是少年时就这般执行,何愁正德十五年来天灾人祸!” 没错,这套制度,若是朱厚照早就安排上,杨廷和一定会全力配合。 他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想要当个“好官”。 但求无过虽好,但如果能求的功劳,那他肯定去做。 偏生十五年了。 朱厚照一朝醒悟,却弄得地方一片混乱。 现在朱厚照发来这套,也是在稳步推进录科的时候打配合的。 这就意味着的地方官都必须再来一次国子监遴选,吏部才能选派地方。 等于吏部的人事权,被朱厚照抢走了。 以上这些制度,分别是融合了新中国的d校制度,清代雍正的四级设县制度,外加大明的国子监制度。 就是一个超级缝合怪。 但还真别说,这个一出来,所有内阁阁臣都嗅到了危机。 毛纪也没心思嚷嚷伏羌伯毛锐巡按山东的事情了。 眼前这个,不能执行! “必须,上书,请柬陛下!” “没错!不能执行,否则天下必然大乱!” “万万不能全部否了。”梁储一张口,毛澄和毛纪同时瞪他,梁储却不以为然的咬着牙说:“县分四级制度善政,可以执行。但国子监和录科乱制,拒绝!否则陛下必然会寻其他手段来推行!到时候天下更乱!” “若是执行,不就妥协了?” “可这是善政!比现在混乱的县治要好很多!而且有些地方,政务繁重,确实需要增补官吏!尤其是江南地区!我们可以趁机要求加正科名额!以此来断绝陛下增南直隶录科的可能。” 梁储想得很好。 众人沉默。 “就按次辅的办法来,拟折子吧。” 杨廷和拍案。 蒋冕在边上沉默了一下说:“我也赞同。县分四级,善政。” 三对二,毛纪和毛澄只能大眼瞪小眼。 捏着鼻子认下来了。 第90章 好用就抄,管他是谁的(下) 朱厚照拿到了回折。 看完之后就丢到一边,下令内阁再拟。 他也知道内阁肯定不会立刻答应d校制度,毕竟这是对吏部的人事权发动进攻,内阁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答应。 但朱厚照没想到的是,内阁居然会选择答应雍正的四级制度。 这个分级方式,看来是真的蛮有用的。 “雍正的制度体系吗?我可得好好的想想,看看雍正的制度之中,还有多少可以用得上的。” 朱厚照赶紧进入冥想。 自打穿越来了以后,自己两世的记忆,在最近一段时间慢慢恢复了模糊的记忆,让原本就记住的更深刻了不少。 雍正制度体系,在电视剧和网络上资料来看。 总结起来五条。 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废除贱籍、改土归流。 朱厚照想了一下,脸颊抽搐了起来。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雍正会被黑得这么惨了。 他娘的全对有钱人下手,不黑死你才怪! 不过想想自己,也差不多。 朱厚照睁开眼,摩挲着下巴。 清代雍正的制度,其实明代从嘉靖、隆庆、万历初期就已经开始做改革了。 雍正帝能成功,主要得益于,他是少数民族政权。 是靠武力征服地方,说白了就是军事贵族制度。 只要保证少数的满人贵族利益,就能强制执行下去。 而自己面对的是正在加速成长的文官集团,日益衰弱的勋贵阶层,吸食国库的宗亲,官绅一体同流合污的地方力量。 想要靠自己破除,除非造反。 朱厚照眯了眯眼睛,看来自己的改革阻力超大啊!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宗亲力量并不是无解,只要挪出去就成。 勋贵阶层自己现在在扶持,毛锐已经出动了,如果他能在山东做得好,那么自己就能继续拓展到地方上,同时将科举出身的御史安排成副手或者正官,用来平衡勋贵。 之后地方军事力量,就需要徐徐图之,一点点干掉这群地方军事贵族。 “首先,世袭军官必须接受武举才能当卫所主官。这套制度,在于谦时期,就已经定下来了。兵部的权利,可以嫁接到镇国府手中,只要进一步进行深化。嗯,讲武堂可以准备出马了。” 朱厚照摩挲着下巴。 大明朝的正统、景泰两个时间点,可以说就是文官集团崛起的重要时间点。 于谦的兵部,正式控制兵马,开启了文官以文御武的时间节点。 但这一次被自己用宁王案,兴大狱,算是夺回来了。 自己等于实际控制了北方精锐兵马。 那么基本上南边只要不是犯傻,就不会正大光明的反。 李清水之流,只是一个意外。 于是,计划也就清晰了。 朱厚照明白了自己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试探文官底线,提高士兵待遇,镇国府的募兵制度得渐渐朝着征募混合兵制靠拢。 “所以,我需要搞钱。”朱厚照嘟囔了一声。 派人去给昌平的张永送了一封信,又让人从长芦盐场调了五万石盐,让张永往草原卖。 “亲自下场走私……传出去不好听啊!得尽快搞定东北市场建设才行。” 朱厚照理清了发展方向。 对内,试探文官底线,将军队战斗力进行提高,然后想办法开源节流弄来钱。 对外,加强东北建设,稳定推进辽东设省,以此来纾解北直隶跟山东流民问题。 “张德,河南的陵宫钱,到哪里了?” 朱厚照算着自己内帑的小金库,继续问张德:“隆武那边的蜂窝煤推广如何?一天能赚一万两白银了没?” “回陛下,河南诸王的陵宫钱,已经从济宁州北上,月底就到通州,有五百万两。” “隆武那边的蜂窝煤,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销售任务,咱们统一提供改造和搭建业务,已经做到了八千两一天,月底应该能做到一万两。但也就是今年的销量。” “嗯……派人去一趟五城兵马司,增加对柴薪的征税标准,增加到一担百钱,木炭增加到一担六百钱,并且派人去找各地的烧柴散户,组织他们成立蜂窝煤分销商社,尽可能将反对声音压到最低。提前公告,七日之后开始征收。” “是。”张德赶紧去安排。 柴薪和木炭增税,就是为了给蜂窝煤让路。 现在西山一天的蜂窝煤产能,已经能做到供应整个顺天府三天的量。 可以开始朝着北直隶周边辐射。 所以,接下来只要对柴禾征税加大,基本上能将普通人家对于柴禾的需求量降低,让柴禾木炭变成奢侈品,成为贵族专用。 但朱厚照的皇宫,除了太后那边还在用木炭,其他地方都已经改成蜂窝煤了。 相关的产业,这几个月也在加速成熟。 “对了,热水房开始在北直隶各地普及。”朱厚照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也在民间普及医理,并且展开一场实验,招募志愿者,长期喝烧开过后的水,对比没有烧开的水,来看看这一年之间哪家人病得多。控制变量,食物采购什么的,都要尽可能统一。” 朱厚照开始放长线了。 他也知道想要普及卫生概念,没有那么快,但现在有了蜂窝煤,集体群化烧开水,也就成为可能。 大规模的烧开水,还是有一定的利益的。 并且澡堂什么的也可以安排上。 差点忘了烧开水也是门生意,真是许久没做生意,脑袋都迟钝了。 朱厚照一声令下,内书房出身的太监们开始忙碌起来。 北京城,几乎一夜之间,开水站拔地而起。 而开水站隔壁,就是澡堂。 开水既能供给城市贫民购买,还能让吸纳劳动力去管理澡堂,并且还有搓澡工培训中心也拔地而起。 流民没有工作的问题,北京城安定就能进一步的改善很多。 不过朝中大臣没时间管这个。 他们都盯着国子监的录科考试。 尤其是今年的录科题目,让北直隶无论才子还是愚人,都议论纷纷。 因为国子监门口有布告:“论辽东及奴儿干三亿亩土地,如何垦殖为良田?” 朱厚照给了几条方向。 分别给了好几个数据。 首先是亩产,产麦和产稻,都能达到亩均二百三十斤,看起来并不多,但根据朱厚照编出来的数据,辽东至少有三亿亩左右可耕地,并且有大量的“河流”可以灌溉。 其次是狍子,产皮和肉。 再其次是人参和紫貂。 林林总总,背后全是利益。 一个天然的宝库,被朱厚照撕开,暴露给整个北直隶所有人看。 百姓、商人们看得流口水,当然有人不满意。 那就是山东地主们,因为是他们的自留地,现在被朱厚照撕开给大家看了,利益还怎么捞? 第91章 要钱?晋商有 “辽东竟然如此富庶?” 梁储看到锦衣卫收集的数据,在内阁之中发出了震惊的感慨。 “但也苦寒。除了那些逐利的商贾,又有什么人能去?” 毛纪冷冷的说。 朱厚照的动作,越发在山东地主们头上踩钢丝了,一个不小心,跌下来,就看山东地主们怎么分食吧! 尤其是山东还有衍圣公! 东北绝大部分利益,衍圣公可是占据大头的。 “此言差矣。陛下说了,三亿亩辽东良田,哪怕一年只产一季,依旧能容纳两千万汉人!” “两千万啊!大明如今遍地都是流民!若是有这辽东安置,这些问题,也就解决了!” 梁储感慨着:“我是支持陛下尽快将辽东都司改为布政司。” 反正暂时不要祸害南方就行。 梁储的潜台词,让毛澄表示赞同:“为国辟疆,诚乃我辈职责,我也赞同。” “我没意见。”蒋冕闷闷不言,他正在抓紧处理最近城内出现的商行报告。 顺天府递上来的,说是最近一段时间,五城兵马司加了柴薪木炭入城税,导致了木炭价格昂贵,很多平民不得不去就近买热水。 还有人宣扬谣言,说什么水中都是虫,长时间喝生冷水,会得病。 还发起了志愿实验挑战。 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口号和宣传标语,大字报贴得到处都是,但一查背后的人,全是皇帝的人,顺天府希望内阁劝谏管管。 蒋冕写上批语,发往镇国府,让朱厚照去看。 杨廷和人不在这里,他正在国子监陪皇帝看今年北直隶的录科。 …… 此时的国子监。 杨廷和看着严嵩巡视桌案,又看了看好几个北直隶的读书人,正在奋笔疾书,不由得皱眉说:“陛下,这些学子中,本有不少人可为正科。今日去了录科,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又来了。”朱厚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眼下三月十五,开始录科,诏杨廷和来看,结果这货五分钟就来一句可惜,十分钟再来一句暴殄天物,朱厚照都被弄烦道:“镇国府招录。顺天府的国子监生若是不堪一用,你觉得可惜,那就迁往南京吧。并且让他们去考南榜。” “陛下!”杨廷和大惊道:“您……”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朱厚照一拍巴掌,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随口一提的办法很好,“往后北直隶国子监,就只收录科,南直隶的国子监就收正科。 同时修改国子监生科举的要求,凡是入监,北直隶的国子监可以考正科,就考北榜。但录科必须强制参与,最多给机会两次,两次连录科都考不中,一律发往南京国子监。 这些黜落生,一律自缴学费。每年十两银子就行。 同时官员荫补的子弟,可以选择在北京国子监还是南京国子监。 嗯……不错!不错!就这么干了!” 杨廷和张了张嘴,看着朱厚照喊来张德等内书房成员,快速润色,整理归纳制度细则。 半个小时后,朱厚照盖章,发为敕书,递给杨廷和。 “首辅看看!这样一来,一南一北,互不干扰,录科得补给北方人才行,不然北人怎么和南人比学习呢?朕可不想再来一场南北榜案。” 朱厚照看向杨廷和,帽子扣下来了。 录科最大的受益者,是底层读书人。 同时,能惠及的,就是北榜和中榜考生。 北方经济这些年不断发展,地方上读书人也开始多了。 但是他们的政治地位,一直受到压制,尤其是晋商体系。 他们一直在扶持读书人当官,录科能解决掉正科录取少,投资回报周期长的风险。 因为录科选中,去了地方就是主要做事的吏。 商人一定会想办法拉拢地方吏去架空县官。 投资地头蛇,可比投资一个县官,要来得更快回报。 并且朱厚照打破官吏界限。 这就能让吏升迁,只要将吏升迁的要求,从捞钱贿赂上官,变成看政绩巡抚的话,试问晋商会不会想办法帮助这些吏盘活地方经济,以此来获得未来的收益。 资金就有了导向。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就这么干! 子公司虽然自己绝对控股,但总是需要募集资金来增加资本转化效率。 “对了首辅,山西那边奏报有问题,本地的商人,走私大量铁器去了关外,都察院那边会派人过去,朕也命魏彬领兵三万,前往太原镇守,北方蒙人有铁器,一旦出了问题,也能立刻出兵镇压,你也尽快传令吏部,组织一批南直隶籍的官员前往太原,准备接替位置。山西问题不小,得除。” 朱厚照特地点了南直隶籍的官员,听得杨廷和脸颊抽搐道:“陛下,官员任命,也不能都看籍贯,需要看能力。” “南直隶可是天下文枢之地,所出官员,都是才子,朕信他们有能力处理。” 朱厚照摆了摆手:“中榜的官员多安排几个,尤其是两淮的官员。” “陛下……是。” 杨廷和苦笑应下了。 他看出来了,朱厚照要拿淮商去干晋商啊! 南直隶,尤其是两淮地方的官员,很多都是淮商的代言人。 朱厚照让魏彬领三万精锐去太原,说是防备北方蒙古人,但其实是未雨绸缪,或者说镇压晋商。 晋商要用,但也要打压,得听话才能用! 帝王心术,莫过于此! 至于北直隶这边,哪怕去了三万人,朱厚照这些日子,整顿了北直隶所有卫所之后,手头还有五万精锐,并且想要征调镇户,凑个十万,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山东朱厚照不下手,转而去山西抢钱了。 晋商朱厚照刮完地皮,必定会元气大伤。 淮商崛起,还在山西跳脸晋商大本营,接下来北方九边现行的晋商霸主地位,必然会遭到朱厚照的拆除。 皇帝为了搞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杨廷和看穿了朱厚照的想法。 但最后没有反对。 因为商人是什么?不就是养肥了杀来吃肉的猪嘛! 朱厚照炮制商人,暂缓对文官的下手,还分润利益给江南籍贯官员,谁能反对? 反正刀子暂时下不到江南头上,你就看江南官员支持不支持就完了! 肉食者鄙啊! “当当当……” 策论结束,杨廷和开始跟着去批卷,朱厚照也在看,之乎者也,语焉不详的立刻黜落。 用朱厚照的话来说,如果连他这个大老粗都看不懂,你指望普通人能听得懂政令? 弯弯绕绕,全是推诿,那要这种吏做什么? 该严谨就要严谨。 “咦?此子有大才!” 第92章 有大才 杨廷和看到了一篇文章,是馆阁体写的,还有糊名,所以看不出笔锋是谁。 但没想到的是,杨廷和一看文章内容,不由得发出惊异之声。 朱厚照好奇的站起来走过去探头。 “有意思!这人绝对在这半个月准备好了相关资料和文章,再加上他的见闻,已经完整的给了一套是在东北改土归流以及拓殖的方针。” 朱厚照快速看着,条理清楚,逻辑满分,并且还有案例,甚至还有不少东北的规划统筹。 “就从统筹能力来看,这人绝对当得上一省主官。” 杨廷和不吝惜夸赞。 朱厚照点了点头,伸手将糊名撕了。 “陛下……”杨廷和脸颊抽搐,就算是录科,也得守规矩啊! 您老人家……还真是…… “宋子义?复州人……难怪对东北这么了解,原来是辽东都司的才子。” 朱厚照一脸恍然:“嗯,此子可用,回头给他安排奴儿干的官职。” 朱厚照一句话,宋子义就被录走了。 杨廷和没有反对。 国子监生中有些边区的读书人,能进国子监的,绝对是才能过关的,还聪明的,不然没身份背景怎么进国子监? “陛下,此子竟然有此才能,不考正科,太可惜了。” 杨廷和又来了。 朱厚照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来人,去提调复州人宋子义在国子监每月试卷来给杨首辅看。” 朱厚照一声令下,几个太监匆匆去提档案了。 杨廷和一听,古怪起来:“难道此子八股不成?” “你也看出来了,他这般清晰逻辑和统筹能力,若是八股成的话,岂能一直不去科举?他就是正德十五年黜落的监生。” 朱厚照回来之后,有仔细看过正德十五年的考生名单。 其中宋子义,就在列。 自己现在记忆能力越发厉害,稍微回忆一下,就想到了同一个人。 很快,卷子来了,朱厚照拿起来一看,差点没闭气,递给杨廷和。 杨廷和看了一眼,然后也是吃了苍蝇一样放下卷子:“此子,确实不善八股。” “录科还是有用的。”朱厚照补了一句,“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写八股。朕去江南,发现不少人,都是死读书,很多时候牵强附会太多。 太祖高皇帝最开始是为了稳固读书人心思,统一思想,让大明可以尽快摆脱蒙元阴影。 但现在,僵化的理学,已经开始阻碍大明正常选拔官员了。若是你还要阻拦,随你阻拦,反正你也就混个五年,到时候换个肯干的人来就是。”x 朱厚照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新的策论。 杨廷和看着宋子义的卷子,再看看宋子义的八股,最后暗暗放下,不再多废话。 野有遗贤,是他们这些天官的失职! 今日点了宋子义,来日他有所成就,也是一桩美谈。 杨廷和第一次感觉,录科也并非一无是处。 之后他又看到了好几个厉害的,甚至还有人从军事角度,分析出了东北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极力主张实际控制东北,尤其是阔滦海也就是呼伦贝尔草原,必须控制在大明手中。 只要控制阔滦海,北鞑靼诸部的就等于彻底被断掉了漠北的威胁能力。 有东北配合九边,就能将蒙古按死在戈壁和沙漠之间,彻底断绝风险。 毕竟外蒙古是大片沙漠、戈壁和几处重要河间草地组成的。 只要控制河间草地,剩下控制戈壁和沙漠的蒙古牧民,基本是传檄而定。 因此,欲保大明北疆,必保燕山,欲保燕山,必平辽东,欲平辽东,必定阔滦海。 所以东北对于大明尤其是北直隶的安危,毋庸置疑。 杨廷和看完整篇文章,也就看明白为什么朱厚照会选择先东北了。 因为东北太重要了。 阔滦海和大宁,这两地才是大明东北最重要的要冲,拿下这两地,奴儿干都司内那些女真人,也就能逐步汉化了。 毕竟成化犁庭,才过去不到五十年,现在东北女真诸部还怂着,朱厚照全力移民填东北,只要一千万汉人,就能彻底将当地变成汉家土地。 而一千万汉人,大明是有的。 今年户册给的数据是六千六百万汉人,但实际上肯定不止这个数。 杨廷和连续看了好几篇东北出身的监生,对于东北的剖析,其中看到了阻碍东北开发最难的不是别的,就是天气。 因为天气酷寒,加上夏日多雨,接着夏日太短,所以天冷太快,大量的水蒸发不了,于是东北森林沼泽无数,开发艰难。 杨廷和又拿了几个学子的关于开发土地的策论方法。 渐渐拼凑出了开发东北的办法。 等批改完卷子,朱厚照啧啧说道:“东北的开发方向,已经差不多有定策了。” “陛下英明。”杨廷和在边上难得夸了朱厚照一句。 “哦?倒是难得听你这般真情实感的夸赞。是发现了策论的好处?” “是。”杨廷和点了点头,“虽然各个学子各有偏颇,但有统筹方向的、有军事、有商贸、有耕种、有放牧、有教化等侧重进行补充,这些文章只需要整理一二,再配合东北实际情况进行实地调整,就能使用。” “你也不算不能接受新鲜事物。”朱厚照点了点头。 大明的官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自己本事不多,但多数乐意接受新鲜事物。 杨廷和能接受这一套类似于内参的手段,也不枉朱厚照拉着他来改这一次的录科试卷。 “录中的人,让严嵩开始教授官仪和朕编写的《六法》。” “六法?”杨廷和瞪大眼睛看着朱厚照。 “《开平六法》。”朱厚照招了招手,后边有人送上来书籍,“呐,给首辅读读。这是治理地方的要略,和太祖高皇帝的比起来,朕进行了修缮,更符合如今的大明。” 杨廷和接过,赶紧打开来看。 《开平六法》。 其一:开路,要想富,先修路,进出易,有活路。 其二:开商,路修通,安市场,商贾来,带活力。 其三:开渠,征商税,补农耕,主水渠,拓灌溉。 其四:开学,物产丰,有余力,兴启蒙,教明法。 其五:开法,明法度,民知畏,束道德,地方宁。 其六:开俗,除淫祀,废邪神,安民风,国不乱。 开平六法,主张国家地方大兴基建带当地经济。 配套的成果展示是从大明开国以来,一直对云贵地区的投资。 比如贵州这边的驿路,从原本的没有,到现在已经开辟了第一条,沿途州府经济已经活了起来。 贵州布政司就是案例,所以朱厚照肯定不会放过,全部给写了好处,以及坏处,还有如何整顿地方商人的偷漏税问题。 详细案例数十个,朱厚照自己就是商人出身,虽然没有经历更早时代草莽崛起的血腥原始积累,但他本人为了获得起家资金的时候,是真的累死累活的干了很多灰色产业。 相关的东西,他懂的不算少。 因此在治理商人的手段上,有很多的配套是杨廷和闻所未闻的,但这套一旦执行下去,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皇权……下乡吧! 杨廷和顿了好久,最终收了起来,决定好好回去品读。 第93章 热水站是好生意 杨廷和回家。 路上很多地方,正在集中购买热水,一文钱能买特制的铁壶水一斤,用干草包裹的外边,能保温半天。 附近烧不起柴火的人,会选择买铁壶,然后买热水。 人声鼎沸。 杨廷和掀开车帘,看到了车外景象,再看看澡堂里进进出出的人问道:“阿金,外边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往昔可见不到这些的。” “老爷今日下值早,往常都夜了,他们都归家,自然没见到。这些呀主要是买热水的人。” 车夫兼管家的阿金笑道:“这热水,是陛下的手笔。如今城中柴薪价格,最低都要五十文一担,木炭更是要一两银子才能买到一担。而城内有些家庭,抠搜,不愿意买一文钱两颗的蜂窝煤烧,就来买热水了。这热水也便宜,一斤才一文钱,大炉子统一烧的,一次供应一千斤呢!” “什么煤?那不是有毒吗?”杨廷和一听皱眉。 “老爷,这蜂窝煤是特制的石炭,毒性和烧木炭差不多,并且冬日的时候,有炉子,上边架一个水壶,能保证每天都有热水。 这火力,很猛的!比烧木柴还得劲。 并且,西山那边还有一种连接炉子的炕,用铁管铺火塘接火炉能导热气,人往炕上躺,一整个晚上都暖和。 而且这煤一文两个,三个可以烧一天,不过炉子比较贵,小炉子一个五百文,中等的一两银子,大炉子就要看定制了。 有些百姓既狠不下心来买小炉子,又担心改了蜂窝煤炉子,往后煤会涨价让他们买不起。所以呀,陛下这边卖热水,有些胡同里的人,几乎人家凑一炉,煮饭就轮流用,喝水就外边买。 他们都说,烧出来的水,味道好,不涩口,比井里那些咸水好多了。 而且很多的乞丐,也能买热水,每天余出来的那些水,都便宜送给那些乞丐,今年春寒,京中冻死的,就那么十几个害了风寒的,剩下的都没事。 德政啊!” 杨金不停的夸蜂窝煤跟炉子的好处,还说了大公子杨慎院落已经改了蜂窝煤。 杨廷和听得缓缓舒展了眉头。 “让让!让我们富贵楼先买!我给诸位两文钱,让我们先买!” 有个掌柜擦着汗,拉着大车一路点头哈腰,递钱抢位置。彡彡訁凊 “你们富贵楼不是不要热水吗?怎么还来了?” 正在收银的太监,掐着嗓子嚎了一句,“怎地?去你家吃饭的食客,都嫌弃你家的味儿不妥了?” “小公公!小公公啊!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实在不知道天家的水,都是上等佳酿,上等琼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子眼界浅薄一回。往后,您就按民户价供给咱们也成!咱们签契!” 富贵楼的掌柜给自己扇着巴掌,一脸哀求。 “哟,可别!咱们有咱们的法,民户价那是万岁爷施恩,给的优惠。百姓是一斤一文,集点十斤送一斤。商户是一斤二文,若是需要咱们运,一车三百斤,十文钱,若是自己运,就是一斤二文。” 小太监站起来,朝着皇宫方向拱手:“之前卖的是年契八折,季契九折,若是买一个月,按民户价给优惠。现在开业酬宾结束了,咱们就得按照正常契约来。以商补民,也是陛下的仁政,要我说这开水,怎么也得三文钱,收你两文钱,便宜了!” “这这……罢了!我要定年契,一日三百斤热水!” 掌柜欲哭无泪,曾经有一场优惠不知道珍惜,现在…… 含着泪都要掏钱,没好水,他家客人都得跑光! “得!一日三百斤,一年为三百六十五天,盛惠二十一万九千文,商户不收宝钞,银子折价为五百文一两银,计四百三十八两银子。” “噗!” 杨廷和在车上,听到这话喝水都呛到咳了出来。 “老爷没事吧?” “没事!没事……刚才他们谈的买卖是多少?四百三十八两银子?卖热水这么赚钱?” “是啊,不过这个算少的了。我听人说,定国公的那几位管事,热水站一开,就买了顶额,最少的一日都是三千斤热水的那种。” “嘶!热水能赚钱?” “赚啊!而且好喝,老爷车内的水,就是之前我路过热水站的时候买的月卡水,直接定额取水。” “果真?”杨廷和大惊看向车内的水,“怎么可能这么好喝?我还以为是山泉水。” “这个,咱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皇家热水站里的水,是处理过的水,烧开之后滋味堪比山泉。” 杨金解释着,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反正是挺好喝的,比井里那种硬水,好喝太多! “对了,方才说商户不收宝钞?” “是啊,商户确实不收宝钞,但是民户收。现在外边逢人都说万岁爷是好人,民户的宝钞,万岁给折价面额的八成收,不过要求是定月契才收。这可比原来的宝钞价格,至少贵了一半。万岁爷是以商补民,百姓都夸万岁是好万岁呢!” 杨金笑吟吟的说。 他这些年给杨府当管家,别的不说,宝钞一堆。 正好兑出去不少,而且宝钞还因为热水,升值了。 在黑市里,买卖的人不少哩! 只可惜,民户月契才能用宝钞,不然这个价值还能再往上走不少呢! 杨廷和思索了片刻,就让车夫打道回府。 这一路走下来,确实感觉到了不少变化。 尤其是往年寒冷的春季,顺天府居然没有报备疫病或者一些冻毙死者的报告。 仿佛,岁月静好。 …… “爹……你找我?” 杨慎刚到家,就听到夫人说杨廷和去了厢房等他。 这让杨慎有点古怪,往常不都是在书房找他吗? 怎么跑来他院子的侧厢了? 刚进门,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空气中还有炉子烧水微微蒸发出来的水蒸气,整个房间暖烘烘的,让他下意识的脱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而杨廷和躺在太师椅上,看着的他进来:“来了?这炉子倒是不错。回头你联系一下做炉子的,给大院里的房间都改造一下。” “诶好。”杨慎愣了愣,不过也没多想。 这是他的同僚推荐的炉子,他去了同僚家中喝酒半宿,见识了威力,就去安排弄回来了。 想着试试看好不好用,好用再给爹推荐,没想到杨廷和反而先来看到了。 “对了,今日为父得了陛下所赐的书,这卷抄录的你拿去看,对你未来若是放官地方,有大用。” 杨廷和递给杨慎《开平六法》,这是他回家之后第一时间抄录的东西。 杨慎郑重接过。 然后杨廷和走了。 在厢房内,杨慎打开《开平六法》看着上边的内容,微微发愣:“这是……?不对,反而像是,今上的文风。看来,是与《儒学辩证法》一套的了。得好好研读一二。” 第94章 满加剌国主入京 “咕噜噜!” 杨慎刚进翰林院上值,就看到了自家的一群同僚,坐在院子里喝茶,不由的好奇:“怎么今日没有入内编修《宁藩志》?” “看录科士子们的文章呢!” 一听是杨慎来了,众人赶紧拉着他进来看。 “录科?” 杨慎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这……这是哪里来的?” “修《宁藩志》的时候,需要写宁献王的列传,所以我们就从库藏里调来了洪武年间的地图。这上边不仅有大宁,还有辽东,以及奴儿干。陛下欲将东北改土归流,这一次录科士子中,涌现了不少精通东北庶务的大才,我们正在研究。” 杨慎点了点头,拿着文章看了看,表情古怪了起来:“这些文章,一点辞藻都没有?” “有辞藻的全被黜落了。”边侧的一个翰林院庶吉士耸肩,“录科要的是循吏,不要之乎者也的家伙,所以陛下看不懂全都黜落。要求文风质朴,寓意通达,然后还要通顺,哪怕用白话都可以。总之,策论也可以用八股的方式破题,但尽可能不要牵扯圣人言论。” “那被黜落的子弟,莫不是要清出国子监?”杨慎有点担忧。 “哦,这倒不会,陛下下令,这些考核不过关者,统一发往南京国子监就读,但需要每年十两银子的借读费。并且他们科举,考的是南榜。” “嘶!那岂不是北京国子监要……” “往后北京的国子监,会作为北方录科的子弟修习场所,主攻循吏、律法、会计、仓储、农技等能用得上的技能。陛下已经开始执行了,凡是入北京国子监,除了要写,还得要算数过关。毕竟是招募吏,自然不要毫无能力者。” 翰林院士子们表示习惯了。 至于去考南榜的国子监生,无所谓了,至少朱厚照还给他们留了脸面。 没有直接清出国子监,不然朝中大臣分分钟闹给朱厚照看。 杨慎皱眉。 从现在情况来看,朱厚照已经开始按照他的意志,整顿南北两雍。 正科的竞争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尤其是北直隶志于正科的读书人,已经被集中发往南京国子监,意味着南京国子监将会与北京出现裂痕。 “这一下不妙啊!南京国子监一旦成为理学大本营,那么大明内部的教化,必定要出现冲突风险。”杨慎有点看不懂朱厚照为什么这么做。 将这群人往南京堆,不就是要南京那边搞事情吗? 难道是要南北理学合流,然后让北方空出来留给心学和圣学? “诶,永修兄,你瞧,这东北若是改土归流,真的能开出三亿亩的耕地?” 不少人都好奇的看着上边的愿景,若是东北真的能开辟这么多土地,那是不是要让家人安排一些族人过去。 多少分润一点好处。 就算不去买地,当地的皮毛、人参,一看就是贵重之货,岂能不要? “嗯,从军略角度来看,东北改土归流乃大趋势。” 杨慎点了点头,朱厚照的执政方针很好懂,看他招募录科的时候,是怎么安排策论题目就行。 北直隶这边的录科…… 杨慎看着宋子义的文章,一脸古怪。 难怪他爹回来之后,会给他《开平六法》,估计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就算不是跟着朱厚照干,但在有利国家的大方针上,他不会拒绝。 开发东北,改土归流,辟疆万里,没人能拒绝,尤其是现在国力尚可,还是能支撑起来大规模开发的情况下。 “好了诸位,你们且看,在下去处理一下手头的业务。” 杨慎笑着告辞,他得赶紧处理掉手头宁靖王的传,然后去研究学问了。 大明朝的文化新时代,也就在这两年会爆发出来,他的机会就来了。 …… “前面就是北京了吧?” 一个穿着羊皮袄的棕色皮肤青年,一脸兴奋的看着北京。 虽然不如南京城繁华,但在遥远的北疆,春天都冷得得穿羊皮袄才能规避寒冷。 不过这一路走下来,看到了庞大体量的大明,苏端妈末对自己复国心,有了信心。 只要大明肯支持,他一定能复国成功! 苏端妈末到了京城外郭,已经等候多时的梁焯,前来迎接。 自从京中官员丢了大半,挨了打的梁焯,因为在京中养伤没有回老家,直接被杨廷和重新写在奏折上,让朱厚照批了官复原职。 再加上朱厚照亲自下手将葡萄牙使团下狱,梁焯官复原职,也就没有了故事可言。 直到前几日,礼部调令,让他们去外郭等满加剌逃亡国主苏端妈末。 梁焯亲自来。 他这几日调查了不少来往的通译和商人,得知了佛郎机海盗灭满加剌的故事。 屠城泰半,劫掠白银三百万两,粮食三千万石。 就冲这个数据,梁焯看得眼睛都直了。 区区蕞尔小国,居然如此富庶? 也难怪大明皇帝对满加剌这么感兴趣。 不说别的,就从粮食,就足够大明朝臣为之疯狂。 这可是粮食啊! 有了这一批粮食,大明能养活多少人? “本官梁焯,奉命接待满加剌国主,不知阁下可是满加剌国主?” “是!在下就是满加剌国主苏端妈末,参见天朝上官!” 苏端妈末一看是礼部的官,哪怕是九品小官,他也毕恭毕敬。 “不必多礼,随我来。”梁焯倨傲的带着的他们往京内走,“朝廷已经知悉满加剌事,不过近日国中事务繁复,可能半年不会有动静。不过诸位放心,陛下已经亲自下旨,将佛郎机海盗派来的使者下狱,现在正在拷打。” “果真?那可真是太好了!”苏端妈末狂喜。 也不枉他带着人一路跑到大明来求助。 天朝还是那个天朝!愿意助他就行!不愿意也没事,反正可以呆在这里吃吃喝喝。 此间乐,不思满加剌矣! 梁焯看苏端妈末这般兴奋,也就没说什么,反正会同馆这边内帑拨款了三千两白银,让他招呼好苏端妈末,务必让苏端妈末就算赶他走,也不走,一心想要当大明人的态度出现。 只要能完成,他就能升官了。 对于这个,梁焯没什么反对,权当是皇帝对打他板子的补偿了。 至于苏端妈末,在天朝繁华面前,他岂会自贱为蛮夷? 这点自信,他梁焯还是有的。 第95章 一炉一万斤铁水 满加剌国主入京。 朱厚照得到了消息之后,就让人下去先安顿好,然后招来阮平波。 “参见陛下。”阮平波对朱厚照毕恭毕敬。 “满加剌的国主来了,现在呆在会同馆内。你这几日有空去见见他,想办法引导他,复国之后将满加剌的军事以及商贸权利移交给大明,每年跟大明分润当地税收。满加剌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干系到南海能不能成为大明内海。” “是。奴婢明白。”阮平波沉声。 满加剌,干系东西两洋交通要冲,日进斗金,绝对不能放弃。 至于满加剌国主答应,只是为了搪塞国内那群卫道士的手段,要不是顾忌天朝脸面,朱厚照已经下令整军备战南下了。 不过现在还不纯熟。 如今三月中旬,只等仲夏一到,屯门海战爆发,找到正当理由就能派兵南下探路了。 让阮平波走后,朱厚照起身去将作监。 将作监这边浓烟滚滚,不知道还以为着火了,但附近的住户,也都习惯了滚滚浓烟。 因为将作监里的浓烟,是土法高炉燃烧煤不彻底导致的。 这煤自然是洗过的煤,虽然硫没有办法完全剔除,但加上石灰岩一并煅烧,还是能够很快的炼出铁水。 看到朱厚照来了,谷大用匆匆赶来,灰头土脸,却笑得兴奋:“仰赖陛下隆恩!奴婢刚刚开了一炉,能做到日产一万斤哩!” 谷大用刚从预热室里出来,一身的臭汗。 朱厚照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下说:“现阶段只能做到一炉一万斤日产吗?” 大明的冶铁工艺,是让朱厚照开了眼界。 他原本以为大明没有高炉,结果人家告诉他,宋代就有高炉技法,只是品质不稳定。 朱厚照一听,就让工匠尝试做了高炉,一看之所以品质不稳定,是因为热量不够,而且这个时候的高炉,就是直接建在地上,导致了空气的冷风呼呼吹来,炉子外边冷得可以,里头热气又被压制,炉子还容易受热不均损坏。 弄清楚因由之后,朱厚照就让谷大用他们去安排预热室建造,也不难。就是在几座高炉之中,再造一个砖包土房子,尽可能保证冷风不吹进来。 于是这一个月,谷大用都在试验。 朱厚照思索着,现在品质估计差不多稳定了,所以来看看。 “走,去看看。” 朱厚照没有废话,让谷大用带着进入预热室。 刚进去,他立刻有点齁不住。 干热的空气扑来,血气都上涌了。 “陛下!这里头热,还是穿少些。” 谷大用谄媚的说。 张德闻言赶紧上来,帮着朱厚照解掉大氅。 朱厚照内里只有一套曳撒,不过是冬日制式,加了不少动物绒毛,还是很热。 “参见陛下!” 胡超听到动静来看,发现是皇帝赶紧就跪在他面前:“天佑大明,陛下!咱们成功了!只要给小人一年,不,半年时间,小人能完成日产一百万斤生铁的目标!” 胡超激动得热泪盈眶。 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产量啊! 而且只要能一直保持这种产量,那他家这些铁匠,就不用被征调来打铁了! 只需要几十个,就能生产出满足整个北直隶使用的钢铁! 谁敢想啊! “好了好了,起来起来。” 朱厚照上去赶紧将这个老匠人搀扶起来。 这位可不得了,高炉铸造,他出力甚大,家学渊源之深厚,让朱厚照都震惊。 不过能成,就是好事。 “谢陛下。”胡超颤颤巍巍站起来。 “走,先去看看铁料。” 朱厚照屈身给老者拍了拍裤腿,让老者受宠若惊。 “是!是!”胡超惊讶过后,一下升起了士为知己死的激动感。 朱厚照看到他几乎是高血压上头要昏过去的样子,吓坏道:“这里头很热,莫不是你中暑了?” “陛下,小人无事。”老者缓了口气,“谷大监一直对我们很好,茶水、盐水,都供给充足,我们一个时辰就换一批人看炉子,大家都没事。” “这就好。谷大用干得好,朕会赏他,若是做不好,也与朕说。你们可都是大明重要的镇国基石,万万不能有失。” 朱厚照看了一眼谷大用。 谷大用谄媚着,同时也看向工匠们,眼中多了几分热切。 他越发发现自己该如何往上走成为朱厚照真正左膀右臂了。 这群工匠,会是自己的立身之计! 谁说能打才能混在朱厚照身边? 后勤更重要! “多谢陛下恩泽。”胡超说完,带着朱厚照往前头去了。 炉子外的沙上,放着褪去了大部分红光的铁锭。 “这些,都是这一炉最好的熟铁,后边这些是钢锭,再往后是生铁。” 因为是土法炉子,再怎么能预热,也不能完全稳定生产同一品质的铁料。 所以冷却的时候,是按照品质划分区域,到时候钢锭直接拉走去做枪炮,熟铁可以二次加工成钢。 生铁的话,按情况划分,顶多是直接拉出去发卖。 朱厚照已经给北直隶所有铁匠铺下了订单,铁锭他出,本地铁匠十之八九都给朱厚照农具,准备发往辽东开垦使用。彡彡訁凊 在北直隶铁匠日夜不停的努力之下,短短一个月功夫,宫内好几个库藏,已经堆满了铁农具。 要不是现在钢的产量还不够,朱厚照绝对会下令打造钢制农具,狠狠奢侈一把。 “很好。”朱厚照抓起一块彻底冷却的敲了敲说,“接下来就是稳定扩产,争取做到日产一百万斤。匠人、土地、工人,需要什么尽管提。” “是!”众人兴奋拱手。 “起居注官。”朱厚照回头喊了一句。 起居注郎祁绍赶紧上来:“陛下。” “记下产量、工匠名字、籍贯人士,给他们在青史留下一笔。”朱厚照转身命令。 “臣领旨。”祁绍眼瞳微微一缩,但没有否定朱厚照的命令,立刻拿来笔,在卷上记录下朱厚照今日看一炉日产一万斤的盛况。 然后这些人,这些参与进来的工匠,全都记录下来。 谷大用一听,赶紧拉着工匠们谢恩。 “不必如此,这些本该浓墨记录,毕竟事关大明国防安危,钢铁产量越多,我们能做的事情就越多,不容忽视。” 朱厚照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接着绕着炉子转了一圈说:“大伴,现在高炉产线已经稳定了。但还是要想办法提高效率、减少能耗、降低冶炼价格。这一点上,就是你接下来的重点,找个空地,去尝试升级,比如高炉内部有没有可以优化的地方。再派人去地方探查,看看有没有工匠有法子。想办法招揽进入工部。” “对了,朕等十万斤的炉子出来,朕就派人去一趟内阁,给工部下边增设冶铁清吏司,设正五品主事一名,还有其他官吏,到时候朕会赐官身与胡超你们。好好干,往后大明的钢铁事业,不仅要在北直隶,地方也要陆续搭建框架,选择冶铁中心,铺开冶铁事业。到时候会安排你们去地方当总工、厂长。” 朱厚照许诺,匠人们顿时山呼万岁。 第96章 毛纪要强闯? “将作监奏报:陛下亲往验收一座日产一万斤铁的高炉。” 毛纪震惊看着手中的奏折,失声说道:“怎么可能?必定是有诈!” 内阁之中,其他四个老家伙被吸引了意识,偏过头看他:“什么是高炉?” “这……咳咳……我也不知道。”毛纪摇了摇头,他确实不懂什么是高炉,“但日产一万斤,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要去看看!” “一道吧。”杨廷和揉了揉麻木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再不出去透口气,会被大明现在乱七八糟的奏报弄垮。 江南急报数封,说朱厚照派去抄家的锦衣卫、东厂、镇国府军官,狼狈为奸,欺压良善,残害百姓,一度搞得江南民怨沸腾,要求内阁赶紧去劝谏。 但是现实是什么? 现实是都察院王守仁安排江南籍御史随行,他们在明察暗访,只看到一些贪污受贿,或者欺辱被贬的流放犯的事情发生,但很快不是被军法处置,就是都察院直接拿人。 都察院现在的权责跟锦衣卫和东厂不相上下,双方高层都比较干净,所以清理的都是底层的害群之马。 总不能说这些江南籍的御史们,能放任拿人的锦衣卫和东厂害了乡民吧? 会被戳脊梁骨的! 总体而言,江南来的数十份弹劾,很多都是夸大。 而且主要是南京六部和六科来的弹劾,甚至有人弹劾内阁背弃祖制,摄权称相,国贼矣! 可是杨廷和很想说,这他娘是他们争夺来的吗? 不是!这是朱厚照硬塞给他们的! 又硬又大的东西,塞得他们满满的!差点都给他们弄晕过去了! 总之,杨廷和也觉得自己无辜,干实事没人夸,还得挨骂,招谁惹谁了? 余者一听杨廷和这话,纷纷起身去将作监参观。 他们一到,就被谷大用带着人给拦住了。 “诸位阁老,请留步。” 谷大用依旧是灰头土脸的,身上都是臭汗,而且多处是泥巴。 “这是……谷太监?”梁储震惊的看着谷大用,“你怎么这般模样?” 谷大用脸颊抽搐,他正在试验改进高炉,一听到内阁有人来,赶紧带着人来拦住,完全没来得及洗漱,可不就是这模样:“咱家正在试验改进高炉,争取在半年内,造出一座能日产十万斤钢铁的高炉。” “什么!十万斤!胡说八道!天下岂能有如此这种高炉?就算是万斤,必定是你们谎报!” 毛纪呵斥着。 别说他没见过,就算是见过,也绝对不可能承认。 这种量级的钢铁产量,是要上天啊! 如果产量这么高,那山东另一项支柱产业,冶铁,还怎么活? 没错,山东也是大明北方的冶铁中心,主要分为三块。 一块是济南的冶铁中心,这个是官营的。 另一个就在毛纪老家,山东莱州府,而矿石和煤炭,一部分本地自产,另一部分从辽东半岛海运来。 第三块则是辽东都司。 而且毛纪自家就涉及铁业,因此他看到这个就嗅到了不妙的气味,如果将作监真的弄出了日产万斤高炉,并且开始朝日产十万斤迈进,那他们这些北方铁业幕后老板,可就要亏得当裤子了! 因此毛纪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喝道!让开!今日我必定拆穿你们谎报祥瑞之恶事!” “谎报祥瑞?”谷大用一听,气笑道:“好一顶大帽子!将作监报告,只是例行公事。知悉内阁!什么时候内阁的手,能伸到我内廷来了!” “你!” 谷大用一呛,毛纪脸色更难看了。 “维之,注意官仪。”杨廷和上前半步,喝断了毛纪的发作。 将作监确实是内廷的衙门,皇帝下边的衙门,他知悉内阁,确实只是例行公事,毛纪这般发作,不合规矩。 “不过,据我所知,纵然是长治,一年所产铁料,也不过才区区三十万斤,将作监一日产万斤,那岂不是说一个炉子一年能有三百万斤铁料出产?” 杨廷和看向谷大用:“此事,确实干系大明铁产,所以内阁相对重视了不少。不知道谷太监,能否让我们去看看?” “无诏,不得参观。”谷大用冷笑道,“毕竟事关我大明钢铁产出安全,国之重器,岂能让人随意参观。若是有些人学走了技术,悄悄发往民间倒也罢,就怕有人通敌卖国,害了四方不宁。” “你几个意思!”毛纪气急怒吼。 “维之!注意官仪!”杨廷和又一次转身呵斥。 毛纪一脸阴沉。 “哈!好大的官威!”谷大用嗤笑起来,“也别在咱家面前这般嚣张!将作监有将作监的规矩,你们也管好自己的手。对了,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也省心走一趟。管好你们的人,莫要随意伸手将作监里的匠人家人。 陛下已经下了铁律,谁对将作监里的国之大匠威胁,管你皇亲贵胄还是高门大户,诛九族起步,都听着,莫要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进而害了九族!” 杨廷和诧异的看着谷大用的话,竟然这般看中这套技术吗? 那看来很有东西。 杨廷和再看看后边滚滚冒着浓烟的将作监,颔首说道:“此事我会下令工部严肃保护匠人家属。不过,维之的情绪,是有些收不住。毕竟这些时日,事务繁杂,内阁多是少眠,因而暴躁了不少。” “谁人不暴躁?”谷大用眯起眼睛看向毛纪,“这天下谁都少眠,谁都暴躁,咱家为了这十万斤日产的高炉努力研究,一样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 咱家都不呼一声苦累,倒是你们这些文官,养尊处优惯了,区区数日不得安寝,就这般叫苦不迭,真是可笑。好了,若是你们要参观,自行上书于陛下,此外不得乱进。 最后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们,外边站着的军士,都是镇国府的兵,除了陛下,没人使唤得动。 乱闯,格杀勿论。” 说完,谷大用懒得理会,转身离开。 杨廷和转身,看了一眼黑着脸的毛纪,在看边侧梁储问道:“佛山的铁厂,能做到这般日产吗?” 梁储闻言摇头:“佛山一年,最多八百万斤。京中将作监,被陛下还这般守护,十之八九,是真的有新的技术了。一炉能产一日一万斤的话,若是有一百个炉子,顺天一日就能产一百万斤铁,而谷大用言其在研究十万斤一炉的高炉。若是能成,他必然名垂青史。” 事实上,梁储这边留了个心眼,在明代正德年间,佛山的铁产量预估在九千吨上下。 只是很多都是私营铁业,朝廷根本收不到这个铁业的税,所以必须隐瞒,不然会害了佛山那边的家族。 “我去找陛下,无论如何,一定要确定铁产数量。” 杨廷和再看了一眼毛纪:“维之,你也随我去一趟。” 毛纪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反对。 第97章 安抚宗亲 两人前脚刚走,蒋冕在边上咳嗽了两声说:“在这里嗅到一股莫名香气,大明若是能有日产十万斤的高炉出现,那对于大明普通百姓来说,或许是难得福音,但对于铁业而言,价格恐怕会暴跌。” 梁储闻言皱眉片刻道:“跌了倒是无所谓,只要能惠及百姓即可。只是现在日产这么高了,为什么一点铁都没有卖出去?” “这几日,陛下调走了工部记录的北直隶匠户册。”蒋冕回答,“我的家人去外边找匠人打剪子,那些打剪子的匠人都接了将作监的商单,说是去打农具了,打一套,给的工钱比市面多的三成,并且铁料是将作监给的。” 蒋冕的一席话,让梁储茅塞顿开。 难怪看不到一丁点铁器降价的痕迹,感情都被朱厚照拿去打农具了。 “等等,农具……” 梁储一惊:“可有发来工部贮藏?” “都被拉进宫中了。大内里的好几个空旷大殿,都被拿来存农具了。”毛澄在边上接话:“陛下怕是要用这些农具,发往辽东开垦。只等押解过来的流放之人路过京师。也可能会分给宗亲。” “十之八九,是分给宗亲。宗亲再怎么样也是皇亲国戚,总不能让他们两手空空过去。” 梁储叹了一声:“罢了,第一批给宗亲也没什么,只希望后边,陛下能匀出来部分发往辽东。” “也只能如此了。” 蒋冕又咳嗽了起来:“居于此处,总是忍不住咳嗽,我就先走了。” “去吧,此地确实浑浊。”梁储也想咳嗽。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毛澄又看了这冒黑烟的院墙好一阵:“高炉的话……到底是怎么改进,才有这般产能?据我所知木炭可烧不出这么多铁料才对。” 寻思估摸了片刻,毛澄也没得出个所以然,只能转身离开。 …… 宫中,朱厚照坐在御花园,面前坐着几个宁藩脉络的前郡王。 他们都被朱厚照一声令下,削了爵位,成了镇国将军,不过还是给他们优待,保留了他们这代的郡王仪仗。 这一次提前从江南被带进皇宫,目的就是为了安抚他们,同时给他们一些的好处收买。 “朱宸濠已经死了,所以宁藩这一系的祭祀,会并在陵宫祭祀。因此你们这一系,算是断了朕从中选嗣的可能。” 朱厚照开口,诸将军们欲哭无泪。 都怪朱宸濠! 他娘的!要不是你这孙子造反,他们能没有机会选嗣吗? “往后,诸藩祭祀也会成定制,一旦收拢祭祀权利入陵宫,就意味着这一系将不得出郡王,一辈子只能呆在将军的位置上,以示警戒。” 朱厚照再说。 诸位将军们连连躬身:“谢陛下不杀之恩。” “朕也无奈。”朱厚照叹了一口气道,“诸藩人丁滋生多年,将军、中尉遍地都是,今年宗人府的录碟朕去看过了,大明已经有宗亲十五万之巨,每年禄米,会吃掉大明四分之一税收不说,你们还有不少人,还占着民田,穷奢极欲。维系大明,朕也费尽心思,结果底下却总是有人造反。” “先是安化王,接着是宁王和宜春王。若是不狠狠警戒一番,后人再闹,天下不宁,苍生都会看咱们朱家人的笑话。你们说对吧?” “陛下所言有理。”将军们哪里敢反对? 小命都捏在朱厚照手中呢! “你们明白朕的苦心朕也能安心不少。说正事,将你们迁往辽东,不是让你们过去受苦的,相反,是让你们去发财的。” 朱厚照招手,张德搬来了辽东都司和奴儿干都司的地图屏风。 朱厚照起身指了指辽东:“这里,大底今年,就会改成辽宁布政司,会直接安排官员统管,地价也会增加。你们在江西的土地,朕已经按照当地市价,折算成购地券。你们名下的土地,一半是你们将军府的,另一半,是分给你们这一脉无地或者少地的宗亲宗子的。” “当然,作为分润的补偿,朕会给你们优先招募佃户的权利,以及接下来辽东耕具的出售权利。” 说完,张德带着人,拉开了御花园月门遮盖的麻布,露出了后方堆积成山铁具。 “这……这……” 这些将军都惊了。 “没错,辽东和奴儿干的耕具,朕不打算直接安排太监去统销,也不想给文官去吃了咱们自家的收成。因此,朕决定分给你们。你们让渡出去的土地,就是接下来组成分销公司的股份。朕大概算了一下,单单耕具买卖这一项,每年大概有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分润。” “果真!!!” 将军们狂喜! “自然是真的,不过朕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交给你们买卖,利润分给你们,你们就得在必要的时候,配合朕经略辽东。” 朱厚照发出命令:“如果你们答应,未来朕会逐步解锁对于将军的限制,让你们可以在封地州府里走动。毕竟东北那块地方,开发需要时间,当地的蛮夷,还是需要教化,一直把你们禁锢在地方,也容易出问题。” “谢陛下隆恩!” “好,那么此外,朕还要你们到了地方之后,积极与当地的土司卫所首领联姻。” 朱厚照一句话,现场的将军们吓得趴在地上:“臣等不敢!” “陛下!您要是觉得给将军爵位太高,给我个中尉就行!” 宗亲们大呼受不起。 开玩笑,跟土司联姻,你丫想要干什么? 造反吗? 文官们随时可以将他们弹劾成筛子。彡彡訁凊 “放心,朕让你们去跟土司联姻,自然是有朕的打算。实话与你们说,未来的战争,已经变了。区区刀剑,比不上咱们大明的枪炮。谁有反意,朕随时可以拉着万门大炮,打穿东北。等朝廷这边的火枪进入燧发枪列装之后,朕会逐步开放你们的武备,尤其是甲胄。” 朱厚照再说一句,将军们更是吓得要哭了。 完蛋了!皇帝失心疯了?拐弯抹角的就是要要杀他们啦! “陛下!请收回成命!如果不然,老臣只能撞死在您面前了!” 一个老将军泪流满面,摘下乌纱帽,准备来一个以头抢地,来求朱厚照放过他们。 第98章 宫门前的暴怒 (感谢客官们,催更破300!今日3+1奉上!记得多点评多催催,用爱发电哈!另外老书155万字已完结,也去瞧瞧吧!) “都说了,这是后续逐步开放,需要时间,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让你们去与当地土司长官联姻,也是为了加强土司长官对大明的向心力。若是有可能,尽可能让你们的后嗣,承接这些地方长官的职位,成为新的土司。让你们去东北,真的不是让你们去受苦的,到了东北,联姻,纳妾,孩子生得越多越好,不然咱们怎么站稳东北?” 朱厚照无语的拍了拍手:“朕会给你们圣旨,保证让你们这些行为合法化。明白朕的意思吧?” “真的?”那个摘了乌纱帽的老将军一脸古怪。 “骗你们做什么?东北汉人主要集中在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则是汉人只有一成半,剩下的全是女真、鄂温克、索伦等部落。他们占据丰沛的土地,却没有办法经营起来,咱们过去,就是要将东北变成汉家土地。” “不过朕有点私心,把地广人稀的东北先分给咱们朱家人,去了东北,要好好的对待佃户,你们面对的环境和关内不一样,关内是人多地少,佃户不给你们耕地,没地方去。关外是地多人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而且你们是与佃户一体的,都是汉人,你们要是害了人家,人家往山林一去投奔女真人,到时候害的就是你们自己。” 朱厚照叮嘱着。 “那咱们可以留在辽东吗?”有不想去北边的将军在边上问。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辽宁要做对付蒙古人的前哨,你们去了那边,想要当兵打仗吗?” “咳咳……自然不能。”这个将军一听缩了缩脖子,赶紧否定。 “这不结了。将军主要是去奴儿干,朕会下令北直隶、山东、河南,诸省征召流民,随你们北上。中尉们也会安排一部分跟着你们去,当然主要是你们的子嗣,剩下的中尉,也不会都安排在辽东,有部分会去大宁,蒙古鞑靼小王子卜赤,正在厉兵秣马,准备秋高马肥,就去打兀良哈。” “机会难得,等小王子动手,朕就命人出塞,以轻骑突袭土默川和鄂尔多斯。” “到时候朕会施压朵颜三卫,让他们接纳部分中尉任职,这批中尉带着的会是镇国府的兵丁与其家人。” 朱厚照看向他们:“当然,这批中尉,将会有升迁的可能。只要有战功,朕不吝封赏他们为将军。因此,你们也可以问问自家子弟,有没有够勇武的,愿意拼搏的去试试。” “是。”众将军答应着,但是表情明显就没有多少兴趣。 或许安排一部分不对付的堂兄弟们过去送死,反正不可能让子嗣过去遭罪,丢不起这个脸。 朱厚照看破不说破。 又交代了他们一些注意事项,以及后续的耕具安排:“去了东北,尽快招募土著来给你们造大屋居住,以点带面进行拓殖。另外甲胄朕特批你们镇国将军五十套、辅国将军三十套、奉国将军二十套、镇国中尉十套、辅国中尉五套、奉国中尉三套。武器什么的,就需要购买了。”x “可以是地券,可以是借贷,朕都可以接受,你们买一半,朕送一半,并且朕会安排镇国府宣教使和宣武使帮你们操练兵马。只是给文官们一个借口,让他们不至于攻讦你们。” “唉,说实在的,若不是历朝历代有藩王造反,朕都想安排你们顶一部分文官的职位,咱们好歹是一家人,说话都能听。可是文官可不管这个,一有机会,就是骂。杀了也没用,有些就靠这种手段沽名钓誉,太恶心了。” 朱厚照一边给出经济、军队的约束,一边将仇恨战火转移向文官。 这群将军们也是同仇敌忾,他们以前还是郡王的时候,哪个不是受尽文官刁难? 可恨! “好了,咱们今儿个推心置腹了,那就把契书签了。去了东北,有什么问题,可以快马走驿站给朕送来,朕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 “谢,陛下!” 老将军们感动得眼泪花花,也有人哭得伤心。 朱厚照安排上了,他们也没反对。 一去东北,举目皆敌,除了抱团取暖,就是要依靠后方支撑。 朱厚照话放在这里,就是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一家人肯定会帮衬他们。 然后这群将军带着东西走了。 “后续,安排人去安抚其他中尉,估计会有一批中尉被这群老家伙踢去朵颜三卫受罪。对这批人,要明确告诉他们,这是将军们自决的,朕不知道宁藩支系是什么情况,谁有才谁无才,都是将军们决定好了,送书与朕的。尽可能将这批人拉到朕这边来。” 朱厚照叮嘱着张德。 张德严肃记下来。 解决宗亲去东北的事情,朱厚照立刻安排诏书下令,帮助北迁东北的宁藩系将军、中尉们招募佃户。 优先从流民和乞丐中找。 北直隶、山东、河南三布政司各有比重,北直隶两成、山东五成、河南三成。 刚到宫门口的杨廷和,听到了传令太监跟拦住他们的将军说朱厚照的招募安排,顿时变了脸色。 边上的毛纪更是一脸怒色:“怎么能这般安排?若是招募,岂能让地方官定额去处理?此为恶政!让开!我要见陛下!” 毛纪这话很有水平。 给地方官定额压力,必定会有地方官不会去正规招募流民,而是直接将自耕农变成流民,甚至干脆去抓当地的佃户。 到时候一个处理不好,嘭的一声,又是一个刘六刘七揭竿而起。 所以毛纪直接冲了,管不得这么多了! 若是让朱厚照做成了,当地的流民一走,他们这些山东地主,去哪里压榨便宜的佃户? 朱厚照这是要刨了山东地主们的根基啊! 至于你说流民走了,马匪不就少了? 呵!浅薄! 马匪没有大地主们、卫所将军们的支持,你觉得能在山东活到现在? 而且,你见过有多少不懂事的马匪,是去劫掠大地主的? 祸害的都是小地主和自耕农! 不祸害这些小地主和自耕农,他们这些大地主的土地从哪里来? 这就是现实的人吃人的社会! 毛纪屁股决定了脑袋,如今朱厚照要宽济地方,要伸张皇权下乡,就是动了他们阶层的利益。 山东距离北直隶这么近,若是朱厚照一再逼迫,保不齐有白痴造反。 到时候朱厚照名正言顺出兵讨伐。 毛纪已经不敢想了。 北直隶现在的模样,绝对是未来山东的模样,甚至可能更严重! 因为山东并不是真的穷! 而是被地方官、地主、卫所、藩王、太监联手祸害成这模样的! 干掉地主和卫所,山东绝对焕然一新。 所以毛纪这一次拼死也得阻止朱厚照的安排。 朱厚照现在是不断试探山东的底线中,招募流民、辽东设省、天津两个军港、陆陆续续出现在渤海上巡弋的水师以及北直隶现在的钢铁。 全是朱厚照的试探。 这一个月内,山东那边已经催了他数封信。 渤海水师提督陈泰,在渤海的巡弋,水师拦路羁押货物,扣税,已经威胁了山东地主们的大利益了。 若是他解决不了! 那就换人! 毛纪已经在悬崖边缘了! 第99章 愤怒 “陛下,内阁的首辅和四辅求见。” 小太监来通报了外边杨廷和毛纪的求见。 并且说了毛纪已经听到了朱厚照的打算,在外边激烈反对朱厚照将招募流民的任务,变成地方的政绩,这样会导致当地出现不必要的混乱。 朱厚照闻言微微皱眉:“请进来吧。” “是。” 杨廷和和毛纪很快被请进来了。 “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万万不能让地方官将招募流民之事,变成政绩,否则地方一定会趁机祸乱各地!尤其是山东,近年来山东旱涝不断,连年灾祸,流寇遍地,逃户太多了,就算强索流民,一听东北苦寒之地,他们也肯定不回去。 再者,有些流民,只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来讨个生活,一旦春耕开始,立刻就会返乡耕种,若是要求地方官去做,他们肯定不会去招募流民,而是直接强征当地百姓。” 毛纪有点急,直接将现在大明许多流民本质暴露精光。 流民不算完全流民。 所谓凤阳花鼓、淮北乞丐、两淮漕户,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全国范围的流窜,但他们并不全是失地百姓,只是出来混口饭吃,到了春耕时间,也就会回乡耕种。 说白了,这群人,全是大明保漕运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山东、河南、南直隶江南部分,最喜欢的便宜劳动力。 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尽情压榨他们,他们还不敢反抗。 因此站在地主阶级角度来看,毛纪极度反对朱厚照这般执行。 坐在他们面前的朱厚照,冷冷的看着毛纪:“还有呢?地方上有这种受灾之后,吃不起饭,到处流浪的普通民众,为什么当地没有办法安抚他们留在各地?一定要他们流离失所出去外边乞讨,受尽外乡人白眼?当地的官员,看来都是废物了啊!” “这……”毛纪愣了一下,没想到朱厚照看问题的角度这般刁钻? 他们在说流民的事情,朱厚照却说是流民发生地的地方官失职。 “首辅,你作为大明的大学士,替朕看顾朝政多年,说说看山东、河南、北直隶的流民,多从何处来?” “这……”杨廷和被朱厚照喊了一声,思索了一下说:“北直隶流民,多从燕山、九边、山东来。” “山东流民,多为本地、淮北、徽州、凤阳来。” “河南流民,多为本地、陕西、淮北……” 杨廷和说完,表情僵住了。 “淮北啊!凤阳啊!都是中京来的呢!”朱厚照手不停的拍着椅子把,“朕祖籍也是凤阳,淮北的老乡受尽罹难,为何地方没有奏报?是不是以为朕一直呆在顺天,就不需要关注乡里乡亲什么情况了?还有,每年凤阳的降租降税,降到哪里去了?” 砰!砰!砰!!! 朱厚照说道最后,又一次愤怒的拍着椅子把:“真当朕是眼聋耳瞎,还是不谙世事!去年朕返京的路上,特地回乡祭祖,整个淮北,早就崩坏!土地受尽黄河破坏,无比贫瘠,就算想要种地,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任何的收成!” “朕也知道,朝廷没钱,想要维护大运河,也需要数十年之功!但是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解决淮北人口过多的问题!地已经承载不起淮北的人口,朕让北上的宗亲将军,先招募乡里乡亲北上,总比给他们流落地方,受尽凌辱,还可能没有活命的机会要好!” “现在,你跟朕说让地方官当政绩去做,他们确实是会趁机对本地民户下手。但这般做,你觉得朕不会安排锦衣卫东厂和都察院明察暗访吗?查到一个,朕就严肃处理一个,他们喜欢强迁民户北上,那朕就将他们三族迁往辽东,以儆效尤!” “杀一能儆百的事情,为什么在你毛四辅的嘴里,就变成了恶政?难道你要看着朕的子民,成千上万的冻死、饿死在逃荒的路上,才说这是仁!这是德吗?天下,哪来这种德!朕读孔孟没听过!倒是看着你们这些读理学出身的官员,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 朱厚照死死盯着毛纪:“好嘛!看来理学已经到了不得不赶尽杀绝的地步了是吧!连你这个堂堂中枢大臣,大明宰辅,都这般昏聩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陛下!臣只是忧心!并无这般恶意!”毛纪赶紧匍匐在地上,“还请陛下明鉴!” “明鉴?好!朕来给你明鉴一二!” “山东日照何氏、山东曲阜孔氏、山东登州宁氏、山东武定夏氏,再加上你的本家,山东莱州毛氏,短短三个月,连续给你来信八封,想要干什么?” 朱厚照站了起来,一句一步,走到了毛纪面前:“是真的觉得宁王之乱后,朕兴了大狱,清算了江南人,就没有余力处理各地的事情了?锦衣卫、东厂、南北各地夜不收、明线、暗子,你们这些山东人,在辽东干了多少事,在渤海,又有多少岛屿,窝藏多少倭寇,你猜朕知道多少?” “陛下!这些都是无端猜度!山东士庶,断无勾结倭寇!请陛下明鉴!” 毛纪嘴硬,趴在地上,磕头,汗都沾了泥。 “好一句断无勾结。那这么看来,渤海上的那些岛屿之中,都是我大明的疍民咯?” “必然是疍民。”毛纪咬着牙应下。 “好,就算是疍民。那么朕问你,如果你不能阻止朕,带兵入山东清查曲阜孔氏,直到今日还在每年拜祭前元诸皇牌位,直到现在还称至元年号,甚至就连现在的衍圣公,都不是我大明汉人,而是蒙人血脉之后,你会被怎么样?” 朱厚照说完,杨廷和都惊了:“陛下!衍圣公一事,还是要慎重。” “有证据。”朱厚照狞笑看向杨廷和,“朕收集了三个月,什么都搜集到了。杨师傅,大明的衍圣公,直到现在,还不认为我朱家是天子,而是认蒙元的孛儿只斤,甚至走私铁具去东北,然后卖给孛儿只斤氏,你说他们是不是还想着蒙元复生?打进大明?彻底亡了汉家天下呢?” “陛下!此事要证据!”毛纪撑起身子,“否则害了衍圣公一脉的尊严,恐遭士林攻讦。于国不宁!” 第100章 请毛四辅上路 朱厚照看着撑起身子的毛纪。 再看边上表情不淡定的杨廷和,笑了笑,随后转身一步一步走上座位,重新坐下:“要证据?” “是!此事必须要有证据!” “嗯,挺好。”朱厚照点了点头,“本来呢,朕打算明年再处理山东这一堆问题。但是现在看来,若是不把山东最大的祸患处理掉,辽东就不能在今年安定下来。既然毛四辅你要证据,那就持节代朕随军走一趟。” “陛下!出兵……要慎重!” “放心,没有多少兵,就两千轻骑,朕一声令下,他们三日就能抵达曲阜。能用最快速度,打衍圣公府一个措手不及。” 朱厚照摆了摆手。 “陛下!此事还是要有确定证据才行!” “朕说有,他就有!!!” 朱厚照一拍椅子把,浑身煞气迸发:“这北脉的衍圣公,既然喜欢当蒙古人,那就给朕统统去北方教化地方去!没了北脉,还有南脉衍圣公,大明不愁没有孔子之后!大明太祖高皇帝,能给他孔闻韶祖宗封了衍圣公,朕也能让孔承美当这个衍圣公!” “弄清楚一点,大明的衍圣公,是大明皇帝册封的,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册封的。” 朱厚照缓缓屈身上前,一脸煞气:“朕还活着,衍圣公祭祀蒙元历代皇主之位,足够当一场大案来彻查。山东这么多孔门的徒子徒孙,你猜山东要死多少人,才能止住这场大案呢?” 毛纪惊恐的哆嗦起来:“陛下……陛下三思!三思啊!” “陛下,请三思!”杨廷和也赶紧上前,宁王大案才过,这要是再来衍圣公案,天下绝对震动! “三思很久了。”朱厚照叹了一口气,“可惜呀,总是有人自以为是,觉得世界离了他,就得停了!但是,少了谁,都一样转啊! 大明有启蒙学子,计六十二万。 童生,计四十三万。 秀才,计八万。 举人,计一万三千人。 还存活的进士,计一千二百零八人。总计,一百一十四万四千四十余人。” “只要朕愿意,百中取一,就有一万一千四百余人。” “足够将大明整个官场,替换一遍了吧。” 朱厚照看向杨廷和:“一个衍圣公之死,能清理出大约三百多个官位,这就等于能让三百多人取代他们,成为大明的官。大明,不缺读书人,缺的是上升的机会。衍圣公死了,对于想要为天下贡献一份力量的人来说,是好是坏?” “陛下!物议沸腾,唯恐生乱。” “能有多乱?比得上宁王拉起十万人那般乱吗?又比得上刘六刘七那般乱吗?山东如今,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孔?什么时候大明的山东,变成了衍圣公的山东?子孙无德,舔夷君而混位,北脉的衍圣公,朕怎么看,都是石敬瑭的翻版。令人作呕,当除之,以正视听。” 朱厚照拍了拍手,将毛纪失焦的视线找回来:“带着毛四辅上路。好好的查抄一下衍圣公府,抄完,亲自走一趟衢州,将孔承美迎到曲阜去。此外,革孔子文宣王之封号,改为至圣先师。 朕也是孔孟门徒,所以要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朱厚照念出最后一句话,杨廷和脸色瞬间被抽调了一样,苦不堪言:“陛下!于礼法不合啊!” “孔子的子孙,自认为蒙人! 那么直至今日,他孔子还是我汉人吗? 子孙不孝,祖先受过。孔闻韶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若是不能让天下知悉,朕废北宗改立南宗,与礼与法,都会被诟病。顺道,也提个醒给天下人,子孙若是撑不住祖先的功劳簿,那就该退位让贤。” “好了,缄默再三,等到尘埃落定。” 朱厚照警告了杨廷和一句,再看向颤抖的毛纪:“还愣着做什么?请毛四辅,去厘定孔庙,去找他要的证据!” 至于证据,有没有重要吗? 不重要。 朱厚照最后一句话,最重要。 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 杨廷和回到内阁。 蒋冕起来喝茶,突然看到只有杨廷和孤身回来,一脸古怪:“维之没回来?” “陛下另有差遣,正在去山东督巡招募流民,与宗亲为佃户,前往东北开垦土地的事宜。” 杨廷和拿着一封诏书,递给蒋冕:“山东流民遍地,东北有三亿亩土地,宗亲将军们多往东北开拓,需要大量的人力,租子也很低,只要替宗亲五年内开垦十亩地,多余开垦出来的,都归佃户们所有。宗亲提供耕牛和耕具,陛下从内帑里另外拨了三百万两银子去筹集耕牛了。” “原来如此。”蒋冕拿起来一看,确定没问题,就拿去批了。 “若是东北能成,也算善政。”毛澄在边侧的感慨着。 杨廷和脸颊微微抽搐。 他倒是想说实话,但牵扯太广了,不能说。 毛纪已经被看管起来,举家都被监视,他也一样。 只要他开口,必然有杀身之祸。 这也怪毛纪,逼着皇帝这么紧做什么? 朱厚照是很清楚,如果不把山东最大的问题,衍圣公解决了,留着他在后边给自己搞事情,之后改革,还能顺遂? 明知其人会坏事,还不除之,那就是愚蠢至极! 所以,朱厚照选择先下手为强。 日后,毛纪处理完孔庙的事情,亲自迎南支孔承美北上当了衍圣公,那他毛纪就等于与绝大部分儒生成为对手。 鬼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朱厚照,已经这些日子,越发展现出来他不要脸的态度了。 杨廷和也明白,大明的官员,好日子到头了。 想要继续安稳的过太平日子,只能跟着朱厚照脚步走。 “若是陛下登基之初,便如此关注民生,何以至此。” 杨廷和又感慨了一句。 蒋冕听得古怪,毛澄却赞同的点点头:“三十而立,陛下终究是一鸣惊人。” 说话间,毛澄看着之皇帝钦点的山西布政司、按察司的所有官员,全是南直隶,尤其是两淮居多,表情就一直没变化,但心里乐得没边! 虽然这几日,他也陆续接到了淮商和家人送来的书信,表明了朱厚照有意扶持淮商在九边大展拳脚。 但没想到的是,朱厚照居然这么迅速! 毛澄虽然不是淮商系的人,但他的家族与淮商联系不少,同时他们家还是海商系的手笔。 徐阶那边的事情,毛澄也知道。 说白了,南直隶这边的官员,多与淮商和海商有牵连,这一次对独霸天下的晋商下手分尸,没人能拒绝这等美事! 因此,杨廷和回来之后表情凝重,和这一声感慨中透露的不安情绪,毛澄完全没注意。 蒋冕再看杨廷和。 这个家伙……似乎很忧愁。x 毛纪调遣,恐怕有问题。 第101章 打倒孔家店 轰隆隆! 两千骑兵,星夜而动。 沿途的州府,却没有多少反应。 毛纪趁着路边休息,看着州府一片安宁祥和的模样,一脸不解的问随军南下的徐阶:“为什么会这般安然?” 徐阶随军,是朱厚照的意思,但他不知道去山东作甚,只是以为让他看看他们倒腾送来的军马质量如何:“陛下早在月前,就颁布拉练令,让北直隶到山东州府不必惊慌骑兵调动,因为这是一场奔袭拉练,各地如常就好。而且这是镇国府接下来每个季度的项目,大体有三条路。” “北直隶到山东、北直隶到太原、北直隶到锦州。” “这是为了保持骑兵战斗力的一种训练手段,不出来跑跑,一直窝在顺天,是弄不明白骑兵如何衔尾而动的。” 徐阶解释着。 他从录科结束之后,就被安排进了镇国府担任文员,等熟悉了镇国府的规则之后,就会陆续外派。 北直隶这一次一千二百多名录科学子,已经有相当部分提前得到了北直隶地方乡镇长官、吏员的安排,并针对性的进行特化加强和案例讲解。 可以说对于从未当过官的这群读书人来说,简直就是超有用的内容。 只是万万没想到,徐阶等人,会被紧急调派出来,充任随军会计。 “怎么会如此?镇国府的安排,为什么我们内阁不知道……” 毛纪大惊失色。 徐阶闻言,觑了一眼面前这个毛四辅,可怜内阁,如今奏章堆积如山,朱厚照死活不肯给他们安排文员,只给他们安排内书房的太监帮忙,摆明了就是要将他们困住。 镇国府,才是未来的大明中枢! 毛纪不知道的事情,别提多少了。 “此事是军事训练,属于镇国府直辖,自然不会通报内阁。” 徐阶解释了一句。 “完了!这一下!要完了!”毛纪惊恐的呢喃。 若是朱厚照执行这套训练一年,等明年再下手,大家习以为常的时候下手,那山东立刻就被踏平了! 但是,朱厚照没忍住?还是说,是准备让天下读书人,都为之心头一颤? 到底……到底盘算了多少棋局!多少步骤! 什么时候朱厚照变得这般心机深沉了! 徐阶看毛纪隐隐有点癫狂模样,刚想问怎么回事,领队的将军喝道:“全军上马!出发!” 号角一动,全军起身,领队的巫协,也是朱厚照从九边精挑细选出来的“义子”。 其人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两百多斤,一脸胡茬,并且是阴阳眼,一眼棕黑,一眼呈现湖蓝色。 他的祖先是波斯来的色目人,在大明开国之后,就入了九边屯户,一直延续到了他这一脉。 因为阴阳眼,因此被很多人不喜。 但明武宗却有一个怪癖,就是喜好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看到阴阳也不害怕,反而留在身边,想要证明这个家伙到底能不能看到鬼。 因此,相较于陈泰骑兵教头出身,巫协还是朱厚照亲卫,甚至可以说亲随。 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冷冷的。 但办事利落,算是除了江彬钱宁这些大恶人之外的小恶人一员。 当然陈泰和巫协都是其中佼佼。 只是相较于陈泰,巫协的骑术更厉害,胆子也更大,他甚至敢带着人玩墙式冲锋。 因此这一次南下,朱厚照有交代,让他务必保证体力情况下,一路冲进孔庙,找到证据。 锦衣卫和东厂甚至夜不收的探子,都已经做好了接应准备。 敌在曲阜! …… 大明正德十六年,四月初五,清明。 春雨润物细无声。 曲阜里的孔氏佃户们,早早的爬起来,也来不及喝一口热汤,就下地干活了。 春雨贵如油,不赶紧种瓜点豆,错过了今年的时节,秋后没了收成,又得给出了五服的衍圣公老爷们,卖儿卖女甚至卖地,来偿还租子和高利贷了。 哪怕,大家都是孔子的子孙后代。 但偏生他们不是嫡出,还是给衍圣公佃田干活,空有一个名头,连书都读不了,也不知道祖先到底庇佑了什么。 反正今年日子难过咯! 正想着,听到隆隆马蹄声,这群孔家子弟,还以为是打雷了。 但没想到,突然冲出来一群气势汹汹的骑兵,吓得他们跌坐在地,下意识的喊道:“马匪!是马匪!” 快跑! 曲阜县城外庄田之间,无论佃户还是自耕农,疯了似的往屋内族中跑。 两千骑兵直接践踏了农田,如同离弦的箭,一路冲进了孔庙,并且快速包围孔林。 “你……你们是什么人!” 巫协带着人下马,立刻朝冲,抢占了门扉,孔门子弟冲出来,一看到这些鸳鸯袄的士兵,惊异之余,立刻喝道:“此乃衍圣公府邸!你们想要干什么!冲撞孔门圣贤之后,尔等十条命都不够偿还的!” 巫协的面无表情,转身看向西北角:“搜!” “你们!你们!” “闭嘴!” 巫协一脚踹翻这个聒噪的家伙。 随后转身看向徐阶:“你,带三百人,立刻找到那个什么衍圣公,陛下有令,抓住孔闻韶之后要千刀万剐,除了这个狗杂种!” 徐阶哆嗦了一下:“这里可是衍圣公……” “喊!”巫协转身对亲兵喝道。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怒吼随着上千人的咆哮,瞬间让徐阶脑袋嗡嗡响了。 皇帝,要对理学,下手了! 徐阶看向毛纪。 毛纪也是身躯颤抖的看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甚至可以说践踏! 读书人最后的尊严!!! “找到了!!!” 就在毛纪和徐阶慌了神的时候,一个士兵,一脸兴奋的冲过来:“真的有元朝列祖列宗的神位!” “什么!!!” 毛纪趔趄,一下跌坐在地上。 “孔闻韶!糊涂啊!!!” 一路横冲直撞,一路冲进来就立刻搜寻,毛纪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结果…… “不信!我不信!扶本官过去看!扶本官过去看!!!” 毛纪怒吼。 巫协皱眉,随后再次对徐阶说:“算了,你们这些书生,扶着他过去看,其余人等,立刻随我缉拿衍圣公府内的蒙人奸细!立刻!马上!胆敢反抗,立斩不饶!” “是!” 第102章 毛纪谈朱厚照 当! 毛纪跟着所有读书人,颤颤巍巍的走进了这座外表看起来普通的道庙形制屋舍。 走进去,内里的装潢,瞬间让毛纪心尖一颤。 再往前,过了道,就是蒙文和汉文双语的神主排位。 供奉了蒙元列祖列宗。 “这……这不可能!这是假的!是栽赃!是陷害!” 有一个秀才看着这一幕,当场破口大骂,无法接受,近乎癫狂。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啊!” 徐阶搀扶的毛纪,声音已经彻底嘶哑了。 他无论建设了多少心理防线,看到如山铁证,也由不得他不接受。 上头,没有灰尘,香炉,长明灯,都点着呢! 这分明就是,就是…… “抓到了!毛四辅,过来辨认一下,看看这个是不是陛下要找的衍圣公。” 巫协押着一个不算瘦削的中年人过来。 被抓的时候,这个家伙才从小妾身上爬起来,准备往地道跑,好在他们快了一步,冲地道就给他抓出来。 毛纪在长明灯下,缓缓转身,眼中满是怒气:“孔闻韶!你安敢如此!!!” 说完,毛纪直接拔下徐阶的佩剑,一下就攮了过去! “啊!” 当! 巫协也是眼疾手快,一剑出,直接震开毛纪的刺杀:“毛四辅!这是陛下要千刀万剐的人!莫要自误!” “自误!老夫今日拼了九族俱死,也要杀了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账!你!将我大明汉家所有读书人脸面置于何地!!!” 毛纪怒吼着,虎口流血,他也感觉不到痛楚。 “按住他!” 巫协下令,四个大汉快速上前,夺剑的夺剑,卸胳膊的卸胳膊,脱臼的痛楚袭脑,毛纪依旧癫狂的张开嘴,伸着身体要咬死眼前的“衍圣公”! 徐阶看着这一幕,转身再看看蒙元的神位。 衍圣公,拜蒙元列祖列宗。 那,大明的列祖列宗呢? 孔闻韶瑟瑟发抖着,他不敢说话,生怕被杀了。 读书人疯起来,他也怕啊! “押下去。” 巫协赶紧招呼一声,接下来还有后续要处理。 曲阜县的孔氏县令,也要处理! “啊啊啊!!!” 毛纪看孔闻韶被押走,不断的咆哮。 除了咆哮,他无能为力。 “大学士,还是……省点力气吧。” 徐阶捡起他的剑,重新收回剑鞘:“陛下说得对,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前朝都灭了,孔庙还在祭拜,已经逾距了,现在要做的,是减少陛下的清算杀戮。否则,会有很多人,命丧于此。 陛下派您来,一定是为了减少杀戮的,对吧?” 徐阶问道。 孔家,害了孔子的威名,给祖宗蒙羞了。 不忠不孝之徒,确实该打倒。 毛纪渐渐松了肌肉,少了狰狞。 他虽然也自诩孔门子弟,但为官多年,见的黑暗龌龊的事情也不少。 收拾了心情,枯坐了半个小时,毛纪才让之前卸掉他胳膊,现在看管他的士兵,将脱臼的胳膊接起来。 “啧,大学士硬气,居然一声不吭。” 这个小兵惊讶的说。 还以为这个大官会哭爹喊娘,没想到这般硬气。 毛纪却没有回话,只是抖了抖隐隐作痛的手臂,整理官仪,将放在袖中的乌纱帽取出来,整理好带上头:“走,随本官,清查《孔闻韶通敌卖国案》。” 想要将影响降到最低,就必须将祭祀蒙元列祖列宗的事情,安在孔闻韶一个人头上! 他必须死!连带着北脉的继承权,也得随朱厚照的意思,直接剥夺。 然后去迎接孔承美。 只要朱厚照还想要儒家子弟们的支持,就不可能直接灭掉孔庙。 但祭祀规格,要降低是真的。 子孙有过,祖宗蒙羞! 南脉的孔承美,必然会对北脉彻底进行清算。 眼前的铁证如山,无人可以反驳。 但对于山东的梳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毛纪转身,看向徐阶。 “晚辈徐阶。”徐阶拱手道。 “徐阶。嗯……你很沉稳,将来必成大器。不过,给上位做事,要有锐意,要干实事。陛下想要当圣君,这是得罪人的事情,若是你有朝一日无法承受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就做好急流勇退的准备吧。赠你六个字:思危,思退,思变。” 毛纪带着徐阶,前往孔庙大殿的路上,对徐阶如是讲道:“今上的手段,我现在看出来了些许。不知为何,今上在南征归来之后,气质、脾性大变。” “曾经有些许多疑,但手段稚嫩。” “如今,手段酷烈,甚至不择手段。但只要让他嗅到威胁,手中筹码足够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赌上去。” “就像,一个孤注一掷的海商。” 毛纪言到,徐阶眼瞳微缩。 “当然,陛下是天子,天子就是他最大的退路,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的事情。” “比如眼前的《孔闻韶通敌叛国案》一样。” “这个剧本,其实陛下是打算一年后才动手的。准备一年的剧本,你明白陛下是多么不择手段的人吧?就和太祖高皇帝,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一样不在乎文官们的看法,但又和太祖高皇帝不同的是,太祖高皇帝是自卑极致的自傲,因为出身低微。” “而陛下,陛下……” 毛纪想着朱厚照这段时间的做法,他什么事情,都像是在为自己做,极端利己。 但他踩在一座高台上,不惧凛冽寒风,低头俯瞰众生。 任何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一种极端的傲慢,甚至有种不屑一顾。 “嗯,是这种性格。” 徐阶看毛纪恍惚之后苦笑的表情,有点迷糊。 皇帝是什么性格? 他怎么听不懂? “哈,小子,要记住,若是有一日你挡住了陛下的路,陛下会毫不犹豫将你变成养料,分给豺狼吃掉。所以,要么成为陛下身边的豺狼,要么成为旁观的兔子,总之不要妄图与陛下对立。” 毛纪在庙前站定脚步,转过身来,盯着徐阶:“本官处理完此事,要么选择与陛下站一块,要么就是一死了之。但我若死了,九族无存。为了家族,我只能站在陛下身侧,供其驱策。所以,若是你等年轻人有心圣贤之道,一定要想办法走出新的路。” “陛下他,筹码,还有很多!他还能赌很多局,可读书人在今日之后,只剩下几场可以赌的局,若是全败,理学崩溃,不,是礼崩乐坏的时代,就到来了。” 第103章 收拾残局的毛纪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攻占孔庙!活得不耐烦了!” 临近曲阜的几个大族士绅,纷纷带着乡勇家丁抵达。 曲阜知县被抓,曲阜上下被查了个底朝天的消息,也让他们嗅到了危机。 “德安公,且进来。” 毛纪从庙内走出来,一脸平静,主观臆断,栽赃陷害道:“当朝衍圣公,将大明九边将士出塞的行军路线,偷偷卖给达延汗,并且还供奉前元列祖列宗神位,妄图再让蒙人南下,饮马汉家江山。所以,本官亲自带兵过来,处理此事,证据确凿,只等接下来顺天府发落了。” “什么!!!” 这群士绅,一看毛纪,皆露惊恐之色。 “你们放心,若是你们没有牵连,自然不会有事,倘若有牵连,九族无存。” 毛纪冷冷看着这群老不死的家伙。 他们之中不少人,催他就跟催命一样的,弄得他一时心急,惹得朱厚照不满,于是搞出了这般天大的案子。 孔闻韶不忠不孝,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而不是,好几代人的事情。 事实上,孔庙的那处祭祀,是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的! 历代只有衍圣公和亲近嫡庶才能进去。 说白了,北脉的,压根就没有瞧得起大明的朱家皇帝。 曾有孔家后裔自夸说: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与江西张、凤阳朱而已。江西张,道士气;凤阳朱,暴发人家,小家气。 是真的胆肥。 孔闻韶也在祭祀。 丝毫不见断绝。 但换种角度来看,通过要求所有嫡庶主脉,连绵祭祀前元列祖列宗神位,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呢? 若是有人状告出去,大明朝廷会怎么处理? 九族俱死! 于是在共同的危机面前,孔门的传承,难得没有和曾经一样,争斗激烈。 所以,毛纪分析,这是一种约束大部分主脉不至于鱼死网破的手段。 但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毛纪带着这群老不死的家伙往孔庙一去,虽然还有点凌乱,但就从落灰来看,也就只是几天没清理。 “糊涂!糊涂啊!” 不少老学究捶胸顿足,接着的赶紧,拉着毛纪说:“此事……此事事关士林颜面!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按下来!” “晚了。”毛纪摇头说,“陛下支持的是心学,并且自己编写释读之书,衍圣公如此这般不堪,通敌卖国,陛下必定会想办法牵扯理学。所以,想要不彻底亡灭道统,就该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这……这……” 众多老学究脸色凝重了。 但凡牵扯道统之争,必是血雨腥风。 “就没有任何办法?” “是啊!一定要阻止啊!” 毛纪看着他们,叹了一声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废北脉,迎南脉,并且大兴心学,不让陛下的释读之书,有任何可乘之机。” 毛纪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站在朱厚照身边。 因为,太憋屈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朱厚照做成,他们的阶级,就会受到残害。 朱厚照的破坏力,和历代皇帝不一样。 毛纪认为,朱厚照的破坏力,在于他想要抢夺道统话语权! 被皇帝抢走了道统话语权,结果当如何? 想都不敢想! 因此,抛开道统之争,背后就是阶级的争斗。 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的争斗! 这些老学究,一下就明白了毛纪的意思。 朱厚照的《儒学辩证法》,是一本改变道统方向的书。 尤其是侧重为,发挥基于现实的主观能动性。 这个和王守仁心学上,有不谋而合的内容。 虽然这本就是王守仁写的,朱厚照删改的。 但很多内容,都是后世经过大浪淘沙遗留的精华。 “王学已非心学。”一个老学究点了点头,赞同了毛纪的话,“维之,此事影响尽可能减少到最小!” “是啊!心学,可以扶持,但不能逾距。另外孔承美,必须站在咱们这一边。” 毛纪皱眉看着这群老不死的。 好家伙!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着孔承美站在这一边? 孔承美能不能当衍圣公,还不是咱们说的算! 是皇帝说的算! 朱厚照不点头,孔承美就是一个衢州南脉族长,区区五经博士而已! 总之,艰难! 但确实得去争取。 “尽人事,听天命。但最近海贸全部停下来,我担心陛下会借口大索登莱水路。毕竟孔闻韶传信,是走水路到辽东,再从辽东卖到蒙古去的。” “该死!这个孔闻韶!该死!” 一群加一块四百多岁的老头,一听这话,瞬间炸锅,怒吼不断。 断财路的白痴!混账! 当杀! 当杀! “总之,日后渤海的水路,必为陛下控制,若是不追究还好,倘若追查,你我,定无存续。” 毛纪再次警告道:“也别奢望安排倭寇偷偷贸易,陛下那边,弄到一种工艺,能够日产一万斤钢。而不是铁!” “什么!有这种技艺?” 老不死们面面相觑之后,眼中尽是贪婪。 “不要去试探,陛下下令保护这些工匠家人,若是被发现有人威胁,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地方士绅,一律诛九族起步,事关国运,马虎不得。” 毛纪再次警告,这群人一听,终于是稍稍压退贪念,但还是旺盛。 “言尽于此,你们尽快离开,不要留下把柄被查到,不然大肆株连,可就惨了。” 众人一哆嗦,赶紧起身告辞。 命重要! 命重要! 打发了他们,毛纪揉了揉脸,让自己情绪放松些许:“想我自诩公正,不想还有栽赃陷害的一天。呵呵!仁义?呵呵!” …… 哒哒哒…… 快马入直隶,沿途大声疾呼:“衍圣公孔闻韶,通敌卖国,勾结蒙元残部,出卖九边布阵图,还祭祀蒙元列祖列宗牌位,已被控制!速速让开!八百里加急!衍圣公反了!” 沿途,读书人听得心都一颤。 衍圣公,反了? 怎么回事? 蒋冕上朝坐轿子,刚到宫门口,送信驿卒怒吼声响起:“衍圣公反了!衍圣公要请蒙元入主中原啦!” 蒋冕听到这话,再联想到去了山东督巡的毛纪,这几日杨廷和古怪的表现,然后…… 啪嗒! “老爷!老爷!” “快!快请太医!快啊!” 第104章 头铁的张璁 杨廷和身边跟着杨慎。 “唉,有毛纪在,定然是铁证如山了!否则,就不是衍圣公孔闻韶一人的事情了。” 听到亲爹这般说,杨慎惊愕道:“莫不成传言历代衍圣公,直至今日祭拜蒙元列祖列宗是真的?” “哪来的传言?”杨廷和瞪了他一眼:“只是他孔闻韶一人所为!” 杨慎赶紧闭嘴。 边侧的臣工,也都下意识的揣测起来。 “张兄,你怎么看?”观政的伦以谅看向张璁。 今日因为衍圣公的事儿,朱厚照下令所有在京的,不管是不是来述职的,全部上午朝。 九品官梁焯都在朝上,他们这些观政进士,也在列。 可以说,一整个上午的发酵,各方势力交织线索,最终构成了如今的朝堂众生相。 张璁半眯着眼睛片刻后说:“祭祀为真,造反或许不敢,但祭拜蒙元列祖列宗,不见我大明列祖列宗神位,其心可诛。我听一市井传言,这一脉衍圣公,其实是蒙人血脉,乃是元世祖计策,想要以此来控制中土读书人。” “这……北脉血统不明,当不得衍圣公,还是迎南脉北上吧。” “是啊!是啊!” 张璁一说,不少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南北两脉的衍圣公,不管谁主位,对于现在的读书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处理? 朱厚照又是什么态度? 但皇帝就是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整个朝堂,物议沸腾,大家心也焦躁,安不了。 “咳咳,诸位,请列位。” 有小太监上来招呼。 众人赶紧各自回到品轶位置。 杨慎也和父亲杨廷和告辞,回到他的品轶所在。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朱厚照出现。 “参见陛下。”众人作揖。 因为是午朝,所以是按照明孝宗时代的规矩来的。 大臣们多是中高级官员,所以多是作揖,没有大朝仪的时候隆重。 “平身吧。”朱厚照一脸冷漠的说,“都到了?” “启禀陛下,在京官员,皆在此。” “好。”朱厚照点了点头,“将图展开。” “是。” 一张素描画,被展开:“这是毛四辅督看画师,所做的孔庙陪祀的侧庙中,蒙元列祖列宗的神主图。技法是素描,写实的一种画法。” 朱厚照一边说,一边让太监带着走下去,让所有朝臣看个仔细。 上边还有毛纪的签押跟官印,这就意味着,这他娘是真的! 一圈看下来,朱厚照看着杨廷和面无表情,蒋冕低着头不说话,王守仁一脸无所谓,张璁等等年轻人义愤填膺,不由得嗤笑道:“这就是大明的衍圣公,亏得朕每年见他万寿圣节,奉书入贺,多有嘉奖。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不忠不孝的恶徒!” “看完了,再说说孔闻韶一脉的罪行吧。” “骇人听闻的那种!” 朱厚照给张德一个眼色,张德从托盘里,拿起一本书,大概五厘米。 “弘治十七年,先帝大行,孔闻韶,暗召扬州花魁蜜雪儿、千媚儿等共计八人,在曲阜城外别墅淫乐月余。” “正德元年,花魁蜜雪儿有孕,孔闻韶命人下药至滑胎,蜜雪儿大出血而死,孔闻韶取其紫河车(胎盘)制成饺子食之,以补血气……”x “……” “正德五年,孔闻韶杀同宗孔闻心,淫其妻女,藏于地窖,饿死。” “……” “正德十年,孔闻韶卖九边防御图于达延汗,致使蒙古破堡数座,军民伤亡惨重。” “……” “正德十四年,女真劫掠百姓,乃受孔闻韶指使,掠卖至辽东深山,采参,皆死。” “……” 张德念了了半个时辰,挑着重大的念。 朱厚照听到此处,冷冷出言:“看到了?这就是,圣贤孔子之后?衍圣公?奉祀官?”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德无能,无法无天的狂徒!” “好一个孔家店!好一个衍圣公!” “看来,朕一直觉得一件事很对,子孙无德,祖宗蒙羞。朕也是读孔孟长大的,朕也算儒家的徒子徒孙!结果看到的,孔子的子嗣,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念着仁义道德,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吃着人啊!” “你们痛心吗?” 朱厚照朝前压了压身形,居高临下的质问着每一个人。 “翻遍现在的经典,明明每个字里行间,都是仁义道德,可为什么字缝之下,却都是吃人!满满当当写满了吃人吗?还是说,圣人的言论,被曲解了?圣人的子嗣,都在吃人呐!” 压低拉长声音,意味深长的声音,一步步压着所有人情绪,紧绷! 再紧绷! “陛下,圣人的言论,自然是毫无问题。” 杨廷和站出来。 他必须站出来。 “好!那就是被曲解了。”朱厚照直接盖棺定论道。 “只是此獠道德败坏,乃是特例。”杨廷和硬着头皮说。 “好,特例!要朕将孔府关于这座祭祀蒙元列祖列宗的修缮记录给你们看吗?” 朱厚照嗤笑着靠在龙椅上,撑着下巴:“要看吗?是要看弘治年的?还是成化年的,又或者是天顺?景泰?正统?宣德?洪熙?永乐?还是洪……” “陛下!此为特例!孔闻韶,当一死以谢天下!” 蒋冕冲了上前,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声音中带着绝望。 从一开始北脉,就压根不认可朱明王朝。 记录都有,但不能拿出来看! 孔闻韶必须死!但也只能死他一个! 否则,大明要变天了啊! 要大乱啊! “请陛下,诛孔闻韶通敌卖国,以正视听!” 杨廷和也跪了。 不肖片刻,除了勋贵之列,文臣们都跪了大部分。 很显然,文官集团们,很清楚该怎么取舍。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 朱厚照撑着下巴说。 “陛下!衍圣公,也是奉祀,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子孙不孝,祖宗蒙羞。”朱厚照继续说,“大明列祖列宗,对孔家子弟多有照顾,结果呢,养不熟的白眼狼啊!这种,多是蛮夷,你们说对吧。” “北宗衍圣公血统存疑,当还嗣南宗。”张璁在沉默中惊雷般炸响。 朱厚照看着这个头铁的家伙,无声的挑起唇角:“你们觉得呢?” 第105章 胜下一局 朝堂,死寂! 张璁跪坐在前,一脸严肃。 伦以谅在边上都惊了,没想到张璁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疯了吧? “陛下!此外,当削奉祀规格!孔子本无王公之位,不可为王公!” 张璁继续奏告:“当以儒门先师祭祀!以正视听!” 硬! 太他妈的头硬了! 朱厚照看着眼中充满执拗和坚定的张璁,笑道:“卿家治礼?” “臣,治礼!” 张璁长揖,五体投地,大礼。 大明的科举,要治本经的,而张璁治礼,所以他能在历史上帮助嘉靖搞出大礼议。 从而博取足够的政治资本往上爬。 “嗯很好,调你为假礼部主事,做好了,就转正。孔庙的祭祀规格,由你来定,子孙不孝,祖宗蒙羞,得立好这个规矩,不然都不把贤明放在首位,害的是天下苍生。礼崩乐坏咯!” 朱厚照不嫌事大的声音,让文臣无人敢反对。 因为这件事,据理力争得罪皇帝,也会得罪儒门。 不据理力争,就跟张璁一样投效皇帝,也得罪儒门。 所以,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臣领旨谢恩!”张璁领旨。 一步登天! 从六品礼部主事!京官! 几乎不用跑去地方历任了! 这件事如果做好,他张璁,绝对有望在五年内,入阁!!! 张璁热忱的眼神,死死盯着地面。 “好了,今日孔闻韶一事,也给朕提了个醒。子孙不贤,岂能奉祀?圣人子弟,更是需要用更高的品德去要求。今后,衍圣公仍然保留,但同时设立奉祀官。” “衍圣公虚位,只给孔子后裔专做大功者封号。无论嫡庶,只要有功大明,有功天下,酌情而封,但不世袭。 若奉祀官德行不够、功劳不够,则不可进行加封。 最起码,衍圣公,要能文能武,否则怎么对得起孔子力能举门闩,御车,射艺,礼乐,无一不精呢?要求不高,不需要青出于蓝,但至少不能堕了门风,你们说对不对?” 朱厚照朝前一压,文臣们还能说什么? 至少,衍圣公的封号,保留下来了。 张璁微微皱眉,本来以为能一口气得胜,不想朱厚照居然搞这么一手。 看来皇帝是不打算直接攮死儒家。 “行了,庙宇的规格,进行调整由张卿家去处理。” “北脉的衍圣公子嗣,按常理,当诛九族。但考虑到是孔闻韶等嫡系所为,就诛孔闻韶嫡系三族。孔闻韶是李师傅的女婿,李师傅,唉,识人不明啊! 嫁了这么个东西,害了他们一家。不过念李氏早亡,李师傅一家迁沈阳,另赐土地安置,也算是不苛待有功之臣。 孔闻韶的续弦为宣城伯卫璋之女,宣城伯……” 朱厚照,将目光投向现任宣城伯卫錞。 卫錞赶紧上前来跪在朱厚照面前:“臣请陛下发落!” “除爵,贬为黑龙江卫都指挥使,六月护送宁系宗亲往奴儿干都司任职。” 朱厚照看着他说:“好好干,只要你能在东北替大明拓地五百里,朕复你爵位。”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卫錞赶紧拜谢,活命就好! “嗯,至于其他北脉衍圣公,全部发往奴儿干都司为教化,只要东北变成汉土,他们也不算是变成蛮夷。” 朱厚照定下衍圣公北脉的处理办法。 “陛下英明。”文官们苦笑拜谢。 这一次衍圣公的案子,可是和孔弘绪那种不一样,不忠不孝,祭拜前元,不尊本朝,这个罪名太大了。 没人敢上来给衍圣公一脉保举。 “还没完。为了防止北脉这样侵占当地百姓田亩,曲阜知县配合残害百姓,助纣为虐的事情发生。即日起,曲阜知县,改为流官,由朝廷任命。 南脉北迁的奉祀官,第一任由孔承美担任。但是第二任,由弘字辈中选优者继,至少要对儒学有贡献,才能继承。每一代奉祀官,都是对于儒学的延续,若是毫无贡献,当不得这个奉祀官。你们谁赞成,谁反对?说说?” 朱厚照继续看着他们,决定将世袭罔替,变成多人竞选,这样一来,对于皇帝操作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蒋冕绷不住道:“陛下,按照礼法,立嫡长……” “嫡长?那朕问你,孔弘绪是嫡长吧?他怎么被废了?道德败坏啊!圣人子弟和大明皇帝不一样啊!大明皇位有太祖高皇帝定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但奉祀官,儒家圣人之后,必须要贤。看看现在,圣人嫡长,有恃无恐,残忍害命,难道还要再立?他们可是连自己的宗亲都不放过。须知亲亲相隐。这可是仁义呢! 所以,类似于这种圣人之后、天师传承、活佛转世的子弟奉祀传承,都得立贤。要为天下之先,天下榜样,才能引导道德向善,复三代之治,你们说呢?” 朱厚照笑吟吟的说完,众人再度缄默。 还能说什么?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我们反驳不了啊! 到底是嫡长宗法,还是贤明立嗣? 嫡长所出的这般肮脏龌龊,骇人听闻了,再立嫡长,还有用吗? “那行,太祖高皇帝时,赐了孔门八个字辈。曰:公、彦、承、弘、闻、贞、尚、胤。之后的字辈,由礼部负责,再补六个。一百年后,再视字辈使用情况,再补。往后,奉祀官选择,由礼部负责遴选,朕钦点。” “所以,张璁,你的责任很重大,不仅要确定好祭祀规格,还要对亚圣、复圣、宗圣等诸般儒门圣哲子嗣,进行定字辈,以及确定陪祀规格。” “哦对了,朕差点忘了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奉祀官们五服以外的子弟,一律迁往大明边地,教化当地百姓。土地由朝廷直接拨给,让他们也为天下教化出一份力。 在其位,得谋其政,圣人子弟,要有圣人子弟的当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才是圣人子弟的气度!你们说,是不是?” 朱厚照再下一手,杨廷和看着朱厚照,无奈道:“陛下英明。” 得,朱厚照这是要削山东的那一群孔门圣裔的负担。 发往边地,教化百姓? 看是教化蛮夷吧! 这下好了,朱厚照的意图和野心,全部确定了。 就是拓殖边疆,改土归流,接下来大明新一轮的变化,要开始了。 “那成,既然诸卿无意见,那么就按照这般开始发布公告。” “孔闻韶一人所为,与之前历代衍圣公无关。” 朱厚照的话,就是对于此事的博弈结果定论。 到底是要将影响消磨到最小,还是将事情曝光,让天下读书人为之丢尽脸面? 朱厚照这一局,赢过半了。 至于山东后续。 朱厚照相信毛纪会替他收拾妥帖。 那群山东地主们的利益,暂时不管,他也没精力去收拾山东地主,只要保证渤海航运安全,山东地主们不乱动弹,等明年有空了,再慢慢算账便是。 接下来,辽宁的布政司可以准备安排上,然后九边晋商势力,利用淮商破局,从中捞一笔钱来用用。 必须要快,最多三个月,所有内阁调整的官员,就要如数抵达京城了。 一旦到了京城,文官集团,必然开始反扑。 时间不多了! “恭送陛下!” 第106章 张璁开刷政治资本 宫门。 群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探讨此事。 张璁这边,伦以谅看他一副平常模样,实在颇为无语:“此事做不好,千古骂名,秉用兄这般的上去……恐怕会有大祸。” “祸不祸的,我并不在意。本身先师就已经恩宠隆重,加封为公位,已经是太祖高皇帝恩宠。结果他们从洪武朝就思慕蒙元,一门心思的当这个贰臣,你我大明子孙,世受国恩之辈,岂能不除之以后快?就算是圣贤之后又如何?难不成圣贤之后,也能当这永世贰臣?” 张璁直接开口就厉喝,让路过的官员,纷纷投向不满的目光。 但确实如此。 他们真的没有反驳的办法。 “罢了,既然秉用兄已然决定,那么在下就祝秉用兄高升了。” 伦以谅拱了拱手,一脸无奈的走了。 张璁也没阻拦他。 现在伦以谅离开也好,他得得到朱厚照的赏识,才能继续往上。 所以伦以谅若是阻拦,或者掺和进来,对他的政治资本来说,并不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义之所在,吾之所在,证明孔孟,王道复古,虽千万吾往矣!” 张璁朗声,表明了他的态度,也是给自己打气。 朱厚照说要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要证明孔孟,王道复古,就明确了朱厚照对于现在儒学的不满。 张璁也是儒学复古的急先锋。 因为他声量不大,纵然在福建有不少徒子徒孙,但对于名满天下的几个士林人物来说,也只是小虾米。 不过今日开始,他在士林的威望,必然升高。 恶名也是名!只要出名,他就能相对安全很多! 张璁一走,北直隶流言也随之疯传。 什么孔闻韶一族,早就是都夷狄血脉,说衍圣公北宗为了的讨来金国女真欢心,都会将自己的妻子,送往金国女真大官的床榻,代代如此。 后来蒙人南下,他们立刻献表投降,然后也是将妻女献给蒙人大官,导致现在北宗衍圣公,血脉已经不清不楚。 此外还有孔闻韶听信这等流言,对人说他是蒙元黄金家族之后,想要拉拢关外的蒙人入关,然后他当这个皇帝。 跟宁王的造反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这些流言蜚语,很多都不可考,却在一日之间,飞速的传遍大江南北。 一时间,无数大儒闻风而动。 当然也有朱厚照命人拓印那张素描画,并且张贴在北直隶公告,直接公诸于众。x 既然动手,朱厚照肯定不会留下模糊不清,暧昧态度。 素描张贴,一两银子卖一张仿制画,要把整个北宗彻底打入万丈深渊。 “敬之,身体如何?” 杨廷和被蒋冕邀请来喝茶,结果看到了蒋冕选的地方,就是京城主要的几个进出大门的前,外边几个宫里培养的说书人,正在细数孔闻韶的罪恶,以及对于北宗跪舔女真、蒙古的嘴脸。 同时夸耀南宗衍圣公子嗣,有风骨,不当贰臣等等。 “陛下对于舆论的控制,比历朝历代,更强力呀。” 杨廷和的感慨,让喝着发苦清茶的蒋冕缓缓放下茶杯:“为何那日你不言?” 杨廷和愣了愣,看向蒋冕:“敬之,此言何意?” “那日毛维之不在,你说他是去督巡山东流民招募。但其实是强行破门,陛下要灭了衍圣公!为何,你知道,却不言!” 蒋冕怒视他:“现在,已成定局,儒门脸面被踩在脚下,天下读书人为之迷茫,陛下就能趁机大兴王学,迫害儒生!要知道,北宗可是支持理学的铁杆!反而是那南宗,最近几支支脉,接连推崇心学!心学大兴,江南血雨腥风,你这太平首辅之位,坐得安稳吗?” 南宗有几个支脉支持心学,根本原因是为了发声和当官。 孔门南宗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北宗拿走了祭祀孔子权利之后,他们这些衢州孔子子孙,往上爬的机会很少,还要经常被人用高要求约束,时间一久,难免心中会有异动。 现在,朱厚照干掉了北宗,迎了南宗,却将衍圣公变成爵位,奉祀官作为祭祀,一个孔门,一分为二。不仅如此,奉祀官的继承程序,也从立嫡长变成立贤明。 此例一开,南宗那些旁支,必定前赴后继在士林发声。 那么他们发声的对象是什么? 声讨理学,发扬心学,就是最快往上走的路径。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厚照对于理学态度充满了不满。 认为理学僵化!所以要找到弊病去根除! 本就在民间开始出现败落的理学,将会被心学取代,再加上王学围剿,大明道统市场,就会陷入竞争。 相互竞争,就有可能引发党争。 朝堂如今就不安稳。 再来党争,日子还过不过了? 混乱的朝政局势,朱厚照能获得渔利机会就会越多! 并且,朱厚照控制了大部分北方军队! 他是不败的! 看起来朱厚照是很急不假,但他急也是有道理的。 这个时代,和隋唐不一样。 生产力得到了长足发展,市镇经济在崛起,佃户和地主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正在解除。 虽然会导致朝廷没有完全办法控制地方,但地主们同样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城市。 因此地主只要不是昏了头,就不会选择直接造反。 除非朱厚照逼急了他们。 但朱厚照的试探,一直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不断得寸进尺! 只要你不狠狠给朱厚照来一口,那他就一定会继续。 今日五城,明日十城,天下文人,以身侍秦啊! 只要他们思维不拧成一股绳,朱厚照就不怕所有文人跟着造反! 因为他有兵! 宣教、舆论,也是朱厚照最看重的东西。 如今的北直隶,就算江南文官抵达,也不可能完全形成压倒性优势。 朱厚照会继续试探,直到一轮巨大的动荡爆发,才可能停止。 所以,蒋冕邀请杨廷和来这边好好看看朱厚照在干什么! 他们这些内阁大臣,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 地方上读书人,如果思想不统一,那就是一盘散沙啊! 如此,还怎么维护现在来之不易的特权? 第107章 杨廷和的清醒认知 杨廷和看着愤怒的蒋冕,叹了一声说:“维之,是被陛下,直接带走的。北宗衍圣公的一脉的灭亡,能保证山东士绅们土地不被收走,五万士庶性命得以存活。他们,充满了妥协,面对陛下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了牺牲北宗衍圣公。”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杨廷和说完,再看向那公告:“陛下说,他本来打算明年动手。但今年若是不解决掉一个大问题,敲山震虎,辽东就不安宁,今年辽东要改土归流,设为布政司。宁藩宗亲万余北上奴儿干。能带走流民十余万,北直隶、山东、河南也能因此受益。再加上三万多人的北宗衍圣公,辽东都司的人口,足够设立辽宁布政司。” “布政司设立。下一个目标,就是奴儿干。而在这之前,要解决大宁的问题。” “想要解决大宁,就要解决晋商。” “山西布政司,江南籍的官员,陛下亲口让我点的。” 杨廷和看向蒋冕:“看看这几日毛宪清的嘴脸,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与陛下对着干吗?晋商元气大伤,陛下能获得足够开发东北的资金,毛宪清他们能获得足够的市场,惠及两淮和江南。” “衍圣公从北宗变成南宗,江南士大夫跟着抬头,之前在淮安府,陛下设立的试点,还在立着,控制淮安的陛下,就会被淮商支持,或者被视而不见。因为只要晋商的利益够分,江南会反陛下吗?” “骂两句之后,就跟着陛下去吃肉喝汤了。” 杨廷和淡淡的解释。 让蒋冕眼中充满了失望甚至绝望。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陛下都算计好了?” “若是一年之后执行,动荡不会这么大。”杨廷和不看蒋冕眼神,进而转身看向出来发信的镇国府文吏,“底层读书人,也不见得会全部骂。这一次,锦衣卫大索牵连宁王的叛逆,江彬……嗯,江彬出发了,他现在出门往南去了,应该是要去江南处理后续。” 蒋冕惊愕的站起来,一下就看到一群锦衣卫缇骑拱卫的江彬,带着天使节杖,一路冲出京城。 “快!快入宫阻止!” “阻止不了。江南那群士大夫,身上案子本就够多,江彬一去,江南必然更乱,人人自危,谁管得了衍圣公的死活?等江彬处理完,辽宁布政司落地,为了弥补各地官员空缺,陛下只要加恩正科诏令一发,江南读书人们纷纷入京。” “然后联袂叩阙,闹江彬在江南为祸一方,接着陛下杀江彬以谢天下,你觉得读书人会怎么想?是不是认为,自己胜了?” 杨廷和再出此等言论,蒋冕却没有了惊愕,只剩下恐惧和颤抖:“为何!为何你能知道这般清楚?难不成,你给陛下提议的?” “不需要我提,因为读书人的手段,无非就是以头抢地,闹一个天下闻名,换得一夕薄名。”杨廷和冷笑:“幕后站着的那群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站出来。” “他们是棋手,陛下也是棋手。大家都博弈,都在兑子。江彬是棋子,你我也是棋子,棋盘就在眼前。只是陛下下棋风格暴戾,傲慢,但不可否认,陛下算得远,南宗奉祀官北上,支持心学的一股力量就会崛起。” “王学或许会被排挤,心学……和理学差不多吧。只希望那群心学的拥趸,能尽快用心学取代理学,拧成一股绳,不然面对陛下的王学进攻,有可能被吸纳溃败。王守仁,他是个大贤,陛下常对宫人说,大明要出半圣,他王守仁必然是第一个。” 杨廷和看着江彬持节仪仗彻底离开视线,呵呵两声:“喝茶喝茶,明年,不,或许今年年底,咱们就要送江彬,赴死了!” 说完,杨廷和喊来小二,准备了新茶。 蒋冕听着此言,遍体生寒。 杨廷和不是想要太平,而是无力将下面的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对付大明皇帝。 朱厚照不是朱厚熜,朱厚熜是小宗即位,没有筹码。 但明武宗好歹混了十六年皇帝,要是一点筹码都没有,那他早年跟谁斗那么久? 开什么玩笑! 皇帝对地方的控制力不一样,魂穿过来的朱厚照,自然有着不同寻常雄厚的资本。 这就是政治遗产的威力。 所以,杨廷和在大礼议败了,但朱厚熜也没有能力完全控制地方。 根本原因,就是朱厚熜没有控制京营。 等他反应过来,都嘉靖三年了。 废掉了三大营改组回旧制又如何? 他一个文弱道士,不通兵事,怎么玩得起来? 明武宗虽然爱玩,但他真的会搞军队,至少身边义子一堆,再废,也能控制不小的军队。 这就是底牌的差距。 所以,杨廷和面对现在的朱厚照是无力对抗。 朱厚照一口气干掉七成朝官,将他们困在内阁干活八个月,就是要用这八个月,将北直隶梳理好做基本盘,然后开始以河北为根基,伸手四方。 辽东、山西、山东、河南、淮北,就是朱厚照下一个阶段目标。 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并且不断开始梳理地方主要破局问题。 山西是晋商问题。 山东是衍圣公问题。 河南是藩王问题。 淮北是淮商问题。 那么怎么破局? 拉淮商干晋商,分润利益给江南士大夫。 亲自下场干掉衍圣公,挑起道统之争,扶起心学对抗理学,依旧是分润利益给江南士大夫。 河南的藩王现在也不算大问题了,毕竟为了选嗣和皇位,宁藩整个被拔掉,就是警告。而宁藩一倒下,谁获利? 还他娘的是江南士大夫! 你说朱厚照都这样疯狂给江南士大夫喂饭,让他们眼前都是肉,他们能不赶紧去吃? 用时间换空间的根本,是南北两方体系形态差距,不仅体现在南北榜,更在阶级软弱性上。 北方自然经济还未完全被商品经济压过去,皇帝对北方的控制力,比南方更大! 所以,要南方去帮着北方挡刀? 想什么呢? 南方不趁机动手干你这些北方人,就是他们这些江南士大夫仁慈了! 着眼天下来看,杨廷和清晰认知到自己压根没有能力统合天下,来跟朱厚照刀刀见血的对拼。 若是他成功统合了,那就不是内阁首辅,而是首相了! 所以,太平阁老,也不错啊! 第108章 都来山东发财 轰隆隆! 曲阜城外,可谓群英荟萃,万马齐喑。 巡按山东的伏羌伯毛锐,领着标兵三千,进驻曲阜,不顾毛纪反对,愣是开始清扫曲阜附近和孔家牵连身后的地主,美其名曰:“为国除奸!” 毛纪阻挡不了,因为现在都察院体系,已经被勋贵控制。 巡按山东的伏羌伯毛锐,他娘的是能打仗的勋贵,虽然很废,但左手尚方剑,右手督察印,谁敢上前半步? 紧接着四月十二这一天,江彬带着一千多缇骑,从顺天府出现在曲阜,第一时间传达了处理衍圣公府的方案。 “第一:衍圣公虚位以待南宗孔门圣裔有功勋者,迎孔承美为奉祀官,南宗定为正统,重开谱系。” “第二:孔庙削规格,只保留主殿并削为大成先师,进行祭祀。 曲阜两个学院,一律改为流官,并入北京国子监管辖。 侧殿,左文右武的格局重新安排孔门贤哲,将孔门七十二贤,按照文武重新编排。以一能见长,列位前夕。子路这些本来不在列的,都安排上来的,全被朱厚照大笔一挥,直接列位。 以致,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第三:迁徙北宗血统存疑,但念在先人过错,不牵连后人,一律发往边地,安置土地,教化百姓,不堕圣人名头。” “第四:曲阜改为流官。” “第五,定孔圣生辰为祭典,每年开放供天下人来之祭祀,并且礼部另外定制,五年小祭,十年大祭,由三千亩孔林,一万亩孔田共同负担。若是用度不足,可由天下民众,自行捐献,朝廷会安排礼部主事,进行巡查核账。” “第六,更改奉祀官继承规则,立贤不立长,一任奉祀官亡故,方选下一个字辈的奉祀官。而此奉祀官,可由天下士林,共同举荐,礼部归总,陛下钦点。” 旨意大体就这些。 毛纪瞪大了眼睛,看着得意洋洋的江彬,呼吸都急促了。 “怎会如此!” “毛大人,接下来是关于孔闻韶的处理方案,陛下要求您带着孔闻韶,往南京去,绞死,通告中外,咸使闻之,然后献于南京太庙,再请南宗奉祀官北上进京接受册封。” “此外,这一次陛下还颁布了恩旨给伏羌伯。山东这边,应查尽查,但不能牵连无辜,莫要招致士林非议,天下沸腾。” 江彬看向毛锐。 毛锐皱眉。 靠!警告他不要趁机用孔闻韶做伐呢! “陛下英明!”跟着听旨的本地士绅,兴奋的朝北边拜谢。 毛锐这几日,下手太狠了,好几个家族一口气被破灭。 谁敢造反? 他娘的带着兵马呢! 还是精锐! 所以毛锐一看没有多少利益可以捞了,兴致也就缺缺道:“老夫知道了。必定按律办事,应查尽查。” “哈哈!好!旨意都宣完了。那么接下来是锦衣卫的公务时间。” 江彬打了个眼色,数个缇骑扑上去,将除了毛纪的毛氏之外,好几个牵连辽东、朝鲜海贸,控制渤海航线的家族首领,全部缉拿。 “江彬!你做什么!” 毛纪大惊,毛锐则是皱眉。 这小子不地道啊! 不让他吃肉,自己反而还吃上了? “接到线报,这几个家族勾结倭寇,劫掠地方,祸害北直隶、山东、辽东等地,本官现在要彻查。老哥哥也助我一臂之力。” 江彬看向毛锐:“这可是大鱼!每年偷漏的财税,不下四百万两白银之巨!只要清查一二,陛下也会赏识老哥哥的。” 毛锐一听四百万两! 娘希匹的! 自己要是查到二百万两,回去交差,不就有二十万两白银的奖金了? 干都御史、巡按的勋贵,哪个不是来捞钱的? 文官这么有钱的吗? “好!随我出兵,尽快拿下这些通倭大族!谁要是查到一百两银子,谁就能拿一两银子奖金!走!” “嚯!嚯!” 标兵们跟着毛锐和江彬快速离开。 只留下毛纪的亲近家族老者,在风中凌乱。 “维之……当如何是好?” 这几个士林老人,一脸惊恐的看着毛纪。 毛纪转身看了看,确定整个山东,就只剩下他的人以及真的没有什么案子,实力也不强的山东世家。 毛纪看着咬了咬牙。 他知道,这是朱厚照警告,也是投桃报李。 山东士林,今后就是他毛纪一个人的天下。 但他的家族,牵连的生意,也有倭寇。 “各自回去,规范地方,不要再涉足倭寇事,一切等待我的消息! 江彬今日突然作乱,必然是为了谄媚皇上。 陛下在京中,尝尝忧心山东流民马匪太多,土地太少。 还常说,不可能所有人都跨海进入辽东安置,因此需要一部分土地安置本地。 陛下本欲花银子来买。但江彬定然想着趁着衍圣公案大肆栽赃陷害,然后趁机收拢足够的土地,换取升迁之阶。他的侯爵,被京中朝臣联手给否了。 若是这一次抄没足够的土地,他必然为侯爵。” 毛纪将所有罪恶都往江彬头上堆。 对着残存的人说:“我们得谨慎了!万万不能再和之前一样!至少,等江彬死后!此獠如此嚣张跋扈,晚点我们还要去江南,他必然还有去彻查通宁逆的叛贼工作。” “路过江东,我会去拜见应宁先生。”毛纪交代着众人。 众人也不知道朝堂争斗到底多激烈了,只能呆呆的答应下来。 毛纪则是一脸凝重,也不知道杨一清有没有办法阻止皇权进一步扩张。 山东今日之后,五成土地,就要彻底控制在镇国府下辖乡镇手中了。 地主的三成半土地,在朱厚照面前,不堪一击啊! 至于江彬抓走的家伙,必定是皇帝的授意。 倭寇……山东倭寇怕是要安宁一阵了。 陈泰应该已经在渤海开始剿倭,登莱水师,只怕现在也被朱厚照控制了。 天津到登莱,顺风也不过一日距离而已! 山东一定,辽东就安宁,接下来朱厚照就会加快对辽宁布政司的设立。 辽宁布政司设立,北疆就暂时无虞。 那么对奴儿干下手? 毛纪不认为朱厚照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暂时不能有收益的奴儿干下手。 那么,山西?还是河南?还是南直隶? 毛纪思索着朱厚照接下来的步伐。 他处理完孔闻韶之后,就得站在朱厚照身边了。 纵然利益还是有冲突,但现阶段只能听话,不然他可没有根基跟着他冲锋陷阵了。 山东,姓朱了! 第109章 江南汹汹 四月二十二日。 南京。 “号外号外!衍圣公反了!衍圣公反了!” “号外号外!出售衍圣公罪状大全,一两银子一部,谁要?谁要?” “号外号外!王学著作《儒学辩证法》谁要?” 南京公告处,挤满了读书人,很多北方来的“流民”们,带着从北方倒腾来的书籍,开始在读书人堆内兜售。 朱厚照的动作很快,让人抄录书籍,然后命令地方造了便宜的泥活字,粗制滥造了一批衍圣公案子的书籍。 虽然多有错漏,但胜在能将事情还原,于是销量一直不错。 “我要一本!” “给我一卷!快!” 读书人们一听,毫不犹豫花钱购置,匆匆寻了茶楼去观看始末。 “无耻!孔闻韶愧为圣人子孙!” “怎会如此!北宗居然血脉存疑?” “还好有南宗正统!” “对对对!差点忘了,南宗还有正统孔圣人之后!只可惜,子孙不孝,祖宗蒙羞!衍圣公虽然保留了下来,但若是孔门后嗣不能建功立业,光大门楣,就只能一直虚着。” 一个北方官话口音的读书人朗声。 边侧另一个北方官话口音的读书人呵呵道:“合该如此!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就算是圣人血裔,不贤不孝,岂能身居高位,欺压良善?” “没错!大明已经对他们够好了!结果换来的就是他们想要迎接蒙古人南下害了咱们!我本是东胜卫秀才,来江南游学。前几年,因为鞑靼人践踏,丢了城池,阖族被杀,至今求学,流落江南!呜呜……我回去的时候,屋舍,枯骨,可怜我那三岁孩儿,竟被开膛破肚,斩断肋骨……云儿啊!爹不好啊!” 说到伤心处,这个读书人痛哭流涕,拉着同桌友人,讲述北疆惨状,蛮夷若是入关会怎么样,他现在正在努力参与科举,想要登天庭,发声,征讨蒙古,报仇雪恨! “公羊曰:九世之仇犹可报乎? 孔子曰: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今日我在此立誓,纵贯百世,也要报仇雪恨!光复家国!” “算我一个!鞑靼人与那蛮人一般!定要复仇!” “没错!可惜,江南浮华之地,士人皆畏死,毫无血性,只敢窝里横,不敢对外拔刀剑,区区几个倭人,就能杀得本地数千人丢盔卸甲!难堪至极!我等来日登科,必定要奏请陛下,看看东南这般孱弱之地岂能为天下文枢?”彡彡訁凊 “昔年孔子六艺,仗剑行十余国,号为真儒。” “今年江南士子,只会口舌之争,是为犬儒!” 一群“北方”、“西南”读书人,直接开地图炮攻击。 江南学子们脸色难看,可没人敢反驳。 因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倭寇纵横东南,无人敢对付。 但更多的人都清楚,这些倭寇从哪里来的? 祸害大明东南海滨的倭寇有,但真倭只有三成,剩下七成,都是沿海大明士绅,出资组成的海盗团队。 祸害起自己人来,这群士绅,比谁都积极。 “胡扯!我等也是有血性的汉子!” “没错!尔等莫要胡言!” 江南士子还是要脸的,终于有人起身来爆粗口,双方一阵口腔体操,然后在一阵阵锣鼓声中,熄了声音。 “钦差到!要将叛国逆贼孔闻韶,在南京绞死,献于太庙!” “好!好!当杀!诸君随我去!绞死不够!当千刀万剐这些该死的鞑靼人!” “同去!同去!” 北方“士子”纷纷景从,一下带动了整个队伍。 毛纪骑在马上,看着不断出现的读书人,以及拿起臭鸡蛋,烂菜叶,准备开始动手的百姓。 义愤填膺的百姓之间,还有人在兜售。 朱厚照早早就安排人来了,东厂、锦衣卫、夜不收…… 毛纪看到了几个家伙的腰牌,脸色越发凝重了。 朱厚照到底准备了多少条陈路引,到底安排了多少后续手段? 这是一口气要把孔闻韶,办成铁案啊! 翻都翻不过来的那种! “就是他!通敌叛国的恶贼!” “败坏我等儒生颜面!砸死他!” 一声怒吼,臭鸡蛋烂菜叶齐飞。 “退开!退开!”锦衣卫赶紧维持秩序,但是气血上头的读书人,可不管这个,敢拦,连你这个锦衣卫都砸。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如此恶贼,岂能绞死?当碟刑,以儆效尤!” “没错!通敌叛国之人!不可轻饶!” 怒吼声不断。 毛纪看着拦路的读书人们,一个个操着北方的口音,心中带着寒意。 这些,十之八九,都是朱厚照准备的。 “我全家都被鞑靼人杀了!若不是他这等恶徒,出卖边防图册,我全家也不会死啊!” 又一个“士人”上前两步,在枪兵威胁之下,毫不畏惧的任由点着胸口,睚眦欲裂:“若不碟刑,我死不瞑目啊!还请钦差大人……为我等死在化台堡的四十户百姓,做主!!!” 说完,直接撞在了枪上,任由穿膛破肚,双眼渐渐涣散,但却死死盯着毛纪。 毛纪看着心里发毛。 手心冒汗。 这人,是真的与鞑靼人,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以死明志! 若不是陛下手笔,就是……就是血气上涌,没有按照规矩来做。 “章兄!” “章兄啊!” 看到这个友人死了,同行的其他人,一个个惊愕之余,发出了悲鸣。 江南士子,看着这一幕,手在颤抖。 不少人都偏过头去,倒不是他们害怕,而是不忍看着壮士舍生取义。 “群情汹汹!得妥善处理。”江彬骑马过来,一脸凝重,“不然,我们得出大事。” 虽然他是个粗人,但作为边将,他也知道北方多少人,是和鞑靼人血海深仇的。 他本人也是。 今日有人撞死在长枪上,只为了加重刑罚。 毛纪叹了一声:“诸位,圣意如此。需要将孔闻韶绞死,告祭太庙。但告祭之后,可以进行千刀万剐!还请莫抗旨!” “……” 不少读书人沉默,也有不少人怒吼着:“还请上奏陛下,请改处理之法!” “没错!此獠不千刀万剐,难泄天下士庶,心头之恨!” 毛纪脸颊抽搐一二。 这可是衍圣公啊! 可读书人们,却都在咆哮要杀通敌叛国之人。 连圣裔的脸面都不给的话,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若是逼急了他们,儒家都能给你掀了。 毛纪,不寒而栗。 “住手!此事我会上奏陛下,尔等退下,还有莫要再砸了,若是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江彬挨了一颗臭鸡蛋,当即纵马上来怒喝。 群情激奋,他也不敢太乱来。 一听这话,这些人顿时看向毛纪:“钦差大人,还请上奏。” “这……” “本官说话也管用!”江彬一看被无视,那种被鄙夷,贱薄的羞辱感,又一次席卷心头,怒吼道,“都退下!” “都退下,本官也会联名上书。” 一听毛纪这话,读书人长长作揖,然后退开位置。 这一幕,还是让江彬,眼底尽是疯狂之色! 他可不是什么宽宏之人! 第110章 南京六部态度 南京六部,所有在这里养老的大臣,济济一堂。 毛纪在他们的冷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悲戚:“诸君,旨意已经颁布,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上书奏请陛下。” “……” “没有。”丛兰看气氛很诡异便轻咳一声开口,“北宗血脉存疑,确实该换谱系严谨的南宗。只是山东情况如何?听闻江彬在山东大肆株连……可有此事?” 丛兰知道这群老家伙们在想什么。 山东的事儿,确实很严重。 尤其是毛锐江彬联手搞事,另外南京这几个月,不断上书,要朱厚照停掉勋贵执掌都察院的制度。 但全被朱厚照留中不发,甚至还有发文呵斥南京六部只有谏言权,什么时候能直接管理中枢了? 搞得南京官员们其实心里都不爽。 他们是被丢来南京养老了不假,但好歹也是大官,怎么也不能这般说了? 伤心啊! 结果现在,衍圣公通敌卖国,拜祭前元皇帝,目无本朝,还是山东人毛纪亲自过去督办。 这种天大的事情,全给北京的人刷政治资本去了。 他们能开心看毛纪才有鬼呢! 至于为什么发往南京告祭太庙,估计是为了节省时间。 等毛纪处理完孔闻韶,就能立刻去衢州迎接南宗孔承美,北上北京,去当奉祀官。 看看,除了告祭太庙的时候是在南京,剩下的全是北京的事情。 本身南京六部里的官,除了失败者,就是镀金者,结果次次北方大变动,都没有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捞着不说,朱厚照搞出来的密折制度、录科制度,江南士大夫阶层,其实已经暗中下令,不允许掺和了。 南京六部的官,要脸的不少。 真正能拉下脸去上密折的酷吏,估计没有多少。 录科也一样。 朱厚照认为,面对这般庞大的底层举人、秀才们往上爬的通道,正科出身的士林不敢掐死。 但现实却是,在江南,对于录科的声讨很大,大量理学子弟,要求废掉录科,将名额加到正科身上。 反正要就是要考上之后,观政完毕,出去就能混一个县主簿或者县丞,死活不愿意从吏员开始做。 吏,贱业也! 以至于现在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应天巡抚的丛兰,身兼南直隶的录科事,半天没有响应,报名者寥寥。 若是没人报名,南直隶这边,估计凑不齐朱厚照给的名额。 会沦为笑话。 所以现在毛纪来了,丛兰就在打配合,想要让这个家伙帮自己一把,因此将话题引申到江彬株连山东地主身上:“此来,是为了宁王案收尾吧?” 一听到宁王案,所有南京官员,脸色都一抖。 因为宁王案,江西超过七成的中低士绅家族,被株连,江西一地,半年不到的功夫,收拢出来了将近六万亩的乡镇田。 多吗?不多! 但是少吗?不少! 能从江西一群士绅嘴里,抠出六万亩,朱厚照外派的锦衣卫,已经很给力了! 但这不是最终数字。 江彬南下,带着朱厚照交代给他的,明年之前,要弄出五万识字过千的男女,发往辽东去开发。 而大明哪边的读书人最多? 江南! 江南那几个地方识字最多? 苏锡常、杭宁绍、以及江西! 丛兰也是老倌儿,知道怎么引导情绪最合适:“这一次,可得好好的监督才行,不然江南天下文枢之地,只怕会遭到严重破坏。” 南京官员们却表情不一。 南边籍贯的官员心忧,北边或者西南的官员则是思索。彡彡訁凊 江南若是遭逢大难,对他们有利还是有弊? “江彬确实是为了宁王案来,但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会乱来。若是乱来,北京的内阁自然会参他。若是不参,可以用《大诰》请陛下处决江彬。最近一段时间,陛下几次欲恢复太祖的《大诰》,若是陛下真的铁了心要恢复,江彬一死,也断了陛下的爪牙,诸君也能稍稍心安。” 毛纪解释道。 大诰和江彬,哪个杀伤力更大? 答:江彬。 大诰算个屁!太祖高皇帝都没了一百二十年,地方上官员体系已经搭建完毕了,内部的竞争也都是有完善规则的了。 游戏规则,已经确定,想要直接破局,那要有大魄力。 朱厚照现在看起来很凶,但也只能在北直隶、山东而已,出了北方,江南可不会管你这个。 在如今的时代,法律,只是人治的辅弼,根本上还是官员说的算,对付皇帝可以阳奉阴违,所以大诰你说执行可以,但你能让底层的流民百姓抓着官员北上,算我输! 若是没有江彬这种锦衣卫爪牙在,《大诰》威慑力,十不存一。 因此,毛纪才会这般说:“山东的事情,并不是孔闻韶案的株连,而是查出了通倭。江南这边,估计也会严查通倭,诸君还是要盯着地方庶务,莫要让江彬查到通倭受贿的事情。不然,陛下极有可能起兵南下。如今北直隶,精锐兵马,不下二十万,陛下可是精通兵事的。” 众人脸色凝重了起来。 朱厚照之前才来一趟,沿途受官员、镇守太监贿赂,一直抵达江南,沿途民生受到严重影响,现在宁王案,持续增大。 朱厚照没有跟他们预想的那样,选择放过江南,而是加大了对江南的清算。 北京的六部权责也跟着加强,若是彻底伸手进入南京,那南京六部完了,最后一点自留地都被偷了,他们还有活路吗? 南京六部可以保存,但朱厚照可以不给官员安排任命,渐渐将南京六部架空。 只保留空名,南北也就合一了。 因此毛纪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南京冲锋陷阵,想办法弄死江彬。 江彬一死,一南一北两个六部,各自安好。 倘若江彬不死,朱厚照控制力进一步加大,江南唯恐彻底被北京控制。 到时候南京六部,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江南的官员们,他们可不想被大明北方加大吸血力度。 丛兰皱眉看着毛纪。 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难道不该高兴北京对南京的控制吗? 看来,此人是敌非友,自己想要完成朱厚照交代的录科事,还得自己来。 第111章 阳奉阴违 毛纪这边通传完了山东士大夫们的心思之后,也继续说道:“我欲研究心学。” 众人一愣。 “陛下厌恶理学僵化,孔闻韶支持的便是理学。” “诸君要明白,现在理学已经被坏了名声,若是不能尽快研究出路,唯恐陛下为对程朱进行清算。尤其是,我在南京里,接连听到: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王道复古,尊王攘夷。 陛下喜好兵事,天下皆知。北方鞑靼小王子,成为了汗,为了立威,他已经在筹划攻打朵颜三卫和大明,倘若朵颜三卫失败,下一个目标,就是大明。” “北方兵锋一起,江南也别想独善其身。因此,陛下需要敢做敢当的儒生,而不是现在不谙世事的理学子弟。”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和北方士子的一道鸿沟。” 毛纪看向丛兰,对他颔首道:“丛兵部这一次来制录科事,我认为可以安排一些庶出子弟去试试。选上了,估计会被安排进镇国府。镇国府中,没有我们的人,陛下有什么调令,我们也不清楚。会变得很被动。” 丛兰皱眉。 文臣们不说话。 “录科补的是吏,是镇国府的制度,他与正科不一样。” “镇国府还在一日,咱们就没有胜算。” “若是陛下这一次对付鞑靼兵败!我们就能取缔镇国府。” 毛纪继续说道:“与诸君言,还请慎重考虑。”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礼部随本官主持祭祀,绞死孔闻韶再说。” 毛纪通完气,带着南京礼部官员走了。 其余南京六部的官员作揖之后各自告辞。 只有丛兰脸色凝重的看着众人背影。 “陛下想要做点实事……却……咳咳……” 丛兰剧烈咳嗽着,他的老毛病,最近又犯了。 …… 第三日,斋戒完毕,毛纪开始主持祭祀。 孔闻韶,被押到台上,验明正身。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不少围观读书人,振臂高呼。 毛纪坐在首座,面无表情的看着读书人们的怒吼。 千刀万剐? 不可能的。 他虽然答应了上书,但不代表就一定要这么做。 要让这群读书人知道,朝廷是不会听生员意思的,让他们绝了对朱厚照的幻想。 从而激发生员们的逆反心理。 今日,孔闻韶按照朱厚照的圣旨绞死,就能拉来一批生员站回正科的面上。 而自己,也只是照着朱厚照的意思办。 你说绞死,就是绞死,至于后续若是要改,不管千刀万剐还是挫骨扬灰,我都没有过错。 本官只是在游戏规则内做事罢了。 毛纪还是心有不服,但他也知道现在必须站在朱厚照身边,但站多少,怎么玩,全凭自己。 所以,午时三刻已到! “绞!”毛纪丢出令。 已经被割了舌头不能说话的孔闻韶,立刻被诶挂起来,用绳索绞死。 台下的生员看着这一幕,不肖片刻,顿时发出怒吼:“岂能绞死!当千刀万剐!” “安能如此?安能如此?!” “本官只是奉命行事。”毛纪起身,面对汹汹情绪,朝着北面拱手,“孔闻韶纵然血脉存疑,但也干系衍圣公颜面,岂能随便千刀万剐?诸位,都是读书人,圣人门徒,不该逼迫甚重。” 毛纪的话,潜台词就是,不是我不想千刀万剐,而是游戏规则就这样,孔闻韶只是替孔子、山东士绅、天下读书人背锅。同时还有一个潜台词,那就是皇帝的意思,我阻止不了。 皇帝不听劝,咱们得上书言事。 朱厚照不是开了镇国府的密折制度吗? 那就准备接受生员们的狂轰滥炸吧! 士绅只是一时间被朱厚照在北方打蒙了。 但不代表他们会立刻妥协。 “陛下有诏,可上密折言事,以开天下言路,投往驿站,州府不得阻拦。诸位,若是有劝谏,可立刻投书,若是被采纳,不论出身,官升三品!” 有北方“读书人”,趁机在人群中散播密折消息。 一时间,一些投机取巧之徒,纷纷亮了眼神。 立刻转身,招呼众人:“今日之事,必须上书!奏请陛下,将孔闻韶,千刀万剐!” “善!你我同去!” “走!” 呼朋引伴之后,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 毛纪站在阳光下,看着绞刑架上挂着的孔闻韶尸体,沉默不言。 接下来,就看陛下您如何应对了! 若是能处理得漂亮,那只当本官,技不如人。 倘若处理不善,好戏也就开锣了。 “老爷,江彬带着南京兵马,成国公朱纯和魏国公徐鹏举,也都随行,去了南昌。” 毛纪安排的家人,带着消息来报。 毛纪点了点头,让他下去。 江彬来江南的目的,果然是江西。 那么接下来。 “速速随本官去丹徒,拜见应宁公。” 毛纪立刻带着他的钦差队伍,赶往镇江丹徒,去找杨一清。 朱厚照这段时间的手段,必须要有一个了结。 想要压住朱厚照,文武全才的杨一清,就是一个不错的秤砣。 当然一个杨一清还不够,还有江西的费宏。 毛纪在第二天清晨,抵达丹徒。 秘密在寺庙内拜见杨一清。 “应宁公,许久未见。” 毛纪作揖,“近来安好?” “安好。”杨一清笑道,“只是没想到,陛下会让你押着孔闻韶来南京受刑。” “陛下说,太祖高皇帝显灵。要来南京告祭,才能彰显处置得当,毕竟北宗,乃是太祖高皇帝钦点,于情于理,都得来一趟。索性一事不劳二主,就让在下从兖州直接押着人来了。” 毛纪一边说,一边顺着杨一清的指引,落座在石桌边。 “嗯,陛下倒是难得按礼法来处置。” 杨一清点了点头:“不过,你不该这么早就把孔闻韶处死,若是接下来陛下下旨,让你千刀万剐了孔闻韶,当如何?” “下官已经去衢州。”毛纪眯着眼睛,“今日只是途经镇江,调拨船只准备南下而已。” “看来北京的气氛变了。连你也这般……” 杨一清看着不择手段,但却懒得遮掩自己目的毛纪摇了摇头。 毛纪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面对陛下,遮掩无用。江彬这个爪牙,比刘瑾更胜几分,也更听话几分。陛下从清江浦北返之后,立刻着手对北方兵事梳理,北直隶的勋贵,大部分进了都察院。新建伯王守仁,更是陛下亲传弟子,其人学问深厚,与陛下协作,意图篡改圣学。” “理学因为孔闻韶一事,已经被陛下彻底将不满情绪公开化。” “理学要衰败,但若是没有一个能接替者……” 杨一清喝着茶,看着语速飞快,一点都不见沉稳的毛纪晾了片刻。 第112章 杨一清 毛纪看着喝茶不说话的杨廷和,受到了气氛影响,也让自己心神得以宽解。彡彡訁凊 缓了缓才说:“让应宁公见笑了。” “是陛下压着你们,让你这些年养气功夫,也散了不少。” 杨一清摇了摇头,给毛纪斟茶,平和的说:“能让你这般焦躁不安,可见陛下的手段,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 毛纪颔首,神情凝重:“陛下不同以往。以往还会思虑若是做了,国家不稳,他当如何自处。” “但今时今日,陛下只在不停紧抓兵事。剩下的事情,完全不管不顾,仿佛若是有地方造反,他会毫不犹豫带兵过去平叛一般。” 杨一清听罢,端茶的手顿了片刻。 然后摇了摇头说:“江南乃是赋税重地,陛下只会不断试探,不会真的逼着江南造反。但底线在哪里,大家都得摸清楚。陛下若只是要财也就罢,但这几日本官听闻,陛下屠了天津卫,设了两个直隶州。并且让那个参与屠城的陈泰任了渤海水师提督。” 毛纪苦笑道:“不仅如此,我与江彬南下时,登莱水师,被渤海水师接管了,登莱所有船,都被渤海水师调走。 此外威海卫,改为威海海军卫所,海军卫所专司海防,不再陆上防御。陆上的被镇户拿走,威海水师卫所与辽东的旅顺海军卫所一样,属于控扼渤海要冲的特殊水师卫所,停泊山东、辽东、北直隶七成船只。 山东牵连倭寇的走私家族,十不存一,只剩下与我关联深厚的家族得以尚存。陛下是要逼着我站在他那边。如今,我已经身不由己,山东,也为陛下所控。 所以,北方局势,也渐渐明朗,陛下要以北直隶,不断对四方伸张权利。” “嗯,我明白了。”杨一清听罢,颔首说道,“唇亡齿寒,山东若是彻底被陛下控制,下一个方向必然是南直隶。” “淮安,不能留了。” 毛纪颔首。 士大夫阶层若是不能一起反攻皇帝,那必然要出大事。 “这样吧,我会去信联系杨廷和,以及上书陛下,劝陛下整顿心学,明学风,安天下。” 杨一清的话让毛纪大惊:“此时当同心戮力!” “心学之中,存在大量商人。”杨一清摇了摇头,“他们骨头太软,若是让他们得以登堂入室,必然会站在陛下身边。有商人给陛下提供钱粮,你觉得陛下还能继续笑着与士大夫们说话?七成地方豪强劣绅,都得被犁一遍。” “不至于!陛下安敢如此?”毛纪大骇。 “你们呀,都看不懂陛下。”杨一清站起来,看向北方,山隐雾绕之间,隐隐像一条龙,正在俯瞰苍生,“帝王心术,陛下经历十五年,早就纯熟了技巧。” “陛下在控制兵权,就等于说他做好了,重新涤荡天下的准备。” “什么!”毛纪惊得站起。 “那一次南巡,陛下南下,也有此意。可惜,王守仁速度太快了。” 杨一清转身,“那日陛下与我饮宴,也曾对王守仁表示不满,认为他是坏了好事。那一万北方精锐,可是陛下精挑细选,为陛下那一百多个义子彻底掌控的部曲。 就连那江彬,也不过是陛下脚边的一条狗,吠吠罢了,他的死活,无伤大雅。” “真正要注意的,就是兵权与财权。” “这段时间,你们这些内阁大臣,被陛下用案牍困扰,镇国府的动作,你们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辽东,其实已经遍布北直隶过去的太监、商人、夜不收。” 杨一清拿起茶杯,端在手中抿了一口,看着远处春雨下了,江南烟雨,楼台寺宇,美不胜收:“山西点的那些的江南籍的官,本官也是知道的,就算不是江南籍的,也大部分是世居江南的。他们,多余淮商有牵连。” “那些商人,靠着我们赚了钱,就开始想办法扩张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商人是陛下可以收买的对象,但对于我们来说,是内在的隐患。若是陛下的录科、密折,对商人进行加恩的话,商人就是士大夫,他们没有根基,只能咬百姓,可是陛下不想他们咬百姓,那就只能咬我们。” 毛纪皱眉:“商人软弱,怎么可能敢?” “利益足够,他们就敢。只要陛下开军队口子,让他们可以从军入伍,有了军伍在背后支撑,你觉得他们敢不敢!” 杨一清嗤了一声:“虽然陛下不会这么早开这个口子,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商人的口子一开,天下就真的彻底向钱看了。心学的大势,本身就是商人在支持的。” 毛纪眯着眼睛:“所以,要整顿心学,让心学和理学合流?” “面对共同敌人,心学和理学,就必须合流。” 杨一清放下茶杯:“天下士绅,终究是一体的。若是加了商人进来,味道就变了。我们还没弱到,需要商人进来掺和的地步。” “明白了。是我太过急躁了。” “嗯,接下来,你去请南宗孔承美北上,想办法让他在陛下面前,请奏整顿理学和心学。新任奉祀官在北引导舆情,我在江南运作,尽快配合兴起心学内部的规范化。” 杨一清说道。 他虽然人不在朝堂,但也不会坐视朱厚照乱来。 朱厚照已经开始搞大事了。 这是对士绅阶级的压制,录科、心学,这些手段,都不过是朱厚照用来迷惑人的手段。 归根结底,症结都不在这里。 而是兵权和财权。 送走了毛纪,杨一清自己一个人喝茶半晌,等到雨停,他才摇了摇头:“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陛下醒悟得快了些! 江南的备倭兵,太弱了,该整顿了,可别到了最后,连对抗陛下的筹码都没有。 嗯……若是时局于此,合该大明再出一个太祖高皇帝。” “来人,去一趟佛山,跟佛山的订购火绳枪三千支,分往海外各家舰队,以备不时之需。” “是!” 家仆领命,快速离开。 杨一清说的火绳枪,就是嘉靖朝闻名的制式兵器:鸟铳。 这种兵器,在正德十二年之后,就陆陆续续开始从海外流进大明,广东佛山这个大明南方铁器生产中心,早就开始仿制了。 葡萄牙淘金客,给足钱,他能卖了耶和华。 更何况武器呢? 只是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都是地方高层、某些大佬才知道。 先进火器不要认为大明没有! 有! 但怎么可能轻易让北京掌握呢? 尤其是朱厚照这种皇帝,给他掌握了,那就要兵威天下了! 所以,为什么嘉靖能获得? 因为嘉靖是小宗出身!嘉靖为稳皇位,就得跟文官妥协! 哪怕最后嘉靖看起来赢了,玩得文官没脾气了,但也只是中央文官罢了。 地方,还是大明这一百多年,逐渐成型的利益集团们说的算。 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呼。 世家。 第113章 我预判了你们的预判 江南各方势力,都开始进行紧张的博弈准备。 四月二十日,毛纪带着孔承美抵达杭州,接下来换了船队,直奔北京。 四月二十六日,朱厚照接到消息,江彬在江南大肆株连,无数江南生员,通过密折途径,对江彬进行弹劾。 四月三十日,南京六部奏疏抵达,南直隶、江西、浙江官员的奏疏也跟着抵达。 不断弹劾江彬,不断施压皇帝。 密折、朝奏、流言,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对江彬进行发难。 然后,五月初一,开朝会。 朱厚照从豹房抵达宫内。 小太监们来报告,今日不少文官的朝笏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字,是准备的要对朱厚照发难了。 朱厚照面无表情。 很快出现在朝堂之上。 “陛下驾到!” “参见陛下!” 群臣的作揖拱手,朱厚照面无表情的拢了拢身上的衮服袖子,看着下边的群臣。 生面孔不少。 但多是地方调入京中的“干吏”或者说,大明朝第一任正式化的首辅衙门下属派系要员。 江南、湖广、北直隶、江西、陕西、山西的官员,居多。 江南、江西和湖广,走的长江水道和京杭大运河,连轴转的一路奔上来。 山、陕的官员,就比较特殊了,他们主要是从辽东调回来的,文武都有。 朱厚照想要加大对辽东的开发力度,居于辽东十几年的地方卫所长官,基本上全被调回北直隶。 但是没有在镇国府任职,而是挂在了五军都督府闲养。 面前的,算是现阶段第一波大明文武天团了。 各有利益纠葛。 但同样都是大明朝的敌人。 朱厚照从未正面的相信过底下的人。 大明的改革,若是想要进行下去,面前这群人的利益,都会受到损害。 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陛下,该喊免礼了。”张德看朱厚照一直看着群臣,赶紧提醒说。 朱厚照扫了他一眼,眼神的冷芒,吓得他赶紧低下头。 然后朱厚照就这么晾着群臣足足五分钟,才开口说:“江南的密折,一连数千封入京。有人弹劾江彬,有人奏报当地致仕大臣贪污、害民、侵吞土地,也有人弹劾的江南勋贵、卫所军官,蚕食军户土地,甚至有些干脆就是勾结倭寇,祸害我大明边防。” 群臣们皱眉。 杨廷和倒是平和。 只是现在大家都被晾着,被朱厚照进行下马威,大家也只能受着。 “江彬是去处理宁王案,不管你们有多少想要弹劾,现在都闭嘴,莫要让功臣寒心。回头上折子发通政司。现在,朝会规矩是要做正事。杨首辅,议一议辽宁布政司的设立事宜,以及当地的少民、土司如何处置的问题,以及辽宁布政司面积问题。” “好了,平身开始讨论吧。朕给你们半个时辰,文武群臣也好好的交流。” 朱厚照看向边侧的王守仁:“左都御史也进行商讨,你们这些勋贵,若是有急战硬战,也得上战场,辽宁都司的设立,你们也得进行了解。” 王守仁领命。 然后群臣起来,不少人憋着一肚子气看着朱厚照。 然后朱厚照全然不管他们,自顾自的拿着其他奏折在上位看着。 下边,很快就讨论开来了。 “王御史觉得如何安置?”杨廷和看向王守仁,“辽宁布政司若是设立,锦州当归于北直隶,还是辽宁。” 锦州乃险要之地。 有辽西咽喉之称。 锦州若是放归辽宁管辖,那么对于北直隶来说,危险等级不小。 不过王守仁却摇了摇头:“锦州对于北直隶来说,并不算太过险要,若是锦州给了北直隶,必定归属蓟镇控制,蓟镇若是控制锦州,山海关必废,若是山海关废了,锦州一旦被北方蒙古人南下围住,北直隶都有危险。” “所以,锦州必须放在辽宁,让辽宁可以出兵管理。并且可以在锦州设卡收钞,以税养兵,减轻辽宁对于经略东北的靡费调度。” 王守仁很现实。 锦州对于中原王朝的核心区域北直隶而言,其实并不算重要。 一旦东北有失,一样可以走水路,攻略东北。 但山海关若是荒废,想要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到时候蒙古人从锦州、山海关杀进来,大明朝边军只怕不是对手。 所以,王守仁盘算的是王朝中后期的计较,锦州对辽宁很重要,但对于北直隶,只是锦上添花。 山海关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大明朝在山海关投资了那么多,前几年又加了三十万两银子去大修山海关,岂能半途而废?彡彡訁凊 “原来如此。”杨廷和颔首。 阁臣们思索着。 徐光祚也在边上听着讲解。 第一次对东北的布局,有了点了解。 “定国公的意思呢?”杨廷和看向徐光祚。 这位才是的现在大明朝的勋贵头子,他不点头,兵部也不可能进行布防设置。 “就按新建伯的意思来做。我没有意见。”徐光祚笑道。 他也摸得清皇帝的脾性,对于辽宁布政司设立一事,是皇帝看重的事情,他不随便掺和。 “好,那么汉地差不多有了计较,但朵颜卫当如何处置?” 梁储一开口,破坏了和乐的气氛:“朵颜卫的态度,才是关键。” 朵颜三卫,从宣德年间,开始南迁,尤其是在大明逐渐丧失对边地控制的情况下。 现在朵颜在山海关以西、古北口以东蓟州边外驻牧;泰宁在广宁境外;福余在开原境外辽河左右驻牧。 同时,因为隔壁鞑靼崛起,朵颜三卫,开始当起的墙头草。 达延汗还在的时候,他们跟着达延汗混,同时给大明上贡,当中间商赚勘合贸易的差价。 达延汗在应州让朱厚照干了一仗,朵颜三卫立刻选择大明大腿,开始和鞑靼产生分歧,渐渐形成了两个派系,位于今察哈尔的兀良哈万户,以及承德赤峰一带的朵颜卫。 其中,辽东边外地域亦遭朵颜卫蚕食。并且泰宁卫革干帖木儿一系以联姻方式附属朵颜卫,现在朵颜三卫号称三卫,但其实只剩下两股,朵颜卫和位于抚顺的福于卫偏师,依附在辽东都司下边。 同时,朵颜卫,还是淮商重要客户,从昌平走私出去的东西,绝大部分就是去朵颜卫。 张永已经调查了很多蛛丝马迹。 而宣府的出货方向,在察哈尔,也就是朵颜卫投靠鞑靼的兀良哈万户部分。 大同的货,主要是去了呼和浩特,也就是土默川,这里是俺答一家子的地盘。 因此,辽宁想要设立起来,横在北直隶北方,承德、赤峰一带的朵颜卫,就必须要解决。 梁储一开口,内阁大臣们纷纷沉默。 该怎么办?朵颜卫,可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 第114章 开战北伐? 大殿上,阁老们面露难色,下边的官员们则不断商讨怎么安排县、土地情况、官员数额。 高层还是要脸,他们得考虑国家整体安全。 但下边的官员就比较赤裸裸了。 辽宁设立,能带来多少官位的空缺,他们就能开始瓜分当地所能产生的利益。 没人在意朱厚照想什么。 因为管理国家的是他们这些:“官”啊! 给你老朱家卖命,总得给我们好处吧! 倒也不是朱厚照妖魔化他们,而是他们祖上,相当一部分人,帮助朱元璋立国,确实立下汗马功劳。 朱厚照再看这群家伙的履历,出身。 发现新到任的家伙,超过五成,祖上是军户出身,三成是跟着大明第一代迁徙出去,开垦北方的南方百姓,最后两成中,一成是耕读三代的地主家庭,最后一成才是天资聪颖的寒门子弟。 也就说,这群人,其实压根不是他可以团结的对象,甚至就是敌人。 手在龙椅上敲着,朱厚照放下奏折,看着下边的群臣:“好了吗?” 杨廷和他们一愣,接着转身:“回陛下,已有大体腹稿。” “好。说说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辽宁布政司的划分。” “禀陛下,辽宁布政司,设锦州府、广宁府(今盘锦)、沈阳府、辽阳府、盖州府五府。 复州、铁岭州、安东州三直隶州。 泰宁卫(今朝阳)、福余卫(今抚顺)两卫。 另外,朵颜卫,划归北直隶直辖。” 杨廷和抬起头看向朱厚照。 朵颜卫,划归北直隶直辖,这是在告诉朱厚照,只要您镇得住窝在燕山山脉北方的朵颜卫(今承德),那么别说辽宁了,你就是把奴儿干直接变成大明直辖之地,那都是轻而易举。 关键核心,就在朵颜卫! 这个家伙如果一听大明朝要吞并他,十之八九有可能投靠鞑靼人。 朱厚照盯着杨廷和。 这个大明首辅,终究是不想要让自己轻易的对外扩张,而是想要拉着自己在关内做对手戏。 毕竟江彬在江南一日,南方不少士大夫的力量就会被摧残。 江彬是带着兵马过去的,还是北方的精锐。 就江南那种弱旅,还怎么跟江彬对着干? 因此,杨廷和还是希望先等关内问题解决了,再对关外动手。 “好,整挺好。那么就按照杨首付的办法办,兵部准备一下,调集一下粮草,同时命令昌平、蓟镇、宣府对外公布消息,朕决定将朵颜卫废掉,改为承德府,设立流官,直接由镇国府安置统辖。让边区的卫所全部做好准备,秋后北上,改土归流。至于朵颜卫的左右两个都督,告诉他朕此他们国姓,让他入朝为勋贵,献土有功,就封伯爵。”彡彡訁凊 朵颜卫最高长官是都督,一右一左。 右都督是正德十年册封的拾林孛罗。 左都督花当,则是正德二年册封,并且是朵颜卫实际话事人,同时他也是实际控制泰宁卫和福余卫的家伙。 至于拾林孛罗,这家伙是靠鞑靼人支持,才跟花当能骂两句的。 但也比泰宁卫和部分福余卫,日子好过多了。 直到现在,泰宁卫都没有左右都督,福余卫更是之后一个指挥,绝大部分部众控制在花当手中。 这也是为什么朱厚照直接选择逼着左右都督给自己一个答案,若是他们想要投靠鞑靼那就去,想要渔利那不可能了。 干系辽宁能否立下,未来经略东北的要冲,朵颜卫再想左右横跳,会害了东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是世袭罔替,还是变成蛮夷,就由他们打算。若是他还想要在大明和鞑靼之间渔利,就告诉他,没有这个好处了,要么变成大明忠臣,要么就当鞑靼的兀良哈万户,由他选。” 朱厚照看向惊愕的朝臣,拍了拍手中的奏折,吸引来他们的目光:“不必惊讶,朕此举,是为了吸引鞑靼人的兵力进来。朵颜卫必须要处理,不然燕山山脉的防御力,会极度薄弱。 这一仗,若是朵颜卫不识相,就得去找鞑靼人的帮助,鞑靼人抵达北直隶,就有很多战功可以领。朕的大炮,也能好好的招呼他们。 我们是防御战,所以,要做的就是将边城进一步加固。镇国府会安排兵马北上修堡垒,诸位只需要负责好后勤就行。 马上北直隶就要夏收了。今年乡镇大抵能比往年的军屯,多收个五成,足够支撑一场小规模的北伐。承德就在眼皮底下,不打,寝食难安。” 朱厚照起身:“五军都督府也做好准备,明日开始进入镇国府集训,朕去昌平坐镇,尔等好好处理国事。至于国事,朕只看税赋、机要、军情等,余者会发回内阁处置,六部配合内阁行事,上下一心,莫要为外围声音所累,此战,乃是大明根基之战,承德若下,昌平的等卫所,就能北迁进入燕山之间,蓟镇也能北迁其中。大明也能扼守燕山,截断鞑靼人东侵辽东的可能。” “其次立刻命令辽东都司,组织兵马北上,攻打泰宁和福余两卫草场,当地的人口、牛羊、战功朕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给朕拿来。 鉴于辽东人口不足,救回一个汉民,只要能活汉话的都算,一个活人,三十两白银,或者两个汉民兑三级官阶。最高给到正五品。 当然,若是杀良冒功,一经查出,九族替枉死的无辜汉民陪葬。 此外,一个鞑靼人首级,十五两白银,或者一级官衔,若非镇国府、卫所官兵,一律只给到正五品。 都察院立刻派出御史督查。 朕只看结果,以上恩赏,在正德十七年正月初一前,都有效!” “最后,着令大明北京及北直隶、辽宁、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六省内的民户百姓、军户丁余,可立刻前往九边所有镇报名,百人一队,自行备粮。只要参与,东北土地,一人二十亩起算。另外斩获除了银子外,也可以直接兑辽土田亩,每一个首级,兑辽田二十亩。 超过正五品官衔者,一个首级,可兑十亩辽田!另外朕再免田赋二十年。 开发东北,朕不是说说而已。 镇国府、都察院、内阁,立刻派出巡抚、巡按、前往九边各地督查、密折汇报。 要做,就做大。遍地的马匪也可以参与其中,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朕许他们将功折过!” “陛下!”杨廷和大骇,想要反对。 “好了!国之大事,不容轻易置喙!北方忙起来,南方也得跟着抓紧忙起来,另外这一次花销,七成从内帑调拨,朕要东北成为大明国土,为天下百姓扩出一块生息之地。朕内帑还有两千万两白银,就砸这一次。” “还有,开中法虽然革除,但临时启用,这一次运来粮食到九边的,可以直接在镇国府直接拿中枢盐引。这种盐引,可以直接在长芦盐场兑,长芦盐场,存了六百万担盐,先到先得,若是来晚了,就得排班等候制造。” 朱厚照将这段时间积存的家底,全部拿出来了。 长芦的六百万担,有七成是查抄江南士大夫家里抄来的存货。 这一波,朱厚照是铁了心要把这段时间收拢回来的银子撒出去,打一场开疆之战。 两千万两白银,六百万担盐,以及东北的土地。 朱厚照越发的重视,就越能说明东北的重要性。 “最后,北方五省地方在职的同知、县丞,就地转为知府、知县,配合运作。” 第115章 内阁共分190万? 圣旨下达。 大明镇国府这台组织了半年的机器,开始了他的第一次高速运转。 北直隶一千二百录科进士,前往北直隶,开始结算、宣传、调拨兵力。 大明北直隶人口,八百四十二万。 朱厚照征募兵,允许军户丁余参与北上劫掠,至少能拉出二十万丁余。 奉旨抢劫! 还有这等好事? 当然,各家关注点不一样。 军户们看中的是土地。 军官们看中的官阶。 地方豪强们,看中的是东北的利益。 商人则是想要盐和东北后续的商贸利益! “去吗?” “得自备干粮……” 一些穷困潦倒的军户面露无奈,“咱们怎么负担得起?” “当当当!” 就在军户们感慨自己无缘土地都听好了!咱们大名知府为了三公子招募乡勇,只要是军户丁余的都可以来!所有粮食、武器,都由三公子出了!” “果真!” “我我!我去!” 北直隶百姓闻风而动。 反正现在日子难过,不如出去赌一赌。 大明北直隶,最不缺的就是军户丁余了。彡彡訁凊 毛纪赶到济南,是五月十二日,朱厚照圣旨也正好到了济南。 朱厚照预判了可能的扯皮,于是懒得跟江南官员们扯皮,就挑起了一场“战争”,对外输出矛盾。 毕竟打不打,主动权在朱厚照手中。 至于南方,继续让江彬去祸祸,若是南方那群家伙趁机乱来,朱厚照可以撤回屯于太原的三万兵南下。 九边再配合一群想要抢劫的大明百姓,足够扛着九边一段时间,至于鞑靼人南下? 别逗了,九边那群军官中,不少人都等着发财呢! 一个鞑靼人头,一级官阶! 后方不断北上的地主豪强们,岂能放弃获取权利的机会? 当然,你要说大明的地主不都是一个阶级的吗? 这么想就错了。 地主之间,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作为大明王朝地主可以分为南北两个派系。 南方地主,跟北方的冲突在于,南方是被北方吸血的地方。 南方很多地主认为,少了北方,他们的日子会很滋润。 南宋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因此朱厚照发动这一场“战争”,除了输出矛盾,制造北直隶忙碌,让京中文官们不至于闲得蛋疼跟自己对着干。 更重要的是为了加大对北方的投资。 两千万两白银撒出去,除了东北能发财,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这些北方诸省也能发财。 当然北上搏命,钱粮自备,武器自备,怎么过审? 镇国府已经出了大量文吏,前往北方诸省,开始处理相关业务,进一步开始摸清楚各省的情况。 这是一条线的调动。 内阁调集地方干员入京,现在抵达北京的,多是离着北直隶近的官员。 所以现在,北方各省多是一群同知、县丞管理。 这群同知、县丞,原本被朱厚照一纸诏书,要让他们就地转正。 但朝臣进行了激烈的反对,于是朱厚照折中了一下,让他们配合安定好地方军勇自行北上的治安,明年正月初一,给他们转正。 从同知、县丞变成知府、知县。 于是,整个北方体系上下官员,全都为之一肃,开始为了自己的前程努力。 当然,也有一些南方籍贯的官员想要趁机发财,或者制止晋商做大,比如山西到任的那群淮商代言人。 为了各自的利益,怎么可能放任山西晋商得到官身呢? 所以,彼此之间,就有冲突矛盾了! 至于你说不能让地主拿到兵权?担心割据做大?摆脱,得到了官身,中原内可没有地方安置,能安置他们的只有北方边区和东北。 因此,这群北上的,后续就会整编成为边区镇守,若是他们选择脱离大明,可不见得能在鞑靼人的铁蹄下活下来! 此外,想要北上,总需要武器吧。 那锻造需要什么? 钢铁。 那么朱厚照缺钢铁吗? 没有一个十万斤日产的炉子,难道就不能有十个一万斤日产的炉子吗? 北直隶有私营铁匠铺,北方五省就没有私营的铁匠铺吗? 钱发下去,可劲的造! 反正朱厚照这一次的两千万两银子,就是要让北方地方经济火起来。 进一步拉平北方和南方的经济差距。 只有这样,南北方因为市场问题起冲突,双方之间既得利益者之间,就会产生裂隙。 有裂隙,就有机会。 于是,毛纪在看济南这边的公告时,就看到了自家人。 “老爷,陛下发来了一张三十万两银子的刀枪订单……” 家人压低声音对车内的毛纪说:“镇国府要求在明年正月之前,每个月从山东提供足额的刀枪,并且各地的匠户,不得随意的盘剥,至少给足他们工钱。会安排监督明察暗访,只要钱花出去,七成,就算我们过关。” “也就是说,陛下给我们十万两银子的利。”毛纪咬着牙看向家人。 家人咯噔了一下:“族老们都说好,另外藩王们也在调拨府库内的粮食,换成了银子,支援了北直隶。还有不少宗亲,都被安排从军北上了,藩王们,为了皇位,开始积分了。” 说完,这个家人小心翼翼看毛纪,担心他发怒说不可。 十万两银子,可不少啊! 谁家能半年赚十万两?而且还是合法,正大光明的钱! 族老们可是都应了,契书都签了,不照做,那就是欺君,违反军令,要诛九族的! “罢了,既然是合法生意,那就做吧。” “是。”这个家人舒了一口气,还好毛纪答应了。 “本官要去顺天,你……你让族老们只留下八万两,剩下的二十二万两,拿出十二万两给匠户、民夫当工钱,十万两拿去采购陛下的铁料。将作监的铁料,是上好的钢铁,咱们拿八万两,是陛下恩赐,该还给陛下的,不能少。只要他们给了,之后我想办法问陛下要到运铁器去辽宁布政司的条陈。” “这样,或许能恢复渤海的海贸,而且还是正规合法的。” 毛纪说完,这个家人连连点头。 那感情好!少这两万两,能换来更多赚头! 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家人一走,毛纪撩开车帘,车外不少凶神恶煞的马匪出没在济南城内,他们拿着镇国府给的条陈,摇身一变,成了合法身份,准备北上跟着皇帝出关抢劫了。 “山东各家,都行动了起来。” “没有大势,也要创造大势吗?” 毛纪喃喃。 “诸位!诸位!朝廷镇国府颁布了《东北拓边令》,将会在辽东设立公私合营的公司!陛下出资八百万两白银,用来投资公司!知道什么是公司吗?” “今儿个,咱几个,就跟父老乡亲们唠唠,什么叫做公司!” 几个说书、宣教、文吏开始行动起来,讲解朱厚照的公私合营的法案。 东北的开发,干系辽宁布政司能落地。 所以,朱厚照将在辽宁布局皇商集团,也就是开展经济控制。 东北从粮食、土地、盐、林木、皮毛、人参、农具等资源,将彻底禁绝私人商行触碰大宗贸易,私人只能经营地方分销,并且限额为一千两银子,一千两以上的都必须跟镇国府合作。 镇国府的八百万两白银,是投资东北,维持东北的基金。 “公私合营,镇国府占股,所获的利,是要维持东北安置后续百姓,补充军饷的来源。要以辽土养辽民!这边是公司采用募资股份制! 不管什么公司,镇国府都要占股一半! 大体的方法就是,十个人,每人凑十银子,就是一百两,然后联合开一家公司……” 毛纪黑着脸看着说话的文吏:“走!立刻去北京!” 济南不能呆了,再晚,朱厚照都要开始宋代的军队行商了!镇国府,不该如此! 而且,我前脚刚说要弄条陈,你朱厚照后脚跳出来搞这个公私合营公司制度,是要闹哪样! 就不能晚点再来吗? 漏洞是堵得飞快! 算无遗策很好玩吗? 第116章 朵颜卫左都督花当 朱厚照的旨意,抵达了朵颜卫。 左都督花当沉默的看着这份圣旨,他的面前,是来给他送信的九品会同馆大使,梁焯。 “大明的皇帝陛下,是认真的?” 梁焯一身正气,无视边上一双双恨不得杀死他的眼神中,淡淡对问问题的花当说:“可以派人去宣府、大同、蓟镇、辽东询问。北直隶,已经征调了十几万大军,往更南方,还有十几万山东、河南、山西军队。陛下还说,若是左都督要当蛮夷,那么尽快找鞑靼人来帮你,否则,大军抵达,还想要左右横跳,那就没有大明朵颜卫,只有鞑靼兀良哈万户了。”x 啪! 右都督拾林孛罗怒得站起来:“真以为我们不敢吗?” “右都督可以去,但左都督可以去吗?陛下已经下令,一个为敌的鞑靼人头颅,价值白银十五两,或者官阶一级。大明上下,皆动矣!你们面对的不是北直隶八百万百姓,而是大明六千六百万虎狼!” 梁焯腰杆笔直,冷笑看着眼前的家伙们。 他这一次出使,回去之后,就是从六品鸿胪寺丞。 因为这一战,很凶险! 稍有不慎,他命就没了! 但梁焯敢来!因为他坚信朱厚照的决心! 两千万两白银,直接从豹房里拉出一千二百万,放在了昌平城内,你敢说这是假的? 朱厚照是认真的! 拼得他从藩王手里、士绅家中抄来的银子,全部花完也要砸出一个辽宁布政司和北直隶承德府! 所以,梁焯毫不犹豫的呵斥道:“最好识相!否则,天兵抵达之日,便是尔等葬身之时!做好准备吧!” 喝完,梁焯转身。 “铿锵!” 兀良哈人的兵锋对准了梁焯,他却一脸不屑。 他也是差点死在诏狱的人,岂会恐惧? “先生倒是硬气。”花当眯着眼睛看着的站住脚转身朝他看准备说话的梁焯。 “不过,大明皇帝陛下给的伯爵太小气了,怎么也得来个王爵吧!” 花当开口道。 梁焯闻言一愣。 “我们可以谈,朵颜卫,可不止有朵颜卫,还有泰宁和福余两卫,所以我要一个王爵,我下边的几个指挥,各要公爵不过分吧?” 梁焯皱眉:“若是阁下想要狮子大开口的话,我还是劝你省省,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这可不见得。”花当摇了摇头,“只要大明皇帝陛下给我一个王位,我必定乖乖入北京当王爷。” 梁焯看不出来这个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 “好,我会去与陛下说你的要求。” “可以,安排骑兵护送梁大人返回。拾林孛罗,你留下。” 花当转身对拾林孛罗说。 拾林孛罗脸色一冷,接着闷哼一声坐下。 “告辞。”梁焯拱手离开。 大帐内,一片沉默。 片刻之后,拾林孛罗喝道:“花当,你是认真的?” “大明不可能给王爵,尤其是他们国内的勋贵。” 花当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跟大明皇帝讨价还价而已。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才给大明弄去了三千匹战马,大明皇帝又这般弄出动静,十有八九目标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拾林孛罗脸色一变,“博迪汗!” 博迪汗就是卜赤。 鞑靼小王子。 也是达延汗之后,俺答汗之间,承上启下的人物。 拾林孛罗一听,立刻明白了:“大明是要让我们请鞑靼主力过来,想要依靠燕山群山来阻挡他们,然后他们再从九边出兵北上吗?” 拾林孛罗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朵颜卫只是挨打的倒霉蛋,或者说是大明北部和鞑靼之间博弈的棋子。 卜赤想要立威,最近一直在找朵颜卫的麻烦,要朵颜卫派质子、或者朝贡。 总之一定要朵颜卫实权派们走一趟。 转头南边的大明皇帝,为了输出国内的矛盾,转移北方士大夫们视线,宣布调动北方五省全部兵力、民夫、粮草,看起来是准备来一场大的。 于是朵颜三卫,愣是一口气成为了大明和鞑靼都要动手的对象。 只是若是往常,大明不北伐,那他们可以跑去大明朝贡,喊大明爸爸抱抱,有大明撑腰,他们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但现在,朱厚照要开承德府,要立辽宁布政司,北方就不能有威胁! 所以,朵颜卫必须内附,并且实际控制手中。 只是花当想要弄清楚,为什么大明突然改变了对外国策。 要知道,自从英宗之后,大明物流就鲜少出关了。 也就成化三次犁庭,正德应州之战,这种少有的防御性质的出关战争。 主动对外更是没有。 况且成化是给英宗擦屁股,仔细看成化朝的战争轨迹,也多是被动防御和教训小瘪三。 弘治更多是修长城被动防御,打的都是战略要地,好修长城固守。 到了正德年间,他虽然喜欢兵事,但实际上真正发动战争能力有限,只能在宣大闹腾。 但这一次不一样。 朱厚照镇国府动了起来,从北直隶拉起十几万人,开始在北直隶各地州府之间修桥铺路,并且发动各地百姓,地主,卫所军官,让他们一起来捞钱。 哪怕战果之后百分之一,但只要超过一百万人跟着行动,一万人的杀伤,也不是北方蒙古人能承受的。 所以,花当想要看看,朱厚照到底有多少决心。 或者说,南方的大明有多少决心。 倘若真的不管不顾就是要打他,那只能看看鞑靼给不给力。 鞑靼要是都不给力,那就投了,或者干脆北迁,又或者跟着大明一去干鞑靼。 墙头草要有墙头草的本色。 “先坐好,等消息。”花当对拾林孛罗道。 “好。我们等消息!” 拾林孛罗也颔首。 接下来,大明会怎么做? 对边策略若是改变,大明能撑得起北方的军事力量吗? 梁焯被送出大宁,乘船南下,抵达蓟州镇转方向去了遵化。 朱厚照镇国府旗帜挂在昌平,但人在遵化,他在这里视察水泥基地。 土法水泥制造不难,难的是材料的获取。 尤其是大量的石灰岩。 而燕山南脉的遵化、迁安、兴隆一线,有着可以直接做水泥用的石灰岩。 朱厚照这一次调集大批量人口,压根不是打算直接压过去,而是要用半年时间,把北直隶的水泥基地打造好,然后开始铺路! 第117章 土法水泥成了 “要想富,先修路!” “加油干!今天起大屋,明天住高楼!” “效率就是银子!一里五两!第一者得!” 号子声在整个遵化不断响起,大量的军户,肩挑扁担,脚踩黄土,疯了似的在路上狂奔。 所有人都奔着多劳多得,先到先得去的。 朱厚照每天发的奖金,不下千两,这对于很多只闻名字,不见银疙瘩的普通军户、民夫来说,简直就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励。 虽然在包工的粮食有限,但干一天活的工钱,能够让他们吃五天,所以只要肯干,赚的就不少。 朱厚照在一墙之隔的水泥工厂内,看着凝固的混凝土,长舒了一口气:“够用了!够用了!” 地面上灰蒙蒙的混凝土,被好几个大汉将军轮番摧残,结果而愣是一点破口都没有。 “拉去用大炮试试。” 朱厚照下令道。 几个大汉将军赶紧扛着这水泥墙上马车,拉着去试验场。 下一秒,几轮炮响,只出现了表面破损,但里头的砖墙还能再扛一阵。 “恭贺陛下,获得神器!” 张永一声大喝,边侧数个大汉将军,以及朱厚照义子们,纷纷贺喜。 “哈哈哈!” 朱厚照笑了,笑得很开心:“今日之后,攻守易势了!水泥的产量足够!一月开它一座堡,三月立它一座城!三年开辟一省之地,北疆无虞矣!” “贺喜陛下!” 跟着朱厚照混的义子们狂喜。 他们这几日,跟着朱厚照看这些灰蒙蒙的东西,说是可以坚如铁石。 本来以为就只是天方夜谭,但没想到,真的能用! 朱厚照没说多说什么,水泥够用就行。 这玩意儿最大的好处,就是快速建城和铺路。 至于能保存多久?朱厚照要求不高,十年就成! 十年,稳定住辽宁和承德,并且控制大兴安岭南脉和燕山之间草场,堵死鞑靼人走大宁的可能,逼着他们不得不走风险更大的北方路线。 这样一来,辽宁就不是前线,奴儿干反而成为了前线,朱厚照也能名正言顺伸手入奴儿干,同时消除北直隶北部威胁,将战线压到万全都司,配合承德就是太宗时代的防线了,大明对鞑靼是想打就打! 当然双方冲突彻底激化。 如此北直隶就能开始作为工业化基地了。 尤其是,拥有辽东、山东、山西的资源之后。 而且,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对北方开战作为借口,以军工拉动经济,进一步加码北方经济优势。 朱厚照思路越发清晰。 他的改革,想要轻易破局,不容易。 所以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利用现有的特权,集中力量,强行养起北直隶,进行工农剪刀差,想办法将江南地主搞破产。 只要他们没钱,就别想搞兵来造反。 至于南方百姓会不会困苦? 抱歉,现阶段暂时不在考虑之中。 首先,他是个皇帝,其次他是个皇帝,最后他还是个皇帝! 朱厚照要对皇位负责,要对跟着他干的顶级利益集团负责。 当然,是要跟着他干的。 而不是对着他干的! 封建具有反动属性。 本就是如此。 资本也是。 总之,朱厚照看着水泥,再看看早就准备好的数以万计的灶台和锅,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土法水泥制造器械,就能立刻投入使用! 生产方法如下:碾碎瓷片、黏土、蜂窝煤灰、炉渣等成粉末,然后发去过筛,大概是白面细小,以上可共取总比例的百分之七十或者随便一种百分之七十。 然后生石灰,熟石膏,也碾碎过筛,总占比百分三十。 筛好的放入锅中加热炒制到黄灰色,然后混合河沙、泥土,加水混合,这就是混凝土。 生产法简单,尤其是朱厚照拥有顺天府烧了三个月的蜂窝煤灰,并且还在往南边普及蜂窝煤。 压根不缺原材料,而石灰技法,大明什么没有?x 匠人技法,就是不缺! 老祖宗留下的技艺,牛得很! 只要材料足够,生石灰又有多难? 不要以为西方科技一直牛逼,人家是到了英国完成蒸汽革命之后,才开始超越中国的。 也就是说,1800年以后,中国人手搓一切的效率,才算是落后于机器。 而现在,朱厚照成功造出了土法水泥,就说明了这个时代,还真没有大明做不到的事情。 水泥落地,朱厚照的手就能伸出去! 他布置这么久的局,也就可以安稳的执行下去了! “开始吧!争取秋收之后,将路修到宣府、顺天、燕山腹地和沈阳。” “是!” 朱厚照下令,张永立刻起身。 他被朱厚照安排成了遵化水泥厂的督管,不过土法水泥知道虽然简单,但是需要良好的气候养护,因此冬天在北方造水泥路,效率并不高。 毕竟二十度的天,尚且需要七日才能达到硬度,二十天才能达到标准强度,前前后后忙活一下,一个月才能使用。 因此需要用人力取缔效率,强行用人数堆出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距离秋收,还剩下五个月! 张永看着朱厚照盘算着的背影,赶紧跟上来:“皇爷,还有一件事儿奴婢得说一下。” “说。”朱厚照被唤醒,头也不抬的答。 “大同那边的将官,每年有将近六十五万两白银流入关内,对应的大明每年流出关外的铁器、铁锅等物,还有边军每年报销、遗失在被破灭的堡中兵器,应该是当地军官,跟鞑靼人做的走私生意。” 张永小心的看着朱厚照表情。 大同北方,从成化、弘治朝就在不断打造城堡,一年十几万两银子下去,文官、边军先捞一笔。 然后每年从大同抽调军户,百十个人一座堡去守。 之后三年内,这些堡必定轮流被鞑靼人攻破一遍。 有些是真的被打破,但有些嘛。 反正都是鞑靼人干的,他们这些边军军户长官,啥都不知道,文官巡抚们也不知道。 至于钱怎么来?都只是孝敬而已! 你说是吧! 朱厚照手在袖中微微紧了紧,但很快摇了摇头:“暂时不管,眼下承德更关键。” 承德拿下,北直隶就能将战线压到万全宣府和大同去。 顺天府的军事压力就能降低,发展环境也就能安稳。 所以,承德最重要! 就算死上一百万人,也得拿下! 朱厚照有这个决心! 反正两千万白银是砸了,要是赚不回来,也只能证明他投资的本事,变差了! 至于结果,资本家的心都是黑的。 他能起家。 就代表了他的赚的只是合法的钱。 至于符不符合道德? 呵呵! 有道德的人,赚得到钱? 什么国际笑话! 第118章 陈桥兵变? 五月十六日,在通州堵了两日的毛纪,骑着快马丢下孔承美,赶回了京城。 “陛下何在?” 毛纪匆匆抵达内阁,然后看着内阁大臣们正围着一堵墙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你们围着这堵石墙转什么?” “维之回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水泥墙,这可是一日速成的墙,据说只要五日,就能和寻常砖包墙一样硬了!今日正好第五日,我们打算试试看。” 毛澄抄起锤子,一边说着,一边就砸了上去。 “宪清你这成何体统……” 当! 还未说完,毛纪就听得一声呼啸,碎石片砸在他面前,灰色水泥破了一块,露出了青砖底。 然后毛澄又连续砸了数次,结果墙就这么立着。 “嘶!这就是陛下说的,若是二十日保养得当,就能扛大炮的轰击,若是加上钢筋混凝土浇筑,能顶三个月高强度炮轰。” 梁储伸手抹了抹砖:“破了,但是没完全破!这若是用来筑城,利器矣!” 梁储的话,让毛纪脸色凝重的看了一圈,接着问毛澄拿过锤子,亲自上手一砸。 “哎哟!维之你这力道太大了!” 一块碎片,崩到边上的蒋冕桌上,吓了他一跳。 “抱歉!这种墙,几日而成?” “一日而成,但需要泼水保养,五日就是眼前的强度,二十日能保十年不损,炮轰三月不倒。” 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廷和死死盯着这堵墙:“陛下已经让张永督修北京到沈阳之间的水泥路。水泥能用来砌墙,还能用来修路,就跟墙一样,平直无比。” “没错没错!堪比大秦的直道!最关键的是材料便宜!碎瓷片、黏土、蜂窝煤灰、炉渣,都是可以用的材料!” 毛澄看着这墙:“难怪陛下推行蜂窝煤开始,就明确规定,三块煤灰,能兑一块新煤,本以为是惠民之举,不想居然是有利可图!若是直道确立,五里一堡,十里一镇,五十里一城,就如同五指,能轻而易举的控制边塞之地!最关键是筑城简单!砖可以用,碎石可以用,条石同样可以用!就地取材!简直神器!” 毛纪张了张嘴,看着喜气洋洋的内阁,一脸不淡定的说道:“诸君可想过,若是直道成了,地方当如何?” 毛纪一言既出,瞬间现场众人表情不一。 蒋冕的沉默,杨廷和的平淡,毛澄的思索,梁储的暗暗叹息,再跟他自己的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 “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辽宁,是没有直道之前控制的极限。” “直道若是通,并且还是眼前的质量,水泼不进,雨落不泞,那么陛下的脚步,将直接控制整个北方五省和两淮!这将是前所未有的局势!” 毛纪直接点破! 他感觉要疯了! 在江南,好不容易找到了杨一清帮忙,结果转头内阁这边,又一次被朱厚照困起来了。 北伐! 只是借口,调动北方各地的利益集团,开始瓜分投资。 朱厚照是猎户,他用香饵挂在陷阱上,让狐狸们跃上去咬住。 现在,狐狸们脚下就是陷阱!死亡就在眼前! 结果朝臣们却都在干什么? 水泥,是何等杀器!结果你们居然在这里说说笑笑,看个新奇热闹! 不要命了吗? “陛下与我家族,三十万两白银的订单,主要是船只。”梁储在边侧说。 “你!”毛纪脸色一变,随后看向毛澄、杨廷和、蒋冕。 “五十万。”杨廷和淡漠的说,“粮食、布匹。” “五十万。”毛澄叹了一声,“粮食、布匹、茶还有船只。” “三十万。”蒋冕抬起头,眼中无神:“麻布、桐油、茶叶、铜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添头。” “你们!你们……都收了?” 毛纪心头狂跳,朱厚照到底准备多少后手? “合法的收益,财帛动人心,谁能不要?”杨廷和苦笑起来,“陛下是要改规矩了,偷偷摸摸捞钱要杀头,那跟着陛下做事,就能赚钱。就算你拒绝,他们都会出现在族中。你我这些阁臣,就算能拒绝,家人呢?” 毛纪咬了咬牙:“所以,就这么让陛下北伐了?” “北直隶、山东已经动了。” “山西的晋商,组织了近万军户丁余,近水楼台的靠近大同。”毛澄继续说道,“此外,开中盐法临时起复,晋商调集各地存粮北上,陛下为了安抚淮商,派人走了一趟淮安,组织了一场公私合营的竞标,山东估计也去了。” 毛纪闻言,捂住了乌纱帽退后半步。 “维之!” 梁储最近,赶紧伸手拉住要倒下的毛纪:“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陛下此事若是成了!若是成了!大明的天,就要变了啊!” “……” 梁储看向杨廷和。 “大明的天,一直都在变,调动了这么多民夫,每天数千两银子花出去,但是陛下用征税的方式,回笼了其中五分之一,同时派人从南方运来大量货物,再卖给征调的民夫。” “民夫干一天的活,赚到了五日的钱,这五日的钱,然后他们买了江南运来的棉布、吃饭的粮食。江南商贾,赚了银子,工地外的市场,赚了税钱。陛下的驿站,分为民邮和兵驿。民邮可以帮忙寄送商品,分作平邮和快递,同时北直隶各地,开始进行门牌号改革。” 杨廷和起身递给毛纪一封书令,关于所谓《北直隶城市门牌号管理条例》。 毛纪拿过来快速翻阅,杨廷和继续说:“平邮业务按照距离,从遵化到大名府,需要三分银子。这对于遵化附近的民夫来说不算贵,还能将他们买到的东西,能直接发到家人手中,同时平邮允许发银子。 银子发到北直隶各地,他们的家人,能使用这笔银子做什么?必然是购置家私!这两日,京中布匹,已经被购置一空了!各家布行,紧急从南方调货。 同时驿站,吸引了数千壮劳力负责运输,乡镇户接受征调,担任押运。并且是给工钱的,丁余进一步被吸引走。地方上下都安宁而忙碌。距离夏收还有月余,趁着农闲能多赚很多银子! 并且驿站大兴,扩大了马匹的需求,于是陛下下旨加大对马匹的收购价。 看出来了背后的逻辑了吗?山东和北直隶的马政,将会因为驿站的普及,而变得有利可图。” 毛纪放下这封已经明发旨意的备份后,苦笑起来:“那我们的机会,渺茫了!陛下压根没打算现在就打鞑靼!而是要以战集权!” “陈桥兵变!”蒋冕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众人多是无奈。 没错,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陈桥兵变呢? 第119章 蒋冕揣摩帝心 蒋冕的灵性总结,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 朱厚照预判了士大夫阶层们的打算。 所以他搞了一出“陈桥兵变”。 北方有兵事? 朱厚照若是不打朵颜卫,那么朵颜卫就不会乱动。 朱厚照都说要干你,但你也不知道真假,朵颜卫的花党也在探查南方的消息。 若是朱厚照真的要动手,必然不会拖太久,估计夏收之后起兵,然后他们可以一边驻守城墙,一边去请鞑靼人过来。 可若朱厚照不动手,朵颜卫就跑去找鞑靼人来帮忙,那就是引狼入室。 朱厚照之所以敢放狠话然后不立刻动手,底气就在于,朵颜卫是驻牧,然后一半人口从事农耕。 没错!朵颜卫,是个半农半牧的部落! 他们从宣德年到现在,就在大宁开始耕种,到了正德年间,更是已经半数人口从事农耕了。 农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能乱动,要等粮食成熟! 所以,时间,季节,都有讲究。 就粮于敌,胜吾千钟。 因此朱厚照压根不着急现在动手,狠话放出去了,就等着朵颜卫动静。 急的只是各方利益牵连者。 朵颜卫权贵、鞑靼权贵、边境商人、大明内阁、朱厚照。 哪一方坐不住先开始搞事,哪一方就暴露了底牌。彡彡訁凊 这就是为什么,蒋冕在内阁这番话一出来,所有人沉默了。 朱厚照好比赵大。 内阁六部好比孤儿寡母的后周皇帝母子。 人家朱厚照兵强马壮,当不得家做不得主? 虽然本来他就是皇帝,但今日再不制止,那么江南和北方的嫌隙,将会扩大。 蒋冕看着气氛很沉,又说道:“宪清,晋商在这一次,到底能赚多少银子?” 毛澄闻言一愣:“敬之此言何意?” 蒋冕继续问:“叔厚。山西布政司后续官员,还有多久能抵达?” “这……至少明年正月前,才能完全到任。”梁储摇了摇头,“这一次钦点的江南籍官员,多是在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担任的……” 说到这里,梁储张大了嘴巴:“敬之你是说!陛下要……要……” “要打时间差!”蒋冕点了点头,“江南籍官员,看起来很多,但实际上相当一部分,都在边地。但偏生还有一批已经抵达山西到任的。这一批官员,刚刚到任,立刻就遇上了这般大事。宪清,这些人中,多与淮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毛澄思考之后,脸色一肃。 “既然如此,那么淮商能让晋商做大吗?尤其是陛下已经透露过,他不满山西晋商在九边走私的利益问题。而这件事,相信宪清已经通告了淮商。那么请问,山西官员,阻止山西豪强豪商获取官身,若是乱了,当如何是好?若是陛下,十之八九,再来一场大案。” 蒋冕将他这几日不断分析的纸张摊开,所有人围了上来。 水泄不通。 “这可是内阁!”杨廷和低声说。 “陛下行事,都有迹可循。”蒋冕摇头,“事情已成定局,你我若是从中作梗,朝令夕改,败坏的不是朝廷威望,而是内阁威望。你我至少是名义上的宰相,若是你我自己打自己的脸,陛下只需要以你我不堪大任为由,换一批内阁大学士就成。” 毛纪没理会这句话,而是盯着蒋冕整理的情报,仔细看下来,脸色凝重了起来:“如此一来,岂不是山西就是下一个目标?那晋商赚的钱不就……” “陛下的钱,如数奉还,士绅的钱三七分账。” “怎么才七成?”毛澄惊道:“陛下的钱不也该一起分……” “七成是陛下的。”蒋冕摇头说,“三成还得看陛下的脸色,这一次晋商只会元气大伤,但不会暴毙。因为陛下若是北伐,攻打承德,目的是为了将战线压到宣府和大同。那么山西,就不能存在大族,否则与鞑靼人交手,必定会受到钳制。” 蒋冕手指敲了敲太原:“这里,魏彬领着三万人在此。” “三万人啊!” 毛纪拍桌,急得额头冒冷汗:“果然如同应宁公所言!陛下已经醒了!陛下要的是财权和兵权!陛下压根不在意士绅们怎么想!只要兵马足够,就能重新涤荡一次天下!” “慎言!”杨廷和也拍桌,低吼着,“你我乃是陛下臣子!岂能不为陛下分忧?” 毛纪憋闷的看着杨廷和:“你想太平!可是地方上的士绅呢?” “这是在钝刀子割肉。这一次切的是北方,死的是晋商,发财的是淮商,吃到陛下发出去两千万两白银的是江南士大夫。肉食者鄙,就算有应宁公,我估计也够呛能拉起人来反对陛下。” 蒋冕看着桌上被两人拍的皱巴巴的纸,轻轻抚平说:“陛下很古怪,他对人心的把握,总是恰到好处的精妙。你我被困在此处案牍劳形,根本没有时间思考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于是,疏漏一多,全是破绽。我们总觉得陛下很急,可是这半年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多,你们难道没发现,陛下似乎在抢一个时间,打造一座堡垒。” 蒋冕再拿出一张纸,把记忆中大明北疆地图画出来,然后再把威海卫、旅顺卫,淮安,海州,朝鲜,东瀛画下来。 然后画一下天津二州、渤海两卫、朝鲜半岛、东瀛列岛、淮安府、海州府的海上贸易路线。 再把大宁,万全都司,山西这边画个圈。 用虚线滑了一下北直隶能直接伸手的路线,还有各地上报,记载的矿产写下来。 “喏,水泥需要的石灰,燕山有生产,石炭山西也有,铁矿在迁安还有,辽东更是有一块有待开发的平原。这等于,若是这些地方全力开发起来,陛下等于拥有了产粮的辽东平原补充北直隶粮食缺口,并且现在京中有日产万斤的冶炼炉子,将作监有新式威武将军炮。” 蒋冕看着地图:“北直隶在环抱之中安稳了。渤海两卫,不仅能控扼渤海安全,还能直接从辽东、朝鲜运输粮食。如此,辽东粮食、山东粮食,东北战马,河北人口,够不够打一场统一战争?而且渤海两卫的水师,能直接从海上入海州,配合淮安,截断淮南北上。 同时,淮安可以配合山东打徐州。徐州一丢,淮北沦陷,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南京。” “南京一下,江南还有反抗之力吗?” 蒋冕放下笔,看着他们:“看明白了?陛下或许没有打算直接灭江南,但倘若陛下的谋划完成,陛下也就会暂停脚步,先好好处理实际控制的地方。一两年之后才会继续伸手。” “也就是说,处理完面前的事情,陛下会暂停脚步?”毛纪呼吸急促的问。 “不。”杨廷和摇头,“是拉扯,谈判,得寸进尺。陛下要的是财权和兵权,所以,这两样只要江南士大夫不让出来,这场硝烟就停不下来。” “没错,陛下知道强硬会逼反天下,所以他一边给大棒,一边给胡萝卜,就跟训狗一样。我们明知道陛下会这么做,但我们却没有办法反抗,因为心不齐啊。” 第120章 解开心结的蒋冕 蒋冕撑着下巴,深呼吸:“我们错过了压制陛下的可能。接下来,我说的办法,只能延缓陛下的进度,诸位可以选择做与不做。” “其实,只要让陛下拿不下承德就行!”毛纪咬着牙。 “没用,鞑靼人,根本不是陛下眼中的敌人。” “若鞑靼人是陛下眼中的敌人,你就看不到陛下恐吓朵颜卫,让朵颜卫去找鞑靼来北方的事情发生了。只要不认为是敌人,才能将这个当做一枚棋子来下。” 蒋冕叹了一口气:“真正被陛下当做敌人的不是别人,就是大明的文官们。我们的存在,破坏了大明的格局。或者说,破坏了太祖高皇帝设立的格局,于是陛下不得不为了新的格局而进行梳理。你我所看到的官员倒下,只是这个梳理过程中,被淘汰的损失。” “只有我们乖乖的当陛下的工具,我们才能保证家族安全。” “也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想要反攻,不管怎么反攻,我们都注定要失败,因为我们之间,地域、利益、家世、政见、学派,充满分歧。陛下只需要完成他的目标,剩下的事情哪怕是顺其自然,你我所能看到的,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 “陛下,欲要拓土殖民。”蒋冕看向梁储,“若是开海,谁获益多?” 梁储蓦然摇头苦笑:“自然是无背景的升斗小民。” “是陛下。”蒋冕摇头,“江南织造成风,纺织需要大量人力,人从哪里来?必然是失地百姓。失地百姓一多,受到豪强劣绅控制,天灾人祸一到,稍有不慎,江南必然暴动。” “因此陛下拓土殖民,看起来百姓获利,但实际上是陛下获益,因为这些百姓出去获得土地,总是需要保护,那么谁提供保护?大明朝廷?不,大明朝廷没有这么多精力,那么谁去?” “藩王。”梁储回答。 他可是知道朱厚照和宁王说了什么的。 “藩王一出中土,宗周之世就到来,谁获利?”蒋冕盯着眼前的几个人,“你我?不,是妄想复三代之治的儒生!或者说,想要世卿世禄的士绅们。陛下不给大明这个土壤,他们怎么办?” “退而求其次,顺从而为随藩王出去,然后笑陛下傻。”毛纪已经能想到画面了。 “嘿,可不是嘛!陛下要保的是国,其次是天下。宗周之世若来,何为天下?” 蒋冕继续说。 梳理至今,毛澄都在颤抖了。 激动啊! 天下!不仅仅局限于一国之内! “陛下有大宏愿。” “区区理学,撑不起陛下大宏愿。” “于是,只能革新。这一路很难,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你我选择做沉舟还是千帆?” 蒋冕站起来,看向窗外:“陛下说得对,这一届的内阁,青史留名。你我只要配合陛下做就行。” “可是陛下无嗣!”毛纪还想说。 “宗藩都被发出去了,选近亲属者又有何难?况且陛下不见得真的无嗣。大明少了劣绅、藩王、拓了土地,安置了百姓,再给大明续命三百年,又有何难?我朝,将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连续不断的,四百年一统的王朝!” 蒋冕转身回来说。 杨廷和呵呵一笑:“敬之的打算呢?” “与你一道,太平挺好的。”蒋冕像是放下心结般说,“听说你让用修开始研究陛下学问了?” “嗯,我欲留他于国中。”杨廷和含笑,“大争之时,他还年轻,还能做点事。” 两人谈笑之间,毛纪沉默着的回到位置上。 梁储羡慕的看着杨廷和和蒋冕,但他现在不能停下。 开海……还是不能发生,就算发生,也必须将危险降到最低,不然真的谁都顶不住陛下的算计。 毛澄则是搔了搔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x 总觉得本官好像跟不上这群人的进度一样。 差距有这么大吗? 内阁,在蒋冕一通分析之下,明确出现两个太平阁老。 只要朱厚照所作所为能强国,他们就不会过度干涉。 至于毛纪,他态度依旧属于不服输的状态。 不甘心失败。 …… “陛下,梁焯来了。” “宣。” 朱厚照靠在太师椅上,看着朵颜卫左都督花当托淮商送来的书信,沉默等到梁焯到来。 “臣,梁焯,参见陛下。” 穿着青色绣鹭鸶从六品官服的大理寺丞梁焯,一脸兴奋的来拜见朱厚照。 “花当来信,说朕只要给他一个国公之位,他就纳土献降,你觉得如何?” 朱厚照颔首之后说。 梁焯一听皱眉:“陛下,此等蛮夷,贪婪无度,信用污浊,不当给予国公之位,给伯爵,已经是陛下开恩了!” “这么说来,你主张用兵?”朱厚照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情绪。 梁焯闻言拱手:“若是能不战而胜,自然再好不过。但若是蛮夷贪婪无度,当杀之以儆效尤!” “好。”朱厚照点了点头,“那么你去传份旨意给花当,封他为滦平伯,他接了一切都好说,不接你就直接回来,不用管他说什么。就算接了,该打的,还是不会少的。” “臣领旨!” 梁焯严肃着脸离开。 朱厚照让张德给他送去敕书之后,重新翻了一下昌平这边查找的矿产资源。 “偌大的燕山,宝库一座,可惜,从正德以后,全部龟缩在南麓,再也难越北方半步。不过差不多可以改改了!承德拿下,也该在北方搞一下围场,时不时北上猎一下鞑靼。” 有了定计,朱厚照起身:“火铳送来了吗?” “回陛下,第一批一千杆火铳,已经送入侧帐。” “走,去看看。” 朱厚照调集了北直隶不少工匠,加班加点,打造出了组装式火绳枪。 工业化流水线,虽然良品率只有百分之八十,但服务于紧急的战争,朱厚照管不了这么多了,不合格品顶多回炉重造,合格品立刻保养上油发来京中。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大量单独贮藏的火药。 朱厚照拿起一杆,模样上自然没有葡萄牙卖进大明朝的火铳精致,工业化流水线,讲究的就是一个标准。 举起来重量试了试,又让人拿着火药装填了,接着在校场试射。 第121章 黑铳骑兵 砰砰砰! 弥漫的硝烟中,朱厚照连续拿着六把火铳射击之后,十分满意的颔首:“从今往后,这就叫正德十六年式步兵铳,镇国府简称以德服人十六式。” “以德服人……十六式……” 给朱厚照记录起居注的起居注郎脸颊抽搐了一下。 以德服人?这玩意儿,叫做以德服人? 这可是凶器! “记下来,让将作监那边抽调精锐骨干,入兵仗局,负责继续研究改进新式步兵铳。系统性的改进,比如上边的照门、药池、子弹等等。朕这边有一些技巧,待会儿一并发过去,让谷大用调集工匠干吏去做。告诉这些工匠,只要他们研究出来,一律有赏。若是突破性壮举,朕不吝伯爵高位。” 朱厚照死死盯着被自己射成筛子的靶子:“三十步,太近了!火力还是不足!” “奴婢明白!”张德赶紧应着。 这种将作监仿制的鸟铳,有效射程只有三十步,但最远可以射到一百步。等于打人,要贴脸输出。 “武鸣。” “在!”朱厚照曾经的一个义子,一个标准蒙古大汉,从后侧出现。 “带上这一千杆鸟铳,朕教你们打黑铳!” 朱厚照拍了拍这火铳,决定将黑铳精神贯彻到。 至于黑铳怎么打? 当然是,一部分人吸引敌人出没,然后这些持铳的家伙,躲在地方等待敌人冲上来,接着三十步开铳,将对方主要战力打掉,然后引诱的家伙们再合围。彡彡訁凊 至于火绳铳的点火比较麻烦? 都说了这叫打黑铳! 一枪射完就拔刀,再不济就跑路,以多打少,骚扰截断,只要会骑马就成,这样能极大程度减少骑兵训练难度,黑铳骑兵是弥补大明精锐骑兵不足的神兵利器。 而且三十步距离,重甲来了也得给你穿膛破肚! 至于你说为什么朱厚照能懂这些。 明武宗的骑兵经验和思考总结,触类旁通也就出来了。 战术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执行,执行得到不到位,能不能彻底发挥威力。 于是,一场训练开始了。 黑铳骑兵们,都是精挑细选会骑马的步兵,必要的时候可以结阵打三段击。 一个总旗,也就是五十个人,配十个黑铳骑兵。 一千杆火绳枪朱厚照自己留下两百,八百拿出来,组成了八十个总旗,总共四千人。 有人轻骑斥候、骚扰骑射的好手。 自然有以逸待劳,悄默默打黑铳的毒蛇。 大体训练完了三天,朱厚照让他们出去,开始在燕山之间劫掠骚扰朵颜卫。 八十个总旗入山,獠牙开始张开。 …… 同时,正德十六年,六月初八,梁焯再次抵达大宁。 花当看着这封圣旨,脸色很难看:“难道大明皇帝真要逼着我们投敌吗?” “陛下有旨,敕书已达,请左都督做好选择,否则天兵一至,灰飞烟灭!” 梁焯甩袖,身上青色的文官袍服,带着自信与昂扬,仿佛回到了往昔的汉唐盛世一般! “狂妄!” 呆在边侧的拾林孛罗拔刀,就要往梁焯身上劈下去。 好在花当速度更快一步,一脚踹在了拾林孛罗的大腿侧,逼他刀偏:“这是大明的使者!你是想要将我们彻底推入万劫不复吗?现在若是杀了,大明立刻大兵压境,等求来鞑靼增援,你我已经死了!” 花当上去揪着不甘心的拾林孛罗怒吼。 梁焯看着两人彼此怒视,只是冷笑一声:“墙头草不好当,敕书已下,接还是不接,到任还是不到任,都随意。到京述职的时间为十月初一,超过这一天,就是尔等死期,做好准备。” 梁甩手离开。 潇洒自在! “该死的明人!必选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拾林孛罗后方,数个小子跟着怒吼起来。 “没错,我可以不杀这个汉官,但明人如此欺辱我们!岂能不报复!” 拾林孛罗梗着脖子对花当低吼。 花当撒开他的衣襟,环顾四周。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所有人,群情激奋了。 大明皇帝,压根不在意朵颜卫的作用,他认为自己有能力直接与鞑靼人对抗了。 朵颜三卫,虽然是羁縻,但一直都是大明东北的护院猎犬,就是野性大了一点,但只要给够肉,朵颜三卫就能听话。 毕竟达延汗登基以来,北方蒙古人,迎来了一场统一。 东兀良哈人也就是朵颜三卫因为跟大明关系甚笃,所以达延汗不敢把自己的子嗣安排来兀良哈担任督管。 同时达延汗在乌梁海等地,安排了新的兀良哈万户,也就是西兀良哈人。 因此兀良哈万户要算,应该算两支,东边的跟达延汗关系模棱两可,毕竟很早就东迁了。 西边的也是达延汗整顿草原,重新厘定数个万户之后,唯一一个不是黄金家族出身的万户统领。 虽然两家都自称兀良哈人,但真不熟,甚至可以说两家其实祖源都不一样。 不过花当是东兀良哈人的话事人,因此花当也有达延汗册封,名义也叫兀良哈万户。 中间商赚差价,两头吃,不寒碜。 别看拾林孛罗好像很嚣张,但他却没有直管兀良哈万户的名义,花当才是老大。 现在,大明压了过来。从南方商人手中得到的消息是,朱厚照所谓的开战,其实是为了规避南方的争吵波及到北方。 朵颜三卫,只是添头,朱厚照要的是解决国内的问题。 如此,才是最可怕的。 朱厚照压根不觉得朵颜三卫是威胁,而朵颜三卫却只能在鞑靼和大明之间选一个。 以前的大明至少懒得直接伸手北方,但鞑靼却要他入大帐。 他若是去了大帐,或许能活,但估计日子不比大明的勋贵好过。 更何况,他作为朵颜三卫,三万牧户的实控,当土皇帝不香吗? 为什么要选择去鞑靼? 但朱厚照不管,他就是要逼着花当做出选择。 土皇帝,没了! 大明和鞑靼选一个。 又用梁焯几次三番的来刺激朵颜三卫,就是要让下面不服他的,跟鞑靼人混在一起的家伙,对着他发难。 若是不对大明出手,朵颜三卫也就分裂了。 “台吉!不好了!泰宁和福余放牧的部众,被辽东都司给劫了!” 拾林孛罗一听,哈哈狞笑:“看看!这就是大明!他们要杀我们了!还要我们退让吗?这一次,打过去!听说他们的皇帝就在昌平,只要俘虏了他,咱们就能光复大元!到时候,一样是入主中原,日子难到不比你去当大明的伯爵好吗?” 拾林孛罗鼓噪一完,花当抬起头:“都动起来,调集勇士,骚扰大明边镇,只要击败他们数个斥候和先锋部队,大明就不敢乱来了。” “算你识相!走!”拾林孛罗嗤笑一声,“随本台吉去大明发财!” “喔喔喔!” 第122章 首战 “汉人软弱,女子却细腻漂亮!最合适享受了!” 拾林孛罗的部队正在南下,二十骑一股,其中几个曾经跟着鞑靼人南下劫掠边关的兀良哈人,跟着一群懵懂的年轻人说起曾经的辉煌。 南方的大明,仿佛就是一个没有防护的柔弱女子,可以随时蹂躏一样。 年轻人们听得热血沸腾,幻想着得到美女、财宝、以及牧奴,然后通过战功获得草场,日子一定会比现在更美! “哒哒哒……” 正南下的拾林孛罗斥候,突然发出呼哨:“前面出现了大明的游骑!应该是夜不收!” “好!我们上!灭掉他们!” 那几个劫掠过南方的家伙,狞笑的一声令下,带着懵懂的年轻人,嗷嗷的扑了上去。 武鸣骑着战马,看着这扑上来的人,皱眉道:“谁家的部曲这么蠢?连试探都没有,就直接冲了。” “估计是杀北直隶这边的弱旅军户习惯了。”后方一个的夜不收脸颊抽搐了一下,“先撤,按照陛下的训练行事。” “不用!直接碾碎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你我总得打硬仗!黑铳什么的!留着!太早暴露也不好!” “这……好吧。” 这个总旗交流了一下,立刻的带着骑兵扑了上去。 如今大明的夜不收,主要是当初成化朝三次犁庭的主力遗存,因为弘治一朝兵部做大,导致了文官体系进入其中,成化朝京营力量,被迫削弱。 勋贵们趁机吃空饷,一度导致成化朝重新梳理出来的京营,直接报废。 到了正德手中,这群人,更是只能无奈的发往前线,担任夜不收。 年纪都不小了。 冲上去的头几个,胡子都是花白的。 “哈哈!大明都没人了!看看,都让老头上战场了!这一次,我们铁定能跟着博迪汗发财!” “喔喔喔!” 短兵交接,这些个牧人队伍,欢呼雀跃的声音,很快戛然而止了。 这些老头儿,可都是打老了仗的狠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朱厚照集训,营养补充,虽然恢复不了巅峰实力,但杀些没有盔甲,武器装备破败的牧人,还不简单? 快速清缴,鲜血泼洒了战场。 “全部斩首,书记官记录各自战功,夜不收继续朝前探索。” “是!” 武鸣拨动战马,表情不变。 作为朱厚照的义子之一,他虽然也因为江彬钱宁牵连,导致了国姓被收。 但朱厚照明显没有彻底放弃他们。 挑挑拣拣一二之后,武鸣、巫协、陈泰这些业务技术过硬的家伙,多被朱厚照带在身边学习。 读书、兵法、领兵布阵。 像他们这一批,算是瘸子堆里拔的矮子将军。 若是往常,文官掌兵,他们可没有现在的独当一面的可能。 但朱厚照不管,就是给他们喂经验!没有也喂到有! 武鸣作为黑铳骑兵们的指挥使,也能看出来朱厚照搞出来的黑铳骑兵,到底会给骑兵体系带来什么改变。 因此,对付一些小杂兵,就没有必要提前暴露底牌。 要练手,就要挑大的练。 “指挥使,前头发现了一批朵颜卫骑兵,看旗帜,应该是拾林孛罗兄弟队伍,总人数在一百人!” “一百人?好!就挑他吃掉!走!” 武鸣拉动缰绳,带着兵马,飞速朝着拾林孛罗兄弟脱可的方向去了。 脱可正带着部队南下,突然发现自己的斥候许久未归,立刻下令停止前进,继续派人探查。 结果第二轮一去,不到五分钟,派出去的八个人,只剩下四个人逃回来,身上多有箭矢:“济农,明狗杀来了!” “什么?来了多少人?” “就,六十多人!” “六十多人?”脱可一呆,接着怒道:“区区明狗!欺人太甚!六十人也敢犯我!跟我上!” “是!” 脱可一声怒啸,百余人一哄而上。 武鸣带着骑兵靠近,看着脱可直接冲上来,皱眉道:“这群家伙……还真是轻敌啊!” “射杀一批,然后立刻佯装败退。” 武鸣对旗令官下令。 很快旗令官吹哨,传达了命令。 于是双方逼近,距离五十步就开始互射,一时间箭矢乱飞,然后武鸣快速佯败。 “追!别让这群明狗跑了!” 脱可兴奋的咆哮。 他就等着这份战功呢! 他那个兄弟拾林孛罗不是个东西,苛待他不说,还减少了他的草场跟牧户,弄得他只能带着一百多人南下发财! 这一次一定要立下战功,到时候跟博迪汗讨要封赏的时候,也能分到更大的草场和更多奴隶! 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既然你拾林孛罗不给好处,就别怪我自己争取了! 嗷嗷叫的脱可,紧紧咬着武鸣。 武鸣皱眉,觉得古怪,这朵颜三卫的精锐,都这么蠢的吗? 不知道这么败退,一看就有问题吗? 而且这都追出来十里地了,该收手了吧! 然后,十五里开外,还在追。 武鸣无语的抬起头,看到了隐藏在层层林子之间的旗帜:“提速!” 武鸣加快速度,终于在三里外,见到了严阵以待的黑铳兵们。 他们的战马就在身后一里外,当看到武鸣靠近,他们拔了塞子,将提前填装好的“以德服人”举起来。 “哈哈!原来是有帮手啊!难怪这么着急忙慌的跑!不过,就是一群举着短铳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腾格里庇护的子民!冲上去!斩杀他们,每个人一只母羊!” “吼吼吼!” 勇士们被调动了气氛。 武鸣的引导部队,绕过黑铳兵们,接着快速在后方整编,快速更换马匹。 箭雨飞快射出,但二十黑铳兵面无表情顶着箭雨,他们身上的棉甲,就是保障。 “杀!”冲上来的济农脱可,狞笑着举刀再一次提速,他看来,撞上去,大明人就跑了! 因为,大明人就是这般的懦弱! “三十步!” “二十步!” “射!” 砰砰砰,爆豆子般的枪声结束,硝烟弥漫的战场中,脱可惊恐看着自己眼前倒下的骑兵们。 战马的哀鸣,骑士的惨叫,以及脱可转过身,树上有一个大明的战士,手中拿着金灿灿的“八路”冲锋号,正吹奏着送葬的音乐。 硝烟被掠起的风刮破,武鸣带着更换马匹完毕的三十骑兵,毫不犹豫碾了上去。 片刻,血涌如注,被吓蒙的脱可骑兵,哪见过议论黑铳结束,二十人倒下的场面? 武鸣冲杀过去! 然后,又一阵爆豆子的声音响起,躲在后方的黑铳骑兵发了第二轮。 刚反应过来要反击的脱可骑兵,又倒下十来人,瞬间胆气就弱了。 随后冲锋号再响,脱可摇摇晃晃站起来,两翼的坡地,最后一批三十人从两翼同时一哄而上,他的全副身家,一百多勇士,如同砍瓜切菜一样,被灭在了这座不知名的山坡上。 “这……不可能!不可能!” 济农脱可呆滞的时候,武鸣已经开始清理战场,扫荡最后一批人。 脱可才惊醒,看着骑兵冲来,赶紧大声喊道:“别杀我!我是济农!不,我是朵颜卫右都督留后!我是大明朵颜卫右都督留后!别杀我!” x 第123章 施压 大明正德十六年六月十二日。 济农脱可消失的消息,让拾林孛罗只是皱眉,但没有太多在意。 他这个愚蠢的弟弟,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并且有着严重癔症的白痴,若不是自己护着,早就被下边吃得连根毛都不剩了。 这一次不报备就跑出去,正好让他受个教训,省得一天到头就嚷嚷大明弱,可以打。 大明只是普通人孱弱,但能打仗的依然是猛的一批。 拾林孛罗虽然投靠鞑靼,但也不会傻乎乎的去打大明精锐主力,而是跟着去劫掠发财的。 他只是鞑靼在兀良哈万户的代言人,真正实际控制人是花当那个混蛋。 大明和鞑靼要对付的是花党,所以这一次劫掠,压根不用这么积极,自己那个白痴弟弟挨一顿揍清醒清醒也好。 不过现在来看,大明的骑兵,正在不断深入燕山之间,大量的村落遭到大明袭击。 他们似乎杀敌很高效,并且破村之后,只杀兀良哈人,剩下的只要能说汉话的都不杀,会有人领着他们汇集在群山、坝上等要地的草场,修筑城堡居住。 虽然不知道汉人用了什么土,但修的城堡速度很快。 拾林孛罗站起来,看着地上一块巴掌大的混凝土砖,上去踩了一脚。 抬起脚,上边留下痕迹,硬了但没有完全硬,不过只是放了一天,就这般硬,若是再放一段时间呢? “这种灰土,能弄到吗?”拾林孛罗看向边侧一个穿着麻布袍服的中年商人问。 “很难。这可是大明最新的发明,据说叫做水泥,你的手下,也是从热河逃回来,一路上悄悄藏了一点,我顺路给你带来。而这个,在大明是要受到管制的,任何衙门,官员,百姓,只要私藏,都是要被按律处死的,” 商人摇了摇头:“大明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动这门生意,除非你们能解决掉大明的皇帝。” 拾林孛罗皱眉:“那这么说来,只要给大明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能将战线推到大宁城外十里,再造一座新城?” “理论上是这样,关键是大明还有威武将军炮,这种炮射速快,威力不低。” 商人解释道:“总之,大明若是赢了,贵部落未来的盐、铁,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拾林孛罗点了点头,这个汉人商贾说得对。 “那么,你背后那群人,能给我多少支持?” “有一批碗口铳可以供给。”商人眯着眼睛,“虽然杀伤力有限,但恐吓能力不错,可以对大明镇国府正在兴建的城堡、道路进行破坏。这样一来,大明就必须退回白马川以南的长城段。若是你胆子够大,我可以给你一张小道地图,能够直击遵化。” “遵化里面,有你想要的水泥。” “是你想要吧。”拾林孛罗嗤笑一声,“你们这些汉人就是不爽利,想要什么就说,拐弯抹角的令人不爽。” 商人耸了耸肩:“水泥谁都想要,毕竟这可是筑城的神兵利器。可惜在正德皇帝的手中。” 拾林孛罗踱步数个来回:“碗口铳弄来,我想办法将大明的触手压回白马川以南。你再联系你背后那群人,除了这个以外,我还要一张边防图,必要的时候,这是请博迪汗南下的筹码。”彡彡訁凊 “好。” 商人作揖离开。 “阿布,就这么让他走了?不安排人跟上?” 拾林孛罗的长子把班走上来,看着那个离开的商贾背影皱眉。 “不必了。一群躲在山西当过街老鼠的家伙,有什么好查的?他们东西送来,我们接收就是。到时候送一批给博迪汗,他手里火药不少,看看能不能换来一点。没有火药,碗口铳就是破烂。这些年,全靠这群家伙给咱们弄来火药的材料。结果大明现在查得严,全是这个正德皇帝搞出来的。” 拾林孛罗看了一眼长子:“带上你的人马,准备一下。等物资送到,就去攻打宽河城,我再去纠集其他人,逼花当打延庆州,一东一西,让他们去耗着的,你到时候能抢多少就抢多少,不必太在意得失。” “好。”把班颔首,立刻下去准备。 拾林孛罗等了片刻,带着那块混凝土砖,去纠集众人,找到花当。 “看看吧!这是用面前这堆灰土,也就是水泥组合起来的。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大明正在不断的朝山林之间建设城堡。 五里一堡,里头放上一门炮,再安置三十个士兵,能挡我们半个月! 这是什么概念?如果修成,咱们想要南下劫掠是不可能了!大明想要打我们,靠着这些城堡和大量军队,我们就完了!必须要想办法逼大明退兵。” “我提议,去请博迪汗!” 拾林孛罗大声说。 花当捏着拾林孛罗搞到的混凝土砖,脸色凝重。 如他所言,他的人也跑回来了一批,带来了混凝土。 并且还形容了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明改变了原来的修墙方式,用更快更好用的混凝土修城铺路,这一个月,已经迈过了宽河城。 最前端的筑城部队,其实已经压到了后世承德县,朱厚照起名叫热河县。 再往前,就是今承德市,也就是朵颜卫的核心牧场之一。 也是朱厚照选中的承德府邸。 热河已经破土动工,第一圈是内城,也是仓城,负责保护仓储的要地,在水泥加持和后方持续运送砖块上,基本上是一天一个样。 因此花当看到了这砖,再看看边上如同面粉一想散的黄灰色水泥粉,怎么都没有办法想象,这两个东西居然是同种东西。 “花当!你说句话,现在怎么做?你难道继续让大明人筑城?不能吧!再这样下去,就威胁到其他人的核心牧场了!要是丢了,我们去哪里放牧,你的牧场吗?” 拾林孛罗大声一说,余者赶紧跟随:“还是请博迪汗吧。” “是啊!就算不请博迪汗来,也得跟大明打一打,不能就这么放着他们乱来!” “那你们说,先打哪里?”花当盯着拾林孛罗,其他人的心思他无所谓,但这个家伙必须要弄明白想要干什么。 “先打延庆州,大明皇帝不是在昌平吗?咱们动手,他肯定会出兵北上。而且,我得到消息,大明皇帝被他下边的官员反对,急需一场胜利来立威!只要我们过去,大明皇帝一定会从八达岭出来!到时候我们试试大明皇帝深浅,若是能打,说不定咱们能当个也先太师,若是不能打,就请博迪汗助臂。” 拾林孛罗看向花当:“必须要做决断了,大明人的水泥,很厉害的!” 花当看着水泥,叹了一声:“召集所有部众,去打延庆州,逼着大明皇帝出兵,试试这个正德皇帝这几年,到底还有没有当年的水准!” “嘿嘿!就等你这句话!走!” 第124章 脱可投靠 “你就是脱可?” 朱厚照看着武鸣派人押送回来的拾林孛罗弟弟,上下打量了一二:“听说你是来献降的?” “是!是!”脱可赶紧答应道:“臣真的是来献降的!而且臣会说汉话,大明有什么想知道的,臣都可以说!比如那个拾林孛罗,他有好多大明关内的商人做内应!我知道几个商号名字,还有他们经常活动的地方。” 脱可跪在朱厚照面前,不算很流利的官话,还是讲清楚了他掌握的资料。 朱厚照原本还在笑的表情,一下冷了下来:“内应?” “对!内应!位于延庆州的福元泰商号,就是万全以东,最大的商号。他们的掌柜,是拾林孛罗最大的贸易商,同时这个商号,还跟鞑靼很多部落有关系,都是拾林孛罗介绍的。” 脱可倒豆子般的都给朱厚照说了。 朱厚照皱眉:“拾林孛罗可是你的兄弟,你这么卖了他,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陛下!拾林孛罗就是混账!王八蛋!他为了自己的位置,什么事情都敢做!我额吉就是被他收了害死不说,还把我好几手下杀了、草场都收走了,弄得我只剩下区区三百户牧奴。 三百户啊!他那几个成年儿子,哪个不是上千户,就我三百户!而且他还经常卡我盐、茶叶的购买额度。明明他手里茶叶和盐还有一堆,结果每次都说要给鞑靼人,我是他兄弟啊!他就这么欺负我! 我额吉死前还被他打得不成样子! 他不是人!是蛮夷!我……我要当大明人!只要陛下您发句话,给我五百人,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直接绕到隰宁城,只要他拾林孛罗出兵南下,咱们就抄他后路!”x 脱可恶狠狠的咬牙,对于拾林孛罗充满恨意。 “草原蛮夷,直到现在,还在执行收继婚制度。” 在大营内的几个录科进士,听得窃窃私语不断。 “确实不该如此!他们的日子又不是跟北方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朵颜卫的日子,远比鞑靼和瓦剌日子好过多了。” “可不是嘛!” 脱可听得明白,趴在地上挪了两步。 “大胆!”几个卫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动手了。 赶紧上去要拉开。 朱厚照轻咳一声,让他们停下。 脱可匍匐在朱厚照的靴子前,毫不犹豫的匍匐亲吻靴子前的土地,并用额头磕在朱厚照的靴面:“陛下,我脱可往后就是您的奴隶!只要您答应,让我手刃拾林孛罗!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朱厚照笑了笑:“如果能直接抓获拾林孛罗,斩首的时候,就交给你来。” “谢陛下!” 脱可狂喜。 朱厚照让人带他下去。 “陛下,这兀良哈人,只怕不可信任。” “是啊陛下,他的情绪,很有问题。” 几个熟悉朵颜卫局势的汉人向导,因为获准谏言的许可,因此对朱厚照劝谏道。 他们不认为脱可是真的臣服。 “拾林孛罗和脱可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朕并不关注。脱可的权威,也不足以威胁拾林孛罗。脱可的问题,十之八九是被吓的。根据锦衣卫的情报来看,正德十三年,脱可的额吉,妄图下毒杀死拾林孛罗,想要给他儿子扶上位。” “这背后,应该是花当的手笔,不过可惜失败了。” 朱厚照手头上关于朵颜三卫的情报不少,晋商、淮商、以及锦衣卫、东厂的各种情报,这几日从遵化回来昌平之后,他就在处理相关的情报整理。 所以能清楚分析出花当,应该就是撺掇脱可额吉下毒的幕后推手。 花当才是朵颜三卫的老大。 他是绝对不会坐视朵颜三卫中相当一部分人,投靠鞑靼的。 尤其是,鞑靼小王子从自家大哥手中接过基业的时间点。 鞑靼人无暇他顾的时候,就是对朵颜卫内部加紧集权的最佳机会。 至于拾林孛罗为什么不杀脱可,也是担心花当趁机搞事。 要知道,脱可是右都督留后,再废也是大明封的官。 只要脱可死于非命,花当完全可以拉着大明搞拾林孛罗。 哪怕他是鞑靼人在背后作保。 但对于花党来说,哪怕分裂一小部分,也要解决内部的威胁。 只可惜,拾林孛罗嗅觉不错,选择放弃杀自家兄弟,而是将他边缘化。 若是按照正常时间线走,这个家伙估计就是静悄悄的死在任上,翻不起一点浪花。 不过现在,脱可手中,拥有大量朵颜三卫乃至鞑靼东部地区的地图,这个家伙可以用。 “给朕传个旨,赐脱可朱姓,赐名顺之,加为首任承德知府,另赐飞鱼服,以示恩荣。” 朱厚照盘算了一下,决定用好这个家伙。 对于承德设立,自然不会采用内地的官制,毕竟自己砸了一百多万白银下去,肯定是要先给镇国府安排好。 所以这个知府,基本上就是被架空的料儿。 不过,让这个蒙人当承德知府,还是流官,也能尽快稳定对应局势。 “加派细作,让花当知道,拾林孛罗已经让他兄弟投靠大明了,准备在大明和鞑靼之间两头下注。若是拾林孛罗主张大举兴兵南下,必定是要消耗花当部曲,让花当的人送死,好在花当衰弱的时候,取而代之。” “至于他们信不信,随他们。另外给脱可,不,朱顺之找个汉家女做妻。另外再赐他两千亩辽田,金银珠宝都给上。赏完了,让他去信他的朋友、兄弟,只要他们来投,朕不吝赏赐。让他也给拾林孛罗去信,就说他要的伯爵,朕答应了。花当硬气,那就不用给他活路,只要他消耗完花当七成兵力,朕许他侯爵。” 朱厚照对于脱可的态度,就是物尽其用,背后各种阴谋诡计,完全不用客气,全部招呼上。 反正脱可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个过渡,让朵颜三卫贵族,不至于全部站到花当身边跟自己拼死。 当然,贵族之下的底层牧奴,只要出去给花当从军的,基本上全家人都活不了。 但要是没有,那倒是可以等全面发动进攻之后,再给他们分个户,安排进汉人多的地方居住,慢慢同化。 就在相关的内容发出去两天,朱厚照在昌平,看到了延庆州方向的烽火。 花当、拾林孛罗所部,计三万马步军,南下进攻延庆州,前锋已经越过长城,打到永宁城下。 第125章 再度识破 大明在北直隶的长城,呈现一个躺倒人字形。 延庆州就是位于人字形的分叉中间,顶着前头。 它的西边是万全都司,也就是宣府一带的长城。 南边是延庆州长城,其中一座山,叫做八达岭。 没错延庆州南,就是著名八达岭长城。 而且永宁城上游,分别是一座州城,一座卫城,能够顺流而下。 即延庆州城和万全都司怀来卫,都有重兵。 这个地方,可谓易守难攻。 朱厚照派出去的快骑从延庆州带回消息,说朵颜三卫的主力兵马正在永宁劫掠,不由得皱眉。 朵颜三卫的花当是不会打仗了还是脑袋抽了? 遵化不好打?还是张家口堡(今张家口市)不好打?跑来打延庆州。 不怕被宣府、怀来卫、延庆州、昌平驻军联手包饺子吗? 疯了吧? “陛下,要不要出征?” 朱厚照的几个义子,一听敌人犯蠢,冲延庆州送死,一个个战意盎然。 听得朱厚照下意识的说:“好,我也……” 话刚出一半,朱厚照立刻醒悟道:“不能去,这是个陷阱。” “陛下?”几个朱厚照的义子们一愣。 “跑来延庆州是送死?只怕不是!而是想要围点打援。这个援军,若是朕不在昌平的话,他们会来延庆州吗?” 朱厚照一下醒悟过来。 明武宗的性格,若是敌人冲到家门口了,而且还这么近,换做是他,他会怎么选? 必定是带着兵马直接冲了! 应州之战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干的。 只是当时没人知道是朱厚照亲自冲,但现在对手是朵颜三卫的花当,对方明显更了解大明帝国的中枢情况。 明武宗什么性格,别人不清楚,他们会不清楚? 要是不清楚明武宗什么性格,朵颜三卫就在北直隶眼皮底下,指不定哪天得罪了明武宗,不管不顾就是要揍你怎么办? 所以对方不是来送死,而是来诱敌的。 想要抓他? “可笑!”朱厚照闷哼着:“他们不是爱耍心眼?那就陪他们玩。张德,你将朕的龙旗带上,带去居庸关驻扎。” “诶?”几个义子一愣,有点古怪。 “另外,命令怀来卫派出快骑去骚扰攻打永宁的朵颜三卫兵马,再令密云卫出一所兵力,从潮河所出去,直扑满套儿(今丰宁),制造恐慌。” “然后让蓟州镇发出全部卫所兵力,只留下八百守城,余者立刻赶往热河县,一边帮助热河建设,一边将战线给朕推到哈喇河套,截断大宁和朵颜三卫前线兵力的退路。” “剩下的兵马,留下三千留驻昌平,余者随朕去渤海所驻扎。” “反正现在无聊,陪他们玩玩!” 朱厚照一连串的调动,压根没有打算直接出关。 渤海所,还在长城内。 也就是说,朱厚照的打算,是要将计就计。 你丫不是想要围点打援? 那我包你饺子,但实际上是要将热河城立起来后,朝前再推个二百里,直接截断朵颜三卫主要的三个牧区和后勤基地。 满套儿是第一个牧区、哈喇河套和它后方的承德府城的选中地点是第二个牧区,之后就是大宁。 只要截住两个点,就能将对方的地盘分成三块。 计划若成,拾林孛罗不会着急,因为他的牧区在更北方,也就是隰宁(今沽源)更北,急得只会是花当和他下边的人。 “再命令黑铳骑兵,让他们配合骚扰花当粮道,破坏花当基层官员,适当进行屠戮和定点摧毁。另外,发现商贾,立刻诛杀,哪怕是汉人也不留。” 朱厚照交代完命令之后,虽然笑得轻松,但心中充满了怒火和杀气。 他在昌平,这个消息,必然不是通过正常办法透露出去的。 十之八九,就是商贾。 在战争之中,还有商人通报,不是自己人,也就只能说对方刺探情报手段厉害,如果是自己人,通敌叛国,人人得而诛之! 抓到,一个不留! 杀! 至于他麾下的商贾,他们都有令牌,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总之,尽可能减少的情报走漏的损失。 “等等,张德。”朱厚照喊住了张德,“带上这个,必须要的时候,让一个体型与朕相近的小太监佯装起来。” 朱厚照将一块面甲和衮服交给了张德。 “奴婢明白。”张德眼瞳一缩,接着郑重接过。 “那就出发吧。对关内宣布,朕移驻居庸关。” 做戏要做全套,皇帝从昌平挪到居庸关,那对于京中那群大臣来说,绝对会第一时间派人来追朱厚照,让他不要乱来。 上次朱厚照连夜跑到宣府,当了镇国公搞事的时候,文臣们都吓到了。 这一次,怎么也得派人来劝朱厚照不要乱来。 消息从昌平流出去。 当天,朱厚照的龙旗,出现在了居庸关上,整个关城气势为之一振。 永宁方向,坐镇前线的拾林孛罗眼前陡然一亮:“果然来了!花当人到哪里了?” “回台吉,花当刚到喇叭口。” 喇叭口就在永宁东北两百里的河滩处。 “催!那个白痴!还想着让我耗干族人的鲜血再来摘桃子?休想!让他立刻到四海冶所,至少堵住四海冶所,绝对不能让大明从南方的渤海所增兵。” 拾林孛罗坐在帐中,怒道:“既然大明皇帝就差一步就入咱们的陷阱了!岂能让他在后边晃晃悠悠!” “是!” 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赶紧出发。 拾林孛罗看向帐中的其他首领举杯道:“瞧瞧他花当,老了就没胆!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要我说,兀良哈万户,早晚从他手里变成我的!瞧他那样!不管我们接下来做什么,都是赚,打不了皇帝,还劫掠不了附近的庄户田仓吗?这两日,抢了多少粮食了呢!你们,是吧!” “哈哈,自然自然!” 这群劫掠发了财的家伙们纷纷举杯吹捧拾林孛罗。 丝毫没有在意他们归属于花当还是他拾林孛罗。 因为不管是跟花当混还是拾林孛罗混,重点是要有赚头。 现实的问题。 拾林孛罗带着他们越过长城,在永宁发了财,肯定得给他说两句好听的嘛! 这波要是成功抓个大明皇帝,那可就要大发特发了! 花当大部队不再分进来一些,朱厚照还怎么出关? 所以,得催。 第126章 不期而遇(上) 两日后,花当人还在喇叭口。 也不管拾林孛罗高达八次的催促,依旧呆在喇叭口。 现在他在大帐内,身边站着三个汉人商贾,左右还有一群重要亲族,面前则是一则从关内传来的消息。 朱厚照,封拾林孛罗的兄弟,脱可当了首任大明北直隶承德知府。 不仅如此,还赐了国姓,还赏了田亩粮食,并且脱可还在联系所有朵颜三卫中高级贵族。 甭管关系好不好,反正全部发了。 最绝的是,花当的几个儿子都收到了。 实在让花当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朱厚照人真的在八达岭吗?” “什么意思?你不信我们?这一路,我们可是死了不少人,才给你送来的消息!你是觉得我们会骗你?” 被这般质疑,张亦弛脸色难看甩袖说道:“你爱信不信!大明的正德皇帝,就在居庸关内!他要出关,但被京中的几个大臣接连来信拦住了,现在还没有下一个动作。不过朱厚照身边的几个义子,已经坐不住了,他们想要出关建功立业,接连求见。” 花当看着张亦弛,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皱眉问:“我就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想要正德皇帝死?他也不算是个昏君吧?” “他死了!乡镇制度就不会传播出去。” 另一个商贾淡淡的说。 “不仅如此,我们家老爷还想着赚银子,结果他往山西布政司,塞了多少江南淮商的人?这不是铁了心要搞我们嘛?” 晋商代表的商贾,咬牙切齿。 这半个月,朱厚照一连下发数条命令,结果山西晋商这边征募军户丁余北上助威全被当地县官按着,死活不放。 这群江南淮商的走狗,是真的恶心! 不管他们晋商怎么给银子,送美女,十之八九都过不了。 既然朱厚照不给他们玩的机会,那就别怪他们掀桌子了! 总而言之,朱厚照一死,山西的地主、商贾、军官,全都有利益,或者说对天下食利阶层来说,都有利益。 要不是太原镇着魏彬的三万北直隶人,只怕大同都能现在直接兵变给你看。 朱厚照挑起这一场争端,对于大同、宣府的走私来说是致命的! 尤其是大同,因为这一次的争斗,内阁点的那个江南籍的巡抚,已经抵达大同镇着,每天都是数以万计白银的损失。 谁家想要开战? 因此朱厚照一挂,大家都有利。 花当看着他们,再看看下边的自家人们。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被底下的人这般痛恨,会怎么样? 朱厚照这个皇帝,当得不得人心,不行啊! “你们还能回去吗?”花当又说。 “暂时回不去了,朱厚照那批黑铳骑兵,太过歹毒!神出鬼没不说,还喜欢打黑铳,我手下的马匪队伍,直接去了半数。” “我这里去了三成。” “我也差不多半数。” 三个商贾叹了一声。 “那就先留下,不过我需要南边的边防图。” “你不打四海冶所?”张亦弛震惊看向花当。 花当并不奇怪他的心思会被猜透道:“拾林孛罗想要找大明的麻烦,那是他的事情,我要的是坑死他,而不是帮他成势。”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勾心斗角!” 张亦弛大怒:“疯了吧!” “放心,若是他朱厚照敢出居庸关,就敢出四海冶所。要打也是顺流而下打密云。不然渤海所走长城,是能直接支援四海冶所的。”花当思路很清晰,大明和朵颜三卫不一样。 大明可以直接从长城运动,快速调兵支援群山。 所以,去打四海冶所,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止一两个卫所,而是南边的密云、怀柔、昌平,西北方向的万全都司的兵马联手。 拾林孛罗领着的那批人马,属于他花当的嫡系只有三成不到。 就当是送给朱厚照的甜头。 他要的是弄死拾林孛罗,彻底控制朵颜三卫。 至于最后你说大明皇帝要打过来? 了不起就投了,大明不要,那就去找鞑靼。 兀良哈万户的台吉,可是他花当。 拾林孛罗也就是被人抬举的时候喊一下台吉,真正的称呼可就是个济农罢了。 当然了,拾林孛罗也不傻,遇到危险肯定会跑,到时候他收拾拾林孛罗的借口也就多了。 “革兰台。” 花当一声令下,他最能打的孙子站了起来,身高一米七七,浑身肌肉肉眼可见的线条凌厉,一脸肃杀:“额布格(爷爷)。” “带上你的勇士,堵在的四海冶所。” “是!”革兰台应声。 接着转身离开。 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我最能打的子孙已经去了,拾林孛罗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借口。剩下的就是吸引大明的兵力,让朱厚照不得不出居庸关就行。” 花当说完,第二天清晨,就带着分成四股小分队,顺流而下,朝着密云方向靠近。 大底黄昏时分,花当出现在渤海所的长城处。 虽说他恨不得拾林孛罗去死,但革兰台是他最中意的孙子,靠近渤海所,也是为了做策应,必要的时候可以撤出去,增援四海冶所。 “陛下,兀良哈人来了。” 朱厚照住在渤海所才一晚上,天一亮前头来报,敌人杀来了。就在长城下,并且是大量步兵。 还真是,开眼了。 朱厚照走上城墙,看着穿着打扮破破烂烂的步兵,眉头紧皱:“这是牧奴吧?” “是,相当一部分都是汉人牧奴,那边一群是女真牧奴,还有一些被蒙古人称呼为北方蛮子的牧奴。不过有些已经是两三代人呆在朵颜三卫了,压根不会说汉话了。” 朱厚照一个蒙古族义子:宣宁,一脸严肃对朱厚照说,“他们其实算兀良哈人了,因为他们多数一半血统或者四分之一都是兀良哈人血统。还请陛下莫要仁慈于敌。” “嗯。”朱厚照点了点头,皱眉看了一会儿说:“拉来威武将军炮,吓唬他们一下。看看这支队伍背后是谁在领。” “是。”宣宁领命。 转身呼喊炮兵,很快亲自上去,坐镇瞄准台,开始测算炮位和落点。 没错,他是炮兵统领。 朱厚照自己带着三十门威武将军炮,都是他在管理。 “陛下,可以射击!” 第127章 不期而遇(中) 轰隆! 朱厚照一声令下,第一发试炮结束,宣宁抓紧时间调整位置。 随后!第二发,出! 轰隆! 正在督战的花当,听到了炮声,下意识的再一次靠前,随后发现了空中飞下来一颗一斤多的炮弹,砸在了步兵阵列之中,当场就让数人重伤倒地。 这炮,若是仔细看,比朱厚照之前在京中看得炮,大了一倍。 这是量产版本的威武将军炮! 大明一斤十六两,一颗四磅重的炮弹,两斤一两多。 从城头砸到步兵阵列,足有三里地,看得花当脸色骤然凝重:“大明什么时候有这种炮了?竟然能设得这么远!” 不怪花当脸色凝重,因为大明现阶段的炮,多是碗口铳或者一些比较老式的炮,最远距离差不多五百米,多了,就没有任何的威力了。 而朱厚照这边的威武将军炮,虽然是的铁范打造赶制的一批。但朱厚照已经下令对炮弹和装药量进行定装,每一轮的发射,正好能推动一枚两斤多的炮弹射出五里地。 威武将军炮,其实只能算是现阶段最猛的火炮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接下来的炮阵,以及连发。 花当看了一下自己的军队气势,已经开始衰弱了,立刻下令督战驱赶步兵将云梯架上冲上去。 不能让大明进行下一轮的炮击,不然这些牧奴步兵,极有可能崩溃。 “呜——” 牛角号吹奏,朱厚照一看对方下令冲城之后,让宣宁放对方大部队进来,然后进行一轮五连发。 牧奴步兵开始冲锋,嗷嗷直叫。 等中间的一部分冲进三里地,宣宁立刻下令射击。 如同雷霆响彻天地,长城上硝烟弥漫,敌人前锋已经冲到了坡地,开始上山。 “虎蹲炮预备!” 宣宁继续下令,虎蹲炮的制造工艺,相较于后膛炮来说,反而更简单。 反正是铸铁炮,还是射霰弹的,只要保证炮膛不炸,就能用。 于是大明的工匠,用了特殊办法,来增加的虎蹲炮的炮膛应力,保证一百发内,虎蹲炮不会炸膛,就算质量合格。 一包火药用通条塞入炮膛,再拆一包铅蛋子,大概两斤重,全部倒进去,然后用杵子从火门处刺下去,将火药包刺破,露出黑火药,取来火绳截断接好火门,接着取来香,在边上准备。 敌人前锋冲进了三百米。 宣宁继续下令威武将军炮一轮速射,接连对敌人中段主力发动清洗。 五发子铳,在一分钟内,全部打出去,天空轰隆隆呼啸不断,听得城下的兀良哈人都惊恐万分。 花当更是脸色沉重:“怎么会有这种炮?这个是什么炮?!” 还在想,花当又看了一下自己前头的部队,大声厉喝道:“下令冲上去!务必要抢回来一门炮看看!” 就在他的命令由传令兵送到前线的瞬间,城头又是一轮轰鸣。 这一次,居高临下,前面那群逼近两百米范围的前锋步兵,突然纷纷中弹倒地,身后更是血雾一片。 虎蹲炮开始发威了! 一下扫掉了敌人数以百计,再加上是牧奴,不可能给他们披甲,在虎蹲炮面前,根本就是一块块猪肉,轻易的就撕碎了。 “嘶!” 跟着花当来的汉人商贾们,看到这一幕,额头冷汗不断滴落。 他们是听说了朱厚照弄到了好东西,只是根据消息,朱厚照的威武将军炮,也只是仿制佛郎机人的炮,威力那肯定不见得比得上佛郎机人的炮。 而佛郎机人的炮,也就勉强比碗口铳大一点,毕竟佛郎机人是铸铁炮,架在船上的重型火枪,也只能单发或者射射霰弹。 但万万没想到,朱厚照的炮,居然能够射出两斤炮弹不说,还能展现这样的威力! 这不对吧! 这群山西商贾交换眼神之后,心中充满了恐惧。 如果朱厚照有能力快速的生产上千门威武将军炮,只要火药充足,那可没人是对手了啊! “不行,必须想办法卡死流向北直隶的硫磺和硝石!” “没错!若是火药充足,朱厚照一定会继续展现他的暴虐!” 商贾们暗暗下定决心,然后转身带着残存的马匪骑兵,快速离开花当大营。 等花当接到消息,不由得暗骂这群人贪生怕死。 “继续进攻!他们射完这一轮,一定没有办法继续了!” 花当怒吼督战。 城头正在清理火炮和等待朱厚照的命令。 看了一下下方的战线宽度,朱厚照对宣宁说:“停下一半的将军炮,将子铳腾出来给另一半,下一轮十连发。” “是!”宣宁领命。 很快新一轮子铳从原本的一炮五连子铳,变成了一炮十连子铳。 等到敌人用刀锋斩杀逃跑的牧奴,重新整顿好下一轮冲锋之后,朱厚照就下令十连发。 轰轰轰…… 五轮刚过,花当立刻擂鼓:“敌人需要新的时间装药,冲上去!腾格里保佑狼的子孙!” “嚯嚯嚯!” 兀良哈骑兵押上去,挥舞着鞭子,对前面的牧奴施加压力。 如果牧奴脚步慢了或者退回来,就会被骑兵的马蹄踏碎。 仿佛,驱赶牛羊一样。 牧奴们盯着长城,嗷嗷的往上冲。 用宣宁的话来说,他们早就不是汉人了,因为他们连最基本的汉化都不会说,已经彻底被兀良哈化了。 说他们是鞑靼人,都没问题。 对于这些牧奴来说,只要杀上去,他们有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因为花当身边很多奴隶出身的勇士,能够实际控制朵颜三卫的花当,单靠亲族是不够的,还需要一批中低层牧户帮忙支撑。 牧奴,也可以在部落扩张之后,成为新的牧户,只要给台吉交税,他们就有牧场和牛羊。 而打下长城,就是他们翻身的机会。 轰轰轰…… 就在花当的大军开始提速的时候,长城上,新一轮的五连发传来,大量的炮弹射入阵中,还有跳弹,接连打穿他们的身体,肠子流了一地的比比皆是,惨叫不断刺激着人,恐惧滋生之后,活命成为他们的渴求。 士气降至冰点。 朱厚照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子铳装好了几个?” “有两个了。” “自由射击,装多少,射多少,直到对方崩溃。” 宣宁领命下达了自由射击的命令,然后长城开始接连轰鸣。 后膛式威武将军炮的好处,就是在于高射速。 只要炮管和子铳没问题,高强度射击半个时辰,都能给你打蒙。 自由射击一开始,各炮的炮长发出了狂笑声,狂轰滥炸了五里地范围内的一切,看得花当目眦欲裂,下令鸣金收兵。 前线的步兵,直接崩溃了。 “卢肇。”朱厚照转身喝到。 “陛下!是要我去追击吗?”卢肇一听朱厚照的喊声,眼中迸射出精光,跃跃欲试。 “冲上去,砍杀,遇到敌人大规模轻骑兵就佯装败退回来,宣宁虎蹲炮准备。” “是!” 两人得令。 卢肇下了城墙,关门很快打开,接着八百轻骑冲出渤海所,一路冲杀。 第128章 不期而遇(下) “欺人太甚!” 花当身边的不少贵族脸色难看了。 什么时候会被大明的军队这般欺负了? 敌人都冲出来两里地,一路冲散好不容易重新组建的残兵败将。 可以说,就是成建制成建制的被消灭。 这个损失,贵族们难受啊! “台吉,让我上吧!” “我一定要拿那个明狗将领的脑袋当夜壶!” 群情汹汹。 花当也知道现在压着他们,很容易激起逆反心理。 毕竟兀良哈人也是蒙古人,昔年的荣耀,以及这些年大明北方拉跨的表现,本就让他们心中升起了傲慢。 现在被孱弱的大明卫所兵哐哐胖揍,这更让他们怒不可遏。 岂能如此? 再说了,下边的牧奴也有他们的份儿,丢了,谁给他们放牧? “去吧!但不准深入两里地内。” 花当命令道。 “是!”几人拱手,匆匆骑马冲了出去。 很快各自的部众冲出去。 朱厚照看到敌人追了出来,微微颔首,现在就看他们上不上头吧。 卢肇披着一身棉甲,身上多处血迹,全是戳死兀良哈人的鲜血。 在面对大明皇帝身边精锐亲卫的甲胄,区区蒙古的武器,砍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一样! 咻咻咻! 数支箭矢射来,射中甲面,卢肇瞬间宛如刺猬,却在面甲之下,发出了狞笑和嘶吼:“死来!” 他宛如下山猛虎,手中长枪一扫,身前数个蒙古骑射手,纷纷重重吐血摔下马。 “哈哈!还有谁!” 好猛! 数个带着大部队冲上来的兀良哈贵族脸色凝重。 “大明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了?” “谁知道啊!射雕手上!” “是!” 几个拉着强弓,双臂一股,肌肉瞬间涨大两倍的射手,咬着牙,让自己身上的横肉更显锐利,瞄准了卢肇。 “将军小心!还是速速撤退吧!” 看到射雕手,卢肇的亲兵冲上来提醒。 卢肇看到了这群射手,却没有说撤退,而是一夹马腹,提高马速,单枪匹马就冲了上去! “找死!” 几个射雕手闷哼着松开弦。 瞬间从三个方向封死卢肇的左右路线,然后中了他的甲身! “哼!”看到卢肇直接被射中,射雕手们冷哼,蒙古贵族们却露出不屑的笑容,“不过如此。” “上去,将那个明人的马牵回来,他的头颅,正好来给我做酒杯!” 兀良哈贵族看着僵直在马上,没有动静的卢肇,和后方追上来的亲兵发出指令。 在他们看来,卢肇,是死定了。 这可是射雕手,区区一百五十步距离,射都能射死他! “嘶,还真是蛮疼的。”卢肇感觉到箭矢的锋芒应该划破了自己的皮肤,两层甲胄,愣是被射穿了。这群射雕手,还真是蛮能耐的。 不过,也就到此结束了。 当卢肇僵直来到了敌人面前五十步的时候,突然猛地发力,抄起挂在马身上的劲弩,抓起数支弩箭,快速拉射。 他卢肇不会射箭。 但会射弩! 一手劲弩疾射,可以说无比惊艳。 要不是因为现阶段没有办法绞到上好的牛筋做弩弦。 他能在一百步外,十连九中! 五十步,疾射五次,例无虚发。 每次扣动扳机,就是一个射雕手捂着脖子倒下。 五个射雕手,从马上被射落,卢肇见好就收的丢了弩,抄起骑刀,迎面冲向来拉他“尸体”的兀良哈贵族亲卫们。 白刃快刀,对手被他突然爆发冲了个猝不及防,枭首于此。 此时卢肇的亲卫已经抵达,冲上去配合绞杀了贵族亲卫们,然后拨马往回跑:“撤!” 这一幕,看得这些贵族发懵片刻,紧接着怒吼道:“追!” 岂能不追? 死的可是射雕手! 无比难得的射雕手! 结果被这个汉人将军的弩,直接射死了! 发发中喉! 这种毫无道德的弩!简直就是所有草原人最厌恶的东西! 它能让毫无经验的农夫,在一个月内变成射手! 而草原上的勇士,却需要从小就开始练习,才能在十年内有所成! 眼前的明人将军,就是一个只会用弩的怪物! 还骗和偷袭他们的射雕手! 你身上的甲胄防御力高了不起啊! 五个射雕手伺候你一个人,竟然没将你甲胄射穿! 实在,太可怕了! 若是大明人人都这样,草原的勇士还怎么打? 卢肇带着骑兵撤,敌人疯狂的追。 朱厚照皱眉看着刺猬一样的卢肇:“钢甲的防御力虽好,但也不是这么玩的。命不要了?” “陛下,卢肇就是这么个性格。”宣宁看了一眼笑道,“他射杀的那几个,可都是射雕手。只可惜,他们的箭矢应该还是生铁而不是破甲精钢,不然卢肇活不下来。” “嗯。”朱厚照知道这家伙是来替卢肇讨功劳的,“还不够,区区几个射雕手,对你们来说,也是几下的功夫,根本算不得重大功勋。” “嘿!”留在上边的“义子”们,纷纷露出本当如此的表情。 朱厚照从九边搜罗了一百多个义子,精挑细选之后,留在身边的总共二十二个。 各有长处。 宣宁算数好,并且读过秀才,他属于军中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卢肇的劲弩疾射和他胆大手黑的性格,只要稍加培养,未来绝对能占一席之地。 不要以为明武宗身边的义子们都是草包。 若都是草包,明武宗也不会依靠他们控制一万多军队了。 只可惜,他们原本的命运,也只是昙花一现。 毕竟上层的争斗激烈,对他们这群没有完成阶级跃迁的小虾米来说,自然而然就被收拾掉,然后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尤其是他们得罪了勋贵阶层的情况下。 明武宗的兵权,是靠褫夺勋贵们的相当权利,才打造出来的。 他一死,无嗣的情况下,勋贵们和文官们合作搞死这群竞争对手,也不难。 勋贵,也是能咬人的。 “准备吧。”朱厚照对宣宁嘱咐道。 敌人冲进三里地,将军炮开始稀稀拉拉自由射击。 “首领,前面就是三里地了!” “追!”兀良哈贵族们怒吼起来,那个家伙射死的是他们的射雕手啊! 不杀岂能解了心头之恨! 至于炮击? 只要速度够快!区区炮响,射不死他们的! 轰轰轰! 新一轮威武将军炮结束,一个贵族转头一看倒下的人,只有区区三十人,不由的怒吼道:“杀上去!大明的炮,不顶用!” “好啊!大明居然将关门开了!机会难得!冲!!!” 第129章 虎蹲显威 “白痴!回来!立刻鸣金收兵!快!” 花当看着自己手下上头的家伙们,已经疯了似的往里头冲,不由得大怒。 白痴一群! 眼前的表现,表明了守关的那个主将,根本就是在诱敌。 关门大开,这他娘的就是故意的! 里头要是没有重兵把守,怎么可能开关门? 当当当…… 花当的命令下达,鸣金的声音激烈传开。 可是,他的手下已经上头。 在这群贵族的催促之下,逐渐战胜恐惧的兀良哈骑兵,毫不犹豫追着朝前冲。 很快前头数十骑就冲进了关墙之后。 “发射。”宣宁下令。 下一秒,虎蹲炮发威。 上百斤铅弹,在轰鸣声中,铺天盖地的射下来,直接将前锋彻底打蒙。 “让开!”卢肇入了内,就看到了已经严阵以待的重甲骑兵。 一共一百二十人,是朱厚照从京中所藏的甲具,整理出来的。 战斗力并不高,也就是在城内对外突围的时候,能够起到威慑和定点破局的作用。 若是正面迎战黑铳骑兵,这支一百二十人的重甲骑兵,都可能直接被打穿。 不过对于小股敌人来说,这批骑兵,能耐可就大了。 敌人冲进来,刚刚冲出甬道。 然后就听到了地动山摇的马蹄声,转身一看,黑压压百十个重甲骑兵冲上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直接被装备代差碾碎! 虽然兀良哈人也有甲胄,但重量上和质量肯定比不上大明一套北方兵卒全甲,八十斤的恐怖重量。 顶多就是一套棉甲,总重量在三十斤以下。 至于重量的区别,主要是在于内里的甲片嵌多寡的算法。 总之,面对全身甲胄重达八十斤的重甲骑兵来说,兀良哈骑兵就跟纸糊一样! 瞬间就碾碎,然后冲出甬道。 将被虎蹲炮招呼了一遍,已经濒临崩溃的兀良哈贵族们,再一次击碎! 他们的骄傲,也随之破碎! 重甲骑兵冲出来,长槊一扫,就是数个人落地,一百二十人,愣是冲出了一千多骑兵的威势。 朱厚照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自己从九边这十几年,精挑细选出来的未来栋梁。 重甲骑兵,可不是个人就能扛得动的。 没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和资本投入,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战功。 总之,这一战,大胜。 敌人溃败。 被重甲骑兵追出三里,直到花当派遣的援军抵达,这才徐徐退回二里。 随后用威武将军炮射出三里进行威慑,这才让花当援军被迫停下,再往前,敌人的炮准头就能提起来,靠太近会死的! 一轮试探结束。 朱厚照盘算了一下敌我双方的战斗力,对宣宁说道:“你带着人朝前压出三里,在小山头安排炮阵,明日等命令再动手。” “是!”宣宁领命。 立刻下去忙。 …… 另一边的花当军营。 “台吉,人带上来了!” 两个亲卫,押着逃回来的贵族。 “台吉饶命啊!台吉饶命啊!” 花当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昂沁。你为什么听到鸣金时,还催促下边的勇士们冲锋?” “我……我只是……只是没听到而已!我们冲起来了……” 花当看着这个中年男人顾左右而言他,猛地抽出自己的刀,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之下,一刀斩落。 “任何人,在听到军令的时候,都必须立刻执行。南边渤海所里的汉人,明显就是有高人在!他能做到令行禁止,咱们做不到,就是这般白白损失勇士!” 花当握着滴血的刀,环顾四周,震慑了剩下的所有兀良哈贵族之后喝道:“你们的愚蠢!害得我们损失了八百勇士!这意味着八百个牧户将丧失顶梁柱!一个部落,就此毁灭了!” “我们是来发财的,不是来啃硬骨头的!” “现在,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昂沁是我的安答,我尚且因为军令如山这四个字,而斩了他!下一次,我不希望你们继续违抗军令!” “听明白了吗?” “是!”众多贵族脸色一变。 花当斩了昂沁,除了将此事失败找一个背锅的外,也是一场集权。 昂沁虽然是花当的安答,但最近一段时间,昂沁跟鞑靼人走得很近。 就算是手足兄弟,在权利面前都会翻脸,更何况一个结拜兄弟? 所以,花当斩昂沁之后,又是抹泪,又是收尸,看起来好像是真性情,但在众人心中,更多是狐狸的眼泪。 当不得真。 谁信谁傻逼。 只是昂沁的部落,就要变成花当的了。 众人一想到,心中就是一颤。 “台吉,拾林孛罗来信,要求我们增援四海冶所,去增加后路安全。革兰台,在四海冶所,败了一局。” 一个斥候走进来,看到了一地血却面无表情,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新闻。 “怎么回事?革兰台怎么会败?” 一听到这个消息,花当表情都古怪起来。 革兰台可是他最勇猛的孙子,实力也是最强的! 谁能打败他? “大明的黑铳骑兵,集结了一半,趁着革兰台抵达两河沟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袭击,接连在五十里的路程中,袭杀革兰台超过六百部曲,等到他抵达四海冶所,立刻就被夹击,现在已经退到了永宁,所以拾林孛罗来求援。 他现在被从怀来卫赶来的骑兵按在了河边,根本动弹不得。此外,万全都司的长安所正在调集骑兵,这两日就会赶来增援。若是不能控制住四海冶所,拾林孛罗和革兰台,有可能被全歼在延庆州内。” 斥候快速的回答,有理有据,听得花当表情凝重。 边侧的贵族们却一个个皱眉骂道:“当初就不该听拾林孛罗的!怎么会败了!台吉,咱们还是赶紧撤回去,然后去请博迪汗吧!” “是啊!要不然就听大明皇帝的话?” “闭嘴!” 一群人就要吵起来,花当怒喝一声制止了他们的拉扯,然后站起来说:“连夜撤走,去四海冶所。看来大明的黑铳骑兵,很危险!” 花当是万万没想到,大明朝的黑铳骑兵胆子这么大,敢野战袭击他们。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燕山之中,千沟万壑,黑铳骑兵可以化整为零,如同潜伏在山林的野狼,一点点放你血。 革兰台这段时间打仗,主要是打草原上的一马平川,燕山的战役显然并不熟练。 一下招架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简而言之,现在花当必须去救人,不去救,会出事。 而且是大事。 一来,革兰台是他最优秀的孙子,也大体算是选定的继承人。 二来,若是不去拾林孛罗肯定不会放弃这个黑他的机会。 所以,于公于私,都要去。 再说了,渤海所难啃,还是走吧。 第130章 排兵布阵 于是,花当一声令下,连夜开始撤离。 宣宁准备带着兵出关去选好的炮阵看看,朱厚照正在跟着其他义子们盘算如何再咬这个部曲一口时,斥候来报,花当跑了。 “跑了?方向?” “往西北去了。” “西北?”朱厚照盯着地图,皱眉道:“奇怪,西北有捷报传来吗?不然花当怎么急匆匆的跑了?还是说,其中有诈?” “陛下,要不臣领八百轻骑去咬他们的尾巴?” 耶律成林拱手道。 朱厚照看了一眼这个耶律成林,他的祖上是西辽开国之君耶律大石之后,蒙古人西征的时候,他们这一脉就变成了色目人,一路跟着迁入关中,而且不吃猪肉。 也就是说,他是天方信徒。 而辽国灭亡时南逃南宋的耶律氏,多改姓为刘。 本来赐了朱姓,他的名讳也就不那么显眼,但现在他一站出来,立刻就醒目了起来。 不过他本人,倒是没有了色目人特征,反而像个汉人。 朱厚照看了看他,再看看地图说:“给你五百,再给你五十杆‘以德服人’,你去骚扰他们牛羊,若是他们跑到四海冶所,你就领兵驰援满套儿。不必管后方发生了什么。必要的时候准许你化整为零,立刻南撤。” “是!” 耶律成林欣喜领命,快速离开。 其他“义子们”羡慕的看着,若是他们刚才也跳出来说两句,说不定现在就是自己领兵了呢。 朱厚照可是悬赏颇多呢! 一个蒙人脑袋,一级官阶! 没人会想着窝在这里毫无作为。 “陛下!延庆州急报。” 朱厚照正盘算着后续怎么处理,负责延庆州方向请保安的文书匆匆进来:“大捷!花当长孙革兰台兵败四海冶所,为武鸣将军和四海冶所前后夹击所败!阵斩两百零八人,俘虏四百五十三人!” “大捷的标准还真是够低的。”朱厚照皱眉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吐槽道。 所有人都听到了,但也只能干笑或者赔笑。 老实讲,这放在正德朝前期,绝对是大捷。 结果朱厚照还嫌弃? “看来,这一次带着兵跑出去的,是担心前锋被堵死在延庆州了。” 朱厚照手指敲了敲四海冶所方向。 “这群白痴,想着诱惑朕从八达岭冲出去,然后他们来一场土木堡吗?” 朱厚照吐槽道:“也不看看地理环境,诱敌出,也应该是在蓟州!” “思洵。”朱厚照抬起头,目光落在一个被鸳鸯战袄包裹的少年身上。 “陛下!” “在扛着朕的龙旗直接从长城飞奔四海冶所。记住,守住四海冶所就行。” “是!”思洵领命。 “高木。”朱厚照再令。 又一个勇士出现。 “拿着朕的调令,赶往热河县,从中抽调马步军六千,直扑大宁。所有粮食沿途劫掠补充,宣宁你调一队威武将军炮兵和虎蹲炮兵,骑着骡马,扛着炮弹火药,随高木去打大宁。” “是!”宣宁和高木领命。 “谢毅。” 一个飞鱼服锦衣卫上前:“臣在。” “立刻散播消息出去,就说朕人不在居庸关,而在潮河所,现在正领着兵马直扑满套儿,要截断花当的后路。不仅如此,隰宁、哈拉河套、大宁,都有马步军北上,他们再不走,就要被围死在长城脚下了。 然后命令张德,扛着朕的龙旗,带上精锐,直奔延庆州城去。看看对方上不上当。” 朱厚照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兵力,现在撒出去了一万多人,差不多就是这一仗全部精锐了。 再撒出去,容易出事。 “剩下的人,随朕去在此等候消息。” 朱厚照看了一下现在的情报局势,只要展现出一连串的合围局势。 就算花当和拾林孛罗再厉害,面对朱厚照不断撒出去的大大小小卫星,他们一定会尽快抽身回去。 尤其是位于燕山北部山区里的农牧部落主们。 朱厚照现在撒出去的人,压根没有拨给足够粮食,所以他们只能沿途劫掠北上。 这样一来,燕山北部,大部分基层,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会被摧毁。 摧毁了,消息也就会断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就会从各种逃人、渠道汇入花当他们耳中。 面对未知,心里就会有忧虑。 既然有了忧虑,难免心就无法镇定。 朱厚照已经接连放出他出现在哪里的卫星,他们会赌朱厚照从哪里出现? 再者各种假消息之间,敌人会怎么选? 而且还有一个重磅的炸弹。 打仗就好比赌博,如果确定后路未知,他们就得取舍,是选择梭哈还是保命,就要看花当到底能压住他们内部多少力量了。 拾林孛罗、花当。 朱厚照看地图的视线,落在了西北方向的一个庞然大物“鞑靼”身上。 朵颜三卫的土地,只是棋盘,他们的统领,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从一开始,朱厚照的心思,就不是朵颜三卫。 今日狠狠的揍了一顿,朱厚照若是有心收兵,朵颜三卫必然不敢随便侵犯辽宁了。 不过,“以战集权”必须要有长足的借口。 朱厚照需要一个耐打一点的敌人。 因此朵颜三卫不够格,“鞑靼”就是现阶段大明最好的靶子。 “可以准备下一个阶段的计划了。” 朱厚照收回视线,落在山西身上。 山西,晋商。 “应该能抄个两千万两白银,来给自己回回血吧。” 朱厚照嘀咕着,希望能抄到两千万两白银。 这些年,北元带走的白银,都被晋商用各种手段,从草原拿回来了。 达延汗能一度成为北疆威胁,也是花了那笔巨款的余款,才拉起现在的精锐。 只可惜,他的时代结束,草原就渐渐变了的模样。 俺答最后接受封贡,除了的年纪大了,更重要的是打不动了。 他们没有足够的资源来支撑战争了。 大明可以被动防守。 打仗,拼的是国力。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伴随着天气开始进入冷期。 游牧十年九旱冬天百灾,怎么跟南方还能大举开发湖广的大明拼呢? 而且,今日一战,朱厚照也看出来了,大明为什么后期看起来那么烂,还这么能抗。 因为对手更烂。 朵颜三卫看起来好像实力不错,但真的不够看。 他们的贵族,明知道冲进一箭之地危险极大,但还是选择冲了。 这背后除了瞧不起大明北方军户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指挥出问题了。 这可是致命的。 朱厚照排兵布阵结束,就回去休息了。 一切,静候佳音。 第131章 义子们的野心 “台吉!那群明人骑兵祸害了我们半数牛羊!我们追上去,他们就拉着我们绕坡,然后打我们黑铳。实在不是我拦不住他们!而是他们太狡猾了!” 朱厚照让耶律成林一路骚扰,还给了五十杆“以德服人”,立刻在狭窄的山林之间,给他们一连串的重击。 哪怕是黑夜,但这批黑铳兵,身上都是甲胄齐全,完全不担心被射死。 五百人就这么一路骚扰,在确定对方是跑到四海冶所之后,再发动了一场强袭,一击而走。 “敌人朝着北方跑了。” “北方?”花当面色凝重了几分。 如果是北方,那么这五百人,是要和那群黑铳骑兵汇合的吗? “不管了!收拢可以收拢的牛羊,立刻往四海冶所赶。” “是!” 花当大军直扑四海冶所。 在喇叭口,耶律成林拉了一下缰绳,吹着鸟哨,很快附近林中回应了他,片刻之后,一个汉子抱着双臂走出来:“你怎么跑来这边了?” “武鸣……我还想问你怎么跑到这边了。”耶律成林脸颊抽搐了一下。 “陛下与我游击将军的职责,我自然要做好本职工作。” 武鸣现在没有着甲,一脸平静:“你这一路咬着花当的牧群,正好全部便宜我这边的兄弟了,一块来吃?” “你能匀出多少粮食给我?”耶律成林下马,也没废话的问道。 “你要去哪里?”武鸣招呼一声,带着耶律成林的五百骑兵,入了临时营寨。 河边有不少人正在杀牛宰羊,或者分食牛肉干,十分自在。 “满套儿。”耶律成林没有隐瞒,“陛下只是让我去增加满套儿方向的压力,算是一招闲棋。” “闲棋吗?”武鸣了然之后说,“给你兀良哈人的牛肉干,七天的份。你这一路北上,我建议是去满套儿进行补给之后,凑够一个月的粮食,然后直扑隰宁。或者袭击开平卫旧址(今多伦县)。” “开平卫……” 耶律成林面色不变,心中开始思索起来。 “等这仗结束,冬天就快到来。会有很多部落迁徙到那里,你只需要袭击他们的牛羊,让他们今年冬天难过就成。”武鸣撺掇道,“至于满套儿那边,有潮河卫的兵马,基本上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只要你劫掠速度够快,明年开春之后,陛下若是开始修城修路,开平卫必然重新光复。因为只有控制了此地,燕山才能彻底安宁下来。” 燕山山脉的地形,注定了游牧南下艰难,但同样也会导致防御漏洞很多。 因此,恢复洪武年间的开平卫,才能将燕山作为中转站,一边进行屯垦,一边减少直接冲击,才能获得战略纵深。 不然像宣德年间,放弃开平卫,导致了现在大明直接沿着宣府、大同和蓟镇,成为了前线。 这要是军事实力还在到也罢,嘉靖朝的时候,大同和宣府面对土默川的俺答汗进攻,基本上就是一旦宣府丢了,大明北京就得南迁。 也先也是这么冲进来的。 所以,朱厚照燕山若是想要成为他组织工业基地的原料基地,就必须将战线朝前压。 压到开平卫就正好。 武鸣这些朱厚照精挑细选出来的将军们,很快就明白其中意思。 耶律成林盘算了一下笑道:“你是要我去试探那边的战力如何?” “自然,鞑靼若是不够强,我会力劝陛下,想办法打一场旧开平之战。” 武鸣耸了耸肩:“你我这些人,需要蒙古人的脑袋,才能立足在大明勋贵之间。尤其是靖难勋贵和开国勋贵,他们体系已经成熟,很难容下咱们这些抢饭碗的家伙。” “嗯……”耶律成林看向南方片刻说,“好,我去试试水,反正就五百人,若是我死了,家中就一幼子,有劳多照料。” “放心,你我这些陛下义子们,本就该是一体的。至于江彬之流,能少牵扯就别牵扯,我有预感,江彬很有可能会在这几年内被弹劾。他的行径,太过粗暴,已经激起不少南方文臣的怒火了。” 武鸣切了肉,递给耶律成林一根羊腿,自己摘了一根撒了盐,咬了一口。 耶律成林点了点头:“你我陛下臣子,必然是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彬之流,怎么可能知道这个道理?” 两人很快吃完,交割干粮完毕,分道扬镳。 武鸣则是让一百人留下,就地处理剩下的牛羊,让他们进行烟熏,延长保质期到十天左右,然后剩下的部队,被他带上,总共一千二百人,直插瓦房沟。 …… 此时,永宁城下。 拾林孛罗这边的商人,告诉了他们火器已经运到了隰宁城外,结果让朱厚照的军队给劫了。 “劫了?怎么回事?” 拾林孛罗脸色难看,抓着这个汉人商贾怒吼:“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都能被劫走!” “我们也不想啊!”这个商贾被喷了一脸的口水,一脸委屈:“是你们不行啊!隰宁那边出现了镇国府的轻骑,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劫掠你们的部落。” “胡扯!大明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洒出这么多骑兵?他们才多少马匹?” 拾林孛罗一脸愠怒。 “这还不是你们做的!淮商从你们几家手里,倒腾走了一万多匹马,其中有三千匹,已经交付给昌平了。剩下的七千匹,已经从宁夏、延绥、山西进入了黄河,年底之前,就能运抵北直隶。朱厚照还在山西、山东、北直隶大肆购置马匹,十选一,也能轻松凑到五千匹。在加上蓟州存货,只是轻骑北上袭扰,朱厚照肯定能做到。” 拾林孛罗一听,愠怒的表情稍稍收敛,沉默了一下说:“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南边的大明是哪里来的天大胆子,敢这么排兵布阵。” “我只是一个信使,哪里知道这些。不过照着现在的局势来看,你还是赶紧去请鞑靼人帮忙吧。不然你们是会被朱厚照玩死的!他可不是不会打仗的主儿,相反他在其中天赋很高!现在你们被一群黑铳骑兵打得昏天黑地,完全丢了对于地方的斥候传输,这是不对的!” 第132章 各方因素交织影响时局 这个商贾抹了一把脸,稍微整理了一下袖子:“夫庙算,多算胜少算,少算胜不算。更何况这一仗,你们就是临时起意,压根没有好好了解一下朱厚照的应对方式,他只是安排了一杆旗帜在居庸关,你就上头了一直冲,有没有想过,如果朱厚照不再居庸关呢?” “这不可能!他急需要威望来增加权威!这也是你带来的消息!” “是!但时移世易,朱厚照现在完全不需要威望了,因为他对衍圣公下手了。” 这个商贾一脸晦气的说:“衍圣公都被朱厚照按死在了山东,给出来的理由也不见得能站稳脚跟。但山东已经是朱厚照实控的地方了,虽然还有一些问题在,但显然问题不大。” “衍圣公一出事,北宗被废,南宗北上,现在还被朱厚照晾在京中。战争一日不结束,衍圣公就一日不立。一日不立衍圣公,文官们说话的底气就会低很多。所以,文官一定会想办法结束这场战争。那么现在从局势来看,朱厚照赢面这般大,换做是你,你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朱厚照拖后腿吗?” 商贾无奈的看着他:“你若是真的想要控制朵颜三卫,我劝你尽快去好鞑靼南下。再晚就来不及了。这一次碗口铳被劫了,必然会暴露一些人,我得尽快回去劝老爷处理后边的问题。言尽于此,你自己小心吧。” 说完,也不等拾林孛罗发作,这个商贾一溜烟跑了。 拾林孛罗一时间也拿不准了。 朱厚照洒出这么多的兵马,一群在重赏之下,完全不要命的勇夫,在燕山群落之间,大肆屠戮和破坏地方。 整个朵颜三卫南部的节点,基本上废了大半,就算不烧了粮食,也会杀死控制本地的牧户们。 蒙古人一死,你指望底层的牧奴跟你一条心? 不反你,就已经给你面子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拾林孛罗设想的办法就是错误的。 朱厚照。到底在哪里? 隰宁的铳被劫了,自己的长子肯定就去不了宽河。 他还在隰宁。 那么自己能退回去吗? 拾林孛罗思考着,亲随来报,脱可来信。 “脱可?”拾林孛罗眉头一皱,让人将信检查了送进来。 只是看完信的瞬间,拾林孛罗猛地捶案,低吼:“欺人太甚!他朱厚照几个意思!” “还有这个脱可!蠢货!老子没杀你,已经很仁慈了!你那额吉,根本就是该死!她出卖我啊!” 拾林孛罗心态快爆了,脱可南投朱厚照,封了承德知府,成了大明人。 现在来信,一来炫耀,二来搞事。 自己都接到了,其他人只怕都知道了。 拾林孛罗强迫自己冷静,再细细看了一遍手中的信。 正思考着什么。 “革兰台来了。”又有亲随进来,“一路闯进来的,拦不住。” 拾林孛罗皱眉的将信压在桌案下,然后站起来。 “哈哈,革兰台,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拾林孛罗看革兰台进来,收了表情,笑吟吟的站起来要拥抱他。 革兰台回礼拥抱,然后说:“额布各来信,让我们尽快撤出永宁,他在担心渤海所那边的炮兵,会赶到四海冶所堵住咱们的退路。如果不走,风险太大了。” 拾林孛罗心头一颤,在联想到脱可的书信,他瞬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拾林孛罗刚想说话,外边亲随又跑进来了一个人,在他耳边附耳。 拾林孛罗一愣,革兰台看他愣住模样,好奇问道:“怎么了?” 拾林孛罗表情凝重了起来革兰台:“四海冶所出现了大明皇帝的龙旗。” 革兰台一愣,紧接着皱眉:“那么居庸关那杆旗子是谁的?难道我们被骗了?” 拾林孛罗再想,革兰台的人进来说:“最新消息,大明皇帝人其实在潮河所,已经拉起了六千精锐,直取哈拉河套去了。” “什么!” 拾林孛罗得知了这个消息,心头一个咯噔。 不妙!不妙! 大明皇帝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拾林孛罗盘算了一下大明在各方的军事力量,若是大明各方兵力尽出,现在差不多各地力量都集结,开始朝着四面八方围过来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拾林孛罗还在犹豫。 “不好了!有满套儿逃来的牧人说,满套儿城被破了!咱们的后路断了!” 又有斥候冲进来,并且身边跟着好几个疲惫不堪的牧人。 革兰台揪着其中一个问了个清楚,发现确实是满套儿那边的牧户之后,拾林孛罗的大帐里,一下布满阴霾。 流言,也随着这批人的到来,不避免的在拾林孛罗的军中传播。 他们当中,数个满套儿、满当、虎石哈地区的驻牧、耕种的部落主开始来找他们讨要信息,想要知道真假。 拾林孛罗也拦不住,革兰台稍微能安抚一二,但还是没有办法制止消息蔓延。 家乡被攻破,等于家中一切都没了! 谁都是心急如焚。 革兰台则是担心后路的问题。 接下来三日,骑兵在永宁城外和四海冶所长城内外不断穿梭。 信息不断交流,结果北方逃来,或者被驱赶过来的朵颜三卫牧户、牧奴数量越来越多。 从原本满套儿,到哈喇河套,还有一批带来了大明军队,带着枪炮,用战马驮着,奔着大宁去了! 拾林孛罗呆了三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立刻去找革兰台。 “如果我们假意撤退,居庸关那个大明皇帝追出来,那就说明那边是真的大明皇帝。毕竟朱厚照需要立威。” “你的意思……”革兰台一想,若是不成,撤退也可。 “那就试试。” “试试!”拾林孛罗下了决定。 但他们显然想不到,朱厚照明显就是在玩人,利用长城的每个兵站之间运兵效率,组成快速传信的网络,能够快速传递各种情报。 拾林孛罗已经嗅出危机, 至于革兰台。 拾林孛罗看着革兰台的背影,唇角泛起冷色:“若是回天乏术,就卖了你们。” …… 花当得到消息都快拿不准地方情况了。 至于抓大明的黑铳骑兵……人家神出鬼没,又很少出现在平地等你,没人敢追击太深入,花当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是百人为单位的行动了。 这极大的限制了他消息获得面。 战局到了现在,花当已经看出来了。 没有胜算。 只要大明愿意,随时可以玩死他们! 至少现在是这样。 “派人去告知革兰台,立刻撤军,什么都不要去做。” 花当盘算了一下,必须去救大宁。大宁才是他的基本盘,丢不得! 于是使者冲到永宁,想要找革兰台,但是没有找到人,一问才知道,大明皇帝正往延庆州方向去了。 消息,准确! 也就是说,四海冶所的“大明皇帝”是假的? 拾林孛罗和革兰台带着绝大贵族精锐,去袭击延庆州了,起因竟然是居庸关的朱厚照龙旗动了,御驾北上!!! 所以拾林孛罗和革兰台丢下后勤,只带精锐连夜就走了。 使者无奈,只能安排副使去汇报给花当,自己奔着延庆州城去了。 等花当得到消息,朱厚照也得到了消息,拾林孛罗动了。 “谢毅,你做的很好。”朱厚照很满意消息的传播速度,对身边的年轻锦衣卫很满意,“此战若胜,你当居首功。” “臣不敢,只是奉命行事,一切仰赖陛下指挥英明。” 谢毅长揖。 “哈哈,该赏你的自然不会少,不过再接再厉,北方必须要渗透清楚。” “臣明白。”谢毅颔首。 “那么,召集三军,直扑四海冶所,命令思洵出城野战,给朕拖死花当,该收网了。” 朱厚照看了看太阳,七月,正好赶上夏收。 第133章 收网(上) 收网行动,开始! 朱厚照调令发布,六月二十二日夜,思洵领兵,从冲出去连翻袭扰花当。 花当大军好几次擂鼓而动,然后看敌人冲杀一阵就跑,怒不可遏,但花当按着军队不让他们随便出营追击,一度搞的睡不好,气还饱,心中充满愤怒。 另一边,花当的斥候,抵达虎石哈。 看到了高高升起的大明旗帜,那是万分无奈。 虎石哈丢了。 “赶紧回去通报吧。” “也只能如此了。” 斥候折返。 然后同一天晚上,延庆州城外,张德紧张的攥着拂尘,身边龙旗飘扬,一个戴着面甲,身形与朱厚照差不多的青年,拉着嗓子喊道:“此战,必胜!挡住他们!” 这个替身,尽全力的表演。 确实带动了不少气势。 延庆州城内,守军也在集结出来,后方十里外,怀来卫步兵也在驰援,各家力量,在白河畔,打得血流漂杵! “一个人头一级官阶或十五两银子!大明的勇士!发财就在今日!” 装作朱厚照的替身,一看战局有点胶着,立刻吼了起来。 他这么一喊,瞬间整个战场都爆发怒吼:“杀杀杀!” “嘶!” 混乱的战场,革兰台看着被他们冲退了的兵马重新扑上来,手下的精锐一个两个接着被射杀或者捅死,肉疼不已。 “撤吧!不能再打了!这群明人不要命的!” “就是啊!他们的盔甲还很厉害!” 革兰台麾下的贵族,看着自家的部众不断倒下,也是十分的无奈。 明人太多了!还有神机营的旧式火器,虽然比不上朱厚照镇国府里的“以德服人”,但规模一起来,实在难顶。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打朱厚照控制了九边兵权之后,对于边区的武器装备进行了增补,怀来卫、延庆州的兵,披甲率明显提升了一成。 不要小瞧一成,在庞大的步兵方阵面前,顶住轻骑兵一波冲击之后,方阵能靠人数怼死你。 因此,短短两个时辰的功夫,他们的损失,就高达了两成,情绪已经不对劲了。 “杀啊!别让蒙人跑了!跑了咱们家的地也跑了!” “朱厚照”继续呐喊,张德赶紧让大汉将军撒开嗓子吼,不管了。 就拼这一回! “杀!” …… 四海冶所。 花当看着面前的梁焯,手在颤抖:“这就是大明皇帝的算计吗?” 他才得到消息。 革兰台跟着拾林孛罗冲去延庆州了。 朱厚照的替身在那里,现在四海冶所附近,斥候不断汇报渤海所兵马调动的消息。 朱厚照也派来了梁焯,来做最后的攻心。 一晚没睡,天都亮了。 “所以,你来是让我逃?然后去找鞑靼人吗?” “陛下说了。十月初一之前,关于左都督的伯爵之位,一直有效。” 梁焯看着颤抖的花当,面露不屑道:“陛下让我与阁下说:做好决定,对于北元余孽的清剿,陛下是认真的。当然,太祖曾言,夷狄只要自认为华夏者,可纳也。但若是欲为蛮夷,就别怪陛下下重手。好了,言尽于此,在下等半日。” “半日之后,西边、东边,各方局势也差不多了。” 梁焯寻了一个马扎去坐,面对敌视目光,怡然不惧。 花当看着他这般自在:“我若要走,你们能拦得住?” “拦?马上七月,你们跑到北方去,能劫掠到多少部众和牛羊?大明不会追击你们吗?等到秋后,你们又能有多少安身立命的牛羊?万一冬天大雪,你们还有活路吗?投靠鞑靼,你愿意去吗?” “到大明,陛下还能用你,反正你是蒙古人,只能在边区为武官。威胁不到大明腹地的安危,甚至还能建功立业。” “而你去了鞑靼,你觉得失去了根本的你,能活过这个冬天?” 梁焯端着茶,一边饮用,一边说:“大明能容你,鞑靼容不下你。陛下能封脱可做承德知府,也能封你当大宁都司的都督。所以,怎么选择,你也明白。哦对了忘了说,最新消息,承德府城,已经开始建立营寨。只要将你按在这里拖延个半个月,等你离开,承德府横亘在大宁东边,你觉得你还能回得去吗?路已经给你堵死了。” “陛下五指一张,一点点切掉你的牧场,战略要地,你除了西行和南投,无路可去。” 花当军中,所有人面露恐惧。 “不好了!不好了!外边,外边出现了大明的骑兵!” “报!四海冶所的城墙,出现了明军火铳兵援军!” “看来,是神机营已经抵达了。”梁焯老神在在,放下茶杯,“好了,在下一直都在军中,不用在意我将消息泄露出去,可以开始商量你们的打算。 是战是降呢?” 众人看向花当。 事到临头,他们没有办法抉择。 花当才能去做。 花当闭着眼。 “都下去,明早再说。” 花当没有立刻说,他还在等,在等东边的消息,也在等南边的消息。 …… 延庆州。 拾林孛罗召集右都督下辖各部落首领喝酒商议。 “大家都知道我是很公正的!这一次,我带你们来发财,也会带你们走!这一点你们放心!大家安排信得过的人召集精锐,分批让他们离开,若是被遇到,就说是我这边安排大部队去袭扰大明的军队。我也已经命人开始骚扰了,大家尽快安排离开,细软什么的都带走。不要让革兰台抓住把柄。” 拾林孛罗一脸我为大家想的表情,众人也没觉得有问题。 等到大军都出发得差不多了,突然有人喊肚子疼。 接着几乎连锁反应一样,大家都喊起来了。 “拾林孛罗!你……你干什么!” “杀你们的是革兰台。他投靠了大明国。而我,必须带着足够的兵马去投奔博迪汗,同时也不能有失败的污点。城外那个大明皇帝,假的呢!被朱厚照玩得团团转!” 拾林孛罗咬牙切齿起来:“早晚有一天,会跟他算账!至于你们,安息吧。” 说完,挥了挥手,刀斧兵快速上来,将他们斩首,接着踹翻,凌乱之后,拾林孛罗带着骑兵离开。 第二天。 “拾林孛罗!人呢!” 革兰台带着人闯了拾林孛罗的大寨,结果只看到了一百多个牧奴在看管一些老迈牛羊,剩下的就是几十个他们部落贵族的尸体。 “这……这……” 革兰台人都傻了:“你们怎么回事?他们人怎么跑了?为什么没人通知?” “拾林孛罗来过通知,说他这几日晚上会轮番骚扰大明军队,让我们不用太过大惊小怪……” 革兰台表情一肃,看向那个追着他来的花当使者说:“不妙!立刻撤退!” 延庆州城外革兰台军队立刻撤退,至于那些被杀死的贵族首级,也被他带走了。 然后延庆州、怀来卫、永宁城数个地方的军队同时咬革兰台所部,直接让他减员超过一成,最终在正德十六年六月二十八日,抵达四海冶所。 第134章 收网(下) “额布各。”革兰台见到了爷爷花当,立刻拾林孛罗逃跑的消息告知了。 得知拾林孛罗屠杀了本部贵族之后,带走了他们的精锐,花当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看来,拾林孛罗是准备投靠博迪汗了。这些头颅留着就是用来嫁祸我们投靠大明了。” 花当得到消息,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就连拾林孛罗都在帮着大明堵我们北上的活路。现在是你杀了大部分贵族,我们若是北上投靠博迪汗,博迪汗就算不会杀我,也会趁机废掉我的兀良哈万户统管权利。不然,对不起拾林孛罗送给他的刀。” “什么!这个家伙!好歹毒!”革兰台一点就透,虽然一路上也猜测有可能是这样,但万万没想到拾林孛罗这般果断。 “额布各,我看外边不少大明军,咱们要不要也撤?” “来不及了。我们被堵在四海冶所了。” 花当摇了摇头,今日刚得到消息,大明已经在东面部署了一堆的城防工程,有水泥加持,建设速度简直令人发指。 不说别的,两米的墙壁,只要列出一排,就能让他的骑兵彻底发挥不了战斗力。 朱厚照跟花当玩的是综合实力,压根就没有想过单挑。 “那……咱们?”革兰台一愣,不知所措。 “认命吧。我们被大明皇帝亲自玩了。”花当有点恐惧。 他发觉他的每一步,都被朱厚照按着,仿佛朱厚照能未卜先知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点不敢置信。 朱厚照的逼迫,拾林孛罗的胁迫,鞑靼的威逼。 各方因素交织起来,他发觉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做到左右横跳! 这就是国力的差距,导致了他只能被动做选择吗? 花当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不管自己是当兀良哈万户还是当朵颜三卫,根本上都不是自己抉择的。 而是大明和鞑靼之间,谁强谁抉择的。 但统一的大明,若是像朱厚照这样,铁了心按死他,他也无力反抗。 “离大明太近。”花当感叹道,“你带着人,去把所有贵族的羁押起来。我们降了大明,大明皇帝,还给我留了爵位作为退路。去投靠博迪汗,只有一条死路。 而且,朵颜三卫十二万口,足够编成六府,大明皇帝不会拒绝我的投效。 到时候,这个爵位,传给你也正好。” 革兰台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雄鹰一般的祖父,竟然也有这种沧桑一面。 他有点无法接受。 “去做。迎接新的时代。梁焯是对的。大明真的变天了。” 花当一声令下,革兰台立刻去做。 很快,朱厚照抵达四海冶所,接到了花当献表纳册,以朵颜三卫这些年开辟之疆域作为功绩,改土归流,请朱厚照接纳。 朱厚照命人写了一篇文章,表彰花当功绩。 赐姓铁,赐名大宁,除吉林都督,封朵颜伯。 赐其孙革兰台名为弘远,立为朵颜伯世孙,赴南京读书。 然后再除花当的二儿子,把儿孙为木兰县尉(今围场县),赐名飞虎。 之后赏赐各种东西。 至于其他贵族,朱厚照全部给他们迁往关内,给他们世袭千户、百户,再给安排一些钱粮土地,也就搞定了。 至于贵族们愿不愿意? 不愿意的都杀了。 …… “陛下,还有一事臣以为当说。” 延庆州城的酒宴上。 脱掉蒙古服饰,穿着一身曳撒的花当,小心看着眼前这个青年。 朱厚照在他心中,越发的高大起来。 尤其是这一次,他被耍得团团转。 更重要的是,朱厚照还是实操布局的人,利用信息差和更先进的武器,直接炸得“朵颜三卫,多恐惧天威雷鸣而降。” 这一仗,正德十六年式火铳和威武将军炮,以及虎蹲炮,立了大功。 因此花当作为第一个吃到“螃蟹”的人,也是深知这些东西能改变城防的格局。 对于大明北扩,还是充满希望的。 朱厚照看着他这模样,笑道:“朕猜猜看?” “臣恭听。”花当啊不,铁大宁躬身道。 “朕猜你担心拾林孛罗招来鞑靼。所以,拾林孛罗这一次北上回隰宁,带走的兵马,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人。”朱厚照端着酒杯,“瓦房沟,有一千二百黑铳骑兵在等他。” 此言一出,别说是铁大宁了,就是边侧胡吃海塞的铁飞虎都惊得抬起头来看朱厚照。 “算算时间,武鸣的捷报也快来了。”朱厚照笑着,这时候果然有人匆匆进来,一脸兴奋的说道,“陛下!大捷!瓦房沟大捷!拾林孛罗在瓦房沟外被武游击伏击,两千骑兵全歼!其人带着不到一百亲卫逃入山林,至今还在搜捕!” “臣等恭贺陛下。” 大帐内,不论汉蒙,纷纷起身恭贺了。 朱厚照平静的摆了摆手说:“都坐,只是平常的战果,没什么好说的。两千骑,还不算大捷。既然拾林孛罗已经败退,那么命令万全都司出兵,尽快控制隰宁。接下来,还有下一个阶段目标,诸君莫要是自满了才是。”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众人纷纷谦恭,尤其是投降的朵颜三卫贵族们。 朱厚照这一手安排,简直太恐怖了,太过洞悉人心了! 对拾林孛罗来说,沿着长城逃窜,结果在瓦房沟被伏击,绝对是意料之外。 但朱厚照是根据最短路线来算,走长城一侧奔袭是最快的。 而且结合情报,尤其是隰宁那边缴获碗口铳高达一千。 这一批可以说意外之喜,也可以说情理之中。 因为所有证据都在表明,这些东西和山西里的晋商脱不开关系。 朱厚照猜测,拾林孛罗若是要跑,食物肯定不会带多少,那么就需要沿途劫掠补充。 大明长城外的城堡中,有些确实是晋商控制的商屯,那么晋商会不会给予拾林孛罗帮助? 于是才有了朱厚照秘密让武鸣去瓦房沟埋伏的盘算,那一片很多晋商商屯和走私路线。 如果能全歼,那再好不过。 可惜,拾林孛罗,命硬! 不过也好,这一次回去,他必然抛家舍业,北上投奔鞑靼。 等卜赤率军南下,估计得秋后,还有点时间可以安排。 “陛下,若是想要安定北方,臣提议,先打开平卫。” 铁大宁对朱厚照说道:“拿下开平卫,等于将战线彻底压出去了。那么这样一来,鞑靼人若是打下开平卫,陛下也可以后撤到燕山持续骚扰,甚至让万全都司配合,夹击开平卫。若是还无法抗衡,可以再撤回关内,燕山深邃之地,配合黑铳骑兵,必然能再一次击败鞑靼。” 朱厚照笑了笑道:“卿家为国谋事,尽职尽责朕很欣慰。不过呢,此事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开平卫是要恢复,但暂时不是现在。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设立辽宁布政司,以及调整北直隶的边防问题,比如蓟镇可以北迁进入燕山。”彡彡訁凊 “然后设立丰宁县和围场县作为燕山东侧居所,至于大宁,改为两个府,分别并入辽宁布政司和北直隶。并且恢复全宁卫。堵住大兴安岭缺口。如此一来,鞑靼人就算想要来攻,不管南线还是北线,都会很艰难。” “因此接下来要做的,是厘清土地,编户齐民,修城铺路。这还需要卿家配合。” “臣,定当竭尽全力。”铁大宁应道。 朱厚照神鬼莫测的庙算,他可不敢有乱动的勇气。 只要朱厚照在一天,朵颜三卫,就没有恢复的一天。 第135章 银子来了 “大捷!承德府大捷!鞑靼兀良哈万户大军在瓦房沟一战,阵斩两千!” “大捷!朵颜卫左都督花当内附,陛下赐其朵颜伯爵位,赐名铁大宁!朵颜伯为国辟疆一千里,圣旨全宁卫恢复,北平行都司恢复!” 正德十六年,七月初一,四海冶所八百里加急,一连送来捷报七封,直接告诉了南边所有人,朱厚照打赢了。 北京城内,一片欢欣。 “赢了?这么轻松的吗?”兵部左侍郎胡世宁才被朱厚照放出狱,接掌兵部一个月,由于朝堂争斗激烈,朱厚照为了防止兵部掣肘,所以没有安排兵部尚书。 胡世宁其实算是现在的兵部掌舵人。 结果他在后方筹措粮草才过半,朱厚照打赢了! “如何?” 杨廷和他们从内阁跑出来,一进门就急匆匆的问。 “陛下胜了,大获全胜。” 胡世宁看到内阁众人,笑了笑:“镇国府将士用命,陛下指挥得当,虚实相掩,甚至陛下连边墙都没有出去,只是安排了替身了旗帜,故布疑阵,导致了朵颜三卫内部,指挥失当,前后失据,并且右都督拾林孛罗铁了心投靠鞑靼,但为了防止花当与他一道去被鞑靼人重用,甚至害死了右都督派系主要千户贵族,逼得花当不得不选择内附,彻底倒向大明。” 一听这话,内阁大臣们表情不一。 杨廷和和蒋冕倒是为大明开疆拓土而开心,毕竟这是在他们任上的事情,接下来只要治理好北方,彻底巩固成为大明疆域,他们就逃不了开疆拓土的功勋,与有荣焉。 毛澄则是皱眉,朱厚照真的干掉了朵颜三卫,这一下大明战线朝北方推了一千里,不知道能不能安排好他们淮商的利益。 毛纪则是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朱厚照越能打,对于江南人来说,就越不是好消息。 “这一次,镇国府之中,数个将领,都有功劳。尤其是游击将军武鸣,其人统帅黑铳骑兵,在燕山游弋,接连拔除朵颜在群山之间的要地,并且脱可,也就是陛下赐封的朱顺之,也是其人所俘虏。而且朱顺之的兄长,拾林孛罗,更是被他在瓦房沟一战,歼灭两千精骑,若不是拾林孛罗当机立断,弃马逃入山林,可能拾林孛罗也得死在瓦房沟。” 胡世宁十分振奋:“这一仗,我大明有名将矣!” “名将倒不至于。不过武鸣确实比江彬厉害。” 毛纪闷闷的拉踩,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就开始挑拨离间吧。 杨廷和和蒋冕听出其中意思,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纵然文官现在受到了朱厚照压制,朱厚照对于文武的态度,一直都是不能瘸腿,哪怕他提拔一堆义子,但这群义子更多还是依附在镇国府下边。 “好,那么承德设立,北平行都司恢复,全宁卫恢复,也该设立屯田军队,永清你去信与陛下,问问陛下当如何处置北方的卫戍问题。” 杨廷和嘱咐胡世宁道。 胡世宁点了点头并未反对。 “北方若是卫戍,花销也不小,国库内可没有钱。”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户部尚书石珤走了进来,一脸沉重:“现在南方各地都有不小的洪涝旱灾,今年的夏税也才进来一半,陛下这一次太过快速的定了北方,鞑靼人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因此,我们即将面对的是鞑靼人的南征,哪怕陛下有水泥这等建城利器,也只能在燕山之间修筑关防。 所以,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还请几位阁老,尽快请陛下撤回关内,有什么问题,等明年再说。” 石珤的话也是一个现实问题,国库可没钱。 而且朱厚照打得朵颜三卫太快,甚至可以说太轻松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打完之后就是经略,经略就要花钱,朱厚照肯定不会傻乎乎的全部从内帑里拿钱,户部多少得出点。 这样一来,户部这边就不干了。 本身夏税刚进来,还未捂热乎,南边一堆地方等待转移支付,北方又被朱厚照一仗打出这么大的摊子,户部是真的没钱支撑朱厚照建设承德府。 而且鞑靼还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边防压力会更大,军费也得更多,户部还是得出钱。 作为管家婆的石珤,哪怕是新官上任,也得对朱厚照进行泼冷水。 你打仗可以! 钱从哪里来? 没钱啊! 众人思索。 “没钱的话,可以找各省巡按要。” 定国公徐光祚笑呵呵的走进来,他今天穿着勋贵袍服,意气风发:“山东巡按,已经押解了第一批官吏贪污的脏银入京,刨去都察院内部截留和奖金,还有一百万两银子可以供给承德府建设使用。陛下已经来了特旨,这笔银子拨给兵部五十万,用来征募地方军户、丁余做屯军,大抵征募十万人,男女都要,三年内完成。” “另外五十万,已经押解工部,陛下要工部将银子分出去给砖厂、车厂等民间商户,跟他们订购砖、车,还要招募农闲百姓运送砖车。北直隶境内百姓,凡是今年参与者,都免税一年。山东后续还有两百万两白银进京,足够建设承德了吧。” 定国公笑眯眯看着众人:“山东只是开始,接下来河南和山西,都会外派巡按,开始根据《资产申报令》清查各种来历不明的资产,偷漏税赋的,也会开始补齐。诸位大人,北直隶现在还未开始彻查,但不代表不会彻查,希望诸位大人要每年都做好资产报备。” 众人看着徐光祚来一趟,炫耀了一下查抄的资产和现银之后,表情都凝固了下来。 勋贵入了都察院,简直就是强强联合。 勋贵不要脸,名声对他们来说是负担,名声太好你想要干啥? 所以他们选择自污,而朱厚照如今强势,他们失去了兵权,那么只能靠搞钱来缓解郁闷的心情。 伏羌伯毛锐在山东大肆查抄,预估到手奖金,不下二十万,他毛锐用自己的银子,招募了一百多个账房,疯狂的清算地方地主的家资,只要有问题,立刻抓起来补税。 反抗就杀,他手中可是有标兵的! 再加上衍圣公案,山东地主、军户们乖乖配合,给钱给粮,终于是让毛锐下手轻了下来。 但还是割肉,让人肉疼。 总之,勋贵们看伏羌伯毛锐一口气赚这么多,还是合法的,已经动心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啊! 文官原来这么肥!那就别怪他们黑吃黑了! 这可比自污,更有好处,还不用担心朱厚照起疑心。 所以,徐光祚来告知文官们这一件事,就是要明确勋贵们的态度。 北京这边的勋贵支持朱厚照开疆拓土,因为朱厚照强,他们这些被朱厚照力排众议安排进入都察院的勋贵,才有美好、发财的未来。 第136章 承德府建设(上) 京城内的冲突,很快隐没。 徐光祚送来的银子,彻底堵死了文官们的嘴。 不过这只是开始,朱厚照带着铁大宁他们,抵达了承德。 承德这边很多牧奴,呆呆看着站在高台上的贵族和大明皇帝。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有朝一日摇身一变成了大明人。 “奉上谕,所有牧奴,进行编组,混编为地方军户。只要为大明建功立业,你们可以从军户转为乡镇户籍。转为乡镇户籍能干什么?” “能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牛羊、房子和子孙后代!” “不管你们曾经是哪个部落的人,现在,你们都只有一个身份,大明百姓!” “现在,所有人,可以去用餐了。” “记住,想要翻身,就要敢拼!承德是你们的家!若是你们都放弃了,那么也就没有未来了!” 汉蒙双语喊完,不少牧奴都惊愕的看着朱厚照,随后发出呼声,大喊万岁。 汉人自然是为了摆脱奴隶身份而开心。 其他牧奴则是放下心来,他们的脑袋,终于不用被砍了。 就看看朱厚照的黑铳骑兵,他们所到之处,经常都是成建制的毁灭当地的村子,甚至直接进行屠戮。 甚至连被俘虏过来的汉人都杀,就算不杀,也只赶走。 因为他们根本没空管这群人,只能告诉他们该怎么走,至于他们去不去得了,没人清楚。 总之,燕山之内,建制被毁了以后,相当一部分人逃到了承德工地,本地的督造也没赶走他们。 而是让他们跟着干活,平整土地,现在战局彻底平稳,战争告一段落,他们就不用担心被砍脑壳了。 接下来,朱厚照下令暂停北直隶和辽宁这边的悬赏,转而进入建设状态。 “陛下,距离冬日,最多不超过两个月。”铁大宁看着下边欢呼的牧奴,也没太多表情道,“两个月后,冬雪落下,建设就要放缓了。” “嗯,这一点朕也考虑过,所以朕已经抽调南部长城大部分军户北上,十几万人同时劳作,赶在这个月内,彻底解决承德府的建设问题。除了仓储区域外,剩下的地方,暂时不设城墙,而是利用厚砖墙,配合炮塔,以及棱堡进行防御。” “棱堡?” 铁大宁疑惑不已。 “棱堡的核心,是火炮。”朱厚照没有废话的解释道,“只有火炮足够的国家,才能玩得起来。而且它的优势不小,对付骑兵,可以说十分好用。尤其是朕这边虎蹲炮不少的情况下。” “有点矮吧。”铁大宁看到了朱厚照的图纸,古怪起来,“这和大明常筑的城堡不一样吧。” “确实不一样,因为大明的城堡,是在火炮不够强悍的时代铸造,自然跟不上时代。但现在时代变了,就要有所改变,棱堡的防御力不错,八百人一座堡,能抵挡没炮的蒙古人半年以上。这足够后方有动作了。” 朱厚照招呼来武将和官员,开始叮嘱他们探索各地要点,开始给承德增加防御力。 承德府的核心会是一座仓城,然后滦河河水会被直接引进仓城,仓城外围围两圈棱堡,这样一座承德府城,能驻兵三千。 城市的房屋建设,也从原本的竹木建筑,被朱厚照一声令下,变成了竹条为筋,水泥结构的二层楼独栋小别墅,当然这只是军官的屋子。 因为是城堡内部的空间,所以朱厚照精心设计了市场、地窖、道路、院落。 加上院落,一户人家两亩地。 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铁大宁跟着朱厚照参观了一下驻军们家属区域。 小区格式。 外围城墙,大概高六米,碳化竹条作为“钢筋”配合混凝土打造立柱,支撑同样材质的横梁,然后上边开天窗用琉璃瓦盖,直接引入绿色的光线。 至于外边的建筑风格,采用的是民间规制。 若是后世人来看,绝对会大呼这不是复古别墅区吗? 朱厚照设计的这套建筑风格,有两万人在忙碌了,大概一个月,就能拔地而起。 当然建筑的保质期就很差劲,大体居住个十年,这套屋子就得报废。 到时候再重新盖新的。 朱厚照盘算着,十年之后,承德府就算是内地了,到时候这些驻军都会改归民籍,到时候军属大院直接变成奖励,花一分钱,赚十年的收益,省钱还得看他朱厚照。 “这可是鬼斧神工的手段!” “嘿!不想咱们还能住上高楼!” 已经确定要留在承德的几个朱厚照义子,看着这座屹立的二层小楼,笑容灿烂起来:“不过保暖吗?” “放心,里头呢,加了地暖。一层薄板,然后加盖了钢管,铺了水泥,你们冬日烧火的时候,自己接上炉子,热气滚动,差不多就跟炕一样。” “当然了,很多都是平房。” 朱厚照指了家属大院边侧的屋子,大体每十户中,只有一座二层小楼,一来是确定军官们的地位,二来是要承担防御功能。 军官们的二楼小屋,是有阳台的,能够绕一圈直接判断附近的敌情,并且可以蹲下来射箭。 必要的时候,十户人家都可以撤进军官家,对外进行反击或者等待救援。 所以,军官的屋子,还配有烽火台,旗台,以及小广场。 有些时候可以当晒场,也可以摆摆酒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众人嘀咕了起来。 “废话,不然全部建两三层的小楼,那得多耗时。建平房又快又好用,若不是出于军事需要,鬼才建二三层的屋子。” 朱厚照没好气的看着嘀咕的军官们:“行了,该看的都看完了,接下来去看看城内的牛棚马厩吧。” “牛棚马厩?”铁大宁一脸讶异看着朱厚照。 “嗯,牛棚马厩。”朱厚照拍了拍手:“都放在西边,若是放牧的百姓,在遇到风雪白灾的时候,可以带进来避雪。 当然,等后续承德府下边的几个县城都建起来,这种牛棚马厩也会铺出去,到时候就地躲入城内就行。 这些砖瓦能防一定的风雪,牧民们也是大明子民,朕也会想办法,渐渐让他们安定下来。 城外的土地,聚落,也可以慢慢进行安排。” “可是牧民和农民,很难友好相处。” 铁大宁担忧道:“毕竟长时间在一块土地放牧,很容易不长牧草。而种粮食,产量却不高。” “这一点你放心,可以轮牧,轮耕,来保证土壤肥力。而且滦河这边还算湿润。只要控制好牧民牛羊的收购价,就能保证所有牧民都吃喝不愁。既然你们是大明人了,朕就不会禁止你们需要的盐铁茶叶的购买。很快呀,第一批茶、盐、铁锅就会运来。” 朱厚照豪气的看着眼前的青葱山林笑道:“朵颜三卫久在北疆,早就不算蒙人了,就连你下边的大部分部落,都跑去耕种了,放牧也只是补充肉食。而南边的汉人也差不多,相当地方也会放牧,说白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因地制宜生产,才能保证家族延续。” “你就放宽心,最多三年,承德府必然大兴。” 第137章 承德府建设(下) 承德府建设如火如荼。 铁大宁跟着朱厚照每天视察,表情也渐渐舒展了下来。 朱厚照对于承德府的规划,确实很不错。 而且后方调拨上来的人,也在抓紧时间修路。 各种钢铁工具,不要钱似的运抵现场,坏了立刻拿来换新的。 很多牧民来换的时候,都眼巴巴看着那些坏掉的农具,甚至有人问询能不能将他们这个月的工钱拿来换坏掉的农具。 一个月的工钱,那可不少了! 朱厚照为了拉动这群牧民的积极性,给他们大抵能抵得上十只羊的粮食。 主要是北京那边的价格。 而十只羊,他们居然只为了换了一把坏掉的铁农具。 消息报告给朱厚照,朱厚照笑了笑道:“这三天内,凡是列了咱们大明户籍的百姓,不管汉蒙,都可以用市价购买新的铁器。让他们放心去干,这些坏掉的农具,都是要拉去迁安回炉重造,用坏了也不用心疼。” “陛下仁慈。”铁大宁一听朱厚照这话,都不由得感慨朱厚照收买人心厉害。 不卖旧的卖新的,还是赔本赚吆喝,接下来那些汉蒙百姓只怕都会离不开承德府治下了。 一边是好日子,一边是困苦的草原,白痴都知道怎么选。 “这也不算仁慈,本身用市价购买,大明还有赚头。”朱厚照摆了摆手,“若不是承德离鞑靼太近,朕都会彻底将市价再压个一半下来。毕竟难免有贪心的家伙,会想着打造成刀箭,卖给鞑靼人,给大明造成不必要的祸患。” 铁大宁点了点头,铁器确实是北方蒙古最大的需求。 承德府终究刚刚内附,不可能一下子待遇就跟关内一样。 所以他们也能接受这个价格,毕竟和曾经相比,现在的价格,直降六成,已经很让这些百姓欢喜了。 果不其然,朱厚照的命令一下,不少人都喊朱厚照天可汗。 天可汗吗? 铁大宁的长孙革兰台,也就是铁弘远跟在队伍后方,看着百姓的呼声,有点恍惚。 大明人总说的大唐天可汗时代,又要重新回到草原了吗? 有了朱厚照不断安排人蒙古裔的大明人下到地方宣传朱厚照的理念,就是朱厚照写的《告天下民诏》。 关于大华夏族的民族概念。 其中就有蒙古族的完整世系传承表。 蒙古属于东胡裔,而东胡虽然被匈奴覆灭,但确实算是东夷支系。 而东夷族又是华夏族的组成部分,所以蒙古等于华夏旁支。 那就是一家人。 对于底层的牧奴、牧民来说,他们并没有民族概念,只要能生活的更好,跟谁混其实都一样。 民族主义这套体系,本身就存在了一堆问题。 因为民族是建立在文化上还是血统上,这就是一个问题。 不过大华夏族的概念体系,朱厚照延续的是《史记》里的内容,并且给草原各族支系,进一步明确世系。 蒙古为华夏苗裔。 朱厚照选择接纳心向华夏族之人。 “鞑靼自贱为蛮夷,不通中国,妄自尊大,当除之。” “蒙古之人,须知自为华夏之后,与大明同尊昊天上帝。昊天上帝,腾格里也。” 朱厚照的喉舌,在地方不断宣讲信仰的问题。 他们直白告诉蒙古人们,天命真人(元世祖)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 所以现在传承气运,受到腾格里指定的新的天可汗,就是大明皇帝。 而现在,北方鞑靼接连受到朱厚照进攻,达延汗也死了。 如今北方已经没有什么能拦得住大明的了。 那么现在。 “昊天上帝当与腾格里合二为一,天可汗当为大漠中土之君也!诸位腾格里的子民,你们必须要对大明忠诚。大明才是腾格里认可的正朔!” 信仰,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合流。 朱厚照压根就没有想过将蒙人全部干掉,因为不现实,也不可能。 所以计划就是,先在朵颜三卫拉起一批,接受信仰合流之后的蒙人。 以他们为商队,前往蒙古人的土地,开始宣传天命概念。 本身北方受到了中土几千年的洗涤,双方文化已经在趋同了。 再加上大家都信,天为至高神。 那么就是信仰趋同。 最后大明军事实力也不比北方弱,甚至经济力量还更强。 接下来只要让朵颜三卫日子过得好了,以此为榜样,就能分化蒙古草原的民众。 人是会对比的。 只要有了对比,就能知道跟谁混更好。 朱厚照用整个大明的力量,对北方进行压制,足够干死鞑靼了。 所以,未来渗透剧本已经写好,接下来就是执行。 …… 就在朱厚照打算从承德南下迁安,看看迁安铁厂建设情况时。 隰宁的城外,拾林孛罗灰头土脸的抵达城下。 “……” 拾林孛罗看着围攻隰宁的大明军队,脸色凝重道:“大明人还真是……无处不在!派人连夜进去,去找把班,让他准备撤退。” “是。” 几个精锐连夜潜伏进去。 拾林孛罗则绕了一圈,从隰宁城南跑到了北方。 第二天夜里,有一千骑兵强行冲出重围,袭击大明东南方向的粮仓,明军被迫去救援粮食,给了把班机会。 把班带着族人,丢下老弱,从北方冲出去,终于是在后水泉找到了狼狈不堪的拾林孛罗。 “阿布,你这……” “兵败了。明狗在瓦房沟埋伏了一千二百黑铳骑兵,趁着我劫掠城堡补给的时候,将我围死。该死的山西老鼠!他们愣是没有查到有一千二百黑铳骑兵靠近,害得我损失了带出来的其他部落精锐。两千骑全军覆没。” 拾林孛罗摇了摇头:“花当投靠了明人,咱们现在除了博迪汗,没有去路了。” “这……” “好了,我们立刻撤往开平,多伦多,马上就要冬天了,去了那里劫掠一些小部落,然后推说是明人干的。我们再去北方投靠博迪汗。” 拾林孛罗很快有了决断。 必须多带点人北上,多伦多的小部落,相当部分算是兀良哈万户的人。 只是,兀良哈万户现在名存实亡,主体已经被朱厚照并了。 拾林孛罗预估自己最多重新凑出万骑部落,而且是年满十五,只要能骑马拉弓的男女都算上。 勉强能说得上话。 “好,这就走!”把班没有犹豫,带着人跟着拾林孛罗北上了。 大明的战斗力,最近有点恐怖了。 第138章 开平卫伏击战 开平城。 耶律成林叼着根草,身上披着的羊皮遮盖了内里的甲胄,看起来就跟普通牧民一样。 而城内相当部分,都是如此。 开平卫城因为没有主了,所以沦为了冬日前各部落聚集的集镇,一到冬天,牛羊成群。 只可惜,往年折返的小部落,在今年抵达之后,立刻就遭到了致命打击,耶律成林带着的五百骑兵带着黑铳,杀得这些小部落嗷嗷直叫。 然后,收拢了小部落,逼迫他们建设当地,加强防御。 短短半个月,开平卫城勉强够用了。 “喂!南边发现了隰宁逃来的兵马!” 站在城头吹风的耶律成林一听,陡然眼前一亮:“确定是隰宁方向来的?” “确定,十之八九是败兵。” “好啊!让牧人们给咱们在城内修一座瓮城,然后派人去迎接隰宁败兵,就说嚓黑勒刚(闪电)部,想要跟着兀良哈济农拾林孛罗北上。族长额伊勒德格(善良)已经准备好了美酒。” 耶律成林狞笑了起来。 这一波只要胜了,相信南边大明也能有反应,到时候陛下应该会增派兵马来开平。 毕竟开平地理位置太重要,卡在这里,真的就是四战之地,守住了能很好的减轻燕山防御压力。 不过耶律成林最近几封捷报,并没有得到南边的重视,这让他一时间也迷茫要不要继续留在开平,还是等到差不多了就撤。 不过,武鸣来信,让他继续守着,他已经派来了不少黑铳骑兵,秘密抵达宝拉格音阿玛,要给隰宁北逃的兀良哈万户狠狠几个巴掌,彻底将鞑靼脸面往地上踩。 兀良哈万户好歹也是达延汗整编出来的几个万户之一,干系的也是鞑靼的脸面。 只有彻底挑起蒙古和大明的冲突,才能保证大明会一直对北方用兵。 这样他们这群武夫,才有用武之地! 所以耶律成林知道,他赌得很大。 但要是赌赢了,那就要赢麻了! 至于问他要不要脸?会不会影响南北局势,关他屁事! 大明撑得住! 天也塌不了! “去,将那一千门碗口铳装起来,送他们一份大礼!” …… “济农,我们嚓黑勒刚部族长额伊勒德格,希望能随济农一块北上,现在已经在开平准备好了美酒和美食,就等待济农的到来。” 就在前面的斥候传来消息,说开平卫旧城,正在加固防御,拾林孛罗还在考虑要不要打的时候,控制开平的嚓黑勒刚部落居然来请他入城,希望能跟着一起投靠鞑靼。 这可真是,瞌睡了都来送枕头。 “好说,我们这就去。”拾林孛罗笑了笑,十分兴奋。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至于其中有诈? 别闹!大明的军队都在隰宁呢! 若是开平卫被大明拿下,岂能不出大军? 明摆着嚓黑勒刚部落的族长是个怕死的家伙,于是提前跑来占领开平城,加强防御来防止大明人北上。 所以他想要引狼入室,不去对不起自己呢! 这一去,发现只有十几人在城头,城外是牧民帐篷,不过开平城旧址很大。 “阿布,大概千户上下。” “嗯,嚓黑勒刚部落,确实是千户部落。” 拾林孛罗笑得更开心了,进入之后,先不忙,喝酒再说。 “好。” “济农,族长已经在里头准备好了酒宴,还在城内空地准备了美食,族长邀请大家一起进去。” “一起?”拾林孛罗更想笑了! 好嘛!遇到了一个怂包! 居然这么果断的伺候。 那不进去,对不起自己啊! “走!” 大军很快进入其中。 城内桌案,篝火,一应俱全。 最前面的台上,远远似乎有不少人。 就是比较严肃,没说话。 “请进请进。” 引路的向导想要牵马,被拾林孛罗的亲卫逼退,只能搓搓手谄媚弯腰。 拾林孛罗被这么伺候着,傲气也就有了。 丝毫没有了当初的狼狈模样。 哒! 当这五千人都入了中间,这个向导说:“我去找族长,诸位稍等。” 然后赶紧上去。 “阿布,气氛不对。”把班左右环视,目光凝重了起来。 “哦?能有多不对?估计是怂了。”拾林孛罗嗤笑道,“小部落内部争斗也不少的。我们进来了,这么多人,他们能奈我何?” “也是。”把班也收起了小心,他这边五千人呢! “济农大人!我们族长说,他这就放烟花迎接您,让您做好准备。” 那个向导喊了一声,拾林孛罗皱眉:“倒是很大的排场。” 话音刚落,猛地发现暗沉朦胧的四周,有很多黑影架着什么东西,然后引线开始燃烧。 “不好!快撤!” 看到引线的瞬间,拾林孛罗就跟得了病一样,猛地想起了瓦房沟那一场埋伏! 类似的瓮城,一样的火星! 大明的火器! “轰隆隆!” 一千门碗口铳,前后三轮爆发,瞬间将整个瓮城中心,打得哭爹喊娘。 咔咔咔…… 城门被关上。 一排黑铳手举起火铳,站在城楼齐声呐喊:“嘿,拾林孛罗,记住你爷爷的名字!吾乃大明镇国府指挥佥事耶律成林是也!今日就要埋葬你两千人再说!” “混账!明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嚓黑勒刚部背叛了鞑靼吗?好胆!给我上!拿下他们!” 拾林孛罗带着大部队冲城,准备夺门离开。 等他冲到了城下,城头黑铳手射击,躲在女墙举着盾的汉人牧奴正看着大明镇国府精锐的进攻。 敌人冲上来半城,城头突然丢下十几个陶罐子。 然后! 轰隆! 土质陶罐轰天雷炸响在楼梯上,当场横扫数十人。 “第二轮预备!” “发射!” 新一轮的碗口铳轰鸣。 拾林孛罗的骑兵在瓮城内根本没多大用处,反而还人挤人,踩踏,嘶吼,崩溃。 耶律成林狞笑的看着下边的模样:“等他们剩下三千人就让出一条路,困兽犹斗,咱们人不多,没必要跟他们死拼。接下来收尾让许崇安去。” “嘿!瞧好了您嘞!保证给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匀出一百门,装完过量火药和铅子,再用木塞堵死。咱们送他们见识一下,炸膛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一个天津卫呦呵一声,很快有十门碗口铳被装了过量的火药,火绳插好,用临时赶制的大型“弹弓”裹好,点火。 等到过半,一声令下。 “卧倒!”这个天津卫吼着,所有人趴下。 瓮城下的人群,被这些碗口铳炸膛,在人群堆内轰鸣,瞬间报销上百人。 轰轰轰!!! 拾林孛罗看着成片成片的精锐倒下,心中充满了惊恐。 “冲出去!快!” 不断催促之下,终于在第一百门碗口铳爆炸生下,城头上的黑铳手撤退,让出了城门,拾林孛罗带着残兵一千五百多人逃出去,一路狂奔北方去了。x “收人头。书记官记账。今儿个,所有弟兄都有!” “哈哈哈!发达咯!” 第139章 锡林郭勒外 拾林孛罗用了一天时间,狂奔宝拉格音阿玛附近,看到了一个大概五十人的部落。 在确定后方没人追击他们的时候,毫不犹豫下令去劫掠这个驻扎在扎格斯台湖附近的部落。 他们这一路逃跑,食物都不足了。 必须补充。 顺道发发戾气,重新整顿一下士气。 然后在他们这边屠城时,宝拉格音阿玛山上,冲下来一批五百人骑兵,上边挂着两杆拾林孛罗的梦魇旗号。 “游击将军武!指挥使许!” “跑!快跑!这是黑铳骑兵!大明皇帝的精锐!” 拾林孛罗看到这支骑兵翻身上马,一百多个亲卫跟着他跑,把班也惊了,赶紧跑。 这么一跑,这支黑铳骑兵一路咬着。 以逸待劳之下,他们追杀了拾林孛罗二十里,一路追到宝日温都日浩特,看到这边有一个千户大部落之后,将这个千户部落端了,直接屠灭之后再换马追。 领头的一个黑脸将军饶有兴致的看着拾林孛罗带路,一路追杀他们七日,沿途攻破千户大部落三个,百户小部落十六个,一直追到了锡林郭勒才停下来。 锡林郭勒,是察哈尔万户的驻地,也就是博迪汗的本部。 大明的骑兵,一路追杀拾林孛罗,六百里。 七日时间,更是追杀到了锡林郭勒外。 “大汗!不妙!兀良哈万户灭了!” 正在吃饭的博迪汗,当场愣在原地:“什么?灭了?” “是!灭了!花当投靠了大明,当了大明的伯爵,拾林孛罗被打得只剩下五百骑,他说南边有大明的黑铳骑兵在游弋。” “在哪?” “敖扎木。” “什么?南部那些千户是干什么吃的?能被一路追杀过来?!” “都被灭了啊!这群明人太狠了,一边屠灭沿途部落,一边追杀拾林孛罗。” “拾林孛罗在哪?” “就在大帐外。”博迪起身,“喊进来。” 很快,拾林孛罗和长子把班都进来了。 看到他们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博迪有点震惊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成这模样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拾林孛罗还是意气风发,现在…… “大汗啊!快南下吧!大明人攻占了多伦城,重新开了开平卫,花当那个混蛋,他的长孙革兰台杀了我们这些心向大汗的贵族,夺走了大量部落的控制权去投靠大明人当了伯爵!大明皇帝,志在草原,若是不加以阻止,草原一定会混乱的!”x 拾林孛罗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的部众,我的部民,全被大明给屠戮了!这一路,我们来投大汗,一万精锐,只剩下五百人逃出来了!” 博迪震惊之余,也皱眉道:“花当为什么要投降大明?他有十二万部众,根本就不弱啊!” “大明皇帝很能打。而且他有一支黑铳骑兵。十分厉害!这种黑铳骑兵,一轮交锋,能射杀我们上百骑兵,而且他们用的是火铳。” “火铳?别逗了,哪有什么火铳敢跟弓箭交手?你要是说用强弩,我们还能信呢!” 一个少年站在边上听到这话都快要笑死。 “俺答,你几个意思!” 把班一看这个少年如此嗤笑,当场大怒道:“你有没有跟大明皇帝的精锐交手过!你又知道大明皇帝有多厉害!也就只是在大同打打大明弱旅,有本事你亲自面对大明黑铳骑兵试试!” “试试就试试!”俺答冷笑道,“我只是过来送贡品,不过大汗,既然兀良哈万户这般不堪用,不如让我土默特勇士试试!好好试试看大明皇帝精锐的成色!” 博迪皱眉。 对把班更多几分嗔怪。 毕竟他不是爷爷达延汗,能够控制右翼蒙古,俺答算是自己堂弟不假,可是自己的汗位是从他爹手中夺来的。 他爹麾下的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个万户,被俺答和他的兄长吉囊控制,这一次来送贡品,更是来给自己下马威。 右翼蒙古虽然还给贡品,但下边一群人,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如果俺答真的赢了,那对于博迪来说,威望再一次受到损失,那他就不得不靠战争来换取威望了。 他是知道最近吉囊图谋要打大明,顺道打败朵颜三卫,逼迫他们臣服在永谢布万户麾下。 也就是说,现在自称兀良哈人的朵颜三卫,即将在原本历史线,位于今张北草原的地盘,彻底被吉囊控制,变成永谢布万户的牧场。 兀良哈人也将彻底变成乌梁海地方的游牧部落总称。 毕竟兀良哈万户,换一个翻译就是乌梁海万户,也就是喀尔喀部西边的乌梁海诸部。 也就是说,朵颜三卫祖先,其实早年是从西边乌梁海迁徙过来,然后在明代成为大明北疆的看门保安、兼职中间商、以及时不时抢劫的物业。 他们也自称兀良哈人。 只不过东西两个兀良哈万户都不怎么听话。 而现在,东的兀良哈万户被朱厚照并掉,大明伸手北方,西的兀良哈万户内部也乱。 然后右翼蒙古的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部本身就不服他博迪,并且他们的牧场多在今内蒙境内,实力超群。 这次来的土默特的俺答来了,更是很轻蔑想要让博迪汗知道,谁才是草原之主。 因此,博迪很担忧土默特俺答能胜。 “大汗!大明的黑铳骑兵真的很厉害!区区土默特部,肯定不是对手!”拾林孛罗也察觉了情绪不对,很快有了决断,“既然俺答想要送死,不如让他试试。我们也看看大明的黑铳骑兵实力也好有个底。” “嗯……”博迪点了点头。 没有反对。 既然拾林孛罗这般坚持,那肯定不会有多假。 要知道,朵颜三卫的实力,现在正在步入巅峰期,总体实力不弱。 要不然他爷爷也不可能不揍朵颜三卫去夺取控制权,而是让花当继续当老大,然后扶持一个拾林孛罗来亲善鞑靼。 想当中间商,也得耐打才行嘛。 “那俺答你就去试试吧。”博迪没有阻拦。 俺答抚胸,看一眼稍大他几岁的把班嘲讽道:“那达慕大会上的你也就摔跤厉害,骑射只是下乘!让你好好看看,我们土默特勇士的实力!” “白痴!”把班看着俺答离开的背影嗤笑,“大汗,我这就让人给俺答打副棺材,到时候用车给土默特送回去。” 博迪汗看把班这般表现,不由得皱眉:“大明的黑铳骑兵,真有这么厉害?” “自然是厉害。”拾林孛罗狠狠点头,这支奇兵简直是他的梦魇! 太恐怖了! “备马,一起过去看看。” 第140章 黑铳骑兵与土默特精锐一战 黑铳骑兵,在镇国府的官方文件为镇国府第一军。 总人数在七千二百人。 这一次出动的黑铳骑兵实数只有五千多,剩下的全在朱厚照身边充当亲军。 外边的人并不知道黑铳骑兵的官方称呼,只以为他们就叫黑铳军。 这也是带有迷惑功能的。 毕竟朱厚照教导他们是要靠打黑枪取胜,不要傻乎乎的冲上去跟人家硬碰硬。 只可惜,游击了一段时间之后,武鸣将整支军队的画风明显带偏了。 许崇安追击六百里,从开平一路杀到锡林郭勒。 这已经违背了黑铳战术的精神了。 不过许崇安并不在意。 他一边安排斥候盯着,一边让记忆里好的弟兄开始记录四周,然后汇总记录地图。 等之后有需要北上的时候,就能在茫茫草原上建立奇效。 看到敌人冲出锡林郭勒大营,追着他的方向过来之后,许崇安立刻下令集结备战。 得知对方带来了一千骑兵之后,许崇安还在狐疑鞑靼人是不是犯蠢的时候,突然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旗帜表情凝重了起来。 “土默特!” 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一样,都是大明北部敌人。 只不过土默特部威胁的是大同和山西两镇,而鄂尔多斯部威胁的是宁夏、延绥两镇。 巧的是,许崇安两镇兵力都接触过。 他的父亲是曾在延绥立了功,被调往山西镇任谷王府卫总旗。 传到他这辈,因为明武宗喜欢浪荡边关的缘故,以及谷王招待明武宗多次,好几次看到许崇安这个黑脸大汉,酷似评话里头的张飞。 豹头环眼的许崇安这才被明武宗选中,留在了身边。 当然,他不仅面相酷似张飞,就连心机也是粗中有细。 脾性上倒是比张飞好点,他不打骂士兵。 因为他小时候家里就被谷王和地方官克扣过饷银,是靠着旗里的小兵接济,这才活下来了。 用那群小兵的话来说,若是许家总旗全家饿死了,那么他们往后日子会更难过。彡彡訁凊 至少许家的总旗不会克扣他们的粮饷。 从小在这种经历活下来,许崇安也很清楚大明边军,日子都是什么样的。 虽然不至于跟南边那群倒霉催的内地军户一样,但也谈不上多好,只能勉强度日。 总之,许崇安很讲义气,在军中风评相当不错,对待下边弟兄也不错。 这一次领着五百人,相当于一满编所的战斗力,能跟着他一路追出六百里,也能说明问题。 “对手是土默特部。”许崇安对左右静待的弟兄们说道,“很强。所以,你们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嘿!这话说的!再强能强到哪里去!” “就是!要不,用黑铳技术?” 许崇安点了点头说:“要用,但会死不少弟兄,总之若是无力回天,记得毁掉火绳铳。” “是!” 众人齐声应诺。 “走!”许崇安下令撤退。 他要用黑铳战法来报仇。 他的父亲,就是死在土默特入侵之下。 他的祖父则是死在了鄂尔多斯部手中。 短短二十年,见证了两代人的死亡。 许崇安是有很深仇恨的。 “跑了?”追上来的俺答,看到毫不犹豫带着五百人南撤的许崇安破口大骂:“懦夫!明人都是懦夫!跟我上!咬住他们!” 此时的俺答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表面看起来很沉稳,但内心还是有着鲁莽和冲动。 看到许崇安逃跑,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有诈,而是觉得对方孱弱不堪。 于是带着精锐追上去。 许崇安他们的战马,连日奔波,早就疲累,虽然有休息,但肯定不可能和休息了数日的俺答骑兵相比。 “我们去哪?” “腾都日山。”许崇安快速回忆了一下地形,选定了一座山陵虽然只有二十米高,但足够发挥黑铳兵的战斗力了。 敖扎木距离腾都日山直线距离三十公里。 并不近。 不过许崇安这批勇士,骑术不错,一路拉扯之下,每次俺答就要追上的时候,都很快甩开他。 “混蛋!混蛋!”十三岁的俺答每次都差一点。 他身边的勇士们都不敢说他什么不好,只是提醒道:“这些汉人骑术不错,咱们要小心被他们溜掉。” “我知道!”俺答低吼,“长生天的子孙,岂能被这群懦夫这般欺辱!追上去!我要灭掉他们!” “是。”亲卫们无奈,只能跟着这位小爷冲锋。 谁让这个小爷,从记事开始,就是朱厚照开始摆烂之后的光景,九边的防御力因为明武宗选择保北直隶的方针,已经不再有应州之战前的实力了。 所以他根本不觉得南边孱弱的汉人,真的能一路干掉朵颜三卫。 要知道朵颜三卫综合实力还在,背靠燕山,已经接连击溃了永谢布万户数次进攻。 实力都在。 结果今年跑来一趟锡林郭勒,大明居然平了朵颜三卫,根本让他不可置信! 因此他天真认为,是死对头把班一家子实力不行,又天真认为自己这个大汗堂兄没了心气,很孱弱。 他想要证明自己,有能力成为大汗的候选人。 毕竟他可是达延汗的孙子! “拉开,三分。”许崇安看了一眼已经冲上山坡的五十射手,立刻下令剩下四百五十人三分,最前方的冲到半山腰停驻拨动战马冲下来。 另外两部分绕个圈,一个在咬腰部,一个断后路,将敌人逼到东南方向的坡地下。 “找死!射死他们!” 看到大明冲阵,俺答怒喝,直接迎面撞上去。 丝毫没有任何的躲避意思。 箭矢乱飞,若不是精锐,这种场景,只怕已经崩溃了。 就这样,哪怕被许崇安截成三段,三股土默特士兵,还是很快形成三个指挥中心,并且快速突破方向,朝着北方突围,准备从北方稍微平缓的坡地冲上去,抢占高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许崇安手刃了一个土默特勇士,抹了一把鲜血喝道:“截住他们,再给上边的弟兄们争取时间!” “是!”众人抖擞了精神。 土默特的勇士,确实难对付,但这样的对手,让人振奋! 于是前后两支一追一冲。 山陵下边,博迪汗带着千余人抵达,看着黑铳骑兵和土默特一千人不断撕咬。 黑铳骑兵仗着甲胄坚硬和刀枪弓箭的锐利,还是一打二的情况下,愣是打出了一比一的伤亡比,看得博迪汗都龇牙道:“这就是大明皇帝身边的精锐?有多少?” 一比一啊! 蒙古人可没有南边的汉人多可以这么消耗啊! 多少年没有这种恐怖的伤亡比了! “这,估计有五千多人。”拾林孛罗吞咽着口水看着半山腰的绞杀。 “五千?!”博迪汗咬牙,“想要消灭这样的军队,一个万户就没了!” 铿锵! 第141章 少年俺答的初败 刀劈在甲上,露出了里头的钢甲片。 俺答震惊的看着自己看重的那个黑脸青年,他们大明的甲胄,怎么会…… “别走神!”许崇安甩动骨朵,猛地朝着俺答脑袋砸下去。 当! 俺答反应很快,双臂架刀,直接就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两马错开。 等他反应过来,许崇安抓起脖子上沾满血的哨子,吹出凄厉的声音:“撤退!” 黑铳骑兵很快转身。 “首领没事吧?” “没事,只是左手指骨断了。”俺答面上惊疑未定:“追上去!不要让他们抢占高地。” “是!” 余者领命,只留下数十个人护送俺答在后方。 许崇安所部冲上山,还在马上的只剩下三百不到。 侧过余光,在山下,许崇安看到了千余人的另一支军队。 “察哈尔万户……” 确定来者身份,许崇安心头一团火焰在升腾,思考要不要冲下山一锅端了他们。 或许能砍杀里头的大人物…… 不过想想也就算了,这种事情,不是现在。 五百弟兄,能带多少回去,就要带多少回去,毕竟他这一次是来追杀,顺道画地图的,不是来送死的。 绝对不能全部亡在这里。 “好好招呼土默特的小子们!”许崇安呼喝,三百人在山陵上分成两队。 后边追的部队因为看不到山顶,所以不敢分兵,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然后看到了一群端着火枪的步兵。 “三列五十人?冲垮他们!” 三十步距离,很近的! 瞬息,二十步。 “点火。”第一排预备。 “发射!” 火铳兵们快速进行三段击,趁着敌人后方无法冲上来策应的情况下,在山陵之上,当场杀灭近三十几人,直接将前头锋芒摧毁,吓得前锋溃逃。 第二波冲上山的骑兵听到爆豆子般的声音,就立刻做出了判断,这群该死的明人带着火铳,上边有陷阱。 经验丰富的土默特部,很快降低马速,并且企图从右翼绕过去。 “上马。” 许崇安吹哨。 火铳兵们上马从南方向上冲下去。x 毫不留恋的逃离。 然后许崇安狞笑的看着绕路的土默特骑兵:“冲垮他们!” 中间这一股骑兵刚到半山腰,许崇安所部居高临下冲下山,瞬间将敌人建制冲毁,然后拉个弧度冲向后军的俺答。 “……” 俺答被扑来的许崇安所部吓到了。 他刚才不是看到大明人逃跑了吗?难道…… 诱敌? “来了!来了!黑铳骑兵的冲锋!” 拾林孛罗在山下大呼小叫,他的情绪充满激动。 不是他不够强,是敌人太离谱! 鸟铳,可以说和大明现在用的常规铳炮,完全是两种东西。 嘉靖以前的主流火铳是突火枪升级过来的,一根棍儿架着小炮管点燃火绳让它发射,根本不存在定点和寻找战机。 而火绳枪优化了这一点,虽然代价是夜间战斗会被火光暴露,不过对于第一次接触这种战术的蒙古人来说,瞬间就能给他们打蒙。 更何况朱厚照这批黑铳骑兵,骑马冲阵也是常态,他们被优化了相当部分的骑射能力,只追求骑士的甲胄坚固和刀枪的锋利。 战斗力直线上升。 而且超过半数是汉化蒙古人军户。 骑射是他们从军吃饭的技艺,从小练到大。 一个赛一个横。 俺答被亲卫拉着缰绳,从山上一路逃向博迪的位置。 等俺答反应过来,他也知道这一战他居然输了!上山的勇士怎么就被敌人冲散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上该带的,死去的弟兄们遗物全部带走,重伤的补刀,让弟兄们早点投胎。” 许崇安看到敌人散了,立刻下令回去收拾战场,然后等博迪汗追上来,他们立刻离开。 “不要追!不要追!”拾林孛罗赶紧喊住要追击的博迪汗:“他们的火铳兵刚刚提前走了!他们一定是寻找埋伏的地点去了!我们追上去,一定会被他们再用火铳击杀!他们的火铳很厉害,五十个人能在半个时辰里,射杀六百多人!” “……” 博迪一听,止住了追击的想法,让人去将土默特山顶溃兵抓回来问个清楚。 而俺答则是一脸失落,死气沉沉。 他居然败了! 博迪没有劝自己这个堂弟,而是带着人扫了战场,大明的甲胄,让他看得眼馋不已。 “钢的。”一个锡林郭勒贵族,拿着腰刀劈在甲胄上,直接崩掉了自己的刀,一脸震惊,“精钢甲片!大明疯了吧!居然用这个当甲片,而不是用来做刀?” “刀也是精钢。”边侧另一个捡东西的贵族,拿着一柄黑铳骑兵短刀,一脸凝重:“难怪他们能一打二不落下风!” “这些死者,三成是逃奴,两成是女真人。” 又有一个贵族扒开死者尸体,看到了奴印之后皱眉:“区区奴隶,居然能穿上这样的装备!大明还真是富!” 蒙古逃奴吗? 博迪汗凝眉拨马过来,看清楚了一切之后,叹了一声:“没有火铳?” “没有,全部被带走了。只剩下箭矢也没给咱们留下,弓的话,技艺一般,只能给少年们使用。” 博迪汗点了点头,让亲卫去取来几副,准备回去研究一下明军的棉甲,然后山上下来另外一群人,带来了死者和伤者。 “伤口全是铅子,是火铳打的。” “敌人很厉害,他们的火铳兵和其他的不一样,他们能顶着压力,一直到我们冲进二十步才开始射击,三排射下来,直接射死射倒五十多人,前锋直接崩溃。” 一个溃逃被带回来的骑兵趴在地上不敢看博迪汗,战场逃跑,可是要全家贬为奴隶的。 他基本完了。 “这种火铳能控制射击的时间?” “能。”这个溃兵坚定的点头:“他们的火绳都是提前点的,然后等着我们差不多靠近了才射击。” “……” 博迪汗点了点头,现在信息就这么多。 南边大明的黑铳骑兵,完全是不讲武德的打法。 但越是无耻,战斗力就越强。 “大汗,明人是用火铳来补充骑射的弱势。”把班上前来与博迪汗说道,“他们的黑铳骑兵,其实是将骑兵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射击,另一部分负责诱敌或者围追堵截。那些火铳兵的骑术一般,但只要会骑马,就意味着大明只要制造足够的火铳,就能获得上万黑铳骑兵,这对于蒙古人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 “闭嘴!你知道大汗能不知道吗?”拾林孛罗赶紧拉着儿子往后,谄媚道。 博迪汗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俺答,回去告诉吉囊,让他准备一下,咱们得打一打大明了,东兀良哈不能白灭。而且,咱们得摸清楚,南边的战斗力如何。” “好。”俺答点了点头。 “你的手指……去喊祭祀过来,给俺答疗伤。” “是。” 第142章 小惩大诫 正德十六年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朱厚照人在迁安,看了一场傩舞表演之后,就去巡视本地的钢铁基地了。 迁安有铁矿、也有石灰岩矿,然后从燕山内可以直接挖煤,走滦河抵达迁安,因此在这里设立钢铁基地,也是最合适的。 并且迁安可以直接支援隔壁的永平府卢龙县和山海关,对于辽西的开发,燕山的开发,都有很大的辐射作用。 这边水泥已经完成了自产。 迁安的石灰岩,相当一部分开始生产水泥自用。 朱厚照走了一圈,再根据现在的军户规划,下令将永平府的滦州废掉,改为滦县。 迁徙相当部分人口补充迁安的钢铁生产。 然后蓟州镇北迁,原址改为迁西县。喜峰口增设喜峰口所,然后将北方的宽河设县,并且派人攻打逃军山里的山匪,设青龙州。 宽河和青龙州,暂时都归永平府代管。 这样一来,永平府算是站稳了燕山南北,能够稳定提供矿产给迁安使用。 调整了永平府的行政规划,朱厚照伸了个懒腰,北面捷报传来。 开平卫伏击战。 拾林孛罗所部只剩下三千人逃走。 朱厚照看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表情没有多少变化。 而来送信的传令兵,小心翼翼的看朱厚照表情,想要揣摩朱厚照的情绪。 “嗯,耶律成林做得很好,发挥了他的能力。就封他就地做开平卫都指挥使,立刻组织开平卫的城防。朕会命令万全都司将大同、山西两镇的军户丁余调过去,粮草不用担心,会调三千石过去给他使用。” “是。”传令兵松了一口气。 朱厚照让他下去。 过了一会儿对张德说:“派人给武鸣加封为参将,让他领着三千兵马,配合的朵颜伯,去给朕将长春府打出来。” 张德微微一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要开打了? 不过有了之前好几次说了不该说的话,张德也渐渐纯熟的技术,应了一声喏就走了。 太监的生存法则之一——不要多言。 朱厚照决定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 朱厚照很清楚,自己只是让武鸣去做游击将军,让他发挥自己主观能动性打游击。 本身是想要培养他的大局观。 显然,他有大局观。 但大过头了。 耶律成林拿下开平卫,一口气端了拾林孛罗精锐主力,看起来好像很爽。 但现实是,他很有可能会造成北方鞑靼六个万户整合南下。 这就不符合朱厚照的利益了。 本来放出拾林孛罗残兵北上,就是要增加博迪汗本部实力,让博迪可以和右翼蒙古控制着吉囊嚷嚷。 这样一来,若是自己再给博迪崩掉一颗牙,颜面尽失的博迪会不会受到吉囊的篡权夺位? 要知道,博迪才从吉囊的父亲手中拿走汗位。 他需要立威! 然后崩了牙! 哦嚯!实力为尊的草原,能放过这个机会? 混乱的蒙古草原,才符合朱厚照的利益。 但武鸣这一搞,开平卫是拿下了,代价呢? 极有可能会迎来一场正面交锋。 大明北疆战线长达两千里,鬼知道这群蒙古人会从什么地方冲下来。 哪怕朱厚照也留了一手,召集北京六省,允许军户丁余自行北上砍蒙古人赚赏银,这群人勉强能成为边关的助臂。 但想要打出长城,显然不够能耐。 放下笔往后一靠,朱厚照思索若是真的面对左翼和右翼蒙古的联袂,自己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挑起左右两翼蒙古的冲突没有? “来人,派人走一趟鄂尔多斯,就说朕打算与吉囊封贡,看看他的意思。” 朱厚照决定试试,随便赏点丝绸和瓷器,先安抚一下吉囊。 “谢毅。” “臣在。”角落,一个阴影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派细作去一趟土默川和鄂尔多斯,就说朕决定夺取锡林郭勒牧场,所以准备在秋后北伐,吉囊接受了朕的封贡,就等着博迪战败,然后去吃掉博迪的一切,自己当大汗,而不是区区一个济农。” “然后再派人去锡林郭勒传消息,就说吉囊厌恶了济农的称呼,连个台吉都不是,这实在太侮辱人了!他准备先学也先当太师,找机会干掉博迪自己当大汗。” “总之类似的离间言论,你去安排,还有时刻注意北方鞑靼人的调动,朕有点不安。” 朱厚照怀疑自己的布局让下边的人破掉了。 北方若是提前见过了黑铳骑兵战术,自己今年就只能在城内被动防守。 产能不足的情况下,必须优先生产炮钢。 火铳多是进攻用的,炮才是战争之王。 “还有,你亲自去一趟顺天,让将作监将前膛炮造出来,依旧用铁范法,最快速度搞出来能发射十二斤炮弹的大将军炮。” “是。” 朱厚照看着谢毅离开,手在敲击桌面。 看来凡是计划都不能定太死。 计划赶不上变化。 武鸣这小子! “罢了,先去长白山给朕冷静冷静。难得的猛将,但也别一辈子当猛将,得当统帅才行。” 朱厚照圣旨很快从迁安离开。 人在万全,负责对接的武鸣,正在见来等候消息的耶律成林,两人才喝了两杯酒,还没开场说话,圣旨就来了。 七月二十日,武鸣于独山堡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镇国府游击将军武鸣,勇毅睿智,善战骁果,于燕山一役,指挥有方,接连获功,瓦房沟一战,更是伏击有功,阵斩两千余朵颜叛军。 因而特旨加封: 升吉林都司参将。 授从五品武略将军。 授从六品武骑尉。 赐八品孺人,恩封正妻夏氏。 钦此。” 朱厚照一口气给了散衔、武勋以及诰命,算是没有给苛待他的功劳。 不过吉林都司参将的升迁,让武鸣微微一愣,起身之后,塞了个银块给传旨的太监:“不知公公,可否告知一二,是谁提议让我去吉林的?” 这个小太监推辞了,干笑道:“这是皇爷的意思,皇爷还有口谕。” “臣问圣安。” “圣躬安。”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上谕:你小子有能耐,想着建功立业,好事。不过,你也是明白镇国府内的规矩的,有什么想法可以说,怎么判断朕的事情,你丫是够猛,但别猛过头了。 明明可以减少伤亡的局面,被开平一战弄得有了变数。若是东蒙古六个万户因为你的盘算集中南下,大明两千里的防线,压力得有多大? 去吉林把长春府给朕打出来。 给朕好好的静静心,看看守家到底容不容易! 还有记住,长春府打不出来,就给别想滚回东面战场,给朕呆一辈子也得打出来! 就这样。” 小太监学完朱厚照的语气,接着干笑道:“咳咳,武将军,您也得考虑一下皇爷的想法不是?大明终究是几千万人呢!虽然人多,但死多了,朝廷那边应付不过去,也难办。” 武鸣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的做法有风险,但没想到皇帝一下就洞悉了他的算盘。 这一次丢去吉林都司只是小惩大诫,下一次可就没有这种好运了。 “那我呢?”耶律成林看着小太监。 “这个……得问另个去开平卫传旨的爷们了,咱只是负责给武将军传旨的。” “哎呀,我……” “去吧,开平卫更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了,不然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 “成!”耶律成林赶紧带着马离开。 第143章 实土和非实土卫所 (预告:本月圆满全勤,明日停更请假1天,下月继续!) 耶律成林赶到开平。 拿到了棱堡的图纸一脸茫然:“这个,真的能用来防御敌人?” 负责与他对接的小太监灰头土脸的笑道:“将军宽心,承德府城也是棱堡建筑。这玩意儿水泥足够,砖石混合,就够足够用了。” “好。”耶律成林看小太监已经招呼人忙起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位名为工兵营管操,实则是监军,开平卫这边的建设,他也没办法拒绝,只能看着对方指挥人,在草原上打造出三座棱堡,呈现品字形,并且间距控制在五里以内,可以形成火力交错覆盖,必要的时候可以轰击抢夺了一座堡的敌人。 而敌人只要没有炮,就不可能是对手。 朱厚照嗅到了危机感,所以加大了对大同境内的民夫调遣,若不是遵化水泥产量还是有限,朱厚照只怕会立刻调拨一批人过去。 当然,遵化和迁安两地的水泥厂也在积极扩产能,至于人力,朱厚照直接下令截流部分发往辽东的流放犯,全力压榨这批人。 时间来到七月二十五日,朱厚照人回到昌平,开始处理积压的部分军务。 “广东海道副使汪鋐上奏,广东屯门遭到佛郎机国舰队袭击,军民被死伤五百余人,其人已经开始整备兵马,随时听候兵部调遣。” 小太监递上来广东的军务。 朱厚照看完之后,调来的锦衣卫和东厂的情报,不断对比之后皱眉。 他原本认为,屯门海战是葡萄牙挑起的。 不过现在看来,是明武宗去世之后,受到了文官集团清算的江彬影响,顺道让广东的走私商家族们联手在朝堂搞出了株连。 葡萄牙人被赶下大海,广东的走私商获得更高的议价权。 汪鋐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等待兵部的调遣。 只是兵部现在没办法直接安排军事,奏疏就从通政司到镇国府手中了。 “准。”朱厚照批阅结束。 既然是广东走私商和本地地主们的意思,那就由他们来。 没有见识过葡萄牙战术的大明朝军队,不出意外会在第一轮失败。 只要汪鋐失败,那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 “谢毅。”朱厚照喊道。 “陛下。” “立刻派遣干吏去广东监军,若是汪鋐战败,就以治军不力革职。”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是。”谢毅离开。 出了大帐,谢毅对南边的汪鋐表示默哀三秒,大明朝的皇帝想要伸手海外,若是广东此战不利,那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由镇国府直接接手。 再加上满加剌国主已经在京中多日。 满加剌趁机哭求大明帮助复国。 那么局势也就明朗了。 处理完这边的军务,朱厚照又批改了几封密折。 全是对江彬弹劾。 奸淫掳掠都是轻的。 但更多是对于江彬用各种“莫须有”罪名,残害士绅忠良,收拢土地高达六百万亩。 只能说江彬是真的够牛。 他的那群手下,去了一趟江西,只敢拿个几万亩。 他一口气翻了一百倍,强令地方大户分家,然后专门干掉大宗或者部分小宗杀鸡儆猴,还用虚报家资,偷漏税赋等罪名,强行缉捕十余万人。 江西全境,各县监牢,人满为患,抚州监狱更是爆发疟疾,三日之内,死者百余,骇人听闻。 抚州同知更是染病不治,现在已经病故。 “臣费宏密奏:江彬者,豺狼也,贪婪无度,害民苛求,凡于民间,要求百姓以立生祠,号作立皇帝,如刘瑾之故事,百望陛下,圣明鉴之,烛照万里。不可放纵江彬害民,恐失天下民心!” 费宏这篇文章没有多少润色,笔触也很着凌乱,显然是很着急。 江彬的威力,比大诰高了几十倍。 他一出动,江西全境基本上报销了七成,之前那群地方士绅吃掉的江西宁藩诸王的土地,全都被迫吐了出来。 只是六百万亩还是不够。 而且根据锦衣卫这边的奏报,这一次收拢回来的土地,超过七成,都属于军田和官田,民田数量少之又少。 这得益于大明朝混乱的卫所授土制度。 大明的卫所,分为实土军户和非实土军户。 所谓实土军户,就是你在本地开垦,你的土地不会离开你这个卫辖区,可以理解为,实土卫就是地权、军权统合于行政区的府县。 而非实土卫比较坑爹,为了减少给大明中央财政负担,大明朝的非实土卫,就是你这个辖区外,可能是一百里或者三百里以内,某个州县境内,土地有富余,然后这块土地当做军田,最开始还能让余丁去干活。 后来,干脆就发展成军官控制,招募佃户或者丁余耕种或者进行了田皮田骨的交易。 当然这套体系是非法的。 而且其实土卫最厉害的是,有些卫所明明在北方,但是因为历史原因北迁,但是土地并没跟着北迁,而是留在南方。 中间相距一千二百里,卫所又不能随便调动。 一百年下来,当地的土地所有权,就被地主、豪强、以及临近军户甚至藩王联手吃掉。 至于你这些北迁过去的非实土卫所怎么生活? 自己想办法。 反正到了朱厚照现在审计的情况来看,大明朝的军户,相当部分已经开始进城打工,或者干脆流亡。 城市有了便宜的流民人口,市镇经济,商品经济立刻得到了长足发展。 所以,想要解决军户问题,很难办的。 江彬这一次清理出来的土地,不少名义上属于北方卫所。 若是兵部趁机以此为借口,对于镇国府来说反而是被动。 朱厚照手指敲了敲桌面,想了一下说:“传旨江彬,本地清查出来的六百万亩土地,一律就地转为乡镇田。” “然后再派人去江南,以秦岭淮河为界,凡是在北方的卫所,授田在南方者,所有军户田一律并入镇国府,朕会往各布政司安排都督,巡查这些田亩,改为镇国府乡镇田。而北方失去授田的卫所,一律并入镇国府的饷银体系。” “凡我大明秦岭淮河以北的卫所,若是有实土,饷银以旧例。” “若是无实土,在籍军户一月五百文。” 五百文的话语一出来,朱厚照脸颊就抽搐了一下。 按照现在铜钱兑银子的比价,相当于是一两银子。 而地方军户的军饷,大概一户四钱银子左右。 相当于朱厚照一声令下,军费供给,至少要增加四分之一。 不过相较而言,自己可以直接以此伸手南方。x 倒是不差的买卖。 深呼吸。 朱厚照捏着鼻子认了这笔白银的花销。 反正说是五百文,大明朝是出了名的折色支用制度……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银行体系。” 朱厚照一想到折色制度可能造成的贪污问题,立刻就想到了最重要的制度体系。 银行可以开始筹措了。 到时候发饷,直接从银行调拨,折色什么的也不用担心,可以从邻省调拨,转移支付,反正都是商业行为,保证基础粮食物价能够支撑一户五口人生活一个月,那就成了。 “果然,还是离不开粮本位。” 朱厚照起身,去拿来最近收集来的物价,大明境内的交易方式,以及各种金融体系。 大明是有钱庄、牙行、当铺这些东西存在的。 要熟悉一下本地的操作才行。 第144章 慷慨激昂的演讲 (昨天停更1天,催更累计超500+,今天2+1奉上,感谢!) 朱厚照努力的攻克难题。 北京城内,后续的京官,终于抵达了。 同时到来的还有一批南直隶来的录科子弟。 杨一清确实配合了毛纪的想法,这一次录科子弟虽然质量不如朱厚照在淮安搞出来的那一批,但年纪都不小,而且相当部分学历都不错。 很多都是稍微有禀赋,但是学力不够强悍,卷不赢本地秀才的老头儿。 他们再蹉跎下去,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地方当个老师过一辈子得了。 这批人也是江南世家精挑细选出来的。 至于自己跑来报考录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刷掉了。 丛兰也没办法。 江南世家搞出来的这批人,有些都是帮助过倭寇祸乱之后的城市,主持重建的人。 他们的能力真的不是那些自己跑来报名的愣头青能比的。 这叫精通庶务。 所以丛兰只能捏着鼻子将人送进京中,然后给朱厚照封了道书,告诉朱厚照得精选这批人去用。 他们能力足够当一县主簿,年纪大,沉稳,都是好老头。 在昌平见到这群人的时候,朱厚照看着被他召唤过来的梁储说:“这批人,能扛过辽东寒冷的冬天吗?” 梁储也无语。 最小的年纪四十五,最大的七十二。 这他娘的跑来了镇国府,如今马上九月,昌平这边被一股北方冷空气吹过,现在有点秋凉。 这群人看衣装,日子也难过,根本没有厚棉衣,马上就冬天,还不得病死一批人。 所以江南士大夫是配合了,但没完全配合,这批人长久留在东北,只会被当做朱厚照不体恤臣民的表现。 因此他们只能往南方稍微暖和的地方放。 这一放,还不得出事。 “陛下,臣以为,当遴选一番,因材施用。” 梁储讲着废话。 朱厚照懒得看他,上前一步:“诸位卿家,恭喜你们成为镇国府的预备吏员。那么接下来,你们将要开始进行严苛的军训,若是军训不合格,会立刻打回原籍。” 一看朱厚照这话,下边一片哗然。 “虽然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 “但须知一点,我大明录科也是有赐宴的。” “宴名斌双,取文武双全之意。 镇国府录科,乃是秉承孔孟之道,思荀之术,诸葛武侯之鞠躬尽瘁,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先,文忠烈公之丹心。亦有孔夫子之六艺、子路之武勇、班超投笔从戎之觉悟等等!”彡彡訁凊 “朕成立镇国府,补录录科,不是为了继续录取尽学程朱理学之犬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见利忘义,见威跪降之辈,当除! 区区倭人,就能在我大明东南纵横百余年,而没有一个东南读书人有办法解决他们!倘若此时乃是汉唐之世,江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亦不过猪犬,当为天下真儒鄙视!” “所以,朕不会立刻让你们立刻离开,但你们得给朕好好习武练阵。 录科学子,并不会给你们安排在繁华富庶之地。 因为录科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替大明,替天下,替苍生,去征服,去啃那些最难啃的骨头!” “穷山恶水之地,多是你们必经之路。为了你们自身安全,就好好练。 若是你们坚持不住,可以上书。 朕不会说什么,因为你们本不该来此。那些在江南贪生怕死的年轻人,才是懦夫!倘若他们有一丝丝雄心,一丝丝年少激情,也不会让诸位上了年岁的卿家冲锋陷阵。” “江南,让朕失望!” “若是你们觉得朕此言不妥,那就拿出你们的本事让朕觉得程朱还有那么一点价值。让一群上了年纪的父辈、祖辈去冲锋陷阵,朕瞧不起这种读书人。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让师、父之辈冲锋陷阵。基本的修身都如此无德,也是废了!所谓三岁看老,一个年轻人都不来,估计他们也治理不好天下。” 朱厚照握着剑柄,在台上想到哪里就说道哪里,也没个调理,只是越想越气喝道:“当然你们敢于从事吏事。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朕佩服你们!” 朱厚照看向梁储,眼底尽是冷漠:“既然江南年轻人这般贪生怕死,那么往后录正科的,凡是年岁低于四十者,不得为八品以上官。” “陛下,此事。” “此为吏治。”朱厚照盯着梁储,“此事还是你在管,拿出次辅的架子,别总是唯唯诺诺的。若是朕此举不妥,拿出理由,论述。如果你觉得此事妥帖,那就去做! 都说南直隶是天下文枢之地。 结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雄心’,一听到录科录的是吏,他们就担心身价受损?一点点气魄都没有!孔子尚且自言自己丧家之犬,直面惨淡。 而他们呢?真是令人作呕!” “不过想想也是,程朱蔚然百年,已至僵化。 只能说学理学的读书人,多是废物罢了。也就朕面前这些勇士,还有一点程朱所倡之大义! 大明,被一群程朱理学的门下走狗治理得遍地流民,土地兼并,天怒人怨。 昔年朕还不明所以,今日一看诸位卿家白发苍苍,尚且被座下后进学弟、徒子徒孙这般催发,被迫来参加录科,就能看出来因果了。 理学中人,有犬儒,诸位卿家,当为朱子破贼!否则朕只会对理学越来越失望!” “今日朕的言语,抄录下来,明发公告于天下府县。但凡南直隶这群读书人有一点脸面,就不该去考正科! 须知录科是要破除天下痼疾而设。 倘若正科都是穷经皓首,不思进取的废物,那么正科废了也罢。” 朱厚照说完,再看向下边的南直隶录科学子,抬起手作揖道:“卿等,大明之未来,拜托诸位了。” “陛下!!!” 朱厚照这一手长揖,让不少老学究老泪纵横。 他们从原本愤怒,到茫然,再到现在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热血。 梁储看着朱厚照的背影,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了?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梁储呢喃,虽然不算雅致,但此情此景,倒也应景。 只可惜,江南那群混蛋做过了。 这群老学究,哪怕回去,也会被朱厚照表彰。 朱厚照要的是年轻人,去啃硬骨头,毕竟年轻人好忽悠。 不需要朱厚照长篇大论,疯狂拉踩,甚至不惜直接往死里踩理学。 不过好在朱厚照最后收住了力,直说理学中有贼子。 并没有全面打击。 总之,昌平之中,朱厚照赐了南直隶斌双宴。 然后他的演讲,第二天就在北京张贴了。 第145章 嗅到阴谋 “江南学子不孝无德!竟然让师、父之辈老者,花甲古稀老者,往地方疾苦之地,冲锋陷阵!” “啧啧,这些老者,相当部分都是各地秀才的业师呢!” “要我说,江南那群读书人都是无德之辈!如陛下所言,理学并非全废,还是有敢为天下先的真儒,只可惜都是垂垂老矣。” “此言差矣,廉颇老矣,尚能饭矣!为天下者,天下为之。陛下说得对,他们是真的勇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比之那些江南士大夫子弟,要好太多了!” “你们看,正科录取者,四十岁以下,不得担任八品以上之官。原因竟然是让师、父之辈去破除痼疾,而自己妄想靠着登科,一步登天?无德之徒,不要也罢!” 北方读书人们汇聚在城门口,有几个“细作”潜伏着拉开话题,接着很快从原本的不孝无德,延伸为理学出问题了。 老一辈的儒生,经历过“茶陵诗派”复古运动,所以在细作的引导之下,这群老儒生变成了复古思维影响下硕果仅存者。 至于江南各地州府的读书人,那都是被理学积累的毒素迫害的人。 总之呢,朱厚照成功反制了南边那群恶心人的家伙。 你们能耐,那我就说你们不孝。 你们不要脸,那我就提高正科为官的门槛。 四十岁以上才能当八品以上的官,正科竞争力还不得炸。 毛纪在内阁看完这套内容,立刻写了奏疏,让朱厚照取消这种不合规矩的内容。 然后吹干墨迹,准备发出去。 又派人去找本次正科学子,让他们这些观政的家伙,开始闹腾。 “陛下有诏。给所有在京观政正科学子一封倡导书,凡是愿意前往边地支援建设者,一赐‘有为青年’匾额,发往各州府,由各个州府表彰。并明发公告,使天下闻之。” “二,凡是愿意支援边地建设者,四十方可为八品官者不列为升迁禁锢。” “三,内阁立刻前往问询,不愿意的,一律发往各府担任从九品照磨。” 杨廷和看毛纪的动作,拿着朱厚照发来的条陈递给他:“此事维之去处理吧。” 毛纪怔怔看着桌上的条陈,打开看完之后,恶狠狠的瞪着杨廷和的背影。 孙子!有这东西你倒是早点拿给我啊! 白写了! 毛纪气鼓鼓的将自己写的章疏丢进废纸篓里。 就听到杨廷和悠悠说道:“宰相必起于州郡,将军必出于行伍。陛下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无人可以反驳。也正如陛下所言,此为吏治,若是不能在地方上有所建树,确实不适合当官。往后呀,要做好准备了,吏治会越来越严。” 毛纪捏了捏拳头,然后重新伏案工作。 他也就是暗暗跟杨一清打配合,但该做的还是保证自己的安危。 至于请朱厚照废止此法的事情,必然会有一群人接连上书。 毕竟京官陆陆续续都补齐了,大明的中枢,也开始全力运转了起来。 只要北方局势稍稍缓和,就能开始跟朱厚照唱对手戏。 时间还有的! 优势在我! …… 九月初十,秋高气爽。 北京的百姓,刚想着去装瓶热水回家给孩子们洗漱时,大街上快马急奔。 “急报!急报!广东兵败!广东兵败!” 看着信使远去的马匹,北京的军民们一脸疑惑:“南边又发生了什么?是有倭寇上岸吗?” “不晓得嘞。不过这干咱们什么事情?” “也是。” 各家散去。 同时,内阁看到了广东海道副使汪鋐在屯门一战,惨遭佛郎机国舰队炮击,损失过半被迫逃回东莞的奏报。 以及朱厚照安排的督军已经将汪鋐下狱,理由是擅起边衅。 这可是文官啊! 文官被扣上了擅起边衅的名头,可以说是整个文官集团的耻辱。 “这里头是否有阴谋?” 毛澄在内阁值班,他边上的蒋冕皱眉摇头:“佛郎机国间谍,早就被陛下下狱论死,根本没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 毛澄暗暗摇头,他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担心朱厚照……开海啊! 败给佛郎机不算什么。 但问题是,这封书信来得太快了,不该现在过来。 要知道广东到京师,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要十五日才能到。 结果这封书信,却不是八百里加急,而是一千二百里加急了,估计是一路走海,从登州登陆之后立刻快马加鞭送上来的。 前后只用了十天左右。 八月中旬汪鋐起兵,八月下旬兵败一场,立刻就被督军下狱。 怎么看都有问题。 “还是呼唤一下内阁来处理此事吧。” “不该直接由通政司转镇国府吗?”蒋冕皱眉。 自从京官陆续抵达京师,通政司的官也补了两个,正好一个南人一个北人。 所以他们这些内阁大臣,终于是有了信息来源渠道。 总算不是被困在内阁动弹不得了。 “总是需要商议,不能处处被动。”毛澄摇了摇头。 确实不能处处被动,不然朱厚照不给点约束,容易逼反天下。 蒋冕最后也没反对,立刻派人去寻家人,然后去通知各阁老们。 因为朱厚照人在昌平,所以京官们都是卯时点卯,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结果今日清晨,内阁其他三个阁臣,得知了广东驱逐佛郎机人兵败的消息后,立刻赶来商讨此事。 “此事,可大可小。”杨廷和听罢,看向众人,“但不取决于你我。干系兵事,那就是镇国府的事情。” 毛纪点了点头,朱厚照现在要控军,自然不可能让出权利给他们插一手。 汪鋐兵败,虽然不至于死,但肯定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污点。 尤其是被督军安上一个擅起边衅的评语。 这玩意儿从两宋开始,就是用来招呼武人的,现在反而是用来招呼文官了。 这可是从于谦之后,前所未有的。 总之,因为此事,广东那边的军队,只怕要被朱厚照趁机梳理。 毛纪想到这里看向梁储。 他就是广东人,知道广东下边到底是什么德行。 梁储察觉一群人似有若无的目光,沉吟了一下说:“上书,让汪鋐戴罪立功,他有了一败,会吸取教训……等等。会同馆里的满加剌国主苏端妈末可还在?” “扯他做什么?”毛澄古怪道,“还在,会同馆大使梁焯被陛下冒死出使、谏言朵颜伯投降有功。以军功增补,升为大理寺正和加授从九品登仕佐郎。所以会同馆那边,已经移交礼部直管……等等,满加剌国是被佛郎机国所灭。” 所有人表情一颤,接着面面相觑。 他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厚照,要回来了! 第146章 朕保证严格遵守海禁 哒哒哒! 朱厚照带着一千二百骑兵,冲进提前开道的北京城,然后直奔皇宫。 “陛下!是陛下!” 道路两侧的百姓,一看朱厚照的仪仗,顿时发出了欢呼。 这段时间,朱厚照征召本地民夫,趁着秋收将至将他们放回来,结果这群人带回来银子和物资,让整个京中流民、普通百姓的日子,一下好过起来。 可以说,这群人受益于朱厚照的政策,看到朱厚照出现,可谓最为欢喜。 说白了,民心有了。 一些士子,看到百姓叩拜或者欢呼送走朱厚照骑兵队伍,不由得泛酸:“区区蝇头小利就这般得意,粗俗。” 然后这个士子在一群百姓恶狠狠的目光之下,被迫离席赶紧走,省得被打死在酒馆内。 距离秋收还有几天时间,很多人都拿着赚来的银子,去买将作监的农具还家,所以京城是比往年繁华太多了。 朱厚照看了一路,入宫之后满意从脸上消退,换上一脸肃杀表情。 一路直奔内阁办公的大殿内。 “臣等参见陛下。” 朱厚照出现,内阁和六部大臣都候着。 “行了,废话就不多说了,东莞海战朕得到了奏报,佛郎机人的舰炮很厉害,大明损失了半数兵马而还。现在,第一次正面面对你们口中的泰西蛮夷,在数倍于敌的情况下,汪鋐还打成了这幅模样,你们说大明的水师,是不是跟不上时代了。” 朱厚照直接开口,根本不给对方绕弯的机会。 也不给他们插嘴可能,继续说道:“大明水师战败,根结不在于人数,而是在于战术、战舰,通通不够先进。敌人坚船利炮,我们现在还在跳帮作战,必须要革新战术。” 因为内阁里都是聪明人,苏端妈末一直在京中,他的身份是藩国流亡国主,灭他国的是佛郎机。 “陛下,我大明……”毛纪张了张嘴,最后抿唇道,“可以增派水师。” “屁话!”朱厚照粗鲁的将佩剑拍在桌上,“数倍御敌,半数战损,敌人还在屯门侵占我大明疆域。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考虑该怎么拉平大明和敌人的水战差距,正视与敌人的武器装备代差,反而是增派水师。” “是!增派到万人,以多打少咱们肯定能胜。但是胜利之后呢?大明能将佛郎机人彻底驱逐出势力范围内吗?” “听着,前段时间下狱的那群佛郎机使者,他们给了朕准确的数字。佛郎机国真名为蒲土糕国,蒲土糕族人口三百万、非蒲土糕族人口散落海外各地,总面积相当于一个大明。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蒲土糕国,是个不弱于大明的海战强国。” 所有文人表情一肃。 “但是还没完,蒲土糕国有一个宗主国,叫做斯班崖国,他们和蒲土糕族同源,本土人口一千万,海外人口不下五千万,领土总面积相当于五个大明大。” 朱厚照说完,现场所有人都惊了:“陛下,这必定是危言耸听。” “是啊!陛下,倘若敌人这般强大,为什么不见斯班崖国人?”彡彡訁凊 “对啊陛下!海外一事……” “闭嘴。”朱厚照怒喝:“朕一说军略一事,你们就这般否认敌人的存在!大明和他们距离遥远,蹈海而来尚需两年、间隔万里之遥。但关键是,蒲士糕国控制了满加剌,这里可以作为补给。” “满加剌国主很早就上书,他们那边一年三熟,土地肥沃,随便撒种子粗耕粗种,就能产出高达一千万石的粮食。这一次我们和蒲土糕国交战,敌人若是筹措五年,现在满加剌积聚粮食,然后从海外调遣兵马,不需要多少,只要万余人,我大明海疆两万里,处处都是漏洞,怎么防?” “一个倭寇,就让大明疲于应付了!再来一群比倭寇更强,并且对土地极度垂涎,对于大明富庶繁华极度渴望的国度,我们该怎么应对?就算你们说海禁是国策,那么朕问你们,朝贡国当如何处理?这可是大明的藩属,这般被人欺辱我们还无动于衷,下边会怎么想?” “你们可以不要脸,可以无动于衷。但朕不能!天下之中的大明,连区区藩邦蛮夷都能窃土掠民。往后史书一记,大明正德君臣,尽皆无能之辈!尔等,皆是耻辱柱上的秦桧、贾似道!” 朱厚照拍桌,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陛下必然是有腹稿了吧。”杨廷和看气氛有点凝重,赶紧上来。 “帮助满加剌复国。”朱厚照直接说道,“满加剌国地处两洋交接,控扼航运要道之地,只要帮助满加剌复国,或者在此地驻军,就能钳制佛郎机人穿越两洋。这样一来,大明之南洋,也能彻底安稳下来,或者……” “陛下,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毛澄赶紧开口。 “是啊陛下,此举不异于开海……而且沿海还有倭寇……” 朱厚照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听完这群海贸走私受益者阻止,冷笑看着他们,这群官员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好!朱厚照闷了一口气,然后摆了摆手:“罢了,你们放心,朕不开海。” 众人舒了一口气。 “但该打的仗还是要打,不仅蛮夷要打,倭寇也要打,更重要的是各地的走私也要打。朕从年前就开始筹措,得知了蒲土糕国这般嚣张,也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从皮莱资手中,拿到了佛郎机国引以为傲的重炮技术。” “今日回来,正好带你们一块去看看我大明大将军炮的威力。” “走吧。” 朱厚照一声令下,卫兵鱼贯而入,直接带走了所有官员上马。 然后一路出了京城,抵达了试炮的山里。 “陛下,只是试炮而已,不必兴师动众吧。” 杨廷和拨马道朱厚照身边说。 “你们都是聪明人,很轻易就猜到了朕想要做什么。但同样的你们一举一动,朕都知道。” 朱厚照没有避讳身后的五个辅臣,淡淡说:“给你们看重炮,目的是告诉你们时代变了。大明的军队,将会迎来新的革新。革新之后的大明士兵,是现在地方卫所的二十倍战力。朕要是愿意,能够重新涤荡天下。” “看来重炮的出现,让陛下您是信心十足。”毛纪语气不怎么友好,带着一丝讥讽。 “看过就知道。”朱厚照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淡淡驾驭战马,“站在时代交替之间,幸运还是不幸,要选好。杨一清师傅也是大儒,而且精通兵事,他很清楚朕想要做什么。” 毛纪抿着唇看着朱厚照的背影。 他!什么都知道! 第147章 海防还是塞防? 毛纪患得患失。 毛澄不言。 内阁夹在六部和皇帝之间,可以说太难了! 大臣们一个比一个卷,朱厚照展露出来的能力,也越来越恐怖。 尤其是朱厚照吞并朵颜三卫之后。 伴随着战局结束,里头各种记录归档,朱厚照怎么指挥,怎么秀操作的过往,毛澄也研读了。 不可否认,朱厚照确实有太宗之风。 能够独当一面,知人善任。 那个被封为吉林参将的武鸣,简直就是朱厚照发掘出来的智将。 他以一己之力,帮助朱厚照修整北疆战局,直接把开平卫都打出来了,拾林孛罗全副身家报销草原上,更是他的神操作。 越是这样优异的人,越是能体现镇国府战争能力的优越性。 可越是这样,文官们就越不安。 刚才朱厚照说,他有重新涤荡天下的能力。 毛纪的嘲讽,毛澄听出味儿来了。 但朱厚照并不在意,反而要他们看真正划时代的重器? 看来这背后,有让朱厚照有恃无恐的倚仗了。 “陛下。”谷大用笑眯眯的迎上来。 “辛苦了。”朱厚照下马拍了拍他肩膀。 “奴婢不辛苦,一切仰赖陛下圣明!”谷大用受宠若惊,很久没见到皇帝了。 没想到朱厚照这么和蔼。 “这一次你督造有功。若是能震慑文武百官,你的爵位跑不了。回头你那些父兄的爵位朕收回来,给你一个侯爵。”朱厚照看向远方,“去你家兄弟名下过继一个孩子,等你再立一功,世袭罔替。” “谢陛下!”谷大用兴奋极了。 至于收回父兄爵位,没了就没了,反正都是封着玩的。 朱厚照身边义子们那么多没有爵位,他家一口气几个,肯定得被人说闲话。 不如退二保一,还能获得朱厚照青睐,未来更好不香吗? 杨廷和看着朱厚照轻描淡写的收回曾经胡闹的赏赐,谷大用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若是这门炮没有威力,谷大用绝对不会答应。 由此可见…… “试炮。”朱厚照吩咐到。 谷大用起身,赶紧去拉出十门铁范重炮。 上边有六圈铁箍,重达一吨,是典型十二斤炮弹。 炮手们解除炮衣,开始装填定量的火药,很快准备好。 “陛下,可以下令了。”谷大用笑吟吟说。 “开炮!”朱厚照一声令下,然后双手堵住耳朵。 杨廷和看到他动作,赶紧也跟着。 有些人没反应过来,炮响了。 轰!!! 晴天霹雳,吓得不少人跌坐地上,瑟瑟发抖。 而远处,一座山丘,在十枚炮弹的轰击之下,小半个山头的沙包直接被砸飞,还跳弹,砸中后方拴着的猪羊,糜烂一片。 硝烟之中,不管文武,手都在颤抖:“这……这……” “天威啊!”不知多少人心头狂颤。 朱厚照看着现场,又命令进行了半个小时的炮击,总共进行了十二轮,慢是慢了一点,但是整个小山头,在群臣眼前,彻底消失了! “好!哈哈哈!好!谷大用上前听封。” 谷大用赶紧上来。 “朕封你为瑷珲侯,本次随你铸炮工匠,皆赐官身,再加封从六品以上武勋。” “臣谷大用,领旨谢恩!”谷大用兴奋接旨。 “有了这炮!伏波万里,开疆万里,封狼居胥,又有何难!” 朱厚照转身看向群臣,问着爬起来的谷大用说:“一月能铸几门?” “现阶段是十门。不过只要铁料充足,百门不在话下!” 谷大用说完,现场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即日起,兵仗局迁往迁安县负责督造铁厂的建设,朕再拨三百万两白银,立刻发往天下州府,征募流民北迁承德屯垦开矿。沿途和后续所有资费,朕来出。一年之后,朕要看到迁安造出一座日产百万斤铁水的钢铁基地。” “然后将钢铁拉入将作监,未来五年内,造大将军炮两百门、威武将军炮两千四百门、虎蹲炮六千门、火绳枪两万杆。有着这批武器,别说涤荡一次天下了,就是涤荡十次,也是轻轻松松。” 朱厚照毫不掩饰的盯着毛纪:“卿家以为呢?” 毛纪身躯在颤抖:“陛下圣明。” 还怎么跟朱厚照争论?军威天下!威天下啊! “好。朕知道你们不想开海,那大明就不开海。现在有了水泥,再配合镇国府兵丁,以及重炮,可以架设岸防炮。” “纵然是西夷舰船,也不过木头材质,扛不住几炮。而且既然是岸防炮,区区一千三百斤就没必要了。这段时间尝试增补型号,朕要能打出十二里远的重炮。朕要大明海疆,十二里内一切宵小,都匍匐地上,瑟瑟发抖!否则,岂有远迈汉唐的豪气!” 朱厚照甩臂拨开披风,一脸煞气:“诸君,时代变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朕很期待诸君如往昔汉唐书生一般,能够为国辟疆!也希望诸君自重!在大明的重炮面前,任何宵小,不过土鸡瓦狗! 至于开海议题,禁绝。 朕不日就会下令改组渤海水师为大明皇家海军渤海舰队,到时候南下,凡是走私之船,尽皆破除!凡是藏匿倭寇之岛屿,尽皆破袭! 明年开始,凡是通倭之士绅,一律九族起步! 我大明,十二里海疆之内,一船不得超过十人出海。 违令者,视同叛国!” “陛下!海禁一事还是如祖制就好!” “是啊陛下!” 众人焦急出声。 “不是你们说不开海的吗?朕顺了你们的心意还不满足吗?而且准备反攻需要时间,制造武器,架设岸防也需要五年时间!唯有我大明海防固若金汤,才可如祖制。” 朱厚照冷冷看着众人:“海禁复古一事,五年之后再议。若是大明海疆还有倭寇,那就禁绝!朕现在要对付蒙古,暂时没空处理东南海防之琐事!凡事重要有个轻重缓急。塞防大于海防!” “就这样。” 朱厚照下令摆驾回宫。 留下一群江南官僚捶胸顿足,甚至当众去找梁储和毛澄。 结果这两货早早就跑了。 追着朱厚照去了。 第148章 传学 “陛下手段越发凌厉了。”杨廷和看着找不到办法的读书人们,苦笑摇头。 边侧的蒋冕耸了耸肩,转身看着这十门重炮眼中热切:“好东西啊!摆在长城上,谁敢妄图染指大明!” “边防压力确实会降低很多。”毛纪接过话,“不过陛下这是逼着江南士大夫跟陛下谈判开海呢!只是江南士大夫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范,只怕会图谋重炮的技术。” “那也要有足够的钢铁才行。”谷大用笑吟吟的走来,“咱们这可是上等炮钢,就算是广东的佛钢,也造不出来这种炮。若是常规手段,佛钢造价,可是咱们炮钢的十六倍以上。 若是学西夷用铜,那可真是价比黄金呢!谁能花得起呢?” “十六倍!”毛纪和蒋冕一算,心在狂跳。 这他娘的真的和黄金一个价位!但似乎对朱厚照来说,这不算什么啊! 杨廷和转身笑问:“不过瑷珲侯,这个瑷珲在什么地方?” “瑷珲啊……若是不在两京十四省,那必然是在奴儿干都司了。”蒋冕说道。 谷大用一听,挑眉说道:“这么说来,东北改土归流要大面积开始了……不过也是,有大将军炮在,面对天威,蛮夷岂不降服!” “哈哈哈!你我或许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大明拓土万里之盛况!”杨廷和笑了起来,很轻松啊! 朱厚照越强,就意味着他押注押对了! 江南士大夫,面对重炮,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不过,还有时间。 江南一定会想办法阻止。 …… 另一边返京的部曲之中,毛澄和梁储正追着朱厚照报告此事:“陛下,纵然海防重要,但还是需要先处理屯门的佛郎机人啊!” “是啊陛下!而且我大明虽然海禁,可是沿海还有疍民,这些也都是我大明子民,家家户户都是在一条船上生活,若是一条船只能十人居住,那得多少疍民要分家,他们贫苦,买不起更多的船啊!” 梁储据理力争,一副我为苍生的严肃。 毛澄就没有他这种脸皮了,而是提议道:“陛下,九边为重,这些重炮,应该先发往九边使用,而不是安置东南啊!” 朱厚照看着他俩这般紧张模样,撇了撇嘴:“两位卿家,反正这一路也没别的人,那么朕就跟你们敞开心扉说两句话。朕要开海,五税一,无论官绅诸侯,该给的都得给。 因为这笔关税,是用来养大明海军的。带话给江南的那群士绅,他们愿意给,大家还能谈,不愿意给,朕不介意按死他们。有了水泥和重炮,十二里内,他们要是想,轻易闯进大明的海岸,那算朕输。”彡彡訁凊 “陛下!这……” “东南的士绅,嘴上鄙夷商贾。结果自己在背地里做了多少生意?”朱厚照挥手打断了毛澄的话,“你们考虑过没有,大明上下,皆系朕身。朕虽然不是太祖高皇帝,能够一句话,就动摇一个家族的根基,但朕手头的筹码已经够重新洗牌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朕为天子,卿等自当忠义。只要你们跟着朕的脚步走,于公于私,朕都不会亏待你们。” 朱厚照赤裸裸的撕开了温情脉脉,一脸冷酷:“如果你们还是觉得自己可以赢,那没事,继续试试。朕手中的筹码,已经够洗牌。 朕曰:天行有常,故而人与天,人与地,人与人,彼此相存以用,便会相制以竞。 既存相竞,便有矛盾。 矛盾既存,当寻法消解。 不可无视,否则阴阳不调。 而人因阴阳交汇所生,阴阳不调则国必有灾殃。 眼下大明府库,粮税锐减,百姓困顿,皆豪强劣绅贪婪无度所至。尤是此,朝廷当为阴阳调节之人,转动阴阳,根除病灶,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当然,除了除病灶,还有治标之法。 便是开源,扩大天下面积,将问题纾解出去,以此来换取一夕苟安。 朕也一直在做。 奈何有些虫豸偏偏化作顽石,堵死了大明朝廷梳理阴阳无序的办法。 既然这些虫豸与大明共存,却又要与大明相竞。 那么朕为奉天承运皇帝,天下最大的肉食者,当保国优先。既然选择保国,前路纵然千难万险,也当破除!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两位卿家,理学没有教授这套内容吧?” 朱厚照说完,看着两人惊愕的表情,嗤笑起来:“朕从未要彻底摧毁大明的文官。朕也不会灭了儒家。哪有皇帝会毁掉自己的工具?朕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江南那群士大夫,最近在清缴扶持心学的淮商、海商,想要将心学和理学进行合流。 妄图以此来坏了朕梳理平衡的‘梳子’。 但他们的学问,在朕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因为朕的学问,本身就是承上启下之术。 先秦百家、两汉经学、隋唐佛道、两宋心理、大明历朝复古文学理念。 最终集天下之大成,以我为尊,以现实为基,主张唯物。 并鼓励历代忠孝美德,实事求是,破除现在泛泛空谈、僵化无比的程朱,并且留下一大片可以用来书写的空间。 新时代的百家争鸣,即将上演。”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江南士大夫想要统一思想,可能吗?他们自己若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有识之士会怎么看待他们?而且,大明底层读书人好多呢!朕甚至只要对外宣布,只要学朕的学问者,就能在科举加分,你们觉得江南制得住朕的学问传播吗?” “陛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梁储赶紧开口制止。 他的表情很痛苦。 他是心学门徒,本身更是陈白沙真传之一。 可是面对朱厚照这套逆天言论,他一时间竟然无法吐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哦对了,差点忘了说,若是朕下旨,凡是在地方院试、乡试写心学言论者,一律黜落,梁师傅觉得心学还有人学吗?” 朱厚照又看向毛澄:“毛卿,前几年不是很多大臣经由礼部,上奏要整顿不良学问吗?礼部就言是心学,朕当时没管,那现在管一管如何?” “……” 两人沉默。 死寂一般。 朱厚照看他们这般模样,嗤笑道:“心理合一不好吗?趁着现在,理学对外宣布,心学就是理学一份子,这件事情不就解决了,正好给杨一清他们要做的事情送一波助攻好了。” “陛下!大明心学已非两宋心学了!”梁储难得大声顶撞朱厚照。 朱厚照看着他。 梁储则被毛澄拉了拉腰带,让他不要乱来。 最终,梁储低下头:“臣无状,请陛下赐罪。” “好。那就罚你写一封两宋心学和大明心学的区别。同时也写一封两宋理学和大明理学的区别。” 朱厚照淡淡笑道:“写完,朕会命人刊印发往天下各地,供人抄录,并且定为正德十七年恩科殿试题目的驳斥。朕喜欢看真材实料。梁师傅好好的准备,若是糊弄朕也无所谓。反正,你能心安理得,不忘白沙先生教诲即可。” 言罢,朱厚照提了马速离开,将梁储和毛澄晾在了后方。 第149章 杨廷和猜到倭寇入侵? “叔厚,陛下他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毛澄不知道该怎么劝。 大明皇帝朱厚照的手段,十分凌厉。 他对付人,总是喜欢拿着大义、利益、感情来压人。 梁储现在是进退两难了。 他必须明确大明心学和两宋心学、大明理学和两宋理学的区别。 这里头,交织了梁储本人冲撞皇帝的赎罪,学派的利益、大义,以及他若是写差,丢的是整个学派的脸,士林非议,门人菲薄,都能让他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之后,他的利益也会受损。 甚至师生情谊,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因果。 都可能成为杀死梁储的刀。 封建儒学,不仅是厚重枷锁,更是游戏规则。 所以毛澄知道,梁储现在一旦写出来,选择了白沙学派的未来,就意味着心学内部就会开始分裂。 要知道,心学从来不是一条完整脉络的。 白沙学派开启了明代心学浪潮。 之后又有陈白沙的徒子徒孙,不同派系,相互交织,才组成了如今大明欣欣向荣的心学。 梁储选择白沙学派的未来,言明两宋心学和大明白沙学派心学的不同,就意味着吐故纳新,正式成为独立的学问,甚至会有不少本就看两宋心学不舒服的人,开始放弃借古言今的需求,转为自己写书籍。 比如朱厚照。 他跟王守仁搞出来的《儒学辩证法》,若是放在此前的朝代,绝对是邪典。 但现在,皇帝支持,那没事了。 同时《儒学辩证法》,更是王守仁几十年学问的积累,并非一朝一夕拼凑,而是有着相对严谨的逻辑。 所以王守仁当为大贤。 毛澄看着梁储,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倘若真的选择忠孝道义,不肯辱没本门,心学分裂,就在眼前。 南边那群士大夫妄图统合,殊不知学问这种东西,本身就不存在统合的能力。 有人观花,有人目叶,亦有人看风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梁储吐出浊气的时候,说了朱厚照的话。 “诶?”毛澄闻言一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叔厚,你真要这么做?”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梁储苦笑,“想要开海,必须北疆没有威胁。所以,必须想办法让鞑靼和瓦剌封贡,不然别说五年,陛下在任一日,海疆就开不起来。” 毛澄捏了捏手指:“也是。届时陛下解决了北境威胁,就能南下处理海防,到时候开海,五税一,太恐怖了!” “你我暂时不必和那群人商量。”梁储吩咐道,“陛下说得对。陛下能洗牌,也就能坐庄。士绅背后那群世家,也是牌桌上的庄家。眼下,陛下还没彻底跟南边撕破脸,那群世家就不会站出来。只要他们不站出来,那么陛下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两张桌子对赌,谁的筹码多,谁的牌面大,谁就赚得多。直到一张吃干净另一张。而坐在庄家下边的,有散客,也有闲家。你我就是闲家,是跟庄家联手分润天下的赌徒。” 梁储毫不犹豫说道:“现在,我们天然的坐在陛下坐庄的桌上,你说我们有的选吗?陛下若是不让我们上桌,那也不可能在今天说这么多话。之前内阁五家,分润一百九十万两白银,就是陛下给的请柬。” “拿了,就要为君分忧。” 梁储叹了一声:“叛徒,会死于非命的。” 毛澄脸颊抽搐一下,随后闭嘴不问了。 内阁前头四个,朱厚照已经一口气拿下了两个,逼着毛纪选择不甘不愿站队了,现在就连梁储都沦陷了。 那自己呢? 要不要表个忠心? 不然,自己怎么在内阁混? 三个半都跟朱厚照了,他能独善其身? 毛澄无语看着梁储离开。 思虑片刻,就去找杨廷和谈论此事。 杨廷和一听,沉默些许道:“北疆事情,只怕已经没有多大问题了。” “首辅的意思……” 毛澄愣了一下,思考之后道:“难道鞑靼小王子不会南下?” “会,但估计不会是全部南下。”杨廷和道,“草原并非铁板一块,陛下今日大言海防塞防,本身只是给江南士大夫们预告,试探江南士大夫们的动作。江彬最近带着人去了铅山,将费子充(费宏)门下族人,抓捕了三成,言他们侵占卫所田土,已经算是捅了马蜂窝。” “只怕不用多久,费子充就会入京。” “陛下诏他?” “非也,费懋中钦点状元。费宏之子高中,老父亲岂能不入京来看望一二?” 杨廷和摇了摇头:“江彬乃是恶犬,陛下松开了项圈,任由江彬在江南肆虐,已经严重影响了江南士绅们的正常运转。马上秋税开始押解,只要在淮安出了问题……” 杨廷和言及此,站了起来,看向毛澄:“淮商可曾在淮安府有置业?”彡彡訁凊 “自然是有……而且不少。”毛澄听到杨廷和这话,赶紧说道,“淮安府乃是使用镇国府乡镇体系,上下制度,皆不同南直隶各府。并且作为漕运重镇,漕户许多。 因为张锦收税逾距,陛下特旨,免除淮安五年土地赋税。 为了保证本地运转,陛下特地命人将附近一些荒郊野地的土匪清缴之后,设为市场,招募本地帮闲平整土地,开发市场。 淮安现在有全国最大的布匹批发市场,南来北方的客商,都在竞标市场摊位,如咱们所在的大殿五十分之一的面积,能租到六百两白银一年。” 毛澄对于淮安府内的布匹市场摊位租金烂熟于胸。 没办法,他家就租了五座,三千两白银就入了朱厚照的口袋。 “果然如此。若是两淮漕户闹起来,淮安必定大乱。” “乱?怎么会乱?两淮的漕运一直都……秋税!!!” 毛澄脸色大变:“疯了吧!江南那群家伙,不要命了吗?这可是秋税!若是有失,陛下会杀人的!” “倘若是外敌入侵呢?”杨廷和手指捏了捏,“不行,还是要告知陛下此间风险,江彬不能一直呆在江南,否则那群不理智的家伙,一定会勾结倭寇,搞出大事。” “倭寇……我靠!” 毛澄想到了一个可能,直接学了朱厚照爆粗口:“同去!淮安就在淮上,倭寇从淮河闯进来,南直隶必然大乱!” 第150章 进一步瓦解南部七省 “啾啾。” 朱厚照站在鸟笼边,手中拿着镊子,夹着虫子喂一只画眉。 这是张太后养的鸟儿,朱厚照刚回来宫,就来看老母亲。 不过张太后礼佛,现在正好做晚课,所以没空,就让他随便呆着了。 朱厚照也无聊,随手玩起了画眉。 “陛下,内阁首辅、五辅求见。” “哦,倒是少见的组合。”朱厚照一听,古怪一笑,“宣吧,估计是有急事。” “是。” 很快,张德引着两人进了园子,看到朱厚照正在喂鸟,赶紧上前来道:“陛下,臣有一个猜测,因为兹事体大,不敢妄言真假,还请陛下明鉴。” “首辅还会风闻奏事?”朱厚照愣了一下。 “非也,此事干系秋税,因此臣觉得必须要说。” 秋税? 朱厚照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杨廷和以及边上同样肃穆的毛澄:“倭寇一事,朕已经知晓,不过你们放心,淮安固若金汤,倒不下来。” “果有倭寇!”毛澄大惊。 杨廷和看朱厚照这般轻松,连忙再问:“臣斗胆问陛下,真倭还是假倭,又或者监守自盗?” “监守自盗?”毛澄更惊。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等他反应过来表情就严肃了起来。 这可不妙。 如果是朱厚照监守自盗,意味着朱厚照要伸手淮北了! “不重要。”朱厚照摇了摇头,“本身今年压根没有秋税押解进京。” “诶?”毛澄这个捧哏而再度惊了一下。 “南京七省之地,怎么可能没有秋税?”杨廷和皱眉。 “朕欲拆分湖广,湖北治武昌,湖南治长沙。其中湖南土地还有富余,以及西边还有不少土司,所以朕已经密令将今年江南所有秋税,只留三百万石米粮北上,余者全部发往湖广。到时候湖南招募流民开垦需要大量花销,正好用一年江南秋税,纾解一下江南、河南流民。” 朱厚照继续逗画眉,一脸平静的说了计划,“此外,贵州、广西、广东、云南都会分润一部分。用来进行本地的基建,同时朕调广东赋税大致在六百万,去了佛山,买他们的农具。杨一清派人让佛山去买鸟铳,想要用来武装江南位于海外的海盗们,朕就坏他计划。” “至于佛山镇会怎么抉择,朕过两日就发诏令,没有得到兵仗局或者将作监颁布的军造许可者,不可打造火器,包括铳炮。 一旦打造,就是视同造反,夷三族起算。”朱厚照眯着眼睛,“朕很期待,江南士大夫们安排倭寇祸害广东抢劫佛山钢铁,进而彻底撕裂江南和广东的同盟关系。 毕竟佛山镇的铁器更是闻名天下。里头的匠人,工艺,全都是大明的精华。少了他们,想要造鸟铳,很难的! 而且,朕可以调动江南各省税赋,以皇命强行喂起一座佛山,同时还能让广东士绅发财。 广东士绅只要脑袋不是抽了,肯定不会给江南士大夫们干,合法的买卖不做,去做提脑袋的干活?而且能有几个钱?西南大开发的号令只要一出,大明接下来江南的赋税,会进行几年转调,直到支撑起整个西南的发展。” 杨廷和看着朱厚照的背影,倍感寒意:“那……朝廷的府库怎么办……” “巡按御史明日就会开始外派,河南、四川、湖北、淮北。”朱厚照放下镊子,并将鸟食放到边上的张德手中,转过去石桌上坐下:“朝廷还需要多少银子,你们回去列个预算。最近虽然花钱如流水,但后续边远地区的藩王陵宫银已经过长江或者山西了。” “实在不够,晋商那边还有,他们积攒了一百五十年,差不多够支撑整个大明运转三年。” 朱厚照眯着眼睛:“没钱就开源,实在不行就截流,总之先分润一下西南。西南分润完了,江南就彻底被包围了。到时候是宰了整个江南肥了天下,还是江南自己出血来给天下人做表率,他们到时候就会有决断。” 毛澄哆嗦道:“陛下,此事……” “卿家经商,多为散碎外业,不成体系。朕这边开始组织辽宁商业协会发展了,吉林都司密探,在上长白山发现了一处金矿。朕打算找个合股对象,卿家有意否?” 朱厚照端着茶:“不必着急答应,可以好好想,吉林都司现在还是空架子,等朵颜伯和武鸣过去安定下来,也得等到明年,到时候若是招股,朕会喊你。 毕竟这些金矿,开采出来之后,相当一部分是要给吉林都司开发使用。 不过,开发金矿,还是花销甚大,并且为了防止劣绅侵占,还是需要国之栋梁一起支撑,朕才能安心。 若是顺遂,百年之后吉林都司设为布政司,卿家也是帮助布政司设立的创业者,该名留本地县志。” “谢……谢陛下厚爱。”毛澄抿着唇,八字没一撇的金矿砸不晕他,但是朱厚照说的名留史册,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天下读书人。 名利二字道尽读书人的根本。 可惜,多少人无法名利双收。 但朱厚照却可以给他们名利双收。 只要做大蛋糕,分红得当,朱厚照不愁读书人不投他。 他是大明集团的董事长嘛! 原本架空他的文官们,渐渐被他又拉又打的收买了。 未来可期。 见朱厚照情绪不错,杨廷和继续道:“敢问陛下,难道放纵倭寇不管?” “唉,朕现在没空。”朱厚照摇了摇头,“让江南士绅们闹腾去,至于死去的百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到时候株连的时候,算是帮他们报仇。 这天下太大,怎么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得分轻重缓急,眼下要做的是,先把渤海舰队更新一下装备,船坚炮利,才是未来海战主流。 至于屯门那边,朕会派人传旨,命汪鋐戴罪立功。他是个人才,下狱呆一下,平复一下心气,好好正视军事。 朕已经快船送了二十门威武将军炮给他,足够他解决屯门的佛郎机人。 等他解决了此事,到时候封他为礼部主事,命他出使南洋调查海外佛郎机踪迹,以及联系各地藩属国。满加剌国被灭,其他国家也不见得能安宁,南洋需要大明的帮助。”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开海一事延后,先内后外。鞑靼也是大明内部的事务,海外的不断收集资料、水文、以及设立商栈、一些水师据点、补给站。这是成体系的运作,急不得。” “陛下总是夸张吓人,然后自己悄悄做其他事情。”杨廷和面带怨念。 “虚张声势遮掩,不动声色做事。阴阳两面,相存相竞,只要平衡好,人立于其上,便是中庸大道。” 朱厚照翻了一下手掌:“朕也是一代文宗人物,王守仁都得喊我声先生。若是没有本事,他这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可不会喊我先生,两位卿家说是吧?” 毛澄瞪大了眼睛:啊!好不要脸! 但他没说。 杨廷和则是凝眉,朱厚照和之前,真的太不一样了! 完全就是另一个性格的人。 难道,真的是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第151章 登高和风 浙江双屿岛。 一群海寇躲藏岛屿上,几个葡萄牙人正跟着岛上的海寇们交涉。 “不行不行,我亲爱的朋友,你们开的价格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一门鹰炮,怎么也得一百两黄金才行!要知道,我们本身携带的炮,就不是很多呢!” 一听这话,本地的海寇头子,一个疤脸壮并不舒服的喊道:“一百两黄金?你们是以为自己的炮多好用?要不是着急使用,我们完全可以等待大陆的铸造!总之,十两黄金一门,我要一百门,只要你答应,立刻付给你三分之一的等值丝绸作为定金。” “丝绸!”这葡萄牙人听得心头一颤,一脸贪婪。 但很快继续砍价起来:“不行不行,鹰炮制作不易。而且还要威慑南洋的海贼,要我们减少战力来供给你们使用,实在会造成不小损失,所以……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再加点。” “……” 疤脸壮汉十分不快。 刚想发作,光膀子的瘦猴儿跑进来:“头,三爷来了。” “三爷?”疤脸壮汉一愣,接着转身说道:“带他们下去休息,我去问问三爷。” “诶。” 瘦猴儿让边上的通译招呼这群葡萄牙人离开。 让出了“聚义厅”之后,一个青衫儒生很快进来。 疤脸壮汉看到青衫儒生,赶紧迎上来:“三爷,现在可不是来交割的时候,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根据约定,眼前的青衫儒生,是他们这一系把舵头的联络人——谢昌,一个月与他们会面一次。 除了交割物资,就是进行下一个任务方向的指派。 但万万没想到,这个青衫青年七天前才来过,现在又来。 “难道地面上出了什么事儿?” 谢昌径直上了桌,先自己弄来了茶水喝了两口缓和一下,随后说道:“上边有一个任务,准备上岸干票大的。” “这……有多大?”疤脸壮汉一听,思索起来。 “一千万石粮食,五百万两白银,够不够大。” 谢昌一句话,直接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到了。 “谁家有这么多的家私沿海运啊?”疤脸壮汉赶紧出声。 “自然是有。不过这一次,是上边的几位大人联手做局,也不止是你们一家。” 谢昌扫过他们:“你们只是负责沿海劫掠,真正分润的,是总把头他们。” “他们!?” 众人一听,就知道了沿海只怕有一场大乱要发生。 “好了,收拾一下,聚拢船队,然后提前安排后路,等到劫掠完,就要分散你们分别前往朝鲜、日本、吕宋、南洋诸国躲避。这一次动手,会闹得很大,搞不好北京那群大人会出兵攻打沿海。” “好,我明白了。”疤脸壮汉一想到总把头这种人都出马,立刻就来了兴致。 他们海鲸帮只是沿海的一个小虾米,既然有大佬要冲上岸当海龙王,那他们这些家伙就摇旗助威一波便是。 谢昌通知完这批人,立刻离开,去找下一个海寇。 东南沿海,一时间群寇不断汇聚,沿着大明威海卫以南所有州府,都开始出现海寇探子的踪迹。 而十月马上过去,东南各省的白银,已经汇聚在镇江,下个月就要发往南京。 杨一清站在山巅,北方吹来的风,让他有点狼狈。 “那群人真的决定好了?” “自然是,若是不闹一场,上头那个家伙,就是不知深浅。” 杨一清身后不远处,几个青衫老儒生啐了一口,接着摇着扇子,继续扇动烤炉:“不过,朱厚照突然下令,将湖广一分为二,湖北治武昌,湖南治长沙,并且将湖北省列位北榜,湖南列为南榜,并且外派两省巡抚,前往推行《开垦新令》。两湖之地,新垦之地,免税五年,并且可以直接获得朝廷提供的钢铁农具全套。” “一户,两把锄头、一把铁锨、一套耙、以及耧车、手扶犁,外加一匹驽马。朱厚照他定了朵颜三卫,从北方弄来了驽马不下三万之多,支撑三万户在湖广开垦,完全不是问题。” “反正这一次开发的地方,主要是丘陵梯田,南京这边的钱粮,直接被调了一半去支援两湖开垦,并且广东、广西的银子,被朱厚照下令直接转移往佛山镇,用来下单购买广东的钢铁跟耕具。我们预估的一千万,实际上就剩下三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左右的白银。” “杨廷和之流,已经彻底被朱厚照用钱收买了,难堪大用。这一次东南倭寇大乱,除了解决淮安这根钉子,群情汹汹之下,总要有人背锅。看他朱厚照是选江彬,还是选杨廷和咯。” 看着烤好的肉,这群人啧啧说道:“还是海外的香料烤肉香!来来来,我酿的菊花酒正好到点了,大家一起来喝。” “好好好!” 杨一清没有看后边一群自诩文人的家伙们表情。 因为他知道这群人压根不是文人,只是一群坐不住的暴发户罢了。 他们靠着洪武年的海禁起家,借着空印案大发其财,看起来朱元璋杀死了很多人,但更多的吏藏在官的背后。 伴随着靖难结束,粮长制度崩溃,粮长们大量靠剥削底层老百姓积累起第一桶金,然后开始掺和生意。 生意赚到了钱,开始耕读传家,一百五十年下来,东南底层、中层的读书人,早就自称一系,并且发展十分蓬勃。 他们就是东南的主人。 在他们眼中,朱厚照、大明朝廷,也不过就是一群收保护费的恶棍。 现在朱厚照这个恶棍不仅得寸进尺,还要多吃多占,甚至图谋他们的家产,哪怕朱厚照分润了他们一堆的好处,但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糖衣炮弹都吃下去,而是吃了糖衣,丢回炮弹。 只要闹起大案,搞得朱厚照丢了今年的赋税,来年北方可就要有一连串的反应了。 什么九边欠饷兵变,什么北方干旱地震,再然后南方跟着再来一场大水,届时流民遍地。 那就是天子无德! 那就可以改朝换代! 一切顺理成章了。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让百姓死? 百姓,什么时候指的是那群佃户了? 地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和奴隶何异? 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棵绿油油韭菜。 只有土地,才是根本。 “应宁啊!来一块喝吧。” 众人看杨一清还在看风景,就邀请他来喝酒。 杨一清沉默了一下,转身走进人群。 他也是其中一员。 第152章 大明底层症结 封建具有反动性。 朱厚照看着锦衣卫送上来的地方情报,嗤笑一声丢在了一边。 “总是有人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就是主宰。杨一清也让朕失望,本来以为他多少还能坚守本心,结果不想到头来,也只是一个屁股决定脑袋的家伙。不过也是,以己度人那是圣人才有的资质,他们这群卫道士,道学家,靠着仁义道德率兽食人,怎么可能有这个心神?” 说完,他拍了拍桌子站起来。x “去,下令山东全境乡镇,进入备战状态,鞑靼人有动静了,朕没空管南方的事情。” 朱厚照让张德赶紧去传令。 北方的博迪汗,也没让朱厚照失望,许崇安在锡林郭勒一战,瞬间震惊了整个左翼蒙古。 如今永谢布万户已经南下,正准备对开平卫动手。 耶律成林才堪堪完成的棱堡,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敌人的进攻。 另一边,吉囊还没给自己答复。 只要鄂尔多斯选择作壁上观,大明北境的防御压力就能少很多。 至于东南现在的局势,影响不了大明的税收问题。 兵一直是北方对南方收税的工具。 那群东南闹腾的白痴,也不过就是更深层的那群人推出来试探的工具。 一群靠着老朱家点头,才爬上大明中流砥柱的暴发户,现在开始来反老朱家。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难怪被那群人瞧不起。 不过也是,人家那是千年世家,扎根社会底层,千变万化,近乎不死不灭。 这群家伙不过就是百十年内崛起的暴发户。 当然老朱家也是被那群人瞧不起的对象。 只不过天子的冠带,依旧是他们利益和矛盾遮掩工具。 天子在一日,矛盾就不会轻易落在他们身上。 而是天子无德所至。 总之在社会矛盾无法调和之前,那群人不会轻易的冒头。 “死气沉沉的社会底层,才是整个大明深处的痼疾。” 朱厚照这一年,研究的资料越多,越发明白为什么大明中后期那么烂,却还能扛着走上一百年。 根子就在社会底层和朱元璋的制度。 朱元璋的制度之前说过,是北制的集大成之作,是集权体系下完美的艺术品。 只要基层不崩坏,朱元璋的制度就扛着大明不断往前走。 然而坏就坏在朱元璋,没有完成对于基层的统合。 基层被另一批人,也就是所谓的豪强夺走了。 豪强:宗族、地主、读书人。 这三股势力,因为朱元璋选择理学作为统一思想的工具,而进行了合流,形成了自我循环。 读书人靠着读书做官,当上了地主,然后分家出去形成了独立的宗支。 于是第一轮积累完成之后。 这群人,就开始进行“耕读传家”,然后成功诞生出新的秀才、举人,于是这就是宗族做大,地方基层力量被架空。 人在增多,土地不够,有能力的地主家族开始利用特权强取豪夺,快速扩张,一个县内出现四五个豪强。 于是就出现了,豪强为国家骨、大明为国家皮的现象。 也就是说,豪强们自诩为田地的主人,而大明只是租佃了他们的土地。 只是大明强的时候,那就是豪奴欺主,大明弱的时候,就是地主压榨豪奴。 至于其他无地百姓算什么? 一个被异化的劳动力,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产生价值被收割。 因此,摆在大明面前,除了思想要破除,底层的社会形态也得进行破除。 朱元璋制度很完美,但他没有完成满清,屠杀地方宗族并用旗人重造地方和上层力量牢牢控制在满人手中的特殊情况。 若无外力,满清极有可能破四百年江山。 哪怕到了道光年,满清底层已经民不聊生了,但依旧很坚韧,他们依旧能扛。 因为道光年的大清国,也就差不多大明嘉靖的模样。 而且满人那套防汉甚于防洋的思想在,底层的汉人地主宗族,就做不了国家的主,他们可以劫掠底层这些被异化的百姓吃肉喝血,但他们的利益和清皇族们是一致的,大家都是对这群工具人吃喝。 这样,彼此冲突就会降到最低,汉人地主最后索求的无非就是权位,那满清就卖官鬻爵,捐监,赎罪纳银。 反正雍正朝已经执行了官绅一体纳粮,你捐了也得纳税,土地就这么多,我就收土地税,你也拦不住。 毕竟当家做主的是皇帝和他的奴隶们,汉人就算想要上赶着喊皇帝一声主子,自称一声奴才,都没有这个资格! 奴化教育和核心阶级不同,也就造就清代是历代中央集权制度的巅峰。 明比不上清,核心就是,明代的汉人,地位相对平等,文官指着皇帝鼻子骂比比皆是。 而清代,四九城的旗人是爷,南城的汉人是包衣,出了北京的包衣还有一群汉人奴才,奴才的奴才,怎么可能跟爷对等呢? 说不过去嘛! 想了这么多,朱厚照也明白,自己又天真的认为,只要破除理学思想之后,大明差不多就能改造完的想法天真了。 思想只是一方面,生产力也得跟上。 一场科技爆发所带来的蛋糕,能让所有矛盾缓和下来。 在大家忙着分蛋糕的时候,总会有人贪心不足的抢夺别人的蛋糕,这样冲突就会爆发,有了冲突就需要有人调节。 这个裁判,除了皇帝,没人合适。 到时候谁能上船,坐下一个时代的船票,就是他朱厚照点不点头的事情了。 这也是为什么以前看到那么多人说穿越就种田搞科技。 因为科技爆发所带来的利益,若是为皇帝控制再进行分配,那朱厚照就是朱元璋,他想要谁上船,那真是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能决定这一系的利益和未来。 这样一来,谁能不巴结皇帝? 只不过,没有破除思想的部分问题,这种分配方式,最多二十年,蛋糕分完,所有矛盾就会爆发。 毕竟科技大爆发,真的就是一下的事情,红利也是断断续续发送的。 在停滞期时,没有补充蛋糕,就得对存量下手,社会只会激化得更严重。 朱厚照踱步数次,最后叹了一声:“饭一口口吃,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北疆,然后控制淮安,不知武鸣那小子到营口了没有。” 第153章 发了财的张国舅们 大明辽宁布政司,广宁府。 作为大明朝新鲜出炉的辽宁布政司下属行政区划,朱厚照对此寄予厚望,从各地招揽来了数万流民,并且伴随着张永的督修,水泥路已经穿过广宁府核心,北镇城。 也就是今北镇市。 大明的广宁卫改为广宁府之后,本地也进行了乡镇化。 根据朱厚照的要求,乡镇化之后,要进行集村并寨的办法,设立核心居住地,每个村子辐射一块乡村耕地,尽可能减少南方的散装、宗族势力崛起的速度。 因此所有卫所兵,全被抽签打乱,分往广宁府各地。 诸如盘锦县、营口县、海城县等新建的县衙,以及黑山、辽中这两座还在建设的,位于沼泽边的县。 趁着最近人多,天冷了下来,沼泽的水稍稍干涸了些,开始有人在这边忙碌围堰,并且尽可能的先打造出一座居住地。 省得过半个月彻底冻上,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可是要死人的。 武鸣带着六千人部曲,横穿了相对浅的沼泽,但饶是相对浅,却也依旧让战马损失了一成,看得大家都很心疼。 但为了能尽快完成任务,他们也顾不得许多。 终于在一场冬雪之后,众人踏着彻底结冰的辽中沼泽群,星夜抵达了营口。 营口没有知县,只有一个县令和一个县丞。 对,就是咱们两位张国舅。 这两货也是德行,自打五月被赶来这里之后,将家中豢养的秀才账房全部安排进入县中当师爷。 他们俩每日就带着家丁恶仆,对路过商贾进行抓捕,敲诈勒索,甚至强迫商人与他们共享北方的财富、情报、妻妾。 商人们也没办法,毕竟营口算是张家兄弟的地盘了,朱厚照对他俩也懒得管,随便他们在营口折腾。 也就是这样,营口彻底沦为龙蛇混杂之地,毕竟他俩除了敲诈勒索商人,还允许杀人犯交钱赎罪,只要办了户籍落在这里,还能给他们改头换面搞土地。 也是这样,营口这边治安情况十分差劲。 每天,都有人死。 当宵禁结束,城门洞开,先出来的不是夜香桶,而是一群贼配军,笑吟吟的跟守门的弟兄们打招呼,给了银子,正大光明的用手推车,将裹着草席的尸体推出来,推到不远处的一座火塔,给看门的张鹤龄家人缴了三分银子,由这群人丢进塔里,等大概中午时分,一把火烧掉。 抬起头来看,这座塔的名字。 “义塔。” 后边还有一座庄园模样的屋舍:“张氏义庄”。 没错,这里是大明南方的义庄,是有钱地主发善心才修的,专门用来给客死异乡的人存放棺材和骨头,甚至骨灰的。 一般放上一年半载,如果长时间他们的家人无人认领,一般会拉去烧掉,也就是火化。有名字记录的送去附近的道观、寺庙。 没名字记录的就发乱葬岗安葬。 大明也有火葬,但多是客死异乡,才选择的无奈之举。 而张家两个国舅搞出来的义庄,居然他娘是给人毁尸灭迹用的! 还是收钱的那种! 武鸣带着骑兵抵达,城内的守军,压根没反应就让他冲进去了。 等到城内反应过来,一个守备推开躺在他身边的花娘,胡乱拉着裤子,披上皮衣,在花娘娇嗔声中,匆匆下来城门洞,看到了武鸣:“不知道这位将军……” 武鸣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一鞭子砸下去,打得他惨叫:“废物!若是这一次不是镇国府天兵,而是海外倭寇,甚至北疆蛮夷,你们现在已经被杀死了!给我将整个营口县控制下来,派人去将本地两位国舅抓来,陛下有旨。” “是!” 这支骑兵很快行动,片刻功夫,营口县就易主了。 而两个国舅,被从营口县内最好的花楼拖出来,光着膀子,在雪地里,哆哆嗦嗦。 “你……你们是谁!不知道我们是谁……阿嚏!” 张延龄看到了武鸣,当场就怒吼了起来:“我可是皇帝的舅舅!” 张鹤龄则是有点迷茫,他昨天酒喝了很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雪里冻了好一阵,摇着头嘶哑声音说:“你们是谁?来此作甚?” “上谕。”武鸣盯着两人,“谁是张鹤龄?” “我是。”张鹤龄打了个酒嗝,终于算是清醒过来,看着左右不善的甲兵,问道,“皇帝外甥让你传什么话?” 嗤! “混账!岂可大不敬!” 刀剑出鞘的声音,让张鹤龄一惊,不过他因为宿醉的缘故,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模样上,显得十分淡定,倒是让武鸣佩服了不少。 倒也不愧天家亲戚,直到现在,都这般淡定,有风度。 “行了,陛下说了,也不用两位国舅问安。上谕。”武鸣清了清嗓子,“你俩最近在营口日子过得不错,三教九流收容了不少,还倒腾各种产业,捞了十六万两银子。 一年,东北这种地方,都能让你榨出油水来。这本事也是没谁了。 不过母后一听你俩经常喝酒吃肉,担心你俩暴饮暴食,伤了身体。 朕也觉得既然你们俩这么闲得蛋疼,万一在营口没了,母后会问罪朕。 所以朕决定给你俩升官。 一个升珲春卫指挥使,一个升珲春卫指挥使同知,你俩准备一下,明年开春就出发,朕会命朝鲜国发六千户往珲春去筑城,你俩的任务就是将土门河两岸的土地收回来。只要你们俩搞定,回头给你们升大官。 就这样,好好干,给母后争脸,朕也开心。 要是败了母后的面子,你俩知道后果。 然后,武鸣,将他俩吊在营口县各打十鞭,开始清算营口本地的罪犯。挑出其中罪大恶极者凌迟,余者挑挑拣拣之后,发一部分随两位国舅往珲春去开辟大明珲春卫。 十六万两给他俩一人留下一万,剩下的全部调为营口县公费,尽快完成营口土地的大开发。 珲春归吉林都司统辖,若是当地土著不尊号令,不必上奏朝廷,自行讨伐,朕只看你们的成果。 就这样。” 武鸣说完之后,在两个国舅发懵的时候,下令道:“拉出去,按旨意十鞭,余者随我清缴盘踞营口的罪徒,一切以军法处置!” “是!” “喂喂!不是,不该这样啊!” “救命啊!阿姊救命啊!皇帝他要杀我们啊!” “嗷嗷嗷!” 两个国舅,在菜市口被吊起来抽了十鞭,算是解决了营口这边贪赃枉法、藏污纳垢、害民图财的罪名。 然后,十六万两银子,被武鸣调出来,只给两个国舅留下两万两,剩下十四万两,取出四万两直接大撒币,以皇帝的名义撒出去,给所有落籍本地,身份没问题的百姓当补偿。 然后随行的一批吏员直接接管营口上下,一百多个精锐骑兵成为守备,开始对本地进行乡镇化。 并且营口这边的码头立刻被军事接管,陈泰的渤海舰队,停靠一天,接走了武鸣带来的部队的一半,总共三千人,一路南下。 第154章 珲春卫 “哎哟哟!” 张鹤龄和张延龄被武鸣在营口吊起来各自抽了十鞭子,下手是真的狠,直接打得他们皮开肉绽,并且还掉了十几分钟,让上街做买卖的人都知道了两位国舅犯了什么事情。 此外,两人被摘下来之后,也没放着离开,而是让医者在附近扎了帐篷,让两人去里头治疗,同时看向外边。 “国舅!国舅救命啊!” 一对对罪大恶极的家伙被拉上来,随处可见换上锦衣卫袍服和东厂番子袍服的细作,指认其中不少人,并且罪过可以彼此相互印证的,以杀人、强盗、强暴、纵火等罪名直接按军法处置。 几乎一日之内,两个国舅看着菜市口一地的血泊,以及堆在边侧的尸体人头,瑟瑟发抖。 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得了命? “营口县落籍人口在一万七千人,其中一千二百人,犯有各种罪状,其中罪大恶极的,只能选三罪以上的杀,总共处死一百六十六人,现在已经严刑正典。” 镇国府派来的吏员,抱着卷宗,告诉了营口现在的情况。 营口县本身就有人口居住,大抵三千人,是个卫所。 两个国舅来了以后,朱厚照从沈阳调军户丁余六千来此,外加从山东走海路运来的流民三千,总共九千人在城内外居住,因为有军事背景,两个国舅自然不敢对他们下手抢劫。 但是剩下逃来的五千多人中,多是罪官、女真、蒙古、朝鲜等逃奴、逃民,这批人来这边,花钱找张家兄弟买了户籍,摇身一变成为了天朝顺民。 但现在,朱厚照安排武鸣来接管营口,梳理这边混乱的局势,也是为了防止辽南地区出现不可控。 毕竟这群罪官,相当部分还跟江南士大夫、倭寇有勾结。 两个国舅控制的营口,根本就是一个筛子,因此不得不撤换。 打发他们去珲春,为大明控制东北最重要的出海口,顺道将向朝鲜施压,从朝鲜境内招募一批流民充实遍地,用来开垦。 朝鲜人口因为承平日久,也是不堪重负,朱厚照若是找朝鲜王讨要,朝鲜也不会拒绝,甚至巴不得这么做。 因为他们早就觊觎珲春的土地。 这片名义上属于女真人的土地,而且是大明治下的女真人土地。 但现在,朱厚照选择将那块地丢给两个国舅去折腾,他俩能耐得朱厚照都震惊。 一年,他俩能在实际可压榨人口五千多的营口,榨出十六万两白银! 不让他们去发挥一下余热,对不起他俩的本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殖民这种事情,就得让恶棍流氓去,他们才是专业的。 有道德的人,拉不下脸。 于是,在武鸣的铁血镇压之下,营口这五千人,一个不留,全被他算上,分两千发往吉林都司驻地长春卫,一个空有行政规划,却没有行政区域的空头衙门。 然后剩下三千整编起来,今年冬天武鸣就在营口,好好操练这批人,明年化冻,就走海路去,从土门江登陆,开始安置珲春卫。 “两位国舅,方才多有得罪。” 武鸣看处理得差不多了,起身招呼了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国舅一声:“接下来,咱得按律,打杀威棒,不知道两位国舅觉得如何?” “杀威棒?”张延龄吓到,“不要!不要打我!都跟我无关!都是我哥做的!” “你!你这个混账!”张鹤龄被气到发抖,想要伸手掐死这个白痴混账! “两位放心,不是打两位,而是打罪犯,他们马上要充为珲春卫军户,但以前的罪责,不能就这么抹掉,你们是吧?” “是是是!该打!该打!”张延龄连连点头,“只要不打我就行!” “那行,两位国舅都开口了,那就该拉上来的就开始打,打完他们就明白谁是东北的天了。陛下,才是东北的天理。” “是!” 武鸣这话里充满了警告,张延龄没听出来,但张鹤龄却听出来了,趴在长桌上干笑道:“这个将军,不知何官何职,尊姓大名。方才,有点迷糊,忘了。” “本官吉林都司参将武鸣,授从五品武略将军、授从六品武骑尉。” 武鸣笑吟吟看着两个国舅:“也不是什么大官。” “不不不!大官!很大了!”张鹤龄一听是武鸣,额头冷汗就落了。 “好了,本官去督刑,两位慢慢聊。” 武鸣离开。 张鹤龄松了口气。 “哥,这家伙只是一个参将,怎么敢这么得罪我们?!” 张延龄一听居然只是个参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要告诉阿姊!让阿姊找皇帝宰了他!” “闭嘴!”张鹤龄忍不住了,一个大逼斗砸在了张延龄脸上,气得也不顾身上的疼痛,撑起来:“你想死别带上我!这家伙之前叫朱鸣,皇帝的义子!他还是在承德一战崛起的猛将,甚至在瓦房沟伏击两千蒙古人,一路打出来毫无败绩的猛将!” “啥!是他!” 张延龄的委屈一下少了,最近他们在听评书,讲皇帝降服朵颜三卫的谋划,其中武鸣更是被吹得快上天了。 号称大明未来的将星,战斗力是猛的。 “可是这样的人,为啥要丢去什么吉林?吉林在哪里?” “吉林……”张鹤龄思索了一下,又问道:“珲春在哪?”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诶等等,土门河边的珲春,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之前来投靠我们的朝鲜商贾不是说了,朝鲜国最近正在对他们东北的女真下手,准备彻底吞并那里,而那边不是在永乐朝就给了朝鲜吗?” 张延龄想到了之前一个巴结他的朝鲜商人,跟他说的东面局势,土门江就是大明和朝鲜国的分界。 只是,那边不是已经在永乐朝就给了朝鲜吗? 怎么皇帝还要他们过去? “不,珲春卫归吉林都司统辖,吉林都司拥有对蛮夷的临战指挥权,也就是说,皇帝让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做事?永乐年的临战指挥,随他们倒腾,但你忘了女真族也是皇帝说的,华夏苗裔也。” 张鹤龄拉拢女真族流民在营口干活的时候,没少说皇帝的大华夏族策略。 一来二去,也就记下了。 “诶,那朝鲜呢?” “他算个屁!藩邦就得听话!不然就揍他!珲春卫只要发展起来,未来不可限量啊!” 弄清楚了地理位置,张鹤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长白山人参,朝鲜境内的米粮、还有可以进行人口买卖,甚至将新罗婢卖到辽东来,这边来的汉子很多,没有婆娘,到处都是生意啊! “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赚钱的生意?告诉我,我也跟着发财。” “滚蛋!搞得你哥我发财不带你一样!到时候跟着我干,保证不亏你的!”彡彡訁凊 “嘿嘿!好!”张延龄搓了搓手,一脸兴奋。 第155章 海寇入侵 淮安。 今年气候还不错,蛮温和,运河并没有结冰,不过因为枯水期,大量商船被迫停靠在清江浦。然后大家上岸,在淮安逛着。 “这里就是淮安吗?怎么感觉和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几个肤色黝黑的汉子,走在街巷四处张望,瞧得稀奇。 淮安,经历了一年的整顿,到了冬天,依旧有大量的人在忙碌。 城内到处可见漕户在这边工作。 比如修路,比如开辟新区造房子。 在朱厚照的规划之下,淮安境内,特地选出了一些破旧区域,由官府进行出钱购买,然后拆迁重造。 道路重新修建,屋舍重新建设,一年下来,已经完成了大概一万人居住的平房改造、新建、修缮。 然后扩增道路,设立沿街小摊,尽快完成市镇化建设。 并且纾解人口,沿着运河渠道,在两岸设立仓栈、驿站、集中运营食堂等等产业,并且加大对四周小农土地所有者,下订单购买他们的蔬菜,完成了部分区域的产业迭代。 淮安一城,仅仅今年一年商税收入,就高达二十万两白银。 直接刷新了大明北京朝廷对于南方商税的认知。 当然,也更加坚定了朱厚照的信心,绝对不能让江南的税赋,从他手里丢掉。 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 也基于这样的背景,淮安这个运河要冲上的重要节点,也自然不免鱼龙混杂起来。 江南士大夫们不想被掐着咽喉。 淮安这边的商税并不低,而且喜欢收实物税。 就是你运什么北上,我也不要你银子,一船扣你一成货物冲抵商税。 然后这种实物,进行规模集中,对外拍卖处理,然后再吃一手离岸税,相当于两头吃。 淮安的商税,能不高才见鬼了! 毕竟是按照一天几千两纯利的进账。 也正是因为这种运营模式,淮安这边商业氛围极其发达,一年内,已经是一座堪比常州的商业重镇。 这些海盗探子,也都出国几年之久,许久不曾上岸来看,今日来看淮安,也不得不承认,淮安这边做的很好,很多人再也不是枯槁表情,而是笑容灿烂。 虽然还有菜色,但日子真的和以前比起来好很多。 “遍地都是钱。”另一个汉子,看到了一辆车拉着瓷器走过,眼睛都亮了,“这可是上好的贡瓷!应该是北京产的。” 北京的贡瓷,半年前开始从北方运来。 朱厚照开始运作起皇家品牌,贡瓷就是北京窑口生产的御贡,形制许多,其中相当部分是宣德、成化两朝的积存。 朱厚照让人仿制样式,然后搭上御贡徽标,开始对外进行拍卖。 朱厚照审美不咋地,但他永远相信几个祖宗的审美。 宣德的青花,成化的斗彩,再加上那么亿点点的故事,于是藏品价格就开始暴涨。 随便一只造价五十文的瓷器,拉来淮安一拍卖,起价五两白银。 广告词也是耳熟能详:贡瓷御品,就跟宫里的一样! 这几个海盗细作,眼睛都跟针一样,一下就看出来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 这一批如果抢走,拿到浙江、福建、湖广、广东四省随便一转手,价格怎么也得翻百倍,五十两都打不住。 就刚才拉走这一车,总价已经逼近三千两银子了。 “记下来位置,到时候重点招呼。” 领头的让一个激灵的小子悄悄跟着去看放瓷器的位置。 剩下的继续走在淮安的街巷。 淮安城防兵并不多,或者说干脆就没有,只有一些秋冬训练的民兵队伍,干起了巡逻的买卖。 “一座空城!咱们的机会来了!” 各种力量在确定淮安城防几乎没有之后,眼中尽是狂喜。 接下来,只要时间一到,就可以动手了! 细作们没入淮安城内,静待时机。 …… 大明正德十六年,十一月十五日。 雪落。 山东以南的海岸,没有结冰,但是以北的河岸却结冰了。 得知了确切消息之后,躲藏在海州外的群盗,开始发动。 他们的目标,就是淮安。 与此同时,胶东一直到浙江宁波的大明海岸线,遭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倭寇入侵。 无数海寇逆着天时,顶风冒雪,冲入大明沿岸,烧杀抢掠。 各地开始收缩兵力,组织救援。并且陆陆续续向南京、江西、淮安、徐州、济南求援。 南京的成国公朱辅不敢出兵,协同守备魏国公徐鹏举也只是下令将兵马屯在镇江,以防倭寇冲入南京。 江西的江彬,得到消息之后,匆匆带着赣南清缴来的物资,朝着南昌屯驻。 淮安没有兵马,徐州更是同时接到了山东、淮北各府的求救信号,一时间进退两难,无法分兵,济南只能救胶东,因为那边距离几个王府太近了。 丢海疆百姓可以,但丢大明诸王不行,所以济南无奈,只能一边保卫诸王,一边快马加鞭求救北京。 一切,都在那群人的意料之中。 大明海疆极其漫长,根本不是简单陆地防御就能解决的。 于是,在当晚,火光开始在淮安爆发。 随处可以听到喊杀声,救火声。 “快!随我镇压倭寇!” “尔等乡镇勇士,谁战死,谁家荫一子承袭父土!烈属免赋税至长子成年!” “身后既是家园,退后便是妻女受辱,断子绝孙!随我征伐!” 朱厚照虽说没有在淮安安置重兵,但不代表没有兵马进来。 而且基层的乡镇,早就已经秘密安排人通气,几乎是他们动手的同一天,训练了一年多的镇户带着乡户民兵,组成了战阵,勉强投入使用。 淮安城内,到处都是紧闭的门窗,跟惶惶不安的百姓。 也有人趁乱进入抢劫。 之前跑来的那群踩点海盗,兴奋的直奔藏了御贡瓷器的仓库。 “就在这里头!快!趁现在没人!” “喔喔喔!” 众人欢呼,冲进去砸开门锁。 然后看到了黑暗中一片火光。 “什么?” 迎面,一声声爆豆声传来,冲得最前头的人,当场被射杀。 “拔刀!随我冲!” 领头的一个壮汉抽出战刀,踏着火光,身披重甲的冲出来。 海寇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直接撞开,甚至一刀直接捅死一个领头之人。 “怎么会有大明的军队!” “快跑!上当了!淮安是陷阱!” “啊啊啊!” 他们这些人,是这些天,秘密通过各种渠道潜进来的。 多是皇家仓库。 因为这边有兵,可以组织很多人调查。 只不过,进来淮安的只有三千人。 第156章 岛津家倭寇 海州。 因为黄河进入枯水期,淮水流量减少,大量的船只被停在了海州城外,然后一万多海寇冲入海州、或者乘坐小船顺流而下,顺着涟水,进攻沭阳、安东、配合攻打清江浦的倭寇大肆劫掠。 东海中所镇抚、朱厚照义子之一徐文昌。 他带着一千改组成乡镇户的百姓抵挡,奈何对方人多势众,直接将他们打回去东海中所固守。 “该死!唐人的战斗力怎么可能这么高!” 一个真倭寇,看着自己带来的两百浪人武士,让东海中所镇抚徐文昌,愣是干掉了一半,直接刷新了他们对于大明沿海卫所的认知。 “淮安不是其他卫所!这里的骨头很难啃!” 一个长衫青年人,仔细一看,赫然是谢昌。 他眺望着战场,海州城内外乡镇户百姓战斗力被极大的加强。 尤其是朱厚照不缺钢铁之后,特地命人从北方调来旧的库藏,并且允许淮安全境进行兵备制造。 于是本地的乡镇战斗力,是原本卫所战斗力的数倍。 倭寇的浪人,连一套盔甲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全副武装的大明勇士对手。 至于吹上天的武士刀,劈在精钢甲胄上,也得断成两截! 倭寇没有全军覆没,已经是指挥得当了。 “淮安必须摧毁!否则大明沿海必然全部变成淮安这模样。” 不少人都咬牙。 淮安府的战斗力,简直离谱! 他们一万多人打海州,哪怕各自为战,也不至于连对方的野地都突破不了,愣是被大明淮安的乡镇兵横推回来数次。 他们可都是纵横两万里的勇士! 怎么会这样! …… “将军!要不要换上铳炮?” “再等等!”海州守备将军杨成毅捏紧了拳头,“陛下给的轰天雷全部带上,敌人突破第一道壕沟就用抛石机甩出去。” “是!” 轰天雷,这个玩意儿大明军备中就有装备,朱厚照只是下令对火药颗粒化,然后让人做了生铁瓜型外壳,属于破片手雷的范畴。 原版威力是够大,但是毕竟是黑火药,造成的有效杀伤范围只有三米。 为追求十米以上的狂暴杀伤。 朱厚照特制的轰天雷被造得很大,有一颗西瓜大,必须配合抛石机,变成了城防简易开花炮弹使用。 没有炮的地方,在敌人冲入一定范围之后,就可以顶敌人在壕沟前,居高临下的狂轰滥炸。 “甘霖娘!一个时辰!我们连他们第一条壕沟都没有冲过去!” 一个海盗怒吼拍着船舷。 海州的城防攻势属于永固范畴。 作为淮安境内的重要进出水陆要冲,控制淮安之后,朱厚照肯定不会啥都不做。 海州去年投资了三万两白银,重新整理了一套防御工事,然后军队换了一下人,训练了一年,正面交手可能不够,但防御战能力拉满。 两个小时内,这群海盗在大明各种箭雨、火铳袭击之下,寸步难进,还损失了一千多人。 “所以!淮安必须拔掉!不然等之后,大明沿海,可就都是这模样了!” 谢昌揪着这个咆哮的海盗头子怒吼:“立刻派人下去督战!后退者杀无赦!冲进去!冲进去之后三日不封刀!” “你说的!走!” 这个海盗一听三日不封刀,当场兴奋起来。 也不给谢昌一个反悔的机会。 谢昌看着这个海盗冲上去,结果又冲了一盏茶功夫,才堪堪压到了第一道壕沟处:“该死!大明的乡镇户战力,怎么可能这么高!” 在擂鼓声中,第一个壕沟被突破了。 “撤退!撤退!耳朵也不要割了!这一仗,集体记功!战死的弟兄也有功劳!撤!” 指挥第一道壕沟的百户,踹在了一个贪心的家伙屁股,直接将他拎着丢上壕沟另一侧。 “快撤!” 他也爬上去,突然看到了壕沟里躺着的一堆海寇尸体,不由得皱眉:“怎么会这么弱?不是说倭寇都很厉害吗?为什么打破一条壕沟,能死上八百人?” 他带着疑惑跑入第二条壕沟。 敌人也追上来。 “点火!”城头,守备将军杨成毅下令。 三个轰天雷挂在抛石机上,然后火绳被点燃。 “发射!” 等到火绳快要燃尽,杨成毅立刻下令。 咻咻咻! 西瓜大小的轰天雷飞出城头,等飞跃到了一箭之地外第一条壕沟的上空。 “什么?” “好像是石头?抛石机?不是吧,这又不是攻城战,怎么还……” 轰隆隆! 西瓜大小的轰天雷在距离他们只有三米左右的上空爆炸,紧接着爆弹破片,这些戴着斗笠的海寇,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瞬间,一百多人倒在地上惊叫。 这玩意儿杀伤力不够大,但很瘆人。 尤其是伤者不死,在这里惨叫,让人听得心都生出了惊惧与恐慌。 一时间士气低落。 “咻咻咻!” 又一轮轰天雷划破夜空。 “快跑!是天雷!快跑啊!” 无论何人,面对这种无差别的杀敌工具,只有无尽的恐惧。x 没人会觉得自己在天威面前,是无敌的! 海州城外第二轮轰天雷炸响,倭寇队伍当场崩溃。 “吹号!冲锋!” 杨成毅抓住了时机,吹响冲锋号。 “冲锋!能跑得动的跟老子冲锋收战功!”之前第一壕沟的百户,顿时嗷嗷吼起来,一马当先朝前冲。 “杀!” 众人欢呼。 “把舰炮推下去!快!” 谢昌急得发号施令,前面崩溃了,若是不赶紧将舰炮拉到战场去反击,这群靠着一股狠劲劫掠的贪生怕死的海寇,一定会第一时间崩溃。 “龟田次郎,你立刻带着所有浪人挡住明军!一个死者,我给你十两黄金的抚恤!” 谢昌对着之前抱怨战死者多的倭寇开出高价码。 “哈依!谢君大气!我会带着岛津家的勇士,拦大明人的!” 龟田次郎转身冲下船舰,吹响哨子,将附近的浪人全部聚拢:“杀死一个明人,二两银子,战死的我给一两黄金抚恤!” “板载!板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无论明倭,在督战队和重金的威逼之下,濒临崩溃的战阵重新集结。 “入娘贼!真倭假倭汇聚一道了!”领队冲的百户,看到这群人结成战阵,奋不顾身的冲上来,当场怒吼:“列阵!刀盾兵,长枪兵,以旗为单位杀!这群不过都是一些假倭!没有多少勇力!在我们面前,不过土鸡瓦狗!” 领队百户是本地军户出身,很清楚谈倭色变的本地人勇气就那么多。 若是死伤超过一成,极有可能崩溃。 但是之前的堑壕战,已经打得他弄明白了,真正的真倭就那么点,剩下的都是假倭。 不过不管真假倭寇,装备还不如他们呢! 那有个屁的好担心? 这个百户一马当先,直接正面迎上敌人劈下来的刀,一声脆响,嘎嘣一声玉钢武士刀绷断,这个浪人武士惊恐的看着自己传家佩刀,还未来得及说出遗言,就被百户一刀从头上砍下。 势大力沉的一刀,当场将这个小矮子脑袋给劈成瓜! “啐!垃圾!” 百户啐出糊了脸的血,仗着盔甲强悍,左臂一甩,砸在了妄图偷袭他的倭寇脸上,接着一个转身回勾,将这个矮子砸入人群,当场撕开一条路。 “倭寇!不过如此!随我杀!” 第157章 西班牙雇佣兵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舰船上的谢昌手在颤抖。 炮兵阵地还需要时间,结果前面顶着的战队,面对海州守备军,愣是被直接打穿了。 这可是岛津家的精锐!纵横了大明海疆一千二百里,长达十几年的精锐! 怎么在海州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难道这批海州军,是北方调来的重甲兵? 大明海防孱弱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大明的主力都在长城。 北方鞑靼和瓦剌,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再加上堡宗物流的后续影响,导致了于谦调拨山东、南直隶等地的备倭兵北上,一度导致南方最后一批宣宗朝遗留的精锐士兵彻底进入北京三大营补充城防需求。 于是,南边都没精锐了,军官还兼并土地不把军户当回事,能有战斗力才有鬼! 所以,沿海卫所糜烂,倭寇肆无忌惮,一直到嘉靖朝愈演愈烈,直到嘉靖跟俺答封贡,并且下定决心清剿倭寇开始,倭寇很快就从大明海疆被基本消灭。 根本原因就是,看京城的皇帝意志,只要意志够大,天都能给你捅一个窟窿出来! 毕竟,大明还没完全崩溃。 打个倭寇,又有何难? 很快,在前线奋勇杀敌之下,伤亡再度达到一半的龟田次郎绷不住了,带着人逃之夭夭。 悍勇筑城的真倭寇都跑了,打顺风仗厉害的假倭,也不出意外跟着跑路。 前线崩溃,后方炮阵还没完,中间反而成了海州城防军的狩猎场。 简直刷新了所有海州旧军户的认知。 他们一直以为倭寇很强很凶。 现在一看,一个脑袋两个肩膀,谁也不比谁多一双眼睛! 而且他们这些人,装备比倭寇还强! 杀之如屠猪狗! “我辈勇士!一汉当十倭!” 领队冲的百户,如同杀神,浑身浴血,发出了咆哮。 “喔喔喔!”一时间整个海州城外,充满了振奋的吼声,跟着这百户,众人一哄而上,开启快速狩猎。 “铳兵上!”谢昌远远就看到溃败之快的部曲,也知道自己手中最后的筹码不能留了。 一个红发西班牙青年摘下自己的帽子,对着谢昌行抚胸礼道:“放心阁下,只不过是一些区区野蛮人的冲锋,在我安德烈的指挥下,一定能轻易击败他们。请准备好庆祝的鲜花与美酒便是。” 安德烈带上一百雇佣军下了船,快速赶往炮兵阵地,然后开始列队。 百户追到了前头,看到了佛郎机人,还有一群举着火绳枪的海寇,表情凝重了起来:“停,后撤,不要上。” “不上?”一看百户停下来,众人不解。 “他们有鸟铳,我们没有带火铳。”百户也是个久经战场的家伙,一下看出来敌人在干什么,立刻指挥后撤,然后顺道收割战场中溃兵,并且抓俘虏,往后撤往第一条壕沟。 “怎么不继续冲了?”杨成毅看到追击兵后退回来,皱眉片刻,直到远方出现火光,眉头微微一锁。 “原来如此,是有铳炮在那里,冲上去也不见得能赶下海。罢了,鸣金收兵,命令左翼屯于高桥镇的骑兵准备,随时准备将敌人的炮赶下海。” “是!” 杨成毅的命令很快执行。 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谢昌怒的直拍船舷:“该死!功亏一篑!怎么到头来,还是这么胆小如鼠!追出来才三里不到!不追杀个五里,还是大明的军户吗?” 谢昌怒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他自己也算军户出身,见识得很多顺风仗的军户兵是有多贪婪,这一次逃走的海寇,相当一部分人丢盔卸甲,银钱乱洒。 若是往常的沿海军户,他们都快穷得当裤子了。 看到这钱,能不捡不抢?可偏偏乡镇化的海州民兵,令行禁止,进退有据,十分迅速的后撤回到本来位置上严阵以待。 这还是军户吗?这是精锐好吗! “镇国府才用多长时间,就把淮安变成如此精锐善战。这要是再给他们真的设下岸防炮,配合这些兵马,别说走私,沿海十二里能不能闯进来,都是个问题!” 谢昌身边有一个长衫青年也咬着牙看着。 他的船,去了三成手下,就眼前一战而已。 “不管了!海州必须拿下,淮安囤积的钱粮不少,就算没有之前的一千万,也有三百万。还有里头各种物资货物,全部转运走必须七日,占领了海州,接着控制沭阳,就能一路向西占领骆马湖水道,彻底将徐州的驰援按在骆马湖。” 谢昌盘算着布局:“立刻让下边炮兵推上前线,给我轰开他们!” 谢昌一声令下,炮兵朝前压到了射程范围内一里,然后开始了试炮。 城楼上,杨成毅皱眉看着敌人的炮兵,立刻下令让左翼的骑兵尝试驱赶。 骑兵很快冲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大明的骑兵来了!快!快防御!” “不不不,不必如此惊慌,区区野蛮人的骑兵,绝对不是伟大的枪兵对手。交给我便是。” 安德烈依旧拿捏着所谓优雅,带着自己那一百鸟铳兵,走上了西北方向,直面冲过来的骑兵。 这支火铳兵是西班牙雇佣军,原本是葡萄牙海商雇佣的。 只不过那支海商在屯门海战爆发的时候,让大明没收了货物,直接破产,于是为了能够获得回家的资金,他将这支一百人的雇佣兵,转租给了准备搞事的大明海寇们。 谢昌给了足够的价格,安德烈自然会给他卖命。 上帝,哪有黄金可爱? 在他看来,东面的骑手,也不过就是野蛮人骑士贵族而已。 他们的战法,还是处于冷兵器罢了。 就算是板甲骑兵,也没办法直面自己的雇佣军一轮齐射! 因此,只要打崩他们前面的勇士,剩下的骑兵贵族就会受到惊吓而逃跑。 于是,双方逼近。 领头的骑兵夏妥妥,看到了毫无装甲的西班牙雇佣兵,嗤笑一声:“真是找死!拔铳,射击!” 骑兵们毕竟三十步,敌人还没射击,然后这群骑兵将挂在马鞍上的短铳拔出来,短铳尾部绑着麻绳。 他们扣下扳机。 燧发枪! “这是……什么?”安德烈还未反应过来,一颗成功击发的子弹,当场将他击毙,眉心迸发鲜血。 而射中的那个人,哈哈狂笑:“十次击发三次的铳!老子居然打出来了!哈哈哈!” 射完,众人随手一丢,短铳摔在马鞍上,没有随着骑兵冲锋而律动。 接着,他们又拔出了另一把。 砰砰砰! 第158章 燧发短铳 如朱厚照所言,燧发铳大明搞得出来。 只是发火率,低到可怜。 全大明,第一批燧发铳,一共两百把,被夏妥妥从北方带来驰援海州。 一共一百骑兵。 这种燧发铳,属于手动上膛,纸壳子弹。 一次击火之后,需要重新上扳机,才能再次射击。 但在战场上,这是不允许这套动作的。 所以两把短铳,各射一次,运气好射出去,运气不好那就拔刀冲杀吧。 没有什么好说的。 两次射出去之后,有人发出欢呼:“老子全射出去了!哈哈哈!” 下一秒,夏妥妥啐了一口:“少废话!拔刀!将这群蛮夷全杀了!” “是!” 骑兵们抽刀,原本被骑兵短铳射中,失去指挥官的雇佣军们,脑袋都是懵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射击敌人的时候,夏妥妥已经一马当先,一刀斩在开枪雇佣军头上。 不过这个雇佣军临死之前爆发巨大的力量,扣动了扳机,将火药激发。 砰的一声,铅弹射出,夏妥妥侧身,头盔被巨力掀飞,露出一头金发跟典型的日耳曼人面目。 “德意志雇佣军!” 雇佣军副官看到夏妥妥,大惊失色。 夏妥妥则是摇晃着脑袋,一脸凝重。 方才差点就被打中,现在耳朵都是嗡嗡响。 “头儿,你的头盔掉了。” 骑兵在重新转身的时候,一个亲卫丢给夏妥妥头盔。 “谢了。”重新戴上头盔,夏妥妥喊道:“弟兄们!咱们这些被蒙古奴役的色目人,是大明不计前嫌接纳我们!陛下更是给予我们厚望!这一次,击败他们,论功行赏我们就能获得土地和户籍!往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大明人了!” “杀!” 夏妥妥一口流利的陕西官话,也是表明了他的身份。 大明边镇,类似于色目人奴隶逃来的不少。 夏妥妥祖先确实来自莱茵河,但本来几代联姻下来,色目人的模样已经消解了很多。 结果他却返祖了,一度导致他们家差点被赶出村子,好在朱厚照早年下令调外军入京,夏妥妥就被抓去充军官的数,成了京营的一员。 经历这么多年,他早就不知道德意志、莱茵河都是些啥,他只知道他活着的目标之一,就是建功立业,然后娶一个汉人姑娘,将自己的后代色目人基因彻底消解。 再来一个返祖,他绝对得疯! 所以,再一次冲锋,西班牙雇佣军当场崩溃,然后夏妥妥冲向了炮兵阵地。 “开炮!” 轰隆! 炮兵阵地的操炮手跟队率也是狠人,趁着夏妥妥冲散西班牙人的时候,也不轰击海州城,而是直接瞄准了他们轰来。 一百人骑兵,被密集的炮弹打中战马腿,当场摔了二十几个。 而西班牙人可就惨了,瞬间被跳弹覆盖,一百人只有十二人逃出生天。 “该死!” 夏妥妥只能带着剩下的人冲入炮阵。 面对敌人的长枪,毫不犹豫冲杀,直接砸穿了敌人的战阵。 这一次自杀式冲锋,炮兵直接崩溃。 夏妥妥重新拉马转身,身后已经剩下六十人。 “继续冲!” …… 谢昌人麻了,大明海州这边居然还有这么猛的骑兵! “肯定是镇国府的精锐!他们一定带着重甲!不然怎么可能挡得住佛郎机人的火铳。” 谢昌身边的长衫青年失声道。 “镇国府!” “快!命令冲锋,将炮兵阵地抢回来!” 谢昌继续下令。 一时间,整个战场重新整编的海寇一哄而上。 刚刚要开始搞破坏的夏妥妥,只能胡乱往炮筒里塞敌人的火药,然后临行之前,丢了火把,抓紧时间就往高桥镇跑。 他带来一百人,只剩下六十八人能骑马,二十二个人轻重伤都有,战死十个人。 运气算是不错。 带上他们和燧发火铳离开的夏妥妥就听到了轰鸣声。 半个炮兵阵地被炸碎。 “该死!该死!”谢昌气炸肺了。 海寇骑兵有,但是很少! 因为长时间在海上颠簸,对于马匹的体能影响很大,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多物资养马。 因此面对骑兵,只能依靠火枪、火炮,可惜敌人是北方来的精锐! 哪怕只有一百人,但成功歼灭他们的火绳枪雇佣军和半个炮兵阵地,损毁至少一半的舰炮,实在让他有点绷不住了! 陆战和海战,完全就不一样啊! 这一仗打得他窝囊! 终于,在夏妥妥离开之后,半个炮兵阵地重新整顿。 然后,伴随着破晓的光播撒众人。 天,亮了! 经历一夜奋战,海州固若金汤的嘲笑着敌人。 附近劫掠的部曲也陆陆续续回来,表情也都凝重了起来。 “怎么回事?”谢昌看到了自家兄弟谢晖,断了手臂不由得大惊道,“难不成你们没有夺下新坝镇?” 众人闻言低下头。 “新坝镇,有精兵两千,还有四千多本地镇户,并且装有碗口铳两百门,没有舰炮,我们根本打不进去。” 谢晖叹了一口气:“强攻一夜,损失惨重,再不回来求援,过海龙就要跑了。” “泛海鲲也是如此,他损失了一成手下,气得牙痒痒。但再多他也扛不住,所以催我们回来拉舰炮。大明的淮安府,太硬了!” 淮安府是硬骨头。 上下其实都心知肚明,毕竟朱厚照梳理了淮安之后,不停撒钱修淮安的防御工事,以及扩容市镇,形成了一座座卫星城。 彼此之间联系紧密,镇户士兵训练也是常态化,战斗力远不是之前连土地都没有的军户士兵能比的。 毕竟这一次入寇的海贼,若是不击败他们,今年的收成不仅要被抢走,甚至全家都要跟着饿死。 身后就是家园,退无可退之下,淮安乡镇百姓战斗力是拉满的。 “匀你二十门,尽快拉走。” 谢昌有点不安,谢晖点了点头:“我会尽快拿下新坝镇,彻底打通涟水航道。” 原本损失一半的舰炮,又被拉走了三成。 于是谢昌只能招来其他海寇头子,商量找他们租舰炮使用。 在激烈的讨价还价,顺道吃了中饭,双方达成协议,谢昌以一门一百两白银的价格租一天! 火药炮弹全部算谢昌买的。 如此一来,一门炮一天的租金,至少在一百五十两上下。 谢昌咬着牙租了,重新凑齐了四百十四门各色铳炮,拉到了战场。 然后——轰隆! 第159章 该收网了 他们的炮兵阵地,惨遭海州城上的一排十门佛郎机炮的轰击。 “海州怎么会有炮!” 所有海寇的脑袋都是懵逼的。 对啊!海州怎么会有炮? “我们的细作呢?为什么没找出来?” “不是有上报,海州有铳炮六十门上下,具体什么形制的,咱们也查不到啊!毕竟大明的炮兵是神机营的,单独一个营房,只允许北京调来的兵马驻扎,细作渗透不进去。” “……” 谢昌松开了揪着的情报员衣襟,看着糜烂了一半的炮兵阵地,以及一轮五次的射击间隔,咬着牙说:“是威武将军炮!好你个镇国府!居然给海州安排这么奢侈的大炮!难道你不需要对付北面的蒙古人了吗?” 二十门!威武将军炮! 直接覆盖了整个海州战场,谢昌觉得要疯了。 有这种炮,你丫还用骑兵冲炮兵阵地? 到底谁是指挥!白痴的行为!不知道先炮后冲,战果不仅更大,而且还能更爽吗? 入娘贼!海州守备就是个白痴!拿着骑兵精锐当消耗品!打得是什么仗啊! 对手不按套路出牌。 隐藏实力的海州,再度报销了他们半个炮兵阵地,一时间海寇们反应过来之后,赶紧上去抢舰炮。 这可是他们在大海上安身立命的资本! 趁着现在一轮结束,这群人一股脑的扑上去,想要抢下自家的炮。 毕竟伴随着西方人的到来,大明沿海海寇也意识到坚船利炮的重要性,他们也在交流学习海战铳炮先行的战术。 所以仅剩的家当,肯定不能放弃。 城楼上,杨成毅看着一群人扑了上来,立刻对身边的炮兵营官周驰河问道:“能不能射击?” “当然可以。”周驰河也觑了一眼场下,狞笑起来,“自由射击!瞄准了打!” 轰隆! 周驰河命令一下,自由炮击就开始了。 因为是自由射击,装填了子铳多少,大家间隔轮流轰击,一时间战场上就出现了炮发之后,敌人一股脑的闪避,然后临近装好炮位的炮长下令射击,将敌人再次逼退,甚至形成交叉火力进行覆盖,玩得那叫一个溜。 不过,城下的海寇们可就惨了。 本以为他们能躲开,结果大明的炮接二连三,很快把炮兵阵地都给掀了七成,终于抢回来炮的人撤出射程范围,自由射击才算结束。 “哈哈哈!爽!” 周驰河兴奋的鼓掌。 炮才是男人的浪漫。 “你们这群废物!” 谢昌在船上,已经心累,一肚子火的洒在了逃回来的西班牙雇佣兵,一脚踹在这个队长的腿上。 西班牙雇佣兵逃回来二十个,并且全部受伤,无一幸免。 领队的安德烈被一铳爆头,所以眼前这个少尉,就是这支西班牙雇佣军军衔最高的实际领队。 “尊敬的先生,是你们隐瞒了大明拥有德意志雇佣兵。要知道,在欧陆上,德意志雇佣兵,可是十分能征善战的!” 这个少尉虽然挨了一脚,但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屁的德意志雇佣兵!那他娘是色目人!色目人你们懂吗?是蒙古人从多瑙河掳掠过来的牧奴!” 谢昌恶狠狠的盯着他:“是你们太过愚蠢!为什么不让长枪兵上前抵挡?” “不不不,绝对是德意志雇佣兵!”少尉否认道,“我迪亚克向上帝发誓!领队的骑兵,绝对是血统纯正的下萨克森人!” “闭嘴!”谢昌怒吼的踹翻这个少尉:“给我拿下他们,将武器全部拿走!废物!就不配拿着火器!” “你们!不行!不能这样!这可是我们的武器……” 迪亚克还想说话,刀把已经砸在了他脸上,瞬间现场发生了一轮动乱,他们的火器立刻被夺走。 “重新编队,去附近抓捕百姓驱逐他们攻城。” 谢昌看了一下武器,再看看这群西班牙人:“全部杀死,然后丢进水里。” “是!” 很快,数十个刀手上来,不是捅心脏就是抹脖子,迪亚克则是被捅了右侧心脏位,失血让他愈发感觉恐怖和虚弱,随后就被丢进了水中。 “上帝,东边没有黄金,只有野蛮人……” 迪亚克喃喃沉入水中,渐渐昏迷,随波逐流。 谢昌所部到处抓人,奈何海州作为重要节点,这边遍布大量堡垒,集村并寨的指令下,海寇一袭来,他们就躲进了城防之内,海寇们搜罗无果。 天又泛黄了。 谢昌很急。 不仅海州这边打不下来,新坝镇方向也没有消息,他在担心如果彻底受挫,该怎么办? …… 第一道壕沟处。 “路长忠!” 之前那个领队百户听到有人喊他名字,迷蒙的从壕沟里站起来:“到。” “准备一下,该收网了。” “是!诶?” 路长忠一脸茫然:“啥?” “收网啊!海州拖住他们两日了,援军也到了,可以开始清场了。” “哪呢?” “废话,当然是海上。” 说话的参军看路长忠迷茫模样,皱眉道:“你这两日没睡吗?” “睡个屁!洒家在第一壕沟啊!” 路长忠吐槽了一句:“不过,杀倭寇,我得上,死也要上!” “哈哈!好汉子!回头给你表功!” “可以!”路长忠摸了摸鼻子:“小的们,建功立业,发家致富就在眼前!咱们什么时候打过这么轻松的仗了?” 第一壕沟的兵丁也都笑了起来。 “都听好了!海州城上,那些是北京来的客军。平日里拽上了天,咱们不爽,但人家是有真本事。隔壁,东海中所的徐镇抚,带着一千人敢冲人家上万人的阵,虽然最后被迫退回去,但东海中所一直还在!咱们这些海州本地人,也得拿出本事来!别被瞧不起!” “更重要的是!咱们身后,是万岁给咱们重新分的土地!三十年租期看起来少,但也没人敢随便的盘剥我们!打赢了这仗,不仅可以升官,还可以获得更多奖励!” “背后即是家园,我们退无可退!所以,将这群倭寇赶下海……不,全他娘的将他们喂鱼!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喔喔喔!” 第一壕沟士气旺盛,后边两个壕沟枕戈待旦的士兵也调集上来。 日落。 第160章 收网-上 日落,天地昏冥,月还未升起,故而阴黑。 涟水入海口。 一支挂着渤海舰队旗帜的船只,已经闯了进来。 片刻功夫,三千人下了船,直扑东海中所。 正在堵东海中所的海寇,完全没想到敌人会从海上闯进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三千人,已经打了上来。 “镇国府海明王在此!杀!” 海明王。 祖籍南直隶淮安府,少年居于淮安,后其父犯罪,牵连发配充军榆林镇。 从他记事开始,就是在草原沙漠之间,和鄂尔多斯部落打仗。 从小磨砺的砍脑壳手艺,那是真的顶。 身披三层甲,足一百斤,合现在一百六十斤重。 手中一把劈柴斧,敢直面骑兵的冲锋。 现在他一马当先,带着一排刀盾兵,举着盾冒着箭雨,疯了似的朝前冲。 海寇可从未真正跟北疆重甲步兵交过手。 面对海明王这样恐怖的打法,没有任何的反抗心思,当场就被海明王带着手下撕开了防线。 然后后方方阵跟进,瞬间敌人兵败如山倒。 这个时候,东海中所城门大开,东海中兵马冲出来,前后夹击,围困东海中所的六千海寇,当场溃散。 “居然是你小子来了!” 徐文昌骑着马冲上来,看到了海明王大惊:“陛下左右不需要人了吗?” “还有赵电。”海明王在盔甲下瓮声瓮气道,“总之,我这一次来打海寇,功勋还不见的有赵电赚得多!毕竟开平那边,似乎要开战了!” “那可得赶紧解决这边的问题。” 徐文昌皱眉,接着下令吹号冲锋。 东海中所和援军,如同秋风扫落叶,快速清场俘虏敌人。 谢昌所在的船上,也是一片混乱。 尤其是得知敌人已经杀上来之后,不少人想要逃跑。 “援军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们没有得到消息!” 谢昌又抓起那个负责情报的家伙。 “我也不知道啊!明明渤海已经结冰了啊!” 渤海结冰…… 谢昌咬了咬牙:“大事不妙!大明水师,一定有南部的岛屿做据点!” “可是,整条航线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陈泰的舰队跑哪里,我们都是应该能知道的啊!” “不管了!先想办法击败敌人的水师……” 谢昌刚说完,后方地平线上出现了龙旗。 一个中年男人双臂环抱的看着身边黝黑肌肤的太监:“怎么打?” “船坚炮利,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防止对方用火船自杀冲锋就行。” 太监耸了耸肩。 “那就……开炮。” 两条大船侧身,形成夹角并且搁浅河滩,强行形成关门。 下边快速穿过蜈蚣船,开始清理涟水上出现的敌人运兵船和可能进行火攻的船只。 然后,两条大船左右各有十门佛郎机炮。 一声令下,交叉轰鸣。 陈泰就带了两条炮舰。 左右各十门,一共四十门威武将军炮。 为了给渤海舰队使用舰炮,朱厚照已经缩编了北方炮兵营。 全部支援渤海舰队使用了。 轰隆! 二十门炮响彻云霄,涟水上停靠的大船小船,全都遭到了毁灭打击。 尤其是,他们不讲武德的使用了链弹,大量桅杆、船帆被破坏。 “冲出去!冲……” 谢昌看着一条从后方冲上去的船,结果被陈泰特地搁浅的船,死死卡在河里,然后夹角中的炮手开炮,直接将整条船上所有人吓趴在甲板。 接着跳帮。 俘虏。 然后船出不去,整个涟水,被彻底堵死。 “弃船上岸,往南边的新坝镇移动!不然我们就要被围死了!” 看清了敌人的盘算,谢昌捏紧了拳头。 这渤海舰队,压根没有打算跟他们在河面上交手,陈泰强行搁浅船只,形成夹角,正好堵死了他们进出的可能。 再加上枯水期,大家本身就难行,还想调转船身离开? 怎么可能? “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全部进入涟水!”谢昌要疯了。 “可是不进来,从东海中所走到海州,还有二十几里路……” “甘霖娘!少废话!弃船!往南逃!” 谢昌爆粗,拉着搞情报的废物赶紧骑上马跑了。 “上岸!追!”陈泰一声令下,亲自带队冲上岸。 至于船这边,阮平波负责,继续开炮,敌人往南跑之后,就派人抢船。 这一次他来的目的就是搞海船,回头走南洋商贸,眼前海州这边,一百多条船,挑挑拣拣,还是有二三十条可以用的。 足够完成原始资本积累了。 到时候以旧换新,相当快乐。 陈泰是陆战出身,骑射也是娴熟。 一冲上岸,简直如鱼得水。 再加上杨成毅所部和夏妥妥骑兵提前从高桥镇绕后,埋伏在朐山,敌人过半,就开始冲击分割战场,很轻松就完成了围剿,成建制消灭敌人。 谢昌跑到了三十里外的新坝镇,转头一看,只剩下三千人不到还跟着跑。 毕竟海寇多数不着甲,因此他们跑得飞快,相较于夏妥妥他们还需要骑马截杀,更早跑到了新坝镇。 新坝镇的谢晖,正在强攻,情况不好,因为敌人这边佛郎机炮就十门,看起来不多,但是架不住他们还有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铳炮,打得他们寸步难进。 不过看到后方出现了自家兄弟,他以为是援军来了,当即怒吼道:“都往前冲!援军到了!进城之后十日不封刀!抢到的都归你们!冲啊!” “杀啊!” 各种激励之下,攻城就开始强力了。 新坝镇守备,名唤平天河。 明初将领平安之后,不过已经和主脉出了五服,本身他也只是军户的一员罢了。 另外他不是朱厚照义子,只是朱厚照从九边军户中,随便抽调过来,有点文化水平的将官。 任新坝镇守备,按照镇国府的军制规划。 乡镇守备官,都是正八品官衔,负责本地的屯戍,不过本地卫所兵出身的习惯称呼他为千户。 反正朱厚照这边的军制一言难尽。 他既要朱元璋的卫所兵,也要募兵军制的军衔,又有镇国府的一套体系,同一个人甚至身兼多职,相当混乱。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朱厚照必须掐住兵部和吏部的借口,防止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土地被渗透。 总之翻译过来,平天河就是一个镇国府守备官,挂卫所镇抚衔的地方民兵长官。 他所控制的新坝镇,拥有钞关,所以这里人口多,相应的兵也就多。 三千人,十门威武将军炮,外加各色铳炮,愣是挡着敌人强攻数日。 看到敌人再度发动强攻,平天河站在墙上,看到了后方摇曳逼近的陈泰旗帜,松了一口气:“我们的援军到了!将这一万碎银撒出去,余者随我冲出去!” 平天河一声令下,摆在城头激励本地人的银子,被他抄起来丢出去。 “捡银子咯!!!” 第161章 收网-下 捡银子咯! 听到这声呼喝,突然有人发现砸在脑袋上不是石子,而是银子,顿时蹲下来开捡,甚至抢夺打了起来。 他们卖命攻城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银子嘛! 咔啦啦…… 城上绞索拉开了门,平天河吹哨,带着部曲冲了出来:“杀!一个人头,三两银子!” “杀杀杀!” 三两银子!一个人头! 这群人,疯了似的冲上去。 他们想法很简单!有钱!就行了! 平天河所部趁着敌人捡银子的混乱时刻,直接掩杀上来。 “废物!废物!都给我上啊!”谢晖看到前头有溃败迹象,再度下令冲锋。 督战队也跟上了。 奈何他手下就是一群来发财的海寇,也没一个系统的统属,在混乱之中,胆气散尽之后,崩溃的速度,远超想象。 平天河冲上来了。 谢晖大惊失色:“别跑!我们有援军……” “四爷,三爷败退逃来了!” “什么!快跑啊!我们败了!败了啊!” 惨叫,凄厉万分。 到处都是逃跑的人群。 大家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 “儿戏一样的战术!这群人不会打仗啊。” 陈泰、杨成毅、夏妥妥、徐文昌、平天河、阮平波等会师。 新坝镇下,斩首两千,俘虏四千,余者轻重伤还在盘算。 至于他们的战损伤亡情况,相当乐观。 “倭寇不过如此。”夏妥妥捋了一下金色长发,一脸不屑:“若不是海州这边水网纵横,这场仗还能更轻松。”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捞起来的那个迪亚克,要不要杀?还是送往北京?”阮平波皱眉问。 迪亚克被丢进冰冷的涟水之后,随波逐流,被他们探船发现,捞了起来。 现在人醒了,很虚弱。 至于没死也很简单,这货心脏长在右侧,被人捅了左心,只是伤到了肺腑,但所以侥幸活下来了。 不过这货也是够硬,为了活命硬挺着说了涟水上敌船情况,这才有了陈泰强行搁浅主舰,将敌人彻底堵死在涟水上,逼迫他们上岸,围歼的剧目。 “确定他不是蒲土糕国人。” “不是,他是斯班崖国的。”阮平波摇了摇头,“在咱们这里,很少见。” “试着救活,救不活就算了,能救活就送北京给陛下瞧个新鲜。”陈泰决断道。 这里他官职最高,自然而然成为本次的统帅。 “后续的收尾交给海州,夏妥妥领骑兵南下驰援淮安,余者随阮平波南下,直扑宁波。成毅、文昌、天河,你们仨尽快清缴附近残兵败将,做好善后工作。” 陈泰很快发号施令起来。 镇国府的军事指挥系统是从上原则。x 只要没有朱厚照的特殊调令,谁的官职大,谁就是拍板的家伙,但是拍板之前,必须进行参谋和商讨。 而参谋们,现在就可怜的三两只小猫,全是录科出身,他们屁仗都没打过,所以现在过来,就是喂经验的。 跟刷怪似的。 几个大佬带队,他们判断,复盘,提出建议,大佬们整理,商讨得失,最后拍板。 “是!” 大家也没意见,因为硬仗已经结束,海寇们也就人多势众,真正开战,一点用都没有。 “对了,我这边有一个百户,名叫路长忠,是个猛将。妥妥带他去见识一下真正的骑兵战,我打算向上推荐。” 杨成毅对夏妥妥道。 “哟!人才?” “对,就是那个发现炮阵之后立刻撤回来的一号壕沟百户。他一人一刀,阵斩真倭六人,直接撕开了真倭方阵,勇猛异常。” 杨成毅不吝赞美。 “哦!可以嘛!这种确实够猛。”夏妥妥一听,就来了兴趣,“得,跟我走一遭,看看有多猛。” 于是,各方交涉结束,开始收尾。 …… 淮安府城外,大量船只从涟水南下,直扑清江浦。 淮安城被三千人控制着,敌人已经被迫撤出城池一时间毫无寸进。 “再不进去,咱们就得撤了!” “就是啊!谢老三怎么搞的?到现在,连海州都没拿下!” “甘霖娘,你王五几个意思!是觉得我家老三不够能耐吗?” “实话实说而已!咱们现在,可是愣是被城内的伏兵打出来了。” 之前双屿岛的疤脸壮汉正在和一群瓢把子赔笑。 现在就两个人再吵。 一个和谢昌差不多年岁,头上却是月代头,一副倭人打扮。 另一个长谢昌五岁,穿的却是琉球国服制,一口一个甘霖娘。 他叫谢昬,是谢昌同宗兄弟,不过爷爷辈就去琉球国当官,算是个琉球人。而琉球有闽人三十六姓,口音上也就彻底被闽南语同化。 眼瞅着两人要打起来了,这边又有人开口了:“行了,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你们后边那群老爷,做好了决断没有?这淮安城明摆着就是陷阱,咱们若是继续呆着,很有可能会拖到北京的支援。” “屁话!等他们来,估计都要七天之后了!大明皇帝之前没脑子,打了朵颜卫。鞑靼人已经南下,九边防御难度这么高!他们就算南下,也就一两千骑兵而已!等来了,咱们跑就是!” 谢昬嗤笑一声:“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炮制淮安!里头,可是有几百万白银屯着呢!” 众人咕噜一声,难掩的贪婪。 大家都很期待城破之日,里头的银子归了自己。 “行了,继续打!” 众人刚开始要进攻。 外边匆匆跑进来各家的探子,纷纷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什么!援军来了?!老三老五,全军覆没!” 谢昬大惊失声。 众人表情也都凝重了起来。 “海州可是有一万人啊!” “我们这边不也是一万人!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大明控制了海州,抢占了高地,放火冲下来咱们都得死!毕竟现在,淮水枯竭,经不起咱们这么多船堆积!” 王五赶紧起身招呼撤退。 “甘霖娘王五你这个没胆的泼皮!” “你要陪你兄弟死,那是你仁义!但现在兵败如山倒!我宁愿回海上当龙王!” “甘霖娘!”谢昬虽然嘴上骂着,但也很快带着人撤离。 他也不傻,淮水宽度有限,人又这么多,一旦被堵在清江浦,还不得死。 众人纷纷出海。 夏妥妥到来,只能清缴附近的船只残兵,根本就没有多少战可以打。 海寇一走,淮安也就清净了。 秘密潜进来的三千镇国府兵马指挥使宋一宁,松了一口气。 他人数实在有限,纵然淮安这边十几万人,但已经有“漕兵”秘密运动,夏妥妥再晚一步淮安绝对得崩溃。 漕兵,其实就是一群被世家大族豢养的地痞流氓,他们通过威逼利诱结社等方式,胁迫讨口子的流民百姓听话缴纳保护费。 若是这群人乱起来,百姓绝对趁乱动手,到时候死伤和淮安城防安全,不言而喻的充满危机。 不过,夏妥妥援军到了,这些“漕兵”,一个不留! 第162章 吉囊 淮安草草。 漕兵们秘密结社,惨遭破袭,当场以细作名义,斩杀上千人,直接震慑住整个淮安境内的漕户。 同时,牵扯生意的士大夫,全部被没收,名单列出,发往北京、南京刑部,命各地立刻拿人。 至于会不会造反? 没有实际证据表明是大族的意思,所以就是各家掌柜的意思,将掌柜和家人或者送出人冲抵,赔一笔银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制定律法的人,怎么可能为律法所困? 总之,江南上下,对于淮安府一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 这一仗,淮安愣是扛着两万海寇的侵袭,活下来了! 这还不是关键。 逃跑的王五他们,在宁波、舟山等地,惨遭渤海舰队袭击,十去半数。 阮平波是个人才,提前部署敌人必经之路,大炮齐射之下,敌人都慌了。x 接着火船冲击,并用链弹持续破坏敌人的船帆,留下了不少修缮之后就可以用的船。 船都拉到了龙江船厂,开始了维修。 虽说是提前两天抵达宁波布局,但这种战果,还是让东南士大夫们,再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 不过朱厚照没空管东南士大夫怎么想,得到了淮安无恙的消息之后,朱厚照只是批示江彬去接管南京兵权,立刻对牵扯其中的江南士大夫敲诈勒索。 毕竟这一次淮安一战,前后花掉的银子,将近五百万之多。 各种抚恤、恩赏以及后续的修复,都是钱! 江彬去敲诈勒索正好直接发往淮安补后续的亏损,省得他还得从北方调拨银子奖励。 淮安事了。 朱厚照的目光,放在了开平卫。 开平卫,博迪汗领兵三万,正在尝试进攻棱堡。 开平卫的棱堡,虽然小,可是有炮配合的情况下,防御能力算是拉满了,很轻松就形成了交叉火力,对敌人进行压制,打得博迪汗寸步难进。 而鄂尔多斯的吉囊,则是见到了大明使者,一听朱厚照想要封贡,他有点怀疑真假。 然后得知了给贡品回来的俺答,就招来问情况。 “这么说来,大明的黑铳骑兵很厉害咯?” “很厉害!”俺答狠狠点头,“不仅厉害,而且很强,拾林孛罗所部,被打得崩溃,花当都投降了大明朝,现在大明又一次将边地推到了开平卫。” “而且他们还有水泥,一种能够一个月就建城的东西。拾林孛罗和花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而与大明开战的。结果损失惨重。” 吉囊听得眼中都充满了惊诧,他可是很难听到俺答说南边的明朝强。 毕竟现在的俺答,见惯了父辈对大明的威压,打心眼里不觉得大明有多厉害。 结果现在来看,大明突然爆种,打出一手重器,实在让吉囊感觉到了震撼之余,也不得不思考与大明的关系。 “大明,打算与我们封贡。”吉囊道。 俺答一听,皱眉说:“果然如同拾林孛罗所料,他也跟博迪阿哈说,鄂尔多斯部,一定会接到大明的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吗?心眼不少。”吉囊摇了摇头,“我打算等等看。” “等?大哥,你不进攻大明吗?” “不,现在对大明下手,不符合我们的利益。”吉囊摇了摇头,“鄂尔多斯部,是可以从延绥对大明下手,可是打完了我们之后该怎么办?要知道,九边最强的几个镇,都在西边,我们面对的是彪悍凶猛的陕西人,不是博迪对付的东兀良哈跟北直隶老爷兵。” “而且,博迪如果败了,我们就有理由……” “可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明赢了,那他会不会不给我们好处?博迪如果败了,大明就会将兵锋压过察哈尔,我们要面对的可就是整个大明两翼的主力围剿。” 俺答看自家大哥的盘算,实在无奈:“而且大明反复无常,是不可能一直跟我们封贡的。” 吉囊看着自家兄弟,手指微微翕动,不断权衡。 “罢了,先请那个明人使者来,先说说大明皇帝到底打算怎么封贡。” 吉囊还是觉得再听听大明的使者。 很快使者被请上来。 吉囊一看,皱眉道:“怎么又多了一个人?” “这位是后边赶来的使者。陛下对于封贡想法做出了调整。” “大哥,你也听到了,这分明就是想要变卦!”俺答不满的看着使者。 不是才说好,又要变卦? “两位放心,这一次修改,并不是简单的封贡,而是互市。” “互市!”吉囊惊得看着两人。 “果真?” “自然是真的。这位是镇国府榷场大使,杨光。” 最开始来的使者,介绍起杨光说:“他就是负责来九边选择榷场,看看要在榆林还是宁夏,又或者呼和浩特设立榷场的。” “……” 吉囊沉默了一下,看向自家兄弟俺答。 俺答也皱眉。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如果互市,那好处真的多多。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陛下决定,提高铁锅的出口份额,从原本一年额定三千口,上升到五千。” 使者继续说:“同时,陛下想要跟贵部卖草场,只要贵部答应以大河为界,归还侵占的大明土地,并且十年内不越界,可以一口气拨付面甲一万套。还是那句话,以和为贵,凡事好商量。陛下现在,只想弄死博迪汗,因为他自称北元,中国一地,只有一个正统,那只能是大明。” “……” 吉囊皱眉:“博迪汗,可是邀请我前往开平一战。到时候,可以分到很多战利品。” “陛下说了。”一直没说话的杨光眯着眼看吉囊,“若是阁下选择与大明为敌,那迎接阁下的只有铳炮和数以万计的黑铳骑兵。实不相瞒,我大明别的没有,北六省三千万口众,随便都能拉出会骑马勇士一百万,全部给他们武装上火铳,十兑一,都能直接将整个北疆推平!” “当然,只要你们不断袭扰大明北疆,那么不管大明朝臣怎么反对,面对国朝安危,我们只能被迫武装自己。最多五年,十几万黑铳骑兵北上,尔等挡不挡得住?若是能互市和平,再好不过。当然,陛下修改了互市的条款。以前是十几斤茶换你们马匹,现在能加到最高五十斤。” “只要双方和平,大明就能有足够的人口生产物资。你们也能获得更廉价的生活必需品。另外,陛下最崇拜的就是李世民,陛下也想当天可汗。” “……” 第163章 互市与联姻 俺答看着杨光。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吉囊沉吟着摇头:“天可汗,草原子民不会答应的。毕竟,成吉思汗才是我们的天可汗。” “草原人不答应,那就不答应。拳头大,才是真理。现在,大明拳头够大够硬,所以朵颜三卫投靠。博迪汗领兵攻打开平卫,却没想过,朵颜三卫都投靠大明了,难道大明没有从朵颜三卫招募勇士与博迪汗一战吗?要知道,我们大明甲胄不少,足够给朵颜三卫换一套装备。战斗力,是直线往上涨的。” 杨光继续道。 “你这般说,我们就更应该阻止你们!”俺答出声,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光敢这么说。 “可以出兵与大明开战。但请问,值吗?”杨光双手一摸,拿出了一卷文书,“这是我记录的大明内和路过土默川时,当地的聚落物价对比。” “就拿盐来说,山西盐,在关内一斤十五文。土默川需要五十文。” “现在是你们还有存活,但如果战争持续,九边禁商,盐价就肯能飙涨到一百文。” “不仅仅是盐,还有茶叶。” “关外十五斤福建茶,能换一匹马。” “关内福建茶,则是百斤才能换一批马。” “如果开战,一斤茶,就能换一匹马。” “如此一来,这般高涨价格,贵部落能坚持多久?大明可以一直闭关,沿着长城打上五年,贵部落能打五年吗?” 杨光合上卷宗,负手而立:“说句实在话,陛下其实从未将鞑靼放在眼中。因为北疆,并非大明的心腹大患。” “我们……不是心腹大患?骗谁呢!”俺答不屑道。 “愿闻其详。”吉囊倒是沉稳,拍桌示意俺答别抢话。 “除去蒙汉之间的恩怨不谈,蒙古与汉人,都是一个祖宗之后,这一点没有问题吧?”杨光问道。 吉囊思索了一下说:“少年时确实听过相关说法,最近也听说过,腾格里和汉人信仰的昊天上帝,其实都是一位神。” “两千年前史记有记载,东胡为东夷之后,东夷出圣贤曰伏羲,伏羲为人文初祖。而伏羲,为汉人三位始祖之一,号为天皇。而东胡之后有鲜卑、乌桓,鲜卑之后有柔然、室韦,室韦之后便是蒙古。” “蒙古自大明开国以来,化为鞑靼与瓦剌。” 杨光笑道:“如此蒙汉,实为同宗兄弟。虽然兄弟阋墙,但眼下大明实在没空兄弟之间的小矛盾,海外已经有大敌进入大明南洋势力范围。” “这一次,博迪汗与大明交手,所面对的火器,大部分来自海外的势力所有,他们船坚炮利,已经严重影响了大明海外的贸易安全。”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与其我们继续窝里斗,不如先消停一下。” “只要鄂尔多斯部愿意接受大明册封,并且承认大明皇帝的天可汗汗号。陛下能够提供大量便宜的物资给阁下,让阁下充盈部落,并且尽快统一整个北疆。” “疯了吧!”俺答更是惊诧起来,“我们统一了北疆,难道不怕我们打过长城吗?” “那也得有本事才行。”杨光轻笑,“不是在下瞧不起吉囊济农,而是现在左翼蒙古六个万户,已经开始分裂,这是事实吧?吉囊济农也不想成为博迪汗门下走狗,这也是事实吧?并且,大明有铳炮犀利,天下无敌!这也是事实吧?” “而令祖达延汗,也曾统一六个万户,尚且不能耐大明分毫,就算让阁下重新统一了六个万户,我大明依旧在进步,我们的炮能在阁下统一之前,摆满整个九边。” “无数堡垒,数以万计的重炮,几十万黑铳骑兵,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配合水泥,就能彻底占领南北草场。我想,吉囊济农也能看出来,一个统一的中原帝国,对于北疆游牧来说,会是怎样的噩梦。” “所以,陛下觉得,有必要让阁下认知到,除了中原的花花世界,西边还有多少好欺负的对象。趁着现在,敌人还不够强,可以再欺负一下,一旦他们全部和侵入大明海疆的佛郎机人一样,拥有强大的铳炮,那么阁下所在的草原,及子孙后代,又会有怎么样的悲惨生活?” 吉囊看着杨光:“你不是来劝我投靠大明,而是劝我西征的?” “是的。大明能给阁下一个安稳的后方,作为同宗的兄弟,大明愿意与阁下共享一切西域的情报。同时,阁下需要让出相当部分的利益与大明,比如亦力把里的控制权,保证大明路上丝绸之路的安全等等。同样的,大明能保证,用便宜的物价,卖给阁下。未来,阁下可以当中间商,学学曾经雄霸西域的帖木儿部,赚利差。” 杨光说了这么多,其实都不过就是鼓励吉囊西征的手段。 至于大明会执行多少,鬼知道呢! 先忽悠吉囊不跟着博迪打九边,减少北疆压力之后,朱厚照就能开始整顿内部了。 吉囊沉默了一下,俺答却抢先:“我们凭什么信你?大明反复无常多年……” 杨光打断俺答的话,“第一:大明现在要对付海外来敌,所以不想双线作战。因此我们双方可以减少冲突,阁下也不用担心大明抄阁下后路。” “第二:大明需要市场来出售商品。陛下有雄心壮志,阁下也有雄心壮志,也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草原碌碌无为。而大明难以征服,为什么就不考虑征服可以征服的对象呢? 在全新的铳炮面前,盔甲也会渐渐沦为摆设。所以,只要我们双方罢战言和,陛下见识到了阁下的诚信之后,大明极有可能对外出手盔甲和铁质兵器。” “第三:双方罢战,互市贸易,陛下愿意给阁下便宜价格。” “那么,安稳的后方环境,让阁下可以先去对付瓦剌。同时,双方互市,有了商品,阁下也能收买瓦剌诸部。最后,只要阁下愿意离开北疆西征,陛下将会全力配合阁下,相应的代价就是,放弃的北疆草场归大明所有,而您去赢取更好的土地。” “我们是兄弟,有相同的祖血,有相同的信仰。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可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如果是为了大元,可大元都被驱逐出中原一百多年了!”彡彡訁凊 “新一代的鞑靼、瓦剌人,还记得自己是属于蒙古,还是属于瓦剌、鞑靼?” 杨光抚胸,做出了草原人的礼仪:“陛下是我见过心胸最宽阔的皇帝,李世民尚且不如,若是阁下有担心,可以与陛下联姻。陛下至今无嗣,若是阁下姊妹女郎有幸诞下龙嗣,则汉蒙便是一家。” 图穷匕见! 第164章 开平卫之战(一) “大哥!你真要联姻?” 俺答看吉囊先让杨光离开,甚至叫来了家中几个姐姐妹妹。 一下就知道吉囊心动了。 大明皇帝要联姻。 开出了封贡、互市、停战的条款,实在让他心动。 正如杨光所言,他们就算统一了六个万户,也不见得能打穿大明,那么明明可以简简单单就获得物资,为什么要通过战争? 而且吉囊对于杨光描绘的未来,更加心动。 尤其是,统一整个北疆。 “能看得出来,大明的皇帝是个英雄。他曾经和祖父一战,不曾战败。” 吉囊平静的说:“而且他说得对,我们持续对大明施压,大明就会全力的更换边防武器。你所言的黑铳骑兵,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若是大明倾国之力,倒腾出十几万人,我们当如何是好?” 俺答沉默。 他确实能看出来,大明的强悍。 而且朱厚照统帅的大明镇国府兵,明显和边军不一样。 大明的边军,已经很久没有出关了。 但是,镇国府兵,敢直接杀到锡林郭勒南部。 深入东边腹地六百里啊! “并且我能从杨光的语气中,听出来大明皇帝压根没把我们当做敌人,甚至不把我们放在眼底。” 吉囊很敏感的。 毕竟父亲亡故之后,他成为了鄂尔多斯部实际控制人,独自拉扯兄弟妹妹们,也面临了许多挑战,不敏感已经死了。 草原就是这样,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而南边的大明,拳头越发的大了。 “不过,我不会这么早做出决定,得看看大明人在开平打得怎么样。如果博迪败了,那么就意味着大明有能力对我们进行反攻。那么,我们与大明血战,只会白白导致无用损失,到时候我们再败,瓦剌东征,也先故事也就会重新上演。所以,我们得跟大明合作。” “可要是大明败了呢?”俺答皱眉,“我不觉得大明的兵,都能跟那批黑铳骑兵一样精锐。” “我亲爱的弟弟啊!”吉囊看着俺答,摇头站起来,“大明有六千万人。我们只有一百万不到。这意味着只要大明还存在,不崩溃,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从重现大元的光辉。” “而现在,杨光也说了,战术变了,大明的铳炮强悍犀利,那么我们没有的情况下,真的能有胜算吗?就算打进去了,守得住吗?” 吉囊一席话,让俺答思索了起来。 “所以呀,联姻很有用。大明皇帝无嗣,若是咱们的姐妹能生出下一个大明皇帝,那么如果有人反对他登基,我们可以杀入关内!扶他登基!到那时候蒙汉真的就是一家人了。我们用了另一种方式,重新让大元的荣耀,播撒中原!” 吉囊觉得杨光最后的提议很赞。 “那要让大明跟咱们提亲吗?”俺答皱眉。 “看开平之战的结果。如果大明胜得漂亮,就是我们贡女。如果大明输得难看,他们自然会提亲安抚我们。” 吉囊看着皱眉的俺答,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呀,得改改脾性了,大明变了很多,若是开平一战真的打出了令人恐惧的战绩,我们就得认真思考未来了。大明只要够强,皇帝够猛,我们呆在南部,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我知道了。”俺答记下来,“我想带兵过去看看情况。” “行,带你的土默特万户三千骑去支援博迪。还有,去了记得不要轻易上去主战,你是客军,打打顺风仗就行。” “是。” 俺答是起身离开。 吉囊则是看向帐内其他的姐妹们说:“听说大明皇帝喜欢少妇……琪琪格,你那个男人战死了两年,你应该还没找其他的姘头吧?” “……” 被点名的琪琪格怯生生的摇头。 面对吉囊,她也不敢乱说话。 “好,你到时候作为阿娜日的陪嫁,一并去大明皇帝那边。”吉囊看向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自己的亲妹妹阿娜日,“接下来我会请汉人教你们礼仪,大明皇帝无嗣,想办法让他宠幸上你们。若是下一任大明皇帝身上能流淌黄金家族的血脉,对于部落,未来也会更好。” 阿娜日嘟着嘴,有点委屈:“大明好远的……听说还不能骑马。” “大明这个皇帝不一样,他喜欢骑马打仗,你去了反而可以过得相对快活一点。” 吉囊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瓜:“不过,得得到大明皇帝的宠幸和喜欢,他才能让你骑马,因此你得好好的练习汉人的礼仪跟语言,明白吗?” “哦……”阿娜日应了一声。 “记下就好。” 吉囊站起身,离开了大帐,立刻安排探子顶风冒雪,朝着东面去了。 开平一战,结果如何? 拭目以待! …… 开平,风大雪急。 无论鞑靼还是本地人,都在雪中哆哆嗦嗦,然后炮兵稀稀拉拉的放着炮。 实在太冷了! 如今天气,已经零下二十度了。 站在城头,简直酷刑,也就炮兵开炮之后,温度上来,能当暖手器具。 不过每次开战之前,都需要用火烤大炮,来保证炮管不会突然爆热而炸膛。 之前因为没有提前加热,结果导致了温差过大,一门威武将军炮直接炸膛,一个炮旗直接被掀了,吓得还以为城头废了。 至于城下,博迪汗则是一筹莫展。 棱堡,是他们第一次接触的玩意儿。 朱厚照这边的棱堡虽然是临时赶工,甚至有点粗制滥造,但耶律成林也不傻,趁着冬天寒冷,用井水砌冰砖,很快在城内加厚了城墙,他们就算用投石机,也砸不进来。 毕竟投石机距离有限,大明的威武将军炮能打五里地,而且棱堡很容易打出交叉火力覆盖,每次他们冲三百米,耶律成林就让威武将军炮装霰弹,每一炮,都是数百人被射杀,实在是难顶。 无奈之下,趁着风雪大,大家只能停下来看戏,啥都做不了。 “吉囊还是不肯过来吗?” “西边来报,俺答领着土默特部三千人抵达,永谢布部送来公牛六百,作为军资,鄂尔多斯部则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 博迪黑着脸:“安排人去长城以南探查情报。” “是。” 第165章 开平卫之战(二) 大同。 几个商人藏在城内的一座上好院落,享受着木炭燃烧带来的暖意,手中各自捧着茶杯,悠然自在。 “现在,博迪领着三万人到了开平卫,不过听说攻势不妙,大明这边的城池,据说更新了铸造的方法,是一种配合炮阵十分好用的防御工事。他已经派人进入大同,想要我们想办法搞到城防图。” “这可不容易,如今博迪将开平卫堵得水泄不通,咱们就算想要安排军户丁余北上送粮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搞得到城防图?不过倒是有一个消息可以卖给他。” “哦?什么消息?” “福元泰号送来消息,大明已经从独山堡附近安置了马步军万余,护送一批大将军炮北上。” “大将军炮?这是什么炮?” “一种重炮,能把十二斤炮弹打出十二里地。” “是你疯了还是糊涂了?怎么可能有这种炮?” “等等,关键是有几门。” “就两门。” “两门一万多人?”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果真有这种炮?”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都亲眼目睹的,否则你觉得朝中那些大臣能坐视正德皇帝将开平卫重新开起来吗?”说话的老者捋着胡须:“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开平卫屹立,鞑靼和大明之间战火必然高涨,如此一来你我想要吃点好饭,就要捡那群丘八剩下的了。” 众人沉默思索。 权衡其中的因果。 “白莲教那群人在大同运作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咱们暗中配合的情况下,自然是遭到了那个南直隶籍贯的巡抚迫害,毕竟在那群人眼中,他算是晋商的人。眼下,小心为上,不得有异动。否则牵扯了白莲教,也是死罪。” “确实如此。” “还有什么情报可以给博迪?” “让他撤吧,若是在开平一直打下去,不仅没有任何收获,还会败了名声。若是觉得就这样走不甘心,那就去袭击独山堡出发的那一万马步军,反正早晚都要打这批人。” “也行。” 几个大同境内的大佬很快将消息传出去。 …… 时大明正德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 朱厚照已经抵达独山堡坐镇。 当然,这一次又是秘密抵达,对外宣称是武鸣的旗帜。 而武鸣现在人呆在营口,压根不知道他被朱厚照冒充了。 “现在,淮安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海寇不堪一击。吉囊那边暂时安定,他想要看朕在开平卫打得怎么样,如果这一仗我们能赢得漂亮,九边也就能很快安定下来。如果咱们打得不怎么样,那朕就得想办法安抚吉囊,再跟博迪打一仗。倘若败了,那九边就得做好持久战。” 朱厚照召集大部分还在身边的义子,指着军事地图说:“你们也都是九边的勇士,觉得这一仗怎么打?” 众人面面相觑。 自打朱厚照彻底控制北直隶之后,大明的战术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从原本硬刚,到现在的铳炮骑步四军结合,虽说他们已经适应了相关的战术,但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尝试和几万人鞑靼军队,打正面战争。 这可不是花当那种可以在群山之间打你埋伏的战役。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打仗,打得只能是综合实力。 众人冥思苦想,更多其实还是对大明现在的军队素质的不自信。 毕竟镇国府之外的军队…… 有一说一,能打的就剩下九边一批将门家丁跟镇国府精锐了。 朱厚照梳理了一年,喂了一年经验的镇国府军队,其实是仗着朱厚照主导的高炉技术进步,所带动的装备进步才形成的战斗力。 实战经验,还是不够。 磨合程度也还是不够。 所以朱厚照亲自来到独山堡督战,就是想要给镇国府军队再喂一波经验。x 不论胜败,这场仗都必须打。 打完,心魔也就破除得差不多了。 什么蒙古无敌?哼!一汉当五胡的时代回来了! “陛下,此战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只要挑一个晴朗的天气,直面蒙古人。 中间使用重炮,两翼和前后摆好虎蹲炮,以及部分铳手。 然后利用我们的重甲步兵和斩马刀,重现玄甲军的恐怖威仪,一切也就解决了。” 还说什么? 直接打就是。 遇事不决,火力覆盖,敌人再多,也得在平地跟咱们硬碰硬。 够硬,那就赢,就这么简单。 朱厚照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众人:“直面察哈尔部的士兵,斩杀一个察哈尔部士兵赏银一百两,其他部落士兵,赏银八十两。除了贵族之外,余者不要俘虏。传下去,敌人举兵三万,北方三百万两白银放着,能不能拿到手,就看各家的本事了。” “是!” 众人兴奋抬头。 朱厚照知道对付蒙古人,只要肯花钱,绝对有一堆人给你效死,包括蒙古人自己。 接下来独山堡最后一批骑兵,总计三千人北上,追着运送两门大将军炮和十几门威武将军炮的马步军去了。 他们很快在二十五日,告知了朱厚照的赏格。 此战,除了贵族,不要俘虏! 一个人头,八十两白银起价。 消息一经公布,所有人都疯狂似的欢呼,远处的一座山,都被声音震得落雪,当场雪崩。 不过因为距离他们偏远,所以没有冲到他们这里。 趁着天气晴朗,大家继续北进越过隰宁,还剩下两日路程,就到开平卫了。 与此同时,蒙古斥候,将大部队消息带给围困开平卫的博迪汗营帐。 “确定是一个勇士头颅一百两银子?”博迪汗听到斥候的回报,一脸震惊。 “是,大明皇帝的圣旨。” 这个斥候懂汉话,所以听得懂:“大明士兵听到这话,喊到雪崩。” “够夸张的!” 不少人都优先发虚。 一百两银子啊! 换做是他们,也得疯狂,要知道草原上一只羊也就一两白银上下。 一百两银子能直接让一户牧民变成远近闻名的富户。 不论南北哪家,朱厚照这样撒钱,谁都爱他! 想到这里,不少人看向博迪汗,眼中带着希冀。 你看,南边的正德皇帝都这么大方了,你不得表示一下? “咳咳,凡是斩杀一个明人士兵的,赏一匹马一头牛!若是奴隶立功,收为怯薛军,另有恩赏!” 博迪汗能给的就这么多,他又不是朱厚照家大业大,财大气粗。 边侧的不少人都翻了个白眼,但很快都压低头颅,表示一定能打败大明。 第166章 开平卫之战(三) 博迪汗领命朝着大明的马步军杀了过去。 双方在距离隰宁以北六十里地接触,十二月二十六日晨,斥候开始相互袭杀。 冰天雪地之间,很快洒落大片血色,等到是双方斥候各有胜负。 大明兵斩下敌人耳朵或者头颅撤退,退散之后,雪地里很快出现各种小动物。 开始啃噬着残存的尸体。 冬天,食物很少,能有死尸可以啃噬,没有一个生命会放弃这种机会。 直到,地面传来震动,又一轮骑兵出现,又是同一个战场,厮杀开始惨烈起来。 轰隆隆! 东南方向,一座座用泥土、冰雪堆砌起来的营垒上,出现了炮塔。 几门威武将军炮,正在发威。 冲过来的鞑靼骑兵被迫拉远战场。 但是大明骑兵也不追杀,继续朝着北方移动。 随后,大部队开过战场,大量的马步兵走在雪地里,大家眼中充满了热切。 他们根本没有一个人露出害怕的神情,都恨不得敌人冲上来跟他们决战好了。 因为这样,可以拿到大量的战功! 一个人头,一百两银子! 没人会放弃这种搏命的机会! 尤其是朱厚照的亲自赏格,谁敢贪污?贪污的都死了! 大家等呀等,然后等到黄昏,距离开平卫只剩下三十里地的时候,敌人还是没有上来。 “有点冷,让大家加厚衣服,我觉得鞑靼人要夜袭。” “夜袭?嚯!还有这种好事?我这里,带来了不少石炸砲,他们要是敢冲进来,绝对让他们吃个爽!” 几个将官露出兴奋表情。 石炸炮也就是地雷。 这玩意儿,在宋代就开始出现,明代则进行了改进,明初的时候,边军就在大规模使用,朱厚照特地从王恭厂调拨了一批积存的地雷,将颗粒火药填装上去之后,威力比以前的更大几分。 这玩意儿可是大杀器! 朱棣就曾经在这上面吃大亏。 于是他们的夜不收在外边杀敌防止敌人窥视,然后这边开始铸造营垒并且开始挖开冻上的土,埋地雷。 想要挖壕沟很难,毕竟天太冷,地都给你冻上了。 所以埋地雷还算是最好的选择。 “大汗,对方已经快搭好营垒了。” “这么快?”博迪汗大惊。 他的印象中,明人的搭帐篷手段,可是相当慢的。 “这个……镇国府的军队,有专门一门搭建营垒的训练科目。要是不合格,是要扣饷银的。” 一个穿着锦帽貂裘的汉人商贾搓了搓手说。 “朱厚照闲的吧!”博迪汗破口大骂。 对于从未谋面的朱厚照,他心中充满了不适感。 因为他正在用一己之力,改变整支军队的面貌,虽然人数不多,可是朱厚照完全可以依靠这支军队,重新控制天下所有的军队。 当初他的父亲达延汗也是如此,以点带面,重新统一鞑靼六个万户,跟大明闹腾了二三十年! 伴随着眼前这支明军的素质展现,事无巨细,窥一斑而知全豹,简直刷新了他对于军队的认知。 “还是赶紧动手吧。他们现在,一定得去找木柴……” “不用,这支明军带了蜂窝煤和铁皮炉子。” 这个汉人商贾表情古怪:“蜂窝煤那些车上拉着的,三块能烧一天,供全军使用和饮用热水。”彡彡訁凊 “这支明军,是来游山玩水的,还是打仗的!” 博迪汗直接砸了手中泛着冷意的碗。 他们在附近游弋,寻找机会,烧火都是用牛粪。 而大明的军营,居然带足了燃料跟炊具,这边冷得半死,下边围着炉子,一口铁锅,十人一伙,宰牛杀羊,涮着火锅,要不是军中禁酒,他们能旋一天! 商贾也无奈,他的人从独山堡带来的资料就这些。 朱厚照的镇国府军队,是大明待遇最好的军队,没有之一。 里头各种新奇玩意儿,是真的全部都给你安排上,也不嫌重。 毕竟有铳有炮,近代化战争,就是这模样。 是真的打后勤,打综合国力,以及打兵丁素质。 谁的兵素质硬,谁就能赢。 “骚扰他们!上!” 博迪忍不住了,立刻命令一支小队去骚扰大明营垒。 还吃饭?锅都给你扬了! “来了来了!虎蹲炮准备!” 骑兵冲锋靠近,营垒一排拒马后方,有用麻袋装冻土块垒起来的炮台,一个炮台四个人,仔细数下来,三十几个炮台,并且装有四门的虎蹲炮。 敌人一靠近射程范围,毫不犹豫架起一门虎蹲炮就发射。 打完之后一个拖下来虎蹲炮,交给后方两个装填,另外一个抓起放在身后的虎蹲炮往地上扎,扎进麻袋里头的土里,立刻发动第二发。 试探冲锋的敌人,在一轮四发,并且还是临时炮台的交叉火力轰鸣之下,愣是还未靠近营垒,直接损失了三成骑兵,当场就崩溃了。 “嘶!”汉人商贾看着训练有素的虎蹲炮手的炮位覆盖,表情相当难看。 镇国府的军队,强到这种地步了吗? “是类似于开平卫城的炮台摆法。” 把班上来跟博迪汗提醒道。 他被收入了怯薛军中,成为了博迪的亲卫,拾林孛罗则获得了部分兵源补充,成为了在编百户。 拾林孛罗就算觉得憋屈也没办法,毕竟他确实没有多少人口了,儿子收入怯薛军,也是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了。 博迪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大明虎蹲炮位,十分明确,彼此之间相互交叉,形成了完整的火力覆盖场,很是讲究。 不过,博迪更在意的还是炮位之后的营寨高出的那些高炮位,估计里头就是大明的威武将军炮了。 “这帮家伙,想要打呆仗吗?” “有可能。” “先吃饭,吃完之后强重一次试试。”博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利用人数堆堆看。 很快吃了牛肉干,天也冷了下来,温度骤降,大明这边炮位上开始升起炉火,一是为了温暖炮管,二是防止守卫冷死。 “他们会不会冲啊?” “肯定得冲,不试探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能耐?而且这里距离开平卫只有三十里了,若是再不试探,明天我们就要入城协防了!到时候他博迪再能耐,能扛得住大将军炮吗?” “嘿!还真是!哟!听到了吗?来了!” 第167章 开平卫之战(四) 交谈的长官们,在城楼上鼓掌,很快众人惊醒。 “命令各军准备,威武将军炮不要开,同时将寨门打开,让重甲步兵出去,准备迎敌。” “真要硬碰硬?” “不然呢?陛下白养你们,白给你们这多好东西是吧?” 卢肇呵斥一声,接着指着城外:“外边,一个脑袋,八十两白银起价!明码标价!就问你你要不要吧!” “废话!走!” 众将士各自下去唤醒各营长官,开始做战前动员和工作。 八十两银子就在城外,若是运气好点,一个人摘三个,就是二百四十两,足够一户人家,在北京外围,购置十亩地,安安心心当个自耕农了! 要是去辽宁布政司,则可以购买两百多亩! 这是什么? 这是小地主! 阶级跃迁的机会就在眼前! 大家都在活动身体。 敌人摸到了炮位外,然后立刻就被炮击。 “暴露了!冲!” 一听到炮声,博迪汗的号角就吹奏了起来。 瞬间,宁静被破除,无数吼叫声,席卷了整个草原。 由于草原都是吃肉的,所以夜盲症少,夜战有优势。 但巧的是,镇国府的士兵,伙食也有很多牛羊下水,猪肝等物都可劲的给他们安排上,大家都没有夜盲症。 火把一亮,火油覆盖的大明城墙,配合冰晶折射,瞬间亮如白昼。 “超大号的火炬”面前,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冲!”博迪坐镇中军,带着旗帜朝前压。 督战队也朝前,盯着有可能逃跑的部队。 然后,大明军队的营寨大门打开,鱼贯而出一堆火铳兵。 他们站在雷区之外,安然的列队。 “这么多的火铳兵!” 朱厚照的黑铳骑兵,全被集结在这里了。 这些火铳兵,不仅能诱敌伏杀,还能列队射击,他们理论上是属于骑马步兵,也就是有着高机动性的步兵。 一千多火铳兵列队,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杀光他们!” 拾林孛罗怒吼的冲上前,他的全副身家,就是被这群该死的火铳兵所废! 叫他如何能够看到这群人不怒火中烧! “开炮!” 虎蹲炮响彻,敌人冲过炮位,或者冲上炮位之前就被轰下。 不过排头冲锋的骑兵,压根不会傻乎乎的停下来,因为这意味着死亡。 他们的目的是冲散营垒门口的火铳兵。 越过炮阵,前锋全部踏入雷区,后方虎蹲炮手们突然不开炮了,而是转而将堆在角落的掌心雷往外丢。 点燃一把接着一把,然后撒出去,自己则趴下。 中军靠近排头炮位,这些掌心雷炸开。 轰轰轰…… 前锋冲到雷区,角落拉开火绳,地雷激发,瞬间整个冻土层和中军靠近的炮头区,瞬间尘土高涨十几米,人仰马翻,惨叫着无数。 博迪汗的中军是步骑兵。 掌心雷轰鸣,战马乱跑,到处可见狼藉一片! 如此火力,简直刷新了博迪的三观! 他从未见过这种规模的火器应用! 他记忆中的大明火器用法不是这样的! “开炮!” 轰隆隆! 高台之上,威武将军炮雷动,虎蹲炮位之间的通道上,一字排开两三门,并且计算好了炮位,每一发射击,都能犁出一块血色长廊! 远处,匆匆赶到战场的俺答,看到这一幕喉头发堵。 蒙古的勇士,在炮弹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博迪中军开始崩溃,督战队上前,射杀、斩杀妄图逃跑者。 前进是死,后退是死,他们也只能拼了!x “冲进去!愚蠢的明人火铳兵散了!冲进去!我们就赢了!” 拾林孛罗高呼。 他一马当先越过,侥幸没有被雷区炸死,又冲散了敌人的火铳兵,自己甚至手刃了一个火铳兵。 现在,他已经进入甬道,虽然黑漆漆的,但他觉得自己赢定了! 冲进去,无人可挡! 轰隆! 如雷咆哮!!! 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不管多么大的胆子,听到这一声,都仿佛遭到了雷罚一般心颤。 等他们反应过来,惨叫已经彻底取代了所有人心神。 城内,大将军炮堵在门口,一门发射出去,炽热的高温,擦着拾林孛罗耳边过去,让他回头一看,整个城门甬道外,长达三里地,半数生灵,糜烂在地。 “这……这……” “大将军炮!真的是,万夫莫当的大将军啊!” 汉人商贾手在颤抖。 三里范围内,一切生灵,只要被扫到,半截身体就没了! “嘁!居然没有跳弹!另一门抬高一个炮位,再来一发!” “是!” 拾林孛罗恐惧了,他转身要跑。 他的身后,已经没人了! 甬道,前后不过十几米,他从未感觉到这般的遥远! 眼前暝暝! 然后,他冲出来了。 拾林孛罗心放下大半,接下来只要拨转战马,左移,左移…… 好在他提前给战马耳朵塞了棉花,不然刚才那一炮,他已经被摔下…… 摔下?为什么我的眼前,天旋地转? 拾林孛罗心中在颤抖,他看到了光,接着听到雷鸣,再然后他落地了,骑在马上的下半身,正流淌血,再定睛一看,是他的下半身。 “我完了……” 这炮,轰响。 大地颤抖。 山崩地裂! 并且成功完成了跳弹,直接将中军犁出一条血路,六里以内,一片狼藉! “怎么会……怎么会!” 博迪吞咽着口水:“大明怎么会有这种兵器!天威啊!大汗,撤吧!” “是啊!大汗,撤吧!” 贵族们已经跑回来了。 没办法,中军崩溃了。 大明冲散的黑铳骑兵,已经朝着两翼撤回城内了。 “大将军炮威力是很大,但是装填不够快!可以再来一次。”汉人商贾提醒道。 “冲!命令怯薛军冲进去!砍杀他们的炮兵!” 博迪立刻下令,孤注一掷了! 把班等怯薛军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他们不知道会有什么解决。 但现在,除了冲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了。 于是他们很快越过虎蹲炮阵、越过雷区,然后开始遭到大明的威武将军炮在上边的威慑,再然后他们冲入了甬道。 好像,很顺利。 把班有点不可置信,然后他看到了黑漆漆的炮管:“在那里!炸毁……他们……额……” 把班的声音戛然而止。 炮后方,明晃晃的大刀在摇曳,一个个壮汉正用和善的表情看着他们。 眼神中能看到金光和欢喜。 是钱的模样! “抢钱啊!” 一个蒙古壮汉发出了地道的蒙古音咆哮起来,身后一群重甲壮汉一拥而上,三人一个目标,斩人首、斩马首、斩马腿! 第168章 开平卫之战(五) 把班不知道自己怎么逃出来的。 手中捏着一把染了马血的刀。 明明他记得里头那些壮汉,都没有骑马才对。 不管了,活着最重要。 把班冲出甬道,目光扫过,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断臂,手指上的扳指让他瞬间泪崩:“阿布……怎么会……” 他一提马速,猴子捞月捡起了断臂,看清楚了模样后,心在颤抖。 方才大将军炮…… “大汗!大汗快跑!里头是陷阱!” “银子!别跑!银子都给我留下!” 甬道,一群手拿大刀的壮汉咆哮冲出来。 军队有规定,不能用汉话喊关于钱激励人的口号。 但是,蒙古人不管你这个。 他们看到了敌人跑了,毫不犹豫继续用蒙古语怒吼,三个人一块冲,连人带马都给你斩下来。 怯薛军射术很厉害。 不好意思。 棉甲、钢甲、内衬丝绸与皮甲,他娘的防御力拉满,你三十步内都不见得能射中,更何况重甲步兵对付轻骑兵,那是啥? 杀人如杀鸡! “玄甲兵!大唐的玄甲兵!” 商贾失声痛呼。 而博迪听着这群喊着蒙古语,大吼银子留下的叛徒,实在有点无法忍受。 达延汗在世的时候,是很猛,南征北战,声名赫赫。 但穷兵黩武的王朝,历来底层百姓过得很不爽,于是他们纷纷难逃大明。 大明九边,早就是一座大熔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朱厚照的赏格,博迪汗的人听了都心动,就不要说早就生活在关内相当一段时间的蒙古人了。 阶级跃迁,赏格军功,近在眼前! 没人能拒绝一百两银子的诱惑,如果有,那你肯定家财万贯。 这群重甲步兵,总共一千五百人,三人一组,五百队。 五百队蒙古、汉、畏兀儿、女真各族组成的壮汉,上马能当重骑兵,下马能当重步兵,是典型的满清早期的配置。 朱厚照可以说学了个乖,好用就用上,一上战场,瞬间就是杀神一般的人物。 因为博迪汗逼着督战队再冲一波,怯薛军崩溃逃出来,前后失据的情况下,鞑靼军队已经自我挤成一团,乱成一锅粥了。 然后,虎蹲炮位里的人爬了出来。 他们狞笑着带着腰刀,开始杀敌! 潜伏这么久,就是等待敌人全面崩溃的时候! “大汗,后方出现了土默特部。” 斥候来报,俺答过来了。 原本还在盘算要不要赌一把的博迪,咬着牙怒道:“鸣金,收兵!立刻撤退!” 打不了了。 俺答来了,但他个吉囊没来! 那个家伙,不满自己坐了汗位,自己这一次败了,或许俺答会来偷袭…… 总之,不能冒这个险。 大军撤退。 鞑靼人跑得飞快,收割人头的家伙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黑铳骑兵群已经追上去了,能咬到多少,全凭本事了。 至于剩下的步兵,退回来开始收拾战场,然后军法官上线,带着火器弹压抢攻大打出手的家伙。 “这边这么多残破头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算炮兵的!” “啧,他们就在那边放两炮,几百个脑袋就拿走了!” “屁话!你要是算术过关,老子也能给你问个炮位试试!自己不好好的学习,一读两个字就说要屙屎,懒人屎尿多还羡慕别人努力了?” “哪有的事儿,就是感慨两句。” “感慨个屁!要是炸膛,那得死一片!你在战场搏命,挨了几刀,顶多流血不见得死。这炮一炸,神仙都救不回来,人家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是命硬,几十刀也不见得能死。” “也是。” 一个总旗呵斥着旗下小兵,再看看这些被炮轰死的敌人:“不过讲真,确实好赚,回头我去问问能不能也学算术,当个炮兵好了。” 炮兵,技术工种,很值钱的。 …… 开平卫的鞑靼大营,俺答和博迪见了一面。 “博迪阿哈(哥哥)保重,我会尽力劝阿哈攻打延绥,减轻东部压力的。” 博迪叹了一声:“希望你能做到吧。” 俺答能来,虽然他不敢相信俺答会不会趁机背刺,但也只能如此了。 大明的军队,一旦抵达开平卫,他就是想要抢回来都不成了。 只能退回草原,召集群臣,徐徐图之。 开平卫一战,已经结束了。 大明的触手,重新深入草原腹地,对鞑靼左翼,是想打就打! 不过耶律成林苦等了几天,得到的却是博迪已经在南边跟援军打了决战,脑袋都是嗡嗡响。 “白痴吗?!博迪是不会打仗吗?试探战被他打成决战!古往今来谁见过!” 耶律成林气得咆哮:“银子啊!我们的银子啊!亏死了!” 别说是他,守军们也一个个士气低落,甚至跟着耶律成林骂了起来。 军法官无语,看了一眼边上写写画画的军宪官。 不会打仗确实该骂,不过这番言论,确实危险,回头耶律成林绝对会被调离,以防他抽风了去北面干察哈尔本部。 毕竟,武鸣前车之鉴,这才搞的朱厚照担心吉囊也跟着南征。 不过现在来看,情况良好。 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朱厚照得到消息,他坐镇独山堡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随朕快马加鞭返回。大朝仪的时候,给天下一个新年礼物。” 朱厚照拍了拍桌案,让人立刻往兵部投书,如今正好二十八,从万全快马加鞭赶回去两天差不多。 正好赶得上正月初一的大朝仪和祭祀。 这一仗,够用了。 朱厚照开始启程,快马加鞭。 十二月三十日,内阁。 值班的是杨廷和以及梁储。 “陛下还没发回书信吗?”梁储揉着眉心,问伺候的小太监。 “回阁老的话,不曾。” “唉,看来今年陛下又要赶不上祭祀了。” 梁储有点无奈。 朱厚照以战集权之后,正德十六年后半年,基本上都“呆在”昌平。 当然,内阁知道一下底细,皇帝肯定没一直呆在昌平,时不时就在变成浪一下。 现在,该怎么说呢? 只希望朱厚照没有跟以前一样,喜欢出关,不然他们肯定得难受。 “今年雪不是很大,就是天有点冷,很多地方都没有封山,也不知到开平卫能不能扛过来。” 杨廷和悠悠转醒,带着一丝丝忧虑。 开平卫的生死,干系了大明能不能将手伸到北方草原去。 整个大明高层、南北各地都盯着呢! 开平卫若是失陷,朱厚照也就前功尽弃了。 倘若朱厚照击退了博迪,那么北方局势,南方情况,都要有大动作。 “南方倭寇袭扰还未完,北方再来这么一摊子事,唉……”梁储叹息。 杨廷和没接话,只是自言自语道:“淮安顶着两万倭寇入侵,还斩杀、俘虏近万人,开国以来,可不曾见呐。” “……” 梁储无语片刻,接着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淮安是真的刷新了天下对于镇国府士兵的认知。 淮安府是全套按照朱厚照理念打造的州府,兵也没派出去多少,这一仗主要靠本地的乡镇民兵,愣是扛着两万倭寇的进攻,还完成了反攻。 这绝对是证明朱厚照是对。 可越是这样,士大夫们,就会越发的反动。 他们会疯的!要是所有地方都是淮安模样,那天下就是姓朱的了! 总之,两人忧心忡忡的时候,快骑踏雪冲入北京城。 “开平卫大捷!鞑靼溃败而逃!” “开平卫!大捷!” 第169章 没有嘉靖元年了 大明正德十七年,正月初一。 群臣在朝堂之上沉默不言,朱厚照回来了。 然后跟着他回来的,是开平卫大捷。 博迪汗将试探打成决战,愣是被大明歼灭五千多人而逃。 而大明这边,战死者不过百余,重伤两百不到,轻伤千余人。 这点战损,跟博迪五千确认斩杀,并且连夜快运进城的冰鲜耳朵比起来,简直就是大捷。 开平卫赢了!而且赢得漂亮! 就跟南方的淮安府一样赢得漂亮! 所有江南籍的官员,也都颤抖了起来。 “陛下驾到!” 朱厚照抵达。 群臣问安。 朱厚照穿着天子衮服,一脸平静的坐上位置,然后看着下边的群臣:“免礼” “谢陛下。” 群臣站起来。 朱厚照看着下面的众人说:“今儿个,开平卫大捷,朕不打算祭祀太庙了。区区五千首级,不够看。” “陛下圣明。”众人不明白朱厚照想说什么,反正不祭祀好啊,省钱。 “不过,淮安府灭倭近万之巨,乃是东南百余年来,最大的一次大捷,此事当祭太庙。正好,朕与诸王有约,要给诸王选陵宫位置,北方战事告一段落,朕打算走一趟南京。这一次,北京六部留在京中,内阁、通政司、内廷随朕南下南京,祭祀交由南京礼部安排。” 朱厚照敲着龙椅,看着所有人惊愕的表情,泛起了一抹坏笑:“放心,朕只待半年,夏收之前,就会北返。主要是这一次,南边事情比较多。比如两湖开垦问题、诸王陵宫抽签问题、同时呢也要召集大明诸王抵达南京,共同祭祀太祖高皇帝。” “倭寇,一直都是太祖的心腹大患,这一次灭了倭寇万余,但还不够。所谓除恶务尽,朕亲自领兵镇守东南,总不会还有倭寇敢再犯我大明疆域吧!” “至于后续,北方诸事,就有劳北京群臣了。这几日大家好好休息,初四上朝,十五再放一天,上元节之后,朕就动身南下。” “如此,退朝。” 朱厚照起身,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大朝仪真是随性! 然而,无人敢否。 因为,陵宫选址、用倭寇首级祭祀南京太庙、开平卫大胜! 相当一部分都干系社稷安危。 北京之内,已经没人敢否了! “诸位大人,陛下又来了旨意,说还是得选几个伴驾的贤才。名单过两日就会给,诸位请稍待。” 张德重新进来。 让原本各有心思的人们,一下有了更多的心思。 这一趟去南京,朱厚照是真的只是解决这些事情,还是想要搞事? 若是选中跟着去南京,未来岂不是有更多机会通报给家族? …… “回来了?” 太后看朱厚照来给他请安,无奈的说:“你又把你那俩舅舅丢到天寒地冻的地方去了?” “娘,儿子是给他们擦屁股呢。他俩在营口都干了什么,肯定不敢跟你说。” 朱厚照看张太后也没怪罪,赶紧赔笑的上来搀扶她说:“而且我还给他们升官了,卫指挥使和同知,这可是正三品和从三品的官。就要他们十四万两来开一下吉林都司,都算他们的功劳呢!等过个几年珲春卫立起来,儿子再给他们升格总兵,爵位不就回来了?” 张太后看儿子这般说话,继续问道:“我知道,你也不会害自家人。不过珲春是什么地方?” “就在朝鲜国东北,只有一条河的间隔,儿子已经命人去朝鲜国,让朝鲜国往后商路,尽可能走珲春出去,那边能经商,也就能活人,人一多,卫所兵源就能更多,用不了三年,只要人数过万,这儿也就成了。”朱厚照跟着老太太说着。 “你安排就好。”张太后也不傻,任由儿子忽悠,不过也觉得两个弟弟之前胡闹惯了,得管管了。 “听说你在北面又打赢了?” 张太后继续跟朱厚照说话。 “还行,承德府开了,辽宁布政司立了,开平卫夺回来了,过个两三年这些地方城池造好,流民迁徙过去,也就是咱们大明的边地了,顺天府这边也就能安稳下来,犯不着老是看着敌人在长城外闹腾。” 朱厚照也坐下,太监、宫女们上茶,让两位大明最高贵的母子安心说话。 “嗯,武功是不错,不过文治不能缺一条腿。前几日内阁还给我投书,让我劝劝你,别老是打打打的。听说这一仗,你花了你内帑的两千万两白银?”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朱厚照也喝了茶,“没钱了,想办法搞钱就是。再说了,两千万算什么?回头辽宁发展起来,单单人参的进项,就有二三十万,皮毛一年少说五十万,那边还有矿,等开发起来,上百万都绰绰有余。更不要说辽河沼泽开发起来,一年只种一季粮,都够满足整个北直隶一年的用度。” “既然这么赚,那内阁为什么反对?” “内阁不反对,他们每家三十万、五十万的,朕都给了。反对的是下边的官,是南方的士大夫,因为利没给到他们手中。我也没想到,镇国府的兵这么能打,三下五除二,半年光景,两场大胜,直接定了北方明年一整年的安宁。” “于是之前放出去的活,还有尾款,甚至可能进行的追加,也都不会给他们了。他们赚不到钱,就得闹,不闹怎么有钱赚?” 朱厚照看得透透的:“南边的地主,他们对于北伐没有心思,根本原因就是他们的土地,都在南方,北伐对他们没利益,而且一旦北伐出事,就得找他们要钱,这样一来,他们的利益也就受损了。所以大明从仁宣之后,就没办法开边北伐了。” “那你……怎么可以做到?”张太后有点皱眉,她政治智慧不高,不然也不会在原来的历史上,跟嘉靖闹得不愉快。 不过多年为后,还是能嗅到危险的。 “我现在吃的是勋贵的份额,拿兵压着他们。”朱厚照直截了当道,“同时,我还继续开辟辽宁,用来安置新崛起的勇士们,这样一来,新的利益来安抚勋贵,勋贵们我拉着他们,给他们全力去南边用公权去掠夺南边士大夫们的财,应用这一套手段,让南边士大夫和靖难勋贵敌对。” “他们一敌对,最顶层的那批,暂时没事,但是中低层的那批,就得挨宰。而且,他们也不是真心想让我回来治国,我要是搞文治,他们会更慌和害怕。” 朱厚照轻笑摇头,他已经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罢了罢了,你自己能控制得住就好。”张太后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儿子,也懒得多说什么,“抓紧给我生个孙子带带。我也天天替你礼佛问菩萨送子的。结果你天天领兵在外,菩萨再厉害,也不可能给你生出来啊!” “儿子一定努力。”朱厚照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生,太医的药也不敢吃,他怕死呢! 总之,顺其自然吧,要是真的生不出来,那只能选嗣君了。 “对了娘,上元节后,咱们去南京。” “去南京干嘛?” “当然是替儿子选秀啊!”朱厚照忽悠道,“后宫秀女也很久没有充塞了,得从南京选一批补一补,当然了,去了南京就能往更南方走,什么杭州的灵隐寺,又或者其他一些寺庙,还有高僧。” “嗯……皇后去吗?” “都去都去,朕这一次还得祭祀太祖呢。” “那行吧,祭祀祖宗和延嗣选秀,都很重要。” 第170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正月初四,朝臣重新上朝。 然后朱厚照没来,人在豹房,正在和皇后她们打牌,有奏发通政司。 内阁六部发现皇帝不上朝,就各自回去干活了。 鄂尔多斯使节,抵达宣府,宣府快奏,鄂尔多斯吉囊,请求封贡与互市。 此时内阁。 杨廷和递给众人看:“如何?” 蒋冕看完之后松了一口气:“还能如何?好事!” 毛澄则是眉头紧锁:“我觉得不妥,必定有诈!” 三人表情不一。 另外两个,梁储兴致缺缺说:“上奏陛下即可。” 毛纪则是点了点头,表示附议,继续对付手中的奏折。 “既然如此,发往豹房。” 他们将书信快速发往豹房。 然后太监来,告诉群臣,皇帝速批,令人将使者带进北京,一路快马加鞭。 随后此事速速发出去。 然后初六,承德府快奏,博迪使者来了,也要封贡。 朱厚照在豹房,看到这奏疏的时候,一脸懵逼:“才打完啊!他卜赤脸不要了?” “陛下天威浩荡,北疆蛮夷,必定望而生畏,所以前来投降!” 刘妃在边上说着皇帝厉害,边侧的皇后夏氏正在研磨,还有一个王嫔,在不远处折纸,笑得灿烂。 明武宗的后妃,基本上都在豹房。 朱厚照这几日跟着她们拉关系,发现明武宗是胡闹了一点,选女人倒是不错,这些女人倒是各个都很会迷糊朱厚照,能用来炼心。 刘妃就不用说了,王满堂更是明武宗最后一段时间的心头好,也就夏氏不争不抢,端坐正宫,大妇的气势拉满。 “就你嘴甜。”朱厚照倒也是开心,鞑靼现在被揍了一顿,估计也会消停一段时间。 不过…… 山西、大同…… 朱厚照大体能猜得到为什么博迪汗派人来求封贡了。 大明现在能打了,若是掐断了商贸,对于鞑靼来说绝对会受到重创,尤其是朵颜三卫已经被朱厚照兼并了。 那不用想,想通过二道贩子获得物资是不可能了。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舍了脸不要,保证自己不被大明追着打。 反正他爹达延汗早年也干过,先讨要封号,然后过几年安生日子恢复了力量,就来抢劫赚快钱。 朱厚照沉思敲着桌面片刻之后,喊来张德:“将书信送往承德,就说朕允了,让他们派来使者入京。然后让礼部安排博迪和吉囊的使者住一块。” “是。” “陛下真坏。”刘妃听着贴了上来。 “待价而沽罢了。他俩都一样。”朱厚照摆了摆手,并不多在意这点小动作,“眼下,千头万绪,一堆事情要做……罢了,山西那边暂时放一下,等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再说。” “山西?”刘妃古怪看着朱厚照。 “嗯,山西。”朱厚照倒是无所谓的说,“山西的晋商,十个有九个跟鞑靼人牵扯在一起,还偷卖边防情报,甚至连朕这一次北伐,都被他们曝光得差不多了。 该整顿了,不过呢,朕现在要去南京,暂时没空管他们。给他们一点时间,识相的自己收拾干净,不识相等从南京回来,夏收之后,朕还得打一趟鞑靼,顺道拿他们开刀凑军费。” 朱厚照毫不避讳。 刘妃则是有点惊愕,但很快恢复笑容,继续跟朱厚照调情。 皇后夏氏看了一眼刘妃,发现她的表情不定,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仿佛没看到一样。 夜里。 夏氏躺在朱厚照怀中,手把玩着皇帝的发丝:“陛下,今早上说山西的话,是你故意跟刘妹妹说的吧。” “嗯。”朱厚照看着夏皇后,手指腹摩挲她细嫩的肌肤,“她是谷王的人,是晋商学着淮商养出来的瘦马,我说这话,就是点她身后的人,早点做准备,别给朕拿他们开刀机会。” “可是,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说呢?”夏氏有点不明所以。 “商人是年猪,到点了你不宰了吃,他就不长肉了。既然不长肉,白白放着喂养就会浪费饲料。任何一个利益集团,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必须进行内部清洗,否则啊,这个集团就会僵化。只有最顶层的那批人,才有资格站在幕后,把玩着人间的一切。” 朱厚照难得跟夏氏说着对于执政的看法。 从他多年经商的角度来看,现在的大明商业氛围,已经出现了顶层世家集团、中层白手套、底层牙商。 而晋商集团,恰恰就是中层白手套。 当然,他们的背后,还有顶级世家,也就是如今在九边渐渐成型的九边将门。 大明的九边将门,需要依靠九边投资的军费,来满足他们的胃口。 打仗,在大明这边,相当一部分变成了一种生意。 尤其是江南文官执政朝堂,九边将门配合北京勋贵控制北方土地的情况下。 文官和将门形成交易,联合压榨底层军户和南边送上来的税收,大家排排坐,分果果。 一旦有人提出大规模北伐,南方文官会反对,九边将门会支持。 但如果大明要跑到南方去当小朝廷,九边将门则会第一时间是反对,尽可能的保全或者反击北方游牧势力。 双方,就在这种微妙的利益关系之间,形成了制衡。 总之,现阶段的晋商,是靠着九边将门点头,才有能力发展生意。 但并且伴随着以文御武,晋商集团在大明后期出现了上等文官,转过头来压制九边将门开始,九边彻底崩溃就近在咫尺。 所以,朱厚照很清楚,若是他要动晋商,就等于要动九边将门势力。 现在朱厚照因为武鸣搞出的开平卫一战,破坏了相当部分的后续计划。 这就导致了朱厚照必须选择优先巩固开平卫战果。 这样一来,晋商就只能暂时放下来,先利用开平卫重设,从南方大同、万全调集将门,将他们的土地全部北迁,不愿意的就干掉,愿意的给恩赏。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九边将门只要脑子清醒,也能看出来现在镇国府的战斗力。 那么,只留下身家清白的白手套,余者自己提前动手,瓜分部分,剩下的给朱厚照送来,不然朱厚照可不会跟他们讲人情。 尤其是武功赫赫的皇帝。 他手下一堆渴望升迁官位的新贵! 他们才是朱厚照这个皇帝手中的饿狼。 九边将门只要不蠢,都知道该怎么做。 “总之呢。刘妃那边朕有计较,你看着学就是,若是他们有异动,自己判断怎么处理,不用事事问我。”朱厚照对夏氏放宽很多,因为她毕竟是长在北直隶的人,利益也在北直隶。 “嗯。” 第171章 叔侄见面 初八,博迪汗使者入了北京城。 此时市场火爆。 因为朱厚照在承德基建洒了大把银子,整个北京上下,哪怕是流亡于此的流民,也都赚到了前所未有的银子。 于是,他们今年过得很舒服,有炉子、有热水、还能买到不少米粮。 年后,物价有点回落,大量南方来的商品,终于是赶在初四商业大开之前,运抵京城。 物资一多,价格自然是回落了不少。 于是趁着上元节前,大家赶紧来采购物资。 上元节之后,朱厚照手中剩下的四百万两银子,将用来铺设北京到大名府、北京到大同、以及增加辽宁到抚顺的水泥大道,乡镇村寨等基建。 基本上将内帑的两千万两白银全部花完了。 主要是这一次打蒙古人,五千多首级,一个脑袋均价八十七两,当然其中三千级被兑换成官衔。但两千级还是花掉了八十七万两。 然后抚恤金花掉了六十万。 之前开府承德一战,以及后续给朵颜贵族安抚们的补偿,又花了三百万。 最开始投资的建设费用,以及水泥、钢铁基地等等,五百万直接没了。 然后就是撒出去的北六省的六百万两白银,每个省平均拿到一百万的数字。 还有一百万两给本次北上讨口子的军户丁余们赏银。 并且淮安府那边歼灭的倭寇万余,这个得给五十万两。 抚恤再给五十万。 然后东南受到倭寇入侵,损失惨重的地方横跨广东、福建、浙江、南直隶、山东五省,总计沿海十六个大府、州,受灾总人口百余万人,根据各省报告上来的物价预估,十六个府州之地,大概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将近千万两白银之巨! 国库因为朱厚照去年秋税截留发往湖南的问题,压根没钱。 江彬从江西南部抄来的银子有三百万,朱厚照再补两百万,凑了个五百万。 于是,整个北直隶活力就起来了。 朱厚照暂时没有将道路建设承包给商人的想法,虽然那样省钱。 但现阶段,北直隶的路,必须自己修,否则鬼知道下边会怎么糊弄自己。 质量合不合格倒是其次,容易被人篡改是意思,并且征募修路,反而更省钱。 只需要给少量的工资,并且保证他们饭吃,大名的老百姓干活可卖力了。 要不然大明怎么用五个月的时间,从北京修路铺到沈阳去? 所以,博迪汗的使者看到的,就是北京城摩肩擦踵,到处都有新气象。 “确实很不一样。” 以前来过北京的人,很清楚知道正德朝初期的北京是什么鬼样子,人也是如现在一样多,但更多的还是惨惨戚戚,日子都不像是人过的。 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 朱厚照撒钱,秋后上工的男人们,也都赚到了往年需要半年才能赚到的钱,像这种突然乍富的横财,相当一部分人花起来就没有个概念。 花也就花掉了。 不过从现在大明人的模样来看,博迪汗使者已经能感觉到一种无奈。 “阿赤赖台吉,咱们真的要跟明人和谈吗?” 被问到话的中年皱眉抬起头来:“不然呢?博迪犯蠢,跟大明较劲,眼下朵颜三卫让大明给吞并了,我的部分牧场被迫撤回大草原,大明还要重开全宁卫,一旦被大明完成,大兴安岭东面,我们就得丢掉相当的利益,放牧的时候还得小心大明的进攻。” 阿赤赖是博迪汗的叔叔,也是俺答和吉囊的叔叔,阿赤赖是大明的译名,蒙古名:斡齐尔博罗特。 他在达延汗全盛时期,作为克什克腾部的首领,曾经一度驻守在蓟州镇外。 后来因为达延汗去世,吉囊、俺答的父亲夺权称可汗,他只在蓟州镇外围留下一个千户放牧,做二手生意赚差价,剩下的时间都在察哈尔跟博迪上演辅政大臣戏码,以共同对付吉囊、俺答的父亲。 就连花当,也没有下场干掉他们,历史上是一直到了革兰台时期,才终结了克什克腾部的势力触角。 不过现在因为朱厚照的兼并行为,还在上升期的朵颜三卫愣是被吞下来了,克什克腾部,被朱厚照派去攻打大宁的所部,一路劫掠,杀死过半,相当一部分人逃亡回锡林郭勒,求阿赤赖来救他们。 当然,作为亲身经历开平卫之战的阿赤赖,已经能看出大明的恐怖。 因此他在博迪汗回去之后,力主了这一次与大明的封贡和谈。 总之,他想要尽可能保全自己当二道贩子的利益。 实在是,太暴利了! 无法拒绝! 于是在他的串联之下,博迪汗在大年初三就反对无效,只能默许他来跟大明谈判,不然隔壁的右翼蒙古,非得崛起不可。 更何况,博迪汗实控的也就察哈尔万户和喀尔喀万户,剩下的全是他几个叔叔的户数,这一次又因为试探战打成了决战,损失了五千人,下边几个是叔叔也都充满了不满。 只能无奈不要脸了。 所以阿赤赖就快马加鞭,找到了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交情的朱顺之,送给他一个他哥哥拾林孛罗被大明在开平卫用炮轰死的消息,换取朱顺之的保举,前往大明来朝贡,换取和平的事情。 朱顺之一听拾林孛罗被轰死,大仇得报,兴奋异常,还派人去接回了他母亲的骨灰,学着汉人的墓葬规格,弄出了一座算是僭越的墓。 不过他并不在意,朱顺之拉着阿赤赖喝酒,又哭又笑之后,第二天清醒过来就给朱厚照发信。 这才有了阿赤赖入关的消息。 总之呢,阿赤赖很期待大明接下来的谈判,只要能恢复互市,或者封贡都无所谓。 只要能保持物资贸易,就行。 “诸位,请随我来。” 会同馆新任大使,一个从北方战场回来的青年对着他们说。 “你……总觉得很面熟。” 阿赤赖看到这个人,有点古怪。 “自然是面熟,我刚从开平卫回来。”青年笑了笑,“在下岑溪,与开平卫做炮兵,不过运气不怎么好,只打死了几个小兵,跟陛下兑了官衔,任我为会同馆大使。” “……” “难怪眼熟……”阿赤赖听明白了这个家伙,居然就是开平卫战场的人,估计是来回开战的战场,瞥到了也说不定。 开平卫一战,左翼蒙古打得稀烂,虽然博迪得背锅,但他们这些统领也逃不了。 “对了,你们大明的炮……咳咳,我没有刺探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能不能卖给我。一门什么威武将军炮,我出三十匹马如何?你是炮兵,应该会造吧。” 岑溪看着阿赤赖笑道:“炮兵不见得会造炮。对了,这边是鄂尔多斯部的使节,不知道阿赤赖台吉见过没有。” 说着,岑溪指了指隔壁刚出院子的一个青年。 “库蔑里(吉囊)!” “斡齐尔博罗特(阿赤赖)!” 第172章 朱厚照的算盘 吉囊是万万没想到,他前脚才刚到,后脚自己的五叔,就跑来了。 “哦,库蔑里?原来是吉囊济农。” 岑溪听得懂蒙语,因为他的祖先,就是南迁的蒙人,后来跟本地僮人、汉人联姻,渐渐抛去了旧的认知。 而且,他可是淮安府那一批录科进士出身,智商绝对够。 “看来阁下还是对我们大明不信任。” 岑溪用蒙语说,吉囊是干笑了起来:“哪里哪里,出门在外,总是需要隐藏一下,不过只要见到了大明皇帝陛下,我自然会自报家门。” 阿赤赖看着吉囊,无语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怎么亲自来了?不怕出事?” “俺答还在,鄂尔多斯不会有事。”吉囊对于弟弟俺答还是很信任的,“倒是阿巴嘎,你的出现才是让我意外,博迪居然能拉下脸了?” “他拉不下脸也得拉下来,开平卫一战,打成那副德行,你觉得我们能让他继续胡闹吗?” 阿赤赖捏着拳头。 “这倒是。”吉囊点了点头,开平卫一战他没去。 但是俺答传回来的信,直接告诉了大明的大将军炮的恐怖。 六里之内,只要被打中,当场人首分离。 大明的炮,如那榷场大使所言,无敌的! 所以,吉囊才下定决心亲自来一趟大明。 但万万没想到,朱厚照随心所欲的安排,倒是提前让这吉囊的身份暴露了。 “两位可以稍歇,不过还请约束好部下,莫要犯了大明律法,尤其是强买强卖和强抢民女等事。否则在大明境内犯法,无论何国之人、哪怕国君,大明之官,亦杀得诸位。” 岑溪警告了一下,随后离开,不在这边听两人嘴炮了。 没意思。 等他们决出个所以然,估计陛下就召见了。 看到岑溪离开,吉囊这才继续说:“那么,阿巴嘎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买大明的铳炮吗?” “你说呢?你什么目的,我就是什么目的。” 阿赤赖并没有隐瞒:“大明的九边那群商人,现在生死都捏在了大明皇帝手中,若是大明皇帝因为博迪而彻底掐死走私空间,咱们就算硬碰硬,面对大明现在的长城和重炮,毫无胜算。 所以,还得来看看大明皇帝的想法,如果他只是单纯想要保证安全,那我们可以让出开平卫给他。 要是想要灭了我们,那只能打完再说了。” 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 面对各自的利益,左翼蒙古高层,出奇一致的同意了阿赤赖的想法。 就算博迪,他嘴上反对,但心里也觉得本该如此。 草原就是这样,拳头大,说话就硬。 开平卫,够硬够大,啃是啃不下来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朱厚照答应互市,北方就能乖乖给你看。 吉囊也没反对,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亲自看看大明的气象。 一路沿着长城走来,确实发现了北方的不一样,尤其是进入了北直隶之后。 难掩的活力,让吉囊感觉到了恐惧。 人口都这么多了,要是继续发展下去,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对了,听说大明这边花魁不错,要不要一块去喝酒?阿巴嘎请你。”阿赤赖上去与吉囊勾肩搭背。 虽然阿赤赖跟吉囊父亲关系不怎么样,但对于小辈,双方冲突并不多,现在他还想再探听一下吉囊的心思,看看他打算怎么做。 “好呀。正好我也准备出去,采购一些丝绸,回去给阿娜日和琪琪格他们做衣服。得美美的,才能被大明皇帝选中不是?” 联姻么? 阿赤赖暗骂吉囊滑头,原来这个小子存这个心思。 不过……也不失一条出路。 毕竟朱厚照无嗣! 阿赤赖盘算着,两人相视一笑,心怀鬼胎的去吃饭喝酒了。 …… 豹房,朱厚照的到了岑溪的书信,得知吉囊亲自混进了鄂尔多斯部的使节队伍,有点诧异。 “看来这一次,他们对于互市很看重,都怕大明突然按死走私。” 长城,是一条防御线,也是一条经济封锁线。 如果朱厚照要掐死走私,再配合重炮,蒙古人就算想要抢,那得死伤惨重! 所以,鞑靼的左右两翼都清楚,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朱厚照。 他点头,才是关键。 现在主动权,反而落在了朱厚照手中,一时间朱厚照就在盘算,应该怎么做才能利用好这张牌。 蒙古人是可以驯化的。 毕竟他们的文明程度,相对汉文化来说,低了很多,但同时他们境内,一堆的汉人,就跟大明的九边一样,一堆的蒙古人,彼此早就血乳交融,虽然这种交流方式说穿了都是血泪,但也已成定局。 所以,同化他们的计策得安排上。 羁縻政策就算了,改土归流比较重要。 就是要怎么样让两部自己闹起来,再给自己一个从中插手,调停的机会呢? 学满清联姻、宗教控制? 嗯……汉人这边首先就会反对。 而且蒙古那边也肯定有不少的不满声音。 毕竟汉蒙之间,打了一百年,是世仇啊! 想要和谐共处,也得等到一方彻底占领一方之后,两三代人才能消解这种隐藏情绪。 “罢了,暂时按照原计划走,必须彻底控制呼伦贝尔、锡林郭勒、乌兰察布三个地方,彻底将东北地区控制在手中,形成有效的压制,才能让鞑靼这边不闹腾。”彡彡訁凊 “眼下,就用集宁(乌兰察布)作为榷场,由三方共管。” “然后在察罕脑儿卫(今乌审旗)位置,设立专供鄂尔多斯的榷场。 或者干脆拿下察罕脑儿卫,不过这边……沙漠太多了,当缓冲好了。 这样一来,左翼只有一处集宁作为榷场,但右翼能吃两头利,并且还靠近长城,若是晋商再走私,吉囊就能当二道贩子了。彼时右翼蒙古做大,面对大明重炮,就得审视一下局势,届时必然北上与左翼交手。” “计划就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大明再差,也是硬骨头,哪有北面、西面的蒙古其他部落好吃?” 朱厚照盘算完了,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 只要能让吉囊暂时不对南边动手,打乱他对内整顿的节奏,剩下的都无所谓。 “来人,去召集六部和内阁大臣,明日辰时入豹房觐见。” “同时再宣吉囊和阿赤赖,明日卯时来见朕。” 朱厚照决定趁热打铁。 不然自己上元节之后就要南下,最近祭祀也得不少,搞得时间也不够了。 “对了,给诸王赶赴南京的诏令下了吗?” “回陛下,已经快马加鞭发往各地,诸王的速度再快,也得等到春耕之后。” “再催一下,让他们不要搞什么排场,沿途注意纪律,路上要是出了事,见太祖高皇帝之前,当心丢了爵禄!” “是!” 第173章 秀肌肉(上) 第二日,朱厚照起了个早,洗漱之后,就听到了鞑靼的两个头头来了。 “来了就好,请他们先上饭桌吃饭。” 朱厚照拿着几张纸,又从角落里拿出了账单、订单、契书。 这才慢悠悠的走到豹房的宴客厅。 里头,吉囊和阿赤赖都观摩着大明的装潢。 朱厚照的豹房,造价也不便宜,并且相当一部分是好东西。 “陛下驾到。” 朱厚照走进来,左右也有大汉将军侍立,以防这两人出手。 看到朱厚照的时候,阿赤赖有点震惊道:“是你!” “哦?见过?” 朱厚照上下打量了一下阿赤赖:“啊哈,想起来了。应州之战,你跟在达延汗左右。” “当年那个射我的人在哪里?我想要找他决战!” 阿赤赖见过朱厚照。 并且差点冲垮了应州步兵,不过后来被江彬射中了肩膀,勉强逃掉。 吉囊看一向贪财的五叔,不管不顾想要报一箭之仇,有点诧异。 这是多大的仇恨啊! “他呀,人不在。”朱厚照上了首座,看着离席的两人:“都坐。朕可是很少宴请鞑靼人的。传出去,外边那群大臣,估摸都得在朕耳边吵翻天了。” 两人面面相觑,只能乖乖上座。 然后豹房后厨上菜,一碗羊肉汤,一盘馍馍,还有一个水煮鸡蛋,以及一些酸白菜。 这年头,冬天种菜,太难了。 朱厚照又没空搞,所以只能提前让豹房这边腌制酸白菜,只不过白菜使用的是还未进行改良的菘菜,品相和口味嘛,也就吃个脆口,图个新鲜。 朱厚照没管下边两人,自己开始掰馍馍,撕成小块,哼着小曲儿。 两人也只能按捺下来,各地对付手中的食物。 “嗯?这……汤……” 吉囊有点震惊手中的汤,居然不涩口! 也就是说,大明还有好的盐。 “盐呢,是大明长芦盐场的盐,御贡上品,产量有限。”朱厚照缓缓的说,“若是两位喜欢,回头让人给你们送十石带回去。” “谢大明皇帝。”吉囊对于小恩小惠不在意,不过看朱厚照的态度,显然没有将他们当做外人。 仿佛,平等对待? 有点奇怪的氛围。 吃吃喝喝,一下一刻钟就过去了。 朱厚照擦了擦嘴,将丝巾放在桌上,很快有人来下了餐食:“那么,来谈正事。封贡一事,朕可以点头答应,但下边的文臣估计会反对,尤其是九边的文武,因为他们需要靠着砍鞑靼部落的脑壳,来换取朝廷给予的白银。” “……” 一言既出,将死了想要说话的吉囊。 阿赤赖皱眉道:“都说大明皇帝陛下富有四海,一言九鼎,难道就压不住这些人吗?” “可以。但压住了他们也会想办法搞事。”朱厚照摇了摇头:“九边是因为鞑靼祖辈做大,渐渐形成的防御要塞,对于大明而言,北方威胁还在,九边就能拿钱。朕可以对付他们,但问题是,朕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休兵罢战对大明有好处吗?” “难道没有好处?”吉囊皱眉。 “年轻了。”朱厚照笑了笑,看向阿赤赖,“问问你这叔叔,看看战争对于部落高层来说,是有好处还是坏处?” 吉囊看向阿赤赖。 阿赤赖沉吟了一下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战争,我们可以轻易获得廉价的牛羊、牲畜、奴隶。这些东西,都是抢来的,底层的牧奴能拿到一些,我们拿到最多。” “所以,对于九边来说,将门们拿到了好处,底层军户也不全是坏处。对于朕来说,朕现在需要一个可以威慑的对象,对外不断转移矛盾,尤其是人口矛盾。” 朱厚照继续道:“大明现在北境流民将近五百万之巨,并且多是成年壮汉,朕需要土地安置他们,因此现在最好的土地获取方向有两个,东北和漠南。” “并且这五百万男人,需要女人生育,那么只要征服北疆,大明就能彻底缓解国内不安定因素。” 吉囊大惊失色:“不是要互市封贡吗?为什么你要威胁开战?” “朕只是在陈述事实。”朱厚照摇了摇头,“这五百万人,朕需要纾解他们,让他们获得土地,安定生活。那么他们就得拿上武器,去争取所需要的土地。鞑靼距离大明最近,并且拥有最富裕的牛羊,以及足够女人。” “这五百万人,只要活下来五十万,就能将整个北方鞑靼换一边,汉人就能变成草原唯一的主宰。” 朱厚照言罢,吉囊瞬间明白过来了,这就是威胁!也是秀肌肉! 筹码和底牌,都在朱厚照手中。 大明境内的人口太多了,北方因为土地分配问题,已经快要扛不住了,所以朱厚照只能选择对外输出。 至于选海外还是北疆?这是个生意利润最大化的问题。 “若是大明人口过多,为什么不考虑卖一点给我们呢?”阿赤赖不上当,这种威胁,也就恐吓一下吉囊这种小年轻,对于阅历十足的阿赤赖来说,朱厚照这种心思只要一摆在明面上,立刻就会被国内的儒生喷死。 “卖给你们,你们上税吗?”朱厚照反问道,“若是鞑靼愿意将兵权、外交全部交给大明,朕给你们爵位,并且安排流民给你们佃租土地,不管是放牧还是耕种,朕出一半资,要一半股,你们世袭罔替分一半。但代价就是,你们必须汉化,彻底将大明当做自己的母国。只要你们能答应,朕可以保证,关内和关外的物价,最高差值不过十倍。” “嘿嘿……也就是说说。”阿赤赖打了个哈哈。 “不过朕是认真的。”朱厚照挑眉,“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你们祖辈,相当部分都拥有汉人血脉,蒙汉之间,更多是因为生存空间问题,而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 当然,根子上还是你们不愿意放弃游牧所导致。 未来的战争,是铳炮的天下。这一点相信你们经历过了开平卫一战,也能看出来趋势。 稳定的农耕,能分化出更多的人口从事手工业,于是我大明的铳炮,无论制造还是发展改进速度,远超世界之上任何一股势力。 朕只要愿意,最多五年光景,北疆就不会是威胁。尤其是,你们没有任何应对措施的情况下。” 吉囊紧皱眉头看着朱厚照:“大明皇帝,我们只是来讨封贡和互市的,为什么你的话题总是扯这么远?” 第174章 秀肌肉(中) “朕只是在告诉你们,要看清楚现实。” “眼下你们和大明尚有一战之力,但五年之后就不见得有了。” 朱厚照淡淡的回答:“当然,朕也不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跟你们说话,因为不需要,本身大明就是建立在击败蒙元的基础上建立的。只不过,因为你们身上还流淌了相当部分的汉人血脉,朕才这般心平气和。” “开平一战只是特例!你就能保证大明永远能胜?” 吉囊怒视朱厚照。 什么平等,什么心平气和,分明就是笑话!是威胁! 阿赤赖看着自己的侄儿这么轻易被激怒,笑笑不说话。 “草原上,拳头大的说话。”朱厚照看向两人,“外边,马上就会来我大明的朝臣,他们还会顾念一点仁义道德。不过朕这些年跟你们各家打交道也多了,所以说话也直接。如果想要封贡互市,朕要长城以北三百里地。” “不可能!” 吉囊怒得站起来:“你要走了!可都是我鄂尔多斯的牧场!” “不是了。那里会成为大明的牧场。” 朱厚照偏过头看向吉囊:“朕如果要开互市,首先要让九边的将领们吃饱饭,那么他们很乐意北上吃饱这一餐,至于你觉得你很难接受,完全可以现在就离开。然后做好准备,春耕开始之后,大明的天兵天将就会北上。因为水泥,需要事宜的温度比较好建设,往后大明出兵,不会选在秋后,而是春天。” “春天北上,修路,筑堡,十里一村,五十里一堡,百里一城,依山临水,环环相扣。你们这些游牧,若是不去牧场,土地承受不住牛羊啃噬,很快就会出现牛羊衰弱,而且春天也是繁衍的季节。既然是繁衍的季节,营养跟不上,牲畜的死亡率就会极大的增加。” “连带着你们明年的冬天,也会受到饥饿影响,三年之内,部落人数减半,底层牧奴崩溃逃亡大明的堡垒附近,朕只要答应,给他们大明人的身份,并且分配牛羊给他们,然后征募他们为骑兵,依托每一座城不断打击你们妄图靠近的部落,就能让你们彻底崩溃在草原上。” “毕竟,一块牧场,只能承载一千人,你们被城池和重炮逼退,只能忍受大量的人口堆积。那么牧场分配就会不均匀,不均匀就会开战,开战就会自己减少人口。” “我只要愿意,开平卫那种城池,不断朝北方铺,每年还能从南方运来庞大的粮食补给北方,并且我的炮,能打五里内的一切。 这就等于一条路上,所有兵站之间,交通线是完整的。 只要朕愿意,你们挡不住。这就是现实和拳头。” 朱厚照说完,别说是吉囊了,饶是阿赤赖脸色都难看,但一想到开平卫一战,他就心颤:“那种重炮,大明真的能造吗?” “当然。一年呢,也不多,但三十门不在话下。而且这还是只北直隶一省的产量。而大明有南北二京十三部,是十五省了。” “那一年四百五十门绰绰有余。” 朱厚照看着阿赤赖:“大明有实力和能力这样跟你们说话。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有胜算,那可以打一场,打完了咱们再谈。朕不想你们带着怨气跟大明签了这互市的条款,然后每两年就跑来打朕的脸,让天下人笑话朕轻信你们。” “所以话摆在这里,条约这种东西,大明能撕,你们不能撕。因为你们撕了,朕会灭你们族。说到做到。” 朱厚照冷漠的眼神,阿赤赖看得心颤,随后看向吉囊。 吉囊几次捏紧拳头又放下道:“我想看你们的重炮发射画面。” “可以。不过,不是现在。” “怎么?难道你在害怕我们识破你的重炮骗局吗?”吉囊反讽。 “不,等人到齐了一起去看。除了你们,还有大明的内阁、六部重臣们。” 朱厚照看向后方,有小太监进来,跟张德说。 张德上来告诉朱厚照,臣工都到齐了。 “走吧,随朕一块去看一场阅兵,准备得蛮久的。” 朱厚照从后方走。 吉囊和阿赤赖也跟着。 不过被大汉将军们监视和挡在后边十米开外,根本不可能有刺杀朱厚照的机会。 “参见陛下。” 朱厚照出现,群臣见礼。 “走吧,随朕去看一场镇国府的阅兵式。” “陛下,眼下才正月,此时动兵戈,不合时宜。” “正月归正月,得给两个鞑靼部落的贵族看看大明的天威,不给他们看看,可能对南北的实力差距,还摸不清楚。” 朱厚照的话,让众人古怪起来。 他们很快发现了阿赤赖跟吉囊,还在思索两人的身份,就看到朱厚照上了龙撵,这两人在后边也骑马。 余者臣工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坐马车。 浩浩荡荡从豹房出发,一个时辰之后,抵达了镇国府在北京城外的校场,毗邻将作监。 “咳咳……这是什么味儿!” “灰土真多!” 不少臣工都抱怨,朱厚照也没说什么。 工业化初期,也只能这样。 进入校场,一群四五十岁的录科进士,十分的显眼。 “这些……都是录科进士。” “还真是。他们居然没有被外派?” “这……有辱斯文啊!” 江南出身的读书人,纷纷掩面,这些录科进士,全都赤裸上身,一个两个,肌肉如同虬髯,正在做俯卧撑。 经历了半年多的集训,淘汰了一批真的无法干活的人,将他们调去了翰林院打下手外,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 南直隶录科进士剩下二百二十六人。 年纪都在三十五到五十二之间。 他们的训练强度,也都是循序渐进的,看到朱厚照和臣工们进来,立刻有人吹哨。 随后,这群在大明自称老夫之人,纷纷起身,快速列队,然后报数,并且很快集中成为方阵。 “这些,都是我大明进士。”朱厚照招了招手,让吉囊与阿赤赖上来,“今天阅兵,阅的就是他们。往后,你们在北方见到的主官,也都会是他们。他们与朕一样,喜欢以德服人。朕是文武兼备,他们或许有差些许,但渐渐的也都会补上短板。文治武功,马上觅封侯的大唐盛世,你们俩这辈子,绝对有幸见到。” 朱厚照说完,下边有人去推来堆满甲胄的车,挂满了三十斤以上的棉甲。 朱厚照上了点将台。 第175章 秀肌肉(下) “朕来验收你们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 朱厚照没有跨刀,穿着一身蟒袍,一脸平静,“朕很惊讶,你们都三五十岁了,还能顶着青壮的训练强度,一直练到现在!” “你们是大明南方文人的榜样!” “南方那些读书人,该羞煞掩面当那魏晋金粉的废物去了!他们甚至不配当大明文人!因为他们连最简单的武艺都不会!” “你们很好!”朱厚照一个个看过,一个个颔首,越发的满意,“今日,有两个鞑靼来的首领。他们想要跟大明互市!但是,朕觉得应该要拿回旧土三百里,然后再设互市,他们不答应,你们觉得当如何?” “战!!!” 这群读书人,半年训练,每天洗涤破除思维,早就破除了相当部分的不必要思维。 他们大多认可公羊学派的基本理念,以及镇国府一贯的马上觅封侯的思维模式。 所以,他们是坚定的主战派。 “很好!那么,着甲!挎刀!” 朱厚照下令。 现场两两配合,快速套上内衬,然后配合套甲。 三分钟不到,所有人目视了朱厚照身侧的两个蒙古人。 “这……三十岁以上?” 阿赤赖心在颤抖,这群进士,读书人,一肚子坏水的那种,还精通兵事? 卧槽!朱厚照是想要干什么?不想让我们活了? “出鞘!”朱厚照一声厉喝。 两百二十六把剑齐齐响动,光波粼粼,令人感觉彻骨的寒冷:“扬我国威,远迈汉唐!” “扬我国威!远迈汉唐!” “扬我国威!远迈汉唐!!!” 三声山呼,斜指天穹,无论汉蒙,都感觉到了一股冷彻。 这二百二十六人,说是传说中的汉唐名将,他们都信! 齐,也不是这么齐的! 朱厚照抬手,做出了敬礼动作。 众人快速将剑平举眼前,接着露出开刃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 朱厚照厉喝,停下手来:“演习,开始!各就各位!” “是!” 齐声,入鞘,转身,小跑行动。 五分钟后,校场角落,列好的铳炮步兵。 这二百二十六人,分列铳炮骑兵,骑兵开道,号声林动。 人不多,可是他们愣是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很难想像,半年前这是一群刚刚被打发来北方的中年失败卷王出身的文弱书生。 “预备!” 校场,有训练炮击的场所,虎蹲、威武将军炮、以及重量级的两门大将军炮,被拉上来炮位。 “发射!” 轰鸣响彻,炮击训练场从临近的骑兵靶子,到后边的成排靶子,以及十里开外的麻袋垒成的山包,直接被削平。 “好好看着,看看我大明读书人该有的风采。” 朱厚照轻蔑的看着吉囊:“我面前这批人,半年前只是一群如你现在看到的这群文官的模样。但是,现在的他们,充满了对于功勋的渴望。如果你们不识相,他们读过书,会打仗,会练兵,上马能打天下,下马能治天下。” “你有再多的不服气,也得清醒认知到一点,大明人比你多,人才就比你多,能爆发的战斗力就比你强。现在这群文官,他们一个两个,若是反对朕将兵马推到北方去,最先找他们麻烦的不是朕,而是眼前这群平均年龄四十五的读书人。”彡彡訁凊 “四十五都这么能打了。大明还有两千万左右的青年,你们想见识一下两千万大明勇士的铁拳吗?” 朱厚照说完,也不管吉囊压在眼底的恐惧和低下来看似诚恳的头颅。 畏威而不怀德,世界本就是如此。 仁德得打完你再说。 很快,演习结束。 朱厚照相当满意。 “卿等操练演习,按照镇国府令,可以从讲武堂毕业了。山长我很欣慰。” “凡讲武堂毕业者,按照学历,进行授官。” “进士,授从八品迪功佐郎。” “举人,授正九品将仕郎。” “秀才,授从九品将仕佐郎。” “并且,授予诸君,临战从军之责,以散阶转为武正职,官加一级担任正职。” 朱厚照看向众人:“我很看好你们的未来!不过,会有人想要按死你们!不用担心,只要朕还活着,你们终有一日,会成为正科,也会成为天下敬仰的大贤。” “永远记住你们初来时的那一刻。”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祝诸君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敬礼!” 一声厉喝,二百二十六人齐齐敬礼:“谢先生!” “……” 宏大曲调,乐师振武,随之而动。 朱厚照放下手,众人放下,他才继续说道:“那么今日开始,诸君都有官职了。” “全宁卫、开平卫、东胜卫三卫之地,朕要在五年内光复全境,诸君若是有长于军略者,可以前往报道,若是暂时没有此想法者,可前往辽宁布政司报备,辽宁布政司草创,需要大量的县衙要员,卿等可自选!” “不论疾苦如何,朕都希望诸君量力而行,一切为国为民!” “谢陛下隆恩!” 群臣再拜。 看得多少正科出身的学子羡慕万分。 他们只能接受调派,还被定下了不去边地吃苦,就不能在四十岁前当从八品官的吏治。 而眼前这批中年人,讲武堂毕业,从八品散阶就封上来了。 然后正职,任选! 豪横! 不愧是“天子门生”。 “明明都是天子门生,怎么他们就这么舒服。” 不少人嘟囔起来。 “他们,不仅科举登科,还讲武堂毕业,文武双全之辈。尔等瘸了一条腿的犬儒,也敢吠吠?” 朱厚照突然转身厉喝,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让所有人脸色一变。 “陛下此言,恐伤臣心啊!” 毛澄赶紧上来打圆场。 “讲武堂报名名单就在兵部和镇国府。若是你们也想要此等殊荣,那就去报名,然后进入讲武堂训练,无能那就闭嘴!倘若有心,朕北伐之前,已经下令兵部通传六部,募集讲武堂生员,可是又有谁来?” 朱厚照嗤笑:“今日倘若不是有外夷在此,朕会说得更难听。自己没本事,成日只会张嘴闭嘴以头抢地,倘若你们真有能耐,何须让这些,年均四十五岁的老者,来此承受青年该有的训练呢?朕知道尔等心慕魏晋金粉。” “但不要忘了,五胡之乱,靖康之耻,神州陆沉!人在做,天在看!自己犯蠢,别拉着天下读书人跟你一起犯蠢!” 朱厚照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之前说话的那个文官被一群人瞪死了。 实在是社死! 第176章 谈判拉扯(上) 豹房。 朱厚照坐在首座,内阁五辅坐在后座,看着左右两个鞑靼人。 他们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鄂尔多斯的吉囊和克什克腾的阿赤赖。 分别代表了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过来的主儿。 朱厚照喝了茶。 润了润嗓子:“都看到了?国内虽然还有一群脑袋不清楚的文官,但底层想要觅封侯的读书人更多。他们位于中层,你们两个作为各自部落的高层,也清楚若是中层绑架了上层意志,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赤裸裸的话,让毛纪不适。 但吉囊和阿赤赖却深有体会。 有些事情,明明不符合高层利益,但一旦中层绑架了高层意志,不做就是不行,不然你没办法跟中层交代。 这样部落会乱。 “那么,朕只要恢复全宁、开平、东胜、以及河南地(黄河几字形以南的鄂尔多斯驻地),那么朕就不会北上。” “同样的,只要你们答应,朕可以考虑卖给你们盔甲、兵刃。只要你们五年内,对外将瓦剌这个部落灭掉,我们可以继续进行合适的贸易。” “陛下!”杨廷和站起来了,“盔甲和兵刃乃是国之重器!岂能外流?” “是啊陛下!蚁多咬死象!鄂尔多斯和左翼蒙古,不可尽信。” 蒋冕也起来。 在中原士大夫看来,不能这么搞,哪怕盔甲在重炮面前真的不堪一击也不能这么搞。 因为这样会造成北疆防御压力加大。 朱厚照摆了摆手:“他俩听得懂汉话。所以,得问问他俩的意思。大明盔甲和武器可以不卖,卖了也无所谓,现阶段,给他们看到的火绳铳并非列装产品,燧发铳已经解决了发火率问题,能够在雨雪天气照常开火,换弹速度,能提升三倍左右。” “……” 吉囊死死盯着朱厚照。 朱厚照招了招手,从张德腰间,拿出一把短铳,然后瞄准了吉囊左边的茶杯,直接开枪。 砰的一声,吉囊左边的水杯当场爆裂,所有人震恐的看着朱厚照手中的枪。 然后他拿起一颗纸壳子弹,自然的捅进去,再举起来,瞄准了阿赤赖的水杯,砰的一声,又碎一个:“这玩意儿,造价不算便宜,不过朕已经调集千余工匠商讨解决办法,最多三年内,火绳铳就会淘汰。” 朱厚照轻笑将手中的短铳拍在桌上:“然后,你们将面对的是,射程距离更远,射速更快的燧发长铳,而不是朕手中的短铳。我这个只能打三十步,燧发长铳至少百步起步。能和弓箭一个距离,所以除非强弓劲弩,否则区区骑射,等你们冲进八十步,死亡必然过半。” 阿赤赖看吉囊沉默,自己看向大明的群臣,发现他们确实表情都惊愕,一个两个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朱厚照的镇国府,已经强到完全自我控制了吗? “陛下,我想要弄明白一点,如果与臣服与大明,并且让出陛下索要的全宁卫以南的全部土地,大明和左翼三万户,能进行友好的互市吗?”阿赤赖站起来。 “朕开集宁市场,由土默特、永谢布以及大明三方共管。永谢布现在还控制在左翼蒙古手中,相信你们不会拒绝吧?” “那么各家派兵多少?”阿赤赖再问。 “每家五百。但是集宁作为大明土地,朕需要部署铳炮,不过放心,集宁市场以南五里,放十门左右的威武将军炮,以北作为各家货物集散的市场。” “可以。”阿赤赖看向吉囊:“你觉得呢?” 吉囊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叔叔:“可以!但还不够,我鄂尔多斯部若是让出这么多土地,总得给我补偿。” 一听这话,内阁都惊了。 卧槽,朱厚照三两句话,鄂尔多斯愿意让出将近三百里土地? 疯了吧! 但实际上吉囊没疯,因为鄂尔多斯南部,是库布齐沙地和毛乌素沙地,并且进一步朝着沙漠演进。 因为鄂尔多斯部的人口激增,放牧牛羊过多,那边其实已经出现了大面积沙化,用不了几年,就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价值就会降低。 所以让给大明也没什么。 “察罕脑儿卫,古为汉朔方郡,这里可以设为市场。” “不行!”吉囊摇头:“必须河北地(包头)设市场,同时大明不得越过黄河,市场的安全我来负责。” “嘶!”阿赤赖没想到自家这个侄子胃口这么大。 集宁这边的市场,还是三方势力共管。 自己这个侄子要吃掉整个西部的互市市场! 简直…… “那么,得加地。”朱厚照摇了摇头,“西部的阿拉善地区,你带着人将那里打下来,人口归你,土地归大明,不过汉人得留下来,不论男女。” 吉囊沉默思索了一下,那边现在是瓦剌人的土地。 朱厚照让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他跟瓦剌人结仇。 如此一来…… “可以!但大明必须优先预支我钢刀三千柄的份额,我回去立刻领兵打下来阿拉善,然后双手奉上土地。” “好。”朱厚照点了点头,阿拉善那边无所谓,只要让吉囊和瓦剌先打起来再说。 “那么,签契约。” “一共两份。” “第一,双方休兵罢战五年,五年之后,视情况而定。期间若是大明撕毁休战条约,那么朕允许你们鞑靼群起而攻大明。” 朱厚照笑吟吟的说。 “这……有用吗?”吉囊皱眉。 “堵天下悠悠之口,这种条约,朕想要撕,随时就撕了。只是用来保护弱者的玩意儿,强国不会将这玩意儿当回事,若是当回事,也不过是我今天不想打你罢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群臣听着这般直白赤裸的话,羞愧啊! 正德皇帝!无愧年号! 品德,真的不行。 大国的仁义,你是丁点都看不到啊! “那么第二封呢?”吉囊继续问。 “商定榷场、册封王号、以及每年的交易定额。” “那么我们现在商量?” “之后你带着人跟内阁去谈。”朱厚照指了指群臣,他们就是来给自己背锅的,没必要亲自上:“上元节之前拿出双方满意的方案,上元节之后,朕需要去一趟南京祭太庙。所以没有多少空闲。” 吉囊看向大明的群臣,点了点头。 “最后,朕听杨光汇报,你欲与朕联姻?”朱厚照再问。 吉囊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我有两个妹妹,若是大明皇帝不弃,我们可以联姻,让这份五年和平约定更稳定一些。” “陛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众人赶紧起身。 “行了,朕应了。不过大明自有国策,不外嫁公主与藩臣。若不是有这祖训在,朕都想与你亲上加亲。朕很看好你吉囊,你有可能重现达延汗一统鞑靼诸部的荣光。” 朱厚照的话,让阿赤赖死死盯着吉囊。 吉囊却不屑摇头:“若是我想要一统,你绝对会第一个动手打鄂尔多斯,所以不需要在这边挑拨离间,我与博迪坐不到一块说话。” “是个汉子。”朱厚照点了点头,“杀父之仇,确实不共戴天。” “我阿布是病死的。”吉囊矢口否认。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皇子王孙落魄了也会绝对比凤凰高贵。蒙古有幼子守家的传统。但朕觉得这套体系不妥,因为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立嫡长或者贤明才是传家根本。你可以考虑一下立嗣的方向,学我汉人。” 朱厚照笑道:“这样一来,有利于部落权力的稳固传承。” “多谢。语休絮烦,签约吧。”吉囊不上当。 “可。”朱厚照无所谓,只是随手播撒种子,只要扎根了就是赚到。 第177章 谈判拉扯(下) 内阁负责跟吉囊、阿赤赖谈判。 朱厚照从豹房开溜,自己去逍遥。 等到中场休息,五个阁臣聚集在一块。 “不想今日,陛下三言两句就收回了朔方。”蒋冕看着双方的价位,一边盘算怎么减少互市的份额并且提高价格,一边振奋说。 “那边大片沙地……拿回来还得布防,不值当啊!”毛纪摇头。 “此言差矣。”毛澄却难得的没有站在另一面,“关键是河南地,我们与鄂尔多斯部以大河为界,东胜卫收回来了,九边的压力骤降啊!就算我们不北上,为了互市,鄂尔多斯部不会继续南下长城了。等于我们多了三百里的缓冲区。” “是啊!如此一来,宁夏、延绥、山西三镇的压力就会降低很多。”杨廷和也感慨。 只有梁储沉默之后突然抬起头来说:“陛下拍在桌上的短铳,你们如何看?” 众人闻言都思考了起来。 短铳,燧发。 不需要火绳就能激发,射出百步之远的话…… “骑兵不是威胁,所以……” “如陛下所言,条约只是保护弱国的,于大国而言无用。陛下想撕就撕,不想撕只是我不想打你而已。所以,陛下想要打谁?” 梁储苦涩的看着众人:“不言而喻了。” “慎言。国之大事,你我这些臣工,还是处理手中的事情。” 杨廷和打断了无用的猜测,打谁这不清楚了吗? 陛下还需要文官治国理政,总不会全部逼反的。 反正正德十七年,又是不平静的一年。 …… 另一边,吉囊看着时不时看他两眼的阿赤赖笑道:“阿巴嘎,感觉大明的皇帝如何?” “霸气侧漏。”阿赤赖心有余悸的苦笑,“方才那一枪,差点吓死我了。” “是啊,若是大明全部装上这种枪,我们毫无胜算。火绳枪已经够离谱了,再来这种……手都在颤抖。” 吉囊捏紧了拳头,盯着自己的拳头看。 他以为自己够强了。 可万万没想到,鞑靼真的不被朱厚照放在眼底。 否则他也不会当众朝着他们举枪射击。 速度还这么快,这么恐怖! “如果我们也能自己造就好了!”吉囊呢喃。 “关键是我们也居无定所,怎么自己造?”阿赤赖摇头,“九边那群商人都没有这种技艺。我看大明的群臣表情,他们也才第一次见到这种杀器。而大明皇帝天天带在身上,由此可见,镇国府对各地保密的严谨程度。” “想办法!否则我们只能被动挨打。那三百里前卫的土地,也是我故意让出来的,否则直面大明铺满九边的铳炮,保不齐大明西边的陕人军户,会北上破坏牧场,出关劫掠。 这样一来,我们和大明必然开战,到时候大明从开平卫北上攻打土默川各地,我们只能处于被动。 我打算回去之后,就让人招募汉人流民到土默川开垦。” 吉囊一说这话,阿赤赖震惊道:“你难道不怕大明皇帝趁机安插细作?” “不怕。因为我们不做这么做,只会败的更快!”吉囊摇了摇头,“农耕能催生大量的富裕手工业者,我们在北方的牧民,因为这些年与大明的交战,已经渐渐忘却如何打造上好兵器了。 直到现在,我们还在打造刀剑,而大明呢?” “火绳铳、燧发铳、虎蹲炮、威武将军炮乃至神威大将军炮!堪比天神的力量,就不是我们能够对抗的。” 吉囊深吸一口气,手在颤抖:“若是我们不能学会耕种,就获得不了稳定食物来源,就等于彻底会在大明的强悍实力面前,渐渐败退。到时候,大明彻底崛起,我们没活路了。” 阿赤赖点了点头。 开平卫城,绝对是他这辈子目睹的大恐怖。 “可是,火药是个问题。” “到时候找那群晋商买或者走私,只要价格足够,他们不会不做这个生意的。” 吉囊无奈:“总之,想办法弄到大明的技术就是,我们可以通过互市,以及不断派出使者,甚至贿赂大明的朝臣,弄到我们想要的资料,虽然不是镇国府最新的,以前旧的那些我们也可以先用用,想办法提升整体实力才是关键。”彡彡訁凊 “你很睿智。”阿赤赖也点了点头,确实只能如此。 但吉囊暗暗苦笑,心中难受。 他开始发现,他的思维被朱厚照吊着走了,或者说是被整个中原政权变化拉着走。 整个旧大陆上的游牧强国,为什么多是发源于东亚,因为太卷了。 一边要跟南边统一的中央集权帝国开战,一边要跟自己在草原上争夺生存空间。 只要南边够强,那北疆就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当然若是活下来了,就免不了相互交流。 也正如此,吉囊会说汉话,而且能正常跟大明任何一个人交流,甚至他自己都认识汉字,只是平日里不怎么用,得装样子。 但现在,大明强了。 他嗅到了危机,想要活下来,就得把自己变成大明的模样。 而这也是朱厚照的期许以及希冀,将之同化! 元朝崩溃成为部落之后,他们虽然保证了封建游牧制度的运转,实力上也和大明不相上下。但遇到了朱厚照这个不安套路,甚至故意掀起科技进步的人来说已经不够看了。 吉囊有限的认知,只会觉得大明是可以学习的对象。 那么学大明要学多少? 大明不教怎么办? 朱厚照都有后续一连串计划等着运行。 现阶段,先吃能吃到嘴里的再说。 而吉囊这个敏感的人感觉了危险,但不得不这么做,有一种被裹挟的憋屈。 不爽! 可是无可奈何,只能忍受。 也不知道会被注入多少精华。 唉! “继续跟大明这些阁臣唇枪舌剑。不想咱们有朝一日,要跟大明这些读书人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各地方上层的存在都一个模样,人前装样子,人后扯犊子,没人是傻子。” 吉囊拍拍屁股站起来,对于大明这一届内阁的战斗力,感觉到了恐怖。 这群人除了不领兵,谈判拉锯是有一手的。 得寸进尺! “确实难对付。”阿赤赖赞同道,“走吧,尽快搞定这些东西,然后在大明过个上元节。听方才路过的小太监说,今年大明的皇帝命将人打造了鳌灯,据说比城墙还高。油都够一千人吃一年!” “那还真是奢侈。中原也是够富庶!” “一年就开心这么一次,肯定得造得好一点。”阿赤赖哈哈一笑,“走吧!” 第178章 授四品官顺天户籍 正德十七年,正月十三日。 经过了拉扯,双方终于敲定了相对满意的内容。 朱厚照看完之后,盖下印章说:“内阁去督办这笔互市物资,收上来的赋税,归户部国库。” “陛下此言当真?”杨廷和震惊看着朱厚照。 什么时候见过朱厚照这么大气了? “这玩意儿五到十年而已,就算你想要一直互市,鞑靼人也不答应。面对大明的威胁,你觉得吉囊不会有所动作?”朱厚照随便的递给杨廷和契书,然后站起来说,“北疆朕算了一下,农牧矿等各业发展起来,能够安置两千万口众。若是拿下,能彻底终结北疆再出游牧的灾厄。”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就看着北方决出强者,再将这个强者击败,一口气全部吃下来。这一次不再进行羁縻,而是进行同化,有足够的水泥建设,只要控制北疆的河流、绿洲,沙漠戈壁之间的小部落,基本就是传檄而定。” “到时候建城、造学校,让蒙人将孩子留置学校读书,他们去游牧,冬天到了他们就会归城,三两代之后,汉人也就立于北方了。此乃百年大计,若是我们终结了游牧,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封狼居胥级别的臣工。真正名垂青史,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杨廷和心脏在跳动。 朱厚照画大饼的能力是越发厉害了,实在是揪着每个人的痒痒肉打。 而且计划都是基于现在有的东西上,看得他心在颤。 “对了,你们几个几次与鞑靼谈判有功,朕决定赐你们北直隶户籍,准许你们子孙留于北直隶读书升学,并参加北榜科举,你们在南方的土地,就转售于镇国府。朕准许你们五人,从北直隶、辽宁、全宁、开平、东胜、乃至朔方边地挑选。” “像什么矿地、或者牧场、适合农耕的土地都可以选。选中之后,这些土地都转为公司股本,每年给你们发分红。” 朱厚照盯着杨廷和。 他很想看他的表情和想法。 杨廷和一愣,思索了一下道:“若只是陛下所赐,臣自然不辞。只是家中土地,能否留于宗族?” 朱厚照挑眉:“朕许你们三代迁于北直隶,落籍顺天府。至于你们的土地,留于宗族也可,但不准挂你们的名。朕这边另外补偿了,也不会亏待你们这些功臣。” “臣,领旨谢恩。”杨廷和谢恩之后继续说:“若是陛下想要恩赏,还是要赏朝中四品以上的臣僚,方显隆恩浩荡。” 上道啊! 朱厚照摩挲着下巴:“这样吧,往后从官四品上者,不论南北六部官,皆赐顺天府户籍,三代内子嗣就不用回乡考科举了,并且安排统一的蒙学,对了,朕打算给宗亲建一座学府,未来朕的皇子,还有功臣子嗣,也安排一块读书好了。 嗯,就这么干。回头朕画块地,建设养老院和致仕大臣宅邸,专门恩赐四品上大臣致仕养老之用。此事你与南北六部说一下,就当是上元节朕赏的花红了,今年国库空虚,内帑两千万也花完了,没钱了。” 朱厚照说完,背着手走了。 杨廷和都傻眼了。 两千万……花完了? 败家啊! 不过一想到自己家分到的五十万…… 好像确实无法说不对,这些钱都用到了刀刃上,还一口气拿下了这么多疆域…… 值了值了! …… “这么说来,陛下今年的赏格是这个?” “赐四品以上官员北直隶户籍,未来陛下还要建立统一的学府,供皇子读书,若是有皇子就读于此,也算是伴读。” “如此大儒居于此,必然能教导得未来皇子良好!此乃善政!” 杨廷和看着四品上的官员纷纷赞许朱厚照,也懒得点破他们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要世卿世禄罢了。 只是朱厚照已经看出来大明在仁宣之后无法扩张的始末了。 南方出仕太多,北方利益受损与他们无关,自然打不上来。 于是朱厚照开始想办法将主要的朝臣按在北方,将他们拉上船了。 杨廷和也看出来了,所以他同意了。 朱厚照手段实力越有,就意味着他越厉害了。 而且他未来的土地,也都在北方,若是不想被破坏未来的收益,那么他也得当个北伐党。 唉!不过好在开平卫一战,已经打出了威名。 博迪汗被迫削北元可汗汗号,封顺化王。 吉囊放弃济农王号,封归化王。 然后阿赤赖等台吉都有公爵封号。 然后中层的蒙古千户,封侯爵。 百户封伯爵。 朱厚照是让他们想了一堆的封号,然后统一样式为匍匐在印玺上的狼,并且伯爵给铁纽印绶、侯爵给铜纽印绶,公爵给银纽印绶,王爵给金纽印绶。 统一标为:“大明xx王/公。” 然后还有篆刻为:“此印所在之地,王方两千里、公方千里、侯方五百里、伯方百里,皆为大明疆界。” 意思就是不管谁拿了这印,除了大明亲自给你们划分之外,这印所在的位置,方圆划定之地,都是大明的土地。 至于蒙古人认不认,朱厚照才懒得管,他要的只是一个自古以来。 “所谓,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陛下之威武,如日月永明,光大天下!” 有人拍起了朱厚照马屁。 杨廷和看过去,却是兵部的胡世宁,他正在看朱厚照发来的封敕诏书,给这群蒙古人的印也不是白给的。 而是明确这些部落上头都是大明统帅,等于撷取了法统。 现在还没用。 但过几年就不一定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厚照雄心壮志,欲要远迈汉唐! 那疆域总得远迈汉唐吧! 就是好好的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变成了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 不过还真别说,对于任何一个志于开拓的皇帝来说,这话有堪比封狼居胥的魅力。 胡世宁也是获得北直隶户籍者,自然得拍朱厚照马屁咯。 像他们这种做官做到京中的人,真不想离开政坛,回去乡里慢慢度过后半生。 尤其是朱厚照这种雄主在前,他虽然爱胡闹,可是他能打!而且算是有分寸的那种,暂时没看到穷兵黩武的迹象,见好就收,一纸封敕书,拓土北上三百里,横两千里之远,这等功绩,太宗之后罕有! 他们这些臣工,只要老实做事,谁都有机会留下一两笔于史书之中。 读书人为名为利,朱厚照不仅给名还能给利,谁愿意走谁傻逼! 总之,大家都很开心。 但有人却沉着脸,看着这一幕。 比如,梁储、毛纪。 梁储还在担心朱厚照这一次去南京要干啥,莫不是开海? 毛纪则是担心朱厚照这一手安排,会将南方上岸官员全部拉到北方来。 他们的子孙后代一旦成长起来,开始垄断朝堂,肯定得对南京六部下手,或者干脆就对江南下手。 全部都在往朱厚照身边靠! 不行,得想办法制止。 第179章 上元节 正德十七年,上元节。 朱厚照带着皇后,以及臣工,外加吉囊、阿赤赖、苏端妈末、奉祀官孔承美,走上了临时整修好的承天门。 承天门从上次被明武宗点鳌灯放火烧掉了以后,一直在缓慢修建,直到现在也才修建了七成,想要竣工还要两年。 不过现在勉强能用,朱厚照自然是开心的招呼众人来看今年的鳌灯跟烟花大典。 轰隆! 听到恐怖的爆炸声,阿赤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过接着天空出现火树银花,爆炸出正德十七年的文字,宣示今年的年结,过去了。 春耕也要临近了。 总之,很热闹。 “明天,就开始准备,二十日出发南下南京。” 朱厚照一边走一边说:“先去孔庙,让奉祀官上任。” “谢陛下。”孔承美在边上小心的回应。 他被留在京中许久,一直等到朱厚照在北方揍完了鞑靼人回来。 现在鞑靼屁颠屁颠的跑来称臣纳贡,献女联姻,彰显了朱厚照的威仪。 然后朱厚照趁热打铁南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次南下南京,很多事情都要被改变。 正德十七年,不安定。 至于之前南方人交代的心理之学的整顿问题,孔承美压根不敢讲。 毕竟奉祀官,已经变成了立贤,那么何为贤? 南宗一群支脉,现在正在努力做学问,想要获得朱厚照的欢心。 所以他如今官位已经定了,就不要傻乎乎的上来送人头。 祭祀归祭祀,政治归政治,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此外,满加剌王。”朱厚照喊了一声,那个穿着厚皮衣的满加剌王苏端妈末赶紧上来:“陛下。” “东南海寇袭扰了大明疆界,所以大明暂时要对付他们。不过你且安心呆在大明安养,最多三年,收拾完海寇,就派水师强军护送你回去复国。” “谢陛下!”苏端妈末已经会说官话,就是口音有点怪。 不过能交流就行。 “那么归化王和忠顺公,大明与鞑靼和平能坚持五年还是更久,就看你们对下边的约束,疆界勘定的事宜,后续朕会派人与你们划定,朕不希望明年出现九边任何一处,出现鞑靼人的身影。如果出现,那么正德十八年,朕会倾国之力北伐,一劳永逸。” 朱厚照警告了两人一句:“若是你们安抚不住下边的人,可以与他们开战,需要什么武器,可以打报告来镇国府,大明即将有一批淘汰的列装兵器。镇国府的军需官,可以提前租借给你们使用,价格也不会很贵。” “租借?”阿赤赖明显就来了兴趣,“有铳炮吗?” “有,隰宁屯了六百门铳,若是需要,你们回去的路上,可以立刻租给你们,不过火药很贵,得另外买。” 朱厚照笑了笑。 群臣们撇过头,装作没看到,镇国府里的物资,绝大部分花的是内帑的钱,与他们无关。 朱厚照喜欢做生意,那就做,只要保证长城安稳一年,还有一点小钱赚,他们也懒得反对。 更何况,通常是反对无效。 阿赤赖皱眉,想了一下说:“拾林孛罗说,隰宁的炮,都是碗口铳,威力不大。” “草原上筑座城,用来存放粮草、牛羊,防御敌人袭击,用碗口铳不好吗?” 阿赤赖摩挲着下巴。 吉囊点了点头道:“我租五百门。什么价格?跟杨光谈吗?” “喂喂,你租了五百门,我呢?”阿赤赖不开心道,“尊老爱幼,我好歹是你阿巴嘎,五百门应该我来租。” “一家三百,不用争抢。”朱厚照摆了摆手,“碗口铳主要是铜造,造价不便宜,所以需要一批抵押金。这样吧,你们两家,只要允许大明的宝钞在草原使用,朕就允许你们租借。” “宝钞?”吉囊和阿赤赖有点古怪。 “就是这个吗?” 阿赤赖拿出一张他在买货物的时候,店家找给他的宝钞。 “不是这个,是新的。”朱厚照摸了摸口袋,拿出宝钞提举司新造的宝钞,一张印有朱厚照头像的宝钞。 “这是一两黄金的面额。朕亲自作保,还有三皇的头像,并且上边有水印,精美绝伦。如何?” 举着新制宝钞。 不得不说,三皇的头像的纹路、触感确实很赞。 吉囊和阿赤赖他们接过来,上下摩挲了一下:“那么这个真的能兑一两黄金吗?” “可以,在集宁市场内,镇国府会在那边开大明皇家钱庄,到时候你们可以存银子、黄金等物进入钱庄,并且办理储蓄卡,能获得利息。当然你们也可以直接兑换成宝钞,新的宝钞只作为互市专用货币,这样一来大家赚多少,都好计算,大明也能防止偷漏赋税。”彡彡訁凊 吉囊和阿赤赖不以为意,只是尝试用水淋了一下宝钞,发现不会脱墨,不由得震惊看着朱厚照。 “特制的墨,在光中还会变色。” 说着朱厚照又拿出一张在鳌灯下转换了角度,油墨的颜色从黛色变成了黑色,又泛着紫红色,“这一张宝钞,造价八钱黄金。只要你们愿意推动新制宝钞在鞑靼的使用,朕允许你们当二级分销商,让利一钱给你们。”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大明的这种宝钞,只在集宁和九边设钱庄,兑换比例足额为一两黄金。但朕给你们九钱的价格,朕赚一钱,你们赚一钱。” 朱厚照笑吟吟的说:“这样一来,你们鞑靼、瓦剌的钱庄分行朕就不用设置了,你们俩自己安排,是要让利多少给下边,还是自己吃,都可以。反正互市的贸易,运到市场,都是要在九边换成宝钞才贸易,只有这样,才能防止走私。” 一说到走私,两人没有一皱。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错,至少能赚一钱。 “等等,互市用黄金作为锚定的话,我们手中的面额,也太大了。” 一两黄金啊!草原上能兑十五两左右的白银。 而大明一两黄金差不多兑八两白银,可以说这个价格太高了。 “有辅币。”朱厚照拿出了两幅画:“不过需要时间打造,毕竟造价太高,朕还在寻找材料,所以暂时只有样币,但可以给你们先看看,分为元、角、分、厘四个单位。 一元十角、一角十分、一分百厘。” “也就是一元十两白银?”阿赤赖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草原上,一两黄金兑十五两白银! 那么草原用一百五十两兑换十元,而这一百五十两找大明兑换是十五元。 五元是白赚的,然后每一元他能赚一角的利,等于他白赚六元! 也不知道算不算得对,反正赚是肯定的! 别说是阿赤赖,就是吉囊都眼红盯着手中的宝钞。 “差不多就是这样,朕不管你怎么弄到银子、铜什么的。比价什么就算是浮动,朕都答应让给你们一成的利,反正互市就用这套宝钞,这样你我算账结清也都清楚明白。” 朱厚照转过身,给他俩留下高深莫测的背影。 实际上他都要笑死了! 手中的纸钞,造价不过三分白银,结果却能兑换九钱黄金,说是空手套白狼都不为过。 反正这两货一算,立刻就答应下来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 而且这么精美的宝钞,造价铁定不菲,没人会拒绝。 第180章 谢迁 杨一清 费宏 上元节结束。 朱厚照又派人跟他们商讨了一下钱庄的规制,然后宝钞提举司从户部拆出来,并入内廷管理。 户部也没意见。 宝钞自打正德朝开始,就没怎么造了,宝钞提举司基本上是一个空头支票,皇帝要就拿走呗,无所谓。 然后就是准备南下事宜。 …… 南京,杨一清出现在南京的国子监,应邀过来讲学。 “夫今之心学,乃理学枝叶,然则无法为根基之肇,诚乃铜臭所污,不复古之人风伦。是故下业之商贾为害当除,今之人须澄澈涤荡,以复学风……” 杨一清在南京国子监,提倡心理一体。 同时警告所有人,之所以心学会被主流排斥,根本原因就是受到了商人污染,所以要清除商人污染,主张澄澈。 重新恢复古人学问,壮大心理学问,复位一体。 等他讲课完,又回答了问题,然后主持诗会三日。 三日之后,北方来信,大明皇帝南下,诸王汇聚南京,要开始进行陵宫选嗣的抽签工作了。 “陛下又要来南京了。” 杨一清喃喃。 下手座,一个老头儿端茶喝了两口:“听说陛下与鞑靼互市,重开朔方府,东胜卫、开平卫、全宁卫之地,北拓三百里之遥,北京臣工由是振奋。并且鄂尔多斯部吉囊献两女入宫,换的五年安寝。” “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陛下篡改圣贤之言,毫无仁德,却总是沾沾自喜文武兼备,喜好以德服人,这德,都快被陛下篡改成武德了。” 左侧,另一个老头摇了摇头。 先开口说话的名叫谢迁,后开口说话的名叫费宏。 他俩可都是江南名宿,现在配合着杨一清,开始了“心理合一,复古崇学”的运动。 可以说,整个东南士大夫,已经枕戈待旦,开始应对朱厚照可能进行的文化战争了。 费宏对于朱厚照的言论相当不满。 尤其是,朱厚照他娘的放纵江彬在赣南大肆敛财,抢到的钱还不是拿去北方,而是拨款到了湖南。 现在,湖广一分为二的诏令下达,湖北布政司,湖南布政司各自分立,同时这批银子已经运到了湖南,开始招募江南、江西流民,江西这边相当一部分的茶户丁余被捞走了,江彬为了配合朱厚照的诏书,甚至强令锦衣卫拆人家户口,从江西搜罗了二十多万人。 现在是一船一船的运往湖南遍地、军民府、土司等地安置,完全不顾当地情况。 当然,费宏气的不是这群人接下来可能会遭到本地人排斥,而是江彬抓走的江西人,可是他们这些江西士大夫们便宜劳动力、佃户。 因为江彬的行为,一度导致江西、江南的雇工费用,上涨了两成。 所以朱厚照这一次南下,也是要处理一下江彬倒腾留下来的烂摊子,外加湖南西部地区,可能出现的造反行为。 当地的土司、土官,也快要坐不住了。 实在是太多人一口气迁徙过去了。 而且江彬安排过去的,相当一部分都是对江彬不满的锦衣卫“义子”们。 他们可都是混不吝的家伙儿。 还会打仗。 过去之后,带着人开山、抢地、劫掠土司,已经灭掉了六个小的土官部落,还跟山里的那群人打起来了。 至于为啥,他们想要回去皇帝身边当差啊! 没看到朱厚照留下来的二十二个义子们,最高的已经成为了参将,最次的都是正六品武官,并且领兵一方,青云直上啊! 然后他们全在锦衣卫里当百户,还得受江彬的排挤。 所以,一群好战的人,加上一群抱团来的流民,再加上北方送下来的部分北直隶卫所退役的兵器,虽然打不了硬仗,但对付群山之间的土著还不简单? 尤其是,相当部分客家人、赣南人,他们就是群山之间长大的。 山地战,完全不是问题! 湖南如今已经烈火烹油。 江南工价上涨,小商人、小地主开始难以为继,大商人、大地主更是不爽。 整个江南,对于朱厚照的反对声浪,看起来少,但实际上并不少,就差最后一把火,一点就燃的那种。 所以这一次朱厚照来南京,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行动。 总之谢迁和费宏这些几朝老臣,现在齐聚南京,除了讲学之外,就是开始准备让朱厚照看看江南士大夫们的凶猛。 皇帝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杨一清沉默的看着两人,继续问道:“阮平波,身份查明了吗?” “他就是那个火者亚三。”谢迁摇了摇头,“一个幸进小人,不值一提。不过东南的船队损失确实严重,相当一部分人还想继续劫掠,暂时被我按住了。但不排除有些不听话的,会趁着陛下在南京的时候搞出事端。” “若是搞出事端就灭掉,陛下这一次南下,必然带着精锐来此。倘若有乱,必然让陛下趁机动手。淮安一战,已经说明了陛下的镇国府勇士,堪比太祖太宗时期的精锐。最关键的还有我们没有的铳炮……趁着陛下这一次南下,北方得安排人渗透。” “这一点,我们也在尝试,奈何镇国府的铳炮、钢铁等基地,都是独立的,四周不是镇国府训练的校场,就是讲武堂,北直隶现在被打造得滴水不漏,很难渗透。” “那也得尝试,不然那群人又要嘟囔了。” 杨一清苦笑摇头,那群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加一块能量可就大了。 并且算来算去,也都是各家的联宗的祖辈要员。 “在下觉得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陛下恩赏四品上的官员,顺天户籍,并且准许他们三代内留在顺天,不用返乡科举。这就意味着,相当部分官员可以考北榜。而杨廷和他们,都被恩赐土地,并且都是北方。陛下是要分裂南北各家利益了。倘若真的让新北人成型,则天下大乱矣!” 费宏担忧道。 “唉,人之常情,离乡久矣,岂能如旧?纵然他们归乡需要依靠宗族支持,但陛下南下,只怕会开始处理相关的事情。不过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将心学之中的商人清出去,不能继续受到污秽,不然心不稳则不定。” “好。” 第181章 拜祭孔庙 一场简单小会,朱厚照会知道吗? 答:他还真知道。 朱厚照安排了各种细作,着重盯着杨一清在内的各色正德后期致仕,然后嘉靖朝重新出仕的官员。 名单他记得不多,但只要是重臣,基本上都在嘉靖朝的时候重新出来。 除了大礼议官员去了七七八八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让嘉靖跟他们表态。 嘉靖让利,他们出仕,承认嘉靖的皇帝位置,然后各自安好。 一直到嘉靖十五年之后,严嵩执政开始,江南全面壮大,社会矛盾彻底被引爆。 这段蜜月过去,江南和朝廷,渐行渐远,甚至开始对立开始,到了万历后期,万历摆烂,地方全力真空被这群读书人形成的豪强实力控制,大明就没救了。 所以,朱厚照盯着他们。 想要知道这群人有什么想法。 南下部队抵达曲阜。 朱厚照让孔承美主持祭祀了孔子。 之前为了防止孔承美用他祖先孔洙的祖训作为借口,因而放弃奉祀官的位置,朱厚照已经下令将北孔和南孔旁系子弟,一律迁徙离开。 弄得衍圣公一脉,就剩下他一个嫡系,而迁走的其他子弟,也都分了家产,衢州的文庙,以及历代宗人,全部北迁,花销朝廷支出。 于是在这半年的拖延之下,孔承美只能无视祖训,被朱厚照架起来当了这个奉祀官。 之后,朱厚照则在孔庙前让王守仁发表了:《大明新儒倡导》、《论如何致圣道》、《论知行合一》、《论四民疏》、《论治国方略》、《论新时代大明是否需要儒皮法骨疏》等等在内的一套文集。 然后命为孔门学府必学书籍。 可以说,言辞极其尖锐,很多内容都是契合朱厚照《儒学辩证法》为根基的书籍。 此外,召集了的群臣文人,宣布了对孔庙的从祀进行调整,正式确定为东西两庑,先贤先儒两级。 以前只列文德忠义之人,现在将孔门子弟,按照文武进行分列,再增加新人。 比如先儒范仲淹抬入先贤,挤占程颢的地位,文天祥直接被朱厚照立为先贤,将周敦颐、程颢、邵雍放回先儒位置。 再将礼部提出的欧阳修、司马光踢出先儒,增加本朝先儒陈献章。 这里头政治意味可不小。 表明了朱厚照承认心学地位,同时极度排斥宋代的文人风气,否定了周敦颐、程颢、邵雍这几个人有作为先贤与孔门一并的地位,反而给了文学造诣不够,却拥有文武功绩合一范仲淹跟文天祥。 并且是明发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传古之圣学,宗周礼法,首倡六艺。何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此乃文武兼备之要术。 然则自宋以来,犬儒窃道,不堪打熬筋骨之苦,遂废射御之武艺,诚乃害民之举。由是两宋,卑尊屈膝,奴颜媚骨者甚多,以岁币购置平安,残害百姓曰贼配军,天下千年遗毒未除。 朕每每读之旧书,痛心疾首。 孔子仗剑列国,仗义执言,诚乃古之仁风。 今之儒生吠吠而谈,习武便称粗鄙,不见斯文,却不知孔圣人力有千斤,举门闩而抗千军,身高九尺余,文武双全。 如此文德、武德兼备之圣人,才是我大明儒生当崇拜之偶像。 敕封孔庙,重定东西两庑先贤、先儒,以东文西武格局,各列贤明身故者位其中。 古之贤者与后进之辈为先贤、先儒各表功业。 即日起,所有两宋犬儒之文庙陪祀资格,如无范文正公之忠义、文忠烈公之忠烈者,不可列先贤,两宋先儒者只以周敦颐、程颢、邵雍、陆九渊、张载、朱熹,及南宋尽忠死节者可列,余者除。 文武双全者曰贤,若仅以一德而称名于世者,只可称儒。永为祖训,后世子孙,不得更易,钦此!” 朱厚照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不要武德不丰沛的文臣,因为这种文臣,只会拖累他的计划。 当然,范仲淹和文天祥除外。 一个是朱厚照尊敬的,另一个是真的忠义两全,大明皇朝需要这样的忠义之人。 陪着过来的文臣,也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虽然心烦朱厚照搞事,可是没办法阻止。 因为礼部有朱厚照的走狗! 不少人盯着正在朱厚照身边,研墨的张璁,此人便是走狗! 他已经来孔庙半年,将孔庙的规格削得看的人都感觉到了寒酸地步。 朱厚照还批了,并且直接升他当了礼部主事,还让他侍候研墨,看着朱厚照提笔表彰孔子“文武双全”,并且盖下印章。 “好!陛下赐字,龙飞凤舞,当世杰作!” 听听!好舔!恶心! 众人鄙夷。 不过看到两个小太监架起来的赐字,不由得鼓掌起来。 朱厚照的字,有点儿奇怪,似乎并非常见的字体。 “陛下,这是什么字体?” 跟着来的杨廷和直接走上来,也不管君臣礼仪了,看得如痴如醉。 他喜好书法,自己也有研习。 但却第一次看到朱厚照认真着笔的字,实在震撼。 笔锋之下,暗藏特定的字骨,全新的字体啊! “随手习作。”朱厚照摆了摆手,他以前为了附庸风雅,也为了能静心,养养心脏,确实有练过一段时间的字。 主要是受到了仿宋体和启功体,外加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脑字体,融汇之后找到自己习惯的地方写的。 所以,他的字,真的一般。 “不不不!陛下,这是从未见过的字体!霸气飞舞之余,能见之隆重,好字啊!陛下之前为何不写?每次朱批都是盖章……” 杨廷和抬起头来,跟看到了宝贝一样。 他的表情,认真的。 朱厚照干笑一声:“平日里朱批那么多,哪有空,盖章轻松。” “不可不可!陛下当多写,尤其是对于一些常见字的批复,最好是用这种字体写。” 杨廷和劝着,他心急呢! 上好的字,岂能浪费? 要留下墨宝,回头他好仿下来做字帖,回头练习。 还真别说,看到杨廷和这么一说,一些真的有研究书法的老臣凑了上来。 搅得赐墨宝现场一片混乱,也失了朝仪。 不过,这才是大明朝仪的真实一面。 正德后期,这群大臣可没少在朝堂上打群架。 吵上头就干起来,根本不管皇帝你在不在。 “陛下平日里可有习作?臣厚颜讨个赏赐。” 有人憋不住了,干笑的看着朱厚照。 “咳咳,回头再说,就算有,也都放在宫里、豹房里的。”朱厚照看礼仪乱了,赶紧让人赶他们走,继续后续的仪式,上裱跟烫刻。 被他们这样一闹,严肃性少了几分,搞笑却多了起来。 朱厚照也没辙,只能抓紧结束流程。 晚上在孔庙设宴,朱厚照坐首位,跟孔承美说话。 主要是对于孔子的形象的恢复:“卿家圣裔之后,不可堕圣人门风,尤其是圣人文武双全之辈,倘若有人只言圣人文德,不言圣人武德,此皆为居心叵测之徒,当除!是故朕希望卿家能尽快从南北两宗库藏旧典,重编圣人事迹。 诸如周游列国时,群盗肯定不会三言两语就听话,必然是仲由等随夫子出战,先伤而不亡其命,再救以恻隐之心,言及苛政为盗,感慨世风日下之余,教诲亡命之徒。不曾杀人者纵、杀人者发往官衙。 有些时候呢,宋代文人,胡编乱造的言论,实在错漏百出。 那个时候春秋之年,国与国之间,尚且舟车劳顿,混乱不堪,岂能不仗剑而行。 倘若文弱,那孔夫子又怎么让子路听话?毕竟子路可是先与父子交手,败在夫子剑下,这才有了后续的师生之情。” 孔承美笑而不语,不停点头。 朱厚照讲故事有一手,而他也乐得替祖宗证名,当然更重要的是朱厚照越重视孔子,他的日子也就越好过。 至于你说南边士大夫? 不好意思,北宗前车之鉴未远,我得对南宗家族负责。 皇帝说是啥,那就是啥。 “陛下,来了曲阜,泰山不远矣,不知是否去泰山封禅?” 就在两人说话之余,张璁悄悄上来,低声询问。 孔承美惊愕的看着张璁,封禅? 谄媚也得有个度啊! 而朱厚照表情一滞,随后看向张璁:“两宋之君,败坏了多少有德之事?朕去封禅,丢不起这个脸。就连高宗这个庙号,我朝都能不用就不用,往后两宋之君做过的事情能少提就少提,去了自贬而已。除非,朕封狼居胥,到时候再来封禅才是随心,而非需要以此彰显功德。” “臣失言。”张璁很乖巧的低下头,但其实额头已经冒冷汗了。 没想到朱厚照这么抵触宋代君主做过的事情。 不过想想也是……两宋,丢不起这个人啊! 第182章 王艮与王守仁论天下四民 “听说了吗?张璁撺掇陛下封禅,却被陛下以‘自两宋弱质君主为之,不曾有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之功而与同列,自贬矣!’给回绝了!” “我也听说了,陛下还言,就连高宗之庙号,本朝能不用就不用。以此为凭,表明了陛下实在厌恶两宋之风气。如此,难怪陛下只留范文正公与文忠烈公陪祀文庙先贤,余者皆迁为先儒!可见两宋之文弱,陛下厌之。” “可不是嘛!往后咱们得小心了!万万不可以两宋为凭!当复汉唐之风!” “嘿,还有那张璁,幸进之徒,妄图劝圣君封禅以此为阶,岂不料陛下一眼洞悉,破了他的心思……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该!” 随行的小官、文笔吏,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路过的王守仁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大都若有所思。 “先生,陛下似乎一度厌恶两宋故事。” 王艮在边上,看着王守仁问。 “嗯,陛下确实厌恶两宋之君,因为他们对外不够强硬,但对内却一直妥协,一度造成了偏安一隅和靖康之耻,甚至神州陆沉。若非太祖高皇帝仗剑,你我这些后世子孙,也不知道还得给蒙古牧羊多久。” 王守仁回答道。 王艮听罢,却摇了摇头:“上之言,皆从时局。陛下只怕不是厌恶两宋之君,而是要用两宋之君,来对理学进行破除。” “哦,何出此言?”王守仁看着王艮。 “陛下行事,皆可章寻,看似胡闹,实则努力增补两宋缺失之武德。只不过,许多言论,皆愚民之言,实在有失体统。” 王艮大胆批评朱厚照起来。 他是正德十五年的时候,在山东遇到了王守仁和朱厚照的著作。 因为朱厚照的要求,所以发《儒学辩证法》与山东诸生,王艮当时正在济南游学,看到了《儒学辩证法》之后,就跑到了顺天拜师。 不过这个家伙,对于《儒学辩证法》颇有微词,而且喜欢抬杠。 比如他主张:“即事是学,即事是道。人有困于贫而冻馁其身者,则亦失其本非学也。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凡有异者,皆是异端。” 意思就是:学问就是生存之道。是争取人的生存权利和维护人的尊严的道理。如果人是困于贫困而冻饿的,便是违背圣人之学。 甚至连不能为民安身立命的学问,都被他认为是异端了。 但是他对于解决办法的提出,或许是受制时代局限性,认为要通过修身养性端正天下国家的目的。 理论上,还是没有脱离程朱理学的枝干。 跟《儒学辩证法》强调要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主张宏观调理的问题,有着一定程度的冲突。 尤其是关于解决问题这一块,《儒学辩证法》强调国家的调控,而王艮现阶段则是剑走偏锋:在王守仁的基础上,提出了明哲保身论。 虽然王艮接受了民本思想甚至进一步发扬光大,说圣人之道,就是百姓日用之道。 但他提出的解决办法,却还是修身养性,主张生存和尊严,却没有考虑过国当如何。 过分强调“己”,反对朝廷调控理念,现阶段来看,感觉有点偏向于小布尔乔亚的思想。 不过想想他现在经商发财了,利己思维过重也就释然了。 当然,相较于以前是有突破的。 另外他虽然师从王守仁,但他并也不认为“家、国、天下”可以完成统合。 他认为必须“国、家、天下”才能进行统合。 对于朱厚照的“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而矣。”表示了不屑。 毕竟他就是灶户出身,对于朱厚照一边喊家国天下,一边要百姓效死,再联想自己小时候家里生活窘境,父祖煮盐被各种贪官污吏欺压,根本不觉得肉食者能看得到下边情况。 所以,他认为:“家国者,上以忠义贿匹夫而夺安身根本也;国家者,下以热忱保国而立本正业也。” 意思是,家国天下,上层用忠义洗脑百姓,却夺走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强调家国天下就是压迫百姓的症结。 而国家天下,匹夫都会热忱保国,因为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王艮是个很接地气的人,站在他的出身阶级来看,一下就看出来国家和家国区别。 所以虽然还在跟着王守仁学习,但他已经敏锐察觉朱厚照的改革,对于国内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只是缓和。 王守仁对于这个弟子,那是相当的头疼。 “四民疏你看了吗?”王守仁问道。 四民疏,就是在孔庙公布的《论四民疏》。 “肉食者为保家业,以此贿民之言,我只记得两句:士为有识者,明理曰士。 无农不稳、无工不兴、无商不活。是故农工商皆本业也,但却不可过阈,农阈五成、工阈三成、商阈一成,士阈一成则天下安。” 王艮淡淡回答:“但阈值非绝对,国知民生,累慢世俗,不可过分强调阈值,否则世代累积,则世家重现。” 王艮赞成“士为有识者”这句话,因为他是灶户出身,父亲从商,他也靠开中法废除为折色法,趁着淮商大兴的时候经营起来,家中资产也多了起来。 所以,他是商人身份,因此他赞同朱厚照的“士为三民之优者”,将所有官宦拉到民这个概念上。这对他有利。 但他反对阈值的概念,如果朱厚照的思想被篡改,极有可能导致财阀、世宦、学阀的诞生。 上层垄断一切,底层得靠上层施舍吃饭。 等于掐死社会流动性。 王艮能看出来,不代表王守仁他们看不出来。 朱厚照自然也是能看出来。 但看出来了又怎么样? 朱厚照,他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是个皇帝!最后还是个皇帝! 屁股决定脑袋,他也逃不过去。 但相较于现在理学而言,朱厚照、王守仁这一套学问,已经有很多内容偏向于民,是真的偏向社会底层了。 否则王艮也不会跟着王守仁学习。 但王艮认为还不够。 “唉,那你可愿为官?” “不愿。”王艮摇摇头,“今上或许有雄心,但他的雄心,对于百姓而言并非好事。历朝历代,雄君治下,岂有安康之家?” 王守仁不再多言。 自己这个徒弟虽然让他头疼,但做学问是把好手,或许跟他人生阅历有关。 而且他主张很好,鼓励百姓、读书人安身立本,不要觉得从商是贱业,就不去做。 首先要活着,其次要有尊严的活着。x 因此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王艮的徒弟,很多底层人,泰州学派也因此大兴。 但现在,他的言论,太过逆天,或者说不合时宜。 “既然如此,你也多从各派之间,提取精华。陛下常言道:今之学,名号为儒。实则儒皮法骨、老庄筋肉,百家血脉,阴阳相济于一身、佛道通贯于一精、百家要义于一气。 凡华夏百代,古今之言,皆在其中。 但因形势变易、时局不同,故须一派为统,以安民心。然则今日理学僵化,不合时宜,当从百家再选一派,重新定鼎,再开百年之华彩。 是以学问,当合生产力。” 王守仁与众弟子说道:“四民疏有言,生产力为一切之基,为天理。过则人欲,瘠则国蠹。但生产力为天理,如何格物致知?当以朝廷选士为天下格物致知。 然人有私心,是以出贤者为士。 但人非完人,贤者亦不可不束。 是故万民,以法为绳,道德自律,再为宰相,分天下万国物产,用以定民本业,上下一心,志大同而奔小康。” 王守仁看着思索的众人,再看一眼王艮说:“你也好好思索,群龙无首,真的能天下大吉否?” 第183章 前往淮安 王守仁结束了讲课,去找朱厚照。 看到他来了,朱厚照就把发来镇国府的密折递给他。 “将上边的名单的全部记下来,回头让都察院重点关照。” 一听朱厚照这话,王守仁一愣,接过来看了看。 这些密折,全是江南士大夫对于朱厚照跟鞑靼部落封贡的不满,有一部分言辞十分激烈:“自太祖以来,北元做大,累犯中原,今陛下威武,将官用命,岂能不除之?却以倦怠而契书,败祖宗之德,发岁币于鞑靼,不与两宋弱质之君同也!” 朱厚照跟北方封贡,愣是被打成了两宋送岁币的模样。 江南的士大夫们,果然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陛下,这些多是一些生员。” “江南生员,十之八九,牵连海寇、豪商、世家大族。”朱厚照淡淡的抬头,“卿家也是江南之人,对于江南的情况,比朕要清楚。 如今卿家迁家业入北直隶与辽东,那么便是北方之人,该清楚南边再好,与你家族世代利益,也已经不同了。眼下应该考虑的,是你这一脉的未来利益,是整个北方的安全。 江南士大夫的话语权,太重了,必须要处理掉相当一部分人,重新平衡南北局势。” 朱厚照赤裸裸的话,让王守仁有点不适应,但仔细想想,这确实是朱厚照的理念。 以国家的手段,将区域发展的不平衡,变得平衡。 “但,对于江南,也不能过度压榨。”王守仁提醒起来。x “所以,才要你都察院出马。以法为绳,道德自律。做到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阮平波的舰队已经赶到了广东,四月左右,就会清缴佛郎机人在屯门的势力。解决完这批人,就可以开始对海外进行提前刺探。” “南洋镇抚司和北洋镇抚司也都进行了组建,需要大量的银子,此外湖广大开发,以及湘西土司可能的造反行为,都需要大量资金去镇压。这群士大夫,脑袋很清楚,他们知道一旦两湖开发起来,对于他们这些赋有重税的江南官绅来说,将会是灾难,尤其是他们多改稻为桑,本地已经不产粮食了。” 朱厚照看向王守仁思索,继续说道:“江南多工造,却抛弃种粮,而进行纺织。然后用纺织赚来的银子,发往湖广购置粮食。曾经是苏湖熟,天下足。眼下是湖广熟,天下足。但江南不能这般富庶,粮产必须保持定额,所以朕这番南下,就是要强令改桑为稻,先压一压江南的织造生意,纾解人口支撑湖广、广西、云贵的开发。” “陛下,对于这些地方的持续投入需要大笔的钱银,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王守仁大惊,没想到朱厚照会跟自己吐露计划? 还是说,朱厚照是想要让自己给江南传声? “国家粮税重地!不容有失!”朱厚照摆了摆手,“西南大开发需要时间,江南就算再不满,也得给朕安稳二十年!二十年之后,西南丘陵梯田开始稳定粮产之后,想要怎么做都允许他们做,眼下天下四成人口在江南。” “西南大开发核心是缺人,而且江南人均土地有限,西边却有数以万计的丘陵可以开发,至于粮食,交趾、暹罗、南洋诸国,他们又富裕,只需要用瓷器就能兑换。到时候直接发珠江入广西,可辐射整个西南。” “过几天,朕后续的建设兵团就会抵达,他们会开始在大明沿海架设岸防炮,往后区区倭寇,也就冲不上岸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做出一副疲惫的姿态:“去忙吧,看看这批人之中有多少人牵扯倭寇,同时问问入职的勋贵,看看有谁要去当江东巡按、浙江巡按、福建巡按、以及江西巡按的。” “臣……遵旨。”王守仁虽然觉得朱厚照这般是狠狠的踩江南士大夫的脸。 但作为刚刚闪亮入职北京的勋贵,他有新建伯的爵位,他注定和南边士大夫不是一壶里的。 所以,只能这般做。 于是,正德十七年,三月初六,上在兖州祭孔,隔日,上命诸勋贵巡按江东、浙江、福建、江西,各从山东州府调镇兵三千为标兵,南下巡按。 随后初八,春汛,运河水位高涨,上至济宁从运河南下,前往淮安。 …… “砰!” 谢迁砸了手中的茶杯,怒不可遏的看着北方发来的情报。 朱厚照调靖难勋贵巡按江东、浙江、福建、江西,是赤裸裸的跟他们这群江南士大夫宣战。 之前几个巡抚还不够吗? 还要巡按? 不过,更关键的不是这个,谢迁愤怒的是朱厚照的建设兵团,已经从山东南下,沿着海岸,架设岸防堡垒,并且开始大规模选址。 去年,朱厚照说要加强海禁,大家只是以为他说气话。 结果现在,他居然是来真的! 给出的理由也无法反驳。 “兹,除淮安州府击退海寇之外,余者两千里海岸之地,尽让倭寇纵横入内,上下无力反抗,实属骇人听闻,镇国府即增海防,以防海寇如入无人之境。” 你们江南士大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一次朱厚照南下压根没有开海的意思,因为开不开海都无所谓,只要将江南造船厂、海岸彻底控制在手中,士大夫就得跟大明朝廷妥协。 而余姚谢迁,明面上弘治中兴的豪杰。 但作为魏晋世家之后,世居江南,他们这群人才是坐在幕后的存在。 要不是东南作为大明开国之前的主战场,一度打得本地经济崩溃,朱元璋强行用“北制”压制江南“南制”,江南的物资也没办法给朱元璋直接调用北伐。 而朱棣北迁之后,江南的“南制”开始死灰复燃,就是这群豪杰在背后操弄。 不管是叶淇的“折色法”取代“开中法”,还是谢迁等等江南籍官员,他们掌握话语权,以及相当部分的利益,忽悠明孝宗对江南各种“灾祸”蠲免,都是他们干的。 并且,江南财税重地,苏州、常州等地,赋税拖欠十几年,而且每年还有大批的粮食不知去向。 能去哪里? 江彬在赣南的查抄,只是随便抓几个中小型的家族,土地都是上万亩,地窖、马厩下边藏的铜钱,大抵能兑换成十几万两白银,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就是各地蠲免掉的赋税。 真以为他们会把蠲免的赋税还给百姓?做梦吧! 都进他们府库了! 所以,朱厚照这一次到南京,就是来搞钱的! 既然晋商那边暂时不理会,那么江南这边怎么能不刮一层地皮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试探江南士大夫的底线在哪里。 第184章 两国舅献白鹿祥瑞 谢迁的愤怒,也不过一瞬。 很快他就停了下来:“尽快将货全部发出去,让后让朝鲜与东瀛的货价提高,皇帝来了,东南怕是得不安宁了。” “是。” 管家离开之后,谢迁踱步数下,让人着墨,开始串联。 江南士大夫才是江南的主人! 朱厚照越界了。 那就得打回去。 不能再跟现在一样一味妥协了,否则朱厚照一定会得寸进尺。 …… 三月十二,淮安微雨。 朱厚照看着忙碌的漕户,又问了身边的工部官员:“若是束水攻沙,需要花多少钱?” “这个……陛下,若是束水攻沙,至少需要三十万许的民夫,十五年内可以做完,前后至少一千万两。” 工部的官员盘算了一下回答:“当然这只是大体的数据,真正花钱的地方,还是洪泽四周的百姓得迁徙。” “嗯……”朱厚照看着大运河,沉默了一下说:“派人招募这群漕户屯垦地方,往后淮安府内漕户只能留下十万人,若是有多余来的流民,一律强行带走,不得留下,减轻一下淮安的压力。 同时,淮安府增设钞关过境赋税从十抽一增至五抽一,所获利益,用来对泗州、徐州等淮北各府人口纾解,保证淮北各府人口定额。 徐州二十万、淮安三十万,余者各府八万以下。 每个县保证本地田亩与人口比例为二十比一。 多出来的人口,进行迁徙。 虽然背井离乡很痛苦,但总比留在这边被随时可能决堤的黄河、运河淹死要好。眼下西南、辽东都要开发,都缺人,过去了熬过三年,也能家家五谷丰登。” 朱厚照暂时不打算修整运河,花钱太多,那么干脆一点,就直接把本地人口迁走。 至于淮北答应不答应,没意义。 一旦运河决堤,不迁也得迁,只不过现在是朱厚照强令和之后被大自然毒打的结果罢了。 工部的官员看着朱厚照这般决断,也是一脸可惜。 皇帝宁愿将一千万拿来迁徙百姓,也不愿意拿来修运河,或者说就放纵运河现在慢慢用,直到完全崩溃了再说。 巡视完淮安,朱厚照也没多少兴致。 回到行宫,就看到了太后宫里的小太监等他。 “参见陛下,娘娘召见。” “好,朕这就过去。” 朱厚照挑了挑眉,不知道自家老母亲找自己做什么。 到了太后的居所,他看到朱厚照来了,赶紧招了两下:“你那两个舅舅献了好东西,你快看。” 朱厚照一愣,自己那两个舅舅……这会儿不应该呆在营口吗? 能献啥好东西? 凑上去一看,一个笼子里,一只小白鹿正小心趴着,看到朱厚照进来,还好奇的看他。 “这可是祥瑞。”太后兴奋的说,“你那两个舅舅,可没少花心思。” 太后对于两个弟弟是疼爱过头了。 他俩从北方不知哪个部落敲诈来的白鹿送来,估计是想要讨要赏赐。 毕竟自己将他们幸苦捞来的银子吃掉了九成,他们也很不甘心,送来一头鹿,来讨欢心太后欢心的同时,也暗戳戳让朱厚照表示一下。 “白鹿的话,东北那旮沓,不少。”朱厚照见怪不怪的摇了摇头,“豹房里头有七八只。” “真……真有这么多?”张太后有点震惊。 平日里传说的白鹿祥瑞,她少见,也只是听说。 “东北的鹿群数量很多,万中取一,白鹿群的数量,绝对不少。”朱厚照随口忽悠。 事实上这些白鹿只是白化病而已,没有人为的养育,只会很快在大自然淘汰。 毕竟他们连保护色都没有,是食肉动物的最佳狩猎目标。 “娘。这鹿也是舅舅第一次送您的礼物,您就留在身边养着,回头我让豹房的饲养小太监来帮忙照料。回头我会让武鸣对两个舅舅多照看一下。 毕竟珲春的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只要拿下那边,建州和海西女真两个部落,就不会是威胁。只要他俩好好的将珲春入海口镇住,该有的恩赏不会少。但太祖高皇帝,并不怎么喜欢祥瑞。” 朱厚照对着母亲继续忽悠:“要真心为国为民,才能得到太祖高皇帝的欢心。儿子受太祖高皇帝显灵点拨,可不能拂了太祖高皇帝的心意才是。” “先祖显灵是好事,不过或许只是你的梦。总之呢,娘就你这么个儿子,倘若太祖高皇帝真的骂你不是仁君,娘第一个不答应。这几日我晚课,常常与你爹说话。让他得跟太祖好好的说说,你也困难。” 张太后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倒不觉得他胡说八道。 只是心疼儿子从原本的活泼顽皮,彻底变了模样。 成长也意味着失去了笑颜。 许久看不到孩子真挚的笑容,只有人前人后,伪装起来的假笑。 犹豫了一下,张太后伸手将朱厚照的翼善冠整理一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样:“虽然以前总盼着你长大,但当你真的长大后,却又患得患失。多笑笑,不必总烦恼这个烦恼那个。你是皇帝,九五至尊,下边再怎么闹,也不敢闹你。” “虽然你最近对你爹颇有微词,觉得他对下边文官太松了。但你要清楚,你爹接手大明的时候,下边的文官已经压不住了,逆着他们做,你爹就坐不稳位置。娘虽然不掺和国政,但也能看出来,现在是什么样的局势。” “凡事量力而行,过犹不及。但如果下边真的敢闹,那就下雷霆手段。如今的世道,不是王朝末世。” 听着张太后的关怀,朱厚照难得温和的笑:“明白了。” “明白就好。”看到孩子笑了,张太后也宽心了不少,“你要是没钱,你舅舅的钱随便用。反正外甥大如天,他俩而孩子不见得是他俩的,但你一定是两个舅舅的外甥。钱不给你用,不给你效力,那娘以后也不理他们。” “嗯。” 朱厚照有点感慨,张太后与他的矛盾,也因为两个舅舅丢出去了以后,渐渐冰释。 由此可见,一家人真的不能住的太近,距离产生美。 不然矛盾总是难以消解就会填出各种乱七八糟问题。 第185章 赐勇士成婚 朱厚照在淮安府接见陈泰、夏妥妥、徐文昌、杨成毅、平天河。 “参见大帅。” “免礼,都坐。” 朱厚照设宴,他们几个淮安的武功要员都来了。 “这一次你们做的很好,淮安保住了。也彻底给南边一个震慑,不过眼下,淮安还是元气大伤,你们还是要尽快将人力堆砌起来。同时做好中转工作,接下来淮北会有人口迁徙,都要经过淮安进行中转,你们的任务会很重。” 朱厚照勉励了一番,然后叮嘱了一下,看他们都起身应喏,朱厚照继续道:“这一次,所有人加官三级,多的功勋全部记下来,之后调用出征的时候,再加升。此外就是不要犯法,别到时候入了讲武堂调查你们的宪政的时候,脑袋给调没了。” 众人一惊,赶紧称是。 军法和军宪,是两个部门。 军法官主要是负责积功和督战,可以直接插手各自品级以下的违法乱纪问题。 而军宪官是连着军法官也督察,不过他们只负责记录,然后所有内容,放到升迁的时候一并折算,也就是所谓讲武堂集训的时候,调查宪政。 由于是独立的体系,彼此之间相互牵制,你要是没记到犯罪到也罢,就怕你是记录到了给抹掉,到时候一对出问题了,最先被斩的就是这群军宪官。 所以军宪官堪称军中东厂,军法官则是锦衣卫。 “不过你们放心,与国有功者,自然会功过相抵。”朱厚照宽慰他们笑道,“对了,你们这些家伙,选一批未婚、无婚约的有功者,这一次朕从北京带来了百名到了年纪的宫女,给他们安排一个婚事,也给这些宫女找个好未来。” “那敢情好!怕是上下弟兄们都得感念陛下恩义。” 众人纷纷称善,宫中的女人许配下来,这可少见。 当然,这么做也是为了拉拢有功之人。 “这两日挑些好汉子,朕亲自主婚。”朱厚照又言。 他们更是羡慕了起来,杨成毅则是腆着脸道:“大……大帅!我不曾有婚约,不知道能不能……” “好呀,你也一起,不过你是有未婚妻,还是也想选个宫女?但丑话说前头,这些宫女都是身家清白者,虽然许多孤女,但往后皇宫可就是她们娘家,娶了她们可别等你发达了,就抛弃糟糠。” “不会不会!”杨成毅赶紧摆手,搔了搔头,“我也觉得该延宗了,而且在海州估计还得呆几年,早晚都要娶,不如趁现在一起乐乐。” “哈哈,挺好。”朱厚照鼓了鼓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处理,尽快选出立功卓越者,以及不曾娶妻、有婚约者。” “是!” 众人离开忙碌。 一出去,就是调笑杨成毅的声音。 皇帝主婚,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朱厚照笑过之后,也渐渐收敛了笑容。 “山西那边的卫所官兵,还是不肯奉镇国府调令往讲武堂修习吗?” 他们来之前,朱厚照接到了一封魏彬的急奏。 山西的气氛不对。 尤其是太原的气氛。 太原卫指挥使张寅,经常秘密集会很多人,甚至有意识的拉拢镇守在山西的镇国府士兵,想要刺探火器。 朱厚照还在调查张寅的来历,现阶段只知道他是投入了武定侯郭勋门下,靠着捐粟起家。 这一次他安排了几个儿子,招募军户丁余北上参战,结果刚到万全,鞑靼人就在开平碰了个头破血流,被迫撤退,然后他的儿子直接被分户,安排为小堡首领,前往开平、隰宁、东胜等地驻扎。 朱厚照不大清楚,张寅真名叫做李福达,白莲教的。 不过,他却清楚,张寅是福元泰商号的幕后老板。 现在北方还在调查,山西那边朱厚照虽然没有开始动手,但已经示意刘妃将该发出去的消息给了晋商。 晋商现在动作都是在配合处理商屯堡垒,全部移交镇国府。 可唯独张寅,逆势而行,福元泰商号的商屯没有转交不说,还故意制造了鞑靼人、马匪入侵的故事,凭空将两千人抹掉。 这两千人,在莽莽草原之上并不好找下落,但也不难。 因为这两千人,走的法相无非锡林郭勒或者土默川。 朱厚照对明世宗时期的事情没有多了解,但对于山西太原卫的变动也无所谓,因为张寅兵力有限撑死三千人。 镇国府三万兵镇在太原,后续的铳炮也渐渐补全,只要不是傻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事。 所以,继续调查就是。 “再去信太原,让魏彬召集所有武官,通知他们,往后升迁,指挥使升都指挥使,需要经历讲武堂的训练,如果做不到一次,那就只能平调别地任职,两次做不到再调别地,三次做不到就滚去养老。此外开始安排军法官和军宪官入山西各卫所,告知清楚他们情况,大明要开始进行军纪整顿,抵触着杀无赦。” 朱厚照说完,内廷拟旨,然后他盖章发出去。 至于这次会发生什么变动,到时候再说吧。 倘若魏彬的三万人都扛不住压力而崩溃,那他到时候再来收拾残局就是。 “陛下,王大人求见。” “守仁?他来做什么?” 朱厚照一愣。 不是之前才见过吗? 怎么又跑来了? “宣吧。” 朱厚照想了一下应道。 很快,王守仁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 “学生参见先生。”王守仁不称呼朱厚照陛下了,倒是让朱厚照打量起他身边这个人。 “让朕猜猜,邹谦之?” 邹守益闻言一惊,王守仁则是见怪不怪:“正是学生的徒子谦之。” 朱厚照盯着王守仁身边这个人笑道:“有意思,他来此,怕不是为了江彬的事情来?” “陛下,学生确实是为了江彬一事而来。”邹守益赶紧跪在朱厚照面前。 “果然,你还是不够会谈判。”朱厚照失望的摇了摇头,“你的师父,见我都称先生,摆明了就是来打感情牌的。 但你却称我为陛下,却不愿意称呼我一声师公。倘若你称,那么此事就有转圜余地,可你不称,那么就意味着江彬在江南行事,你们打心里觉得是朕苛待了你们。 那么既然不是我门下之人,那我为何要安抚你?” “……” 第186章 懂? 王守仁直起腰身,站在一边不说话。 呆在朱厚照身边许久,他发现朱厚照看待问题的时候,总是俯视,言事及利。 在他眼中,天下之事,事事可货。 既然事事可货,那么人情是故,也就是利益交换的一种。 所以,朱厚照看问题,往往深刻狠辣,一针见血。 邹守益此来何事,朱厚照随便就猜到了。 至于邹守益会被自己引进来,估计朱厚照已经提前对他门下子弟进行了彻查,谁能拉拢,谁不能拉拢,一清二楚。 邹守益有点震惊之余,也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江彬在江西行事嚣张跋扈……” “好了,倘若你是言江彬行事有问题,那么你可以去看看《儒学辩证法》,再看看法家管子的书籍。看完之后,你就明白了江彬存在的意义。能审他的只有律法,而大明的律法,还未完全推行下去,至于为什么没有推行,你们这些江南士大夫,比朕清楚。” 朱厚照对邹守益可不会客气,平静的撑着下巴,看着自己这个“徒孙”:“朕厌恶理学,是因为理学已经僵化,开始内耗。你们这群南方上岸的士大夫,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始钳制大明对外的扩张,极大程度的损害了大明的利益。” “可是陛下!穷兵黩武……”邹守益还想说,朱厚照却压了压手。 “那么既然你想劝朕,首先你得入门。得弄清楚朕的思维是什么样的。 现在朕考考你,如何平衡一个国家的内部利益,或者换一个简单的。经济重心南移是客观规律,为何?” 邹守益思索了一下,看着陛下:“学生斗胆直言。” “讲,讲错了也没关系,朕既然要挑起新儒之风,就意味着朕不会因言获罪,给你们开密折通途,也是让你们可以随意的发泄垃圾话。至于听不听,那是朕的事情,你们只负责谏言,立功,升官,发财就行。给天下拍板的人,有且只能有一个,否则谁都想当家做主,这家就得乱。” 朱厚照赤裸裸的话,让邹守益咬了咬牙。 他发现自己和朱厚照的对手戏,是不可能了。 本以为直言劝谏,能解决江南问题,能获得士林赞誉,但没想到朱厚照站的角度与他完全不一样。 若是不按照《儒学辩证法》的思维跟着朱厚照走,那么他就没有办法与朱厚照说上话。 但这种破除,分析,归纳,重构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不断的盘算和冲击之下,邹守益额头已经冒冷汗了。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点。 “经济重心南移,乃是三国开始,五胡乱华不断加深,五代十国再加强,一直到北宋时才完成的。陛下,客观来说,这是不可逆的。江南财税乃是重地……重地……” 邹守益咬牙,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是,重地。你都知道是重地,那么为了大明能够获得财税,你觉得这么重要的土地,能全部交给本地错综复杂的士大夫去窃据吗?朝廷和本地士大夫之间最重要的矛盾,有且只有一条,就是财税。想要富人交税,难如登天。但朕得做,否则大明就安稳不下来。” 朱厚照看着邹守益瞪大眼睛,不断加重的呼吸,也清楚他看明白了什么。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经济重心南移,从三国之后,一直到南宋,历时八百多年才完成?而且,每次都是在一定时间之后被打断,然后再经历战乱之后才重新加强的?” 朱厚照手指在桌上敲击:“一块饼子就这么大,每个人都想吃一点,那么后来者不够吃了,该怎么办呢?” “陛下!此乃亡天下之言!”邹守益赶紧打断。 “哟嚯!可以嘛!这么快就意识到了天下与家国的区别了?可你忘了,百代皆秦法,先秦从儒影,儒本商贵胄,三皇五帝裔。天下不一直都在这里吗?” 朱厚照轻蔑的看着邹守益:“如我之前所言,天下只能有一个拍板的人。儒学也一样,理学成为大明前一百五十年治世要义,就是因为前元崩塌,汉地根基受损,大明急需一个拍板的学问,来巩固上下民心。而现在过渡完了,朕的大明,需要一个新的能造福百姓的学问。所以,我注六经。” “陛下……学生……” “若是你们觉得我注六经不妥,可以让你们的六经注我。只要,你们能够抢赢这个话语权。当然,话语权这个东西,对于底层不曾接受教育的五千五百九十五万百姓来说,这玩意儿有没有无所谓,他们只要能活着。” “王艮的:圣贤学问不过百姓生存之道。朕觉得不错,很对。所以,他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而你却忽略了最底层的这一批人,忘记了你们压榨的根基是谁。” “然后,如果朕拿功名利禄让这群对孔孟不以为意的‘小人’拿起刀剑,将你们踩进地里,你们觉得这话语权,到底是谁手中的?你们可以注解你们的六经,但也要有能力传出去。朕让守仁继续传学,就是让他们去碰撞,但你们却忘了,你们根基就这么多,能读得起书的就这么多。 可是就算读起了书,这群人在理学家们眼中,算是人吗? 从一开始,朕就没有打算跟你们争南方,朕只不过是拿南方的税,拉着华北、西南,总计四千万百姓,跟着朕对付一个只有两千多万人口江南罢了。 饼就这么大,吃的人就这么多,北方和西南多一口,南边就少一口。但历来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刁民为战兵,他们可不会想什么君子小人,活着才是他们的所求。 既然江南要独霸天下赋税而害天下之人,那么你们就站在了天下多数的对立面,你们敢闹,朕就敢拉着天下一起将你们分而食之。 游戏规则,朕的列祖列宗定的。 江彬过去,只不过是给你们看看不跟朕妥协,朕会有点小手段对付你们。 你们觉得自己能耐,那就试试看你们能不能将江南底层百姓也拉动,看看他们是先吃你们还是先吃了朕。 别忘了,你们的祖先能让你们坐上这个位置,不是靠你们的努力。 而是太祖高皇帝点头,你们才有资格踩在万民头上,跟朕说话。 拍板的人永远是朕,也只能是朕。除非,你们敢摒弃皇帝当你们的替罪羔羊,让你们彻底暴露在世人眼中。否则,那就把嘴闭上,把自己的身份摆清楚,是你们求着皇帝给你们顶罪,不是皇帝欠你们的。 懂?” 第187章 惊世骇俗(上) 邹守益跌坐在地上。 王守仁叹了一声,请隔壁的小太监将人带下去。 朱厚照摆了摆手示意从命,然后自己端起茶水喝了一杯:“古往今来,皆言王朝末世,天子无德,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但皇帝这个位置,就是你们这群地主推出来背锅的。从来都是千年世家,百年王朝,什么时候见过千百年的帝国了?” “陛下,您这是亡天下啊。”王守仁苦笑。 “天下即文明。望岁月以文明,而非文明以岁月。前者永固,生老病死,轮回不息。后者流沙,空中楼阁,无根浮萍。一旦文明忘却,岁月终焉,一切尘尘土土,无人记忆。” 朱厚照放下茶,看着王守仁:“我和你的区别,就在于我是皇帝,我无所顾忌。你受制于君君臣臣之礼,又明哲保身,有什么话,就得藏着。不过,有些东西,多想想,潜藏零落之间。须知温故而知新。每个人读你的著作,都会有不一样的感悟,那么你就立言成圣了。” 王守仁躬身:“学生受教。” “又来了。算了,总之往后你那些弟子,好好遴选。王艮就不错,他与你的辩论朕也看了,他说的对,朕如今所执行的言教,不过就是肉食者贿民以忠义。 朕手里有一本书,名唤《阶级论》,你拿给他学。但要命他死后才能公布他的言论。” 朱厚照招了招手,张德送上来一本手稿。 “你也看看。”朱厚照笑道,“这本书,只是这段时间的感悟,主要立于唯物主义历史。不过你这个喜欢明哲保身的家伙,只怕是你不会传授下去。但这样也好,省得过早让下边的人觉醒,而导致天下大乱。” “既然是天下大乱的书,为何陛下还要写下来?” 王守仁拿着,感觉烫手。 “任何进程,都不是一条直线,而是螺旋上升。”朱厚照摇了摇头,“留下这本书,只是为了让后人不要走弯路,尽可能找正确的路走。 而且《阶级论》的核心,其实朕已经一直在教导你了,矛盾就阶级的核心。 只是现在朕教你的是站在国与家之间,主要是经济矛盾。 后者站在阶级之上,主要是意识形态矛盾。 这本是留着救亡图存的,只希望后世子孙,一辈子都不要用到。” “学生……明白了。” 王守仁拿着书走了。 “陛下,王大人应该不会交出去这本书吧。”张德小心的看着,“要不要派人盯着。” “朕就是要给他决定权。”朱厚照摇了摇头,“倘若他决定了不给,那就尊重他的选择,因为这本书,足够彻底推翻帝皇制度的根基。三纲五常还束缚着的时代,肯定不会流出去,他会守着看着,直到找到合适的人交出去。” “现在,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到底什么叫做天下。” “走吧,去准备婚礼了。” “是!” …… 王守仁焚香净手,然后打开书。 接着沉默的放下。 然后,对外喊道:“去,买卤鸡腿或者鸭腿来。” “是。” 等到食物送来了,王守仁才拿起来一边看一边吃。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朱厚照就是一边吃一边写的,这本书上,好多油渍,看得王守仁都饿了。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 是故上下井然,层层递累,遂成阶级。 所谓阶级,台阶之级。 台进仆,仆进僚……公进王,王进则皇帝矣!” 王守仁合上了书,然后将手中的鸡腿吃完,甚至叼着骨头好一阵,才重新翻开。 “人生于天地,是神所造物?非也,诚乃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天演而已。” “人与猿猴猩猕有亲,计数万万年前,皆一祖也。然则人之始祖,破石为兵,燧火为烽,百代相间,已然有别猿猴猩猕……” 啪嗒! 王守仁再合上书,哪怕朱厚照在后边写:“观亲近种族之群落,猿猴猩猕之属者,亦有阶级,由此可知,阶级为群落发展之必然。” 他也没有再敢往下看。 这是……惊世骇俗的大恐怖啊! 人与猿猴猩猕居然是同一个祖宗的后代? 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 王守仁赶紧举着书,想要点火,但接下来收了起来。 直接压箱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拿出来。 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然后,王守仁好几天没睡好。 直到朱厚照召集群臣,一起参加镇国府主持的集体婚宴。 别人喜事相邀,你不来不给面子,而且还是皇帝以“娘家人”的身份递的请帖,谁都得来啊。 “今日,汇聚一堂,因为是集体婚礼,所以朕也就不多说废话了。” “在这里,祝愿所有的新人,喜结连理,早生贵子,欣欣向荣,家和万事兴!” 朱厚照举着喇叭喊完,带头鼓掌。 婚礼被他完成这模样,也是没谁了。 不过朱厚照很给下边的勇士们面子,都给他们弄来凤冠霞帔,将整个婚礼现场办得风生水起不说,还大摆流水宴。 “出息了!出息了!” 路长忠喃喃自语,不想他有朝一日还能让皇帝主婚。 这足够传一辈子了! 不仅是他,杨成毅更是笑靥如花,实在是太好了。 “那么,请新郎新娘三拜父母、天地,然后送入洞房!” 朱厚照哈哈一笑,赶紧上了父母位,边上是皇后夏氏,她有点腼腆。 太监上来主持,丈夫带着妻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吹锣打鼓之中,朱厚照带着皇后,赐下如意。 皇家要有皇家的礼仪和恩赏,玉如意也不是很贵,但出自宫中名家之手,足以传家。 “来来来!上猴戏,然后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不过酒别灌太多,他们回去,还得入洞房呢!” 朱厚照哈哈一笑,现场很快就有耍猴人来演猴戏,让婚宴现场一片欢腾。 而王守仁则是一直盯着猴子,看着它龇牙咧嘴,甚至拿着小刀枪,耍个枪术给人看。 第188章 惊世骇俗(下) “先生!” 王守仁喝了点酒,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比人类和猴子之间的关系。 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当然也彻底勾起了他的求知欲。 以至于他从耍猴人这边,不断看着猴子,乃至后方有人喊他,他都忘了回应。 直到喊声越近,他才反应过来。 转身一看,赫然是邹守益。 “谦之来了?”王守仁放掉了警惕他的猴子。 猴子一下窜到了边上的耍猴人身边,紧紧抓着耍猴人的肩膀,防止再被丢去给怪人看。 然后王守仁的家仆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分银子丢给耍猴人,耍猴人千恩万谢。 这可是他一个月才有可能赚到的看赏。 只是给大官看了一下猴子的模样而已。 “先生,不知可否再请见陛下?”邹守益苦笑道,“昨日陛下所言,我深思熟虑久矣,还是觉得有很多漏洞,或许今日能劝陛下回心转意。” 王守仁闻言捋着胡子,沉默了一下说道:“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 邹守益大惊后退半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守仁:“此言……此言……” 王守仁也愣了一下,接着苦笑道:“天行有常,所以物竞天择,所以优胜劣汰。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啊!” 难怪朱厚照说他给的这本书,是一本救亡图存的书。 文武百官,朝廷与地主,人与猕猴…… “能强国之术,就能存于世间,不管你们怎么遮掩,怎么掐死,你们永远遮不住它的迸发。这是基于现实的实事求是。” 王守仁再看惊恐的邹守益:“此言,陛下所授。虽然过于直白,但也是箴言。好好领悟吧。” 拍了拍邹守益的肩膀,王守仁摇了摇头离开。 等他一走,邹守益身边很快出现几个江南籍的文人。 “谦之兄,这……” “难道王师不愿意再引荐吗?” “不……不……并非如此。”邹守益反应了过来,终于摇了摇头,“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陛下压根不在意江南怎么想,弱肉强食,此天理也!我们若是没有办法强,那只能被汰掉。” 众人眼瞳一缩,猛地觉得胸闷:“此乃暴论!不合我儒门经典啊!” “那公羊怎么说?”突然一声略显刺耳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怒视来着。 “王银!” 王银就是王艮,王艮这个名字是王银拜师王守仁之后,王守仁给他取的,用来祛除他身上的“铜臭”气息。 “王道复古,证明孔孟。但本话应该是,王道复古,尊王攘夷。这个攘,便是优胜劣汰之言。” 王艮却不以为意,随意的笑道:“诸君,莫要救那破败的理学,以此为牢只会自相矛盾。” “胡言乱语!优劣之言,本身就是谬论!” “陛下之学,已有问题!王师所言,也有问题!我们必须让王师清醒过来!” 众人情绪汹汹,但王艮却摆了摆手:“那祝诸位,前程似锦。反正我不当官,不以为然。哈哈!” 王艮甩袖负手离开。 只留下众人在愤怒之后,手在颤抖。 对,当官! 他们搞学问为什么? 真的是为了天下吗? 还不是跟着王守仁这个朱厚照的入门弟子学,看看能不能入皇帝法眼。 根子,还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但是王守仁今日的暴论,实在太恐怖了。 传出去,天下都要重新对朱厚照这一脉的学问,进行唾弃和抵触。 儒家的仁德,到了这里,变成了优劣竞争,这可是要亡天下的! …… 回到了屋内,王守仁又把压箱底的《阶级论》拿出来,认认真真的读了起来。 之前他看到了朱厚照随便引用《天演论》的话,根本没有仔细往后看,但看到下一句:“观亲近种族之群落,猿猴猩猕之属者,亦有阶级,由此可知,阶级为群落发展之必然。” 然后就是开始论证阶级的诞生是源自于聚群而居。 然后再介绍聚群而居为村,村村相连成乡,数乡并为县,国为县合。 层层递进。 然后结构国家行政等级与阶级之间的共通关系,再引申到人类社会上。 最后将生产力引进来,讲了一些西南群山的原始部落、游耕部落、北方游牧部落、半农半牧的朵颜三卫、海外佛郎机国的海盗形成的商业文明,最后才是中土的中央集权制度。 对比优劣,其实就是对比生产力的发展。 阶级诞生于生产力多于人类需求。 而人类生存需求之必然为:活着!只要保证活下来的基本条件,那么阶级就会诞生。 不是无法求生之刻,阶级必然存在,因为需要有人领导苍生愚者往前走,得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否则,与野兽何异? 除非,生产力远大于人欲,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活得舒服,那么阶级就不用存在了。 朱厚照还用白话写了一段仙人故事。 仙人餐风饮露而生,不需要食物就能活着,那就不存在生产关系,不存在生产关系,就不存在生产力。 不存在生产力,阶级也就不会诞生。 所以,得出结论:天庭之言,皆人之欲所幻想神话,非实。 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简单,只需要:“天寿非恒,只岁月有长河,天人与天齐寿,天终则天人亡。但只要获得人类的愿力,就能有朝一日突破天寿界限等等。”用这个来解决设定的不完美。 看完了。 王守仁合上书,接着点了火,直接将整本书烧掉。 他作出了决断。 一个锦衣卫默默注视着灰烬,转身离开,将此事上报给朱厚照。 虽然喝了酒,但朱厚照还是要处理镇国府的文件。 比如江南最近很多卫所情况异常,大量的圈进卫所附近的百姓,将他们变成卫所兵来填补被地方卫所吃掉的空饷。 再比如一些城市里,出现了大量突然出现的百姓,都说是经商归来,但锦衣卫调查发现,这批人其实是海外回来的。 也就是说,淮安一战外加舟山外围惨遭阮平波伏击,相当部分假倭寇不敢乱混,跑回乡间,散落地方。 当然还有一些则是各个地主们的授意,以防止被调查。 “这么说来,他做出了决断?” “是。” “罢了,确实惊世骇俗,他记住就好。让他知道实事求是的重要性就行,也就不枉朕写这么多。否则心学始终破不开理学的牢笼,一样无解。尤其本质上他们是一体的,杨一清他们正在倡导此言,也要开始跟朕反击了。” 朱厚照让锦衣卫下去休息。 批改完手中最后一本奏疏,起身回去找皇后休息去了。 【要书测啦,脑壳疼,想了这些书名,大家帮选选,也欢迎帮取名哈,谢谢! a.1521新大明; b.大明圣皇帝; c.我重生为正德皇帝; d.大明圣君:我都是以德服人; e.重生正德十五年末; f.大明:这个皇帝要正德; g.大明:老六皇帝落水又浮起来了; h.正德十五年:给朕二十年平天下;】 第189章 第一次环球旅行即将完成 正德十七年,三月二十六日,皇帝摆驾南下南京。 船上。 朱厚照叼着烟斗,站在甲板上吹风,然后抽口烟。 江南那边局势变化,有点绕。 朱厚照只调查到了谢迁他们动作不少,但很多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们的精力,似乎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尽快对商人阶层触及话语权的手,进行打断。 士大夫,不允许商人触碰他们不该触碰的利益。 在华夏郡县制体系下,商人只需要成为士大夫们的走狗就行。 因为华夏的郡县制,是一套成体系的地主阶级瓜分世界大部分蛋糕的制度。 你一个商人,仗剑行商,是想要干啥?造反吗? 这也是为什么东南的商人,最后相当一部分变成倭寇的原因。 你不带他们玩,那他们只能抢劫更弱者。 本身,华夏的商业体系,诞生就是一个悲哀,但也符合时代。 朱厚照吐出烟圈。 两岸的景色不断后退,越往江南,春意盎然。 “陛下。王大人求见。” “宣。”朱厚照的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 王守仁又出现了。 “先生。”王守仁行礼。 “又有问题了?”朱厚照转过身,一只手扶着烟斗,长长吸了一口,“让朕猜猜,你在思虑如何将天演与仁德关联到一起,对吧?” “……” 王守仁默默抬头,双手作揖:“请先生教诲。” “我也不知道。”朱厚照撇嘴说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将这玩意儿拿给你了。” “不!先生一定有所感悟!”王守仁不死心。 朱厚照耸了耸肩,拿着烟斗递给王守仁看:“这里头的烟草,是海外进来的。大明境内没有,为何?” “这……”王守仁张了张嘴。 “去,把那个迪亚克带上来。”朱厚照嘱咐了一声。 很快,迪亚克被人从甲板上喊上来,他现在负责前面甲板的清扫工作。 “这个,是斯班崖人,蒲土糕国的宗主国人,他的国家一只船队,刚刚完成了一场环球旅行,前后历时三年,从正德十四年从斯班崖国出发,去年经过吕宋,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斯班崖国。也就是说,我们脚下大地,是一个球体。” 朱厚照再言,王守仁震惊的看着迪亚克。 迪亚克点了点头:“麦哲伦爵士,虽然死在吕宋的土著手中,但确实证明了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球形。他们从西边出发,绕过哥伦比亚和巴西利亚,再抵达吕宋。我们北上作为雇佣兵的时候,曾经遇到了他们在吕宋遭到攻击的船队。” “现在,张衡的浑天说,算是正确了大半。那么,朕且问你,既然大地是个球体,为什么我们能站在这上面?” 朱厚照真不知道怎么将天演和仁德牵扯到一块去,因为他国学根底就那么一点,能忽悠得动王守仁,已经是利用了“知识代际增长”的特性,压制王守仁的。 真要让他亲自做学问,他肯定做不到,所以干脆一点,直接用更新的东西压制他。 让王守仁自己去思考。 “所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既然主张知行合一。那么现在我这边得到了资料,大地是个球体,那么为什么人不会从地上掉下去?是因为什么呢?这个朕不知道,但你可以找人证实真伪,找人去调查你想要的资料。” 朱厚照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这个迪亚克,留在你身边当个书童,你试着教化他,也试着了解外边的世界。世界很大,不要老是局限于汉地九州,显得小家子气。” 说完,朱厚照叼着烟斗走了。 王守仁则是看着迪亚克:“你叫什么名字?” “迪亚克·弗朗西斯科·佛朗哥·保利诺·桑切斯,用大明的称呼为,保利诺·迪亚克。” 迪亚克快速的回答,一连串的音调让王守仁一愣:“可你不叫迪亚克吗?” “迪亚克·弗朗西斯科·佛朗哥是我的名字,保利诺是我父亲的姓氏,桑切斯是我母亲的姓氏。所以用大明的父系在前的称呼,我应该叫保利诺·迪亚克。但我们平常称呼很少用真名,多是用教名和父姓组合。” “等等,教名又是什么?” “教名就是在还是婴儿的时候,由教父给取的名字。不过我的教父就是我的叔叔,他给我取名迪亚克。而弗朗西斯科是我的本名,佛朗哥是我家族祖上的封地所在地,我的祖爷爷曾经是卡提斯蒂亚王国的骑士。” 迪亚克官话不错,尤其是养伤期间也没别的事情,就让通译教他。 迪亚克显然也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官话,就是有一些典故还不懂。 不过日常交流不算什么难事。 王守仁弄清楚了斯班崖人名字的组成之后,下意识道:“你们信仰的主有什么特征?” “主无所不能!”一提到基督教,迪亚克就滔滔不绝起来。 他曾经也想成为一名神甫,奈何修道院里的修女姐姐按捺不住寂寞,喜欢上了还是小正太的他,就搞到了一起,以至于被发现的时候,气死了一个神父,因此被教会学校除名。 讲述曾经的故事,王守仁发觉了一种不一样的文明体系。 …… 船队在四月初三这一天,抵达了南京。 此时的应天上下,严阵以待,迎接朱厚照的到来。 尤其是其中,还能看到一圈蟒袍亲王、郡王。 他们都是朱厚照诏令来的藩王,给他们选陵宫的。 临近的也都到了,河南的藩王,现在也都抵达了初十左右就会到来。 “陛下驾到!” 朱厚照排场肯定是最大的,一出现南京,南京养老的文官和郕国公朱辅、魏国公徐鹏举纷纷迎接。 “问陛下、太后、皇后圣安。” “免礼。” “帝曰:平身!” “谢陛下!” 群臣行礼完毕,然后迎接朱厚照入南京皇宫。 朱厚照是第二次跑来南京,所以对于南京皇宫还算清晰,不过太后是第一次来,因此看着皇宫模样,不由得对朱厚照说:“这南京的宫,可比北京的大多了。” “大了将近三分之一。”朱厚照眺望着这座在满清之后,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南京皇宫,不由得感慨起来,“是真的大。北京的皇宫跟这里比起来,都显得小气。” 南京皇宫,比北京皇宫大了将近二十八万平方米呢! “你可不能想当然的就去建了!” “晓得晓得!儿不会造的,不过南京皇宫,一直空置,孩儿半年前就安排人来修缮,但现在依旧半数不曾修复,一直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利用起来。” 说完,朱厚照指了指左翼一座宫:“孩儿打算在这里造一座宗人学府,改造一下,让宗人学子也能在此就学,听闻相当一部分宗人,已经不知道怎么耕种,就得把他们集中过来练练。就跟当年太祖练诸王一样,不懂得种地,统统挨鞭子。” “随你折腾就是。”太后也没说什么,反正南京皇宫空着也是空着,能利用起来也是好事。 第190章 家宴(上) 朱厚照安顿好了张太后,然后自己上了紫金山逛了一圈。 随后下旨准备宴会,宴请诸王、世子。 至于群臣,一个没有邀请。 这就意味着,陵宫选嗣之策,是朱家上下的事情,天下文官插手不得。 “哟,在看什么呢?” 衡王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兴王世子,笑吟吟的。 虽然说朱厚照要搞陵宫选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位最有可能诞生的必然是燕王一系的子孙后代。 那么作为燕王一系的后代,距离皇帝亲缘最近的这批人,一定最积极的。 至于其他,注入谷王、晋王、秦王等太祖世系的人,就是过来陪跑一下,省得被朱厚照以心存反意给弄死。 朱厚熜起身,拜见了自己这个衡王王叔说道:“回王叔的话,小子在看道经。” “道经……你果然跟你爹一样,喜欢道门的神神鬼鬼,也和皇考一样。” 朱祐楎吐槽着:“倘若道士的手段能有用,你爹也不会这么早就没了,还是劝你不要太过理会这东西。” “谢王叔。”朱厚熜闷着脸应了,然后送走了他后,自己又看了起来。 诸王济济一堂,各个都很乖巧,有些相互打招呼,甚至有些明明是堂兄弟,结果居然是第一次见面。 还得靠字辈,来算彼此之间的辈分,实在是…… “陛下驾到!” 朱厚照出现。 众人赶紧起身站好:“参见陛下。” “都免礼,一家人的,都不必多礼。” 朱厚照笑着压了压,然后上了主位。 他今天就穿一套是燕居服,也懒得穿衮服。 众人谢过之后,朱厚照打量了一下众人:“兴王世子在不在?” 众人一愣。 朱厚熜也惊了一下,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望向朱厚照。 怎么突然找他了? “来。”朱厚照一眼望到了年仅十五的朱厚熜。 有点瘦削。 朱厚熜无奈上前,也不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 伸手抓了抓朱厚熜的肩膀,朱厚照皱眉道:“你这骨量不行,得好好的练练,若是朕有意外,文官理政的话,没准就把皇位丢在近属之人身上了。你也是皇位候选人,可别的身子骨扛不住,先早夭了。” “陛下!臣不敢!” 还不等朱厚熜回话,宪宗一系的十七个亲王、郡王,全部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厚熜也要跪,却被朱厚照拉着:“没事没事,都起来。皇帝的位置,谁都想要,很正常。但想要坐稳这个位置,也得要有本事才行。你们之中有心,却有力否?” “臣等无心!” “行了,有心无心,也不是你们说的算。”朱厚照摇头,“你们想过没有,小宗即位,需要谁认可才能坐稳皇位?厚熜,据传你相当聪慧,与咱们的亲戚们讲一下,谁认可,才能坐稳这个皇位?” 朱厚熜愣了,这不是家宴吗? 怎么一上来,就搞这么大? “没事,你说,朕不怪罪你。”朱厚照带着考校的心思。 若是他出意外,朱厚熜绝对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爹的身体不好,一看就是短命的主儿。 其次,年纪不大,但也不小,在宪庙一系中,他就卡在不上不下的中间点,不至于主少国疑。 最后,兴王在诸王之间,名声一般,尤其是在宪庙一系中,不少宪庙亲王其实不怎么喜欢兴王。 因为兴王太像宪宗皇帝了,一样喜欢道士,一样喜欢嗑药,总会给人一种刻意模仿的感觉。 所以文官们扶朱厚熜上位。 朱厚熜沉吟了一下道:“文官。” 他很聪明,怀疑皇帝现在怀疑上他了。 毕竟皇帝无嗣,若是出了意外,他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余诸王要么年纪太大,要么亲缘太远,血缘与朱厚照最近的一批,载字辈的小子普遍五六岁左右,厚字辈的就他兴王世子卡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彡彡訁凊 不上不下,最合适文官们操弄。 “那为什么是文官?”朱厚照接着笑道,“你们难道就这么坐视文官操弄吗?” “臣等不敢!” 众人大惊失色,朱厚照这是要弄啥?他们就是来陪跑或者碰运气的,压根没想过要跟天下对着干啊! “这几日,朕接到的很多关于诸王弹劾的密折。”朱厚照继续说道,“说你们贪赃枉法、口无遮拦、残害百姓、放纵恶奴,就连厚熜你小子也逃不了侵占民田,采补民女修炼的恶名。” 众人闻言一愣,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你们觉得这是好事?”朱厚照一下就洞穿了他们的心思。 诸王无能,不当贤王,就是好事! 至少对于皇帝来说是这样。 但对于朱厚照来说,却不是。 因为他迫切需要一批贤王立起来,给朱家留下一点香火情。 “你们的名声烂了,看起来好像是安心了。可你们想过没有,一旦你们烂完,若是有活不下去的百姓起义,若是侥幸攻破了城池、王府,你们是被留下来撑起来称帝,还是被诛杀?如果你们都被诛杀,那大明还有可能出现东汉、东晋、南宋的南明之国,留下半壁江山再图未来吗?” 朱厚照看着下边面面相觑的众人。 一脸震惊。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 若是没有一丝丝好名声,那反叛军凭什么留他们性命? 杀他们祭天,不更能激励士气? “你们想着自污,留下一堆的恶名,却不想自己落入了文官设下的陷阱。” 朱厚照松开朱厚熜缓缓站起:“留下恶名,朕可以随时治你们的罪不假。可你们想过没有,时代在变化,朕手握天下精锐,前不久刚跟鞑靼六个万户定了五年的停战协议。” “朕若是以你们的罪责为借口,将你们全部抓到凤阳高墙圈禁起来,你们该怎么办?” “……” “陛下,此举有类刘宋之恶。”朱厚熜赶紧躬身,作为一个喜好道教玄学的人,他对于魏晋南北朝相当了解。 毕竟他在一直找经典,尤其是魏晋南北朝的经典。 “是啊。可是朕无嗣,为了保证传承有序进行,是不是应该防止小宗上位之后,文官们裹挟诸王反扑朕这些年筹措打造的改革制度呢?抓你们一劳永逸,而且你们身上全是罪责,文官们也不会反对。反而会拍手称赞,因为你们倒下,你们的土地、物业、女人,都是他们的了。” 朱厚照看向朱厚熜:“若是你登基,你敢对文官下手吗?” “没有这种若是陛下!臣无问鼎之心!” 第191章 家宴(中) 家宴,充满了肃杀之气。 诸王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也就朱厚熜敢硬气的说他无此心。 “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吗?殊不知,大势所趋之下,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若是皇位有幸砸到你头上,你敢对文官下手呢,还是为了坐稳皇位,继续放纵咱们自家的亲戚,让他们充满恶名,再无后顾之忧。” 朱厚照指着众人:“小宗继位,最著名不过曲沃代翼。春秋之时的晋国,因为这件事,大杀宗室公族,导致公族所剩无几,为了控制地方,出晋国三百里之外,必须分封其余大夫担任要职,为了之后的六大夫内斗,三家分晋埋下了炸药。” “朕三十了。” “你们也清楚,朕直至今日无嗣,倘若一直如此,四十之前,不曾有嗣,那么朕就得选嗣君即位,如此一来,选谁为嗣君,你们又有几个会服从朕的安排呢?” “这……” 众人面面相觑。 “所以啊,朕决定告诉你们一个决断。朕会安排选嗣之余,会逐步安排中国之外的土地,给你们安居。意思就是,朕决定重启宗周分封,保证两京一十三省为基本盘,中国之外的土地,逐步安置诸王。” 朱厚照盯着他们:“为了国家传承有序,朕必须这么做。一旦你们某一系被裁汰,那么这一系就会开始外封。当然,外封的土地,不会是蛮荒之地,但日子自然不会比中土舒服。不过,被裁汰的也不用心忧,为了保证被裁汰一系的传承,朕会在郡王的王位之下,增加县王爵位。” “县王不作为直接册封,而是给诸将军、中尉们的顶点册封。凡于海外开拓百里之土,可上奏请封县王,世袭罔替。” “另外,倘若朕侥幸有嗣,你们这些参与选嗣者,若是后代有人脑袋不清楚,闹出了朱宸濠这般罪业,那国势必乱。所以,当朕开启选嗣这一刻,为了规避往后的风险,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造反。” “臣等不敢!” 众王吓得趴在了地上。 朱厚照没有理会他们:“二,努力做好贤王名声,但同时你们得上缴土地、物业由镇国府直接控制,每年给你们分红,但你们不能用这笔分红享乐。因为你们这一脉如果不能出文治武功之辈,那么你们未来去海外开拓,甚至连愿意随你们出关经略一方的属民都不会有。 至于最后能留在中土的会是谁,朕也不知道。 若是朕有嗣,你们都要出去。 若是朕无嗣,留下的必然是某一系实力最强的,然后朕会重新分配你们的王位,镇抚地方,防止文官狗急跳墙,也防止自家亲族相互攻伐。 朕受太祖高皇帝命,诏你们来定陵宫之位前,得提前给你们将丑话说清楚。 大明诸王,从太祖一系开始,包括靖江王在内,绝大部分王的王畿之地,就是海外。” “在东洋万里,有一座新大陆,地广百个大明大小,上边就一些殷商之后,最大的国家,大抵有两千万,不过这个国家,已经被泰西斯班崖人所灭,两千万百姓,亡者七八,只剩下五百多万,散落在高山之间。” 朱厚照看着他们,继续说道:“还有,南洋有群岛,群岛之南有一座大陆,是大明的两倍,上边只有一群拿着石头的野人。” “往西,有天竺,天竺只有大明一半,耕地却与大明一样多。人口有千余万,现在被蒙古人控制在手中。” “再往西,还有一座炎洲大陆,昆仑奴所在之地。”朱厚照如数家珍道,“它的面积,已是大明十倍,里头黄金、象牙居多,佛郎机人攻占了那边的沿海几个据点,就这么几个据点,每年能收获的白银,约莫一万万两上下。” “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摆在大明面前的,是一座座广袤无比的大陆,以及无尽的财富。” 朱厚照抬高了声音:“甚至你们若是有本事,能打出一座庞大的帝国,朕也捏着鼻子认了你们的能耐!想当皇帝,可以!出去自己拿,只要能挡得住大明的天兵天将,未来你们一个个都是新的帝国皇帝。这片大地,太大了,大到鞭长莫及。” 拍了拍手,小太监们抬着屏风上来,朱厚熜看着地图上图了四种颜色的屏风,震惊万分。 众人也惊愕的看着。 “大明,就这么点大。” 朱厚照指了指屏风,“朕不会让你们一下子就丢出去,但朕需要你们一起努力,去看看外边的世界。以前,你们呆在封地,出了府县,就会被弹劾。” “现在,出了大明,你们去了地方,要兵有兵,要将有将,只要你们敢博,你们都是未来一地正君。朕能给你们的,只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支持。所以,朕要你们不去为恶,将收益用来培养子弟。” “这些土地,都需要子弟协助镇守。” “同时大明还能保证你们的合法权位。所有的世子,都必须经过朝廷遴选和册封,未来考学之地会放在南京。南京这边的皇宫很大,朕不打算空着,会选两个位置,一个用来培养外藩世子,一个用来培养内藩宗人。”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答应。然后,陪宁王一系的去北方放牛羊,或者放弃王位,将军,学两宋制度,读书科举,一步步上升。” “怎么选,朕给你们了。凡事总要留下后路,竞争皇位失败,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有过竞争的标的,心就不会满足。与其留下祸患,不如提前安排。” 朱厚照看着苦笑道:“当然,你们在中土的利益,自然不会轻易的给你们取消掉。所有的收益,会作为你们在海外开发的资金,每年都会折算之后打入你们的账户,并且存放是会给利钱的。后续分红的内容,等其余诸王来了再谈。 别怪朕,朕总是要对列祖列宗和下一个皇帝负责。 朕无嗣啊。” 朱厚照又垂头丧气的来了一句无嗣。 不知多少人低着头,却在心中加了一句。 你无嗣,那我们就有机会! 赌吗? 十万两白银都给了! 地方上的土地,相当部分已经并入镇国府了! 沉默成本都这么高了! 除了往下赌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朱厚照一步步引诱他们堕入深渊。 “哦对了,差点忘了说,本来按照规定,郡马并非官方称呼,为了让你们能拉拢有志于建功立业者,朕明日就会下旨,赐郡主夫婿为驸马中尉,未来赐县主夫婿为驸马少尉。 将来宗人府会有一批官职,专门协调诸王和朝廷的关系。 这天下,终究姓朱。 朕很不爽那群文官吃着咱们朱家的饭,然后还跳脚骂娘。 别忘了,是咱们太祖高皇帝和勋贵们,一路打出了这片天下,才给了他们相当文官上车的机会。 没有我们的祖先,他们都还不知道要给蒙古人放羊到什么时候! 现在,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朕支棱起来。王要有王的气势,对不爽的文官该打该骂,只要你们不造反,不违反朕的心意,朕就懒得管你们怎么对付骑在你们头上的文官。 但你们要是跋扈过头了,朕自然会找你们算账。 反正,已经灭了一系亲王,一系郡王,逼着一个自裁于凤阳高墙之前了,也不差再来几个。” 朱厚照甩袖:“厚熜随朕来,剩下的你们看看地图,上边有标注已经查探到的物产、良田等情况,你们都选选看,或许有心仪的,回头花钱跟南洋镇抚司买消息,或者安排船挂靠去探查资料。” 朱厚熜不知道为甚朱厚照找他,只能跟着去了。 余者等朱厚照一走,相视尽是苦笑。 第192章 家宴(下) “知道朕为什么单独就喊你来吗?” 朱厚照笑吟吟的看着这个“嘉靖”皇帝。 不过他不见得有机会了。 “不知道。”朱厚熜小心回应。 对付这个堂兄,他很怂的。 朱厚照,明显不那么容易对付,方才软硬兼施,拿捏大义,又不断引诱,他能看出来朱厚照的手段不是他能对付的。 所以,得怂。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朱厚照从边上拿来烟斗,习惯性的点燃之后说,狠狠吸了一口。 “若是朕有意外,你是最佳皇位继承人。所以,与其让那群文官随便拿捏你,不如提前留下后手。等诸王来以后,朕就会在北京乾清宫匾额后留下密旨。只要朕出意外,密旨选中的继承人为准。当然,若是朕有嗣,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臣无此念。”朱厚熜皱眉,有点不相信朱厚照会…… “只是告诉你一声,密旨之所以叫做密旨,只要它不公布,那它就不作数。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看出来朕打算做什么。” 朱厚照吐出烟圈,抖擞着精神:“第一次来南京,感觉南京如何?” “浮华。”朱厚熜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朱厚照摇了摇头,“江南作为龙兴之地,祖制却也最快崩溃的。太宗的时候,为了解决北方瓦剌、鞑靼问题,不断北伐,导致了对于江南的梳理一直没有解决。知道为什么吗?” “小宗代大宗?”朱厚熜问道。 “不,是太宗不知道怎么处理与文官的关系。”朱厚照摇了摇头,“太宗的利益在北方,或者说大明这个国家的利益在北方。然而统治国家的阶层利益却在东南。他们只要保住自己在东南的利益,也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所以,太宗之后,仁宣的那几次北伐,全都草草收场,也就英宗早期对西南麓川之战,还有收获,只因为一旦麓川打过云贵,顺流而下,东南不保。所以,英宗一朝,天下所有人,都不想北伐,却唯独对麓川十分上心。” “原来如此。”朱厚熜沉思,也知道朱厚照在教他大局观。 朱厚照继续说道,“现在,大明的利益,还是北方。知道为什么朕一定要通过陵宫选嗣的手段再来东南吗?” “陛下说了,是为了赋税。” “没错,就是赋税。那么朕在来东南之前,你在南下路过武昌的时候,看到了从江西运过去的银两物资没?知道朕为什么要拆了湖广,然后搞一个西南大开发吗?” 面对考校,朱厚熜思索了一下道:“是为了切断湖广和江南的联系?” “是也不是。”朱厚照摇了摇头,“湖广和江南联系本来就是千丝万缕的。太宗时,江南有传言,苏湖熟,天下足。 最近一段时间,你应该在安陆州经常听说,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这意味着什么?” 朱厚熜怔神:“因为粮产的增加?不对,是……江南这边产粮不足……” “对,产粮不足,那么为什么产粮不足?” “织造。”朱厚熜想起了自己入城之前,看到的南京附近,大量的织户,已经开始筹备春蚕养殖了! “聪明,就是织造。粮退,桑进,只因为丝绸利益最高,而且伴随着北方经济的恢复,有钱人一多,要靠什么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丝绸作为最古老的奢侈品,没人会放弃他的诱惑。” 朱厚照笑吟吟的说:“而织造,偏生属于民生的一种,所以大明的织造赋税,可以说是历代最低,并且允许商人用折色冲抵。那么什么折色最有用和价格最低,并且最能被文官上下其手瓜分呢?” “粮食、银钱。”朱厚熜毫不犹豫。 “错了,是土地。”朱厚照摇头,“土地才是根本。当你有了土地,你可以用田皮田骨的方式拆分土地的所有权。你先租给桑农种桑,但因为本地需要负担税赋,那么这笔税最开始你可以交,但你肯定不会白白受损,于是你在桑农桑树长大之后,开始加租。对方为了防止自己多年收益损失殆尽,只能忍受你的盘剥。 直到入不敷出,或者一场大旱、大涝,导致毫无收成。 最开始,佃户卖儿女给你当家奴,接着他找你借高利贷,当最后还不起了,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彻底沦为你的附庸。 二,逃亡。 然后,拿着土地的人,旱涝保收,租佃土地的人沦为附庸,而拿着土地的人还不用上税,于是地方官为了保住自己的政绩,他开始将富人的税转移到自耕农、小地主身上。 终有一日他们破产,沦为佃户或者逃亡,然后大饥荒席卷天下,王朝末世,天下大乱。 现在,你能看明白为什么朕要着重开发西南了吧?” “开发西南,增加土地,延缓末世。然后抽出手对付东南?不对,是要对东南加税,然后用来弥补天下各省。” 朱厚熜很聪明,一点就透。 朱厚照笑着点头,“老道士”也是能耐的。 历史已经证明了他的聪慧,只要自己给出了钦点他为“继承人”的言论,他自然会不经意间展现自己的聪慧。 “那么,你觉得朕接下来要做什么?” 朱厚熜顿了片刻,然后看向朱厚照:“臣不知。” “朕决定对天下佛道寺庙进行清查,龙虎山的张真人一系,直到现在还自称天师,就跟衍圣公一样,朕决定整顿天下佛道,这一次的天师,朕打算封给全真一脉。至于佛者,朕决定赐厘清诸业,立为三传佛纲。 即藏传、汉传、南传。 藏传的活佛,朕已经命人上高原,去攻打窃据活佛称为的阐化王,那个家伙是假的。上次拒绝朕邀请他入京城,但这一次,灭了他,再选新的活佛。 反正这段时间和鞑靼人定了合约,有了几年的空闲,可以优先恢复一下茶马古道的利益。 之后朕会在承德修建三传万佛诸业院,重开东土佛气至圣之地,会统天下万方诸业诸天。 道家也一样。 朕会命人于终南山西侧……不,放在西宁卫,到时候经略东西之冲要,配合丝路,传播佛道之业,这件事情,朕会安排你去做。记住,不管佛道,不过统治之术,用得好它甚至可以成为经略化外之地的秘术。” 朱厚照看着惊愕的朱厚熜笑道:“一国之君,莫要被累。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摧毁,不必太过心生怜悯和不甘不愿,须知太祖时,厘定天下城隍之位,已经开了帝皇亲手封神的手段。在大明朝,天子才是人间唯一的正神,余者不过辅弼,鬼神亦为臣子,不忠不孝,便除之!” “这才是帝皇该有的霸气,而不是唯唯诺诺被拘在国中,惶惶不可终日。” “好了,教你这么多,你多回去想想。为什么这一次朕会只对诸王、佛道下手,而不是直接对付文官。” 第193章 期货与阳谋(上) 朱厚熜回十王殿休息。 南京也有十王殿,而且面积规模还不小。 “哟,厚熜来了!” 辽世子朱致格笑着跟朱厚熜打招呼。 他爹在正德十六年病逝,作为世子的他,正在给父亲守孝。 与朱厚熜一样,都是世子身份过来的。 不过,因为两家都在湖广就藩,彼此关系还算好。 朱致格算是朱厚熜和朱厚照的叔叔辈,这一次来,自然是来问问朱厚熜被朱厚照喊去说了什么。 朱厚熜与他打了招呼之后,又听到了朱致格的话,苦笑道:“陛下问我,怎么看待龙虎山正一教侵占民田一事。” “这……”朱致格愣了一下,“难道陛下打算重新厘定佛道寺庙?” “估计是了,衍圣公一系,尚且立贤了。这佛寺住持,道庙真人,怎么也得立贤吧。佛寺还好,并不进行婚育,就算有和尚破戒,也没有继承权。可道庙就不一样了,龙虎山上的张真人私底下自称天师,已经引起了陛下不满。陛下知我好道,所以想要让我入宗人府,去厘定佛道二宗的事情。” “原来如此。”朱致格明白了,又跟朱厚熜拉扯了两句,随后就离开了。 等到第二天,朱厚照圣旨来了。 封朱厚熜为兴王,加宗人府祠部令,将佛道看顾职位,从礼部抽离,一律改为宗人府祠部督管。 这个并不合礼法。 但对付的是佛道而不是儒家,内阁就批了,而南京没有六科给事中无法封驳,南京六部更是第一次干活,自然要给朱厚照面子,所以这封圣旨也过了。 对于朱厚照要整顿佛道风气,他们是支持的。 然后,还有其他的旨意。 比如,朱厚照颁布了“《禁止聚众私办纺织厂令》,凡一户者,可设织机二为止。过者为聚众,有谋逆之嫌,发现之后,牵连流放,六百里以上。” 其实这套制度,大明早年就有,只是现在江南宽松,世家成型,文官们才懒得管你。 但朱厚照直接重申,开始清查东南织造实业,然后用织造局的牌照,强势入股相当一部分的小织户,直接完成公司合营。 至于大地主们的织造业,朱厚照也不给公私合营的机会,而是直接重拳出击,抢走他们的织户、织机,然后拿出来充实织造局各家各业。 动手的人自然是江彬。 这条恶犬,从九江回来,都来不及进南京给朱厚照拜见,立刻走水路直扑常州、苏州。 然后,东南地主们依旧咬牙,没有给朱厚照一点脸色。 …… 朱厚熜在内阁,看着朱厚照批阅卷宗之后递给他看。 “很有意思,朕倒是低估了对手。他们似乎提前想到了朕会怎么做,将自家的族人分户下去,然后将织机挂在他们名下,再用各家名义,重组了织造之业,江彬过去,什么都没捞到。” “那陛下的意思呢?” “给大杀器《江南耕地红线令》。”朱厚照撑着下巴:“农业帝国,粮产基本。他们喜欢改稻为桑,那就随他们闹腾。朕已经命人出南京,前往东南诸省,言明湖广大开发,今年一粒米粮都流不出东南。” “那么接下来,东南粮价必然增产。镇国府的文吏已经开始前往各个位于江南的乡镇,与本地百姓签订购粮合同,以一石二两银子的价格签订购买合同,不论旱涝,产多少朕收多少。江南士大夫们,很快就会见识到,期货的威力。” “期货?” “嘿嘿!就是期货!” 朱厚照狞笑了起来。 玩金融,他的强项! 看看你们是选织造,还是选粮食吧! “要对付江南士大夫很简单,保证江南粮产,以朝廷的名义,将江南粮食统购统销,这样一来谁都没有理由反对。” “但没钱怎么办?”朱厚熜点到点子上。 “都说了旱涝保收了。百姓们有了粮食,可能饿死吗?”朱厚照眯着眼,“耕地红线,朕会强令执行,按照每个县年均用粮来算本地综合产出,保证十成产量才停手。其中苏杭两地人多地少,足够直接摧毁本地的桑田业务。不过朕不会直接摧毁,因为朕允许他们购买朕手中的粮产合同,来弥补桑田的缺口。” “这就是期货,拿着一堆纸,利用公权力,执行了一场收割。粮农们得了实惠,桑农们糟了高价租子,朕再招募他们去湖广开荒,缓解社会矛盾。” “钝刀子割肉放血,看看是谁先支撑不下去!要玩死东南,真的不难,只要一点点来就是。” 朱厚照看向朱厚熜:“交代你的事情,你记得办好,算是对你的考验。也积累一下经验,倘若朕真的有意外,你也能立刻顶上。” “谢陛下。” “喊皇兄。” “是,皇兄。”朱厚熜小心的回答。 “去吧。” 朱厚照让这个家伙离开。 然后看向内阁中人:“现在,都看出来期货是怎么用的吧?” “……” 众人蓦然抬头:“陛下,此举会不会害民?” “东南而已,崩溃了,还有兵马直接镇压,一切都在可控之间。”朱厚照又拿起了烟斗,他最近烟瘾上来了,已经开始回到了早年创业的时候,那种老烟枪的架势,“总之,东南士大夫们现在铁了心要跟朕斗到底。 那么朕就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不就是仗着控制的户数多嘛! 但东南没粮食啊!为了高利润,他们能放弃粮食吗?耕地红线,他们肯定不会遵守,那么就用期货,逼着他们补齐大明丢掉的赋税。 当然,二两银子是很高,但它还能涨。能涨就意味着可以进行金融化。” 朱厚照的话,让杨廷和古怪起来:“虽然不明白金融化是何意,但二两银子一石,已经是天价了。为何陛下还笃定,期货还能涨?” “因为,期货,看的是前景。”朱厚照笑眯眯对着杨廷和说。 “尤其是织造局的订单还有很多,与鞑靼互市,还有大概六万匹布的缺口,织造局吃完了。 但北直隶、辽宁、山西、山东这边新崛起的乡镇百姓,他们需要大量廉价的布匹。 有消费,就有需求,有需求就需要生产。” 第194章 期货与阳谋(下) “生产需求……生产关系……生产力。” 一听到朱厚照的话,众人就想到了相关的内容。 孔庙发布的《新学文集》,相当一部分解释了经济、生产力、经世致用等等关键词。 所以他们也读了,只是有点一知半解。 “还请陛下赐教。”杨廷和赶紧问。 朱厚照摆了摆手,笑道:“就这么说了。 商业带来活力。 读懂朕的书,就能看明白北方在崛起。 朕花掉的两千万两白银,正在给整个北方乡镇注入活力。百姓手中有了余钱,并且不用担心乡镇田沦为地主所获,朕又命人与他们收购粮食,签订期货合同。 那么定金给了,他们收回了一定的成本,就能保证生产的继续。 此外,多出来的钱,总要扯两匹布来改善生活吧。 如此,一旦南方无法提供北方需要的商品,北方就会自发补齐需要。 乡镇百姓可不受户籍牵连,他们可以大胆的自行聚镇生产。 并且朕从南方工部、北方工部,调集大量工匠投入北方乡村。 对他们进行了技艺培养,甚至由内帑、诸王资金投入地方,于是各种木造作坊、铁匠作坊、水磨作坊集群出现。 生产力开始得到提升,进而形成集群效益,将造价压低,那么这就意味着利润。 一成利润足够商人闻风而动,五成利润足够天下熙熙攘攘,一倍利润足够商人铤而走险,三倍利润足够群商叛国害民。 商人聚集,带来资金与订单,并且加大投资。 朕的投资已经下去,三年内,北方基建起来,诸如水泥道路,这意味运输效率提升,成本降低。 同时,北方各地,因为土地必须套种,那么一年米粮一年棉花,反而最合适。 于是,适合棉花的土地,必然铺满棉田。 有了棉田,就需要织布。 织布出来需要买家。 那么在山东织布的话,就可以辐射整个北方、东北、朝鲜、日本。 而这就与江南商人需要的市场重叠了。 市场重叠,意味着商业竞争开始。 那么想要活下来的一方,就得打价格战。 于是谁的资本多,谁的造价低,谁就能笑到最后。 那么,江南这边,朕下旨保证耕地红线,加大对湖广开拓,需要至少五年才能保证湖广西南完成自给自足,那么湖广的粮食,一粒都难流到东南来。 东南为了保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必须想办法弄到粮食,否则百姓会逃跑,没了廉价劳力,制造价格就会上升。 江南造价贵了,就只能安排高利润产品。 而高利润产品莫过于丝绸。 可丝绸又是奢侈品,购买得起的本就少。 朕又封锁了东南海岸,走私不出去,现在又瘸了底层麻布、棉布工业,那么就业市场缺失,供小于求,百姓就得离开江南,另谋生路。” 朱厚照在内阁重臣惊恐的目光之下,竖起手指,从上而下按在桌上,又碾了碾,仿佛碾碎一只虫子:“江南是靠着整个大明廉价劳力撑起来的繁荣,朕想要按死它,有一百种方法。只是之前的祖宗们为了北伐,也还害怕这么做会破坏赋税来源,才心有余悸。 但朕不一样,朕也搞学问,朕认为天下所有利益都是流动的,一旦某一个地方成本过高,商人就会寻找成本低的地方投资,重新补齐缺口。 在大明,政策才是最具有导向性的。 朝廷才是统合调整地方之策的主宰。 江南官员绝大部分呆在北方各省,不入中枢,他们又看不懂朕的经济政策,那么为了政绩,他们就会认真执行朕的政策。 如此一来,北方大兴,江南衰弱,那么二十年内,南北经济力量扭转,东南地主想要继续发财,就必须求着朕开海。 求着朕将诸王放出大明,让诸王替他们开拓市场,诸王屯垦一方,也能获得大量廉价粮食、甘蔗、亚麻等等物资。 用这些廉价产品反哺大明,大明百姓在南北各方商贾交锋之间,能获得相应的实惠。 之前大明收税很低,各种免税都无所谓。 低税不见得都是坏事,朕有的是办法弄到新的税源,同时只要基数够大,大明一样能保证经济运转的前提之下,不断发展。 他们这群东南儒生,如果还想继续跟之前一样既嚷嚷农为本业,然后自己在背后不停蚕食整个大明血肉。 那这种蠹虫,朕就会亲手摁死。 东南,已经很多土地很久没有种粮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想要市场,海外出不去,就得想办法找到新市场。如果说西北、蒙古还有市场呢?在东南市场开拓成本过高的情况下,东南会怎么办?” 朱厚照撑着下巴看着杨廷和他们:“杨卿算是四川人,知道高原之上,对于棉布的需求情况如何?知道云贵乃至更南的麓川等地,巨木、柚木、粮食、金银、玉石产量如何不?” “臣……略有耳闻。”杨廷和躬身。 “他们买得起丝绸。这些物产入了大明,价格就会上涨。东南的士大夫一直觉得朕与他们对立,殊不知他们想要利益,就得跟着朕走。因为朕会打出更大的市场让他们发财。至于允许谁上车,那是朕的决策,没人能制约得了朕。除非朕死了。” 朱厚照继续说:“不过你们都是揣摩过朕的,厚熜是朕留下的后手,真若有事,他绝对不会轻易舍业,而是会贯彻朕的政策到底。他是个聪明孩子,所以不要觉得朕没了,东南就能安稳,区区一个东南,还不是大明的全部。” 朱厚照说完,拍了拍屁股:“行了你们继续处理国事,朕得回去准备祭祀太庙的事情。 这一次灭倭万余,可以让太祖高皇帝开心开心了。” 朱厚照一走,五个阁臣都舒了一口气。 毛澄心有余悸:“陛下对于经济之策,比管子更厉害。” “新学,必然是未来重点。我们跟不上陛下的思绪了!” 蒋冕感慨着。 毛纪闷闷半晌,最后哭了起来。 这可把隔壁的梁储看呆了:“维之,何以至此?” “圣学亡了,要被腐臭了!”毛纪带着哭腔,更让梁储闷了一口气在胸口。 他倒不是在意理学的崩溃,而是朱厚照的阳谋。 对,这是阳谋。 你明知道朱厚照要做什么,可你却没有办法反抗! 如朱厚照所言,只要制度还建立在儒学基础上,农本思维还在,朱厚照所有对付商人的手段,全部都是正确手段! 朱厚照拿捏着大义,按死一个东南,难吗? 不难! 真不难啊! 也就是那群不懂经济的列祖列宗们怂,倘若如朱厚照这般不计代价要搞事的,东南早就被按死了。 杨廷和看着他们没说话,只是默默想了一下,心中自言自语:成本啊!你们都忘了成本才是陛下的阳谋。陛下有水泥和钢铁厂,能够快速提供廉价产品,所以陛下才能推行阳谋! 更平坦更快的水泥路,能够做到车马日行五百里。 枪炮升级,对于冷兵器的解禁,能保证商人仗剑行天下的安全。 接下来就是升级治安,反哺农业,收购土地,重新混元一同,梳理破败不堪、错漏百出的混乱经济体系。 做完这一切,东南或许还能重新强壮起来,可是上下早就被朱厚照渗透成筛子了。 世道变了! 第195章 耕地红线 【感谢客官“爱吃糜子粉的纯阳仙尊”的大神认证,加1更!】 正德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 徐阶操着吴腔,举着喇叭与下边的人说:“老乡,咱们是镇国府的官差,也不是来抢你们的粮食,而是来跟你们商量,预定你们一亩地产出的。这样,按照镇国府的规制,苏州这边粮食,豆呢一石一两五分银子,麦一石一两八分银子,稻一石二两银子。” “咱手中,带着现银做定金。” “只要跟镇国府签契约,夏粮或者秋粮收获的时候,镇国府只管按照约定的契钱给你买你手中的余粮。你只管卖我,如何?” 一个村落,数十个官差,由武士护送,让村长、村民们表情各异。 “不仅如此,咱们这边,还有一批优惠抵用券,能够便宜买朝廷的农具,给你们看看咱们农具供销社的产品,这些农具呀,都是上好的精钢哟。” “哎哟喂,这话说的!后生,谁家银子没处使?用精钢做耕具!” 一个寡妇呦呵起来。 乡村之间,主家的寡妇不少,主要是家中还有男丁。 倘若没男丁的,绝对被吃绝户了。 但现在男丁还没长大,就得她们来操持家业。 “镇国府,那可是陛下的兵府。北京的将作监,一天能产钢铁一百多万斤,天子脚下的北直隶,现在已经人均一把精钢犁头哩。” 徐阶让人亮了家伙,然后亲自递给他们试试:“要是你们不想要定金,可以直接配合优惠券购买,这耕具我就带了两百套,先到先得。一套银子一两五分,只要谁家有十亩地跟咱们定契,配合优惠券,就能盘一套。” 村佬一看,捏着精钢一脸震惊:“这真的是精钢材质的!后生,这真的只要一两五分?” “当然,一个犁头、一个锄头、一个耙、一个铁锨,四个一套,一共一两五分,如果只要钢头儿,再便宜你两分银子。” 徐阶笑吟吟的跟村佬说:“镇国府的货,童叟无欺!我这就两百套,若是错过了今日,就得等夏收之后才能从北方再匀一批来了,后续的货,主要发往湖广,那边正在大开发,招募了很多流民和丁余过去,安家费就给三两银子,十亩起算的土地,还有一套精钢农具,外加十年免赋。” “好家伙!这么多!还招丁余吗?” “招啊,不过你们想去吗?去了那边,头几年可得吃苦呢!” 徐阶对付农民越发有一套了。 循序渐进,然后反问他们能不能吃苦,激起逆反心理,再图穷匕现。 “你这话说的!同样是种地,能有多苦?我去!反正我家也没我的家业,早晚要入城,不如去混个田耕耕。” “好呀!有几个愿意的来,跟咱这边登记,愿意跟咱们签期货的立刻给现银。不过可跟你们说好了,镇国府是皇帝的,如果你们背离了契,到点不给皇粮,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当然,皇帝不会坑害你们!银钱给了米粮给了,钱货两讫。倘若皇帝坑害了你们,那皇帝就是自绝民心,往后你们肯定不会信皇帝了。所以,信誉肯定有保障。” 村佬们也点了点头。 天子还是要脸的!不可能真的往死里坑他们! “所以要记住,如果之后来收粮的家伙,有贪污、枉法的,都记下来。等秋粮结束,你们再派人呈递密折往北方。每个驿站,都有一个邮筒,每个村也都有,你们直接写上顺天府大兴县长治大街十八号。这个是东厂的厂址,信寄上去了,任何人都不能乱拆乱看。拆了密折是夷三族起步哟!” 徐阶笑眯眯:“你们也不用写自己的名号,一旦查证属实,该杀该罚绝不会姑息。所以各个村佬也都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好好好。”村佬带着村人跟徐阶完成了交易。 毕竟二两银子一石米,没人能拒绝这个天价。 而且天子亲自出面,身后兵马摆开,一看就是真的! 于是,期货契约很快铺开。 同时朱厚照在南京颁布了《江南耕地红线令》,南京六部压根不敢拦。 毕竟朱厚照给的理由义正言辞,东南屡有洪涝,人口又占据天下泰半(夸张),所以要保证良田的亩数,以防止东南断粮,而导致南北各地都问题。 所以文官拿什么去拦朱厚照这封诏书?x 敢拦,分分钟就会被朱厚照锤烂。 …… “耕地红线是用人口来算。如此折算下来,单单丹徒以一县,总人口为八万六千七百零二人,一个人年均粮食需要三石。那么丹徒需要二百六十万一百零六石。” “按照耕地红线的规划,丹徒本地年均亩产,在两石。那么总数为十三万零五十三亩。只要本地的粮田保证这个亩数的产出在往上浮动两成,也就是十五万六千亩,那么就是本县的耕地红线。” 刘昂刚说完,立刻就有本地县官站起来:“本县哪里来的八万人?本县只有四万余人啊!” “知县,你说得是没错,在籍户册确实只有四万人。但是,常住人口总有八万吧?” “这!这些流民不算本县户籍啊!”丹徒知县大惊。 “陛下说了,过几日陛下祭祖结束,就会大赦天下逃民。凡逃民,可以自行,就近选择落籍之地,也可以归乡。 所以,让咱们这些人说一声,愿意留在此地落籍者,一律给予本县户册。”刘昂伸手拦了一下,“此乃隆恩浩荡,更是天下大善之事,阁下总不想抗旨不尊,导致丹徒流民暴动,以招致祸乱吧?这个耕地红线呢,是五年一换,八万人已经是少算的了。 这几日在下路过附近工坊一看,预估得有十几万了吧。 而且,丹徒本就是冲、繁、疲,三字俱全的要冲之地,奈何人口不够,不然这个六品知县,说不定就能升到五品。” 刘昂说着,这个知县思索了一下,然后看向后方乡团代表们。 他们都是本地的士绅大佬,若是他不点头,他可不敢答应。 几个大佬,则是交流了一番,随后看向杨一清。 杨一清回来了。 朱厚照到南京之前他就回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朱厚照一来南京,居然并没有委任江彬清查东南田亩,而是针对东南的纺织业进行下手,并且还搞了什么耕地红线。 这就意味着,朱厚照在憋坏招。 “话虽如此,但丹徒土地之中,半数棉桑之业,若要保粮产,就等于要断了百姓生存之要,当如何是好?”杨一清问。 刘昂看到了杨一清,拱手道:“杨公此言陛下也有对招。土地在谁人手中,就由谁来负责,少地百姓哪怕种粮食,也能生活,毕竟他们不靠米粮生活,就没有活路。但对于他们来说,三石就够吃,若是有五石产出,余出的两石就能卖出去。” “朝廷只按耕地红线来收粮税粮赋,十亩地以下的地主情况,在下也看了,大概只有六万亩。也就是说还有将近十万亩的缺口,需要让诸位士绅们配合朝廷国策。当然若是你们有能力直接运来米粮,也可以以此冲抵。只要保证本地百姓粮食安全,那么就没有别的事情。倘若保证不了,朝廷自会派来督察,该查贪污查贪污,该杀贿赂杀贿赂,绝不姑息!” 刘昂甩袖,然后又重新作揖:“至于米粮何处来,十万亩的缺口怎么补,就由各家商议,在下只是来公布红线数据,现在算完了就可以回京,还请知县负责。此事知县乃是第一要员,干系仕途晋升,莫要自误。” 说完,刘昂拱手离开。 第196章 江南粮食期货战 丹徒县内,一片死寂。 “此事当如何是好?我们所产的米粮,相当一部分是要提供北方粮行的啊!” “是啊!朝廷怎么能突然设下耕地红线?这……这……” “独独针对东南!必定朝内有宵小作乱!” 刘昂一走,县内就吵开了。 杨一清喝着茶,不断思考朱厚照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爷。” 杨一清的管家跑上来,在他耳边耳语一下。 不一会儿,其他管家的人也来了,耳语结束之后,众人表情都难看了起来。 “朝廷这是要作恶吗?期货?皇家粮行?陛下要与民争利吗?!” 众人怒而拍桌。 杨一清没说话。 朱厚照的手段就出来了。 他用高粮价,保证一部分粮食被他拿在手中,然后组成皇家粮行,直接控制江南各地的粮食储量,用来作为保障本地粮食红线的一种手段。 同时,也能倒逼各家将桑田转成粮田。 “还好没多少事情,在下还能从湖广运粮米粮。” “是啊!湖广还有经略一部分土地……” 有人松了一口气,接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湖广吗?”杨一清愣了片刻,“不妙!” “什么?”众人一惊。 “应宁公,您这是……” “两湖正在迁徙大量的流民过去,想要完成自给自足,还需要多少时间?”杨一清的反问,让众人一下冷汗升起来了。 “老爷!老爷!天使来了!” “什么?还有天使?”知县还惊讶的时候。 杨一清打断道:“同去迎接。” 众人面面相觑,赶紧去迎接。 “你就是丹徒知县?” “下官便是。”看到穿着一袭二品武官袍服的人,众人一惊。 “哟!这不是杨应宁吗!好久不见!”郭勋一脸不屑的看着杨一清,他可没少跟这老货在朝堂斗。 “武定侯穿着二品武官袍服,还是让在下有点认不出来。” “诶!二品武官袍服,只是一种自谦。否则本侯穿上御赐袍服,那还了得?不过呢,都察院的补子改了,往后统一为獬豸和谛听。獬豸为中枢要员,谛听为巡按、地方御史等要员。” “所以,咱这一身,明年就换了。”郭勋嘚瑟的说,“行了,都听诏吧。某为武定侯、江东巡按郭勋,这一次来巡按江东,顺道路过丹徒,所以带来了一封圣旨。陛下有诏,丹徒知县接旨。” “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丹徒乃要冲之地,南北勾连运河之所,故而本地身兼赈灾、中转要职。 即日起增设大明皇家粮行,丹徒所有粮、草赋税,接受大明皇家银行监督。所有支用,也必须经过粮行调批,以此禁绝偷漏赋税等罪孽滋生。不日大明皇家粮行丹徒支行行长陈志华就会抵达,尽快将所有鱼鳞图册、粮库户册取出,等待审阅。” “此外,大明皇家银行也会尽快入驻,银行职责为统管本县所有银钱收支。 为证明朕之决策得失,凡我大明今日之后,南直隶所收赋税,折色、火耗一律归公,任何人不得以火耗向民征税,一经查出,上下官员,协助销赃之士绅,一律褫夺官身、功名,流放三千里起步! 此为试点,莫要成了典型! 钦此!” 将圣旨合上,武定侯郭勋笑着打量着丹徒知县:“应天巡按人选还未定,或许是陛下亲自督察,所以你小子若是识相,就该乖乖的执行陛下的旨意,否则陛下厌恶了你,你身后的案子,绝对够你九族流放东北苦寒之地。莫要自误。” “是!是!” 知县颤颤巍巍抖着手说。 完了完了!他这个县官,要完蛋了! 朱厚照拿走了粮、税,以及给本地减免了火耗,单单这一条,就足够让他被上下官员和地方士绅得罪死了。 “你们也一样。销赃与犯同罪,事关吏治,莫要自以为是。”郭勋冷笑的看着杨一清,“还有你杨应宁,陛下这几日提到了你,觉得留你在东南养老不妥,你有军功,应该封伯,所以打算给你议一议。 应该过几日传旨的人就会诏你去南京与陛下一同祭祀太祖。这一次东南倭寇,淮安可是杀得爽利了呢! 听说你也在瓜洲与敌人交战,有不少斩获,虽然倭寇很孱弱,但你好歹曾经与鞑靼交战,也算是没有丢了曾经的脸。 哦对了,这两日我还听说,你在倡导心理合一,似乎少了对孔圣人文武兼备的称赞,只重文德。 但陛下最喜欢文武双全的臣子,就连我们这些大老粗,也得上讲武堂修习经典,希望你能明白,孔圣人乃是文武兼备之圣人,莫要自误。 行了我的旨意也传完了,得去苏州府走一遭,你们忙。”郭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应宁公,救我!”知县已经软了,“若是丹徒为陛下亲自巡按!下官……下官必死无疑啊!” 杨一清拍了拍他肩膀:“顺着陛下的意思做。你还有时间,陛下若是要做完这事,还得等到陵宫选嗣结束了,才会开始。” “明……明白了。”知县喃喃。 杨一清看向身后的乡老们:“各家看看,能匀出多少地来种米粮。陛下不是想要搞事吗?那么我们就趁机收购粮食,先试探一下陛下的决心。” “你是说……” “粮价要涨。尤其是湖广的粮食进不来的情况下。”彡彡訁凊 “这……” 众人面面相觑。 “湖广流民那么多,想要恢复自给自足,尚且需要数年光阴,而这段时间就是我们和陛下博弈的时刻。陛下已经拿着大义对织造下手,又下令建造炮台来堵死走私的可能。如此一来,陛下的织造局,就能趁机不断蚕食我们的家业。” 杨一清眯着眼睛:“而粮行控制粮食,银行控制地方火耗,这是打算逼着我们将主动权交出去,若是交出去,必然会任人宰割,所以我们不能交,得先试试陛下的野心到底在哪里。” “但囤积居奇者,可是要被杀的!” “囤积居奇?现在可是灾年?或者荒年?本身今年,粮价就不低,我们只是赚青黄不接的钱罢了。” 杨一清说完,叹了一声:“但是在人前莫要这般直白,各自注意。” “懂了!” 第197章 南京国子监生叩阙 粮行正在应天府建设起来。 “掌柜!老爷来信了,让咱们无论如何不能将粮食卖给陛下!” “是啊!镇国府那边给的价格虽然高,可要是卖了,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风险,所以老爷已经安排管事去通知各个村子,要求各个村子年终交租得上粮食。” 几个伙计带来了城外的消息。 自从朱厚照开始搞期货开始,应天城内的粮价,就在蹭蹭往上涨。 主要是现在青黄不接,然后各家老爷都开始囤粮。 他们觉得杨一清话是对的,只要用高粮价,就能逼得朱厚照放弃期货契约。 这样一来,他们还能收割一波大的! 毕竟文官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颠倒黑白。 谁让律法,也是他们制定的呢? 于是,应天府的粮价,一日九涨,让不少家中有富裕粮食的百姓,纷纷的将手中存粮卖出去,但同时也导致了大量的流民苦不堪言。 消息,很快传到了朱厚照手中。 “直接派兵接管城内所有的粮囤,然后给他们打期货欠条。”朱厚照头也不抬的说。 “陛下!此举不妥!伤民心啊!” “那就随便给粮商们安个罪名,然后将他们背后的士大夫全部下狱。”朱厚照继续批阅着文章,“现在坐庄的是朕,朕说庄家有多少牌面,他们就得认,除非他们有信心能跟朕的一万人精锐对着干。对了,将紫金山下的炮台开起来,先打两声重炮,让江南人知道一下,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朱厚照说完,冷冷看向杨廷和:“朕给他们的耕地红线,只是保证本地的粮食安全,给他们的期货合同,也都是高价,但他们如果还如此不满足,那就不用留了。炮制他们的手段朕无数,朕能掀桌子,他们掀不了!你亲自去一趟丹徒,将杨一清带进京城来。” “是……” 杨廷和只能无奈的离开内阁。 如朱厚照所言,能够掀桌子的只有朱厚照,他的武力,真的令人胆寒。 于是当天,一万镇国府兵冲入各家粮行、世家大户的粮仓,强势接管了他们的粮仓之后,甩下一纸期货合同,约定说到了夏收,可以拿着期货合同来到南京粮行总部进行交割。 并且还有免手续费的优惠。 然后整个江南士大夫都懵了,没想到朱厚照居然直接明抢! 不仅如此,江东、安徽、江西、浙江四省的巡按,全部接到命令,标兵立刻接管所有官商粮仓,镇国府的吏员抵达,开始核算所有粮食。 胆敢反抗的,用各种理由下狱,大肆株连各地的地主。 南直隶内,许多人利益都受到了损失。 南京国子监内,一群人聚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啊!陛下此举,与那些劫掠地方的恶棍何异?咱们必须叩阙!” “走!” 就在国子监内的弟子群情汹汹之时,南京国子监祭酒伦以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身边跟着一个大他几岁的青年——伦以谅。 “你们想要去干什么?”伦以训怒喝一声,吓得众人纷纷站定,“参见先生。” “回答我!你们想要去干什么?” “我等去叩阙!陛下放纵兵丁残害百姓,犹如过境蝗虫,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了!” “没错!先生也是大义之人,还请随我们一并叩阙!” 江南的学子在闹腾,但北京来的国子监生,则是站得远远的。 他们是在北方朱厚照炮制了好几次,太清楚叩阙没有好处了。 “太祖高皇帝有祖制,生员不得妄论国事!你们是想要被褫夺功名,摒弃前程吗?” 伦以谅站出来,一脸冷酷。 “这……阁下是……” “本官伦以谅,官拜馆选庶吉士,翰林院修撰。” 伦以谅怒道:“今上已经有了严令,生员可以上书言事,但只能走密折路径。如果你们现在跑出去叩阙,那么今上不会心慈手软,因为太祖高皇帝祖制在前,今上筚路在后,有正规的上书途径,若是败坏吏治,往后你们就算考中,一辈子都不可能往上升!”x “现在,回去!若是你们觉得依靠以头抢地,就能博取功名利禄,那么你们就错了!这一条路,已经被堵死了!今上最厌恶的就是破坏规矩之人!回去!” “这……”不少人一听就有点怂了。 但还是有头铁的人,怒吼道:“君有错,臣不谏,岂是人臣之范?今日你我退避三舍,来日你我不得安宁之日,便怪不得其他人!” “没错!大明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人群咆哮,终于,还是有人被鼓动,不过他们不敢闯。 伦以训黑着脸看着下边。 “放他们去。”伦以谅拍了拍是伦以训的肩膀,“既然拦不住就不用拦了,陛下自会处置。” “可是明知山有虎……” “陛下常言道:人及成年,一切言行举止,都是对自己人生的负责。我们已经劝了,但好言难劝该死鬼,他们要去闹腾就随他们。等到事情结束,给他们谋个好地方流放,省得过去就死了。” 伦以谅摇了摇头。 虽然他也看不惯朱厚照今天的掀桌行为,但也正如他所言,这些都是规矩。 现在囤积居奇,若是朝廷不动作,来日就是祸国殃民,历朝历代都厌恶商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富不仁,就是他们最大的罪孽。 “罢了,走吧。”伦以训跟着兄长离开。 一看国子监祭酒走了,这群人就咋呼了起来:“走!叩阙!” 群情激奋的人冲出了国子监,一路冲到了皇宫之外。 “我们要见陛下!” “陛下!不可放纵害民啊!还请收回成命!” “陛下!!!” 不远处,一座茶楼中,谢迁端着茶杯,看着下边闹腾的生员,微微皱眉。 “一个北方国子监来的士子都没有吗?” “确实不曾见到。全是南方士子。” “……” 谢迁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国子监里的士子,相当一部分人都是脑袋热血的少年。 可是这一次,只有南京国子监的士子跑出来叩阙,这明显就不对劲。 北京国子监的士子,难道害怕了?还是说,已经被炮制坏了? 第198章 群臣斗殴 叩阙的呼声很大。 正在午休的朱厚照,被内阁群臣吵醒。 洗了脸,然后让张德取来烟斗,自己取出烟丝点燃。 他最近因为思虑和压抑,烟瘾因而越来越大。 叼着烟斗,朱厚照走了出来:“又来叩阙?除了这个,就没有点新鲜的吗?” “陛下!还请陛下饶恕这些士子的无端……” 毛纪赶紧开口。 朱厚照却一口烟圈吐在他脸上,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你尚且会被呛得咳嗽,那朕一肚子火气怎么处理? 朕已经给他们开了密折的路子,太祖高皇帝也有祖制,生员不得妄论国政,安心读书就是。结果呢? 果然是太祖高皇帝对读书人太好了,让他们忘了自己到底是姓甚名谁。” “陛下!还请饶下他们性命!”毛纪低着头,担心说太多刺激到朱厚照,到时候朱厚照愤怒的干掉这些读书人。 “陛下,此事还是需要引导。” “不用了,直接褫夺他们的功名,打回原籍去重新科举。”朱厚照冷笑道,“他们不是能耐,不想呆在国子监读书吗?那就让他们重新科举,看看他们能耐到底有多大,还有多少岁月可以蹉跎!又当又立,真以为大明少了他们,就不转了吗?” “陛下!此举……” “从今往后国子监改制,不论正科、录科子弟,三年不第者,除名发回原籍从秀才重新开考,良莠不齐,这还是大明最高学府吗?” “陛下!”杨廷和还想说,朱厚照摆了摆手,“直接发圣旨,若是你们再言不妥,那国子监调入镇国府名下管制。若是朕来炮制,国子监必然增加武科内容,到时候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根基不再,江南士大夫们怕是要把你们骂上天。所以,选一个。是你们自己整顿风纪,还是朕来动手。” “……” 五个辅臣凝眉。 他们被卡得死死的。 如朱厚照所言,他们别无选择! 若是让朱厚照动手,国子监还能叫国子监吗? “是。” “行了,去安排吧。这群国子监生,有父祖荫的,父祖全部贬三级。管教不好子弟,就好好管管自己的能力。连齐家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圣人子弟。” 朱厚照撂下话,抽完烟,回去继续工作了。 五人在他离开之后,都无奈的叹息一声。 随后,南京礼部被招来,得知了这道整顿命令,当场就炸了:“岂能如此!这可是……可是……” “闭嘴!国子监,为国取材之地!岂能滥竽充数?!风纪都不正,连修身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国子监生?” 南京礼部群臣反对:“这……这可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啊!” “小树不修,岂能为栋梁?”蒋冕冷冷的来了一句,“若是我大明有这种后进之徒,不顾国家颜面,不顾百姓死活,只顾着自己往上爬,那么要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冢中枯木有何意义? 南京礼部做不到,那么陛下就会亲自来做!若是国子监入了镇国府管制,你们觉得外边那群人,还能只是以秀才功名,贬回原籍吗? 他们都得被流放!懂吗?” “舍生取义,不正是我辈读书人所求吗?” 一个礼部员外郎梗着脖子怒吼:“尔等内阁辅弼,竟然如此不堪!羞与尔等为伍!” “陛下有旨。国子监生内荫封之学子,若是今日有参与叩阙者,父祖兄弟皆贬三级。齐家都做不到,想来也做不好官。” 杨廷和冷冷看着他们:“此事,南京礼部立刻执行,若是你们执行不了,内阁会上奏陛下。到时候是划拨北京六部,还是镇国府直辖,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你!杨廷和!你可知你此言何意?” “没有别的意思。”杨廷和站起身,一脸煞气,“南京六部,遇事不能与国同戚,那留置何用?今上已经做了不少破坏祖制的事情,若是你们不堪一用,老夫拼上毕生声名,也要将南北六部合二为一,直接抹掉大明之内的分裂祸端!” “你!” 礼部一群养老的老头儿气得瑟瑟发抖。 下一秒,一个老头儿直接朝着杨廷和挥拳打来。 “小心!” 众人都惊了,不过杨廷和防着这一手呢! 一个后撤步,接着接上膝踢,一下撞在这个家伙的面门,直接将他踢飞。 然后杨廷和一拢腰带,将乌纱帽一摘塞进袖子内,拢上长袖口内的布条,愣是一下变成了一套“武服”! “打!”一肚子气的杨廷和一声咆哮,直接扑了上去。 南京礼部的群臣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杨廷和冲上去一拳撂倒了一个礼部尚书。 接着左正蹬踹翻一个右侍郎,直接将一群老头儿惊醒:“有辱斯文!都给我上!内阁就五个人,打死他们!” “怎么还把我们算上了!”毛澄惊呼。 然后看到了蒋冕也扑了上去,梁储无语的一拳打出,将一个扑他的礼部官员打翻。 边侧的毛纪更是一个打五个,山东大汉的他,从小可没少挨打筋骨。 作为武力最弱的毛澄,只能在一群大臣的追逐之下,往宫内跑:“你们都不要追我!我又不会打架!” “内阁五辅,各个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杀呀!” 礼部一乱,隔壁的户部和刑部官员赶紧过来要拉人。 然后看到了杨廷和和蒋冕配合车翻十几大臣,虽然也挨了几个老拳,但他俩是真的顶,下手是真的够狠,礼部官员倒了一片。 “怎么打起来了!快停下啊!” “杨廷和要兼并南京六部!要废掉国子监!乱臣贼子啊!” “什么!一起上!打死这个内阁的乱臣贼子!” “住手!都给我住手!” 巡逻的士兵终于发现了异样,怒吼的冲进来,抄起哨棒就砸:“都给我退开!皇城大内,谁敢放肆!” “滚开!都给我上!打死内阁的乱臣贼子!”x 队长被一个巴掌打得脑袋发昏,接着就被这群红袍大官撞开,杨廷和一看户部和刑部官员都加入进来,拉着蒋冕,跟上了梁储和毛纪,突出重围。 “都给朕站住!再敢跑动,杀无赦!” 砰的一声铳响,朱厚照骑着高头大马冲到了内城的一座广场,终于拦住了这群杀疯的官员。 第199章 炮制南京臣僚 朱厚照亲自出马镇压。 兵部、工部、吏部三部官员从另一边赶来,就看到了一群大臣跪在地上,在太阳暴晒。 “陛下这……” 时任南京工部尚书的林俊一脸古怪看着眼前的画面。 内阁五辅除了毛澄之外,剩下的多是鼻青脸肿。 而礼部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打得青紫,而刑部和户部的长官,也都挨揍了。 剩下一些小虾米好点。 “七十二个在职要员!追着内阁五个辅臣打!还他娘的被打成这幅鬼样子!就算南京六部是来养老的!也不至于废成这样!” 朱厚照指着下边的人,对着林俊骂道:“你说说看!成何体统!” “这……” 赶来的其他三部官员都惊了。 北京的战斗力这么强的吗? 五辅能跟七十二个阁臣打成这模样? “外边!士子叩阙!皇宫内你们打架!还真是诠释了什么叫做我大明赫赫武功!” 朱厚照气得抽出燧发短铳,朝着华盖就是一发,直接打穿了华盖,让所有人缩了一下脖子。 而林俊则是惊恐的看着朱厚照手中的火铳! 这玩意儿!不用火也能……难道就是北京传说的皇帝在宴请鞑靼人的时候,使用的火器! 天啊! “有本事!你们将自己的武功发泄在外夷身上啊!对内对自己的同袍,这般威吓,又有个屁用!” “本来!这几日朕就心烦,广东的汪鋐好不容易赢了!结果是惨胜!” “现在,你们这群混账!不好好的处理外边的国子监生胡闹,反而自己先打起来了!” “大中午的!朕他娘的想睡个觉都不行啊!每天寅时朕就起来批阅奏折,好不容易午时能睡个觉,你们就闹!精力这么旺盛看来是你们太闲了!” “好!既然这么闲,从现在开始!南京六部全部居住在皇宫之内!明天开始给朕军训!” 朱厚照怒吼之后,转身朝着后方呼哨。 很快一批花白头发的老头儿走来,雄赳赳,气昂昂:“带他们下去!从寅时开始军训,好好发泄一下他们过剩的精力!还有,教会他们打拳,七十二个大臣,愣是被五个久累案牍的内阁大臣打成这模样!传出去!怕不是要被北方六部笑死!” “是!” 这群老头儿行礼致敬之后,队长走上来:“吾乃林昌,字青森,南直隶人。现在添为你们的教官,不管你们之前什么身份,身份地位,在这里你们都是我的下属!莫要端着架子,否则挨打的只会是你们。一个人领四个,开始准备操训!” 教官团们踏着正步走来,一个个动作标准得不像话,给人一种精悍的美感。 “你们五个,随朕走。”朱厚照喊完内阁五个人,转身然后看了一眼林俊他们:“你们也要军训,精力是够旺盛的,好好磨磨心性!” “诶?我们……” 林昌踏着正步到朱厚照身边,敬礼。 朱厚照还礼,随后林昌转身对林俊他们吼道:“你们还在干什么?入列!” “可是!” “入列!” “是……是……”林俊只能硬着头皮入列。 接着,南京六部被按着军训了。 至于城外叩阙的士子,完全没人管。 他们就跪着,太阳暴晒着。 “到底……陛下什么时候能来啊?” “好渴啊……啊!” “不好!不好!中暑了!快请大夫……” 谢迁坐在酒楼上,眼中有点焦躁:“怎么回事?人呢?就算陛下不出来,礼部的大臣也该出现才是啊!” “老爷!不好了!内阁……内阁和礼部、户部、刑部打起来了!” “啥?”谢迁一脸震惊。 “宫内的文吏来报,礼部和内阁起了冲突发生了口角。但万万没想到,礼部有官员对首辅出拳,结果被杨首辅带着五个辅臣揍了一顿,七十二个大人追着五个人内阁首辅打,还……” “出人命了?”谢迁惊愕的问。 “这倒是没有,不过六部没打赢内阁。” “什么!没打赢?怎么可能?”谢迁震撼了起来,“杨介夫他有这种战斗力吗?” “这个咱们也不知道,不过文吏来报,是陛下带兵出来镇压的。不过这群大臣被陛下训斥了一顿,押去军训,发泄精力了。” “……” 谢迁已经能脑补朝中画面了。 端着茶杯喝了两口静静心:“不像北方来的官员,这般野蛮了。” …… 另一边。 朱厚照看着上完药的五个辅臣:“你们是够厉害的,一言不合就开打?” “是对方先对臣出手的,臣不过被动还击。”杨廷和拱手回答。 “他们这些呆在南京六部养老的家伙,已经短了心气,还不打熬筋骨,注定短寿。” 毛纪闷哼着,声音有点不好听,他的后槽牙挨了一拳,已经被打飞了,现在嘴里含着棉花吸血,模样是狼狈不堪。 蒋冕和梁储也差不多有重伤,蒋冕的左臂被抓伤,梁储则是腿上挨了踹淤青了。 “到头来,还是武力最能保证自身安全。”朱厚照放下手中的情报,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后说,“马上酉时了。你们出去外边,将那群监生押回去。立刻送还原籍。至于南京六部,打成这幅尿性,也是够废,年岁上了六十五的,直接光荣退休,恩赐顺天户籍,让他们去北方荣养。空出来的位置,就不设新官了。” “陛下英明!”杨廷和躬身。 他也厌烦了南京六部,最近做事也多有掣肘。 既然要坚定做内阁首辅,那么南京存在一个六部,就不符合他的利益。 所以,只将本地的官裁汰,然后不安排新人,将南京六部慢性死亡掉,也是最符合他的利益。 “行了,去忙吧。” 朱厚照摆了摆手,懒得多理会。 内阁五辅离开。 “走吧,去见见谢师傅,蛮久不曾见他了。” 朱厚照合上奏疏,唤了一声曳撒,快速出宫,绕到了谢迁所在的茶楼下。 “这位客官,可是要饮茶?不知可有自己带茶?” “找人。”朱厚照指了指上边。 “这……楼上可是雅间……” “让开。”一个壮汉上前挡住了这个小二的说话,然后朱厚照上楼。 “站住……” 朱厚照被拦住,也不恼,笑吟吟的对内说了一声:“谢师傅在不在?怎么来了一趟应天,不来找弟子呢?好在我也是东道主嘛。” 第200章 见谢迁(上) “臣谢迁,参见陛下。” 谢迁见到了朱厚照,对于眼前这个已经成长起来的青年,有点恍惚。 朱厚照叼着烟斗,手中拿着扇子,然后看着下边哭爹喊娘的生员,又摸了摸口袋,拿出了黑水晶做的叆叇架在鼻梁之上,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实在是德高比阳,亮如白昼,朕看得晃眼,还请谢师傅勿怪。” 看到朱厚照这一套装扮,谢迁有一种说不出的念想想要吐槽。 墨镜、曳撒、扇子、烟斗,什么鬼造型? 不过德高比阳的组合词,他还是能听出来意思的,不就是鄙视他在背后操弄这一切吗? 谢迁平静道:“陛下,白龙鱼服,也是危险至极,还是请陛下尽快回宫吧。” “放心,回宫是肯定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朱厚照摆了摆手,“朕一听谢师傅来了应天,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热切,毕竟谢师傅乃是我大明的肱骨,大明离开谁也不能离开谢师傅啊!” 谢迁目视朱厚照,他虽然对朱厚照最近变化有了解,但真的不清楚朱厚照的进步这么多。 阴阳怪气的手段,还真是让他第一次见。 “陛下此言谬矣,臣只是沧海一粟,这个世界离开了臣,一样能继续前进。” 谢迁的用词相当新颖,朱厚照闻言,放下烟斗,接着用折扇推了推墨镜:“谢师傅所言也在理,这个世界缺谁谁一样运转。不过呢,为国之君,当为民谋福祉。朕也无奈啊,总是有人自以为是的觉得天下是围着他们转的。” “陛下所言在理,确实总有人觉得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的。”谢迁说话相当不客气,因为他知道今日朱厚照来找他,就是来跟他摊牌的,双方的矛盾早就激化了。 那么就没有必要一直伪装得君臣和睦。 “是啊。阶级的立场不同,那么彼此之间就会对抗。不过呢,治理天下终归是需要读书人。但,如果有一批读书人不听话,那就裁汰一批,慢慢的更新换代,总有一天,留下来的就都是听话的人。” 朱厚照转过身,“谢师傅,你历世三朝,德高望重,现在身子骨也硬朗,不如出来再助朕治理天下?” “陛下,阶级一言,乃是陛下统御之言,不合儒学。”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这不就是儒门所奉行的吗?”朱厚照甩开折扇,在落日的余晖之间,扇起了风,“有等,自然有阶,阶梯上下,便是等级之分。官居四品以下者,不过就是小官,上不得台面,可一旦上了四品,那边名噪天下的大官,不管你曾经是多卑微的家族出身,总会有人求着你,让你帮忙遮掩。” “可是,你们这些人似乎都忘了,你们能荣登高位,真的是因为你们有能力吗?不,而是大明需要你们压制底层的万民,然后安心的过日子。只不过,那是以前了,家国天下,朕既要家,也要国,更要这个天下。” 朱厚照摘掉叆叇,一双眼睛如钩子,死死架在谢迁面前:“江南不过两千多万人口,官员占比天下不过四成,如今朕拆分湖广,启动西南大开发,正在从江南大批量的吸纳流民,而这一切,都是在帮你们这群侵占土地之后,无法完全吸纳的流民结果而擦屁股。”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如果真的有一天,大明的土地无法承载百姓需求,一场天灾人祸到来,你们或许能独善其身,但对于整个天下而言,你们考虑过未来的发展吗?天下,已经从秦汉之后,步入了王朝三百年的怪圈,可你们为了门户私计,将这一切置若罔闻……” 谢迁欣慰的看着朱厚照,打断道:“既然陛下明白,也应该能明白,世人皆知家国,不知天下是为何。而且,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人提出来呢? 陛下欲定鼎天下,但可曾想过,天下如何安?儒如何治学?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已经是极限了,再大,不过就是重现安史之乱罢了。 陛下素有雄心壮志,文韬武略可比太宗。但太宗,尚且无法根除一切,如今时移世易百余年,陛下觉得自己还可以吗?” 弘治朝有言,刘公谋李公断谢公尤侃侃。 谢迁是个会说话的人,一句话就直击要领:“陛下欲开新学,臣佩服陛下。但新学绝无可能成功,毕竟读书人就这么多,若是新学推行的代价是让天下人都读书,那么新学必败无疑。” 朱厚照看着谢迁。 谢迁也看着朱厚照。 两人似有气场在交战,远远的,小太监张德缩了缩脖子,这是一场龙争虎斗。 陛下的龙气,面对的赫然是江南大明官绅的虎气。 谢迁所代表的,就是这一代大明读书人的精神。 朱厚照永远不可能绕开他们。 因为培养一批读书人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 如果朱厚照执意推行新学,下场必然是分裂。 “朕有重新涤荡天下的能力。”朱厚照看向谢迁,“你猜为什么?” “陛下著作有言:国何以强,唯生产力强于四方,故而强。”谢迁用朱厚照与王守仁的著作来说,“可是,天下根基是民。” “民为三民,士无法脱离四民。”朱厚照上前半步,紧逼! 谢迁也不恼,淡笑道:“纵然圣人强调有教无类,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四民者,唯士有闲,余者三民,不过劳顿之人。 农以地生,顺天应时,昼伏夜出,担惊受怕,不可断绝。 工以艺食,朝起暮眠,敝帚自珍,代代相传,无人可逃。 商以士活,士不言准,其人肥硕,亦为羔羊,随时充饥。 以上者,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目光呆滞,奔波劳碌,如何读书?如何为天下而用?世人多愚昧,陛下若是执意妄为,那么臣斗胆一测国运,五十年而终其运,大明必亡。” 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一套成体系的压榨手段,能让百姓每日都在温饱线上挣扎求生,没人可以躲避这一点。 大明朝其实从朱元璋时代就开始崩坏了,毕竟朱元璋一朝就开始出现农民起义了。 可以说,屠龙者终成恶龙。 哪怕朱元璋对底层百姓再好,哪怕朱元璋一生杀了十五万贪官污吏,但结果呢? 天下还是那个天下。 “今日与你一言,朕终于知道朕错在哪里了。” 朱厚照叹了一声,谢迁皱眉,但还是作揖道:“陛下能有所思过,臣所言的荣幸。” “嗯。朕决定了,太祖高皇帝做得对,既然你们这般不听话,那么就用刀子让你们听话。” 朱厚照合上扇子,手捏紧了杀气一下爆发出来:“这段时间,朕一直在试探你们,再看你们的嘴脸,结果你们一次又一次的给朕脸色看。很好!都很好!不过你们可能忘了,朕从小就喜欢玩,玩得很多。x 经商、征伐,可唯独一直没有突破下限。因为朕觉得没必要完全得罪死你们,毕竟你们也是大明未来组成的一部分。 直到现在,你的话,让朕彻底懂了,朕其实很软弱。” 第201章 见谢迁(下) 谢迁皱眉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他在压制自己的怒气和杀机。 “陛下,只要儒门还在,那么我们永远都会在。” 精辟啊! 朱厚照哈哈笑了起来:“那关朕屁事?朕只要对自己这一代负责就行,你说是吧?” “陛下!”谢迁一惊,如果朱厚照真的崩坏了情绪,那么天下文官惨了! “放心,治国理政还得靠你们。”朱厚照侧过头,双目赤红的盯着谢迁,“但大明只需要听命于皇帝的官僚阶级。所以,朕现在要让你们听话,在完全听话之前,死伤多少官绅对朕来说无所谓。因为死的人越多,拔除得越多,就能越快速的……” 谢迁右侧,一个低着头的小厮猛地扑上前,想要推朱厚照下窗。 只要现在杀了朱厚照,一切灾难就解决了! 不过朱厚照眼疾手快,掏出燧发短铳直接顶在这人的脑袋上。 随后,发动! 砰的一声! 头颅如同破烂的西瓜,砸在了地上,鲜血迸发的现场,一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局势瞬间被朱厚照带来的亲卫控制! 谢迁的亲卫小厮,也都被拿下。 朱厚照无视想要杀他的小厮,只是冷冷看着谢迁:“很意外啊!谢师傅身边也有沉不住气的人。是他们的人?” “陛下的燧发枪,激火率达到了多少?”谢迁淡淡转移话题问。 “不多,九成是做得到的,毕竟是精品。”朱厚照冷淡道,“你们最近一直在花钱寻找相关技术,那些钱,最后也都进了内帑,朕还赚了你们将近一百万两白银呢。” “……” 谢迁只能后退:“臣失礼。” “没有失礼,因为你们这群读书人,享受了蒙元时代随便盘剥百姓的好处之后,直到现在还记得蒙元的爽快,还在羡慕你们的前辈。所以,太祖高皇帝杀了十五万官吏。可惜,太宗之后,都不敢杀你们。那么杀人的责任,就到了朕身上。” “陛下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读书人嘛,自诩文曲星在世。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所以,朕决定,安排所有考生,都去乡村学习及体验生活,重新体悟圣人教诲。 只要不会农耕稼穑之人,一律不得科举。” “陛下此举是自绝于天下!” “录科例外。” “陛下!!!”谢迁怒道:“莫要自误!” “朕有雄兵百万,你奈我何?”朱厚照举着燧发枪,瞄准了谢迁,“谢师傅,你的话,让我放弃最后的脸面,朕已经做好了未来史书上痛骂朕的言论了。所谓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间无完人。” “陛下!这只不过是忽悠人用的。” “忽悠?哈哈!”朱厚照捧腹在笑,笑得谢迁也尴尬,“我还以为谢师傅这样的大儒,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只不过,你们也让朕看明白了很多很多,一种前所有为的新奇体验。” “你们呢,就是反动派。而任何反对派,都不过是papertiger。” “直到现在,你们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殊不知,只要生产力提升上来了,自然会有更多的人解放了生存的辛劳,那么读书人的数量就会增加。朕一直在致力于万世,致力于天下,而你们这群目光短浅,不愿正视被淘汰的冢中枯骨,又有什么脸面,在朕面前吠吠?” 朱厚照厉喝之间,抄出另一把大号的短铳,再度瞄准了谢迁左侧的书童,然后毫不犹豫开枪。 这个书童压根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炸碎,身躯重重摔在地上,右臂的袖箭迸射,射中了窗沿。 做完这一切,朱厚照缓缓说道:“谢师傅,你说朕脸都不要了,还有什么能拦得住朕?纵然你很坚定的站在反对朕的战线上,那你的伙伴们会站在你身侧吗?人啊,都是趋利避害的。” “所以,朕不会现在杀你,朕也允许你去找盟友。这一次来江南,朕本来是想看看江南的成色,但现在来看,已经成了宣战书。” “不过,宣战就宣战了,你们不在朝中,又能影响多少站在朝中的官?只要朕拆掉了他们和宗族之间裹挟的部分利益,他们就会渐渐从江南脱离。准备好迎接你们的第一波冲击,期货是用来帮助底层百姓的手段,有了期货,佃户也能获得温饱。” “可是你们犯蠢的收拢庞大的粮食,大量的流民被迫离开江南,因而导致江南的纺织工价不断提高,那么织造棉布、麻布能回本吗?一旦江南百姓的收入,顶不上生活成本的那一刻,他们除了逃离,就是暴动。” “朕一直都在给你们擦屁股,可你们却觉得是朕害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暴动了,朕的兵马进来镇压,你们会有什么后果?兵过如篦!朕在开发西南,在开发东北,甚至可以开发西北。哪哪都需要人,而江南两千万人,朕可以直接釜底抽薪,甚至放弃。” “因为大明的核心利益,一直在北京,而不是南京。”朱厚照冷冷的看着他,“你们有胆子就搞分裂,有能耐就弄分裂,江南百姓、耕地红线,一旦彼此冲突爆发,江南轰的一声就会倒下。” “陛下,江南一直都是可以自给自足的!” 谢迁没有被吓到,严词回应。 “那可不一定,若是没有整个大明的支撑,哪里来的江南?你们的粮食,一半以上来自湖广! 而湖广堵死,江南不战必败! 当然办法不止这一点,你如果读过朕的著作,你就会明白,矛盾是可以通过各种方式转嫁、消解、清除的。大明北方如果开始发展,可以虹吸大量江南的人口,真以为工价增高,成本增加。 商人最重利润,土地最为保值,当你们放弃商事而选择土地的那一刻,你们和底层的佃户、流民、百姓之间的矛盾,就无法调和! 想要激化这个矛盾,朕只要堵死你们的海贸出口,然后用水泥路铺满江南之外的所有土地,接着安排人将淮安运河截断,江南就是一座孤岛。” 朱厚照张开双臂,一脸无所谓,笑容却渐渐狰狞:“相信朕,朕是皇帝,一言九鼎,金科玉律,只要愿意,就做得到。” “区区一座孤岛,财货都出不来,人口不足,或者内乱不堪,没有整个大明的支撑,江南算个屁! 你觉得你们能有胜算? 时代变了!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南北市场的交织,北方可以不要丝绸,可南方能不要米粮吗? 江南的发展,看似繁华,但实际上已经开始脱离最为基础的小农经济,自给自足? 你们怕不是呆在自家庄园里,吃吃喝喝久了,彻底脱离基层了吧? 当你们从桑改为稻米,需要三年吧。” “三年。你们的积蓄能全部拿出来花吗?有这个勇气吗?知道我华夏自秦汉之后的体制,为什么一直都是郡县、大一统吗?” “今年天气不错,但一场大旱,或者一场大雨,很难想象本地粮食不足的情况下,江南能不能扛住,反正朕可以挥动屠刀收割晋商、淮商,然后吃上几年光景,那江南能扛多久。” “到时候,你们求上朝廷,朕只要一句话,让你们交出半数土地,朕给他重新登上大明朝廷的机会,那你们会不会交呢?唔,有可能,你已经被取了头颅,送到北京了。” 朱厚照收拢狰狞的笑容,渐渐恢复平静甚至冷漠,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样:“朕从醒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做最坏打算,无非就是北直隶以外的官绅都反了。” “但现在,北直隶已经定了,鞑靼人也乖乖了,五年时间,足够朕梳理完北方六省外加整个江南了!所以,做好准备,朕等着你们出招。都使出来!你们的手段,无非就是抢粮、大义、以头抢地。而朕也有招。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朱厚照重新戴上叆叇,墨镜外的谢迁,已经吹胡子瞪眼了:“谢了谢师傅,太感谢你让我明白跟你们讲道理是没用的。果然,朕还是喜欢以德服人,先武后仁,王霸杂糅!” “来人,本次剥夺功名的国子监士子,用山贼、马匪、溺水、强盗等等手段,一个个让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 朕不喜欢有人坏了朕的规矩,所以一个不留! 杀!!!” 第202章 疯了 朱厚照走了。 谢迁却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朱厚照疯了!!! 他知道他犯了忌讳! 但没想到朱厚照这般果断! 如果这批读书人全部莫名其妙的死了,那么天下都会恐惧于朝廷,恐惧于朱厚照! “速速去丹徒和南昌,请他们进京!” “是……是!” “来人,去找魏国公!罢……罢了,我这里写封信,你们立刻给魏国公送去。这一次能不能吃到好处,就靠他了。” 谢迁说完,手在颤抖。 能吃个屁的好处!他只不过是想要试试看朱厚照的决心到底如何! 若是连魏国公都敢杀! 那……那大明,就真的……真的要进入太祖高皇帝的时代了! 今上,绝对是历朝历代,最像太祖的人! 不!他比太祖更恐怖! 谢迁爬起来,跌跌撞撞从后方的书柜,取出了朱厚照跟王守仁写的著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朱厚照,到底……到底在筹划什么新学问,这般的自信,这般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啊啊!自以为是的朱厚照! 谢迁一阵目眩。 啪嗒! “老爷!老爷!快请医师!!!” …… 朱厚照回宫,吃了点东西,然后得知刘妃来求见,沉默了一下:“让她洗洗,今晚朕睡她。” “是。”张德看着朱厚照的凝重气氛。彡彡訁凊 替刘妃默哀了,今晚估计得被朱厚照狠狠修理一顿了。 毕竟刘妃给晋商通信的事情,朱厚照是清楚的,现在朱厚照一肚子火,估计会被挑开。 张德走后,朱厚照看完了北方送来的魏彬急奏,他调查出来了。 太原卫指挥使张寅,居然是白莲教的人。 “白莲教……” 朱厚照愣了一下,张寅作为福元泰商号幕后老板,难怪能给拾林孛罗提供一千碗口铳,原来是这样啊! “这年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派系,还真是赚钱。不过也怪太祖高皇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让佛道宗教触角可以伸出去,但凡他有这个手腕,也不至于闹得底层百姓都跑去被邪教忽悠。不过这也是双刃剑,用得好是真的很猛。” 朱厚照思索了片刻,批复上:“拿下,以此为根基,牵连山西全部晋商,抄家灭族为先。” 然后再写了一封信给张永,复他御马太监的官职,立刻从沈阳调拨三千骑兵,直扑大同,前后夹击,将张寅直接拿下。 太原那边,因为谷王一系的诸王随着朱厚照南下南京,早就空出一片势力范围。 太原卫现在被张寅实控,但同样的魏彬大军镇守在太原,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保不齐这封密信就被张寅知道了。所以,预防狗急跳墙,直接解决搞出问题的人就是。 整顿地方卫所,清查贪污受贿,很难吗? 现在又不是正德十五年的自己,压根没有多少能量。 如今北直隶全被他控制在手中,山西一下,北方就彻底稳了。 解决完这些。 夜里,朱厚照来到了交泰殿。 皇帝是不会跑去后宫的,一般都是妃嫔来到交泰殿,洗洗澡等待皇帝的到来。 刘良女也在,只不过有点紧张。 自打朱厚照到了南京之后,经常就是让皇后和王嫔伺候,要么就是别的妃嫔,但独独对她半天没有动静。 今天怎么突然来找她了? 难道是自己魅力重启了? “陛下驾到。” “臣妾参见陛下。”朱厚照进来,刘妃赶紧施礼万福,身上穿着薄纱,遮拢曼妙身段,小葡萄随着她的动作duang~duang~duang,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朱厚照上下打量,也不掩饰眼中的侵略性。 这钩子一般的眼神,让刘妃娇躯一颤,两腿厮磨,有点炽热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 她又被这个男人惦记上了。 “上次你写给晋商的信,朕看了,介绍得不是很详细。” 朱厚照突然破坏气氛的一句话,让刘妃心头一颤,接着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陛……陛下!臣……臣妾错了……” “嗯,知道错了就行。”朱厚照淡淡的说,“跟你联系的那户晋商,三族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想要用你控制朕,进而影响整个大明的运作,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呀!”刘妃还未说完,就被朱厚照粗暴的推倒在床上。 今天看透了一切,心中的无明业火三千丈,他得要脸,于是偌大的天下,除了眼前的做错事的女人可以让自己发泄一下,他也就没办法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难怪历朝历代皇帝都是混蛋。 就算是圣天子代表们,哪一个不是一堆的破毛病! “陛下,好疼……呀!” …… “泣……” 刘妃抽泣着,虽然身体疼,但总比命没了要好。 朱厚照手搭在她背上,也不道歉,只是慢慢的摩挲然后自己思考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时代男尊女卑。 他懂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有一个发泄的途径,不然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压抑森严的秩序,会将人逼疯的。 封建制度,有一套完整的压迫链。 也就是三纲五常。 一个家庭之中,最底层的是女人。 人们常说婆婆会嫌弃刁难儿媳,其实是因为儿媳是一个家庭地位最低的。 所以她天然成为受到这个家庭欺负的对象。 在人前所谓的尊严,在人后不过就是野兽。 伪装起来,笑得和善,然而背地里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相敬如宾? 朱厚照看着还在抽泣的女人,揉了揉她脑袋瓜:“往后你只是大明的刘妃娘娘,该有的架子端起来,至于你的身份,对于现在的朕不算什么,但还是要有子嗣才有资格拿到,不然母后那边说不过去。” “妾明白。妾只是自责,不该瞒着陛下。” 刘妃能拿捏朱厚照心思,也是有手段的。 朱厚照伸手捏了捏她瓜子脸:“听好,戏人前演就行,就咱们两个人,你也不用演了。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不会有机会了。” “是……” 刘妃抽泣,紧张,无助,像个受伤小兽。 朱厚照不知怎么升起了破坏的欲望,又一次压上去。 他又不是什么狗屁圣人!他只是一个快要被乱七八糟秩序逼疯的皇帝! 仅此而已! 第203章 肃州兵变 朱厚照翌日起床,也没说什么,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安抚了刘妃一二随后离开。 看着朱厚照离开的背影,刘妃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朱厚照摒弃,沦为奴仆呢! 现在来看,朱厚照还是选择原谅了她…… 只是转念一想,谷王他们都来了南京,山西那边就等于没了看顾求情的人…… 刘妃打了个哆嗦,不敢往下深思,朱厚照的所作所为,有些时候看起来没什么,但若是细细深究,总能扒到蛛丝马迹,十分的令人恐惧。 心思深沉至此,还是她当初看到的,喜欢玩闹的青年吗? 分明就是一个忍常人所不能忍雄主! “我……得乖巧了。” 刘妃喊来侍女,洗漱之后回自己的宫内休息了。 昨晚被折腾坏了,都肿了。 …… “陛下驾到!” 朱厚照出现在了六部官员操练的现场,这群家伙正在被鞭打,原因就是他们有的人连左右都分不清。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你们这样,也配做我大明的官!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我大明之豪迈,就是因为你们才从永乐盛世、仁宣之治,一路败落至此!” 朱厚照听着的教官林昌一边抽人一边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林昌身份也不一般,他是教谕出身,一辈子混个举人,若无意外,他可能就此为止。 结果他被同年忽悠,跑来参加了南直隶录科,然后就被朱厚照按在镇国府练了半年。 讲武堂毕业的这批老人,林昌因为年岁逼近五十五,因此没有外派出去啃硬骨头,而是留在讲武堂担任教官,负责对文官们的操训。 今年正德十七年,各省的乡试也会开始筹备。 等乡试之后,明年正德十八年,就是春闱。 春闱就是在北京考试,所以全国各地的学子都会增补一部分入正科,至于名额,朱厚照还在确定,毕竟他得留下一批名额给录科。 只是现在来看,林昌揪着一群大官一顿胖揍,同样是五十五岁的年纪,一个林昌能打十个南京少壮。 朱厚照看着他们操练,面无表情了一会儿后,随后离开。 “陛下已经走了!”还在挨打的刑部尚书咬了咬牙,“莫要自误!” “自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等操练不过关,便是吾之过失!倘若你们能做好,已经如同工部林尚书一样,到边上吃肉包子休息了!给我站好!站军姿!起!” 林昌抽动鞭子,这人脸颊抽搐,心中默念早晚有机会就弄死你! “不用这样看着我,想弄死我全家也得有本事!我们这些镇国府的教官,早就迁往北直隶,并且有恩赏的田土,未来科举也是北直隶科举,不用劳烦你们这些南方世家!” 林昌讥讽了起来。 众人脸色一肃,赶紧站好。 如他所言,能迁往北直隶,土地和科举都有在北直隶安排上的,就意味着他们想要报复,最低都得是个京官。 可惜南京并不是主要的官场,他们只是一群北方竞争的失败者。 大家也能看出来,报复是不可能,甚至很难,所以举动就乖巧了。 南京这边官员全部被按着去操练,朱厚照就让内阁将六部文吏全部剔除,然后再开录科增补录科,招募南京读书人考录科补六部文吏。 给的起点是秀才,给的名额只有一百个,年纪要求三十岁起步。 三十岁以下的,今科就不收了。 时间定在六月十五。 还有两个月。 “录科不曾定制,所以想开就开。”看着朱厚照发来的文件,梁储皱眉说道,“得想个办法让陛下将录科定制了。” “我觉得倒是不必。不患寡而患不均,陛下此举,只会让江南不断做大,到时候天下群情激奋,自然就会定制。” 毛纪处理手中的文件,然后平淡的回答。 “话虽如此……但……” “不妙!不妙!”梁储和毛纪的话被打断,毛澄冲进来,举着一封文件喊道,“肃州兵变!快!快随我上奏陛下!” “兵变?肃州?” 毛纪震惊道,“该兵变不该是山西吗?怎么跑到了肃州?”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许铭!陛下将都察院改制之后,巡抚已经不再兼任都察院官职了。而许铭就想着临行之前捞一笔,结果他居然将给的肃州镇的军饷,折成米粮。 导致了原本发给肃州兵丁的军饷应该是七钱银子,结果他这么换成粮食,导致兵丁实际收入只有三钱五分白银的米粮,收入锐减一半。 这已经引起肃州镇军户兵丁不满了! 随后,陛下从昌平发往九边的斩首银,他更是经手贪墨了三万多两白银,结果总兵李隆自己吃不到万余白银,因此勃然大怒,带着人将许铭斩了,本地的镇守太监上书急奏,陛下只怕也接到了。” 内阁众人大骇:“安敢如此!” “这个节骨眼!他怎么还敢贪!” “无非就是觉得天高皇帝远!该死!当杀!” “走!速速求见陛下!” 众人赶紧去找朱厚照。 如他们所料,朱厚照手中拿着肃州兵变的各种情报。 肃州兵变是去年年底就酝酿了,先是兵丁闹饷,接着总兵安抚,然后朱厚照拨款的十万斩首银,是以巡边的方式张榜公布的,上下都知道,李隆对朱厚照这套安排有不满,但银子不到,他也不敢乱说话。 本来呢,十万两银子能够完整到达底层军户手中。 结果,许铭贪污,文官口中清正廉洁的许铭贪污,被李隆抓住时机,勾结本地镇守太监,联手贪墨了万余白银,凑了个五万两。 然后带着人杀上许铭,挫骨扬灰,遮掩罪证。 许铭贪污三万二千一百两,结果被他增加到了五万四千二百两。 然后一万多两白银不知所踪,甚至他还装作能臣干吏,查抄了不少“商人”的栈道,收拢了一批米粮。 这粮商就是许铭之前给肃州军户发饷的白手套。 许铭给了粮食,不给饷银,充分应用了大明朝特色折色制度,从中贪污了一半的军饷,足有三万两。 然后李隆一分没有吃到,早就怀恨在心,现在许铭已死,死无对证,他立刻上报兵变已经弹压,兵变首领脑袋已经送往北京兵部。 还恬不知耻的让朝廷封赏。 当真是,一鱼多吃!敲骨食髓! 第204章 收九边塞王宗亲入京 “陛下!” 内阁五辅赶来。 朱厚照看了一眼他们:“事情的经过在这里,你们各自看完,然后商量一下。” 五辅一愣,接过来看完之后,表情各异。 有痛心疾首,有怒其不争。 “折色之制,不能由着巡抚乱来了。” 杨廷和开口:“若是再有人以此为制,循例之后,前后效仿,唯恐天下大乱。” 杨廷和看得很准。 事实上,这一次肃州兵变,可以说是明代嘉靖之后的兵变模板。 如同陈泰在天津卫镇压兵变一事一样,兵变是成体系运作的,当然更重要的是给的银子少了! 倘若当兵能养家糊口,你就看着镇国府这样的兵马猛不猛吧。 所以,大明朝军户体系的崩溃,是从一开始就埋下的锅。 朱厚照不了解嘉靖朝兵变事件的。 而历史上,嘉靖朝对这件事的处理采用了拖延,愣是拖到了大礼议事件尘埃落定之后,也就是嘉靖三年才做出最终裁断。 这就导致了李隆这个总兵逍遥了好几年,朝廷在西北的恩威尽失,以至于西北彻底军官对军户的压迫越发恐怖。 因此结合现实来看,朱厚照很清楚,朝廷如果对肃州兵变妥协了,那么九边就得不安稳。 “你们怎么看?要怎么处理?” “这……”余者面面相觑。 “不论对错,各打五十大板。”杨廷和提议道。 正德和嘉靖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朱厚照手中有兵,大量的兵,一堆想要往上爬的人,他们需要缺额上岗。 而嘉靖刚刚上位,不敢乱来,不然激怒了九边重镇,而且那个时候朝廷还在争斗,嘉靖急需一批力量安稳地方,他只能选择对西北的妥协。 这一次李隆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朱厚照召集诸王入南京,进行陵宫选嗣。 在他看来,他只要言明自己支持庆王或者肃王,那么朱厚照还不得想办法拉拢自己。 要知道自己可是甘、肃两镇中,肃州镇总兵,手握重兵呢! “不必了,朕会命镇国府出兵,直接走长城,前往宁夏接受鞑靼取回的阿拉善地区,然后直扑肃州,当地的兵丁,一个不剩,全部屠灭。” 朱厚照丢了文件。 “陛下!此举……” “解决完肃州兵变,朕就能直接收拢西北兵权。你们来之前,朕已经做下决断,锦衣卫、东厂也都会配合出动。朕人在南京不假,但不代表没办法做出快速反应。镇国府有自己的一套体系,本身这段时间正在不断渗透九边各地的布防,调整各地的军户数量,九边各方已经蠢蠢欲动。” “现在李隆冒头,他不死九族,本地配合鼓噪造反的士兵不一起死,那么整个九边就安宁不下来。朕不是单纯靠九边宁地的,镇国府才是朕手中的刀,他们还想保持自立,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就这样吧,你们最近祭祀的仪礼居多,过两日上封弹劾书,就言肃王欲于西北自立,随便找个人弹劾就行,肃王、庆王、谷王、秦王、晋王等塞王,朕会直接带往北京十王殿,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是!” 五辅们没有反对。 九边太过这重要。 一旦崩溃,天下必然大乱! 所以,委屈一下各系亲王、郡王也没什么,这是朱厚照的家事,朱厚照只是防着九边的军官狗急跳墙,架着诸王造反罢了。 …… 第二日,朱厚照难得开朝会,文武百官和亲王、郡王都要来,因为要讨论祭祀的典仪。 结果朱厚照刚坐稳,下边立刻就有人上奏:“臣弹劾肃王、庆王两系亲王、郡王与肃州总兵李隆有勾结,欲造反夺天下!” “陛下!冤枉啊!”肃王朱贡錝吓得跪在地上哀嚎。 庆王朱台浤更是跌坐在地上颤抖。 正德五年,他庆王的堂叔安化王造反的时候,他就吓得给安化王行臣礼,他堂堂庆王都只能给安化王行礼。可见他没有造反的胆子! 事后,诏削护卫,革禄三之一,戍其承奉、长史。导致了他这一系的卫戍兵马都被削了,本钱都没有,还造反? 现在西边一有造反,他就哆嗦。 “肃州兵变的事情,朕已经知晓。”朱厚照摆了摆手,“只是巡抚许铭贪污,导致军饷发放不足才导致祸患。就算是扯着诸王名义造反,也只可能是肃王,与庆王有何关联?” “对对对!不可能是我啊!”庆王一听朱厚照这话,赶紧出言。 “陛下!陛下!小王早早就东来,一路风尘仆仆,地方也不敢逗留,每天都是在野地驻扎,补给也都乖乖花钱购买!小王怎么可能是有反意的人啊!” 肃王哀嚎。 他这一路光是赶路,就是两千多里,一直赶到西安乘船,顺流抵达济南,然后再南下,他因为这种强度的赶路,愣是从两百二十斤,瘦到了一百八十斤,若是他真的有反意,怎么可能不入城一趟,看看各地的城防情况,好为之后做准备? “陛下!或许诸王不敢,但李隆放言:若是朝廷追咎其责,他便奉一宗亲而自立,奉天靖难,以清君侧!”这个上书的家伙继续硬着头皮栽赃。 众人闻言大骇。亲王们更是瑟瑟发抖。 西边这么嚣张了吗? “陛下!此事,不可不防,肃州兵变,总兵为祸,杀害巡抚,这是将我大明威严踩在了脚下!倘若诸王之一归了九边,肃州一事得不到解决,再有人效仿肃州镇事,九边一乱,大明必乱。” 杨廷和这个时候站出来,看着九边塞王道:“如今九边塞王都在此矣,不如暂且入北京十王殿等候,尘埃落定之日,再返归?” “这……” “不可不可!我等藩王已经就藩,若是常留十王殿内,唯恐天下物议。” 秦王朱惟焯拱手。 西安也是塞王的土地,他作为秦王,更是要注意情况。 他有点担心朱厚照会杀他们。 “确实该小心。”朱厚照看向下边的人,“最近朕思虑要不要重新梳理宗人府职务,正好这一次你们就随着朕返京,派出你们的使者,回去让亲属先一步迁往北京,家私用度也不用多带,宗人府会给你们安排俸禄。” “陵宫一立,就要开始增设皇族学府,以此来选拔天下宗亲子嗣优者入学,到时候若朕无嗣,这群孩子,或许未来可期。” 朱厚照再加一码,这群塞王才多露出兴奋的表情。 对啊! 近水楼台,先得月! 边塞哪有南北两京好啊! 万一砸到了他们脑袋上呢? “小王领旨!”众人兴奋了起来。 朱厚照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肃州兵变一事,镇国府会立刻出兵,凡是参与本次兵变者,夷三族,上至军官,下至军户,鸡犬不留。” “!!!” 群臣一颤,一股寒意从他们脑袋冒出来。 “处理完肃州镇之后,停掉陕西行都司,增补为甘肃三司。 甘肃布政司和按察司暂缓设立,当地进行军管。 命镇国府参将巫协担任甘肃都指挥使,命镇国府游击将军卢肇担任甘肃指挥使同知。” “然后下旨诏九边所有卫所镇抚以上武官,于明年秋收之前,皆入镇国府讲武堂学习,学有所成者,升官一品,不合格者平调,三次不合格者致仕。” “此外,许铭贪污受贿,必然牵扯利益团体,都察院好好查查,抓到一个就杀一个,绝不姑息。这都闹出了兵变,害了我大明朝廷威严,岂能留着他们安然过年!” “臣领旨。”王守仁平静领命。 “好,那么接下来,商讨一下祭祀后续,就等靖江王从湖南过来了。” 第205章 怎样当勋贵? 朱厚照在朝堂公布的处理方案,对于文官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都察院的勋贵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寒心。 于是在祭祀孝陵商议结束之后,朱厚照召集都察院和所有勋贵午朝。 魏国公徐鹏举作为这一次南方勋贵爵位最高的家伙,他和北方最高的成国公一块站在宫殿内。 朱厚照撑着下巴,看着他们说:“肃州兵变一事,给朕一个警醒,各地的兵饷,贪污严重,作为立国之基,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了。” “陛下……这都是那群文官干的。”西宁侯宋恺赶紧撇清关系。 “京营内的空饷朕才查完,你当朕是眼瞎吗?要说说你吃了多少空饷吗?”彡彡訁凊 朱厚照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吓得宋恺缩了缩脖子:“是臣武断了。” “行了,过去的事情朕也懒得跟你们追咎。”朱厚照摆了摆手,“但首先你们得给朕停下贪污,你们各家,每年的盐引、茶引,到底吃了多少银子,作为整个大明最高层的家伙,你们家家户户的府库,都比朕的内帑要多。” 众人干笑。 “你们也是犯蠢,吃点老百姓手中的余粮,能有几个银子?要赚大钱,就要进入官场,去黑吃黑。文官们百年积聚,家家户户光是存起来的钱,就不下十万两之多。 一个老百姓能赚多少钱?一个不小心逼得他们造反了,你觉得你们还能换个皇朝,然后开开心心效忠新主吗? 别逗了,咱们这些人,祖上一算,全是泥腿子出身,祖辈有一个算一个,对于富户,那是杀了多少?城屠了多少,才凑够了军费,才打出了天下?”朱厚照走下来,扫了一眼左右。 看他们面露沉思,嗤笑道:“估计你们也反思过,觉得当勋贵,如果手握重兵,还是弄个坏名声,就不会被皇帝猜忌了。别被文官们忽悠了,知道勋贵该怎么做才能最安稳吗?” “还请陛下示下。”王守仁在边上开口,作为勋贵的一员,他倒是很想听听朱厚照的高论。 “勋贵,得跟皇帝站一条线。”朱厚照指了指自己,“大明的军队,得靠勋贵支撑,结果你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有几个站在我身边的?弄得老子不得不自己培养新人来干事。知道为什么朕只能培养新人吗?不就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难堪大任不说,还吃着兵血,开开心心。知道大明为什么从仁宣之后,就开始衰颓吗?” “因为江南吸血太多了。江南吸的是全大明的血变得强起来,然后让你们这些呆在北京的勋贵,有一个算一个,穷都穷死。结果伏羌伯出来一趟,山东随便查抄都是四百万两白银的浮财,这还不算上是土地。若是土地算上,山东的地价来折算,伏羌伯只不过吃掉了山东的六成,至少给朝廷弄到了两千万两白银。”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伏羌伯。 毛锐这一次押运一批银子南下,顺道述职和申领奖金,不过他只是申领浮财的部分,也就是四十万两白银。 “文官们确实吃了很多。”毛锐点了点头,“玩得也比我们花,实在可恨!” “行了,恨不恨的放一边。”朱厚照摆了摆手,拉回话题,“勋贵可以发财,但土地不能买太多,不然你们带头兼并土地,任何皇帝都会看你们不顺眼。” 朱厚照点明主旨:“这就是为什么朕,一直在跟你们联合经营,勋贵只能跟着皇帝一起发财,而不是站在皇帝对立面发财。今天这里就咱们这些大明朝主宰在,朕就说得直白,让你们都听明白朕的底线在哪里。土地可以有,关内的土地,能少就少,关外的土地,能多就多,因为关内,是汉地,是大明的基本盘,关内不能崩溃,否则关内崩溃,天下必然大乱。”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在这里。” “你们买土地,无非就是担心银子在手中升不了价值。那么你们考虑过,将银子拿出来投资吗?你说你们都是勋贵了,各家也都经商,那为什么不考虑控制整个大明的经济系统,而是跟着文官们屁股后面吃他们的残羹冷炙呢?” 王守仁站出来:“可是陛下,天下靠着文官管理……” “所以,需要一个掌握武力的团体,压着文官不要过分。”朱厚照摇了摇头,看向勋贵们,“我跟你们说过,黑吃黑最赚钱。那么你们这些入了都察院的勋贵,每五年出来扫荡一次贪赃枉法,然后还能拿到青天老爷的好名声,并且还自绝于文官团体, 至于百姓怎么看,是皇帝任命你们扫荡贪污,那自然是皇帝的功劳,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你们付出了辛劳,百姓只觉得皇帝做得对,只要你们摆正位置,试问哪一个皇帝不喜欢你们这样的勋贵呢?” 众人目光交错,仔细一想朱厚照言之有理啊! “还有,远的不说,就说两宋,你们知道他们的勋贵最后都怎么样了吗?” 朱厚照掰了掰手指,“王守仁你说。” “北宋勋贵……都被金国俘虏,上至二帝,下至文武百官,沦为奴隶,死法悲惨。”王守仁挑了几个简单的说,“南宋的话,都被张邦彦所杀,无一幸免。” “所以,不管是外族入侵,还是农民起义,你觉得你们有活路吗?拿不动枪杆子,你们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 朱厚照再言,一股危机感萦绕众人心头,让他们瑟瑟发抖。 “行了,与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是提醒你们,勋贵要站在皇帝身边,只要你们控制自己对关内土地的贪婪,摆正心态往关外或者其他地方扩张,那么只要大明朝廷基本盘不崩溃,这个天下就是勋贵与皇帝说的算。你们,与国同戚,国灭则富贵不再,不要觉得自己能当富家翁逍遥,别忘了你们手中,有几个少吞并商人家财的?这些商人最后都是什么结果,无权岂能有钱?” 众人躬身,毛锐更是站出来:“陛下,臣欲投资辽东二十万两,只是不知道能圈多少地,或者怎么赚来钱。” “哈哈,伏羌伯开窍,懂得理财了。”朱厚照满意点头,“这件事,回头朕会写本书给你们,让你们知道如何理财。一国权贵只有懂得理财,才能成为高门大户,隐世豪族,彻底取缔潜伏在大明底层的千年世家。” “潜伏底层的千年世家……”王守仁呢喃。 “你家算是一支。”朱厚照毫不犹豫的点到,“江南王氏,续谱能追寻太原、琅琊、东海三支。不过,他们变了模样,潜伏民间,支系庞杂,必要的时候进行联宗,不断扩张实力,这才是真正的世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几家发财,甚至窃国为侯。” 王守仁思索着朱厚照的话。 朱厚照重新恢复话头:“还有一事,太后欲给朕选秀,时间到时候通知,本次会遴选不少江南籍的秀女,并且这一次勋贵女子也可以参选,朕得为后嗣之君留下一条路。一旦选定嗣君,若是不与勋贵联姻,就容易被文官控制朝政。到时候朕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就付诸东流了。” “你们也不想被扫出都察院,彻底丧失监督文官,然后得到好名声来发财的机会吧?” “魏国公,你家支系也安排一下。”朱厚照看向魏国公,“若是能有一延嗣,也是全了朕的心愿。” “臣领旨。” 第206章 前方浙东集团出没 结束了一场赤裸裸的会议。 魏国公徐鹏举幽怨的回到家中,就听到处州卫指挥使刘瑜来拜会他。 刘瑜,诚意伯刘基刘伯温之后。 乃是刘伯温的九世孙,然后他还是忽悠武定侯郭勋和徐鹏举,出资搞出了《大明英烈传》的主儿。 《大明英烈传》这主意,就是出自他之手,于是在最后,刘瑜在文官和勋贵的帮助之下,成功复爵世袭,一直到大明朝终结。 当然也正是这个原因,大明朝刘伯温的名声,愣是被吹上了天。 殊不知这个时代的刘伯温名声,一直不怎么好,甚至还有被士林鄙视的。 毕竟老朱家第一个老板是什么人,不管内外,大家都清楚。 刘伯温能在这位爷手下做到善终,完全是他跑得快。 要知道明初的时候,大明朝一共就两股成型官员势力。 一股淮西集团,一股浙东集团。 此前,这两股势力还是彼此冲突的。 而刘伯温作为浙东集团的勋贵一员,他在宋濂出事的时候,选择了妥协与跑路,彻底将自己自绝于浙东集团,这才苟活了性命,然后安然离世。 压根没有话本传说的那么玄乎,说他是被朱元璋嫉妒死的。 屁话,刘伯温既不是淮西勋贵,又自绝于浙东,就是一个孤臣,有个屁的能耐? 他跑路纯粹是明哲保身,防止朱元璋拿他当枪去打胡惟庸。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了刘伯温被朱元璋除爵,丢去甘肃戍边,洪武末年才给放回来。 毕竟老板要你冲锋陷阵当敢死队,你不答应就算了,还早早脚底抹油,那老板养你做什么? 只能说诚意伯后世子孙,为了自家名声,做了太多野史传记,弄得后来传得越来越玄乎。 总之呢,这位刘瑜来求见,倒是让徐鹏举有点诧异。 “他来做什么?” “说是有一单大生意来求见。” “大生意?能多大?”徐鹏举皱眉,不过想想朱厚照今天午朝时给他们的警告。 一看自家在江南的生意被皇帝盯上了,今上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倒不如与刘瑜商量一二。 他的背后,可是两浙海商的推动,这几年浙东人一直推动刘伯温复爵的事情。 正德八年的时候,朱厚照已经给加刘伯温加太师了。 就差一步,就能将担任处州卫都指挥使的刘瑜重新推回世袭罔替的爵位上。 历史上他们也做到了。 刘瑜成为了新一任诚意伯,愣是在除爵将近百年之久光复,一直传承到明末。 但这也建立在大明对东南失去了半数以上控制,嘉靖不得不跟东南妥协,光复了一批太祖、太宗朝除爵的勋贵,来换取居于东南的勋贵家族支持。 这一次刘瑜来找,徐鹏举召见,两人会面。 “不知道刘老弟这是来做什么?”徐鹏举装作不明所以。 刘瑜干笑,哪怕他年纪都快大徐鹏举两轮,但对于徐鹏举称呼他为老弟,也不敢反驳:“国公,这不是说了嘛,我是来给您送一单大生意的。是这样的,最近朝廷不是在搞什么期货吗?这粮价水涨船高,不知道国公有没有意思?” “这事啊。”徐鹏举捋了捋唇边两撇胡子,“浙东的粮价能比江苏的高?” “哎哟,那可不是嘛!浙东现在一石的期货,都涨到了六两银子了。” “六两!!!”徐鹏举直接惊了。 苏州现在也才堪堪四两出头,应天更是只有四两,你们浙东能这么高? “与您说,是这样的……”刘瑜小心解释起来。 原来浙东商人手中有大船,他们能从吕宋、南洋运来米粮,一石米的价格更是只要五分银子。 所以他们想要从吕宋转运来一批,到时候镇国府来收购的时候,每亩地多安排一石米,那这样纯利到手不就有六十倍利了吗? 百分之六千!没人能拒绝! 因此浙东商人联手炒高了粮价,妄想以此来逼迫朱厚照捏着鼻子认账。 另外为了保证利益不受损,他们就得运来粮食做兜底,反正他们自认为坐庄,吕宋一石才五分银,只要能卖到三两也是血赚。 但需要销售点,比如魏国公作保之下的整个江南市场。 只是这件事很难处理,尤其是朱厚照的船在海外盘亘,所以浙东商人想要在南京找个保护伞。 这不就找到了魏国公。 正好刘瑜打算进京造势,给自己看看能不能重新续上诚意伯爵位,顺道就帮着浙东商人找徐鹏举了。 “这件事,不好办啊!尤其是前几日,陛下才重申,海禁乃是国策,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从吕宋运来米粮,实在是不妥。” 徐鹏举才不上当,他虽然想赚钱,但有些钱不能碰,他是明白的。 “国公,此事若成,您也能有四成的利润。” “四成?”徐鹏举挑眉,“这能够几个钱?不做不做。” “那五成呢?” “你消遣本国公吗?”徐鹏举怒得跳起来,一巴掌就给他甩下去。 刘瑜被打得蒙圈,这货怎么这么暴躁? “三七,只能三七分账,但至少要有十万石以上的才赚得到钱。”刘瑜捂着脸,赶紧说出了最后的底线。 这么算的话,自己能赚四十二倍的收入,随便庇护一下他们,就能弄到…… 四千两? 徐鹏举一愣,又算了一遍后问道:“你们能运来多少米粮?” “一年至少百万石。”刘瑜干笑道。 “四万多两的纯利,倒是可以做。” “实际上并非如此,若是粮价水涨船高,四万两只是底子,每年至少十万两呢。” “十万啊。”徐鹏举一听也点了点头,十万确实可以算作赚头。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咱们可以将丝绸、布匹、瓷器运出去,然后运回银子、米粮、香料,反正回来都是空船,不如多弄点米粮回来,镇国府搞期货,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咱们不能不赚啊!” “嗯……那也就是说,若是有多余的丝绸和瓷器,你们能帮忙运出去?” “当然。当然。国公爷位高权重,自然不宜随便牵扯海贸,但对于下边那群被朝廷在舟山击败的倭寇来说,他们现在缺钱得紧呢!” “也罢,咱们合计合计,若是能赚,本国公,帮你们一下。” “诶!”刘瑜欣喜若狂,徐鹏举上套了,接下来就是彻底拉他下水,然后开始盘算复爵的事情。 等自己成了世袭罔替的诚意伯,早晚让你吐回来! 他背后可是一群文官呢! 大明的勋贵,不过就是文官的一条狗罢了! 第207章 靖江王又病倒了 大明正德十七年,六月初六。 湖南布政司,衡州府,靖江王行馆。 “王爷没事吧?” “医者来说,只是水土不服,但很严重,有可能挺不过去。” “这可怎么办?陛下可是来了命令,让咱们得在今年夏收之前赶到,眼下就剩下一个月了。” 靖江王府的长史官员紧张得团团转。 靖江王朱经扶在衡阳登高的时候,因为喝了本地的生水,然后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一看就要挺不过去了。 而朱厚照的命令就在眼前……若是赶不到,厌恶了皇帝,只怕得将靖江王除爵。 “还是快马加鞭给陛下送去消息,请陛下宽容。” “这……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看着昏迷不醒的朱经扶,咬了咬牙。 于是,书信快速送出,朝着南京奔去。 几个人就陪着靖江王养了半个月,直到朱厚照的圣旨从南京快船抵达。 “靖江王如何了?”来传旨的太监问长史。 “回公公的话,王爷他身体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办法行动。” “既然如此,那么没办法了,陵宫那边,就由诸王抓阄之后,剩下的那一部分留给靖江王抵达后选择。不过呢,根据宗人府商讨的意思,靖江王一系,等于丧失了祭祀权利,过几年大明朝对外封藩的时候,靖江王就是第一批对外分镇的内藩。” “哈?”几个王府官员一脸茫然。 “不是,这位公公,能不能将陵宫选嗣的始末,与在下说一下。”说着奉上了黄金十两。 小公公一看,笑着伸手抓走,然后轻咳一声道:“为了保证后嗣之君,不被宗亲后嗣以法理干扰,陛下决定在北京乾清宫的匾额下,装上密诏。若是陛下无嗣,选中之子,便是传国之人,以此来保证嗣君不至于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与针对。” “此外,凡是每年淘汰的郡王、亲王一系,都会被外封为藩王,大明两京一十五省之地,为了中国皇帝,余者诸王必须离开大明国境,镇守一方,彻底光复宗周旧制,也为了防止有人反对后嗣之君安全。所以,全国上下宗亲也都同意这一条。” “因此,陵宫的作用,就是某一系被淘汰了以后,存于国中的灵位无人祭祀的用途,到时候统一由礼部祭祀,再无后顾之忧。当然,死于海外的藩王,都必须葬回南京孝陵之侧,意为不忘根本。” 长史官员们面面相觑:“那我们这些……” “官员自然是要随行,否则朝廷给你们安排官职做什么?不过封国的事情,诸王自己做主,你们若是出海为官,也必然为一国之相。” 太监笑吟吟的:“不过不用担心,靖江王是意外,若是册封,极有可能是南洋一处大岛。这南洋的气候倒是与靖江国差不多,也不用担心水土不服。” “啊哈哈……” 几个人尴尬了起来。 然后送走了太监,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办?总不能真的一起被封出去吧?” “为什么陵宫选嗣还有这种后续条件?” “没听到吗?陵宫选嗣,密旨立嗣,失败藩王外封不列中土,全都是为了保证下一代皇嗣的继承不被损害。陛下无嗣,除了这种办法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能安稳吗?” “这……唉!要不,咱们再赶赶路?” “去找靖江王吧。” 众人一商量,决定与靖江王说一下始末,再让这位爷做决断。 刚进去,就看到靖江王正在美艳侍女的服侍下,喝着香甜的咸粥。 “你们来了?朝廷是不是延后了本王的进京?”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长史站出来,给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靖江王朱经扶讲了一下朝廷的国策。 逾期不到者,自动丧失选嗣资格,并且还要被外封于蛮荒之地为王,以此来保证国家世系传承的安全。 “啊?!怎么会这样!不行!不行!咱们赶紧上船,快马加鞭的往江南赶去!” 靖江王急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所有宗亲会答应朱厚照这种条件。 但转念一想,好像答应也正常,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这一系运气爆棚的情况下,被其他家伙反对甚至有人起兵反对,所以外封也就是最符合各家利益的手段。 “可是咱们半个月内肯定赶不到,那位公公说了,朝廷已经选定了祭祀之日——中元节。” “这……这……哎呀!” 靖江王急得晕了。 众人吓得赶紧喊医者,折腾了半晌,靖江王还是决定出发,既然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么外封的好地方,也得了解一下吧。 这天下哪边消息最灵通? 无非广州、杭州、南京三地。 所以靖江王从衡州府上船,然后看到了很多搭载流民百姓的船,好奇的长史:“这些人都是去哪里的?” “回王爷,都是去宝庆府、辰州、保靖州、靖州、沅州的流民,朝廷调集了大量物资在开路,沿途也在修建梯田。” “梯田?” “对,据说是陛下从东南福建群山弄到的技术,能够将一些丘陵,变成山田,同时还有大量木匠,打造风车、翻水车等等,衡州府这边有些山,也都开发了起来。 比如那边那座,正在放火开荒,按照规划,为三分之一森林,三分之二梯田,然后将山中水流形成阶梯,如此一来,流水所带走的肥,能够一层一层淤积,最底层往往是最肥沃的。” “同时,最下边还能开塘,塘边种桑,东南调来了一大批的蚕子,衡州府下辖数个县,也都慢慢发展了起来。” “群山有田屋,如驻仙境之中,令人心驰神往。” 靖江王朱经扶感慨着路过的画面,可谓美如画。 但现实却是,一场大雨落下,刚刚完成的梯田,极有可能会被冲垮,毕竟山体滑坡,很可怕的。 所以朱厚照调集了一部分水泥用来铺路,山间的屋舍,都是本地人用竹木建筑教移民的办法。 朱厚照还命令督管,招募本地无地百姓也加入开垦大军,全力开发湖南的群山。 当然,靖江王刚刚抵达长沙休息的时候,西南靖州爆发了瑶民叛乱,原因就是大明开垦荒山,瑶民这种游耕、狩猎部落与移民队发生了冲突,从而爆发了械斗。 因为朱厚照提供的钢铁工具,威力堪比刀剑,而且每家每户都有,这些流民打起瑶民,简直如有神助。 然后,这就导致了瑶民聚集,广西广东两地的相当一部分与靖州有血缘关系的瑶民土司,举兵杀入靖州,本地卫所破败,只能被迫逃入城中躲避,城外汉民村落惨遭血洗。 长沙府这边已经调兵,朱厚照在今年决定南下的时候,就安排好的镇国府兵马,立刻出发直奔靖州。 然后靖江王被迫换乘小船,因为他的船被征用运粮去打仗了。 气得靖江王又病倒。 第208章 陵宫抽签和选秀 【加更!感谢@颍上九鼎@爱吃糜子粉的纯阳仙尊的灵感胶囊;感谢@诸如此类的豁青云@瑟瑟Ж发抖@流年相伴的催更符;感谢@爱吃白糖酥饼的洛的奶茶;感谢@流年相伴@喜欢遍地锦的宓月宓月@爱吃椰香玉米饼的安侯的点赞;还有用爱发电送花花的客官们!!!】 朱厚照终究是没有等到靖江王赶到南京。 中元节,七月十五。 朱厚照带着诸王在孝陵祭拜太祖。 老实讲,一百五十年的繁衍下来,大明的诸王数量,是真的多到吓人。 单单这一次有资格到场的都是郡王、亲王或者各系世子,总人口已经将近五百了! 尤其是庆王、晋王一系,这两支郡王加一块,将近百人,也是没谁了。 拜祭之后,朱厚照宣布,追封建文帝为“恭闵德让惠皇帝”,简称惠帝。 追封景泰帝为“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 庙号世宗。 追封景泰帝之子朱见济为悼怀太子。 然后看了一下,决定给朱见济这一脉延嗣,就从衡王这一系选了一个孩子过继为郕王。 衡王领旨谢恩,他家一下出了两个亲王,怎么能不开心? 朱厚照无所谓,谁让衡王是自己的亲叔叔,而且他给钱多啊! 大明诸王之中,就衡王这一次南下,又运来了一百万两白银,全部身家都砸了进来,一副我就是要跟皇帝你干了的架势。 那朱厚照得报答一下,于是将宪宗朝追封的景泰皇帝,变成了世宗景皇帝,然后郕王爵位就给他这一系了。 只能说,老朱家的人都看英宗这个祖宗不过眼,才短短三代人,景泰帝从郕戾王,变成了世宗景皇帝。 不过文臣们没人反对,因为这是朱厚照在为了嗣君法统做准备。 这叫“积德”。 只是建文帝一旦确立,那么惠帝那四年,就得有个说法,朱厚照倒也无所谓,直接明确指出:“太祖高皇帝托梦,建文荏弱,欺害宗亲,确实不当大任,立为惠帝即可,年号照旧洪武,太宗有德复周王等支系,朕心甚慰。” 礼部那边也只能按照朱厚照的意思,编修了一部《惠帝实录》来补充进入明朝实录体系。 好在南京这边,有藏书,编修不是问题。 而景泰皇帝的实录就更简单了,本身就有成化朝的底子在,压根不是问题。 解决完祭祀和册封之后,朱厚照开始主持抓阄,陵宫相对来说比较简陋,但做到了一脉一座屋舍,用水泥搭建,砖瓦结构,有点类似于民间的宗祠感觉。 不过诸王没空吐槽这个,他们兴奋的抓阄,然后看着自家的位置距离太祖的孝陵近,那就兴奋的哈哈大笑起来。 远的都垂头丧气。 靠近太祖,意味着他们的祖宗能在太祖身边说上话,虽然迷信,但又何尝不是美好的愿景? “好了,宁王一系的祭祀,已经全部归拢于此。朕已经安排了陵宫之后的墓地。往后诸位落叶归根的时候,按照规定,灵位、衣冠冢、陪葬的国土地图、户册,每一代都要与太祖高皇帝报备,子孙后代,究竟为了大明,做出了多少贡献。” 朱厚照看向众人:“不管是在内还是于外,大家作为太祖高皇帝子孙,当为太祖高皇帝争光!” “臣等遵旨!” 众人躬身。 随后再拜了太祖高皇帝之后,朱厚照就带着群臣离开了孝陵。 这一次的祭祀规模不算小,但也是大明对外册封的开始。 大家都知道不一定能轮到自己,但这个赌,这个成本已经下了,没人能够拒绝。 于是带着他们回宫不久,朱厚照就安排了一批文书过来,与他们签订探海的条约,各家每人再出一万两,组成探海基金,五百万两就到手了。 然后这五百万两被朱厚照安排开设四海钱庄,用来放贷,赚利钱。 朱厚熜看着宗人府的账目,又看了看朱厚照带着几个工匠,商量安排南京皇城宗人学府的建设规制,不由得感慨朱厚照捞钱手段是一流的! 让下边的所有藩王都花得认可,花得开心,也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也是没谁了。 “大体就这样。”朱厚照交代完毕,转身找到朱厚熜,“走吧,这一次选秀,顺道给你安排一个姑娘。” “我?” “对啊,你也到了年纪。”朱厚照笑吟吟走着,“很多秀女,朕也不可能全部都安排人,得给你安排一个勋贵之女为妻,若是有必要,你可以得到勋贵支持。当然,将来出海为一方藩王的话,也能不断与本土的联系。” “谢陛下。” “不必客气。”朱厚照带着朱厚熜去选秀了。 这一次的选秀,并没有诏令天下贡女,大多都是江南勋贵这边的女子比较多。 毕竟都是勋贵家族出身,很容易调查出身份的安全性。 “这几个呢,都是魏国公一系的嫡庶女子,有没有你看得上的?” 张太后带着皇后夏氏,看朱厚照抵达,就赶紧招呼上来。 秀女们在边侧不远处的花园之中。 “呀,厚熜来了。”张太后一说完,一看了朱厚熜,也是笑吟吟的说:“你这孩子,莫不是也想要替你弟弟找个贵女?” “他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朱厚照点了点头,“索性就一起了。” “皇婶,皇嫂。” 朱厚熜给张太后和夏皇后行礼。 “嗯,也行。不过呢,你是皇帝,先选吧。”张太后倒是没有反对,宫中女人也不需要那么多,发几个出去拉拢下边亲王,也是可以的。 朱厚照倒是不着急,先把画像递给了朱厚熜,然后自顾自的喝茶与太后说:“这一次有几家江南卫所或者读书人的女儿?” “就三个入选了,其他的要么是歪瓜裂枣,要么是身体有疾,也是太赶了,不然肯定得给你选些好生养的。” “咳咳。”朱厚照轻咳,张太后身边的夏氏表情有点儿幽怨。 “行了行了,知道你最近疼得紧。但延嗣是大事,回头我给你再寻几个医者,好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太后很心焦,朱厚照若真的无嗣绝后,那她可真是对不起弘治皇帝了。 不过朱厚照却并不在意的摇头说:“找太医的事情延后,最近一段时间,孩儿所面临的处境很凶险,药能少用就少用。” “这……”张太后张了张嘴。 后方的朱厚熜怔怔看着朱厚照的背影。 好像自己这个皇兄,也不是一个荒唐的家伙。 这段时间朱厚熜跟在左右,很清楚朱厚照正在干什么,一旦做成,那么大明上下必然能迸发一场革新,许多矛盾也能缓解,国家也能长治久安。 但若是做不成或者中途夭折,必然会导致国家离散,所以…… “好了,厚熜啊,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呢?”朱厚照笑吟吟的转身,“皇兄给你做主指婚。” “应该皇兄先来……” “让你选就选,朕选秀只是为了延嗣,但你作为朕这几年出事后,最好的皇帝人选之一,总得给你留下一定的资本,防止被文官彻底架空。这就跟打仗一样,多算胜少算,朕给你的建议是勋贵或者军户,读书人家的姑娘就不要看了。” “那臣弟斗胆。”朱厚熜看了一下,最终选中了“汤氏”。 “汤氏?哦,信国公之后。这样吧,回头朕续封其父汤绍宗为灵璧伯,赴任萧关兵备道佥事,必要的时候你再升迁他。” “谢皇兄。” “好了好了,你们俩也别这么交谈,总觉得你像是交代后事,你娘我可不禁吓。”张太后嗔道。 “以防万一嘛。”朱厚照笑道,“有些事情,总是需要连贯的去做。好了母后,就选这几个,另外安排人给汤绍宗发聘礼,毕竟是给兴王指婚。” “行。交给母后来做。” 第209章 平肃州之乱 朱厚照在选秀下聘的时候,肃州城(酒泉)内。 李隆刚刚睡醒,身边躺着的是巡抚许铭从江南带来的小妾,水灵得很! 有着本地糙汉子难得一见的滋味。 “也不知道朝廷那边会给个什么答案。”李隆正想着。 外边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有天使来了。 “哦?正好,赶紧过去迎接。” 李隆赶紧起身,他就知道现在皇帝正在搞什么陵宫选嗣,肯定不会得罪他。 不然到时候就架着庆王一系随便一个宗亲造反,了不起往西跑。 要说他为什么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关西七卫的经济得受他控制。 作为肃州镇总兵,李隆手中兵马精锐将近万人,实力更是冠绝关西,可以说跺跺脚,整个甘肃都要抖三抖的情况。 只可惜,大明朝廷是那群读书人在管事,不然他也不会这般被动。 不过没关系,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河西走廊和关西七卫,都得听他的话,大明皇帝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敢让人兵变造反。 现在烦人的许铭死了,大明朝廷只要放过他,就能节省一大笔远征军费,这么划算的买卖,相信那群读书人会这么做的。 因为打仗,对于官僚来说,没有利益,尤其是现在大明朝堂话语权被江南士大夫捏着。 陇右甘肃这么荒凉贫瘠的地方,打下来又能怎么样? 于是李隆出来,看到了护送太监的卫队只有五百骑兵,更是笑容灿烂。 区区五百人,能拿他怎么样? 李隆拜见天师。 李隆下马,笑吟吟的拱手。 “思洵,确定是李隆?”太监身边的一个青年皱眉问。 “当然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青年的右侧,一个少年狞笑了起来。 听到这话,李隆一愣,抬头看到了少年,眼瞳一缩:“你……你……” “没想到我还活着对吧?”思洵一抖鸳鸯战袄,“我们一家可是被你害得很惨!” 思洵是畏兀儿人。 不过面相上偏向蒙古血统,他家是从关西七卫内迁的商人,一度在本地家大业大。 后来因为得罪了李隆,家破人亡,他的叔叔带着年幼的思洵逃跑,一路跑到了延绥镇投奔了远房表亲。 这才堪堪留下了思洵的性命。 而他的叔叔为了让思洵能得到大明庇护,在鞑靼人南下的时候北上与鞑靼血战,最终战死沙场,这才搏得一个官身,让思洵得以世袭为小旗。 “哈哈,没想到小老弟你几年不见,日子越发红火了。这是,入了镇国府?” 李隆虽然就在肃州,但去年镇国府在开平一战,还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镇国府大军要防范鞑靼人,肯定没空找他麻烦。 而思洵之前在开平征战,因功受封指挥使佥事,现在调任肃州。 官衔不算高,但也绝对不低。 “当年的事,没有这么快能了结!早晚杀你!”思洵低喝,被边上的巫协踹了一脚,“这里没你的事,滚蛋。”彡彡訁凊 “……” 思洵恶狠狠的瞪着李隆,不甘不愿而离开。 思家作为整个肃州有头有脸的大户,被他迫害得家破人亡,思洵是恨不得手刃了这个混蛋! “抱歉,脾气烈点。”巫协和善的笑着。 “没事,咱们还是说说正事。”李隆倒是不在意,反正他们就五百人,估计思洵只是护送,“不知道朝廷怎么处置许铭。” “摆开香案,召集上下要员来听令,圣旨有说。”巫协说道。 小太监也点了点头:“去做吧。” “看来是好事呢!”李隆哈哈一笑,“那个许铭罪有应得!陛下英明啊!” 还未得知确切消息,李隆已经欢喜了起来,召集肃州镇内上下主要文武官员。 然后在香案前,开始焚香,践行礼节。 直到圣旨展开。 “末将李隆携肃州文武拜陛下万福金安。” 说完,肃州文武官吏朝着西边拜了三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肃州兵变,朕已知悉,许铭贪赃枉法,盘剥军户,朕闻亦是愤怒。故而已经褫夺其官身,夷三族,流放六族往吉林都司充军。” 李隆越听,笑容越灿烂。 果然如他所料,正德皇帝还是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么自己也就是真正的河西之主了! 不怪李隆这般兴奋,因为兵变一开,甘肃镇上下所有的文武官员,都是盯着朱厚照的处理方案,只要朱厚照露怯,他们就会一哄而上,将整个甘肃上下瓜分殆尽。 “兹甘肃镇内事务繁杂,为宁兵事,即安定地方之用,特旨设甘肃布政司、甘肃按察司、甘肃都指挥使司。” 好事! 李隆更是眼前大亮,甘肃独立设三司,那么等于朱厚照是决定安抚他们了。 “甘肃布政司、按察司员额暂缓派遣。 任命巫协为甘肃都指挥使,任命卢肇为甘肃都指挥使同知,思洵为肃州卫指挥使佥事,掌印本卫。余者陕西行都司千户以上,一律返京入镇国府讲武堂修习,毕业升官,不合格者平调,三次不合格者致仕。” 李隆等人都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天使。 不过太监还未念完:“此外,肃州镇总兵李隆御下不严,挑唆兵变,导致天朝天威于西北尽散。 其人野心,意图裂土自立为土司,当除! 圣旨下达之日,灭肃州镇上下军职要员及参与叛乱者三族,务必做到鸡犬不留,开始行动!” “什么?!你们竟然敢……” 李隆还未说完,一声炮响就传来,接着整个地面开始颤抖。 而巫协呼哨,短铳抄出,瞄准了李隆:“奉上谕,灭肃州镇三族!胆敢叛乱者,如上例!杀!” “给我上!”李隆大怒的咆哮,带着亲兵就要进攻。 一声铳响,巫协不满的看向身后。 思洵骑着战马,提前射了一发,直接将李隆脑袋打碎,然后怒吼的咆哮:“夺城!” 轰隆隆! 骑兵飒沓如流星,卢肇统帅的后续兵马,卷起尘烟,越过了长城,直接杀入肃州城内。 随后,肃州镇被屠,上下六千军户俱被屠戮,余者自称普通百姓逃过一劫,当然还有人一下跑掉,逃亡其他卫所。 三日之后,甘州镇、嘉峪关的千户、指挥使抵达,看着肃州城外的京观,一个个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他们早早就接到了调令,让他们来肃州镇参加甘肃布政司建立的庆典,以及听诏进行后续的安排,但万万没想到,刚到就是下马威。 大明朝廷直接派出强兵,灭了肃州镇参与叛乱的卫所士兵和总兵李隆在内的肃州要员二十六人,直接下旨屠杀,丝毫没有给他们一点面子。 这也说明,朱厚照压根不会跟他们妥协,不听话,杀无赦! 李隆被挂在城门口,他只有半颗碎掉的脑袋,因为思洵泄愤,开枪射爆了李隆的半个脑袋,然后还直接踏碎李隆,身体早就不能看了。 好在另外半个脑袋保留了他的模样,下边再悬挂一下李隆的木牌,表明身份。 饶是如此,还是让甘肃布政司内的文武要员都被吓得猛抽一口冷气。 第210章 吐鲁番入侵前夕 “都到了?” 巫协穿着一袭靛青色布面甲,平静的看着全部抵达的陕西行都司武官和一些本地的文官问。 “都到了。”卢肇笑着说,“宣旨?” “宣旨之前,先说一下口谕。”巫协看向他们,“陛下口谕。” “……” 众人一愣,赶紧躬身:“臣等问陛下万福金安。” “圣躬安。”巫协回道,“你们进来,应该都看到了李隆的脑袋,还有参与本次肃州兵变的军户上下三族了。如果看到了,就应该明白,朕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甘肃镇现在开始,镇国府直接管辖,你们上下所有卫所官员,一律并入镇国府升迁体系内。” “如果你们觉得朕做错了,现在就回去带你们的兵马造反,朕刚刚降服鞑靼六个万户,手中十几万镇国府锐士还等着升官发财,不怕死可以继续。” 巫协看着他们。 众人低着头,不敢多废话。 开什么玩笑,这一路走进来,能看出来镇国府的锐士多么恐怖。 不愧是能跟鞑靼人互砍的精锐,而他们对付贫苦的瓦剌都有点难顶了,还想要对付大明镇国府? 这不是找死吗? “好,既然你们没人敢反,那么就当你们不反了。如果下次再让朕听到甘肃兵变,朕会直接提兵过来,将无法压制兵变的酒囊饭袋和始作俑者全部宰了!不管你们祖上多对大明有功,现在你们做错了,那就该杀!” “总之,陕西行都司停了,所有卫所千户以上官员,在明年秋收之前,必须赶到北京接受讲武堂操练。本地的卫所,一律打散,由巫协和卢肇安排。” “卢肇和巫协,朕给你们特权,先斩后奏,杀完了再上书镇国府。现阶段甘肃上下,无论文武,都听你们的调遣,朕要你们在明年,发兵进入关西七卫,一路踏平吐鲁番,只存女人和车轮一下男孩,余者皆杀。” “留三成于甘肃婚配勇士,三成发往宁夏,剩下四成发卖辽东。” “总之明年朕要看到三万适婚女子,就这样。” 巫协念完,看向下边的文武官员:“陛下要我们安排三万适婚女子,诸位家家户户女子也不少,若是造反,正好可以弥补这个缺额,你们说是吧?” “我们对大明忠心耿耿!怎么可能造反!” “大人说笑了!” 这群人冷汗都下来了。 朱厚照的口谕是充满暴戾和不满的。 “那么诸位对于朝廷诛李隆一事,感觉如何?” “自然是赞同。”众人干笑。 “那最好。行了,现在立刻回去抽调兵马,随我西征关西七卫,所过之处,只留女子和孩童,余者尽除。” 巫协的话一出,甘州指挥使等人都大惊:“真要打?” “当然。”巫协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外边跑来了几个亲卫:“不好!锦衣卫探子来了。” “锦衣卫探子?”巫协一愣,古怪的看着在场的指挥使们。 “这……我们绝无反心!”众人纷纷否认。 “请进来看看到底为什么来。”巫协转身,很快锦衣卫探子进来,身上穿着麻布,一看就是典型的商人打扮,“不好了!这位将军,吐鲁番的速檀·满速儿起兵,已经朝着肃州过来!最多八月,就能抵达肃州。” “……” 巫协和卢肇都愣住,接着气笑道:“好嘛!老子刚想着没有好借口,他们倒是自己来送人头了!” “这……”锦衣卫探子闻言一愣:“总兵不是李隆吗?” “李隆刚刚被杀,肃州刚刚整肃完毕,敌人就跑来送死!”卢肇兴奋的哈哈笑道,“这可是老天送给咱们的战功!这一次带来五千黑铳骑兵和一千骑炮兵,再混编一下肃州剩下的兵马,足够打穿整个吐鲁番了!三万女人的员额,轻轻松松啊!” “嗯。”巫协起身,拿出令牌:“镇国府令,从现在开始,甘肃上下,所有文武官员,全部进入战时状态。你,属于哪个镇抚司的?” 被问到的锦衣卫一惊,赶紧站定:“标下是南镇抚司关西巡查司巡查缇骑李果。” 巡查司是朱厚照倒腾出来的临时官制,属于情报特辑,根据地方情况进行安排。 一个府或者一个大区划,设有一个巡查司。 每个巡查司设安全大使一人,安全副使若干,专门负责各地安全屋建设。 然后每个安全屋设有巡查缇骑若干,彼此单线联系,各个安全屋的交流,会通过鸣镝者交流,而鸣镝者的身份只认令牌和密码,不认人。 这一次作为巡查缇骑的李果跑来通报,也符合情况,他们的职责就是带来消息,然后彼此对应,交代始末,让地方快速做出反应。 “南镇抚司……看来关西是设为国内巡查司体系。” “是的!” 锦衣卫现如今的体系比较杂。 比如,江彬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但他却是个干脏活的家伙。 朱厚照早就对锦衣卫上下进行调整,一共设置六个镇抚司,分别南北镇抚司,南、北、东、西洋镇抚司。 其中,南镇抚司负责国内稽查。 北镇抚司主攻对陆地藩国和传统势力范围,比如两疆、瓦剌、鞑靼、朝鲜、日本、西南的三宣六慰。 是的,朱厚照压根没有将三宣六慰彻底当做本土,因为土司太多了,大明早就失去了对那边的控制力。 总之,弄清楚了这人的身份之后,巫协问道:“能不能联系上吐鲁番境内的北镇抚司兄弟。” “额……北镇抚司的手还没伸过去。”这个锦衣卫干笑出声。 “这样啊。”巫协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下满速儿来了多少人。 “两万左右。” “两万?瞧不起谁呢!”思洵在边上勃然色变。 “行了,你小子的事儿还没完呢!消停点!”巫协呵斥了一句,思洵只能哼哼唧唧坐在一边。 “不过两万确实对这小子不算什么。” 巫协看向其他武官笑道:“他是刚从开平卫战场下来的,杀的是鞑子,吐鲁番是什么东西,打他们如屠狗。既然你们都在,那么也不用回去了,带上你们带来的亲兵,随我们出征。这一仗,让西边的人知道,谁才是西域的主人!” “这……会不会……” “怎么?怕了?” 这群人干笑,虽然不害怕吐鲁番,但这群人很麻烦的。 不过巫协可不在意,摆了摆手,“那你们留下守城也行,李果兄弟,麻烦带路,先带我们的斥候完善一下关西的形势和地图。” “是!” 第211章 探路关西 历史上,嘉靖三年八月,吐鲁番汗满速儿才率两万骑兵攻打甘肃劫掠。 而现在,满速儿开战的因由也很简单,他是来试探的。 毕竟肃州兵变的消息,他早就得知了,直到现在大明朝都没有给出解决办法,他在怀疑大明朝是不是内乱了。 不如趁现在打一场,让大明给的朝贡回礼多点,而且他还听说了土默特部打阿拉善瓦剌诸部的消息,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鞑靼攻打瓦剌,一旦瓦剌兵败,他的利益极有可能受损。 所以他要进一步加强对关西七卫的控制。 也是赶巧,七月中旬,巫协抵达,平掉了肃州造反,西边就得到了消息吐鲁番汗动员的消息,可以说是正好撞上。 正好朱厚照有命令,让他们从西域抓女子来填补边镇单身汉婚配缺额,刚刚还想着劫掠关西七卫就算。 结果吐鲁番汗满速儿冲上来送死,那就别怪他们碾碎了。 西北干旱地界,最适合的武器,恰恰就是火器。 这一次带来的骑兵炮,其实就是虎蹲炮,重量在五十斤,绑在马身上就能拉着跑。 一千门就是这么带来的,还佩戴了火药,攻城战勉强,但对付游牧骑兵,绝对能将敌人炸上天! 当他们在关西绕了一圈。 立刻拟定主意,直接正面交战,然后给他们来一手黑铳。 “敌人所来的方向,绝对是要经过玉门关旧址。”李果给了建议,“我们可以提前在黑山口埋伏。” 玉门关是吐鲁番部队的必经之路,所以为了保证补给,他们肯定得走到敦煌,也就是疏勒河附近安营扎寨,等探明了肃州情况,看看到时候是走玉门关,还是绕阿拉善戈壁走去袭击甘州等地。 总之,黑山口是必经之路,若是在这里埋伏…… “可以,卢肇你去诱敌?” “我去!”思洵站出来,跃跃欲试,“我很年轻,一看就是个鲁莽的家伙,满速儿一看我带着千余骑去袭扰他,他肯定会追杀我。” 巫协看了看思洵的模样,再看看其他人,这个家伙确实年轻。 “行,就你了。”巫协打定主意,“卢肇你负责炮兵?” “我去打黑铳最合适。” 卢肇摇了摇头:“到时候我们撤离直接往玉门去,你负责引诱敌人在沙州(敦煌)附近。” “如果是这样的话,几位上官可能要先攻打占据沙州的吐蕃人。” 李果提醒道,沙州那边在正德十年被高原上冲下来的吐蕃部落攻占,已经占据经营了七年之久,现在这群人臣服在满速儿麾下,若是攻打下来,一旦出现逃民,走漏消息,只怕会引起满速儿警觉。 “如此……速战速决。”打定主意,巫协再问到,“沙州有多少吐蕃人?” “不到两千。” “正好缺补给,走一趟。”巫协看向卢肇:“走!” “得嘞!”众人一声呼啸,踏过黄沙,直扑沙州而去。 事实上,关西七卫,作为四战之地,这边的人口在大明和瓦剌以及吐鲁番三股势力的竞争之下,早就凋敝严重。 大明一直争夺的哈密卫只有三千人,其他卫所,也就祁连山南麓的安定等卫的吐蕃人有五千到一万人口,凡是靠近沙漠的部落,绝对不超过五千人。 也就是说,关西七卫,其实就只有三万多人。 若不是为了打开西域的通道,朱厚照也不会直接安排六千人过来,简直浪费钱。 不过好在他们可以去补给。 而且本次出发的镇国府兵丁,多是陕北高原出身的汉子,这群人比较适应高原气候,不至于因为高原反应而减员。 虽然河西走廊海拔也并不是很高。 不过还是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就在李果的指路之下,大军很快抵达了沙州城。 这边散落在绿洲之间的部落,只有两千多人,巫协带兵抵达,他们立刻就冲锋上去,丝毫不给对方一个缓冲机会,一轮冲锋直接灭了他们。 逃出去的寥寥,不会影响后续的计划。 “这群吐蕃人一点都不耐打。” 思洵抹了一把脸,一脸不屑。 事实上伴随着全球气候进入冷期,高原上的吐蕃人势力衰颓严重,靠近祁连山的吐蕃人,已经是全吐蕃部落最能打的一批了。 可饶是这样,面对镇国府的强兵,一个冲锋就给踏平了。 “关键不是这个,这边没有多少吐蕃人男丁,极有可能已经前往迎接满速儿了。” 卢肇这边清理了战场,看了一下人口,一脸古怪:“看来这一次满速儿是倾巢而出,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来甘肃劫掠?” “和肃州叛乱脱不开干系。”巫协推断道,“怕是李隆的造反,甘肃巡抚许铭被杀的缘故,他以为大明朝廷会乱来?” “李果兄弟怎么看?”思洵好奇的问,“我是畏兀儿人后裔,不过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察哈台汗国的情况如何了。不过速檀家族我倒是知道,他们信的是天方教,这一次打过来,只怕是为了补充奴隶而来。” 速檀,就是苏丹的音译。 速檀满速儿,就是苏丹满速儿的意思。 吐鲁番已经成了天方信徒,而关西七卫这边大部分则是信仰藏传佛教。 李果被这么一问,有点感动,毕竟眼前可是指挥使佥事,正四品的官,他就是一个巡查缇骑,正九品的小官罢了。 能被这么对待,心中还是蛮舒服的。 于是他想了一下,推断道:“满速儿应该是为了逼迫大明退后,让出哈密卫。” “还是哈密卫吗?”思洵一听,了然道,“看来直到现在,满速儿还是担心大明对哈密卫有心思!”x “哈密卫作为关西咽喉,锁匙之地,岂能不争?”巫协说着,将地图放下,“那么现在也就能弄清楚满速儿的想法。第一,逼迫大明撤出关西,彻底断绝大明对吐鲁番的进攻可能。” “第二,顺道劫掠大明,以此立威。” “第三,满速儿一定不会拖延,抢完一波就会跑。” 他们都颔首,赞同了巫协的看法。 “如此,嘉峪关到哈密有一千里,哈密到吐鲁番有八百里,前后一千二百里之遥,若是想要攻占此地,花费必然不小,这也是为什么陛下要我们攻灭吐鲁番,并且进行屠城只留女人。我们不可能立刻占领这些土地,那么却可以清出一条缓冲带。” 巫协说着,思洵眼前一亮:“那么沙州,就能光复了。然后将关西七位作为市场,或者缓冲,是并且在甘肃沿途收税,以此直接养起本地的市场,重新打通前哨基地。” “不仅如此。”巫协摇了摇头,“咱们想要甘肃不受到威胁,玉门关得恢复,南边的祁连之地还得攻打,或许还得走一趟高原。” “想那么远做什么?我们先打一下满速儿,让他知道谁才是西域之主就行。” 卢肇已经摩拳擦踵了。 “行,拿下沙州之地,立刻就开始安排后续,等待满速儿的到来,李果兄弟,麻烦你联系一下关西的安全屋,尽快给我们提供更多情报。” “好,我这就去安排。” 李果去忙情报,余者开始各自行动,先对剩下的部落进行扫荡,逼迫他们补修破败的沙州城,然后等待敌人到来。 第212章 无法拒绝一千领布面甲 满速儿抵达哈密卫。 然后看到了关西七卫的首领外派的兵力抵达,十分的满意。 “最新的消息,大明那个肃州总兵李隆,每天都在吃吃喝喝,一点都没有防备的心思,只要能冲过去,甘肃全境就在速檀的马蹄之下!” “嗯!很好!” 满速儿一听,哈哈一笑,“这一次大明的甘肃巡抚被杀,趁着大明人的新任巡抚还未抵达,我们杀进去,他们各自为政,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到时候,各家发财。” “我等谢速檀的恩德!” 吐鲁番境内的首领们纷纷感谢。 吐鲁番由三种人组成。 分别畏兀儿人、蒙兀儿人、回回人。 其中蒙兀儿人是主体民族,他们是帖木儿王朝在中亚融合了本地文化体系,诞生出来的混血。 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呼,莫卧儿。 而这批人,主要游牧。 至于畏兀儿人,则是回鹘世系,最初信仰佛教、袄教、景教,如今大量信仰佛教、袄教、景教的畏兀儿人东迁进入甘肃,而其他被征服,选择信仰了天方教的畏兀儿人,就是吐鲁番汗国城市的主体民族,主要从事绿洲农业和手工业。 回回人来历就更早了,他们是阿拉伯人的后代,从唐代就进入西域,繁衍至今,他们也主要从事绿洲农业和手工业,极少的人会游牧,并且天然喜欢经商。 而因为他们信仰天方教,所以这群人选择呆在吐鲁番汗国,没有随着西迁。 一如故旧,满速儿身边的财政负责人,都是回回人。 此外还有哈喇灰人,他们是瓦剌旁系,信仰的是藏传佛教或者腾格里,他们也在前几年陆续迁入甘肃境内或者返回瓦剌各部。 整个河西走廊,就是部落大杂烩的现场。 因为在这里,最好区分敌我的手段,就是宗教。 满速儿站起来,举着杯道:“安拉在注视我们!征服他!东面的苍龙总有一日会臣服在我们的脚下!” “喔喔喔!!!” 众人欢呼,眼中尽是贪婪和兴奋。 甘肃需要防御的战线太长了,很容易顾此失彼,前后失据,并且因为甘肃作为陕西行都司,一边要受到陕西的物资供应钳制,一边要防备南边高原的吐蕃人,北边的瓦剌人,西边的吐鲁番人进攻。 陕西是不会让甘肃一直对外进攻的,因为这样要花很多陕西的钱,这可都是钱啊! 陕西可负担不起这么大的兵马调动。 并且大明国都在北京,真正要防御的对象永远是蒙古草原游牧民族和东北渔猎民族。 西北这边的小瘪三,再横人口就这么点,又不是进入了暖期,降水线北移的时代。 他们人口繁衍过度,就面对大明的长城铁壁,除了碰得头破血流,就要内战解决人口过剩的问题。 甚至还要受到蒙古高原重新崛起的力量威胁。 所以西域永远不可能直接威胁大明,能威胁大明的力量,永远是蒙古高原和东北平原。 而且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甘肃,保住陇右,甘肃直到现在也还不是汉人的基本盘。 毕竟要同时受到三方的夹击,日子并不好过,而且西域太乱了,丝绸之路还未重启,打过去没有收益,文官们肯定不会支持大明攻打。 但对于朱厚照来说,他选择打西域,目的是为了控制养马地和提前做基本盘优化的准备。 一旦大明完成了内部的革新,整个国家利益北迁进入北方,就该动手北伐和西征了。 “永远要警惕更北方的游牧,直到机关枪发明出来的时代!” 所以甘肃作为大明现在的廉价马匹交易场地,大明更是不能放弃甘肃了。 只有打出去,才能保证本地的安全。 于是在哈密卫休整了三日,七月二十二日,满速儿大军继续南下,朝着沙州方向过去。 然后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大明骑兵袭击了沙州城,灭掉了占据沙州的吐蕃人部落。 这个部落的族长一听,当场气得晕了过去,接着就跑来找满速儿哭诉,求满速儿替他做主。 “哼!区区大明甘肃的兵马,也敢这么嚣张?南下!我们这就灭了他们!” 在呼声之中,众人加速南下。 满速儿并没有在意大明突然出现的因果,在他看来,只不过就是大明的总兵缺钱跑出来劫掠罢了。 关西七卫,伴随着哈密卫的衰弱之后,就接连遭受各方势力洗劫,早就习惯了。 满速儿带着兵马分作两路,一路一万人随他南下,一路一万人走长城外围,直扑肃州,或者甘州。 反正哪边防御不够,就打哪边。 在他看来,这一次跑到沙州劫掠的明人,肯定不会多,最多三千人! 再多,物资就不够支撑了。 可是他并不清楚,肃州已经被平了,这一次夷灭三族的都是本地军官、大户,他们所藏的家私、粮食,足够支撑两年的用度。 巫协早就安排了两千黑铳骑兵退回肃州看顾粮仓,并且命令甘州等卫所加强防御,随时应对敌人的袭扰。 而锦衣卫在关西七卫的探子,飞速的传递着北方的动向。 远在黑山口北方的狼山,思洵得知敌人分成两队的消息,不由得皱眉道:“看来敌人的斥候还没摸清楚我们的人数啊!” “就算摸清楚了,估计也不会重视我们,甘肃需要防备的战线太长了,敌人一旦分兵,甘肃这一段长城,都会烽烟四起。”李果解释道。 他一得到分兵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通报。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引导满速儿南下,在黑山口给他们一击。” 思洵没有犹豫,带着一千轻骑直接扑了上去,然后派人通知后方的巫协准备。 思洵一路奔驰到了红柳河。 红柳河畔,思洵的兵马一出现,立刻对已经抵达此处的斥候进行围剿。 “该死!怎么会有明人的骑兵?” “快看他们的全部都是布面甲!” “什么!布面甲?” 满速儿的斥候们惊呼,赶紧带着人就跑。 没有一丝丝犹豫。 布面甲起源于元朝。 是明军中后期的主流装备,造价相对低廉。 当然布面甲也就是绵甲,它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能用来糊弄巡抚调查,毕竟甲片都藏在棉布内,总会锈蚀,那么锈蚀就需要打磨更换。 军户体系之下,往往军户都负担不起这种更换规模,而选择抛弃甲片,减轻重量,然后在外边装样子多钉铆钉来伪装,防御力下降得有多快,可想而知。 所以到了戚继光剿倭寇的时代,一件布面甲重五斤、十斤的言论就出来了。 这玩意儿打湿了以后能防火铳破甲,但防不了刀剑加身。 唯一的好处就是适合北方的冬天使用。 清代的八旗甲胄,也是依托布面甲改造出来的。 所以有些时候看电视剧,看到明代青布面甲,不要以为他们是绿旗兵,实际上布面甲是满清八旗甲胄的祖宗。 所以明清世系的传递,虽然满清运气不错,但也算是承上启下。 不过,布面甲对于穷苦的吐鲁番牧民来说,已经是很恐怖的装备了。 更何况思洵领着的,是一千多人全员着甲! 所以他们斥候被一路追杀逃跑,满速儿得知了明军一千人就敢追杀他们的消息,显然一愣,接着再问:“可看了来人的旗号?” “甘肃都指挥使佥事思。” “思?这个是什么姓氏?” “不晓得,或许是畏兀儿人的死姓?” “有可能。” 第213章 满速儿冒进 一群精通汉文化的学者很快联想到了领兵的人,极有可能是早年东迁进入大明的畏兀儿人,然后被升官了。 “哼!既然是畏兀儿人,那么极有可能是刚刚升迁,想要立战功来刷我来了!” 满速儿很快得出结论,一种被瞧不起的愤怒升起,怒甩长鞭:“走!灭了他们!” “喔喔喔!” 勇士们呼喊着随着满速儿南征。 一天后,在红柳河畔,看到了休息完毕的明军。 他们补充了食物,以逸待劳,等了他们一天:“上!” 思洵毫不犹豫吹号,带着一千骑兵直接冲阵。 “找死!” 满速儿更愤怒了,也带着军队靠近,同时心中又有警惕,让亲卫领着一批人去左右寻找,看看有没有埋伏。 依照这些年他跟明军的交手情况来看,明人多是战车摆在沙漠绿洲之间,与他们的交战更多还是被动挨打,很少有直接冲击的。 除非,有埋伏! 思洵所部冲入一百步,呼哨挽弓,还故意分成两队各五百人骚扰起来,这可让满速儿一头问号。 这货白痴吗?会不会打仗?本就人数少,你还给我分队? “两千人去打左翼,右翼我来!” 带着八千前锋骑兵的满速儿,很轻松就分出两千人保护左翼,余者随他一起打挂着大旗的思洵所部。 思洵他们接连与敌人对射三轮,因为镇国府的布面甲内,采用的是精钢甲片,所以防御力还是不错的。 他们所有人都跟刺猬一样,但丝毫不为所动的冲锋,等到敌人围剿他们的骑兵队进入战场,思洵也下令抽刀。 这个时候,满速儿才看清楚思洵的模样。 胡子都没有的小屁孩! 难怪敢这么莽! 满速儿恍然大悟,他说明人怎么敢冲他的骑兵,原来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啊!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冲上去!谁抢到了甲胄就归谁!”满速儿挥刀朝前,眼前的一千人,在他眼中只是一千个快递员,是给他送来精致布面甲的物流大队!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于是这群人一哄而上。 随后思洵一看局势不对,带着人就败逃。 “这……” “速檀!没有发现明人伏兵!附近找到了本地的回回人,他们说这群人冲进来之后,就劫掠地方补给,后续没有看到增援,是一支孤军!” “好嘛!看来是遇到了一个不会打仗的白痴!追!” 满速儿一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带着八千人一路南下。 思洵带着人漫无目的的乱跑,原本的一千骑兵,也散开了两百,只剩下八百对着他南下,余者只能自求多福,只希望没有迷路吧。 不然茫茫黄沙之间,稍有不慎就得渴死。 一路直扑狼山。 满速儿带着骑兵,皱眉看着跑得飞快的大明骑兵,这些马匹耐力相当的好,一看就是蒙古军马,什么时候蒙古高原上的精良军马,会提供这么多给大明? 难道鞑靼和大明互市了? 若是这样,可不妙啊! 满速儿一边想着,一边追着,直到敌人在狼山停下来,他立刻派出斥候调查,确定没有埋伏更是狞笑起来:“看来他是穷途末路了!过了狼山,就是一片瓜州北麓了。明人主要是在沙州安置的话,我们能够直接截断沙州明人的退路和补给!” “速檀英明!” 满速儿在阐述现实的时候,一堆马屁精上来就恭维不断。 满速儿还很开心。这个时候之前见到战死明军的布面甲人群,发出了惊呼声:“精钢!明人居然用精钢做布面甲的甲片!” “什么!”满速儿听到了,立刻拨马过来,让亲卫抢来这幅布面甲。 之前抢到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交了。 满速儿在做大之后,渐渐骄傲,凶威赫赫,所以没人敢反对他。 张开布面甲内里,看清楚了甲片的模样之后,满速儿倒抽了一口冷气。 思洵所部的一千领,他必须拿下来! 打定主意,看向远处的眼神愈发冷冽和贪婪。 “这甲胄我收下,另外赐你战马三匹,谢恩离开吧。” 满速儿对被抢走甲胄的牧人说。 这个牧人不敢有异动,心中埋着怨愤,谢恩退下。 四周不少中上层军官眉头都皱了起来,满速儿一看到是精钢甲胄,毫不犹豫就抢走了。 那分给他们的必然不会很多。 但满速儿最近统治愈发的暴戾,他们也不敢反抗,只能装作没看到。 好在满速儿还未昏聩,转身对其他人说:“这些甲胄应该上缴给各部的统领分配。接下来哪个部落抢到,就归哪个部落首领分配。” 这群中高层才算是开心起来,直呼速檀英明。 不过,满速儿的英明,也就剩下十年左右的期限。 历史上,他在统治中后期越发反动,并且一直呆在吐鲁番内沉溺酒色,一度导致他留在关西七卫的手下做大,然后反叛他然后投靠了俺答汗。 并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继承人不能服众,他的兄弟、子侄纷纷出走自己干自己的。 于是有一支投奔了占据南疆的三弟赛义德建立的叶尔羌汗国,最后甚至让叶尔羌汗国灭了吐鲁番,导致了东察哈台汗国覆灭。x 还有一支被俺答汗南征西海蒙古首领亦不剌收服,随着土默特部南征进入青藏,成为了著名的和硕特部前身。 总之,吐鲁番衰弱,就在满速儿这一任内。 不过现在吐鲁番还是巅峰期,十分的强势,而且加上思洵胡子都没有,一看就是个小屁孩,这样的莽撞,追丢了就是丢他的脸! 于是在休息之后,他本部三千,外部一千余,总计四千精锐追杀思洵去了。 一千领布面甲,对于吐鲁番而言,十分重要。 便宜谁,也不能便宜外人。 分一点给他们就是,剩下的最好都是他的! 要知道盔甲在冷兵器时代以及冷热过渡的时代,是绝对的王者。 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打出了后金基业。 他别的什么都没说,唯独说了铠甲,足见重要性。 思洵的表现和能力,就犹如闹市抱金的孩童,整个吐鲁番上下没有任何犹豫,带着精锐就疯狂追杀了。 思洵带着人继续南逃,因为奔袭日久,还是接连受到了损失,八百人最后只带着七百八十人冲进骆驼山。 而战死的二十人,被他们扒光了甲胄,看着布面甲里的精钢甲片,满速儿眼睛都红了! 这支绝对是大明权贵家孩子带来镀金的军队! 大明现在一定只呆在瓜州,不可能敢呆在这边阻击他。 满速儿就跟赌徒,红了眼! “提速!!!他们的马力,要到极限了!杀光他们!” 山间,左右,炮兵、黑铳兵已经准备完毕。 卢肇叼着一根蓿苜,看着敌人进入射程范围,但还是没有下令行动,而是等他们冲过了一半。 “放炮号!!!” 第214章 阵斩满速儿 轰隆一声,急急如雷鸣。 顷刻之间,群山之间,飞鸟惊恐乱飞,走兽嗷嗷逃窜,大明骑兵从两翼冲下来,接着半坡之上,一个个炮位掀开杂草,抬起虎蹲炮,用木锤将虎蹲炮的“虎脚”钉入地面,早就准备好的香点燃火绳。 轰轰轰! 一轮轮炮响,巨量弹子,瞬间打得满速儿他们手忙脚乱! “埋伏!有埋伏!” “下马!列队!举铳!”思洵跳下马,抄起燧发短铳,朝着追杀他的人直接开了一枪,二十步之内,这个人当场暴毙。 然后牵着战马挡在身前,朝着两翼散去。 让出来的通道,一群身穿两套甲胄的明军,出现在他们身后。 这五百重甲骑兵完成加速,如同坦克,一路碾过来。 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快,散开!” 满速儿看到了重甲骑兵,眼瞳没来由一缩,这玩意儿若是在开阔平原,满速儿还真不怂。 可关键是,他们现在待在山口之间!敌人还是青绿色的布面甲,待在山林之间,几乎融为一体,而且他的斥候也没外派,光顾着追杀思洵来了。 他一直认为,思洵不过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是个诱饵! 一百五十里!他居然追了两天,一百五十里,都只是被他诱导! 为什么自己能上当?! 就在满速儿怀疑自己的时候,五百重甲骑兵已经举着长槊杀上来了。 明军的骑兵,往往都是身兼多能,骑射要会、骑战要会、甚至有些时候你还得当步兵。 长槊一下贯上来,彻底冲散了满速儿的精锐部队。 接着,满速儿反应过来,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他才堪堪重新聚拢千骑,然后看着站在后方战场,端着火绳铳的思洵所部以及补充在他身后的六百火绳铳方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冲出去!冲开黑山口!” 千余骑兵直扑,在他满速儿的印象之中,明人的火铳三十步外就别想破甲! 而且装填速度慢! 并且明军贪生怕死,冲不到五十步,必然崩溃! 所以,优势在我! 满速儿死死盯着青绿色的布面甲,贪婪与愤怒交织得无比复杂。 八十步! 满速儿下令射箭。 顿时箭雨零落。 思洵所部,稳如泰山! 这是……精锐吗? 满速儿升起了一丝不妙感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挥动弯刀:“安拉庇佑着我们!诛杀罪恶之徒!” 瞬间,士气一振! 敌人冲近!四十步! 满速儿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这支明军不溃败的吗? 三十步! 依旧没人开铳!第一列黑铳兵死死盯着火绳和敌人。 二十步! 思洵吹哨:“三段击!” 砰砰砰! 三段击启动,第一列在二十步的距离之内,满速儿只觉得耳边爆豆一般声音掠过,紧接着惨叫,嘶鸣不断传来,他身边的亲卫,应声倒下几十人。 “进!退!” 思洵继续发号施令,然后吹哨! 刺耳的哨声响起,第二列射击,满速儿所部人仰马翻! 紧接着哨声再响,敌人已经冲进十步! 思洵举起自己装填好的燧发铳,瞄准了满速儿:“哔——” 死神召唤的声音响彻战场! 思洵的燧发短铳与众人的一起响彻,然后…… 满速儿倒下了。 他感觉自己右肩好痛,拉不住缰绳,而战马也中了一枪,在颠簸之中,毫不犹豫将他摔下,战马妄图逃离,却被后方骑兵刹不住车的骑兵撞上去,接着在思洵面前五步距离,人仰马翻! 少数几匹马冲入他们的阵列,却根本撞不碎他们的方阵,因为他们会躲开。 “上刺刀!” 套筒刺刀快速穿过枪管,然后一扭,让照门成为卡扣,卡住刺刀和枪管。 这是大明朝兵仗局最新的装备,思洵他们有幸第一批实装。 总共就五百把,全部留给后方补充上来的勇士,余者则是拔出腰刀,丢下火铳,直接扑上去,开始收割人头。 “这个家伙是我的!” 思洵快人一步,直接扑向了满速儿:“纳命来!” 畏兀儿语在战场响起,满速儿惊恐的看着扑他而来的思洵,左臂抽刀,想要还击,可是混乱的战场,他也没办法还击。 因为他不会用左臂,只能跑。 可是战场一片混乱,大明刺刀手就如同短矛兵一样,三三一列,一人招架他们的刀,其他两人配合左右攻击,左支右绌之下,快速捅穿敌人,然后直扑下一个目标。 没有一丝丝犹豫! 战场被切开,卢肇在山坡摇曳旗帜,下令围剿,并且招呼来蒙古人、畏兀儿人下去喊满速儿被杀,满速儿死了。 因为他看到,思洵的黑铳兵,成功掀翻了第一次接触这种战术的吐鲁番部落。 这一仗,真的没有任何的意思! “速檀被杀了!快跑啊!” 突然有人拨马逃命,各部族长一看,吓得赶紧跑。 带着有生力量逃跑。 “追!” 卢肇冲下山,追杀他们,接着派人让思洵回去,通知后方的巫协,尽快驰援甘肃各地的长城,前头有他在,不会有问题。 然后带着套筒刺刀的黑铳骑兵们快速解决了战场,随后上马追杀过去。 毕竟他们等待了许久,敌人这么快就被击败,一点都没意思。 思洵得到了命令,只能耸耸肩带着剩下的弟兄打扫战场,然后准备南下进驻瓜州,让巫协可以动起来。 第三天清晨,巫协见到了思洵。 然后看到了满速儿的头颅。 “确定是吐鲁番速檀?” “确定,他压根没见过黑铳骑兵的厉害,还以为我们是普通的火铳兵,直接被我们端了。还有,套筒刺刀和特制的照门什么时候能补上来,我发现刺刀兵真的猛,哪怕面对骑兵,也能在有装填的情况下,直接开铳,开完之后还能直接当短矛兵用。” “如果是燧发铳,那战场就是我们在主宰了!” “没那么快,套筒刺刀只是来试验用的,真正列装还得等到燧发铳的发火率达到九成,才能开始使用,现在兵仗局已经找到了一种发火率能到八成的燧石,正在研究原理和优化,还要改进什么的防潮……总之,套筒刺刀就这么多。” “娘希匹的,就不能快点吗?”思洵忍不住骂了起来,他现在跃跃欲试的看着西边:“吐鲁番这么不经打,那么其他的诸如叶尔羌在内的国度只怕更是如此。只要干掉叶尔羌,咱们就能重开西域!到时候,名垂青史都是轻的!” “好了好了,既然你来了,就留在瓜州镇守,沙州那边我抽调了高台县守御千户所的一个百户过来,到时候经过瓜州的时候,你记得接管他们,再分配过去。” “诶?没拿下沙州城吗?” “就是剩下一座座遗址台基,取下来有个屁用!”巫协白了一眼。 “说得好像瓜州不是遗址一样。”思洵看着眼前破败的瓜州城忍不住吐槽。 “行了,这段时间你负责梳理和补修,麻袋什么的不用节省,附近还有水可以使用。” “晓得晓得,我可是畏兀儿人,西域的生活从小学到大的。”思洵笑了笑。 第215章 西北野望 之后送走了巫协,他看着西边,眼中闪烁着别样的情绪:“陛下说,回纥为华夏之后,畏兀儿作为回纥之后,也是华夏支系,大明不会放弃旁系不管不顾的。那么,我有可能经略西域吗?像班定远那样!” “嘿嘿!或许有可能呢!只要继续立功!”看着边上的满速儿头颅,思洵捏紧了拳头,“区区一个满速儿不够用!若是要灭敌人,首先,西海蒙古!” 思洵作为呆在甘肃多年的大户家庭,很清楚家族的生意有哪些,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跟攻灭罕东卫的西海蒙古亦不剌做生意。 西海蒙古经常游牧到祁连山北麓,也就是随意的穿越甘肃。 甘肃杀出了西边的缓冲区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海西蒙古亦不剌,否则甘肃唯恐不安宁。 现如今,蒙古内乱,俺答还未长大,吉囊选择跟大明联姻,已经开始攻打瓦剌诸部,所以北方瓦剌威胁不在,西边吐鲁番经历这一战,基本上报废。 思洵盘算完毕,立刻派人开始朝着南边搜寻情报,尤其是找到翻越高山节点的布防情况,好抵达海西蒙古的地盘。 等到时候收拾好了甘肃境内兵马,就能直扑高原上去。 甘肃想要安定下来,首先要打到四方臣服,这也是为什么朱厚照会派出大量镇国府锐士的原因。 并且朱厚照暂时不给甘肃安排布政司和按察司,就是防止他们掣肘都司的运转。 甘肃作为四战之地,必须进行集权,否则别说对外征讨了,能不能平叛都是个问题。 总之,这一仗结束,甘肃的威胁,就剩下西海蒙古了。 …… 另一边,大明甘州长城段,出现了大量吐鲁番人,他们凿开长城,闯入河西之地,劫掠了起来。 虽然大明提前坚壁清野,但如今八月,秋收将至,麦子青葱,但也可以收获了。 很多来劫掠的人抢不到人口,那就开始祸祸麦子,人吃马嚼,收割肆虐,看得本地的军户心疼无比,可惜却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甘肃的军户只能被动守城,很难形成有效的攻势,这就是军户体制下的弊端,卫所兵战斗力太低了。 压根形不成不敢出战。 巫协抵达肃州,肃州守将看到巫协安然回来,不由得震撼起来:“都督可是击败了满速儿?” 巫协点了点头,让亲兵将满速儿的脑袋丢在众人面前。 一些归化进来的畏兀儿军官,看到了满速儿的脑袋,当场惊呼:“对对对!就是他!满速儿已死!” “果真!” “千真万确!我曾经是被满速儿抓去当了骑奴!我见过他!就是胡子比当年长了一点,但还是能一下认出来的!” 这个军官看着,接着对巫协俯首:“将军无敌!斩速檀满速儿于马下!吐鲁番不过土鸡瓦狗了!” “好了好了,这一次,肃州只留下八百人守城,余者随我将闯进长城的吐鲁番尽数剿灭!回头收拢所有军户,只要会骑马的全部带上,跟着我镇国府天兵天将西征吐鲁番,直捣黄龙!抢回来的男子一律阉割为奴,发给各家军户充当劳力。” “这……我们也可以?”几个小兵一脸震撼。 “陛下有令,鉴于甘肃情况特殊,准许本地使用阉割之后的蛮夷为牧奴,并且牧场与农田地位同等,牧场价格必须保证低于农田十倍及其以上。接下来我们光复瓜沙二州,还要重开玉门关,至于北方的哈密乃至吐鲁番牧区,都是我们大明的牧场!” “这些地方,都会租给你们,地归朝廷,你们每年给朝廷上租子,朝廷就不会像以前一样,随便舍弃牧场,任由外族肆虐。而且,这些地一租就是三十年起步,各家有牲畜,才能安稳生活不是?等过两年,朝廷的水泥到来,就能开始铺路,建城,这水泥很厉害的,一年就可以造一座万人大城,并且配备有大炮,你们冬日可以进城避雪,可以留老人和孩子在城内生活。” “并且每座城池的赋税价格,一如关内,而且不限制你们购买盐、铁等物资。” “呜呼!万岁!” 这个畏兀儿军官直接振臂高呼。 一下子在场的军官都欢呼了起来。 巫协噙着笑看着众人的欢腾。 甘肃被当做边地,随意的安排和压榨已经很久了。 虽然这一次朱厚照下令干掉参与叛乱的军户及其三族,直接报销了肃州城一半人口。 但境内还有大量归化的军户,他们才是最近三十年内内迁的部落,还没有一代人时间,对于西边的记忆,还是很有感触的。 现在得到了巫协保证,他们更是欢喜。 总算有一种被天朝当做顺民看待的感觉了。 “好了,随我出征!斩一个脑袋,两石米!现在,每人预支一石。”彡彡訁凊 巫协招了招手,很快从抄家收到的米中,拉出了六千石,分给了城内百姓,不论男女老幼,都有。 “将军万岁!今天就让这群吐鲁番蛮子知道,谁才是甘肃的主人!” “吼吼!!” 在巫协的整编动员之下,八百老弱和伤兵留守于肃州,下至十三,上至五十,不论男女,只要能骑马射箭的,全部跟上,肃州东征,清肃吐鲁番。 留守城头的,有几个被流放于此的老倌,看着肃州的群众这般热情高涨,也免不得感慨今日之盛况,犹如昔年之汉唐。 “育才兄。” “德建兄。” 有两个老倌儿照面,相互作揖:“速檀满速儿死了,西边已经无恙,这一次巫协都指挥使东征肆虐甘肃的蛮夷之后,只怕还要西征啊。” “该打还是要打的,若是往年,咱们或许还会上书陛下,言屠城为蛮夷事。但这些年,吐鲁番屠城比比皆是,你我亲属死于其手者多少?唯有感同身受,方有心思,若是过些时候,巫将军需要招募幕僚,我欲去应聘。” “德建兄决定了吗?” “决定了!我势要踏平吐鲁番,大复仇!”被唤做德建兄的老者捏紧了拳头,“为我妻儿复仇!” “好,陈脆那孩子,就留在我身边照看吧。” “有劳了。”老者感激着,他唯一的孙儿能安稳留在后方,他也安心了。 两人望着东面风沙,静静等待巫协的回归。 第216章 踏平亦力把里 吐鲁番汗国首都,高昌。 卢肇拉停了缰绳,战火哀嚎的城内,不断逃出想要逃避死亡的人。 卢肇还是下令屠城了,吐鲁番汗国的伟业,就此终结。 看着眼前这座唐代古城,千年时光仿佛烙印在上方,让他沉默了良久。 “回来了!” 卢肇呢喃着,回身看着肃穆的人群:“这一次,打算打到哪里?” “乌鲁木齐!” “亦力把里(今新疆伊宁)!” “卧槽!你这小子疯了?想要鲸吞三千里吗?那里现在不是哈萨克汗国的地盘吗?平白无故招惹他们做什么?”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大胡子回回人身上。 他叫写亦虎仙,原哈密回回都督,也就是一个典型的天方教徒。 正德十一年,他在吐鲁番进攻的时候,入贡北京,被文官以内应为理由下狱。 本来要死,但明武宗看他骑射很厉害,而且是个天方教徒,便留在身边讲古兰经。x 朱厚照这一次给他安排来西边,临走之前还给他赐姓为虎,赐名平西。 这一次卢肇带着他是来收复哈密的。 不过,哈密算个屁,大明追着吐鲁番残部一通啃咬,哈密卫直接投降了。 虎平西就这么亲眼的看着卢肇下令屠城,直接将哈密卫最后三千人口报销。 现在哈密方圆千里之地,一片死寂! 但也是这样,虎平西越来越激动,他想要立功! 毕竟要对得起朱厚照的赐名,至于信仰…… 无所谓了! 呆在中土五年之久,他早就习惯了国中的环境,现在的他只想着建立功勋之后,有朝一日能回京! “亦力把里已经被吐鲁番打下来了,哈萨克人西迁了一部分往处河中地,所以拿下伊宁,才是彻底终结了吐鲁番。” “可是,太远了。” “将军!唯有夷灭其国,才能控制整个北疆,将整个北疆作为牧场!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整个西域为之颤抖!正式告诉他们,大明重新回到了西边!” 虎平西快速回答道:“而且本地的回回部落,一个都不能留下!必须全部诛灭!然后引佛道二教出关,西传如来或者西出函谷……” 卢肇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家伙:“你可是回回人啊!”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清楚他们对于西域的危害!西边已经一团乱麻了,对于这些信仰天方教徒的人来说,其他教徒只是魔鬼,必须诛灭,否则一定会导致混乱!至于亦力把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人口了,但不得不灭掉。 尤其是告诉他们,与我们正面交战的吐鲁番,是东察合台汗国的最强战力!但他依旧不是大明的对手,到时候外族迁入,我们还能有借口再灭他们一次,将他们的女人安排给西迁的大明军户婚配! 只有下一代繁衍出来,才能彻底站稳西边! 想要通过联姻来解决问题,时间太久了!远不如直接征服来得快!” 虎平西快速解释道:“所以,我们只要拿下亦力把里,等于控制了整个北疆地区,中间一部分瓦剌人的土地,正好这一路杀过去。 至于叶尔羌,得知我们灭掉了吐鲁番,必然大骇,因此下一个目标最好就是他。 或者干脆让出亦力把里以西所有土地,只保留乌鲁木齐和哈密,然后必要的时候,带兵西征,袭击他们的南疆牧场和绿洲补充甘肃所需,逼迫他们整编东征,只要我们在玉门关外击败他们,南疆就会立刻跪下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以逸待劳?”卢肇思索了起来。 “没错,在大明势力无法伸出两千里之遥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让出部分土地,反正进攻权在大明手中,我们只进行放牧,还能让甘肃附近的牧民,不得不依靠大明的城池,来保证自己的安危。” “明白了,攻下之后屠城烧成白地,带走一切可以带走的物资回国,尽全力经营乌鲁木齐以东的土地,恢复玉门关防备敌人从南疆杀出来,你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叶尔羌汗国有五万兵马,但十分分散,我们一个个打过去,太过麻烦,而且容易顾此失彼。所以只要将亦力把里烧掉,然后我们带兵去劫掠,叶尔羌不厌其烦的情况下,只能东征。到时候一战定乾坤,就如同这一次攻杀满速儿一样!” 卢肇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游牧出身的军官就是不一样,心是真的狠,手也是真的黑! “那行,西征!目标,亦力把里!” 卢肇带着两千黑铳骑兵和五百炮兵换乘马匹,一路向西狂奔,余下的人,将本地的女人和物资迁走,留下一部分开垦土地,重建大明的边区触手。 有虎平西作为带路党,他们很快杀到了乌鲁木齐。 这边其实是瓦剌人的地盘。 结果面对大明的军队,一个照面就被打崩了。 瓦剌人是万万没想到大明的盔甲防御力这么强! 于是被迫逃离,而卢肇干掉了几个部落首领,将他们编为仆从军,带着牛羊作为物资,一路西征直奔亦力巴里。 大明正德十七年,九月十二日,卢肇所部抵达了伊宁。 “明军来了!快跑!” “是契丹人!是契丹人!” 惨叫声从城内传出,可以看出里头的民族成分。 喊明军的,是被打跑的吐鲁番人,喊契丹的则是哈萨克人。 他们有一批人臣服在吐鲁番汗国麾下。 两支一看大军抵达,想要据城死守。 奈何大明有炮,捡来石子装弹,用虎蹲炮一顿射击,就把城头的人吓得到处乱跑。 随后有另一支仆从军被驱赶,朝着城头冲上去。 然后还有人举着盾牌,带着棺材,里头装满了火药,挖了个地道埋在城下,然后填土,点燃引信。 轰隆! 平地惊雷,晴天霹雳,整个亦力巴里城头的守军只觉得地动山摇,一下跌坐在地上,接着被破碎的土石掩埋在地上。 “进城!” 卢肇再呼,举刀一挥,明军旗帜摇曳,冲入亦力把里城内。 整整两千里的追杀,就此告一段落。 但代价就是万余人的亦力把里城,一夜之间,沦为白地! 第217章 期货市场化 时间回到八月十五日,仲秋时节。 北京催朱厚照返京的信一轮接着一轮。 应天境内,粮食价格,一石米飙升到了六两白银。 以至于本地的百姓,开始频频寻找镇国府官吏,提出要将期货的价格涨到同等价格。 但镇国府只能回答等朝廷意思。 这就导致了很多百姓,开始跟其他地主签订了期货合约,然后地主给民户交违约金。 “陛下,这一次违约金,总共收入七十二万两。” “确定没算错?”朱厚照一愣。 “一亩地违约金为五钱银子,现如今上报的违约亩数为一百四十四万亩,属下确实没算错。” 刘昂翻看着的数据,继续说道:“应天违约为二十万亩,苏锡常违约为八万亩,安徽违约为二十万亩,浙江违约为五十五万亩,余者为江西违约数据。当然这只是开始,预计秋收来临之日,能有一百万的违约金。” “啧,还行。”朱厚照往后一看,“四海钱庄的运转情况如何?” “基本上没有问题,不过诸王来奏,他们已经被很多文官大族寻找,话里话外除了支持他们的后代为帝之外,就是想要拉拢他们一起掺和此事,但都被诸王以钱庄是宗人府管理,他们做不了决断为理由回绝了。” “潜伏在浙江的锦衣卫奏报来了吗?” “已经在核算,根据锦衣卫粗略的估算,福建、浙江、广东各地送入大明境内的米粮,已经不下一千万石,几乎所有江南士大夫麾下的海寇,摇身一变成为海商,趁着大明正在宁波造炮塔,在华亭、浙江苍南、温州、福建福宁州、兴化,用小船没日没夜的拉。并且澎湖巡检司也帮忙运送。” “一千万石啊。”朱厚照算了一下,啧啧说道:“两石够一个人吃一季,五百人够用半年了。” “确实如此。不过,广西布政司来报,他们派人往安南购买粮食,却被安南的臣子回绝。” “白痴!让他们去买了吗?是让他们让安南朝贡!”朱厚照皱眉,“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有安南这么嚣张了吗?让阮平波带着舰队走一趟,直接打进升龙……算了,让他伪装成海寇,劫掠郑氏的土地就好,不给粮食,那就自己抢。” “是。”刘昂记下来,“还有一事陛下。” “说。” “臣斗胆谏言,应该将钦、廉二州并入广西布政司,如此就能直接从安南补充粮食。” 刘昂作为广西人,还是希望广西能有港口,不然广西就得被广东钳制,无法形成有效的联通。 “你的提议不错,不过不是现在。”朱厚照摇了摇头,“先北后南,等朕处理完北方,就会进行安排,尤其是道路得先修通。” “陛下英明,是臣唐突了。”刘昂也觉得在理。 “倒不是唐突,而是广西有出海口,能够让粤人更快获得沟通,不过广西的十万大山、百万大山,需要慢慢开发,尤其是路,得修好了才能将里头的货运出来。而且,还得种植经济作物,否则单纯的主粮作物,会穷死人的。” “经济作物?” “嗯,这几日朕与内阁开始正式筹划,对于作物品类进行划分。即主粮作物和经济作物,比如棉花和桑树就是经济作物。 它们是可用来加工的,但是本身无法形成有效的粮食补充,甚至会挤占本地的主粮作物的生产用地,这样一来,就得划定耕地红线,由朝廷、地方和农户联手协调,尽可能保证本地自给率,然后从富裕的省份协调粮食,来供给一些地方生产高附加值产品,进行征税补充对于粮食的购买。 全国上下一盘棋,才是朕的改革方向。” 朱厚照说着,心中又默默补充一句:唯有如此,大明才能工业化,不然你想要让一个老大的农业帝国,通过自我毁灭的方式,完成转型? 别想了! 不进行大政府强制推行,在大明这个庞大无比的人口面前,工业化带来的机械、效率提升,等于刨除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工作机会。 这就会造成社会内卷。 然后“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类似于这种言论就来了。 “这样,派人去与下边的人,告诉他们,朝廷决定进行期货合同市场化,然后在大明皇家银行,开启期货交易市场,江南每个府,单独一个市场,通知期货组,准备了五个月,该开始展露獠牙了!” 一听这话,刘昂知道,朱厚照开始收网了! …… “什么?期货合同市场化?怎么个说法?”杨廷和大惊,看向蒋冕。 蒋冕耸了耸肩道:“意思就是,鉴于现在期货合同价格高起,所以朝廷决定,每个府单独列为一个市场,然后将所产的米、麦、豆、麻等物,统一进行标价,每天每个单子,允许一次交割。 一切只以镇国府的期货合同为主,凡是在外与地主买卖的期货合同,统一进行管理。否则该合同视为无效,买卖双方,不得以此为官司。而且,非法期货合同达到六十亩的,以走私罪论处,因为这是要上税给朝廷的,土地的产出是有一部分朝廷的,不可能都给地主。 现在限期七日之内完成期货合同规范化,否则锦衣卫立刻抄家流放至辽东,读书人者褫夺功名,罪加一等,有官身者最加三等,首犯斩首示众,从犯流放甘肃。”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这……去了会怎么样?” 蒋冕看了一眼围上来的其他文武大臣和内阁僚属继续道:“交税。由于期货合同市场化,为了防止过度依赖于此到胡乱组成期货合同,期货购买商需要注册公司,这个就需要一个公司税。 要交保证金,这个需要以期货总价的一半为基准。 每次交易的时候,还需要缴纳印花税,为交易金额的总价半成。 然后镇国府将会放出手中所有期货合同,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暴跌两成了。” “嘶!!!”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甚至有人已经有点发晕了。 “三辅!三辅!”蒋冕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他的线人跑进来,“涨了!有大商进入市场,将期货价格拉回了五两银子。” “五两?米?还是麦?” “啊不是,是豆。” “豆……”蒋冕思索了一下,“应天府内的豆田亩数只有八万亩,一石五两银子的话,有点儿高过头了。” “对啊!这么高的价格,是怎么回事?” 有人嗅到了不好的气息,赶紧撺掇道:“走走,我们快去请见陛下。” “对啊!不然江南粮价要崩了!” 第218章 那是生财有道 “期货期货,就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反正底层的老百姓都不知道他们的合同多少钱了。”x 朱厚照丢着鱼饵,看着已经打窝成功的鱼群,赶紧甩钓竿。 边上跟着的是刚刚成婚,已经收到了滋润的朱厚熜。 他听着朱厚照的意思,思索了一下道:“若是崩盘会如何?” “不如何,我是庄家,也是裁判,上下通吃。他们崩盘了,土地就是抵押物,房子就是抵押物,至于普通自耕农,他们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期货的粮价高企,与他们无关毕竟自耕农谁家不存粮? 底层的佃户佃奴,他们兢兢业业生产,也不过就是给地主老爷生产罢了。 至于城市内的小市民,最近朕不断招募人往西边湖南开垦,已经给了他们生路,若是他们要死磕在江南,那饿死活该。 而镇国府手中还有一堆的期货合同,接下来朕只要一点点放出来,一边赚多头,接着一边做空。尤其是,江浙闽的那一千万石粮食,只要消息传入各地,粮价就会瞬间崩塌!” “一帮目光短浅的白痴,以为从海外拉到了粮食就能赚到钱?笑话!他们一边做高粮价,一边又弄来这么多的存粮,不就是自己送头来让朕踩吗?不踩白不踩!” 朱厚熜看着笑容邪异的朱厚照,越发发现自己这个皇兄,就是一个大恐怖。 “陛下!外边的群臣求见。” “就说朕去抛期货了,趁着现在价格高,朕赶紧将手中二两银子买进来的期货抛出去,所以人不在应天。”朱厚照随意的说。 “是。” “皇兄真的不见大臣吗?” “见他们做什么?让他们赶紧去盯着市场,好好见识一下,金融化的威力。跟我玩,玩死他们!” 朱厚照嗤笑,他准备了半年,就为了今天的收官。 轰隆隆…… 天边泛起了阴云,雷鸣在作响。 朱厚照一看,笑道:“呐就连老天爷都帮这江南呢!入秋前最后一点雨,不论稻麦,都会饱满!今年大丰!看他们如何输得当裤子!哈哈哈!” 雨落! 群臣们得知了皇帝跑去抛期货,赶紧来找人挂卯,或者称病,弄得第二天杨廷和上班的时候,整个南京六部,十不存一,脑袋嗡嗡。 “嗯?维之和宪清呢?” “都称病,然后跑去看应天的期货市场了,昨日宫内出来了万余士兵,前往各地宣传政策,开始给乡人介绍期货政策,还有通报每日的收盘情况。一夜之间,整个南京就是青楼女子,也在谈论期货了。” 蒋冕苦笑起来:“我听通政司议论,镇国府核算,陛下昨日光是第一轮的印花税,就赚了十五万两。” “十五万!抢劫呢!” 梁储在边上惊呼。 “不仅如此,陛下还下令将本该押运往京中的胡椒等物作为期货,开始挂牌售卖,交割时间为一个月后,已经有江南商人以每斤二两银子的高价买走了。” “二两……全部换成银子了?” “是啊。换成了银子。” “今年海外进贡和购入的胡椒在十万斤,这么一算,二十万两白银就到手了?” “这还不算印花税、手续费呢!总价应该在二十二万两。” “嘶!生财有道啊!”梁储都震撼了起来。 “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惊呼了,陛下让你写的大明和两宋心学、理学异同,你写完了吗?”杨廷和揶揄着。 “不提这个,你我还能当同僚!”梁储一听这个就头疼。 他当官这些年,有些东西,还是还给老师了,最近找了很多陈献章的著作,重新阅读,发现很多内容,都被朱厚照带偏了。 尤其是“学贵凝知”这一条,在朱厚照与王守仁的配合之下,“学贵凝知,存疑问道,分析矛盾,知行合一,统筹规划,经世致用。” 各种乱七八糟的名词被朱厚照自圆其说,连带着心学学派之中,出现了一批王学拥趸者。 这就导致梁储每次看,每次思考,就忍不住被朱厚照带歪。 因为你不可否认的是,朱厚照的那一套,很厉害! 唯物和唯心是朱厚照和王守仁的方向,偏生两者本来无法统合,却被朱厚照一手“矛盾论”,以太极图来解释了。 所以,现在的心学学子,基本上都朝着王守仁的方向夺路狂奔。 于是,梁储郁郁,他快被逼疯了。 “不急不急,反正这是明年春闱殿试的内容。倒是马上就要开秋闱了,不知道今年乡试情况如何。” “不如何!必定是妖魔群起。”梁储没好气道,“谢于乔、杨应宁、费子充他们的徒子徒孙都被放出来了,准备重新抢占江南乡试高地。” “可是王守仁这个家伙,最近空闲的时候,就跑去讲学,他已经将陛下的言论融会贯通。他的学生王艮,更是其中佼佼,《明哲保身论》你们看过了吗?” “哦?《明哲保身论》是王守仁徒弟所作?”杨廷和明显惊讶了起来。 “就是他所做!圣学便是民生之学,若百姓冻馁,便是假道学。所以他已经能出师了,若是他参与科举,只怕天下得再出妖孽了。” “何意?” “他是南京国子监生啊!陛下赐的。” “嘶!”蒋冕大惊道,“等等,莫不是心学门徒,许多都是国子监生?” “有著作的都有。”梁储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这届的江南乡试,稍有不慎,就是群魔乱舞。若是陛下再加把火,亲自出题,那可真是……呼!不敢想啊!” “那就让陛下出题吧。”杨廷和点了点头,坐回去写书。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梁储幽怨起来。 “我很想知道,这一届的才俊,能到什么程度。”杨廷和一边动笔,一边写了起来。 “还真别说,我也想知道。到时候我也联名。”蒋冕也坏笑起来,“叔厚你呢?” “行行行!我也联名,到时候让维之和宪清也联名,内阁当这一次的大恶人。” 梁储心里也很想知道江南这一次,会有多乱! 作为南北各种思潮碰撞汇聚之地,江南因为富庶,所以读书人多,有钱人也多,一多就是清闲社会,一清闲总会吟诗作赋,搞出各种诗会比拼。 现在皇帝都带头炒期货了。 礼崩乐坏的时代,他们这些已经上岸的家伙,很想知道后浪的资质如何了。 所以一封请朱厚照出今年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广东五省联考的乡试题目奏疏,就送到了朱厚照手中。 第219章 狂热的市场 应天府,大明皇家银行,期货市场二楼。 朱厚照坐在十万户区,嗑着瓜子,看着下边正在静下来的现场。 他们在等待后方每隔十分钟来一次的最新交易价,和本次半个时辰的平均价。 为了防止有人恶意操盘,朱厚照要求十分钟报一次最新交易价,然后半个时辰报一次均价。 并且没有采用t+1,而是允许立刻交易立刻结算,只要印花税够,就能这么搞。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要炒高期货单价嘛! 虽然均价才是指标,但计算方式还是刨去最高和最低,然后平均一下。 可只要数据够大,最高和最低,又能有什么用? 尤其是当众人狂热的时候,那真是……毫无理性! “当当当!” 锣鼓声响起,几个书吏快速挂上的木板,将价格标示出来。 “稻,一石五两六钱。” “麦,一石五两三钱。” “粟,一石三两二钱。” “豆,一石五两七钱。” “……” 十几个书吏不断挂牌,然后会场爆发了欢呼声。 “快!快!本官……不,我……我这边还有应天府稻田六十亩!我出!我出!” 结束公布之后,交易现场就开始火热起来。 朱厚照丢掉瓜子壳,对边上的谢毅说:“看看有多少官员跑来了,都记下来,回头给他们考核的时时候安排上。” “是。”谢毅颔首,快速记下来。 “应天府,句容县,河口镇田,六十亩。五年内,本地平均亩产为三石七斗,刨去赋税,余三石三斗。” “那么,阁下愿意以三斗自留,还是一并出去?” “自留自留,三石来算。” “好的,那么阁下总计出一百八十石稻。每石五两六钱,和一千零八两。” 书吏说完,转头喊了一声:“谁要?” “我我!”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挤开人群,“一百八十石,我包圆了!” “好说!那么交易开始。”书吏带着两人现场交割,然后走账。x “印花税百分之五,计五十两四钱,手续费单笔二两,是存银行,还是选择提现?若是提现,手续费是十分之一……” “存银行,我这里有存折!”这个商人赶紧递出存折。 “哟!四海钱庄的爷!得,四海钱庄,手续费为百分之二,那么计二十两一钱六分。” “总计,七十二两五钱六分。” “直接扣除。”商人继续道。 “好的,那么入账,九百三十五两四钱四分。” 唱名结束,填写完毕之后,存折递给了双方。 接着这一百八十石就归了商人所有,但商人肯定不会真的傻乎乎带着单契去乡间拉回粮食。 这个商人背后,站着几个浙东商人,他们很快汇总,然后交割给各家后方的大佬们。 顺道再将价格往上抬一点。 朱厚照压根不担心他们搞事。 因为这玩意儿就是虚拟产品,真正的产出,压根不是这么算的。 不过每次过手,能够吃掉的真金白银,才是他本次的目的。 填吧!填吧! 面前深渊,无尽尸骨!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谁也逃不出去! 反正到时候崩盘的是他们,死的也只是大户,小人物压根没事。 当然,也会有聪明人。 比如隔壁的十万两大户房内,三个人正坐着喝茶。 杨一清感慨着:“熙熙攘攘,不过利益,听说浙东转运来了上千万石粮食?” “差不多。”谢迁点了点头,“一群白痴罢了,我已经警告过他们,陛下的手段和底牌肯定不止这么点,但他们就是不听劝,这一次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跳楼了。” 另一边坐着的费宏,沉默看着楼下:“期货若是成功,盐和茶会不会也这般做?” “……” 其余二人眼瞳一缩,对啊! 期货这东西,简直就是利器,既能早早提供给百姓生产所需的资金,帮助他们度过青黄不接的季节,接着还能在交割之前,进行这种类似于赌博的交易,谁家都觉得自己能赢,但真的能赢吗? 背后一点点波动,都可能导致崩盘。 “粮食干系国家安危,不能让陛下这般折腾下去。”杨一清闷了闷声音。 “不折腾粮食就会折腾茶叶、丝绸、盐、铁……” 费宏点名这些国家管制的物资,背后可操作性可就大了。 而且朱厚照将期货的游戏规则给他们看了,一群发了财的东南财主们,肯定会想办法将钱生钱。 期货市场,就是一个钱生钱的游戏场所,并且天然带有赌博性质。 现在规则虽然还很粗劣,但越是这样,越有很多大户会参与进来。 因为他们会天然认为自己在坐庄! 坐庄的可能输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我还得合计一下,不过现在粮价还能涨,就是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出手。” “六两?” “我觉得十两银子才会出手。”杨一清看向不远处的方向,朱厚照应该就在这边。 “十两……疯了吧!就算是灾难,一石也才八两银子而已!”费宏大呼可怕。 “贪婪犹如巨兽,会吞噬一切的。” “镇国府出单三千石。”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镇国府开始出单来压粮价:“每单一千石,分别是五两、五两一钱,五两二钱。” “我全要!” 刚说完,立刻就有人跑出来挥舞着存折要买走这批单。 “可以。现在来交易。” 众人赶紧上来交钱,然后结束了交割。 “就刚才这么一会儿工夫,陛下已经盈利近万两了。” 谢迁皱眉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声厉喝:“让开!都让开!我们来存钱的!” “存钱去四海钱庄,大明皇家银行暂时不办理储蓄业务。” “这……你们不早说!” 一群人哀哉,赶紧拉着一车车沾满土,散发铜臭的车离开了大明皇家银行,转身去了隔壁的钱庄。 好在都在一条街上。 就是距离超过了两公里。 整条街上,全是士兵维持秩序。 “疯狂啊!这些可都是存家之本啊!”费宏看着那车被拉走,一脸震撼。 “利润令人疯狂。还是抓紧时间让故旧上书……” 杨一清话吞了,眼睛死死盯着几个躲在狂热人群之中的人。 全是,南京的官! 他们毫无官仪,盯着走势图,看着牌额发出欢呼声。 新一轮的价格,各涨一钱。 镇国府再抛十笔,进行调停,但应天附近的土地数量,已经快被交易完了。 镇国府在这轮十笔抛完之后,选择留底自保。 然后,下午收盘,所有主流粮食期货,破六两! 豆更是直接冲破七两一钱,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 第220章 金券出现在应天 狂热的市场情绪,开始传导到民间。 李老三是应天府内的一个流民,半年前,陛下为了积德行善,于是法外开恩,允许在应天府内生活的流民,找到工作,或者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以上,并且有房屋租契,就能落户应天民户。x 他想都没想,就带着家人入籍了。 他在城内有一口小摊,养育着五口之家,日子倒是美美。 不过这几日因为期货市场的原因,导致了他采购米粮的时候,都是数两银子的高价,他已经负担不起了,准备卖完今早最后一批存货就关门歇业。 而且家中婆娘前几日去应聘了织造局的工厂,已经被选中了,回头还能去纺织厂吃家属饭,听说是御厨掌勺,这辈子第一次听说御厨能给他们这些普通人做饭,他很想试试。 “店家!你这收不收金券啊!” 就在他思索御厨的饭菜,比他们这些普通人强在哪里的时候,有一个穿金戴银,十分俗气的家伙出现。 “金券是什么?” “一种去四海钱庄兑换金子的金券,人家四海钱庄足额给,不收手续费!” “这……还是……”李老三刚想拒绝,突然看到了自己的老主顾出没。 “等等!你手中有金券?” 只见老主顾上下打量了这人。 “当然,喏,二十元,我刚刚将我手中盘到的期货卖了,银行就给了金券。” 说着,这人拿出一沓金券,精美的纹路,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目光。 “哎呀!居然是真的!四海钱庄那边都快兑不过来了,我这想着反正也轮不到我,就来吃顿饭算了,没想到你这里居然真的有!这样兄弟,每一元我多给你一分,你手中的金券我全要了,怎么样?” 老主顾一说,拿金券的家伙就不乐意道:“屁话!现在市面上的金券,一元能兑一两半黄金,毕竟买这券的人,都是为了去期货市场买卖!时间就是金钱,现在盘下来,过两天就赚回来了,越早买,赚得越多。要不是我需要资金周转生意,我可不卖我的期货契书。” “这……” “行了许老,你要是买不起,我来买。” “滚蛋!谢成安,你丫不知道先来后到吗?”李老三的老主顾抬脚踹开凑上来的后生,摸了摸口袋,拿出一锭黄金,足足十六两道:“我换你十元,如何?” “赤金?” “少点。” “等等,我取一下戥子。”商人赶紧拿出戥子,一量,正好十六两,不过不是赤金,差点意思。 “也罢,我着急用钱,这是十元。” “好好好!”许老赶紧接过,摩挲着说:“对!就是这么个手感!宝贝啊!遇水不化,烤干之后还能反复使用,那些宝钞跟金券比起来,就是个垃圾。” “那可不是,你手中的金券,造价就八钱黄金。” 之前被踹开的谢成安冒头,一脸羡慕的看着金券:“要不是狠不下心来卖了我家的期货,咱也搞两张。” “你要吗?我这里还有十元,这玩意儿出了应天就不好使,还是金子揣着安稳些。” “要要!给我赤金一两五钱换一元对吧,我换一两,我就留个纪念,藏个新鲜。” 说着这个小子摸出一两的黄金。 戥子一上,足称,然后钱货两讫。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上来,看得李老三一脸震惊。 “这金券能换银子?” “能啊,皇家银行的新规定,为了加速流通,减少称量的拉扯,下令进行统一,往后都用金券交易。你瞧瞧这做工。”许老和李老三熟识,介绍了起来。 “上边这是……” “一元的是三皇。” “一角的是五帝。” “一分的是太祖高皇帝。” “一毫的是太宗文皇帝。” “这一厘,就是今上的侧脸像。” 许老一脸虔诚的举着朱厚照的侧脸像,十分崇拜道:“要不是今上,我也不可能半年内,家产翻了五倍!今上印在金券上,就是妥妥的财神!我每天都拜。” “原来是这样啊!” “行了,说这么多也渴了,老规矩,上……涨价了?” 许老刚想说老规矩上菜,结果看到了价格,一下涨到了五成,有点震惊。 “早该涨了,不过之前估摸着都是老主顾,就没涨。今天最后卖一次了,我家便宜时候买的存粮都用完了,明儿个就不来做了。” “可别!你可得来!” 一听李老三不来,许老赶紧劝道:“涨价不算什么,你只要能盈利就成。现在应天城内,嘛玩意儿都涨价,发财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是吃吃喝喝,丝毫不怕出事,你随行就市就成,不用担心老主顾们和流民吃不饱。” “这……”李老三还在犹豫,觉得败坏自己的名声。 “你看看着这街巷上,那几个乞丐,刚才路过的几个爷,随手一丢就是二两银子,当乞丐都这么赚钱,你要是在这个风口赚不上钱,那可就说不过去了。这样吧,咱们按照市价,之前路过隔壁胡同的时候,一碗鸭血粉丝汤,三分银子,我也给你这个价。” “天啊!三分银子!这是御膳还是佳肴啊!” 谢成安一听,又凑趣来道:“这是市价!各条胡同,就您家这边还拖拖拉拉,才涨到十五大钱,太低了。别人都敢卖三分银,你随便卖个两分,像许老这样抠搜的老头儿,绝对赶来捧你的场。” “滚蛋!什么叫做抠搜!老夫这叫节俭!有钱了也不能乱花!像那些一有钱就暴发的主儿,一看就不会守家财,早晚得出事!”许老闷哼一声,随后递给李老三一角金券:“这金券最近市价高,老朽在你这里吃了五年,之前欠的账就用本值兑掉,多的记挂,回头老朽来吃,就直接平账。” “一角金券!最近金银比价,已经达到了一比八,换成真金白银,那得换九钱银子哩!” 谢成安惊讶许老这么给钱。 “朝廷说了,这金券是本值兑换,多少就是多少,过几日发的多了,价格自然会降下来。所以呀,趁早拿去买物资,趁着价高。虽说造价不菲,但若是造价是八钱黄金一张,发多了也得贬值。” “会和宝钞一样?” “不晓得,银行有规定,他们只承认兑换,不干涉金券的流通,现在期货市场内的总价,已经高达六千万两白银的流水,过几日再涨,就是一万万了。那么金券的价值就能一直得到保证。但指不准哪天就崩了,所以,券这东西能快用就快用,不要留。” 许老交代完,赶紧让李老三上鸭血粉丝汤。 李老三答应,给他们送上,然后手摩挲着五帝的画像,沉默了片刻。 原来不是自己不赚钱,而是别人心更黑! 那既然这样,确实该涨价,不过要小心许老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实际的金银在手,才安心。 第221章 江南承兑宝钞 【加更!感谢客官@颍上九鼎@爱吃糜子粉的纯阳仙尊的灵感胶囊;感谢@喜欢剪秋罗的庄梦的角色召唤感谢@爱吃黄瓜蒜片的赵董@桃花庵老祖@喜欢白绣球的姬雅@喜欢背蛇生的陆沉渊@爱吃油酥饼的沈万三@诸如此类的豁青云@瑟瑟Ж发抖@流年相伴的催更符;感谢@爱吃糜子粉的纯阳仙尊@爱吃白糖酥饼的洛的奶茶;感谢@爱吃鱼肉馅的郝云建@流年相伴@喜欢遍地锦的宓月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