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女帝,谁反对,谁赞成?》 1. 穿越了,听不懂说什么怎么办? “雪亭,雪亭。”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妈妈!”胡雪亭想睁开眼睛,却只觉疲倦得要死,怎么也睁不开,身上火烫火烫的,又重重的,好像把她放在了蒸笼中,她努力地挣扎,却只能微微地颤动,手脚被什么裹住了,一点没法动。 “雪亭,雪亭!” “妈妈!”胡雪亭听着母亲的声音,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想睁开眼,却只能睁开一条细缝,还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几乎脸贴脸地看着她。 “你谁啊?”胡雪亭大惊,却发觉自己声音弱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女人惊喜地看着她,道:“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见鬼!一句话都听不懂! “美女,你谁啊?会说普通话吗?”胡雪亭努力用最大的声音问道,可惜好像比蚊子声音大了没多少。 有个糯糯的声音惊喜地叫着,一个小女孩子奋力凑到了胡雪亭的眼前,欢喜地看着她,道:“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不是吧,看这小孩子肯定上幼儿园了,竟然普通话都不会?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女人转头对着身后惊喜的叫着。 胡雪亭越看越是觉得不对,努力想要站起来,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叽里呱啦!”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胡雪亭照样一句没听懂。 好像有几只手把胡雪亭扯了起来,一股凉风吹到了她的身上,立刻让胡雪亭舒服了不少。 那女人端着碗,对着胡雪亭温和地说着什么,小心的喂胡雪亭喝下。一股热流缓缓的注入,浓浓的姜汤味道,立刻弥漫了胡雪亭的心脾。 “不是吧?有没有搞错,我更热了!”胡雪亭惨叫。 女子看胡雪亭顺利地喝下,心里就高兴了几分,和几天前汤水不进比,能够自动喝下姜汤的胡雪亭,怎么看都是好了很多。 “好像精神了一点。”男子道。 女子用力地点头。 “好了,让她再出一身汗,病就会好了。”男子说着,只是语气中透着几分不那么的自信。 “你昨天就说出身汗就会好。”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责怪。 男子有几分无奈:“唉,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最多再过一两日,就能到了汝南了,城里肯定有大夫,一定能救……” 只觉用了“救”字,实在不详,硬生生改口,“……治好了雪亭。” 女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忧郁:“雪亭浑身火烫,只怕……”渐渐抽泣了起来。 男子急忙安慰着:“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谁家遇了风寒,不是喝点热汤,捂着被子,出一身大汗,就好了?只要雪亭多喝点姜汤,多出点汗,这风寒自然就会被驱出了体外。” 女子继续抽泣着,又不敢让孩子听见,只是捂着嘴。 胡雪亭用力的听着,这说话的男女二人,口音绝对不是杭州口音,甚至不是浙江口音,有点南京腔调,她把英语听力的全部力量都用上了,只能勉强听懂几个词语。 到底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胡雪亭拼尽所有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她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眼睛一眨不眨。 压在她身上的,是一床厚厚的被子,被子上土里土气的绣着大红色的牡丹,偏偏这牡丹花的图样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完全是小学生水平,一看就是随便手工绣的,别说电脑打样了,画底样的人有没有上过美术课,都是重大疑问; 几根暗红色的木条,整整齐齐的钉在小房间的边缘,(哦,不,是马车的车厢的边缘,布帘外有骡马的呼噜声,整个“小房间”又有些晃动,胡雪亭几乎一秒就认定了这是马车车厢),努力的想要显示车厢的富贵吉祥,可惜在整体呈现木头本色的车厢里,突兀的让人鄙夷; 车厢内,两个穿着古装的中年男女,焦虑的低声说着话; 微风吹动,车厢的布帘卷起一角,灼热的阳光照耀着荒凉的泥土路,路边茂密的树林,以及半人高的野草中,不时有鸟叫蝉鸣。 “姐姐醒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欢笑着扑到胡雪亭的身上。 “真的?”女子惊喜的转过头,看着胡雪亭,欣喜的泪水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雪岚,不要吵着姐姐,让姐姐再睡一会。”男子用力的抱住小女孩,惊喜的摸着胡雪亭的额头,只觉一手的汗水,急忙又转身叫着:“姜汤!再拿一碗姜汤!” 有人在外头大声的应着。 “看,我说雪亭没事。”男子笑着道。 女子用力的点头,抓住胡雪亭的一只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咦,姐姐的眼睛睁得好大!”小女孩惊讶的道,也努力的睁大眼睛。 女子轻轻在小女孩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丝毫不以为意,昏睡的雪亭能够睁开眼睛,已经是大喜之事,哪里还在乎眼睛睁得大不大。 “没事了,再睡一会,身体就全好了。”女子柔声对胡雪亭说着。 胡雪亭什么都没有听懂,只觉事情荒谬极了。 “导演!导演在哪里?请告诉我,你们是一个恶作剧电视节目组,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死你们的。”胡雪亭努力蚊子叫。 当然没人理她。 胡雪亭用力的闭上眼睛,1!2!3!睁眼! 眼前还是带着泪水的女子,以及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她的小女孩。 胡雪亭嗖的又闭上了眼睛。 “该死!我真的穿越了!不是做梦!” “娘亲,姐姐又睡着了?”小女孩认真地问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小心的探过身体,额头贴在胡雪亭的额头上,细细感受着传过来的温度,已经只有微微的发烧,笑了:“雪岚乖,让姐姐睡一会。” 小女孩用力的点头。 …… 车厢内渐渐地安静。 胡雪亭努力的挣扎身体,踢开被子,终于感觉到了清凉,发烧怎么能用厚被子捂,一不小心就捂出人命来。 胡雪亭深呼吸,多年的工科狗生涯,她飞快的调整心态。 存在即是合理,别管数据多么古怪,结论就是结论; 适者生存,想要活下去,就要适应环境的变化; 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真想回去喝杯饮料,享受空调啊! 胡雪亭再次努力深呼吸,我必须好好地调整心态,必须…… 该死地,真臭啊!是不是拉车的骡马屙屎了? 新鲜的粪便气味,瞬间就让胡雪亭冷静了。 现实如此,没能耐改变。 既然不小心莫名其妙的穿越了,起码要好好的活下去,然后才是考虑怎么回到本源世界的问题。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搞明白原身的详细资料,万万不能暴露被魂穿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暴露了魂穿的秘密,立马就会被当做妖魔附身,一把火烧死。 胡雪亭仔细的思索,到底穿到了什么地方,家庭背景是什么样,这中年男女是不是原身爹妈,这是要去哪里,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 胡雪亭又暴躁了,狗屎!听不懂啊,还装个毛,分分钟暴露!难道别人穿越,都是普通话世界吗?推广普通话,实在太重要了! “难道,我要装白痴?”胡雪亭咬牙,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能混到点亮语言技能。 冷静啊,冷静! 穿越这么神奇的事情都能遇到了,绝不肯能就是为了让她跑到古代扮演白痴的。 这么多网文小说,电视电影,有哪个是因为穿越后语言不通,被砍掉脑袋的? 胡雪亭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呵呵呵,我已经看穿了你了。”胡雪亭默默的道,只要放空心灵,闭上眼睛,原身的记忆就会像潮水一样纷至沓来,然后,她就会抱着脑袋惨叫几声,再睁开眼,立马就会说这个时代的语言,认识原身的所有家人,无缝连接新世界新生活。 胡雪亭淡定的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等待原身的记忆到来。 一秒钟,一分钟,半个小时……什么记忆都没有。 狗屎啊!不是这种模式! 胡雪亭已经彻底冷静了,小小的挫折打不倒她。 “不是记忆刷新的模式,那就是第二种。”胡雪亭早已看穿了一切! 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原身的所有信息,都会立刻轻易的暴露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 穿越获得原身信息的第二种模式,叫做作死小助手! 原身会有一个可爱小丫鬟,或者贴身老奶妈,智商嗖的降低到了0.001,秒信穿越者重病之后,记忆消失,然后,可爱小丫鬟或贴身老奶妈就会含着泪水,傻不拉几的噼里啪啦的介绍家里情况。 从你妈贵姓,小妾几个,兄弟几人,房产几何,一直到大房二房三房四房,谁和谁有仇,谁昨天吃了什么,谁的儿子考中了状元,谁的儿子吃了胭脂,以及最最最重要的,原身有没有江湖地位,是得宠还是失宠。 再然后,就会有一个姨娘识破了穿越者的习惯,和原身有巨大的差距,深表怀疑,可爱小丫鬟或贴身老奶妈智商又会嗖的突破998,一脸泪水的向发现破绽的原身姨娘原身老爹原身老妈原身兄弟姐妹,解释原身的言行差异,是因为大病的缘故,众人蜜汁谅解,瞬间和穿越者抱头痛哭,我那可怜的娃啊。 有这最最最经典,最最最好用的第二种模式,胡雪亭认为,穿越后一无所知,话都听不懂算个毛。 胡雪亭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车的布帘,耐心的等待。 没有多久,布帘果然晃动了。 胡雪亭大喜,早就准备好的,带着颤抖,带着惊慌,带着困惑的言语,就要脱口而出:“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哎呀!不对! 胡雪亭在最后一刹那,发现了巨大的BUG! 她不会当地方言啊! 敢说普通话杭州话英语日语德语,就算可爱小丫鬟,贴身老奶妈的智商只有0.001,也会立马发现她是夺舍的! 在最后的刹那,胡雪亭硬生生把喉咙边的话咽了下去,千言万语,化作最迷茫,最惊恐,最善良,最纯真的眼神,看向布帘后的人。 布帘后,没人。 “啊!眼睛疼!”胡雪亭惨叫,用力过猛,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 一只小手轻轻的扯胡雪亭的被角。 “姐姐,姐姐,你说什么?”小女孩趴在被子上,睁大了眼睛。 胡雪亭忧伤了,四五岁的孩子个头太矮,她躺在被褥里,只能看到布帘的上半截,没注意到她钻进来了。 “咳咳咳。”胡雪亭急中生智。 小女孩小心的问:“姐姐,你怎么这么多汗啊?” 当然了!被你吓的! 胡寒珊继续死死的盯着布帘,等待小丫鬟老奶妈。 等了半天,毫无动静。 没了? 忒么的要投诉!必须投诉! 这穿越太偷工减料了!叫人怎么混啊! 小女孩担忧的摸摸胡雪亭的脸,认真的问道:“姐姐,我给你吹吹,不疼。” 她凑到胡雪亭的脑袋边,小心的呼呼。 胡雪亭看着傻乎乎的给她吹气的小女孩,慢慢的伸出手,搂住小女孩,紧紧的贴着她的脸。 咦?咦! “啊!”胡雪亭大声的叫。 中年男女飞快的掀开帘子,冲进了马车。 胡雪亭只是指着小女孩的额头。 “不好!”中年男子反应很快,一把扯过小女孩,伸手一探。 “雪岚也发烧了。”中年男子面如白纸,小女孩的额头火烫。 中年女子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 “姜汤来了!”一个灰布衣汉子掀开布帘,姜汤的热气弥漫了小小的车厢。 “雪岚乖,再喝一点。”中年女子搂着小女孩,小心的喂着姜汤,小女孩乖乖的喝下。 胡雪亭用力的留出位置,让小女孩睡下。 “姐姐。”小女孩趴到了胡雪亭的怀里,昏昏沉沉的。 “水土不服,发烧发热,只怕必须找个大夫。”灰布衣汉子低声道。 中年男子缓缓的点头,出远门,水土不服那是常有的事情,不少壮汉就倒在了旅途中,客死异乡。 “依我看,待在这里,不是办法,不如我先走一步,去汝南请了大夫来。”灰布衣汉子建议道。 中年男子摇头,他知道灰布衣汉子的真实意思,这里距离汝南还有一两日,哪里能请的来汝南的大夫?但为了照顾病重的孩子,停留在这荒郊野外,多半只会加重孩子的病情。 想要保住两个孩子的小命,无论如何都必须催动马车,赶到汝南。 “立刻启程。”中年男子咬牙道。 …… 马车在晃动中前行了一天一夜,胡雪亭这辈子的所有智慧全部都点在了语言天赋上,总算能大致的听懂几人的言语。 “危险,才是最好的学习动力!”胡雪亭掌握了真理,什么英语强化班,什么为了看日漫,一个月学会了日语,什么身在纽约,半年学会英语,有学不会就要被干掉的动力大吗?为了不被当妖怪烧死,胡雪亭这辈子的所有技能点全部都点在了语言天赋上,瞬间掌握了方言的发音体系! “要是能回到我家,我将会是精通88国语言的天才!”胡雪亭骄傲极了,一股强大的自信从身上透了出来。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中年女子对胡雪亭道。 胡雪亭郁闷的看着中年女子,好吧,我轻狂了,我还没点亮语言体系,丫的又一句没听懂。 中年女子急切的抱住胡雪亭,咦,为何一脸的通红,是不是又发烧了? “还要多久才到?”女子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只觉前路茫茫。 “还有一日路程!到晌午的时候就能到汝南了。”中年男子安慰道,一路紧赶慢赶,又连夜赶路,眼看就到了。 “到了汝南,我立即找了大夫,给雪亭雪岚看病。” “若是停在汝南,会不会误了大事?”中年女子低声问道。 中年男子微微摇头:“顾不得了。”又勉强笑道:“张仪同必定已经得了消息,一定会赶来接应,我们在汝南等他,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中年女子低声道:“只怕段家……” 中年男子勉强笑着:“我们悄悄离开,段家哪里会知道,没事的,没事的。”眼神却盯着来路的方向。 段家势大,他匆忙逃离,只带了十来个心腹,不知道是不是足够安全。 胡雪亭懂了,这家人是逃难啊。 她瞅瞅被厚厚的被子捂着的小女孩,悄悄的打开了被褥的一角,让凉风进入被窝。 这么捂着,好好的人都给捂死了。 “雪亭乖,不要动妹妹的被子。”中年女子嗔怪的看着胡雪亭,用力的给小女孩压好被角。 胡雪亭只想大骂,你丫的看看小女孩烧红的脸啊!发烧应该物理降温! 晌午就能到汝南? 胡雪亭看看日头,又看看满脸通红的小女孩,只觉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在自己的手中。 但该死的方言,她怎么都学不会!只要张嘴,她就会暴露夺舍的事实。 想想给她呼呼的小女孩,胡雪亭一咬牙,用力的敲马车车厢,车厢发出沉闷的声音。 “怎么了?”马车缓缓的停住,中年男子掀开布帘,回头问道。 中年女子一脸的诧异:“雪亭……” 胡雪亭嗖的蹿出了车厢,歪歪扭扭的落到了地上。 重病初愈,脚步有些踉跄,她跌跌撞撞的跑前几步,抢过了灰布衣汉子的水袋。 “雪亭,雪亭!怎么了?”中年男女惊讶的叫。 胡雪亭不理,又麻溜的钻进了马车,在一堆物什中,翻出了一条干净些的布巾,洒水湿透了,小心的叠在小女孩的额头,又用力的扯掉了厚厚的被子,只盖了小小的一角。 “雪亭,休要胡闹!”中年女子愤怒的道,抢夺被子。 这个孩子,十四岁了,竟然还不知道如何照顾重病的妹妹吗?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都嫁人了! 胡雪亭用力的挣扎,嘴里一声不出。 “这孩子是怎么了?”中年男子惊讶极了,一点都不像温柔平常知礼的样子。 灰布衣汉子拍拍身上的尘土,只觉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其实也不过如此。 远处,出现一群人影。 灰布衣汉子也不在意,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里是官道,自然会有商旅路人。他随意的瞄了一眼,浑身忽然一哆嗦。 “是贼人!”灰布衣汉子惨叫着。 远处出现的那群人,手里拿着刀剑,蒙着脸,傻瓜都知道是贼人。 中年男子铁青了脸,反手抽出了剑。 “迎战!”他厉声道。 马车边的十来个人,快手快叫的抽出了刀剑,护住了马车。 “是段家!”中年男子回头看着马车上,脸色苍白的女子,“没想到,段家竟然到了我们的前面。” 中年女子抱紧了两个孩子,却咬牙道:“段家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胡雪亭恶狠狠地看着天空,要不要这么倒霉啊?我才刚穿越啊!不会又要死了吧。 2. 遇难 三十几个贼人转瞬即至。 中年男子毫不畏惧,举剑高呼:“必胜!必胜!必胜!” 他带来的十几人虽然人数少了些,但是个个都是他在军中的袍泽,久经沙场。 若是段家的贼人只是寻常护卫护院,他们十几人未必就怕了对方。 十几人围着中年男子,飞快的列队,奋力迎向贼人。两伙人只是一个照面,立刻就有数人倒地,鲜血四溅,空气中立刻就是浓浓的血腥气。 “是军中的健儿!”灰布衣汉子惊呼,身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伤他的贼人,却已经被他杀了。 中年男子咬牙,怎么都没有想到段家竟然有此手段。 “杀!”他厉声叫着。 两伙人再次交错,顷刻间,马车前血流遍地。 贼人人多,中年男子的人手不断地倒下,任由他奋力拼杀,左支右挡,却只在身上留下了更多的伤口。 “挡不住了,你们快走!”灰布衣汉子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马车边,身上有几处刀伤,鲜血染红了半个身体。 中年女子望着十几丈外,浴血奋战的丈夫,咬牙抱起了昏睡中的小女孩。 “雪亭,跟娘走!”她翻身跳下了马车。 胡雪亭从车上抓起一把剪刀,握在手里,放下衣袖挡住,踉跄的跟在女子身后。 “拦住他们!”有贼人见了,立刻大声的下令。 中年男子回头望了一眼,隔着十几丈,目光与妻子相遇,眼神中尽是痛苦和希望。 “段家的贼子,休想!”中年男子挥剑,猛然缠住了几个想要绕过去追杀妻子的贼人。 灰布衣汉子拼命的搏杀,一连撞开了几个贼人,终于带着中年女子冲入了路边的树林中。 几个贼人奋力追上。 灰布衣汉子见贼人越追越近,一咬牙,用力推开中年女子:“快逃!”转身奋力和追上的贼人厮杀。 中年女子抱着小女孩,拼命的在林中奔跑,一个贼人绕过灰布衣汉子,追了过去。 中年女子泪水打滚,却只是道:“雪亭,快跑,不要停!” 胡雪亭只觉身体虚弱的不行,就这么跑了几步,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量。 “娘亲。”小女孩在中年女子的怀里睁开了眼睛,虚弱的看了四周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你们跑不掉的!”那追赶的贼人大声的笑,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在这树林之中,能跑到哪里去? 不过片刻,那追赶的贼人已经越追越近,只差了十几步距离。 中年女子奋力把怀中的小女孩塞到胡雪亭的怀中:“不要管我,带着妹妹快逃!” 用力的看了两个女儿最后一眼,张开双手,用力的冲向近在咫尺的贼人。 胡雪亭深深的看了一眼中年女子的背影,放下小女孩,跌跌撞撞的冲向了贼人。 那贼人大笑,赤手空拳的女子和女孩扑上来,只是送人头而已,随手一刀,已经破入了那中年女子的胸膛,正要拔刀,砍向胡雪亭,那中年女子凄厉的叫:“贼子!休想伤我女儿!”用力抱住了贼人的手臂。 就这一个动作,刀锋又深入了身体之中。 那贼人冷笑,理都不理冲上来的胡雪亭,伸脚抵住那中年女子的身体,用力拔刀。 “去死!”胡雪亭厉声大叫,合身跃起,拳头裹在衣袖之中,用力打向那贼人的眼睛。 那贼人不屑的笑,小孩子的拳头算得了什么都懒得躲闪,直接一拳,重重的打在了胡雪亭的脸上。 胡雪亭被贼人的拳头打的飞了出去,打着转,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啊!”那贼人却猛然捂着右眼惨叫,鲜血从右眼中不住的冒了出来。 胡雪亭从地上翻身而起,染血的衣袖中,一把剪刀的锋锐,已经破衣而出。 那贼人残存的左眼,惊骇的看着胡雪亭再次拼命的冲上,急忙伸出手阻挡。 “贼子!”那中年女子忽然大叫,用力的扯住了贼人的手臂。 “噗!”胡雪亭手中的剪刀,再次没入了那贼人的左眼,合身扑上的撞击力,将贼人撞倒在地。 胡雪亭双手握住剪刀,全力压下,剪刀深深的刺进了贼人的大脑,然后用力一搅。 贼人惨叫中,手脚乱颤,终于没了声息。 “雪……”中年女子趴在地上,呼吸越来越弱,只是凄凉的看着胡雪亭。 胡雪亭的半边脸已经肿成了馒头,挡住了眼睛的视线,她飞快的跑了回去,抱着在地上昏睡的小女孩,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短短几秒钟的厮杀,已经透支了胡雪亭的体能。 胡雪亭抱紧小女孩,半爬半走,终于回到了中年女子的身边,将小女孩放到中年女子的面前。 中年女子的眼睛盯着小女孩,嘴唇微微的动,却发不出声音。 胡雪亭用力的道:“你放心,我一定……” 那中年女子已经闭上了眼睛,没了声息。 “……我一定,好好的养大你的孩子,然后,替你报仇。” …… 刀锋斩过,中年男子倒在了地上。 “段贼!我死后就是化作厉鬼,也……” “噗!”又是几把刀同时砍在中年男子身上,中年男子气绝。 “你们几个去帮忙,其他人动作利落点!”贼人的头目厉声道。 十几贼人急忙在马车上,在尸体上,四处的翻找,有几个贼人急忙跑向树林,树林中,灰布衣汉子还在胡乱的挥刀,围着他的几个贼人一时竟然拿他不下。 “快逃!快逃!”灰布衣汉子神智已经开始迷糊。 数个贼人围上,终于在他的背后一刀斩落,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几个女子呢?”有贼人问道。 “往那里跑了。”某个贼人回答,已经有人追了上去,量那几个女人也跑不掉。 “你们追上去,莫要误了大事。”有贼人说道,若是那物什在逃走的人身上,那就是搜遍整个山林,都要把逃跑的人找出来。 几个贼人点头,追了过去。 “得手了!”马车边,有人从马车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有数封书信。 贼人头目急急的翻了一遍,点头:“就是这些。”完完整整,一件都没有少。 一群贼人立即放松了不少,便有人笑道:“没想到,他们的手底还很硬。” “是啊,要不是我们人多,差点就不是对手。” “老子的手都差点被砍下来了!” 有贼人熟练的清点着地上的尸体。 “跑了三个。”他报告道,目标一行人的人数,他们掌握的清清楚楚,“那母女三人跑了。” 贼人头目心中一凛,只怕节外生枝。 有一个贼人飞快的跑过来:“那女子死了,两个小的不见了。” “跑了?”贼人头目冷冷的道,“一群废物!” 树林中,十几个贼人围在尸体边,贼人头目蹲在地上,仔细的检查着尸体。 痕迹实在太过明显,简直一眼便知。 “嘿嘿,竟然被剪刀杀了。”贼人头目的语气中便带上了愤怒,纵横沙场,却倒在了阴沟里。 更糟糕的是,同伙的尸体明显被翻动过,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落在了他人的手中。 “不会,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带任何有标志的物品。”有个贼人摇头道,都是老手,身上绝不会带腰牌什么的。 只是,天知道那两个小的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或者身上带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证物,那么,事情就会很麻烦。 “把那两个小的找出来,她们跑不远的。”贼人头目站起来,下令道,无论如何,杀了那两个小的灭口,才是上策。 贼人们点头,立刻散了开去,仔细的搜寻踪迹。 “都小心些!遇到狠的了。”贼人头目依然盯着同伙的尸体,大声的叫道。 一群贼人心中一凛,转头看着那尸体,只觉遍体生寒。 “真是倒霉!”有贼人骂道,脚步却立刻慢了,像个老太婆似的,慢腾腾的挪着脚步,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只是两个女孩子,还只有十四岁和四岁,用得着这么小心? 众人见惯了鲜血,已经明白,在死亡面前,一个人的外表,性别,年龄,嗓门,平时的行为,是最最最靠不住的。 有七尺男儿,平日里动不动就怒吼,瞅啥呢!然后,在手拿利刃的敌人面前,扔下手里的武器,转身就逃; 有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面对抢东西的贼人,吓得瘫倒在地,连喊叫都不会; 有满口仁义道德,为国杀敌的青年,被敌人一吼,就老实的跪下,磕头乞降…… 面对死亡和恐惧,有人却会爆发,释放出心中的恶魔。 “该死!”不时有贼人低声骂着,怎么都没有想到,十拿九稳的任务,却遇到了一个化身恶魔的十四岁小姑娘。 “都靠近些,不要落单。”有贼人提醒着,这种没有忽然爆发杀气的普通人最麻烦了,根本不怕死,不怕受伤,招招同归于尽。 贼人们在树林中小心的搜索,范围越来越大。 官道上,忽然远远的想起了呼哨声。 “我们走。”贼人头目恨恨的道,若是只有几个普通的商旅,警戒的哨声绝对不会响起,定是有大队的人马过来了。 “张仪同正在赶来,万万不可被无关的人缠上,误了主公大事,杀人灭口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做。”有贼人同意道。 “那两个孩子跑得倒快。”有贼人有些不死心,嘀咕着,搜索了大片的树林,竟然没有找到那两个女孩子。 一群贼人迅速的撤出树林,带上同伴的尸体,飞快的消失在官道的一端。 靠近官道的杂草中,胡雪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从一开始,她就利用贼人们的思维死角,反其道而行,躲到了树林最靠近官道的边缘地带,侥幸躲过了搜索。 “乖,不要怕,姐姐在这里。”她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时而昏迷,时而苏醒,却懂事的没有出声哭闹,否则,胡雪亭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用。 她继续趴在地上,丝毫没有因为贼人的离开而起身。 呼哨声的方向,数百人的队伍紧张的握着武器。 “是不是有盗贼?”某个人汗水直流,嗓子都哑了。 “刚才的呼哨,定是贼人的联系。”某个护卫一边小心的看着四周,一边大声的安排人手。 “盗贼在哪里?”又有人凑过来,惊恐的问着。 “是不是搞错了?再走十几里地,就是汝南了,怎么会有盗贼敢对我们下手?”又是一人颤抖着道,又不是荒凉的山野,敢在汝南附近,打劫几百人的商旅,简直是目无王法了。 “前面有尸体!”有派出去的探路的人,惊慌的跑了回来。 真有贼人?商团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不是抢我们!”护卫头目却明显松了口气,那一声贼人的呼哨声,显然是提醒抢劫的同伙撤退。 “我们继续前进,都小心些!”他大声的下令,腰板笔直。 几百人战战兢兢地的前行,终于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众人又是惊恐,又是松了口气。 “贼人不是抢劫我们。”有人瘫倒在马车上,只觉世界真是美好。 “唉,作孽啊。”有人长叹。 “竟然敢在汝南左近作案,简直是目无王法!”有人愤怒了,厉声谴责,朗朗乾坤,竟然在城郭附近做下如此大案,必须严惩。 护卫头目看着尸体,忽然一颤。 商旅的某个老商人注意到了,悄悄的挪到护卫头目的身边,低声道:“你也发觉了?事情不太对。” 护卫头目缓缓的点头。地上十几具尸体,个个手拿刀剑,又都是壮汉,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 “我们只管报官,其余事情和我们无关。”老商人低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必要惹麻烦。 护卫头目大声的叫:“不要去碰那些尸体,我们速速进城,然后立刻报官,官府自会处理!” 商旅们用力点头,听出了言外之意,纷纷回到了马车上。 “等一下!”某片靠近官道的杂草中,传出了孩子的声音。 众人一个机灵,好几十人立刻握住了手里的刀剑。 胡雪亭抱着小女孩钻出了杂草,大声的道:“有贼人杀我全家,救命!” 众人们见胡雪亭身上的鲜血,以及满身满脸的污渍,虽然没听懂她说什么,但多少猜出了意思。 “作孽啊。”一家遇难,只留下两个女孩,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护卫头目和老商人互相看了一眼,默不出声。这两个女孩子的身份只怕不一般。 “带上孩子,立刻走,我们马上进城。”老商人打定了主意,万事不管。 树林中,几个贼人匍匐在半人高的杂草之下,恨恨地盯着胡雪亭。这个女孩子真是太狡猾了,竟然耐得住性子,一直到商旅近在咫尺,这才现出身形,眼下商队的护卫们这么多,只有放她一马了。 有人却贪婪的盯着尸体和马车。人都死了,这财物自然是谁捡到归谁,那些贼人走得匆忙,说不定有大量的金银珠宝留下,就算什么都没有,这辆马车也值得几十辆银子了。 “唉,好可怜啊,不如我做个好事,给你们收尸吧。”那人说着话,急匆匆的走过去,在尸体上翻翻捡捡,不时将一些物什收入怀中,又大摇大摆的跳上马车,握住了缰绳。 “张阿毛!你干什么!”有人怒喝。 张阿毛嘿嘿的笑:“我们做好事,给他们收尸,拿些钱财,自然是应该的,这辆马车,就是酬劳了。” 胡雪亭走过去,大声的道:“这马车是我家的。” 虽然没听懂,谁都知道这个女孩子想要拿回自家的马车,可是,这可能吗?那两个孩子是苦主,东西都是她们的?嘿嘿嘿,小孩子也算是人吗?张阿毛用力拍拍马车,大声的笑,有了这辆马车,他终于脱贫致富了。 商旅中的人狠狠的瞪着张阿毛,继续喝骂,却没有实质上的行动。为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凭白的得罪一个无赖,太不理智了。 那女孩子想要夺回马车,不断地在咒骂?会不会告官?会不会连累整个商旅? 有人急忙劝胡雪亭:“张阿毛好歹帮你家收尸了,拿马车酬谢他,是应该的。”至于那张阿毛其实根本没有收尸,关他们P事。 有人真心的劝:“人在异乡,凡事要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有人直接威胁胡雪亭:“再咋呼,那张阿毛把你捉了去当婆娘!” 有人更直接:“你老实些,我们就带你到汝南,否则就由得张阿毛把你卖到青楼!” 正义,公理,天理,在一个混混无赖,一个弱小孤女面前,在不主持正义了,会被无赖缠上,在没看见正义,就会万事没有面前,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胡雪亭瞅瞅一群人,一句没懂,但多少从神色中,猜到了一些意思。这是要慷他人之慨,拿她家的马车,去满足无赖,然后让她一无所有? 胡雪亭看看昏迷的小女孩,看看地上认识了不过一天的原身父亲的尸体,看看耀武扬威坐在马车上的张阿毛,看看数百或低声咒骂张阿毛,或极力劝阻胡雪亭,或恶声威胁胡雪亭的商旅中人,笑了。 “胆小,怕事,自私,不杀到自家床上去,宁可闭着眼睛假寐。坑好人钱,受恶人气。嘿嘿。” 张阿毛笑眯眯的坐在马车上,寻思着,这两个丫头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这马车,倒是不妨留着,也能接些送货送人的生意。 “我张阿毛,终于站起来了!”张阿毛大声的笑。 胡雪亭放下小女孩,慢慢的走向马车。张阿毛看见了,笑得更大声,这是要和他理论吗?正好直接抓了,塞到马车里。 人影晃动,胡雪亭猛然疾奔,一跃而起,直接撞入了张阿毛的怀里。 “噗!” 张阿毛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胸口鲜血飙射。 四周惊呼声大作。 “你敢杀我!”张阿毛对着胡雪亭怒吼。 胡雪亭脸上浮着笑容,又是一匕首。 “噗!” 张阿毛惊恐了,这是真心要杀了他?他不过就抢了一辆马车,至于要杀他吗?这是他收尸的报酬!太不讲理了!“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匕首在胡雪亭的手掌间反转,从正握变成反握,高高的举起。 “不!不要杀我!”张阿毛惨叫。 四周的人惊呼,却没人敢上去劝阻。 “噗!”匕首笔直地插入了张阿毛的眼睛,直贯入脑。 “还有谁,想要夺我家的财产?”胡雪亭微笑地站在张阿毛的尸体上,大声地问道。 四周数百人默然无声。 老商人看看护卫头目,护卫头目缓缓的点头,这件事情太不一般了,不要插手,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你!过来!收拾干净!”胡雪亭指着某个凶巴巴对她说话的人,带血的匕首上,血液滴落。 那人秒懂胡雪亭的意思,用最温和的声音道:“打扫干净?搬尸体?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哥几个,都帮把手。”利索的扔下了张阿毛的尸体,还小心的把张阿毛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了马车上,再费力的把地上的尸体,一一放上马车。 胡雪亭抱起昏迷的小女孩,淡定坐在马车上,哈哈大笑。 “做坏人才能过得爽快,这个狗屎的世界太适合我了!” 3. 鸡同鸭讲 汝南郡,某个小县。 县衙内,县令王鸿轩正在翻看公文,英俊的脸上淡定从容,自从他到了此县,县内民风大变,虽谈不上路不拾遗,但是也算是天下太平。 “唉,小地方,难以显示我胸中的才华。”王鸿轩嘴角露出一丝惋惜,他才二十来岁,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放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实在是委屈了,若是他到了朝堂,运筹帷幄之间,必定国泰民安。 王鸿轩放下公文,拿起茶盏,浅浅的品了一口,回想公文内容,只觉那汝南郡太守其蠢如猪,豆丁一般的小事,竟然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如此废物,竟然作为他的上级,实在是人间惨剧。 “哼,不就是仗着有独孤阀的照顾吗?”王鸿轩在心中不屑,汝南太守要不是走通了独孤阀的门路,怎么可能窃居高位?他微微的挥动衣袖,仿佛把愚蠢的汝南太守像灰尘一般,扔到了地上。 只是,天下虽然已经采取了“科举制”,只要有才华,就能以科举入了朝廷,但是,其势微小,不足以改变朝廷的势力,想要获得好位置,还是需要靠门阀的力量。 “派去联系宇文阀的人,可有回信。”王鸿轩转头,淡淡的问道。 一边伺候的手下急忙道:“还未曾有回信。”他偷眼看王鸿轩的神色,又补充道:“此去联系宇文阀,想必需要些时日,旬日内,定有消息。” 王鸿轩慢慢的点头,继续品茶,只觉没有人脉,真是痛苦,找一个宇文阀的旁系弟子疏通,竟然也如此的费力。 “再准备一些钱财,两年之内,无论如何要动动位置。”王鸿轩默默的想着,若是等到他老了,就算进了朝堂,又如何?必须快马加鞭。 “王县令!出大事了!”十几个衙役慌张的跑进了县衙。 “何事惊慌?”王鸿轩不满的看着衙役们,手下无人可用,只能把这些不入流的衙役培养成亲信,只是,这些下等人实在不堪用,教了这么久,要徐步缓言,要有气质,就是学不会!要知道,朝廷大佬个个讲究魏晋遗风,见不得人像只猴子一样乱窜,要是被大佬们做回到,他王鸿轩有这么一群浮躁的手下,肯定是要扣印象分的。 衙役领班急忙整理衣冠,缓缓的道:“有商旅遇到了盗贼……” 王鸿轩一怔,真是倒霉,在活动升官的时候,出现了这种不利的事情,脸上急忙浮现出刚毅的神色,缓缓的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盗匪出没!尔等还不速速缉拿盗贼。” 衙役领班站着不动,只是看着王鸿轩,眼神中充满了悲痛。 王鸿轩又是一怔,几炷香的时间没见,这群衙役忽然转了性,爱民如子了? 衙役领班跨前一步,低声道:“死了十几人,还有一个女子,只有两个孩童活着……” 王鸿轩翩翩公子,魏晋遗风,潇洒气质,刷的全没了。 “艹!哪个王八蛋坑我!”王鸿轩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浮现,面目狰狞,如丧考妣。 死了十几人!麻痹!这是恶性案件!别说升官了,能保住官位,都是祖上积德了。 王鸿轩眼神中充满了悲痛!不会把他贬到边疆吧? “立刻带那两个孩子,不,那两个遗孤来见我!不,本官亲自去见!” …… 某个客栈内。 胡雪亭和王鸿轩相对而坐,眼神凌厉。 王鸿轩背后,十几个衙役一字排开,怒目奋张,满脸横肉。 胡雪亭背后,两个客栈小二挺胸而立,小心的问道:“小姐,为何要我等站在你的背后?” 胡雪亭斜眼看两个小二,这还用问?气势!□□谈判,要的就是气势! 双方会谈的气氛,畅所欲言,团结又活波,严肃又真诚。 王鸿轩端坐,看着胡雪亭,一脸的哀痛:“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鹅毛,令尊令堂为国为民,不幸遇难,真是举国哀痛,天下同悲。” 胡雪亭认真的盯着王鸿轩的脸:“快找大夫!我妹妹病了!” 王鸿轩微微探出身体,认真的问:“不知令尊贵姓?仙乡何处?可曾考取功名” 胡雪亭严肃的道:“高烧,可能有40°了,必须立刻物理降温,你家有冰块没有,借点用用。” 王鸿轩用力的点头:“朝中可有相熟的重臣?族中可有遗老?吾当立即修书,请来料理后事。” 胡雪亭盯着王鸿轩的眼睛:“看我的嘴型,冰块!冰块!冰块!” 王鸿轩微笑着:“敢问小姐芳名?” 胡雪亭暴躁了,说了半天,毛都没懂,完全是鸡同鸭讲啊:“马蛋!你丫会不会普通话啊!Do you speak English?” 瞅瞅依然一句没听懂,但保持微笑的王鸿轩,胡雪亭咬牙发狠:“就算脑细胞全部死光,我也要学会当地的方言!”生活是最好的老师,把一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的老大娘扔到美国一个月,老大娘就能和白人邻居愉快的讨论超市大减价了。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没有语言障碍。 王鸿轩真心笑了,看胡雪亭虽然满身的血迹和泥污,但衣衫面料颇为讲究,还以为是世家子弟,没想到不论是旧京长安的雅言,还是东都洛阳的雅言,胡雪亭都完全听不懂。 那就既不是关内的望族,也不是东都的新贵了,估计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家的子女。士农工商,不值钱的商人死得再多,也不是大事,他大可以随手把这件案子压下,量这些商人也不敢闹事,大不了给些银子,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肯定就老实了。 “有几人知道?”王鸿轩从容地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天空,淡淡地道。 衙役领班会意,道:“都是一些商人。” 王鸿轩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真心地微笑:“告诉他们,老实点。”什么强盗杀人,什么孤女,统统没有发生过。 衙役领班躬身:“是。”这事情轻而易举,甚至不用他去提醒,那群低贱的商人也绝对不敢多说半句话,要是敢和官府斗,立马全部抓到衙门里打死。 王鸿轩又道:“人死入土为安,你去办妥了丧葬,给她们一些回家的盘缠。”悠悠的转身,再也没有看胡雪亭一眼,拂袖而去。 胡雪亭莫名其妙,谈完了?完全没懂。但现在不是搞明白这些的时候。 “小二,拿水来,要冰水!还有干净的毛巾!” 小二们完全没听懂胡雪亭的话,凭借丰富的经验,努力的辨别出了“水”,又看胡雪亭一身的血和泥污,机智的理解了含义。 “来了!”店小二端上了一盆清水和毛巾。 胡雪亭认真的给小女孩搭上湿毛巾,努力的擦干净她的手脚。 小女孩微微睁开眼睛,低声道:“姐姐……” “姐姐在这里。”胡雪亭握住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闭上眼睛,又昏沉沉地睡去。 胡雪亭小心地盯着她,又换了一块冰凉的毛巾,轻轻地敷在小女孩的额头,然后趴在床边,静静地盯着。 门外,小二们叹息着:“风寒不捂出一身汗,怎么会好?反而用冷水冷毛巾敷头,根本是要人性命。” “算了,和我们无关,休要理会。”这倒是不是他们枉顾人命,客人在客栈死了,他们的麻烦也很大的,但是胡雪亭太凶狠,想要去揭掉冷毛巾或者捂厚被子的人,都被胡雪亭打了出来,这好心贴冷屁股,自然就没什么人愿意再去救人了。 县内死了十几人的事情太大,万万不能拖延,衙役领班抓紧时间处理,一天的时间就搞定了收尸和消除痕迹。 “先放在义庄,那家自会来人料理。”衙役领班舒口气,又有些诧异,按照常理,那家的两个孩子就该跑到县衙击鼓鸣冤,要求县衙通缉盗匪的,为何如今毫无动静? 某个衙役笑道:“想必是吓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听说那大点的孩子竟然用冷水冷毛巾给染了风寒的孩子敷头,一点常识都没有,又怎么会想到击鼓鸣冤。 衙役领班笑,遇到这种蠢货省了他们的力气。 “那些商人怎么说?”衙役领班问道。 “都老实得很,说是路上遇到的,不认识。”衙役们道,总觉得这些商人的神情中好像在隐瞒什么。 “多半是拿了那家人的财物了。”衙役领班冷笑,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去,让他们吐些出来。”有死人财发,不能让那些商人独吞。 客栈。 胡雪亭问道:“停在了义庄?” 某个衙役点头,有些惊讶胡雪亭这么快就能勉强说几句当地方言了,随手取出了一袋铜板,扔在了桌上:“这是王县令怜悯你们给的抚恤银子,你们早早回去吧。”甚至再懒得多说几句场面话,转身就走了。 胡雪亭想着那肚子里插着刀,却依然死死地抱紧贼人给女儿们争取逃命时间的原身母亲、那带着十几个人就冲向几十个匪徒的原身父亲、那身上都是鲜血却拦住几个追赶她们的匪徒的灰布衣汉子,轻轻地叹息:“等她烧退了,我就带她一起送你们最后一程。” 深夜的时候,小女孩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一边的胡雪亭。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胡雪亭的手掌:“姐姐。” 胡雪亭立刻醒了,握住小女孩的手:“姐姐在这里。”感谢忽然点亮的语言天赋,多少能和小女孩说几句简单的话。 小女孩小声道:“嗯。” 胡雪亭摸着小女孩的额头,烧神奇的退了。 她仰头看向头顶,只看见乌黑的木质天花板,是那死去的人在保佑吧。 “雪岚饿了吗?”她问道。 “嗯。”小女孩乖乖地道。 “伙计!粥呢?立刻拿进来!敢磨蹭,信不信我砍死你丫的!”胡雪亭的咆哮声在客栈中回响。 小女孩喝了粥,又安静地睡了一会,精神好了一些,到了晌午时分,胡雪亭抱着她去了义庄。 十几个棺材堆放在空荡荡的义庄内,阴暗中时有阴风呼啸而过。 小女孩缩在胡雪亭的怀里一声不出。 胡雪亭紧紧抱着她,四岁的孩子竟然一直没有哭喊过要爹娘,这是意味着她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胡雪亭有些伤感,这么小就要面对苦难,变得成熟了? 她看着四周的棺材,分不清哪一具棺材是原身的爹娘的,她没有打开来确认。她作为一个夺舍之人对原身的父母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怀中的小女孩能接受看到父母的尸体吗? “你们放心,我胡雪亭说过的话,说话算话。”胡雪亭站在棺材前抱着小女孩,深深地鞠躬。 四周依然静静的,没有阴风呼啸,没有乌鸦鸣叫,只有小女孩死死地抱紧胡雪亭。 …… “……若是需要老朽送信,尽管开口。”客栈掌柜至少有五六十岁了,笑眯眯地对胡雪亭说着,两个孩子处理不了后事,还是需要联系家里的长辈才好。 胡雪亭大惊失色:“我家刚死人,你就要赶我们走?” 声音太大,房门又开着,好几个住宿的客人就探头过来,看个究竟。 有客人立刻冷笑了,才不过两三天就对两个孤儿做如此恶劣的事情,简直是人渣。 老掌柜笑容都僵硬了,该死的,看走眼了,还以为胡雪亭一点常识都不懂,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竟然是无赖,随随便便就把事情闹大了,急忙正色道:“老朽绝无此意!两位尽管住着,一食一宿,能费钱几何?只管住到贵亲眷来人为止。” 几个客人用力点头,这才像人话,有人大声地喝彩:“掌柜果然是个君子。” 老掌柜努力微笑,被人狠狠地宰了一刀换来的赞美一点点止痛的效果都没有,用P股想也知道胡雪亭肯定是要住到地老天荒了,每天还说不定要鸡鸭鱼肉,稍有不谐,立刻大嗓门喊得整个郡县都知道。 胡雪亭用力拍桌,大声道:“别看不起人!胡某顶天立地,哪里会是无赖小人!我家没什么亲眷,以后只能靠我自己,我有手有脚,哪里会饿死。掌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且帮我找一个便宜的住处,我立刻搬了出去。”鼻孔向天,取出那一包铜钱扔在了桌子上。 毛!峰回路转? 掌柜又惊又喜,只觉这个女孩子还算上路,对胡雪亭莫名其妙的“顶天立地”也懒得多想,努力挤出仁慈的微笑,道:“没想到小姐倒是个有志气的,老朽倒是小觑了你。也罢,既然小姐有此雄心壮志,老朽定然为小姐找个好住处,另外,愿意再奉上些许银钱,助小姐一臂之力。” 也没有接胡雪亭那一包铜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只觉心怦怦地跳,很有大起大落之后的激动。 “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人啊,原来是个神经病!”掌柜仔细回想胡雪亭的所言所行,只觉猜到了真相。 要是胡雪亭脑子正常,哪有不赖在客栈,不赖上县衙,撒泼打滚的道理? 胡雪亭看似敲了掌柜一些银钱,在掌柜的眼中其实是下下策。掌柜会给多少银钱?也不过百十文钱而已,又能支撑生活多久?远不如赖在客栈中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得好,毕竟客栈怎么也不敢轻易做出赶孤儿出门的事情,起码要让她们住上三五个月,风平浪静了才好赶人,而且,到时候为了能让她们走,今日这百十文钱,他日也是得给的。 “能如此了解,也是好事。”掌柜寻思着,必须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再大肆宣扬一番,立个口碑不容易啊。 房间内,胡雪亭认真地数着铜钱:“唉,只有一百文。”这个死抠的县令,丫的记住你了! “今后,该何去何从?”胡雪亭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上策是回原身的老家,好歹总有个亲人吧?就算被嫌弃,起码有口饭吃,而且看原身的衣服家里多少是有些银钱的,只要她动作快,闹得大,保证那些臆测中可能会瓜分原身家产的烂渣亲戚分毫都不敢动她的。 至于不认识原身的家人,不会说原身家的地方语言等等都不是问题,总能糊弄过去的。 “马蛋!我不知道原身家在哪里啊。”胡雪亭无奈极了,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就是这么糟糕。 小女孩喝了粥躺在床上,一忽儿又不安分了,不时地翻来翻去。 胡雪亭看着小女孩,不时将她从床沿扯到床中间,四岁左右的孩子应该多少知道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了吧? 胡雪亭却不愿意去问。 能不能知道还在两可之间,但是,揭开小女孩的伤疤却是实打实的,指不定现在看着乖巧的小女孩以后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傻乎乎地等原身的家人找上门了。 “胡某打遍精神病院无敌手,岂能靠一个小女孩养活?”胡雪亭瞅瞅自己的手,能打能骗,还怕饿死? 至于赖在客栈中骗吃骗喝胡雪亭倒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惜,她不敢。 指望找个理由威胁客栈,然后在别人家的地盘内白吃白住的无耻事情需要有主角光环的!否则分分钟被客栈老板一包耗子药干掉,随手扔在了乱葬岗还算好的,要是被扔进了宜春院,那就只有呵呵呵了。 胡雪亭绝不吝啬用键盘赞扬人心的美丽,但要用小命去赌人心的善良,胡雪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没胆。 胡雪亭深深地无奈,剩下的道路只有靠自己走下去了。 那些穿越到穷人家,穿越到乱世,穿越到荒野之中,一无所有的人,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胡雪亭用力地回想看过的种田小说,那个谁谁谁,还有那个谁谁谁,立马有了灵感。她扑到床上,抱住小女孩打滚:“哇哈哈哈,明天跟姐姐去发财!” 穿越女种田发家第一桶金,难道不是只有一样吗? 4. 癫狂的背后,只有恐惧 县城的街道上,胡雪亭牵着小女孩的手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个大篮子,她大声地叫卖着:“新鲜的水果,快来买哦!” 大篮子里是胡雪亭一早跑了老远采摘的野果,红彤彤的,配上几片故意留下的绿色树叶,很是惹眼。 “用不了多久,姐姐就要成为巨富了!”胡雪亭捏着小女孩的脸得意地笑。 穿越女是怎么赚第一桶金的?当然是卖野果子! 那个谁谁谁,穿越到了一穷二白的家庭中,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八口人,除了有个地方睡觉,其余毛都没有,还不是靠穿越女卖野果,赚了铜钱,然后养鸡鸭羊,走上了小康的道路,再然后买田买地,终于成为全村首富? 看过N本穿越种田小说的胡雪亭,自信满满的:“雪岚乖,看姐姐多聪明,姐姐马上就要发财了,以后你想吃什么,姐姐买两个,吃一个,扔一个。” 小女孩盯着大篮子里的红果子,无辜地眨眼。 有几个路人走过,胡雪亭提高了嗓门大声地叫:“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世界上最甜的水果哦。” 清脆的女孩子的喊声吸引了几个路人的注意。 有人问道:“这是什么?” “幸福果!”胡雪亭毫不犹豫地取了个吉利的名字,然后用力地对着那路人眨眼,这么吉利的名字,你敢不买吗? 那人看了看,价格都没问,转身就走。 胡雪亭大惊,哎呀,幸福都不要,太牛逼了! 眼看围观的人尽数转身就走,胡雪亭瞬间有了明悟。 “你幸福吗?” “我姓张。” 怎么能取名叫幸福果呢?太直白,太笼统,太没有期待了。 必须改名,必须转移阵地,必须圈定顾客群! 胡雪亭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拎着大篮子,在街上走了一圈,挑了门庭最漂亮的一户人家门口坐下,大声地吆喝:“新鲜出炉的状元果哦,每天限量99个!” 大户人家自然会有一大群儿孙想中状元,就不信听见“状元果”会不动心的。 果然,不仅那户疑似大户人家中走出了几个人,隔壁的人家,隔壁的隔壁的人家,以及路人甲乙丙丁都围了过来。 “不就是野果吗?”有人看了一眼,识货得很。 胡雪亭鄙夷地看着他:“野果?你见过这么红,这么圆,还带着文曲星的祝福的野果?告诉你,这叫状元果!” 又是一人笑道:“吃了你的状元果,就能中状元?” 胡雪亭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行!” 一群凑热闹的人反而愣住了,谁都知道讨口彩的东西做不得准,但是卖东西的货主自己揭穿倒是少见。 “我每天卖99个状元果,难道就每天有99个人能高中状元?”胡雪亭反问道。 围观众忍不住点头,当然不可能。 胡雪亭道:“吃了我的状元果,可以明目,提神,加强记忆。别人要背一个时辰的功课,吃了我的状元果顶多一炷香时间就能记住了。”围观众纷纷点头,果然是好东西,能增加记性自然在读书考状元的道路上多占了几分便宜。 “一文钱一个,千万不要错过了。”胡雪亭报价。 一文钱的价格贵吗?三文钱能买一只鸡的年头,一文钱买一个果子,当然贵死了!但是,物有所值,对不对?和考上状元相比,几文钱几十文钱又算个毛啊!大户人家有的是钱,要的就是好彩头! 好几个路人佩服极了:“小丫头有一手嘛。”说的头头是道,似真似假,估计会有人买。 胡雪亭瞅瞅窃窃私语的围观众,把眼望青天,别佩服胡某,胡某只是比你聪明一万倍而已。 那疑似大户人家中出来的某个老太太,盯了漂亮诱人的状元果老半天,虔诚地问道:“真的吃一个一炷香就能背出功课?” 胡雪亭用力地点头,丝毫不带犹豫的。 那老太太咬牙,从怀里掏出银钱:“我买一个。” 胡雪亭瞅瞅一文钱,然后利索的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果子,递给老太太,孑然长叹:“状元轮流做,今年到你家,缘分啊缘分。” 就不信做足了戏,一群围观众还能忍得住。 老太太颤巍巍地接过状元果,翻来覆去,认真地看了半天。 胡雪亭懂,牵涉到子孙考状元的大事,必然要细心,专心,认真,严肃,绝对要用最虔诚的心。 老太太又将果子放到鼻尖,细细地闻了闻,一抬头,将果子扔进了嘴里用力地咀嚼:“咦,还有甜味。” 胡雪亭愣愣地看她,声音都颤抖了:“难道……老人家你也要考状元?”想想上辈子新闻里经常有七八十岁的人考了几十年高考依然痴心不改的,没想到今儿个竟然亲眼见到了古代版! 老太太闭上眼睛,唇齿之间弥留着果子的味道。 “好,识货!”胡雪亭举起大拇指,“吃了我家的状元果,就是必须好好的吸收其中的灵气,这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围观众死死地看着老太太,真有人傻乎乎地信这状元果? 老太太睁开眼睛眨巴着嘴:“原来,你放了糖。” 胡雪亭坚决不承认在果子里放糖,那是她从穿越种田文中学来的独门绝技,万万不可外传。 老太太笑了:“好吃,很好吃。” 胡雪亭一脸地惊喜:“老人家,你的皱纹都少了!” 老太太对着胡雪亭诡异地笑,向身后挥手。 一个丫鬟提溜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满满的红色的漂亮的“状元果”。 “老夫人,已经放了糖了。”丫鬟恭敬地道。 老太太随手挑了一个,扔进嘴里,慢慢地品味:“果然一模一样。” 胡雪亭用力托住快掉了的下巴:“孰为民风淳朴乎?”一文钱就买了“状元果”的秘方,真是太淳朴了。 老太太微笑了,伸出手,掌心中有5文钱:“小丫头满机灵的,赏你的。” 胡雪亭毫不犹豫地接过5文钱:“老太太仁厚心肠,子孙后代必然福泽连绵,公侯万代。”转身就塞了一把果子在小女孩的手里:“姐姐赚了6文钱,回家吃鸡。” 小女孩小心地咬着果子,甜甜的,欢喜地笑,眼睛眯成了缝。 胡雪亭扳手指,果子是野果,只有人力成本;大篮子是从客栈借的,不用钱;一点点糖是三文钱买的。不算人工费用,扣除成本后赚了3文钱,正好一只大肥鸡。 考虑到这“状元果”的生意是再也不能做了,胡雪亭决定去找个商铺做小二,就不信学过天文地理数学物理英语的新时代超级人才会在古代饿死。 “掌柜,我算术很厉害的,都不用打算盘,请我吧。”胡雪亭站在一间成衣铺前,认真地自我介绍。 掌柜笑着摇头。 胡雪亭露出最完美的8颗牙齿的微笑,歪着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摇晃:“掌柜别看我年纪小就急着拒绝,人不可貌相,请你家账房出来,我们当场练练,看谁的算术好。” 真金不怕火炼,就不信古代的账房数学比她强,随便一个几何函数立马让那账房跪地吐血。 掌柜笑得更开心了,继续摇头。 胡雪亭抓了一把果子塞到掌柜的手里:“这是我刚从街上买的财神果,能沾染财神爷的福气,要一文钱一个呢。” 掌柜看着手里的果子,又看看一边睁大眼睛瞅着他,一边努力啃果子的小女孩,终于开口了。 “你有保人吗?” “保人?什么东东?” 掌柜伸出手,就想学胡雪亭的样子摇晃手指,一瞅,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熟客经过,要是被看到这轻浮的动作只怕坏了招牌,硬生生又把手缩了回来,解释道:“账房乃银钱要害之地,没有相熟的保人担保,又有谁敢用你?” 就不怕今天打着算盘做账,晚上就卷了东家的银子跑路?没有熟人,而且是有钱有信用的熟人担保,是万万没人会请陌生人做账房的。 胡雪亭倒抽一口凉气,认真地道:“我有县令作保!”找县令作保不知道行不行,但是起码能吓死眼前的掌柜。 掌柜缓缓地摇头。 胡雪亭火大了,毛啊?县令的面子也不卖?你丫还想不想开店了? 掌柜认真地指着店铺,道:“就这么个铺子,至于要请账房吗?” 胡雪亭瞅瞅店铺,撑死只有25平方米,这种小店请毛个账房啊,夫妻老婆店,赚多赚少都是自家的。 胡雪亭沉默,盯着掌柜手里的果子。 掌柜懂,这个女孩子是个小气鬼,贿赂的果子要收回去,他也不贪几个野果,微笑着递了回去。 胡雪亭没有接果子,长叹一声,扭头就走。 “不要果子了?”掌柜笑道。 胡雪亭头也没回:“能够见面也是缘分,这几个财神果与你有缘,看来掌柜是要发大财了。” 掌柜笑了,这个女孩还是很会说好听话的,以后要是有机会不妨照顾一下。 走出老远,小女孩好奇地问:“姐姐,他要还你果子,你为什么不要?”才不信姐姐会大方地送人。 胡雪亭认真地教育小女孩:“记住哦,脏手碰过的东西千万不能放到嘴里。”那掌柜的手指甲都有黑泥了,碰过的果子绝对不能吃。 接下来胡雪亭一口气扫荡了整个县城的店铺,求职的目标历经账房、售货员、洗碗工,行情一路下跌,依然一无所获。 拒绝的言词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小本生意,请不起人。” 这话半真半假。 小县城生意难做,请帮工自然要慎重考虑,但也不是所有的铺子都请不起人。 开饭店的还在意多一个跑堂吗? 胡雪亭的薪水要求已经一降再降,最后只要求三餐一宿了,开饭店的还在意三餐一宿吗,可谓是超级廉价。何况雇佣胡雪亭显然是帮助了弱小无助的女孩,怎么看都是积阴德的事情。又省酬劳,又做好事,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可是,这积阴德的事情要是有巨大的风险呢?比如被贼人惦记,还会有人觉得何乐而不为吗? “那个丫头就是刚被贼人杀了父母的那个。”某个店铺门口,有人低声与隔壁的掌柜道。 “我当然知道。”隔壁掌柜看着胡雪亭的背影,有些无奈又惭愧。自古以来瞒上不瞒下,王县令可以瞒住太守,却瞒不住百姓,县城就这么大,死了十几个人的大案件自然人人都知道了,街上忽然蹦出一个陌生的机灵的女孩子,瞎猜都知道是谁。 “别心软!”先前那人见了隔壁掌柜的神情,急忙提醒,“我听说她家其实不是遇到盗贼,而是遇到了仇家。” 十几个男人保护一辆没有财物的马车尽数战死,怎么看都不像是商人,那不是仇杀还能是什么? 真相实在太简单了,一猜就能猜到。 “已经杀了这么多人,还在乎多杀两个孩子?”先前那人分析着,这几乎是所有拒绝胡雪亭的老板们的共同想法。 “只是两个女孩子,不一定要斩草除根吧?”隔壁掌柜低声道,祸不及家人,祸不及子女,两个女孩子而已,用不着当做心腹大患吧。 “是啊,不一定要斩草除根。”先前那人冷笑,“你既然知道‘不一定’,你敢说,贼人就一定不会斩草除根?” 隔壁掌柜沉默,远处胡雪亭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帮助弱小的孤女,他也想啊,只是把自己乃至全家人的性命与一个可能会被贼人斩草除根的人放在一起,怎么都是太过于伟大了,作为小小的凡人他怎么也做不到的。 “若是有机会,悄悄地给些银钱也就是了。”先前的那人长叹道,眼神同样无奈又惭愧。 四处碰壁的胡雪亭震惊极了:“万恶的旧社会啊!难道我想要活下去,只有加入丐帮,从此偷蒙拐骗,或者卖身为奴两条路了吗?” 再也没有见过更废物的穿越者了吧? 一只小手用力的拉扯胡雪亭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胡雪亭。胡雪亭俯下(身)体,小女孩用力的搂住她的脖子,附在耳边,道:“姐姐,别怕。” 胡雪亭身体一颤,忽然僵硬了。小女孩真是太敏感太聪明了,竟然看穿了胡雪亭的本质。 胡雪亭一路神经病一般的嚣张,癫狂,为所欲为,胡乱行事,其实源自于她内心深深的恐惧。 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古代,莫名其妙地被贼人拦路截杀,莫名其妙地杀了贼人,莫名其妙的孤苦伶仃,沦落街头,举目无亲。 胡雪亭的神经不够粗,没能像其他穿越者这般轻描淡写,她被这诡异的遭遇彻底吓住了,一切的神经病作为,神经病思维,胡乱猜疑他人,满嘴胡说八道,只是她处于极度的惊慌当中,用异常的行为掩饰自己,转移自己的注意。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小女孩糯糯的声音认真极了。 胡雪亭忽然觉得眼睛一酸,终于发现自己和怀中失去了父母亲人,同样无依无靠的小小的女孩子相比,不论是坚强,勇敢,还是善良,她都差得老远。 “姐姐也会保护你的。”胡雪亭抱紧了小女孩,偌大的天下,此刻只有她们两人。 …… 客栈。 老掌柜看见胡雪亭回来,远远地便迎了过去。 “老朽已经找到了一处宅院,干净得很,价格也便宜。”能够早日请走这个神经病,老掌柜认真找了几天,托了不少人情,终于找到了一处比较满意的宅院。 胡雪亭深深鞠躬:“这些时日,劳烦掌柜了,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今日的恩情。” 老掌柜愕然,跳脱的胡雪亭忽然变得严肃了,他竟然极度的不习惯。 胡雪亭收拾包裹,东西少得很,只有几件当日从马车中翻出来的换洗衣服,以及一把剪刀,一把从杀死的贼人身上得到的普通匕首,还有一些零碎的银子和铜板。 这些就是以后生活的所有了。 “若是有我的本家寻来,还要劳烦掌柜领路。”胡雪亭再也不会排斥原身的家人家族。 掌柜认真点头:“应该的。” “雪岚,姐姐想过了,以后姐姐去养鸡,种田,慢慢的我们总会过上好日子的。”胡雪亭抱起小女孩大步走向新的宅院,从此以后她将以土著们的思维和习惯,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老老实实地养鸡卖鸡蛋,老老实实地在周围找一片没人要的贫瘠荒地,种菜种地,养家糊口,彻底融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古代。 “姐姐,我想吃鸡蛋。”小女孩雀跃。 “姐姐会买好多好多鸡蛋,然后,鸡孵蛋,蛋变鸡,鸡再孵蛋,蛋在变鸡,用不了多久,姐姐就会有一万只鸡,成为超级大富翁,哇哈哈哈哈哈!” 5. 寻人启事 历阳郡。 某个穿着淡青色衣服的男子坐在案几前,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华服男子。 “真得不知道?”淡淡的五个字中,一股杀气弥漫。 几个华服男子脸色苍白,勉强鼓气勇气,解释道:“沈子晨忽然连夜离开,待我等发觉,已经是第二日的晚间,我等实在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去向,更不知道他为何匆匆离去。” 沈子晨是县丞,一县之中,除了知县,就是他最大,手中还有人手,他们这些小小的官吏士绅,哪里能管得了他呢?但这些话,却万万不能和眼前的这个人解释,只看站在那人背后,手握刀柄的士卒,就知道回答中稍有不慎,就会被立刻斩杀。 “沈子晨离开之前,可有异样?县中可有人追赶?”淡青色衣服男子盯着几个华服男子的眼睛。 几个人一起摇头,哪有什么异样,就那么平平常常的,既没有忽然大吵大闹,也没有酒宴什么的,更没有神情大变,手足发抖,意味深长的眼神什么,前一日的白天,大伙儿还按部就班的在县衙处理公务,第二天就没见沈子晨的人影,到的晚间,顺道过去探问的时候,才发觉人去楼空。 “我等以为只是家中有了急事……”某个华服男子颤抖着道。才一天不见,又是县里的二把手,家中也没有什么凌乱遇贼遇害的模样,众人只当沈子晨是为了私事离开,也没多做关注,要不是这个淡青色衣服男子找上门,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又哪里会派人去追。 淡青色衣服男子盯着众人,没有看出一丝的异常,终于叹了口气。 “来人,押下去,严加审问。” 惨叫声中,几个士卒将华服男子们拖走。 “看来我们是错过了沈子晨。”淡青色衣服男子道。 几个坐在淡青色衣服男子身后的人点头,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些,急急忙忙的一路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我们必须立刻往回赶,沈子晨必然在通往洛阳的某个角落。”一个短须男子道,一路赶来,日夜兼程,难免会和日行夜宿的沈子晨错过,沈子晨多半还在路上,没有到达洛阳,否则,洛阳方面就会有消息。 “来不及了。”一个黑脸的男子摇头,错过了这么久,只怕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境地。 “事到如今,只有公开追查了。”淡青色衣服男子道。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缓缓的点头,无论如何,找到沈子晨是第一要务,其他都顾不得了。 “立即传信各个郡县,朝廷命官沈子晨失踪,沿路所有官府一应配合搜寻。”淡青色衣服男子下令道。 “双管齐下,我们立刻启程回洛阳,沿路搜查所有郡县,沈子晨经过的地方,一定有痕迹留下。” …… 某个大宅院中。 几十个人如坐针毡,有大队的人马,进入历阳郡,指名道姓寻找沈子晨,消息早已传遍了各处,沈家老宅虽然在邻县,同样很快得到了消息。 “官府在找子晨。”沈沐琛坐在首座,缓缓的道,目光从大堂中几十人的脸上扫过。 几十人个个惊慌失措,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沈子晨招惹了段家。 “唉,真不该让子晨去了并州道啊。”坐在沈沐琛身边的沈沐衍叹息,沈家几代经商,钱财是有些,但是地位卑微,任谁都能打上门。沈子晨就去投了并州道,指望搏个行伍出身,结果搏倒是搏成功了,衣锦还乡,成了隔壁县的县丞,威风八面,可是,却在并州得罪了段家。 “段家是我们能够招惹的吗?”大堂中,有人低声道。虽然沈子晨得罪的是段家的旁系,但段家枝繁叶茂,再怎么是旁系,也不是毫无根基的沈家能够招惹的。 虽然沈子晨和段家的仇怨,也就是吵架争功劳之类的,没到要见血分生死的地步,但是,以段家的力量,随便就能让沈子晨丢官,或者找个由头,断了沈家的生意,抓几个人下狱什么的。 瞧,沈子晨现在不是连老家都不敢回,漏夜逃亡了,只怕这官,是当到头了。 “我就知道,大哥惹了天大的麻烦。”沈子涵站起来,几乎带倒了椅子,才当了几天县丞,家族还没有享受到光耀门庭的好处,立马就要招惹上大祸。 好几个人立刻冷冷的盯着沈子涵,沈子晨当县丞的时候,沈子涵比谁都要嚣张,就差在县里横着走了,如今沈子晨一倒霉,立马就翻脸,真是典型的小人。 “那些官府的人,未必就是帮段家的。”沈子敬忽然出声道,好多人立刻就点头附和。 看那些来找沈子晨的人,个个满脸横肉,看人的眼神只盯着人的脖子看,傻瓜都知道是军中的悍卒,沈子晨同样是行伍出身,说不定是他为了对抗段家,召唤来助拳的军中袍泽呢,见到沈子晨忽然失踪,自然会四处打听。 “他们没有来骚扰我们沈家,肯定不是段家的人。”有人从另一个角度辩证那些人是友非敌。 “难道你们以为,沈子晨能请的动朝廷的大官,为他出头对付段家?”沈沐琛老脸通红,厉声道,对这群儿孙辈实在失望透了,这么多年生意人,不知道结交大官,是要银子的? “沈子晨动没动银子,沈家上上下下会不知道? 小小的一个沈家,就算在历阳也算不上很有头脸,否则怎么会一直被欺负? 沈家又能拿的出多少银钱结好权贵? 段家是一只老虎,沈家就是一只蚂蚁,有谁会为了蚂蚁,得罪老虎?” 沈沐琛的言语,满满的自卑自贱和负能量,年轻一辈的沈子敬等人是不服的,难道世上就没有重情义,轻生死的真汉子?哪里能用铜臭,去看待军中一起刀头舔血的袍泽。 但是,沈家几辈子积累下来的贱商经历,血泪教训,让沈子敬等人沉默了。 简简单单,只要进了县衙,向那几个满脸横肉的家伙问问,就能知道是友是敌,偏偏他们一个都不敢。 知县老爷在那些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这些见了衙役就要弯腰的低贱商人,又怎么敢和贵人说话? “是子晨的朋友也罢,是段家的人也罢,敌不动,我不动,我们要像泰山之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沈沐琛看着沈沐衍,缩头乌龟很可耻,但是,有时候是最好的办法。 沈沐衍缓缓点头,要是来人是友,总归能借着沈子晨的关系,得到利益,晚一点也无妨,要是来人是敌,那么一定要和沈子晨撇清关系,万万不能因为沈子晨,断送了全族的前程。 有人匆匆的走进大堂禀告:“沈子桐回来了。” 沈沐衍点头:“让他进来。” 沈子桐是沈家外出经商的几个子弟之一,前些时日派遣到了汝南一带。 沈子桐匆匆进来,脸色不太好,他看看左右,又小心的关上了门,这才问道:“子晨呢?” “子晨失踪了。”沈子敬道。 沈子桐跌足道:“我在汝南见到的,果然是子晨。” 大堂内的人一齐盯着他,沈子敬急忙问道:“子晨呢?他去汝南干什么?他和谁在一起?” 沈子桐长叹:“子晨死了!” 大堂内爆发出阵阵惊呼声,每个人都在大声的询问沈子桐,却吵闹的什么都听不清。 “都给我闭嘴!”沈沐琛用力的把茶杯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终于让大堂内恢复了安静。 “你把经过,详详细细的说来!”沈沐琛伸手指着沈子桐的鼻子,厉声道,沈子晨是家族中好不容易出现的朝廷官员,还指望他带着整个家族,走上更高的位置,怎么就死了呢?必须说清楚! 事情很简单,沈子桐经过汝南的时候,意外的在县衙外,见到了沈子晨的马车,眼看熟悉的马车上处处鲜血,他立刻吓住了,小心的打探,很快就听说了十几个过路人被仇杀的消息。 “你有没有看到尸体?”沈沐琛急切的问道。 “没有。”沈子桐道,吓都吓死了,立马逃了回来,哪里有空去管尸体不尸体的,他也知道这事情做得不太妥当,起码该去认尸的,急忙辩解着:“死了十几人,只有一个妇人,其余都是男子,有两个孩子幸存,大得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三四岁,这不是雪亭和雪岚,还会是谁?” 大堂内的人惊呆了,说好了不过是意气之争,怎么忽然要严重到杀人全家了? 段家就这么肆意妄为,不把人命当人命吗? 忽然有清脆的茶碗碰撞声,众人看去,才发现是沈沐衍端着茶盏的手在发抖。 没人笑他,大堂内人人都在发抖。 小小的生意人,小小的家族之间的纠纷,为何忽然要闹到杀十几人? 那些大家族大门阀的世界,实在是太遥不可攀了。 沈沐衍颤抖着喝了一口茶水,重重的放到案几上,道:“大祸临头了!事情断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子晨是什么人?是朝廷命官!杀官就是造反! 段家会为了小小的龌龊,杀了朝廷命官?段家有几个脑袋!” 大堂内的沈氏族人纷纷点头,脸色更加的黑了。小小的沈家惹了段家,段家若是一心要报复,大可以先找个鸡鸣狗盗的由头,罢了沈子晨的官,贬为庶民,然后自然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算真的一心要杀人泄愤,杀个平民百姓,自然比杀个官员要容易万倍。 “糟了,大哥牵涉到了惊天的秘密了!”沈子涵惊慌失措,恨极了沈子晨。怪不得沈子晨连夜带着妻女逃离,怪不得一声不吭,有家不回,原来是丢下族中父老逃命啊!太无耻了! 大堂中一群人看沈子涵,这家伙虽然没有下限,但是,这次很有可能被他蒙对了。 朝廷命官都被杀了,怎么看都是阴谋重重。 “我家要是牵连了进去……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沈子涵惊恐的缩在地上惨叫。 一炷香之前,还在鄙夷沈子涵人品低下的人,同样感同身受,谁都不想因为沈子晨的缘故,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杀了。 “应该不至于。”沈沐琛道。 整个家族的精英分子一齐看着他,等待他的详细解释。 “算算时日,子晨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要是想要杀了我们,我们还能坐在这里吗?” 这个理由非常的强大,朝廷命官沈子晨都能杀,还在乎他们这些小商人小平民? 没有杀了他们,显然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就是啊,没有必要杀我们。”沈子涵高兴地叫,“我们不知道秘密,我们完全不知道,根本不需要杀我们!” 一群人重重的点头,他们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根本没有必要杀他们。 “万万不能再牵扯进去了。”沈沐琛道,现在黑手确定他们不知情,放他们一马,要是他们不识趣的进一步跨进阴谋之中,那是自己找死,不杀他们都说不过去。 “对,我们不要管子晨的事情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好几人附和着。 沈子晨的身后事,还有他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众人一致装作忘记了,这种小事情,又不急于一时,等风平浪静,再去办理沈子晨的身后事,又有何妨?提出来徒增尴尬。 …… 某个县衙之中。 知县皱着眉头,手中的这份加急公文中,某个县丞失踪,责令各个郡县加紧搜查。这么一个内容简单明确的公文,却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首先是内容,县丞失踪,毛意思?畏罪潜逃?弃官而走?怠工旅游?还是被贼人挟持?这每一种可能,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直接关系到各个郡县用什么力度,什么方式,去搜查这位失踪的县丞。 然后,就是发文的部门,竟然是并州道行军总管属衙! 忒么的这里的问题大了去了! 并州道行军总管是谁?是杨恕!杨恕是什么人?那是当朝司徒!楚国公!位极人臣!如此崇高的地位,犯得着亲自下令,追查一个小小的县丞吗? 更糟心的是,这公文用得是并州道行军总管属衙印,而不是司徒符印,也就是说,未必就是杨恕直接盖的印,多半是杨恕的旧部手下。 杨恕的并州旧部,跑到扬州地界,语焉不详的找一个小小的,忽然玩失踪的县丞?知县立马就想到了狐假虎威、寻隙报仇、发财之后,回老家打脸、□□之辱、当年你敢打我家的牛,今天我发家了,就要打你家的娃等等老套的暴发户的嘴脸。 知县头疼,最麻烦的,就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了,一不小心就成了作恶的帮凶,遇到一个公正的御史,立马被参了一本。 知县悠悠的捋着胡子,杨恕的旧部,越过专门管官员的吏部,越过专门管刑责的刑部,直接插手追查一个小县丞,这是枉法吧? 按照律法,各郡县官衙完全可以不理,义正言辞的把这道公文退了回去,老子是文官,你丫是武将,我们不同属,你丫管不到我头上。 知县缓缓的摇头,打了杨恕的旧部的脸面,就是打了杨恕的脸面,谁胆子肥了,敢招惹当朝司徒?就算谁都知道,这是某个爆发户不知轻重的借用并州道行军总管属署的印章干私活,驳回公文,也不是好办法,毕竟,谁有证据,这不是杨恕的意思?公开打了杨恕的脸,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又做到什么程度呢?知县用力的捋须,心中郁闷极了。 都怪这个失踪的县丞,被杨恕的旧部找场子,就该老实应着,跑来跑去图个啥,太没有担当了。 这个失踪的县丞叫什么来着?沈子晨。 知县认真的看了几遍,记住了这个给他出难题的家伙的名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 “来人,守住全县的交通要道,寻找历阳县丞沈子晨。”知县下令道。 …… 汝南的小县城中,知县王鸿轩震惊极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仔细的回想那十几个“被仇家所杀”的倒霉蛋的容貌服装,越想越觉得像是朝廷官员。当时怎么这么粗心,会以为是普通商人呢?普通商人怎么会有十几个彪悍的仆役,怎么会没有货物呢? “难道,老天爷妒忌我的才学,要阻我的前程?”王鸿轩眼睛通红,死了十几个普通人,他翻个手掌就能压下,死了一个朝廷命官,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身上的责任。 “盗贼四起,道路不靖”,贬一级,打发到南面瘴气四起的地方去管仓库,这还算好的,只要汝南太守微微有点想要表现“汝南治安良好,某县乃是孤例”,或者“大肆整顿官员怠政”的意思,,王鸿轩就会直接被夺去官身,成为平民。 王鸿轩汗水涔涔而下,湿透了衣襟,英俊的面庞前所未有的灰白,当日竟然没有问孤女的姓名,实在是太失策了:“来人,本官要去见见那两个孤女。” 宅院中,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四处乱跑,小女孩蹲在地上,轻轻的摸着小鸡仔软软的绒毛,小鸡仔毫不在意,继续在地上欢快的唧唧叫。 “姐姐,小鸡饿了。”小女孩大叫。 胡雪亭毫无养鸡经验,更不知道该给小鸡仔喂什么吃的,只能是到处捡了烂菜叶什么的,切碎了浸水,然后搀着米粒,胡乱喂着,这些小鸡仔能够健康的生长,完全是老天爷给面子。 “不行,现在还太早,等中午再喂。”胡雪亭可不想让小鸡仔撑死。 小女孩把小鸡仔托在手心,认真的道:“小鸡乖,到中午,姐姐就会给你们吃饭了。” “有人在家吗?”衙役领班大声的在院子外嚷着。 小女孩眼巴巴的瞅他,转身大叫:“姐姐!” “知县老爷还记着你们,百忙之中抽空出来,看看你们生活上是不是有所不便。”衙役领班大声的道。 胡雪亭瞅瞅王鸿轩,只觉王知县的脸色白得过分。 “多谢知县老爷,民女深感恩德。”胡雪亭想了一秒钟,才想起这句话,多亏以前国产剧多少看过一些,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王鸿轩挤出和蔼的笑容:“生活上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提出来,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胡雪亭刹那间以手遮面,放声嚎哭:“青天大老爷,竟然记得民女,民女实在太感动了!” 王鸿轩微笑,傻瓜都能看出来是干嚎,这么无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是县丞之女,多半是他想多了。 如此一想,王鸿轩的面色就红润了几分,挥袖道:“本官来这里,就是为民做主的。” 胡雪亭继续干嚎:“……青天大老爷……我家的马车,是不是能还我啊……青天大老爷,要为民做主啊,呜呜呜呜……这抚恤金也太少了……青天大老爷,要为百姓伸冤啊……” 想要在这个世界老老实实的生活下去,就必须尽量多的掌握生产资源和银钱,以前不在意的马车,乃至抚恤金什么的,能挣回来就要挣回来,有了马车,养不了鸡,去汝南郡跑运输都行啊。 衙役领班使劲给王鸿轩眼色,那辆马车衙门自己在用呢。 王鸿轩冷笑,几乎断定这两个女子不会是县丞的女儿,太没官家千金的样子了:“那辆马车,是证物,没有结案之前,不能归还与你……” 胡雪亭继续干嚎:“……青天大老爷啊,我家的马车为什么就不能还我?……难道,我要去汝南太守府告状吗……青天大老爷,你要为民做主啊!” 王鸿轩冷笑,刁民敢和官斗?脸色转厉,就想翻脸。 衙役领班又使劲打眼色,王鸿轩怒视,打个毛眼色,你丫眼睛抽筋啊! 衙役领班无奈,只能厉声对着宅院外怒吼:“何方刁民,妨碍知县老爷办案?” 王鸿轩回头,这次发觉胡雪亭干嚎的声音太大,已经把左邻右舍都引了出来,围在四周,窃窃私语。 这就不同了,万万不能落了口实。王鸿轩急忙挤出温暖的笑容:“你家孤苦无依,本官定然会酌情考虑的。” 好像又记起了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对了,本官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胡雪亭毫不犹豫:“民女姓胡。”一直都忘记了和小女孩确定了,到底姓不姓胡?应该是吧,穿越过来,应该是同名同姓吧?“雪亭”已经一样了,姓也应该一样吧。 王鸿轩微笑:“好姓,好姓。”和姓沈的县丞没关系,看来是想多了。 当下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胡雪亭继续嚎:“青天大老爷,我家的马车啊……”这次看来是拿不回来了,要不要找机会偷回来,然后去其他城市? 王鸿轩已经跨出了院门,忽然鬼使神差的回头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欢快的道:“我叫沈雪岚。” 沈…… 王鸿轩慢慢的转头,脖颈都发出了咯吱声,他盯着胡雪亭,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你不是说你姓胡?” 胡雪亭无辜的眨眼:“我跟娘姓,她跟爹姓。” 毛个爹姓娘姓! 王鸿轩用最轻柔的声音,带着奔向绝望中的希望,问小女孩:“你爹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更得意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爹叫沈子晨。” 王鸿轩的脸色刷的就白的像一张纸。 胡雪亭一瞅,刷的脸色也黑了。 王鸿轩一瞅胡雪亭脸色大变,心念一转,脸色忽然又黑了。 胡雪亭一瞅王鸿轩又变脸,心念也是一转,脸色嗖的又红了。 衙役领班和围观群众莫名其妙,短短几秒钟,你丫变几次脸为了毛啊? 胡雪亭挺直了身体,陡然间气势大变,双手背在身后,仿佛绝世魔神降世,冷冷地道:“你不该来的。” 王鸿轩双手抱头,缓缓地缩到了地上,充满了无力和绝望感:“可是,我已经来了!” 衙役领班睁大了嘴,这是怎么了? 围观群众兴奋极了:“快来啊,比唱大戏还好看!” 小女孩无辜地眨眼,一群小鸡仔围在她的脚边,唧唧地叫。 6. 勇者斗恶龙 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的王鸿轩王知县,后悔的手脚发软,呼吸急促,眼睛发花。 朝廷命官忽然出走,半路被人截杀,几乎灭门,该官员的十四岁的女儿,却一问三不知,不但不找朝廷报案,连姓名都不肯直言,这是为什么?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该知道这代表了无尽的黑暗! 天知道这件案子是牵涉到了封疆大吏,还是当朝王爷,或者皇家隐私,后宫秘闻! 王鸿轩的脑海中,一秒闪过了狸猫换太子,后宫干政,奸相擅权,朝廷争斗,大将造反等等比太阳还要闪亮的案件。 牵涉到这些案件当中,有几人能够活到最后的?王鸿轩从来没有这么看清过自己,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有王八之气,可以淡定的利用这些大案件,走上人生赢家的道路。 多半是很快就被人杀了灭口…… 王鸿轩盯着胡雪亭,一直以为这家伙被吓傻了,不知道死哪讹哪,没仔细打量胡雪亭。 就这灵动的眼神,怎么可能像是被吓傻或者没见识的? 一条条线索,以光速在王鸿轩的脑海中串联。 胡雪亭一直装听不懂言语,是想装疯卖傻,低调处理;胡雪亭主动搬出客栈,是因为不想被仇家知道她还活着;胡雪亭躲在角落养鸡,那是知道仇家厉害,想要忍气吞声,苟延残喘;胡雪亭无论如何都想要回马车,是因为已经被仇家得了消息,所以想要赶紧开溜…… 王鸿轩肝肠寸断,这个丫头是个懂事的,想要活下去。而他,却是个不懂事的,一直傻乎乎的作死! 他深呼吸了几口,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最真诚,最虔诚的声音,小声问道:“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胡雪亭仰天长叹:“你有地方可以躲吗?” 王鸿轩立马听懂了,他是知县,跑了就是丢官,可是胡雪亭可以跑啊。只要那高得不能再高的幕*后*黑*手发觉沈家的后人逃走了,说不定就会只顾着追杀沈家的后人,把他忘记了。 “我把马车还给你,再给你些银钱和米粮,你速速的离开这里,如此,你能活下去,我也能。”王鸿轩坚信,任何空话套话假话,在这个时候必须全部抛弃,最坦诚的沟通,才是解决事情的唯一办法,胡雪亭想要敲诈银两马车,且由得她去,身外之物而已,哪里有把这个瘟神请走要来得实际。 胡雪亭沉吟:“你给多少银子?” 王鸿轩大喜,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力。他额头见汗,手脚颤抖:“5两!” 胡雪亭两眼望天,不言不语。 王鸿轩紧张的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喘,官袍的背后,再次被汗水湿透。 5两银子?换成几天前,胡雪亭一定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2元钱一克的银价,5两也就500元红票票,耍我是吧? 几天的古代现实生活,已经不知不觉的重新树立了胡雪亭的金钱观念,不,是金银观念。胡雪亭迅速的把5两银子换算成5000文钱,然后飞快的按照3文钱一只大肥鸡,计算出1文钱大致有10元以上红票票的价值,那5两银子就是50000元了。 “也罢,这是我家的劫难,不能无缘无故的牵扯了你。”胡雪亭长叹。 “事不宜迟,立刻给钱给马车,我马上就走。”胡雪亭很没有志气的被5两银子收买了,心里迅速的计算马车能卖多少钱,想想上好田地也就十几两一亩,顿时觉得做周扒皮也是很有前途的。 王鸿轩面露喜色,长袖滑落,袖子里一锭5两重的银元宝,准确的落到了胡雪亭的手中,他实在不想多耽误一秒钟,只要这两个带着死亡光环的人离开他的辖区,他怎么都能想办法活下去的:“立刻回衙……” 然后,王鸿轩呆住了。 几步外,衙役领班和一群衙役呆呆的看着他,十几步外,一大群善良的朝阳区群众,热情的注视着他。 该死的,刚才心情太过激动,做出了抱头蹲的超级自毁形象的举动,被这一大群无知群众看见了,这叫他这个一县之尊,如何下台? 王鸿轩脸色青一块红一块,只觉保全了性命和官位之后,保全自尊和面子,已经是必须提到当务之急的事情。 胡雪亭瞅瞅他,决定释放一点善意。 “青天大老爷啊,你不用因为我可怜,你帮不了我,就痛苦的蹲在地上自责,你还我马车,给我银钱,已经是尽了你最大的力量了,你是青天大老爷啊!”胡雪亭伸手向天,双目放光,大声悲嚎。 “原来这样啊,王知县真是个好人啊。”围观群众醒悟了。 “知县老爷为了百姓,竟然伤心到这种地步,好官啊!”又是一个群众叹息。 “青天大老爷啊!”有群众大声的喊。 王鸿轩深呼吸,脸上露出浓浓的负疚和伤感:“本官是本县的父母官,本县的所有子民都是本官的子女,让子女受苦受难,是本官的失职,本官如何不伤心,如何内疚?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在此发誓,一定要让本县的所有人,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欢呼声中,王鸿轩频频拱手示意。 人群中,挤出四个男子,很不合时宜的没有欢呼,冷冷的看着王鸿轩。 王鸿轩手脚冰凉。 “沈家的孩子,跟我们走。”领先一人道,语气中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阁下是……”王鸿轩勉强问道。 “并州道行军总管属衙。”那人盯着王鸿轩,用鼻子发音。 王鸿轩立刻后退了一步,躬身让路。 胡雪亭看看有些惊慌的小女孩,抱在怀里,看看眼观鼻鼻观心的王鸿轩,心中长叹,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牵涉到了什么大内总管,难道谜底是“葵花宝典”?转头使劲的看那几人,有的有胡子,有的没胡子,不会都是宫里的公公吧。 “不用怕,我姓张,我是张仪同的部下,是你爹爹的朋友。”领头的人温和的对胡雪亭道,“立刻跟我们走,只要跟大队汇合,就没有危险了。” 张姓汉子转头对王鸿轩道:“沈子晨的马车呢?” “是,下官立刻派人送来。”王鸿轩道,几个衙役飞快的向县衙跑。 “不能耽误了,一起去县衙。”张姓汉子道。 …… 官道上,马车疾驰,小女孩缩在胡雪亭的怀中,带着惊恐的看着四周。 胡雪亭透过布帘,看着外头的道路,只觉越走越是荒僻。 “姐姐和你玩个游戏,你一定要记住哦。”胡雪亭抱紧小女孩,低声在她的耳朵边道。 小女孩用力的点头。 “前面有个破庙,不如去歇一歇。”张姓汉子道,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人不困,马也乏了。 破庙也只有一个屋顶还在而已,其余地方四面透风,没倒塌已经是奇迹。 “有人!”一个汉子叫道,破庙中的某个角落,一个人躺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张姓汉子握着刀柄,盯着那人。 那人缩在地上,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张姓汉子的同伴们仔细打量那人,松了口气,那个人浑身破破烂烂的,身上好几处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受了重伤,看脸色,灰败得很,只怕没几日能活了。 “张头,只是个半死的人,站都站不来了。”某个人用脚踢那地上的人,那人只是无力的缩了一下。 张姓汉子点头,放松了刀柄,道:“小心能驶万年船。” 几人前前后后的搜了一遍,再也没有其他人。 “饿了吧,先吃个馒头,等到了前面的城镇,伯伯再请你们吃好的。”张姓汉子掏出馒头,递给胡雪亭和小女孩。 “哎呀,你怎么这么调皮。”胡雪亭一掌拍在小女孩的手上,馒头落到了地上。 “太不听话了,去,到外面玩去。”她把手里的馒头递给小女孩,悄悄的在她的手上捏了一下,向外头一指。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咧嘴一笑,向外头噗嗤噗嗤的跑去。 “伯伯来得迟了,没能救了你爹娘。”张姓汉子叹息着,慢慢的嚼着馒头。 “唉,那是命啊。”胡雪亭也叹息,双手笼到了袖子里。 张姓汉子摇头:“你爹爹知道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招惹了大敌,只来得及飞鸽传信与我们前来,没有来得及说详情,就遇糟了敌人毒手。你可知道一些什么,速速说与伯伯听,伯伯们一定为你爹娘报仇雪恨。” 胡雪亭用力的摇头:“我爹爹什么都没有说。” 其余几个汉子脸色悲愤,期盼的看着胡雪亭:“我们与沈子晨多年之交,为他报仇雪恨,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事情。” 一个男子更是泪水盈眶:“当年要不是沈子晨舍身相救,我早已死于敌人之手,今天他被仇敌所害,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一定要为他报仇!” “当年,我和沈兄睡一个被窝,吃一个馒头啊。”又是一个男子看着破庙外,悠悠的道,“你的事情,就是伯伯的事情,伯伯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长大成人,嫁个如意郎君。” 胡雪亭用力的点头,声音带着哭腔:“以后雪亭和雪岚二人,还要劳烦伯伯们了。” 几人纷纷点头,应该的。 “子晨可有透露仇敌的消息?不用怕,就算仇敌厉害,有我等在,有张仪同在,定然为你爹爹讨回公道。”张姓汉子郑重的道。 胡雪亭悲伤的摇头:“劳烦几位伯伯费心了,我爹爹实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竟然不知道仇人是谁,实在是太不孝了!”伏地大哭。 一个汉子看看庙外,已经不见了小女孩的踪影,向张姓汉子打了个眼色,快步出去,不一会,又铁青着脸回来。 “那个小的不见了。”荒山野岭,杂草都有一人高了,四岁的孩子随便哪里一躲,找出来就千难万难。 张姓汉子长叹,站了起来。 “没想到啊,你竟然看破了我们。”张姓汉子冷冷的道。 “本来想让你们干干脆脆的上路见你们爹娘的。”冷笑声中,张姓汉子的脸上,露出了狰狞。 某个汉子一伸手,抓住地上的胡雪亭的背心,直接拎了起来。 胡雪亭一转身,一拳隔着衣袖就打了过去。 那汉子一扭头一伸手,立刻握住了胡雪亭的手臂,胡雪亭衣袖滑落,露出了一截剪刀尖。 那汉子冷笑,沈家的丫头用剪刀杀人的伎俩,他们早已知道了:“小丫头倒是狠辣的……” “噗!”一把匕首刺入了那汉子的眼睛,直入大脑。 “好!好!好!”张姓汉子铁青了脸,天天打雁,今天却被雁啄了眼。 那被杀的汉子带着胡雪亭倒地,胡雪亭一个翻滚,利索的从那汉子的怀中钻了出来,还没站稳,就重重的挨了一脚,飞出了数尺之外,手上犹自死死的抓着剪刀和匕首。 “是个狠角色啊。”张姓汉子道。 胡雪亭挣扎着想要再站起,另外两个汉子随便又是几脚,胡雪亭终于一脸血的倒在了地上,匕首飞出老远,闭着眼睛,再也没有起来。 “别打死了,还要问话。”张姓汉子皱眉道。 一个人点头,伸手去抓胡雪亭,胡雪亭陡然睁眼,剪刀猛然插了过去,却被那人伸手扭住,然后身体猛然一轻,被那人直接拎起,重重的过肩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胡雪亭眼前一阵漆黑。 “说,还有谁知道。”张姓汉子问道,冷漠的看着地上的胡雪亭。 刚才这一摔,这丫头的骨头大概断了好几根吧。 “不自量力。”动手的那个汉子鄙夷的道,真以为只要够狠,就能当杀手,所向披靡了?那被杀的汉子,只是大意了而已,真要动手,一百个胡雪亭都不够杀的。 “我砍下她的一只手,看她说是不说。”另一个汉子抽出了刀,在胡雪亭的脸上比划着。 胡雪亭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了笑意:“不过是比你们早走一步而已,你们的下场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 几个汉子互相看了一眼,这是恫吓,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已经告诉了别人? “很难说。”张姓汉子摇头,毫无把握。 这个沈家的余孽,很机灵,不会轻易的相信别人的话,所以猜出了他们是假冒的,却又不够机灵,装傻装到隐姓埋名,也太假了,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此一个肯定知道了大秘密,有些机灵,又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的蠢丫头,实在无法猜测她到底会做什么,把秘密告诉别人,留下一些书信什么的,都很有可能,一定要问出真相,否则寝食不安。 “噗!”一个汉子拿刀在胡雪亭的身上划了数刀,鲜血直流。 胡雪亭只是在第一刀的时候皱了下眉头,而后就淡定无比。 “好样的。”那个汉子笑,“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硬汉,我砍了他51刀,手脚都只剩下骨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想知道,你又能熬多久。” 又是数刀砍下,鲜血四溅,胡雪亭一声不吭。 用刑的汉子反而犹豫了,看向张姓汉子,再砍下去,只怕这个女娃立马就死了。 “把那个小的找出来,不说,就把那个小的砍成人棍。”张姓汉子冷冷的道。 胡雪亭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盯着张姓汉子,以及另外几个汉子。 冰冷的目光,却只让那几个汉子微笑,死人最后的怒目,无非如此,要是眼神能够把人瞪死,怒骂能够把人诅咒死,还需要他们做什么?天下早已太平了。 “那个小的跑不远的。”某个汉子笑,肯定是躲在了附近,甚至不需要去找,只要把满身是血的胡雪亭提溜出去,让那小的看见,多半就会哭着喊着跑了出来。 “好主意,可惜,我不允许。”忽然,破庙内有人道。 张姓汉子一凛:“小心!张仪同到了!” 几人背靠背,抽刀在手,紧张的盯着周围。 胡雪亭睁大了眼睛,太狗血了吧?一定要等到她被一身鲜血,快要挂了,主角才会背负双手,衣衫飘飘,白衣胜雪,傲然登场。 但是,再狗血总比死在这里强。 胡雪亭期盼的看着破庙的门口,等待久仰大名的张仪同登场。 “人呢?”等了半晌,却没有看见有人从大门处,从屋顶上,从窗外外,潇洒的现身。 唯有角落中,那个浑身是伤,一身泥污的男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手里多出了一把断剑。 “马德,竟然是这个垃圾。”一个汉子笑了,还以为是英雄出场,没想到是乞丐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胡雪亭兴奋了,有救了有救了有救了!一般越是破衣烂衫,一身是血的家伙,越是武林高手,肯定分分钟杀光这些人。 张姓汉子同样这么想,神情凝重,不断地给同伙们打眼色,今日已经阴沟里翻船,死了一个,万万不要再次栽在疏忽大意之上。 几人谨慎的看着那个乞丐英雄,僵持着。 那乞丐英雄厉声道:“小姑娘,不用拍,有石某在,就……” 噗通! 那乞丐英雄倒地,额头撞地,鲜血直流,露出身后,保持着蹑手蹑脚姿势的小女孩。 胡雪亭怒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悄悄进来! 小女孩用力眨眼,扁着嘴:“我只是轻轻的碰了他一下,真的,只是轻轻的碰了他一下。” “小心装死!”张姓汉子大声喝道。 几个汉子缓缓的点头,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中诈死的套路。 “你怎么了,快起来啊。”小女孩用力的扯那乞丐英雄。 胡雪亭愤怒的大叫:“笨蛋!快逃!” 小女孩看看地上的乞丐,再看看一身血的胡雪亭,以及凶神恶煞的几个汉子,转身就逃。 张姓汉子使了个眼色,三人一齐缓缓的绕过地上的那乞丐英雄,走向破庙门口,一副要先抓了小女孩的样子,要是那个乞丐是故意装死诱敌,那就必须爬起来阻止。 三人死死地盯着那个乞丐,眼看越走越近,那乞丐果然抬起了头,缓缓的屈膝爬起,鲜血从他的额头掠过眉角,灰暗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动手!”张姓汉子大喝,三人同时出刀。 破庙中猛然出现了一道闪亮的剑光。 那乞丐,那张姓汉子等三人,诡异的保持姿势,僵立不动。 “我靠啊!”胡雪亭用最大的肺活量怒吼,还以为是穿遇到了古代,没想到了穿越到了武侠世界! “葵花宝典啊,葵花宝典!”胡雪亭泪流满面,不会是真的吧? “噗通!”那乞丐倒地,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我靠啊!”胡雪亭再次大骂,太狗血了! “噗通!噗通!噗通!”张姓汉子等人倒地。 胡雪亭努力的挣扎,在地上奋力的爬动,带着一条血痕,艰难的挪到了那张姓汉子几人身边,捡起地上的刀剑,奋力刺进张姓汉子的脖子。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张姓汉子却一动不动,早已死得透了。 胡雪亭犹不放心,又奋力的在其他两个汉子的脖颈上奋力刺砍,终于确定几人都真的死了,这才倒在血泊中,大口的喘气。 “姐姐!”小女孩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跑到了胡雪亭的身边。 “笨蛋!”胡雪亭勉强睁开眼睛,骂着,“叫你逃,你就要逃得远远的,不要回来。” 小女孩惊恐的看着浑身是血的胡雪亭,胡乱的用小手捂着她的伤口。 “去他身上找找,应该有伤药。”胡雪亭已经顾不得捡尸体,对小女孩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了,再不止血,她说不定就挂在这里了。 小女孩用力的点头,畏畏缩缩的去翻尸体。 胡雪亭大口的喘息着,只觉身上越来越凉,这是血流干了?忽然,耳朵中似乎听见有轻微的震动声。 她用力翻转身体,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带有节奏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是马蹄声!”胡雪亭猛然醒悟了,张姓汉子等人选择在这荒山野岭落脚,是要和其他人汇合。 “雪岚,快逃!”胡雪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翻身站起,一把揪住在尸体上胡乱翻捡的小女孩。 “带上包裹,跑!不要回来!”她指着地上的小小包裹,里面只有一些吃食和铜钱。 小女孩抱住胡雪亭的手不放。 胡雪亭怒了,丫的这个时候搞毛狗血鸡血鸭血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 “快跑!”胡雪亭手掌举得高高的,一掌拍下,却变成轻轻的抚摸,在小女孩的发髻上微微的一捋。 门外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透过庙门,可以看到足足有几十骑赶到,呼哨声中,又有十几骑从队伍中分开,绕向破庙的后方。 “听姐姐的话,快跑,不要回头!”胡雪亭用力的在小女孩的屁股上一拍,看着小女孩哭丧着脸,跑向庙后的高高杂草中。 “一定要健康的长大啊。”胡雪亭看着小女孩的背影,低声道,拿起一把刀,站在庙门口,以刀拄地,冷冷的看着十余骑疾驰而至,身上陡然爆发出惊天的气势。 “有胡某在此,问天下,谁能进此庙门!” “啪叽!”胡雪亭倒地昏迷。 十几骑绕过破庙,进入杂草之中,轻易的追上迈着小短腿奔跑的小女孩,一个骑士俯身一探,已经将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7. 以后你跟我姓胡 胡雪亭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一张小脸蛋贴的近近的。 “姐姐醒了!”小女孩欢呼,用力搂住胡雪亭的脖子,胡雪亭心里一暖,然后大惊,没跑掉,被一锅端了?急忙打量四周。 她还在那个破庙中,几步外,一个大大的篝火堆燃烧着,几十个人坐在破庙四处,有的在烧烤食物,有的却在打瞌睡,破庙外,不时有马匹的低声嘶鸣。 木材燃烧的气温,以及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听见小女孩的欢呼,一个淡青色衣服的男子转过头,淡淡地道:“你醒了?” 胡雪亭瞅瞅黑漆漆的天色:“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怪不得有点头晕。”身上到处都疼得厉害,低头一看,却看见几处伤口都被割开了衣服,上了伤药,裹了布条,看布条的颜色款式,好像就是她放在包裹中的干净衣服。她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一团泥污的烂布条,起码不用担心伤口感染了。 篝火边,一个男子拿着食物和水袋走过来。“能醒过来,就是没事了,吃点东西吧。” 胡雪亭努力挤出最温和的微笑:“谢谢。” 淡青色衣服的男子缓缓的道:“我姓张,这次收到你爹的信,他知道了一件秘闻,手里有些证据,需要我接应,我匆匆赶来,不想迟了,你爹已经遭了毒手……” 又是这一套说词?又姓张?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胡雪亭勉强站起来,用最感动的眼神,盯着那淡青色衣服的男子:“多谢诸位叔叔伯伯救了我们姐妹俩。”糟糕,该鞠躬还是作揖?那个古代女人该怎么打招呼来着?完全不记得了!那就只有加强眼神了。 胡雪亭的眼神中感动的色彩都要流露到地上了! 小女孩小心的扯胡雪亭的衣角:“姐姐,你眼珠子要掉了。” 胡雪亭瞪她,闭嘴!小心不给你吃饭! 淡青色衣服的男子只看了胡雪亭一眼,丝毫没有被她的感动眼神打动,继续说道:“……我和你爹,只是同在并州道军中,论关系,有些公文往来,可能见过面,但肯定没有说过话,这叔叔伯伯几字,你也休提……” “……你家族中自然还有嫡亲的叔叔伯伯在,我会送你回去,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只管派人送信给我,我自然会尽力而为。”淡青色衣服的态度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篝火边的几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胡雪亭,孤女以为遇到了父亲的故交,有了依靠,却被当头打了一棒,这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了,只怕唯有绝望了。 胡雪亭脸色丝毫没有变化,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日后定然是要有劳张……”她看看周围的人,有人公然的穿着铠甲。“……将军了。” 那淡青色衣服的男子深深的盯着胡雪亭,微微点头:“你可以叫我张仪同。” 张仪同?胡雪亭早有所料,这个淡青色衣服的男子,果然是原身老爹一直想要等待的救兵。 只是,这救兵为何迟迟不到,却又这么巧的在她杀了四个假冒货的时候,又出现了呢?这个时机好到不怀疑都不成。 胡雪亭想到了一个可能,心里悲凉,只觉舌干唇燥,大口的喝了几口水,这具身体流血太多,口干的厉害,脚下还是乏力。 “你听说过我?”张仪同问道。 胡雪亭毫不犹豫的点头:“听我爹说起过几句,没想到张仪同如此的威武,气质不凡。” “这个人是你们的朋友吗?”张仪同冷冷的看着胡雪亭,眼神中带着几分诡异,指着火堆的一角,那个乞丐英雄小口的啃着馒头,听见提到了他,也没有什么言语,只是继续啃着馒头。 有几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乞丐,许久没有吃过东西,都是把吃看得比天还重。 胡雪亭张口就想说,这是我家请来的超级保镖。乞丐英雄这种高手,拉拢在身边,怎么都安心点,起码不用担心这个“张仪同”又是冒充的什么。话到了嘴边,心中忽然一寒,改口道:“不认识,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姐妹感激的很。” 那张仪同都能一路追查到破庙了,哪里会不会知道她们的底细?何必说这种容易被揭穿的谎言,被他们知道,她在戒备他们。 张仪同听胡雪亭这么说,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火光中,胡雪亭看到破庙的某个角落,那被杀的张姓男子四人的尸体,就在那里。看衣衫凌乱,不少东西被胡乱的扔在尸体边,显然已经被人翻了一遍。 她慢慢的挪到那张姓男子的尸体面前,严肃的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秘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我会把仇家找出来,一个都不放过。”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假冒的?”那张仪同问道。 胡雪亭认真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假的,我只是习惯了买保险。”一群陌生人说是亲友,就真的当做亲友了?被陌生人带向荒山野岭,就没有一丝的防备了?胡雪亭只是做了最基本的防备和试探,她在马车上,和小女孩说好了,只要得到她捏手的暗号,小女孩就要和她玩躲猫猫。要是那四人是自己人,自然不在乎一个小孩子调皮玩耍,过不了多久,胡雪亭就会把小女孩叫回来。 那张姓汉子不知道胡雪亭只是个穿越的冒牌货,以为胡雪亭知道一些内幕,或者有一些特殊的联络暗号,一见小女孩不见,立刻以为胡雪亭发现了破绽,立刻发难,这才被胡雪亭确定无疑。 张仪同笑了,真的这么简单? “这个男子,是被人用匕首近距离捅杀的;这几个男子,别无伤口,是毫无反抗的被人捅穿了脖子;你的身上,有几十道伤口,应该是被那个男子拷打过,他的刀上有血。” “这个乞丐般的男子,只有一把断剑,剑上却没有鲜血,身上的伤口起码是旬日前的,而且,他起码有四五天没有吃东西了,站都站不起来,人自然不是他杀的。”张仪同一边指着地上的尸体,一边随口说着,仿佛亲眼看到。 “你在饮食中下了(迷)药,他们三个毫无防备,却有一个运气好,没有吃,拷打你要解药,却被你藏在身上的匕首偷袭杀了。当然,这中间,或者有那个小孩子或者乞丐弄出一些动静,吸引对方的注意什么的,总之,那个蠢货没想到你有匕首,更敢杀人,明明胜过你百倍,却终于被你杀了。然后,你又挣扎的杀了那三人。” 张仪同指着地上的血痕,火光中,已经看得不是很清楚。 “你从那里爬过来,花了好长的时间,在这里捡起的刀。” 胡雪亭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和那个乞丐英雄,那个乞丐英雄紧紧的盯着那张仪同,之前小口的咬馒头,已经变成了大口的吞咽。 小女孩手里捏着一个馒头,茫然的看着胡雪亭,这是在说故事吗? “没想到,张仪同慧眼如炬。”胡雪亭转过身,正面对着张仪同,腰板挺得笔直。装腔作势,乃是胡雪亭的绝招,忽悠王知县,忽悠张姓汉子,忽悠旅游景点卖玉石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张仪同微笑不语,转头与其他人闲聊,再也不看胡雪亭一眼,仿佛方才的这些话,就是聊天八卦。 胡雪亭微笑着,挪到那乞丐身边坐下,低声道:“高手兄,这些人只怕也不怀好意,若是有危险,你只管带着我妹子逃,我来断后。” 那乞丐微微摇头:“胡闹,自然是你带着你妹子逃走,石某断后。”忽然一怔,看胡雪亭的眼神变得严肃:“为什么我到哪里,都会遇到聪明人?” 篝火边,几个人和张仪同笑着聊天,风花雪月当中,不时低声交谈几句:“……仪同,那个女孩子心机很深啊。” “再来一杯水酒!忒么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仪同,那个女孩子说谎,那四人肯定不是这么死的。” 张仪同脸上不动声色,笑道:“这个馒头,为何比石头还硬?谁买的?退钱!……她对尸体说的话,明显是说给我们听的。” 几人笑闹着,都暗暗点头。 “沈子晨是不会告诉她的。”有人道,兹事体大,他们一行几十人,也就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真相,沈子晨断断不会愚蠢到告诉小孩子的。 “她还是不知道的好。”又是一人道。 沉默了片刻,有人低声道:“没想到沈子晨的直肠子,竟然有个肠子九转十八弯的女儿。” “左右我们没有恶意,不管她信不信,明日把她送回到厉阳沈家,留下安家费用,我们也算尽了心了。”有人喝着水,道。 “需要多多提防那个女孩子,千万不要被她误杀了。”有人提醒,那女孩子出手狠辣,疑神疑鬼之中,只怕会做出偏激的事情,要是自相残杀,那真是冤枉了。 几人点着头,悄悄的把信息传了下去,篝火边的几十人个个提高了警惕。 …… 衙役们笔直的站在公堂上,神情肃穆,眼角却一直偷偷的瞄知县王鸿轩,那两个孤女走了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太阳都要从山顶到山脚了,王鸿轩却一直魂不守舍的坐在公堂上,不言不语。 衙役领班终于没忍住,小心的上前,低声问道:“知县老爷,是不是那沈家的两个丫头,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鸿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啊?不妥之处?”然后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衙役领班,不妥的地方大了去了。 衙役领班小心的请教:“知县在那沈家女面前,为何屡屡神情大变?” 公堂上的一群衙役一齐注视王鸿轩,只觉这是今天最搞不懂的地方。 王鸿轩担忧了大半天,很有找谁倾述的(欲)望,恶狠狠的盯着笨蛋衙役们:“本官第一次脸色大变,是因为确定那是沈县丞的女儿。” 这点,其实衙役们也想到了,辖区内被贼人们杀了一个朝廷命官,简直是祸从天降,任谁都要脸色大变的。 “可是,那沈家的女儿,为何也脸色大变?”衙役领班问道。 “那是因为她被本官发现了真实姓名,暴露了身份。”王鸿轩道。 衙役们依然是理解的,虽然不知道沈家的女儿为何要隐瞒身份,但是,被人揭穿,脸色大变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众人真正不解的,是这之后王鸿轩和胡雪亭的脸色异常。沈家女儿被揭穿身份,吓得脸都黑了,王鸿轩为毛脸色也要黑的像死了亲儿子似的? “唉,”王鸿轩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众人,“你们也不想想,沈家女儿为什么被揭穿身份后,害怕的要死?自然是揭穿身份就是死路一条!死了爹娘和十几人的苦主,不但不敢暴露身份,还认为一旦暴露了身份,就会死路一条,那原因还能是什么?只能是凶手位高权重,不但无法告状,还有被杀了灭口的危险。 我与他们没有一点的关系,莫名掺和了进去,岂能不惊?” 衙役们听懂了王知县潜藏在简单词语背后的真正含义。敢肆无顾忌的杀县丞沈子晨的,要么是朝廷大佬,要么是朝廷大佬的儿子。 王鸿轩大小也是个知县,又正在疏通宇文阀的关系,要是正面硬杠,倒也未必就怕了那躲在暗处的大佬或大佬儿子。敢于为了钱,为了意气之争,为了女人,为了赛马赛狗什么的,就截杀朝廷命官的,脑子一般不太正常,肯定蹦跶不了几天,就会被其他大佬踩死。 可是,要踩死这个勇于作死的纨绔大佬或大佬的纨绔儿子,多半是要朝廷动荡,大批官员被拖累下水,丢管免职的,谁敢保证自己不是倒霉的那个? 王鸿轩完全没有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县丞的冤屈,就那自己的身家性命去伸张正义的想法。 衙役领班理解的看王鸿轩王知县,果然是要脸色大变啊。 “可是,为什么那沈家女儿,见到知县老爷脸色再次大变,又跟着脸色大变呢?” 王鸿轩长叹,只觉倒霉极了:“我若是前来捉拿沈家遗孤的,见了沈家女儿,自然应该欣喜若狂,此刻脸色大变,那沈家女儿自然知道我不是凶手派来捉拿她的,而是误入局中的倒霉蛋,短短顷刻之间,沈家女儿由绝望到希望,由死到生,大起大落,脸色当然是兴奋的发红了。” 一群衙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王鸿轩和那沈家女儿,不是忽然兴致来了唱大戏啊。 “果然不愧是知县老爷,心思就是活泼泼的。”衙役领班竖起了大拇指,万分的服气。 “知县老爷如此智慧,跟着知县老爷,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其余衙役也道。 王鸿轩心情大好,只觉如此人才,老天爷必然怎么会让他倒霉?必然是逢凶化吉。 有衙役从外头冲了进来:“王知县,那沈家的女儿们,又回来了……” 王鸿轩心中就是一跳。 “……是跟几十骑一起来的。” 王鸿轩脸色再次大变。 …… 几十骑停在了义庄前。 那张仪同上过香,道:“去雇些人来,我们把沈子晨送回厉阳。” 其余人点头,最后送沈子晨等兄弟一程。 “慢。”胡雪亭忽然出声道。 “张仪同已经到过了我家?”她问道,“我家为何没人前来寻我?” 那张仪同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其余人转过了头,暗暗叹息。 “我放出风声,在县衙等了三个时辰,沈家闭门不出。”张仪同只是简单的说了事实,没有多说一句评价。 沈家摆明了觉得沈子晨死得蹊跷,可能惹了大祸,想要置身其外,连沈子晨的后事,以及遗留的子女都不在意了。 胡雪亭笑了:“既然人走茶凉,我正好了无牵挂。”本来还在犹豫,是不是回到原身的家族更好,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犹豫嘛。 她抱起脚边的小女孩:“以后,你跟姐姐姓胡,你叫胡雪岚。” 小女孩无辜的眨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几人认真的打量胡雪亭,神色中带着鄙夷,家族中人趋吉避凶,那是人之常情,又没有说不认她们,更不会就此不养她们,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改名换姓,背弃了家族,心性有些凉薄了。 “没了娘家依靠,你以后又怎么办?”有人忍不住提醒,老老实实的扶棺回家,然后他们这些人在虚言恫吓沈家几句,她们虽然不会过得像以前般有父母疼爱,却也不会缺了衣食,日后嫁了殷食人家,日子就会越过越好,小孩子两个人留在这里,只怕未来会很悲惨。 “多谢提醒。”胡雪亭认真感谢,“我性子古怪,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家人,我宁可不要。我在这里有吃有住,有手有脚,饿不死我的。” 那张仪同冷冷的看胡雪亭:“你如此想,那是甚好。我自会带棺木回厉阳。” 有几人看着张仪同,想要说话,却终于只是微微叹息。 一阵阴风忽然在义庄中盘旋呼啸,烛火瞬间全灭,众人面面相觑,只觉遍体生寒,好几人立刻燃香祭拜。 “看,那是我爹娘也答应了。”胡雪亭欢喜的道,“我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一群人盯着胡雪亭,一时没搞明白是真的有鬼魂说话,还是这个丫头不敬鬼神,竟然在爹娘的棺材前信口胡言。 “我要开棺,见沈子晨最后一面,你要留在这里吗?”沈子晨信中透露的事情,实在太过巨大,张仪同没有亲眼看到沈子晨的尸体,总是不能完全死心。 胡雪亭抱起小女孩,握着她的手,向着棺木拜了三拜,心中默默祈祷,雪岚我会养大的,你们放心,肯定比落在沈家吃剩饭,被人嫌弃的好。 转身出去,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中,那个乞丐依然倒卧着,神色平静,却闭着眼睛。 “回家喽!”胡雪亭大叫。 马车一动不动,拉车的马儿悠闲的摇着尾巴,丝毫没有前进的意思。 几个人笑眯眯的看着,马车都搞不定,怎么搞定以后的人生。 胡雪亭放下小女孩,拿起马鞭,狠狠的在空中甩了一个响鞭。 “要是不听话,杀了你吃肉!” 咦,吃肉?胡雪亭嘴角有口水的痕迹,看马儿的眼神,就有些不怎么友善了。 马车神奇的开始动了,在胡雪亭手忙脚乱中,老实的前进着。 8. 仗势欺人 张仪同看着马车歪歪扭扭的远去,微微有些出神。 “仪同,以我看,这个孩子本性还不错,只是有些倔强,要是任由她留下,只怕……”有人慢慢走到张仪同的身边,低声道。世道再好,两个小孩子也不能独自好好的生活,只怕会饿死街头,或者更是不堪。 “是啊,我看这孩子比洛阳的那几个好多了。”又是一个人劝道,周围几人听见“洛阳那几个”,忍不住微微摇头。 “左右是我并州道将士的遗孤,不算坏了规矩。”有人认真道。 又是一人道:“是啊,沈子晨这次遇难,也是为了……” “我知道。”张仪同打断了那人的话,众人日夜兼程,赶来接应沈子晨,为的是大事。事情失败,沈子晨身死,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责无旁贷,必须抚养沈子晨的遗孤。 “我知道我该把这二人接回洛阳,只是……”张仪同沉吟不语。 众人惊讶,这次张仪同的言行,太异常了,换做以往,张仪同早就二话不说,把将士们的遗孤接到洛阳了。 某个人有些理解张仪同的异常,长叹:“只是,那个胡雪亭,只怕是恨上了我们。” 其余几人大奇,为毛啊,难道是恨他们没能救下沈子晨夫妻,那就太没品了。 有人就劝着:“小孩子刚死了爹娘,自然会有些迁怒和想不开,过一段时日,自然会知道那只是命。”谁能得救,谁能活下去,谁能立大功,那都是命啊。 张仪同笑了,哪会这么简单:“我们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那胡雪亭被贼人严刑拷打,身受重伤,使计反杀了贼人之后,这才出现。 时间如此之巧,简直就是用尺子量,都量不出这么精准。 那胡雪亭心里只怕在想,张某是不是早就到了,却故意任由贼人诓骗掳走她们,想要拿她们做饵,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众人有人愕然:“唉,小孩子怎么心眼这么多。”张仪同笑:“都十四了,不算小孩子了。” 有人气愤:“钓大鱼?谁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死士,绝不可能抓到活口。” 张仪同摇头:“就算是死士,动作快,也是能抓到活口的,再说,行动的是死士,那么掩护的,放哨的呢,外围中定然是有一些人嘴巴不那么硬的。” 一群人忧郁的看张仪同,怎么说得好像他们真的拿胡雪亭做诱饵似的。 张仪同大笑:“张某扪心自问,若是张某真的早早到了,眼看沈子晨已经遇难,功亏一篑,是不是真的会拿这两个孩子的性命,去钓大鱼呢?张某还真的不知道。” 众人苦笑,军阵之中,何人为饵,何人是刀,大局之下,又有何区别?谁都做过饵,谁都当过刀,早已想得开了。只是这普通人忽然身在局内,自然是难以接受的了。 有人叹息,仔细回想,出现的时机果然太巧了,巧到不得不让人怀疑。 “只怕这胡雪亭心机太重,别看她现在笑的傻乎乎的,其实心里已经认定,我等早已到了此地,故意用她二人,甚至她父母的性命,设局抓捕敌人。”有一人无奈的道,若不是如此,那胡雪亭为何一次都没有主动提起要和他们会洛阳?就因为张仪同冷言冷语早早拒人千里?就不信沈子晨的女儿不知道并州道行军总管属衙的规矩,就算真不知道,多求几次,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要解释一下。”有人道,明明没做,却被人误会而结仇,那也太冤枉了。 张仪同摇头:“张某虽不信清者自清,但是,张某何须向两个小女娃解释?” 众人点头,要一个当官的向两个需要他帮助的可怜的小孩子解释误会,实在是不太可能,而且,这事情解释的清吗? 有人急忙安慰:“时日久了,知道了仪同的为人,她们自然会知道只是误会。” “仪同也莫要和小孩子怄气。”有人跟着劝,也不用觉得胡雪亭的狼心狗肺,把救命恩人当仇人。易地而处,又有几个人,会觉得张仪同等人对胡雪亭有救命之恩呢?整个过程中,似乎没有张仪同等人,她们两个也顺顺利利的杀了贼人,成功的活了下来。 客观的说,张仪同一行人毛事情都没办成,既没有从屠刀下救得沈子晨夫妇等人,也没有从贼人手中夺回胡雪亭,顶多算救护队,给胡雪亭上了伤药而已。 “这个胡雪亭,手段又辣,又不记恩情,睚眦必报。”有人冷冷的道,以弱小女孩之躯,一举杀了四个贼人,虽然有贼人见她年龄小,疏忽大意的原因,但是这心性,当真是不得了。 若只是心狠手辣,也罢了,毕竟身处危机之中,果决自救和心狠手辣是很模糊的,难以区分。但就因为听张仪同言及沈家族人闭门不出,不肯援手,就立刻改姓,背弃祖宗,这心中只顾着自己,不考虑他人的立场、利益、得失,只想着他人必须为自己牺牲,一旦得不到,就立刻以为他人背信弃义在前,立马翻脸的心态,虽然多少有些少年人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的白痴样,但到底让人不得不担忧和心寒。 “哪有这么严重。”张仪同反而替胡雪亭反驳道,以为胡雪亭让人心寒,根本是不考虑当事人的动荡心态,站着说话不腰疼。 胡雪亭突然面对父母亡故,被仇家掳掠,身受酷刑,自然会希望家人出面,分担痛苦,甚至为她们遮风避雨,结果却没有家人出现,以为受到家人背叛,言行偏激些,这又有什么好奇怪,好紧张的,过些时日冷静了,懂得换位思考了,自然就不会憎恨家人,背弃祖宗了。 毕竟被人欺负了,受了一点挫折,大脑自动退化成哈密瓜,大喊着我要毁灭世界的中二少年大有人在,说出来的话又哪里能够当真。 众人深以为然,谁都中二少年过,胡言乱语的时候多了去了,况且,心狠手辣,在他们眼中,其实也算不上太大的问题。 作为久战老卒,他们哪有资格说别人心狠手辣?那些心不狠,手不辣的,都已经埋入了黄土。 “既然既不是担心救人救出仇,也不是嫌弃她心狠手辣,仪同又是为了什么犹豫不决呢?”有人问道。 张仪同沉默了,神情严肃无比。 一群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慢慢聚拢,严肃的盯着张仪同。 张仪同带着他们出生入死,每次遇敌,都能纵观全局,找出敌人的破绽,带着大伙儿杀出一条生路,必然是看到了胡雪亭的言行中,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仪同脸色越来越黑,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打断,四周静悄悄的,马儿都稍有的不敢出声,唯有阴风不时呼啸,带动树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张仪同终于黑着脸,严肃的道:“老子万里迢迢赶来救人,以后还要供她们吃穿,她们不领情,难道还要老子跪下来求她们跟老子回去吗?” 众人看张仪同,气量真小。 …… 胡雪亭运气特别的好,竟然顺利的回到了租住的宅院,还没进门,就听见宅子里阵阵小鸡的叫声。 “小鸡!”胡雪亭一个不留神,小女孩就要扑出马车,胡雪亭惊呼,只是身上各处都是伤,反应慢了些,怎么都来不及阻拦她。 一只手揪住小女孩的背心,又轻轻放到马车下,却是那乞丐英雄及时出手。 小女孩头也没回,飞快的跑到院子里和小鸡玩耍。胡雪亭自责了半天,和小孩子相处,必须记住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危险,时刻要小心。 “多谢你了。”胡雪亭诚恳的向那乞丐英雄道谢。 那乞丐英雄只是摇了摇头。 “姐姐,小鸡饿了!”小女孩在院子中大叫。 “厨房里有剩饭,还有菜叶,要先浸在水里。”胡雪亭大声的叫,看着小女孩跑进厨房,却实在无力起身下马车。 小女孩飞快的跑进了厨房,身后跟着一大串毛茸茸的小鸡仔。 “我家的院子大得很,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住在这里,我多了一个厉害的保镖,你有了一个吃饭养伤的地方,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想起那破庙中看,乞丐英雄说过“总是遇到聪明人”之类话,显然是不愿意和有心机的人打交道,胡雪亭用最坦白的方式,直接和那乞丐说道。 那乞丐认真的考虑,没有出声。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胡雪亭,那是我妹妹胡雪岚,家中刚遇到了一些麻烦事,爹娘还有十几个叔伯都被贼人杀了,有没什么钱财,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那乞丐犹豫了一下,道:“在下是石介,是华……” 院子外马蹄声响,十几骑疾驰而至。 “沈家的孩子,跟我们回洛阳。”领头的那个,是那张仪同的一个手下。 胡雪亭张大了嘴,什么情况? 那领头的人摇头叹息:“别怪张仪同说话绝情,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唉,你到了洛阳,就知道了。” 十几人跳下马,就有人快步进了院子,把小女孩抱上了马车,另一人调转了马车的方向。 又是一人热切的道:“你放心,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自然有照顾战死的遗孤的地方,虽然不能大鱼大肉,但是至少能吃饱饭。” 就是说,类似军队建立的孤儿院了?没想到这个世界当兵,福利这么好。 有人一边忙碌,一边点醒胡雪亭:“小孩子家,说话何必太冲,要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否则得罪了人,只怕寸步难行。你遇到的幸好是张仪同,气量大,要是遇到别人,就冲你那决然的态度,定然懒得管你的死活。” 胡雪亭冷笑。 立刻有人觉得和胡雪亭说话,必须把她当做18岁的青春期逆反中二小男孩,只能软,不能硬,而且还只能兜圈子,顾及她的面子,急忙补救。 “像你这般英姿勃发的少女,我等从未见过,自然是有些吓着了,但是自古以来,能成大事的,也就你这般的天纵之才。”就不信马屁拍得这么红果果,胡雪亭还会翻脸。 果然,胡雪亭脸色立刻好了很多。 有人怕胡雪亭继续耍性子,决定给一颗红枣,就给一棒子。厉声道:“世道艰难,多少人活得辛苦万分,小孩子家又怎么活的下去?你可以吃草根啃树皮,你想要她也吃草根啃树皮吗?斗气也要有个限度,莫要误人误己,最后被人卖到了丽春院。” 那人已经做好了胡雪亭冷笑怪笑讥笑的准备,话说得这么重,任何一个中二少年都要反驳的,他一边向着别人使眼色,由别人继续给红枣,一边飞快的思索言词,用残酷的现实,打醒这个中二少女了。 胡雪亭用力点头:“说得太对了,我们跟你们去洛阳。”语气欣喜平淡的,一点听不出负气,中二,愤怒,对抗等等情绪。 那人反而有些惊讶了,胡雪亭一直像个刺猬似的,怎么这么好说话。 胡雪亭大惊:“我又不是白痴,明明可以进孤儿院,有吃有住,为什么要去做流浪儿童,加入丐帮当小偷?这次欠了你们的人情,以后自然可以还,我为毛要拿我和我妹妹的未来,甚至小命开玩笑?” 十几条汉子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只觉已经把胡雪亭看得远超年龄的成熟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的现实。 “唉,和这个女娃儿比,张仪同实在是太意气用事了。”有人长叹,一直以为张仪同是难得的好人,爱护下属,作战勇敢,英明果决,能接受他人的意见,现在才发现,张仪同还是太要脸面了。 “男人嘛。”有人低声道,男人怎么能不要脸面,当官的怎么能不要脸面,小女孩能像个无赖,随时跌倒,随时爬起,张仪同还真的做不出来。 小女孩在马车上,眼巴巴的看着院子的小鸡仔,手里还捏着一团剩饭。 “把那些小鸡仔也带上马车,这是胡某的家产!”胡雪亭瞅了她一眼,大声的道,“胡某以后要靠这些小鸡仔发家致富,少了一个,你们赔得起吗?” 几人又盯着胡雪亭看,再次刷新了对胡雪亭的认识。 …… 十几骑呼啸而过,转眼就过了衙门,隆隆的马车咕噜声中,夹杂着诡异的唧唧叫声。 “知县老爷,他们过去了,不是来找我们的。”衙役领班踩在人梯上,趴在墙头,回过头,压低声音,欣喜的欢呼。 为毛他在墙头?衙门的大门不能关,没有门缝可以张望,他们又不敢堂而皇之的站在衙役门口看热闹,只能胆战心惊的躲在梁柱后,躲在围墙下,趴在墙头,从各种角落,像个贼似的,向外观望。 “不是来找我们的就好。”某个衙役瘫倒在地上,自从听王鸿轩解释了复杂的心路历程,众位衙役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搞不好,王鸿轩要倒霉,他们这些狗腿子更是会因为“治安不力”,重则入大狱,轻则踢出衙门,断了生计。 王鸿轩穿着青衫,从容的坐在公堂上,腰板笔挺,手里还拿着《诗经》,淡淡的看着衙役领班,道:“何事惊慌?大丈夫行的正,坐得直,又有何惧?”傲然朗诵道:“……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衙役们佩服极了,王知县还有闲情看书,声音都不带抖一下,果然是淡定从容啊。 王鸿轩清朗的声音却忽然停住了,看着书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东西。 几乎同时,衙役领班忽然脸色大变:“糟了,马车停住了!” 一群衙大惊,坐在公堂上的王鸿轩却惨笑着,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慢慢的合上了《诗经》。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 装逼朗诵《诗经》,竟然读到了《行露》篇,该死的满篇的监狱和逃亡,这种预兆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衙门外,马车停住,布帘掀起,有人在马车中对骑士说着什么,一骑调转马头,直冲向衙门。 “来了!来我们这里了!”衙役领班跌下人梯惨叫,一群衙役惊慌的跑向大堂。 短短的十几丈路,那一骑几个弹指间就到,王鸿轩的心中却飞快的转念,这些显然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人,又是想要雇佣人手迁移棺木,又是带着沈家的女儿纵马街头,怎么看都是一伙的。 “想不到,沈子晨的案子,牵涉到了并州道,不,是司徒杨恕啊!”王鸿轩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并州道的这些丘八肯定是要和自己计较沈子晨死在这里的过失的,有司徒杨恕这尊大神在,汝南太守一定会非常的配合,铁定罢免了自己的官职,说不定还踩上一脚,发配边疆。 “为何要故意派人见我?是要杀了我吗?那是定然不至于的,并州道绝不至于敢斩杀朝廷官员。是了,是要威胁怒斥我一番。” 王鸿轩无所谓,未来这么黑暗,骂几句算得了什么。 “想不到,我一世才华,竟然要落得如此下场!”王鸿轩在心中狂吼,千错万错,没有早点抱紧宇文阀的大腿啊。 那一骑到了衙门门口,果然翻身下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衙门。 一群衙役浑身颤抖,勉强站立。 “王知县?”那军士环顾左右,目光落到了公案后的王鸿轩身上。 一群衙役一齐看王鸿轩,王鸿轩恨死了,你们就不能假装王知县不在吗? “正是本官。”王鸿轩硬着头皮应道。 “胡雪亭此去洛阳,数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王知县欠下的银钱,还请一次结清。”那军士道。 王鸿轩秒懂,胡雪亭有了人撑腰,胆气壮了,要秋后算账,要是给钱给到位,胡雪亭就在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面前为他美言几句,或者就算没有开脱,至少不落井下石,反之,胡雪亭很有可能就眼含泪水的在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中大声痛哭,被小小的王知县欺负怠慢了。 王鸿轩的脸上缓缓的升起微笑,认真的对那军士道:“且容本官去取银钱。”这还有什么好多说,当初种下的因,今日结出了果。 “这是本官欠了沈家小姐的一百两银子。”王鸿轩果断给了百两,用一百两消除当日的怠慢,以及可能存在的羞辱,和夺走马车,轻慢葬礼等等事情,应该足够了。 那军士看了一眼包裹,打开数了银子,掂了重量,随意说了几句,转身离开。 马蹄和车轮声中,马车终于消失不见。 马车中,数个大大的竹篮装满了小鸡仔,空间少得可怜,胡雪亭小心的见缝插针,终于把银子安置好。 小女孩忍不住扁嘴:“姐姐,不要吓坏了小鸡。” 石介死死的盯着银子,充满了羡慕和佩服,就算他这般的笨蛋,也看得出这百两银子是敲诈来的。 布帘掀起,赶车的军士回过头,想说话,又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还是道:“这事情不太好。” 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敲诈勒索,谁都看了出来。 胡雪亭大奇:“当日这个王什么的知县,以为他是官,就要坑我家的马车,是仗势欺人;今日我借着大秘密和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名头,坑他的银钱,也是仗势欺人。一报还一报,公平的很啊,就许他仗势欺人,不许我仗势欺人了?” 那军士看胡雪亭的眼神真是忧郁极了,胡雪亭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啊:“他敢欺负并州道将士的孤女,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岂会轻饶了他,他起码也要罢官免职。你今日收了他的银子,以后就不好处理他了,区区一点银子,太便宜他了。” 胡雪亭大惊失色:“谁告诉你不能继续罢他的官的?公是公,私是私,我又不是朝廷命官,我收钱和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处罚不处罚,有个毛的冲突? 难道你竟然以为我可以替代官府了?年轻人,这种思想要不得! 该处罚就处罚,该罢官就罢官,朝廷做事,我是P民,关我P事?” 石介用力点头,从头到尾,胡雪亭可没有向那个王知县提过一句处罚或求情的言语,欠债还钱,关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P事? 那军士懂了,钱照收,屁股照打,简直太无耻了。 胡雪亭又冷笑,干脆把话挑明:“别以为我敲诈银子,是多么的贪得无厌,黑心黑肺,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张仪同当日和我们姐妹划清界限,难道就不是因为银钱吗?” 既然原身老子属于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下辖,家属遗孤可以享受孤儿院的待遇,而那张仪同冷言冷语冷面冷口,一脸不想接收孤儿的样子,随便想就知道了,这孤儿院铁定是亏了大钱的,说不定都拖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财政了。 一群军士黑了脸,只觉遇到聪明人,果然应该退避三十里。 胡雪亭和张仪同汇合后,立马扯着小女孩,忍着身上的痛楚,跳下马车,对张仪同深深鞠躬。 “多谢张仪同救民女于水火之中,先父于九泉之下,定会保佑张仪同身体健康,升官发财。”既然张仪同派人把她们请了回去,面子里子都有了,自然就该也给张仪同一个面子下台,胡雪亭绝不吝啬拿了好处之后的夸奖和赞美,一时之间各种谄媚词语张口就来。 张仪同等人死死的看着胡雪亭,要不是模样一点都没变,真怀疑这个阿谀奉承的无耻之徒,和那刚毅果决的女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接胡雪亭的十几人努力板起脸,一脸的事不关己,领头的悄悄靠近张仪同,把诸事一一说了。 张仪同等人看胡雪亭的眼神,又复杂了不少。 “走吧,我们去厉阳。”张仪同看看天色,只觉还有很多路要赶,没有必要和这不要脸的女孩子纠缠。 “慢!”胡雪亭道。 又怎么了? “沈家绝情绝义,我爹娘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定然怒不可遏,绝对不会再进沈家的坟地。”胡雪亭道。 一群人看她,那么,你丫的想让自己爹娘埋在乱葬岗吗? “我爹娘和这十几个叔伯,最后的念头,就是到汝南。我打算完成他们的心愿,在汝南买一块风水福地,生不能到汝南,死了也要进汝南。”胡雪亭掏出包裹,递给了身边的军士,百两银子,买块坟地,那是足够了。 “我爹娘和十几个叔伯,有我姐妹二人祭祀供奉,已经足矣。”胡雪亭绝不会再给沈家一丝的牵扯机会。 张仪同盯了胡雪亭许久,笑了:“好。” 车队拉着棺木,缓缓转向汝南城。 王鸿轩带着一群衙役,送出县城五里之外,态度恭敬至极。 车队远远而去,王鸿轩依然恭敬的站着。 “唉,被狠狠的宰了一刀。”衙役们替王鸿轩心疼,一百两啊,真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王鸿轩微笑,一群蠢货懂什么,这百两银子不仅仅了却了和沈家女儿,及并州道的恩怨,甚至搭上了一根若有若无的线,仔细想来,竟然是赚了。 马车上,石介缩回脑袋,道:“那个知县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完全不明白,为毛王知县被敲了一百两银子,竟然还好像捡了大便宜一样。 胡雪亭伸手抚摸着唧唧叫的鸡仔的柔软绒毛,用力眨眼:“哎呀,遇到傻瓜了,要是他没被罢官,以后逢年过节,再多敲几次。” 9. 双赢 历阳的某个小县城中,这几天异常的平静。以前牛逼哄哄,走路鼻子向天,时不时冒出一句“知道老子是谁?老子姓沈!”的贵人们,也不在街上走动了。 “沈家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有人悄悄的打听,脸上满满的笑容。 “听说朝廷有大官找他们的麻烦。”有人很肯定的道,“我家侄子的表舅在衙门做事,他亲眼看见,那些大官跑到衙门,衙门的老爷们都不敢吭声。” 有人高兴极了:“活该!姓沈的以为自己了不起,活该被朝廷抓!” 小道消息在百姓的口中越传越广,不断地丰富情节。 “我听说,沈家卖给皇后娘娘的衣服上有个破洞,皇后娘娘生气了,要杀了沈家满门!”有人大声的道。 附近的人用力的点头,沈家这种奸商,以为有人当了县丞就了不起了,竟然敢把有蛀洞的衣服卖给皇后娘娘,以为皇后娘娘好欺负啊,被满门抄斩也是活该。 一道人影躲在角落,听着百姓们唾沫横飞的造谣,心里慌得不行,悄悄的往后退,不敢惊动任何一个人,直到退出老远,这才飞一样的跑回了沈宅。 “子涵,你跑什么?”沈宅中,有人看见他惊慌的样子,斥责道。沈子晨惹了大祸,沈家两位族老一齐决定,沈家要避避风头,少出门为好,言行更要端庄稳重,被外人见了,也会以为沈家情绪稳定,天下太平。 “沈家要灭门了,还装什么装!”沈子涵怒吼。 一屋子的人随意的看着沈子涵,完全没有当一回事,沈子涵更怒了,原本还只是心里有点怕,更多的是不信的消息,立刻被他加油添醋的说了出来。 “嘿嘿,你们还不知道吧?沈子晨得罪的,不仅仅是段家,他还得罪了朝廷的贵妃!”他阴恻恻的笑。 一屋子的人依然没人理他,各自做着事,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他一眼,不过是惹了段家而已,什么时候扯上贵妃了?这种低级的谣言,有人信才怪呢。 好几个人看沈子涵的眼神中,更是深深的不屑。 沈子涵冷笑,就因为他第一个跳出来和沈子晨摘清关系,就被扔鄙夷和排斥了?难道你们就没有摘清关系?一群伪君子! 他竭力的挤出深深的惊恐,颤抖着道:“沈子晨和段家在并州道,为何要闹翻?那是因为段家贪污了战利品中的一个玉枕,送给了朝中的段贵妃,沈子晨反对,还检举了段家。” 屋子中的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认真的思索。 按照沈子晨的个性,还真有这个可能。朝中有贵妃姓段吗?小小的乡下人沈家,当然不知道。可是段家那种豪门,送一两个漂亮的女儿进宫当贵妃当皇后,很稀奇吗? 如此说来,难道竟然是真的? 屋子中的气氛渐渐的压抑。 沈子涵冷笑,怕了吧?他用力的跺脚:“沈家说不定会被满门抄斩!想要继续沈家的香火,不如赶紧把家产分了,各自逃命去吧!” 屋子中的人微微有些躁动,好几个人热切的看着沈沐琛和沈沐衍。不管沈子晨的事情,究竟闹到什么程度,大伙儿要不要各奔前程可以两说,分了家产却是眼前的利益。 沈沐琛稳稳的坐着,胡须都没有晃动一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沈沐衍摇头晃脑的伸指在桌子上打着拍子,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众人摇头,两个族老怎么肯分家,分家了,哪有现在这么的威风八面。 沈子涵继续煽风点火:“只怕,那朝廷的大军就快到了,再不分家,四散逃命,只怕全家都要完蛋。” 沈沐琛笑了,微微招手,沈子涵热切的跑了过去。 沈沐琛微微探出身体,道:“你是沈子晨的同胞兄弟,沈子晨既然惹出了大祸,殃及全族,那么,你自然应当赔偿全族的损失。所以,家族的财产,你一分都不会有。 我们可以逃走,你不能逃,你必须一死,为沈子晨谢罪,平息段贵妃的怒火。” 沈沐琛又是一招手,几个家丁跑了过来,一把将浑身发抖的沈子涵按倒在地,有家丁去翻找绳子。 “三叔,三叔!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沈子涵跪在地上,用力的挣扎,大声的叫着。 沈沐琛挥手,家丁微微的放松了一些,沈子涵急忙坦白:“都是我胡说八道的,我不知道沈子晨为了什么得罪了段家,更不知道段家有没有贵妃。” 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多少惊讶,患难见真情,沈子涵到底是什么货色,这段时日看得清清楚楚。 沈沐琛笑:“我知道。” 几个家丁终于松开了沈子涵,沈子涵用力的揉着发疼的肩膀,不敢看沈沐琛。 沈沐琛看着满屋子的人,缓缓的道:“两日前,子晨葬在了汝南城。” 屋子里的人又是微微骚动,没想到沈沐琛坐在家里,却能知道这么远的地方的消息,还这么的迅捷。 沈子敬从人群中走出几步,问道:“为什么是葬在了汝南城?” 沈子晨客死异乡,料理沈子晨后事的人,要么就该送信给厉阳沈家,或者亲自扶灵到厉阳,这才符合落叶归根的道理;要么就该在当地下葬,入土为安。 这汝南郡有好几个县,沈子晨不幸遇难在汝南下辖的县中,距离汝南城,其实还有上百里的距离,将他葬在汝南城,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沈沐琛沉默了片刻,道:“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料理的后事。” 为何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军爷们,要做出如此有悖常理的事情,沈沐琛就无从得知了。派去汝南的小县城的家丁,怎么可能知道军爷们的心思?沈沐琛也不认为需要知道更多的理由,只要知道这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意思,那就足够了。 “有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出面,段家想必不敢拿我们沈家怎么样。”沈子敬沉吟道。 段家若是为了和沈子晨的仇怨,人都死了,气也该消了,冲着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面子,很有可能就放过沈家的其他人。 屋子中的人一齐缓缓的点头,段家应该是讲道理的。 “那么,我是不是能够接回小小姐?”忽然,有个老妇眼睛闪着光,欣喜的道。 众人看去,认识那是沈子晨的妻子沈王氏的奶妈。王奶妈跟着沈王氏到了沈家的,一直喊沈王氏小姐,喊沈雪亭沈雪岚小小姐。 “谁让她进来的?”沈子敬皱眉,这沈家商量要事,轮得着沈子晨老婆的奶妈来干涉吗? 几个家丁暗暗叫苦,沈家的老爷们每天待在屋子里无聊闲坐,要吃要喝,还是不是发怒打砸,家丁仆役们的工作量大增,沈子晨的几个仆役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拿起了抹布扫帚,没想到现在竟然闹出事来。 家丁们急忙去扯王奶妈,王奶妈还在叫嚷:“小小姐孤苦伶仃在外头,必须马上接回来!” “不行。”沈子涵又跳了出来。 “要是段家想要斩草除根,把那两个丫头接回来,岂不是摆明了想和段家继续闹下去?” 这句话像是波浪一样,席卷屋子内的每一个人。 “是啊,暂时不能接回来。”沈子敬道,看沈沐琛和沈沐衍就知道了,他们也没想过要接两姐妹回沈家,否则早就得知消息的他们,应该已经派人去接了。 “你们想要侵吞小姐和姑爷的家产!你们还有没有良心!”王奶妈怒喝,混在人群中的另外两个沈子晨的仆役也握着拳头,盯着一屋子的沈家人。 “要不是老爷,你们沈家能有今日?”一个沈子晨的仆役大骂道,沈子晨匆匆夜遁,不能带上他们,便把他们遣送到了沈家,没想到,这些靠着沈子晨的官身,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东西,竟然如此的没有良心。 沈沐琛挥手,几个家丁立马把他们赶出了沈宅。 “无知妇孺。”好几个沈家人冷哼,这几年,沈子晨确实为沈家做出了贡献,可是,要是没有沈家的银子铺路,没有沈家积累的人脉,沈子晨能够成为县丞?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中,比沈子晨功劳大的人多了去了,大多还不是在军中刀头舔血,没有沈家的银子,沈子晨这辈子都未必能当县丞。 作为沈家的子弟,是沈家托庇在沈子晨之下,还是沈子晨靠着沈家崛起,是很难说得清的。 “子晨的财产,一分都不能动。”沈沐琛道,声音坚定无比。 沈家的人慢慢的点头,沈子晨尸骨未寒,就侵吞孤女财产的事情太低级,很容易得罪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把朋友变成敌人,智者不为也。 何况,沈子晨又能有几个私产?一直靠家族支持,疏通关系的官场菜鸟沈子晨,根本没什么钱财。 “把沈子晨的财产记录一册,给沈家姐妹送去,记住,一定要当着并州道的军爷们,清清楚楚的交接。” 既然不想侵吞沈子晨可怜的家产,就必须做的明明白白,免得外人以为沈家的人悄无声息的做了糊涂账。 “不知道那两个丫头,能不能结交并州道行军衙署的军爷们。”沈沐琛深思着,不知道能不能活动一下,让沈家的子弟继承了沈子晨的县丞职位呢。 沈宅外头。 王奶妈骂了沈家半天,沈家只是不理。 “我去找小小姐,你们回去看住姑爷的家产!”王奶妈想清楚了,以前以为沈家会照顾小小姐,任由他们处理姑爷的事情,那是大错特错了,钱财迷人眼,沈家的人满身铜臭,根本不知道信义二字。也不知道王家有没有接到她托人送去的信,为何还不见王家有人赶过来? “好,在你接回小小姐之前,我们一定守着老爷的财产。”另外两个仆役严肃的道,沈家不是好人,他们一定要为了沈子晨守住财产。 “你一个人去汝南,行吗?”其中一个仆役问道,王奶妈这辈子都没有一个人行过远路,只怕到不了汝南。 “不如我们其中一个与你一起去汝南接小姐。”另一个仆役也道,厉阳到汝南,只怕有一千里地。 “我不要紧,你们一个人对付不了沈家的贼子!”王奶妈想到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浑身发抖,但咬牙硬撑,“我有嘴有脚,就算是万里,我也一定能找到小小姐的。我一个老太婆,还怕被人拐了不成?” 又打了个寒颤,只觉心慌的厉害,看看原本就普通的衣服,打定了主意,找见更烂更破的,也不带什么大包裹,越不显眼越好。 “小姐,你要保佑我找到小小姐啊。”王奶妈合什祈祷。 …… 沈子晨等人的后事,只花了三十几两银子,却风风光光的,墓地墓碑用得都是上好的材料。在十几两银子能够买一亩上好田地的年头,这三十几两银子的丧礼,已经是大手笔了。 葬礼这一天,到了不少汝南郡的官员,汝南太守亲自赶到,认真的对张仪同道:“本官治下不严,蠹虫怠政,吾必给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一个交代。” 胡雪亭瞅瞅汝南郡的大群官员,再瞅瞅态度温和,却带着俯视的张仪同,终于恍然大悟了。 “官二代!” 张仪同一定有一个了不起的老爹,身居高位,不是丞相,就是尚书,很有可能还是吏部尚书,天子老师什么的,所以明明只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连个官帽都没有,却带着大群的军中士卒。 看来原身老爹是想通过段家的某件把柄,抱张官二代的大腿,没想到段家心狠手辣,快手快脚的干掉了他。 “唉,实力和野心不匹配啊。”胡雪亭叹息,原身爹娘很是勇敢,又爱护子女,是个好人,可惜,好人不代表智商就高,最起码的做事保密都做不到。 “人无完人,哪里能要求天下人,个个都像我一样聪明伶俐,美貌和智慧集结一身啊。”胡雪亭寂寞如雪。 小女孩蹲在她的脚边,睁大眼睛看着长叹的胡雪亭,悄悄挪到石介边上:“石叔叔,姐姐怎么了?” 石介站得远,没听见胡雪亭自言自语,抬眼看去,只见胡雪亭盯着远处的张仪同长吁短叹,顿时明白了,温和的弯下腰,对小女孩道:“你姐姐长大了。” 小女孩用力眨眼睛,更不明白了。 …… “你们慢慢来,我有事,必须立刻回洛阳。”张仪同道,胡雪亭和石介的伤势都很重,受不了长途颠簸,必须再将养些时日,但朝廷诸多事情在身,张仪同是万万等不得了。 胡雪亭毫不犹豫的点头,完全无所谓。 “不担心张某拿你们做诱饵,钓大鱼?”张仪同似笑非笑的看着胡雪亭,说不定他离开也是个圈套,故意诱骗贼人上钩,继续追杀胡雪亭等人灭口,然后他就可以抓个活口。 胡雪亭看傻瓜一样看张仪同:“破庙杀人灭口失败,傻瓜都知道,要么消息早已被人传了出去,要么就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毛要再下手? 闹出杀官大事,这附近的郡县还有不知道的?定然是处处严加提防,严守关卡,哪个白痴会跳出来顶风作案?” 张仪同笑着拂袖,马德!还以为能戏弄一下这个骄横的女孩子,没想到反而被她奚落了,转身跳上了马。 “仪同!”有手下急忙拦住了张仪同。 “何事?”张仪同问道。 那手下凑近张仪同,低声问道:“仪同打算如何安置胡雪亭三人?” 张仪同莫名其妙,还用问?老规矩啊,送到洛阳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遗孤院啊,难不成还带回我家不成。 “就是要带回你家!”那手下幽怨的看着张仪同,只觉张仪同实在太大公无私了,就没有考虑过一点点自家的好处吗? “你的意思是?”张仪同还是没想明白。 “沈子晨的事情,必然是要满朝皆知的,留着胡雪亭在身边,搏个好名声,不好吗?”手下压低了声音,做好事不留名,固然是高尚,做好事留名,好歹也做了好事对不对,总比不做的好。 张仪同放声大笑,又招招手,叫过了胡雪亭。 “张某带你回家,而后大肆宣扬,张某对手下遗孤如亲子,可否?”张仪同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盯着胡雪亭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一大群士卒盯着张仪同,只觉肝疼,这种事情,能当众说出来吗?能告知当事人吗?怪不得张仪同升官艰难。 胡雪亭认真的考虑,用力点头:“好主意!你得了名声,我得了实惠,双赢!”不管怎么看,张仪同家的条件,肯定比遗孤院要好。 作秀?作假? 水至清则无鱼,明明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没道理喊着道德口号,愣要选择双输。 “找一个洛阳人最多的地方,最好有某个朝廷大臣经过,我就大声的哀嚎,感叹遭遇不幸,对未来充满迷惘和绝望,然后故意要寻死觅活什么的,你就怒吼一声,有张某在,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袍泽遗孤,怎么会饿死冻死?有张某一口饭,就有你们一口粥!然后,我跪倒在你的面前,感动的哭晕了过去什么的。保证整个洛阳一天之内,就全知道你张仪同的大名和仁义,指不定皇帝就让你连升三级。” 胡雪亭已经开始策划了,只觉这种事情实在太小儿科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张仪同和一群士卒死死的看着胡雪亭,尼玛!你丫的竟然这么无耻的毫不犹豫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说好的剧本呢? 难道不该是胡雪亭纯洁的拒绝演戏,但又泪汪汪的觉得,为了能在张仪同的府邸幸福的活下去,为了小女孩能幸福的长大,可以适当的做出牺牲,忘记礼义廉耻,配合张仪同宣传。 然后,张仪同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豪迈的大笑,张某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岂能做这种违背天地良心,违背圣人教诲的事情? 再然后,胡雪亭和一群手下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张仪同如同天神一般,纵马远去,留下片片云彩…… 胡雪亭看张仪同等人脸色古怪,懂了。这种套路太简单,已经有人用过了,重复就没效果了。 “那我们再换一种套路。比如我去街头卖唱,卖艺不卖身,硬要跑到不允许卖唱的酒楼唱歌,然后就和店小二吵起来,再然后有个纨绔子弟想要调戏我,再再然后我就大哭,再再再然后,你就站出来,热泪盈眶,我张仪同的属下的女儿,怎么能落到如此的地步?必然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这个套路完全就是抄袭,但是,保证狗血,保证热闹,保证传播的很快。 “要是还是不满意,我可以再想其他套路,只要我们努力合作,一定把利益最大化。”胡雪亭很有把握,就不信21世纪见惯了各种炒作各种小说的人,会想不出一个震惊所有古代人的办法。 张仪同面无表情,嘴里却对着手下们哈哈的笑着:“你觉得张某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能和这种无耻之人为伍吗?” 小小年纪的女孩子竟然说出这种话,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那手下合上掉在地上的下巴,竟然认真的回答:“当然能!” 能个毛啊!张某虽然不是君子,却也没想当小人! 手下泪流满面:“仪同,你又想错了!能把沈子晨的女儿从邪路上拉回来的,只有张仪同你了!千万莫要让沈子晨在九泉之下失望。” 一群士卒用力点头,只觉教化之责,重如泰山,除了张仪同,其他人的小肩膀绝对承受不住。 张仪同眼神坚定,我的肩膀也承受不住。 “仪同若是不挽救她,并州道行军总管衙门的名声,肯定要完蛋了!”手下悲恸大哭,只觉世界黑暗,前途无亮。 胡雪亭继续认真的思索,想要双赢,未必一定要这么俗套的,肯定有更典雅的方式。 小女孩缩在石介的背后,用力的扯着他的衣角:“石叔叔,我姐姐是不是又长大了?” 石介看看胡雪亭,严肃的摇头:“石某保证,那不叫长大,那叫失心疯!” 10. 后宅联盟 洛阳。 天刚亮的时候,张夫人就起来了,张仪同习惯了起床喝一杯水,所以,她必须早早的煮开了水,然后让它慢慢的凉着。屋外已经有了些动静,一些邻居家的仆役,已经开始忙碌。 别看张家是个大宅院,和其他富贵人家一样,有几十间房,有花园,甚至还有个练武场,但张夫人可没有仆役可以指挥。张仪同虽然是朝廷命官,却穷得很,这房子还是当年刚到东都洛阳的时候,为了不丢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体面,借了钱,下了血本买来撑门面的。 张家除了张夫人的陪嫁丫鬟,只有两个老仆,走路都有些不稳当,能够当个门房,传个话什么的,几乎到了极限,家里的事情是指望不上的,只能靠张夫人自己动手。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个老仆也都起来了,向张夫人请了安,就去打开了大门,清扫庭院中寥寥的落叶和灰尘。 这两个老仆在张家的时间也就一二十年,都是张仪同从并州带回来的老部下,受了伤,当不了兵了,就跟着张仪同回洛阳清养,也算是半仆半友,或者就是一个下属,依然保持着军中的习气,很是看不惯张夫人管教两个孩子。 “男孩子一定要有力气!”两个老仆朴素的认为读书没用,笔杆子怎么都没有枪杆子好用。 张夫人笑,不读书,如何当官,当兵可很容易掉脑袋的。 两个老仆就说不出话了,过上几天,又会忘记这回事,继续唠叨男孩子要练武。 张仪同起来的时候,两个孩子还睡着。 “这几日,有两个袍泽的遗孤会来,我寻思着,还是得放在我们家,先管教几天。”他对张夫人道。 对张仪同不时的带一些孤儿寡母回来,张夫人已经习惯了,军中讨生活不容易,有能力照顾失去了依靠的可怜人,那就尽量照顾,一来积了阴德,二来将来自个儿家有个三长两短,也希望有人能同样伸出援手。但第二个想法太阴暗,也不吉利,有人问起为何要帮助人,张夫人和张仪同一贯都是用第一个理由解释。 “你尽管带来,我会照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大年纪?”张夫人温和的道,只觉张仪同要用到管教二字,多半是顽劣的男孩,这倒容易管的很,听不见说教,就让两个老仆和顽童沟通沟通,保证教得好好的。 张仪同皱眉:“是两个女孩,大的这个十四岁,很是无耻。” 张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急忙拿衣袖掩住嘴:“仪同用无耻说女孩子家,有些过了。”哪里能用这种词语说人,被外人听见,会找不到婆家的。 张仪同看着张夫人,想解释,又实在觉得解释起来话长。“唉,左右过些时日,她们也该到了,届时你就知道了,我说的还是轻了。” “父亲。”张仪同的儿子终于起来了,见到父亲,急忙行礼。 “功课如何?”张仪同问道,儿子张修闻如今也十五六了,却文不成,武不就,真担心以后怎么办。 张修闻缩了脑袋,努力的扮演鹌鹑。 张仪同叹气,不用回头,就知道两个老仆肯定也在叹气,这个儿子太懦弱了些。 “你好歹多看些书,也求谋个功名。”这天下总会是文官的天下,武将的路不好走,张仪同的路子也少,只能靠他自己了。 屋外有人敲门。 开了门,是张仪同留下护送胡雪亭的一个手下,头发上衣服上,满是露水,门外的一角地上,却干干的,更有些人坐过的痕迹。显然,这人半夜就到了张宅,却在屋外做了一宿,知道天色大亮,屋内有了人声,这才敲门。 “刘二,你早来了,为何不敲门?”张仪同责怪道。 刘二嘿嘿的笑,只是道:“沈家几人就在后面,估摸着,大约晌午就能到了。” 张仪同取了两份吃食和热水,递给刘二,刘二几口就吃了。 “我今日要去衙署,你先回家看看,明日起,跟我去衙署。”张仪同嘱咐道。 刘二用力的点头。 “娘,爹这次要待在洛阳吗?”张修闻战战兢兢的问道,张仪同外出征战,多过在家的时日数倍。 “以后可能会在洛阳的时日多些。”张夫人道,从并州调职到了洛阳,多少过得更安慰了些。 张修闻却哭丧着脸,每天见到老爹,就像生活在地狱中。 “看来,你确实需要好好的被打一顿啊。”张夫人认真的考虑。 太阳升得更高的时候,在户部任职的赵家的夫人,和在吏部任职的李家的夫人上门做客。 “听说,张仪同又要高升了?”两家夫人说着,陪坐在下首的张修闻用力昂头挺胸,原来这两个妇人是来拍马屁的啊。 “雨宁,你爹要高升了,高不高兴?”赵夫人逗着张仪同的小女儿张雨宁。 十三岁的张雨宁规规矩矩的回答:“父亲能为朝廷效力,雨宁高兴的很。” 赵家夫人下一句,却飘到了不知道何处:“我听说,张仪同从并州道回来的时候,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汝南,不知道为何?” 李家夫人好像刚想起什么,道:“我记得郑家的老爷,在外头养了一个小的,时常借口往外跑啊。” 张修闻竖起了耳朵,心里满是兴奋,原来老爹也是如此的禽兽,那还教育他个P啊! 张雨宁死死的捏紧了拳头。 张夫人瞅瞅一脸同情,以及兴奋的两家夫人,道:“仪同只是去办理一些公事。” 赵夫人扼腕长叹:“每次外面有了小,都是公事啊。” 李夫人吃吃的笑:“郑家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张夫人看她们两个,家里有钱,有仆役打扫卫生,就是闲的没事啊,竟然跑到她家八卦来了,可是,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还得陪着。 外头马鸣车轱辘响,然后有人敲门。 “仪同,夫人。”听着声音,就知道是那护送遗孤的人,提前到了。 张夫人大喜,终于摆脱无聊的八卦了。“你们稍坐,我有事,去去就来。” 两家夫人一起道:“无妨,无妨。我们陪夫人一起去。” “你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客人,一起,一起。” 巴巴的跟在张夫人后头,见了马车中,胡雪亭一瘸一拐的下来。 “哦。”赵夫人和李夫人对视一眼,眼睛冒光,是个年轻的女子啊。 胡雪亭转身,又从马车上抱下来小女孩。 “哦!”赵夫人和李夫人眼睛比灯泡还亮。 “这就是张夫人。”有士卒介绍道。 胡雪亭急忙客气的打招呼:“今后要麻烦夫人了。” 张夫人温和的笑:“都是自家人,何必见外。” “我是胡雪亭,这是我妹妹胡雪岚,还有……”胡雪亭转头,对着马车大声的喊,“老石!” 石介艰难的下车。 张夫人愕然,不是沈家姑娘吗?怎么姓胡,还伤得这么重? “哦,我已经和沈家没关系了。”胡雪亭用力挥手。 张夫人有些懂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必去问她的苦楚呢。 “胡姑娘,里边请。”张夫人和蔼的道,虽然胡雪亭一身的伤,但是这精气神没得说,当兵家的闺女,就是比那些娇娇柔柔的姑娘家爽气啊,应该是个好打交道的。 “小心,别吓了小鸡仔。”胡雪亭提醒着帮着搬东西的士卒们。 张夫人认真的看了几眼,真的是一马车的小鸡仔啊,搬家还带着宠物吗? 一个士卒从车上往下递着包裹,道:“小心些,这包是银子,有点分量。” 张夫人看看包裹的大小,估摸着银子的分量,又确定了几分胡雪亭是有钱人。 又是好几把刀剑,被递了下来,这个是胡雪亭的战利品,到了古代,手里没有刀,心里不安稳。 “几位,请跟我来。”张夫人笑着。 张家别的不多,就是房间多,随便就安排了住处。 “这是犬子张修闻,这是小女雨宁,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张夫人温和的道,看胡雪亭和石介的伤势,果然是经历了苦战啊,当兵吃饭就是危险,好好的闺女也差点挂了。 “这个……”胡雪亭扭捏了。 这是真有事情要开口?张夫人急忙端坐,再为难的事情,也要给她办理好,决不能亏待了张仪同袍泽的遗孤。 “这个……我以后的月钱是多少啊?”胡雪亭认真的问道,听说大户人家的后宅,每个月都是有月钱的,忘记林妹妹有没有月钱了,反正其他网文里,穿到古代的,不论是小妾丫头,还是皇宫后妃,宅斗宫斗床上斗,个个都有月钱。 胡雪亭认为既然寄居在张家,那么这个又像工资,又像零花钱的东西,必须问清楚有没有,以及金额多少,不搞清楚,怎么为以后的人生打算? 赵夫人和李夫人心嘭嘭的跳,今天见到大场面了! 张夫人勉强保持微笑,柔声道:“胡姑娘是我张家的客人,张家怎么能够像对待仆役一样给银钱呢,那岂不是羞辱了胡姑娘。” 那就是没有了。 胡雪亭仔细盘算银子,想把小女孩养大,再买个房子什么的,很有压力啊。 “好好养鸡,以后我们的幸福,都靠它们了。”胡雪亭对小女孩道。 小女孩握紧拳头,用力点头,其实啥也没听懂。 石介很尴尬,寄人篱下可没什么味道,只要伤势再好上一点点,能自由行动了,他就赶紧离开张家,自谋生路。 赵夫人和李夫人咳嗽几声:“张夫人,我们还是先走一步。”又拼命地向张夫人打眼色。 “千万不要弱了气势!” “我们在精神上支持你!” …… “夫人,吃饭了。”一个老仆提醒道。 “是,吃饭。”张夫人笑容中有些尴尬,该死的,被赵夫人和李夫人缠住,胡雪亭又比预料的早了些,忘记买羊肉了。 桌子上,放着十来个菜,大多是蔬菜,还有一盘鸡,一盘白水煮肉。 张雨宁和张修闻有些缩着脑袋,只觉又要丢一次脸了。 “请。”张夫人优雅的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坦荡些。“没什么好菜,还请见谅。” 胡雪亭看着桌上的菜,长叹一声。 张家三人,乃至两个老仆和丫鬟,都微微低下了头,等待听过很多次的那句话:“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张仪同,家中竟然清贫至此!” 一顿饭,虽然没有山珍海味,有鸡有肉,也不至于就这么认为清贫了吧? 可惜,按照洛阳,乃至整个天下的标准,这就是标标准准的清贫。 鱼啊鱼!山珍海味,高级宴席没有从千里之外,耗费重资运来的鲜鱼,那叫毛个高级宴席? 好吧,这也不是和国外领导人吃饭,也就是普通人家请客,没鱼不要紧,那么,得有肉啊! 毛?有鸡肉猪肉?唉!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谁忒么的吃猪肉啊! 时人以羊肉为贵,以猪肉为贱。看人有没有钱,不用看衣服,走近身边闻一闻就知道了,有羊骚味的,那就是有钱人。【注1】 吃腥味特重的猪肉的,那是穷人才做的事情。 张家的这宴席,不管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差到了极点,已经不止一次被客人看似感动,其实又满满的鄙夷的赞叹了。 “我总有一天,要有钱吃羊肉!”张修闻握紧了拳头,低头看着桌面。 一家人静静的等着羞辱性的感叹来临。 “终于吃到肉了!”胡雪亭感叹极了,一直吃馒头吃鸡,终于吃到肉了啊。 “我不客气了啊。”胡雪亭一筷子就夹了一块猪肉,扔进了小女孩的碗里,然后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大口的吃着。 石介同样毫不在意。 “没调料,味道不怎么样。”胡雪亭大口的吃着,只觉虽然肉很嫩,可惜淡淡的,又没有其他葱蒜,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其他几个菜也是,味道真的差,但是,作为客人,还是必须夸奖的。 “味道不错。”胡雪亭笑道。 张夫人盯着胡雪亭,嘴角露出了笑容,这个胡雪亭,其实也不是那么的不懂事。 “喜欢就多吃点。”张夫人柔声道。 …… 晚上的时候,张仪同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他一边换衣衫,一边问道。 “是啊。”张夫人道,张家空房子还是有几间的,胡雪亭姐妹,还有那个石介,都安排了房间。 “我看那沈……胡雪亭,好像是个不错的孩子。”张夫人有感而发。 “那是第一天,装老实呢。”张仪同看透了胡雪亭,坚决不信胡雪亭能够老实。 …… 第二天。 张夫人多了很多的客人。 “唉,你要想开点。”夫人甲劝道。 “那些男人,都是如此。”夫人乙也劝道。 “好歹你已经有了修闻,这家产,外人夺不去的,想开些吧。”夫人丙道。 “最要紧的是,一定要管好了银钱,那个女人想要梳妆打扮,就让她用自己的钱去,用不了几年,她就没了银钱,到时候,还不是得求着你。”夫人丁道。 “别担心,我们顶你!”夫人们一起安慰张夫人。 张夫人:“啊,啊?啊!” …… 一群仆役和丫鬟聚在门厅外,小心的嘀咕。 “你们知道吗?其实,那个胡家女子,其实是仪同的小妾。”某夫人的跟班仆役,一脸神秘的对其余几家的仆役道。 “还用你说,我们都知道。”其余几家的仆役笑,不敢说整个洛阳,但是附近几条街,还有人不知道吗? “听说,孩子都有了。”又是一个仆役道,张仪同一定是看着孩子四岁了,不好推脱,才带回家的。 “可是,那胡家姑娘,我看才十四五岁啊,那小的姑娘也有四岁了。不太像是她生的。”有仆役不太信,这也太夸张了。 “那是看着年轻,其实,那胡家姑娘,起码已经有十八了。”那仆役揭穿真相,看胡雪亭的言行,怎么都不像是小女孩能做的出来的。 “胡说,十四岁和十八岁,我还分得出来。”一个仆人反对。 先头的那个仆役脸色大变:“哇靠!张仪同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 角落,胡雪岚蹲在一盆花后面,悄悄的后退,然后飞奔。 胡雪亭正在后院仔细考虑未来。 “姐姐,他们说你的坏话!”胡雪岚扯着胡雪亭告状。 “真的?”胡雪亭不太信,才到了这里一天,就有人传闲话,未免太快了。 胡雪岚记性很好,百分之一百复述完整流言。 “老石!草家伙!”胡雪亭斜眼。 …… 张夫人正在一群夫人当中晕晕乎乎,越解释,越是被一群夫人用同情的眼神注视,好几个夫人还一脸的佩服:“张夫人能忍到这个程度,果真是贤惠啊。” 大厅外,忽然有人尖叫:“救命啊!” 七八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夫人,救我!” 后头,胡雪亭和石介拿着刀剑,在后头一瘸一拐的追。 “敢说我的坏话,站住了,砍死你丫的!”胡雪亭怒喝,可惜手脚不利落,比丧尸还慢,一点追杀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别看那些仆役丫鬟乱跑和尖叫,其实完全没有紧张感。 奔逃的仆役们机灵的躲到了各家的夫人背后,个个演技爆表,哆嗦的不行,好几个还神奇的眼中带泪,手脚抽筋。 张夫人厉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这几个人,说我是你老公的小三!”胡雪亭道,一点悲愤或羞愤的样子都没有。 张夫人偷偷松了口气,这个误会总要解开的,虽然这种解开的方式有些与一般情况不太一样,但由当事人胡雪亭亲口说明,效果杠杠的。 “你也是官家小姐,也要讲些体面,你父虽然遇难,但仪同必然待你如亲女,这些仆役胡说八道,仪同和我定然会还你公道。”张夫人严肃的道,重点都说明了,你们一群八卦长舌妇,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我再说一次。 一群八卦长舌妇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张夫人太天真了,是不是故人子女,和下不下手有P关系?必须和张夫人多说几句,看清张仪同的真面目。 胡雪亭手里的刀在地上拖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知道夫人要如何给我公道?”她淡淡的道。 这个公道就不太好说了,倒不是说是其他家的仆役,教训不得,其他几家的夫人很愿意让张家教训乱说话的仆役,没人会为了犯错的仆役,傻乎乎的站出来吼,“这是我家的人,你们碰不得”,教训几个仆役,多大的事情啊,犯得着得罪了张夫人? 几个夫人都温和的看张夫人,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以及同仇敌忾。 在年轻的狐狸精面前,务必摆出正房的威风,这种管不住嘴的仆役和丫鬟,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一定支持你。 为了夫人之间的友谊,为了团结一致,夫人们坚定的站在了张夫人的背后,决不能弱了气势。 张夫人盯着胡雪亭,淡淡的反问道:“你又想怎么处理?” 一群夫人用力点头,先看看那狐狸精的手段,推测狐狸精的能耐和本性。 胡雪亭眼神有些茫然了。 一群夫人的嘴角露出冷笑,看来狐狸精道行不够,只会闹事,不能正式处理,那就太容易对付了。 胡雪亭小心的问道:“这些仆役,都有卖身契吗?” 一群夫人用力点头,基本都有。 “那就容易了。”胡雪亭大喜,“拖下去,全部打死了!” 一群夫人眼珠子都蹦了出来。 一群假装惊慌的仆役丫鬟目瞪口呆的看着胡雪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有了卖身契,他们就只是一件货物而已,就算被主家打死了,大不了给点棺材钱而已,我有银子,棺材钱我给!”胡雪亭对万恶的旧社会适应的非常的快,N本女(频)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啊,仆役啊,甚至姨娘啊,贱妾啊,都是随便打死的,那么,有毛个好犹豫的,胡雪亭可没兴致花几百章斗倒一个姨娘,或者花上千章收服一个不听话的丫鬟,直接打死拉倒。 一群人惊恐的看着胡雪亭,看胡雪亭的架势,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签了卖身契,也不是随便可以打死的。”张夫人强忍住心里的恐惧,坚决反对,这么凶残的事情,怎么可以是女孩子家做的,还要不要名声了?就算胡雪亭不要名声了,张家还要呢。 胡雪亭立刻有了折中的办法:“那就全部割掉舌头。” 一群夫人和仆役们更惊恐了,比打死还没有人性! “太过了!”一群夫人反应过来了,这是狐狸精虚张声势,故意塑造凶残形象,使劲的给张夫人递眼色,千万不要被狐狸精的言语吓到,那是在故意吓唬你呢。 “以我看,这群仆役胡说八道,那就掌嘴20。”夫人甲说道,这个处理不轻不重,合情合理。 “算了,今天第一次见到胡家姑娘,要给些面子,不如掌嘴40吧。”夫人乙对着胡雪亭笑,就这种假凶残的样子,也想唬住我们?等当场打了这些仆役几十个嘴巴下来,鲜血淋漓,看你怕不怕。 “然后,他们回头就把我的绯闻变成上下集,在天桥地下连续说上七天七夜?”胡雪亭睁大眼睛,嘴巴贱的人掌嘴怎么可能长记性? 她把刀扔给了石介,一瘸一拐的,慢腾腾走向一群仆役。 这是要大骂几句过过瘾?一群仆役急忙站定,开始酝酿羞愧惭愧后悔等等神情。 胡雪亭中途一拐,却走到了案几前,拿起一个茶杯。 众人懂了,这是要往人脸上泼水,或者丢杯子?小意思,受的住。 “麻烦拿一下。”胡雪亭招呼张仪同家的老仆,随手把茶杯递了过去。 这是要干嘛?大厅中的众人有些困惑。 人影一闪,胡雪亭冲到了仆役们的面前,手中的案几用力的砸了下去。 “噗!”一个仆役鲜血四溅。 “叫你丫的敢造我的谣!”胡雪亭拎着案几,用力的对着那仆役抡圆了砸。 大厅中满满的尖叫声,人影乱晃。 有仆役看准胡雪亭只是个女孩子,又受了伤,使不得力气,就想反击。 “噗!”又是一道鲜血,那想反击的仆役倒在地上,胸膛上长长的一道伤口,鲜血噗噗的流。 石介拿着滴血的刀,随意的看着众人,有些不满:“不如我动手,全部杀了,何必这么麻烦?” “不行!我要亲手讨回公道!”胡雪亭继续抡着案几砸人。 小女孩想要乱跑,却被石介一把揪住,扯到了身后。 “不要看。”他低声对小女孩道,“以后机灵点,看到开打,要往安全的地方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女孩用力点头,却傻乎乎的继续想要往胡雪亭身边跑,却被石介死死的扯住,捂住了眼睛。 “小孩子不要看血粼粼的东西,吃个糕饼。”塞到小女孩的嘴里的,却是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大厅中的夫人们已经脸色刷白了,这就要出人命了吗? 护在张夫人身边的张家两个老仆撇嘴,别看场面搞得很大,其实都不致命,被案几砸的那个,拿手护着头呢,胡雪亭力气也不够,也就手臂骨折加一点皮外伤,被石介砍的那个,伤口看着吓人,同样不过是皮外伤,死不了人的,也就这些没有见过血的菜鸟,才会吓得浑身发抖。 “没想到,我竟然看走了眼。”赵夫人死死的扯住张夫人的手,喃喃的道。 张夫人奋力挣扎,这个时候谁管你看走了毛啊?再不制止,要死人了! 赵夫人拼命的扯住张夫人就是不放手:“她不是张仪同的狐狸精,是张仪同的私生女!” 张夫人不挣扎了,仔细看胡雪亭的脸,和张仪同不像。 赵夫人冷笑:“张仪同是什么人?性烈如火,杀人如麻,刀头舔血!你看看胡雪亭,像不像张仪同?” 张夫人没空去理会这些形容张仪同的恶劣贬义词,睁大了眼睛,一万倍仔细的看胡雪亭,只觉身上染着血,拎着案几,像是猛虎一样到处追打仆役们的胡雪亭,越来越和张仪同的形象重合,恍惚间,竟然看到张仪同拿刀在敌人中七进七出。 “不可能……”张夫人喃喃的道。 “像!那气势!那动作!那眼神!那狠辣!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其余夫人疯狂的点头。 护着张夫人的张家老仆们悄悄的点头,胡雪亭比那个斯斯文文的张修闻,更像张仪同一百倍。 “没想到,老爷有后了。”一个老仆用力的揉眼睛,幸福的泪水四溢。 “小姐还有伤在身,再打下去,只怕有损元气。”另一个老仆担忧了。 “你护住夫人,别被那些仆役伤了,我去劝劝小姐。”第一个老仆道,平时走路都摇晃的身体,神奇的矫健无比,一把扯住胡雪亭的胳膊。 “小姐,听老奴一句,再打下去,你会伤身体的,这些贱人,等老爷回来处理就好,何必伤了自己。”那老仆忠心耿耿。 胡雪亭很听劝,放下案几,咧嘴:“麻痹!伤口裂开了!”身上好几处鲜血淋漓。 那老仆慌了神:“老奴立刻去取上好的金创药!” 大厅中渐渐的安静,一群仆役果然没有受多重的伤,互相搀扶着,惊慌的逃离了大厅。 夫人们心里还在碰碰的跳,真是好刺激啊。 唯有张夫人摇摇晃晃,脸色苍白至极。 …… 张仪同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官员同路。 “老张。”有官员大声的招呼,“今日不妨一起去喝花酒。” 张仪同摇头,这些烟花之地,不是他喜欢的。 “你就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那官员笑,老老实实,见到女人就避开,花酒也不喝,每天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好男人张仪同,其实在外头有年轻貌美的小三,还带回了家。 “平日看不出啊。”又是一个官员叹息,隐藏得真深。 张仪同摇头:“休得胡言乱语。”甩开那人,大步回家。 刚进了院子,就觉得里面气氛不对,跟随张仪同的刘二立马手按刀柄:“仪同,有血腥气!” 张仪同缓缓点头,提气凝神,缓缓步入了大厅。 大厅中,张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厅正中,十几个隔壁邻居的官员夫人一字排开,众星捧月似的坐在张夫人背后,或鄙夷,或愤怒,或可怜,或厌恶的盯着他。 几个陌生的丫鬟和仆役正在擦拭地上的血迹,以及收拾桌椅杯盏,看服饰,却是邻居们的仆役丫鬟。 “这是发生了何事?”张仪同惊讶的问道。 “你倒是做的好事!”张夫人厉声道。 11. 滴血认亲 张仪同双眼看屋顶,马德!就知道胡雪亭不可能老实,才第二天啊,就闹出了事。 他瞅瞅周围,人人愤怒的瞅他,唯有两个老仆掩藏不住的高兴。 “我倒霉了,你们高兴个毛?”张仪同莫名其妙。 好吧,这种飞来横祸,必须诚恳解释,否则多年的老妻,说不定就闹翻了后宅。 但是,夫妻吵架,该如何解释呢?多年的婚姻经验,让张仪同非常明白,和妻子讲道理,效果差得惊人。最有效的解释方式,无非是做丈夫的搂住别扭的妻子,“世界很大,但我只爱你一个”,或者深深的一吻,直视妻子的眼睛,“我们夫妇同心,容不下任何其他人,你还不了解我吗?”等等甜言蜜语,妻子的火气至少下去一半,然后在温存的抱着她片刻不言语,或者任打任骂,妻子的火气终究会消失,那才是真诚解释的时候,保证没有事情是无法说通的。 可是……张仪同暴躁了,这种闺中之事,老子能当着你们的面做吗? 哪怕只做了那么一点点暗示,一大群夫人就要羞红着脸,掩面大叫流氓,玩命逃出张家了。 作为军中大将,张仪同杀伐果断,习惯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他立马决定动手创造适合闺中谈话的环境,先把其他不相干的敌人全部干掉。 “诸位,今日有些不便,还请各位先回去,改日张某必定登门谢罪。”张仪同团团作揖,必须先把庞大的起哄夫人团打发走,没人煽风点火,打搅他们的夫妻谈话,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仪同已经开始计划用什么方式,降低老妻的怒火,眼前这些夫人团在他的合理合情要求下,唯有败退。小小的敌人,简直不堪一击啊。 赵夫人居然坚定的摇头:“不,这件事情,我们必须留下来。” 张仪同震惊了,深深的看着赵夫人,你丫的知不知道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内政?信不信我杀到赵家,送老赵几百个漂亮姑娘。 赵夫人冷着脸:“我们是赔了精神损失费的,我们也是当事人,我们也有知情权!” 精神损失费是毛啊? …… 个把时辰前。 胡雪亭打完了仆役,完全没有放过主人的意思:“没有你们几个三八乱嚼舌根,一群丫鬟仆役敢乱说话?打了小虾米,接着打你们这些大头菜!” 一群夫人大惊,从来没有听说过,闺蜜之间说几句闲话,就要挨打的啊。 “你不要过来!”一群夫人看着血淋淋的胡雪亭,凄厉的叫着。 胡雪亭狞笑,用力的挥舞着案几。 “敢在背后说胡某的坏……” 咔擦! “啊!” 胡雪亭惨叫,保持姿势不动。 “姐姐!”小女孩大叫,跑向胡雪亭。 “我没事。”胡雪亭泪流满面,用力过猛,腰扭了。但是,报仇怎么能因为腰扭了就暂停?今日必须讨回公道! “老石,把她们手脚全部砍了!”胡雪亭转头道。 石介大声应着,提着刀,慢悠悠的走向一群夫人,手里的刀犹自滴着鲜血。 “啊!救命!”一群夫人惨叫,拼命往张夫人背后躲,好几个夫人摔倒在地,连滚带爬。 张夫人张开双臂,挺起胸膛,挡在前面,厉声道:“住手!” 石介停住脚步,转头问胡雪亭:“要不要连她也砍了?”拿眼睛瞄张夫人的双臂,只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顺手的砍手姿势。 张夫人被石介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两只手臂前所未有的觉得孤独寂寞冷,她努力强自撑住:“这里是张家,由不得你做主!” 一群夫人看着事情诡异的变化,惊恐极了,胡雪亭的跟班石介竟然想砍张夫人的手?难道,她们只是圈套中的龙套,胡雪亭真正的目标,是砍死欺凌妾室,害得胡雪亭的母亲,十几年在外忍辱偷生,有家不能归,名不正言不顺的张夫人? “小心!你才是她的目标!”赵夫人不顾一切的大喊。 张家老仆奋力挡在石介面前:“休要伤了我家主母!”死命的向石介打眼色,看你丫的模样,是小姐的家臣吧?休要跟着小姐胡闹,老爷再怎么向着小姐,小姐也不带砍死正室的啊,这太没人性了! 石介盯了老仆半天,认真的问:“老人家,你眼睛抽筋了?” 老仆闭上眼睛,老子要是年轻三四十年,现在就砍死你丫的! 胡雪亭出声了:“张夫人,今日,你要罩住她们?”语声中的冰冷和愤怒,以及杀气,将大厅内的温度,生生的降低了七八度。 “果然……”赵夫人低声道,这丫头竟然想找借口砍死正室。 “我就是拼着命,也要救你!”赵夫人咬牙,用力把张夫人扯向身后。 其余几个夫人醒悟了,说什么都不能让胡雪亭的奸计得逞,纷纷挡在张夫人的身前,视死如归。 张夫人脸色刷白,指着胡雪亭的手指颤抖了:“你,你,你!” 一群夫人死死的盯着胡雪亭,胡雪亭脸色苍白如纸,用奇特的姿势,一步步的向张夫人靠近,她的面部肌肉,一块块的诡异的抽动着,显然胡雪亭心中怒火燃烧,母亲作为小妾,不被承认的痛苦,以及从小没有爹,被人耻笑妾生子的屈辱,正在吞噬她的心灵。 “我一会拖住她,你快跑!”赵夫人低声对张夫人道。 胡雪亭终于挪到了张夫人几步外,几乎和挡在张夫人前面的赵夫人脸贴脸。 “要我放过她们,也不是不可以……”胡雪亭冷冷的道。 一群夫人懂了,下一句,就是对张夫人道,“拿你的命,换她们的命”,然后,于情于理,张夫人都只能爽快的答应以命换命,再然后,胡雪亭多半就会扔一把破刀在张夫人面前,用最阴冷的眼神,注视张夫人自尽的每一瞬间。 赵夫人当机立断,决不能让胡雪亭得逞,厉声大喝:“贼子,休想作恶,我们宁死……” “你们赔多少钱?”胡雪亭严肃的问道。 “……不屈!啊?” 什么情况? 考虑到这里是古代,没有精神损失费费一说,胡雪亭好心的解释:“看,你们的谣言,造成了我幼小的心灵的巨大创伤,从此以后心里有一块巨大的阴影,每天都被强烈的羞辱感和痛苦感折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会香消玉殒。所以,必须要到天南海北走走,散散心,买买买,忘记不愉快,对不对?” 一群夫人都懂了,讹钱! 为毛打了半天,妾生子犯上作乱天打雷劈的要杀害正室的关键时刻,忽然变成了不上品的市井流氓讹钱了? 谁忒么的在乎!最重要的是先过了眼前! 张夫人忘记了恐惧,气得满脸通红,张家虽然穷得叮当响,但是祖祖辈辈都是清白人家,就算是外室生的孩子,也不带这般毁了张家的门楣的!她就要张口呵斥。 赵夫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微笑着,殷切的问胡雪亭道:“要多少银子?” 一群夫人佩服的看赵夫人,在关键时刻,赵夫人特别的冷静和沉着,给人以强大的可靠感。 “唉,我的心好痛!”胡雪亭捂心皱眉,我连物价都没有完全搞明白,哪里知道你们的收入是多少,银行存款多少?坚决不能报价。 赵夫人见胡雪亭装死不保价,生怕夜长梦多,果断主动出价道:“总共50两!”50两都能买好几亩地了,作为流言蜚语的赔偿,绝对是天价。 胡雪亭沉默不语,那个王什么的县官就给了100两,没道理这么多官员夫人,只给了50两。 赵夫人看穿了胡雪亭的贪心,冷冷的道:“别看我们个个是官员夫人,帝都大,居不易,谁手上都没有多少闲钱,想要更高的价码,不如砍死我们算了。”当然,要是胡雪亭放她们离开,每人50两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胡雪亭敢放她们离开吗? 胡雪亭立刻道:“成交!” 赵夫人回头,对一群夫人道:“姐妹们,没事了。”第一个就掏出了一锭银子。 一群夫人还处于懵逼中,大起大落太快,脑子有点不够用。 “给了银子,离开这里再说。”赵夫人低声解释,一群夫人闪电般清醒,光速凑银子。十几人凑50两,也就一人三四两,嗖的就凑足了。 赵夫人掏出一块手帕,包了一捧碎银子,小心的递给了胡雪亭。 胡雪亭拿了银子,掂了半天,愤怒极了,上当了!那些古装片都是假的!古代硬通货一定是铜钱,绝不可能是银子! 为毛?不随身带杆秤,谁忒么的知道这里是50两银子,还是四十七两三钱六分二厘? 一群夫人惊魂稍定,见胡雪亭还是僵在大厅中不挪窝,又惶恐了,唯恐再生变故。 张夫人铁青了脸,再也按奈不住,怒喝道:“孽子!拿了银钱,还不快滚!”张家今天是颜面扫地,祖上蒙羞了。 胡雪亭用极其缓慢的姿势,诡异的一寸一寸的挪动身体,好半晌,终于正面对向张夫人,眼神中复杂无比。 一群夫人都要被张夫人的愚蠢气哭了,张夫人就不懂,要等歹徒走了才开骂吗?歹徒没走就开骂,死定了! 张家老仆抢前一步,护在张夫人身前,盯着石介,眼神中再次千言万语。 可惜,石介又是毛都没有看懂。 胡雪亭目露精光,一字一句的对张家老仆道:“劳烦找个跌打大夫,我腰扭了,不能动,痛的厉害,啊啊啊啊啊啊!” …… 赵夫人冷冷的瞅张仪同,明白了吧?同样作为受害人,有权利向始作俑者要个公道,谁都别想赶她们走。 张仪同幽怨的看张夫人,眼神中包含痛心、无辜、纯洁、无奈、可怜、深情、羞辱:“多年的老夫妻,难道还不信任我吗?我会是那种养小三,有私生女的人吗?” 张夫人回望,眼神中同样充满了信任、理解、后悔、无奈、深情、羞辱:“多年的老夫妻,我当然信任你,当时也就是被一群三八婆的热烈气氛感动了,一不留神理智偏了那么一点点,现在理智已经顺利回归,自然是绝对信任张仪同的,可是,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夫妻的事情了,牵涉到了一群官员夫人,怎么下台,怎么收场?” 张仪同继续飙眼神:“不如我正气凛然的大骂你一顿,然后你幡然悔悟?或者,你正气凛然的大骂我一顿,我幡然悔悟也行。” 张夫人回眼神:“好,你骂我一顿。”考虑到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瞎猜疑,而且张仪同还要继续为官,必须树立他的高大形象,张夫人决定挨骂。 张仪同深呼吸,开始酝酿浩然正气。 “你们夫妻俩的事情,床头打架床尾和也好,血溅白绫也好,我们做外人的,管不着。”赵夫人开口了,又不是瞎子,傻瓜也看出张仪同两夫妻眉来眼去,眼神乱闪了。 张仪同一怔,那你们留在这里为了毛? “讨回公道!”赵夫人咬牙切齿,一群夫人咬牙切齿,张夫人可以包容张仪同有私生女,那是她自个儿不争气,她们夫人团只能兴叹,但没了张夫人的事情,她们就要计较自己的事情了。 她们何错之有?她们是误会了张仪同和胡雪亭的关系,好心办了坏事。但是,她们流言蜚语,家长里短再不对,张仪同就是打官司告御状,她们顶多也就赔礼道歉了,凭毛拿案几砸人,拿刀砍人?真以为她们一群官员夫人,任人宰割不成? “要胡雪亭赔礼道歉!跪下磕头!”赵夫人几乎咆哮,今日颜面尽失,必须找回场子。被讹去的钱财?那算个毛啊。 张仪同一万分同意,胡雪亭做错了事情,自当磕头赔礼道歉,但是…… “这事情,为毛不直接找胡雪亭,却要和张某提?”张仪同认为,这事情和他没关系啊,张家的客人打了人,又不是张家打人,告到官府,张家顶多是百分之一的责任而已。 “你的女儿,你不负责,谁负责?”赵夫人恶狠狠的道,养不教,父之过。 张仪同神情认真严肃极了:“各位,胡雪亭真的不是张某的女儿。” …… 张家后宅中。 胡雪亭趴在床上不能动,身上贴了好几张狗皮膏药,房间里都是浓浓的中药味。 张修闻和张雨宁规规矩矩,怯生生的坐着,小心的问道:“你真的是我们的姐妹?” 事情闹得这么大,张修闻和张雨宁怎么会不知道?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同父异母的姐妹,张修闻和张雨宁感情复杂极了。 “怎么可能。”胡雪亭毫不犹豫的说真话。 “胡某和你爹唯一的关系,就是我爹认识你爹。” “可是……”张修闻有些不信,瞧那两个老仆,都张口闭口“小姐”了,又是金创药,又是跌打膏,又是送吃的喝的,细心铺床叠被,比对待他们两个还贴心。 “别人怎么想,关我P事。”胡雪亭道。 小女孩拿着一只小鸡仔,捧到胡雪亭的面前,给她看小鸡的绒毛。 张修闻和张雨宁擦汗,真的不是外室子? 石介坐在角落,伸长了脖子,焦虑的看着胡雪亭。 “那是你家的忠仆?”张修闻问道,看石介听话的样子,真是好用啊。 “不是,我花钱雇的。”胡雪亭道,挥手,小女孩颠颠的跑过来,取了一百文钱,背在肩上,装模作样嘿呦嘿呦的叫着,给石介送了过去。 石介大喜,用力点头,钱货两讫,各不相干。 张修闻张大了嘴,一百文钱,就雇了个敢砍人的打手,好便宜啊。 张雨宁终于确定胡雪亭不是她爹的私生女,立马就为胡雪亭不值了,好好的姑娘家,一会儿被人说是小三,一会儿被人说是私生女,名节尽毁啊。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那些三八婆,起码要打掉她们的牙齿!”张雨宁握拳,对胡雪亭痛打仆役们,拿刀想砍一群夫人理解极了。银钱算什么,能抵得上一个女孩子的闺誉吗? “你不该收她们的银子的!至少应该打她们一顿。”张雨宁责怪的看胡雪亭,当面洗清丑闻的机会不常有,有打手在的场面更不常有,必须抓住机会,一举打得夫人团再也不敢造谣生事。 张修闻张大了嘴,原来自家妹子也这么暴力。 “哦,下次我一定砍死她们。”胡雪亭数着银子,头也没抬。 张雨宁怒了,名声啊名声!女孩子再也没有比名声更重要的东西了,没有好名声,怎么嫁好人家?再说,要不是为了名声,胡雪亭怒个毛啊。 “当然是为了钱啊。”胡雪亭用力眨眼,要不是为了银子,谁有那个火星时间,一身的伤,躺在床上晒太阳不好吗?从听说一群仆役在背后胡说八道,每时每刻都在为银子发愁的胡雪亭立马就认识到可以敲一笔,目标当然不是那群仆役,仆役能有几个钱?可惜没有直接证据是夫人团传播的谣言,无奈之下,只好装作怒气填胸,乱砍乱杀了。 张雨宁傻眼,胡雪亭一开始就窜通,不,雇佣了石介,演这场大戏,就是为了银钱? “当然。”胡雪亭老实承认。 “你会被人看不起,千夫所指!”张修闻指出问题的严重性。 “千夫所指,就不卖我鸡鸭鱼肉了,还是我有便宜的鸡鸭鱼肉,他们就是不买?”胡雪亭问。 按理说,是不卖不买的,有节操的人不会和没节操的人有任何关系。但是,张修闻和张雨宁是披着官二代外衣的穷人家的孩子,多少知道一些大道理之外的东西,估计市井之人,为了银子,还是会和千夫所指的人做买卖的。 “那么,我又为毛要在乎千夫所指?”胡雪亭问。 张修闻和张雨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臭名远扬,恶名昭著,遗臭万年!”张修闻道,就如那桀纣之君,必将被后人唾骂。 “哦,就这样啊。”胡雪亭一点都没有紧张伤心的样子。 张修闻和张雨宁怒视她,大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胡雪亭没有为了超前的生活态度,与人争吵的意思,从善如流,用力的点头:“啊呀,我错了,以后一定要为了我的名誉浴血死战!” 张修闻和张雨宁更怒了,胡雪亭嘴里说的,和表情完全不匹配。 张家的老仆跑了过来。 “小姐,老爷叫你去前面。”老仆的态度,比平常对张修闻和张雨宁的时候,恭恭敬敬多了。 张雨宁认真的盯着老仆,是不是她野蛮一点,老仆也会对她恭恭敬敬? “毛事?”胡雪亭一身的痛,不想随便乱跑。 “滴血认亲。”老仆微笑。 毛? 鉴于张仪同死不承认胡雪亭是他的孩子,不肯承担管教不严,以及赔礼道歉的责任,一群夫人们认为,只要证明张仪同和胡雪亭是父女,张仪同就必须代替女儿跪地磕头认错。 “滴血认亲!”某个夫人建议,一群夫人点头,有滴血认亲的大招在,就不信张仪同能够赖得掉。 张仪同淡定无比:“好,就滴血认亲。”真不是他的女儿,滴血认亲正好还他清白。 当然,胡雪亭作为孤女,托庇于他,该负的责任,他还是要负的,比如痛打胡雪亭一顿,或者强压住胡雪亭磕头认错什么的,总归不能让官员夫人们扫了面子。 “来人,准备滴血认亲。”张仪同毫无惧色。 …… 胡雪亭面无人色。 “滴血认亲?”她几乎打颤了,你丫的知道这种不靠谱的事情,有多大的可能,亲儿子变假儿子,假儿子变亲儿子? 张修闻和张雨宁一瞅胡雪亭打颤,几乎破口大骂!不敢滴血认亲,还不是因为胡雪亭是他们老爹的私生女!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多两个姐妹的。”张雨宁想了半天,道。 老仆微笑,张家后继有人啊。 胡雪亭忧郁的看张家兄妹,虽然胡某为了活下去,什么无耻的事情都做,但是,真心没想认个便宜老爹啊。 “坚决不去。”胡雪亭打定了主意,不参与,看你们能怎么着。 12. 做好人啊,做好人啊 大厅中。 赵夫人冷笑:“胡雪亭不肯来?”看张仪同的眼神,鄙夷极了,不肯滴血认亲,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仪同张大了嘴,为毛啊?沉下脸,呵斥老仆:“再去催一次,要是不肯来,拖都要拖了来。”管胡雪亭是不是又抽了,这时候由不得胡雪亭胡来。 “胡来?” 听了老仆的转述,胡雪亭悠悠的对风挥舞长袖,半遮脸长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滴血认亲,知道多大几率,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血滴会相融吗?老张啊,胡某这次是真心为了你好,不想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老仆微笑:“老爷让小姐去,必然是有原因的,小姐只管去。”他坚定地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张仪同要当场认女。 胡雪亭瞅瞅眼睛里写着“再也不信你了”的张家兄妹,以及莫名其妙的小女孩和石介,咬牙拍板:“告诉张仪同,谁敢强迫胡某做事,乱刀砍死!” 关键时刻,胡雪亭觉得她还是非常的有节操的,不惜代价的救作死的张仪同。毕竟张仪同带她们回来,总是一片好心,不带在张仪同跳坑的时候,再推一把的。 老仆笑着,这言语这气势,果真是像老爷啊。 “好一个将门虎女。”赵夫人笑的阴恻恻的,拿眼睛上下瞟张仪同。 张仪同不断地擦汗,胡雪亭搞毛啊,那个老仆搞毛啊! 张夫人目瞪口呆,一会儿看看神色越来越紧张的张仪同,一会儿看看用看最可怜的小动物的眼神看她的夫人团们,迷惘极了。是不是她看走了眼,错信了不该信的人? “用不着她出来。”李夫人道,慢条斯理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衣角。 “张仪同,你该认得,这是胡雪亭的衣服。”李夫人淡淡的道。 张夫人盯着张仪同,他怎么会认得胡雪亭的衣服。 张仪同还真的认得。这块碎布头,还是在汝南破庙的时候,撕碎了胡雪亭包裹中的干净衣服,给她裹伤口用的。 “是,上面确实是胡雪亭的血。”张仪同立马明白了李夫人的意思,没有现场献血,用血迹也一样。 张夫人手一抖,错信了人的可能,起码增加三成。 “来人,取碗来。”张仪同认为真相就要揭开,心情不错,没留神张夫人的神色,只是吩咐道。 一个仆役端了碗水上来,张仪同将那块碎布往水里一浸,碎布上的血液痕迹,渐渐的渗到了水中。 张仪同取出一把匕首,很有些兴高采烈的举手向众人示意,就要刺破手指,滴血验亲。 张夫人赵夫人李夫人等等死死的看着张仪同,你丫倒是刺啊,是不是又想玩什么花招? “慢!”有人大喝道。 众人转头,只见十几男子,带着数十个家丁仆役,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张府。 “老爷!”一群夫人们一齐道,来得正是隔壁邻居的官老爷们。 张家又是打,又是砍,逃回去的仆役们早就惊动了各家,待一群官老爷们下朝回家,仔细询问了,立马就带人赶了过来。 “张兄,叨扰,叨扰。”一群官员很客气,不管是张仪同的外室打了人,还是张仪同的私生女讹了人,都是小事,或者说得更明白,是张仪同的笑话,他们完全不用生气愤怒。 “张兄这是作甚?”有官员看着张仪同面前一个水碗,手里拿着匕首,惊讶的问。 “张某要当众滴血认亲,诸位正好来做个见证。”张仪同面无表情的拱手道,只觉今天所有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眼下只有继续到底,好歹把面子挣回来几分,黑锅少背一点好一点。 “真是胡闹!”一个官员夺过了张仪同手里的匕首,扔在了地上。 “小孩子胡闹,张仪同怎么也跟着胡闹。”另一个官员也道,抬手就泼掉了血水。 张仪同用最沉重的眼神看他们,认真思索,你们是真心给我台阶下,还是故意让我不能证明清白呢? 一群夫人盯着张仪同,什么同意滴血验亲,果然有诈,原来是预先安排了这一手。 “久闻张仪同威震并州道,料敌机先,所向披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赵夫人抿嘴微笑,嗖嗖嗖的吐刀子。 张夫人脸色刷白。 “家中还有要事,我等先告辞。”一群官员带着夫人,笑眯眯的拱手告辞。 张宅很快空空荡荡的。 张宅外,赵夫人很是不满。 “我们被张仪同的私生女打了脸,就这么算了?”虽然口口声声要胡雪亭跪下磕头认错,但是,那定然是不可能的,张仪同的女儿怎么可能因为打了仆役,吓唬了她们,就磕头认错呢,那简直是和张仪同撕破脸。 众位夫人也就是想要张仪同背上管教不严的罪名,好好的向她们斟茶认错,当然,要是张仪同为了以示家教森严,当众责打了胡雪亭,那是更好不过了。 “张仪同维护了半辈子的清白,已经毁在了今日,要是再紧逼,岂不是和他结了仇?”赵官员摇头,幸好他们及时赶到,没有逼迫张仪同当众滴血认亲,否则张仪同是没脸见人了。 “今日之事,张仪同和张夫人是必然要在日后上门道歉的,何必做得过头呢。” “便宜了张仪同。”赵夫人恨恨的道。 此时此刻,张仪同正在努力深呼吸,没能滴血验亲,这回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脚步声响,几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你知道出来了?”张仪同冷冷的看被女儿扶出来的胡雪亭,不肯滴血验亲,这是想要赖上他,做张家的女儿,想得倒美! 胡雪亭瞪着张仪同,怒吼:“为毛不砍死那些人?” 啊?张仪同完全没想到胡雪亭第一句,会是这么的缥缈。 “我和妹妹不远万里,从厉阳跑到洛阳投靠你,就是因为我爹娘一直说,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中,唯有张仪同忠孝节义,待下属仁义无双,我爹娘为了张仪同的大事送了性命,张仪同必然会照顾我们姐妹长大成人。” “没想到……”胡雪亭痛哭流涕,放声哀嚎,“可怜我爹娘尸骨未寒,我就受人羞辱,从此名节尽毁,哪里还有脸见人,不如就死在这里,去阴曹地府见我那可怜的爹娘!” 胡雪亭转身就要撞梁柱,一瞅,竟然没人拉她,她立马握住张雨宁的手,奋力挣扎:“不要拉我!不要拦我!我被人羞辱至此,仁义无双的张仪同却没有为我出头,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让我去死!呜呜呜呜,嘤嘤嘤嘤嘤嘤!” 张仪同面无表情的看张夫人,瞧,我说得没错吧,够无耻吧? 张夫人用力的掩上嘴巴,忧郁的看张仪同,我终于确信,这不是老爷的私生女了,可是,这样的孩子,你以为我能教的了?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张修闻见父母都不说话,觉得好歹要说几句,不然张家一点气势都没有了:“那些夫人都是长辈,长辈说错了话,何必计较?君子清者自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胡雪亭扭头看他,惊讶的张大了嘴:“你的意思,有人跑到你家,羞辱你,羞辱你的客人,你这当主人的不为客人拔剑,竟然还要客人忍受屈辱?孔子是这么教你的?孟子是这么教你的?你读书读在什么地方?还知道什么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主辱臣死,客辱主死! 少年!什么都能学,缩头乌龟万万不能学!” 张修闻满脸通红,主辱臣死自然知道,客辱主死是那本经书中的? 两个老仆却用力点头,做人自然要硬气点,万万不能学乌龟。 张夫人看看文绉绉的儿子,知书达理的女儿,再看看干嚎得嗓子痛,向老仆要水的胡雪亭,怎么看怎么觉得胡雪亭更像张仪同。 大厅角落,刘二佩服的看张仪同,竟然早早的就看透了胡雪亭无耻透顶。论识人之明,普天之下,再无超过张仪同者! 张仪同盯着神气活现的胡雪亭,再看看又一次神色不定的老妻,以及神色诡异的坚定无比、乐颠颠的在胡雪亭身边鞍前马后的老仆,还有对四书五经开始茫然的一双儿女,深深的呼吸。 强大的精神力从张仪同的丹田升起,在经脉中呼啸着前进,直透过了天灵盖,达到了天人合一,看透了宇宙万物,过去未来。 “刘二,明天送胡雪亭等人去遗孤院。”张仪同的声音仿佛是九霄云外的雷电,不容任何人拒接。 再不快刀斩乱麻,老子就要家破人亡了! …… 胡雪亭背着小小的包裹,死死的盯着张仪同,做好人啊,做好人啊!好心没好报到了这个程度,真的是让天下善良百姓怀疑老天爷的存在啊。 “你好生去遗孤院,好好改造,总有出来的一天。”张仪同语气中透着惋惜。 丫的还敢刺激我?真以为胡某是吃素的? 胡雪亭闭眼,陡然张开,眼神中满是悲愤,缓缓的举起纤细的手指,颤动着,哆嗦着,指着张仪同的鼻子,惨笑道:“我一心为你,你却如此对我?” 张夫人的脸色又青了。 张修闻和张雨宁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耳朵竖起老高。 张仪同面无表情,挥手:“滚!” 马车启动,小女孩从布帘中伸出手臂,用力的向张仪同挥手。 “快看!张仪同竟然把自己的骨血,赶出了张府!”路边,有个卖菜的妇女大声惊呼。 “私生女找上门,原配自然容不得。”一边卖西瓜的很有经验。 “唉,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买萝卜的大娘摇头晃脑,谁都知道高门大阀外室私生子一箩筐,有见过私生女打上门的吗?这张仪同也是大官,忽然冒出这种污浊的事情,里面的道道,只怕水深着呢。 张仪同脸色阴沉了,一夜功夫,几条街的人都知道了?要是没有那些夫人团出力,打死张仪同也不信啊。 考虑到洛阳百姓对花边新闻的热衷程度,张仪同严肃的看刘二等人:“张某是不是该再去并州?” 刘二认真点头:“仪同,避避风头,自然是应该的。”花边新闻没几天好闹腾,过几天自然会有其他新闻冒出来,到时候百姓就不会记得了。 张仪同豪放大笑:“张某岂会在于区区诽谤之名?他人如何看张某,就让他们去看去。” 刘二等人认真的点头,满脸的佩服,到底是张仪同,名声都臭了,还要死撑。 …… 马车在洛阳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下。 “这里还是洛阳?”胡雪亭看看四周,已经是荒郊野外了。 “其实,已经出了城郭了。”赶车的士卒有些尴尬,洛阳低价太贵,一大帮子人占地不少,买不起房子。 胡雪亭用力的拍那士卒的肩膀:“房子会有的,馒头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石介看着周围,有些神色不定,问道:“洛阳王家,最近可好?” 几个士卒面面相觑,洛阳王家是哪家,没听说过啊。 石介笑了,没有听说过,就是好事。 胡雪亭指着眼前的遗孤院,问道:“就是这里?” 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遗孤院天字第十七号分院,是由上百间茅草屋组成的,几乎就是一个村落。 士卒严肃的指出,胡雪亭看得太不够仔细,上百间茅草屋中,其实是有一间青瓦房的,只是现在被层层叠叠的茅草屋遮住了视线,看不见而已。 “这里的人,都是并州道的将士家属,都是厚道人。”马四干巴巴的说道, “你且住下,有什么事情,找其他人就行,都是自己人,都是爽直的热心汉子。” “马四,你来了。”靠近路口的茅草屋中,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探出脑袋,见到了马车和赶车的士卒,惊喜的叫。 “马四来了?在哪里?”其他茅草屋中,更多的人探出了脑袋。 “真的是马四!”有人热切的看着马四。 “快出来,马四来了!”有人大声的招呼茅草屋中的人。 一瞬之间,数百人从茅草屋中涌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第一个看见马四的三十来岁的男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奋力的一瘸一拐的跑向马车,却被汹涌的人潮飞快的超过。 数百人如潮水般的将马四和马车围住。 “马四,带了什么吃的?” “我要的衣服,带来了吗?” “我的腰腿病又犯了,药呢?” 有几个汉子心中急了,奋力的爬上马车,向马车内扑去。 “里面不是货物,有人!”马四急忙大叫。 却依然有好几个人奋力的往车上挤。 忽然,最先钻进马车的几个汉子,身体僵硬着,慢慢的倒退了出来,然后,一截闪亮的刀尖,从马车中透了出来。 马车外的人怔住了,慢慢的后退,露出老大一截空地。 马车中的人渐渐的出来,是一个浑身裹着绑带的男人。 “马四,你搞什么鬼!”有人怒喝。 马四急忙解释:“这次不是送东西来,这是新来的石……” 倒退的几个男子中,有人忽然冷笑:“这位兄弟,大伙儿都是并州道出来的,刀头舔血的事情,谁又怕了谁?” 其余几个倒退的男子同样不屑,以为里面是马四带来的货物,没有提防,马车内位置又小,所以才被制住了,正面开打,不见得就怕了他。 不怕他?一群三脚猫功夫都不算的军中士卒,竟然说不怕他?石介想起岳不群的教导,得饶人处且饶人,花花轿子人抬人,利索的接口道:“在下占了便宜,论真功夫,自然是几位厉害。” 几个男子大笑,立刻挺直了胸膛:“当年我砍了两个人,那是一身的真本事。” “过几日,我教你几手我的拿手功夫。” “都是并州道的兄弟,何必客气。” 四周松了口气,许多人明白过来,纷纷怒视马四:“只带了新人来,没有带银钱和衣食?” 马四摇头:“这个月的衣食已经送过了,想要就要等到下一次。” 人群中立刻有了骂声,却也没有难为马四,缓缓的散去。 只留下百来个大大小小的孩童,好奇的等待着马车中的新人。 “这就是遗孤院?”胡雪亭鄙夷的问道。 马四急忙解释:“刚才只是误会,他们以为马车内是送来的补给,急着搬运而已。”并州道的人可不是强盗,更不是流氓,只是一群淳朴汉子。 胡雪亭盯着马四的脸,慢慢的竖起一根手指,指着马四的背后:“你以为我的眼睛是瞎的?” 马四完全会错了意,刚才那种低级误会,胡雪亭已经忘记了,她在意的是,这遗孤院也忒的太脏乱差了! 茅草屋组成的村落中,虽然还不至于被误会是垃圾场,但是处处都有乌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在一些墙角和树下,看到一坨坨的人类粪便;好几间没人住的茅草屋的屋顶被抽去了茅草,看附近几家茅草屋顶上厚厚的茅草,以及明显不是同一批的成色,显然是找到了失踪的茅草;一些瓜皮兽骨,神奇的挂在了树枝上,随风婀娜的摇摆。 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官办的遗孤院,竟然就是这种货色? 要不是看看张仪同和马四穷的叮当响,胡雪亭差点怀疑他们贪(污)公款。 但这遗孤院中未必没有猫腻,那几百个涌出来的人当中,也就三成是孩童,剩下的七成,总不能都是工作人员吧,冗员成这样,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不管? 马四有些尴尬:“遗孤院,其实,是很早前取得名字。” 遗孤院是杨素亲自取的名字。起因只是有个并州道的士卒战死了,留下一个幼子,家中偏偏一个成年人都没留下,也没什么亲戚,眼看孩子就要饿死街头了,杨素知道后,起了善心,不愿意让并州道的将士流血又流泪,甚至绝了后代,便建了遗孤院,收养这些无所依的孤儿。 这种方式很快就在各地军中,以及门阀中推广,谁都不想只让杨素收了民心军心,一时之间,各地类似遗孤院的福利机构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杨素还叹息:“能让天下将士,为国死力,此乃我等的职责。” 可惜这简单的想法,很快就发现有了微妙的偏差。 一开始,是一些战死的将士遗孀带着孩子,哭着找上了门。 “我只是一介女流,没了丈夫,又如何抚养幼子长大成人?若是杨总管只收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愿意为了孩儿,自尽在杨总管门前。”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必须收啊。考虑到小孩子有母亲照顾,成长更加健康,而母亲也能兼职遗孤院的工作,也算不上多大的麻烦。 但在杨素因功晋级,成了当朝司徒之后,具体负责遗孤院的人,就有了很大的麻烦。 “孤儿寡母必须照顾,那么,八十岁的老娘呢?还没有成年的弟妹呢?”马四心情有些复杂,从自身角度出发,万一死在战场,家中妻儿老小都有并州道照顾,那当然好的不能再好,可从遗孤院的运营角度出发,立马就发现这简直是个道德的无底洞。 “妻儿老小都照顾了,伤残的将士难道反而不照顾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瞧,石介也是这一档的。”马四道,虽然严格说,石介不是并州道的人,但是,因为和标准并州道下属的胡雪亭胡雪岚一起,可以划到亲属档,而且,沈子晨事件真相复杂得很,石介多少是掺和到了这个大事件中,也能和并州道将士沾点边。 石介满脸通红,大丈夫岂能冒充他人,肯定会被师父打死的,道:“石某还是离开的好。” 小女孩抱住他的脚,扬起头道:“石叔叔,不要走。” 胡雪亭挥手:“这是我的保镖,算我的名额。”又斜眼看石介:“伤都没好,嘴硬什么?” 石介更尴尬了,只觉是多年前受伤后,托庇普通人家的翻版。 “今日恩情,石某日后必当重谢。”他总算想起了该说什么。 胡雪亭已经懒得理他,继续追问马四,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么样?伤残将士,孤儿寡母,老老少少,各种进入遗孤院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一座遗孤院成了几十座,天地玄黄,每一个“字头”背后的数字越来越长。 “这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遗孤院天字第十七号分院还算好的了,只有三百多人,地字第九号分院,都有一千多人了。”马四无奈的道。 胡雪亭转身看远处的茅草屋,不少男子或瘸着脚,或只有一只胳膊,各自聚在一起。 “看来,这里不能久留啊。”胡雪亭喃喃的道。石介脸都黑了,人家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孩子,都有不是嗟来之食的气魄,他反而没有? “石某必须离开。”石介坚定地道。 “急什么,管吃管住,不给钱,雇你保护我们姐妹俩。”胡雪亭一秒钟搞定石介。 马四装作没听见,熟练的顾左右而言他:“这里空着的茅草屋,你随便找一间就行,自己盖也成。” 胡雪亭看看已经没了屋顶的茅草屋,深深体会了生活的艰难。 13. 并州道军中流传千年的神级技能 马四带着几个士卒,七手八脚,把胡雪亭的家什搬下了马车。 “搬什么搬,这马车是我的!”胡雪亭斜眼看马四,也想侵吞她的马车? 马四倒是一片好心:“养马很费银子的,你不如借给了衙署,至少省下一笔养马钱。” 别以为养马就是吃野草,那叫草料,不仅仅是草!没有牧场,就要花钱买草料。马蹄铁,马鞍,缰绳,咱就当做放着不用,虫子不咬,永远不会坏了,马儿总是要生病的吧?有钱请兽医吗?好吧,马儿也是铁打的,一百年不生病,那么,重要给马儿找个窝吧?这搭马厩也是要钱的。 朝廷为了养马,是花了大价钱的,要是容易养,早就到处都是马儿乱跑了。 马四很可惜,衙署从来没有租马的事情,否则直接给钱租马,对大家都好。 胡雪亭看看周围,摇头:“这事情不急,过几天再说。说不定我就决定搬家了。” 马四有些明白,这是看不中脏乱差的环境。 “要不是你作死,老实的滴血验亲,现在就在张仪同家了。”他认真指出胡雪亭的错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胡雪亭不理他,招呼其他士卒:“只把小鸡仔搬下来,其他不用管。” 一群士卒都懂,在茅草屋盖好之前,只怕要住在马车里了,总不能睡在连屋顶都没有的茅草屋吧。 “我们几个动手,建个新的吧。”马四习惯了,每次送新人来,搭建新茅草屋,基本是固定流程。 几个士卒掏出工具,熟练的开始搭茅草屋。 围在附近的百来个孩子见马四等人忙碌,走了过来,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跨出一步,厉声问道:“你父亲在并州道所任何职?” 胡雪亭眨眼,见面就拼爹? 那少年见胡雪亭不言语,冷笑了,原来是大头兵的子女。转身就走,十几个孩子鄙夷的看了胡雪亭一眼,跟着那个少年走了。 “那是苏子鹏。”一个十四五的少女站了出来,解释道,“他爹爹是军中的大官,跟他走的,都是军官的孩子。” 马四微微动了动,算了,没有必要和孩子计较“大官”二字。 “我叫潘彤月,我们这里剩下的都是普通军士的子女。”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笑着,“苏子鹏那伙人,是不会和我们一起玩的。” 胡雪亭眨眼,阶(级)斗争无处不在啊,虽然她没想过要和小P孩过家家,拉小团体,但是,和这些小P孩融合,显然是最快了解这里的办法。 “那我就是和你们一伙的了!”胡雪亭激动地大叫。 小P孩们完全没有欢迎新同伙的意思,只是盯着胡雪亭和小女孩半天,就慢慢的散去,只留下那个潘彤月。 “还好。”小女孩放开一直挡在身后的一竹篮小鸡仔,用力拍胸脯,终于放心了,“我还以为他们要抢我的宝贝呢。” 胡雪亭嘻嘻的笑:“谁敢抢你的宝贝,姐姐就打扁他们。” 潘彤月慢慢走近,道:“跟我走,带你去见管饭的李伯,管衣服的孙伯。”遗孤院实行大锅饭制度,每天到点吃饭,晚了就没饭吃。 “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找我,我和你是一伙的。”潘彤月意味深长的道。 “哪一伙?”胡雪亭问道。 “被人欺负的倒霉蛋一伙。”潘彤月欣喜的道,“以前只有我一个倒霉蛋,现在有了你们两个,遗孤院就有三个倒霉蛋了。” 毛? 潘彤月认真解释:“别看我们都是普通士卒的子女,其实,也不算一伙的。” 这点胡雪亭懂,划分小圈子,怎么可能这么粗糙,肯定是一圈又一圈,一直划到无法划分为止。 “士卒子女圈里,第一个是同年圈。”同年不是指同一个年纪,这个称呼严重抄袭了科举的同年定义,是指在同一年同一批进入遗孤院的孩子。 胡雪亭点头,成年人石介不算,这一批的孤儿只有胡家姐妹两个。 “第二个圈子,是同窗圈。”潘彤月继续道,“你爹是哪个军营的?” 胡雪亭摇头,除了知道原身老子的姓名,老家,她什么都不知道。 潘彤月笑:“我看你模样,就知道你不会知道。”又继续道:“还有同仇,同庚,同行,同省,同乡,同姓……”一样样的数下去,起码有十七八个项目。 胡雪亭回头看已经咬紧牙齿,双目发赤,深深觉得官场比江湖更复杂百倍的石介,果断的问道:“所以,你和我们一样,完美的避过了十七八个圈子?” 潘彤月用力握拳:“完美避过!” 胡雪亭紧紧握住潘彤月的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同志,辛苦你了!” “不辛苦!”潘彤月热泪盈眶,只觉苦等多年,终于等来了自己人。 “顺便问一下,他们会怎么欺负我们?”胡雪亭直指核心问题,要是这些小P孩作死,披着小孩子皮的胡阿姨,不会介意痛打小朋友的。 潘彤月泪流满面,颤抖着道:“你真的想知道?” “想!” “你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准备!” “你真的不会做噩梦?” “你丫再废话,我打得你做噩梦!” 潘彤月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必须面对,说出来,至少能帮助一个同样将要经历地狱的女孩子,提早做一些思想准备。 “不,还是不能告诉你!”潘彤月善良的道,提前知道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你必须尽快认一个老大。”潘彤月提醒,老大和圈子是两回事,有了老大,至少可以当做有半个圈子,当年她就是在发现受到欺负的第一时间,立马找了老大,找侥幸幸存下来。 “他们已经快开始了!”潘彤月惊慌的看着不远处,一个男孩子带着十几人,不怀好意的笑着,越走越近。 “记住,一定要忍,直到有了老大。”潘彤月提醒胡雪亭,急匆匆的走开几步,老实装路人甲。 “新来的,把好吃的好喝的都交出来。”领头的少年冷笑,新来的就得打杀威棒,这是规矩,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胡雪亭问道:“我要是不给呢?” 那领头的少年笑了:“不给?还能怎么办?打呗!” 会不会踢到铁板,遇到一个很厉害的家伙? 那领头的少年大笑:“能打有个P用!” 比如去年,有个家伙从小练武,一个人可以打十几个;比如前年,有个家伙在铁匠铺当过学徒,身上有十几块肌肉;比如大前年,有个家伙没练过武,也没打过铁,但是觉得自己够狠,就算被一群人打,也能盯着领头的,只打领头的一个,绝不退缩…… 几乎每一年新来的人当中,都会蹦出一两个以为自己拳头硬,可以打出自尊,打出天下,打出“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遗孤院天字第十七号分院”第一个高手名头的少年。 结果呢,练武的那家伙一口气打倒了十几个人,被几十个人打得昏迷了;打铁的那家伙被几十人打得跪地求饶;心狠的那个,天天被人打,从来没有从病床上起来过。 “今天本大爷心情好,告诉你一个真理,军中从来不讲个人英雄主义,你是一个人,我们是一群人上,你是一百个人,我们还是一群人上!”领头的少年哈哈大笑,并州道就没出过单挑的傻B。 胡雪亭有些伤心,还以为小孩子之间会单纯点,有都是在遗孤院混饭吃的可怜人,顶多会遇到冷暴力,比如会不和她说话,不和她玩,不和她打招呼,看见她走过去,他们就会走开什么的,没想到这么没品。 也对,一群刀头舔血的粗豪汉子养大的娃,怎么会斯斯文文的往冷暴力,肯定是直接拳头见真章。 胡雪亭瞅瞅有恃无恐的十几个少年,虽然什么打得人昏迷,打得人常年卧床,明显是吹牛恐吓,但是,这群人想要动武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难道要自己动手,砍伤十几个,做个大姐头?欺负小朋友的LOW逼事情,胡雪亭仗着小萝莉的外皮,倒不是很在意。不过…… 她瞅瞅躲在身后的小女孩,一脸的无奈:“好吧,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一群少年哈哈大笑:“快点,把好吃的都拿出来。” 胡雪亭吹唿哨:“保镖!开工了!” 石介颠颠的过来,拿着把刀,挺胸凸肚。 “他们想打我们,把他们全部打死!”胡雪亭指着那群少年。 那群少年鄙视的看胡雪亭,教训新来的菜鸟,尤其是女孩子,遇到叫大人出头的比例还是很高的,可是,那有毛用? 石介用力点头,挤出最凶残的狞笑,用力的在空中挥舞刀子:“哈哈哈,我要砍死你们!” 这种明显大人恐吓三岁小孩的手段,一群少年一点不怕:“你是大人,怎么能打孩子!” 小孩子打闹,从来只听说被打的苦练武功,十年后找回场子的,哪有叫大人出来开打的?石介顶多也就把他们赶开,绝对没有当真动手的道理。 石介还真下不了手,只是恐吓:“敢欺负她们,我就打死你们。” 十几个孩子一点都不怕,围着石介叫嚣乱骂。 潘彤月站得远远的,也是悄悄摇头,找大人这招不好使,小孩子打闹,大人能怎么样?顶多骂几句,找家长而已。遗孤村中的家长,几乎都是普通人家,见到自家孩子欺负弱小的孩子,品行好的家长,会当着告状的家长,用力打自家孩子几下;品行豪迈的家长,只会大笑,“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大人掺和啥”。隔天,熊孩子们就会天天追着告状家的孩子打了,打死打残自然是吹牛吓唬人的,可是每天挨打,鼻青眼肿,没几个孩子能坚持的住。 潘彤月同情的望着胡雪亭,躲过了今天,立马给她介绍一个老大,有人保护,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石介瞅瞅目露凶光的胡雪亭,手足无措,大人打孩子?有点难度啊。要是这群熊孩子一脚踩死小女孩的小鸡仔,对着小女孩狞笑,“今晚陪大爷喝花酒!”,然后小女孩衣衫破碎,嘴角流血,痛哭惨叫,满地爬行什么什么的,那石介肯定毫不犹豫的把这些熊孩子全部杀了,千刀万剐都行。 石介虽然知道,等暴力发生以后再报复,那绝对不是正确的做法,可是,现在只是小孩子语言威胁勒索啊,胡雪亭和小女孩两个好端端的,衣服都没乱一点,小女孩的眼神中还满满的兴奋的光芒,一点受委屈的表情都没有。石介好歹是个鼎鼎大名的剑客,实在是一点点杀气都鼓不起来。 “欺凌弱小,我会被师父逐出师门的!”石介汗流满面,小声对胡雪亭道。 胡雪亭冷眼看石介:“你不要银子了?打死他们,我所有的银子都归你!” 石介瀑布汗:“真不行,我师父会杀了我的!” 胡雪亭盯着石介的眼睛,很好,还以为这家伙为了银子,什么事情都能做,现在看来,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是还是很有底线的。她以后的计划,就可以大胆一些了。 村落中,一群孩子大大方方大摇大摆的看着少年们敲诈勒索胡雪亭。 有孩子吃吃的笑:“从明天开始,天天可以打新人了。” 一群孩子欢呼,欺负新人最开心了,还是两个女孩子,怎么看都没有还手的力量。 整个茅草屋遗孤院村落的孩子们,传播着过年一般快乐的气氛。 胡雪亭淡定招手,拿过石介手里的刀。 那一群少年更鄙视了,以为拿着刀,就能对抗他们了?天真!自古以来,好人手里的武器,从来只是装样子的。 远处围观的孩子们也是鄙夷加冷笑,就算胡雪亭敢下手,顶多就是对着手臂啊,大腿啊,屁股啊,等等不会伤及人命的地方,浅浅的划几刀,难道还真的杀人不成?这种小伤口或者可以把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吓得当场尿裤子,可放在这并州道将士遗孤院的孩子们面前,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可惜,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丁文轩捡了去了。”有少年叹息,有傻瓜愿意配合,简直是刷名望的最好时刻啊。 一群少年羡慕妒忌恨的,远远的瞪着胡雪亭面前的领头少年丁文轩。 那领头少年丁文轩笑得嘴角都裂开了,遇到个傻逼,今天终于轮到本少爷猖狂一把了! 比如,扯开衣服,露出胸膛,用力拍着瘦弱的身体,“好,砍啊!你砍啊!有种就砍死老子!” 比如,被那菜鸟砍伤了手脚屁股,鲜血染红了衣服,他还浴血奋战,空手入白刃,反击手拿凶器的敌人,然后拿着刀,鲜血从他的身上,渗透到刀锋上,再滴落地面,淡淡的道:“我要拿的东西,没人可以不交出来!”等等,等等非常帅的姿势和台词。 领头少年丁文轩脑海中瞬间闪过几十个装逼的镜头,最后选了一个,缓缓的伸出双手,整理鬓角,用最平稳和清楚的声音道:“砍死我,很容易,但是,砍死了我,也砍不死我的精……啊啊啊啊啊啊啊!” 胡雪亭挥刀杀进了那十几个少年当中,刀光过处,惨叫连连。 “她真的砍了!”遗孤院上百个孩子一齐大惊失色。 很多学过一些功夫,知道人身要害的孩子,更是一眼就看出,胡雪亭刀刀向那些孩子的致命部位砍去,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她真的要杀人!”遗孤院上百个孩子心跳加剧,不敢置信。 领头少年丁文轩看着恶狠狠斩向一群人的胡雪亭,只觉惊恐到了极点,麻痹!至于吗! 他看着眼神中闪闪发光的胡雪亭怒吼着挥舞钢刀,猛然想起了父亲和叔伯们提到的杀人疯子,世上竟然真的有不把自己的生命,不把所有人的生命当生命的疯子! “难道,我今天竟然要死在这里?”领头少年丁文轩心中猛然闪过这个壮烈的念头,心情激荡无比。刹那间,他想起了并州道军中传说中的沙场不传之秘! “如今,只有用这一招了!”领头少年丁文轩眼中精光四射,与其被这个女疯子杀死,不如用这绝技拼一拼! 但是,这被誉为并州道传说中的神级技能,需要极高的天赋! 他有吗? 领头少年丁文轩心中忐忑无比,施展这至高绝技,扭转乾坤的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没有NG,只有血洒当场! 千百年来,知道这个绝技,想要使用这个神级技能的将士,数以万计,却只有寥寥几人成功过,无不青史留名。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就在今日!”领头少年丁文轩一咬牙,施展了神级技能! 人影交错,刀光刺眼,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啊!”领头少年丁文轩胸口满是鲜血,惨叫着倒地,手脚颤动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丁文轩被砍死了!”围观孩子们吓得魂都掉了,不过是小孩子敲诈而已,至于真的杀人吗? “啊!”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十几个少年纷纷倒地,没了声息。 胡雪亭收刀,刀锋一甩,斜斜的冲着地面:“还有谁,想要敲诈勒索我,放马过来!” “啊!”惊恐的叫声中,无数的孩子乱奔乱逃。 潘彤月早已吓得腿软,坐在地上不能动,想到她竟然还想让胡雪亭找个老大,真是图样图森破。 她看着十几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没有一点声息的少年们,忍不住喃喃的道:“一个新的字头诞生了!” …… 遗孤院的一角,十几个人正在讨论。 “姓张的越来越不管我们了!”许承福玩地上重重的吐唾沫,“老子为了姓张的,一条胳膊都丢了,他竟然有脸不管老子!” 这里十几个人,都是并州道退下来的老兵,个个都有残疾。 “不管老子也就罢了,但是老子的儿子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姓张的要是误了他的前程,老子舍去这条命,也要去告御状!”丁大宝拄着拐棍,大声的怒骂。 他家的孩子很有才华,张仪同却不肯把孩子送到洛阳最好的学校去,只是打发去了附近镇上的私塾。可是,是金子总会发光,哪里是张仪同能够遮掩的住的?私塾的老秀才玩死里夸孩子呢,私塾十几个娃当中,他家的娃努力努力,能排前五,好好去其他地方找个先生,肯定能考中状元的。 丁大宝又是骄傲和幸福,又是热泪盈眶:“老秀才说了,他才疏学浅,再教下去,怕是要耽误了我家的娃啊,只有最好的私塾,最好的先生,才是我家娃的天地!”他想到自家娃好几次打闹了学堂,老秀才都不介意,只说自家娃是天上星君下凡,不妨事,真是个有眼光的好人啊。 “可恨那姓张的,竟然阻挠了我家娃的状元前程!”丁大宝愤怒的用力往地上砸拐棍,“要是我没有残废,我早就成了将军,衣锦还乡,做了官老爷,把我家的娃送到了洛阳最好的私塾了!”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点头,人人对张仪同愤恨不已。 “要不是我玩命的杀贼,那场大战怎么会获胜,姓张的怎么会升官?” “姓张的踩着我们的尸体,升官发财,我们去告他!” 茅草屋村落的另一个角落,有人却在认真的教训孩子。 “记住,我们一家的命,都是张仪同给的,以后张仪同若是有所差遣,你就是豁出这条小命,也要为张仪同出力。” 孩子不太服气,悄悄的扁嘴,却被老子看到了,重重的一棍子就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孩子惨叫着:“你就知道打我!别人家都在说,姓张的把我们仍在这里,每个月就那么点衣食,那么点银钱,就是刻薄了我们!姓张的还想着把我们培养成死士!爹,你清醒点,不要被张仪同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那老子更加生气了,却说不过儿子,只是用力的打。 茅草屋村落的另一个角落。 几十人蹲在泥地上,无聊的晒太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张仪同给的钱,还是只有这么点。”有个妇人道,张仪同给的衣服食物铜钱,都是卡着人数和分量的,永远只有这么点,饿不死,吃不饱,那几十文铜钱,随便买个物什就没了,同样存不起钱。 “以后只怕一年不如一年。”有个老人道,张仪同以前还时不时的来遗孤院待几天,现在来都不来。那些士卒的态度,也越来越差了,今天看马四的态度就知道,见了众人,再也没像以前那样,叔叔婶婶的喊着,简直把他们当做了讨饭的。 “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一定不会这么待我们,一定是姓张的克扣了我们的银子!”有人愤愤的道。 也没什么人理他,虽然大伙儿都知道张仪同定然是克扣了,但是,喊着要告御状什么的,可是从来没有人真的去告。想想就知道,官官相卫,告状怎么可能有用。 “唉,也不能全怪张仪同。”有人厚道些,反省自身,当年刚到遗孤院的时候,对有了依靠,不至于因为家中失去了顶梁柱,就以为没了回路,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充满了憧憬,希望,感激。可是时日久了,这人心终究还是变了。 “知道我看到那新来的人带着的小鸡仔,想到了什么?”那人问道。 周围的人沉默,大家想到的都一样。 “是啊,我们都想到了吃鸡肉。”那人道,“可是,为什么我们村里,就没有鸡鸭呢?” 随便找个村子,可能没有养猪的,养牛的,却一定有几户人家养鸡。庄稼人,养个把鸡,鸡蛋可以卖了换铜钱,鸡养肥了可以卖钱,来了亲戚,逢年过节,可以杀只鸡给桌上添菜,养鸡的好处还是很多很多的,又不用费多大力,一个村子里,总有好几户人家会养鸡的。 可这个不是村落,却像极了村落的遗孤院中,竟然是没有鸡的。 很多年前,遗孤院中当然有人养鸡。只是,总有人敲着养鸡户的破门,好爽的笑:“我家孩子想要补补身体,给几个鸡蛋吧。”“我这几日旧伤复发,使不得力,你家的鸡,杀了让我补补身体吧。” 讨要鸡蛋,讨要鸡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要给银子,要等价交换,或者有些难以开口,欠了人情什么的。 “不就是只鸡吗?”讨要的人会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养鸡户。“我们都是遗孤院的人,是一家人,是比亲人还要亲的一家人,我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老子甚至还和你死去的爹一起流过血!你爹死了,老子就是你的亲叔伯,你丫的竟然舍不得一只鸡?你还是不是人!亏老子还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等老子的儿子考中了状元,一定带大家去洛阳过好日子,住大瓦房,吃最好的羊肉,穿最好的丝绸!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对待我们!你真的是太伤我们的心了!” 深情厚谊之下,养鸡户自然感动和羞愧极了,狠狠的责怪自己不是人,亲手杀了鸡,求着讨要鸡的人一定要收下。 然后,这养鸡户以后再也不会养鸡,或者,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全家人在月色中,匆匆的离开了遗孤院,走进了黑暗,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茅草屋。 “我们这副德性,张仪同哪里看得上我们?”挑起话头的人长叹。 附近的人有人尴尬,满心羞愧,有人却大声的冷笑。 “老子就是看不起你这种小气的人! 我们都是并州道的人,住在一个瓦檐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家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老子要是有鸡鸭,你们随便拿,随便吃!咱好爽汉子,没有心眼,不懂得计较,吃点亏没啥,吃亏是福,都是自己人,有毛个吃亏占便宜的!那些小心眼,以为吃他只鸡,就多么的了不起的人,呸!这些人走了更好! 张仪同以前也是条汉子,老子才为他卖命,要是早知道姓张的其实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老子倒八辈子霉,都不会为了姓张的流一滴血!” 尴尬的人立刻不尴尬了,跟着大骂,好爽的笑,只觉那张仪同,以及小心眼的人,个个都不是男人。 挑起话头的男子默默的听着,有心学以前的那几户人家,离开遗孤院,看看空荡荡的衣袖,以及家中老娘幼子,心里立刻怂了,陪着笑脸:“是,那些人太小家子气。” “张仪同不待见我们,是嫌弃我们给他脸色。”有人道,虽然张仪同克扣他们的钱财,亏待了他们,他们给张仪同脸色看,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张仪同这种小心眼的不是男人的东西,手里捏着印把子,眼下还是要假意和他周旋几分。 “下次见到张仪同,或者马四他们,热情些。”有人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他们笑得灿烂,张仪同和马四他们就会多给些银子了。 远处,爆发出孩子们巨大的惊恐的叫声。 “怎么了?”有人随意问道,每次有新来的孤儿,村里那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就会好好和新孤儿沟通,多半这次闹得大了点。 “去看看,马四还在呢,千万别闹得太大,该教训,就教训!”有人提议道,为了在马四面前,进而在张仪同面前摆出热情,友好,上进,忠诚等等面目,这次怎么也要好好的打一顿那些孩子。 不少孩子发疯一般的向村子深处奔跑:“杀人了!杀人了!新来的杀了丁文轩!” 丁大宝脸色大变,拄着拐棍拼命地向村口跑,可是手脚发软,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有人同情极了,前脚还听丁大宝吹嘘自家儿子是文曲星,一定能中状元,后脚未来状元公就被人杀了,打击实在太大了。 “我背你!”一个缺了胳膊的汉子,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背上丁大宝,飞快的向村口跑。 一路上,不少得知孩子被杀的人,大声哭喊着,在别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向村口。 背着丁大宝的人跑得飞快,丁大宝在他的背上,木然的看着哭喊的人,心如刀绞,一定是你们的家瓜娃子拖累了我家的文曲星!我的儿啊! 村口已经围了数百人,可看着胡雪亭拿着血淋淋的刀,以及尴尬的看着胡雪亭的马四等人,却没人莽撞的向前。 丁大宝挣扎着从缺胳膊汉子的背上落地,连滚带爬的到了丁文轩身边,嘶哑着嗓子:“我的儿……” “嗖!”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声息的丁文轩利索的翻身爬起,躲到了丁大宝身后,指着胡雪亭大骂:“爹!这女人是疯子,想要砍死我!” “嗖嗖嗖!”其余十几个倒地的少年翻身爬起,如彗星袭月一般,躲到了家人的背后。 “娘!我被人砍了,快要死了!” “爷爷!我好疼!” “娘!救我!” 丁大宝焦急的检查丁文轩的伤势,伤口虽长,浅的让人发指,流出来的血更少,竟然已经止住了。 胡雪亭刀刀砍向敌人胸口,可惜原身力量太小,又浑身是伤,看似凶猛,战斗力其实只有1。 第一次面对真刀真枪玩命的丁文轩和他的伙伴们,百倍的高估了身上的伤势,以及胡雪亭的战斗力,认为生死只在顷刻之间,立刻想起了在遗孤院中流传已久的并州道军中绝技,顺利的发动神级技能成功,防御力增加0,生存可能增加10000。 这个并州道军中流传已久的神级技能,叫做“装死”。 验证 马四瞅瞅才搭了一角的新茅草屋,看看群情激愤的遗孤院众人,亲身见证了胡雪亭的闹事能力。 才一炷香的时间啊!竟然就闹出了事,真是不能不服。 “何必如此?”对于遗孤院孩子们欺负新来的孤儿,马四等人早就知道了,欺负新人,欺负外乡人,哪里没有?一群小孩子无非是勒索点吃的喝的,打打架而已,出不了大事,忍一忍,不就变成自己人了?胡雪亭到底是小孩子,反应太过激烈。 “相信我,我要不是考虑到张仪同的感受,这里已经尸横遍地了。”胡雪亭一脸认真的安慰马四,其实满嘴胡说八道,砍死一群小学生的事情,胡雪亭目前既无心也无力。 丁大宝已经检查完了儿子的伤口,确定没事,火气就冒了出来:“哥几个,抄家伙!” 以为有把刀就了不起?遗孤院其他没有,兵刃有的是! 几十把刀枪四处的分发,许承福对着马四厉声道:“这事情你别管,小孩子的事情,小孩子自己解决!”一把扯住了激动地挥舞刀的丁大宝,喝道:“列阵!” 一群老弱妇孺搬出鼓号,凄厉的吹响,三四十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拿着刀枪,呼啦啦的排成几行,奋力嘶吼:“杀敌!杀敌!杀敌!” 许承福等人看着闲着无聊,过家家一般带出来的遗孤院少年军,在金戈铁马,鼓号连天中,竟然隐隐有几分军阵的杀气,不知不觉当中,众人的目光中渐渐露出了凶色,仿佛又回到了沙场之上。 “杀敌!杀敌!”许承福厉声的叫,少年们大声的回应,风云为之一动。 “遗孤院有此劲旅,姓张的也敢放肆?”许承福傲然冷笑,只觉千军万马,有此少年军,必然斩张仪同于阵前。 胡雪亭转头,认真对石介道:“你不会又怂了吧?”这回要是再不杀孩子什么的,说不定就被这群孩子杀了。她知道下手的分寸,半大小子可完全不知道下手的分寸,分分钟乱刀砍死了她们。 石介不屑的道:“想杀石某的,就是敌人,石某不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绝不留情。你且站着,待石某杀光这里所有人。” 两个人拎着刀,大大咧咧的站着,完全没把那些孩子们放在眼里。 马四重重的咳嗽一声,站了出来,厉声喝道:“住手!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不杀自己人!” 拿刀的少年们大声的起哄,完全没把马四的话当回事,有好几个少年大声的叫:“连他一起杀了!”不少少年大声的叫好,原本肃穆的军阵之气,立马成了无赖打群架。 胡雪亭比中指:“乌合之众。” 音量很大,连远处的许承福等人都听到了,他们很想反驳,看看前一刻还有军阵模样,现在已经完全像是小太保的遗孤院少年们,脸色又青又白。 “没有十年操练,还是不成的。”有伤残老兵无奈的叹息,孩子就是孩子,遗孤院就是遗孤院。一群本来就是普通大头兵的家伙,伤残退役了,就变成绝世军神,把一群小子教成天下无敌的铁军的事情,也就只有白痴才信了。 “都住手!”许承福大喝,想要拉出一支超级战队,吓得张仪同赶紧拍马赶来,跪倒在他们眼前,拜为上将军的可能性已经没了,不如赶紧和马四好好聊聊。 丁大宝一把揪住许承福的衣领,眼睛通红:“我家状元郎的伤就白受了?”怎么打他都无所谓,就是不能打他家的未来状元公。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一个男子不屑的道,“小孩子打架而已,有多大的事儿,怎么像娘儿们一样的计较。” 丁大宝恶狠狠的看那个男子,那个男子双手环抱,手脚不缺,打起来,显然比少了一只脚的丁大宝有优势。 “郭海洋!”丁大宝怒喝,这个姓郭的进遗孤院的时候,背上挨了一枪,气息奄奄,都说救不活了,却被他硬撑着从阎王殿回来,之后就一直赖在遗孤院。 郭海洋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痰:“娘儿们!” 丁大宝更怒,想要动手,却被数人死死的按住。 “在遗孤院的大事面前,你家的事情,算得了什么?等我们从姓张的这里拿到了好处,大伙儿一定会为你出头,文轩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怎么会让他白白的被人欺负?现在且忍耐些。”一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劝。 村口的锣鼓号角早就停了,一群少年还在骂骂咧咧,根本就不理会许承福。 许承福带着几十人,走到了马四面前,厉声道:“马四,今日把话说清楚,我们可以卖你面子,卖张仪同面子,放这几个人一条活路,但是,她们必须给个交代。” 不等马四开口,胡雪亭大奇:“交代?小孩子打架还要交代?你们家孩子以前打人,给过交代了吗?打赢了就哈哈笑,打输了就要交代,太不要脸了!” 一群人脸色大变,好几个人捋袖子准备开打。 “以后你还要在这里待下去的,不能太得罪人。”马四提醒胡雪亭,这里不是沈家,也不是张家,由不得她耍大小姐脾气,必须收敛,否则很难在遗孤院与人共处。 “我为毛要在这里待下去?”胡雪亭大惊失色。 马四盯着胡雪亭的眼睛,只觉小孩子究竟是小孩子,看不透事情的关键,作为大人,必须给提个醒,道:“你父母双亡,沈家又靠不住,你已经无家可归。” 胡雪亭用力点头:“没错。” 原本气势汹汹的遗孤院众人,如许承福,郭海洋之辈,已经看出了端倪,竖起了耳朵。张仪同的亲信马四明显是在提醒胡雪亭,这可不像马四的作风,马四最近年许来遗孤院,哪一次不是没有好脸色的?只怕今日这马车上的新人,有些蹊跷。 马四继续道:“世态炎凉,你两个孤女,加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只怕未来不怎么美妙。” 胡雪亭继续用力点头:“就是这样。” 石介被公然说成是来路不明的人,一点都不生气,事实如此,却有一只小手,牵住了他的手。他不用低头看,就知道那是小女孩的手。他微微的用力,握住了小手,低头扮了个鬼脸。 小女孩睁大眼睛,捂住嘴笑。 马四松了口气,胡雪亭虽然神经,还是讲理的,那就好办了,只要打破了她唯一的梦想,她就会接受现实了。 “本来,张仪同家是你最好的归宿,可是,现在,你已经回不去了。”马四柔声道,胡雪亭一定是牵挂着张仪同家的温暖,舍不得离开,所以才满怀怒火,发泄在遗孤院的孩子们头上。 “你不该得罪了张仪同和张夫人的。”马四当着众人的面,语焉不详,但料想胡雪亭作为当事人,自然明白,她闹腾张家,不肯滴血认亲,条条都是自己作死,特别是后者,更是彻底的得罪了张仪同,张仪同绝对不会让想要诬陷他,攀扯成父女的胡雪亭进入张家的。 许承福等人脸色却大变,小心的看着胡雪亭,原来这个女娃是差点住进张仪同家的贵人啊,怪不得有马车,还带着保镖,浑身透着高雅和富贵的气息。 这就完全不同了,达官贵人殴打、砍伤几个小百姓,算得了什么?砍死都白砍! 几人交换眼色,态度又柔和不少,说不定这个胡雪亭死去的父母,是某个非常高级别的将军,得罪不得。 “原来是官家小姐啊,怪不得如此的豪气。”郭海洋低声赞叹。 丁大宝飞快的转动脑筋,儿子虽然有状元之才,但要是和官家小姐扯上关系,对儿子的前途,还是很有好处的。 胡雪亭想起被赶出张家,以袖掩面,心疼无比:“假如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配合张仪同的。”说不定会血液融合,张仪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是张仪同的麻烦,关她P事! 马四欣慰,胡雪亭总算认清了现实:“所以,在张仪同和张夫人气消了之前,你是回不去张家的,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待在这里。”他伸手指着远处的茅屋村落,以及或缺手,或断脚,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遗孤院众人。 “这里,会是你的新家,他们会是你的家人,你要好好的和他们打好关系,和睦相处,守望相助,荣辱与共,生死同行。”马四严肃的道。 许承福等人听得明白,胡雪亭迟早是要回张仪同家的,果然是贵人啊。 胡雪亭高高的举手:“反对!为毛我回不去张家,就只能待在这里?一点逻辑都没有!” 马四盯着胡雪亭,诧异的问道:“不待在这里,你难道回沈家?” 胡雪亭诡异的看着马四:“孤女投靠父亲的同僚,就必须接受父亲的同僚的安排,住在这种地方?荒谬!”她直接那下巴点那些遗孤院的人。 遗孤院的人恭恭敬敬的,官家小姐说他们几句,打什么紧。 “本小姐有钱,买的起房子,有保镖,不怕贼惦记,有赚钱的法门,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凭毛要住在这个脏兮兮的地方?” 遗孤院的人继续恭敬的看着地面和天空,茅屋虽然破了些,但是不用花钱啊,官家小姐就是娇贵,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人活在世上,睁开眼睛就是钱钱钱,谁的银子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能省一个是一个,有白住的地方不住,偏要去买房子,真是愚蠢。而且,遗孤院不仅仅只有白住啊,还有白吃,白穿呢,白给铜钱呢,这么好的条件,全天下哪里找去。 不过,有个张仪同都要拍马屁,想要留在家里的官家大小姐进驻遗孤院,怎么看都不是好事。时日久了,谁敢保证没有热惹恼了大小姐?现在走了,互相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才是最大的好处。 毛个美好记忆? 多年后回想,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胡雪亭胡大小姐由遗孤院的数百人陪着,玩了一个开心的砍人游戏,定然是彼此都心情极为舒畅的。 “也是,我们这里小地方,是差了些。”几个老人仗着年纪大,一脸慈祥和了解的道。 “那个丁家的,你家的娃怎么能欺负大小姐呢,太不长眼了!”有老人大声的怒斥。 丁大宝露出最憨厚的笑容,道:“我家的娃哪里敢欺负大小姐,其实,他就是想和大小姐打声招呼,只是乡下人,不懂理解,和大小姐闹了误会,这不,不打不相识嘛,哈哈哈哈。” 马四转过头,不想再看遗孤院的人。这些伤残的士卒,当年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硬汉子,身上七八十条伤口都不下火线,脑袋掉了,只当人生一场醉。短短几年,却都变得认不得了。 “那个老石,打包,走人!”胡雪亭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住到遗孤院,辛辛苦苦跑到遗孤院,只是必须验证几件事情,现在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何必留在这里喝西北风。 “哪里需要大小姐动手。”好几个遗孤院的妇人抢着动手,把本来就不多的家什,又搬回来马车。 胡雪岚忙着抓回小鸡仔,可小鸡仔油滑的很,小女孩不太抓得住,遗孤院的人一齐帮忙,左堵右截,飞快的抓回了小鸡仔,一只都没有少。 “你真的要走?”马四问道,心情很是复杂。 “去官家卖房子的地方。”胡雪亭早就想好了未来,“地方要大,能停下马车,但是必须在城墙内,最好院子里就有井。” 马车回转,重回洛阳。 遗孤院的老老少少热情的对着马车挥手,和贵人扯上一点关系,总是有好处的。 “笑得更大声点!”丁大宝悄悄的呵斥着状元郎儿子。 “我差点被她砍死!”状元郎儿子不太情愿,被人打了还笑得这么谄媚,太不要脸了。 “蠢货!你以后中了状元,说不定还要贵人相助,笑得大声点,贵人记住你,以后有好处!”丁大宝呵斥着。 其他几个被胡雪亭砍伤过的孩子,在家人的催促下,同样不得不挤出笑容,用力的挥手。 “必须笑的很开心,要是被贵人以为你怀恨在心,日后没你好果子吃。”这些家人的想法更简单,已经流落到遗孤院了,惹不起官家大小姐的,别看胡雪亭好像得罪了张仪同,看马四的神情,就知道只是小事,转眼就又巴结上了张仪同了。 “还不知道是谁巴结谁呢。”有人低声道,脸上笑得灿烂,用力的向马车挥着手,张仪同想要留胡雪亭住在他家,摆明了是张仪同巴结胡雪亭嘛。 马车渐行渐远,遗孤院的人依然在用力的挥手。 胡雪亭忽然从马车上探出脑袋,叫道:“那个潘什么的,一年后,我要是没饿死,你来洛阳找我。” 遗孤院几百人一齐看潘彤月,笑得意味深长,想不到潘彤月平日看不出什么能耐,这么快就巴结上了官家小姐。 马四勒住缰绳,回望孤儿院,只见遗孤院众人笑容已经模糊,日头之下,茅草屋屋顶上的金黄色稻草,微微闪亮,却看不到一点点的筋骨。 他叹了口气,用力一鞭子抽在泥地上:“真是操蛋!” “螃蟹篓子啊。”马车上,胡雪亭轻声道。 “嗯?”石介一直在看马车外的景色,没听清楚,以为在和他说话,转头问道。 胡雪亭笑笑,却没有继续说,那个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光芒的茅草屋村落,只是一个螃蟹篓子,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马车消失在阳光之下,遗孤院的人终于收回了笑容。 郭海洋挺胸凸肚,四处瞅瞅,用力的往地上吐痰:“什么官家大小姐,还不是个死了爹娘的娃!” 立刻有很多人大声的应和:“我们怎么能和孩子计较,大人不计小人过。” “唉,她刚死了爹娘,多可怜啊,我们自然要让着她一点。” 有几个孩子愤怒的看着潘彤月,厉声问道:“你竟然勾结外人,打自己人!” “叛徒!” “必须处死!” 潘彤月一个机灵,环顾四周,四周看着她的人眼神中,有仇恨,有厌恶,有期盼,有羡慕妒忌恨,她急忙用力的摇头:“绝对没有!我一直就站在大伙儿面前,就和她说了几句话,大伙儿也都听见了,我哪里有勾结她。” 这话很有道理,从头到尾,潘彤月或者胡雪亭的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没有勾结,一望就知。 “那她为什么要叫你去找她?”孩子们继续逼问。 潘彤月握拳:“一定是想挑拨离间!” 孩子们点头,就是这样,大人们却摇头,挑拨个P!但确实也想不出胡雪亭想要干什么。 “其实,勾结可以有。”有人期盼的看着潘彤月,潘彤月坚决的否认。 众人有的微微失望,有的却松了口气。 “马蛋!刚才忘记向马四要汤药钱了!”丁大宝拍大腿,后悔极了。自家儿子为了张仪同的前程,陪大小姐玩耍,肚子都差点被切开了,张仪同怎么都得给些汤药费吧。 “下次,一定要抓住马四,不给银子就不给走!”其他几个受伤孩子的家人也后悔极了。 …… 胡雪亭动作很快,立马直奔洛阳官办的中介机构。 官媒瞅瞅态度嚣张的胡雪亭,再瞅瞅穿着士卒衣服,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不吭声的马四等人,有点明白了,某个行军总管衙署的大官家属,想要在京城落脚。 官媒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呦,今儿个喜鹊叫……” “少废话,我要地方大的,价格便宜的,在城墙内的。”胡雪亭打断道。 官媒笑嘻嘻的,这狗屎的丫头,果然是某个打前锋买房子的大小姐。 她取出账册,一口气推荐了十几个。 “这间房子为什么这么便宜?”胡雪亭很LOW的只关心价格。 “这个屋子,死过人,不太吉利。”官媒信誉好得不得了,一点都没有隐瞒的意思。 “死过人啊。”胡雪亭倒是不在乎这点,杀人都杀过了,还在乎死人? “待我去看看。”古代的地图都是狗屎,完完全全看不懂到底有多大的面积。 胡雪亭要求不高,只要能住下两姐妹加上保镖,能放下马车,就OK了。 “姐姐,小鸡仔有地方住吗?”小女孩扯着胡雪亭的衣角。 “有,大大的有。”官媒微笑。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大宅院前。 “就是这里。”官媒笑着。 “这个宅院很大,地段也还行,不但有水井,甚至还有小花园,以前住的是富贵人家,屋子也很精致,可惜后来妻不贤子不孝,想不开,就上吊了。”官媒领着众人入内参观,介绍着。 胡雪亭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目测这屋子虽然陈旧了些,杂草丛生,但是有围墙有花园有天井,总面积都有一个足球场大小了,竟然只要56两银子!马德!道明寺的豪宅算个毛!胡某以后上个茅厕,必须坐马车啊。 “唉,死过人,肯定是有鬼了。”胡雪亭长叹,必须还价。 官媒无奈的看着胡雪亭,前一刻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这一刻装犹豫,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只是,这房子挂了几年了,都没能出手,能遇到一个不忌讳死过人的买主,一定要脱手啊。 “同样的地段,就这宅院,起码300两,喏,隔壁的那个宅院,老爷是户部的官员,大小和这里差不多,前年买的时候,350两。”官媒想要在跳楼价前,再挣扎一下。 胡雪亭努力忽视正常价300两,就能买到一个足球场的重大房地产利空消息,斜眼看官媒:“死了人的!”管你说得天花乱坠,我就抓住这一点。 官媒挤出笑容,立马转移话题,道:“别看这房子几年没有住过人,当年盖的时候,用的是最好的材料,防蛀,也就吃了点灰,微微收拾一下,立刻就能住人。” 胡雪亭眼睛发亮:“有家具吗?”没想到在古代还有拎包入住,太方便了。 官媒摇头:“倒是真有家具,可是,卖房子就是卖房子,破烂家具不值钱,不防蛀,几年没人收拾,估计到处是窟窿了。白送你,你也就只能当柴烧。” 胡雪亭拍梁柱长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实诚的房屋中介啊:“死过人的!价格再降点。” 官媒瞅瞅站在后头不吭声的石介,以及无奈的看着胡雪亭的马四等人,再次确定竟然是十四岁的女孩子当家。 “好,55两3钱!”官媒咬牙,直接报底价。 胡雪亭死死的盯着官媒,你丫和我废话半天,竟然只便宜了几钱银子? 官媒同样死死的盯着胡雪亭,要不是想要去库存,哪里会底价卖给你。 “成交!” 胡雪亭利索的掏了银子,登记了房契,顺利通过买房,拥有了京城洛阳户口。 “这房子,就是你家的了,若要请帮佣,还可以找我。”官媒笑着。 居高临下的报恩 马四回到张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仪同。”马四进入张府,立马觉得气氛很是压抑,不敢大声说话,低声道。 饭桌前,张家四口端坐,张仪同微笑着:“用过饭没有?” 马四肚子饿着,却笑着道:“已经吃过了。” 张夫人微笑:“事情可办好了?” 马四瞬间智商提高100倍,从张夫人的简单问话中,听出了重重的杀机,笑着道:“是,已经把沈家的姑娘安排在了遗孤院。” 张夫人听着沈家姑娘和遗孤院几个字,笑着看向张仪同:“仪同若是有空,多去看看,胡雪亭初来乍到,只怕有些不习惯。” 张仪同浑身毫毛倒竖,急忙笑道:“沈子晨也不是富贵人家,两个女儿住在遗孤院,也不会有什么不习惯的。” 张夫人呵呵的笑。 张修闻和张雨宁低头吃饭,坚定地食不言寝不语。 马四悄悄看刘二,又怎么了?竟然比一早送胡雪亭离开的气氛更糟。 刘二撇嘴,事情太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 张夫人举起酒杯,一口气就干了,眼睛越来越亮:“仪同,把她们留在外头,终究不好,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你把她们接回来吧。” 张仪同神情庄严至极,比过年祭拜祖先还要认真:“夫人,胡雪亭当真不是我的女儿。” 张夫人笑,眼神却朦胧了,晃了晃,倒在了桌子上。 “快把夫人扶进去。”张仪同急忙道。 一直躲在背后装狗的丫鬟急忙出现,扶起了张夫人:“夫人,我们去房间里歇歇。” 张修闻和张雨宁急忙也起身,扶着张夫人,走向内宅。 张仪同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厉声道:“到底安排好了没有?” 马四跟随了张仪同多年,有没有说谎,张仪同随便一听就听出来了。 马四老实道:“胡雪亭又闹上了,砍了丁大宝家的孩子……” 刘二用力的点头,砍得好! 那边,张仪同却赞出了声:“砍得好!丁大宝这几年越来越不长进了,一个儿子也教成了废物。”这件事知道的多了去了,丁大宝口口声声的未来状元郎的儿子,念书差到了家,在学堂就知道打架闹事,老秀才实在受不了,又惧怕丁大宝的拳头,编了个状元郎的理由,把丁大宝的儿子扫地出门。 刘二也道:“遗孤院的那帮子人,越来越……” “狗屎!”张仪同给他补充完整。 以前好好的汉子,去了遗孤院,不知为何,却越来越像一条虫,搞得自张仪同以下,和遗孤院打过交道的人,个个都不想再接触遗孤院。 “丁大宝死了没有?”张仪同问道,胡雪亭砍死了丁大宝的状元郎,丁大宝肯定要和胡雪亭玩命,说不定就被早就看丁大宝等人不顺眼的马四等人砍死了。 马四摇头,有些尴尬:“胡雪亭只是砍破了丁大宝儿子的一点皮,不妨事。” “可惜。”张仪同冷冷的道。 马四详细的说了胡雪亭在遗孤院的经过,有说到了她在京城买了宅院住下。 “她住在哪里?”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 张仪同脸色大变,刘二眼睛发蓝,马四颤抖着转身,看到张夫人毫无醉意,捂嘴笑着。 张修闻和张雨宁规规矩矩的跟在张夫人背后,同情的看着张仪同。 “若是住的近了,我给她送个菜去;若是住的远了,不太方便,那不如接回来住,对了,她的屋子大得很,不如我们全家去住上几日。”张夫人笑着。 张仪同尴尬的看着张夫人,只觉低估了女人的执着和智商。 “真的不是我的女儿。”张仪同长叹,物证人证一大堆啊。 “是,我知道的。”张夫人微笑。 马四像蟑螂一般,悄悄的挪到了刘二的身边,低声问:“到底怎么了?”在他看来,这事情很容易解释啊,胡雪亭姐妹的来历清清楚楚,跟随张仪同去接应沈子晨的几十人,人人都能作证。 刘二恨恨的道:“还不是那些夫人团闹得。” …… 就在马四送胡雪亭等人去遗孤院的时候,夫人团又来了。 张夫人喜滋滋的:“昨晚仪同和我解释过了,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没有一丝的疏漏,真不是张仪同的孩子。看来是我想多了。” 赵夫人道:“细细说来!” 昨夜,张仪同找了刘二等人,把在并州道接到沈子晨的书信,急急忙忙赶往汝南接应沈子晨,却错过了,沈子晨遇难,只接了胡雪亭等人的具体事宜,一一的说了,简直是事无巨细,件件都有人证物证。 刘二等人赌咒发誓,绝无虚假,句句真话。 “胡雪亭姐妹的事情,夫人若是亲自到厉阳,一问便知。”张仪同道。 到了这个程度,本来就只是半信半疑的张夫人,自然就相信只是误会一场了。 “我和仪同夫妻多年,我其实不该怀疑他的。”张夫人很是歉疚,夫妻感情维系的基础,应该是信任,没了信任,就只留下同床异梦了。 “张仪同这是顽抗到底了。”赵夫人拍桌,竟然想回家过年,做梦! 张夫人大惊,都说了张仪同不是胡雪亭的生父,有人证物证的,赵夫人为毛不信?“你若是不信,我把刘二叫来,当面说给你听。” 赵夫人哀怨的看着张夫人,脸上浮起了惨笑:“没想到,你终于加入了我们这边。” 一群夫人同情又怜悯的看着张夫人。“唉,迟早的事情。” “男人啊,就没有不偷腥的。” “张夫人到现在才知道,已经很幸福了。” “是啊,我十年前就知道了。” 张夫人睁大眼睛,你们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啊。 赵夫人慢慢的伸出手,握紧张夫人的手,张夫人缩了一下,赵夫人握得紧紧的,没能挣脱。 “张夫人,张仪同和刘二的话,不能作为证据。”赵夫人一字一句的道。 张夫人愕然。 “你见识太浅薄了。”李夫人也道。 某某家的老爷看上了一个青楼花魁,说是为了事业,和同僚喝茶来着; 某某家的少爷包了一个酒楼卖唱的,说是红颜知己,可怜对方没地方住。 “可是,他有人证物证啊。”张夫人笑,这种事情她当然知道,但是,这些人都没有人证物证啊,张仪同可是有刘二等二十几人作证的。 “唉,你真是太纯良了。”赵夫人叹息。 某某家的老爷把外室接近门,愣是说成是表妹,还有舅舅舅妈一堆亲戚作证,时不时还说几个小时候的趣事; 某某家的老爷把私生子说成是捡来的养子,竟然还是当着夫人的面捡来的弃婴,把夫人感动的泪水纵横,从来没有想到老爷是这么有爱心的人…… 和这些更有分量一百倍的证据比,一群对张仪同忠心耿耿的手下的言语,算个毛啊? “可是,我看刘二他们很忠心,很老实可靠啊。”张夫人不太信,个例而已,自家的老张还是很可靠的,实在不像是这种人。 赵夫人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用深的不能再深,重的地球都要砸穿的语气,道:“对你来说,刘二他们只是你丈夫的手下;对刘二他们来说,你只是他们上级的老婆。 得罪了你,顺了张仪同的心,对刘二没有丝毫损失;得罪了张仪同,顺了你的心,刘二就得回家吃自己。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刘二他们会对你忠心呢?” 张夫人茫然,难道刘二的忠心,也需要细细体会? 赵夫人又笑:“张仪同若是换了夫人,刘二会不会对新夫人忠心呢?你若换了丈夫,刘二会不会对你忠心呢?” 张夫人浑身发冷,只觉要是这么钻牛角尖,日子就没法过了。 赵夫人嘿嘿的笑,道:“不仅仅是刘二,任何因为张仪同,你才认识的人,全部靠不住。不信,你就……” 张仪同下朝的时候,几个同路的官员笑盈盈的看着张仪同。 “听说昨日贵府热闹非凡,老夫在洛阳多年,未曾一见啊,真是可惜。”某个官员笑眯眯的。 “仪同瞒了这么久,到今日才暴露,实在是可悲可叹啊。”又是一个官员笑。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某个官员长吟,谁都知道意思,好几个官员笑骂着,休得胡言乱语,仪同面薄,若是称病不出,那就是你的过错了。【注1】 那官员急忙假意的陪着罪。 张仪同紧闭双嘴,绝不搭理,一群官员戏弄的就更加厉害了。 远远的,张仪同就在注意到了远处的轿子,站在轿子边的,正是张家的老仆。 “夫人,出了什么事?”张仪同有些吃惊,轿子内果然是张夫人,多年夫妻,张夫人从来没有迎接过张仪同下朝回家,定然是家中出了大事。 张夫人不理他,走出轿子,对张仪同附近的几个官员盈盈一拜,问道:“昨夜我家仪同漏夜不归,与诸位君子共醉,实在是叨扰各位了。” 共醉个毛啊! 几个官员斜眼看张仪同,张仪同脸色大变,疯狂的打眼色。 几个官员懂,昨晚吵架后,张仪同一个人去了不可说的地方,拿他们几个过桥。 “老张昨夜喝得太醉,死死缠在我家不走。”某个官员笑着道。 另一个官员也道:“仪同昨夜喝醉了,抱着我大叫,夫人,你要信我,真是可笑啊。” 其他几个官员也笑着,说了些张仪同在酒席上的丑事,然后很有深意的看张仪同。 都是哥儿们,我们懂的,不谢。 张仪同看诸位官员的眼神,哀伤欲绝。 张夫人笑:“真是多谢诸位了。”转头又对张仪同笑:“仪同,你真是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同僚,以及手下。” 张仪同肝肠寸断,忽然遇到神一样的敌人,猪一样的队友,不死都没天理啊。 …… 偌大的宅院中,只剩下胡雪亭姐妹和石介三人。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胡雪亭抱着小女孩打转,分配房屋,毫不客气的选了最大的。 “你随便挑一间。”她大方的对石介道,只觉豪气冲天。 石介皱眉,认真的把胡雪亭扯到一边。 “在下还是告辞了。”石介道。 “喂喂,我刚买了大宅子,你丫就辞职不干,这是存心坑我是吧?”胡雪亭大怒,没了保镖,白痴才单独住在这里呢,还不如回去住遗孤院。 “你太聪明,我还是离你远点。”石介不玩虚的,直接说真话。 毛? 石介冷笑:“我是笨了些,可是,欺骗我的话,我终究会想明白的。” 胡雪亭为毛去了遗孤院,又转眼就不干,买了豪宅自住? 石介深深反思,胡雪亭的目的,只是试探他。 “你我萍水相逢,我来路不明,你心中存了疑惑,又有重金在身,唯恐石某见财起意,杀人夺钱,所以故意在遗孤院挑衅那群孩子。若是石某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些孩子,以后也能杀了你们。” 石介冷冷的盯着胡雪亭,胡雪亭毫不退缩的对视。 “石某没杀那些孩子,你以为石某还算可靠,这才买了房子,邀请石某同住。这卑鄙的心思,石某岂能继续受你愚弄?以往欠你的恩情,石某有机会自会还你,今日就此别过。”一拱手,转身欲走。 胡雪亭惊讶极了:“你丫以为你脑袋上写着好人两个字吗?” 石介停步。 “你丫一个武林高手,嗜财如命,我姐妹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百两银子,我当然要担心你劫财劫色!难道就因为你在破庙站出来主持正义,你丫就一定是好人了? 白痴才会相信,做了一件好事,就一定是好人,永远不会做坏事。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相信你? 更糟糕的是,颜值即是正义,你偏偏又没颜值。” 胡雪亭对顶着一张路人脸,却要求主角待遇,被人毫无保留的信任的石介,鄙视透了,小鲜肉有主角光环,你有吗? 石介脸色青青红红:“你!你!你!” 胡雪亭继续骂:“破庙你是救了我一命,没你我早就死了,但是,没有我,你这一身的伤,别说流血重伤而死,就是饿都饿死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破庙捡了我妹妹掉在地上的馒头吃,你不是因为伤重倒地,你丫纯粹是饿晕的!” 石介脸色更好看了,原来被她看见了啊。 “东家请个账房,还要有保人,你有吗?东家请个帮佣,还要考察几天,手脚老不老实,有没有惹了麻烦,我考察你会不会见财起意,有错吗?你师父当年收你为徒的时候,有没有再三考验与你?有没有教你,武德武德,德比武更重要?” 胡雪亭继续骂道:“你以为你得了我妹妹的一饭之恩,保护了我们几日,还了恩情,不堪受辱,决然而去,那是两不相欠。” 石介微微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捡了小女孩掉地上的一个肮脏馒头,杀了想对胡雪亭姐妹下杀手的贼人,又保护了她们几日,这恩情自然还的差不多了。 “虚伪!太虚伪!”胡雪亭冷笑,“你所谓的报恩和受辱,不过是高高在上,以为可以掌控我姐妹生命之余的自我陶醉。 若是今日你没有武力,只是流浪儿,若是今日我有千军万马,一个手指就能捏死你,我考验你的品行是否忠厚老实,你还会有羞辱感吗? 说到底,你不过是以为力量就是一切,武艺高强就是一切,所以吃了我家的馒头,吃了我家的伤药,不以为然,没了我家的馒头,没了我家的伤药,还有张三家的,李四家的,而武功却是你独一家的。物以稀为贵,拳头大就是道理,自然以武功救人的恩情,要比用馒头,用伤药救人的恩情要大,是也不是! 甚至你心中可能会以为,没有你的剑法,我在破庙当场就死了,没有我妹妹的馒头,你未必会饿死,外头有的是草,有的是树皮,有的蛇虫鼠蚁,什么不能吃,对不对?没有伤药,你有草木灰,有破烂衣服,说不定睡一觉,伤口自然就会好,对不对? 这同样是救命之恩,我欠你的,当然是比你欠我的要大得多了,你没有一句提到这点,只说已经两清,是你忠厚,是你大方,是你不屑,是也不是?” 石介怔了半晌,胡雪亭的言语中,竟然句句诛心。自从剑法大成,他真的自大了,那又和肆意妄为的叛徒冲有什么区别? 他想起岳不群的教导,打了个寒颤,喃喃的道:“师父果然说得对,我执着剑法,没有养气,迟早入了魔道。我定要严格遵守本门门规戒条,万万不可一日或忘。” 胡雪亭悄悄松了口气,总算镇住了保镖。 “老石,你是哪个门派的,你师父是谁?”胡雪亭问道,看架势,石介很怕他师父,要是能和他师父套套近乎,说不定有好处。 石介心神不定,反思自身之中,随口道:“我是华山派的,我师父是华山派掌门,名讳上岳下不群。” 胡雪亭笑喷:“华山派岳不群?我还东方姐姐呢。” 石介慢慢的转身:“你果然是江湖中人啊!”身上杀气弥漫。 胡雪亭大惊:“喂,喂,喂!搞毛啊!我瞎说的,我不是江湖中人!” 石介盯着胡雪亭道:“看来一切都是针对石某的局啊,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终于露出了破绽。”不是江湖中人,怎么会知道“东方”二字? “说,你是少林还是武当的卧底?”石介身上杀气勃发,眼神像剑一般四处的乱扫,“石某既然已经识破了阴谋,少林还是武当的高手,出来吧,石某就在这里!” 胡雪亭张大了嘴,迫害幻想症? “不肯出来?那石某先砍死了你,再和少林武当过招!”石介脸色狰狞,高高的举起了剑。 “我真的不是卧底,更没有埋伏!”胡雪亭泪崩了,叫你丫的嘴贱,喜欢教训人,这下好了,遇到一个不讲理的武林中人,麻烦大了。 “受死吧!二五仔!”石介怒吼,摇晃着身体追杀胡雪亭。 “喂喂,我看穿了!你是故意耍我!”胡雪亭瞅瞅咬牙切齿,面部扭曲的石介,这也太假了。“你丫的就是被我下了面子,找理由报复!” 石介打死不认:“少林的走狗,站住,我砍死你!” 胡雪亭大怒,到处找刀子,倒要看看是谁砍死谁。 门外,有人敲门。 “胡家小姐,胡家小姐。”门外的人殷切的叫着。 小女孩从院子的另一角,抱着几只小鸡仔,颠颠的跑过来,莫名其妙的看了胡雪亭和石介一眼,打开了门。 门外,是卖房子的官媒。 “我给胡大小姐送房契来了。”官媒笑着,她回衙门登记了姓名,取了新的房契,就赶着送了过来。 小女孩接过房契,看了一眼,又颠颠的向胡雪亭跑。 官媒识脸色得很,随便一看,就知道此刻宅子里气氛不太对,知趣的告辞。 胡雪亭勉强笑,摸摸小女孩的头,接过房契,让她走远点玩。 小女孩不干,垫着脚,扒拉着房契:“大……房……” “姐姐,这个是什么字?”她指着房契上的字问道。 胡雪亭微笑:“雪岚最乖了,姐姐教你。”看了半天,不认识。 石介鄙夷:“那是随字。”连起来,这张房契上写得就是“大随洛阳郡房契”。 “随……”胡雪亭盯着石介,“哥儿们,你丫的逗我玩啊?” 就算真的穿越到了笑傲江湖的世界,那也是大明好不好,大“随”算个毛意思?确定是“随”,不是“隋”?是不是导演写错字了? 石介死死的盯着房契,转头看看胡雪亭,嗖的就箭一般冲出了宅子,追上了官媒。 “这个房契,是什么意思?”石介脸色惨白。 “哦,这是证明这房子以后就是你们胡家的了。”官媒莫名其妙。 “这大随是什么意思?”石介一字一句的道。 官媒有些明白了:“其他地方的地契房契啊,就写一个地名,盖个章,可洛阳毕竟是大随的西京啊,自然是要加上大随二字的。”她笑着,用你懂的眼色看石介。 大随朝愣是把国都从长安搬到了洛阳,很多人反对,朝廷自然要在个个细节上,体现洛阳已经是大随朝的国都了。 石介身形一晃,又去了远处,直跑了几条街,这才揪住一个路人甲。 “现在是什么朝代?”石介问道。 这种离谱的问题,本来是没人会回答的,但路人甲看着石介脸色狰狞,腰上还有刀剑,不愿多事,配合的道:“大随朝啊。” 石介茫然放手,看着周围,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 “大随?不是大明吗?”他喃喃的道,怪不得总觉得这个洛阳和他记得的不同,原来这不是大明的洛阳啊。 “这是怎么回事?” “噗!”石介吐出一口鲜血,扑街。 我是打手我怕谁 胡雪亭长叹,这个“随朝”,真的有些很狗屎。 已经搞明白了,这个世界,秦朝汉朝,全部都和胡雪亭的本源世界一模一样,但是,到了三国,历史就走上了新的岔道,曹操统一了天下!然后就是一连窜的变化,虽然还是五胡乱华,虽然还是老杨家得了天下,但是,这“隋朝”,却变成了“随朝”。 这可不是简单的改了一个字,而是整个天下,整个历史,都走上了莫名的架空了。胡雪亭连推算这个世界是公元多少年,都彻底失去了坐标。 细细打听,这个“随朝”,却又和“隋朝”很有些类似,比如门阀啊,杨坚啊,杨恕啊,等等。 胡雪亭肝疼了,最恨这种似是而非的架空时代了。 要是这个狗屎的随朝大致走向和“隋朝”超不多,那么,接下来没几年安稳日子了! 纵使随唐历史学得烂到地球中心的胡雪亭,也知道隋炀帝,李世民,隋末天下大乱什么的,要是这个架空的随朝,继续了随朝的惯性,那么,竟然是一不小心,穿越到了人不如狗的动荡年代了? 胡雪亭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唯一确定的是,抱李世民的大腿是必须的,可怎么抱呢?李世民目前在哪里呢?这狗屎的随朝,还有没有李世民呢?李世民还是不是大腿?完全不知道,但起码比其他人的大腿要粗些。 屋子内,石介慢慢的睁开眼睛。 “石叔叔醒了。”小女孩欢呼。 “这里,不是大明?”石介声音嘶哑。 “呜呜呜呜呜!”胡雪亭站在石介床头,捂着脸大哭,“为什么,我们没有在大明?这到底是哪里?我好怕!” 石介心中混乱极了,左冷禅绝招“轰”一出,他嗖的从少室山的山顶,到了一座破庙之中,他还以为自己被谁救了,没想到这里根本不是大明天下。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石介的眼睛也红了,世界变化,乾坤扭转,阴阳颠倒,实在是接受不能。 “哭个P!”胡雪亭放下遮挡眼睛的双手,一点泪水都没有,冷笑着,一脚踩上石介的枕头边,俯低身体,盯着石介的眼睛,恶狠狠地道:“就算世界再怎么变,我还是我!就算这里江山变色,日月旋转,我还是要杀出一条生路!谁都休想阻止我!” 石介脸色又青又红,不就是不在大明的天下了吗? 不管是被妖怪抓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还是到了阴曹地府,大丈夫何需惊慌?像唐僧一样只会哭哭啼啼,“悟空,有妖怪要吃我”,算毛个华山派弟子?沧海桑田,方显英雄本色。 “你说得对,就算这是什么随朝,石某也要……” “噗!”石介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喂,你不会就这么挂了吧?”胡雪亭大惊,这石介心里素质太差,穿越而已,有必要吐血吗? 石介此刻浑身经脉剧痛,内力四处奔涌,宛如被千刀万剐,他淡定的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迹:“气血翻涌,当年压下去的旧伤又开始复发了,没什么大事。” 胡雪亭淡定的招呼小女孩:“过来,告诉这个笨蛋叔叔,今天是第几天了?” 石介明白了,眼睛一闭,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啊。 小女孩快活的跑过来,在石介面前伸出手指,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毛啊,昏迷了四天了? 小女孩想了想,眼巴巴的看着石介,然后又缩回去了两根手指:“石叔叔,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石介松了口气,和四天比,两天立马还算能接受了。 胡雪亭淡定的道:“你能活到现在,全靠我请了大夫,天天给你人参吊命。” 房间中,确实有人参的香味。 石介有些感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道:“多谢。” “谢个毛!”胡雪亭瞪石介,“吃了我十几两银子的人参啊!拿华山派武功来换!” 自从到了大随朝,胡雪亭坑蒙拐骗,从王县官手里进账105两,从各位夫人团手里进账50两,家产高达155两,多少是个有钱人,没想到花银子如流水,原身爹娘等人墓地支出38两,买房子55两,买人参16两,觉得小女孩营养不足,买了两只母羊挤羊奶,再加上柴米油盐家具杂物,支出直飙120两,原本重重的钱包缩水到了三十几两,考虑到养马养羊的草料支出,破产就在眼前。 石介瞅胡雪亭,华山派武功怎么能随便传给他人?利索的装死。 胡雪亭笑眯眯的看石介,要不是怕这家伙玩一手假九阴真经,早就打得这家伙说出华山派的武功秘籍了。但是,就这笨蛋的智商,就不信忽悠不到绝世武功。 …… 厨房中热气腾腾的,奶香四溢。 “雪岚!”胡雪亭叫着。 小女孩跑过来,眼巴巴的看着胡雪亭。 胡雪亭在羊奶中又大大的加了一勺糖,小心的把小女孩抱到凳子上:“还烫着呢。” 小女孩用力的点头,对着碗用力的吹啊吹。 胡雪亭凑过去,帮着小女孩一起吹。 “好喝。”小女孩端着碗,嘻嘻的笑。 …… “姐姐,为什么小鸡一直长不大啊?”小女孩趴在胡雪亭的腿上,举着小鸡仔。 胡雪亭也愁啊,从小出生在城市,偶尔去乡下亲戚家玩几天,胡雪亭就没接触过种地种菜,别说野菜了,连萝卜叶和青菜苗都分不清,标标准准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哪里会知道怎么养鸡? 除了喂吃的,毛都不懂。 更糟糕的是,胡雪亭喂小鸡的,竟然是宝贵的大米饭。为毛?每天哪里有这么多的烂菜叶子什么的喂鸡啊! “怪不得古代没有大规模养殖场啊!”胡雪亭掀桌,随便算算大米的价格,就知道这群小鸡养个一两年,成本绝对超过一两银子,养多少只就亏多少只,要是遇到鸡瘟,或者风吹雨打天寒地冻,死上大半的鸡,胡雪亭上吊的绳子都买不起。 “等我的伤好上几分,我就去做保镖护院,能养活你们的。”石介很是羞愧,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人参,都能买一亩田了。 胡雪亭瞄了石介一眼,只会做保镖护院的守法公民,安心之余,又痛恨其死板啊,有这一身功夫,随便劫富济贫,立马就发财了。 “师父会砍死我的!”石介惊恐的道,劫富济贫,拦路抢劫什么的,想也休想。 “难道胡某就要被一文钱饿死?”胡雪亭惨叫,这是要住着豪宅去讨饭? 小女孩眨巴眼睛:“姐姐,我可以不吃羊奶的。” 胡雪亭立马坚决反对:“小孩子不补钙,以后都是弱鸟!” 别人穿越到了古代,除了养鸡养鸭卖水果,还有什么发家致富的道路? 胡雪亭苦思良久,转而狞笑,就不信到了古代,老胡家的人竟然混不下去。 ……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你再不去学堂,先生要骂的!”周夫人厉声道。 周卫凡有气无力的道:“娘,我今天不舒服。” 周夫人冷笑,这点花招也想骗过她?“来人!” 几个丫鬟掀开被子,一把将周卫凡拖了下来,梳洗更衣。 “你要是再敢耍花招……”周夫人嘿嘿的笑,慈祥极了。 周卫凡却浑身发抖,带着哭腔:“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学堂。” “就算学堂有老虎,你有必须去!”周夫人丝毫没有商量余地,周家能把儿子送进如今的学堂,那是花了大力气的。 周卫凡哭丧着脸,学堂没有老虎,可是有比老虎还可怕的人啊。 “我要是去学堂,会被高齐烜打死的。”周卫凡没敢说出真相,只觉去了学堂,必死无疑。 学堂外,好几个孩子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看到周卫凡的身影,惊讶的跑过来。 “你还敢来?高齐烜会打死你的!” 周卫凡浑身无力,只觉生命力在不断的流逝:“我知道……可是……” “你没告诉你爹娘?”有人问道。 当然没有,在学堂打架的事情,怎么能被爹娘知道? “那你死定了!”几个人同情的很,高齐烜很厉害的。 周卫凡的眼泪在眼眶中打滚,马上就要流出来了。 “我有办法。”一个人道。 周卫凡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孩子道:“我昨天在那边看到了一张布告……” 周卫凡愤怒了,他都要被打死了,还关心布告干什么? “……写布告的人,可能能帮你。” “真的?”周卫凡将信将疑。 “去看看!”其他几人鼓动着,去学堂,肯定被打死,去看布告,还有一线希望。 布告就贴在一颗大树上,高度正好和几个孩子的视线齐平。 “这……”周卫凡惊讶的盯着布告,简直不敢置信。 “本人长期开展以下业务:代写学堂作业,替学子打架。 收费标准: 代写大字(三十字以内):10个铜板 代做算数:每题20个铜板 欺负同学:(年龄:4-6岁)15个铜板;(7-10岁)20个铜板;(11-15岁)40个铜板;(16-18岁)100个铜板;(18岁以上免谈) 打普通先生:女先生(150个铜板)男先生(免谈) 代替父母与先生见面:女先生(28个铜板)男先生(38个铜板) 代开家长会:一律20个铜板 顾客至上,诚信为本。 ” 这个布告周卫凡知道,贴在这里好几天了,别说学堂的学子,就连学堂的先生都知道了。 先生在学堂上公然教训学子们:“姑且不论写告示的人,完全不知道礼义廉耻,只看告示文字,就知道写告示的人肯定没有好好念过书。” 短短百余字的告示,不但文理不通,粗俗不堪,更不知道有多少字缺少笔划。文字更是写的歪歪扭扭,一点筋骨架构都没有,左手写得字都比这好,简直是顽童第一次写字。这种文盲要是念过学堂,肯定早就先生打死了。 “平时不努力,写个黑涩会通告都没人看的懂!”先生在学堂上认真的警告,别以为不好好读书,大不了去做山大王,看,这个家伙就是榜样。 “你还有空想这个?”几个伙伴斜眼看周卫凡。 周卫凡沉默,一脸严肃的看几个伙伴:“诸位,你我相交,乎乎数栽,堪称莫逆,……” 少废话,重点! “我身上没钱,能不能借点使使?保证明天就还。”这学堂里每个孩子,家里都是非富则贵,不然休想进入学堂,接受名师指点,区区几十个铜钱,完全不用担心会赖账。 周卫凡拿着借来的铜钱,顺着布告上的指引,终于找到了布告的发布者。 “怎么是个女孩子?”周卫凡失望极了,做这种不道德生意的,起码该是个胳膊上跑马的满脸横肉汉子,女孩子除了会哭,能顶个毛用。 “我认识她!”有个孩子悄悄扯周卫凡,“她是张仪同的私生女。” 每天上朝的时候,天都没亮呢,想要多睡一会,就要住得离皇宫近,住得远的三更起床,住得近的四更还在床上。洛阳的官员,基本就住在这么几个地方,遇到一个张仪同家的邻居,毫不稀奇。 周卫凡看胡雪亭的眼神就热切和信任多了。谁说出来收银子接生意的,就要胳膊粗了?自从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开创了遗孤院,哪个当兵的没有养着几百个孤儿?洛阳城外就有并州道的遗孤院,老张家随便就能找到几十个打手。 有人很是怀疑,悄悄的道:“可是,张仪同的私生女,需要接这种几十文钱的脏活?”做打手很光彩嘛?分分钟变成历史污点,不但嫁不出去,还把张家坑了。 “我听说,她被赶出张家了。”又是一人道,然后用“你明白的”眼神看同伙们,同伙们会意,被赶出家的私生子还会做什么?疯狂的报复家庭咯。 老张家是不是因此倒了大霉,和他们没关系,但胡雪亭的可靠性立马上升了一个档次。 “你真的可以帮我打架?”周卫凡看着眼前的少女,满怀希望的问道。 胡雪亭点头,绝无问题。 “这是40个铜板!”周卫凡利索掏钱。 学堂中。 高齐烜大大咧咧的看着空座位,对着其余的学生做鬼脸,瞧啊,姓周的果然没敢来上学。 “要是他敢来,我就打死他。”高齐烜握拳狞笑。 其余学生脸色发青,假装没看见。 “齐烜,周卫凡来了!”有学生兴奋的大声的叫。 高齐烜笑,周卫凡要是不来,一点意思都没有。“姓周的竟然还敢来,看本少爷怎么教训他。”起码要打肿了他的两只眼睛,打歪了他的鼻子。 周卫凡胆怯的站在学堂前,看着远处的高齐烜大声的笑着,在十几个人的围拥下,越走越近。 “快叫张家的人出来啊!”周卫凡焦急的对胡雪亭吼,再不叫张家的人出来,高齐烜就到了! “毛个张家的人?”胡雪亭莫名其妙。 “难道,动手的就是你?”周卫凡醍醐灌顶,颤抖着指着胡雪亭。 “这还用问?” 周卫凡瞅瞅身高八尺,腰宽八尺,起码高胡雪亭两个头的高齐烜,再瞅瞅怎么看怎么瘦弱单薄,身上隐隐还有纱布绑带的胡雪亭,泪崩了:“能退钱不?” “退个毛!”钱到了手里,怎么可能退出来。 高齐烜用乌龟的速度,在无数学子兴奋的欢呼和惊恐中,一步一摇的,终于挪到了周卫凡面前,仰天大笑:“得罪了本少爷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胡雪亭淡定的指着高齐烜,问周卫凡:“就是这个人?” 周卫凡已经吓得魂都不见了,根本没有听见胡雪亭说话。 高齐烜得意极了,就是喜欢欺负这种吓掉魂的懦夫,有个小丫头好像不太在意他?那简直太好了!大人物欺负弱者,一定要有个人反抗啊,要是都像周卫凡一样,老实的缩着脑袋,等着挨揍,欺负起来还有个毛快感? 没有对手,就没有比较!没有比较,就没有威信!有个弱小的女孩子主动向他挑战,那简直是送人头送威望嘛,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高齐烜瞬间做出了决定,不能一下子打死这个女孩子,要折磨她,让她当众痛哭,屎尿齐流什么的,然后在围观众的惊恐害怕瑟瑟发抖中,他才会一举KO这个女孩子和周卫凡,保证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他高少爷的威名。 高齐烜背负双手,努力学习那些大人物看小角色的姿态,眯起眼睛,不屑的用鼻孔发声道:“小丫头,你和周卫凡是……” “噗!”一根铁棍砸在了高齐烜的膝盖侧面,高齐烜膝盖一软,立马跪下。 “你敢打我!”事情太过诡异,高齐烜甚至没觉得疼,只觉差异和丢了面子,顿时怒火冲天。 一大群围观群众,以及跟在高齐烜背后,或拍马,或谄媚,或凑个热闹,或随便走走的人,同样大惊失色莫名其妙不敢置信。 学堂一霸,从来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打他的高齐烜,竟然被一个瘦弱的,比高齐烜矮两个头的女孩子打了? “噗!”胡雪亭又是一棍,高齐烜鲜血直流。“打了又怎么样?” 高齐烜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不顾一只脚的伤痛,用力扑向了胡雪亭,胡雪亭灵活的一闪,就到了高齐烜的身后,又是一棍敲在他的膝盖上。 “啊!”高齐烜再次惨叫,踉跄着,就是不肯倒下。 胡雪亭跳起来,用力飞踹,高齐烜终于倒地,惨嚎出声。 周卫凡傻乎乎的看着,只觉几步外的世界是那么的不真实。 高齐烜竭力在地上撑起身体,转过头,死死的盯着胡雪亭,眼神中满是杀气和愤怒:“今日本少爷的屈辱,本少爷会记住你的!本少爷一定会打死你的!本少爷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记住我了?”胡雪亭问道。 高齐烜用力点头,忍着疼,咬牙切齿的狞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噗!”又是一棍,高齐烜额头一道鲜血流下。 “记住我了吗?”胡雪亭又一次问道。 高齐烜怒吼:“你……” “噗噗噗!”胡雪亭乱棍暴打,鲜血四溅。 “我一定会报仇的……啊!不要打了!我错了!饶了我吧!”高齐烜终于开始惨叫哀嚎。 “搞定!”胡雪亭淡定无比。 周卫凡心脏停止跳动,看着慢悠悠收起铁棍,转头看他的胡雪亭,脑袋中一片空白:“我……我……不要打我……” 胡雪亭大奇:“你说什么呢?免费送你一个提示。”她伸手指着躺在地上惨叫的高齐烜。“这家伙现在跪了,你要想亲手打几下,现在就是机会。” 周卫凡瞬间心脏剧烈的跳动,蹦到了高齐烜的面前,用力的踢:“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了吧?想要教训本少爷?看清楚,现在是谁教训谁?你的小命就值40个铜板!” 四周惊呼声突破天地,原来是周卫凡请了打手啊,价格还这么便宜。 “原来,还能这样啊。”不少孩子目瞪口呆,只觉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闻讯赶来的学堂老师,以及一些家丁仆役目瞪口呆。 “少爷,你怎么能认了呢?”周家的仆役百感交集,雇凶拍人这种事情,就应该打死不认啊,现在那打人的家伙拍拍屁股走了,高家肯定和周家杠上了。 周卫凡昂首挺胸:“大丈夫敢作敢当,是我找人打的他,汤药费我给,要上法场,我去!”只觉风萧萧兮易水寒,唯有我周卫凡顶天立地。 …… “我的儿啊,你怎么被人打了?”高夫人泪水朦胧,头上的金钗银钗乱颤。 “娘,我好疼!”高齐烜脑袋裹了厚厚的白布,脚上打了夹板,放声大哭。 大夫已经开好了药,吹干了墨迹:“不妨事,吃些药,肯定就没事的。”对方下手不算太狠,没打要害位置,起码没想着要把高齐烜打残废,否则几下子就能打碎了他的膝盖。 高裴淳脸色铁青,这是要感谢对方手下留情吗? “老爷,一定要报仇啊!”高夫人嘶声裂肺的惨叫,宝贝儿子被人打成了猪头,两只脚也肿的不行,没有半年休想下地,此仇不共戴天。 “这仇,是一定要报的。”高裴淳厉声道,但是,要慎重。 高夫人立马想明白了高裴淳的顾虑,立时就怒了:“难道,你的官位和名声,比齐烜的仇还要重要?” 堂堂礼部官员高裴淳的儿子高齐烜,竟然被人打成了猪头,这消息简直以光速在洛阳传播,此刻整个洛阳的官员们就没不知道的,更有人飞速的查处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户部的周家,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张家,以及高齐烜以往在学堂中欺凌学子,尽数被翻了出来,堪称劣迹斑斑,简直枉读圣贤书,让人深刻怀疑他老子的学识和人品了。 更糟糕的是,高齐烜和一个女孩子开打,竟然还打输了! 这么劲爆的消息,铁定是今晚乃至今年最流行的话题。 众目睽睽之下,别说那个女孩子谣传是张仪同的私生女,就算只是普通民女,高裴淳也不能带一群仆役去打回去,更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抓人,否则定然是千夫所指。 “你竟然为了你的官位,要眼看着儿子被人打死?”高夫人愤怒极了,“你高家怕了张家,我宇文家可不怕,我找娘家为我出头!” 高夫人的娘家,是宇文阀的一个旁支,绝不会惧怕了名声,任由一个私生女殴打自家的外甥。 “夫人,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怎么会不在意齐烜?只是,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高裴淳深深的盯着高夫人的眼睛,无奈的解释。 “正是如此!”一个声音在卧室外说道。 那人推开房门,慢慢走了进来。几个丫鬟急忙行礼:“舅老爷。” “宇文兄,你来了。”高裴淳看了来人一眼,道。 “哥!”高夫人惊讶的看着来人,是她的亲哥哥宇文定。“难道,你也不为你的亲外甥报仇?” “现在,不是时候。”宇文定缓缓的道。 “张仪同最近行事诡异,我们必须搞清楚,他到底为了什么。”高裴淳解释着。 “若是张仪同……,别说外甥的仇了,宇文阀有好些事情,要和张仪同仔细的算一算。”宇文定眼神中杀气四溢。 她知道了 张仪同一到户部,所有户部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张仪同,你女儿又闹事了!”他不回答,对户部说,“300两服装钱,125两饲料钱。”便排出了几张公文。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昨晚一定又被夫人赶出来了!”张仪同睁大眼睛说,“你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卷了铺盖,睡在花园。”张仪同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花园凉快……风雅!……夫妻情趣的的事,能算赶出来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闺房之事,单身狗懂个屁”,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户部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注1】 “老张,这里。”有户部的官员出来解围,带了张仪同进了隔间,见张仪同的脸色依然又红又青,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小酒盏:“且喝一回。” 当班时间喝酒,自然是决不允许的,以往也就偷偷摸摸的喝一口,但张仪同与他人不同,不用担心会被举报。 张仪同取了酒杯,喝一口,叹一口气,又喝一口,再长声叹息。 谁都知道他烦什么。 老张的私生女如今在洛阳官员之间,名头响亮的很,为了几十文钱,打了礼部高裴淳的儿子。 “银子我已经批下去了,顶多三天,就能送到兵部。”某个官员说道,要是按照以前,被说三天,三个月都是快的。 “上个月衙署报上来的账目,有几处模糊不清,我圈了出来,你再回去核实清楚,尽快交上来。”又是一个官员道,大头兵懂个P的账目和文书,文字粗鄙不堪也就罢了,好多地方都胡乱写,不和体制,户部事情忙得很,谁有一一解释错在哪里?其他行军衙署的文书,一律二话不说,直接扔了回去。 几人说了半天的公事,话锋一转,有到了私事,风花雪月的聊着,兜兜转转,起承转合了半天,终于到了正题。 “你女儿的事情,不能这么算了。”一个官员道,打了人,怎么也不能毛事没有的,一来要表示歉意,二来要当众教训女儿,这是标准流程,错不得。 “可是,她不是我女儿。”张仪同刚刚好了一点的脸色,又黑了。 “你再怎么打死不认,也是没用的。”其余人笑,就算张仪同召集了全洛阳的人,公开声明脱离关系,概不负责,也是没用的,父债子还,子债父偿,子女闯祸,老子擦屁股,天经地义。 张仪同扬起脖子,又灌了一杯酒水,嗟叹:“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其余人很没有同情心的哈哈大笑了半天,然后才道:“高裴淳这边,我们少少有些交情,可以去说和一下。” “你带上四色礼品,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按理,你还该把胡雪亭揪上,”说话的人体谅的看看张仪同,“不过,要是不带上,也不是不可以,终究是大人谈事,没孩子什么事情。” 张仪同哼哼唧唧,很是不愿意。 几个户部的官员努力的劝,不管怎么说,赔礼道歉是必须的。 “凭什么啊!”张仪同恼了,“是周家叫动的手,那丫头收钱做事,和高家无仇无怨,要赔礼,也是周家去。那丫头不过是周家手里的刀,没听说杀了人,要刀子负责的。就是刑部断案,那丫头顶多也就是个从犯,要从轻发落的。” 几个官员冷笑了:“怎么,又清高了?” 张仪同不吭声了,他和礼部的关系一直很不好,缘由很简单,礼部的官员认为大字不识几个的兵部众人都是文盲,张仪同认为这是胡扯,能文能武的人多了去了,比如杨恕就是兵部出来的,难道杨恕还不识字?这是对兵部的鄙夷和歧视,必须抗争。双方连着几次在宴席上冷嘲热讽,最后决定比赛诗词,张仪同就算饱读诗书,又怎么可能是一群整天耍笔杆子的人的对手?几乎完败,又被一群礼部的人嘲笑了好久,这梁子自然就结下了。 “今日本来就是你家的错,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去赔礼道歉。”几个官员劝解着,周家自然跑不了,但是,动手打人的肯定有错。 张仪同有些担忧,当年吵得太凶,今天落了把柄,会不会被高家重重的下了颜面? “有我们陪着,高家绝对不敢做得很过分的。”户部的几人都道,抛开大家都是官员的身份,也就是两个孩子打架,高家要是稍微要点脸面,就不能做得太过分,十有(八)九只能笑着说,小事情,何必赔罪什么的。 众人又商量了几句,买什么礼物,几人去,几时去,要不要先向高家透个风什么的,直到各处都妥妥帖帖的。 “办妥了这事,看我打死那丫头!”张仪同怒吼。 一群官员笑,怎么看,都是那个胡雪亭最像张仪同。 张仪同悻悻而去,一脸的倒霉样。 “看,老张走路都靠边走。”户部的官员在后头看着,张仪同躲躲闪闪的走路,一点都不像以前那雷厉风行的样子。 “哈哈哈哈,老张最近也真的倒霉啊,这装了许久的名头,算是彻底完了。”另一个官员笑。 “只是,我看他却顺眼了些。”一个官员道,老张花了大力气搞得面具被撕开,和他们也是一丘之貉而已。 “是啊,比以前那副模样,现在才顺眼啊。”几个官员附和,当官不容易,名和利不能兼得,有人求名,有人求利,老张以前求名,做事自然作死一些,如此而已,大家都理解的。 …… 司徒府。 几个官员在门房递上了名帖,客客气气的问门房:“司徒可有空见我?” 门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司徒今日有要事在身,怕是没空了。” 几个官员叹息,天天来,却天天见不到,这杨司徒最近只怕是真的在做大事,只能留下名帖后离去。 张仪同快步走进司徒府,几个门房也没有拦他,只是拱了拱手。 张仪同问道:“几个将军都到了?” 门房笑着点头:“已经都到了。” 张仪同急忙快走几步,进了司徒府后,却绕过了大厅,径直去了后院,七转八转,进了花园。 有人从树后转了出来,手按着剑柄,微微低头行礼:“见过张仪同。” 张仪同点头,这个看似普通人家游玩赏蝶的后花园,其实才是杨司徒府的重地。树丛中,假山后,围廊下,处处都有披甲之士把守。 花园深处,有一个小小的阁楼。 阁楼中,檀香飘荡。 一个老人俯视着桌面上的地图,久久没有挪开眼睛,附近十几个人站着,或同样盯着地图,或不断地翻阅着手里的文书。 “圣上已经到了哪里?”那老人问道。 立刻有人回答:“十五日前,已经过了北平郡。” 那老人继续看地图,眉头依然紧缩,其余人的神色同样焦虑不安,圣上这次剿灭高丽,急躁了些,处处都有些隐患。 让人宁静的檀香,丝毫没有带来安宁,看着袅袅的香烟,反而觉得人生如幻,对未来更加的迷惘和焦躁。 房门轻轻的打开,张仪同走了进来。 桌边的几人听见了动静,回头见是张仪同,只是点了点头,有苦苦的或看文书,或看地图。 那老人笑了笑:“你来了。” 张仪同恭敬的拱手:“是,杨司徒。” 那老人正是当朝并州道行军总管、司徒、楚国公杨恕。 “坐吧。”杨恕笑,又挥手招呼其他人,“都看了一宿了,也看不出一朵花来,都坐下吧。” 他率先坐下,其他人这才陆续寻了座位,一一坐下,有好几个座位空着,位置更接近老人,或者更对着窗口,光线更好,却没人因此调动位置。他们看似随意的坐下,其实每个位置都是固定的。 “来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大声道。 门外立刻有仆役端了茶水和点心进来,茶叶和糕饼的香气慢慢的散开。 “父亲,先吃点东西。”那二十来岁的男子道,又向其他人示意。 一群人在这里劳心了一宿,到了此刻,都有些累了饿了,立刻拿起茶点,大口的吃着,一点吃相都没有。 杨恕也不以为意,作为军人,吃饭最要紧的就是快,不然很有可能连续几天没东西吃。 “你的宝贝女儿挺会来事嘛。”工作太劳心,杨恕决定舒心一下,放松一小会,笑着对张仪同道。 房间内立刻多了几声轻笑。 “听说,你这几天,天天和那些人喝酒吃饭。”有人笑道。 “老张,你堕落了啊。”又是一人故意甩甩袖子,一脸的鄙夷。 张仪同大笑:“是,最近当真是天天喝花酒,还不用自己掏钱。” 杨恕笑了半天,问道:“效果可好?” 张仪同点头,效果杠杠的,以前那些总是在公文之中拖延和为难他的文官们,在短短的十几日之内,立刻和他好得像亲兄弟似的,但是…… “副作用很大。”张仪同在杨恕面前,从来没有兜兜转转的,老老实实的道,“我夫人已经当真了,犬子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走在街上,总有被人鄙视,随时扔臭鸡蛋的感觉。” 众人笑,某个人怪声怪气的道:“拉倒吧,你是原形毕露了。” 张仪同大笑:“你等着,老子迟早拖你下水。” “老子早就下水了,还怕你拖?”那人毫不在意。 杨恕看着大笑的张仪同,认真的道:“你们几个都要记住,你们的前程非常广大,你们的身上,并不仅仅是你们一家一户的兴衰,你们是大随朝未来的支柱,会有无数的人排斥你们,憎恨你们,想要杀了你们而后快,你们靠刀剑,是无法和他们对抗的。 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敌对天下所有人。” 众人点头,尽管心里未必就服气,但杨恕的关照之情,却绝不是假的。 杨恕盯着张仪同:“阿果性格刚烈,有勇有谋,立身甚正,但是,若是以为众人都是乌黑的,只有你才是清白的,居高临下的鄙夷他人,又怎么会不处处树敌呢?” 众人一齐点头,以前张仪同名声太好,就好像一坨狗屎当中,蹦出来了一朵美丽洁白的莲花,满朝文武站在张须驼身边,生生的就成了黑白配,偏偏黑的还是自己,白的发光的还是张须驼,谁都是心中不爽,有意无意的在各处为难张须驼。 你丫的是白莲花,是君子,老子就是狗屎?看老子怎么玩死你! 如此简单的排斥心态,让张仪同在洛阳乃至并州道,寸步难行。 “为官之道,外圆内方。在朝廷的大染缸中,染黑了外表,混在其中,随波逐流,却又心中坚定,才是为官最高之道。你想要做事,想要为民请命,这才是你必须走的道路,切莫把自己的名声,放在天下百姓的头上。” 张仪同点头,与天下百姓的福祉相比,个人的名誉算得了什么。 “你这次做的非常不错。”杨恕赞扬道,“自污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叔宝和咬金的主意?” 张仪同道:“是叔宝的主意。” 几人都笑,就知道张仪同没这么果决的想到这种馊主意。 张仪同只知道傻乎乎的带兵打仗,老实办公,然后冷言看诸个衙门的同僚纵情声色,哪里会想到要抹黑自己,随波逐流? 他的属下秦穷和程夭金,却急的不行。 “仪同,生死只在一瞬之间,再也不能耽搁了。”秦穷悲凉的道。 吓得张仪同盯了秦穷好久,说得他好像马上就要挂了似的。 “仪同正人君子之名人尽皆知,天下有不知道三公三司是谁的,却没有不知道张仪同公正廉明,爱民如子,不贪不腐的。”秦穷眼神中几乎是绝望了,这已经是和天下官员为敌,站在整个朝廷的对立面了。 “杀身灭门,就在咫尺之间!仪同就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在意,也要在意家中老妻幼子,并州道数万将士!”秦穷厉声道。 张仪同斜眼看秦穷,这么会瞎扯,为什么不去做(传)销? “仪同清廉,能比萧何吗?仪同善于用兵,能比王翦吗?他二人尚且要故意自污,何况是你!”程夭金也道。 张仪同还是不太信,他能和萧何王翦比?这两人几乎是不抹黑自己,就要被皇帝猜疑造反,立马被株连九族的那种,他哪里够资格。 “杨司徒都在做的事情,你比杨司徒又如何?”秦叔宝叹息,张仪同战场上是很机灵的,可惜在朝廷上却蠢得像头猪。 “杨总管晋级司徒后,建豪宅,挥金如土,写诗吟歌,比在并州道如何?”秦叔宝问道。 张仪同摇头,他只记得公正廉明,对手下视若亲子,对百姓秋毫无犯的杨总管,到洛阳一见,差点以为杨司徒是别人假冒的。但是,这变化虽大,很有可能是军中和朝廷的区别。 他回到了洛阳,也不会吃饭像饿死鬼投胎的,日常也是拿书本笔墨,多过了拿刀剑,难道这就是他开始故意抹黑自己了? “叔宝和咬金太过忧郁了。”张仪同笑。 “那遗孤院呢?”秦叔宝又问,始创遗孤院的杨恕,自从当了司徒后,对遗孤院的关注,那是越来越少了,几乎根本不问,这和爱民如子的杨总管,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你的意思是,杨司徒也是在故意自污?”张仪同这回是真心被吓住了。 “功高震主,人臣大忌。”在秦叔宝看来,真相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杨恕自污是事实,理由却复杂得他都看不清,但是,此时此刻,没有必要和张仪同说得这么清楚。 张仪同抖了半天,终于决定抹黑自己试试。 但抹黑自己,也是技术活!一不小心,故意抹黑,把自己抹黑到了监狱里,那就不是自污避祸,而是上吊作死了。 几人商量了许久,决定用私生活抹黑张仪同。 有几十个小妾,有几百个私生子,撑死是风流好色,道德败坏,怎么都不会被砍头的。 这几乎是搞臭名声的最简单,危害自身最小的办法了。 “先不要告诉夫人,否则只怕坏事。”秦穷和程夭金千叮万嘱,香艳绯闻,张夫人的表现越真实越好。 张仪同点头,军中大事,妇道人家不知道的好。 定了方针,如何执行,却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拖了许久,张仪同等人几乎要不顾一切的乱来了,却在汝南见到了胡雪亭。 张仪同虽然嘴上对胡雪亭说的凶狠绝情,其实很是欣赏胡雪亭的机灵和果决,觉得可以培养,日后必然成为朝廷的栋梁,但秦叔宝意见不同。 “此女的出现,是天赐仪同一条生路。”秦叔宝欣喜至极。 “你是说……”张仪同沉吟,这是要利用胡雪亭姐妹假冒私生女? 仔细思索,张仪同认为是个好机会,胡雪亭的身份在洛阳众人眼中,那是扑朔迷离,但张仪同只要反掌之间,就能把这件事情洗干净。 于是张仪同悄悄的开始布置,一步步的准备抹黑自己。 没想到胡雪亭胡闹的本事太大,到洛阳第二天就闹的有声有色,街头巷尾,人人皆知。 张仪同解释到这里,对杨恕哭笑道:“我原本的想法,是弄假成真,一箭双雕。” 赵夫人提出滴血认亲,看似突兀,其实是张仪同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努力在赵夫人的生活圈中,不断地灌输滴血认亲的思维的结果。 赵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丫鬟,仆役,乃至门口卖菜的,时不时提到滴血认亲的戏文,或者市井八卦,其实都是因为辗转收了张仪同的钱,为的就是通过不断地提醒,让滴血认亲的念头,在赵夫人心中记忆深刻。 果然,赵夫人顺顺利利的提出了滴血认亲。 张仪同当时差点大笑。 滴血认亲有效个毛!见惯了鲜血和生死的张仪同,不知道多少次见到两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士卒的鲜血,莫名其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张仪同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却百分之一百确定滴血认亲不靠谱。 张仪同想要滴血验亲,就是想把假的做成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这真的是他的私生女。会不会滴血认亲失败?张仪同老谋深算,早就已经拿胡雪亭染在绑带上的鲜血,做了一次实测,两滴血顺利的融合。 只要胡雪亭稍微无耻一些,想要顺杆往上爬,承认是张仪同的私生女,当场来个抱头痛哭,父女相认什么的,那么,张仪同既能借着这件丑闻,弄臭了名头,从百官众矢之的悄悄撤离,又能干脆收个厉害的养女,也算张家有了个硬手,增加了实力。 对胡雪亭和张仪同来说,简直是双赢啊。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胡雪亭竟然也知道滴血认亲不靠谱,还意外的有节操。 “我怎么也没想到,神经病一般的胡雪亭,竟然是个有节操的。”张仪同哭笑不得。 杨恕等人哈哈大笑,想的太简单了吧,真以为天下人都是你戏文中的戏子? “虽然抹黑后的效果,是真心的好。”张仪同感叹。 那些本来把张仪同当做死敌,都不肯看张仪同一眼的各个衙门的官员,认定了张仪同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色狼,和他们这些官员的区别,仅仅是追求不同,以及道行不同。 “张仪同求的是名,所以需要演戏,我们求的是利,没有必要演戏。” 这是洛阳各个衙门中的官员对张仪同的一致看法。 同样黑到底的人,见到了装作一身白,其实内心更黑的张仪同,除了羡慕妒忌恨张仪同能装之外,还能是什么? 敌视自然还会有,但性质却完全不同。 以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对方是上帝一般纯洁,我方是撒旦一样邪恶的那种势不两立,泾渭分明的敌对敌视,如今却是政见不同,都想位极人臣,但资源有限,互相竞争,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的那种阶级内部,同志一般温暖的斗争。 就像那些户部的官员,在他们的心中,张仪同和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何必自相残杀?自然是下朝后一起喝酒做耍,切磋演技,然后继续在皇帝,在百姓面前,为了自己的利益演戏和奋斗了。 在满朝文武这种心态下,张仪同第一次感到融入了朝廷的体系当中,做事方便,省时省力,花小钱办大事等等理想中的工作方式,撇开这理想工作环境的来源是多么的诡异,大随的百姓究竟是因此得了好处的,张仪同对此结果很满意,能够用他的区区名声,换来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他丝毫不会犹豫。 “但是,胡雪亭太会闹腾,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收手了。”张仪同真心头疼,才十几天功夫,胡雪亭越闹越大,竟然收钱做打手了。 “她知道了。”杨恕道。 张仪同一怔,不应该啊。 “在你的心中,那胡雪亭只是一个孤女,出身乡野,没见过世面,所以对洛阳的风云,什么都不该懂。可是,从眼下看,显然是你错了。”杨恕叹气。“阿果,你自恃太高,总是小看对手,这是你的大毛病,你一定要反省。” 其余几人点头,事情几乎明摆着的,那胡雪亭一定是猜到了真相,否则事情绝对不该是如此的情形。 喂,你挡住了我的路 一连几天,一点生意都没有。 “唉,这些人怎么这么老实呢?”胡雪亭有些发愁,只打了一个孩子,就没有下文了?她还以为会打开一个新世界,从此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呢。 是不是用二十一世纪的道德,低估了随朝人的节操? 胡雪亭叹气,应该是人口基数,传播方式的不同,造成了她对随朝消息传播速度的错误估计,人类的恶劣,尤其是少年人的恶劣,从古到今就没有变过。 不知道这计划外的变化,会有多大的影响,必须立刻开始调整,否则很有可能完蛋。 石介还在纠结:“你说,这里是不是妖怪的地方?” 西游记里常有,狮驼城,女儿国什么的,看着寻常,其实全部都是妖精。 “你不知道大隋朝?”胡雪亭也不是很惊讶,天下文盲多得是,大明朝的人不知道隋朝也不奇怪。至于“随”和“隋”虽然发音相同,字却不同,胡雪亭没有认真向石介解释的意思,反正这家伙连隋朝都不知道,何必让他更加惶恐。 石介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 胡雪亭问:“唐朝知道吗?” 石介点头,这个倒是知道,比如“床前明月光”就是唐朝的,还有孙猴子也是唐朝的,还有李世民,杨贵妃什么的,但是这个和大随有毛个关系? 胡雪亭直接忽略“随”和“隋”的区别,道:“唐之前,就是随。” 石介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被妖怪抓到了古代?传说中天上一日,人间十年,没想到竟然还有光阴倒转的神奇世界啊,妖怪果然无所不能啊。 “那么,大明朝,华山派……”石介忽然脸色惨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师父和妹子了? 胡雪亭扳手指,简单地说,等个六七百年,就能等到大明朝和华山派出现了。至于现在,朱八八和岳不群的十八代祖宗生了没有还是个重大疑问。 石介失魂落魄的走开。 胡雪亭鄙夷,心态真差,还没告诉你很有可能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像大隋朝的平行时空,一切似是而非,以及穿越引起的蝴蝶翅膀,历史走上了新的轨道,大明朝和华山派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有人敲门。 胡雪亭大喜:“生意来了!” 开门,门口站的是张家的老仆。 “小姐。”老仆脸上笑开了花,“老爷和夫人让你回家。”他看着胡雪亭渐渐严肃的脸,决定提前说点好消息。“老仆听说,夫人有意让小姐回家住。” 张夫人是个好人,虽然张仪同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是责任也不该让无辜的胡雪亭承担,张夫人一直关注着胡雪亭的一举一动。 “买了房子?”张夫人愕然,这么有钱? 刘二擦汗,胡雪亭也就只有敲诈了那么些钱,明明白白,花一笔,少一笔。 “打了礼部高家的孩子?”张夫人颤抖了一下。 刘二擦汗,其实也不是很大的事情…… “把她叫回来。”张夫人终于心软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要是毁在这里,她怎么都不会心安的。 胡雪亭等人回到张家的时候,张仪同全家都在等着。 “你回来住吧。”张夫人平静地道。 张修闻和张雨宁看着张夫人,心里不忿又委屈,只觉张仪同是个渣爹渣男人渣。 胡雪亭瞅瞅张夫人张修闻张雨宁,道:“我真的不是张仪同的女儿。” 张夫人完全不信,摇头道:“这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只管住在这里,莫要惹是生非。”顿了顿,又道:“高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和仪同明日就会过去赔礼道歉。” 胡雪亭瞅瞅周围的人,再看张仪同,眼神简单明了:“这些人可靠吗?” 张仪同看懂了眼神,确实到了非揭开的时候了,问胡雪亭道:“你知道了多少?” 张夫人听着张仪同森然的语气,吃惊地看着他。 胡雪亭淡定无比:“不少。比如,这私生女的谣言,应该是你布的局,比如,你为什么要故意造自己的谣言。” 房间内,一群人大惊失色。 张仪同老老实实地解释了来龙去脉,张家众人目瞪口呆。 “你的形势已经凶险到了非要自污不可的境地?”张夫人担忧极了。 “老爷,原来……”老仆惋惜极了。 “爹……”张修闻张雨宁发现成年人的世界太可怕。 “已经没事了。”张仪同安慰着家人,又转头问胡雪亭,“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几个人死死的盯着胡雪亭,虽然胡雪亭身为当事人,肯定知道私生女什么的是瞎扯淡,但是,知道这是故意抹黑自己,以及什么时候知道的,非常的关键。 刘二马四等人更是竖起了耳朵。 胡雪亭冷笑:“一到张家,我就知道了。” 这么早? 就是这么早! 因为,张仪同接胡雪亭姐妹去张家住,根本不合理。有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设立的遗孤院在,只要按照惯例把胡雪亭姐妹二人安置在遗孤院就是最妥当的安排。 什么?就不允许张仪同忽然同情心泛滥,一心要拯救和抚养胡雪亭姐妹吗? 你丫以为是国产剧啊!男主杀人无数,攻城略地,眼看就要下令屠城,却为了女主悲怆的一句话,决定饶了满城人的性命,显示爱和平等,生命的可贵。或者,男主是个经验丰富的联合国维和士兵,见惯了死亡和悲惨,见惯了无数的孤儿惨死,在见到了女主之后,毫不犹豫的救了她…… 这种剧情,重要的不是男主以前多么心狠手辣,忽然精分变得爱与和平,而是女主的脸啊! 不管是超级英雄救人,超级警察救人,超级维和士兵救人,超级管道工救人,重要的都是颜值啊! 为了一个美女,饶恕一个城市的人,为了一个美女,饶恕了一个坏蛋,重点是美女,而不是饶恕。不然,你换张如花的脸试试! 非亲非故,关系浅薄的几乎十八杆子打不到的张仪同,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把胡雪亭姐妹接回家,真相就只有两个,要么是想要成为努达海,要么就是想要别人以为他是努达海。 胡雪亭瞅瞅这副十四岁的小身板,以及镜子里普普通通的容颜,坚信除非遇到了变态,否则张仪同是努达海的可能性真不大。 接下来的事情不断的证实着胡雪亭的猜测。 ……胡雪亭羞涩地问月钱,张夫人一脸的便秘,证明张仪同既没有公开收养胡雪亭姐妹的意思,也没有向张夫人解释带她们回来的用意; ……谣言以超出想象的速度流传; ……张夫人半信半疑,张仪同明明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胡雪亭的来历,却故意一句话不听,语焉不详,反而一副恨不得撕开衣服大吼“你无理取闹”“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脑残风; 带兵打仗的将军竟然管不好家长里短,还被一群夫人胡闹,简直跟戏文中一模一样,稍微有点脑子的就看出了问题:太假! 胡雪亭认为,张仪同故意抹黑自己,闹大事情的缘由太好猜,萧何也做过,可是,会不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误会了呢?毕竟打仗牛逼,管理家庭就是一坨屎的人也不是没有。 胡雪亭顺着张仪同的布局闹腾了一番,立马去遗孤院做最后的验证。 遗孤院内的一大群女孩子断绝了最后百分之一的可能。张仪同绝对不会是因为遗孤院不收女孩子,或者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孤女,动了恻隐之心什么的。 见惯了的东西,忽然反应异常,只能是其中有鬼了。 一群人汗流浃背,身在局中,怎么都没发觉有这么多事情? “就这些似是而非,充满你胡思乱想的东西,你就确定了是个局,配合着开始大闹?”张夫人不敢置信地问道,用大闹二字,已经无法形容当日胡雪亭打了邻居家奴仆,恐吓敲诈邻居家夫人的严重性,但张夫人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言语。 “要是你猜错了,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张雨宁也忍不住问道。 要是张仪同真的只是好心救人,胡雪亭胡乱猜疑,那么,打了仆役,恐吓敲诈了诸位夫人,胡雪亭的名声就会彻底完蛋,永远都嫁不出去!还要流落街头当乞丐! “我知道啊,所以,我觉得一点损失都没有。”胡雪亭是评估过风险的,完全看不到失败后的损失。 一群人瞪她,没损失个毛!你丫根本是神经病! 张夫人认真提醒张修闻和张雨宁,这种疯子一般的事情,根本不是大智慧,万万不能学。 张仪同点头,果然是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些路人甲,以为随便一点点谣言,就能忽悠他们,没有认真的思索整个计划,破绽太多。 “你是个人才,以后留在张家吧,我可以正式收养你。”张仪同道,他看向张夫人,和她目光相交,张夫人用力的点头。 众人都看着胡雪亭,微笑着,等着胡雪亭利索的跪下叩拜,然后甜甜的大叫爹爹娘亲什么。 “不干!”胡雪亭不假思索。 一群人看傻瓜,有个当官的便宜老爹都不知道认。 “你为什么就不能住在我家呢?”张雨宁忍不住问,既然不是张仪同的私生女,这关系也不尴尬了,相处起来,应该很和睦的。 胡雪亭眨眼,大哭:“寄人篱下,受人欺压,生不如死,嘤嘤嘤嘤。” 张雨宁瞪她,少来这一套,早听说了,你差点被砍死,都没哭出来。 “张家穷得都要饿死了,我加入张家吃草根?”胡雪亭看看张家诸人的衣服,再看看胡雪岚身上崭新的衣服。众人懂,胡雪岚身上的衣服面料,比张家好得多了。 张雨宁面红耳赤,只觉不带这么打脸的。 “张某要是爱财,来钱财是很容易的。”张仪同冷冷的道,“君子乐贫……” “没钱就要努力去赚钱,找这种借口,属于不要脸。”胡雪亭打断他,说道。 轮到张仪同面红耳赤了,张夫人同情的看他,真话难听啊。 “而且你要价太高,我承受不起。”胡雪亭继续道。 毛个要价? “看你儿子傻乎乎的读书,我就知道,我要是姓了张,你定是以为我受了你的巨大恩惠,养育之恩,重于泰山,以后的报恩,我多半承受不起。我自己能活得精彩,为毛就为了多几个人热闹热闹,就要莫名背上重大的恩惠,付出重大的代价?” 张仪同森然的道:“养育之恩,无以为报,难道就不报了?”还以为胡雪亭是个有良心的,没想到看走了眼。 “瞧,就是这个样子!”胡雪亭指着张仪同道,“我敢打赌,你在官场,肯定一个朋友都没有!” 张仪同愕然。 “有恩情要回报,做到什么地步,都是有对等条件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什么的,那要受了恩情的人自觉,施恩图报没错,一滴水就以为必须涌泉相报的,就属于无耻了。就你这动不动就拿道德压人,有人敢与你为友,那才是怪了。”胡雪亭道。 一群人尴尬的沉默不语,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石介用力点头,莫名其妙的恩情,一瞅就有大圈套,说不定又被卖了,还是魔教的人机灵。 “你因为某种原因,想要抹黑自己,我已经配合你,还了你救我们三人的人情,我们现在互不相欠,我有什么理由,必须留在你家?”胡雪亭道。 张仪同冷笑:“你现在就没有利用我张家的名头,在外头胡作非为?要不是别人顾忌着张家,你早就被人打死了!” 胡雪亭大奇:“要是连狐假虎威的好处都没有,我凭什么要配合你演戏?” 张仪同定定的看着胡雪亭:“原来你早就想好了日后的安排,如此说来,你打那高家的孩子,也是有意而为了。” 胡雪亭笑笑,坚决不说。 “若是你用张家的名头,为非作歹,只怕我容不得你。”张仪同冷笑,“就算全洛阳的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女儿,大义灭亲,也是一桩美谈。” 胡雪亭笑了:“以后,我自然会打出一片新天地,怕是根本用不着你张家的名头了。” …… 胡雪亭扬长而去,饭都没留下来吃。 “你们的菜不好吃。”胡雪岚眨着眼睛道。 张雨宁怒视,小孩子也来寒碜她家? 胡雪岚勾手指:“姐姐以后到我家做客,我姐姐会做好吃的菜。” 看着胡雪亭等人的马车远去,张仪同长叹:“其实,走错一步棋啊。”胡雪亭这家伙看似油滑无耻,其实心里傲慢的很,无法接受不平等的态度。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张夫人笑。 张夫人的太心善,太老实,很容易被人坑死,以前张仪同只在并州道军营待着,接触的都是兵部的大老粗,张夫人还能胜任,但是到了洛阳,阴谋诡计太多,谣言杀人太多,张夫人可谓是同样命悬一线,有个心眼多,手段又不那么光明正大仁慈和善的胡雪亭在一边帮衬着,张夫人的安全度立马提高几十倍。 “那胡雪亭一天有张某的私生女的名头,你就一天安全的很。”张仪同道,胡雪亭太会闹腾,一定会吸引大部分的目光。 张夫人摇头:“我更担心你。”眼前就知道自视清高,鄙夷他人,这几天忽然开始谋划要和尘同光了,可惜就张仪同这个性格,只怕不会太顺利了。 “你放心,我已经改变许多了。”张仪同看看左右没人,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鬼鬼祟祟的递给了张夫人。 张夫人悄悄打开,里面是一句诗词:“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注1】 她的嘴角慢慢的露出微笑,笑到了眼睛里,笑到了心里,然后,化成了泪水滴下。 …… 书房内,张修闻念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读进去。 什么叫做看他死读书的样子,就知道张仪同怎么怎么了? 虽然胡雪亭没有深入的解释,肯定是有重大原因的,张修闻敢肯定,一定又是他那君子老爹,做错了事情。 “可是,是什么呢?”几天过去了,张修闻依旧坐立不安。 “哥,我们去看看胡雪亭的家吧。”张雨宁道。 张修闻大喜:“好,我们去看看。” 走到门口,却看见张夫人也在马车上,张修闻立刻胆怯了,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娘。” 转头就狠狠的瞪张雨宁,还以为是兄妹两人偷偷拜访故人,没想到竟然是张夫人带队打BOSS。 …… 胡雪亭拿着一个大大的篮子,正在买菜。 “有蒜吗?” 菜贩子摇头,没有。 不是大随朝没有,大随朝各种调味品基本都齐全了,不但有卖葱蒜姜的,甚至有卖蔗糖和胡椒,但是,买的人稀少,一般都是供应有钱人的,普通市集比较罕见。 胡雪亭微笑,罕见?那就太好了。 远处,忽然有骚动。 “撞了本公子,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十几个男子围着一个少女。 “对不起。”少女害怕的发抖,急忙道歉着。 “道歉要是有用,还要官差干什么。”一个男子笑着,伸手去摸那少女的脸蛋,那少女尖叫着躲开,想跑,却被其余男子围住。 “呸!黑虎帮的那些杂碎!”菜摊中,有菜贩子低声怒骂。 “太过分了!”有路人甲看不过去。 “你疯了,那是黑虎帮的!”路人乙大惊,黑虎帮是这一带的地头蛇,有四五十人呢,个个手里沾着鲜血。 “上个月,有个姑娘也是被他们看中了……后来跳河了……”有人低声道。 就没官府管? “府衙的人,天天和黑虎帮的人吃饭,你说,有没有人管?”有知道内情的人鄙夷着。 每次更高的衙署想要清理这些人渣,却总只会发现处处太平,人渣从不存在一般,最后只好望而兴叹。 十几个流氓越来越肆无忌惮,被围着的少女已经哭成了泪人,只是附近的人,却只能低声的咒骂,更有两个流氓一前一后,距离其他人十几步,拦住了道路。 “黑虎帮办事!”流氓们哈哈大笑,路人们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两个流氓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根本不看那些路人和摊贩,只是兴致高高的看着其余同伙戏弄那女子。 拦在北侧的流氓努力咽着口水,只觉这次的货色很是不错。 “喂,你们挡住我的路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的背后说道。 有一个流氓回头,看见胡雪亭大大咧咧的站着。 “哈哈哈!”那个流氓大笑,这是摆明了想要挑衅,或者英雄救美了,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有这么蠢的人跳出来找死了。 “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英……”那流氓大笑。 下一瞬间,他□□就挨了一脚,在地上缩成了虾米,惨叫着。 惨叫声惊动了围着那少女的流氓们。 “狗蛋!”其余几人怒喝,那个丫头竟然敢主动动手?简直找死! 胡雪亭疾冲,跳起,一脚踢在一个流氓的太阳穴上,将他踢得晕死过去。 “是会家子!抄家伙!”有人大叫,一群流氓再也不敢小觑胡雪亭,从衣袖中滑出了匕首。 胡雪亭衣袖一抖,同样有一把匕首滑了出来,冲进了十几人当中,片刻之间,鲜血飞溅,有流氓们的,有胡雪亭的。 一个流氓奋力一匕首刺向胡雪亭,胡雪亭一矮身,躲过了攻击,手里的匕首却已经刺进了那流氓的胸膛,同一时间,背后被一把匕首划过,卷走了大片的碎布,和鲜血。 胡雪亭瞬间倒跃,撞入那个流氓的怀中,将他撞得失去了平衡,刹那间,又转过身,合身贴上了那个流氓,匕首深深的刺入那人的腹部,下一瞬,胡雪亭左手用力推开那人,右手用力一拔,鲜血从伤口中喷射而出,染红了胡雪亭的衣服和脸。 “你是哪条道上的!”另一个流氓红着眼睛,下手这么狠辣,根本是积年惯匪。 “我是人行横道的。”胡雪亭说道,一转身,又刺杀了一个流氓。 呼哨声刺耳,有流氓见势不妙,招呼同伙救援。 “噗!”人影从他的面前闪过,呼哨的人咽喉一道鲜血,挂。 “不要杀我!”十几个流氓瞬间只剩下了两三个,气势汹汹的流氓嚎叫着,扔下匕首想要逃走。 胡雪亭追上,又刺杀了一个,却被其他人跑了。 “饶命,饶命!”地上有好几个人只是受伤,看着胡雪亭阴沉的走近,惊恐的大叫。 胡雪亭站住,伤口的鲜血滴落尘埃。 “这个时候,你们以前是怎么说的?”她斜着头,好像在思索,零散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一条血丝顺着脸颊,从额头流下,“啊,我知道了。” 胡雪亭站直了身体,手脚颤动,大声的狞笑:“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哇哈哈哈哈哈!” 四周的人只觉得寒气大冒。 “噗!”胡雪亭杀了一人。 “不!饶了我!我还有七十岁的老母!我有三岁的孩子!”地上有人惨叫。 “那只能算她们倒霉了。”胡雪亭认真的道。 “噗!” 地上数个受伤的流氓,尽数被杀,周围再也没有了人声,唯有惊恐的抽气声。 胡雪亭站直了身体,瞅瞅周围,没人敢和她对视,人人低下了头看脚下。 那个被调戏的少女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远处,有几十个人的奔跑声,有人在大叫:“休要被那王八蛋跑了!” 胡雪亭在长街中站定,无所谓的扯掉了碎裂的衣角,神色平静的就像出门买东西。 几十个黑虎帮的人越跑越近,众人在十几米外站住,不少人已经看清了一身血红的胡雪亭,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杀了她,为众位兄弟报仇!”有人大声的喊,黑虎帮被一个女子杀了十几人,不杀了她,如何立足? 黑虎帮的帮主惊疑不定的望着胡雪亭,纵声问道:“阁下是谁?和黑虎帮有什么过节?” 胡雪亭大笑:“你们挡住了我的路。” 黑虎帮帮主脸色铁青,完全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杀了她!”他恶狠狠的道,不管这个女子的背后是谁,此时此刻,他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街道的另一头,有人大声的叫:“你们敢!骁骑卫马上就到了!” 听那人颤抖的声音,黑虎帮帮主就知道纯粹是胡说八道,市井打架,就是出了人命,关骁骑卫P事?至于衙役,来了也不知道谁抓谁呢。 “也杀了!”黑虎帮帮主指着多管闲事的人,黑虎帮刚遭遇重创,必须杀人立威。 远处,却真的有大批人员整齐又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黑虎帮帮主大惊,那个多管闲事的,既然是个有背景的! “我们走!”他当机立断。 另一头,同样有脚步声响起,片刻间,长街的两头已经被人堵死。 百余个士卒手持利刃,列阵逼近。 “必胜!必胜!”士卒们吼叫着。 “都是误会。”黑虎帮帮主大叫,“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是苦主,是我们的人被杀了!” 事实就是如此,就是到天子面前打官司,黑虎帮帮主都是有理的。 一个男子从士卒中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尸体,皱眉问道:“修闻,你没事吧。” “叔宝大哥,快救我!”多管闲事的人大叫,精神的很。 那叔宝大哥笑,转身看胡雪亭:“这些人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当然是全部杀了。 “不要!我投降!”黑虎帮帮主愤怒极了,竟然不讲理。 刀光霍霍,骁骑卫轻易的就杀光了这些流氓。 街道的远处,张雨宁带着石介狂奔靠近。 “没事了。”人群中,又走出了张夫人和张家老仆,神情复杂的看着胡雪亭。 张夫人打量胡雪亭,旧伤未愈,又多了十几道伤口。 “没有能力,就不要妄自出头。”她警告着,“这次走运,下次就是死路一条,甚至生不如死。” “你好心,可是那个女人却跑了!”张修闻气急了,竟然有如此忘恩负义的女人。 胡雪亭笑了:“我站出来,只是因为我想站出来,与有没有人报恩,有没有能力,有什么关系?” 她大声的笑,身上的伤口好像一点不疼。 “我这一世,要随心所欲!” 刹那之间,张夫人只觉胡雪亭好像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变得再也不认识。 你爹不叫张仪同? 草药的气味弥漫了整个花园。 “来碗红枣汤补补。”包成粽子的胡雪亭大叫。 胡雪岚听见了,在厨房里蹦跶:“福伯,姐姐说要红枣汤。” 张家的老仆福伯用力点头:“老奴马上就做。” 胡雪岚蹲在灶台边,仰起脖子,看着老仆忙碌。 石介对胡雪亭倒是佩服了几分:“想不到,你也有几分侠义心肠。” 胡雪亭用力眨眼:“老石,不如你把华山派武功传给了我,我一定能拯救世界!” 石介立马摇头:“本门武功,绝对不会传给魔教中人。” 胡雪亭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在乎。 “咦,你倒是笑得轻松。”石介注意到了胡雪亭的笑容中,没有了对武功的期盼。 “有武功,我斩妖除魔,没有武功,我依然斩妖除魔。难道没有孙猴子,我就不去西天了吗?”胡雪亭道。 这句话太深刻,石介立马开始迷糊了,总觉得很高大,却又有哪里不对。 “老石,我来问你,”胡雪亭扔掉手里的稻草,严肃道,“你为什么到了这个世界?” 石介心中一凛,他不知道。 胡雪亭笑:“我每天睡觉,都会问自己。胡雪亭,你,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到了千百年前的随朝?” “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胡雪亭挥手指着天空,“几年后,这大随的天下就会乱了,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天下处处人头滚滚,血流遍地,十室九空。大随总共5000万人口,到了李世民手上,只有1500万人。嘿嘿,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是不是担负着拯救这数千万百姓性命的责任?”胡雪亭举头向天。 石介心情激荡,热血沸腾,只觉为了这天下数千万百姓的性命,到了这大明六七百年前的世界,果真是天命在身,果真是拯救世界,果真是比天大大的责任,比海深的义务,太忒么的高大上啊! “可是,天下将倾,群雄并起,我何德何能,能够拯救这天下数千万百姓?这数千万百姓,有谁愿意让我拯救?是不是个个值得拯救?我又如何拯救?难道,我两只手还能抵抗李世民,窦建德,杜伏威,杨広,宇文化及,李密的几十万雄兵不成?” “或者,我登高一呼,或泪流满面,这些一方霸主,就会看在我的美貌和泪水上,握手言和,爱民如子,永不作乱?” 石介认真看胡雪亭,脑残是病,得治。 “或许,我想多了,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情,拯救天下数千万百姓,我怎么看都是不行的,那么,老天爷让我到了大随,是不是只是想要救一两个名臣大将,或者阻止一些重大的事情发生,从而影响天下,消弭战乱呢?”胡雪亭继续问苍天。 石介用心思索,虽然对随朝实在不知道,但是,杨広挖运河,征伐高丽什么的,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只要这两件大事中的任何一件没有发生,这大随朝的天下必定大变。 “可是,我怎么知道,哪些名臣值得救,那些名臣又该怎么救呢?我连随朝的名臣,也就只记得那么几个。我说一句,不要做这件事,否则你会死全家,那些胡子老长的名臣,就会理睬我这个卖大力丸的吗?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就因为我长得忠厚老实,他们就信了?这种白痴,也就戏文里才敢有。” 石介默然,除了李靖啊,程夭金啊,单雄信啊,那些街头茶楼说书先生提到过的名臣大将,他一个都不知道,易地而处,更不会信有人来自几百年后。 “老天爷让我穿越过来,天生我材必有用,一定是有深刻用意的,很有可能,是因为某个穿着白衣服的,喜欢在桃树下,竹林中吹箫吹笛的帅哥死得太惨,或者太孤单,所以,需要我用爱情爱心爱意去温暖他。比如李建成,杨広的儿子们,独孤阀宇文阀什么的公子们。这个倒是很容易做。”胡雪亭的语气很平静,却平静的让石介发抖。 “可是,那些帅哥公子的人生是人生……”胡雪亭忽然暴怒了,厉声道,“我的人生,忒么的就要喂了狗吗?” “公子帅哥的人生,就比我的人生重要?重要到我要抛弃我的父母我的工作,跑到千百年前,和他卿卿我我?信不信我一刀砍死他全家!” “那些名臣大将重要,那数千万百姓重要,关我P事啊!老天爷觉得他们重要,老天爷自己动手啊!要不去找个愿意拯救名臣大将,拯救数千万百姓,拯救公子帅哥的人啊! 我忒么的不愿意!我忒么的背不起! 我管你忒么的是要延续随朝,还是提前唐朝,是乱世,是盛世!是立地成佛,是功德无限,是天地洪荒!我没有答应做的事情,凭什么要加到我的肩膀上?我不答应!” 胡雪亭转头看石介,眼神中满满的愤怒、冷酷、邪恶,以及顽固和不顾一切。 “当我不在乎我为什么穿越到这里,当我不需要拯救世界,当我不再设定高大上的目标,随朝算个P,唐朝算个P,名人算个P,历史算个P! 我要鲜衣怒马,我要做人上人,我要吃世界最好吃的菜,看世界上最好看的歌舞,砍世界上最帅的帅哥! 在这千百年前的世界,我就是这世界上最杰出的人! 牛顿,爱因斯坦,达尔文,特斯拉,欧几里得,我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纵使我平凡无比,我依然比任何人都要伟大!” 阳光就在胡雪亭的背后,胡雪亭的眼睛却诡异的闪烁着刀子一般锋利的光芒。 石介倒退一步,细细的打量胡雪亭,用力的点头:“你果然是魔教妖女!”听名字几知道了,牛顿应该还是中原人,爱因斯坦,达尔文,特斯拉,欧几里得,哪一个不是蛮夷的名字?除了魔教,天下再无一个门派,有如此多的蛮夷弟子! 胡雪亭仰天大笑:“我就是魔教弟子!”这个世界没人懂她,谁在乎!我就是我。 厨房中,福伯忙着煮红枣红豆,隐约听见外头胡雪亭咆哮,探头望了一眼,却只看见胡雪亭的纱布绑带上,隐隐又有鲜血渗了出来,大惊叫道:“小姐!伤口又裂开了!” 胡雪亭低头一看,惨叫:“快打120!” …… 宅院的更深处,张夫人坐在椅子上,默默的喝着茶水,胡雪亭家没有好茶,都是些便宜的茶渣,这茶水早已喝得没有了味道。 张修闻脸色苍白,不时的往院子外张望,只觉这洛阳的治安实在太差了些,必须从骁骑军中多找几个人跟在身边。 “我忽然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真是太有道理了。”张雨宁道,端在手里的茶碗,不停的晃动着,咯咯的响,眼看这茶盏定然是磕碎了边。 张修闻转头看妹妹,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想到造反的话,定然是被那些流氓吓住了,心里想着,只怕还要多找几个人回来,护卫张夫人和张雨宁,不知道十个人够不够?嘴里却又是安慰,又是呵斥的道:“大随朝国富民强,万国来朝,天下大治,一些小小的流氓,算个什么东西?能用王侯将相比拟?只要官府动手,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这次闹出这么大事来,想必洛阳府一定会大力整顿,以后出门一定是安全的很的了,休要担心……”一转头看到张雨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张夫人的眼神更是古怪,心中念头一转,怒了。 麻痹!竟然是讽刺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以,胡雪亭可以跳出她老子沈子晨的“种”,勇猛无敌,而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猛将张仪同的儿子,是没有“种”可以继承的,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肯定成不了王侯将相。 张修闻颤抖着手指,激怒的指着张雨宁:“我……你……” 张雨宁眼神忧伤极了:“你是我哥,我当然希望你厉害,可是,你行吗?” 张修闻想想手拿匕首,当街杀人,眼前就开始发黑了,老实回答:“绝对不能……” 张雨宁认真的道:“我也不能。” 要是胡雪亭武功盖世,身上肌肉撑破衣服,标准金刚萝莉,一拳打死一个,一脚踢飞一片,那张家兄妹感觉还好点。人家天赋异禀,骨骼精奇,胳膊上跑马,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天爷开挂,输了只怪投胎技术不好。 可任谁都看出来了,胡雪亭这烂渣的身体素质,能血战长街,也就仅仅是凭借了一个不要命而已。 “仅仅?”张夫人用力的一顿茶碗,泼出了小半碗茶水。 “你去问问你爹爹,你去问问贵伯,你去问问刘二马四,世间还有比不要命三字,更厉害的没有?” 站在一角伺候的张家老仆贵伯认真的道:“绝对没有。” 不要命虽然可能会导致判断失误,理智消失,只会蛮干,但起码勇气飙到了顶点,几十人敢打几千人,自古精兵都是不要命的悍卒。 张修闻瞅瞅看白痴一样看他的母亲,妹子,老仆,甚至角落的丫鬟,几乎要掀桌:“我知道不要命很牛逼,所以,我要考进士,做文官!” 一群人默不作声了,良久,张雨宁悠悠的道:“你四书五经看熟了没有?” 张修闻大怒,绝对不是亲妹妹! …… 事情的前后,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伤口不是很深,但是看切口很平整,很果决,一点犹豫都没有,而且处处都是要害,几乎一击致命。”一个人淡淡的说着,丝毫没有觉得什么惊讶。 别以为那些平民百姓打架打了半天,却只是伤了几个,就以为杀人很难,当过兵的都知道,杀人其实不需要多大力气的,只要对准致命处就成。那些只会拿着刀枪棍棒,对着人的脑袋乱砸的百姓,看着勇猛,其实打了半天,都未必打死了一个人。 胡雪亭就算是女孩子,就算年纪不大,就算身上有旧伤,只要知道这些道理,杀了这些流氓渣渣,其实难度不大。 而作为并州道老卒出身的沈子晨,教导女儿一些拳脚,或者杀人术,也并不奇怪。他们这些只会刀头舔血的汉子,除了教儿女这些东西,还能教什么? 但一个小女孩子,能在买菜的时候,路见不平,忽然就狠到这个程度,镇定到这个程度,只怕只能是天生的杀人狂了。 “我手下练了半年的新兵菜鸟,只怕也没她狠。”一个人慢慢的道,那些没见过血的菜鸟,平常训练的好好的,一到开打,依然是惊恐的只会王八拳法王八棍法,招招打人的脑袋。 杨恕仔细的听着,道:“阿果,这个胡雪亭,可有古怪之处?” 张仪同缓缓的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杀了三个贼人。”他将破庙中的见闻和猜测,一一道来,众人感叹不已,怪不得如此凶狠,原来是个尸体中杀出来的狠人。 “老张,这女娃子比你家的娃要强很多啊。”有人开始取笑张仪同了,谁不知道老张的儿子手无缚鸡之力,也就只能往文官的道路挤了。 张仪同急忙道:“不孝子!孽子!家门不幸!” “唉,我家的儿子也不行啊,前几日教他弓箭,竟然二石弓都拉不开。”又是一个将领摇头叹息,说起子女,都有伤心事。 “我家的小子,在花园里遛马,忒么的竟然摔下来了!摔下来啊!花园啊!老子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在花园里遛马,还会摔下来的!”另一个将领气急了,只觉羞辱。 到了一群将领互相数落后继无人,子女废物的时间,张仪同乖乖的缩到角落,真心想哭,尼玛的!你们的儿子好歹是学武的,老子的儿子是学文的! 想到伤心处,张仪同急忙抚须长笑:“胡雪亭果然是英烈之女啊。” 一群将领瞅张仪同,互相打着眼色,老张泪水都快下来了,万万不要再提子女的事情了,否则逼哭了老张,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杨恕笑,“等她伤好了,带来让老夫见见。” 众人都点头笑着,只觉杨恕的笑容中充满了愁苦。这皇帝对高丽用兵,真的是让人愁白了头发啊。 …… 数日后,胡雪亭又神气活现了。 “……话说刘备听见曹操问,天下谁是英雄,立马就蛋疼了,你丫的身为大汉丞相,地皮一大堆,手下一大堆,找我这个吃白饭的问谁是英雄,难道不是要我拍马屁,说英雄只有你一个吗?老子今天就是不说,憋死你丫的……” 好几张小板凳围着胡雪亭,瓜子都忘了吃。 “哇,比我爹说得好听!”张雨宁眼睛睁得大大的。 张修闻拂袖,胡雪亭这种扭曲英雄人物,实在是太渣了,必须深刻的批判!“然后呢,然后呢,你不要喝水啊,继续说啊!”他催促着。 胡雪岚没兴趣,只管吃吃吃。 张仪同和张夫人,陪着秦叔宝程夭金等一个人,坐在花园中,指指点点:“就这丫头的模样,真是奇怪沈家是怎么教出来的。” “……天下英雄,唯有我和你两个啊。咔擦!一道惊雷打进了刘备的心中,丫的,竟然被你发觉了真相了!我是不是该杀人灭口!” 张修闻用力鼓掌,这才符合刘备的心态嘛。 张雨宁看看周围,高高举手:“雪亭,方今大随天下,谁是英雄?” 胡雪亭哈哈大笑:“当今天下英雄,当然唯有圣上!” 一群人使劲的看她,机灵,不落他人口实,但是,这答案也太扯了,一点公信力都没有。 毛个没有公信力,这是真的好不好! 胡雪亭立马反驳:“一统中原,算不算英雄?” 当然算,历朝历代,统一天下的,当然是英雄人物。 “圣上当年帅三军平陈,统一天下。”胡雪亭道。 一群人不吭声,谁不知道“杨広平陈”是镀金,空挂着统帅的名头,其实指挥的是高颖、韩擒虎、贺若弼,但是,按照孔儒的标准,下级的一切功劳都归于上级,杨広这“平陈一统天下”的名头,还真是实打实的。 “歌以咏志,才华卓越。”胡雪亭继续道。 一群人使劲的瞅胡雪亭,这是要玩死里捧杨広了?这诗歌才华,杨広有倒是有的,但是不是第一,那就值得玩味了,况且也没听说英雄要会写诗歌的。 张修闻懂,任何公开场合,荣誉归于领袖,敢说杨広不是英雄的,那是蠢到了家。 “大随朝还有没有其他英雄?”他问道。 胡雪亭淡定摇头:“绝对没有。” 张修闻不服:“楚国公杨恕如何?” 胡雪亭哈哈大笑:“那个老张,快来打死你家儿子!竟然敢点评朝廷重臣,以后一定坑爹!” 张修闻怒视胡雪亭,就你那样,肯定不知道天下有什么英雄。 胡雪亭斜眼,激将法?用力向福伯招手:“你家少爷勇于作死,赶紧拎下去打死,否则害了全家就不好了。” 张修闻冷笑:“你有本事,评定一下张须驼的能力。” 一群人微笑着看张修闻,待会铁定被打死。 “张须驼啊。”胡雪亭淡定了,这个名字多少知道点。 “……张须驼勇冠三军,身先士卒,爱兵如子,有勇有谋……” 张夫人抿嘴笑:“这丫头还是很懂事的。” 秦穷程夭金等人努力板起脸,认真的道:“张须驼确实是天下英雄。”就许你当面拍马屁,不许我们拍? “……不过,张须驼这家伙活不长的。” 众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惊愕的看着胡雪亭。 张仪同微笑着问道:“为何?” “张须驼这人有能力,所以傲,能带兵,所以狂,若是遇到名气比他大的对手,必然全力以赴,上下一心,破敌必矣。但若是遇到了无名小卒,或流寇作乱,其心中必然鄙夷,不屑一顾。” 胡雪亭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三国黄忠战胜夏侯渊知道不? 要是我与张须驼开打,我就学黄忠,立马一口气输给张须驼十几座军营,丢盔弃甲,损兵折将,败退百里,张须驼这种自大狂,一定以为赢得理所当然,狂笑‘今日必拿下小贼的人头当酒壶’,自动跳进我的埋伏圈,一命呜呼。” 花园中众人脸色都有些青了,小心的看张仪同,张修闻后悔极了,怎么问了这么一个该死的问题。 秦穷用力的赞道:“说得好!” 程夭金看看张仪同,小声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张仪同笑,我像是没有气量的人吗? 胡雪亭看看众人脸色,笑:“张仪同是张须驼的亲戚?果然一样的鲁莽自大。” 张夫人认真的盯着张仪同:“我今日终于彻底相信你了。” 张仪同瞅了张夫人一眼,眼角抽搐,又转身问胡雪亭:“我听说张须驼刀马娴熟,手下效命,就算败了,又怎么会一命呜呼,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再打就是。” 胡雪亭摇头:“别人输了,还有机会,张须驼输了,唯有一死而已。” 张仪同笑了:“这又为何?” 胡雪亭道:“既然中了圈套,必然被重兵包围,手下折损大半,张须驼越是爱兵如子,越是不忍独自逃生,势必屡次杀入包围,解救属下。又不是长坂坡赵子龙,敢七进七出的,累都累死他!张须驼内心负疚多年的属下战死,又杀不出去,除了自杀,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张夫人脸色惨白,伸手过去,当众握住了张仪同的手。 秦穷满脸通红,死死的盯着张仪同,只觉就是如此。 程夭金却盯着胡雪亭,嘴里嘟囔:“牛逼!大神!我服了!” 张仪同紧紧的盯着胡雪亭,半晌不说话。 胡雪亭大惊:“喂喂,不会这么没有风度吧,就背后评价一下名人,犯不着生气吧?那个谁谁谁,你爹气量怎么这么小,就算张须驼是他亲兄弟,也犯不着板着脸吧?” 张修闻和张雨宁盯着胡雪亭,眼神中千言万语,化作悄悄的远离胡雪亭。 胡雪亭歪着头看张仪同:“难道张须驼是你爹?不像啊,按理张须驼和你年纪差不多啊。” 张须驼缓缓的站起身,他附近的十几个士卒一起站起来。 “不是吧,这是要开打?老张,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胡雪亭急忙向石介招手,保镖!速度! 石介一瘸一拐的走近,手已经按住了剑柄。 “要是他们翻脸,一招干翻他们!华山派不是好惹的!”胡雪亭扯了胡雪岚,握拳放狠话。 石介微微侧头,眼神凄苦,我全身内力失控个把月了,走路都是硬撑的,拉个把人同归于尽还行,胡闹打架,我就是门面,只能看看。 胡雪亭双手叉腰,牛逼的不行:“胡某的功夫,也是只能杀人,不能打架的!” 石介没忍住,又回头瞅了她一眼:“你会功夫?完全看不出来啊。” 胡雪亭怒了:“在下是跆拳道八段、空手道黑带、合气道截拳道泰国拳巴西柔术一代宗师,UFC,K-1排名双第一的超级女杀手女特工女古武传人!” 张仪同大步走向胡雪亭,身后十几个人跟随,杀气腾腾。 胡雪亭一挺身,从石介背后出来,在椅子上坐下,两条腿搁在桌面上,取过瓜子在嘴里咀嚼:“在下洪兴十三妹,现在是铜锣湾的扛把子,你丫是混哪头的?” 张仪同一挥手,身后十几个人立定,秦穷取过一张椅子,放在胡雪亭的面前,张仪同坐下,微微探出身子。 “我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张须驼。” “幸会,幸会。”胡雪亭悠悠道,然后也探出半个身子,认真的问,“阁下不是叫张仪同吗,什么时候改名了?” 张须驼回答:“在下张须驼,小名阿果,官职‘仪同’。”最后两个字重音,重音,重音。 胡雪亭长声道:“哦。”慢慢的缩回探出的身体,勾手指,呼唤张修闻。 张修闻后悔死了,倒霉的时刻,为毛叫我?我和你不熟! “你为毛不早说,你爹不叫张仪同!”胡雪亭淡淡的问道 张修闻死死的盯着胡雪亭,你丫的连仪同是个官职都不知道? 胡雪亭死死的瞪回张修闻,难道军队的官职,不是伍长什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或者参将副将大将元帅吗? 张修闻看胡雪亭的眼神充满了了解:“我终于知道,你丫是个白痴文盲傻瓜神经病!” 胡雪亭心头的一个疑问终于解开了,怪不得只听见人人招呼仪同前,仪同后的,连个“仪同老哥,仪同兄,仪同老爷,仪同先生”的称呼都没有,她还奇怪怎么不分男女老少,人人对张仪同这么熟络,随便就叫名字的,原来这“张仪同”,就和“张经理张老师张市长”一个性质啊。 胡雪亭悠悠转过头,认真的对张须驼道:“其实,我是如来佛祖派来搭救你的人。” 张须驼盯着胡雪亭,被这种脑袋有贵恙的无耻之徒指出致命缺点,真是忒么的不知道怎么回应啊。 赚钱靠技术,以及无耻 锣鼓声忽然震天的响。 怎么了?路人们都回头寻找,远处,十几个小孩子举着高高的旗帜,拉着横幅,敲锣打鼓的走近。 “‘天下第一味’招工喽!”几个孩子大声的叫,一边拼命的敲锣,晃动旗帜和横幅,横幅上“天下第一味”几个字歪歪扭扭大大小小的,一看就是没怎么认真念过书的顽童写的。 路人们笑了,还以为谁家娶了新媳妇,原来是招工啊。街边好几个铺子的老板站在门口张望着,招工不就是在门口贴张红纸吗,也能搞这么声势浩大? “喂,你家是做什么的啊!”见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几个小孩子装模作样的问着。 另几个孩子大声的叫:“我家是天下第一味酒楼,有天下最好的菜!” 路人们笑,虽然不懂什么叫广告,但是这王婆卖瓜还是知道的,这生意人脸皮这么厚,一点礼义廉耻都不知道。 “那么,你家招什么啊?”一伙小孩子们继续叫。 另一伙小孩子们大声的吼:“天下第一味招聘女跑堂,要求长得像妙龄少女,思考像成年男子,处事像成熟女性,工作像一头驴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围观路人们哄笑,原来是搞笑来的。 “那么,天下第一味在哪里呢?”小孩子们大叫。 “就在某某街!今天刚开张!” 当当当的锣鼓声中,小孩子们远去,又跑到了另一条街上无耻的王婆卖瓜。 路人们笑骂着,又不是傻瓜,一看就知道是哗众取宠,招摇撞骗。 “可是,蛮有趣的。”有人笑着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反正要吃饭,不如去试试。”有人也笑,新店开业,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 “我只想看他家的女跑堂是什么样的!”有人大笑,这种条件肯定是招不到的,但还是好奇啊。 一群人大笑,公然表示为了看美人去吃饭,以前肯定被人骂得一塌糊涂,现在只觉得同样好奇。 “去,同去!”众人笑。 这天下第一味深深的藏在民居之中,一看外头,就知道和其他酒楼差了好多,其他酒楼都是二层楼三层楼,不是临江就是临街,这天下第一味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大点的民宅。 “这个,口气有点大啊。”有人盯着酒楼门口的对联。 上联:问天下味有几许; 下联:唯老夫手段第一; 横批:不服来吃 “文盲!”有人不屑,都不押韵不对仗,“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的基本对韵都不懂,肯定被学堂的先生打死。 “嚣张!”有人鄙夷,一点都不知道谦虚,竟然敢写“第一”这种无稽的事情,其人心胸之狭窄,下限之地,脸皮之厚,已经可见一斑。 “字写得真烂。”有人耻笑,就算找个街头算命先生代写,都绝对比这个字要好,不不不,家里刚启蒙的孩童,也不会比这写的差。 新出炉的“天下第一味酒楼”中,张修闻躲在墙角,听着外头人的议论,很是不满的看胡雪亭。 “招牌就是脸,一定要找名人写!”张修闻气死了,要是去礼部户部找个有名的书法家写个金子招牌,在一行龙凤凤舞的大字后头,再挂个某某某醉后涂鸦什么的署名,肯定有很多人冲着招牌来的,可恨胡雪亭竟然舍不得润笔费,打死不肯。 “本老板是卖菜,不是卖脸!”胡雪亭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招牌,花大笔银子的。 “那我来写啊!”张修闻自问这大字写得再烂,也肯定比胡雪亭的狗爬字要好十倍,就这字,随便学堂找个认识字的,都比胡雪亭强。 “本老板是卖饭菜的,不是卖字的!你耳朵聋了?”胡雪亭卷袖子准备开打。 张雨宁看着外头的人,个个都对那一副对联不屑至极。她很是有些担忧,好好的财源广进,福禄寿什么的对联不要,胡雪亭偏要自己写,她还以为胡雪亭才高八斗,没想到就这烂对联。 “他们会不会不进来啊?”要是有人以为字丑菜也丑,转身就走,那就难办了。早知道写个“早进来晚进来早晚进来;多吃点少吃点多少吃点;横批:进来吃点。”也比这个烂对联强。 胡雪亭淡定的很:“走了大老远的路,就为了招牌字不好,饿着肚子回去?打死我也不信。” 门口,已经有人转头了:“一看就是顽童的把戏,难道还要我继续陪着胡闹?诸位随便,我找其他地方去吃饭。”好几个人同样这样想,嬉笑着转身。 张雨宁冷冷的瞅胡雪亭,打死你也不信? 胡雪亭面无表情的看天空,转而狰狞:“这是你们逼我的!”身上杀气四溢,眼神如从地狱归来。 胡雪亭用力的挥手:“关门!放狗!” 门外的客人还在指指点点,忽然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子,用力的推着大门,见有人看她,更加卖力的推动大门合拢。 酒楼还没开张,就关门大吉了?一群人哈哈的笑,果然是小孩子胡闹啊。 “去楼外楼的走起!”有人招呼着众人,洛阳城中有的是酒楼。 街道的两头,隐隐有些动静。 “什么声音?”有人问道。 众人凝神细听,恶犬的狂吠声越来越清晰。 “这是谁家的狗没拴住?”外头的人微微有些惊讶,狗叫得这么凶,难道是有贼? “糟了!”有人反应很快,脸色大变。 街道的两头,各有几十只恶犬疯狂的冲向天下第一味。 “快开门!快开门!”有人用力的敲已经合拢的大门。 门内没人理会。 “救命啊!”有人大叫。 门内还是没人理会,恶狗却越跑越近,一群人泪崩。 有人灵光一闪:“快开门,我是来吃饭的!” “对,对!我是来吃饭的!” “快开门,好酒好菜尽管上!” 在恶狗嘴下求生的(欲)望,激发了众人的智商,喊叫声不绝于耳。 “嘎吱。”门开了。 一群人飞快的涌了进去,最后的几人拼命的合拢大门。 门外,一群恶狗不满的狂叫。 一个穿着仆役服装的人走上来带路:“各位,请这边走。” 有人惊魂未定,脾气却大:“老子才不是来吃你们的狗屁菜的!”只是躲疯狗而已,这家人竟然见死不救,人品太差! “来人,把陌生人赶出去。”胡雪亭发话了,不吃饭就是陌生人,我家不欢迎陌生人。 有仆役立马揪住那人,往门口拖。 “别啊,我错了。”那人立马抱住仆役大腿求饶。“我是来吃饭的,我最喜欢你家的饭菜了。” 其余人冷冷的看胡雪亭,又不是傻瓜,谁都看出来了,竟然用恶狗逼他们吃饭,太恶劣了。现在门外有恶狗,先将就着,多难吃的饭菜,都要咬牙吃下去,等安全离开这里,立马去府衙告她。 “各位想吃什么呢?”胡雪亭笑盈盈的,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 众人态度一致,随便点一些,只要外头恶狗不见,立马走人。 一瞅菜单,好几个人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什么!这价格比洛阳最好的酒楼都贵了一倍!” 胡雪亭保持八颗牙齿微笑,就是这样,爱吃不吃。 众人冷笑,黑店! 现在老子落在你的手里,一倍就一倍,等老子出去,带齐整了衙门的官差,你有种别跑! 张修闻悄悄的往后门走,张雨宁使劲的扯住他:“哥,你干嘛?” “放手,快放手!”张修闻大力挣扎,打死都没想到胡雪亭竟然开黑店,这还了得?肯定死路一条!必须立刻溜走,割袍断义,划清关系。 张雨宁瞅瞅周围,小声耳语:“你想清楚!黑店是胡雪亭的,我们就是凑热闹,撑死就被爹娘罚跪,要是跑了,信不信胡雪亭砍死我们?” 张修闻转头看胡雪亭,胡雪亭已经钻进了厨房,可是小女孩蹲在他的脚边,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盯着他。 麻痹!间谍就在眼前都没注意! “我是要去更衣。”张修闻站直了,用力的咳嗽,微笑着,温和的对小女孩点头,听清楚,哥哥不是要溜,是要去更衣,没懂?就是要上茅厕! 一转身,张修闻就坐到了一张餐桌前,二郎腿一翘,折扇一挥,大声道:“小二,好酒好菜只管上!本少爷有的是钱!”声音大得像狼嚎,所有人都听见了。 张雨宁莫名其妙,张修闻得意极了,以为本少爷蠢?告诉你们,那叫大智若愚!不到关键时刻,本少爷不告诉你,本少爷其实智商超过250!瞧!本少爷轻轻巧巧嚎叫一声,立马扭转乾坤。现在谁不知道本少爷只是个吃货,这家黑店关本少爷P事,本少爷也是受害者。 好几个客人看张修闻,叹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也罢,老子也豁出去了。”有人想通了,反正要吃,反正吃完了要告,干脆吃点好的。“好酒好菜只管上!老爷有钱!” 有人斜眼看其他人,不就是用一流酒楼的价格,吃了不入流的菜吗?老子吃的起。“最贵的只管上!” 点菜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热闹起来。 胡雪亭在厨房大喊:“那个谁谁谁,过来帮忙!” 张雨宁看张修闻,张修闻额头冒汗,使劲摇折扇,不是叫我,我是来吃饭的客人。 “哥哥,姐姐叫你。”一个小团子滚到了张修闻的面前。 一大群人使劲的看张修闻。 张修闻额头的汗水像自来水一样狂飙,努力挤出最迷惘的笑容:“小妹妹,我不认识你哦。”眼神中一秒钟传出了几百道求救的信息,只要你放过我,我回头给你买最大的棉花糖!不!不仅仅是棉花糖,麦芽糖酥糖红糖白糖木糖醇什么糖都行,天天买,吃到你蛀牙都行! 小女孩完全没看懂,用力扯张修闻:“姐姐叫你去帮忙!”竟然还转头对着厨房大叫:“姐姐,哥哥不肯来!” “等着,我砍死他!”胡雪亭大吼。 一大群人冷冷的看张修闻,你丫这个托儿,你暴露了。 张修闻看看周围冰冷的,带着仇恨和鄙夷的目光,再看看小女孩无辜的眼神,张雨宁似笑非笑的表情,淡定的整顿衣冠,傲然藐视众人,张某就是这家黑店老板的同伙,又怎么样?咬我啊? “来了!”张修闻昂首挺胸,用最完美的仪态,走出大堂,走进厨房。 “我来了。”他低声道。 胡雪亭头都没回:“把这碗菜端……喂,喂,喂!你怎么晕了?那个谁谁谁,你哥哥晕过去了!” 张三作为一个老饕,吃遍了洛阳城,各种小店大店都去过,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开黑店?”他咬牙切齿,虽然明智的没有和心狠手辣的无良商人翻脸较真,但是,作为一个老饕,他坚决用行动表示他的思想,只点了一碗青菜。 “老子就是不点其他,你难道还动手抢不成?”当然,要是对方动手抢,张三还是会老实给钱的,出了门就能找官府灭了这个黑店,何必吃眼前亏? 这个黑店会不会和官府中的贪官污吏勾结? 嘿嘿嘿,前几日,骁骑卫血洗了长街,黑虎帮尽数被杀,洛阳震动,杨司徒大怒,下令严查,好些勾结黑虎帮的官差被揪了出来,人头落地,就这风口浪尖,哪个吃了豹子胆,还敢出头作孽的? 肯定一告一个准。 “咦,这是什么菜?”邻桌有人惊讶的叫。 “味道不错啊。”又是一桌的人叫着。 张三伸长了脖子,只能看见是青菜什么的,看不真切。 “菜来了。”一个店小二端菜上来,终于轮到了张三。 张三一瞅,就冷笑了,竟然是炒菜!【注1】 这年头都是煮菜,吃过炒菜的人,可谓少之又少,要不是张三吃遍洛阳,估计也看不出,怪不得那些普通食客大惊小怪。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高手。”张三冷笑中又带着轻蔑,“可惜是个半桶水。” 周围的人看张三,为毛? 张三嘴角含笑:“这炒菜之法,确实罕见,比煮菜更能保持青菜的味道,但是……” 张三环顾周围,下巴微微扬起,只觉无比的专业和自豪:“这个青菜,火候过了,叶子边缘竟然有些黄。” 倒不是胡雪亭厨艺差的青菜要碧绿都不知道,但这里有十几份炒青菜啊,谁忒么的有空一个个炒?你家食堂炒青菜,是一个个细心炒的?当然是一锅炒!出现几片叶子火候过了,简直太正常了。 “而且,这家的大厨虽然学了炒菜之法,却没有学到真正的精髓。”张三下巴抬得更高了,就差碰到天花板了。 “炒菜的要点,是芝麻油要足!炒出来的菜才会有一股芝麻油特有的香气。”张三大声的道,“芝麻油炒的菜,隔老远就能闻到芝麻油香,可是,这个菜完全闻不到,可见大厨完全不知道炒菜的精髓。” 张三继续下巴向屋顶,虽然芝麻油炒菜香是很香,但是味道也怪怪的,价格又高,没什么饭店会这么做,不然早就推广全大随了,可谓缺点大于优点,但是,这完全不妨碍张三此刻站出来装逼。 “白痴!”邻桌有人不屑的道。 “哈哈哈哈!”很多人笑。 张三立马察觉了异常,这时候不说“阁下高明”之类的赞扬话,而是开口骂人和嘲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低下头,不顾其他人鄙视的眼神,用鼻子用眼睛用心灵仔细的看眼前的炒青菜。 很香!但是,该死的,竟然不是芝麻油! 张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先入为主了,真是丢人啊,他默默的坐下,夹菜,恶狠狠的咬下。 “好吃!”张三拍桌,什么狗屎的芝麻油,完全不记得了。只是几筷子,炒青菜就被吃个精光。 “再来一份炒青菜!不,好酒好菜,只管上!”张三大叫。 邻桌的食客们也在大声招呼小二:“拿菜单来!” “有拿手菜,只管上!”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天下第一味,实至名归!” “天哪!人世间竟然有如此的美味!要是我以后再也吃不到了,该怎么办!” 胡雪亭的厨艺真的很厉害?厉害个鬼!放在21世纪,胡雪亭做的菜,肯定被人笑掉大牙,色香味三字,几乎一个都不搭边。可是,这烂得被人鄙视的厨艺,却吊打了大随朝的所有的大厨师。 原因很简单,胡雪亭使用了大随朝还没有厨师用过的重量级烹饪方式:“猪油炒菜”。 只知道清水煮菜的大随,习惯了淡而无味的蔬菜,偶尔用点胡椒,已经是有钱人了,要是吃个烤全羊,然后在羊肉上撒点盐,撒点胡椒,那绝对是超级富豪才能享受的极品佳肴,别说给公侯皇帝吃,就是放到太庙祭祖祭天,都已经足够了。 习惯了没有味道的蔬菜的大随百姓,第一次品尝到猪油炒菜的芳香,和浓郁的鲜美,舌头立马就被彻底俘虏了。 菜切得不整齐?没关系! 菜有些老了生了糊了焦了?没关系! 只要是猪油的鲜香味道在,菜是什么样子的都无所谓!就是猪油拌饭,也是了不得的美食啊! 胡雪亭穿越到大随朝没多久,就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烹饪方式的落后和原始,但鉴于她只是待在汝南郡下的某个小县城的小旅店,吃的菜很可能和21世纪的医院大锅菜一模一样,胡雪亭谨慎的选择了蛰伏。直到在洛阳张须陀家,张夫人尽力招待客人,却只能端出白水煮肉,以及一大堆水里煮了煮熟,就敢拿出来的蔬菜,胡雪亭确定她只要有一笔启动资金,以及相当的知名度,就很有可能能够在大随朝混个厨神当当。 领先几百年的技术,再烂,也足以称霸世界,格力手机要是能穿越到BP机时代,月销10亿只,吓死所有通讯界大佬,绝对不是梦。 “好吃!”张修闻惊呼,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青菜,真没想到,凶巴巴的胡雪亭竟然下得厨房,入得战场,左手能杀人,右手能做菜。 小女孩跪在凳子上,努力的趴在桌子上夹菜:“我姐姐的菜就是好吃。” 张修闻用力点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都是青菜,胡雪亭做出来的菜,就是这么的鲜美。 “姐姐,我要吃肉肉!”小女孩大叫。 “马上就好。” 红烧肉出锅,香气从厨房中透了出来。 “好香!”张雨宁道。 “这是猪肉?”张修闻困惑的看着红烧肉,努力的闻,没有腥味和膻味,他小心的夹起一块,放到嘴里,只觉酥嫩鲜美的无法想象。 “怎么可能!”张修闻尖叫,他家穷,常吃猪肉,再也没有比他更知道猪肉的腥臭了,就算加了酱油,也完全盖不住的。 “难道这是羊肉?不,难道是牛肉?”张修闻不断地猜想,只觉不管这个肉是什么,一定不是猪肉。 “猪肉,这绝对是猪肉!”食客中有人斩钉截铁,看这肉的肌理,一定是猪肉没错。 “没想到啊,猪肉也能这么好吃。”有人惊讶极了,简直比羊肉还好吃。 “真是想不到,老板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手艺。”一群食客佩服。 胡雪亭以袖遮面,放声大哭:“其实,我家祖上是秦朝始皇帝陛下的御厨,大汉皇帝也都是吃我家做的菜长大的,只是,家门不幸,传到我这一代,家道中落,只能在街头混口饭吃,嘤嘤嘤!” 张雨宁狠狠的瞪胡雪亭,嘤嘤嘤个头!哭得这么假,我以后怎么嘤嘤嘤啊。 众多食客叹息:“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是上古秦始皇吃过的菜啊。” “果然贵的有道理。” “这天下第一味五个字,原来还有其他深意啊。” “想不到我张三竟然还能吃到秦始皇汉武帝吃过的菜啊,不枉此生!”张三长叹,饕餮常有,御厨不常有,给秦始皇汉武帝做过菜的祖传老中医……不,错了错了,是祖传老御厨的菜,更不常有! 用仅仅比一流酒楼贵一倍的价格,品尝到这超级美味,简直今生无憾。 外头有人扣门。“可有人在?” 仆役开门,一个人进门就用力鞠躬:“小人王小二,山东人,是个卖狗的,今日一时疏忽,惊了狗,差点伤了诸位贵人,实在罪该万死。今日小人就离开洛阳,回去山东,再无相见之日。” 一群人鄙夷,惊了狗?只听说了惊了马的,毛时候有惊了狗的? 胡雪亭一脸的宽容大量:“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不过是几条恶狗,算不得什么,你只管回去,我们洛阳人不会计较的。” 一群人看胡雪亭,有你的,竟然玩这一套。有人鄙视,虽然有些周折,但是能尝到如此美味,谁还会和你计较这种烂污手段? 有人微微摇头,有如此惊人的厨艺,手段却下作了些,可惜可惜,怪不得家道中落。 胡雪亭看天空,我就是不留一丝破绽给你们。 “那个谁谁谁,明日起,所有菜价全部提高三倍。” 不是吧,已经比最好的酒楼贵一倍了,还要在提高三倍?那不就是最好的酒楼的六倍价格了?有人吃才有鬼呢! “你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张修闻认真的指责。 胡雪亭大惊失色:“赚?你丫的以为猪油不用钱啊!以为雇人放狗不要钱啊!以为雇人打广告不要钱啊!本老板今天是跳楼大拍卖,亏了老本了!” “不是吧?这还亏?”轮到张修闻和张雨宁大惊失色了,张家都是单纯孩子,四书五经孙子兵法多多少少懂点,生意人的谎报虚账,长期投入一次性分摊等等狡诈手段,张家孩子是完全不懂的。 “可是,再提价,绝对没人来的。”张修闻看看这价格,真心吓死。 “本老板教你,天下人都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胡雪亭严肃无比,便宜了没人来,贵得吓死人,保证宾客盈门。 “还有那个谁谁谁,找你爹叫几个兵来。” 张修闻鄙夷极了,刚赚了几文钱,就想着耍派头,找人保护了? “保护个头!是围住这间厨房!”胡雪亭瞪眼,“实话告诉你,本老板做菜美味的秘密,就在厨房里,随便来个大厨师一瞅,立马比我做的好!” 张雨宁提醒:“宫廷御厨,一辈子和锅碗瓢盆打交道,很有可能吃了你的菜,就知道你用了什么秘密调料或者烹饪手法。” “我知道啊。”胡雪亭点头,“所以才要趁着没被人偷师学艺,赶紧赚一票就走!” 菜价高得这么离谱,没几个普通饭店的大厨吃得起,靠吃一顿偷师学艺走漏消息的可能,又下跌了几个百分点。 “顺便问一下,那些宫廷御厨,能够出宫吗?多久能出宫一次?都长什么样?能不能托你爹,找个认识御厨的人,在我这里做门房啊,看见御厨就打了出去!” 想要吃更久的独食,想要做更久的厨神,手段必须狠! 胡雪亭认真考虑,要不要在门口挂一块大牌子:“内有监控,同行免入!” “来人,放出风去,谁揭发其他厨师到我这里偷师学艺,重赏一百文!” 就不信多重防御之下,还有厨师死不要脸的跑来吃饭。 无字天书 天下第一味宾客盈门。 “这个……已经客满了,要不,你在那里坐一会歇歇?”接待的小二热情的道。 客人看看天色,距离饭点还早的很呢,忍不住嘟囔着:“洛阳城就没见过像你家这么忙的酒楼!”老老实实的领了牌子,去花园坐下,等待空位置。 等待的人很多,倒是没什么人在这里撒泼大骂,比如“也不看看老子是谁”什么的,洛阳城中大官太多,门阀子弟太多,能在贵的要死的天下第一味吃饭的,个个非富则贵,骂街很容易招惹了祸事。 花园的一个角落中,胡雪亭冒出脑袋,凶狠的盯着那个客人:“老石,就是他!砍死了,扔乱葬岗喂狗!” 石介头都没回,继续努力的尝试温养内息,可是身体内依然如同万剑穿心般剧痛。 胡雪岚努力的扒着花草,从缝隙中用力的看那个客人,然后挥舞小拳头:“姐姐,打他,打他!” 胡雪亭回头看石介,厉声道:“你这是不信我的话了?” 石介随口道:“不信。” 张雨宁机智的抱住胡雪岚打滚,假装没看见胡雪亭转过来的目光,张修闻已经在认真看四书五经了。 胡雪亭大怒,丫的!竟然都不给面子! “愚蠢啊,愚蠢!”胡雪亭长叹。看过了这么多网络小说,还有无数的校园偶像古言宅斗宫廷商战言情剧,胡雪亭有着这个时代的人不一般的敏锐度。 天下第一味出了大名,生意兴隆,同行酒楼当然倒霉,生意肯定下降,然后,肯定会有一些大厨师乔装改扮,跑到天下第一楼吃饭,企图偷窥偷师,不仅如此,肯定还会有四皇子,八皇子什么的,微服私访,慕名前来,被天下第一味的大厨的美貌和贤良淑德惊讶,顺便揭穿坐在一角挑刺菜肴不好吃的食客某某某,其实是洛阳第一酒楼的掌柜,第二酒楼的大厨,第三酒楼的后台老板。 “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石介问道。 “总之,我绝对会抓住这些赶来偷秘诀的卑鄙小人!”胡雪亭握拳,激动了,拥有核心技能,必须严密防备,容不得一丝的疏忽。 “看,那个人肚子这么大,肯定是假的!”胡雪亭经验很丰富,“他的肚子里一定藏着一个大大的菜盆,他会把所有的好菜,倒在菜盆里拿走!” “还有那个人,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厨师!” “那个人老是左看右看,一定是在看哪里没人看守,盯住他,要是敢靠近厨房,乱刀砍死了他!” 胡雪亭盯着客人们大呼小叫,除了小女孩兴奋的跟着闹,其余人没脸附和。 “稍有脸面的人,绝对不会来这里偷师的。”张修闻道,又是贴布告警告,又是悬赏抓人的,哪里还会有大厨跑来丢人?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丢不起那人。 不是他高估了洛阳大厨们的品德,而是有内部消息。 洛阳最大的酒楼楼外楼的大厨淡定的说过,“天下第一味根本不可能抢了我们的生意。” 为毛? 太简单了,数量啊。 每天饭点就那么一段时间,天下第一味能有几张桌子招待客人?能有多少客人愿意等第二拨?在这个时间点之内,天下第一味的女掌厨,又来得及做出几道菜? 一个个外行不知道,内行一看就要发寒的问题,切切实实的限制了天下第一味的竞争力,楼外楼的大厨认为,天下第一味也就分流了整个洛阳极少数的客人,放在一家酒楼可能形成致命的打击,汇聚到洛阳二三十个大酒楼当中,也就是每家酒楼少了一桌客人的比例,几乎可以毫不在意。 “而且,这天下第一味的位置太偏僻了,价格太贵了,我很怀疑,过了这个风口,有多少客人会特意跑到天下第一味去吃。”在临街的大酒楼吃饭,是因为交通便利;在临江的大酒楼吃饭,是因为有江水滔滔,渔船唱晚,夕阳映水;在临山的大酒楼吃饭,是因为有绿树青山,竹林听涛。跑大老远,在一间陷在民宅中的大酒楼吃饭,又是为毛啊? 味道好,胜过一切? “嘿嘿,”楼外楼的大厨冷笑,“天下第一味,到底有哪些菜味道好呢?” 炒青菜?红烧猪肉?味道真心不错。 可惜,我还想吃点其他的,老板,来碗羊肉?抱歉,没有。 那来碗牛肉?抱歉,还是没有? 那煮个鸡汤总有了吧?抱歉,还是没有! 你丫的到底有什么菜? 胡雪亭完全靠猪油炒菜奇兵突起,在鸡鸭鱼等等菜色上,猪油有个毛用?是炖鸡加猪油,还是清蒸鱼加猪油? 天下第一味根本是只做炒菜,或者再说明白点,只做能炒的蔬菜,和猪肉。就这少得可怜的菜色,能吸引多少客人长期上门呢? 洛阳各大酒楼的大厨认为,胡雪亭的炒菜确实水平很高,超出他们的想象,但是,本质上,和其他酒楼有那么一两个拿手菜,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拿手菜,就去偷师学艺?我自家的手艺,也是师父一代代传下来的。”每个大厨都有师父,谁没有一点师门情结,谁会承认自家的菜比别人差呢? 偷师学艺?哈哈哈哈,这个玩笑真好笑。 胡雪亭弹手指,小女孩欢快的跑出来,闭上眼睛,用力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张修闻怒目。 胡雪亭再弹手指,小女孩扑到她身上:“姐姐,我做得对吗?” “太对了!雪岚最乖了!”摸头,抱抱。 张修闻严厉指责,这是雇佣童工,必须严惩! “你爹真的不肯派兵来驻守十七八年?”胡雪亭颤抖着问。 这还用问?谁会派兵保护一个酒楼的厨房! 胡雪亭目光惊恐之际:“可是,会有人抢我的宝贝秘方的!” 张修闻安慰,莫慌,有这么多店小二在,慌什么。 胡雪亭看傻逼:“店小二就不会抢我的秘方了?” 全部都是新招的店小二,谁知道是不是FBI或者CIA的卧底!胡雪亭连厨房都不让他们进。 “做人要靠自己!”胡雪亭决定每天晚上睡厨房,坚决守护自己的绝世秘方。 “真的假的?”张修闻震惊了,为毛觉得胡雪亭不太正常? 一连十几日,胡雪亭严防死守,坚决的吃住都在厨房里了,半夜还时不时起来防火防盗,精神立马差了很多。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石介冷笑,再过几天,胡雪亭肯定活活累死,倒闭当场。 胡雪亭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太过紧张了。” 一群人惊讶,咦,开窍了?那赶紧去好好睡一觉,别窝在厨房里了。 “睡觉?”胡雪亭斜眼,“不保护好天下第一味的秘方,我怎么睡得着?” 这声音大了些,好多在打扫卫生的店小二,或者在等待开业的食客,都听见了。 “这里面就是老胡家传了千年的天下第一味秘方,”胡雪亭捧着一个黑色的古朴木盒,郑重的交给张修闻,“你万万不能弄丢了,记住,就是你死了,秘方也不能丢!” 四周的店小二和食客们,死死的盯着张修闻手里的木盒,就这个古朴到破旧的木盒子里,有天下第一味的秘方? 胡雪亭斜眼瞄周围的人,大声提醒张修闻:“你是怕有人抢秘方?不用怕,谁敢抢你,谁就是和骁骑军张须陀张仪同作对,立马拉出去杀全家!” 石介在人群中,结结巴巴的道:“啊,就是血洗了某某街,杀光黑虎帮的张仪同啊,厉害,厉害。” 一群店小二和食客淡定的看石介,哥儿们,演技啊演技,就算人人都认识你是托,你丫也用点心啊。 张雨宁抱着胡雪岚,坚决的躲在角落,绝不出演龙套角色。 石介继续尴尬的向四周的人介绍,那个就是张仪同的小少爷,一个打十个,很厉害的,谁敢惹他,肯定被张仪同杀全家。 四周的人佩服的看石介,曝光到人尽皆知的托,还要一本正经的演到底,太有职业精神了。 张修闻捧着木盒,百感交集,热泪盈眶:“虽然我们不是兄妹,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往死里坑我啊。” 胡雪亭打眼色,你家老子是将军,有刀有枪,有人有马,随时可以合法调几百个人给你做保镖,绝对不用怕。 张修闻死死的盯胡雪亭,给条活路,否则我现在就打开了这见鬼的盒子,大家一块儿死。 胡雪亭认真的看张修闻,说好的张须陀家的憨厚老实一表人才君子风度的大公子呢? 张修闻看天,这个时候,再拍马屁都不顶用。 胡雪亭无奈,太不配合了,仰天长叹:“吾也知道,这份秘诀乃是为张家惹祸啊,可是,这份秦始皇嬴政陛下遗留下来的无字天书,唯有有缘者才能看见。无字天书中称霸天下的一百零八道美味,我只能看见一道,还是借了祖先的血脉的遗泽,这些时日,我在这天书中,越来越看不见字了。” 胡雪亭以袖掩面,放声大哭:“我的缘分已尽,再也不能看这份天书了,要是流传于世,只怕会天下酒楼群雄并起,杀戮遍野,只有借张仪同的虎威,镇压这无字天书的气数了,百年之后,胡家后人若有机缘,自然能再看到这无字天书。” 一群店小二和食客双目放光,虽然没有搞明白,为毛为了一本烹饪秘籍,也会“天下酒楼群雄并起,杀戮遍野”,但是秦始皇留下的无字天书,说不定就这么厉害和牛逼呢。 “原来是借军中煞气镇压无字天书啊。”一个白须老者用力的点头,符合阴阳五行之说。 “老朽也曾听闻,大将的煞气,可以诸邪辟易。”又是一个白发老者抚掌而叹。 一大群人点头,血杀之气无敌天下,那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为毛杀猪的家里,苍蝇都没有一只。张须陀征战四方,威风凛凛,双手双脚染血无数,镇压秦始皇的无字天书,很是有道理。 “看来,有些像是真的。”有人低声和身边的人道,身边的人缓缓点头,胡雪亭福源不够,见不得无字天书,只好托付忠良,留待胡家后人,不稀奇啊。 张修闻瞅瞅那两个老者,福伯和贵伯演技这么好,以后让你们唱大戏!他咬牙道:“如此宝物,张家只怕也镇压不住。” 没有好办法,我打死也不应,否则回家就被老头打死。 胡雪亭用力点头,方法当然有:“始皇帝陛下的无字天书,张将军要是镇压不住,唯有交给当今天子了。”送到太庙啊,皇宫啊,就不信还有人敢去打主意。 张修闻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天子?天子!你丫玩得太大,会玩死自己的!老子绝对不玩! 张修闻立马打开盒子,一拍两散。 胡雪亭怒目,你丫的敢反抗,找死!扯住张修闻:“张家少爷,你福源不够,万万不能打开,否则立马肚子疼!” 张修闻流泪弯腰:“能把你的拳头,从我的肚子上拿开吗?” 胡雪亭冷冷警告,知道错了?嗖的收回拳头。 “噗通!”张修闻用力把木盒子砸在了地上,丑陋简易到人神共愤的木盒子应声而开,一张白纸在风中呼啦啦的卷动。 “啊呀,不小心掉了。”张修闻一脸的惊讶。 “你丫的!”胡雪亭怒目,扑上去暴打。 张修闻抱头蹲防,撒泼打滚。 石介摇头,抢上几步,想去分开两人。 “你想要抢姐姐的宝贝吗?”后面,胡雪岚大叫。 石介莫名其妙的回头,啊? “抢无字天书!”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一群食客和店小二嗖的就冲了上去。 “我的!无字天书是我的!”有人大骂,一边努力推开其他人。 “胡说,我才是有缘人!”有人怒吼,一脚踢开前面的人。 一道人影猛然蹿了出去,抓住了白纸的一角,另一个人几乎同时抓住了另一角。 “还不放手!身为天下第一味的店小二,你竟然抢东家的宝物!你个背主之贼!”一个大胖子奋力的和店小二厮打。 “我要是得到了无字天书,发了大财,当毛个店小二?始皇帝的宝物,有缘者得知,你怎么知道我没缘?”店小二毫不退让,奋斗一次,幸福终生。 薄薄的纸片不负众望的撕成了两截。 “没字啊?”店小二死命的看着手里的半张纸,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难道是假的?” 其余人一拥而上,凑过脖子一瞅,果然毛字都没有。 有人心里就嘀咕了,天下第一味的东家能够请了卖狗的逼客人进店用餐,就不能搞个假的无字天书,糊弄所有人?这个忽然蹦出来的店小二太可疑了,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托。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是有缘人!”抢到另一半的那个大胖子看着手里的半张白纸,忽然大声的狂笑。 “真有字?”一群人惊讶了。 那个大胖子脸色一变,死死的将白纸捂在怀里,转身就跑。 那个店小二醒悟了,无字天书是真的,只是他看不见而已!他看不见,他没有缘分,可是,可以给他爹娘兄弟姐妹儿子女儿看啊,再不济,就像胡雪亭一样,留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也好啊。 店小二同样拔腿就跑。 “那是我的!还我!否则我就报官!”胡雪亭怒吼。 “追上去!”更多的人拔腿就追。 “抢过来!”有人眼睛都红了。 顷刻之间,天下第一味酒楼之内,原本乌压压一片的人群,忽然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寥寥几人。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胡雪亭站了起来,眼神痴呆,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 “姐姐!”胡雪岚大叫。 张雨宁抱住胡雪岚,把头埋在怀里,泪水横流:“黄粱美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胡雪亭惨笑:“黄粱美梦,嘿嘿嘿,是啊,该醒了。”悠悠的走进了厢房,合上了门。 “噗通!”门内传出了椅子倒翻的声音。 “啊呀,快救人!”石介急急忙忙的冲进了房间,张雨宁和张修闻也跟着冲了进去,房间内各种声音闹哄哄的,过了半晌,终于传出了胡雪亭的哭声,“祖传的无字天书啊,为什么就断送在了我的手里!” “唉,这是命啊。”白胡子老头长叹。 少数几个留在原地没动的客人也是长叹,一饮一啄,都是前生注定的。 “走吧,今日个是没菜吃了。”几个食客摇头,悠悠的走出了酒楼。 厢房内,胡雪亭翘着腿,吸溜着面条。 “你还有心情吃面!”张修闻压低声音怒喝,他当然知道无字天书是假的,所以,那个大胖子肯定是胡雪亭的托,一切都是一场戏,可是,他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胡雪亭老实的很:“花了太多力气,饿了。” “少爷,你刚才演得真好。”福伯夸赞着,那神情,那眼神,那动作,那语气,把一个不愿意接手烫手山芋的官家少爷的内心,表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抓住机会,毫不犹豫的砸了盒子的那一刹,眼神中的痛快淋漓,一拍两散,狡诈狠辣,尽数在短短的一弹指之间,喷薄而出。 “真是厉害啊。”贵伯也夸奖着,想不到张修闻有如此好演技。 张修闻冷冷的看两个张家老仆,毛个好演技!全部是本色表演,真情流露好不好! “你们配合的不错,时机刚刚好。”张修闻淡淡的道,马德!他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人家都知道是演戏,就他不知道! 福伯笑:“都是胡家小姐安排的好,我练了好久的。” 贵伯也笑:“这么顺利,真是好啊。” 张修闻淡淡的转身,看胡雪亭,白痴也知道了,其他人全部都是有剧本的,经过反复排练的,就是他没有。 “我也演得好。”胡雪岚高高的举手。 一片夸赞声。 张修闻微笑着盯着张雨宁:“老子和你是亲兄妹,你丫的有台词有剧本,竟然不告诉我?” 张雨宁大惊:“啊?你没有剧本?难道你刚才的不是表演,是真心想要甩锅?” 张修闻愣了半晌,笑得更灿烂了:“我当然有剧本,我当然是表演!” “太胡闹了!”张修闻恶狠狠地看胡雪亭,你丫的秦朝传下来的无字天书,竟然敢用白纸!秦朝没纸!你该用竹简! 胡雪亭认真问:“你知道没用,他们不知道。”信不信你真的搞个秦朝的竹简,别人也以为是烧火棍? “搞得这么复杂,你究竟想干什么?”张修闻真心不理解。 “关门啊!”胡雪亭严肃的道。 谁忒么的想做厨师啊!古代厨师是体力活! 洗菜,切菜,煮菜,翻锅,装盆,洗锅,上菜,洗碗,这一整套的流程,在21世纪早已分出好几个工种,专人负责,可在这大随朝,竟然都是大厨的活! 这些工作,胡雪亭可以学21世纪,绝大部分扔给小工做,但是,那该死的几十斤重的大锅,就坑死了胡雪亭! 每天要赶在有限的饭点时间里,一口气做出几十道乃至几百道菜,看看那大锅子,在看看胡雪亭细细的胳膊,就知道差距巨大的让人心颤。 “这个我倒是可以接受,就当做锻炼身体了,但是,我明明有简单的办法可以发财,为毛要挑脏活累活呢?”胡雪亭道。 她惊恐的看着众人:“你们不会以为我又是拳打幼儿园,又是满洛阳撒广告,就是为了开个饭店吧?我可没想做个中华小当家。” 难道不是? “开饭店,只是我伟大的计划的一个极小的部分。” …… 好些人聚集在天下第一味酒楼前,看着放在地上的招牌,紧闭的大门,以及大门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关门歇业”的白纸,很是惋惜。 “唉,虽然价格是真的贵,但是,味道真的非常好。”有人叹息。 “可惜了。”有人无奈,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 “胡家也是倒霉啊,传了千年的秘籍啊,就这么被抢了。”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洛阳城,人人都知道。 “我早早就知道,这家店要关门的。”有人幸灾乐祸。 更多的人走了老远的路,只是过来看一眼开张不到一个月,就关门大吉的“天下第一味”。 “昨天,有人见到天下第一味的胡老板了。”有人说着,“就像丢了魂似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是啊,我也见到了,要不是有个小女孩牵着,差点就撞到了墙上。”有人也道。 “可怜。”一群人嘀咕着,大名鼎鼎的胡老板,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 “秦始皇传下来的东西,不是普通人受的住的。”有人很是感慨,所谓虚不受补,福气也是一样,太大了,普通人也受不住。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有人长吟。 围墙内,胡雪亭悠悠的指点江山。 “这就是吸引眼球,制造话题,改变舆论!”她张开双手,怀抱天下。“这个世界是很奇妙,嫉妒和同情,爱和恨,是随时可以转换的。” 一群人没一个懂。 “你们不需要懂,你们只要记住,我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胡雪亭大笑。 谈笑有鸿儒 周卫凡走出学堂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胡雪亭。 他脸上放学的笑容立刻没了,颤抖着想要转身逃回学堂。 “那个谁谁谁!敢逃的话,我打断你的腿!” 周卫凡急忙挤出笑容:“我只是有东西忘记在学堂里了。” “过来!”胡雪亭道。 周卫凡站着没动,认真的问道:“难道,有人找你教训我?” 作为□□,谁给钱就是老板,他能找胡雪亭揍高裴淳,其他人也能找胡雪亭揍他。 “不是。”胡雪亭道。 周卫凡立刻不怕了,笑容也真诚了:“是想揍谁?不认识人?我来指点!” “最近没生意。”胡雪亭叹气。 周卫凡努力板起脸,洛阳所有的官家子弟,都受到了父母最严厉的警告,敢雇打手教训同学,立马打断了腿。 胡雪亭掏出了一封信:“把这个给你爹。” 周卫凡看看信封,只觉一股危机感从脚底板往脑袋上狂飙。 “是什么信?”他颤声问道。 “找你爹谈点生意。”胡雪亭道。 周卫凡死死的盯胡雪亭,你不是只打小学生吗?什么时候连朝廷命官都打了? “你从打手,升级到了杀手?”周卫凡两条腿开始剧烈的颤抖。 “闭嘴,和你没关系。”胡雪亭态度恶劣。 周卫凡很机灵,信而已,不妨答应下来,等胡雪亭走了,转身就把信扔了。 胡雪亭揪住周卫凡的衣领,扯到眼前,四目相对:“你要是敢扔掉,我就打断你两条腿。” 周卫凡人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女孩子,没有感到吐气如兰,只感受到杀气淋漓,浑身汗水直冒,背后一片冰凉。 “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交给我爹?”鬼使神差,周卫凡竟然问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后悔的头发都白了。 “你爹要是看了信,一定会来找我,要是没来找我,就是你没有把信交给他。”胡雪亭杀气更重了。 “不要偷看哦,否则,你爹就会杀了你。”胡雪亭斜着头,阴冷的笑。 周卫凡更怕了,还有退路吗? “唉,没能发展更多的客户,真是后悔啊。”胡雪亭打量远远地站在周围,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的看着这里的学堂学子们,遗憾极了。 “作为最顶尖的业务员,要勇于陌生人拜访!”胡雪亭给自己打气。 “你!过来!不过来就揍你丫的!”她指着围观学生中的一个。 那个人颤抖着走过来。 “这封信是给你爹的,要是你敢偷看,你爹会杀了你,要是你没有交给你爹,我就杀了你!听见了没有!” 陌生人拜访成功,顺利成为下线。 周卫凡一脚高一脚低的回答了家,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向老爹老实交代了一切。 “把信拿过来。”周父道。 周父看了信,合上,沉思了半天,意味深长的看周卫凡:“你幸好没看。” 周卫凡后背又冰凉一片。 …… 另一个学堂门口。 张修闻走出学堂的时候,被几个人嘲笑。 “喂,又倒数第一啊。”有人道。 张修闻缩脑袋,这十几天都在胡雪亭那里闹腾,功课完全没看,自然倒数。 “倒数第一的是小狗,过来,装狗叫。” 张修闻面红耳赤,加快了脚步。 “小狗,过来啊,跑什么啊。”那些人继续叫。 “那个谁谁谁?被他们欺负了?”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 “胡雪亭!”张修闻一怔。 “跟上!”胡雪亭勾手指。 “PIU!”几个嘲笑张修闻的人跪了。 “过来,打他们啊!”胡雪亭招呼张修闻,打架不会,鞭尸还不会? 一大群学生跑了过来。 “有人打了钱豹他们!” “打她!敢在我们学堂门口嚣张,打她!” 一群孩子挽袖子,个个嗓门老大,在学堂门口为了学堂的荣誉,一群人打一个,太热血了。 “不好,我认识,是张家的私生女!”有人忽然道。 “就是做打手的那个!”又是一人认出了胡雪亭。 “我听说,她是练家子!”有人颤抖了。 “她杀过很多人!”长街喋血的消息,在官员内部,从来不是秘密。 一群孩子死死的盯着胡雪亭,以及她的手。谣传中,就是这双手普普通通的手,嗖的从衣袖中滑出了匕首,杀了几百人! 和胡雪亭开打,胡雪亭会不会从衣袖中滑出匕首,杀了他们? 一群孩子脚都软了,打一个普通人是一回事,面对一个连环杀手,又是另一回事。 “PIU!”站在前头的几个孩子跪了。 “刚才谁说要打我来着?”胡雪亭狞笑。 一群孩子泪崩,要死了,要死了! “过来,等会冲过去打他们!敢跑我就先打你!”胡雪亭揪着张修闻的衣领,本来是来陌生人拜访,发展业务的,没想到遇到了张修闻这么软弱,必须好好教导。 学堂门口,两群小P孩对峙,一群只有两个人,一群起码有十几个,人多的这一群已经准备交党费,关键时刻,老师到了。 “谁敢打架!”学堂老先生怒吼。 张修闻瞅瞅身边,胡雪亭不见了! …… “听说,胡雪亭又开始做打手了?” 张夫人端坐着,一手拿着茶碗,一边悠悠的问着。 张修闻和张雨宁老老实实的站着,努力低头装悔过。 张夫人冷冷的看他们,两个熊孩子,这几天在胡雪亭家玩得太开心,把人家好好的酒楼玩的关门大吉,又走上了做打手的堕落道路,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熊孩子兄妹想要解释,其实关门是胡雪亭的预定计划,和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 可惜,张夫人不接受任何解释:“既然参与了,就难逃其咎!” “仪同,要不,我们帮她一把。”张夫人对张须驼道。“她关了酒楼,无非是怕有人看中了她的钱财,想要为难她,只要仪同出手,这只是一件小事。” 张须驼有些惊讶的看张夫人:“我还以为,你不太喜欢她。”胡雪亭当天在张家口口声声不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实在太不主流,太没良心了,张须驼认为绝对没有几个正常的成年人能够接受。 张夫人笑了:“原来我不是正常人啊。”目光从张雨宁和张修闻脸上掠过,两人急忙露出坚决反对的神色,我娘怎么可能不是正常人呢,谁敢这么说,我就打死谁。 张夫人平平静静的喝着茶水,慢悠悠的放下,又扯直了有些皱纹的衣袖,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还有那些感人的故事,比如几年前路过,喝了某家人一口水,几年后当了大官发了大财回来,送给这家人金银绸缎无数什么的,或者看见某一盆花要枯死了,浇了一杯水,然后晚上就有美女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的……” 张修闻急忙看脚底,不会是他房间里的书,被张夫人找到了吧? “……真是感动啊,我每次都在想,我要是被人救了,也要这么报答人家,我要是遇到了别人落难,也要努力的帮助人家,然后几年之后,我就会因为给了别人一个饼,得到几万两银子了。”张夫人笑着。 张须驼也笑:“我也这么想过啊。”被幻想当中,无私救人时的伟大而感动,被幻想当中,不劳而获得到巨额财产的好运而兴奋。人皆有之,谈不上什么对或者错。 “可是啊,我这半辈子,帮助过很多人,就没有得到一次的回报。有些人得了我的帮助多了,连谢谢都没有了,好像我就合该帮他似的。”张夫人说着。 “啊?还有这样的人?”张修闻怒了,谁这么无耻? 张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张修闻,不说话。 张须驼盯着张修闻许久,直看得张修闻胆战心惊,缩起了脑袋。 “唉,”张须驼长叹,认真的看张夫人,“到了今天才发觉,其实我不该打修闻的,我有一个非常善良的儿子。” 张夫人继续微笑,张修闻莫名其妙。 “胡雪亭口口声声,吃了我家一个饼,顶多还我家一百个饼,绝不会为我家流血送命,我其实是很满意的。”张夫人不理睬张修闻的迷惘,继续道,“胡雪亭没有拿以后做牛做马来糊弄我,也没有嘴巴上应着为我家效死,心里想着就这点东西也值得我一条命,从此恨上了我家,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虽然我觉得她年轻,太幼稚,太不懂做人,以后日子肯定难过,但这份思量,我很喜欢。” “今日胡雪亭有难,我家要是帮了她,她嘴上不说,以后肯定也会帮我家。我施恩图报,自然是希望能帮她的。”张夫人道。 厅中几人一齐点头,这点不用怀疑。 “是啊,胡雪亭的事情,对她来说很难办,对我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张须驼大笑,胡雪亭的事情,他已经看得清楚。胡雪亭不过是在饭店开张的时候,生怕没人去,牛皮乱吹,声势闹得大了些,结果生意好的出奇,影响太大,超出了她的想象,生怕有地痞流氓打她家的注意,然后就知道怕了。 “叫福伯去和胡雪亭说一下,酒楼不开没关系,住到张家来,张某自然会照顾她。要是还想开酒楼,也不要紧,张某和府衙说一声,自然会有人帮着照看。”张须驼大笑。 “什么?仪同,你不亲自去吗?”秦穷大惊失色。 张须驼斜眼看他,把一个需要帮助的小一辈捣蛋鬼接回家,还要亲自出马?找福伯出马就足够了,张某这绝对不是摆架子,绝不会坐在大堂正中,等着胡雪亭感恩的三跪九叩的。 秦穷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仪同,胡雪亭对我们来说,重要无比!” 张须驼懂了,把胡雪亭带回家,好好养育,把忠心度培养到100,以后说不定就能成为张家的家臣,不论做女间谍,还是做女杀手,都是一把好手,就是被人抓了,也立刻咬舌自尽,绝对不会找出幕后指使。 “你以为她会忠心耿耿吗?”张须驼有些怀疑,忠心度拉到100,那是技术活,人类历史上就没几个人能办得到,吃人一个饼,只肯还100个饼的胡雪亭,就差脑后生反骨了,想保持友好度很容易,想提高忠心度到100,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秦穷的眼神更忧郁了:“仪同,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年头,女间谍,女杀手有个P用!瞧瞧历史书,除了貂蝉,还有几个女间谍有作用的? “啊,我知道了。”张须驼微笑着看秦穷,“胡雪亭已经十四岁了,再过两年,就能嫁人了。” 当兵三年,母猪胜貂蝉。这秦穷是不是看上胡雪亭了?那很好嘛。要是能培养出感情,也是一段佳话。 当然,往更深一点想,要是把胡雪亭嫁给户部尚书的儿子,或者八王爷的孙子什么的,联姻的效果简直杠杠的。 “张某再是不济,也绝不会利用女子的未来,去搏自家的前程。”张须驼斩钉截铁。 “银子啊银子!”秦穷的眼神更幽怨了。 张须驼大惊失色,难道要我把胡雪亭卖了? 秦穷绝望了,张须驼根本不在频率上,他决定直说:“胡雪亭是个会赚钱的!” 会赚钱? 张须驼哈哈大笑:“小孩子家开了个小饭店,为了几个铜板的事情,竟然就怕了,做不得大事,何来会赚钱的评价?叔宝太高看她了。就胡雪亭的才能,放在家里头做个娘子,经营铺子倒是很好的。” “几个铜板的小事?”秦穷冷冷的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善。 张须驼愕然转头,看到秦穷咬牙切齿,满脸通红的盯着他,拳头还握得紧紧的。 程夭金和刘二马四在秦穷的身后,死死的抱住了他。 张须驼一怔:“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秦穷怒吼,“仪同,你竟然这么看轻了胡雪亭!我都想跪下来求她了!” “仪同,我们都要饿死了,你竟然对金矿视而不见?”程夭金也道,张须驼兵法厉害,这经济头脑,就是一坨狗屎。 马四长叹:“你们才知道?” 张须驼这回是真的吓住了,发生了毛事? 不知道柴米贵,不管后勤的大随朝仪同张须驼,从来没有认真的计算过天下第一味的收入。 在他的心中,一家酒楼饭店,也就是几十文几百文铜钱的事情。 在3文钱一只大肥鸡的洛阳,一斤骚气严重,没什么人吃的猪肉,要多少钱?撑死就两文钱。 胡雪亭只会做猪肉和蔬菜,没有其他珍贵和昂贵的菜肴,也没有好酒,又能赚多少钱? 就算按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碗红烧肉足足一斤重计算,2文钱的猪肉原材料,一碗做好的红烧肉,菜价也不过是6文到10文。区区10文钱的小生意,扣除了各种材料成本,人力成本,房租成本,赚的都是辛苦钱,何足挂齿? “这个……不是这样的……”张雨宁小心的道。 “哦,你知道?”张须驼也不奇怪,张雨宁和张修闻这几日都待在胡雪亭家里胡闹,自然该知道一些详情。 天下第一味酒楼的菜价很贵很贵,一开始就是大随朝国都洛阳顶级酒楼的2倍,等到第一批客人感叹天下第一味实至名归之后,胡雪亭立马又涨了3倍。也就是说,洛阳最大的酒楼楼外楼卖1文钱的菜,天下第一味要卖6文钱。 楼外楼的菜价又是多少呢? 穷鬼张须驼只知道路边的小酒楼的菜价,是原材料的3到5倍,却不知道,楼外楼的菜价是普通小酒楼的3倍以上。 按照一碗一斤重的红烧肉2文钱的材料成本计算,普通酒楼至少卖6文钱,楼外楼就要卖18文钱,天下第一味就要卖108文钱。 “什么!”张须驼震惊了,一碗红烧肉108文钱!成本才2文钱啊!都快顶得上小半只猪了。 张雨宁继续算账。天下第一味有15桌,都是小桌子,顶多坐4个人,也就2个人一桌的居多。 “那也吃不了几个菜。”张须驼已经开始明白生意人的详细计算方式了,必须细化计算,两个人一桌吃饭聊天,也就5个菜左右而已,况且胡雪亭只会做猪肉和蔬菜,想多点几个菜都不成,总不能红烧肉来2碗吧? “不是,一般都有10个菜。”张雨宁道。能够到贵的吓人的天下第一味吃饭,怎么可能只点5个菜?不是请了重要的生意伙伴,就是宴请达官贵人,怎么都要丰盛一些,摆满桌面的,10个菜那是起步。天下第一味炒菜出名,请吃蔬菜,也不丢人。 蔬菜自然比猪肉便宜,七八个菜加在一起,也就和一碗猪肉相当,计算一桌菜的总价,正好2碗猪肉价格,216文。 天下第一味15张桌子,一餐饭就是3240文,等着有空座的客人大约也有差不多的数量,胡雪亭一个饭点,基本有6480文落账,一天两餐,就有12960文钱的收入。 房租是自家院子,人工按照洛阳的标准,是每人每天15文钱,猪肉价格只有2文钱一斤,诸多费用再怎么合计,绝对不会超过460文钱。 胡雪亭每天净利润12500文钱。 “一天就有12两5钱银子!”张须驼倒抽一口凉气,嗖的就站了起来。 “怪不得胡雪亭要关门。”他理解了,换成他,也是怕了。 身为朝廷命官,张须驼的月收入是多少两银子?把那花里花俏的大米换算成银子,怎么看,都没有达到20两银子。【注1】 胡雪亭一个月的收入,就要顶一个朝廷将领的一年半甚至两年的收入? 胡雪亭要是不立马关门,果然是人头落地啊。 “仪同!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需要胡雪亭啊!”秦穷大哭。 张修闻莫名其妙,胡雪亭会赚钱,胡雪亭关门大吉,你丫哭个毛啊!哎呀!为毛程夭金也哭了,刘二马四也哭了,哇!老爹也哭了! 必须哭啊! 看看秦穷程夭金刘二马四,乃至张修闻张雨宁张夫人张须驼,哪一个不是只有一件体面衣裳,只在有客人的时候穿,平常待在家里,根本舍不得穿,只穿一身穿了十几年了,补丁打补丁的烂衣服。 大名鼎鼎的张仪同张须驼,竟然家里只能吃便宜的穷人才吃的猪肉,官二代张修闻竟然堕落到要励志有钱,然后天天吃羊肉,秦穷程夭金等人更是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羊肉了,这正常吗? 张须驼秦穷等人作为朝廷命官,要是还过得如此艰难,平民百姓还怎么活? 这富裕的大随,热闹的街头,难道都是假的? 原因只在于遗孤院。 只需要瞧堂堂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遗孤院,竟然连普通的村落都不如,绝大部分都是茅草屋,还一点田地都没有,也没有养殖业纺织业,就知道遗孤院的经济状况是多么的糟糕。 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遗孤院,其实完全是靠各老兄弟在自掏腰包补贴。 张须驼等人的官俸的绝大部分,都成为了遗孤院的众人的柴米油盐。 杨恕杨司徒一手创立的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遗孤院,竟然没有足够的衙署拨款?或者,竟然有经手人中饱私囊,吞了遗孤院的银子? 要是有,就好了。张须驼立马就拿刀斩了那个敢向遗孤院伸手的王八蛋。 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按照规定,是拨足了款项的,哪怕在道德压力之下,接受了越来越多的明明不是“遗孤”的伤残老兵,或者战死将士的爹娘兄弟,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照样按照人头,拨足了款项,保证这些将士的家人衣食不愁,绝不会流血又流泪。 只是,除了温柔乡是英雄冢,不花钱的午餐,一样是挣脱不出的坟墓。 一群遗孤院的人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向下看齐”和“向下平等”。 “仪同,我家孩子还小,我不想让他重复我不识字的人生,我想让他念书。”张三苦苦向张须驼哀求。 为了孩子读书的正当要求,能拒绝吗?张须驼自然得答应。这孩子念书的束脩,显然得张须驼自己掏。 “仪同,我家的孩子也要念书!凭什么张三家的孩子能念书,我家的孩子就不能?”李四怒喝。 OK!李四家的,王五家的,贾六家的,以及遗孤院的所有孩子,都能够到学堂念书。 仅仅这一项正常的,平等的,合理的,有前途的,为了未来的开销,就耗尽了张须驼的个人俸禄。 “狗蛋,听说,你要让你家二狗去镇上打短工?”有人问道。 狗蛋点头,二狗十六岁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十六岁的孩子别说打短工了,其他人家的孩子,早早的挣钱干活,养家独立了。 “唉,你怎么这么笨呢。”那人手指头差点指到了狗蛋的鼻子上。“看看老牛家,他家的孩子,都十七了!还不是在家待着,你知道为啥?” 狗蛋是真心不知道,十七啊,都能结婚生娃了,怎么还在家里吃闲饭? “因为出去打工了,姓张的就不给饭吃,不给衣服穿,不给钱了!”那人说道,遗孤院的规矩,过了十六岁,有了工作,有了收入,遗孤院就不在负担他的生活。 “什么?”狗蛋气愤了,立马不让二狗出门打工了。“别人家都能吃白饭,凭毛我家要自己赚钱?太没天理了!” 遗孤院的孩子,从此是不打工的。 但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却是不会为了这些人给生活费的。 还有其他过年过节费,婚丧嫁娶费,出门探亲费,房屋修缮费等等各种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不理睬的费用,最后都落到了张仪同和各个老兄弟的身上。 拒绝?教训?赶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胡雪亭到了遗孤院,只是瞄了一眼,就发觉这些人已经彻底不能用了。 以为白吃就是占便宜,不占便宜就是吃亏,吃亏就是委屈,委屈就是天大的事情的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任何伤害他们集体利益的事情,他们会用最坚决的最激烈的方式反抗。 好好的教育他们,反复的说清楚道理,是不是就能感化他们,拯救他们,最后改过自新? 见识过21世纪委内瑞拉伟大的人民群众的胡雪亭,绝不会对百姓的觉醒,报以任何希望。【注2】 “要么只有杀了,要么只有继续留着,看张仪同等人的手段,怎么可能下手杀人。”胡雪亭轻易就判断出了遗孤院,乃至张仪同等人的现况,毫不犹豫的抽身走人。 就这么一个被胡雪亭自私并自以为是的鄙视到死,认为无可挽救的遗孤院,毫不犹豫的吞噬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内所有有良心的将士的俸禄,导致了朝廷官员张须驼张仪同家里羊肉都吃不起,新衣服都买不起。 张修闻愣了半晌,终于搞明白他从小习以为常的艰苦,竟然是善良导致的结果。 “好心,不是会有好报吗?”张修闻喃喃的问,四书五经上这么写的啊。 “你其实应该种田去的。”张须驼道,其他职业,都要与人打交道,实在是不适合你。 “总之,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绝对不能对胡雪亭的遭遇坐视不理!仪同必须用最真诚的态度,把胡雪亭请回来。”秦穷认真的建议,胡雪亭怕钱多了扎手,不敢继续开酒楼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不怕啊。张须驼应该和胡雪亭坦诚合作,张须驼出人,保镖,跑堂,勤杂工,外卖,全部没有问题。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有的是人,直接派一队人驻扎都没有问题,甚至可以从遗孤院当中挑一些还没有堕落的人,安排到天下第一味打工,自食其力;胡雪亭出技术,出场地,出招牌,出点子。天下第一味赚了钱,双方协商分账。 胡雪亭吃亏了? 太小看秦穷的商业头脑了!只要胡雪亭点头,秦穷立马在洛阳开第二分店,第三分店,第一百分店,彻底挤跨其余酒楼!保证胡雪亭不但没有损失,反而越赚越多。 强强合作,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张须驼心中火热,难道,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从此要翻身了? “张仪同,司徒传你有事。”有司徒府的人进了张府。 “司徒找我?”张须驼大惊,“难道圣上出了大事?” 来人诡异的看张须驼:“圣上没出大事,你要出大事了!” 啊?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张须驼。“整个洛阳,起码有200个各部官员收到了这封信。” 张须驼一瞅,立马看出是胡雪亭的字迹。为毛?胡雪亭的字歪歪扭扭,经常缺少比划,全洛阳找不出第二个。 信笺中,只有几句话。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 咳咳,错了,错了,不是这句。 信笺中,写着几句话。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毛意思? 张须驼完全不懂。 没想找死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杨恕大笑:“这孩子还真敢想。” 周围的人配合着点头,是啊,是啊,太敢想了。然后,紧张的看着杨恕。 杨恕摇头:“不用担心老夫,老夫没事。”他一脚踢翻了案几,发出巨大的声响。 “老夫没事,老夫怎么会有事?不就是失去了圣上的消息吗?不就是路途遥远吗?老夫怎么会有事!”杨恕咆哮。 厅内安静无比。 皇帝杨広不顾劝阻,御驾亲征高丽,很勇敢,鼓舞军心? 狗屎! 全是套话空话假话! 杨広带的都是什么兵?十二卫!十二卫是什么?关中子弟兵!从关中跑到冰天雪地的辽东,气候不服好不好!说不定还没开始打,就有一半病趴下了! 路途遥远,气候恶劣,深入不毛,水土不服,随便哪个带兵打仗的一瞅,都知道劳师远征偏僻之地,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风险度这么高的军事行动,怎么能让一国之君出马呢?刷功勋值,镀金,那是没当皇帝的太子皇子干的事情,你丫一个皇帝,有了战功,难道还能篡自己的皇位不成?想要当大将军过过瘾,就是派几万人陪你在洛阳玩过家家都成啊!左右不会死人,不会皇帝被人砍了。 这个该死的杨広不听劝! 杨恕气得发抖,远征不毛,天时地利人和俱无,稍有不慎,大军死伤惨重,大随的根基说不定就不稳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太平天下,丰衣足食,难道要因此重归战乱? 杨恕夜不能寐,想到大军倾覆,杨広被人斩下脑袋,挑在旗杆上,杨恕就心慌得厉害。 现在,杨広大军的消息,竟然断了! 数十万大军的消息,就像是放到山里的兔子,嗖的就没了? 开什么玩笑! 杨恕震怒无比。 尽管杨恕其实知道,没有消息,并不代表大军遭遇了意外。穷山恶水,没有驿站,消息传送不便,说不定送信的骑兵的马儿瘸了,只能一步一步的从深山老林往外走,或则干脆迷了路。 但紧绷的神经,受不得一丝的惊扰。 杨恕深深的呼吸,终于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老夫失态了。”他缓缓的道。 众人终于放下了提着的心,勉强挤出笑容:“司徒太过劳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杨轩感挥手,仆役匆忙的打扫着厅内的狼藉,片刻后,厅内就恢复了正常。 “父亲,不如放松一下,静待消息。”杨轩感劝着,在洛阳操心杨広远征高丽的事情,本来就属于无用功,难道杨広败了,死了,杨恕还能去救不成?静静的等消息,才是最好的选择。 杨恕笑了笑:“是啊,太远了,就算有了意外,等老夫知道,黄花菜都凉了。”只是这笑声中,凄凉和忧郁,一点都没有减少。 众人陪着,努力尴尬的笑。 杨恕看着紧张的张须驼,笑:“还是说说胡雪亭那丫头的事情吧,最近也只有这个胡雪亭,能让老夫笑上片刻了。” 张须驼松了口气,急忙道:“这丫头只会胡闹,幸好也闹不出大事,也只能让司徒看着开心一下了。” 杨恕惊讶的看着张须驼,道:“你真没看出来?” 张须驼愕然,环顾周围,大多数文臣都看着他诡异的笑,大多数武将都和他一样,一脸的茫然。 “你啊,还没有习惯文臣的思维习惯啊。”杨恕慢慢的坐下。 胡雪亭文绉绉的几句话,很难懂吗?言词简单的很,几乎是识字的人都能看懂。可要猜出胡雪亭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却和文化水平毫无关系。 文官懂,武将不懂,不是因为武将比文官蠢,或者文学素质差,而是因为武将没有需求,自然就无法看出这文字中的道道。 “治理国家,不能仅仅靠打仗的。你要快点适应治理国家的思维,这大随的天下……”杨恕苦笑,“喝酒,喝酒。” 杨轩感急忙招了人,酒菜丝竹不断地送上,严肃的议事厅立刻成了盛大的宴会。 厅内众人再也不谈公事,只是找些开心的风花雪月之事,有人更挑了胡雪亭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细细的说,厅内笑声不断。 张须驼瞅了空子,揪住一个文官,低声道:“胡雪亭究竟要做什么?” 那文官叹气,这么浅显的东西,张须驼竟然没看出来?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信纸,果然也是《谈笑有鸿儒》。他指着字句,认真的问张须驼:“你看着句中描述的环境,可好?” 当然好。张须驼再怎么不关心朝政,也有实打实的文字功底,当然看得出这几句话中,描述的是一个典雅,无人干扰的美好环境。 若是从字句的语境看,多半是一个性格高雅之士,对自家环境的描述,后面的句子,肯定是对这个环境的推崇,然后表达自己的意向什么的。 这是标准作文套路,文字虽好,但没什么新意的。 “唉,”文官长叹,“要是我说,这就是天下第一味,你又会怎么想呢?” 怎么想?早知道啊,完全没想法。 文官以手扣额,只觉文官和武将的差距真是太巨大了,决定抛弃一切婉转和引导的词句,直接开门见山。 “胡雪亭想要给洛阳百官,建立一个私密的会所。” 张须驼大惊失色。 杨恕注意到了这里,笑问道:“阿果终于明白了?” 那文官鄙夷:“他还在梦中。” 杨恕笑:“阿果就是忠厚啊,若是你在朝政之中,有在沙场上的三成,我就不用担心你了。” 张须驼顾不得众人的调侃,问道:“可是,有可能成功吗?” “有。”杨恕道。 …… 户部。 某个官员手里拿着一份公文,皱着眉头,其实心里完全没有想着公文上的事情,胡雪亭想把天下第一楼改造成会所,那是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 “老赵,你去不去?”他沉吟了半天,悄悄问邻座的同僚。 老赵知道他问什么,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 那官员又装模作样的拿着公文皱眉,是啊,大家都还在犹豫。 过了一会,户部众人忙忙碌碌,厅堂内只剩下几个相熟的人。 “老赵,天下第一楼,真的能成事?”那官员问道。 老赵看看左右都是熟人,道:“我且问你,你可想要一个私密的地方与人交谈?” 那官员点头,那是自然,倒不是需要个私密的地方谈贪(污)腐败。 上个月,工部有个倒霉蛋在酒楼和大舅子吃饭,喝酒喝嗨了,大骂顶头上司,下场可知;半年前,礼部有个家伙与人在酒楼吟诗作画,兴致来了,竟然写了一句淫诗,天地良心,真的是隐晦到不深想,就不知道是淫诗的晦涩诗句,结果被人举报了;一年前,吏部的某个人,被人检举收了银子提拔官员,证据是这个吏部官员在某酒楼和那个被提拔的人一起吃过饭;某御史台的官员发酒疯,放声长歌,脱衣跳舞…… 这些还是或清白难辨的,或自己作死的,有一些倒霉蛋,就真的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了。 比如工部的人聊天中抱怨某个工程石料运输不便;吏部的人取笑今年的考评,没几个好的;礼部的人谈论某个番邦来朝贡的次数频繁到不正常;刑部的人觉得某条律法难以操作。 这些工作上的简单交流,被其他人听见了,故意利用了消息,以之谋利,或刻意夸张渲染事实,或作为攻讦他人的证据,最后都造成了轩然大波。 这些酒楼就没有格挡吗? 自然是有的,雅座,隔间,布帘,各种方式都有,可是,毛用都没有,随便有个人趴在隔间的薄薄的木板上,保证听得清清楚楚。 就不能去家里聊天? 唉,你丫以为洛阳的百官都是单身汉啊,只要把家里的臭袜子扔掉,就能见客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哪有带了同僚回家聊工作的理由?为了些许工作中的小牢骚,就要老婆孩子忙死忙活一个两个时辰做菜洗碗,谁忒么的吃得消。 洛阳的底层小官员,是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微微不那么拘束的地方,随便胡说八道。 “若是仅仅如此,我也不会去天下第一楼的。”老赵坦诚道,为了能够说几句疏心话,不会到荒山野岭去郊游吗? “你是宇文阀推荐的,”老赵指着某个官员,“你的背后是李阀,你的背后是独孤阀,你的背后是宋阀,你的背后是杨阀……” “你们有多少机会,到门阀大佬的家里,与众位大佬聊天,谈理想,谈星辰大海?” 自然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别以为有门阀的背景,就能够把高门大阀的家当做了自家的后院,想去就去了。 地位低的,只是门阀的外围人士,也就见过一些门阀的旁支,究竟主家认不认都是问题;地位稍微高一点的,总算见过了门阀之主,还能月月见,天天见?大随天下,门阀横行,朝廷虽开科取士,但时日尚短,朝廷官员中依靠科举当官的,百不存一。其余之人,谁不是门阀推荐的?谁不是门阀中人?庞大的官员基数,阀主哪里有空见所有人,一年被召唤一次,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我到了户部已经三年了,我都没有搞清楚,户部所有人的背后是谁,又何况其他几部?”老赵无奈的道,谁有事没事,说老子的背后是谁谁谁?知道眼前这几人的背景,完全是因为同在一个衙门,天长日久,喝喝酒,聊聊天,旁敲侧击,仔细观察,才发现的蛛丝马迹。 “我想去认识更多的同僚,至少以后办事方便些。”老赵道,门阀只是给了他当官的机会,却不代表会照顾他一辈子,能在官场混成什么样,只有靠自己。 “天下第一楼,就是这么一个机会。”老赵道。 其余人点头,确实如此。 “但是,这里还有一个疑问。”老赵皱眉,胡雪亭就不怕掉脑袋吗? …… “完全不怕。”胡雪亭斩钉截铁的道。 “因为,我没打算变成一个只允许官员进入的超级会所。” 你丫以为我脑残剧看多了,跟着脑残了?聚众这种行为,历朝历代都是超级犯忌讳的。谁要是敢聚集了数千百姓,在家门口发个棉衣棉被,立马就被衙门以“聚众谋反罪”抓了,府衙毫不犹豫的就砍了你丫全家的脑袋! 穿着最美丽的衣服,开个会所聚集官员,然后利用美食美貌什么的,长袖善舞,在官员当中为自己谋取利益,逐渐上升到干涉朝政,影响朝廷决定,决定朝廷官员升迁,帮英俊的王爷皇子成为皇帝等等什么的,最后被人称为“交际花之王”,“无冕之王”,“大随背后的女王”什么的脑残剧情,想想没关系,谁敢这么做,立马人头落地。 张须驼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惊讶,难道杨恕也有猜错的时候? “杨司徒以为能做的事情,不代表我就会以为能做。”胡雪亭毫不奇怪,双方获得的信息不同,双方的立场不同,得出的结果自然不同。 杨恕能够确定朝廷当中没有捕风捉影的人,或者杨広不是会因为一个会所,就以为有人想造反的人,但胡雪亭不知道,她绝不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去赌大随朝廷和杨広的喜恶。 “那么,你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张须驼紧张的问道。 胡雪亭大奇:“不是写的明明白白吗?我要卖房子啊。” 谈笑有鸿儒等等一长窜的词语,难道不是用来描绘小区环境优雅的吗? 张须驼冷笑,信你才有鬼。“我老实告诉你,这洛阳比我官大的车载斗量,你要是闹得太大,我实在没能力给你擦屁股。” 胡雪亭淡然挥手:“放心,绝对不会犯忌讳,更不会犯法。”谋划了这么久,说毛都要试试。 胡宅安静了几天,压根没有一个官员找上门。杨恕以为安全无比的会所,见不到皇帝的小官员们,神奇的处于和胡雪亭一个境界,对会所疑神疑鬼。 胡雪亭敢于聚集朝廷命官,遥控朝廷政事,或许是她自个儿找死,或许背后有杨恕和门阀的支持,小官员们可不想掺和到这里面去。 “是好处,迟一点也无妨,终究是占便宜的;是掉脑袋,早一弹指,都是白痴。”洛阳小官员们谨慎看待新生事物。 几个门阀倒是很有兴致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恕这几年故意倒行逆施,房子拆了盖,盖了拆,两京无一刻,不能见到杨司徒在造房子,我还以为他安稳了,开始考虑后事了。”某个老头坐在池塘边,看着水中的鱼。 “我说,你能换个地方谈吗?”另一个老头怒,第一次站在池塘边,看着水里的鱼说话,逼格高高的,每次见面,都要跑到池塘边看鱼,你丫的不腻,我都腻了! 第一个老头无奈,和这种乡巴佬谈格调,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胡雪亭的背后,一定是杨恕,派个人过去试探,到底杨恕要搞什么鬼。”装逼也要有配合的人,别人看不懂逼格,装逼的人立马成为傻逼。第一个老头没了继续装的心情,干脆的道。 “就这点事情,你至于把我从大老远叫来吗?”第二个老头上上下下的看第一个老头。“高老头,你是不是故意消遣我?” 被叫做高老头的人,转过头,认真的打量了第二个老头半天,问:“消遣你又如何?” 又如何? “我骂死你!”第二个老头毫不犹豫。 冷清的胡宅外,终于来了一个人。 “有人在家吗?”他看看左右,没有人影,小心的叫门。 门很快就开了。 “欢迎你来到洛阳都市度假村。”胡雪亭笑眯眯的。 来客对这个诡异的称呼表示无视,直接道:“在下罗煦东,是为了谈笑有鸿儒而来。” 他看看冷冷清清的院子,温温和和的笑道:“胡老板的生意,看来还没有开张啊,倒正好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微微一摆衣袖,说不出的儒雅倜傥。 罗煦东早就知道这里没人,想好了该问些什么。比如,这会所如何的经营,是会员制,缴若干年费,还是凭着官帽,谁都能进;这费用是每天一结算,还是包月;若是没有见到其他官员,又能提高什么服务;如何保密;以及,这背后的人,是不是杨恕。 这中间问话的过程,甚至每一句话的神情,他都仔细的想过了,绝对自然和真诚,力争把一个想要从会所中获利,又对会所的前程很是担忧的普通下层官员的心态,表现的惟妙惟俏。 “慢!我已经开张好久了啊!”胡雪亭大奇。 罗煦东才大奇呢,开张?他敢确定,这几天绝对没有大批的官员进入这里。 “今天也在营业中?”罗煦东惊讶的看着胡雪亭,忽然有些懂了,嘴角泛起微笑。 “胡老板的意思,只要有鄙人在,就算营业了?那真是要恭喜胡老板了。”罗煦东微笑,忘记黑心老板是完全不考虑顾客的利益,就算顾客完全没有从中得到想要的东西,也和黑心老板无关。 “阁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胡雪亭认真的问道。 罗煦东拱手:“请指教。” “我这度假屋,每天只接受一批顾客啊。”胡雪亭道,“今天竟然阁下是一个人来,那自然只有阁下一个人了。” 罗煦东是真不明白了,没有其他官员可以互相增进友谊的会所,有个毛用。 胡雪亭认真的解释:“这洛阳都市度假屋,和皇帝的山野离宫是一个道理……当然,这个比喻是万万不对的,百姓怎么能和皇帝比呢,对不对,大家只是知道这么一个意思就成,客官万万不要计较词语,俺乡下人,不识字,不懂那么多东西。” 罗煦东努力微笑着摆手,示意完全不介意,继续。 “……客官请看,”胡雪亭指着周围,“每天处于大都市之中,被各种俗务缠身,想要片刻偷闲,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敢稍有疏忽,长期以往,只怕身心俱疲,反而误了大事。 本老板考虑到朝廷诸位君子的切实需求,在这僻静的地方,设置了都市度假屋,有山野之趣,无山野之远,有放松心身之喜,无耽误要事之忧,可谓是为朝廷诸位君子提供了绝妙的放松场所。 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 罗煦东听了半天,认真的看着胡雪亭,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这里不是什么会所,大随朝洛阳无数官员全部都猜错了,这里不存在互相联络感情的可能,每天只接待一批人,有个P的陌生官员可以互相接触,由此,更不用担心什么触犯忌讳。这个什么什么度假村,其实就是一个大旅馆,有毛个忌讳可以犯? 第二,胡雪亭是个文盲!别看“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南阳诸葛庐”什么的,听上去很有些意境和深度,可是丫的连“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都忒么的歪解了,敢说有文化,抽死你丫的! 罗煦东的脸色不太好,还以为被委以重任,深入虎穴,经过斗智斗勇,终于抓到了杨恕的把柄,揭开了杨恕的巨大阴谋,拯救了世界,没想到,竟然是个文盲闹得乌龙! 简直情何以堪! 罗煦东想起他接到任务时候的惊喜,其他人的羡慕妒忌恨,不用猜,就知道带着这么一个狗屎消息回去,会找到如何的嘲笑。 “真的不是会所?”罗煦东的眼神都在颤抖。 “不是。”胡雪亭严肃的道。 “这个可以有。”罗煦东眼神深邃,声音低沉而有诱惑力。 “这个真没有。”胡雪亭干巴巴的道。 “那么,这里有什么呢?”罗煦东决定冷静一下,没鱼虾也好。就不信胡雪亭的背后没有杨恕支持,这个诡异的什么什么度假屋,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必须深入挖掘,就算不能拯救世界,抓个小把柄也没有空跑一趟。 胡雪亭认真的介绍:“本度假屋提供世界上最最最宝贵的东西……” 罗煦东大喜:“什么?” “自由!”胡雪亭神情崇高无比。 “毛?”罗煦东傻眼。 “客官只要在本度假屋中度假,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打搅你。婢女,仆役,公文,百姓,压力,动力,挑战,机遇,统统的没有!这个度假屋之中,只有你一个人,你可以做任何事情,绝对不会有人妨碍你。你在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绝对保密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泄密,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绝对的自由!”胡雪亭双手向天,身上冒光。 罗煦东有些懂了,这个度假屋就是闹事中的荒山,没人打搅。 可是,这有P用?老子不会待在家里吗? “相信我,你只要在这里待三天,你就能知道什么是绝对的自由。”胡雪亭诡异的微笑。 罗煦东咬牙,好,老子就试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不指望了,这里是个毛的虎穴啊!但不深入调查,不好回去交差。 “那么,惠顾3两银子。”胡雪亭摊手。 罗煦东对这个价格反倒没什么意见,本来以为是会所,准备了更多的银子的。 “三天之后,本老板会来接你,请客官尽情的享受难得的自由吧。”胡雪亭道。 “咦,你要走?”罗煦东一怔。 当然,这也是服务的一部分啊。 罗煦东机智的挥手道别,不想显得自己毛都不懂。 胡宅,不,洛阳都市度假屋的大门慢慢的合上,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罗煦东双手负在背后,决定认真调查。 花园没有异常;大厅没有异常……咦,不对,有异常!大厅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大大的布偶不倒翁。 “这是?”罗煦东仔细打量周围,桌面上有一副厚厚的手套,以及纸笔和蜡烛。 “原来如此。”罗煦东懂了,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贴在不倒翁的额头,然后戴了手套,瞅着不倒翁狞笑。 “姓李的,你敢嘲笑我?” “噗呲!”一拳打翻了不倒翁。 “噗呲!噗呲!”罗煦东奋力殴打,心里倍爽。 “你个王八蛋,看你怎么死!” 打了半天,罗煦东累了,坐到了椅子上,大声的叫:“来人,上茶!” 空荡荡的宅院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好!”罗煦东想起来了,刚才胡雪亭说到这里没有打搅的时候,提到了没有婢女,没有仆役什么什么的,当时听过就算,没去深究,现在才发现,这里忒么的竟然真的没有婢女和仆役。 从好的方面想,没有人知道刚才他殴打不倒翁的失态,从坏的方面想…… “那我怎么喝茶,怎么吃饭?睡哪里啊?” 罗煦东惨叫,四周安安静静的,没人回答。 “本官要回去!”罗煦东可没蠢到把自己饿死在洛阳城里。 可是,门竟然打不开! 该死的门厚实的很,竟然一点门缝都没有,罗煦东甚至不知道是被人上了锁,还是怎么了。 那就只有爬墙了。 看看两人高的墙,罗煦东明智的没有尝试。 “难道,堂堂宋国公麾下最有前途幕僚罗煦东,竟然要被困死饿死在这里?”罗煦东悲愤了。 …… “罗煦东没有回来?”一个老人惊讶了,再怎么打探底细,到了晚上,也该回来了。 “是啊,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难道出了意外?”一个中年人有些担忧。 “会不会,被杨恕发现了端倪,杀了灭口?”有人道,其实心里根本不信,但这个时候,必须说得重大一些,否则不关心同僚,很容易是黑历史的。 “我派人去看看。”有人道。 深夜的时候,一群人回到了府邸。 “国公,我回来了。”罗煦东一个箭步,跪在了地上。 “究竟发生了何事?”被称作国公的老人问道。 几个手下鄙夷的看了一眼罗煦东,禀告着:“罗煦东被困在无人的宅院中了……” 那国公老人看罗煦东,体贴的安慰:“你不是武将,出不来很正常,休要自责。” 几个手下继续道:“……这是他贴在不倒翁额头,反复殴打的。”几张皱巴巴的纸,交了上去。 罗煦东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是……”那国公老人一瞅,都是府中几个与罗煦东不睦的幕僚的名字,立马懂了,大笑。 “好好说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那国公老爷笑盈盈的道。 罗煦东汗水淋漓,别看宋国公笑起来人畜无害,就以为他是个好心人,宋国公还有一个官爵“右武侯大将军”,这可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官爵。 “是。”罗煦东老老实实,一字不漏的交代了他的见闻。 宋国公沉吟许久,慢慢的抬头,惊讶的道:“真没想到,我们看错了那个女娃。” 几个手下惊讶,胡雪亭不是作死的想要开会所,不是受了杨恕的指点? 宋国公哈哈大笑:“老夫见过这么多胆子大的人,终于知道真正胆大心细的人,是什么样了。” “国公,胡雪亭做了什么,值得国公如此评价?”几个手下问道。 宋国公一字一句的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嘿嘿,她这封信,是写给杨恕的。” 写给杨恕?一大群人不明白了:“胡雪亭不是杨恕的手下吗?” 胡雪亭绝对是张须驼一系的,张须驼虽然出身于来护儿麾下,算不上杨恕的嫡系,但在并州道多年,深受杨恕看重,绝对对杨恕忠心耿耿。一层层的推算,胡雪亭当然是杨恕的手下。 “老夫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胡雪亭还不是杨恕的手下。”宋国公道。 “因为,这封信,文绉绉的句子中,其实只写了一句话。” 哪一句话? “杨恕,我想见你。” 你是好人 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丝竹阵阵,酒香四溢,可惜,气氛冷得那些弹琴歌舞的都要吓死了。 罗煦东的报告,被宋国公派人送了过来,就摊在案几上,大厅中的每一个人都仔细的看了好几遍。 “真是没想到啊,老夫竟然也犯了如此幼稚的错误。”杨恕抚须,尴尬的不行,从罗煦东的报告,回溯胡雪亭的所有作为,简直是在脸上写了“我想见杨恕”啊,枉以为自己聪明一世,没想到这么简单地陈情,他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看来我果然老了啊。”杨恕叹息,不服老不行,换做二十年前,恐怕他一秒钟就能看出来。 “我们也都没看出来。”众人急忙分摊责任,万万不能杨司徒一个人当傻瓜。 杨恕笑:“前几日,老夫还在嘲笑阿果,做人不能太高傲,小看了对手,没想到,老夫其实也是相同的人。” 张须驼擦汗,不知道该怎么搭腔。 客观的说,杨恕,张须驼,乃至整个洛阳的官员,到了此时此刻,才看出胡雪亭的目的,就是因为小看了胡雪亭。 把胡雪亭的行为,分毫不差的套用到张修闻身上,别说杨恕了,洛阳最最最小的衙门中的官员,都能一眼看破张修闻的目的。 在洛阳最好的学堂中,广泛的散发殴打小朋友的广告;用以前从来没有的方式,满洛阳的宣传天下第一味;天下第一味出奇的高价;无字天书…… 任何一件单独提出来,无非就是“出风头”三个字。 为毛要出风头?是吃饱了撑着胡闹?天真!在这个聚众闹事就会被县令关起来,乃至全家砍头的时代,谁忒么的拿命去胡闹!出风头当然是想上达天听,出人头地! 历朝历代所有官场众人,对这类平民百姓拼命想要“出风头”的行为,只会默契加会心的微笑。 如何合情合理合法的吸引达官贵人的注意,那是技术活。 翻翻历史书就知道,从远古时代开始,纵横家想要见大佬,就要故意闹事,故意吸引对方的注意,惊动大佬亲自面谈,然后才是显示能力,拜老大,斩鸡头烧黄纸的标准套路。 比如,某某大臣日夜歌舞笙歌,某个名字都没有记住的三流门客在宴席中放声嚎哭:“将军已经大难临头矣!”然后,这三流门客成了左右心腹。 比如,大军前行,忽然被阻,有小兵汇报,前方有一人坦胸露腹,躺在大路正中,拦住了大军的去路。然后,这个睡马路的成了将军的军师。 比如,睡在草庐当中,有人拜访,主人一而再的说不在家,还担心客人以为主人真的不在家,故意派小弟装偶遇,其实我大哥在家啊。然后,这个装不在家的,成了军师加名臣。 比如,明知道有大佬要来巡查工作,故意一个月不处理公务,天天喝酒睡觉,在大佬的怒喝中,轻描淡写,这种垃圾工作,我分分钟搞定。然后,这个懈怠工作的家伙成了军师。 如此种种,故作惊人之语,故作惊人之举,故作清高,故作矜持,故作昏庸等等,不胜枚举。 不如此,怎么在芸芸众生之中,被大佬看见,被大佬知道,被大佬欣赏,进一步出人头地? 只是风险很大,搞不好遇到个脾气爆炸的,直接砍了作死的家伙。这种玩命搏出位,成功的比例极低,敢搏的人真心少,都是那些不搏就要完蛋的家伙,才敢孤注一掷的。大随朝洛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谁都懂这一套,或以备不需,或吃瓜看戏。 既然都这么明白,为毛换成张修闻就能秒看破,换成了胡雪亭,就是没搞明白呢? 一来,胡雪亭的“出风头”,风险实在太小,和前面举例各种惊人之举惊人之言相比,风险几乎是零,失败了,也就是被张须驼责打,顶多破产关门而已。和历史上那些敢拿命去赌贵人的“雅量”相比,胡雪亭这种买了保险的“上达天听”,实在是太胆小,太无耻。 二来,是因为胡雪亭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男儿功名马上取,女孩子家只要管好姨娘小妾侧福晋淑妃香妃不就够了? 杨恕等人,人人都是这个想法,完全没有想过,胡雪亭竟然敢闹得这么大,竟然也有政治诉求,也想上达天听,也想当官发财,也渴望权利。 这还真不能简单的说杨恕或者大随朝重男轻女,鄙视女性什么的,大随朝不是大宋朝,更不是辫子朝,没把《女训》什么推得多高。大随朝刚从五胡乱华中挣扎出来,或沾染了胡人不注重女性规矩的习气,或刚见识过全民男女老幼拿刀抗争胡人,没想过要把拳头几乎和男人一样硬的女人赶到厨房中。可偏偏就是有这么多的女人,就是喜欢把相夫教子,当做一辈子最大的光荣,哪怕有个把女人激进些,也不过是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离家出走,追求真正的爱情。 杨恕等人站在主流思想之中,还真没想过,遇到胡雪亭这么神经的女人。 此刻理清了头绪,看胡雪亭的行为逻辑,自然是清楚的不得了,几乎是为了引起上头注意,而不顾一切了。但杨恕还是有些惊讶:“胡雪亭想见老夫,很难吗?” 平民百姓想见杨恕,那自然是难于上青天,但胡雪亭有并州道将士遗孤的背景,有张仪同的狗屎关系,想见他,应该很容易啊,找张须驼带个话不就成吗? 众人不说话,使劲的盯脚尖。张须驼更是努力缩小身体,希望杨恕不要看见他。 杨恕看众人的神色,立马明白了,有些伤心,还以为自家是个平易近人的老人,起码对自家属下平易近人,没想到竟然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昏庸老头啊,忍不住自嘲:“老夫果然是要每天照照镜子,不然不知道老夫头发有多白啊。” 张须驼努力缩头,却有人悄悄的踢他的脚,他转头看,只看见了一群人恶狠狠的眼神,胡雪亭闹出来的事情,你张须驼不背锅,谁背? 张须驼淡定极了,继续装死。他瞪由他瞪,明月照大江。 “阿果,你来说说。”杨轩感点名,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张须驼,想装死,没门。 一群人也纷纷附和:“这事情必须阿果来说才好。”你不死,谁死? 张须驼心里苦,只能无奈的出声道:“司徒平易近人,对下属爱护,如同对待亲子,我等感激在心。可是,胡雪亭是没有办法见到你的。” 杨恕真的惊讶了:“为何?” 张须驼把心一横:“胡雪亭想要主动拜见司徒,只有三条路。 其一,通过我,拜访司徒。可是,我怎么会带胡雪亭拜见司徒?” 杨恕微笑,这个理由他理解。胡雪亭太没有规矩,太会胡闹。张须驼要是带胡雪亭来见他,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胡雪亭会不会在司徒府闹出什么事情,比如当面顶撞杨恕什么的,就算胡雪亭多少知道一些分寸,规规矩矩的,那么也没用,因为胡雪亭根本不是一个知道礼仪的人,随便吃饭喝水说话走路,件件都会违礼。杨恕可能会一笑置之,也可能会勃然大怒,更有可能是杨恕的手下们愤愤不平,胡雪亭倒了大霉,带胡雪亭拜见杨恕的张须驼也要跟着倒大霉。胡雪亭就算有天大的理由,要见到杨恕,拯救火星撞地球的危机,又关张须驼P事?张须驼为毛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冒险带胡雪亭见杨恕?张须驼是万万不会带胡雪亭见杨恕的。 “其二,在司徒府投名贴求见。”张须驼继续道。 杨恕疑问的就是这一点,司徒府的门房绝对不会像戏曲中一样,不收银子,就不给传递,胡雪亭的名帖,是可以送到杨恕面前的。 张须驼求助的看杨轩感,杨轩感死死的盯他。 “怎么?和轩感有关?”杨恕笑了。 杨轩感立马抖了一下。 “有关,”张须驼硬着头皮说道,“门房送来的名帖,是挑过的,五品官以下的,必须等四品官以上的都见完了,才轮到送他们的帖子。” 所谓的“五品官以下的,必须等四品官以上的都见完了”,说白了,就是永远不见。 为毛? 当朝司徒楚国公杨恕的大门口,永远有一群四品以上的官员投贴子排队,今天没能见到杨恕,那么或明天再来,或留下了话,只要杨司徒有空垂见,随时可以赶到司徒府。如此情况之下,哪有五品官以下的帖子,被杨恕看到的可能? 五品官员的帖子都不会被送到杨恕面前,何况平民胡雪亭呢? 杨恕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杨轩感,道:“老夫的儿子,还是满机灵的嘛。” 杨轩感僵硬了一秒,道:“是。” “那最后一条路呢?”杨恕继续问张须驼,仿佛刚才只是小事一般。 一群围观众努力看脚尖,只觉张须驼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杨轩感剔除了叩见父亲杨恕的拜帖,是小事吗?可大可小,可喜可悲。若是杨恕认为这是儿子心疼父亲劳累,善意的帮助挑选,那就是小事和喜事,围观众大可以卖力的恭喜杨恕有个孝顺儿子;若是杨恕认为这是儿子想要借着父亲的威名,恶意插手朝政,甚至左右父亲的政见,杨轩感说不定就要在被打死和被发配到边疆,两者当中,选其一了。 看杨恕的态度,没有走极端,但显然也没有偏向小事和好事,考虑到杨恕有好几个儿子,以及一大群兄弟和侄子,杨轩感的未来堪忧。 张须驼道:“这最后一条路,就是拦路求见。”这个办法自古就有,拦路告状的,拦路上书的,拦路求见的,从来没有断绝过。 杨恕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方式,问道:“为何拦路求见,我也见不到胡雪亭?”总不成杨轩感连拦路告状的人都要甄选过吧。 一群人一齐看张须驼,张须驼继续道:“见不到。敢早早跪在车驾前面的,早已被护卫赶走,敢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定会被护卫杀了。” 又不是民间故事,路边冲出一个人,头顶状纸,就会被大官接下,沉冤得雪。朝廷官员出行,那两块举得高高的“回避”,“肃静”的牌匾,不是放着看的,谁敢冲撞朝廷重臣,当场就格杀了。护卫们绝对不会冒一丝“来人其实是刺客”的风险的。 与此相似的,是有普通人在司徒府前闹事,不论是高声大喊,“杨司徒,我有天大的冤情”,还是想往司徒府里闯,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乱葬岗的尸体。 一群人死死的盯张须驼,老张,你已经往死里得罪了杨轩感,难道还要往死里得罪其他同僚?你若不死,天理不容! 杨恕看看负责保卫的几个手下,个个都汗流浃背,他笑了笑,只是道:“如此看来,老夫还真的就是见不到胡雪亭了。” 张须驼点头,按照大随朝的国情,普通的并州道将士遗孤胡雪亭,不论是才高八斗,还是冤比海深,都是绝对无法主动见到杨恕的。 厅堂中的气氛,再次凝固了,人人面无表情。 “老夫一直想见见胡雪亭,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孩子了。”杨恕笑。 “十日后,老夫办个宴会,你们把自家的家眷都叫来,热闹热闹。” “是。”众人一齐躬身,明白杨恕的意思,若是还有什么人想见杨恕,却被他们担忧得罪了杨恕而阻止了,这次就是见面的机会。 司徒府的门口,杨轩感难得的送客出门。 “张仪同,你可以要早点来,我等着你。”杨轩感微笑着。 张须驼用力点头,走出几步,悄悄问其他人:“杨轩感那是什么意思?我和他很熟吗?” 一群人看他,终于知道张须驼为什么在沙场上百战百胜了,这家伙把所有的属性点都加在了智商和军事上,情商根本没点。 …… 胡雪亭伸长脖子看着街道,等得心焦。 该死的杨恕啊,眼睛是不是瞎的啊?该做的她都做了,怎么还不见她?难道还是没看见?难道非要她出最后一招吗?那可是赌命,赢了未必发家致富,输了立马人头落地。胡雪亭还真鼓不起这个勇气走最后一步。 石介疑惑的问胡雪亭:“你为何这么急着想要见杨恕?” 胡雪亭头也没回:“当然是想要当官!” “官迷?”石介仔细打量胡雪亭,一直觉得方正和任我行之流是官迷,没想到东方不败的手下,也是官迷啊。 胡雪亭回过头,认真看傻瓜:“我来问你,顶多再过十年,天下就要大乱,你打算怎么活下去?” 石介愕然,这还用问?“赚些银子,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战火啊。” 作为小百姓,知道乱世将至,除了努力赚钱,跑到一个安全的,不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囤粮囤肉囤菜,躲起来十七八年,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还有其他选择吗? 难道胡雪亭想要趁着乱世,自立山头?一统天下的是李世民,其余小配角小龙套只有被砍死的份。 胡雪亭笑了:“5000W人最后只活了1500W人的超级乱世,你倒是说说,哪里没有战火,哪里是桃花源?” 丫的不是历史学博士,不是地理学博士,不是建筑学博士,谁忒么的敢面对朝阳,豪情壮志,英俊的脸上浮起无穷的自信,“我要在这随末的乱世当中,建立一个安静宁和的桃花源,带所有人活下去”,胡雪亭立马把他的脑袋开瓢! “洛阳好像很安全,没怎么开打?”石介属于文盲,完全不知道历史,但是逻辑能力还是有点的,大随朝的东都,人口众多,繁花似锦,李世民应该不至于屠城吧?和平劝降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胡雪亭瞅石介。“唉,首先,洛阳开打了,虽然没有攻城战,但是,为了剿灭其他枭雄的奸细,为了筹措军资,为了上下一心,这洛阳城里,人头落地的不知道有多少。 其次,谁敢保证,存了大量的粮食的普通人家,能够不被满门抄斩?” 杨恕,张须驼,过不了几年就要死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大腿是抱不上的,在这洛阳城中,她们就是任人屠宰的菜鸟,囤积越多的粮食,死得也快。 “而且,你还没有发现吗?”胡雪亭看茫然的石笨蛋,只觉笨蛋自有笨蛋的福气。 为了活下去,胡雪亭已经打探了大随朝的大致情况,知道了具体的年代,才能利用先知先觉,趋利避害。 可微微一调查,就发现了一些吐血的事情。 比如,随便在洛阳城街头揪个老百姓,就能问出大随朝的天子杨広,刚刚带领三十几万的大军,远征高丽,征讨不毛之地,教训敢违逆大随的蛮夷小国。 胡雪亭可以肯定,这是第一次远征高丽。 可是,该死的可是! 杨広竟然没有沟通大运河! 在胡雪亭有限的历史知识中,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应该是在杨広三征高丽前开挖的,说开挖,意思不太准确,随朝只是挖了一小段,把前朝积累的各个人工湖泊,彻底沟通而已。她当时背诵历史的时候还笑,杨広不蠢嘛,挖好了运河,方便运兵远征高丽。虽然真实的历史上,杨広远征高丽,根本没用到大运河。 胡雪亭确定不会记错。 眼前这个没有开挖大运河,就开始和高丽杠上了的大随朝,还是她记忆中的大随朝吗? 那些名臣大将,还是历史上书写的名臣大将吗?该死的还会死吗?该活的还会活吗? 胡雪亭真心怀疑,就算她随身带了百度,带了谷歌地图,还能随时找历史学教授微信问功课,在这个已经产生微妙变化,不,已经天翻地覆的大随朝,估计照样毛都没用。 “砂锅一样大的拳头,才是硬道理!”胡雪亭已经想得明白,没有大把的枪杆子,在乱世中就是一条狗。抱紧有枪杆子的金大腿,努力的培养个人的势力,才是在随末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你想借杨恕或者张须驼的手,进入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石介问道。 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将士遗孤没办法手握重兵,衙署的公务员行啊!拼上一拼,赌上一赌,说不定能混个高级幕僚当当,安稳过几年,等李世民大军一到,立马跟着秦穷程夭金抱李世民大腿。 胡雪亭默默思索,眼前仿佛看到了张须驼秦穷程夭金杨恕李世民焦急的看着她:“诸葛军师,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如此甚好,安全,可靠,有大腿抱。 胡雪亭细细品味,胡军师?太普通了!一点都不威风,干脆戴个鬼怪面具,叫做“血杀鬼厉七夜蝉鸣东方古月军师”? 咦,好像除了当个军师,还可以选择做某个帅哥的后宫,每天在宫里皱眉,“王爷没有回来,受伤了吗,吃饭了吗?”“王爷吃不惯甜豆浆,不知道军中有没有咸豆浆。”“哎呀,是哪个狐媚的女人,不体惜爷的身体,日日求欢,贱人就是矫情,只怕不是个好的。” 保证很安全。就算那个帅哥挂了,一般也会有个更帅的帅哥接手前任帅哥的后宫,她只要担心帅哥的肾就行。 “弱水三千,天上地下,我就喜欢你一个人!就算再过五百年,五千年,我对你的心也不会变。”某个白衣白腰带白头巾白鞋子白剑白萧白胡子白眉毛的帅哥,深情的看着胡雪亭。 “呕!”胡雪亭打了个寒颤,脸色大变,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一抬头,就看见石介就在她的眼前。 “干嘛?”她恶狠狠地道。 石介站在胡雪亭面前,犹豫的看着地面,又看看天,一声不吭的走开,过了片刻,又走了过来,重复看地面,看天,走开。 “你丫有毛事,速度说,我分分钟几百文钱的!”胡雪亭瞪石介。 石介看胡雪亭的眼神,发着光,满满的火一般的热情,却又带着紧张和羞涩,说话吞吞吐吐的:“这个……我们都是从大明来的……都是江湖儿女……我们都这么熟了……其实……我……那个……我想……” 胡雪亭秒懂了,马德!你丫也想白衣白腰带白头巾白鞋子白剑白萧白胡子白眉毛?恶狠狠的发卡:“你是个好人!” 胡雪亭眼神如刀!以为都是大明穿越过来的,你是男,我是女,你有绝世武功,我聪明伶俐,我就必须和你成双成对,恩恩爱爱,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脑子清醒点!要不是还记挂着华山派武功,现在就砍死你丫的! 石介莫名其妙:“我是好人?华山派名门正派,师父是好人,师娘是好人,妹子是好人,好多好多师弟都是好人。可是……”他杀人放火,怎么都不能算好人吧?难道是讽刺他杀人太多?他是不是该羞愧的低头,安静的走开? 胡雪亭死死的瞅他,都被发了好人卡,还要继续纠缠,太没品了,果然是文化差异害死人,太委婉了,这家伙没懂被拒绝。 石介犹豫了半晌,不行!兹事体大!小小的打击,算得了什么?这可是关系到他人生最重要的事情的! 石介咬牙,厚着脸皮,继续道:“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缘分。我们能在这里相遇,就是老天爷给的缘分,老天爷的意思最大。” 胡雪亭用最轻蔑的眼神,斜眼看石介,怎么都没有想到,看着有自尊的石介,竟然是那些以为忠厚老实,白富美就必须嫁他,否则就是嫌贫爱富的超级脑残人渣,语气立马尖酸刻薄了:“你有银子吗?有房子吗?有工作吗?老天爷不管饭!你丫现在吃我的,用我的!老天爷知道吗?”暂时没用“吃软饭”这个杀伤力巨大的词语,是考虑到袖子里只有一把不离身的匕首,可能打不过石介,找到长一点的铁棍之后,再开骂开打不迟。 石介脸色通红,房子票子银子车子全部没有。他鼓气最后的勇气,低声道:“……我有手有脚,这些总会有的。” 胡雪亭慢慢走开几步,顺利拿到了铁棍,冷笑道:“要多少年?就你那样,这辈子也别指望了。想吃软饭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我都替你老子害臊,这么不要脸的儿子,生出来干嘛,还不如射墙上。”要不是看石介好像还知道脸红,貌似有点救,直接就一棍子偷袭打死他了。 石介果然脸色刷白,根本不敢看胡雪亭,他摇晃着身体,终于开始慢慢的后退了,孤独绝望的走向角落,痛苦的蹲下,对小女孩胡雪岚道:“你姐姐没有同意……师父太穷了,不能收你为徒。” 胡雪亭眼珠子掉地上了,喂喂喂!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介是个非常现实的人,随便感受一下身体,就知道比当年在华山上伤势更重,每时每刻内力都在经脉中暴走,浑身剧痛无比,别说痊愈什么的了,随时走火入魔经脉寸断爆衫爆体爆血肉。 他死了不打紧,可华山派后继无人,断了传承,那简直是不得了的大事!他就算死得再惨一万倍,都没脸去九泉之下见华山派列祖列宗,等师父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见到他绝了华山派的衣钵,肯定把他凌迟一万遍啊。 每念及此,石介就双眼通红,身上的剧痛仿佛都不存在了。 必须收徒!必须传下华山派的道统!必须传下华山派的衣钵!必须在这个世界流传华山派的威名! 但收徒弟是大事,品行不好,绝对不能收,不然分分钟又出叛徒冲。 石介很清楚他是个蠢蛋,以岳不群的智慧,都几乎被叛徒冲坑死,他这种笨蛋,要是招了个心术不正的孽徒,保证纷纷钟被玩死。那么,招收一个年纪幼小,知根知底,心思单纯,能时时刻刻监督管教的徒弟,从小培养德智体美劳,显然是上上之选。 有此心思,石介怎么看,才四岁的小女孩胡雪岚都是优秀人选。但是,小孩子没人权,必须征得监护人的同意啊。收徒弟不经过父母长辈的同意,那不叫收徒弟,那叫拐骗儿童,罪该万死。 石介老实的按照规矩,找胡雪岚唯一的亲人胡雪亭交涉,可惜,显然被彻底的拒绝了。 “等我赚到了钱,能够买下一座山,盖大房子,建立门派,一定一定一定回来收你为徒。”石介泪水直流,是他单纯了,岳不群已经够穷了,他比岳不群还要穷,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欠着人十几两的人参钱,白吃白住在人家里,胡雪亭不同意是正常的,谁家的家长,愿意让四岁的孩子,跟随穷得都要讨饭的师父学艺呢?被拒绝的理所当然,石介谁也不怨,只怨自己没钱。 小女孩眨着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你刚才说的是想收我们姐妹为徒吗?”胡雪亭嗷嗷叫,“误会啊,天大的误会啊!师父!” 现在抱大腿打滚卖萌,还来得及吗? “姐妹俩?休得胡说八道!”石介竟然抓住了重点,“石某只是想收胡雪岚为徒!华山派乃名门正派,岂能和魔教为伍!石某头可断,血可流,绝对不会收魔教妖女为徒!” 胡雪亭傻眼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魔教的啊? “误会!真的是天大的误会!我真的不是魔教的!”胡雪亭泪崩,脑补要不得!白痴脑补更是要不得! 华山派的门规 偌大的祠堂中,密密麻麻的挤着两三百号人。 “小畜生竟然敢背弃祖宗,必须抓回来打死了!”某个中年人用力的把茶盏砸到地上,愤怒不已。 “我沈家竟然出了这种小畜生,沈沐琛是怎么管的?沈家道德沦丧,犹如禽兽!沈沐琛,站出来,你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某个白发老者对着祖宗的牌位,泪水长流。 “祖爷爷啊,沈家的百年家业,竟然要衰败了!”一个长须老者趴在案几上,嘶声裂肺的嚎哭。 “沈沐琛,你还不跪下,向列祖列宗磕头谢罪!”又是一个中年人大声怒喝,几十个人用力点头,大声附和,出了这种丑事,沈沐琛再也不能当族长,必须让出沈家的大屋,交出族田,交出所有生意,披麻戴孝,白菜萝卜,在家闭门思过。 沈沐琛端坐在主座,慢慢的喝着茶水,脸上没有一丝的惊慌或者悔过。 其余人更愤怒了,怒斥声不绝于耳,有些人就开始卷袖子。 “怎么,想开打?”有人怒吼,挥手,祠堂外立刻涌入了一群拿着棍棒的仆役,恶狠狠的挡在沈沐琛面前。一群沈家的旁系,竟然敢联合起来到主家逼宫,还想用武力,真是找死。 旁系们立刻退却了,嘴里却喊得更凶:“沈沐琛教出数典忘宗的子孙,哪里配做沈家的族长,必须引咎辞职!” “开香堂!沈家全族族老自有公论!”只要开香堂,众位族老公断,沈沐琛一定完蛋。所谓的沈雪亭背弃祖宗,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放上台面的说词,真正的原因是沈子晨得罪了段家。最卑贱的商人家族,怎么敢惹世家大阀的段家?不给段家一个彻彻底底的交代,只怕以后整个家族都不好过。但这个理由很不正能量,人多的时候,不能放到台面上讲。 不能放到台面上讲?沈沐琛看着一群胆小又愚蠢的旁系,淡淡的道:“沈雪亭沈雪岚,被张仪同接去了洛阳。” 闹哄哄的祠堂中,立马宁静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张仪同”是谁,但是,能官至仪同,就不是寻常人物。这是不是代表,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中,有很多人是力挺沈子晨,站在段家的对立面呢? “段家现在是什么官?”旁系中,有人缓缓的问道。 众人知道,这其实是问,段家族人最高的官位是什么,有没有靠山。可是,谁也不答不上来。段家和沈家,一个是高贵的官员世家,一个是低贱的商人家族,不是一个圈子,除了知道惹不起段家,要仔细去比较双方的实力,谁有什么官,谁有多少朝中的关系,谁有多少姻亲,沈家还真的没有能力去比较,也不需要比较。 沈家的官场关系就是0,段家就算是1,也比沈家强了无数倍。但如今比较的,是段家和那个什么“张仪同”的比较,这就很关键了。 “必须仔细查查。”很多旁系的沈家族人没有说话,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那张仪同以及他的背后的人,足以对抗段家,那么这沈雪亭的事情,就必须从长计议。 “那张仪同是当朝楚国公杨司徒的亲信。”沈沐琛继续悠悠的道。 沈家旁系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段家的靠山再硬,能硬得过当朝司徒? 好多人死死的盯着沈沐琛,这老家伙会不会因为要被撤掉族长之位,所以随便胡说八道?应该不会,这种事情一查就知道。 “以老朽之见,沈雪亭沈雪岚究竟是我沈家的子孙,流着沈家的鲜血。”旁系中的白发老者咳嗽了一声,“两个小小的孩子,陡然遇到了大祸,手足无措,被坏人诱导了,做错了事情,我们做长辈的,自然应该好好的指导和纠正,哪有一棍子打死的道理?” 有人附和着:“是啊,谁小时候没有做错过事,要是犯错就被打死,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活着?” 一群人用力的点头,小孩子家,只要知错能改,那就是好孩子嘛。 之前有人说要把敢于背弃祖宗的胡雪亭怎么怎么样?那是爱之深责之切,说了重了些,无需当真。 祠堂内百余旁系,人人的脸上散发着宽容的光芒。 沈族主家中好几个人恶狠狠地盯着旁系们,沈子涵更是大声的冷笑:“刚才那些要族长换人的家伙,在哪里?站出来看看!” 一群旁系的人淡定无比,生意人的基本素质就是脸皮厚,这点小讽刺小打击,根本没破防。 “沈雪亭姐妹住在了张家。”沈沐琛又扔出了重磅(炸)弹。 把沈雪亭姐妹,不,把胡雪亭姐妹留在了家里?这是看中了她们了? 不管“看中”的深刻含义是什么,旁系们的笑容更温和了,整个祠堂内充满了浓厚的宽容的气息,圣洁的白光隐隐。 胡雪亭才几岁,胡雪岚又几岁?两个人加起来,也才成年而已,一平均才九岁啊,怎么能苛求九岁的孩子不犯错呢,必须好好的教导。 “我等当拜访张仪同府邸,多谢张仪同对沈家后代的教诲。”旁系中的某个中年人一脸的感激和严肃,认真的对着洛阳方向拱手相谢。 一大群旁系点头,张仪同替沈家管教孩子,那是大恩大德,就算不能涌泉相报,起码也该经常走动,带上几车薄礼,诚心感谢张仪同。那胡雪亭胡雪岚两姐妹的吃住花销,更是不能劳烦张仪同,沈家的人,怎么能让张仪同花钱呢,必须送上寄养的银钱。 “看来沐琛兄还是很有谋算的嘛。”旁系中的长须老者捋须微笑,胡雪亭既然搭上了张仪同,那这沈沐琛就不能随便的干倒了,毕竟要考虑胡雪亭的感受。 一群人微笑着称赞,能化解危机,创造机遇,发现机遇,和杨素扯上关系,对整个沈家来说,确实是一件超级大功劳。 沈沐琛看看众人,笑了:“胡雪亭姐妹,已经被张家赶了出来。” 笑容消失,祠堂中再次冷清了下来。 一群旁系冷笑着看着沈沐琛,玩大喘气,不停的颠覆,看他们变脸的丑态?幼稚! “两个月后,就在这沈家的祠堂,召开族老大会,重新选举沈家的族长。”白发老者淡淡的道,大意了,得到沈子晨惹了段家被杀的消息,立马就赶来了主家,没想到后续有这么多的变化。但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问沈沐琛了,沈沐琛喜欢故弄玄虚,颠来倒去,哪怕他又说了胡雪亭被皇帝看中,成了皇后,谁知道他有没有隐藏胡雪亭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一大群人被他耍猴子,可没什么趣味。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沈家旁系把胡雪亭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两个月后的全族大会,是彻底废了沈沐琛,还是继续留着他,只看调查的结果了。 旁系众人点头,齐整的站起,冷冷的注视着沈沐琛,几个族老眼神中只有一个含义:“好自为之。”若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很不好,沈沐琛也就拖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难道还能变出花来? 沈沐琛会不会把族里的公款吞了,把族田卖了,卷款潜逃?旁系们还真不在乎这点。大家都是做了多年生意的奸商,这种小手段根本不够看,要是沈沐琛脑袋进水,真的玩金蝉脱壳,保证连人带赃被抓个正着,那就不是赶下台的结果了,多半要被活活打死。 旁系的人离开,偌大的祠堂内又冷清了下来,唯有主家的百来人,惶恐的看着沈沐琛。主家的人个个都知道最新的消息,胡雪亭已经被张家彻底抛弃,沦落到在洛阳各学堂前收钱打小孩子了,稍微要点脸面的人,都不会和胡雪亭为伍的,这胡雪亭的名声毁得干干净净,再也没前途了。 “两个月……我们该怎么办?”沈子涵期盼的看着沈沐琛,只等沈沐琛说出惊天动地的后招,一举扫荡了逼宫的沈家旁系。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抛弃资产,另树一支的了。”沈沐琛慢慢的道。 啊?原来还是要跑路? 主家中纷乱了起来,有一些隐约发现沈沐琛再不断地抛售资产,回笼资金的人,更是暗暗点头,沈沐琛果然过不了族老公议这一关,主家的位置要换人了,想想那些旁系的贫穷和艰难,吞了族里的公款,远走他乡,另起炉灶,也不失一个好主意。 沈子涵愤恨的骂着:“都怪沈子晨!”要是沈子晨没有招惹段家,沈家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会有今天。 “时间有限,还不快去准备。记住,万万不能被其他人看出了端倪。”沈沐琛叮嘱道。其余人都懂,沈家旁系肯定派人盯着呢,要是被发现主家想跑,立马就会揪了主家去见官。 “都小心些,要是误了大事,本少爷打死你们!”沈子涵对着其他人怒吼。 主家的人渐渐出去,祠堂内只剩下了沈沐琛和沈沐衍。 沈沐琛拿起香烛,给列祖列宗上香,出了会神,笑了:“想不到否极泰来,我家终于要抱上大腿了。” 沈沐衍点头微笑,还以为倒了血霉,没想到忽然露出了曙光,竟然被他们联系上了宇文阀的人。“顶多再过1个月,子敬就能当上县丞。” 宇文阀的人说的很清楚,一切东西明码标价,只要给得起钱,小小的厉阳的一个县丞,手到擒来。 沈沐琛大笑:“那些蠢货做梦也想不到,我等会拿半个沈家的银子,替子敬买回一个县丞。” 沈沐衍点头,沈家多年想要和大门阀扯上关系,可惜却屡屡失败,厉阳沈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商人家族,在大门阀的眼中,不论人脉还是钱财,都不屑一顾,甚至懒得拉拢。这次能遇到宇文阀的贵人,当真是喜从天降。 “唉,宇文阀也真是黑心,只是继承子晨的官位,竟然还要这许多银钱。”沈沐衍眼看沈家重新成为官员家庭,想想银钱的数量,又心疼了几分。 “要不是因为子晨的关系,只怕宇文阀也未必肯出手。”沈沐琛想得通透,朝廷的官职也不是宇文阀的,宇文阀想要随便封官许愿,也不是那么容易,多少要走一些流程,沈家能这么快的得到这个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沈子晨遇害,厉阳各路官员多少有些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对宇文阀的推荐睁只眼闭只眼。 “那几个蠢货,可能会在这段时间内,查族里的账簿。”沈沐琛提醒道。 沈沐衍点头,为了给宇文阀送钱,沈族的店铺,田地,现银,已经变卖了一半,一查肯定完蛋。但阻止肯定是阻止不了的,沈家旁系又不是傻瓜,找个店铺田地问问,就能知道已经被卖了。那些店铺甚至不用问,只看新老板换了招牌,就能知道东家已经不姓沈。 “我会故意的引导,让他们以为我们想要逃跑。”沈沐衍道,只要拖延上一个月,等沈子敬成为了新的县丞,那些旁系就会老实的跪舔沈子敬。 对少了一半家产不服?沈子敬立马就能让你丫的明白,什么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从今天的情形看,沈沐琛和沈沐衍不认为沈家旁系诸人会脑子不清醒,沈家再出一个县丞,对整个家族都是好事,只要经营得当,二十年内,沈家很有可能出几个县丞县令,十几个县衙班头,几十个衙役,成为底层官吏世家。不告诉沈家旁系们这一连串谋划,只是不想让沈家旁系们在大事未定之前,争夺县丞的名额。 就算主家内部,若是说了真相,同样会产生内讧。比如沈子涵,一定会跳出来,大吼大叫,这是他亲哥哥沈子晨留下的职务,除了他,谁也不能继承什么的,定然会增加很多的变数,指不定这家伙就刻意搅黄了大事。 “沈子涵我会打发到偏远的地方去,一辈子都不会让他回来。”沈沐琛道。 沈家分主家和旁系,沈家的主家之内,还有嫡系和旁系。沈子晨和沈子涵兄弟两,只是主家中的旁系子弟,要不是沈子晨玩命的去了并州道当兵,拼死得来一个县丞的位置,这两个主家中的旁系子弟,甚至没有资格进入祠堂议事。 “一个月后,我们沈家就要真正改天换地了。”沈沐琛和沈沐衍相视大笑,有了宇文阀的关系,这新阶级的大门,终于真正的打开了。 那个胡雪亭胡雪岚姐妹两个?两个蠢货竟然不知道和张仪同搞好关系,谁管她们去死! …… “师父,收我吧,收我吧。”胡雪亭满地打滚。 “做梦!”石介义正言辞。 收胡雪岚做徒弟,那是绝对没有问题。收魔教妖人做徒弟,那是坏了华山派的道统,绝对不行。 “师父,”胡雪亭严肃的道,“看我的根骨就知道,我就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你要是收我为徒,华山派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石介瞅她,鄙夷:“魔教妖女,也敢混入华山派?” 胡雪亭怒了,再说我是魔教的,我就告你丫的诽谤! 可惜石介油盐不进。 “其实,我认识岳灵珊的。”胡雪亭的眼神忽然飘忽了。 “你真的认识我妹子?”石介一怔,当日岳灵珊被魔教所救,有魔教的妖女认识岳灵珊,倒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只是,石笨蛋被骗得多了,凡事都抱着几分怀疑。 胡雪亭的眼神中,忽然冒出了万道金光,丫的,赌对了!请叫我赌神! 她慢慢的转头,淡定的看石介,道:“当日岳灵珊和东方教主把酒言欢,对月长歌,何等的潇洒。” 石介对这种空话免疫,坚持要求证据:“你可有认识我妹子的证据?”手按上了剑柄,若是敢糊弄石某,立马就砍死了你。 胡雪亭微笑,神情淡定从容,纤细的手指从衣袖中滑了出来,悠悠的捋过发角。证据?丫的我胡说八道的,哪来的证据!你个笨蛋怎么这个时候这么聪明,简直是犯规! “证据?”胡雪亭笑容中充满了忆往昔峥嵘岁月,“岳灵珊剑法极好……” 石介微笑,虽然不算证据,但是听着舒服。 “……人又长得可爱……”胡雪亭继续找不会出问题的词语,脑海中拼命的回忆当年看过的笑傲江湖,忒么的当时随便看的,就记得独孤九剑了! 石介点头,我家妹子自然是可爱的。 胡雪亭忽然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清泪:“她当年真的很喜欢小林子。” 石介长叹,这件事情,整个华山,不,整个江湖,除了他和岳灵珊,再也没人知道。“原来,你真的认识我妹子。” 胡雪亭浅浅的笑,努力克制,请叫我幸运S! “当年我和岳灵珊姐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结为异性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一起练剑,一起吃饭,睡在一张床上,一起看半夜的星星,一起对着月亮许愿……”过了最重要的一关,以后自然是随便编,胡雪亭信口就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石介想起妹子,以及恩师岳不群,以及华山派的诸人,眼神飘向了远处。 胡雪亭将和岳灵珊的深厚友谊,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眼看石介长吁短叹,尽数信了,道:“我原本以为穿越了千百年,到了这大隋,孤独无依,没想到,竟然还遇到了故人,这就是缘分啊,一定是岳灵珊姐姐在大明看着我们。” 石介点头,这已经不是万里他乡遇故知了,根本是千百年他乡遇故知。 “我不是魔教的人,只是在魔教打工的小丫鬟,否则,我怎么会不通武艺?”糟糕!说得太顺口,忘记前面说过一起练剑了!胡雪亭悄悄看石介,石笨蛋果然没有注意,“岳灵珊是我的姐姐,你是岳灵珊的哥哥,你就是我的哥哥,我就是你的妹妹,难道,一个是不是魔教中人的,做丫鬟的普通人妹妹,都不能加入哥哥姐姐的华山派吗?” 胡雪亭眼角含泪,盯着石介:“难道,做哥哥的就忍心吗?” 石介长叹:“当然不……能收你为徒!” 啊?胡雪亭的泪水又缩了回去。 “你没有人性!”胡雪亭怒斥。 石介冷笑:“你是我妹子的闺蜜又如何?她是她,我是我,华山派只收良善弟子,你这般欺骗世人,心机深沉之辈,石某就算大义灭亲,也断断不能污了华山派的名头!” 马德!最恨笨蛋死脑筋了!毛个阴谋诡计都没用! 胡雪亭狠狠的盯着石介,这个笨蛋一定被人骗过无数次,吃过大亏,学聪明了。 “很好,有挑战!本小姐最喜欢有挑战的事情了。”胡雪亭瞅瞅石介,泪水忽然夺眶而出,一把抱住胡雪岚:“我可怜的妹妹啊,没想到你这么小,就要被师父大义灭亲了。嘤嘤嘤嘤,可怜的华山派,马上就要绝后了。” 胡雪岚睁大眼睛,问道:“姐姐,什么叫大义灭亲啊?” 问你师父去! 胡雪岚瞅石介,石介盯着胡雪亭,大惊失色,难道胡雪亭拜师不成,就要杀了自己的妹妹?魔教中人,果然心狠手辣,禽兽不如!那就说不得了,只有先杀了她了。眼中冒出杀气,手按剑柄,体内的爆裂内力疯狂的催动,只待一剑杀了胡雪亭。 胡雪亭泪流满面:“雪岚对我最好了,一定不忍心姐姐不会武功,被卖菜的欺负,被卖肉的欺负,被卖包子的欺负……” 石介一怔,眼前好像看到了一群卖菜的卖肉的卖包子的,站成一排,痛扁胡雪亭,胡雪岚躲在墙角,眼角含泪,小手握得紧紧的。 “……雪岚一定会不顾一切,偷偷的传授华山派武功给姐姐……” 石介脸色铁青,太有可能了! “……然后就是勾结魔教中人,背叛师门,私传武艺,被华山派清理门户。嘤嘤嘤!这华山派是绝后了!我可怜的妹妹啊,可怜的华山派啊,华山派列祖列宗在上,你们再也没了传承了。” 石介冷笑了,蠢货,若是真的发生这件事,只怕真的是人间悲剧,但现在提前知道了,那又有何妨?我立马带了胡雪岚远去塞外,没有十几二十年,绝对不回来,保证胡雪岚不知道你被卖菜的欺负。 胡雪亭继续大哭:“……我可怜的妹妹啊,十八年后,你要是知道师父故意让你最最最亲爱的姐姐死无葬生之地,师徒反目,自相残杀,华山派的列祖列宗啊,华山派要毁于一旦了……” 石介气得发抖,你丫的!我最讨厌聪明人了!我刚有了办法,竟然就被你猜了出来,真想一掌打死丫的啊! 他握住剑柄,看看胡雪岚欢乐的盯着他们看,不时兴奋的陪着胡雪亭假哭,越想越觉得对胡雪亭置之不理的后患太大,毕竟胡雪亭胡雪岚血脉相连,姐妹情深,要是胡雪岚知道他的险恶用心,说不定真的十八年后师徒相残了。 而且,为了收徒弟,就把关系还不错,一直照顾他的胡雪亭扔在危险的环境当中,这种做法太没品,绝对的是蓄意谋杀,滥杀无辜!若是被岳不群和妹子知道,肯定是逐出师门,大义灭亲的。 “唉,你赢了,我可以收你为徒。”石介长叹,只觉天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必须学会有得必有失,“但是,你若做出了有辱华山派的威名之事,华山派就是断了传承,石某也必取你性命!” 胡雪亭用力点头,绝对不会。 “好吧,你拜师吧。”石介意兴阑珊。 “慢!”胡雪亭道。 石介惊喜:“你不想加入华山派了?” 胡雪亭摇头,斜着头看石介:“你刚才,是不是想着杀了我,或者弃我而去?” 石介沉默片刻,终于老实道:“当时误以为你要杀了胡雪岚,禽兽不如,确实有想过杀了你。后来觉得你阻碍了我收徒,也确实想要抛弃了你。” “没有得到家人的同意,却想要挟持我妹妹远走他乡,这和拐骗有何区别?你吃我的用我的,却想着置我于险地,自生自灭,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名门正派华山派的门规!”胡雪亭厉声道,想要杀她是误会,想要抛弃她,却是实打实的卑鄙无耻。 石介脸色惨白,缓缓点头,虽然只是个想法,但要不是胡雪亭点破,他肯定就真的做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今日起了歹念,果然是犯了华山派门规,丢了做人的基本原则,不配为华山派弟子。 “PIU!”石介被胡雪亭一脚踹飞。 “如此狼心狗肺,看我不打死你!”胡雪亭暴打石介。 石介咬牙苦挨,不敢还手,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华山派弟子有了狼心狗肺之心,自然该受责罚。 胡雪亭打了半天,见石介已经是遍体鳞伤,这才出了口气,搂住吓呆的胡雪岚,道:“石叔叔做错了事情,就要挨打,雪岚乖,以后不能做错事情哦。” 然后挤出微笑,道:“师父,从现在起,我胡雪亭就是华山派弟子了。”为了学武功,竟然要拜这个狼心狗肺的人为师,真是委屈,迟早杀了他,清理门户。 “慢!”石介道,慢慢的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胡雪亭。 胡雪亭大惊,不会被看穿了心思吧? 石介看看胡雪亭和胡雪岚:“今日石某犯了华山派门规,这区区一顿打,是不够的。” 他伸出左手,架在案几上,右手用力一拳,将左手打折了,又是几拳,将双脚也打折了,跌坐在地上,淡淡的道:“不如此,不记得教训。” 只是片刻,石介的左手和双脚已经高高的肿起,他也不去接骨治伤,脸上更是一点痛楚都没有,平静的道:“今日你们入我华山派,为师教你们第一条门规,就是华山派弟子有仇必报! 本门弟子受人欺辱,岂能就这么打了几下就算? 记住,华山派弟子受了骗,一剑斩下! 被人骂,一剑斩下! 挨了打,一剑斩下! 敢欺负我华山派弟子的,不论是神是佛,是千军万马,刀山剑海,唯有一剑斩下!” 胡雪亭怔怔的看着石介,只觉第一次认识石介,更觉得这个华山派,和她记忆中的华山派截然不同。 “好,以后我胡雪亭就是华山派弟子。”胡雪亭盯着石介,缓缓的道,唯有她自己知道,这加入华山派,再也不是她最初想的,为了学武功,随便欺骗随便的答应,随随便便的弑师叛门了。 名师指导,集训冲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胡雪亭的身上,光影斑驳。 胡雪亭闭着眼睛,只觉身体内强大的内力旋转着,每经过一条经脉,身上就热了一份,能量的汇聚,充斥了身体。猛然,强大的内力在一处经脉前停滞不前,不断地汇聚,将经脉涨得剧痛。 “破!”胡雪亭厉声大喝,如山一般堆积的内力,猛然向着经脉某处疯狂的冲击!原本不通的经脉,被庞大无比的内力强行冲破,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胡雪亭傲然站起,看着手掌,纤细,苍白,却又在洁白中带着玉色,隐隐一道柔和的光芒,在手掌中旋转闪耀。 “我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我是天才。”胡雪亭平静的道。 “PIU!” “啊呀!谁打我!”胡雪亭抱着脑袋惨叫。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石介冷笑。 胡雪亭耻笑,这身体内澎湃的内力,怎么会是走火入魔:“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华山派新一代天才的绝世剑法!” 她伸手虚虚一抓。几尺外,一段小二手臂粗细的树枝,无风自折,然后像是有无形的手掌托着,在空中缓缓的向胡雪亭飞去,悬浮在她的面前。 “什么!以气驭剑!”石介眼珠子突了出来,颤抖着指着胡雪亭,“你……你……你!你当真是天才!” 胡雪亭脸色平静无比,看着天空,淡淡的道:“汝等废渣,苦练几十寒暑,吾天纵奇才,身怀救世的使命,一日一夜,有此功力,那已经是慢的了。要不是我为了巩固基础,可以放慢了进度,此刻我已经能以身化剑,遨游太虚。” 在石介震惊的眼神中,胡雪亭缓缓伸出手掌,隔着几寸的距离,从悬浮在眼前的树枝上慢慢的掠过。手掌过处,树枝的枝叶如遇斧凿,瞬间四处迸射,然后是树皮,树干,在空中不断地被雕琢,木屑飞溅,一道道螺旋形的树皮和木屑跳跃到了空中,又好像遇到了更强大的力量,陡然化为了灰烬,消失无踪。 胡雪亭收回手掌,只在这虚空一抚之下,树枝已经成为了一把雕琢着古朴的花纹,泛着寒气的木剑。 “你……你……你!”石介几乎要瘫倒在地了,“你竟然达到了剑神的境界!” 胡雪亭微微转头看石介,轻轻地道:“剑神?我早已不是了。” 她抓住空中木剑的剑柄,一股庞大的气势从身上无边无际的飙射。 “万径人踪灭!” 低沉的喝声中,胡雪亭手中的木剑绽放出万丈光芒,比太阳更亮,猛然一剑斩落。强大的光芒刺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许久,光芒消失。眼前的街道,城市,山峦,消失无踪,唯有一望无际的深达几百丈,宽达几万丈的沟壑。 “天哪!”石介震惊的看着胡雪亭,一剑之威,竟然至此! 胡雪亭手中的木剑从剑尖开始,一寸寸的化为灰烬,不断地向上蔓延。 “可惜,这把剑还是太差了,若是换成氪金剑,我一定能斩开地球。”胡雪亭惋惜,空有巨大的力量,竟然被一把剑限制住了。古往今来,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我不是你师父,你是我师父!师父,请收我为徒吧!”石介红着眼睛,跪在胡雪亭面前,嘶声裂肺的嚎哭,“师父!你一定要教我!” 胡雪亭任由手中的木剑化为灰烬,从手掌中落下,淡淡的负手而立,远望星空:“本门剑法精髓,怎么能教给你这种蠢材!” “师父,教我吧,教我吧!”石介满地打滚。 “哇哈哈哈哈哈!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唯我一人独称尊!”胡雪亭放声狂笑,声震寰宇,虽然这一定是个梦,但是这么舒爽,千万不要醒。 …… 胡雪岚趴在枕头边,看着睡梦中胡雪亭不住的傻笑,眨眨眼,跑出了房间。 石介手脚裹着绑带,闭目盘膝坐在庭院中,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睛。 “师父,我饿了。”胡雪岚跑过去,扯石介的衣袖。 石介笑着,轻轻理着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师父有馒头。” “不要,我要吃鱼!”胡雪岚用力摇头。 “师父给你做个像鱼的馒头。”石介道,早上吃毛个鱼。 “不要,我要真的鱼。”胡雪岚用力摇晃石介的手。 石介点头:“师父给你做个真的鱼馒头。”小孩子的话绝对不能当真。 “不要……”胡雪岚才不是笨蛋呢。 “笃笃笃。”有人敲门。 石介看看天色,这么早就有客人?他把胡雪岚扯到身后,伸手握住了剑柄,高声问道:“谁啊?” “是我!快开门!”是张雨宁的声音,“我娘也来了,快开门。” 张雨宁和张夫人几乎是在门打开的瞬间,冲进了胡宅。 “胡雪亭呢?”张夫人厉声道。 石介瞅瞅神色不善的张夫人,瞅瞅苦着脸的张雨宁,以及悄悄打哈欠的张家丫鬟和老仆,还有空荡荡的街道,立马明白,胡雪亭又又又闹出了什么宅斗宫斗。 “我姐姐还没起床。”胡雪岚蹦跳着,“姐姐是大懒猪。” 张夫人微笑,在胡雪岚面前蹲下,认真的解开胡雪岚的发带,仔仔细细的重新打了发髻,伸手扯直了胡雪岚皱巴巴的衣服,这才站起身来,厉声道:“火烧眉毛了,竟然还有空睡懒觉!” 快步走向了胡雪亭的卧室。 张雨宁只能跟着,走过石介的身边的时候,给了一个“我好倒霉”的眼神。 …… 剑光一闪,整个地球已经被斩开了两半。 “无敌,真是太寂寞了。”胡雪亭抚剑长叹。 “嗖!”忽然彻骨冰寒。 “谁敢偷袭本高手!”胡雪亭惨叫着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掀掉被子的张夫人。 “熟归熟,小心我告你侵犯隐私,私闯民宅!”多好的梦啊,就差一点点可以毁灭宇宙了。 张夫人冷冷的看着胡雪亭,胡雪亭用力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没时间了,动手!”张夫人道,丫鬟和张雨宁一人一边,揪住胡雪亭的手臂,拖出温暖可爱的床。 “保镖!护驾!师父,救命啊!”胡雪亭惨叫,死命抱住被子不放。 “叫个毛!”张夫人杀气全开,一抖手上的衣服,几下子就给胡雪亭穿上了。 “还有九天了!你必须立刻学会琴棋书画,坐立行走,各种宫廷礼仪,四书五经,吟诗作对,笑不露齿,烹茶煮酒,服饰发衩,书画品鉴,刺绣裁衣,花草虫鱼,流行话题!”张夫人厉声道,“一个大家闺秀该懂的一切,你都必须懂!” 胡雪亭大惊失色:“李世民嫁给杨広了?” 管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张夫人挥手,胡雪亭被七手八脚的拖出了房间,直接拎到了大厅。 “从现在起,我会十二个时辰盯着你,休想逃出我的眼睛!”张夫人发飙了,还有九天,就要带胡雪亭去参加杨恕的宴会,说什么都不能丢人现眼。 “终于能见到杨恕了。”胡雪亭终于搞明白了,原来要见杨恕了,杨恕一直没动静,她都以为这次搞砸了,心情大起大落,极其不稳,看来还需要磨炼啊。 “别担心,我不会在杨恕面前乱来的。”胡雪亭认真安慰张夫人。 张夫人怒视:“别以为见到了杨司徒就万事大吉,稍有行差踏错,立马人头落地!”就胡雪亭这种性格和言行,只怕进了杨司徒府一步,立马就会开始犯错犯错犯错,一口气十张黄牌二十张红牌。 “你可以肆意狂妄,可以嚣张跋扈,但是对那些对你有善意的人,你必须讲究礼仪礼貌,这是社会规则,你想要反抗,起码有反抗的资格,否则,只是蛮不讲理而已。”张夫人认真的讲理,这种道理和一些中二讲不通,和一些理想人士也讲不通,和胡雪亭倒是可以认真讲讲。 胡雪亭点头,想做狂士,想重建礼仪,那不是她现在能做的。 “你要记住,你的一举一动,不但代表了你自己,还代表了张家。” 张夫人已经了解胡雪亭的性格,不玩虚的,直接说根本性原因,张家绝对不能因为胡雪亭的无礼而被贴上没有规矩的标签,张家还有儿子要娶媳,女儿要嫁人,还要打入洛阳的上流社会。 “反对!我不是张家的人,怎么会丢张家的脸?”胡雪亭立马找出了逻辑上的错误,别人不知道,杨恕要是不知道胡雪亭不是张须驼的私生女,那才是有鬼了。 张夫人紧紧的盯着胡雪亭的眼睛,就知道胡雪亭对潜规则完全不懂:“在张仪同带你回家的那一刻起,你就被贴上了张家的标签,别以为买了个大宅院单住,就和张家没了关系。” 胡雪亭再问:“丢脸了,又会怎么样呢?”参与宴会的都是杨恕手下的人,总不成傻乎乎的自己人鄙视自己人,或者向外人揭发自己人的粗鄙吧?谁这么愚蠢,肯定被杨恕直接发配到边疆。 “人要脸,树要皮!”张夫人恶狠狠的看胡雪亭,被同僚有的没的嘲讽,或者同僚夫人们时不时的指指点点,怎么过日子? “只要工资没少,猪肉没涨,她们爱说什么,关我们P事?”胡雪亭道,就不信整个大随朝这么大,张家只能在杨恕的圈子里嫁女儿娶媳妇。 “在下是华山派弟子,必须严格遵守华山派的门规,每天练功十个时辰,睡觉两个时辰,实在是爱莫能助。”胡雪亭遗憾的很。 “你师父是谁?”张夫人直接问道。 大厅的一角,石介道:“是石某。” “师父,虽然张夫人挑衅华山派,但是,绝对不能砍死了她,她是自己人!”胡雪亭使劲蹦跶。 石介瞪她,砍死个毛!真以为他是笨蛋就容易背黑锅了? 张夫人不理胡雪亭的大呼小叫,走到石介面前,道:“我只要九天时间,九天之后,胡雪亭就能继续苦学贵派的功夫,还请行个方便。” “师父,华山派危在旦夕,片刻都耽误不得。”胡雪亭大叫。 “这个……”石介犹豫了。 张夫人伸手:“五两银子!” 石介立马点头:“本派不着急,张夫人请便。”少林又没有打上门,何必着急这九天时间?白赚五两银子啊。 张夫人微笑着转身看胡雪亭,笑容渐渐狰狞:“你岂能逃出我的手心!”胡雪亭用力擦汗,谄媚的笑:“都是自己人,何来逃不逃的?” 墙角,张雨宁悄悄的往门外溜。 “你去哪里?”张夫人都不用转头看她,阴森森的问道。 张雨宁无辜极了:“杨司徒又不是要见我,我不需要学这些啊,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呢,我是好孩子,我要天天向上!” 张夫人笑了:“你敢走开试试!”杨司徒虽然没有明说,众位手下都懂,这次的宴会,是为了避免再发生各人家中,有人想见杨司徒,却求见无门,只好胡闹吸引目光,胡雪亭没有闹出大事,不代表其他人不会闹出大事惨事。众人的家属是一定要全部参加的。以前张夫人对张雨宁太过放松,这次必须补课。 张雨宁惨叫,愤怒的看胡雪亭,都是你害的。“我哥为什么不用来?”张雨宁和张修闻绝对是亲兄妹。 “你爹会好好教导修闻的”张夫人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张雨宁打了个寒颤,只觉张修闻只怕更惨。 张夫人伸手,丫鬟刷出长长的清单,小心的放在张夫人的手上。“九天之内,你们的每一弹指的时间,都是属于这里的!” 张夫人严肃的额盯着胡雪亭张雨宁,甚至还有胡雪岚:“在九天一百零八个时辰之后,你们就会成为一个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豪门贵女!” 胡雪亭高高举手:“别说九天,就是九百天,我也学不会这些东西。” 张雨宁用力的点头,就是,就是!其他不说,只说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要认真的学习四五年,才敢说略有所成的?九天的时间要是能教会其中一项,张夫人就可以笑傲天下,开宗立派了。 张夫人阴沉着脸,她当然知道,但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会有奇迹呢?“相信我,你们能行的!”张夫人握拳,“我们一定会创造奇迹!” 奇迹个头!胡雪亭打死不信。 “还有一个问题。这些东西很花钱的,张家有钱吗?”茶道,花道,绣花,画画,骑马,打猎……张夫人清单中的九成,都是要花大价钱的! 只说茶道,难道看一遍就会了?不管是品鉴茶叶的好坏,还是冲茶的水温,哪一个不是要反复的品鉴,反复的练手,才能知道那些是名茶,那种温度才是合适的水温? 你丫不会以为拿一个铜板一大包的碎茶叶,就能学到茶道吧?或者看看茶叶介绍,就知道眼前的是西湖龙井,还是洞庭碧螺春? 胡雪亭看张雨宁:“这些你肯定都没学过,因为你家没钱!” 张雨宁愤怒的瞪胡雪亭,竟然打脸! 张夫人热泪盈眶:“我已经做好了卖掉嫁妆的打算。”张夫人娘家姓薛,老爹曾经是泗州刺史,嫁妆还是很丰厚的。“就是钱真的不够,也可以学走路,说话,笑等等的仪态,那些不用钱!” 胡雪亭盯着张夫人,虽然对张夫人的好心不感冒,但是,人家都要卖嫁妆帮忙了,这个好心怎么都不是空口白牙的。 “我有办法,可以搞定这次司徒府的宴会。”胡雪亭高高举手,决定转变思路,不仅不需要卖张夫人的嫁妆,还能创收。 “你不会又胡闹吧?”张夫人死死的盯着胡雪亭。 胡雪亭严肃脸:“看我的眼神,我是那种胡闹的人吗?” …… 某个杨恕手下的将军府邸内,乱成一团,这半辈子沙场见了不少,杨司徒府也经常进,可是就是没有参加过级别这么高的宴会。 大随朝三司之一的杨司徒的宴会啊!除了皇帝大宴会,还有几人比得上?如此高大上的宴会,绝对不能出一丝的错。只有有马车,有一身漂亮衣服就能参加的灰姑娘的那种小村子的宴会算个毛?没有最好的教养,没有最华丽的衣服,没有最渊博的谈吐,在杨恕这种超级级别的大宴会上,全部是专业送丢人的。 必须全方面的在这短短的九天之内,提升自身的素质修养仪态! “什么?要买上好的古琴?一百二十两!”那将军下巴直接掉了。 “不是上好的古琴,哪里能拿得出手。”白衣帅哥负手而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拿把烂琴充数,这么可能学到最美妙最上等的指法。 “什么!六十两!”大厅的另一角,将军夫人惨叫,就几盆花而已,竟然要六十两。 “这几盆都是名花,六十两是看在将军的面上,才便宜了些,若是放在坊间,起码七十两,而且,区区几盆花,又怎么能够知道什么是奇花异草?就算只买最知名最大众的那些,只怕也有百十个品种。”帅气的花店老板神色从容。 那岂不是要数千两银子?把老子卖了都没有这么多钱!你丫到底是开花店的,还是开金铺的? 看花店老板的帅气脸庞,又不像是骗子。 “这些玉石,本店可以用进价卖给将军。”某个一脸高酷帅的珠宝店老板道,“三百两。” 想要不在杨司徒的酒宴中出丑,就要全家卖肾吗? 那将军已经面如土色了,认真的考虑是不是该称病请假,坚决不去杨司徒的酒宴。 “那怎么成!”将军夫人摇头,杨司徒好心请客,所有的人都参加,既然不给面子,就算杨恕大量不介意,以后在其他同僚之间,也是肯定受尽排挤。 “大不了去借高利贷!”将军夫人咬牙。 “将军,夫人,张仪同府上有请。”某个仆役跑了进来。 “谁忒么的见他!”将军怒,要不是张仪同没能管好胡雪亭,至于坑死所有人吗? 仆役不走,道:“张家的人说,胡雪亭有办法用50两银子,教出一个不会在司徒宴会上出丑的大家闺秀。” 那将军深思,胡雪亭这个丫头,搞鬼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只怕不能信。 将军夫人再次问了一遍:“真的只要50两?” 仆役点头:“张家的人原话是,只要50两,九天集训突击,搞定宴席不是梦。” “他人呢,叫他进来。”将军夫人道,这种大事,必须问个清楚。 “他已经走了,还有很多司徒属下的府邸要去。”仆役道。 将军和夫人看看白衣如雪的琴师帅哥,一身儒雅的花店老板,一脸酷帅的首饰店老板,夫妻两心意相通。 “我们立刻就去胡雪亭家。” 就算胡雪亭不靠谱,杨司徒手下其他将领全部参与,要出丑大家一起出丑,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怎么都不会落到最糟糕的下场。 到晌午的时候,胡宅里面聚集了大约数百人,大部分是孩子,只有六七十个成年人。 武将们凑在一起,又是焦急,又是放心,同样境遇的人多了,心里就宽心了些。 “当当当!”胡雪岚用力的敲锣,然后捂住了耳朵,吐吐舌头,跑到了石介的身后。 “这张,是张仪同夫人列出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必须学会的东西。”胡雪亭出场,立马刷出了长长的清单。 “一共六十七个大项。我想,你们手中应该也有类似的清单。” 一群武将和夫人脸色惨然。 “六十七项?我只写了三十五项!”某个夫人数着自家的清单,脸如白纸,就这三十五项的所需花销,已经足够让他们家破产了。 “我才写了十八项!”又是一个夫人惨叫,她家都是出自平民,字都是当了官以后学的,哪里懂这些规矩和常识?这张清单已经是问了好多邻居凑出来的了。 好几个夫人看张夫人,只觉张夫人太厉害了,竟然能写这么多项。 张夫人很尴尬,极力板着脸,不动声色。 “大家一起凑钱,会不会能省点钱?”某个夫人看看左右,认为想通了胡雪亭的办法。名门闺秀的必修课中,有一些是完全可以重复利用的。比如书画鉴赏,花鸟虫鱼,大可以联合起来买了一份,大家一起长知识。甚至吟诗作对,四书五经,都可以请了一个先生教一群人的。 一群夫人用力点头,这里有二三十户人家,费用立刻大降,说不定不用卖肾了。 胡雪亭笑了,残忍的打破了她们的幻想:“这六十七项,起码要花七八千两银子。二十几户人家,就算平摊,起码也要每户三百两。” 一群将军和夫人脸色惨然,三百两而已,不过一年半到两年的俸禄,卖肾肯定是不需要了,但是,很有可能要卖宅院了。 “每户五十两,我搞定一切。”胡雪亭笑。 立马有夫人看张夫人:“能便宜些吗?” 张夫人郁闷,老实道:“那是胡雪亭的主意,我做不了主。嗯,我家也要出钱的。” 那夫人盯着张夫人长叹:“你亏大了。”当时要是一直把胡雪亭留在张家,眼前立马赚了几千两银子。 张夫人努力板脸,我家不在乎银子。 一群将军和夫人凑在一起,小声商量:“胡雪亭很狡猾的,小心有诈。” “价格还是高了点。”有人愁眉苦脸,月光族,五十两银子也要卖肾。 商量了许久,某个将军出面道:“是你造成的眼前局面,你要承担部分责任!给个优惠价!”倒不是真心还价,就想知道胡雪亭到底是怎么搞定礼仪突击培训的。 “底价三十两,愿意就成交,不愿意走人。”胡雪亭一口气降了大半的价格,“只要三十两!三十两买不了吃亏,三十两买不了上当!” “成交。”一群将军掏银子,要是胡雪亭敢耍诈,立马乱棍打死。 石介死死的盯着白花花的银子,只觉头晕眼花,为什么他怎么也赚不来的银子,在胡雪亭的手中,反掌就赚了六七百两?怪不得当年洛阳王家随手就敢出万两银子买林平之的平安,有钱人钱生钱,实在是太快了。当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啊。 “那个谁谁谁,分下去!”胡雪亭道。 小女孩跑出来,从一个大箱子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纸,一一分给现场众人。 众人一瞅,白纸一张,难道又是无字天书? “我明白了,要用火烤,水洗,烟熏,就会出现天书的内容!”有人激动了。 “胡说八道什么!拿好纸笔,准备上课!” 有未婚夫自远方来 胡宅的大厅中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哦,不对,不是坐满,是人人把凳子当桌子用,盘膝坐在地上。 胡雪亭就算开过酒楼,那也只是十五张桌子的小饭店,没那么多桌子给几百人用。一群武将习惯了醉卧沙场,完全不介意坐地上。 “都认真写,要是错了一个字,老子打死你们!”某个武将大口的舔着毛笔尖,一嘴的乌黑,却又急切的怒斥几个孩子。 “我现在开始念答案,你们都记下来,背熟了,保管顺利度过这次大宴会。”胡雪亭打哈欠,昨晚太兴奋,睡得迟,又做梦,睡眠质量不好。 一群人莫名其妙,毛意思? “我的办法,就是纸上谈兵!”胡雪亭道。 一群将军了然的瞅胡雪亭,连“纸上谈兵”是个贬义词都不知道,胡雪亭果然也是个文盲大老粗。 胡雪亭瞪眼:“看个毛!” 当朝并州道行军总管、司徒、楚国公杨恕的宴会,就算前面挂的牌子再多,终究也只是宴会而已,算上后花园的聊天打屁,撑死了三个时辰,减去乐融融的吃饭看歌舞时间,赴宴的将领们的公子小姐们,有多少时辰与其他各家的闺秀们交流琴棋书画,或者在杨恕杨司徒面前,表现仪态气质和学识修养? 杨司徒的酒宴,会发生要来宾的闺女泡茶,或者当众刺绣,当众歌舞弹琴什么的吗?又不是选“洛阳小姐”,还要玩个才艺表演什么的,只要杨恕脑子没有进水,这几乎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整个酒宴当中,当真会遇到的表现学识修养的机会,其实少之又少。胡雪亭坚信,整个酒宴极有可能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是各人有机会表现才艺的。 “区区一盏茶的时间,能表现什么才艺?只要做一些准备,简单背熟了资料,保管可以蒙混过去。” 在众人当中,张夫人可能是参加过的酒宴级别最高,次数最多的人了,立刻发现了问题:“怎么可能只有区区一盏茶时间?” 吃饭前,吃饭后,都有的是坐在花园中聊天的时间,几百盏茶的时间都有了。 “那是你们没有礼貌!”胡雪亭怒斥。 “遇到陌生人,还是父亲或丈夫的同僚的家属,你们难道仅仅就说一句我叫什么名字吗?必须深刻的交谈!说清楚自己的老家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亩地,小时候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什么时候和丈夫成亲,生了几个孩子,孩子都几岁了,几岁尿床,几岁断奶,几岁学得一二三!你们这里二十几户人,每个人说十盏茶的时间,二三百盏茶的时间弹指间就搞定了!” 张夫人目瞪口呆,这个办法还真容易。 “可是,很有可能夫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的。”张夫人继续问道。 一群女孩子浑身发抖,用力点头。 杨司徒手下,不仅有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鄙武将,也有文武双全的儒将,更有一大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那些儒将和文官的子女,怎么看都是从小就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要是一群小朋友团团坐,某个粉雕玉琢的文官女儿客客气气的向眼前这群粗鄙武将的女儿们道,“不如我们来弹琴/来吟诗作对/来击鼓传花/来行酒令/来品鉴服装/品鉴茶叶”,一群武将的女儿们立马吐白沫。 “愚蠢!”胡雪亭鄙夷,“自古兵不厌诈!我有一计,打遍天下无敌手。” 到了杨恕的府邸,只要众人坐定,立马先发制人! 比如,杨恕府邸的仆役上茶上来,一个武将的女儿微微品茶,展颜微笑:“好茶!” 另一个武将女儿立刻接着道:“我才疏学浅,看不出这茶是西湖龙井,还是洞庭碧螺春。” 其余女孩子继续道:“这西湖龙井,其实分为四品,一品只在梅家坞一代,每一片叶子都要碧绿……” “一品龙井只有十八株,取其最嫩的茶尖,每年不过几两,其香扑鼻,非同凡响……” “看这叶子,只怕虽然不是一品龙井,也是难得的好茶,只怕要去找个老茶农,细细的品品……” 长长的话背下去,一群人互相帮衬,保管不知道底细的外人见了,立刻以为遇到茶道高手,吓得再也不敢开口。同理,见到漂亮的首饰,花园的奇花异草,美丽的服装,找个人起个头,其余小鬼只管背书,只要神情自然,语调轻松,谁能看穿她们是高手,还是充数? 一群女孩子疯狂点头,好几次在学堂在食堂在花园在公园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还以为对方是高手,原来很有可能就是文盲装逼啊。 “自古宅斗宫斗,不论男孩子女孩子,比拼才艺,抢夺地位,还不是个个指着茶叶,指着花花草草,指着刺绣,指着焦尾琴,玩命的背书,显得博学多才与众不同高人一等? 只不过人家可能是真博学多才,钻石恒久远,我们是某宝的伪劣产品,有效期只有三个时辰的一次性产品。花了多大的努力,得到多大的回报,九天时间顶三个时辰,已经是超值了,总不会以为可以和别人九年比吧?”胡雪亭道。 一群人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不明白。 “你的意思,我们只要学个仪态就成?”张夫人反应很快,这是要滥竽充数,装模作样了,会不会出事? “而且我女儿记性不太好。”有位将军夫人也道,从小到大,就看见女儿吃吃玩玩,看到书就犯困,要是指望她九天时间背出一大叠的资料,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实际些。 “每个人分一分,只背一份资料,大家伙团体作战,遇到背过的东西就主动上!老爹都是拿刀把子拼出来的,连个配合都不懂吗?”胡雪亭呵斥道,九天时间背一份资料都背不出来,不如拖出去直接打死。 一群人用力点头,这么说,混过宴席,果然很容易啊。 “要是再没有把握,那就干脆另起话头!”随便找几个预先背熟的高深话题,比如“茶叶蛋和水煮蛋,到底哪个营养价值高”什么的,叽里呱啦的聊,专业术语一个个的飙,只要我们人多,保证可以让其他文官的子女,不得不跟着我们聊天。 “这叫做人多势众,以势压人!”胡雪亭鼻孔朝天,这三十两银子赚的理所当然,货真价实。 一群人目瞪口呆,只觉眼界大开。 “杨司徒有几个儿女的,甚至孙子孙女都有了。”有个武将皱眉,司徒府大宴会,杨司徒的妻妾子女肯定是要出来陪客人的,随便花园一坐,杨司徒的妻子或女儿就会按照惯例,主动暖场,比如道,“今日春光灿烂,我见这菊花甚好,不如诸位赋诗一首,也是一段佳话。” 那这些只会背预定话题的菜鸟,不是死光光? “唉,你们真是实诚啊。”胡雪亭长叹。要是杨司徒的夫人出来挑起话题,那就玩狠的。 胡雪亭指着一群女孩子:“你们当中,立刻有人捂着肚子,倒地昏迷,看杨夫人还能不能继续吟诗作对。” 一群人一齐反对,计划是好,谁躺下做炮灰? “抽签!”胡雪亭有公平公正公开的办法。 一群人坚决反对:“我们交了30两银子的,必须给个妥善的办法!” “你们不肯选择上策,那就选中策。”胡雪亭无奈,“找个枪手,预先做了几十首不同场合的诗词备用。” 反正这种宴会上做的诗词,无非就是天气啊,花草啊,云啊,树啊,茶啊什么,难道还能是边塞曲?杨夫人也不想在宴席上闹出什么事情,肯定只选一些平常的适合宴席使用的题目,就不信蒙不中。 “要是被人指名挑衅呢?”有人问道,虽然这种指名挑衅很低级,高级场合不会存在这种脑残,但是万一有哪家的孩子就是不太正常,站出来指名挑衅呢?比如愣是要比插花,比画画,比对对子,甚至比弹琴比跳舞呢? “准备好纸笔,都记住了。”胡雪亭道。 一群人急急忙忙准备记录经典。 “我父乃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武将,子孙后代一心报效国家,守卫边疆,今日你敢挑衅与我,来,放马过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 一身英烈气息,符合武将家庭背景,就不信那个文官的女儿敢搭腔,说不定还能顺便刷一下父亲的知名度和功绩。 “会不会破坏了气氛?”有人担忧,被人挑衅就开打,过了些。 “都被打脸了,要么一举干掉敌人,要么就被敌人干掉,你随便选。”胡雪亭冷笑,“这已经是温柔版的回答,换成我,二话不说,一板凳就打扁了敢挑衅我的人。” 一群夫人和孩子用力点头,只觉到了这个地步,别无选择。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个将军佩服极了,胡雪亭这一套,不就是打草惊蛇,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上屋抽梯,无中生有,反客为主,空城计吗?果然人间处处是沙场,学会了各种兵法,对体体面面的混过宴席,第一次有了信心。 “这三十两银子真是太值得了。”又是一将叹服。 “胡老师,快说答案啊!”有人着急了,就算一人背一个答案,短短九天时间,也足够背得嘴角抽筋了。 “等着!人还没到。”胡雪亭瞪眼,胡某收了钱,怎么可能糊弄你们,已经派人去请了洛阳城中顶尖的专家去了。 …… 大厅内,先生在上面淡定的说话,一群人埋头抄写答案,墨汁横飞;隔壁的房间内,背诵声不绝于耳;操场上,一群孩子站得笔直,认真学习如何走路弯腰伸手。 一连数日,胡家宅院中,可谓人声鼎沸。 张雨宁受不了,悄悄找胡雪亭:“我总觉得你说的办法不顶用。”这种肤浅的扫盲式背书要是有效果,这世界上才子才女就满地走了。 胡雪亭看看左右,悄悄地道:“当然不顶用!” 张雨宁大惊,会被一群人砍死的! 胡雪亭淡定无比:“放心,我说的是顺利通过这次宴会,保证没事。” 张雨宁仔细看胡雪亭,难道还有没有说出来的办法? “其实,在他们付了30两银子之后,事情就已经搞定了。”胡雪亭笑了。 张夫人找了几圈,愣是没在学礼仪,或者背诵资料的人当中,找到胡雪亭,带了丫鬟和福伯找了许久,才在宅院的一角,见到胡雪亭正在努力锻炼内力。 “胡雪亭,你为何不学!”张夫人怒吼,马上就要大考,别人都玩命的作弊,主考官指名道姓要单独面试的学生,竟然一点复习的意思都没有,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雪亭瞅瞅张夫人,淡定道:“其实,我完全不用学的。” 为毛? “不需要啊,本座横扫洛阳城这么久,谁不知道本座野蛮无知厚颜无耻不懂礼法?本座在杨司徒的宴席之中,不论犯了什么礼仪上的错误,都会有人会心一笑,那个姓胡的丫头,果然粗鄙不堪。没人会跟我认真计较,失了身份。” “你竟然是故意的!”张夫人大惊,难道胡雪亭一路无知无耻,竟然是有预谋的。 胡雪亭认真瞅张夫人:“本座筹划这么久,就是为了当文盲,我容易吗?在大随朝想要活的长久,文盲才是天下正道。”那些穿越到古代,立马文韬武略震惊天下的,是遇到了好时代,穿遇到大随朝试试,分分钟嗝屁。 …… 胡宅声势浩大,立马就被人知道了。 “胡闹!”几个同是杨司徒手下的文官怒斥,杨司徒开宴会,只是广开言路,你丫难道以为是为了那种小儿女泡个茶水,愣是能泡出几十种花式出来的宫斗宅斗?最讨厌这种把谣传把戏文当真了的无知匹夫了。 “通知下去,谁也不准在这次宴会上闹事!”别说文官的子女们未必就是学富五车,就算真的出了这种天才,也绝不准在这次的宴会上搞事。杨司徒属下各个同僚举家赴宴,闹出了内斗,像什么话? …… “还是很有趣的。”杨恕的桌上,放着一叠小抄,歪歪斜斜的字,一看就是出于武将之手。 周围几个心腹笑:“都是没见识的人胡闹,以后习惯了,也就明白了。”第一次参加高级宴会,心里发虚,恨不得把自己武装到牙齿,那是很自然的心态。 杨恕随手翻着,也没从这些粗浅的知识中,翻出什么花来。 “为何老夫总是觉得,好像有一头老虎追着胡雪亭,逼得她拼命的往前跑呢?” 纵观胡雪亭的行为,几乎是为了不顾一切的疯狂了。要是胡雪亭是个垂暮老朽,大限将至,还能理解时间的紧迫,但胡雪亭才十几岁,这么急着想要达成目的,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心腹们点头,胡雪亭不像是那些以为掌控着天下,世界围绕他转的中二少年。 “到底是为什么呢?”杨恕真心想不通,但此刻绝对不会以为这是小女孩的胡闹。 他的目光慢慢的落到了案几上的地图,难道,是因为…… …… 两辆马车从胡宅出发,赶车的是福伯和贵伯。 “今天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死给你看!”张夫人盯着胡雪亭,咬牙切齿。 张须驼骑马护在马车边上,板起脸,装作没听见,不过九天没见,张夫人竟然学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这招用在胡雪亭身上,总有极其微妙的感觉。 考虑到今天胡雪亭是主角中的主角,张须驼决定再多叮嘱一点:“你花了偌大的心思想见杨司徒,张某虽然不懂你的用意,但是以张某看,你若是有非分的请求,或者倚小卖小,不如早早断了这些念头。” 要是以为在杨恕面前,就可以说什么要找出杀死父母的真凶,为父母报仇,杨恕就会立刻派人去杀了真凶;或者故意泪盈盈的对杨恕说,你好像我的爷爷什么的,然后杨恕就激动地说,我早就想要有个可爱的孙女了什么的,从此走上白富美的幸福大道,每天七八个帅哥任由挑选,你丫还是省省吧,街头唱戏的都不敢这么演。 胡雪亭笑:“我要的,是……” 马车忽然停住,前头有个年轻男子站在路中间,如中流砥柱一般,将人群分在了两边,唯有他一人在大道正中,背负双手,微微低头,看着地面。 “你是何人?为何挡住道路?”马四纵马迎上几步,已经握住了刀柄。 顷刻之间,几个士卒已经护住了两辆马车的周围。石介看了半天,皱眉,不像是武林中人啊。 那个男子低声浅笑,声音清澈无比,宛如山间小溪:“我是谁?” 路边行人当中,好几个女子死死的盯着那男子,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干净,却又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那男子慢慢的抬起头,阳光下,他露出一个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沈雪亭,你不认识我了吗?” 张须驼张夫人等人转头看胡雪亭,熟人? 路人女子们盯着胡雪亭,有奸情? 胡雪亭认真看那男子:“啊!” 那男子嘴角露出了微笑,终于记起来了? “你丫是谁啊?”胡雪亭完全不认识。 那男子嘴角微微一抽,和计划中的剧本不一样!幸好计划做的周祥,还在可控范围,他微微挺胸,白色真丝腰带上的巨大猫眼石,在阳光下泛着碧绿的光泽,悠悠的道:“沈雪亭,我是陈彦博,我是你定下亲的丈夫陈彦博。” 谁? 一大群人张大了嘴巴。 陈彦博用最慢的动作,缓缓的向身后掀起披风,披风在空中伸展了一秒,嗖的一下,就落了回去。 忒么的!竟然没风! 陈彦博遗憾了一秒,这种小缺陷,他预料到了。他用每秒中转1°的速度,转了90°,侧面对着胡雪亭,眼睛平视路人甲,深情无限:“我,就是你的未婚夫婿,洛阳恒星学院天才学子陈彦博。” “哇!好帅!”一大群女子惊叫。 张雨宁从第二辆马车上嗖的下来,又嗖的到了胡雪亭的车上。“别理我,你们继续。”她板着脸,眼睛却在冒小星星。 陈彦博的眼神中,忽然转为哀伤:“我听说你家中遭遇了大难,急忙赶来……” “福伯,动作快点,误了时间不太好。”胡雪亭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是,那是你的……”福伯的声音很是犹豫,平常可以任由胡雪亭乱来,这种场合可不行。 “随便冒出一个陌生人说什么你就信啊,要是这家伙说是我儿子,我是不是要给他喂奶?”胡雪亭道。 陈彦博刷的转头,死死的盯着胡雪亭,你丫脑子有病啊!大难之后,没有亲人,忽然遇到了已经定了亲的夫婿,而且还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白衣披风,人中龙凤,难道不该立马热泪盈眶,口水直流,春心荡漾,西子抚心,双唇颤抖:“公子……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然后他就会张开怀抱,等着胡雪亭从马车上扑进他的怀里,温暖的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就算这些计划太深奥,胡雪亭年轻识浅,不懂得配合,至少也该惊呼:“你就是我的博哥哥?” 现在这个样子算个毛啊!最恨这些没文化没情怀没有爱的人了!简直拉低了整个社会的风气! 陈彦博深呼吸,幸好他考虑过这种恶劣的情况,否则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挤出微笑,轻轻的皱眉:“沈雪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竟然忘记了?做人,要有良心,不能这么自私。” 福伯尴尬的看胡雪亭,四周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马车根本没法子动。 张须驼和张夫人对视,眼神乱飙。 张夫人:“该怎么办?” 张须驼:“我哪知道!” 张夫人:“真的是胡雪亭的夫婿?” 张须驼:“我只是她爹的老上司,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会知道他的家事?” 张夫人:“要不先把那男的带回家,从长计议?” 两夫妻还在努力眉来眼去,情况已经继续变化。 胡雪亭招呼石介:“师父,这个是骗子,砍了他!” 石介使劲瞅她,你丫是个夺舍的!不认识原身的未婚夫婿太正常了,要是真的是原身的未婚夫婿,万里迢迢找到原身,可谓是情深一片了,砍了他亏心的很。 胡雪亭怒视石介,笨蛋笨蛋笨蛋! 陈彦博刷出一个香囊,凑到笔尖深深嗅着:“雪亭,这就是当年你送我的定情信物!看,上面还有个‘雪’字。” 一大群围观群众看胡雪亭,果然是真的啊。 胡雪亭大惊失色:“我认识!” 陈彦博和围观群众点头,终于认了? “……这是本朝皇后的香囊!本朝皇后的名字中,也有个雪字!” 陈彦博嘴角抽搐,围观群众嘴角抽搐。你丫的忽悠谁呢?这怎么可能是本朝皇后的? “不好!看这绣工,竟然是本朝公主的手法!难道,这是雪儿公主的香囊,为何会在你的手中!”胡雪亭厉声怒喝。 “来人,立刻把这个与本朝皇后本朝公主纠缠不清的人拿下了!” 马四刘二看张须驼,眼神明显的很,你丫再不管管,整条街的人脑袋都要落地。 张须驼咳嗽一声,刚要说话,胡雪亭斜眼看他,眼神冰冷。 张须驼立马萎了,保持吃瓜看戏。 张夫人继续飙眼神:“为毛忽然萎了?” 张须驼委屈:“神经病发起疯来,少惹为妙。”谁知道胡雪亭会不会说张须驼也有皇后的香囊什么的,到时候脑袋不够砍。 陈彦博只觉一股唾沫卡在喉咙,难受极了,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和计划中的完美表现完全不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按照既定剧本往下演。 “这张纸,就是你的时辰八字。”陈彦博大声地道,什么低声说话的公子风度,在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了,“是你与我定亲的铁证。” 一群路人甲交头接耳,时辰八字啊,只有女方家里自己知道,男方家里要是拿的出来,那一定是走了仪式,当真定了亲的。 “哇哈哈哈!一群白痴!随便拿张纸就敢说是我的时辰八字,证据呢?哎呀不好!这难道是雪儿公主的时辰八字?”胡雪亭大惊失色,双手放到了嘴边,惊恐地盯着陈彦博,“你和雪儿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彦博不理胡雪亭的胡言乱语,干巴巴地又掏出一张纸:“沈雪亭,这是你爹爹沈子晨亲笔写下的婚约,还有手印,你敢不承认吗?” 胡雪亭的牙都要笑掉了:“这根本不是我爹的字迹,更不是我爹的手印,我们打官司去!” 张雨宁悄悄问胡雪亭:“真的不是你的香囊,时辰八字,还有你爹的婚约?” 胡雪亭认真打量张雨宁,转身看张须驼和张夫人:“看你们两个的教育,竟然把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教育成傻瓜了!” 是不是戏文看多了,脑子就进水了,真的以为女子的随身物品被别人拿走,就表示着不清不楚,定情信物什么的?街上随便买几百个的香囊,想绣名字就绣名字,想绣爱心就绣爱心,这要是也算定情信物或者不清不白的证据,全世界所有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要嫁给街头卖香囊的货郎了。 那时辰八字就更诡异了,从接生孩子的稳婆,到家里的仆役,再到隔壁邻居,谁不知道某某家的闺女是什么时候生的?找张纸写下来,十六年后自家小子媳妇到手了? 还有那街头算命的,有一大堆时辰八字呢,他就娶了几百个妻子了? 这么单纯的思想还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除了说明大随朝治安好,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雨宁委屈极了:“那婚约呢?那有你爹的亲笔签名和手印的。” 胡雪亭上上下下瞅她,对福伯道:“回头买十付猪脑,必须给她补补!” 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还不知道动动脑子。 整个洛阳城的百姓谁不知道胡雪亭是个孤儿,爹娘遇难?看到有爹的名字就以为是真的,改天写个有你祖宗的名字、说你丫的欠我几万两银子的书信,我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张须驼瞅目瞪口呆的张雨宁,再瞅同样目瞪口呆的张夫人,忽然觉得大随的治安真好。 街上,陈彦博哀伤地盯着胡雪亭,这种反应实在太超出他的预计了,他准备好的柔情万种,百转千折,相拥而泣,完全用不上。 陈彦博终于明白过来,胡雪亭故意打死不认啊。 “原来你猜到我要做什么了,所以才想要阻止我?”陈彦博邪魅地笑,就知道你不肯轻易放过本公子这支潜力股,打死不肯退婚,可是,本公子有大好前程,怎么会顺了你的意思? “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温柔的怀抱和吻,让你永远纪念的,现在,是你没福气了。” 陈彦博决定了,跳过一大段剧本,直接到最(高)潮的部分。 “胡雪亭,你不修妇德,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我陈彦博岂能娶你这种女人!沈陈两家的婚约作废,这张休书拿去!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记录着陈沈两家百年好合的婚约,沈雪亭的时辰八字,被撕成了碎片。 四周的惊呼声中,微风吹拂,陈彦博的披风终于飘了起来,虽然不怎么高,只是下摆微微晃动了几下。 但是陈彦博很满足。他和胡雪亭的婚约,当然是真的,否则,他干嘛要费这么大力,花这么久的心血? 陈彦博不低调的找到胡家,悄悄的退婚,却死死的守在大街上,刻意在闹市中,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婚,就是为了让洛阳所有人都知道。 从此以后,看胡雪亭如何做人! “胡雪亭今晚一定会悬梁自尽的!哇哈哈哈!”陈彦博在心中狂笑,脸上不动生色。胡雪亭这种臭名昭著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他可是人中龙凤,一定会考中状元,成为大随朝的一代重臣! 他陈彦博要娶的,是皇帝的公主,是当朝三公的女儿,怎么可能是胡雪亭这种没有背景的野丫头?胡雪亭这种黑历史,必须彻底消灭! 以后等他成了大随朝的三公三司,被退婚,羞愧自尽的胡雪亭,必然会被写在他的传记中,表上烈女的名头。 “真是便宜了胡雪亭。”陈彦博很是惋惜。 “PIU!” 阳光下,微风中,陈彦博飞了出去。 “小子,我忍你好久了!”胡雪亭咬牙切齿,暴打陈彦博。 “你竟然敢打我?”陈彦博不可思议。 胡雪亭踩住陈彦博的脑袋,俯下(身)体,恶狠狠的道:“你丫以为你是谁?竟然敢消遣本座?” “PIU!PIU!PIU!”陈彦博变猪头,陈彦博变伤残人士,陈彦博昏迷不醒。 胡雪亭鄙夷极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退婚流?丫的不知道退婚流是要到对方家里去的吗?你带上十八件礼物,跪地痛哭,再送上退亲的银子,我肯定答应啊!退婚流都只看一半,蠢货! 胡雪亭转身,却看见张须驼张夫人张雨宁,以及周围所有的围观群众,一齐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无比。 胡雪亭莫名其妙,都看我干嘛?哦!想起来了,退婚流中我还有一句经典台词呢! 胡雪亭站定,45°角看天空,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脸上,将她坚毅痛苦悲伤倔强的神情显示得分明,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从她的身上透了出来,所有的人都深深地感受到了胡雪亭的自信和才华,她慢慢地握紧拳头,厉声道:“莫欺少年穷!” 失败的纵横家 张须驼等人赶到司徒府的时候,宾客已经到了不少,众人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不论文臣还是武将,非常默契的坚决不提起自家的孩子,连个介绍的意思都没有,妻子孩子站在文臣武将的背后,傻呵呵的笑着拱手,纯粹就是背景板。那种其他宴会必然会有的“这是犬子”,“这是爸爸的老朋友,快叫张叔叔”,“原来你儿子这么大了”等等标准客套场景,完全看不到。 张须驼只站了一会,就明白了,向一群忐忑不安的武将们打了放心吧的眼色,悄悄走到一群正在闲聊的文官当中,低声感谢:“还好你们给面子。” 几个文官低声道:“这种小事,你说一声就好,难道我们还会乱来吗?” 有个文官看看左右,微笑道:“阿果,你虽然征战沙场,但是,你是文人,万万不可以为自己是武将的一伙,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们说。” 张须驼连连点头,一脸的感动,心里却大骂,空话套话假话!要是真当自己人,这九天我们忙得要死,怎么不看见你们来我家早早的说一声,看热闹很好玩吗? 张夫人站在胡雪亭身边,寸步不离,一只手甚至直接抓着她的手臂。“老实点!不许闹事!” 胡雪亭温温和和的道:“雪亭知道了,雪亭会守规矩的。”然后抿嘴一笑。 张夫人毫毛倒竖,抓得更紧了,妖怪!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又有客人到,进来就扫了张须驼胡雪亭等人一眼,淡淡的转到了另一群人当中寒暄。“李兄。”“哦,王兄。” 然后又是一波客人道,进来就找人,视线落到胡雪亭身上,若无其事的转开,淡淡的移到了另一群人当中,热切的招呼。“周兄。”“钱兄。” 所有新到的人,个个如此。 张夫人恶狠狠的看胡雪亭,实在太明显了,胡雪亭打未婚夫婿的消息,被人知道了。 胡雪亭瞅瞅周围,唯有一群武将得知消息后,开心的不行,用力的对胡雪亭点头鼓励。 “不用担心了,背不出也不怕。”某个武将高兴的对子女说道:“谁都在注意胡雪亭,绝对没有人记得我们了。” 一群武将子女们热泪盈眶,尼玛,背了九天九夜的书,白背了? 司徒府内,杨恕坐在椅子上,看着杨轩感,问道:“你怎么看?” 洛阳城就只有这么大,大街上闹出暴力退婚流的八卦,杨恕很快就知道了。 周围的几个心腹微笑着,还能怎么看,杨轩感的心眼可不怎么大,敢在杨司徒请客时闹出事情来的,肯定被杨轩感记恨上了。再回想上次张须驼得罪了杨轩感,新仇旧恨,杨轩感肯定是要把胡雪亭和张须驼往死里贬低的,什么“目无王法,仗势欺人”的客观评价,那是今天心情好;什么“心中只怕没有司徒”,“这大随朝的天下,是不是姓张了,姓胡了”等等诛心之言,也是意料当中的。 杨轩感笑:“胡雪亭小孩子性情,性子太直,一点遮掩都不会。”几句话说了胡雪亭当街殴打未婚夫婿的事情,竟然没有带什么讽刺谩骂,仅仅简单的当笑话看。 一群人看杨轩感,再看看窗外,只觉太阳从西面出来了。 杨恕盯着杨轩感,同样大出意外,准备好的教训杨轩感做人要大度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这是杨轩感成长了?看杨轩感故作深沉的笑容,只觉浅薄如故。 杨恕自忖是怎么都看不透这个儿子了,但此刻更头疼的是胡雪亭这个家伙。 天下女人都爱颜值,只要白衣白衫,宝石腰带,玉树临风,低音深沉,眼神如海,面如冠玉的小鲜肉小帅哥负手一站,女人的尖叫声就不绝于耳,智商刷刷的降。按理,那个什么未婚夫婿完全符合帅哥的标准,也深的装逼精髓,可以横扫整个洛阳女性,为毛就在胡雪亭这里有些不太灵呢? 杨恕脸色慢慢的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我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中,竟然人才济济,老夫倒是要见上一见。” 有仆役传了信息,杨司徒想要单独见张须驼和胡雪亭二人。胡雪亭点头,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张夫人放开手臂,最后提醒道:“想要作死,看清楚你的身边,有没有人会因此付出代价。” 胡雪亭看看抱着她的腿,怯怯的向四周张望的胡雪岚,再看看张夫人。“我想见杨司徒,是因为我想活下去。” 张须驼听了,不明所以,却总算松了口气,想要活下去的人,就不会做乱七八糟的事情。 “姐姐。”胡雪岚不肯放手。 石介抱起胡雪岚:“姐姐有事情,师父陪你玩。”又看了胡雪亭一眼,再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拍拍腰上的剑。 张须驼肝疼,想要有了危险,就带了胡雪亭胡雪岚,从大门口杀出去?敢不敢表现的再明显一点? 书房中,除了杨恕杨轩感父子,唯有张须驼等四五个人,司徒府真正的核心人员几乎到齐。 “要是老夫还是没有见你,你又如何?”胡雪亭还没看清杨恕的长相,就被杨恕劈头盖脸的问道。 书房内其他人,脸上都带着微笑,眼神却盯着胡雪亭。 胡雪亭从殴打学堂的孩子们开始,一连串的行为,都是故意哗众取宠,或者“取宠”形容的有些不对,用“夺人眼球,制造话题”更恰当,只是想要一个和杨恕面对面的机会。 可惜,殴打学堂孩子,杨恕无视了;天下第一味,杨恕又无视了。 胡雪亭失败到家,就像长江大浪一般,蓄势已足,退无可退,不得不继续制造更大的“话题”,吸引杨恕的关注,于是有了“谈笑有鸿儒”。 会所这个主意,皇帝能做,杨恕大佬们能做,小喽啰绝对不能做,哪个小喽啰敢碰,保证谁碰谁死。 胡雪亭只想吸引眼球,没想作死,故意含糊其辞,挂羊头卖狗肉,完全乱来,肆意的戏弄朝廷官员,只为了表明一个意思:“我是一个聪明人,我背后没有人。” 笨蛋不会折腾这么多东西;背后有人,大可以真的做会所。 胡雪亭向天下人表明这几个意思,那么这“谈笑有鸿儒”就很明白了,只是一个自以为有才华,待价而沽,或急着想“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的普通百姓,想要上位而已。考虑到胡雪亭的背景,那谁都明白了,这就是写给杨恕看的。 只是,胡雪亭最后的乱来,其实是近乎破釜沉舟了,要是杨恕还是没有理解,那又如何收场?被胡雪亭杀猪的官员,门阀探子,或者以为是会所的愚蠢官员们,绝不会放过胡雪亭。 杨恕见面就问这个问题,只想知道,胡雪亭到底是只有顽童般的自以为是,还是真的有完整的谋略,早已考虑到了失败后的各种预案。 孤注一掷,拿命去赌前程,听着觉得热血沸腾,死得就不要太快了,更没有几个人会做这种事情。卖房子卖地去买彩票的傻逼,世上都没几个,又哪里会有自信满满的以为逢赌必赢,敢拿小命赌万分之一的机会的白痴呢? 热血沸腾的事情,想想就好,千万不能当真。不论官场还是沙场,孤注一掷,永远属于下下策,智者不取。 胡雪亭道:“若是杨司徒依然不肯见我,定是心中存了偏见,就是强行见了,也对我不利,我当立刻连夜离开洛阳,隐姓埋名,等上一年半载,另寻机会。” 一群人继续微笑,这个胡雪亭还是有理智的,没有像赌输了的赌徒一般,把内裤也压上去,以为下一次一定能赢。但这种后续手段,其实很普通,只要不是中二,基本就会选择的老成稳重方式,无功无过,勉强及格,毫不出彩。还以为遇到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原来不过如此。 有几人对胡雪亭鼓励着点头示意,不是天才,也算人才,还是能用的,小孩子而已,没有必要一棍子打死。期望高,失望大的是他们,和胡雪亭无关,态度不能恶劣,要是吓坏了胡雪亭,人才变了蠢材,就太不划算了。 杨恕微笑,就要挥手让胡雪亭离开。 “我要是不认识张仪同,这是我最好的办法。”胡雪亭继续道。 “哦,你还有其他办法?”杨恕笑了,“张须驼可不会主动带你来见我。” 胡雪亭道:“贵公子人中龙凤,龙行虎步,是洛阳最杰出的人才。” 杨轩感微笑,拍我马屁,我也不会带一个小小的陌生女子,去见我父亲。 杨恕看杨轩感,只觉又见到了熟悉的儿子,叹了口气:“玄感,你以后还是去种田吧。” 杨轩感莫名其妙。 杨恕不言语,只是看胡雪亭,胡雪亭装傻,就是不解释。 杨轩感认真思索,冷冷的盯着胡雪亭:“难道你是想对我使用美人计?”这可不顶用,杨轩感自问绝对不会在美色上栽跟头。 杨恕大笑,斜着眼睛看胡雪亭。 胡雪亭看杨轩感,也笑了。 杨轩感忽然懂了,你丫的!不是什么美人计!是苦肉计!还是他杨轩感的苦肉计! 胡雪亭的意思,是在杨司徒的大门口,逮着众所周知的杨恕儿子杨轩感,痛打一顿,就不信如此大事,杨恕会不见胡雪亭一面。 胡雪亭会不会被司徒府们口的护卫们当做刺客砍死?杨轩感想到了十几种方式,确定不会发生。 比如,胡雪亭在杨轩感面前一站,大声高呼:“我是张仪同张须驼的私生女,你丫的竟然敢调戏我!” 比如,胡雪亭带了张雨宁张修闻,在杨轩感面前一站,大声高呼:“你敢调戏张须驼的儿子!” 比如,胡雪亭带了张夫人,在杨轩感面前一站,大声高呼:“杨轩感,欠债还钱,你欠了张须驼的三万两银子的赌债,什么时候还?” 比如,胡雪亭带了如花,在杨轩感面前一站,大声高呼:“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难道敢不承认?” 诸如此类,然后迅速表明身份,噼里啪啦开打,难道那些护卫就能砍死了手无寸铁、受了委屈、暴打杨轩感的张须驼的私生女? 除了抓住了人,送到杨恕面前,几乎没有其他可能。 杨恕和杨轩感搞明白了是非后,会不会斩杀了造谣生事的胡雪亭?有张须驼这个靠山在,二话不说就砍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最大的可能性,是知会了张须驼后,当众痛打胡雪亭一顿。 杨轩感冷冷的盯着胡雪亭,又看了一样张须驼,只觉和张须驼有关的人,都是这么的讨厌。 张须驼不断地擦汗,和胡雪亭扯上关系,真是倒霉透了。 杨恕摇头:“用歪门邪道见了老夫,可不是好主意。”又不是唱大戏,每个人都会由着主角说半天废话的。要是胡雪亭当真打了杨轩感后,见了杨恕,恐怕她只有说一句话分辩的机会。 想要装委屈嘤嘤嘤,或者说“民女有要事想见杨公,今日终于不得已采取这种手段什么的”,或者“当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什么的,全部没用,杨恕肯定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十七八个护卫把胡雪亭拖出去凌迟处死。 谁家的父亲见了别人故意打了自家儿子,就是为了和自己见面,还会乐颠颠的听长篇大论,摸着胡子,感叹此女子真奇女子也,不打死了你丫的杀鸡骇猴,信不信以后天天有人打我儿子做敲门砖。 张须驼的面子?张须驼的面子是面子,杨轩感的面子就不是面子?杨恕的面子就不是面子? 张须驼会为了胡雪亭,和杨恕翻脸?胡雪亭又不是张须驼的私生女,张须驼至于为了不占理的胡雪亭,拿前程甚至性命,去和杨恕扳手腕?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大随朝司徒杨恕之怒,满门抄斩,流血漂橹。以为能通过激进手段见到了杨恕,就万事大吉,实在是肤浅了,激进的手段就是双刃剑,目的未必达到,自己一定重伤。 “我只说一句话,”胡雪亭淡定的和杨恕的眼神交汇,说道,“你快死了,你以为死了你一个,就能救了你全家吗?” 一直用看待出色的小辈,愿意给小辈一个表现机会,故作严苛,其实遮挡不住满脸慈祥的杨恕,脸上的笑容与和蔼渐渐消失,平静如水。 书房中众人的脸色唰的就变得无比凝重,倒也并不气愤恼怒什么的,历史上有多少谋士见主公,第一句话就是“你快死了!”,语不惊人死不休,那是标准传统,犯不着当真。 唯有张须驼汗水湿透了衣服。 “你倒是真敢说。”杨恕冷冷的道。这大随朝的天下,敢对他如此不恭敬的人,屈指可数。 胡雪亭四周瞅瞅,挺直了身体,淡淡的道:“真话而已,若是你不想听,我可以说假话的。” 杨恕盯着胡雪亭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何老夫要死了?” 杨恕神情严肃,心中其实在大笑,麻痹,这个套路太低级了!原来是纵横家的手段啊。反正闲得无聊,杨恕决定按照对待纵横家的标准流程,认真的陪胡雪亭玩玩。 胡雪亭道:“陛下从高丽大败回归之日,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这句话更是纵横家的模式,完全是空话套话假话,一点逻辑和事实依据都没有。 “为何陛下就会大败?为何老夫就会人头落地?”杨恕继续按照流程玩游戏。 “远征高丽,将士水土不服,疲惫不堪,敌方以逸待劳,陛下岂能不败?败,杨司徒等反对陛下远征之人,如何面对陛下,陛下又如何面对你们?杨司徒不死,陛下心中有愧,哪得安生?”胡雪亭45°看屋顶,一脸的“我是猪哥亮”。 杨恕紧紧的盯着胡雪亭,认真的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夫是支持陛下征讨高丽的。” 毛? 胡雪亭死命的瞅杨恕,你丫支持远征高丽,那留在洛阳混吃等死个干啥! 杨恕放声大笑,傻眼了吧。 书房内一群文武官员却没玩游戏的心情,他们认真的打量胡雪亭,虽然猜错了很多地方,但是,明显是因为信息不足造成的,能从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中,猜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几人交换着眼色,胡雪亭算不算天才还要考核,但肯定是个人才,比那些只会玩过家家丢泥巴的人强多了。 杨恕玩得开心,笑了半天,又慢慢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权利?” 胡雪亭笑得更灿烂了:“因为我不愿明明知道是假话,却只能大声的恭维;因为我不愿明明看到了危机,却要配合着说万寿无疆;因为我不愿明明知道这是错的,却只能吾皇万岁。 我要为所欲为,随心所欲。 我要能够让我为所欲为随心所欲的力量。” 书房内众人心中鄙夷,浓浓的中二感,都懒得教训她。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杨恕站了起来,这是与纵横家会面的最后一个流程,上位者必须表现的很惊讶,很愤怒,杀气盈盈,然后给纵横家表现无所畏惧的机会。 “大随覆灭在即,早死几日,晚死几日,又何区别。”胡雪亭无所谓,又转身看了一眼周围,“胡某虽然只是一人,谁想杀我,却要拿命来换。” 宁静的书房内,一股寒意慢慢在空气中飘荡。 杨恕的声音平缓极了,没有一丝的波动:“阿果,带她下去好好用膳。” 其余几人笑着和杨恕道别,宴会的目的是想要手下的家人们有个合理与杨恕辗转沟通的渠道,胡雪亭只是诱发的原因,没有遇到超出想象的胡雪亭,宴会依然进行的完美。 杨轩感冷冷的看着胡雪亭大步走出书房,不屑的挥衣袖。这种瞎几把乱猜的跳梁小丑,多搭理一分,也是浪费时间。 书房内,最终只剩下杨恕和杨轩感父子二人。 “轩感,你还没有明白?她可比你想得厉害。”杨恕叹息。 啊? 杨轩感不明白,一个脑残玩纵横家游戏的人,有个P的厉害。 杨恕平静的道:“她废了无数的力气,好不容易见了老夫,只是想玩纵横家的游戏?” 杨轩感终于发觉了不对,胡雪亭不像是脑子进水的人,那么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恕微微叹息:“胡雪亭费了这许久的力气,还要陪我这老人家玩游戏,装傻装颠,只是为了说最后那一句话,‘大随朝就要灭亡了’。” 杨轩感惊讶的看着杨恕,那句话难道不是顺应纵横家游戏,最后必然会说的惊天之言?大随朝刚建国不久,国富民强,万国来朝,天下谁敢挡大随朝的锋芒?别说灭亡,万万世不敢说,几百年王朝还是很有指望的。 “快则十年,慢则不出二十年,大随朝就要灭亡了。”杨恕的声音中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杨轩感惊讶的看着杨恕。 “老夫这么看,宇文述这么看,高颖,贺若弼,来护儿,只怕也是这么看。”杨恕悠悠的道。 大随看着强盛无比,其实千疮百孔,偏偏杨広好大喜功,不想着痛下苦工,修补大随内部的裂缝,却想要用一场接一场的流芳百世的政绩,强行压制裂缝。 这又怎么可能?! 大随朝有识之士,都已经看了出来,要是杨広远征高丽失败,这大随朝就会爆发出一个又一个的矛盾,直到把大随朝彻底毁灭。 “可是,圣上三十几万大军出动,有宇文述,来护儿等名将领兵,又怎么会败给小小的高丽?”杨轩感不太认同,虽然远征不毛之地,有许多的困难,但是要说必败,未免也太悲观了。 杨恕点头,是啊,必败,那太悲观了。“可是,赢了高丽,又如何?圣上赢了高丽,还会远征突厥,还会远征铁勒,还会远征倭国。这天下大得很呢。大随朝难道还能次次远征万里,深入不毛,都凯旋而归?只怕输得一次,这大随就满盘皆输。” 杨轩感倒抽一口凉气,万民欢呼的大随朝,竟然危如累卵? “可是,父亲又怎么知道胡雪亭想得这么多?”杨轩感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杨恕认为胡雪亭看得这么远。 “因为这是天下大势。”杨恕悲哀的看着杨轩感,这个蠢儿子只知道看朝廷的官样文章,纠结在各个细节上,为随朝一口气建立了几个粮仓而欢呼,却没有看到更高更大的世界。 “胡雪亭能看到远征高丽必败,大随会因此灭亡,就有九成的可能,看清了天下大势。” “九成?”杨轩感还是不服,随便看一眼天空,说十天后是晴天的,起码有六成的可能会蒙中,又岂能知道胡雪亭不是瞎蒙,或者故意用大话吓唬人,就像胡说杨広要杀杨恕一样?怎么看,胡雪亭都是那种标准的只会哄老人家开心的后宅女人。 “你以为,能布置出连环局,想要见老夫的人,真的没有几分能力?”杨恕苦笑,蠢货,你丫不要被流言蜚语迷惑,你要客观的看事情的过程和结果。胡雪亭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风险,甚至没有损失,完美的达到了目的,你丫要不是不服,布置几个安全的,风险低的方式,去见宇文述试试! “胡雪亭没有继续说透,只是因为说得太多,死得就快。”杨恕慢慢的摸着桌上的地图,他身边的亲信,就真的是他的亲信,没有一个其他高门大阀,或者杨広的奸细,或者墙头草,双面间谍?胡雪亭很机灵,知道表现,更知道装傻。 “圣上定不至于此。”杨轩感安慰杨恕,杨広还是很厚道的。 “为父知道你和圣上有交情,但是,你要记住,君臣之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古往今来,哪怕千万年之后,永远存在。”杨恕眼神复杂,书看多了,知道很多东西,但是,书上有很多东西,是故意写错的,就看你有没有真的读懂了。 书房外,有人轻轻的扣门。 “何事?”杨轩感喝问道。 “禀告司徒,胡雪亭……” 杨轩感咬牙,又是她!又搞出了什么事情! 白虎堂 司徒府邸外,二十几个学子愤愤不平。 “胡雪亭横行霸道,接受财物,殴打他人,该不该休?”一个学子红着眼睛,站在人群的前面,冲着司徒府怒吼。 身后,二十几个学子涨红了脸,用力的叫:“该休!” “胡雪亭高价宰客,店大欺客,该不该休?”那人继续大吼。 依然是二十几个人的配合:“该休!” “如此野蛮粗俗,不知廉耻,不休天理不容的弃妇,竟然敢把夫婿打成重伤,王法何在?”那学子热泪盈眶,呜咽着冲着司徒府大吼。 二十几个学子涨红了脸,用力的叫:“王法何在!王法何在!” “身为大随朝西京洛阳排名前五十的学府恒星学堂的学生,怎么算,也是大随朝前五千的顶尖人才,竟然被一个刁蛮妇女殴打了,这尊严,这律法,这天理,难道都是假的吗?”那学子泪水簌簌落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七八个学子抬着一块门板,挤到了众人的前面,门板上,是浑身帮着绷带,血流满面的陈彦博。陈彦博勉强伸出手,无声的向着司徒府的方向探去,颤抖的手指仿佛要抓住人间最后的一片公平。 二十几个学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泪,嚎啕大哭之声,传出几百米之外。 金碧辉煌的司徒府前,十几个护卫握着刀柄,冷冷的盯着学子们,领班低声传达消息:“都看着点,别让人冲进司徒府闹事,已经派人去通报杨司徒了,杨司徒很快就到。” 司徒府内。 杨轩感和几个人低声商量,这种学子冲击司徒府的事情,大随朝第一次发生,一定要慎重对待。 “这些学子一定会要求什么,你去和他们谈谈。”杨轩感对某个手下道,要是学子们的价码合理,都没有必要讨价还价,直接答应了就是,闹得越久,对司徒府的声誉越是不利。 那手下低声道:“只怕他们提出的条件,不好处理。”其余几人也点头,用P股想,这些学子的条件,一定是几个部分组成:对胡雪亭的惩罚;对陈彦博的补偿;对其他参与人的补偿。 对胡雪亭的惩罚,就有些艰难。一般这种悔婚大戏,报官的都是“弱势”一方,因为弱小,所以被强大的一方强行悔婚什么的,然后要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继续婚约。通常情况下,若是被悔婚的弱小一方是男方,还会顺带要求女方陪嫁多少,赔偿多少,谣传之中,还有把为富不仁的女方的全部财产,都赔给了男方的美好故事。杨轩感等人倒是很愿意按照这个稀奇古怪的谣传断案,反正被莫名其妙赔了女儿又赔家产的人又不是他们,只要快刀斩乱麻,搞定这件事,那是最重要的。 可是,这次被悔婚的是“拳头硬”的一方,报官的是“悔婚”的一方,这就有些不好处理了。 从人情世故和社会主流观念看,爹娘惨死,无依无靠,带着妹妹“流浪”到洛阳的胡雪亭,却被定了亲的夫婿悔婚,怎么看都是悔婚的男方的错,官府和民间不太会有人支持悔婚的反派,胡雪亭打人属于情有可原,打了白打,顶多赔一些医药费。但这显然是不会让那些“正义”的学子满足的。 对陈彦博和参与者的“正义”补偿,也很是麻烦。这些人多半是不要银钱的,能够跑到洛阳这物价贵的要死的地方求学,一心待考,家里肯定是有些家底的,否则不断上涨,极有可能近期要翻三倍的房租,就逼死了这些学子。为了科举,努力求学的有钱人家的学子,会要求什么补偿呢?想想就让人头疼。 把这些学子赶走,或者置之不理?哈哈哈,这种笑话就不要提了,谁敢惹手无寸铁的学子啊。 杨轩感听了分析,越想越是倒霉,这件事情关司徒府P事? “谁惹得事情,找谁处理。”有手下低声建议,这件案子怎么看都是民间纠纷,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没有道理牵涉到司徒府,自然该由当事人自己处理。 杨轩感有些皱眉,会不会被人指责,气势太弱了?这种小事,宴席的主人都不敢担责任,要客人自己处理,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是司徒府对胡雪亭的考验。”有人脑筋转得很快,不是说胡雪亭很牛逼吗,不是说杨司徒有些想重用胡雪亭吗,胡雪亭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啊。 “什么?要我自己处理?”胡雪亭惊讶的看着杨轩感,声音太大,以致本来就密切关注着这个角落的其余赴宴者,急忙转开了目光,在小圈子里胡说八道着,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这是对你的能力的一个小小的考验。”杨轩感微笑着,充满了得意感,搞不定的事情,交给别人做,还能用上级考验下级的恩赐感,真是太爽了。 张雨宁兴奋的扯胡雪亭的衣袖:“加油!一定要通过考验!” 胡雪亭的目光上上下下的看杨轩感,认真的问道:“这种分分钟搞定的小事情,也算考验?” 杨轩感沉下脸,只觉尊严又一次受到了挑衅。 司徒府外,哭声依旧,音量却已经低了许多。要哭得大声,还带泪水,实在是很费嗓子的,不是专业哭手,难以持久。 陈彦博悲愤的从门板上望着司徒府的大门,真心的悲凉和愤怒。 读了十几年书,每每看到《史记》《左传》中那些有一手好牌,却打得稀巴烂的历史人物,便会掷卷大笑,若是吾在此刻,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到了今日,陈彦博才知道,有些错误,真的不是智慧不够,经验不够,只是因为不知道最新的消息! 丫的他要是早知道胡雪亭能到杨恕家吃饭,怎么可能会傻逼的休妻?冲动是魔鬼,没有灵通的消息渠道,更是魔鬼中的大魔鬼! 陈彦博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泪水滴落,痛不欲生。消息啊,消息!要是他早知道,他怎么会有今天?他当然是用最温柔的方式搂着胡雪亭,陪她看捉蝴蝶,陪她荡秋千,陪她看月落,迷住了胡雪亭的心神,然后利用胡雪亭,认识杨恕,抱紧杨恕的大腿,当个刺史什么的,再和杨恕最疼爱的女儿或孙女眉来眼去,做了杨恕家的女婿孙女婿什么的,用不了十年,就能进入朝廷中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胡雪亭?到时候他会搂着杨恕的女儿,痛苦的对胡雪亭说,杨某某才是我的真爱。胡雪亭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回家嫁给养猪的? 一着不慎,铸成千古大错啊。 陈彦博只能再博一次! 只是,司徒府中久久没有动静。 “喂,为何杨司徒还没有出来见我们?”某个学子悄悄的问身边的同学。 那同学微微摇头,也是心焦:“没道理啊,难道,我们闹得声势不够大?不如我们花钱,去请一些闲汉来,增加声势?”二十几个学子,看着人数就少,要是有五百个人坐在司徒府门口大哭,就不信杨司徒不出来聊聊。 第一个问的学子摇头:“我们为的是前程和名誉,又不是真的要和杨司徒对抗,万万不能再搞大了。”司徒府的附近都是高官的住宅,没什么普通人家,住户密度相对也小得多,自然没吸引什么人注意,但这正是他们希望的,他们可没想和杨司徒玩真的。 附近听见的人都用力的点头,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给陈彦博伸冤? 别逗了! 整个恒星学堂,谁不知陈彦博全部心思都花在了打扮上,一瞧就是想要走娶个好老婆,少奋斗三十年的路线,众人还鄙夷这家伙心术不正,没想到和杨恕搭上关系的未婚妻,竟然也说休就休了,此等傻逼行为……不,高风亮节铁骨铮铮的行为,铁定是信息不对等,陈彦博这个傻逼玩脱了,愣是亲手砸了自己的金饭碗。 但别人的灾难,可能就是自己的幸运。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岂能卖身求荣?陈兄有双手,有才学,自然会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岂会用裙带关系上位?陈兄如此才情,如此品德,让我等汗颜,我等一定助陈兄一臂之力。”恒星学堂的学子们热心的很,只要陈彦博硬撑到底,继续扮演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高洁之士,他们就会站在道德顶端,横行无忌。 “严惩打人凶手胡雪亭!”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民愤极大,案情恶劣!” “杨司徒必须给所有人交代!” 呼喊口号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喊口号可比哭得大声容易。 “怎么还不出来?”有人忍不住了,已经又哭又跪了一个时辰了,实在是脚也疼,腰也疼,嗓子更疼,可是,该死的司徒府竟然撤回了护卫们,紧紧关闭了大门,干脆当他们不存在。 “快了!”有人很有把握,看街道两边,已经有好些路过的官员轿子停下,注意了一会,又悄悄的离开,却留下一个仆役,躲在角落观看动静。 “只要越来越多的官员知道,我们就赢了。”有学子兴奋的道。 其余学子点头,他们凭毛参与?因为这是参与者人人有奖的游戏。 “这位是某某某,曾经不畏权势,在司徒府门口仗义执言,和当朝杨司徒舌战三个时辰,终于伸张正义。” 这句简单又高逼格的介绍,足以让参与者一辈子都挂在身上,闪耀道德金光,带来的好处不可以里计。 司徒府的大门打开了。 “都打起精神来,有人出来见我们了。”学子们惊喜的互相提醒。 当然,他们不蠢,一开始出来的,肯定是司徒府普通小官员,比如护卫队长什么的,怎么都不可能是杨恕杨司徒的。但是,只要继续“群情激奋”“民愤极大”,杨司徒迟早会出来的,他们就会立刻在杨司徒的劝告下,安安静静的一派和谐的回家。 完美在杨司徒面前刷了声誉,必须回家好好庆贺一番啊。 司徒府中出来的,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 “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个女子大大咧咧的道。一群学子惊疑不定,这个女子是什么职务?难道是杨司徒的女儿或者孙女? “胡雪亭!”陈彦博从门板上猛然挣扎起半个身子,眼神复杂无比。忒么的亏大了!胡雪亭和杨恕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铁,竟然被杨恕派出来处理和自己有关的投诉! “她就是胡雪亭?”一群学子激动了,这是代表很快就能见到杨恕了吗? “胡雪亭,你个泼妇!”立马就有学子大骂,只要把胡雪亭骂的掩面大哭,或者干脆骂死了,就能在见杨恕之前,给自己的头衔再加一个“曾经凭借浩然正气,当面怒斥无耻泼妇,泼妇羞惭不已,泪流满面,当场自尽”的超级声望,说不定就青史留名了。 一群学子奋力开骂,只盼胡雪亭快点撞墙自尽。 “哎呀,竟然敢骂本座?”胡雪亭怒了,“来人!放狗!” 学子们怒了,竟然动武?太不懂规矩了,怪不得要被陈彦博休了! 有人在人群中怒吼:“打死这个泼妇,我们冲进去见杨司徒!” 已经处于烦躁边缘的学子们大声的叫着:“打死这个泼妇,冲进去见杨司徒!” 二十几人一窝蜂的冲向胡雪亭,冲向司徒府,胡雪亭惊叫着逃走,学子们大呼小叫的追赶,冲进了司徒府厚厚的大门。 大门内,百余个士卒整整齐齐的站着。 一群学子愕然,怎么回事? 胡雪亭弹手指:“来人,抓刺客!” 毛个刺客? 不仅学子们愕然,一群士卒也愕然,这些手无寸铁的学子是刺客?好几个领兵的人悄悄转头看杨轩感。 杨轩感微微点头,他倒真想看看,胡雪亭怎么处理这些打不得骂不得的学子。 胡雪亭道:“把这些身怀凶器,意图刺杀当朝大臣的贼子抓起来,严加拷打,问出谁是主谋,谁是真凶!” 学子们愤怒了:“你敢造谣诬……” “PIU!”好几个学子被打飞。 “竟敢反抗袭警!抄家伙!”胡雪亭怒吼,百余士卒们厉声吼着,痛打众位学子。 片刻后,司徒府大门内外干干净净,再也不见士卒和学子。 “你竟然敢对大随的天之骄子们动武!”某个杨轩感的手下愤怒的指着胡雪亭,而且还想兴冤狱,这种恶劣的行为绝对不允许。 “其他大臣会参杨司徒的。”另一个手下忧心忡忡,地位越高,越是要顾忌许多小事情,不然很容易被对手抓住把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 “要维持社会稳定。”又是一个手下语重心长的教训胡雪亭,这种丝毫不考虑结果的野蛮方式,和暴力拆迁有毛个区别? 胡雪亭严肃的指着那几个人,道:“快看他们,再看我,这就是只会叽叽歪歪的蠢材和一秒搞定一切的天才的区别。” 石介真的认真看了一眼那些人,然后悄悄的问胡雪亭:“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啊,为什么你觉得他们错了?” 胡雪亭鄙夷:“你果然和他们一样是傻瓜。” 石介狠狠的瞪她,只觉华山派又多了个孽徒,真是倒霉。 杨轩感站在附近,冷冷的看看胡雪亭,又诡异的盯着石介,重重的叹气。 好几个官员笑眯眯的看着胡雪亭,这个女孩子真敢胡来。“玄感的手下,真的都是废物啊。” 有人笑:“玄感没有识人之明,又和……”忽然住口,已经有好几道责怪的目光瞪了过去。 几人换了话题,笑眯眯的聊着风花雪月。 …… “我们冤枉啊!”一群学子大叫,肮脏的监狱中声音不断的回响,最后反而模糊了,听不清楚。 监狱门口,一些狱卒低声的聊着天。“他们竟然敢得罪杨司徒?”“唉,找死啊。”“没事,只是教训他们一下。” 上头下了命令,这些学子可以挨饿,可以挨打,但是不能伤残了身体。 “还好是遇到了杨司徒,否则人头落地。”又是一人道。 肮脏的牢房中,陈彦博反复苦思,不明白为什么简单的为民请愿,竟然会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为民请愿,伸张正义,结局不该是成为新的大官吗? 有人却已经想清楚了,长叹:“我们上当了。” 一群人看他。 “是谁喊冲进去打胡雪亭?”那人问道。 二十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以为是别人喊的。 “忒么的,那是胡雪亭的人喊的!”其他人醒悟了,在司徒府外待得太久,心浮气躁,被人一挑拨,没搞清楚更多,直接就火冒三丈的开打了。 “我们被诬陷了,就不信说不清楚。”有人愤怒的道,家中虽然不是官员,但起码有钱,也认识一些官员,不至于无处伸冤。 “诬陷?唉。”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叹息,“自从我们聚集在司徒府门口,我们就彻底做错了。” 很多人看那人,这是后悔搏声望了?刷声望自然会有风险,一旦失败就怨天尤人,实在太没品,而且,从声望的角度,坐了冤狱,其实也是声望的一种。 “呵呵。”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冷笑,这群傻瓜还没看清楚呢。 …… 司徒府遇到“刺客”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洛阳城。 “为什么最近,这么的不太平?”一个老头皱眉。 另一个老头摇头,不太平?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不太平。 “国公,有人求见。”一个仆役禀告道。 “要是想要捞人的,直接回绝了。”宋国公笑道,那些蠢货,竟然以为可以借用其他国公的力量,从杨恕的手里捞人。 “他们不会明白的。”另一个老者笑,洛阳有很多人看不惯杨恕,随时等着抓杨恕的把柄,但是,这次的事件,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杨恕这边。 宋国公府外,得到了被拒绝的消息,一群人脸色惨然。 “不是说,被一个大佬欺负了,只要找他的对头,就会得到巨大的帮助吗?”有人简直不敢置信,为什么杨恕的对头们,竟然放过这么好的对付杨恕的机会。 “你要是真的聪明,就不会是卑贱的商人,而是朝廷命官了!”同行的人恨恨的道。 “那怎么办?”又是一人问道,必须尽快把宝贝儿子捞出来。 “我有个消息,”某人道,“司徒府悄悄放话,抓人是司徒府做的,但是,想要放人,却必须胡雪亭点头。” 一群人懂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得罪了胡雪亭被抓的,就要胡雪亭消了气,才能放出来,很合理啊。 胡家立刻门庭若市。 “你官报私仇,这些学子根本没罪!”有人气势很牛,丝毫没有哀求的意思,几乎对着胡雪亭咆哮。这种小女孩子,完全不用哀求,怒吼几声,自然会吓死她了。 “没罪?他们闯进司徒府,可有冤枉?敢聚众擅闯司徒府,就是重罪!”胡雪亭嗓门更大,“大随朝律法,白纸黑字,聚众冲击朝廷府衙,就是造反的重罪,杨恕作为当朝司徒,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这司徒府邸是不是朝廷府衙?你们是不是想造反?来人!传令下去,把这家伙的儿子痛打三百棍,大刑伺候,必须挖出造反集团!”【注2】 一群想捞人的目瞪口呆,还以为胡雪亭会在众多学子身上栽赃几把兵器什么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玩假的,直接就拿真相抓人。 一群学子想要告胡雪亭的状,想要为被弃妇殴打的陈彦博出头,想要借机刷名望,都没错,错的是不该选择在司徒府外。 自古成功刷名望的,只会在各级府衙外,敢于骚扰官员私宅,或者朝廷高级部门的,绝对没有好下场。 敢闯白虎堂,就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也要老实发配边疆。 “司徒府怎么是府衙呢?”有人急忙帮着分辩,就算是杨司徒的家,那也是私宅。 “文盲!”胡雪亭大笑,“杨府是私宅,司徒府是官衙!不信?你去朝廷府衙告去!” 一群人沉默,看胡雪亭底气满满的,还用问吗? “可是,他们只是一时义愤,无心之举。”有人急忙解释,一群抗议的老实孩子,只是不小心过了界,真心没想闹大事。 “无耻!”胡雪亭拍桌子,“你有种不小心跑进皇宫试试!” “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人?”某人直接问道。这里都是当事人,大家别玩虚的,有什么条件直接开,能答应就成交,不能答应,你砍了我儿子算了。 “爽快!”胡雪亭点头,“一千两名誉损失费,给钱放人。” “好!我给。”那人咬牙,“但我需要些时日调动银两。” “给你十天时间。”胡雪亭道。 第九天。 洛阳皇宫定鼎门外,十几个人徘徊不前,卫护定鼎门的士卒中,至少有几十人毫不遮掩的盯着他们,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定鼎门外转了好久了。 “我们还有退路吗?”一人惨然问道,一千两银子啊,实在太高了,在3文钱一只鸡的大随朝,这个被21世纪的人看不起的一千两银子,已经足以让无数的富商认真考虑,要不要让监狱中的儿子死了算了。 “我家有三个儿子,我不能为了一个儿子,就牺牲我们全家。”有人犹豫极了。 “我家倒是只有一个儿子,”又是一人惨然道,“可是,有的选择吗?” 十几个人沉默,唯有泪水长流,要是有选择,还能到这里? “事到如今,只有拼了。”一人咬牙道,当先走向定鼎门。十几人用力跺脚,快步跟了上去。 “你们几个,想要干什么?”早早盯着这些可疑人物的士卒们,立刻持刀相向。 城墙上,甚至有弓箭手嗖的就出现了。 “我们……”当先的那人回头看身后众人,颤抖着道,“我们要敲登闻鼓!”【注1】 “咚咚咚!” 百姓告御状的唯一通道、安置在大随皇宫外数年,从来就没有听见过响声的登闻鼓,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终于出现了。”胡雪亭冷笑。 “我倒要看看是谁。”杨轩感冷笑。 “目标是谁呢?”杨恕笑眯眯的。 憋住!就是不问 满朝文武聚在大殿上,脸色都有些古怪。 大随律法是明明白白的,敲了登闻鼓,皇帝亲自出马审案。当然,这只是局限在“亲自露面”而已,哪有皇帝从头到尾审案的,想想要看一大堆的卷宗,要和原告被告扯皮,要现场查案,说不定还要验尸,怎么可能让皇帝亲力亲为?还不是手下都办妥了,皇帝照着宣布就行。这同样是标标准准的皇帝审案,皇恩浩荡了。 可是,现在杨広这个败家子跑到高丽去了,就连走个场读审判书都不行。 皇帝不在,那就找皇后代劳? “诸位,这只怕也是不行的。”太常卿高颖咳嗽几声。众人都懂,这案件真不能让皇后审理。 “为什么不行?”朝请大夫萧璟反对,怒视群臣,厉声喝问道:“圣上不在,代天子审理万民,皇后自然当仁不让,尔等难道要干涉登闻鼓的惯例?” 萧璟愤怒的环顾周围诸人,登闻鼓的设立,就是为了让这些大臣们明白,做错了事情,别以为能够欺上瞒下,百姓自然可以从登闻鼓上达天听。这些该死的官员们想要干涉登闻鼓,是想绝天地通,遮掩朝中丑事,堵塞帝皇的耳目了?真是鼠辈! 一大群人惊讶的看着萧璟,一直觉得萧皇后有七八个能干的兄弟,现在看来,只是传言。 “这个……萧大夫还是看过了案件,再说不迟。”宋国公贺若弼说道,萧璟赶得太急,匆忙上朝,肯定没有看过案卷,否则不会如此愚蠢。 萧璟听出了意思,急忙从其他官员的手中抢过了案卷,一瞅,胃疼的厉害。 十几个平民百姓,控告民女胡雪亭当众殴打夫婿、司徒府滥用职权,扣押良善、以及胡雪亭勒索赎金。 萧璟抬头看四周,四周众位大臣都在一本正经的看天空看地砖看脚底,杨恕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样子,萧璟满嘴苦涩,竟然还牵涉杨恕? 他低下头,继续看案卷,其中有口供称,胡雪亭曾当众高呼,“此香囊乃当朝皇后娘娘的物品,皇后娘娘的闺名也有一个雪字”,“香囊的手工是雪儿公主的”,“你究竟和皇后娘娘雪儿公主有什么关系”等等大逆不道之言。 萧皇后的名字中有个“雪”字?“雪儿公主”?这种一看就是胡说八道的东西,偏偏就是恶心人。 难道还要向控告的平民百姓宣布,大随朝的皇后公主叫什么名字,用什么衣料,戴什么香囊?要不要传唤萧皇后和众位公主过堂,让平民百姓瞅一眼,确定不是“绯闻”中的人物? 萧璟大怒:“抓起来,直接杀了,以儆效尤。”敢对皇家大不敬,必须杀鸡骇猴。 一群大臣严肃的摇头:“此事万万不可,与法不合。” 大不敬之罪,指的是盗取帝王祭礼用的物品或帝王日常穿戴的物品,盗取或伪造帝王的玺印,为帝王配制药有错误,为帝王做饭菜误犯食禁,为帝王建造的车船不牢固,咒骂帝王以及对帝王派遣的使节无理。【注1】 白纸黑字,条条款款,哪一条和皇后有关了?严格走《随法》,别说只是说个八卦牵扯到了皇后,就算是咒骂皇后,也和大不敬之罪没什么关系。 要是胡雪亭是个P民,甚至不用走法律,随便找个衙役把她全家砍了都行,可是,瞧清楚了,杨恕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呢,真以为当朝司徒是个好脾气的? 高颖更是直白的反对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茶前饭后闲得无聊,随意说几句,何必当真?民间八卦理他作甚,哪个名人大臣背后没人说?要是当了真,这登闻鼓只怕天天会敲响,谁也休想休息片刻了。” 自三皇五帝以来,天下就没有因为说了皇帝的八卦,就要砍头的道理,否则说曹操八卦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没有被杀光? “其行正,其影直,清者自清,何必在意其他。”贺若弼也道。 满朝文武点头,就是如此,这才是不以言论定罪的太平盛世,更有大臣夸张的对着空空的皇位拱手:“若是圣上在,定然是不会以此定罪的。” 萧璟冷笑,这些人的想法他知道,老杨家谋朝篡位当了皇帝,其他各家其实没放在眼中,大家玩个联盟还行,想要一统,做梦去吧。今日若是开了背后说一句牵涉皇后的明显的胡说八道,都会被砍了脑袋,满朝文武定然人人自危,说不定就被哪个同僚哪个仆役揭短甚至诬陷,眨眼人头落地了。 “登闻鼓只有天家的人可以审理,这是铁律,万万不可破。”萧璟道,“不过是一些市井流言,皇后娘娘岂会在意,定然秉公断案。” 在朝廷中做事情,最麻烦的就是先例,今天要是因为这个案件恶心,交给了一群大臣办理,指不定以后唯一能了解民间疾苦的登闻鼓,以后又成了欺上瞒下的窗口。 萧璟绝不会为此松口。 “既然如此,那么禀告皇后吧。”高颖道。 一群大臣人人支持,方才不想皇后审案,只是怕牵涉了皇后,伤了皇后的颜面,若是皇后要审理这个案子,那是最好了,绝对没人反对。其欢欣鼓舞,让人以为快过年了。 萧璟一怔,有人抢的时候是个宝,没人抢的时候就是草,这群大臣装模作样的反驳几句,坚持几句都不做,干干脆脆的甩给了皇后,难道是他上当了,为皇后抢了一个烫手山芋? 也不要紧,他同样有办法。“诸位,难道要皇后娘娘亲自查案?这些事情,自然是我等查实的清楚了,交给皇后娘娘圣断。” 要是案件清楚明白,那让皇后娘娘出来威风一把,要是案件朴素迷离,甚至牵扯甚大,那么就让案件永远调查不清楚,皇后娘娘出来痛骂调查的官员,撤职查办,然后一直拖下去。 一群大臣微笑着看萧璟,纷纷点头:“正该如此,萧大夫英明果断,学富五车,名声清廉,又是皇后娘娘的五弟,正好烦劳萧大夫替皇后娘娘查案了。” 萧璟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努力挤出微笑:“正该如此。” 杨恕竟然也开口了,似笑非笑的道:“萧大夫一定要秉公办理啊。” …… “起床练功了!”石介非常小声的叫道。 胡雪岚睁开眼睛,甜甜的叫:“师父。” 石介心中一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胡雪岚又闭上眼睛睡觉了。 “起来练功了!”石介继续叫,声音一点都没有提高。 “还早呢。”胡雪岚钻到被子里,就是不肯出来。 “已经很晚了,快起来。”石介作势扯被子,胡雪岚在被子里尖叫,用力的卷着被子,“不要,才不要。” 石介气道:“再不起来,我打你P股。” 胡雪岚掀开被子的一角,看着石介。这是怕了?石介很是得意,对小孩子就是要吓唬。 “我才不怕呢。”嗖!被子又卷了起来。 石介隔着被子,轻轻的在胡雪岚的屁股上拍了几下,恐吓着:“再不起来,打死你。” 胡雪亭从隔壁跑了进来:“都中午了,还没起来?再不起床,今天没饭吃!” 石介坚决反对:“小孩子怎么能不吃饭,饿坏了怎么办?” 胡雪亭恶狠狠的瞅石介:“以前雪岚最乖了,自从你收她为徒,她就越来越不听话了。” 石介认为必须讲道理:“雪岚很听话的。”转身哄胡雪岚,“雪岚最乖了,起床后师父给你好玩的东西。” 胡雪岚抱住被子打滚:“师父,是被子不肯放开我!” 石介用力点头,看,是被子不对,不是雪岚不对。 外面有人敲门。 “都要倒大霉了,竟然还悠闲的很。”来者是杨轩感,他悠悠的说了登闻鼓告御状的详细,冷冷的看胡雪亭。 石介一边努力的给胡雪岚整理头发和衣服,一边不解的看胡雪亭。胡雪亭笑:“那些人告我什么?” “大不敬!”杨轩感冷笑。 石介一怔,马德,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脸色立刻变了:“我们立刻走!”伸手就去摸腰间的剑。胡雪亭和杨轩感古怪的看着石介,默不作声。 石介笑,这是担心杀不出洛阳?“莫要担心,石某虽然有些小伤在身,但这寻常将士,纵千百人,也拦不住石某。你们只管跟在我的身后,待我杀出一条血路。我量此刻朝廷还没有准备完善,只封锁了城门,我带你们从城墙跳下,必定安全无虞。” 看看茫然的胡雪岚,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我房中有准备了干粮和饮水,我们现在就走。” 见杨轩感还是默不作声,心念一转,问道:“可曾牵连了你家和张仪同家,不如一并跟着石某离开,石某必当尽力护你们安全。” 胡雪亭看着石介,笑道:“师父,你心地不错,可惜脑子笨的很,又太自不量力,就你这一身的伤,还想杀出重围?”朝廷真要抓胡雪亭,早已千军万马围住胡宅了,保证苍蝇都飞不出去。此刻没看见朝廷兵马,就证明事情完全走在另一条轨道上。 在去司徒府邸赴宴的时候,遇到了陈彦博当众悔婚,胡雪亭还没有觉得什么,见了杨恕之后,却发现有人聚集在司徒府前闹事,胡雪亭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不太对。 哪里不对? 陈彦博退婚的事情,大大的不对。闹事退婚,可能是陈彦博脑抽了,想要如何如何的,可是,胡雪亭到洛阳这许久,出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陈彦博早不退婚,晚不退婚,就在她要去见杨恕的时候,蹦出来退婚呢? 又不是21世纪,婚姻是两个人自己的事情,在古代,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情,从定亲到成婚,根本没有个人丝毫的说话余地,这婚约,时辰八字,更是必然收在了陈彦博的父母手中,怎么都轮不到陈彦博的手上。 陈家就算认为沈家完蛋了,沈家家族也抛弃了胡雪亭,重新找个亲家更有利,但是,因为亲家遇难落魄,就割弃了婚约,就算是对古代礼法和主流世俗完全不了解的21世纪,都因此延伸出了无数的“退婚流”网文,把主动退亲的人骂得狗血淋头,虐的赔人赔钱。陈家就没有想过,他们在沈家落难的时候退婚,很容易被千夫所指吗?只要胡雪亭抱着小雪岚跪地一哭,寻死觅活,或者干脆去衙门告“大随陈世美”,陈家九成就倒了大霉。 甘愿冒着千夫所指倒大霉的风险,还要当众退婚的陈家和陈彦博,太不正常了。 胡雪亭很容易的就猜想到,陈家有更加大的利益,才会勇于承担风险和损失。 那么,这在杨恕的司徒府门口的闹事,就该是陈家计划中的第二步:把事情继续闹大,然后引发舆论或者引起某个势力的关注,一环套一环,一件事指向一件事,逐渐把矛头指向某个人,某件事。 瞧人家某某某,不过是在学校刁蛮跋扈,结果扯出了她娘,又扯出了她娘的闺蜜,最后女总统下台了。 这一次小小的“退婚门”,又剑指何人呢? 这种隔山打牛的牵扯方式,目标实在是太多了,胡雪亭唯一能确定的,肯定不是她。 “虽然有些不爽,但是,本座现在还真的只是一个小杂鱼,不,小虾米啊。”胡雪亭长叹,然后大大的喝了一口稀粥。 “还不是因为你胡乱说话惹得麻烦!”石介大骂,华山派弟子打人就打人,非要逞口舌之快,胡说八道,扯到了皇后公主什么的,完全是作死。 “姐姐,我也要吃饭。”小雪岚蹦跶。 “睡懒觉的没饭吃。”胡雪亭瞪她,小雪岚用力抱住胡雪亭的胳膊晃啊晃。 “吃饭要洗手!”胡雪亭放下碗,带着小雪岚去洗手吃饭。 杨轩感看石介,又看看胡雪亭的背影,认真的指着胡雪亭问石介:“这是你的徒弟?” 石介点头,是啊,都是华山派弟子。 “你既然是她们的师父,就是长辈,要维护师道尊严,岂能由着她满嘴胡言乱语!”杨轩感愤怒的道,胡雪亭太不懂得尊师重道了,哪里是为人弟子该有的态度,要是换成别的人,对这种口口声声骂师父是笨蛋的弟子,早就打死了。 石介用力点头,只觉说得太对了,可想想才四岁的胡雪岚,十四岁的胡雪亭,又觉得不能太严厉了,小孩子怎么都是顽劣的,当年华山之上,岳不群和宁中则也没怎么管弟子们胡闹。 “小孩子还是任其自然的好,规矩可以慢慢教。”他道,看看依然气呼呼的杨轩感,又补充道,“说我笨蛋,其实也没错的,算不上辱骂。”从小被师父师娘和妹子叫惯了,已经麻木到当做小名了。 杨轩感愤愤不平:“你师父师娘妹子可以说得,你的徒弟说不得!”简直太不孝了,应该立刻把胡雪亭逐出师门。 石介瞅瞅远处,悄悄凑到杨轩感面前,低声道:“其实,我这个弟子还不错的,现在我吃住都是用她的,我病了,她还给我买人参吃,她只是嘴巴上臭了点,人真的还不错。” 杨轩感怒目石介半天,道:“你明天起,到司徒府做我的随身护卫,每月给你五两银子。” 石介愕然,为毛忽然好心给他找工作? 杨轩感怒吼:“男人没钱立不起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有了工钱,就能对胡雪亭吆喝训斥,懂不懂?”等这家伙伤好了,再估摸着带他刷个军功,好歹穿件官袍,看胡雪亭还神气什么。 石介有些尴尬:“其实,我现在有伤在身,不太用得出力。”当刺客还凑合,当保镖肯定完蛋。 “谁不知道你就是菜鸟!”杨轩感怒吼,这个家伙真是笨蛋。 胡雪亭哄着小雪岚吃了饭,又回到大堂,认真问道:“大军可有动静?” 杨轩感摇头,洛阳附近的数支卫军,有大半是杨恕的心腹控制着,绝对安全,不像是朝廷某个势力要借着“大不敬”,一举清洗杨恕的架势。 “父亲认为,目标肯定不是他。”杨轩感道,他对杨恕的判断,其实有些不服的,学子们在司徒府门前闹事,怎么看都能扯上司徒,说没有被盯上,实在是缺少有力的证据。 但是,如今处理学子们的人,怎么算都不是司徒府的人。 杨轩感瞅了一眼胡雪亭,这个家伙乱来一气,竟然把司徒府的关系撇清了大半。 “这是我故意的,你要记住我的人情,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我救了你全家的性命,你起码要涌太平洋才能报答我。”胡雪亭严肃的提醒杨轩感。 杨轩感眼睛朝天,冷冷的哼了一声。 “究竟目标会是谁呢?”胡雪亭皱眉,对朝廷的势力完全不了解,根本猜不出来。 杨轩感得意的笑,看哥装逼:“以今日来看,很大的可能是……”声音拖了老长,吊足了胃口,却住了嘴,默默品茶。 不知道吧?好奇吧?佩服吧? 哥就是这么聪明,哥就是这么智慧,哥就是这么纵横朝政,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你们快问我啊?快问我啊?多问几次,我就一定说了。 杨轩感淡定的喝茶,良久,没听见胡雪亭说话。 你丫为毛还不问我?杨轩感拿眼角一瞅,尼玛!胡雪亭和小雪岚打闹的开心,一点都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 这叫人怎么下台? 杨轩感冷汗直冒,再瞅,石介还眼巴巴的看着他。 还好,有救!只要石介提问“是谁呢”,杨轩感立马踩着台阶就下。 快问啊! 石介期盼的瞅着杨轩感。 瞅毛啊!你丫倒是快问啊! 石介继续期盼的瞅着杨轩感。 老子脸上又没长花,你瞅个毛啊! 石介还在瞅! 杨轩感急中生智,微微放下茶碗,深情的看了石介一眼,这回该明白了吧? 石介明白了,站了起来,认真的道:“看我,茶水都喝干了,还没给你倒茶,太不应该了。” 谁忒么的要喝茶啊!你忒么的到底会不会看眼神啊。 杨轩感智力狂飙,笑了:“果然是石介聪明,不给我加水,我就是不告诉你们目标是谁。” 石介用力点头,急忙倒水。 杨轩感傲然看着殷勤倒水的石介,你们不给老子台阶,老子自己会搭!佩服吧,牛逼吧! 骄傲的目光瞅向胡雪亭,却只看看胡雪亭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马德!杨轩感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情。 老子就是不喜欢聪明人! “看今日的朝会,目标可能是萧皇后。”杨轩感利索的道。 一般来说,一个连环局的目标,肯定不会是第一个暴露的人,比如胡雪亭,这种一开始就出现的,一定是小卒子,放在阿婆的书中,名字都未必出现。但越是后面出现的,越是不该出现的人物,就越是有可能是连环局的目标。 比如萧皇后。 用胡雪亭街上的小小一句话玩笑话,扯出了萧皇后,这绝对是超出了别人的想象,萧皇后一定不会有丝毫的准备,十有(八)九就掉到了陷阱里,然后扯出什么某个国公是皇后的情人啊,或者太子其实是情人生的啊,或者当年生的是女儿,太子是调换来的啊,或者太子的生母其实是皇帝的某个嫔妃,却被皇后毒死了啊。 总之,萧皇后垮台,新皇后上台,幕后人物露出相貌,就是新皇后的手握重兵的亲爹亲哥哥!下一集,就是新皇后的手握重兵的亲爹亲哥哥想要杀了皇帝,新皇后站在挚爱的皇帝面前,和亲爹亲哥哥决一死战! “你应该去茶楼说书。”胡雪亭认真劝杨轩感,那是一份最适合你的工作。 连环局的目标,绝对不会是萧皇后。 为毛? “因为……”胡雪亭盯着杨轩感不服气的眼睛,“你丫怎么知道我会随口乱说,扯出萧皇后?”还布局呢,连会不会扯到萧皇后都不知道,布毛个局啊! 能够猜到胡雪亭会殴打陈彦博,那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一万个女人遇到退婚,9999个只会痛哭流泪,顶多撕下一截衣袖扔地上什么的,哪有痛打未婚夫婿的? “从这个角度讲,连环局的目标,只能是……”胡雪亭有些明白了,当时想多了,漏算了最简单的环节。 杨轩感差点脱口而出:“只能是谁?”话都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忍住,鄙夷的看着胡雪亭。 学我?吊胃口?呸!老子也不问!憋死你丫的! 杨轩感笑眯眯的继续喝茶。 “雪岚,姐姐和你去练功。”胡雪亭扯着小女孩拉开架势。 杨轩感笑眯眯的再喝茶,不问,坚决不问,瞅瞅石介,果然又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问,只是一脸的认真的盯着胡家姐妹练功。 杨轩感继续喝茶,胡雪亭继续和小女孩练武。 杨轩感还是喝茶,心里沉思,目标会是谁呢?胡雪亭为什么猜到了?只觉有几百只喵星人挠着他的心。 忍住!忍住!就是不问! 杨轩感斜眼看石介,我不问,你丫的倒是问啊! 石介一怔,又恍然大悟:“茶水又没了?” 没你个头的茶水! 大隋司法最黑暗的一天 萧璟反复的查看案卷,一遍,两遍,十遍,这案卷有毒,根本止不住。 “我不该来的。”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用力捶在案几上。这个案件实在是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是有人想在背后隔山打牛啊!随便当过几年县衙小捕快的,都会从案件当中,嗅到深深的阴谋味道,那些朝廷大臣怎么会看不见? 萧璟回想太常卿高颖和朝中众位大臣的言行,深深的感觉到了养条狗的重要性,回头就买五十只恶狗,咬死这些挖坑的混账! 案件背后指向的是谁?萧璟根本懒得去想。 杨恕?李浑?高颖?贺若弼?或者此刻不在洛阳的宇文述、来护儿?关萧璟P事。 总之是一趟浑水。 严查被告,就是顺了布局者的心,肯定是一步步的查出N多对某位权臣不利的证据,抽丝剥茧一般,把一个威风凛凛的大随重臣的各种阴暗面丑陋事完全抖了出来。就像查来自农村的妇女秦香莲差点被杀了的杀人未遂案,还以为就是抢劫杀人,或者仇杀什么的,顶多就是抓了村口的阿牛,或者鸡公山上的山贼头头,没想到一下子查到了驸马陈世美身上,再一查,又查到了公主身上。【注1】 这种惊天大案件,不是每个官员都吃得消承受后果的。 反过来,严查原告,挖出布局者?谁敢保证,小小的退婚案的背后,一挖两挖之下,挖出了非常牛逼的超级大佬呢? 萧璟双目赤红,继续往深刻里想,会不会就是故意把他扯进来,最后引向萧皇后呢?虽然他深信萧皇后怎么都不可能有个“雪”字香囊,但是,谁敢保证,萧皇后有没有不经意之间,和某个王爷侯爷大臣将军御前侍卫御医御厨交往过密呢?否则,他作为朝请大夫,有毛权利有毛职责去查案? 他越想越是胆战心惊,只觉重重罗网之下,一步踏错,他,萧皇后,乃至整个萧氏一族,立马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怎么办,怎么办?”天气并不炎热,但萧璟身上汗水湿透了衣服。 “五老爷。”有个穿着仆人衣衫的人,走到了萧璟的面前鞠躬行礼。 萧璟差点破口大骂,马德!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一瞅,意外的惊喜:“萧忠,你怎么来了!” 萧忠是萧家的老仆,却一向跟着萧老八萧瑀的,此刻出现在府衙之中,傻瓜都知道是送鸡毛信救命来了。 “八老爷让我给你送封信。”萧忠果然道。 萧璟坐正了身体,慢悠悠的道:“哦。”接了信,也不急着看,随意的扔在了桌上,悠悠的品了口茶水,悄悄瞥了一眼周围的同僚,见没人注意他,这才用最优雅的姿势拆开了信。 萧瑀的信中,只有四个字:“秉公办案。” 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叫他不要偏向谁吧。 萧璟沉吟,这种救急救难的信,怎么可能写这种无聊的谏言,老八这么写,只是为了不留把柄罢了。他仔细的思索片刻,嘿嘿的冷笑。是啊,老子管个毛的背后是谁,指向何人,老子只管审理案卷上的案情,深挖深究什么的,关老子P事?老子老老实实的把原告的案情断清楚,其余事情民不告官不究。 “本官审理此案,易如反掌。”萧璟微笑,打定了主意,就事论事,有一说一,实话实说。 …… “都小心些,不要乱走。”平静的,虽然没有笑意,但是也绝对没有威胁的,温温和和的语声,在十几个人的身边响着。 十几个人却立刻浑身颤抖了一下,飞快的瞅了一眼说话的禁军将军,以及只和他们隔着一两丈远的上百个禁军士卒。“是,是。”十几人都用最快最简短最有力最清楚的声音回答道。 作为敲登闻鼓的十几个原告,早早的就预计过敲了登闻鼓后,会遇到的情况,这被百余士卒包围,更是在他们的估计之内。一群没有功名的小商人,再有钱,也是平民百姓,能够踏进皇宫,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难道还敢奢求禁军士兵们当大爷一样伺候着? 十几人很明白自己的定位,联想到那些因为乱跑被当做刺客杀死、乱看被当做刺客杀死、乱说话被当做刺客杀死的先例,或者说戏文戏曲以及幻想中的先例,精神高度紧绷,死死的看着前一人的脚后跟,用最完美的姿势,轻抬腿,轻放脚,不带走一丝灰尘,绝不多看一眼,绝不多走一步,绝不多问一句。 一路兜兜转转,只走了有半个时辰,一群人紧张感倒是在这半个时辰的行走中消弭殆尽,但完美行走姿势带来的压力和肌肉酸痛,却越来越强烈,甚至萌生不出“皇宫好大”的感觉,只想快点到头,能坐下,不,哪怕站一会也好啊。 “到了。”禁军的将领道。 十几人这才敢慢慢的抬头,眼前是一座高大的殿堂。 “这里是中书省,知道是什么地方不?说话都老实点,问什么答什么,敢放肆的,想想清楚了。”那个禁军的将领带着微笑提醒着。 十几个人又抖了一次,没敢问为什么敲了直接和皇帝见面的登闻鼓,会辗转到了中书省。 中书省的议事堂中,正中间,端坐着萧璟,萧璟的背后密密麻麻的坐着上百个官员,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等省,御史台、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国子、将作等监,左右卫、左右武卫等府,洛阳城各个大衙门的人,几乎都到了。 大随朝第一次敲响登闻鼓事件,意义深刻,影响深远,谁敢不到?就是有病,抬着都必须到场。 萧璟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看身后的官员们,这个动作幅度太大,太引人注目,上百个官员都看了他一眼。他只想在心中冷笑,这些人中,几个是想看热闹的,几个是嫌事情不够大的,几个是心里想着中午吃什么的? 十几个人进了议事厅,偷偷看了一眼萧璟,认识,朝请大夫萧璟,萧皇后的五弟。 为毛认识? 洛阳是天子脚下,官员多如牛毛,随便去喝个花酒,就可能遇到某个尚书,去买个菜,就遇到了某个将军的小舅子,洛阳城土生土产的本地人,或是经年累月来往洛阳的富商,谁没见惯了朝中大佬?大佬们不认识我,我却认识大佬们,那是正常现象。这议事厅内的上百官员们中,敲登闻鼓的十几人一眼就认出了二三十个。 只是,平时喝花酒时丑态毕露的咸湿佬,此刻却威风凛凛,杀气凌厉,气势逼人,多看一眼,好像就要被吓死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上位者的气势?”十几人个个急忙的低下了头,死死的盯着脚底,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萧璟看看距离十几个原告丈许远的被告胡雪亭,怎么看怎么觉得胡雪亭一点惊慌都没有。 按理说,这平民百姓进了天下权利中心的皇宫,见到这么多的朝廷大臣,无论如何都会紧张和发抖的。寻常百姓见了衙役都会发抖,何况是超级大佬?一个超级大佬的上位者气势已经够厉害了,上百个大佬的气势,足以秒了任何一个P民的血条了,能活着就是运气,千万要小心呼吸,赶紧回血,哪有像胡雪亭一样若无其事的。 夸张了,不就是在皇宫见到一群官员大佬们吗,至于说得见BOSS一样。嘿嘿,还别不信。那些科举的才子们算是人中之杰了吧?殿试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过于紧张而昏迷的。 “果然是水深啊!”萧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普通小女孩?谁信谁白痴!进了皇宫,见了上百大佬,还一点都不怕的,都是傻大胆!这胡雪亭像是傻大胆吗?像个毛啊! 真相只有一个! 这个胡雪亭一定是杨恕重点培养出来,见过大世面,见过大臣无数,这里上百个大佬,多半都是叔叔伯伯,初一在右骁卫将军李浑家吃饭,十五扯着贺若弼的手喊伯伯,否则怎么可能这么淡定从容。他越看越像,瞧,胡雪亭瞅着议事厅的某处,竟然鄙夷的扯了嘴角,别以为你掩饰的好,没人看见,我这个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胡雪亭瞅着某处:“这么小的破屋子,不知道有没有白蚁和小强,白送我都不要。” 萧璟打定了主意,只管老实断案,其余一概不管。 “公堂之下,站得可是敲登闻鼓之人?”他平静的道。 十几个原告飞快的互相看了一眼,没看到皇帝杨広,那是意料之中的,洛阳城谁不知道杨広御驾亲征高丽了。 按照计划,他们必须装傻瓜请求见皇上,只要那萧璟回答,“皇上不在”,他们就立马要求皇后娘娘审案,登闻鼓只有皇上能审理,皇上不在,当然是皇后娘娘审理。然后,他们只要提及“皇后娘娘的香囊”,皇后娘娘一定气愤异常,肯定毫不犹豫的干掉了胡雪亭。 然后,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儿子会被放出来,背后之人许诺的好处,也会立马兑现。 “小民要见皇上。”有人大声的道:“登闻鼓能见到皇上,这是大随朝定下的规矩。”会不会得罪了萧璟?不论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儿子,这点风险都必须冒。 萧璟笑,这点伎俩也拿的出手?他挤出笑容,正要用温和中带着严厉,亲切中带着威严的语气呵斥这些原告。 “来人,把这个奸细拖下去打死!”胡雪亭大声的道。 搞毛啊!萧璟眼珠子都差点突了出来,你丫是被告,嚣张个毛啊。 “大随子民,谁不知道圣上御驾亲征,这家伙既然不知道,肯定是蛮夷的贼子,说不定就是高丽棒子!”胡雪亭义愤填膺,堂堂大随朝,竟然让一群高丽棒子混进了中书省议事厅,实在是耻辱啊。 一大群大佬们看胡雪亭,刚开审,就想要先声夺人? 杨恕捋须微笑:“有理,必须严查,切莫任由高丽奸细在我大随朝作乱。” 一群大臣努力保持面色平静,看来杨恕的目的是胡搅蛮缠,彻底打破对手的节奏,找出幕(后)黑手了。这种斗争手段的针对性和时效性极其明确,破坏了审问规则的原因完全可以理解,算不上嚣张跋扈,不但没有必要去指证杨恕的违规操作,还必须给面子。一群大佬纷纷捋须点头:“正是,有理。” 萧璟深呼吸,必须记住,别以为他坐在这里就是主审,胡雪亭站在那里,就是被审,说错一句话,他和胡雪亭的位置很有可能直接颠倒。萧璟心平气和,直接问周围的大臣们:“诸位大臣以为必须严查奸细?” 哎呦,这是摆明了不担责任了? 一群大臣微笑:“萧大夫主审,自然是萧大夫说了算。” 萧璟点头:“既然诸位大臣意见一致,来人,拖下去打!” 剩下的十几个人颤抖了,愤怒的看胡雪亭,官二代横行霸道,欺压良善,难道一点都不遮掩吗?大随朝真是太黑暗了!又恶狠狠的看萧璟,官官相护!当官不为民做主! 萧璟冷笑,愚蠢,他谁也不偏袒,可谁叫那家伙智商这么低,随便就被杨恕胡雪亭坑了,要是一不小心说了背后主谋是谁,叫他如何下台,必须立马解决了。 “青天大老爷,犬子实在是冤枉了,他只是在司徒府门口请愿,绝无伤害朝廷大臣之心,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放了犬子。”原告甲咬牙,继续按照剧本出演。 萧璟坚决不出主意不下判断,对胡雪亭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胡雪亭认真点头:“我又不是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要是官,立马打他50大板!他家儿子有没有犯法,司徒府还在查,还没有定案,他嚎叫个P啊?一定是做贼心虚!此等面□□诈之人,必须大刑伺候。” 原告甲瞠目结舌,这种不讲理,不讲法,一脸的刁蛮小姐官二代脑残圣母白莲花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一群大臣看胡雪亭,微微点头。小小年纪,太极拳打得真是流畅。从法理上看,案情都还没定,毛个冤案? 杨恕捋须微笑:“果然是不用重刑,就不会招供啊。” “拖下去,打。”萧璟毫不犹豫,这里这么多大佬都只敢看戏的大局面,他坚决不掺和。 原告乙蹦出来:“胡雪亭索要1000两银子,才肯放了我儿子,还请大人明断。” 萧璟问胡雪亭道:“可有此事?” 胡雪亭摇头:“纯属胡说八道。” 原告乙冷笑,耍赖可没用,人证多了去了。 “耍赖?是你们诬陷!”胡雪亭反冷笑,“是你们到了我家,找我说,司徒府说,只要我原谅了你家儿子,就可以考虑放人,对不对?” 十几个原告点头,当然对。 “然后,你们问我肯不肯原谅你家儿子,我说,一千两子,对不对?” 十几个原告冷笑:“对!那还不是你索要银子放人!”自己都承认了,还想狡辩? “狡辩个毛啊!”胡雪亭大奇,“你们损害了我的名誉,自然要赔偿我的损失,哪里错了?我拿了银子原谅你们,和司徒府放不放人有什么关系?” 这是收了黑钱,还要玩文字游戏,打死不认了?十几个原告死死的看胡雪亭,只觉她和戏文中的脑残刁蛮公主的形象越来越重合。 “我又不是官,这司徒府中也没有我的亲戚,这曲线收黑钱也算不上。”胡雪亭继续反驳道。 萧璟用力点头:“有理。”民事纠纷,一方赔钱道歉,一方既往不咎,虽然金额高了点,但依然属于赔钱道歉范畴。 为毛司徒府要原告获得谅解? “想必司徒府是要以德治国,好的很啊。”萧璟用力点头。 一群官员微笑,这当然是收黑钱!大随律法随便就能定罪!但是,现在谁跳出来,谁就是(幕)后黑手。一群官员自问和自己无关,看戏就好。 脑残刁蛮公主胡闹大堂的戏码,能够在戏文以往的地方看到,其实真的蛮稀奇的。胡雪亭演得又好,比那些涂花了脸的戏子演得好多了。可惜缺少一个英俊的男主角,否则更完美了。一群官员惋惜,可惜,没有瓜子啊,而且都是对白,一点唱腔都没有,那些配角又不给力,起码和脑残刁蛮公主对抗一下啊,在法庭上都不知道用法律和脑残对抗,打个毛官司啊。 杨轩感可没心思看戏,冷冷的打量着附近的上百个同僚,也就胡雪亭能刁蛮撒野不要脸不要法到这种境地,换了他肯定不行。但如此手段,铁定是大大的出乎幕后之人的预料,乱了阵脚。“谁敢暗算我家,我就要谁的脑袋!”杨轩感的手缩在袖子中,微微颤抖。洛阳城中,司徒府中,就连这中书省议事厅外,他都埋伏了重兵。要是谁想用武力干掉杨家,保证立马被杨家干掉。 “老爷,这胡雪亭曾经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她说皇后娘娘……”原告丙愤怒极了,审案的老爷完全偏袒胡雪亭,结果和预计的完全不一样,他不知道该这么继续,只能再次跳过情节快进道。 “大胆!”一直温温和和的用心和稀泥的萧璟嗖的发飙了,“来人,拖下去打!” 他已经想清楚了,萧家可以没有他,绝对不能没有萧皇后,他必须不择手段的掐灭一切会牵扯到萧皇后的线索,必须吓得没人敢说和皇后有关的事情,哪怕因此有官员出来指责他断案粗暴,于理于法不合,必须接受降职处分,他也在所不惜。 大殿中,众位大臣看着摆明了要护住萧皇后的名誉的萧璟,不牵扯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词,胡雪亭基本不可能有罪,那这个案子到了这个地步,是基本审理完毕了,萧璟肯定是责令“有关部门依法断案,贯彻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精神”,然后不了了之。 好好的公平公正、给百姓一个上达天听,呼唤正义的登闻鼓,就在胡雪亭的丑陋表演、杨恕的大力干预、其他大佬的看戏、萧璟严厉打压之下,成了大随朝官官相护,毫无公正,毫无法律,拳头和权利大于一切,平民百姓毫无正义和公理可言的悲哀黑暗绝望痛苦的社会现象的真实写照。 可是,幕后指使之人,会答应吗? 此刻,几乎已经是图穷匕见。 胡雪亭冷冷的看大臣们,大臣们冷冷的互相对视,杨恕嘴角露出微笑,杨轩感悄悄握紧拳头,萧璟深深呼吸。 登闻鼓这个案件最奇怪的地方,其实不是明显背后有人指使,而是胡雪亭所代表的司徒府的反应。 有人上门闹事,任何一个官员都会慎重慎重再慎重。标准的做法,是把闹事的人请进了衙门,好酒好茶伺候着,问清家中有谁,认识谁,谁给出得主意,想要什么等等消息,判断是谁背后指使,然后才好见招出招,太急的做出反应,根本是给对方送把柄,智者不为。 然后,竟然是胡雪亭出头处理,胡雪亭有毛资格代替司徒府出面处理的?她又不是司徒府的官员。偏偏胡雪亭还把节奏往暴力粗暴上带,司徒府还默认了。 在大殿内众多官员看来,司徒府这不和律法之举,基本属于神来之笔,众位官员最佩服杨恕的就是这点了。 打人抓人的都是胡雪亭个人的决定而已,和司徒府没关系,司徒府唯一的责任,就是有一群临时工,没有按照标准流程,非法的在另一个临时工的指挥下,错误的执法。事情要是闹大,大可以解雇了临时工嘛,司徒府撇得干干净净。 这个办法是无赖了一点,但是,非常有效,属于绝对没有责任。 随后,胡雪亭抓了闹事的学子,不打也不问,就是这么关着,众位大臣同样看得懂是什么意思。等待那些学子怕了,主动联系背后的人嘛。反正调查当中,不打不骂,没有刑讯逼供,谁都不能说这个做法有错,完全严格执行大随律法。 一直到了这里,众位大臣可以用四个字概括胡雪亭或者杨恕的做法。 “钓鱼执法”。 胡雪亭在大殿中胡搅蛮缠,胡说八道,肆意胡闹,脑残刁蛮公主流,完全不把律法放在眼中,更是把钓鱼执法写在了脸上。谁不满意结果,谁跳出来指责胡雪亭捣乱公堂,谁怒斥萧璟断案不明,谁就是幕(后)黑手。 要是幕(后)黑手跳出来,胡雪亭是不是就要倒大霉?完全不会。只有十四岁,没有官员职务的胡雪亭,大可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把事情推到年幼无知,以为是过家家上。杨恕出面责骂责打几下,保证没事。要是杨恕够无耻,还能加上一句,“老夫定当严于律己,此等顽劣之童,打入另册,断断不能让她进入朝廷。” 一个女孩子进入朝廷个毛!胡雪亭几乎毫无损失。 可以说,从一开始,杨恕等人就站在了有利的位置上,但是,这并不足以保证杨恕能完好无损,甚至活着离开议事厅。 议事厅内的所有大臣屏住呼吸,等待幕(后)黑手现身。 下一刻,就算是上百个官员中站出来99个,或者从议事厅门口,走出四王爷八王爷十四王爷,甚至就是杨広,议事厅的大臣们也不会惊讶一分一毫,只会想:“原来是他。”然后静静的等待那幕后之人冷笑,掏出一个案卷,重重的砸在杨恕或者另一个大佬的脸上,“这就是你勾结高丽,秽乱宫廷的证据!” 没有重磅级罪证罪名,谁会无聊的对杨恕或某个差不多等级的人下手?这证据和罪名肯定是千真万确,或者看起来千真万确的。 等了许久,没人出现。 胡雪亭睁大了眼睛,喃喃道:“这回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装了许久的无耻无知刁蛮脑残,祸害良民,藐视法律,玛丽苏,恶心的都要吐了,却真的得到了最狗屎的结果。 杨恕长叹:“没想到这年头,竟然有这等狂人。” 高颖和贺若弼等大佬点头,还以为有一出大戏可以看,耐心的配合装白痴,没想到,竟然是跳梁小丑的胡闹,简直浪费了感情。 杨轩感终于恍然大悟,真是狗屎啊,真不信,这个洛阳城还有这么不长眼睛的人。 “老东西不发飙,没人把你当回事了。”高颖指着杨恕笑骂,以为每天捣鼓装修,就能安安稳稳的等死?看,什么小猫小狗都骑到你脖子上拉屎了。 “老夫家里还煲了汤,先走一步。”杨恕道,小猫小狗不用理,或者还更好,显得他多么的没用和老朽,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其余围观大臣也纷纷告退,结局已经出来了,后面就是垃圾的出大团圆时间,谁爱看谁看去。前一刻还拥挤的大殿,嗖的就冷冷清清,唯有萧璟裂开了嘴大笑的狂笑,然后汗水和喜悦的泪水,疯狂的喷涌出来。 “来人,去告诉萧皇后,我们老萧家稳稳当当的。”萧璟喊着热泪欢快无比的道,还以为是萧家要完蛋,没想到竟然是个误会。 十几个原告再傻,也知道此刻和背后那人说得完全不同,想到因此惹出的风浪,忍不住浑身发抖。 胡雪亭冷笑着看着他们。 “其实,我们是被逼的!”原告甲瘫倒在地,掩面大哭,“要是我们不出面敲登闻鼓,我全家都会死的。”告也是死,不告也是死,告了起码能试试看救儿子。 原告乙哭得眼泪和鼻涕都出来了,都是那狗屎的儿子,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接下来肯定是要被大刑伺候了,想想老虎凳,就浑身发抖。“不用动大刑,小人愿意招供。” 一群原告呼天抢地的大哭,哭了半天,却没人问句话。 “都起来!”士卒们不耐烦的道,还要带去府衙打招呼呢。 一群原告抬头,胡雪亭早已没了踪影。 “为什么,她不审问我们?”一群原告反而惶恐了,难道,她早就知道是谁? “大人物的角斗,我们算什么?这次保住了性命,以后万万不能参与进去。”有人反省道。 “我回去后,立马搬家。”有人喃喃道。 审问这些人,问出某个衙门的小吏,然后再抓人,再审问,花了个把时辰,再问出某个衙门的小吏,再抓人,再审问,重复十次八次,终于发现线头的最后,扯出了某个人?太麻烦了,胡雪亭认为,直接抓重点更简单。 “你们的案情,本官知道了,本官一定会秉公断案,还你们一个清白。”萧璟的语气真诚极了,不就是抗议之后,被杨恕的人抓了吗,这种小事情,随便和杨恕杨轩感打个招呼,那些学子该打打,该罚罚,该放放,算得了什么? “登闻鼓之音,天子垂听,必然不会颠倒黑白。”萧璟微笑着道。 胡雪亭匆匆赶到御史台,石介已经在那里站着,小女孩就在他的背上努力的爬来爬去。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胡雪亭惊讶。 “石介是杨某的贴身护卫,杨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杨轩感的声音冒了出来。 胡雪亭愤怒的看石介:“师父,你真的为了银钱,就出卖了身体?” 石介完全没听懂,老实道:“五两银子,自然是要答应的。” 杨轩感盯着胡雪亭,侧过身体,面对天空,背负双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也猜到了真相。”打死都不说,他是刚刚才想到的。 这次莫名其妙,惊动了整个朝廷的登闻鼓事件,目标竟然只是张须驼。 三十八条大罪 堂堂大随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张仪同张须驼,到底算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 杨轩感盯着提出问题的胡雪亭,真心是有些尴尬。 “你到现在,没有搞明白张须驼的官职?”他努力的摆出轻蔑的表情,在洛阳待了这么久,一点点的官场规矩都不懂?太没有上进心了。 张须驼的官职,严格的说,其实不叫“仪同”,而是“仪同三司”,并加“开府”,可以合称“开府仪同三司”,也可以叫“仪同三司”,因为“仪同三司”是官职,“开府”是表示可以有自己的属官。 胡雪亭和石介面面相觑,官职太妖娆,完全没听懂,再详细解释一下? 杨轩感鄙夷的看胡雪亭,白痴。 “咦,我有点明白了。”胡雪亭忽然道,“开府”一词,打开了胡雪亭脑袋当中远古的记忆,好像李世民就是皇子许开府,然后有了个什么秦(王)府,招了一大群人什么的,还有什么太子许开府,四皇子六皇子许开府什么的。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有开府二字,就永远是光杆司令!”杨轩感继续解释。 “果然如此!”胡雪亭立马对开府,有了一个符合时代特色的理解:“铜锣湾的金毛强,以前是鸿兴扛把子傻飙的头号金牌打手,可以带着一大群傻飙的手下去开打,但是,这些手下都是傻飙的,傻飙喊一声,这些手下立马就跟傻飙走了,而“开府”就是有了权力可以收自己的小弟了,以后跟着金毛强的,只听金毛强的话,傻飙叫不动。” 石介立马也懂了:“这就是北少林南少林啊!虽然南少林的方丈归北少林的方丈管,但南少林的弟子却只听南少林方丈的。” 杨轩感擦汗,这两个文盲! 虽然这个充满江湖气息的比喻,和“开府”在官职和下属的管理权上还有很大的差异,毕竟张须驼开府之后的手下,还是吃大随朝的军饷,军队姓杨不姓张,但是,起码意思很接近。那些秦穷啊,程夭金啊,都是金毛强,哦,都是张须驼的固定班底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想要把他们调到烂泥环去守水塘,必须获得张须驼的同意,再也不是想调哪里就调哪里了。 “这么说,张须驼的官职很高了?”胡雪亭问道,李世民身为皇子才“许开府”,张须驼位比皇子了? 杨轩感有些迟疑,婉转的回避了正面回答:“正四品!”【注1】 “原来是小官。”胡雪亭鄙夷了,才四品?随便找个古装剧里,一品二品超一品的多得是,四品算老几?做主角都没资格,顶多男配,还是被打脸的那种。 “小官?”杨轩感怒了,“大随朝九品官职,正四品已经是上品,多少人一辈子都到不了!” “那为什么你这么犹豫?”胡雪亭斜眼看他,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吞吞吐吐的。 “那是因为在这洛阳城中,有的是一品二品三品!”杨轩感继续咆哮,官职大小,除了绝对值,还有相对值,放到洪荒,那就是金丹不如狗,准圣遍地走,你丫能以为准圣不值钱吗? 胡雪亭盯着杨轩感,用最温和的声音和笑容,问:“请教阁下,你的官职是几品?” 杨轩感哈哈大笑:“功名如浮云遮目,我辈读书人,岂能为了世俗而污了名节?” 胡雪亭直直的盯着杨轩感,杨轩感继续哈哈大笑,后背直冒冷汗,打死都不说自家是几品官。 石介认真点头:“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杨轩感转头看石介,赞道:“说得好。”这么精彩的话,肯定不是石介想得出来的,铁定是某个大儒说的,没必要揭穿他,让他威风一会。更重要的是,终于找到机会转移话题了。 “张仪同在我大随武将当中,已经是屈指可数的大将了。”杨轩感拼命的给张须驼粉饰形象,提高对手,有时候就是提高自己,对手是美国总统,自己起码是一国老大,对手是卖大白菜的,自己也就是卖胡萝卜的。 “不管是哪路神仙鬼怪,完全有理由看中了张须驼的职务,打入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杨轩感的声音渐渐的冰凉,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如今是铁板一块,杨恕如臂使指,要是废除了张须驼的职务,取而代之,哪怕只是个不开府的正五品的仪同三司,依然是打入了杨恕的地盘,这味道就差了。 石介皱眉,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闹得这么大,都敲登闻鼓了,对方的目标竟然不是杨恕之类的大佬,而是“小小的”张须驼。 “就算是我,也能猜到,要对付张须驼,就要面对杨司徒的反击,怎么看,都是和杨司徒直接杠上了,为什么就不直接硬杠杨司徒呢?是不是搞错了?” 对于石介这种完全不懂朝政,只想斩了对方老大人头的江湖人思维,杨轩感认真解释道:“目标肯定是张须驼,不会错。对方一开始派了陈彦博退婚,一句句指责胡雪亭的行为言语德行什么的,看似能扯到司徒府,但其实只能扯到张须驼的。” 不管是谣传中的私生女,还是实际上的部下遗孤,都是小孩子的教育问题,扯到张须驼绝对没有问题,想扯到其他人,就有点难度了,熊孩子是熊家长养成的,总不能怪熊家长的老板吧。 “就这么肤浅?”石介有些不明白,见惯了一群高手声东击西,指桑骂槐,虚虚实实,对于这么明显的指向,实在是有些不敢信。 “唉,我们也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才搞的这么紧张啊。”杨轩感叹息,差点准备血洗洛阳了,可是,事实就这么简单。 “有没有猜错,马上就能知道。张须驼已经去验证了。”胡雪亭远远的望着御史台的大门。 御史台门口,一点装饰都没有,平平常常的,就像个普通的大宅院,可是,就是这个普通大宅院中,有一大群见谁咬谁,还不用负责任的御史。 要是对方的目标是张须驼,这御史台,就是最佳的对张须驼发起攻击的地方。 “找出是谁干的,砍死他!”胡雪亭道,谁有那火星时间策划阴谋诡计反击。 杨轩感难得点头认同胡雪亭的话,这给司徒府添堵的人,必须砍死啊。 …… 御史台内的某个角落。 张须驼涨红了脸,怒目看着赵御史:“都是一起喝酒的兄弟,你竟然拒绝?你夫人给我家添了这么多麻烦,我吭过声没有?如此小事,你都不肯帮手?信不信我告诉你夫人,你那外室在哪里?” 赵御史急忙看看左右,压低了嗓门道:“小声些,小声些!若是被其他人听见,我也要倒大霉。” 御史台算不上闲散部门,但也没什么人刻意跑到大随告状中心逛荡,四周静悄悄的没人。 赵御史松了口气,又愤怒的指责张须驼:“以前张仪同铁骨铮铮,正直不阿,一心为公,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为何现在和那胡雪亭一样,动不动就耍无赖呢?难道当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注2】 赵御史故意斜着眼睛,一万分鄙夷不屑的瞅张须驼。 若是换了以前,这句话这个眼神,足以让张须驼撞墙而死,但现在,久经考验的张须驼眼角都没有抽搐一下,反而怒视赵御史:“是同归于尽,还是一同奔向新生?” 赵御史恶心极了,谁忒么的要和你一同奔向新生啊,但看这时日久了,原形毕露,丑恶无比的张须驼,赵御史毫无办法,只有低声道:“你先出去,我去找找看,若是有,一定告诉你。” 张须驼用力点头:“这才是自己人。” 赵御史用力拂袖,谁忒么的和你是自己人。 他悄悄回到御史台内,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便没事人一般,踱步到了放着告状检举的奏折的案几前,飞快的翻检,没看到有参张须驼的,心里发笑,张须驼是不是神经过敏了,谁吃饱了撑的来告你?就想出去痛骂张须驼一顿,一转头,看到其他几个御史的案几上,厚厚的一叠奏章,心想既然答应办了,就要尽心尽力。 “诸位,你们可有收到参张须驼的奏章?”赵御史端正了面孔,严肃的问道。 好几个御史抬起了头,道:“我这里有数本。”“这么巧,我这里也有数本。”“咦,我也收到了数本。”回应声竟然此起彼伏。 赵御史一怔,急忙道:“所为何事?”随便一看,竟然有一大堆参张须驼的奏折,难道张须驼犯了什么大事,被人盯上了? 几个御史诡异的笑:“张仪同就在外面?”谁不知道张须驼和赵御史是风花雪月的老朋友啊,赵御史出出进进的,行踪诡秘,肯定是在和张须驼商量对策来着。 赵御史汗流浃背,一群家伙看着全神贯注的办公,原来个个脑袋后面长眼睛。 “不用担心,这事肯定不会连累了你。”有一个御史宽慰赵御史,有冷笑着,“张仪同威风了这许久,想不到也有今日。” 又是一个御史用力的长叹一声,挤出鄙夷的神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张须驼外表光鲜,其实芯子里都是黑的。” 赵御史整个人都晃了一下,这是张须驼彻底没救了?何方神圣,一出手就如此凌厉? “你自己看吧,张须驼肯定完了。”某个和赵御史相熟的御史,毫不避讳的取了几本奏折,递给了赵御史。 赵御史仔细一看,脸色立刻大变,手都抖了,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啊……啊……” “我们这里的几本,估计也都是如此。”其他御史同情的看着赵御史,目睹“三同哥儿们”倒下,定然是兔死狐悲的。 赵御史飞快的抢过其他奏折,一一看了,只觉头晕眼花:“厉害,厉害!今日是开了眼界,人世间竟然有如此手段!大随朝,不,从秦始皇时代开始,朝堂当中,就没有见过如此犀利狠辣不留余地的手腕。张须驼死得不冤啊。” …… 御史台的角落中,张须驼坐在台阶上,闭目养气。既然杨轩感,杨恕,胡雪亭,都说幕后(黑)手的目标是他,那么,定然是不会错了。 是为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职务,是为了多年征战的宿仇,是为了朝廷中不经意的瑕疵,是为了石桥上万年的回眸? 都有可能。 他也不再去想,反正是想不明白,而且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 幕后(黑)手聚集大势,敲登闻鼓都用上了,定然是要雷霆一击了,张须驼自问打仗还算牛逼,在朝堂上的笔墨奏折当中,就很是愚蠢了些,只怕会立刻化为齑粉。 见惯了鲜血的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人生在世,岂能万事如意,总有些不顺心的事情。和那些夭折的孩童比,他已经有了太多的时间和空间,施展自己的抱负。就算心中的抱负还没有实现,就不幸的终止了人生,那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诸葛村夫都有中道崩殂,何况他呢? 只是家中老妻幼子……张须驼平静的面孔,微微的变色,杨恕和胡雪亭一定会照顾她们的,只是,多半也会很是辛苦,毕竟没了父亲和丈夫…… 远处,脚步声响。 张须驼睁开眼睛,看见赵御史黑着脸,大步走来,他的身后,意外的跟着十几个御史和仆役。 这是代表,案情重大无比,赵御史也瞒不住了? 张须驼微笑,张某死则死耳,定然不会坠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威名。 “张仪同,这里,就是参你的奏折。”赵御史从袖子里,取出了基本奏折,重重的扔到了张仪同的怀里。 张须驼一怔,赵御史在御史台,当着十几人的面,公然把应该保密的告状奏折,交给被告看?如此违规的行为……啊,是了,这是他张须驼已经必死无疑,立马就要拿下入狱甚至问斩,根本无需在意了。 “连累了你没有?”张须驼低声对赵御史道,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就有愧于心了。 赵御史狠狠的盯着张须驼:“你竟然得罪了如此厉害的人!” 其余御史也掏出了奏折,递到了张须驼的手里。张须驼不用数,就知道起码有十七八本。果然是雷霆一击啊。 好几个御史看着张须驼,惋惜的摇头,更有几个御史轻轻的拍张须驼的肩膀,重重的叹气。 张须驼深呼吸,等待他的命运,究竟会是什么?他慢慢的打开了奏折,这白纸黑字,就是他血粼粼的人生。下一个瞬间,张须驼惊恐的看着奏折上的文字,不敢置信的用力的睁大眼睛:“这……这……何至于此!” 赵御史怒声痛骂:“早就说你不长眼睛,终将害人害己!今日死无葬身之地也罢了,还要连累妻儿老小,父老乡亲,祖宗在天之灵,你可曾后悔?” 张须驼颤抖着继续翻看其他奏折,越看越是颤抖,奏折中的一个个文字,仿佛要从奏折中跳出来,扑到他的脸上,堵住他的呼吸,吞噬他的灵魂! “我……我……我好恨啊!”张须驼脚下一软,靠在墙上,慢慢的软倒。 赵御史和一大群人怜悯的看着他,面对人生绝境,纵然是大名鼎鼎战无不胜的张仪同,也不过如此。 “是谁?是谁!竟然如此对我!”张须驼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喃喃的道,手里犹自死死的抓着奏折。 十七八本奏折,有的来自工部,有的来自户部,有的来自礼部,有的来自兵部,各不相同,遍及大随朝各个衙署。这些举报者,有的张须驼略有耳闻,有的从未听说,有的经常见面,有的素不相识,有的是朝廷栋梁,有的初出茅庐。不经意之间,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将张须驼深深的陷入了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我能做的,只是这些了,你好好的……去吧。”赵御史不忍心在看张须驼绝望沮丧的模样,转过身,大步的走向了御史台。一群御史和仆役慢慢的跟上,好几人不时的回头,微微的叹息。 “唉,可惜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花无百日红,花落花开,终究如此。” 声音渐渐远去。 张须驼怀抱着十七八本奏折,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御史台,迎面就看到了胡雪亭杨轩感和石介。 “问出来了吗?”石介急切的问道。 杨轩感和胡雪亭却死死的盯着张须驼的怀里。“不是吧,你丫的竟然如此神通广大,把御史台的奏折直接带了出来?” 杨轩感自问只怕没有这等手段,那些与他相识的人,顶多就能给他抄个奏折片段,甚至只给他一个被控告的罪名什么的,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毕竟泄密这种事情,是要被牵连的。可和张须驼怀里华丽丽的一大堆奏折比,这种“很大”的人情,忽然就一文不值了。 难道张须驼自污的手段,真的这么好使,狐朋狗友竟然如此讲义气,甘冒奇险?杨轩感认真思索,是不是也该去认识几百个? “快拿过来!”胡雪亭道,看张须驼的神色,好像受了无比重大的打击,竟然有些了无生趣的味道。 杨轩感也反应过来,管毛个狐朋狗友的义气啊,现在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搞明白幕后(黑)手的手段,以及究竟是谁。 “放心,我父亲定然不会让你有事!”杨轩感安慰道,他不喜欢张须驼是一回事,张须驼是杨恕的左膀右臂,又是另一回事,做人要公私分明,张须驼有难,杨轩感一定要出马救人的。 张须驼傻乎乎的站着,一动不动。 “愣着干嘛,拿来啊。”胡雪亭怒,小小的风浪,就打倒了军中名将,这个名将的心理素质,也真是差得一逼了。 N年前,最垃圾的网络小说中,常常有异世大陆中,成名数十年,排名前五的高手,牛逼哄哄的看着主角:“少年人,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你竟然敢挑战老夫?老夫用一只手跟你打。”然后被主角一脚踢翻后,仿佛一秒之间老了几十岁:“唉,我老了,看来不中用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啊。” 胡雪亭以前鄙夷极了,心态这么差,也配做高手?也就垃圾作者写得出来。没想到,眼前同样牛逼哄哄,赫赫有名的张须驼张仪同,竟然也是这种一输就心理崩溃的垃圾高手啊。 “不,我绝不会给你们看的,这是我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张须驼忽然惊醒了,厉声反对。 胡雪亭更加要抢夺了,张须驼都用“棺材”这个词语了,看来是做了必死的准备,再不快些搞明白,只怕来不及拯救他。 杨轩感石介同样这样想,几人合力,三五下就抢走了张须驼怀中奏折的大半。 “不,不要看!”张须驼大声的嘶吼,须发皆张,目呲欲裂。 胡雪亭杨轩感石介一齐打开了奏折。 “啊!”杨轩感惨叫,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毫不留情的攻击手段? “这……”石介额头见汗,手脚颤抖。 胡雪亭看看手中的奏折,看看张须驼,抱起在脚边乱窜的小雪岚:“我们回家吃饭。” 张须驼悲凉的扯住他们不放手:“张某死不足惜,家中还有妻儿老少,还请帮忙照看。” “你已经完了,你的家人也完了,已经没救了,你还不明白吗?就是杨恕,杨広,秦始皇一齐出马,你也没救了。”胡雪亭的声音中,冰凉而现实,已经没用的队友,必须立刻抛弃。 杨轩感用力的点头,终于学到了,人就要无情,没用的就割弃。“张须驼,你也有今日!”他的嘴角残忍的露出了笑容,一条条的罪名下,张须驼绝对没救了。 是谁下的毒手,轻易的就做绝了张仪同张须驼的生路? 敌人根本没有想掩藏,甚至没有丝毫的遮掩,大大方方的就站在了明处。 十七八本奏折中,出处虽然不同,但写奏折的人的姓名,却诡异的只有两个姓。 不是姓高,就是姓宇文。 是高阀和宇文阀联合要玩死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大名鼎鼎百战百胜战无不胜一心为公的张仪同张须驼,然后,就会有一个同样有名的姓高或者姓宇文的大将,像一枚钉子一样,打入铁板一块的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并逐渐侵袭,最后干掉杨恕? 是个把时辰之前,依然对着杨恕和和气气互相调侃的大随开国元勋、带过兵打过仗,当过丞相的太常卿高颖,和跟随杨広远征高丽,同样大随开国元勋的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想要联手干掉老朋友老对手杨恕? 这简直是大随朝惊天动地的斗争啊! 杨轩感和胡雪亭摇头,想多了,绝不是,一切只是针对张须驼个人。 因为,那十七八本奏折上的罪名汇聚在一起,分别是: “随地大小便、抢小朋友糖果、向别人的茶水里吐痰、放屁很响、抠鼻孔、从不洗脸、从不洗澡、身上有恶臭、在公共场合脱鞋吹臭脚、头发里有虱子、垃圾扔在别人家门口、口臭、唾沫溅人脸上……” 前前后后,罗列张须驼三十八条罪状。 蒸双臭 按照大随朝御史台的规矩,不论这些指控是真是假,有十七八本的奏折同时参某个大臣,且罪名多达三十八条,御史必须在朝会上,公然宣读该大臣的罪状,并和有司协商,进行细密的,全面的,公正的调查核实,每核实一条,不论真假,必须再次在朝会上公示。 这些狗屎一般的,一看就知道是恶搞的指控,也需要调查吗? 只怕必须调查。御史台的流程是严肃的,不管什么指控,没调查,谁敢擅自取消?十七八个官员一齐实名举报,那已经可以算是群情激奋了,谁敢不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天下官员,务必奉公守法,以正自身,不外如是。 这些指控都是真的吗? 有的指控可能是真的,当兵的人,谁身上没有一些恶习,却以为这就是豪爽? 有的指控的真假,可能有些模棱两可,大随朝生活水平有限,精神文明物质文明更有限,随地大小便这种行为,21世纪都时而可见,谁敢说在没有公厕,没有化粪池,憋急了不论男女,找个僻静处解决的大随朝,会没有随地大小便? 可能很多指控不用查,都知道是假的,比如有没有口臭,有没有洗脸,有没有从来不洗澡。仪容不整到这个地步,还没走进朝会,就会被礼部的官员痛打出去。 要不,张须驼干脆把这些指控全部认下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就算认了,也绝对不会对他的职务产生丝毫的影响,甚至被责令反省都不会有,大随朝没有任何一条律法军法民法,对这三十八条指控有一丁点的惩罚。 怎么可能认下!人要脸,树要皮,就算不能讲究魏晋之风,起码也要过得清清白白,这三十八条无耻的诬陷,仅仅被当众读出来,张须驼就要找地洞钻,那是肯定不能认啊。背了这个污名,这辈子是没法抬头了。 那么,只有调查到底了。 从这次指控的涉及规模看,牵涉礼部,工部,刑部,洛阳府衙四个执行机关;以张须驼的级别,调查这些罪名的人,每一个罪名起码要有3个官员组成,配若干衙役仆役,调查三十八项罪名,就要有84个官员和84的N倍的衙役和仆役;从调查必然的走访、询问、笔录等等流程看,这件大案牵涉人数起码要超过两三千人,若是遇到一个较真的人调查,只怕还要追查张须驼的过往经历,比如在并州道的言行。 此案,必然轰动半个大随朝。 换个角度,半个大随朝都会知道张须驼的三十八项罪名,不管最后调查的结果是什么,有极大地可能,张须驼走在街上,再也没人叫他“张仪同”了,而是“张抠鼻”“张吐痰”“张恶臭”“张口臭”“张洗澡”“张大便”了。 被人诽谤,被人诬陷?仇官仇富,落井下石的心理,任何一个朝代都一样,大随朝的百姓肯定只会对张臭臭的名字记忆深刻,喜闻乐见,到处宣扬,绝对不会在意这个名字是诽谤,以及其实大随朝的绝大部分百姓,肯定比“诽谤中的张须驼”更不干净更不讲卫生。 “你已经完了。”胡雪亭冰冷的看着张须驼,大随朝再也找不出一个名声这么臭的人了。 “你没救了。”杨轩感残酷的对张须驼道,以后不叫张仪同,叫张臭臭就行了。 “这个……我只怕帮不了你。”石介老实的拒绝,好像不能拿刀砍啊。 “……”小雪岚四处乱看,好想吃糕饼啊。 张须驼面对太阳,闭上眼睛,老泪纵横,只觉这名声再也不用自污了,已经污到了不能再污,说不定以后都没人敢走在他的身边三丈之内了。 “这只是开始,你要挺住。”胡雪亭安慰道。 毛?才是开始?张须驼哆嗦了。 胡雪亭大奇,当然!幕(后)黑手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搞臭了你的名声,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张臭臭,你好自为之。”杨轩感安慰道,心里爽极了。 张臭臭?张须驼只觉身上真的发臭了。 …… “还会有什么恶毒的手段?”张家的大堂中,张夫人看着一叠叠的指控奏折,只觉幸好她爹不在这里,否则十有八(九)会气死,有这么一个冒黑烟的女婿,哪里有脸见其他亲戚。 这种罔顾事实,不求惩罚,不求落实,只求把张须驼的名声抹上狗屎的手法,实在是太多了。 胡雪亭认为,别的也不需要多做,只要天天找一大堆人告状,就能把张须驼玩死。 三人成虎,只要说得人多了,张须驼不是浑身散发臭气,也是浑身散发臭气了,至于能不能因此影响张须驼的仕途,幕后之人倒也不在乎,反正也没有想要什么丰厚的回报,只是想报复张须驼而已。 “你说,那幕后之人,只是想要报复张须驼?”张夫人抓住了重点,厉声道:“究竟是谁,想要报复张仪同!若是被我知道是谁,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咦! 张夫人一怔,刚才,她说什么来着了,好像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胡雪亭坐的笔挺,坚定地绝不开口,杨轩感笑眯眯的喝茶。 张须驼的脸色更差了。 张夫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回想刚才说过的话,“……一定要把她揪出来……”,为什么,她会忽然对幕后黑手用“她”,而不是“他”? 一件件指控在张夫人的心头掠过,不洗澡、不洗脸、放屁响、脚臭、口臭…… 哪一件不是张须驼的隐私,哪一件不是为了搞臭张须驼的名声,那一件不是闺中女子宅斗最熟练的手段? 被某个小妾抢先占了一块上好的绸缎,心中不忿,于是,悄悄的散布谣言,“那个小妾其实有狐臭!” 被某个小妾多霸占了老爷几天,心中不忿,于是,悄悄的散布谣言,“那个小妾其实放屁很响!” 被某个小妾在婆婆面前多了几分夸奖,心中不忿,于是,悄悄的散布谣言,“那个小妾其实头发里有虱子!” 小小的谣言之下,老爷啊,婆婆啊,就对那个得宠的小妾另眼相看了,小妾早上还得宠,中午嗖的就失宠了,散布谣言的女主悠悠的散发着清香,真诚的告诉老爷和婆婆,我从小每天要吃三片桂花,所以身上就带了桂花的香气…… 张夫人恍惚了,对,就是这个感觉!所有对付张须驼的手段,全部是阴毒女人的宅斗手段,重点就是名誉名誉名誉!造谣造谣造谣!失败者除了名誉受损,毛损失都没有,除了每天为了名誉而战的后宅女子,谁会想出这种无聊下三滥的手段报复张须驼? 张夫人慢慢的转头,平静的盯着张须驼,缓缓的道:“你和我说,是不是你外面有了女人,海誓山盟,却始乱终弃,她回来报复你了?” 无数有关张须驼的个人生活习惯,个人隐私,再加上胡雪亭被当众退婚、香囊、婚约、时辰八字,汇聚成了一个大大的“爱”字。 因爱生恨,因爱成仇,因爱疯狂! 张夫人仿佛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痴迷的靠在窗口,等着张须驼在夕阳下,走近她的闺房。 张须驼眼神幽怨的看着张夫人:“夫人,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天天洗脸,洗澡,洗脚,没有口臭,没有脚臭,很少放屁!这些都是幕后之人故意诬陷抹黑我的。” 张夫人深刻怀疑,会不会张须驼以前就是这样邋遢的人,或者,张须驼外出征战的时候,就是这么的邋遢?毕竟沙场之中,性命攸关,谁会有闲情逸致讲究卫生。所以,这个被张须驼抛弃的怨妇,就是张须驼的“战地夫人”? 张须驼终于明白,当日为了自污名节,选择了貌似最无害的花心丈夫形象,是错的多么的离谱了!温柔娴淑的张夫人心中,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真的以为张须驼很有可能是披着人皮的色狼了。 “我当初应该选择酒鬼或者赌鬼的!”张须驼后悔极了,当时为以为塑造花心丈夫的形象比较省钱,又容易和其他官员有共通点,实在是缺乏远见啊。 必须快刀斩乱麻,直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否则家宅不宁,家破人亡。 “夫人,这次我是受了胡雪亭的牵连。”张须驼扯过胡雪亭,严肃的道。 胡雪亭反对,你丫说反了! 张须驼继续道:“这次指控我的幕(后)黑手,是礼部官员高裴淳的夫人!” 张夫人完全不记得高裴淳是谁。 “当日胡雪亭当打手揍人,挨揍的那个高齐烜,就是高裴淳的儿子,高夫人娘家姓宇文。”张须驼决定直接把因果说明白,“当日胡雪亭下手打人,高家和宇文家以为是拉拢我的机会,所以大度的小事化了,高夫人气不过儿子被打,所以为了儿子出头,找胡雪亭报复,顺带扯上了我。” 胡雪亭斜眼看张须驼,起因没错,可是,这回高夫人的主要目标,真的是张须驼,而不是她。熊孩子打架,本来可以教训熊孩子的,被熊爸爸拦住了,当然更愤怒熊爸爸了,再说,干掉了熊爸爸,害怕不能干掉熊孩子吗?高夫人的第一目标就是干掉张须驼,绝对不会错。 “所以,是我受了张仪同的牵连。”胡雪亭认真的对张夫人道。 “可有办法对付她?”张夫人才没空管谁牵连谁呢,眼前第一紧要的,就是洗刷张仪同的名誉。 没办法。 胡雪亭只会砍砍砍,砍死人那是熟练的很,但人家高夫人的冤仇和手段,怎么看都不到要被砍死的地步。 “我可以找人套了麻袋打她一顿。”胡雪亭建议道,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张夫人用力摇头,打人还需要胡雪亭出面?张须驼手下有的是能打的。 “就没有一点办法救张仪同?”张夫人满怀希望。 胡雪亭老实摇头:“真没有。”想要辟谣哪有这么容易。 考虑到这种性质的谣言诽谤,其实杀伤力有限的很,脸皮厚点,就挺过去了,看人家谣言更大的,都活的很滋润呢,不过是个人素质差点,生活邋遢点的谣言,忍忍也就是了。等哪一年张须驼雄霸一方,这些谣言或者不攻自破,或者反而成为痛改前非的美好记忆。 “古有周处除三害,今有张须驼除三臭,何其押韵也。”胡雪亭认真的道,必定流芳百世。 张须驼冷冷的看胡雪亭,认真在身上翻找,要是有刀,立马砍死了这个家伙。 张夫人灿烂的笑了,一把抓住胡雪亭的手:“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女儿。” 胡雪亭毫毛倒竖。 张夫人慈祥的看着胡雪亭,又一把扯住乱跑的小雪岚,抱到膝盖上:“雪岚,要不要吃糕饼?”不停挣扎的小女孩老实了,乖乖的看着张夫人:“要!” 丫鬟急忙拿来糕饼,张夫人小心的喂着小女孩,微笑着盯着胡雪亭:“你说,我对你们好不好?” 张雨宁脸色惨白,拿手指用力的捅胡雪亭:“我娘好可怕!” 胡雪亭汗水直流,用力拍桌:“张夫人,什么都不用说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义气,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人敢对张家下手,就是对我胡雪亭下手,胡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她碎尸万段!” “你有办法了?”张夫人欣喜的笑,人果然要逼啊,逼一逼动力就来了。 胡雪亭拍桌而起:“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革(命)的谣言,对付反(革)命的谣言!” …… 高府。 高夫人放声大笑:“张须驼,你敢打我的儿子,我就让你名声扫地!” 当日为了高家和宇文家拉拢张须驼,不得不忍了,收了张须驼道歉的礼物,还笑眯眯的说无妨无妨的,张须驼一出门,礼物就被高夫人砸烂了。打了我的儿子,竟然想用礼物摆平?以为高家宇文家没钱买礼物吗? 最可笑的是,张须驼却没有因为高家和宇文家的让步,就因此靠向了高家和宇文家,赔礼道歉之后,好像就像没事一般,再也不理两家了。 “嘿嘿,赔了夫人又折兵!”高夫人鄙夷的看着高裴淳和宇文定,两个就会让她的宝贝儿子受欺负的蠢货。 “我略施小计,就让张须驼完蛋!”高夫人傲然看着他们,只是动用了那些高家和宇文家最外围的人,一点银子都没花,就玩死了张须驼。 “今日方为我儿报仇雪恨!”高夫人道,高齐烜身上还有绷带,一瘸一拐的凑到高夫人身边,果然是母亲最疼爱他。 “还有那个动手打我的女人!”高齐烜最恨的就是胡雪亭了,竟然敢打他。 高夫人疼爱的搂住高齐烜:“放心,先教训了张须驼,再教训胡雪亭!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高裴淳和宇文定互相对视一眼,倒是没有呵斥高夫人的意思。不过是用妇人的阴损手段报私仇,算不上什么大事。 难道高家和宇文家的孩子被人打了,就不许小小的报复一下出口气吗?这种纯属恶心人的手段,既不会坏了高阀宇文阀和杨恕的关系,也不会影响张须驼的地位,只是让张须驼闭门不出三个月而已,时间久了,自然会淡忘的。 “三个月?起码半年。”高裴淳道,张须驼张臭臭的名声,在圣上回来以前,肯定是枯燥乏味的洛阳的唯一热点,保证张须驼以袖掩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可以送他一个猪头面具的。”宇文定道,张须驼不肯接受他的示好,没有进一步和宇文家高家产生联系,那么小小的警告一下,要是应该的。 高裴淳和宇文定附和着高夫人,嘲笑了张须驼一会,问道:“只是,张须驼已经在御史台拿到了奏折,定然有了准备。” 高夫人淡定的举起茶杯,悠悠的喝了一口,道:“宇文家有五个女儿,三个儿子,我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漂亮的,可我在宇文家吃好的穿好的,从来没有吃过亏,你们知道为什么?” 谁管你为什么啊! 高裴淳和宇文定认真的问道:“为何?” “因为我从来不小看任何一个敌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高夫人充满了自信,宅斗十几年,从来未曾一败。 “张须驼反应很快,猜到了我会从御史台发难,提前知道了举报奏折,可是,他又能如何?”高夫人淡淡的道,眼睛中闪过一道光芒。 “明天的朝会上,御史台就要公布那些奏折中指控的罪名,不管张须驼是承认,是否认,是洗刷冤屈,这臭名都将在洛阳传播,谁也阻止不得!他又能如何?”高夫人作战经验丰富极了,抹黑一个人,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证据,最后有没有成功,而是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多了,肯定有人信谣言,肯定有人不信澄清真相,肯定有人认为辟谣是造假。这抹黑了的形象再怎么洗白,依然是灰色的。多抹黑几次,灰色也就成了黑色了。 想想那些因为一次谣言,就寻死觅活,痛不欲生的名门闺秀们,高夫人很有把握彻底抹黑张须驼。 “可是,这其实对张须驼影响不大。”高裴淳道,对刀头舔血的丘八们来说,浑身发恶臭,随地吐痰,随地大小便的形象,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能会打仗,只要会砍人,大老爷们谁在乎身上是不是香喷喷,不管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还是杨恕,甚至其他各个大佬,只怕都只会看中张须驼打仗的天分,不会在乎他的形象。 高夫人冷笑了:“浅薄!你可知道,要是全洛阳都以为张须驼是个浑身发着恶臭的垃圾邋遢男,会发生什么事?” 高裴淳还真不知道。 “会再也没有一个夫人邀请张夫人赴宴! 会再也没有一个夫人邀请张夫人游玩! 张须驼的儿女不会被列入任何一个夫人的相亲名单! 张须驼的儿女在洛阳绝对找不到合适的亲事,唯一的出路,就是下嫁!还是下的非常下的下嫁!就算是教书先生,就算是商人,都不会和张须驼结亲! 张须驼的儿女只能娶街口杀猪的女儿,嫁给巷子里卖糖人的! 张家将从此被逐出洛阳,不,大随的贵族圈!” 高夫人的目光中透着寒气,只会拿着刀把子的张须驼,或则以为只有丢了官才是打击的高裴淳和宇文定,哪里知道流言杀人的道理。 “再过几日,我就要让胡雪亭住进尼姑庵,永伴青灯。”高夫人声音中透着得意和残忍。 高裴淳还是有些担心:“要是张须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高夫人可以找人用一看就是抹黑的谣言指控张须驼,张须驼大可以一样指控高家的。 “先入为主。”高夫人早有准备,“我已经安排妥当,明天一早,御史台就会发难,张须驼就算现在就找人指控高家,御史台的人也会压下三天,三天后,大局已定,张须驼张臭臭之名,天下皆知,再无翻盘的机会。” 高裴淳和宇文定相视摇头,女人的一套斗争方式,用在男子的身上,特别是朝廷官员的身上,恶心人的效果肯定非常好,但是要以为“流言杀人”,那基本是不在一个频道了。 “左右没有损失,由得她闹去。”高裴淳和宇文定都这么想,哪怕是当做一种对张须驼的无声的控诉,也是很有趣的。张须驼无视高家和宇文家的好意,OK,由得你,我不打你,不骂你,不夺你的官位,不夺你的兵权,我就是恶心死你! “老爷,夫人。”管家匆匆的跑了进来,有些惶恐的看着高裴淳。 “何事惊慌?”高裴淳淡淡的道,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张须驼找回场子来了。要是这个家伙登门问罪,他就笑眯眯的鞠躬道歉,四色礼品也已经备好了,看张须驼怎么办。 管家额头冷汗直冒:“洛阳城中,有人……” 喧闹的锣鼓声传进了厅堂中,厅中诸人清楚的听见,管家脸色大变:“糟了,已经到高家了……” 锣鼓声中,有十几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齐声吼叫。 “但当当!街坊邻居们都听着,高裴淳从来不洗澡,每天都要在邻居家门口大便!高夫人口臭脚臭,蚊虫靠近熏死,蟑螂靠近毒死!当当当!高裴淳和高夫人每天在大便堆里打滚哦。当当当!……” 厅中诸人面面相觑,转而又满脸通红。 “何人让你们再此喧哗!”高家已经有人出面赶人,敲锣打鼓的人淡定极了,立马老实的走开十几丈,到了高家邻居家的门口,继续敲锣打鼓。 “你们!”高家的人愤怒,不听劝是吧,逼我们动手或者报官了? 袖子还没有卷起,人群中蹦出一大群壮汉:“笑话,这是你家的地吗?难道洛阳城连唱戏说书都不成了?”看看那些人的胳膊和人数,高家的人理智的放弃了动手的念头。 “快去禀告老爷!”高家的人大叫。 “一定是张须驼干得!”高裴淳咬牙切齿。 “太不要脸了!”宇文定擦汗。 管家很是惶恐:“洛阳城中,这样的人,起码有二三十处……” 也就是说,全洛阳都知道了? 看外头的人兴致勃勃的叫了一遍又一遍,摆明了是要分成上下集,一口气叫上七天七夜了,说不定还会向整个大随朝扩展。 两人看高夫人,不说算无遗策吗?不是先发制人吗?不是先入为主吗?喜欢宅斗的妇人就是靠不住! 高夫人已经坚决的假装晕了过去。 高裴淳严肃的问宇文定:“现在该怎么办?”张须驼先出手了,声势还搞这么大,换成他们被先入为主,就算明天继续朝会上御史台继续出手,顶多也就是和张须驼同归于尽而已。 这可不符合高裴淳的设想。 宇文定沉思良久:“我立刻去见张须驼。” 高裴淳点头,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宇文定适合出马做和事佬了。起码不能再把事情发酵下去。 宇文定急匆匆的出了高府,一堆亲随眼巴巴的看着宇文定,那些敲锣打鼓的闹得这么厉害,傻瓜都知道出了大事。宇文定钻进轿子,催促着:“去张须驼府!快一些,快一些!”轿夫们急忙小步跑着,轿子颠簸的厉害。 宇文定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中,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张府。 “我要见张仪同。”宇文定亲自出马叫门。 张府的门立刻就开了,张须驼亲自迎接。 “冒昧到访,哪里敢劳烦张仪同亲自迎接。”宇文定客套着。 “请不要叫我张仪同,叫我张臭臭。”张须驼淡淡的道。 宇文定怒目张须驼:“张仪同何以做妇人相!”好好一个沙场大将,没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满脸胡子,鲁莽愚蠢也就算了,好歹吃军粮的除了白痴猛将,还有儒将这么一个光辉形象的,但喜欢宅斗的猛将,实在是太不能让人接受了。 “张某自忖明天就遗臭万年,没脸见客,唯有宇文兄与我臭味相同,可以一叙了。”张臭臭道。 这是摆明了今天搞臭了高裴淳,明天就轮到他宇文定了? 宇文定的神情严肃认真极了:“在下今日至贵府,就是为此而来。” “哦,请用茶。”张臭臭面色淡淡的,很是了无生趣一般。 宇文定眼神热烈:“两个人倒霉,总比三个人倒霉要好。”冤有头,债有主,高裴淳高夫人和你家的恩怨,其实和我无关的,我没什么兴趣陪你一起双臭叙旧。只要你放过了我,你要什么补偿,宇文家都是可以考虑的。 张臭臭摇头:“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宇文定怒,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合适吗?“张兄要如何做,才肯放过在下呢?” 张臭臭摇头:“这事情,由不得我做主啊。” “把能做主的叫出来。”宇文定没心情兜圈子,时间宝贵。 胡雪亭慢悠悠的从屏风后出来,大马金刀的坐下:“本座才是做主的。” 宇文定冷笑,就知道这种无耻的手段,同样是个女人想出来的。 “条件?”他直接问道。 “三个人臭,不如一个人臭。”胡雪亭道,要么宇文定张须驼高裴淳三个人都倒霉,要么只有高裴淳倒霉,选一个吧。 宇文定摇头,姻亲的关系是铁杆盟友,万万不能因为一点点臭名就破坏的,那太不理智了。“换一个,这个条件太高了。” 换?做梦。 宇文定决定摆事实,讲道理。“高家和宇文家人多势众,就算杨恕也牵扯进来,未必就能在这种事情上比的上的。”敲锣打鼓确实厉害,可是抄袭也容易,张须驼能雇佣几百人敲锣打鼓,宇文定和高裴淳就能雇佣几千人敲锣打鼓。 造谣抹黑这种事情啊,不看拳头硬,只看嘴巴多,杨恕一对二,明显吃亏。而且高家和宇文家的家族更大,论体量,起码是杨恕的十几倍,一对一都稳赢了杨恕。到时候张须驼被抹黑10000,高裴淳和宇文定被抹黑3000,有意思吗? 和平发展才是硬道理! “登闻鼓。”胡雪亭微笑,喝茶,然后鄙夷的看张须驼,烂茶叶! 宇文定秒懂,怒视胡雪亭,这是要天天派人去敲登闻鼓,直接告死了宇文定和高裴淳了?反正那些告御状的百姓,毛损失都没有,不告白不告。 “好,我去和高裴淳谈,一个臭,比三个臭好。”宇文定唯有妥协,匆匆离开。 屏风后又闪出了杨轩感,只觉以毒攻毒,太有道理了,想要对付泼妇的手段,也就只有靠泼妇了。 “立马告诉杨恕和其他朝中大佬,宇文家要继续敲登闻鼓,太卑鄙无耻了!”胡雪亭翻脸比翻书还快。 毛?看宇文定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啊。 “诚恳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胡雪亭从来不信诚恳。 …… 洛阳城中,无数官员和百姓看戏,闹得越大越好。 几匹快马直接进了高家,宇文家,张家。 “这是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的联合命令,立刻停止。”来者语气严厉。互相抹黑的行为太幼稚,太丑陋,却太被百姓喜闻乐见,再闹下去,必然越扩越大,朝廷颜面尽失,必须停止。 “若是以后朝中有谁敢用此等恶劣手段,直接罢官问罪。”敲锣打鼓,大字报,登闻鼓,指控奏折,等等手段太低级,要是大家都这么玩,迟早劣币淘汰良币,大随朝的一群大佬们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 “那不就是只有我家吃亏了。”高裴淳叹息,已经花钱请的锣鼓队取消。 “是,遵命。”宇文定叹息,已经花钱请的登闻鼓队取消。 “张某遵命。”张须驼大笑。 张夫人疯狂的大笑,用力的拍桌子,张家的颜面保住了!列祖列宗不用从坟墓中跳出来了。 “胡雪亭,谢谢你。”张须驼真诚的道。 “不用谢,给钱就行。”胡雪亭同样真诚的道,请了这么多人敲锣打鼓,不用钱啊,快给钱! 张须驼看看金额,眼珠子突了出来,转身看杨轩感:“能公费报销吗?” 杨轩感笑:“你说呢?” 大随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张仪同家,半年内猪肉绝迹,唯有大白菜,由此衍生出各种大白菜烹饪手法,数百年后,张家不肖后人,以此为生,写下张须驼菜谱,列一百二十余中大白菜做法,被韩国专家重金收购。 “张须驼是韩国人!不然不会这么热烈的喜欢吃泡菜!” 隔行如隔山 胡雪亭的大名,以前就很牛逼了,洛阳“官员弟子”中敢做出收钱打人,开高价酒楼的,也就这么独一个。但这名声总归是顽童名声,官员们总是笑笑,“哦,那个打人的胡什么”。稍微有些家教的,都对女孩子动手打人,而且还是收钱做打手,万分的不屑,自家的儿子虽然调皮捣蛋,也有欺负其他小朋友,但是收钱打人那是万万没有的。 但这次胡雪亭的行为刷新了众人的观念。 “那个胡……”贺若弼迟疑的道。 手下急忙补充:“胡雪亭。” “对,胡雪亭!看来很厉害啊。”贺若弼道。 宋国公府中一大群人认真点头,上次“谈笑有鸿儒”,这次“登闻鼓案脑残玛丽苏”,一次表现突出,可能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两次都很很突出,那就是真实的实力了。 “不知道我家的几个儿孙,谁有胡雪亭这番定力和应变。”贺若弼道。 一群手下不太好搭腔,总不能附和着说,宋国公的儿孙都是废物吧?有人急忙道:“国公的儿孙怀有大才,岂是这种机巧应变的事情可比?”“是啊,随机应变,也需要机会的,国公的儿孙运筹帷幄,万事近在谋划当中,以泰山压顶之势处事,何需随机应变。” 好听的话不断地翻新的说,贺若弼笑笑,完全不当真。身为从战场中杀出来的猛将,他自然知道战略和战役,完全是两回事,但要是以为战略上强大,就能打好一场仗,那就是瞎扯淡。 “会不会是杨恕预先教了对策,胡雪亭只需要背诵就行?”有手下提出新的设想,敲锣打鼓搞臭他人的名誉,这种妇人恶毒手段,其实没什么分量,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登闻鼓案”上,若是胡雪亭在“登闻鼓案”中的表现,都是事先反复了练习了几百次的,那就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无关,也就是记性好而已。 贺若弼摇头,五年模拟,一天高考,在“登闻鼓案”上,不太可能。 从敲登闻鼓,到案件开审,其实也就是半天的时间而已,杨恕和胡雪亭断断来不及详详细细的策划应答,而且“登闻鼓案”是人与人之间的控辩,语言千变万化,死板背要点,肯定是不行的。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就是说,胡雪亭的作为,不仅仅全部是临场应变,还是自行判断的?”要是用“脑残玛丽苏”,不断地逼迫幕后之人现身的方针,是胡雪亭自己想的,就不仅仅是随机应变的评价了,还得再上升一个档次。 “只怕是。”贺若弼道,在议事厅中,他事不关己,心中淡定,刻意的观察了杨恕的神色,从杨恕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杨恕对胡雪亭的赞赏和意外。 “没想到,杨老头的手下中,又出了这种人才啊。”贺若弼道,就算胡雪亭是个女子,入朝为官和入军为将都有些艰难,但做个谋士已经绰绰有余,这是第三代人才也培养出来了。 “胡雪亭这是一战成名了。”有手下感叹道,自此以后,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胡雪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老头会怎么做呢?”贺若弼微笑着,一般人都会选择让新人老老实实安分几年,等待机会,但杨恕和胡雪亭的情况复杂一点,不能用一般情况看待。 …… “老老实实安分几年?”杨恕失笑。 一群手下点头,胡雪亭是个值得重点培养的人才,运气好还能成为天才,但性格轻佻,不,轻佻已经不足以形容胡雪亭的放肆,必须用“个性狂妄”才行,要是放任她继续胡闹,东晋那些被砍头的狂士,就是胡雪亭的榜样。 杨恕斜眼看手下们,老夫都要自污以自保了,还不知道有没有用,有个能干的后辈,早点锻炼成才,为杨家血脉的延续,增加一点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胡雪亭对张家还有些故旧之情,对司徒……”有手下提醒,杨恕和胡雪亭没交情,胡雪亭不一定要为杨恕卖命的。 “你的意思是?”杨恕有些明白了。 “联姻!”那手下重重的道,转头看了一眼杨轩感。“司徒若有此佳媳,当为天下庆。” 杨轩感毛骨悚然,看我干嘛?毫不犹豫的道:“吾弟杨积善,与胡雪亭年龄相当。”用力摸了一把脸,老了,老了,都能做胡雪亭他爹了。 一群手下看杨轩感,别说杨轩感也就三十岁,就算八十岁,为了权利和地位,娶个十几岁的妻妾,自古以来多得是。有这么个有节操的少主,真是又惊又喜啊。 杨恕看了一眼杨轩感,摇头。 杨轩感大惊,难道非他不可? 杨恕道:“胡雪亭不是能够用婚姻束缚的人。”虽然当日宴席中与胡雪亭见面,胡雪亭那一心为了权利的话不能全信,但不为爱情和美男所动,已经很明显了。 “再考验她一两年,若是她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老夫就保举她为官。”杨恕慢慢的道,单纯和无所畏惧,是少年人的标志。人类历史上就没缺过为了成功,不顾一切的热血中二,但热血中二是极其不稳定的,今天为了人类可以杀了数万敌人,明天也可以为了人类杀了自己人。更糟糕的是,少年人喊口号喊久了,很容易把为了人民和为了自己搞混,黑化的特别的快,又受不得挫折,遇到危机就叛变的比例高得吓人。不多从个个角度考验,实在是不敢托以重任。 一群手下看杨恕,这是要赌一把大的了? 五胡乱华太惨烈,汉人都要被吃光了,汉人女子也是敢拿刀砍蛮夷的,大随朝从上到下并不排斥女子为官,皇帝杨広甚至建立了管理宫廷内部的女官体系,朝廷的律法当中,也允许女子在朝为官,理论上,出个女刺史,女尚书,都是可行的。但各个门阀,乃至朝中大佬,却极少保举女子当官,历年来数量少得可怜。 “过一两年,胡雪亭也才十六,只怕小了些。”有手下道。 “小?甘罗十二岁为相,胡雪亭已经老了。”杨恕道。 手下们还是担忧,会不会拔苗助长?没有合适的空间,合适的经历,天才也会变成蠢材。 杨恕沉吟,非常的对,过分的看重,最后毁了天才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大随也没有时间了。 “老夫只怕得为了私心,自私一回了。”杨恕道。 手下们看杨恕的脸上,隐隐有些愧疚,道:“也不算自私,胡雪亭不是也想要获得权力吗?” “休要安慰老夫,老夫知道自己作恶,终究是要下地狱的。” …… 胡宅。 胡雪亭一边扯着小雪岚的背心,阻止她爬到桌子上去,一边认真的盯着秦穷。 秦穷认真的道:“你有技术,我们有人手,有实力,有拳头,只要我们联手,我们就能称霸洛阳城的餐饮!” 张须驼和程夭金用力的点头,和胡雪亭说话,不用耻于言利,直接说明白谁赚多少,交谈更方便。 胡雪亭摇头。 秦穷微笑,对此早在预计当中,连锁酒楼的方式,必然会导致胡雪亭的烹饪秘法流散开去,对她不利,而且,开创大随朝连锁酒楼的主意,实在太前卫了些,有点犹豫是非常正常的。 “你只有一个人,只能开一家天下第一味,一个月只能赚375两银子,和我们联手,看似利润分了一半给我们,只有187.5两银子,但是,只要我们开两家酒楼,你就一分没有少赚,依然是375两银子,开三家酒楼,你就赚到了562.5两银子,我们在洛阳,乃至整个大随朝,开200家酒楼,你一个月就能赚37500两银子!” 尽管这个数字,张须驼和程夭金早已听秦穷说过,还是忍不住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一个月37500两银子啊!当真是富可敌国了! 胡雪亭真心佩服,万万不能小看了古人啊,这么先进的连锁酒楼,竟然也想到了,真是了不起啊。 “不用担心胡家的烹饪秘技外传,有我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在,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秦穷道,他会找最信得过的人当厨师,保证不会泄露烹饪秘技,确保这是天下第一味的独门秘方。 胡雪亭还是摇头。 秦穷道:“也不用担心有人敢惹天下第一味,有我们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在,天下谁人会为了银钱,得罪了杨司徒。” 张须驼和程夭金用力的点头,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老兄们,能不能过上顿顿有羊肉吃,身上带着羊骚味的高档幸福生活,全靠这里了。 胡雪亭伸出一个手指,轻轻的摇晃:“ 一个月37500两银子,别说杨司徒,就是皇帝,也绝对没有办法保得住天下第一楼。”一年都有四五十万两银子的收入了,国库有多少银子?保证什么宇文阀独孤阀李阀高阀杨阀自来水阀全部杀过来,真的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秦穷有些尴尬,这个数字确实大了一点,习惯了用夸张的“陈兵百万”,“投鞭断水”等等词语,增加气势,忽悠对方,忘记胡雪亭不吃这一套。 “我们不需要开200家酒楼的。”秦穷道,二十家,一个月3750两,一年4万余两,这个金额虽然还是很大,但为了一年4万两,和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玩命,就不是那么的值得了。 胡雪亭竖起第二根手指:“普天之下,有多少人吃得起108文钱一碗的红烧肉?”洛阳是国都,有钱人多,大官多,自然有人吃得起,但是,放在整个大随朝,还真不会有多少人敢吃天下第一楼的菜。张须驼身为正四品,也就一年不到200两银子的俸禄,敢到天下第一楼吃几餐?更何况其他人。 “天下第一楼,其实没有多少客源的。”胡雪亭道。 张须驼和程夭金看秦穷,秦穷满脸通红。在他们面前,秦穷是商业天才,放到钻到钱眼中的真正商人眼中,秦穷就是一盘豆芽菜。 “还有第三。”胡雪亭又竖起一根手指。 “你怎么能保证,没有人泄露我的秘方?人为财死,天下第一楼月入375两银子的巨大财富面前,有多少人能够不被金钱迷了眼睛?”那些被秦穷认为忠心可靠的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中的人,有多少人能够坚持一个月不贪婪?仅仅靠同袍之情?只怕这约束有些艰难。 “敢泄露的,我可以送他见官。”这个问题,秦穷倒是想过。 “若是张三学了我的秘技,然后回家告诉了小舅子李四,李四跑到了西京长安,开一个天下第二味,你何时能知道?又怎么知道李四是张三的小舅子?”胡雪亭道,这还是举简单的例子,张三大可以告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保证怎么查都查不出是谁泄露了胡雪亭的烹饪秘技。 秦穷默然,这是真没办法。 “第四,其实,我这个烹饪秘技,非常非常简单,谁看了都会懂,甚至不用看,多吃几次,就能发现真相了。”胡雪亭道,猪油炒菜没有技术门槛,说不定就在此刻,大随朝就有十几个人再用猪油炒菜,或者正有几百个人在怀疑猪油可以炒菜。 “天下第一味的优势,不会长远多久的。” 合作开连锁酒楼什么的,漏洞太多,胡雪亭完全没想过。隔行如隔山,秦穷再聪明,做生意就是一个渣,分分钟秒了他。 张须驼长叹,想要发家致富,顿顿吃羊肉,真是难啊。 “其实,你们可以开会所的。”胡雪亭试探着问道,会所多轻松,价格拉得高,客人少,位置隐蔽,有花园,有流水,典雅的很,只要杨恕点头,保证随便开。 轮到张须驼摇头了,牵涉很多,而且只开一家,也没什么赚头,没必要。 “你已经赚得不少了,好好在家待着,不要再胡闹了。”张须驼意兴阑珊,打算告辞。 “赚得不少?”胡雪亭笑了,“我才开了半个月天下第一味,收入不到200两,也算不少吗?” “不少了!”张须驼瞪眼,都有他一年的俸禄了。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赚大钱,你们要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合伙。”胡雪亭道。 张须驼立刻紧张了:“先说来听听。” “拍卖天下第一味的烹饪秘技。” 张须驼瞬间就觉得胃疼的厉害,按照胡雪亭的秉性,怎么都不可能老老实实的。 …… 酒楼中空空荡荡的,还没有到吃饭的时辰。 靠窗的一张小桌前,围坐着七八个人,挤得不行,桌上只有茶水,一个菜都没有,更不用说酒了。 但没人以为这是小气。 能够坐在这里,都是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大厨师,名气不够的厨师甚至都没资格参加这次会面。 “各位想必都知道,胡雪亭要拍卖天书的第一页记载的秘方。”张胖子道。 众人默默点头,胡雪亭真是个会来事的,竟然宣称要在三天后拍卖天书第一页记载的秘方,谁都知道,这天书第一页的秘方,就是天下第一味横扫洛阳大小酒楼的超级秘方。 “会不会是假的?”李瘦子道,一个好的烹饪秘技对厨师,乃至酒楼有多重要,在座的人人知道。 天下第一味虽然闭门停业了,但不代表天下第一味不能重开,只要洛阳城没人能做出比天下第一味更好吃的炒菜,这天下第一味随时能重新宾客盈门。但要是秘方卖给了别人,天下第一味再也不是唯一,以胡雪亭那炒青菜都会炒焦的手艺,十成十被得了秘方的厨师秒成渣。到时候,天下第一味拍苍蝇去吧。 “我听说,胡雪亭拍卖烹饪秘技,是担心其他人看懂了天书。”一个厨师道,天书之说,洛阳城中的主流舆论,是坚决相信的,秦始皇留下的天书,怎么可能是假的?若是假的,胡雪亭怎么能做出如此美味的炒菜,怎么可能天书被抢之后,竟然闭门停业? 众位大厨点头,要不是有天书,胡雪亭至于赚大钱吗?被人抢走的天书,虽然现在没有丝毫的消息,但迟早是会被别的有机缘的人看懂的,胡雪亭与其到时候失去一切,不如现在拍卖了秘技,好歹还能赚一笔回家成亲。 “要是那夺了天书的人看懂了天书,拍卖秘技的人,岂不是一场空?”张胖子问道。 一群大厨犹豫了,他们也担心这个。 李瘦子用力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碗东倒西歪。“依我看,祖师爷传下的技术,是绝对不会比胡雪亭家的天书差得,否则,我们怎么会因此成为洛阳城中的顶尖大厨?只要我们努力的研究祖传厨艺,发扬光大,一定会比胡雪亭的天书强!” 一群大厨热烈的鼓掌:“说得太好了!” “就是如此,祖传的厨艺,不能在我们的手上失传!” “对,我们不买什么胡家天书!” “绝不买,打死也不买。” “我们要联合起来,振兴祖传厨艺,坚决不买胡家烹饪秘技!” “谁敢买,我们就联合起来抵制!” 半个时辰后,同一个酒楼的雅座内,张胖子摆上了最好的酒菜,宴请某人。 “王兄,若是能在此刻帮把手,我张胖子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张胖子端起酒杯,向着王姓富商举杯。 “三五百两银子,我倒是有的。”王姓富商道,只是,他有些困惑。“我听说,张兄刚刚联合了各大酒楼的大厨,绝不买胡雪亭的天书秘技。”前脚说不买,一转身就借钱买天书,不会是想骗他的钱吧? 张胖子没办法,只好老实道:“这天书,我是必须买的。”什么深挖祖传厨艺,那连吹牛都不算,哪个大厨师不是把祖传的厨艺学的炉火纯青,推陈出新的?要是没有学到家,早就被竞争激烈的餐饮界淘汰了,还想做大酒楼的大厨,做梦去吧。 王姓富商懂了:“所以,那只是你们忽悠别人的借口。” 张胖子有些尴尬,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李瘦子那种故意无限拔高祖传厨艺的方式,也就忽悠其他菜鸟不参与竞拍而已。厨艺是不断地跟随时代进步的东西,怎么可能指望吃老本。 “这天书秘技,从天下第一味的菜肴看,是真的存在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多老饕甘心付巨款吃饭。 各大厨其实都明白,要是给别人买了秘技,哪怕也是像胡雪亭那样的菜鸟厨师,立马就可以横扫洛阳各酒楼。这么巨大的机会,以及其中的利益,那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好,区区三百两银子,我冲着这间酒楼,借了。”王姓富商点头道。 “多谢王兄。”张胖子大喜,按照天下第一味的菜肴价格和宾客数量,只要得了秘技,这三百两银子很快就能还清。 “以张兄的厨艺,这天下第一味只怕要换人了。”王姓富商恭喜道。 张胖子还真有把握,他本来就是大厨师,会做得菜多了去了,不可能发生胡雪亭一桌菜,只有一个红烧肉和十几个素菜的尴尬场面,不乱菜色质量还是数量,绝对完爆胡雪亭。 三天后。 胡宅附近热闹的像是集市。 “李瘦子,你竟然有脸来!”某个大厨师怒斥,鼓动大家不要拍卖的李瘦子,竟然大摇大摆的挤在人群中。 “彼此,彼此。”李瘦子丝毫没有难为情,生意场就是尔虞我诈,你上当说明你蠢。 “王兄,你怎么也来了。”张胖子看着王姓富商,很是意外。 “凑个热闹啊。”王姓富商笑,指着人群道,“这里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这里起码有上千人赶来看热闹。 “天书啊,上回错过了,已经后悔的睡不着觉了,这次一定要开开眼。”这人连拍卖的是秘技,还是天书都没搞明白。 “是啊,说不定我就是天书的有缘人呢。”又是一个没搞明白天书和秘技的区别的。 “我家儿子一表人才,说不定那胡雪亭看上了他呢。”这个是有额外计划的,胡雪亭没有父母亲戚,全部家人只有姐妹两个,这钱财自然是该归丈夫管,取了胡雪亭,就是取了一大笔银子。 “反正距离很近,闲着也是闲着。”这是纯粹看热闹的。 胡宅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出来十几个士卒两边一站。 一大群人就要向胡宅里面挤。 “站住!”士卒们把刀,挡在了众人面前,“谁敢擅闯民宅!” “我们是来拍卖天书的。”前面的人大声道。 “想进去拍卖的,每人100文钱!”士卒大声道。 “马德!这是死要钱啊!”想看热闹的人们大骂。 一群大厨们眼神纠结了数秒,也好,上千人到了胡宅里面,太乱了,人少点的好。为了天书,谁在乎一百文钱。 挖掘技术哪家强 花园的凉亭中,摆着一张桌子,一排士卒站在桌子边,严厉的看着众人,众人都懂,这是胡雪亭拍卖专用的,其余人不能靠近。 “有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撑腰,了不起啊!”有人嘀嘀咕咕的骂,洛阳城谁不知道,胡雪亭和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关系匪浅,不论是张须驼还是杨恕,都能搭上话。 “那又怎么样?想在餐饮混,靠的是手艺。”有人悄悄鄙夷,好像自己有厨师的手艺,立马就了不起了。 “咦,这不是张胖子吗?”附近的人好像第一次看到张胖子,用最客气的态度打着招呼。 张胖子也是微笑着,用第一次见面的态度,客气的回礼。 在门外是在门外,在拍卖场是在拍卖场,地方不同,态度不同,学外头的小喽啰们叫骂,一点意义都没有。进了拍卖场,就要装得人模狗样。 一两百个厨师和富商挤在胡宅的花园中,互相客气的打着招呼,洛阳的酒楼和大商人就这么点,圈子里的人互相都认识。 “老夫得到了胡氏秘法之后,定然公之于众。”一个已经N年不进入厨房的厨师界宗师,捋须看着周围人,缓缓的说道,意思很明显,你们都不要和我争抢。 “吴老出面,自然是马到功成。”十几个徒子徒孙恭维着,其余人却只是笑笑,一点都没有卖面子的意思。 这种套路套路谁都懂,先拿大话忽悠住了别人,用最便宜的价格拿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说“老夫感觉其中有诈,若是传给汝等,只怕误了汝等的慧根,待老夫舍己为人,努力研究透了,再传给汝等,苍天在上,必不失信。” 等过个十七八年,自家赚的吐口痰都是油水了,一定会公布于众的,绝不失信。 这还算吴老头有品了,更无耻的是,拍卖到手之后,立刻翻脸,“这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你们不竞拍,那是你们银子没有我多,这天底下,哪有要人把自家的东西公开的道理?” 其他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傻眼。 “各位都记住了,有吴老在,其余人不用花冤枉钱,吴老会公开给大家。”有吴老的徒子徒孙大声地道,不时地拿眼睛瞪人。 一群大厨鄙夷极了,要是混了十几年的江湖,连这点套路都不懂,还混个什么? “你们竟然敢连吴老都不信?”徒子徒孙们大怒,简直反了。 其余大厨们更欢乐了,都是混厨师的,谁不知道谁的底,谁又服气谁,大家平日笑眯眯打个哈哈,那是无所谓,看在你一把胡子的面上,给个面子没关系,抬抬花花轿子也没关系,但是这关系到切实利益的时候,想靠忽悠就占了便宜,真以为你的脸有盆大了? 吵吵嚷嚷中,胡雪亭终于出现了。 一群人悄悄打哈欠,按照惯例,胡雪亭起码要废话一炷香时间。 一开始,胡雪亭肯定要哭哭啼啼的道,小女子家门不幸,屡逢大难,不得不把祖宗留下的宝物卖人什么的。 这叫说明渊源,虽然其实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但是,每个卖东西的都喜欢这么说,卖古董的要这么说,卖青菜的竟然也要这么说,只不过台词换成三代老农民,祖传种菜技术,比人家的香脆什么的。 然后,胡雪亭还要感谢一大群人,从隔壁邻居开始,一直到门口守门的士卒什么的,不这么说,就是没良心。 总之,一整套套路下来,没有一炷香时间搞不定。 胡雪亭快步走到亭子中,咳嗽一声:“胡家天书第一页秘技拍卖,现在开始。” 什么!一句废话都没有?太不符合规矩了! “且慢!”有人大声道,众人一瞅,是吴老头的某个徒子徒孙。 “吴老到了,你小小的后辈,竟然不知道行礼吗?”徒子徒孙挺直了腰杆,愤怒地呵斥。 谁在乎行不行礼啊,这叫先声夺人,只要行礼了,就是后辈,就该尊敬长辈,就该听长辈的话,长辈随便给几文钱,后辈就该老实把天书中的秘技交出来。 要是不行礼?嘿嘿,徒子徒孙们其他本事没有,因为礼仪二字,骂人半个时辰,绝对不带重复的,其他人必然要来劝,这一劝解,戏肉就出来了。 徒子徒孙们早就安排好了人,只要胡雪亭被骂的狗血淋头,只要面带惶恐,只要一看徒子徒孙的眼色,就立马出来做和事佬,左拉右挡,好声好气,然后要求各退一步,吴老不要生气,徒子徒孙不要骂人,胡雪亭也低头认个错,把天书中的秘技交给吴老。 什么?胡雪亭还是不肯?那和事佬就会有很失望很气愤的口气道,“你要是这么不懂事,我也不会帮你了”。 基本这个套路走完,胡雪亭就会乖乖的交出天书中的秘技,还要给吴老磕头认错。 吴老和徒子徒孙们确定无比,他们有丰富的经验。 “你谁啊?”胡雪亭果然茫然的问答。 吴老微笑捋须,徒子徒孙们挺胸凸肚:“胡雪亭,你竟然连大名鼎鼎的洛阳餐饮界硕果仅存的一代宗师吴天德吴老都不认识?小小晚辈,还不快跪下给吴老磕头认错!” “你家的老祖宗,关我家屁事?别厚着脸皮乱攀关系,我老胡家的老祖宗根本不认识你丫的,一边凉快去。”胡雪亭不屑一顾。 “讲辈分,我老胡家是秦始皇陛下御用大厨第十二代传人,秦朝到现在七八百年,只传了十二代,你家老祖宗的老祖宗的老祖宗,也不过是我的孙子辈而已,还不跪下向我请安。” “目无尊长!”吴老大骂,白痴都知道被胡雪亭消遣了,十几个徒子徒孙陪着大声吆喝,一个徒子徒孙更是拿着一把菜刀,走向胡雪亭,不断地挥舞着。 胡雪亭瞅瞅那徒子徒孙,向身边招手,立马就有两个士卒走向那徒子徒孙。 “你们想干什么?”那个徒子徒孙很机灵,扔下菜刀,急忙向人群中跑,却被胡雪亭在背后重重的踢了一脚,飞出老远。 胡雪亭淡定的拍脚上的灰尘:“拖下去。” 两个士卒一声不吭,抓住那个徒子徒孙的脚,就向花园外走去。 “放手,你们想干什么?救我!”那徒子徒孙在地上极力的扭曲,花园的泥土小径都被掀起了不少。 吴老和其余徒子徒孙一声不吭,终于想起来了,眼前的小姑娘不好惹。 “那个谁谁谁,这几个也抓了,十天内给一千两银子一个就放人,十天后直接卖到煤矿挖矿。”胡雪亭淡定地道,别以为想在装死,我就没看见你们。 吴老和徒子徒孙们脸色大变,奋力嘶吼:“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有天理吗?” “噗!”一顿暴打之后,花园中安静了。 胡雪亭坐下,揉着额头:“以为可以捣乱的,干脆点都出来,本座一次性解决,谁有那个火星时间一个个的处理。” 一大群厨师和富商默不作声,只觉这次的拍卖好像不太友好,不会遇到旅游景点强买强卖吧? “在下是富春阁的掌柜,我们东家是宋国公的三公子,见过胡小姐。”一个富商道,富春阁专做丝绸生意,全洛阳都知道他们的后台是谁。 “在下是绿地商行的掌柜,我们东家是独孤公子,见过胡小姐。”又是一个富商道。 一个又一个的富商淡定的自报家门,背后都是洛阳的大门阀,意思很明白,我们来这里看热闹也罢,竞拍也罢,希望能够公平交易,要是玩抓人赎金这一套,歇歇吧,谁都不怕谁。 “天书第一页所记载的秘方,就在这里。”胡雪亭掏出一张纸,晃悠着。 “谁给的钱多,就归谁。厨房就在那边,可以当场验证秘方的真假。” 一大群厨师的心又活泼泼了,互相低声交谈。 “胡雪亭说得这么硬朗,应该是真心想拍卖了。” “是啊,我也觉得应该不会有假。” “吴老头这群厨师中的败类,不长眼,竟然想在胡雪亭你个面前耍欺诈手段,被修理了也是活该。” “有洛阳各大门阀的势力在,不怕胡雪亭不守信用。” “我早就想修理吴老头了,被抢了先了。” 巨大的利益在前,一大群厨师主观的希望事情往好的方向转变。 “现在开始拍卖。”胡雪亭道。 一大群厨师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先开口。半晌,张胖子第一个道:“我出50两银子。” 一大群人都鄙夷的看张胖子,这么没有诚意的价格好意思报出来,太无耻了。不过,正好看看胡雪亭的反应。 胡雪亭只是淡定地点头:“有人出50两银子,有出价更高的吗?” 这么低的价格,都没有翻脸?一大群厨师微笑了,要么是胡雪亭真心想要拍卖,要么就是被有各大门阀做靠山的富商们吓住了。 “我出三百两!”李瘦子直接加高价。 “我出三百五十两!”立刻有人追加。 “我出三百五十五两……”报价进入了最后的角逐,每次报价都只增加了三两五两。 别看这些都是洛阳顶尖酒楼的大厨,可是,几乎全部都是打工的,没有一个是大厨兼老板。要是有钱自己开酒楼,谁想每天待在火炉边啊,当大厨就是因为没钱,还想要个稳定的收入。顶级酒楼的大厨,每个月是多少薪水? 在一只鸡才3文钱,正四品官才一年200两的时代,还想要多少钱?这里每个厨师其实都没什么银钱,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就存了百十两银子。就这三百多两的报价,还要靠借钱才报的起。 “……三百六十二两零两百文!”一个大厨报价,傲然看周围的大厨们,很有俾睨众生的感觉,三百六十二两零两百文啊!你们出得起? 张胖子摸摸口袋,里面只有三百四十七两银子,还是他找王姓富商借了三百两的缘故。 “早知今日,我就不乱花钱了。”张胖子长叹,竟然只输了不到二十两,就输掉了命运。 一群大厨无奈的看着那362.2两的大厨,只觉输得又是心酸,又是不服气,已经有几个机灵的大厨,开始互相试探,能不能现场借点银子使使,或者干脆联合竞拍。 忽然有人喊道:“我出八百两!” 一大群大厨一齐转头,狠狠的盯着那人,你丫是不是疯了? 这些大厨们敢拿人头打赌,洛阳城所有的大厨中,没有一个人身家超过二百两,干了再久的厨师都没用。报价八百两,就是至少有六百两的空缺,还得清吗? 那些外行或者以为,天下第一味每个月都能赚三四百两,大厨们竞拍到了秘方,自立门户,开个新酒楼,两个月就能还清借款了,做得过,报价一两千两都没问题。 可惜,这些大厨们早就对洛阳的餐饮了如指掌,消费能力就这么点,靠“追时尚”,“显摆”等等因素炒热的天下第一味的口碑和收入,实在是太不靠谱。 餐饮业内行们估计,顶多再一个月的热门紧俏,然后每天的用餐人数就会高台跳水,不到巅峰时刻的五分之一,到三个月后,其他厨师很有可能就摸出了门道,做出同样的炒菜,天下第一味的用餐人数还要再次跳水,最后的用餐人数,绝对可用门口罗雀形容。 就算这些大厨们得了秘方,又会做其他菜色,那这天下第一味的生意,撑死也就和洛阳最顶级的酒楼持平。 为什么?因为内部装潢啊!不临街不临江的天下第一味,在没有味道优势之后,绝对没有什么顾客愿意去的。 而口袋里比胡雪亭还要穷的大厨们,能够找到的地段以及装潢,只怕同样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就没味道优势,没地段优势,没装潢优势,没有老客优势,没有关系户优势,只靠偶尔进来的客人的新饭店,又怎么还得起六百两银子的负债? 八百两的天价一出,各个大厨脸色惨然,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竞拍念头,联盟都没用,绝对的资不抵债,利润小于投资,比乐视还乐视。 “八百两银子。”张胖子恶狠狠地盯着那人,哪家的大厨竟然脑子有病到这种程度,亏那家伙竟然不考虑一丝一毫的还债压力。 一瞅,张胖子血往脸上冲:“王兄,这是什么意思?” 报八百两天价的傻瓜白痴竟然是他借钱的那个王姓富商。 “竞拍啊。”王姓富商微笑。 “你又不开酒楼,为何要竞拍烹饪秘技?”张胖子搞不明白,找王姓富商借钱,而不是找他所在的酒楼东家借钱,就是看中了王姓富商和餐饮基本不搭界,不会产生竞争。 “有了秘方,我也可以转型酒楼的。”王姓富商微笑。 张胖子死死地盯着王姓富商,P个转型做酒楼,一点都没有诚意。 “九百两。”人群中,又是一个人淡定的加价。一瞅,又是一个富商。 “一千两!”富商们加价的气魄可比厨师们大多了。 “你们就不怕亏死吗?”张胖子没忍住,问道。 一群富商微笑, 亏? 对于一个大厨来说,拿了天书的秘方,需要立马跳槽,自立门户,新建一个酒楼,一切从头开始,风险自然是很大的。 但作为富商们来说,完全不需要这么玩。 有了秘方,可以用一百零银子一个的优惠价格,卖给其他大厨,只要十个人买,这生意就归本了,其余都是赚的; 可以留给子孙后代做传家宝,毕竟花无百日红,谁也不敢保证永远是富商,给子孙后代留一条发财道路,也是好的; 可以卖个交情给胡雪亭,我背后的门阀,愿意用一千两银子,和你建立友好关系,要是老杨头给不起这个价格,不妨跳槽到我这里; 可以一口气在大随最繁华的城市,开二十个分店,同一天同时营业,就算一个月后配方泄密,这一个月的火爆利润,也远远的超过了付出的竞拍金额,因此带来的人气更是不可估量。 站得位置不同,同样的东西,就是能玩出不同的花样。 一块假山石后,杨轩感露出半个身体,冷笑着,这是公然想挖杨家的墙角?他对石介道:“你徒弟现在值钱的很哪。” 石介伸长脖子看了胡雪亭一眼,只觉就是在看一座金山银山。 “我老杨家,怎么可能被挖了墙角呢。”杨轩感冷笑。 某个杨轩感的手下瞅瞅杨轩感,用力点头,然后转向胡雪亭,高声道:“一千一百两。” 一群人富商都是明白人,这是杨轩感出手了。 “鄙人此次竞拍,只是出于商业行为,别无他意。”某个富商对着杨轩感恭敬地鞠躬说道。 一群富商纷纷表示,绝对和背后的门阀没有关系,刚才自报家门,只是不想被胡雪亭拖下去打死。 这种随便说一句别无他意,就是真的了?杨轩感瞅瞅石介:“你信吗?” “我信。”石介道。 “哦?”杨轩感反倒意外了。 石介道:“那些大门阀想收买胡雪亭,还不至于要用这么公开的手段,悄悄买通了胡雪亭,留在司徒府中做暗子,效果岂不是更好?” 杨轩感盯着石介的眼睛,问道:“被叛徒坑过?” 石介摇头,华山派中的事情比这个还要复杂。 “好,我信。”杨轩感对富商们道。 富商们松了口气,继续叫价:“一千二百两。” 这个价格虽然还没有到富商们的心理极限,但是这利润就薄了些。一群富商聚在一起,低声的交谈,一个富商出价:“一千二百零一两。” 胡雪亭怒了:“这是公然联合窜标!告死他们!” 一群富商真心茫然,听不懂。 大随朝别说联合窜标了,就是拍卖都只在青楼中出现过,压根没有禁制围标窜标的法律。 “不违法?”胡雪亭冷笑,“那就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一千五百两!”花园的角落中,有人高声道。 一群人看去,好几个人怒骂出声。 你丫的以为张修闻换了件衣服,戴了假胡子,一群洛阳人就认不出这张须驼家的公子了? 托儿!还是最最最明显的托儿! “一千五百两,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吗?”胡雪亭一脸的不认识张修闻。 一群人怒视胡雪亭,简直太无耻了。 胡雪亭淡定,我这违反《大随律》吗?不违法啊! 一群富商冷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一千五百两,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吗?”胡雪亭继续问,就是没人搭理。 你丫敢出托儿,那么,我们就不出价,让你丫的自己买回去! 胡雪亭喊了几次,就是没有富商搭理。 “好吧,我宣布,本次拍卖流拍。”胡雪亭无奈的道。 一群人反而惊讶了,这么老实的流拍,搞个毛啊?就是为了他们过来,赚一百文门票钱?这里一两百人,撑死就二十两银子,大名鼎鼎的胡雪亭,至于为了这点银子折腾吗? “本次竞拍太激烈,以至于伤了和气,这有违天意。”胡雪亭淡定的睁眼说瞎话。 “本座认为,天书是属于大随人民的,是为了造福百姓的,本座既然为胡家天书第十二代传人,就该为民造福,为民请愿,人人吃得起猪肉,人人喜欢猪肉,人人爱猪,爱猪万岁!” “从我开始,吃猪肉也不丢人!” 杨轩感认真的问石介:“你徒弟是不是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石介摇头:“聪明人的想法,我怎么也不会猜到的。” 胡雪亭继续说着:“本座决定,在这里开设一座天下第一味厨师学院,向天下所有人传授天书第一页的烹饪秘法!” “无需考试,即刻入学,学费20两,一个月包会,不会免费再学,学会为止!” 一大群人傻乎乎地看着胡雪亭,不明白这个家伙又搞什么东西。 胡宅外,忽然锣鼓声喧天,又是一群小孩子敲敲打打,声音清楚的传到了寂静的胡宅花园中。 “厨师,从古至今,源远流长的职业!” “厨师,未来一千年永远存在的职业!” “厨师,最疼老婆的职业!” “姐,遇到天下第一味厨师学堂的厨师,就嫁了吧!” “学厨师,永远不会失业,还不快去天下第一味厨师学堂报名!” 杨轩感目瞪口呆,立刻算清了这笔账,20两一个,这里起码有100个厨师,要是人人都学,起码有2000两银子。 可是,会有人愿意学吗?20两啊!这个价格实在太高了! “我报名!”门外有人大声道。 难道又是托儿? “托儿个P!”张胖子怒骂,“那是我徒弟的声音!” 隔着围墙,张胖子大骂:“狗蛋,我听出你的声音了,你疯了,要20两银子呢!” 狗蛋不回答,只是大叫:“胡小姐,我给钱,我有20两银子,我报名!” 围墙内,张胖子忽然懂了,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 狗蛋学了张胖子的六七分本事,当不得酒楼的大厨,可是,要是他花了20两,学会了张胖子不会的,天下第一味的超级炒菜秘方呢?可以想象,狗蛋起码就在酒楼和张胖子平起平坐。 就算狗蛋非常尊师重道,也大可以自立门户,开个小饭馆。区区20两银子的投资,和预期的收入比,几乎根本不存在成本。 要是有很多人都报名学了呢?天下很大,大可以离开洛阳,去西安,去汝南,去襄阳,去扬州,去大随朝的各个角落,保证能够和天下第一味一样,在第一个月内疯狂的大赚一笔。 这简直是胡雪亭白送银子给所有厨师啊。 “老子也报名!”张胖子想明白了,急忙掏银子。其他大厨不笨,现场立刻到处是银子白花花的光芒。 远处,一群富商鄙夷的看胡雪亭,看似一次性多赚了些银子,其实,损失了数不尽的长远的银子,真是个愚蠢的人。 “唉,竟然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某个富商叹气,看蹦出来的锣鼓,其实胡雪亭的拍卖就是一个幌子吧,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开厨师学堂。 “都是零卖,要是我和我联手,起码可以多几十倍的银子的。” 换成富商们,一定只在洛阳用50两一个,卖给十个厨师,然后火速赶往下一个城市,再卖给十个厨师,以此速度,赚几万两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只是一个生意菜鸟。”又是一个富商鄙夷地道。 杨轩感同样想到了这个方式,问胡雪亭:“你不可能想不到,为什么要贱卖?”更不可能是怕钱多了扎手。 胡雪亭摇头:“贱卖?我没有卖东西,我买了全大随最贵的东西。” 杨轩感莫名其妙的回家,如此一说。杨恕笑了,“是啊,她买了全大随最贵的东西,占了大便宜了。” “孩儿不懂。”杨轩感老实问道。 杨恕笑:“肉食者鄙,可是,肉食者壮啊。” 大随有多少人从来没有吃过羊肉?有多少人也没有吃过猪肉?有多少人觉得吃猪头掉价,悄悄的惭愧的吃猪肉?有多少人讨厌吃没有味道的骚气很重的猪肉? 大随又有多少人,因为没钱吃羊肉,不愿意吃猪肉,舍不得吃鸡肉,一辈子只吃纯素? 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因为终生纯素,而营养不良,患有各种疾病? 仅仅红烧肉一项,大随朝人的体质,很有可能就产生了变化。当猪肉光明正大的进入千家万户的餐桌,整个大随朝将会产生无法估计的变化。 “饭碗里多块肉,这大随朝,是不是就能稳定些呢?”杨恕也不知道答案,但是,用几万两银子购买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便宜了。 杨轩感心中有些激动,小小的决定,竟然牵涉到大随的气数。 “可惜,她的想法是想当然的幼稚了。”杨恕叹气,一看就知道胡雪亭没有养过猪,完全不知道养猪容易得猪瘟。相比之下,其实羊更容易养。 “有这心,总是好的,其余看天意吧。” 正说话间,张须驼进来,脸上都是喜色:“司徒,我们赚了好多钱。” 不就是开厨师学校的钱吗,又不是你的,激动个毛。 张须驼摇头道:“各地的天下第一味分店生意兴隆!” 毛?不是说不开连锁酒楼吗,怎么又开了?不是说收钱教学生吗,怎么在各地开分店了? 杨恕愕然,大笑。 杨轩感脸色铁青,只觉刚刚以为胡雪亭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伟大爱国志士,崇拜了那么几秒钟,却眨眼脸上就被打得嘭嘭响。 “胡雪亭!无耻之尤!” 有心为善 就在胡雪亭拍卖天书秘技的十天前。 西京长安。 一个武将看着飞鸽传书,小小的信纸上,竟然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的字,几乎把一个详细的行动写到了最具体。他皱眉了半天,这样真的能行?似乎有些太儿戏了。 但是,看到信纸的最后,写着可能有两百两银子的收入,心里就激动了几分。要是有了两百两银子,对遗孤院的经费,不无小补。 可是,又是敲锣打鼓的打广告,又是天下第一味分店,又是放狗赶顾客什么的,这手段实在是恶劣了些,只怕名声坏得一塌糊涂。 “干!必须干!”其余几个武将拍桌子,“张须驼向来稳重,要不是也被银子逼急了,怎么会出此下策。” “这封信,定然不是只发给了我们一地,想必各地都有收到了。”某个武将道,算算总数,就算每一地只赚了百十两,总数只怕也有数千两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哪里有这么多钱,非要靠这歪门邪道不可。 “其余各地都做,我们不怕丢脸。”大家都丢脸,这丢脸的感觉就不是那么的强烈了。 “去找房子!去找个厨子!”领头的武将打定了主意,必须得干,长安有钱人多,肯定可以大赚一票。 “厨子会不会泄露秘方?”另一个武将有些担忧,这秘方他们都看过了,太简单了,谁都能学会。 “告诉厨子,一个月后,就会公开秘方,他老实配合我们,起码能早一个月打响名声。要是以为可以偷了秘方逃跑,或者告诉其他人,想清楚些,为了区区不到一个月的绝密配方,被我们记挂上,值不值得。”不用打他杀他,只要一群大兵每天到他的新店门口去站队堵门,就够那个家伙关门大吉了。 一群武将点头,把话说直白,利益说清楚,就不信有人傻到自己作死。 大随各大城市,几乎同时开始了天下第一味分店的开张计划,整个流程完全复制洛阳的一套,连广告口号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菜肴的价格,按照各地有所变动,毕竟不能和洛阳比,京城贵,居不易,其他地方可便宜的很。 短短几天功夫,就获得了成功,宾客盈门,各地将领们汇报,多了不敢说,一个月内赚个一两百银子,还是十拿九稳的。 “快速复制,这就是连锁的诀窍。”胡雪亭得意洋洋,一个月就公开什么的,那是故意提出来吓唬那些掌握了秘方的将领和厨师的,人心贪婪,忽然到手一份可以每月稳赚两百两银子的超级烹饪秘方,不仅仅是厨师,武将们也未必靠得住,但要是撑死也就一个月的赚钱时间,那么所有人就要考虑风险了。 胡雪亭认为,秦穷提出的连锁酒楼方案,破绽实在太多,肯定不能长久执行,认真投入装修和人手,纯属浪费,顶多赚个快钱。 “两个月左右。”胡雪亭估算洛阳到各地的距离,天下第一味厨师学堂成立的消息传播速度,以及学堂学生毕业的速度,各地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吃独食,随后就要面临客源跳水,和同行竞争的双重惨烈状态。 “到时候就关门,或者卖给那个厨师。无论如何,是赚了一笔。”胡雪亭翘二郎腿。 “你竟然还得意了!”杨轩感愤怒。白痴都已经明白,胡雪亭从一开始,就想利用烹饪秘方在大随各地赚一笔,什么拍卖,什么厨师学堂,都是在秘方无法保密的情况下,努力多捞一笔是一笔的骗子手法。那些以为学了秘方,可以笑傲天下的大厨们,出了学堂,就会发现秘方早已成了大路货。“人不能太无耻!” “胡说!”胡雪亭反对,“那些大厨出了本学堂,照样拥有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技术优势。大随这么大,哪里不需要厨师,这份猪油炒菜的秘方,哪里不能独霸市场?别以为那些天下第一味分店的厨师会把秘方到处告诉人,他们也想少点竞争对手。那些大厨出了校门,保证可以赚回几百两银子的。” 杨轩感恶狠狠的瞪胡雪亭,前一秒还以为是爱国志士,后一秒就成了无耻无信商人,落差太大。果然最讨厌聪明人了。 胡雪亭大惊失色:“文盲!谁说赚钱和济世救民就矛盾了?”两者完全不搭界嘛,瞧那些实业救国的,谁没有改善国家,谁没有让百姓过得更好,谁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局限在破家救国的伟大情操中,以为只有牺牲到老娘讨饭,老婆饿死,拿子女读书的钱救济穷人,才是真正济世救民的好人,自己花辛苦赚来的钱,吃口肉,就不是诚心救国救民,是伪君子,良心受到谴责,这种偏激的思想实在是太狭隘了。 “而且,”胡雪亭冷笑,“你真的以为仅仅教出一些会猪油炒菜的大厨,全大随就会开始了红烧猪肉的美好时代,人人有肉吃,人人强生健体了?” 杨轩感微微惊讶,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胡雪亭道,那些从厨师学堂毕业的大厨,第一选择,就是在洛阳开新店,第二选择,就是去长安,扬州等大城市开店。吃得起108文钱一碗红烧肉的人,就在这么几个大城市,小地方根本没有市场。 “可以向整个大随公开。”杨轩感道,他绝对承认大厨们只会去繁华城市,但这个问题太容易解决,所有人都知道了烹饪方式,自然会推动新烹饪方式的普及,全大随的人都会有肉吃。 “你就是因为会少收了银子,才不肯公开。”杨轩感看透了胡雪亭的心思。 “做梦。”胡雪亭继续冷冷的道。“所有人都知道了猪油炒菜,都知道了猪肉去腥,红烧猪肉6文钱一碗,没利润赚,谁吃饱了撑着,去卖力的做红烧肉,去卖力的养猪?”风力发电,水力发电,比火力发电要环保无数倍,不就是因为利益的原因,导致被迫关停,无法推广吗? 在胡雪亭看来,推广吃猪肉,改善全民体质,增加餐桌食物,稳定社会,其实有两个巨大的问题。第一,猪肉骚气重,不好吃,所以猪肉贱,羊肉贵,吃猪肉是穷鬼。这个思维深入人心。第二,没人养猪。猪肉没人吃,猪肉贱,猪肉没人买,养猪干什么? “想要推动猪肉,就是在对抗羊肉,对抗社会的主流意识,这其中会有多大阻力?我为什么要傻乎乎的一个人对抗整个社会,每天被人泼水砸窗户砸烂菜叶子?”虽然不至于像日心说和地心说那般要被烧死的惨烈,但只怕也好不了多少。 杨轩感摇头,纯属想多了,为了吃个猪肉,怎么可能闹得这么大。 胡雪亭淡定的道:“你出身富贵,没人敢惹你,自然觉得这个世界是讲理的,世界是友好的,吃猪肉还是吃羊肉,只是笑一笑的事情,但在别人的眼中,就未必了。” 别的不说,冒出几个手艺差,生意衰败的厨师,红着眼睛迁怒胡雪亭:“就是这个女人,推广猪肉,挤跨了我们的羊肉,违反老祖宗的规矩,祸害了天下人!”拿着刀和胡雪亭玩命,那乐子就大了。 杨轩感失笑,这个女人是多么的没有安全感啊。“我给你派50个士卒,保你平安。” 胡雪亭眼睛发亮了:“能给我一个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官职吗?不需要很大,只要能够管100人就够了,我可以自己发军饷的。” “做梦!”杨轩感道。 好吧,革命还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想要手掌兵权印把子,还要加大投入。 胡雪亭回到猪肉强身的诡异话题,道:“换成我,根本不需要动刀子,就能摧毁推广吃猪肉。” 杨轩感有些不信。 “比如,猪吃的东西太脏,所以身上有各种疾病,人吃了就会得病。”胡雪亭道。 杨轩感脸色大变,只觉这个谣言他都会信了几分。 “看,要对付我一个人,一张嘴,就是这么容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利润的东西,是谁也没有办法推广的。我赚了钱,从我这里得到秘方的人赚了钱,自然会有人争着推广。那些从天下第一味厨师学堂毕业的大厨,以及从各分店知道秘方的人,会为了赚银子,去各个小城市,去小乡镇,去任何能够比6文钱一碗猪肉贵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带动更多的人养猪,吃猪肉。” “我收钱教猪肉烹饪方式,开分店,就是想要拉更多的人下水,人多了,利益成了一体,不用我开口,就会有多人提倡吃猪肉的好处。” “如此,我发了财,也达到了改善百姓身体,稳定社会的目的,两全其美。”胡雪亭道。 杨轩感沉默半天,忽然冷笑道:“不止吧,你还有第三第四第五项好处。” 胡雪亭摊手,这家伙竟然变聪明了。 胡雪亭还有什么第三第四第五好处?从顺序上讲,甚至可能是第一第二第三好处。 扩大名声;拉拢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降低个人风险。 大随朝看似强大,其实根基弱的比沙滩上的城堡还不如,马上就要进入群雄逐鹿的阶段,胡雪亭想要活下去,就要活的权利和军队,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刷名誉。自古以来,名气越大,越是容易当官。不是常有君王将相求才若渴的故事吗,千金买马骨,三顾茅庐,哪一个不是名气大,就能当官的写实?胡雪亭坚信,想要小小年纪就白手起家,进入朝廷,只有刷名誉、和皇帝王爷公子卿卿我我两条道路可以选。 什么?还有科举?且不说女子科举是否合法,胡雪亭丫就一个文盲,四书五经都没看完,怎么科举? 胡雪亭毫不犹豫的选了刷名誉。 对于其二,拉拢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那也是非做不可。别看胡雪亭的广泛开一两个月的天下第一味分店,秦穷的连锁酒店方案,非常的接近,只是投资力度的不同,其实实质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是在秦穷提出的方案上的合作,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之内,会对秦穷印象深刻,甚至感恩戴德,对合作的另一方胡雪亭,那是谁啊?胡雪亭想想21世纪有多少国内大品牌,其实早已是外资控股,却依然被以为是某某老牌国内公司的正宗国产货,就知道外人和熟人比拼印象分和恩情,是多么的不靠谱。 胡雪亭否定秦穷的方案,然后以自己为主导,推行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却能为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获得数千两银子的方案,立刻就以她的成绩,被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人记住。胡雪亭不求这些人因为区区数千两银子,为了她抛头颅洒热血,或者高喊一声,应者云集,只求真正的以她个人的身份,而不是张须驼的假私生女的身份,融入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 第三个收益,就是个人危机的降低。当初为了吸引杨恕的注意,兵行险着,不免留下很多祸端。像“天书”这东西,胡雪亭当初折腾出来,是考虑到后招的,万一杨恕依然不理睬她,或者干脆的以为她“野心太大”等等理由,刻意打入另册,那么胡雪亭就打算拍卖了“天书第一页秘方”,卷了银子,冒险跑路到长安去。长安没有张须驼的名头保护,老李家名声又不怎么样,胡雪亭虽然不是稚子千金,但也差不离,风险系数不小,只能是后备中的后备。如今顺利的和杨恕会面,杨恕的长子杨轩感天天见,形势越来越好,这惹人羡慕的“天书”,就成了累赘了,指不定胡雪岚出门遛小鸡仔,被一群人绑架勒索天书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天书秘方,甚至花20两学费就能学到,胡雪亭胡雪岚姐妹的安全系数立马就升高了。 “一举多得,嘿嘿,好算计啊。”杨轩感讥笑着,聪明人的心思太多,打交道太不容易了,时刻要当心被卖了。 “算计?解决一个问题,永远有无数种方式,我选择一条对我最有利的方式,哪里错了?若是只有选择毫不利己的方式才是对的,这天下早就回到原始社会了。”胡雪亭道。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这种落后无知,阻碍社会前进的唯心论思想,可以休矣。” …… 张须驼仔细的算账,一个月功夫,整个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这次一共白捡了两千多两银子,分到洛阳遗孤院,也有200两银子,手头前所未有的宽松。 “这次遗孤院的人,可以好好过个好年了。”马四说道。 一群人一齐看他,马四的言语中,没有庆祝,唯有讽刺和嘲笑。 “这次,用胡雪亭的名义,买田地,建养殖场,建作坊。”秦穷抢着道,死死的盯着张须驼。 张须驼暗暗叹气,这是人人都看不惯那些遗孤院中的人,生怕他又糊里糊涂的买吃喝用度,治标不治本。 “按照预定的方式办,全部银子,都按照约定的方式。”张须驼用力的说了几次“约定的方式”,眼前总是闪过那些袍泽的遗孤,又是愧疚,又是不解。为何好好的福利,竟然会沦落到此,不是人之初,性本善吗? 遗孤院天字第十七号分院。 数百遗孤院的人闹哄哄的议论,胡雪亭发财了,回报老乡,想要从遗孤院招聘一些人去养猪养鸡,工钱按照市价的八折,但每户给一亩地,免租三年。 “胡雪亭和我们有个P关系,怎么会好心记挂我们?” “养鸡养猪很辛苦的,才一亩地免租三年,这种出来的粮食,怎么够吃啊?” “就是,比遗孤院还要偏僻的地方,都出了洛阳地界了,指不定是哪里的农村,哪里有洛阳好。” “人生地不熟,谁去谁傻逼。” 马四补充道:“只招十户人,去的人就不享受遗孤村的待遇。”免费的粮食和衣服就别想了。 遗孤院的人鄙夷的看着马四,想用这种手段坑了他们的抚恤银子遗孤待遇,做梦去吧。 更有人愤怒的呵斥马四:“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我们为了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流血流泪,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吗?” 众人一眼就看破了,这是资本家胡雪亭,为了剥削剩余劳动力,勾结马四等堕落分子,红果果的欺压遗孤院的人的黑暗行为。去了胡扒皮的养殖场的人,一定是进了血汗工厂,每天半夜鸡叫,吃不饱,穿不暖,而本来属于他们的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配给,就被马四等人瓜分了。 有人愤怒的压低声音道:“只要张仪同到了这里,我一定要投诉马四!” 又有人反对:“谁不知道马四是张仪同的心腹,张仪同一定也分到好处的。” 有人更怒了:“那就去告御状!”嗓门特别大,故意说给马四听的。 马四只是冷笑,这些人也就只会嗓门大一点,其实什么都不敢做的。 过了好久,围观的人多,肯报名的却一个都没有。偶尔有几个人脸上闪过一丝的犹豫,想要报名,立刻就被其余人劝下了。 “别做傻瓜,要是好事,早有人去抢着去了,没人去,就是没好处。”简单的逻辑,立刻让有些犹豫的人打消了念头。 “最后问一次,没人去是吧?”马四的脸上,又是鄙夷,又是讥笑,眼角却有一丝晶莹的泪水。 遗孤院的人嘲笑着,傻瓜才去。 “潘彤月,你们全家出来。”马四道,“胡雪亭点名让你们家去。” 潘彤月有些惊恐的看向周围,周围的人却躲开了几步,资本家找不到剥削的人,开始抓壮丁了。 几个士卒动手,把潘彤月和她娘扯上马车,又带走了她们的铺盖行囊。“养猪养鸡很容易的,每天老实干活,好日子在后头呢。” 遗孤院的人喝骂着,却没人出头阻止。 马四带着潘彤月一家疾驰而去,南去十五六里地,到了一个村落。村子里里有一些士卒,正在忙着盖房子。 胡雪亭正在指挥着,见到他们过来,笑了。“这个村子的西面,就是军营,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她指着远方,远处,刁斗森严,正是骁骑卫的一个营地。 “那个是村长。”胡雪亭招呼着,村长急忙过来。 “这是我们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第一批住户,好生伺候着,若有差池,休怪胡某翻脸杀了你全家。” 村长挤出笑容,道:“不敢,不敢。” 潘彤月有些畏惧的看着胡雪亭,以前以为都是遗孤,今天才知道双方距离很大。 “我没有办法给你幸福的生活,我只能告诉你,怎么去争取幸福。”胡雪亭道。 “那座最大的房子,是私塾,过几天,我请的先生就会到了,你莫要厌学,好好念书,多识些字,多懂一些道理,对你的未来会有帮助。 不用担心养大的猪和鸡没人要,全部市价卖给并州道的将士,再有一亩地,开垦一些荒地,种一些菜,绣花织布,未来总会好起来的。” 潘彤月认真的听着,看看那私塾,闻着泥土的气息,生活好像从新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和安稳。 某个方向,有数百士卒正在开垦荒地。 “这块地其实不错,比我老家的好多了。”有个士卒道,虽然不算肥田,但是,比起老家的贫瘠土地,还算是能种田的。 “认真些干活,今天好好对待他们,来日,我们的家属也会有个地方待着。”某个军官道,上头早已说得清楚了,这是杨司徒,胡雪亭,和张须驼个人出钱,买下了整个村子的土地,给并州道将士的遗孤安排的不同于遗孤院的安居地,只要老实干活,老实生活,自力更生,就会苦尽甘来。 一群士卒中,有人转头看向村子的方向,有不少马车,从洛阳二十一个遗孤院分院赶来,每辆车上,不时下来一两户人家。 “老天爷保佑杨司徒,胡雪亭,张仪同长命百岁。”有士卒低声道。 胡雪岚在村子里疯跑,石介跟在后头,瞅瞅胡雪亭看不见,从怀里摸出一块糕饼,塞到胡雪岚的手里。 “师父有钱了,以后想吃什么,就和师父说,师父买给你吃。”石介摸摸怀里的银子,这是司徒府刚发的护卫薪水,只觉杨轩感说得对,有了银子,才有身为师父和男人的自尊感。 “师父,我要吃好多好多薄荷糕。”胡雪岚蹦跶,姐姐总说吃多了会蛀牙,还会变成小胖猪,不肯给她买。 “师父给你买!”石介最看不起胡雪亭这点了,嫌弃糖分多,嫌弃脂肪多,嫌弃卡路里高,完全不懂胡雪亭那里来的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词语和嫌弃,魔教就是魔教,神神怪怪的,小孩子就是要吃的好,吃的多。 “不要告诉你姐姐。”石介叮嘱道,胡雪岚捂着嘴,嘻嘻的笑,用力的点头。 “师父,为什么我的小鸡仔就是不肯长大啊?”胡雪岚追了一只公鸡半天,黏糊糊的手扯住石介的衣角。 石介笑:“什么时候雪岚长大了,小鸡仔也长大了。”小鸡仔这么久不长大?那是因为小鸡仔已经换了好几批了!不论石介还是胡雪亭,哪里会养鸡,用尽了办法,小鸡仔还是不断的死去,两人怕胡雪岚伤心,一声不吭的买了新的小鸡仔补上。 “姐姐!”胡雪岚扯开小腿,卖力的跑向走来的胡雪亭。 “小心跌倒。”胡雪亭蹲下,接住扑过来的胡雪岚。 “姐姐,给你吃糕饼。”胡雪岚从怀里掏出半块糕饼,塞到胡雪亭的嘴里。 胡雪亭笑眯眯的吃着,用力亲了一口胡雪岚。 “师父说要带我去买薄荷糕,不能告诉你。”胡雪岚趴在胡雪亭的耳边,笑嘻嘻的道。 “师父这么坏啊。”胡雪亭哄着胡雪岚,斜眼瞪石介。 石介干巴巴的道:“你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薄荷糕。” “走喽,姐姐给你买。”胡雪亭抱着小雪岚上了马车。 马车外,村子里,潘彤月和一群同样的遗孤看着新屋子,新生活,感慨万千。 马四却和几个将领聊着天:“以后总算可以放心些了。” “是啊,遗孤院那种地方,老子就是死了,也不敢让老婆孩子去啊。” “杨司徒已经说了,留在那里的人都没救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那是杨司徒心善,按照胡雪亭的意思,挑一半人出来杀了,遗孤院立刻就清爽了。” “唉,胡雪亭略微激进了些,也怪不得她,都是爹娘战死了,无依无靠,她就硬生生的走出了一条大路。” “胡雪亭不是一般人,不能和她比。” 胡雪亭的名字,算是真正的进入了并州道将士的心中。 洛阳,胡宅外。 马车还没靠近,石介就看到墙角蜷缩着一个脏兮兮的人,那人听到马车声音,惊喜的抬头看着马车。 “到家喽!”胡雪岚大叫着,努力的想要跳下马车,却被胡雪亭一把抱住。 “小心些。”石介道,眼角看见胡雪亭的手已经缩到了袖子里,握住了匕首。 那个脏兮兮的人已经听到了胡雪岚的声音,惊喜的跑了过来,不顾石介手里明晃晃的长剑,扯住车辕大叫:“小小姐,二小姐!” 胡雪岚缩在胡雪亭的怀里怔怔的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乱发披肩的那人。 那人用力的分开乱发,露出肮脏的面孔,又用衣袖努力的擦着:“小小姐,是我啊,我是王奶妈。” 胡雪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欢呼道:“王奶妈!” “是,是我。二小姐,”那人喜悦的流泪,“佛祖保佑,你们都没事。” 镀金 王奶妈总算收拾干净,像个活人了,只是,这瘦削的脸庞,以及发光的眼睛,依然让人可以感受到她一路而来的艰辛。 “只要小小姐和二小姐没事,小姐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王奶妈又哭了,怎么都想不通,好好的一家人,忽然就少了一半。 小小姐,二小姐,以及小姐的称呼,很是诡异,不仅乱了辈分,还让外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王奶妈叫习惯了,家里也没人会搞错。 “王奶妈,吃糕。”小雪岚见到熟人,欢快的递糕点。 王奶妈抱住雪岚,想去抱胡雪亭,却看见一向温温和和的胡雪亭,此刻浑身变得像刀子一样的锋利,想到一路听来各种市井传言,悲从中来。 要不是突逢大难,胡雪亭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连婚事都被退了! “都是那没良心的沈家!”王奶妈泪水直流,姑爷和小姐遇难,沈家竟然不肯接人回来,肯定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们回王家,老爷一定很想见你们。”王家可不像沈家,一定会好好对待小小姐和二小姐的。 胡雪亭问道:“王家?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人来?” 沈子晨夫妇遇难这么久,沈家没理由不通知姻亲王家的。又不是沈家谋财害命,不敢声张,沈家定然是要告诉王家的,王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呢? 王奶妈没想这么多,只是道:“一定是沈家不敢告诉王家!”姑爷和小姐的尸骨都没去收,小小姐和二小姐不带回家,哪里有脸告诉王家。 “派人去通知一下。”胡雪亭道,这种事情最容易处理了,直接找个人去通知,看他们来不来洛阳就知道了。 “对,老爷一定会派人来的。”王奶妈很有信心。 胡雪亭毫无信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放在姻亲身上,也是一样的。 …… 厉阳王家。 “那个老家伙又来了。”王庆和道,语气中带着气愤。对沈子晨的那两个老仆,王庆和本来是很看重的,沈子晨死了,两个老仆没有投靠沈家其他人,忠心耿耿的跑东跑西,守着沈子晨的宅院,很是用心。虽然沈家早已取走了沈子晨的家产,只留下那间破屋子,也没想夺走,毕竟拿走地契和金银细软看不出来,拿走房子就太显眼了,小地方的房子又不值钱,没有必要做的太难看。但两个老仆这么用心守护宅院,还是被众人一致夸奖的,谁不想有这样忠心的下人?可是,这两个老仆天天跑到王家,哀求王家出面,接回沈雪亭姐妹,夺回其余财产,这王庆和就越来越讨厌这两个老仆了。 “由得他们在门外闹去。”王庆通道。这种老仆不好动手打,只要不管他们就行。“我们家现在万万不能和沈家撕破了脸。” 沈家和王家只隔了几个村子,通消息方便得很,沈子晨死因的前前后后,沈家清清楚楚的告诉了王家。 “王家不能掺和到这件事情中去。”王家的几个人看得很清楚,牵涉到段家,还直接出了人命,事情真的很大,绝对不是小小的王家和沈家能承担的,沈家死了唯一当官的子孙都不敢坑声,王家又怎么敢往坑里跳呢? “我们王家上下几十口人,不能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把全家的命都搭上了。”王庆通道,官府一直没动静,段家一点事都没有,怎么看都是被段家彻底摆平了,王家哪里敢得罪如此强大的段家? “左右是沈家的孙女,我们先不要管,静观其变。” …… 司徒府。 一群大将脸色有些紧张,最新的消息,突厥又一次进攻随朝的边境。 突厥这种蛮夷,动不动就到中原来抢东西,几乎每隔几年就来一趟,大随朝其实已经习惯了,弱小的突厥不知道多少次败在大随朝的手下了,杨恕,贺若弼,高颖,宇文述等大随诸位元勋的手上,谁没有大败过突厥?可是突厥人就像稻草似的,怎么也杀不完。 这次进犯的突厥人,只有区区两三万人,以前可以不当一回事,现在却是头等大事。 “会不会是突厥和高丽联合,想断了圣上的退路和粮草?”这个念头人人的脑海中都有,再进一步推算,是不是杨広已经在高丽碰了壁,甚至大败了,突厥才断了杨広的归路?却没人敢说出口,这种话太不吉利。 “我亲领一军,从这里迎击突厥主力,你们各部从这里包围,务必杀尽了来敌。”杨恕的手指从地图上掠过,围观的众人心里明白的很,这个战略偏保守了一些,不像是要杀尽了来敌,更像是要守住杨広回京的退路。 杨恕的目光从众多将领的身上掠过,眼看人人都明白了他的战略意图,心里微微沉吟,又道:“轩感,你去问胡雪亭,敢不敢拿命拼个前程。” 一群将领都懂,胡雪亭靠杨恕保举为官,自然是可以的,但是,怎么都没有眼前捞一个战功,来得光明正大。但兵凶战危,谁也不敢保证必然安全,这个镀金之旅,风险其实还是有的,胡雪亭一个女孩子家,未必会选择在军中发展,就是想要当官,也可以做个地方文官的。 “老夫也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杨恕笑,他自问老奸巨猾,却总是觉得胡雪亭做事莫名其妙,一会儿想要保护自己安全,一会儿想要救国救民,一会儿又铜臭满身,一会儿心中有正气,一会儿又无耻狡诈。“没找到她真正的目的,老夫还真的有点不敢重用她啊。” …… “去!当然去!”胡雪亭毫不犹豫。 “小小姐。”王奶妈着急的道,打仗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先不说一个女孩子家混在都是男人的军队中是否方便,只说能不能平安回来,胡雪亭就不该去做风险这么大的事情。 “花了这么多钱,终于买来的机会,怎么都要抓住啊。”胡雪亭算算投入的成本,只觉这个官买的真是辛苦,竟然还要自己动手刷功劳,必须差评。 王奶妈坚决反对,钱再多,也没有命重要。 “风险不会很大的。”胡雪亭又不傻,当然知道打仗很危险,但是,这次怎么看都是打菜鸟,大随朝从来没有把突厥放在眼里的习惯,来多少打多少,几乎百战百胜,杨恕坑谁也不会坑自己亲儿子杨轩感,她只要死死跟着杨轩感混,肯定是无惊无险,淡定镀金,回来之后立马从平民变成官老爷。这种机会还不敢抓住,那实在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王奶妈伤心极了,温和的淑女小小姐,竟然像是赌徒一样。 “你们去张家住几天。”石介作为杨轩感的保镖,定然是要出战的,胡雪亭不放心只留下王奶妈和胡雪岚,想来想去,还是放在张须驼家安心。 石介却很是不放心,欲言又止。 “信不过张家?洛阳治安不错,张家又住在官员住宅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绝对不会有事。”胡雪亭问道。 石介摇头,这点他倒是放心的。 “啊,你是以为这次的出战是圈套?不用担心,我没坑过杨恕,杨恕还不至于要干掉我。”胡雪亭问道。 石介继续摇头,和打仗没关系。 “难道,你是担心我的武功?”胡雪亭问道,“虽然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是,等闲砍十几个人,我还是很有把握的。”学过武和没有学过武,就是有这么大的差距。 石介还是摇头,华山派弟子怎么会怕一群只会弯弓射大雕的菜鸟。 “你究竟担心什么?”胡雪亭奇怪了,还有她没有考虑到的地方。 “银子!”石介提醒,这年头没有银票,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和一个个铜板,胡雪亭光是学费就赚了两三千两,虽然在和杨恕联手买村子的时候花了不少,但一千余两肯定是有的。白花花的银子和铜钱要是就这么放在空无一人的家里,那不遭贼惦记就没天理了。 胡雪亭仔细的盯石介,这家伙属于天天盯着铜板过日子的那种。 “带到张家去,让张夫人帮我多买几个宅院,大小无所谓,只要越靠近皇宫越好。等我们回来,再挖个大大的地窖,藏银子藏粮食藏人都够了。”胡雪亭道。 石介用力的点头,松了口气,银钱赚来不容易,必须小心谨慎。但依然不觉得安心。 “雪岚。”他悄悄的招呼胡雪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胡雪岚眼睛发亮,垫手垫脚的跟着世界到了花园的一角。 石介左右看看没人,指着一棵树下,道:“雪岚乖,记住这棵树。” 胡雪岚兴奋极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师父,你是埋了宝藏吗?”一直听说埋宝藏的故事,好像试试啊,师父真好。 “这棵树下埋着师父的全部家当,一共有纹银14两300文。以后若是师父不回……咳咳,以后要是你缺钱用,可以悄悄来这里挖。”石介压低了声音,“这次可不能告诉别人了。” 胡雪岚用力点头,挖宝藏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杨轩感的军队出发算是比较晚的,但也只是在通知胡雪亭之后的当晚便连夜出发了,出发最早的杨恕几乎是在命令发布的同时,就带人出发了。 “不需要准备后勤?”胡雪亭看着连绵不绝的军队,惊讶的问道。 杨轩感骄傲无比:“我骁骑卫是精锐中的精锐,十二个时辰处于备战状态,刀出鞘,弓上弦,随时可以出战。”这种高大上的话,最容易忽悠外行了,就算是守卫皇宫的禁军,也做不到十二个时辰备战,人的精神不能时时刻刻绷着。军队的各种给养更是要准备好几个月,哪能说走就走。杨恕的大军能够用光速一般出行,只是因为前两个月的登闻鼓案,以为是有大臣要和司徒府翻脸,说不定要开打,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杨轩感又不放心,愣是要求骁骑卫备足所有军需,多警戒了两个月,这次竟然碰巧用上了。 “倒是你,会骑马吗?”杨轩感用眼角看歪歪扭扭的骑在马上的胡雪亭,一看就知道顶多能骑着马走路,要是马儿一小跑,肯定要摔,要是冲锋,立马被乱蹄踩死。 胡雪亭一仰脖子:“小意思。”转身就找了同样在马背上歪歪扭扭的石介。 “师父,有没有轻功速成法,再不传授徒儿,说不定华山派要丢人了。” 石介死死的抓着缰绳,不断地随着马儿的走动而颠簸,一脸的平静:“要是有,为师会这样吗?”华山派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买马?行走江湖全靠两条腿,骑马这种高级玩意,石介这辈子没试过。 “难道,华山派师徒两大高手,就要这里当众坠马?”胡雪亭大惊失色面无人色。 “绝不可能!”石介咬牙,不就是控制重心吗,就不信搞不定。 眼看石介还在努力尝试控制身体的重心,应付千变万化的马儿颠簸,胡雪亭找到了更简单的办法。 胡雪亭道:“听着,我知道你听得懂,不想被本座砍死,就老实一点。”一把闪亮的匕首在马儿的眼前晃来晃去。 马儿淡定无比,坚决的没反应。 胡雪亭懂了,马儿见多了这种威胁,不在乎。马德!输给了一头马儿?胡雪亭斜着脑袋,嘿嘿的笑,伸出舌头狂舔匕首,从左边舔到右边,从右边舔到左边,看你怕不怕! 马儿神奇的老实了,走路都不带颠簸了。 “搞定!”胡雪亭冷笑,马儿是最通人性的了,遇到一个变态,能不怕吗。 石介眼珠子都要掉了,握住腰里的长剑,要不要也舔一个? 周围,一群士卒鄙夷又目瞪口呆的看着胡雪亭和石介,打仗带着两个变态,会不会不吉利啊。 几个底层将领却古怪的看着胡雪亭,又看看杨轩感,不屑至极。 “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凭什么他就能违反军令,带娘儿们出征?”将领甲愤愤的道。 “就凭他是杨司徒的儿子。”将领乙低声阴阳怪气的道。 其余几个将领不屑的笑,要不是杨轩感是杨恕的儿子,他们这群出生入死的猛将,凭什么归杨轩感管? “不知道这个家伙有没有上过战场。”又是一个将军冷冷的道。 其余将领真心怀疑,杨恕久经沙场,那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功劳和地位,他们是服气的很,但杨轩感含着金汤匙出身,那时候肯定没有上过战场的了。 “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杨司徒看来英雄了一辈子,却有个废物儿子啊。”将军甲长叹。 一群将领大笑。 “小声些。”将领乙劝阻,自己却也笑得很是大声。 “他们可不怎么服气啊。”石介对杨轩感道,就算是从来没有指挥过人的石介,也知道将帅不合,迟早出事。 “我也为难啊。”杨轩感苦笑,空降是真的,下面的人不服也是真的,又能怎么办。 这群骁骑卫的士卒虽然都是杨恕的嫡系,但是不比张须驼等高级将领,日常在洛阳遇到,互相熟悉的很,这群底层的将领的心中,多半是不服他这个空降的正六品翊军将军的,恨不得看他出丑。 胡雪亭立马有了主意:“抓几个领头的,重重责打五十大板,若是还不老实,立刻杀了祭旗。”杀一儆百,那是大军外出,最最常做的事情。 “万万不可!”杨轩感用力摇头,都是杨家的嫡系,忠心耿耿的,要是为了自己立威,就不知道好歹的杀自己人,说不定被杨恕砍死。 胡雪亭斜眼看杨轩感,废物。 杨轩感认真警告:“我看懂你的眼神了!” 看懂了又怎么样?十步之内,华山派弟子天下无敌,信不信我动手打扁了你? 大军昼夜急行,急赶了月余,起初还是数支部队联合前进,越是往北,靠近边疆,分出去的各路军队就越多,杨轩感部已经只余下了两千人。 “我部的命令,是从这里,绕道到突厥人的后方,堵住他们的归路。”杨轩感指着地图。 好几个将领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跑到突厥人的背后,看似危险,其实风险很小,只要杨恕一口气把突厥人打垮,那么这就是捡便宜,杀一些残兵败将而已。 有个将领向同伴打眼色,跟在镀金将二代的后面,果然是容易升官发财啊,眼看是立马要立个大功了。 其余将领回眼色,有便宜就偷笑,不要做挑衅主将的蠢事。 骁骑卫杨轩感部被安排突入突厥军的后方,客观来说,其实很难说是杨恕照顾儿子的镀金肥差,还是杨恕把儿子当尖刀用,放在最危险的地方。一切要看战果,杨恕一口气歼灭了突厥军主力,杨轩感自然是镀金成功,说不定还能砍下十几个什么大可汗小可汗的,要是突厥主力顺利逃脱,那杨轩感就要面临突厥人的疯狂夺路厮杀,只怕要面对数倍的敌人。 只是在场包括杨轩感在内,人人都百分之一百确定是镀金的肥差。 大随司徒杨恕是什么人,大随精锐骁骑卫是什么人,这天下哪个蛮夷敢冒头,立马揍他丫的!大随雄霸天下,想揍谁就揍谁,不服的出来,再揍一遍! 区区屡败屡战的突厥也敢到大随的地盘蹦跶,除了极少数废材,大随上下谁怕他们?杨恕杨司徒是定然轻易就灭了这群突厥蛮夷的。 胡雪亭凑在地图边,只看了一眼,就立马缩了回去。这种山水画一般的地图,毛都看不懂。 “怪不得大军出行,要找向导啊。”胡雪亭长叹,以前看历史书,总是不明白为毛大军前进,总是要在当地找向导,就这种地图,没有向导,分分钟迷路啊。 一路北上,已经进入了草原,四周全是看不到尽头的草地,四周的景色没有一丝的变化,根本分不清到底有没有前进,不时有士卒惊慌的看着四周,生怕陷入了鬼打墙之中。 胡雪亭已经蚊香眼了,完全不能从地图上找到位置:“不会迷路了吧?”一口气走了有两三个月了,从不会骑马的菜鸟,都变成能骑马飞驰的奥运选手了,竟然还没到?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胡雪亭的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杨轩感神奇的懂了,这是怀疑他和李广一样倒霉,迷路了! “还要走多久?”杨轩感摊开地图,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其实也没看懂地图,急忙问向导。这毫无标志物,唯有草地的地方,到底到底到底走到了哪里,为何看不到地图上的河流,也看不到地图上的城镇? 向导瞅杨轩感,叽里呱啦。 “马蛋!”胡雪亭大骂,当地土话,一句没懂。 杨轩感铁青了脸,再招手,一口气走过来了五六个前向导。 “还要走多久?”杨轩感用最缓慢的声音,最标准的洛阳话,对着第一个向导道。 第一个向导点头,听懂了,转头对第二个向导,道:“叽里呱啦基拉挂啦。” 第二个向导再点头,对第三个向导叽里呱啦。 胡雪亭很是认真的看着这群向导互相传递问话,没办法啊,中原地域广大,跨出一百里,语言完全不同,现在能用每传递一个人,就跨越百里的距离,跨越好几个语系的惊人速度,传递着消息,这已经是向导的超级功能了。别嫌弃这沟通方式太没效率,能传递清楚意思,没有多加几个字,少几个字,就偷笑知足吧。 最后听到问话的向导,用力的点头,竟然没有看四周没看天空没看远方,而是摸摸肚子,闭上眼睛,又摸了一下,道:“叽里呱啦。” 再一次反向传输,终于被第一个向导用微微有别于标准洛阳话的语言,道:“启禀将军,应该还要走五个白天。” 胡雪亭死死的盯着向导,你丫带路不看周围环境,不看天上的星辰,摸肚子干嘛?你丫就是趴在地上,闻闻草地的芳香,吃一口泥土,分辨泥土的味道,都比摸肚子科学啊!不会是忽悠人吧? 杨轩感同样有很不靠谱的感觉,看看周围的将领,人人一脸的不以为然,眼神中更是暗暗藏着鄙夷不屑的目光,又把到了嘴边的问话缩了回去。 不同地方的习俗不同,谋生伎俩不同,就像山林中的人可以看树叶辨别芳香,老农民可以感觉身体的风湿病判断第二天天气,或许草原上的人就是有摸肚子辨别方向和位置的绝技呢? 杨轩感暗暗叹气,万万不能在一群手下面前露怯,否则以后更没威信了。 胡雪亭可不管这一套:“我来问你,我们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她摊开地图,直接问第一个人。 再次经历了一长串的传声之后,向导趴在了地图上,看了许久,然后站起来,又摸了摸肚子,叽里呱啦。 胡雪亭大惊失色,摸肚子判断路程,她还能瞎几把扯出一个消耗脂肪重量,判断行程的狗屎理由,这摸肚子看地图,又是毛个超级理由? 一个个的传递之后,第一个人老实回禀:“将军,他说,他看不懂地图。” 艹! 胡雪亭热泪盈眶,知音啊!丫的这张地图放到21世纪,都没几个人能从上面找到自己的位置。 “走,加速前进!”杨轩感还能说什么? 大军再度前进,不知不觉,有走了几天几夜。 “你不是说只要五天就能到了?”杨轩感脸色发青,目标地方是个城镇,绝不是草原,白痴都能分辨。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传话和摸肚子。 “禀告将军,他说,路上走了慢了些,可能还要一天。” 杨轩感狠狠的盯着向导,要是一天后看不到目标城镇,立马痛打这个只会摸肚子的向导。 几个士卒跑进了临时营帐。“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突厥人,大约有一两百人。” 杨轩感仰天长笑:“天助我也!”发现了突厥人,那是没有走偏了?还以为一不小心成了迷路专业户李广,现在终于放心了。 “干掉他们。”杨轩感淡定极了,区区一两百个突厥人,放在大随精兵面前,就是一盘豆芽菜。 几个将领点头,带了人马出击,胡雪亭毫不犹豫的就跟了上去。眼前两千大随精锐士卒对一两百突厥菜鸟,有心对无心,那是一定立马得一血,必须立刻沾点功劳,否则说不定再也看不到敌人了,白来镀金了。 几个将领鄙夷的看了胡雪亭一眼,也就带了两百来人,呼啸着冲向突厥人。 “让那些软脚虾瞧瞧,我大随骁骑卫的真正男儿!”将军甲纵声大叫。 一群士卒大声应着,人人都猜出了几分,或偷偷,或明目张胆的看着胡雪亭,杨轩感带来的女人,一会儿见了突厥人,说不定立马从马上滚了下去。 远处,那一两百突厥军显然也发现了随军,立刻分出数人向某个方向逃跑报信,其余人毫不犹豫的上马,杀向随军。 距离太近,马蹄太快,两方人马放弃了一切的弓箭弩箭,一齐拔出了刀剑,怪叫着,飞一般的直接对冲。 “驾!”胡雪亭瞬间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你疯了!”将军甲大骂,看不起胡雪亭是一回事,眼看胡雪亭去死是另一回事,两只骑兵对冲,最前面的人第一个倒霉,若是不够强悍,几乎是必死的。 将军甲骂声不绝,这个娘儿们不识好歹,要是被突厥人砍死了,杨轩感肯定发飙,这次远征随后的战功,铁定就没了他的份,说不定还要背好几个黑锅。 “我艹啊!”将军甲的大骂声中,突厥骑兵和随军骑兵已经相遇,两股洪流不可阻挡的撞在了一起。 当先的突厥猛将看清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女子,大声的狞笑,嘴里叽里呱啦的,身边十几个突厥人一齐大笑,怪叫着,拍马越急,挥舞着刀剑。 从高空望向,两股黑漆漆的箭头,飞速的靠近,相撞,融合。 转瞬之间,胡雪亭已经与那突厥猛将相遇,那突厥猛将的刀闪过一道弧度,斩向胡雪亭。 “破!”同一时间,胡雪亭手中的长剑斩落。 血花四溅,两马交错而过,后一个突厥骑兵跟得很紧,几乎毫无间隙的就赶到了,又是一道剑光闪过。 两个突厥猛将与胡雪亭错马而过,猛然身上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噗!身体化为两截,坠落地上,被两军的马蹄踩过,立刻化为肉泥。 胡雪亭又杀数人,眼前一亮,已经杀透了敌骑,眼前是空荡荡的草原。 “转向!”她厉声大叫,用力扭转马头,身上好几道伤口在这转身的动作当中,鲜血四溅。 身后的大随骑兵拼命地拉缰绳,拨转马头,重新冲向突厥骑兵。 远处,突厥骑兵同样在掉头,准备第二次对冲。 “马蛋!”将领甲破口大骂。仅仅一次对冲,两百突厥骑兵折损过半,只有不到百骑还在马上,大随骑兵的折损却不到十几人,瞎子都知道,这次是轻易的大胜了。 “这娘们不是菜鸟!”将领乙拍马赶到将领甲身边,能冲在最前面,杀透敌骑的,可不是一般人。 又是一次对冲,突厥骑兵尽数歼灭。 “打扫战场,分十个人送受伤的袍泽和战利品回去,其余人再跟我往前。”胡雪亭道。 将领甲大怒,这里他的官位最高!哪里由得一个女人嚣张? “你……”将领甲大声道。 一把长剑滴着鲜血,指到了他的鼻尖。 “本座说话,你想抗命吗?”胡雪亭冷冷的问道,杀气四溢。 一群士卒盯着浑身都是血的胡雪亭,默然无声。 “走!”胡雪亭当先向突厥人的来处奔去,“去寻了突厥人的营帐,烧了他们的粮草!” 随军骑兵奋力跟上。 “是个厉害角色。”将领乙低声道。 “说不定真能破了突厥人的大营。”好几个士卒满怀希望,随军突然杀到,趁着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立马冲杀到敌营当中,那才是大将的作为。 远处,胡雪亭忽然勒转马头,呼啦啦的往回跑:“风紧,扯呼!” 更远处,起码有上万突厥人飞快的聚集。 胡某的字典里只有一个字 草原上,四五张小马扎拼成了一张桌子,地图在上面摊开,一大群将领围在周围,仔细的盯着地图。 杨轩感看着地图,很想装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却怎么都装不出来。 按照附近发现突厥人小部队的情形看,应该已经在某个节点上,没有偏离行军路线,但是,以此完全推断不出,大军到底到了哪里。 杨轩感怒目地图,该死的,这到底是地图的哪一个地方啊?不是说距离目标只有一天路程了吗?那地图上说好的城镇,说好的城墙都在哪里?只有一天路程,这些都应该看见了! 他很想干脆什么都不顾,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可是在这茫茫的草原上,连棵树都没有,怎么树立营地,怎么设立障碍,怎么阻隔未来将要大败的突厥人的队伍,建立功勋? 更糟糕的是,这一路轻骑突进,随身带的粮草实在是有些不够了,要是没有和后勤部队汇合,难道吃草? “到底,这是到了哪里?”杨轩感丢弃面子,严肃的问手下们。 手下们脸上果然浮起了鄙夷的神色,杨轩感甚至松了口气,不用不知道装知道,其实是好事,丢了面子算什么,找到计划地点,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这些手下能指出他们现在的正确位置,想要耻笑他,就耻笑吧。杨某确实纸上谈兵了,确实没有这些老兵油子能辨别方向和位置,做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一群基层将领不屑的笑笑,一个年轻的将领走了出来,杨轩感认得,这个英俊年轻,身上透着英明果断英明神武潇洒不羁风度翩翩的将领,是夏启帆。 夏启帆严格的说,同样是镀金的将二代,不过,夏家没有杨家这么高的地位,没办法一口气就塞一个正六品的官职,并且独领一军,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给夏启帆弄了一个最最最低的从九品的职务,勉强算是进了体制内。这镀金的光芒就差了些,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基层打拼,不,是在基层喝酒。与那些老兵们天天喝上一壶酒,聊聊女人,骂骂当官的,然后就能混成一片。这是基层将领的不二法诀。夏启帆在骁骑卫待了两年,已经和其他人混得老熟了,彻底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杨轩感认真的看着夏启帆,这是要站出来打脸?比如“你个蠢货,所有人都会的摸肚子看方向看位置的本事都不会”,比如“白痴就是白痴,披上了龙袍还是白痴”,比如其他粗俗不堪的下流辱骂。 石介轻轻咳嗽,杨轩感懂,这是提醒他,大丈夫能屈能伸,搞清楚位置在哪里,不耽误了大事最重要。 杨轩感暗暗的笑,做好了唾面自干的心理建设。 夏启帆慢慢的走到杨轩感面前,两人之间只隔了不到一尺,夏启帆冷冷的笑着,杨轩感镇定从容。 “你在进入草原的第一天,就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夏启帆冷冷的道。 一群武将一齐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我早知道了”,“废物”等等含义。 杨轩感和石介都松了口气,虽然有些尴尬,第一天就被向导带上了歧路,但是,看来夏启帆和众将的态度还算克制,没有什么侮辱性言词。 “……然后,你就越偏离越远,时而向西,时而向东……” 杨轩感看着夏启帆嘴角的冷笑,是要保留到最后羞辱他?没事,他一定能忍。 “……到了今天,已经偏离了预定的路线老远。”夏启帆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杨轩感耐心等他揭露具体位置,夏启帆冷笑不出声。 杨轩感有些明白了,要给足夏启帆面子。“还需要请教我等现在的位置。” 杨轩感退后一步,恭敬的弯腰拱手道歉,又作势指向地图,劳烦夏启帆指出位置。 夏启帆转头看其余众将,众将脸上依然讥笑,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到了今天,我们的位置……”夏启帆缓缓的道,“我们也不知道。” 麻痹!不知道你丫装个P! “要不是你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我们怎么会迷路!”夏启帆冰冷的目光与杨轩感对视。 “PIU!”夏启帆倒飞了出去。 一大群人一齐看石介。 “你!”夏启帆抱着肚子,怒目石介,竟然动手打人。 杨轩感愕然的看着石介,摇头道:“老石,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应该砍了他才对啊!”嗖的拔剑。 “你丫的知道错了也不吭声!现在害死大家了!”杨轩感挥剑就要砍,一大群将领七手八脚的拦住,好几个人急忙拖了夏启帆逃走。 “要不,再走一天?”某个将领建议道,向导这么说,只能信了。 杨轩感怒目,废话! “将军!”有士卒大叫。 众人转头,看见一个随军骑兵拼命的向这里赶,还未到近前,就大声的高呼:“前方三十里,发现上万突厥人!” “上万?”杨轩感愕然。 “怎么会有这么多突厥人?”一群将领愕然。 按照情报,整个突厥军入侵大随,也就三万人,竟然被他们遇到了三分之一,这不是突厥军的主力,起码也是一个方面军了。 “我部正在向西南撤退,请将军速速决断。”报信的人道,胡雪亭没有带人向杨轩感部的方向撤退,企图把突厥军引导向其他方向。 一群将领松了口气,总算有点常识,没有让本部军忽然遇到上万敌人,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将军,我们必须立刻远离。”有个将领道,2000 VS 10000,傻瓜都知道不能正面决斗。 “速速撤退。”又是一个将领道。 至于胡雪亭那200人,由他们去好了,逃得了是本事,逃不了是命,总不能让2000人为了救200人,全军覆没。 “突厥人岂会全军追杀他们,吾料想突厥军必定侦骑四出,寻找我军主力。”夏启帆又溜回来了,突厥人就算在没有军事常识,也该知道这里出现了大随军队,一定会有更大的军团,必须调查清楚。 “侦骑立刻就到,将军,我们立刻撤吧。”几个将领一齐建议道。 杨轩感沉默,细细的考虑。 马蹄声响,一骑已经冲了出去。 “纵有千军万马,华山派绝不会扔下本门弟子!”长啸声中,石介单剑单骑,绝尘而去。 一大群将领不屑的笑,一个人打一万个,开毛个玩笑。更有人故意大声的道:“毫无军纪!将军当以军法处置!” “哈哈哈!”杨轩感大笑,“一万个突厥人算个P!齐国怕了吗?周国怕了吗?” 北齐,北周,都是几十年前的先朝,北周更是直接灭了北齐,然后演化成了大随,就这种远远不如强盛的大随的北齐北周,照样压着突厥打。什么游牧民族厉害,对中原来说,压根没听说过这种神话故事。 “他们都不怕,我大随天下无敌,怕个毛!”杨轩感大声的道。 “区区一万突厥人,根本是来送菜的!灭了他们,建功立业!”杨轩感躲过一柄长槊,高高举起。 “凡我大随男儿,随杨某杀突厥,建立不朽功业!” 四周士卒轰然吼叫,纷纷上马,跟在杨轩感的身后,想着远处奔去。 一群将领愣愣的看着杨轩感的背影,以及激动的士卒们,咬牙切齿,不懂兵法的蠢货! 但此刻不由得他们不跟随。 “上马!”夏启帆大叫,一群将领重重的拍马,马蹄声中,大随杨轩感部尽数呼啸而去。 …… 追在胡雪亭背后的,只有千余突厥军了,其余突厥军渐渐的消失不见。 “掉头!”胡雪亭大叫,当先勒转马头。 这是要再对冲一次? 将军甲大叫:“马力已疲,没有办法对冲的!” 两只骑兵对冲,不仅仅靠的是骑士的力量,更多的是靠马匹带来的冲击力,众人的马儿已经跑了许久,只怕经不起再一次疾冲了。 “少废话!跟随本座杀透重围!”胡雪亭厉声道,“本座惹不起一万人,难道连一千人也惹不起?看本座杀光了给你们看!” 胡雪亭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看着胡雪亭疯狂的眼神,一群士卒大声应诺。 谁都明白,在这茫茫的毫无遮掩的草原之上,是绝对没有办法从突厥人的手下逃走的。那些逐渐消失不见的突厥人,天知道是不是从其他地方绕到了随军的前面去了。 远远追在后面的突厥军见胡雪亭等人停下,摆明了要硬杠,也勒住了马,嘻嘻哈哈的怪叫,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 一千对两百,精力充足的对已经杀过一趟的,怎么看都是突厥人赢。 “突厥好儿郎们,杀了随狗,霸占他们的花花江山!”一个突厥将领高高举起战刀,大声的叫。 突厥人轰然狂叫。 两支队伍在茫茫的草原上对峙,纷纷下马,牵马缓行。骑兵相遇,弓箭骑射都是狗屎,唯有冲锋。两支队伍慢慢的靠近,不时有人扔下了身上多余的干粮或器具,努力减轻马匹的负重。草原中风吹而过,草儿摇摆,风景如画,两群人却心情沉重,人人都知道,下一刻,就是万马奔腾,生死立现。【注1】 某个方向,有一骑飞快的靠近,两方的人都注意到了。 “又是一只随狗。”突厥人大笑,一个人有个P用。 “准备冲锋!”突厥将领开始下令,看看距离差不多了,冲过去,一举灭了这支敢挑衅突厥威严的随军,然后四下搜索随军主力。 “准备冲锋!”胡雪亭瞅了一眼远处的来人,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但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我军必胜!”她厉声大叫。 两军开始策马疾驰,那一骑也陡然加速,向突厥人侧面冲去。 百余靠近边缘的突厥人冷笑,就在疾驰的马背上,举起马弓,一人敢挑战突厥人大军,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一骑越来越近。 “嗖!”百余支箭矢激射而出,黑压压的蜂群一般,瞬间掠过空中,将那人笼罩在内箭阵之内。 “随狗!”突厥人大笑着,等待那人被射成刺猬。 剑光一闪,箭矢落地,那人瞬间突破了箭阵,杀到了突厥骑兵的侧翼。 “蛮夷也敢犯我天(朝)!”那人冷笑,嘴角却有一丝血迹。又是剑光一闪,数十突厥骑兵陡然断成两截,血液腾空,化为血雾,笼罩着方圆十几丈。 “这是什么?”后面的突厥骑兵大惊。 “妖怪!”有人惊恐的大叫。 “神灵救我!”有人祈祷。 惊呼声中,随后的突厥人或努力调转马头,或只能咬牙继续前冲,顿时纷乱了起来。 “杀!”胡雪亭厉声大喝。 前面的突厥军却已经和随军相遇,瞬间撞在了一起,顷刻间,又是无数人头抛起。 马蹄声,惨叫声,混做一片,听不清周围的声音。片刻后,却有宁静的没了声息。 两只骑兵已经互相穿透,到了远处。 “转向!”胡雪亭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和一身的血,再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 随军努力调转马头,再次与突厥军对峙。 这一次的对冲,随军又阵亡了二十余人。突厥人死了多少?谁在乎!反正放在一千余人的突厥军中,都不是个事。 “杀光他们!”胡雪亭厉声大吼,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突厥军中,同样高高举起了兵刃,双方谁也没有退让,不死不休。 那孤身一骑远远的立在一侧,马儿人立长嘶,更是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 “妖怪,那个男人是妖怪!”突厥军中,不断有人惊恐的看着那孤身一骑。 “我亲眼看见他吃人!”有人浑身发抖,他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所到之处,好好的坐在马背上,挥舞着刀剑的突厥勇士,忽然人头消失不见,或心脏多了一个大大的血洞。 “我们怎么能和妖怪打?” 突厥将领根本不信,一群蠢货,就是有妖怪,萨满在上,也会降妖除魔。 “杀了那些随狗,我们拿那个男人的脑袋祭奠萨满神!”突厥将领厉声道。 听到了萨满□□头,一群突厥人终于有了精神,或伸手抚在胸口的纹身上,或扯住了头上的丝带,有萨满神在,妖怪一定不是对手。 “火神在上,除此妖魔。”有人虔诚的道。 “狼神降临,杀了这个妖魔!”有人怒目而视。 更远处,有大量的马蹄声响,那彪人马越来越近,旗帜飞扬,“随”字分明。 突厥军上下脸色惨白,只是面前这不到两百骑,已经不好对付,竟然又有随军杀到,只怕是必死无疑了。 “突厥好儿郎们,让随狗知道我们的厉害!”突厥军将领厉声道,眼中坚定无比。 “杀!” 震天的声音中,三只骑兵在茫茫的草原中冲撞在一起,又渐渐的分开,突厥军千余人全灭。 “我竟然还活着。”将领甲不敢置信,所部两百余人,竟然还有半数以上的人。 好些士卒跳下马,勉强卸了马鞍,就倒在了草地上,一动不想动,体力消耗,心神紧张,都到了极点,原本不觉得疼痛的伤口,此刻更是痛的不能动。 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胡雪亭等人的详细战绩了,杨轩感对胡雪亭另眼相看了,没想到还挺能打。 “能打?”胡雪亭斜眼看杨轩感,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石介。 “麻痹!本座要是有师父的剑法,早就一骑当千了!用得着打得全身都是伤!”胡雪亭大骂,石介一定留了一手了,没道理差距这么大。 什么?石介练了十几二十年,她才练了半年?天才知道不?一天顶别人一年的天才! “将军,已经救回我部将士了。”好几个将领欣喜的对杨轩感道,老天爷保佑,神奇的躲过了突厥军的大部队,又遇到了离散的本部骑兵,可谓是祖宗有德,功德圆满了。此刻要考虑的,就是立刻离开这里,躲避突厥军的大部队搜索,然后,逃回大随边境了,与杨恕的主力汇合了。 虽然没有完成既定任务,但是,牵扯住了突厥大军的三分之一,又干掉1200余突厥人,还有杨轩感顶着,怎么都不会因为误了大军的任务,砍了他们的头的。 杨轩感有些犹豫,遇到了敌人大军,留下来真的太危险了,可是撤退,又显然违反了军令。 “逃个P!”胡雪亭血粼粼的走了过来,厉声道。“你们可以拉杨轩感顶黑锅,杨轩感找谁去顶?” 一群人只要一句杨轩感下令撤退,责任立马小了七八成,杨轩感却必须被全责,搞不好还要连累杨恕。 “你丫的笨蛋啊!要是大军全军覆没,就两三个保镖跟着你回去,信不信杨司徒当众斩了你!”胡雪亭怒目杨轩感,当二代也要有脑子。 杨轩感完全信,要是真因为他下令逃跑,导致全军崩溃,杨恕还真干得出大义灭亲的事情,他冷笑着看手下将领们,真是一群好手下。别看这里的人都是杨恕的嫡系,可是真正考虑他杨轩感的未来的,恐怕只有石介和胡雪亭两人。 “将军,休要听这个女子胡说八道!敌强我弱,撤退那是兵法正道!”将领乙厉声道,不撤退,难道等死吗? “难道要我军全体都死在这里吗?”将领丙也怒斥,拿全军的性命开玩笑吗? 杨轩感淡然的看胡雪亭:“你意下如何?” “换马!”胡雪亭厉声道,“杀回去,端了突厥人的老巢!” 毛?你不开玩笑? “胡某的字典里只有一个字:‘有进无退’!” 一群人扳手指,一个字?你丫会数数吗? 胡军神陨落记 打下突厥人的老巢? 别说一群想安全撤退的将领了,就连杨轩感都吓了一跳。 敌人多,自己人少,上策难道不是四下游击转战吗?打打游击战,敌人弱小就吃掉,敌人强大就逃跑,一刀刀的削着,时间久了,磨血也磨掉了BOSS的小命。 自古以来以弱对强,谁不是这么做的? “就这草原之上,我们能转战到哪里?我们甚至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胡雪亭厉声道,游击个P,说不定一个拐弯就撞到了突厥人的枪口上去了。 “没有后勤,你们能吃草吗?”胡雪亭鄙夷的看众人,真以为游击容易啊,没有后勤补给,游击有个P用,就算李自成这种贼寇打游击,也是要进城进村抢粮食的,在草原上走了几个月,风吹草低见牛羊是完全没看见,想抢羊都没地方抢,只有抢牧草了。 “不能退,不能游击,除了死里求生,夺了对方的营寨,抢夺对方的补给,还有什么生路?”要不是因为实在人困马乏,需要休息一会,胡雪亭都不想和这些蠢货废话。 “左右是个死,拉突厥人垫棺材底!”胡雪亭大声道,听见这些话的士卒们越传越远,响应声不绝于耳。 “与其逃跑被突厥人杀了,老子宁可杀几个突厥人垫底!”有士卒大声的叫。 “我们未必一定输的!突厥人算老几?老子一个打他十个!”有人毫不在乎。 战死是英雄,逃跑是懦夫,大随人怎么能在弱小的突厥人面前做懦夫?迷路是李广,屡败屡战是曾国藩,一路丢盔卸甲那是谁? 杨轩感点头,到了此刻,当真是没有退路了。 “立刻休息,半个时辰后,全军突进,有死无退!”杨轩感厉声道。 一群将领还要再劝。 胡雪亭拔剑:“谁要是再废话,立刻以逃兵罪论处,杀无赦!” 一大群人死死的盯胡雪亭,你丫的根本没有官职!有毛个资格“杀无赦”? 但此刻说这句话毫无意义,杨轩感随时可以把这句话重复一遍的。 一群人只是狠狠的盯着将领甲,任由一个没有军职官职的女人吆来喝去,夺了指挥权,这是要多么的废物啊。 “你脑残了?换成我,当时就杀了那个敢于挑衅大随骁骑卫军纪的妖女!”将领乙低声道,当兵的不知道执行军法,白痴了? “你是不是被色迷心窍了?”将领丙认真的上下打量将领甲,实在看不出五大三粗的将领甲,竟然也有一颗满怀爱情的心。这种平民夺了将领职权的狗血剧情,除了爱情和白痴之外,没有其他选择了。 将领甲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就是不告诉你们,当时老子被带着鲜血的刀子指着鼻尖吓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就老实听话了。 “还有机会,看那个妖女的样子,肯定把你的队伍当做了自己的嫡系,一定还会继续违反国法军法,百姓指挥军队的,你只要把军队带远了些,远离杨轩感的视线,然后立刻执行军法,杀了那胡雪亭就好。”以为无官无职,喊几声好听的口号,或者颜值高,就能指挥国家军队的,都是戏文看多了,真要敢做,随时会掉了脑袋。 “军法之下,杀了那个妖女,杨轩感难道还能反对?”又是一个将领鄙夷的道,真以为骁骑卫是杨二代的天下了?大随朝军法森严,就算杨二代告到杨恕这里,杨恕也不能明着责怪执行军法的将领甲的。 什么?杨轩感公然杀了将军甲,为红颜知己未来媳妇三生三世报仇?信不信不等杨轩感的刀斩下将军甲的人头,就被其余将领以国法军法,正儿八经的砍成肉酱。 将领甲重重的点头,他一定要斩杀了胡雪亭,这和教训胡雪亭无关,更和削弱杨轩感无关,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权利,万万不能给别人轻易的夺了去。瞧那些士卒的神色就知道,人心已经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不杀了胡雪亭,以后无法带队。 “军法无情,违令者杀无赦!”将领甲狞笑,老子好不容易转战沙场,才有的一些基业,怎么可能被一个黄毛丫头轻易的夺走? 将军甲转身看几个亲信,几个亲信用力的点头,当为将军剪除此獠。 胡雪亭果然大摇大摆的带着十几个杨轩感的亲兵走了过来。 一大群将领微笑,果然以为可以用美貌迷惑大头兵啊,真是愚蠢。 将领甲看看杨轩感的方向,杨轩感背对着他,正和几个向导在地图上指指画画。他笑了,手按剑柄。 其余将领懂,这是要干净利落的杀人了,几个将领故意驱赶手下和马匹,拦在杨轩感的方向上,遮蔽他的视线。 “那个谁谁谁。”胡雪亭大声道。 将领甲狞笑:“是找我吗?”众目睽睽之下,只要胡雪亭下一个命令,他立马一剑斩下,取了胡雪亭的小命。 胡雪亭很能打?那又怎么样?将领甲有四五个人帮手,人多打人少,还是偷袭毫无准备的人,怎么看胡雪亭立马扑街。 将领甲眼睛在胡雪亭的脖子上扫来扫去,已经在考虑斩下胡雪亭的人头后,该怎么拿着她的脑袋,去见杨轩感了。 “念!”胡雪亭挥手。 杨轩感的两个亲兵掏出手令,道:“……某将领甲,临机不决,怯懦无用,贻误战机,革除职衔,留待军法处调查。” 将领甲傻眼了,这是正正规规的革职查办。 一群将领傻眼了,麻痹,忘记大军在外,最高将领有临机决断之权,立马废了将领甲。 “这是红果果的以权谋私!”夏启帆在人群中低声道,必须低声,才能让身边的人都听见,知道他的正直,树立形象,却又不会被胡雪亭甚至杨轩感知道,变成势不两立。 “从现在起,你们归我管了。”胡雪亭大声的道,百余个士卒沉默,数场厮杀,胡雪亭的骁勇是看在眼里了,他们也服气,但要他们当场抛弃老上司,欢呼新上司,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有下限的人都做不出来。 一群将领已经有所准备,毫不惊讶,杨轩感以权谋私废了将领甲,肯定是立马提拔自己人,胡雪亭被提拔那是在意料之中。 “若是我们再没有动静,下一个,就是我们被取代了。”夏启帆低声道,一群将领看了夏启帆一眼,这个挑拨离间太低级,想要出头就站出来,想要指望他们在杨轩感的职权范围内挑衅,他们打死也不干的。 将领甲满脸通红,终于回过神来。“你个妖女,竟然敢……” “噗!”将领甲被胡雪亭打飞。 “拖下去!”胡雪亭淡淡的道,又指着站在将领甲身边的那几个亲信,“还有这几个,一并调查。” 什么收服不服气的对手,什么以德服人,或者干脆豁出性命去救不服气的对手,然后对手热泪盈眶,感动的无以复加,这种狗血的事情,胡雪亭一点点都不信,谁忒么的脑残了,玩自虐?地球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没了不听话的张三李四,还有听话的王五赵六,胡雪亭毫不犹豫的清除了所有障碍。 将领甲的人手被清理一空,胡雪亭看着眼前都是伤,又疲惫不堪的士卒们,叉腰大笑:“还有不服气的站出来,本座保证不打死你。” 自然没人吭声。 胡雪亭仰天狂笑:“本座终于有手下了!” 石介慢悠悠的走到角落,坐下,身上内力狂涌,经脉中痛不欲生,不时有鲜血冲到他的喉咙口,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好,我华山派后继有人。”石介微笑着望着远处的胡雪亭,胡雪亭的剑法还很粗糙,但是这一往无前的勇气,很是符合华山派剑法的真意。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杨轩感单独召见胡雪亭。 2000随军在草原上盲目撤退,那是必死无疑,但是,盲目的攻打起码有一万人的突厥军老巢,这种只有脑残玛丽苏才会做、才能做、才不会死的事情,杨轩感自问不是汤姆苏,还是很缺乏做的底气的。 白白送死可不是好玩的事。 什么?“突厥大军外出,搜寻我们的所在,老巢空虚,这是我们的机会。”类似这种脑残玛丽苏的话,是绝对说不动杨轩感的。你丫的怎么知道突厥人大军尽数外出了,就不许突厥人还有数千人留守老巢?就不许突厥人已经回去了?就不许突厥人猜到了随军可能孤注一掷,攻击突厥老巢,回去守株待兔了? 以为敌人都是白痴,只进攻不防守,老巢空虚,以为自己是猪哥亮,算无遗策的人,早就在沙场上用性命付了学费了。 “你白痴啊,要是突厥大军守卫,我们立马就撤退,要是突厥没有大军,我们就拿下了它!”胡雪亭长叹,杨轩感真是老实人,一点临场应变都不懂,战略只是战略,要不停的变化,要是啃不下突厥大营,再逃也不迟。死死的抱着战略不放,以为定下了目标,就要不顾一切,玩命的达成的,那是在硫磺岛完蛋的日本军,千万不要学。 热血了半天,就是想先打打试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一点大局观战略观都没有?杨轩感怒视,流寇!军盲!骗子!白痴! 鄙视归鄙视,杨轩感依然只有硬着头皮带领大军突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没读过兵书的文人都知道,杨轩感要是敢让大军停止进攻,气势如虹的大随军的士气,说不定嗖的就归零了。 “要不要派个斥候去看看?”杨轩感认为,有侦察兵不用,直接冒险,实在太过愚蠢,要是斥候汇报说有N多敌人守着大本营,他立马掉头逃跑还来得及,要是杨家祖坟冒烟,他能把大部分士卒带回去,杨恕顶多把他的职务一撸到底,怎么都不会杀了他的。运气不好,遇到敌人主力,战败而逃,算不上死罪吧?放到哪里,杨轩感都敢挺直了脖子的。 “不需要,大军直接冲上去,人多就跑,人少就打。”胡雪亭用力摇头。 杨轩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能带了大军前进。他越想越是不安,回头一瞧,看见石介一脸的看白痴一样的看他,猛然醒悟了。 什么人多就跑,人少就打,丫的胡雪亭就是想不顾一切的蛮干吧! 想想石介一骑就敢冲向千军万马的鲁莽白痴行为,杨轩感泪崩了,该死的,还以为胡雪亭是个喜欢动脑子耍阴谋弯弯曲曲报仇雪恨的智慧型人才,忘记了华山派的人都是冲动暴力狂的本质了! 人生最最最倒霉的事情,就是交友不慎啊! …… “将军,要不要化妆成突厥人?”有将领提议道,随军只有两千人,这里就有一千突厥人的尸体,足够乔装改扮一半大随精锐了,然后换了突厥人衣服的人走在外围,没换衣服的夹在中间,远远的看过来,肯定发现不了问题,很有可能可以混到突厥人大本营附近的。甚至还能派化妆过的士卒,率先靠近,抢占了突厥大本营的城门寨门什么的,成功率起码就上升了一半。 杨轩感点头,好主意啊。 “你丫傻啊,就几十里的距离,上马就到,搞这么多花样个毛,冲上去,一刀一个砍了他们!”胡雪亭呲牙。 一群将领鄙夷极了,山贼风格!料想杨轩感好歹是正经学过《孙子兵法》《六韬》《尉缭子》《司马法》的,绝对不会用这种无脑战术。 杨轩感沉思了半天,苦笑:“好!就这么冲过去!” 一群将领死死的盯着杨轩感,只觉杨二代实在是废物到了家了,以前在司徒府书房内,是不是《孙子兵法》的封面下,藏着不堪入目的书卷? 杨轩感根本就不看这些将领,他反复计算,要想以区区两千骑,偷袭突厥人的营寨成功,什么骗城门的方式,只是纸上谈兵。 为毛?骗城门的关键是有足够的实力和时间,干掉对方营地内的人。所有军事记载当中,进攻方的实力都是远远超过防守方的,特别是攻城,没有四五倍的兵力,都不好意思提攻城二字。骗开了城门,只是跨过了一个攻打城池的步骤而已,依然要靠兵力的多少决定胜负。 要是突厥人的营寨中有个四五千人,毛个骗城门都没用。进了营地,没了马匹的冲击力,大家都是步兵,突厥人的人多优势,地形优势,立马就超级发挥了。 运气好,随军可以把营地彻底烧毁,代价是全军覆没;运气不好,这里还在城里粘着,背后被回来的突厥大军围住,死得轻如鸿毛。 “要想赢,就要三连赌!赌突厥人没有防备,来不及关城门!赌突厥人守军人少!赌突厥人大军来不及返回!赌输了任何一个,要马掉头就逃,要么全军覆没!”杨轩感想明白了,完全不需要任何的阴谋,就拿颈上人头,赌自己的幸运度是S! 大军没有任何的规避路线,傻鸟一般直直的就冲向了突厥人的营地方向。 夏启帆阴沉着脸,恶狠狠的瞪着前方,好像能从密密麻麻的骑兵当中,找到杨轩感的身影似的。几个将领拍马与他并肩而行,脸色同样的难看。 “这是自杀!”将领乙低声道,换件突厥人的衣服,是多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肯接受? “没想到老子今日要马革裹尸了。”将领丙喃喃的道,有马革裹尸还是好事,估计是直接被突厥人扔在野地里,喂了野狗野狼了。 “老子要是死了,也要先砍死杨轩感这个王八蛋!”将领中不断有人咒骂,谣传二代都是蠢货,本来是不信的,朝中个个二代都是精英,但这次看到杨二代,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一棍子打死所有二代了。 但骂归骂,命令还是必须执行的,军令如山,敢违反的就是死路一条。 “都睁大了眼睛,不要为了杨轩感这个蠢货,白白送了性命!”夏启帆转头看众将,一群人缓缓点头,陪杨二代镀金刷功劳是一回事,为了大随朝与突厥死战是一回事,为了傻缺二代白白送死,那又是一回事。 “要是战事不利,我们立刻拍马就逃。”几个将领没有说出口,眼神中却说得明明白白。 大军疾驰,神奇的没有遇到任何一支突厥的军队,顺利的就好像是突厥人都是脑残一般。 杨轩感很是不安,大有跳了陷阱的感觉,突厥人再傻,也不至于傻到毫无防备。 远远的,一座土城出现在眼前,依稀有一些突厥人的马队悠悠的进进出出。 “骁骑卫,跟我冲!向前!向前!”胡雪亭举起长剑,阳光中,剑身闪耀。 刀剑出鞘的声音,怒吼的声音,从胡雪亭的身后,一层层的,像是鱼鳞一般的向后方传递,直到末尾。 “杀!”怒吼声直冲上天。 “快!再快点!一定要在突厥人关闭城门前,冲进去!”杨轩感怒吼出声,身体趴在马背上,几乎融为一体,死命的冲锋。 远处,突厥人发现了异常,陡然闹哄哄的逃跑。 “呜!”苍茫的号角声远远的传了出去,一大群突厥人或匆忙的骑马从土城中冲了出来,或手忙脚乱的爬上了城墙。 杨轩感只觉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视觉和听觉上,却依然只能看见土城不断地放大,听到突厥人的嘶吼,近在咫尺的马蹄声,随军怒吼声,仿佛不存在一般。 忽然,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从随军的前方传了出来。 “没有城门!突厥人没有城门!” 杨轩感脑筋转了几圈,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觉整个身体轰的一下仿佛炸开一般,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了全身。 突厥人的前线营地,丫的竟然没有城门! 造土城的一定是大随的二五仔! 胡雪亭狂笑:“本座蒙对了!” 胡雪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在树都没有一棵的草原上,怎么筑城呢?突厥人的地盘上,肯定是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可是,难道从非常遥远的地方,拉上半年的马车,搬运木材石料造城墙城门吧? 要是逐草而居的突厥游牧民族能够有恒心有毅力,调用无比庞大的人力物力,跨越半年的时间和距离,建造一个临时性,甚至一次性的军事营地,其物资调度能力,数学能力,统计能力,建筑能力,人员发动能力,足以吊打全世界了。 胡雪亭回想《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阿拉丁神灯》等等影片,19世纪的阿拉伯和土耳其,还有一大堆黄土捏的烂屋子,再想想明朝时期的高丽城池,城墙也就胸口高而已,胡雪亭就不信公元600年左右的突厥人,还能建造出更高级的房屋。 胡雪亭疯狂的决定赌一把,老天爷保佑,竟然赌赢了。 只有一人高低的黄色土墙上,一些突厥人惊恐的射箭,一些突厥骑兵拍马冲向随军。 “冲过去!往里面冲,杀透土城!”胡雪亭一剑斩落,一个突厥骑兵掉落马下,立刻被马蹄踩成肉泥。 土城入口处,一个突厥人举着弓箭,愤怒的瞄准着胡雪亭放箭,却被胡雪亭一剑劈落。不等那个突厥人再次拉弓,胡雪亭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剑光中,将他连人带弓斩为两截。 随军顺利的冲入土城,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轻易的夺取了土城。 “哇哈哈哈!我是胡军神!”胡雪亭放声大笑,一战成名啊,回去起码是个授开府的仪同三司,以后就是胡仪同了。 一大群跟在胡雪亭背后的随军士卒钦佩的看着胡雪亭,能够猜到突厥人的主力不在土城内,能够料到突厥人的土城没有城门,能够在简单的一个冲锋之间,就夺下了突厥人的军事要地,获取粮草无数,胡雪亭这军神战神诸葛村夫再世的名头,几乎跑不了了。 好几个士卒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好好的拍拍胡雪亭的马屁了。 胡雪亭环顾周围,惊慌的人影四处奔逃,却很少有人反击,不时可以看见有人被风吹起的门帘后面,是一张张惊慌的面孔。 远处,又有瓦罐砸碎的声音传了过来。 胡雪亭一怔,脸色陡然大变,慢慢的勒住马。 说好的整齐的兵营,浴血反抗的士兵,高高的军粮仓库军械仓库呢? 杨轩感已经看清了周围的情况,不住口的大骂:“该死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把那个导游抓来,老子要活活剐了他!” 胡雪亭是个P的军神战神,压根就是一个军事白痴,傻乎乎的自以为是的以为草原中材料运转不力,突厥人不可能建造有城门的军事堡垒,杨轩感几乎要吐她一脸了。 毛个神机妙算,毛个幸运S,这个土城没有高高的城墙,没有坚固的城门,没有大批的守卫,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这里不是突厥人进攻大随的前沿军事基地,而是突厥腹地的普通城池! 为什么万余人突厥大军没有重重包围随军,没有层层堵截,没有浴血奋战,没有防守,没有战斗力?因为那万余突厥大军,其实就是一群突厥平民。 突厥平民没有想到会有大规模的随军深入突厥腹地,只以为忽然出现的才200人的胡雪亭部,只是一群随人强盗马贼,男人们自发的追赶嚣张的随人马贼;杨轩感胡雪亭和一大群随朝将士,没有想到遇到了一个摸肚子辨别地理位置的不靠谱向导,以为这里是军事堡垒,玩命的突袭。 神奇的误会,导致了神奇的结果。 “这里,到底是哪里?”杨轩感和一大群随军将领恶狠狠的盯着向导。只要不是白痴,就不会认为这个有老有少的破烂地方,会是突厥军营。 胡雪亭茫然:“突厥人不是逐草而居,只有帐篷,没有城市的吗?” 杨轩感斜眼,呀呀呸!文盲! 胡雪亭看看四周,沉默良久,举手高呼:“为了部落!” 被人阴了 “说!这里到底是哪里?”杨轩感恶狠狠的盯着向导。 简陋的破房子内,一大群将领围着向导,手掌紧紧的握着剑柄。要是这个向导不说明白,立马直接乱刀分尸。 随军上上下下,只要眼睛不瞎,就能发现,这里绝对不是突厥人的军营,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几乎人人都猜到了几分,却不敢面对,结果太恶劣了。 向导继续摸肚子。 “你丫摸个毛肚子!”胡雪亭暴怒了,差点蹦上去砍了他。 向导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又一个个的传音传了半天,终于有人翻译了:“他说,他每次到将军指定的地方,都是肚子小了一圈,现在肚子还不够小,肯定还没到,只是他一年没来了,也不认识这里是哪里,说不定是突厥人新建的城市。” 胡雪亭认认真真,心平气和的问:“你以前去那里,是马车,还是骑马?一天走几个时辰?” 杨轩感和一大群将领有些明白了,死死的看向导。 向导回答:“以前都是马车,每天太阳出来,走到太阳下山。” 胡雪亭点头:“很好,我现在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她转头看杨轩感:“是谁给你介绍的向导,回去杀他全家!” 这个根本不识字的,只会说当地方言的,但是很能干的向北深入突厥领地,和突厥人打过交道,被人称作认识路的向导的家伙,压根不知道骑兵和马车,日夜兼程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区别。 马车慢悠悠的前进,说不定还要中途停下几个时辰,打猎吃饭,这前进的速度,能和大军日夜兼程比? 甚至吃食都比个人出发要好很多,那个掂量肚子计算路程的向导,就算没有交通工具的速度差异的失误,也会因为军队的营养比他个人的伙食好,而没有这么轻易的掉膘油。 杨轩感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了,只觉这次出征,真是处处不顺,在精神层面上,迅速的和李广产生了共鸣。“难道我的人生,就要在一次次的迷路中度过,最终一无所获?” 摸肚子向导没搞明白这里是哪里,唯有抓个突厥人问问? 胡雪亭倒是想,可惜,突厥人不会英语啊!马德!国际语言都不会,太落后了。 杨轩感也没抱希望,居住地固定的汉人,都会因为隔了五十里地,产生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指望游牧为主的民族有共通的语言,那根本是做梦。 “休息一个时辰,征收粮草马匹军械,离开这里。”胡雪亭对手下们下令,她绝不想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多做停留。 一群将领都缓缓的点头,要是真的是不小心孤军深入,冲到了突厥人的腹地,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数万突厥军包围过来。 “往哪个方向走?”将领乙问道。 一群人都怔住了。 迷路了,具体的路线是不用想了,只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往南,一定是回大随的方向,但是,这个方向任何一个突厥人都会想到,想要回去,就要在茫茫的没有补给的草原上,面对无穷无尽的追兵; 往西,想也别想,那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突厥人甚至不用追,恶劣的环境就能干掉他们; 往东,和往西很类似,地理环境恶劣无比,多处无人区,唯一的机会在于从地图上看,只要过了无人区,就能进入辽东郡,和攻打高丽的杨広顺利会师; 往北,哈哈哈,这个意见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我倒认为,往北才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夏启帆看着杨轩感,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微微转过脑袋,用眼角不屑的扫了一眼胡雪亭。 杨二代和军盲女,又懂得什么叫兵法,什么叫战略战术。 “兵者,诡道也。”夏启帆轻轻的道,空气中,磁性的声音传出老远,好几个士卒忍不住小心的偷偷看过来。 “诡道,就是让人猜不透!”夏启帆用力的道,几个字深入人心。“换成任何人,都会以为我们只有往南一条路,就算是冒险,也只有往西或者往东,绝不会想到我们往北!” 他一挥手,两个士卒打开地图,夏启帆的手指就在地图上随便的向北面划着。 “突厥牙帐,乌兰巴托……”他看着这些突厥的城池名字,眼神坚定无比,“运气好,我们可以一举剿灭了突厥的牙帐,为大随朝平定突厥!运气差些,我们能一把火烧了乌兰巴托,毁掉突厥人的重城!就算我们的运气差到了极点,一个突厥要地都没有遇到,只要一路玩北,就能杀入突厥腹地,到时候一个大弧度的转向,将突厥境内杀他一个天昏地暗,流血漂橹,突厥定然一蹶不振!我大随北面江山,必将万世太平!” “诸位,”夏启帆的眼神从一个个将领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杨轩感的脸上。 “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就在今日!” 一群将领神色激动,好几人眼睛放光,嘴唇颤动,若是成功,功比卫青霍去病,名留青史不敢说,一口气升个七八级,封个爵位,那是稳稳的。 但是,这打入敌人的腹地计划,只怕是危险系数高到了爆表了,用P股想也知道,肯定会被数万乃至数十万突厥大军围剿,真正的是前有拦截,后有追兵,时时刻刻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 将领乙拔刀高呼:“大丈夫岂能窝窝囊囊活到老死!本将就是死,也要轰轰烈烈,名留青史!” 一群将领纷纷拔刀,对天怒吼:“杀到突厥牙帐,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声音越传越远,越来越多的随军士卒加入了呼喊:“杀到突厥牙帐,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不断有激动的随军士卒放下手中的工作,挤到了屋子外,大声的呼叫。 “左右是个死,一口气破了突厥牙帐,也让老子光辉一把!”这种朴实的思想,在众多士卒当中,无需言语,就飞快的传遍了每一个人。 杨轩感听着如山一般的呼喊,一阵晕眩,看看胡雪亭,胡雪亭一脸的苦逼,没经验,慢了一手,输惨了;看看石介,石介冷笑,这种小事,何足挂齿。 杨轩感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夏启帆的脸上。夏启帆平静的与杨轩感对视,眼神中毫无波动,仿佛刚才他并没有口出豪言壮语一般。 “将军,下令吧。”夏启帆的声音一点都没有提高,就好像在说一句最最简单的话一般。 “将军,下令吧!”一大群将领死死的盯着杨轩感,殷切的道。 杨轩感微笑着看着夏启帆,麻痹!下个毛令!这是逼宫,这是红果果的逼宫! 夏启帆平和的看着杨轩感,就是逼宫,怎么样,咬我啊? 到了此时此刻,杨轩感除了答应,还有其他命令可以下吗?全军打了鸡血,要和突厥人玩命,要毁了突厥的基业,要为了大随朝乃至汉人江山的万万年,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谁敢反对,谁敢阻拦? 杨轩感要是敢说一句“不”,夏启帆就敢长叹一声,“想不到杨司徒英雄一辈子,为国为民,却虎父犬子,唉……” 信不信立马会有一大群对杨恕忠心耿耿的骁骑卫士兵,立马红着眼睛,乱刀砍死杨轩感,还要流着泪,喃喃的道,“杨司徒,吾为杨家斩除了孽子,汝不用谢我!” 利国利民,为了大随,为了汉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杨轩感,胡雪亭,石介,为何个个不屑一顾,甚至认为这是逼宫? 其实很简单,这个所谓的“北上踏破突厥牙帐,扫平突厥根基”的计划,根本是个骗二傻子的计划。 这个身处敌人腹地,立马不顾一切,反而杀入敌人重地,毁灭敌人的一切,城池,农田,工矿,人口,乃至空气的办法,在地球上绝大部分地区,都是万试万灵的。 靖康之耻就是敌军抛弃一切,以超高的机动力,深入我方大本营,造成巨大的破坏的典型例子。 别说在消息不灵通的古代,一只杀入敌后的劲旅,能够带来多大的破坏,就是20世纪,敌后游击队,敌后毁灭者,敌后特击战,以及各种各样的特殊作战方式的研究,兴盛不衰。 老胡家不就有人用这种方式,一举破了东北辫子? 夏启帆的这个计划,本身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者干脆不要命,只为了破坏敌人根基的超级优秀计划,但是,在眼前深入突厥腹地的大随杨轩感部两千铁骑面前,根本是一坨狗屎。 因为,他们迷路了。 迷路?不懂啊,关迷路什么事情,只要向北,还不容易吗? 迷路,是结果,迷路的原因,是因为这茫茫的草原上,没有任何可以鉴定位置的东西。 从21世纪穿越而至,上过地理课,多少知道乌兰巴托是蒙古国的地盘,知道蒙古国也是有山脉的,有树林的,有河流的胡雪亭,却诡异的有些不自信了,这些地理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山林河流,她到底遇到了没有?在草原中走了几个月,到底还在不在蒙古国境内,不会跑到俄罗斯去了吧?俄罗斯边境也有原始森林啊,为毛就是看不见呢?地理渣胡雪亭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一眼看去,除了草还是草的地方,到底到底到底是哪里? 走了几个月,四周风景如画,蓝天白云,茫茫的草地,毛都没有变化! 稍微意志力差点的,都要以为遇到鬼打墙,在原地打转了,就这种地理位置,怎么执行“杀入突厥牙帐,杀入乌兰巴托”?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两个城市。 不要紧,只要深入敌方腹地,就能大几率的遇到突厥的小城镇什么的,一律杀了,同样是破坏敌方的基础根基? 唉,胡雪亭喊什么来着,“为了部落!” 这突厥人的本质,就是游牧民族啊!大随朝花了好大力气,终于画出来的突厥地图上,只有小小的两个城市,一个叫“突厥牙帐”,一个叫“乌兰巴托”。这是表示,整个突厥除了这两个城市,其余人都是游牧,“逐草而居”?当然不是,胡雪亭不是刚占领一个城市嘛,突厥自然有其他城市,怎么可能偌大的突厥,只有两个城市呢。 大随的地图上只有两个城市,只有一个原因。 突厥的交通极为的不便利,就算是商旅,也大多数集中在地图上那两个城市中,其余突厥人自发建立的城市,要么在茫茫的草原上,像大海捞针一般,难以遇到,要么就是封闭的连突厥人自己都不知道。 已经迷失了方向的,对突厥地理彻底无知的杨轩感部两千铁骑,能够在茫茫的没有任何地标的草原上,再次幸运的遇到突厥城池吗? 诡异的突破了进犯大随朝的突厥军队的封锁,深入突厥腹地几个月的杨轩感部两千铁骑,再次遇到一个城市的可能性,用最大的善意去估计,也就是再走几个月,终于又遇到了一个。稍微运气不好,就是活活的饿死在草原上。 就这种几率,怎么可能对突厥产生致命的打击?要是突厥真的这么容易遭到致命的打击,真以为北周北齐的名将们,真以为大随杨恕贺若弼宇文述等等开国元勋们,嫌弃功劳太大,不想名留青史? 若是按照夏启帆的计划,杨轩感部骁骑卫北上,将要面对的,铁定是被突厥人轻易的草原上找到两千铁骑经过的痕迹,然后被数万突厥军团团围住,全军覆没。 夏启帆的计划,根本就是一个无脑计划,口号救国计划。 “凭毛要主动和突厥人同归于尽啊!”胡雪亭和杨轩感苦逼的对视,谁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想要同归于尽的,是突厥好不好! 大随朝兵强马壮,威名赫赫,四周蛮夷谁敢不服就打谁,打完了还有对方磕头认错,突厥算个P啊!哪一次进犯大随,不是被大随打得屁滚尿流的,要不是这几年事情太多,没抽出空来,大随朝一只手就灭了突厥了。 打不过人,要同归于尽,那是英勇,明明打得对方要找妈了,还要同归于尽,脑残都不带这样的。 胡雪亭杨轩感有一万分的信心,只要回到了大随,准备齐整了兵马,干掉突厥的办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为毛要莫名其妙的打了鸡血的和突厥人同归于尽?大随朝没到被突厥灭亡的时候啊! 把这些理由说出来,让大伙儿冷静一下? 胡雪亭和杨轩感不傻,一群太热血,看不清突厥就是弱鸟,看不清大随占有绝对优势,换个机会就能完胜突厥,忽然发疯了一般的想要和弱小的突厥同归于尽的手下,已经无限的接近了狂信徒,谁敢提出反对意见,谁就是拿人头去试狂信徒的刀锋不锋利。 众目睽睽,殷切期盼之下,来镀金的、尚未能服众的、必须立威的、骑虎难下的、中了圈套的、被逼宫的杨轩感,神色肃穆,拔剑向天:“大随骁骑卫将士们,为了大随,我们杀向北面!” 欢声雷动。 杨轩感心中滴血,胡雪亭努力深呼吸,空气很清新,世界很美好。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他以为他就能活下去?”胡雪亭盯着夏启帆,完全无法理解。夏启帆可以把2000大随精英当做数字,当做垫高他的台阶,可是,还能把自己的小命当儿戏吗? 夏启帆英俊的脸上平静无比,在一群欢呼的人当中,显得万分的独特。他慢慢的走向远处,四周密密麻麻的士卒们,像摩西劈开大海一般,自动的让开一条道路,敬佩的看着夏启帆。 谁都知道,这是夏启帆的大胆提议。 “英雄,这次是英雄!”有人毫不掩饰的大声夸赞。 “夏将军才华横溢,总有一天,会青云直上,成为杨司徒的左膀右臂。”有人羡慕着。 “有夏将军再此,大随无忧矣。”有人大声的道。 夏启帆平静的脸上,浮起了浅浅的微笑,看着周围的士卒们,微微点头示意。 这些士卒是多半要死在这草原之上了,不过……夏启帆的眼神平静又温和,这些士卒死光了,他也会活下去。 因为,他是夏启帆,他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与众不同的,他注定了要有不平凡的人生,要有最美丽的美人,要有最华丽的衣服,要有最大的权利,要有最高的位置,要万民跪下来参拜。 难道夏启帆是什么特殊人物?不是。 夏启帆没有优秀的血统,家里只是普通小将领,练武一般般,学文一般般,但是,长得帅啊!这就是证明他将与众不同的最大的证据。 “这些人都会死,会被突厥人杀死;会为了保护我被突厥人杀死;会为了省下一口吃的给我吃,活活饿死;会为了救我,杀入重围,力战而死;会为了证明水里有没有毒,主动试毒而死。 我会九死一生,浴血奋战,只带着两三个人,转战千里,终于回到了大随。” 刀枪无眼,为毛夏启帆这么自信,他不会死? 随便找史记战国策,甚至找戏文小曲,诗词歌赋,就能知道,主动提出孤军深入的人,一定是主角,一定会成功,一定不会死,一定会活着回来享受独属于他的光辉。 当然,这个过程当中,夏启帆必须用雷霆手段,除掉大反派杨轩感。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一定是无能,废物,贪腐,好色,胆小,懦弱,怕死,无耻的渣渣。夏启帆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让这些渣渣在千里奔袭敌后的过程当中,自然而然的被突厥人杀死。 最为小队最高指挥官的杨轩感,不冲在最前面,不被突厥人疯狂集火,不在突厥人的疯狂反击中,耗尽体力,终于战死,还想怎么样? 夏启帆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躲在队伍的最后面,那不是因为他怕死,故意消耗别人的体力和实力,而是因为他指出了北上的正确思路,被无能的杨轩感排挤,不得不委屈的待在最后面。 夏启帆已经想好了用什么表情,才能体现这一份委屈,以及忍辱负重。杨轩感的这种排挤行为,只会让更多的大随士卒,为他夏启帆真心效死。 夏启帆仿佛看见了半年后的情景: 【夕阳下,洛阳城正要关闭城门。忽然,城门的守卫惊讶的指着远处:“那是什么人?” 远处,几道人影举着残破的军旗,背对着夕阳,缓缓的向洛阳靠近。尽管他们的脸在阴影中,却偏偏能从他们的走路姿势上,看出坚毅果断勇敢等等优秀的品质。 城门的守卫泪流满面,大声的高呼:“天啊,那是远征突厥,杀了突厥牙帐数万人,杀了整个突厥几十万人,高呼犯我大随者,虽远必诛的夏启帆夏将军!” 无数的人忽然从城中涌了出来,挤满了城门城墙大街小巷,热情的欢呼:“夏将军!夏将军!” 鲜花从各处扔向衣衫残破,却浑身透着大随最强的战神气质的夏启帆。 “啊,那就是夏启帆,果然像天神一般。”某个阁楼上,大随公主羞涩的望着夏启帆。】 夏启帆心中古井无边,纵使这些未来必将实现的场景,也不能让他心情激动,乱了方寸。因为,那是他注定要得到的,又何必惊喜。 附近的骁骑卫士卒们还在欢呼,夏启帆温和的看着注定了要为他而死的将士们,充满了自豪感,就是这些士卒的牺牲,才造就了他的丰功伟绩,才让他一步步的踏上了青云路。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你们为了我而死,算是值得了。”夏启帆真诚的看着士卒们,像他这样记挂着最底层的士兵的牺牲是不是有意义的人,实在太少了。杨轩感,张须驼,乃至杨恕杨広这类的人,怎么可能像他这样仁慈和多愁善感呢? “我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天命之人,我将站在大随的顶端!”夏启帆自信无比,和那些把士卒们当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扔,完全不记得的少年侠客少年将军少年天子比,他是太有良心了。他不成功,他不站在顶端,谁还有资格? 杨轩感?他很快就会成为尘土;胡雪亭?她很快会被突厥人的疯狂报复而死的惨烈无比。 “只有我,心怀大志,爱民如子,头脑清醒,擅于抓住机会。”夏启帆淡淡的看了一眼太阳,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光辉灿烂。 胡雪亭敏锐的注意到了夏启帆这个比太阳更光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丫的夏启帆竟然代入了是脑残汤姆苏模式! “胡某英明一世,竟然要死在脑残汤姆苏的手下?”胡雪亭悲鸣了,是不是直接砍了这个汤姆苏再说。 夏启帆忽然感到了一股锐利的眼神注视着他,慢慢的转过了头,与那道锐利的眼神相遇。 “原来是那个护卫啊。”夏启帆微笑,杨轩感铁三角中,他从来没有把这个护卫放在眼里。杨轩感出身世家大阀,司徒之子,向来有“善骑射”之名;胡雪亭虽然是个女子,但在洛阳大名鼎鼎,也不是等闲之辈,能一举以两百骑对抗突厥千余人,果然盛名非虚。 这个护卫石什么的家伙,又有什么?身家?威名?武勇?一人一骑敢挑战千军万马的莽撞倒是见了。 夏启帆等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战场乱糟糟的,突厥铁骑和胡雪亭对峙,石介的一人一骑,影子都没找到。 就这种莽撞的护卫保镖,又能在这大局已定的时刻,做些什么?当众杀他?不管成与不成,杨轩感胡雪亭石介三人立刻就会化为肉酱。 “这一局,我已经赢了。”看这种路人甲的石什么,那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夏启帆转头去看杨轩感,如看一个死人。 “夏将军,你晓畅军事,英勇果敢,此次北上,杀入突厥腹地,又是你的提议,你不做前锋,还有谁敢做前锋?”石介道。 “对!夏将军不做前锋,我等不服!”“除了夏将军,谁也不能做前锋!”一大群士卒再次欢呼着拥护。 杨轩感瞅了一眼石介,低估了石介的无耻了,竟然干脆捧杀夏启帆,这是一点都没有想给夏启帆活路了。虽然其实没什么意义。 “夏启帆,你部为我军前锋!”杨轩感毫不犹豫的道,坑我,逼宫?很好,看你第一个死! 士卒们的欢呼声中,夏启帆微笑着点头,却如坠冰窟。 杨轩感胡雪亭对视一眼,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意思,被逼着送死,很开心吗?夏启帆就算第一个死,也只是比他们早死了那么几秒钟而已。 眼前这群不知道真相,只为了民族大义,万世功业欢呼的士卒们,实在是太可怜了。不知道有多少,能够活着回去。 “赌气,拉着夏启帆一起死的手段太低级了,不能解决问题。”同死落棺材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胡雪亭更想找出一个能够带着所有人杀回大随的办法。 有办法吗? 胡雪亭,杨轩感飞快的开动脑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扔下这群人,带了亲信,用断后的借口,悄悄地溜之大吉。 “绝对不行。”杨轩感根本不考虑这种手段,倒不是怕担了逃兵的罪名,征战之中,千变万化,断后的人被剿灭了,被打散了,被围攻,不得不改变方向撤退,一点都不稀奇。“这群人都是我杨家的嫡系,决不能负了他们!” 胡雪亭同样不愿意抛弃这些人,这些人虽然蠢了点,但是,这是一群为了国家,愿意献身的英勇将士。 “马德!夏启帆敢和本座玩阴的,”胡雪亭暴躁了,“那就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从来只有胡某阴人,今天被人阴了,必须要一万倍的报复回去! 上中下三策 “你要怎么报复?”杨轩感小心翼翼的问,胡雪亭的言行靠谱的次数少得可怜,在这危机四伏的突厥领地上,不问清楚,实在有些担忧。 “胡某有上中下三策!”胡雪亭坏主意拍脑袋就有了。 这是戏文看多了?杨轩感转头瞅石介,石介竟然装作闭目调息没听见。 “请教上策?”理智上告诉杨轩感,千万不要问,胡雪亭不靠谱,但被一群手下逼宫走向死路的愤怒,摧毁了理智。 “敢死队!”胡雪亭恶狠狠的道,石介的“前锋”方式太过温柔,还容易牵扯一堆不相干的士卒,直接把那些配合夏启帆闹事逼宫的人,全部编入敢死队,让他们一骑当万! “只要这些家伙一死,立刻就改变方向,回头是岸!”不管是用已经杀了多少突厥人,沉重打击了突厥的士气,任务完成,还是一声不吭,悄悄带队画一个完美的弧度,看似前进,其实逃回大随,都容易的很。 让这群讨厌的家伙去死?杨轩感开心了一秒,急忙摇头。“绝对不行!他们虽然和我作对,但是,都是老杨家的嫡系,对老杨家忠心耿耿,我要是存心害死他们,老杨家如何面对他们?” 杨轩感到草原来镀金,杨恕给他安排的都是绝对的嫡系部队,忠心值全部超过90的,别看那几个将领处处透着看不起他,但那撑死也就是人民内部矛盾,杨轩感要是做出成绩,这些将领自然会跟随他,反之,顶多也就是跟随杨恕的其他儿子而已,绝对不会反出杨恕手下的。 “那个夏启帆也算忠心的嫡系?”胡雪亭斜眼打量杨轩感。 杨轩感认真点头:“算!”夏启帆这个人确实表面规矩,内心猖狂,是最不服杨轩感的一个,但是,这很难说是不是想报其他杨恕儿子的大腿。 “而且,这突入腹地的主意虽然不靠谱,但是,夏启帆也是本部的一员,风险是一样的。”杨轩感承认夏启帆心有点不那么正,多少有想显摆,想为了自己的功名,想踩着其他人的尸骨上位的心思,但是,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是把手下的战死,都看做是踩着他人的尸骨上位,那么有几个带兵的将领能够不被指责?和那些远在千里之外,或者坐在城头弹琴,笑看手下们厮杀的谋士相比,夏启帆随着部队一起进攻,身先士卒,患难与共,简直是正义的不能再正义了。 胡雪亭瞅了杨轩感一眼,怪不得司徒府中,杨恕的核心手下们,对杨轩感的态度那么的微妙。有这么一个少主,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请教中策。”杨轩感继续问道,为了点小事,就想着砍了手下,实在太偏激了,不符合君子之道,换个和缓一些的。 “罢官,降职!”胡雪亭道,随便找个借口,穿的衣服太难看,穿的衣服太好看,什么理由都行,不用怕对方看不出是借口,直接罢免了他的职务,一律变成小兵,然后派亲兵接掌了那些将领的队伍,也不管那些士卒有没有不满,向北面突进几十里,不管有没有人,立马掉头划弧度,嗖的就回了大随。 “这样不太好吧。”杨轩感擦汗,毫无理由的夺手下的权利,实在是丢人的很,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你是主将,要干嘛就干嘛,管别人的看法作甚?”胡雪亭鄙夷极了,太没气魄。 “这不是菜市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顾忌方方面面的。”杨轩感瀑布汗,朝廷人际关系是很复杂的,要考虑N多错综复杂的事情。 “下策是什么?”上策和中策都不太靠谱,杨轩感对下策一点信心都没有,只是随便听听。 “下策,这就有点长了……”胡雪亭无奈,真是不想用下策啊。 杨轩感听了半天,站了起来,反反复复的打量胡雪亭,明明这个方式更缓和,更有可执行性,甚至更符合君子之道,为什么是下策,而不是中策,甚至上策? 胡雪亭毫不犹豫:“太费力!”知道执行起来要多久吗,有多少手尾吗,有多少不痛快吗? 杨轩感瞪眼,你丫的就是用费不费力,麻不麻烦,痛不痛快,判断上中下三策吗? “当然!”胡雪亭大笑,“其实我还有上上策,要听吗?” 完全不用,胡雪亭所谓的上上策,一定是不问理由,不找借口,不管后果,一剑砍死夏启帆。 “你该去做杀猪的,保证让你杀个爽!”杨轩感真心建议,没脑子的工作最适合胡雪亭了。 …… 土城的一个小屋中,聚集着夏启帆和一群武将,屋子的四角,都有士卒把守,只要杨轩感或胡雪亭等人靠近,立马就会有人示警。 “老夏,你真的要向北面,深入突厥的腹地?”某个将领惊疑不定的问道,冷静下来,这向突厥腹地深入的方案,漏洞实在太大了,不但找到突厥城市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还有其他各种问题。武器、粮食、马匹的补给难题;士卒千里乃至万里奔袭的疲劳度难题;被数万乃至数十万突厥铁骑围追堵截的高度紧张感,带来的判断失误,体力加倍消耗,精神崩溃等难题。这么多难题,不是喊喊口号,就能解决的。没有食物,就是没有食物,没有马匹刀枪,就是没有马匹刀枪,怎么都搞不定的。一旦口号的热度消去,面对现实难题,士气搞不好就会高台跳水,直接崩溃。大伙儿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当然不是。”夏启帆道,心里鄙视极了,他当然真心想要深入腹地,多好建功立业的机会啊,这群胆小的无耻的懦弱的将领竟然怕了。可是,他不能刺激这些胆小鬼,只能顺着这些胆小鬼的意思。 “我们不需要深入腹地。”夏启帆道,在其他将领的脸上,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那么,你究竟想要搞什么?”将领甲问道,军心已经被调动起来,夏启帆也被委任了前锋的重任,这个时候说不向北,只怕不太好交代。 “你看这座土城。”夏启帆飞快的开始想台词,“这座土城起码有两万人口,在突厥,绝对是个大城市!” 一群将领点头,没错,在人烟稀少,地广人稀的突厥,这两万人口的城市,一定是大城市,只是他们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座城市而已,突厥人也不知道在城门口写个汉字城名什么的,或者建个地标建筑什么的,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是哪座城。 “如此大的城市附近,一定是突厥最繁华的区域,我们只要往周围扫荡一下,就能大大的影响突厥的人口,社会,甚至经济。那么,我们就已经深入腹地了。” 一群将领点头,咦,好像很对,他们现在已经深入突厥腹地了,谁能否认? 夏启帆微笑着,说得连自己都信了,马德!现在真的已经是深入腹地了,还深入个毛?再深入,说不定就打穿了突厥,跑到铁勒去了。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向北面在虚晃一枪,随时都能完成深入突厥腹地的重任,立刻调头回大随?”将领乙大喜,虽然行动看起来很赖皮,但是,放到大随朝的军功薄上,还真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那些士卒会不会觉得被忽悠了?”将领丙有些担心,向北虚晃一枪就调头,只怕士卒们不服。 此刻,夏启帆的胸中,充沛着狂喜,马蛋马蛋马蛋!越想越是完成了深入突厥腹地的伟大功勋啊!他果然是天生的主角命!随随便便就完成了深入突厥,摧毁突厥腹地人口经济治安的伟大功绩,整个大随都将回响着他的名字! “完全不用担心。”夏启帆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只要多打几个转,谁知道到底在突厥腹地多远了。”迷路的额外好处,就是随时可以说已经到了哪里,反正没人知道正确不正确。 “对!”一群将领大笑,已经立了大功了,安全回到大随,等着升官加爵才是正理,没道理继续瞎折腾作死。 “只是,杨轩感会配合吗?”将领乙道,谁都看出来了,关于深入突厥腹地,是夏启帆摆了杨轩感一道,想要忽悠士卒们容易,但是杨轩感多半不会配合。 “我是前锋,我往哪里去,由不得他。”夏启帆笑了,第一次发现当前锋也有当前锋的好处,随便说一个前有堵截,打个弯,谁能怎么样他? “大家拼一把,只要平安回到了洛阳,人人都是正六品官!”将领甲大声的道。 一群人欣喜的点头,这不是败退,这是胜利的转进。 土屋外,有士卒匆忙的脚步声。 屋内的人一惊,住口看着门帘。 “杨将军审问突厥人,得到了重要的情报。”一个士卒匆匆的道,脸上满满的惊讶。 屋内诸人互相看了一眼,杨轩感想搞什么? …… 空地上,几个突厥人跪在地上,叽里呱啦。 然后向导开始叽里呱啦,一个传一个,传到了最靠近杨轩感的向导这里。 “将军,他们说,突厥可汗发了十八卷军书,调动了突厥所有的十四岁以上的男子,起兵30万,南下进攻大随。”向导翻译着。 周围的将士们大惊,30万,不是说只有3万的吗?怎么差距了十倍? “休要胡说,突厥怎么可能有30万大军进攻我朝,就这个时节,突厥人不需要养羊养马了吗?”杨轩感厉声呵斥。 一大群将士点头,就像中原一样,想要打仗,其实时间是很讲究的,太冷不行,雨水多也不行,要种田更不行,除非打着抢夺对方粮田的主意,否则要收获粮食的季节还是不行。突厥人想要打大随,基本也会避开养马养羊的重要时间段,如今这个时节,真心不在突厥人出兵的惯常时间段之内。 半农半兵的突厥人要是敢在此刻放弃畜牧,出动30万人攻打大随,来年保证饿死一半突厥人。 一阵叽里呱啦的翻译之后,向导继续道:“真的是30万大军,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出兵,只知道突厥可汗很焦急,好像很赶时间,军书一道接着一道,而且,听说铁勒好像也出动了10万大军,和突厥联合行动。” 看那几个突厥人一脸茫然和老实,不像是说了谎话,大随的将士们有些惊恐了,竟然遇到了超级大阴谋。 30万突厥人,10万铁勒人,总共40万大军南下,这是超级大战啊。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会只有3万人的消息? “难道,突厥人是为了杨司徒?”胡雪亭道。突厥人想要干掉杨恕,所以故意设了圈套,让杨恕钻。把敌人的力量低估了十倍的杨恕,一旦落进了圈套,肯定是全军覆没了。 好几个将领摇头,突厥和铁勒联合起来,倾尽两族的全部力量的40万铁骑,这是拿国运和族运做赌了,输了只怕是要灭国灭族了,赌得这么大,就是为了杀一个杨恕?杨恕的人头,怕是不值得这个价格。 “只有一个人的人头,值这个价格。”石介结结巴巴的道。杨轩感和胡雪亭悄悄的瞪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还结巴? 但其他人从石介的结结巴巴中,听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不敢想,都必须结巴的名字:“大随皇帝杨広”。 突厥和铁勒联合起来,用举族之力,剿灭杨広!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突厥和铁勒竟然这么狠!一大群士卒充分理解石介结巴的原因,这个猜测太惊天动地了。 石介悄悄瞅胡雪亭,其实,我刚才结巴是故意的,你信吗? “马德!我就说一直觉得不对劲!”一个士卒大叫,“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城市,为什么会随便就遇到上万突厥铁骑,就因为突厥人的目标,是圣上啊!” “那进攻大随边境的3万人根本是个幌子,突厥人的主力是想断了圣上的退路!”又是一个士卒大叫,要是正在和高丽人大战的杨広,忽然被突厥人和铁勒人的40万铁骑偷袭,或者断了给养和退路,杨広只怕会大败特败,全军覆没。 “该死的突厥人!”士卒们激动了,更多的人大声的喝骂,一直以来的很多疑问,豁然开朗了。 比如,为什么一路北上,竟然没有遇到突厥人的队伍,忽然就杀到了突厥腹地,那是因为突厥人的队伍全部抽去了围攻圣上; 比如,为什么这里忽然有个大城市,却方位稀薄的可笑,那是因为这里说不定就是突厥人的乌兰巴托之类的大城市,而防守的突厥人全部去了南方,围攻圣上。 无数将士大哭,一切不合理的背后,原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啊。 有将士用力捶胸:“我怎么才想到啊!圣上,是我害了你!” “可是,为什么突厥人和铁勒人要围攻圣上?”杨轩感克制内心的狂笑,用力皱眉,一脸的不解和怀疑的看着几个突厥人。 “会不会是假消息?几个平民都能知道的消息,怎么可能是如此机密的大事?”随便找几个突厥人问问地理位置,就问出了这么重大的消息,怎么看怎么像是假的。 “突厥和铁勒联手,这更是不可能。”一直以来,突厥和铁勒的关系都算不上融洽,怎么可能说联手就联手。 “将军,这一定是真的!”一大群士兵信,有很多通俗易懂的例子。村霸王二麻子要打村口的杀猪的,村尾的杀鸡的生怕连他也打了,决定联合杀猪的卖菜的卖茶叶蛋的,一起殴打王二麻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蛮夷怎么肯看着我们大随崛起,统一天下,一定要阻止我们大随,破坏我们大随的!”有士卒有些墨水,说得就文雅些。 天下就这么大,一国崛起,另一国就衰败,大随崛起,周围的蛮夷定然衰败,或者降服大随,或者被大随灭亡,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愿意,自然要困兽犹斗,百般遏制的。 “40万铁骑忽然杀到圣上的背后,圣上危矣!”有士卒泪流满面。 大随朝都知道,杨広也就带了三十几万人远征高丽,要是前面打得忙死,忽然后面被40万突厥骑兵偷袭,不要说大败,全军覆没都正常。 “不止突厥和铁勒!还有奚,契丹,靺鞨,室韦!这些蛮夷一定是联合起来了,否则小小的高丽,怎么敢叫板我们大随?”有知道周围蛮夷诸地的士卒,颤抖着道。 这么多蛮夷联合起来,给杨広设置的陷阱,只怕埋伏圈内没有100万大军,也有80万大军,杨広只怕是十死无生了。 “圣上!”一大群士卒跪倒在地,痛哭流泪。 “杀了这些突厥人,为圣上报仇!”有人大喊,却没几个人响应。 别说杀了眼前的突厥人,就是屠了整座城市的突厥人,杀光了整个草原上的突厥人,照样毛用都没有啊,杨広照样被蛮夷杀死。 “救驾!我们要杀回去救驾!”有士卒大声的道,无数的士卒附和,杀突厥人算个鸟事,哪里有救驾重要。 匆匆赶到的夏启帆等人惊讶的看着,只觉杨轩感无耻至极。 胡雪亭冷笑的看着他们,敢和本座比胡说八道,不知道本座号称打遍精神病院无敌手?都已经胡说八道到大随皇帝要嗝屁了,就不信这些大随朝的忠心士卒,不会回师救驾。 要是这样还不成功呢?那么,本座就说火星人进攻地球,看你们怕不怕! 杨轩感看看痛哭的士卒们,微微觉得做的有些过了,欺骗老实人,欺骗忠心耿耿的人,实在是有太大的罪恶感,但是,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去,而不是成为夏启帆的炮灰,明显更重要些。 “冷静些!”杨轩感怒吼,须发皆张,有演戏,有对自己欺骗他们的愤怒和愧疚。 一大群士卒慢慢的安静,盯着杨轩感。 “我们只有2000人,哪里能从百万蛮夷铁骑中,救出圣上?”杨轩感热泪从眼角滚落。 一大群士卒嚎哭,是啊,2000对1000000,想要赢,只有天兵天将了。 “将军,怎么办?”一个士卒跪倒在地,泪水长流。 “我们立刻杀回大随,把蛮夷的诡计禀告杨司徒,禀告朝廷,大随朝立刻起兵百万,去辽东救驾!”杨轩感厉声道,“这是唯一的救驾办法!” 一群士卒用力的点头,对,只要联系上了大随朝廷,以大随的国力,自然能轻易的救出圣上。 “我杨轩感下令,立即征收这个城市里的所有食物,马匹,武器,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杀回大随,救圣上!” 士卒们怒吼:“杀回大随,救圣上!杀回大随,救圣上!” 旅游地图 洛阳。 朝会刚散,高颖慢悠悠的走出了皇宫,还没上轿子,就看见十几张一瞅就是高鼻梁深眼睛的异族面孔,带着最真诚的微笑,从角落飞快的围拢过来。 “高公。”十几人热情的微笑,站在三尺之外,深深的鞠躬拱手。 “又是你们。”高颖道。 这十几个人,都是大随朝周围的各个番邦在大随朝的使者,这半年来每天都缠着高颖,这面孔是相当的熟悉了。 高颖的手下走上一步,低声道:“高公上朝之后,他们立刻就来了。”出现的时间是如此的精准,分明就是早早的守在宫门外,又不敢打搅高颖上朝,只好在出现的时机上下功夫,体现贴心和劳心。人家拿热脸贴冷屁股,还笑眯眯的,恭敬守礼,高颖的手下们想要教训他们一顿,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天气,大半夜就候着? 高颖看看那十几人身上,果然都有些露水的痕迹,有几人甚至衣衫上还沾染了泥土,看痕迹,竟然是在地上睡了一宿,不由长叹:“你们几个,倒是勤快的很。” 十几人嘻嘻的笑,只是道:“还请高公赏脸,小酌一回。” 高颖摇头:“没这时间,你们有什么话,快说吧,老夫还有要事处理。” 十几人左右看看,终于有一个人踏前一步,恭敬的问道:“敢问高公,圣上征讨高丽,可有消息?” 高颖笑,这些蛮夷到了大随时日久了,不仅洛阳话说得溜,连大随人说话兜来兜去的习惯也学会了。 “未曾有消息。”他淡淡的道,要不是看你们辛辛苦苦的大半夜就守在皇宫门口,演得卖力,才发慈悲给你们一次提问的机会,没想到你们竟然玩虚的,错过了机会,怪谁? 高颖一挥手,已经进了轿子,再也不理睬那些番邦使者。 番邦使者们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追问,却被高颖的护卫拦住:“再敢骚扰高公,立刻送你们去天牢。” 番邦使者们急忙推开几步,长鞠到地。 轿子顺利的摆脱了番邦使者们,向中书省而去。高颖在轿子中闭上眼睛假寐,他知道这些番邦使者想问什么,无非是大随干掉了高丽之后,会不会干掉其他小国。 大随朝威震天下,万国来朝,跺跺脚,那些番邦就要浑身发抖,何况是毫不遮掩的出动了三十几万大军呢?周围的番邦们震恐不已,生怕这是大随朝要向周边动武,一统天下的先兆,死命的找各个大随重臣打探消息,送礼送钱送美女送房子送田地送古董,各种手段都用尽了,可惜就没一个大随的重臣肯理会他们的。 “杨恕是怎么打发这些番邦的?”高颖在轿子中,提高声音问道。手下急忙回禀:“听说,杨司徒出行有数百人跟随,等闲人无法靠近他十丈之内。” 高颖淡淡的“哦”了声,不在说话,手下们不敢打搅,只是蒙了头疾走。 轿子中,高颖又是羡慕,又是后悔,老杨手上有兵了不起啊,老子当年也有兵的!可惜,都被杨広夺走了。这太常卿的位置,看似显贵,其实P用没有。 大随这天下,手上没有兵马,连个小小的番邦使者,都能在门口候着你。 “这高家,必须手里有兵啊。”高颖在心中默默的道。 远处,那十几个番邦使者看着高颖的轿子消失不见,这才无奈的离开。 “杨司徒很快就要回来了。”某个使者道,杨恕大军出动征讨突厥,洛阳城中知道的不少,人人都道,只要杨恕带着骁骑卫出马,干掉突厥人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考虑其他,唯一的悬念,是杨恕到底要花多久,才能全歼突厥人。 “也就这个月了。”另一个使者也道,算算日程,杨恕应该已经大败了突厥人,正在追杀败军的途中,但这种追杀的小事情,杨恕多半是不会亲自出手的,肯定是派了其他人做,自个儿班师回朝了。 “大随皇帝若是灭了高丽,下一个,只怕就是我们了。”某个使者对其余人道。 一群人默然,这个可能性很大,大随朝立国不久,兵强马壮,杨広又不是省油的灯,四处扩张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很有可能又出一个西域都护府或者西域长史府什么的。 大汉朝威胁西域,压得诸国喘不过气来的历史,只怕又要重演。 “唉,难道,我们也要往西往南迁移吗?”某个番邦使者低声道,当年诸胡乱华,挑头的五个最大的胡族,像匈奴,鲜卑什么的,结果都不怎么好,要么被赶到了极西之地,要么直接被吞并了。 说话的使者继续长叹,不断地述说当年的威风,时不时就用苦大仇深的眼神看其他番邦使者们,一脸就等众人拍案而起,“大随朝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再来一次五胡乱华!” 可惜一群使者个个不搭理他,这种钓鱼手段太低级,再蠢也不会上钩。 “这大随朝真是富庶啊。”一群使者们淡定的转化话题。 “是啊,每次大朝贡的时候,这一路而来,树上都挂着丝绸啊。” “我在驿站的时候,这地面都是丝绸啊。” 一群使者真心叹息,各个番邦贵的买不起的丝绸,在大随朝,竟然随便拿出来装点道路,真是太富裕,太奢侈了。 “到了大随朝才知道,就是普通百姓,也能一日三餐啊。”又是一个使者羡慕得不得了,一天三顿饭啊!这要耗费多少粮食?番邦国家中,只有最富有的贵族,才有资格一天三顿饭的,其余人也就一天两餐。 “大随这块土地,实在是天选之地啊。”有使者道,水利充沛,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粮食堆在仓库里都吃不完,真是太羡慕了。 一群番邦使者呵呵的笑,谁都想占有这块土地,但是,一天两顿饭的人,怎么打得过一天三顿饭的人?大随朝人口又这么多,他们全部加起来,都未必有大随朝人口多。 “走,去宋国公府碰碰运气。”有使者提议道。 “我想去找太仆少卿试试。”某个使者道,几人都知道,太仆少卿指的是当朝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的第三子宇文化及。 “倒是可以试试。”一群使者点头,也明白前一个使者提起宇文化及的意思,宇文化及喜欢钱,而且数量要求极大,不是任何一个使者负担得起的,必须大家凑凑。 “必须尽快探明大随的虚实。”一群使者纷纷掏钱包,能提前知道杨広会不会征讨其他番国,比什么都重要。 …… 草原,土城。 “这种谎言都敢说!”将领甲看着群情激奋的骁骑卫2000士卒,没敢大声指责杨轩感,只是低声在自己人中咒骂。不敢大声的理由,和杨轩感上一次一模一样,两千骁骑卫精锐已经成了狂信徒,谁敢说反对意见,很可能会被砍死。 一大群将领期盼的看着士卒们,只盼他们早点清醒。 就那摸肚子带路的垃圾向导,肯定没有到过突厥腹地,怎么可能能够和突厥人沟通? 杨轩感早不审问,晚不审问,偏偏在夏启帆的伟大计划要被执行的时候审问突厥人? 那些突厥人长得普通,衣衫褴褛,怎么可能知道突厥和铁勒这么机密的消息? 一个个的破绽,简直是比脸盆还要大了,傻瓜都能知道这是杨轩感自导自演的大戏,就是为了把所有人撤回大随。 “这群该死的傻瓜,竟然看不穿!”将领乙低声道,恶狠狠的看着周围高呼口号的士卒们,这群家伙比傻瓜还不如。单纯又忠心的士卒们,真是一把双刃剑,前脚被夏启帆鼓动着要为国捐躯,后脚就被杨轩感诱惑着保卫圣上。 胡雪亭扯出突厥和铁勒围攻杨広的弥天大谎,会不会被揭穿?可能性真的非常小。只要控制了向导,语言不通之下,谁能推翻这些谎言?看那几个被审问的突厥人就知道,当面胡说八道,他们也没搞明白在说什么。 怕不怕以后向导翻供?胡雪亭完全不需要杀人灭口,没有白纸黑字,空口白牙的,诬告当朝重臣杨恕的儿子,谁信啊。杨轩感和胡雪亭大可以说是误信了向导的胡说八道,直接砍了向导谢罪。 回去后,会不会被杨恕,甚至杨広算账?更不会了,听说有突厥人要弑君,救驾还有错的?大不了没功劳而已。 “还能再忽悠回来吗?”将领甲低声问夏启帆,指望夏启帆口舌便给,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次把士卒们鼓动到自己这一边。 不用夏启帆回答,其他将领的眼神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救驾的大帽子,可比个人建功立业好使,再怎么反驳,杨轩感只要用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中性言词,就能让反驳的人无言以对。要是心狠一些,加些贬义词,诸如“弑君”“汉奸”什么的,敢反驳的人只怕人头落地。 “不要找死!”几个将领互相提醒,更是有意无意的看夏启帆。杨轩感心狠手辣,看他们不顺眼,一直想要杀了他们,要是他们敢乱说话,肯定是要被杀的。 “你们当我傻啊。”将领甲道,把士卒们再拉到身边,倒不是还想继续向北执行“深入突厥腹地”的计划,反正这个计划是假的,借着杨轩感的谎言,直接回大随也不错,毕竟深入腹地已经是既成事实,功劳肯定有。但是,有一群热烈拥护的士卒,和光杆司令,差距很大的。军心这个东西,一旦被杨轩感收走,后患无穷。 夏启帆沉默着,死死的盯着人群中,怒吼着要杀回去救驾的杨轩感,只觉真想把他碎尸万段。属于他的万世威名,不朽功业,竟然就在杨轩感的谎报军情中消失了。 “杨轩感,吾必杀汝!”夏启帆冷冷的道,目光与杨轩感隔着人群相交,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毁了他踏上青云路的机会,那是三生三世都要你死我活的大仇了。 “不要冲动。”好几个将领急忙拉住夏启帆,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枉自丢了性命。 夏启帆一动不动,却也丝毫没有冲动的意思,只是目光如刀。 杨轩感淡定的看着夏启帆,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杀气,输了就要杀人?太没品了。 “杨某刚才输了,可没有你这么没品。”杨轩感鄙夷的想着,输不起的人,实在没有资格作为他的对手。 “你不会想着收服和重用吧?”胡雪亭问道,总有一些脑残白痴,好不容易打败了对手,就想着拉着对手的手,热情的拍着肩膀,“我们一起打天下吧”什么的,然后哪怕对手很不吊他,还是像对待亲爹一样的哄着求着。 杨轩感要是也有这种热血中二脑残流的思想,胡雪亭立马就一脚踢飞了他,替杨恕好好教育儿子。 “胡扯,杨某怎么会这么愚蠢。”杨轩感鄙夷的瞅了一样胡雪亭,有急急忙忙的去看夏启帆扭曲的脸,只觉心情愉快到了极点。 “叫你丫的阴我!叫你丫的逼宫!老子今天没有玩死你,已经是心地仁慈了,想要收服了做左膀右臂,做梦去吧!能活着回去,就让你去当伙头兵!”杨轩感的心胸实在不怎么宽广。 “我立刻率军返回预定位置。”杨轩感已经想好了,要是运气好,能杀回预定位置,说不定还能和杨恕追杀突厥败兵的队伍汇合,再一转身,就杀了追赶的突厥人。 “现在只是回到了起(点)。”胡雪亭提醒,不要高兴的太早,折腾了半天,找了N多的群众演员,只是让军心从不可控的狂热一端,回到了可控的狂热一端而已。要怎么从突厥铁骑的追杀中,杀出一条血路,才是真正的难题。 “我们既然能一路平安到达这里,说明突厥人的守卫网根本是破网,随便钻,那么,稍稍运气好一点,就可以顶着屁股后的突厥人追赶,一路前无堵截的逃回大随了。当然,被发现了踪迹,和不发现踪迹,是有很大区别的。生死命数,只能老天爷说了算。”杨轩感淡定无比,生死有命,能不能带着这群杨家的嫡系杀回去,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 土城中,骁骑卫的将士们四处搜寻粮草。 “该死的,这些人什么都没有!”有士卒抱怨着,冲进土屋中,竟然只看到屋子中间挂着一些馕饼,数量还少得很。米面羊肉呢?那些突厥人可怜巴巴的蜷缩在土屋的一角,一声都不敢吭,一副随便翻随便抢的样子,好些妇女和孩子泪流满面,瑟瑟发抖。搞得士卒们都不太好意思抢劫,好几个士兵抢了馕饼后,又默不作声的放了回去。 “我们是大随精锐,不是盗匪。”好多士卒于心不忍,战场杀人是一回事,抢劫无法反抗的平民又是另一回事,良心不太过意的去,总有一种正义的王师,秒变兵痞流氓渣渣的感觉。 收集粮食的进程,几乎停滞。 “我还想屠城来着。”胡雪亭喃喃的道,大随朝的将士们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颠覆她对士卒对战场对随朝的看法啊。这群拿着刀的家伙,一会儿不把后世闻风丧胆的游牧民族当回事,一会儿竟然在敌军的腹地,爆发良心和道义了,真是见鬼。 杨轩感有些尴尬,战场上没人性,那是谁都知道的,但是,没有危及生命的时候,好歹要讲究点良心,对不对? “我们是上国,是礼仪之邦,怎么能对蛮夷的平民们出手?”杨轩感义正言辞的道,“大随朝骁骑卫的军纪不允许!大随朝上国子民的尊严不允许!” 毛? 胡雪亭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一些,随朝刚刚开国,民族自信爆表,放眼天下,谁都不是大随的对手,很有一种灯塔国的感觉,对周围的小国番邦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以及大国的傲慢和人道主义。老子抽你突厥,是因为你丫的不老实听话,不遵守八荣八耻,不维护人权,不是为了抢劫你,你这种穷鬼,有毛值得我看中的? 作为世界警察的大随朝,能加入最精锐的骁骑卫的,除了身体素质家庭背景出身成分之外,更要紧的是思想品德要过硬,万万不能像个流氓地痞,经过别人家,就要抢只鸡,抢头猪什么的。杨恕的嫡系部队更是要经过层层审核,绝不允许偷鸡摸狗的。 “文艺兵!仪仗队!”胡雪亭没忍住,怪不得老杨家手下有限,搞形象工程,迟早嗝屁。 “跟我走!”时间宝贵,胡雪亭没时间去废话,决定亲自带队,扫荡这座土城。 “找围墙最高,房子最大,最漂亮的!”胡雪亭道,一群手下紧张的看她,劫富济贫也是抢劫平民。 “劫P个富!找那些有钱人,问出官仓的位置!”胡雪亭道,谁有空一间间房间的抢劫。 一群骁骑卫的士卒惭愧了,抢东西的业务不熟练,这么明显的道理都没有想明白。 “是这里!”有士卒很快找到了高楼。 胡雪亭一瞅,竟然是三层楼的土屋,还有搭着帐篷什么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军队一围,里面立刻出来了几个突厥人,畏畏缩缩的,叽里呱啦的,一句没懂。胡雪亭淡定的掏出吃的,晃晃。突厥人懂了,立刻有人走回了屋子,不过片刻,就有很多人跑了出来,拿着大量的馕饼。 胡雪亭继续摇头,挥舞食物,双手神魔乱舞。 一群手下看胡雪亭,瀑布汗,太有艺术表现力了。 一个衣衫还算华丽的突厥人微笑了,一脸的恍然大悟,做手势让胡雪亭跟上。 “看,搞定。”胡雪亭大笑,马上就能找到粮仓了。 一群人跟在那突厥人背后,呼啦啦的到了某个地方,那突厥人灿烂的笑着,伸手指引,请~ 胡雪亭死死的盯着那个地方,慢悠悠的看那突厥人,伸手拔剑。一群手下死死的扯住她:“老大,不能杀人!”“他是平民!”“老大,不要啊!”“罪不至死!”“不要激动!” 那突厥人莫名其妙,难道,胡雪亭手舞足蹈了半天,不是一群人吃坏了肚子,想要上茅厕吗?整个土城中,没几家有茅厕,就他家茅厕最豪华了。 …… 太阳刚跳出地平线,照耀在草原上,几个大随的哨探拼命鞭打坐骑,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快!再快些!” 更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突厥骑兵正在整队集结。 “将军,突厥大军回来了。”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本来就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土城中,有上万突厥精骑,迟早是要回来的,能让随军休息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才出现,那已经是出乎意料的慢了。 胡雪亭后悔了,要不是直接杀了夏启帆等人,立即率兵离开,根本不会遇到突厥大军回来。马蛋!为了无聊的内斗耽误时间,结果把小命耽误了吧。 杨轩感装作没看见,大笑:“我大随精锐,难道还怕突厥蛮夷吗?” 这种豪言壮语式的假话套话,胡雪亭鄙视的眼神都懒得给一个。“跟我走,杀出去!” “万胜!”跟在胡雪亭背后的士卒们大声的呼叫,马蹄声中,整个杨轩感部两千骑呼啸而出,直冲向迎面而来的上万突厥铁骑。 “上万突厥人啊!”有士兵一边鞭马,一边感叹,却没有一丝的惊恐。换做几个时辰之前,可能还会为了上万的数量而震惊和胆怯,现在几乎一点感觉都没有。1万铁骑和40万铁骑比,实在是少得不够看。 “才上万而已,我们杀光他们!”有士兵高呼,胡雪亭能轻易的干掉一千人,他们就能干掉上万人。 “老子休息了一天了,吃饱喝足,马儿也恢复了,怕个毛!”有人已经理智的分析了现状,精气神完好的大随军,对上四处奔波了许久,疲惫不堪的突厥人,怎么可能输? “杀光了他们!”骁骑卫中不断有人兴奋的大喊。 两军交汇,杀声漫天。 “死!”胡雪亭一剑斩落,某个突厥骑兵惊恐的看着到了眼前的长剑,仓皇的举刀格挡,长剑划过一个角度,轻易的斩开了突厥骑兵的胸膛。 前方,又是几个突厥骑兵冲过来,胡雪亭身后一骑突出,长槊挥舞,立即将那几个突厥人打落马下。 “大随万胜!”杨轩感举槊高呼。 “大随万胜!”四下轰然大叫,鲜血四溅。 铁骑不断地冲突前进,没有一瞬间的停留,所过之处,突厥人纷纷落马。 片刻间,众人杀透了突厥骑兵队伍,勒马回头,身后,是血淋淋的尸体,以及没有骑手的战马,孤独的在草原上奔跑。 仅仅一个回合,突厥骑兵就损失了一两千人,而随军的损失不到百人。 “这些蛮夷,也敢和我大随精锐叫板?”杨轩感大笑,区区万余突厥人,怎么可能是大随朝精锐的对手?突厥人缺少铁器,武器落后,只有普通单衣,撑死也就是皮甲,怎么可能和武装到牙齿的大随人开打? 周围的大随士卒欢呼着,眼前的战绩,让他们信心百倍。有一万突厥人又如何,大随骁骑卫是精锐中的精锐,怎么会输给蛮夷? “石介,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聪明人,你我永远不会理解胡雪亭,理解夏启帆的心思,你我都是笨蛋。”杨轩感大声的道,“可是,笨蛋也有笨蛋的活法!” 杨轩感神采飞扬,长槊指着远处惊慌一片的突厥人:“大丈夫建功立业,聪不聪明,又有什么重要!” “这个时代,是我们的时代!” 石介笑,抚摸手中的长剑,江湖风雨,岁月斑驳,他早已不介意别人叫他笨蛋,更早就明白,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笨蛋有笨蛋的活法。 谁敢惹我,一剑斩落!这就是华山派的活法,这就是笨蛋的活法。 杨轩感挥舞手中的长槊,厉声道:“骁骑卫,杀光突厥人!” 战马长嘶,马蹄声再起,草原上,蓝天下,两只队伍再次开始对冲,刹那间,血肉模糊,悲声四起。 “痛快!”杨轩感高呼。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对冲,突厥大军越来越稀薄,已经不到四五千人。这万余突厥人不仅战马很疲惫,冲击力不够,连那些骑手好像也有些疲惫,好像是刚刚从非常远的地方不停歇的赶过来似的。对付这种疲兵,简直就像吃豆腐一样的容易。 “将士们,一举杀光他们!”不时有随军将领大叫,突厥人折损过半,还没有崩溃,这已经是超出他们的想象了,但是,又能如何,双方的实力差距是如此之大,已经不是士气高昂,就能挽救的了。 只要再一次对冲,只损失了三四百人的大随骁骑卫,有把握一举将眼前的突厥大军尽数歼灭。 “短短数个时辰之内,我部尽歼突厥万余铁骑,这是何等的功勋?”杨轩感简直要陶醉了,这个功劳足够他一口气升十七八级了,大随又要出名将了,这个名将,就叫飞将军杨轩感! 随军的背后,忽然响起长长的号角声,又是一支突厥人出现了,看人数,只怕超过两万。 “怎么有这么多人?”杨轩感大惊。 一群士卒反而淡定无比,突厥和铁勒的联军有40万,遇到三五万,有什么奇怪的? “难道,真的有突厥和铁勒的联军?”杨轩感用力扯胡雪亭,谎言成真? 胡雪亭斩钉截铁:“绝不可能!”历史写的明明白白,突厥和铁勒绝对没有联合40万人攻打杨広的背后,这种超级大事,更不可能是小小的蝴蝶翅膀可以扇动的。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突厥人?”杨轩感真心惊讶了。 更远处,又有悠扬的号角声传了过来,显然又是数万突厥军赶到。 “这里到底是哪里?”胡雪亭惊讶的看着土城。 突厥铁骑从四面八方赶到,速度还这么快,一定是这个城市非常非常的重要! “难道,这里就是乌兰巴托?”胡雪亭惊讶了,不认识突厥的文字啊。 就算是乌兰巴托,突厥人也不至于到的这么快,就算按照胡雪亭等第一次和两百突厥铁骑接战开始算起,到现在顶多六七个时辰,这些突厥骑手简直是连夜赶过来的。 看这些突厥人死战不退,拼命到最后一个人的样子,简直是踩了他们的尾巴。 “这里不会是突厥牙帐吧?”胡雪亭大惊失色,那不靠谱的导游,用得不会是旅游地图吧。【注1】 太明显的离间计 “杀进去,不管这座城是哪里,屠光了全城!”胡雪亭当机立断,这座城市绝对不一般,否则不可能有数万突厥人连夜赶来,管这城里是有突厥可汗,还是突厥可汗最宠爱的嫔妃,杀了再说。 杨轩感点头,要是杀了突厥的重要人物,突厥必定内乱,大随的边境起码可以稳定十几年。 “迟了。”石介盯着土城,说道。 土城低矮的城墙上,忽然出现了一大群突厥人的身影,弯弓搭箭,恶狠狠的注视着随军。更多的突厥人不断的从城内涌出来,一阵苍凉的号角声从城内悠悠的传了出来,一面黑色的旗帜,在土城城门处高高的竖起。 周围的数万突厥人忽然大声的欢呼,好像中了五千万似的,就连那几乎要全军覆没的突厥人队伍,也好像打赢了一般,疯狂的欢呼。 杨轩感差点要哭了,不用问了,那土城是不是突厥牙帐不知道,但突厥可汗一定就在里面。 “我竟然错过了活捉突厥可汗的机会?”杨轩感的声音好像从九霄云外飘来,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偏偏就飘飘荡荡的,不像是人的声音。 一大群将领眼珠子都绿了,要是活捉了突厥可汗,这功劳已经不是开府仪同三司能够打发的了,起码就是一个国公啊,说不定就是平北王。 “为什么!为什么!”一大群将领肝肠寸断。 夏启帆的手指甲已经掐到了肉里,鲜血直流,上天对他不薄,给他掉了金馅饼啊,他竟然没有接住,人生中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噗!”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我本来,可以封王的。”夏启帆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胡雪亭回头看手下们,一群手下们都诡异的盯着她,那个有帐篷的“豪华”房子,不会就是突厥皇宫吧?那个带他们去茅厕的华衣突厥人,不会是某某突厥王子,某某突厥丞相吧?竟然错过了这个千古奇功! 胡雪亭眼神恶狠狠的,谁敢说出去,立马砍死。 “马蛋!突厥人不是很勇敢的,被人破了王庭,竟然做了缩头乌龟?太忒么的无耻了!”胡雪亭大声的骂,必须引开话题。 “真没想到,突厥人竟然也这么狡猾!”话题果然被引开了,一群人纷纷怒骂突厥人,游牧民族的标签,不该是“淳朴,天真,单纯,勇敢,骁勇”等等吗?被随军冲进了王庭,竟然不逃不反抗,利索的原地躺下装死,实在太狡猾了! “没想到,突厥中竟然有如此机智之人!”有人深以为患,突厥可汗身边,一定有类似诸葛村夫的超级智者,否则绝对没有胆量,反抗都不反抗,干干脆脆的装平民,这简直比空城计的胆量还要大。 “要不要杀回去?”好几个将领问道,往事不可追忆,再回想为毛不屠城不活捉突厥可汗,已经毫无意义,眼前的选择题是,不顾一切的杀向突厥可汗的所在地,还是乘着突厥人以保护可汗为主,立刻撤退。 杨轩感死死的盯着土城,距离突厥可汗的距离,竟然不到十几里,这辈子都未必能再次有这么近的距离了。 “当然要冲上去,就算我们死光了,也要博一下!”夏启帆眼珠子都红了,鼻孔都快比嘴巴大了,千古奇功,值得一搏。 “博个P!”胡雪亭冷笑,也不看看这土城里,现在起码有一两万的突厥士兵,周围又有两三万的突厥人在欢呼雀跃,只剩下一千余人的骁骑卫,怎么都不可能再次顺利杀进土城,干掉突厥可汗的。 “就是那些城墙上的弓箭,都够我们死上好几回了,还有巷战,我们死光了,都不可能找到突厥可汗。”游牧民族的骑射是狗屎,但哪怕是躲在那低矮的土城的城墙后,数千甚至数万步兵射箭,对进攻的随军而言,那就是一场噩梦。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们还不如想想自己的家人,以为遗孤院很舒服吗?” 所有骁骑卫沉默,理智和情感激烈的斗争,撤退的死亡率也高的很,要是左右都是死,是不是选择进攻突厥可汗的途中战死,更加高尚一点? “撤退!我们的目的是救圣上,这突厥可汗死不死,关我们P事?死了一个突厥可汗,还有千百个突厥可汗站起来,我们谁忒么的有这火星时间!”胡雪亭调转马头,坚决不再看那座土城,不,突厥牙帐一眼,否则很有可能就吐血了。 杨轩感嘴唇张开了合拢,合拢了张开,终于咬牙道:“撤退!回去救圣上!” 虽然还有数千残余的突厥骑兵围着他们,甚至远处的突厥军队也在缓缓靠近,想要撤退也是要杀得人头滚滚的,但总有就这么走了,很不甘心的味道。 “就算走了,本座也不能让他过得舒坦!”胡雪亭恶狠狠的道。 “那个谁谁谁,拿笔墨来!” …… 突厥都蓝可汗坐在豪华皇宫内,淡定的看着手下们跪在身前:“起来吧,雄鹰的儿子,是不会为了小小的风雨而低头的。” 这些看到狼烟就赶来救驾的,都是真正最忠臣的人。 “可汗,只要你没事就好。”一群万夫长千夫长说着,看到狼烟,都快吓死他们了,随人竟然直接进攻了突厥牙帐,太忒么的阴险了。以前不都是突厥人进攻,随人防守吗,怎么能不守规矩呢。 都蓝可汗傲然站起来,张开双手:“吾是神的儿子,吾将带领突厥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神会保护我,烟雾将会围绕我,遮挡吾的敌人的眼睛!” 突厥将领们敬佩的看着都蓝可汗,以前对于这神神怪怪的言词,是肯定不信的,什么看不见啊,听不到啊,砍不死啊,白痴才行,但现在竟然有些半信半疑了。都蓝可汗敢于在王庭被破之后,依然淡定的留在城内,毫不退让的勇气和运气,是毋庸置疑的,但绝大多数时候,这种勇气只是送死而已。他能完好无损的活下来,甚至皇宫的墙壁上没有刀砍斧凿的痕迹,地面上没有鲜红的鲜血,可能还真有神明暗中保护。 只是,一群救驾的突厥将领都有些疑惑,为何有上万精骑防守的王庭,竟然轻易的就被两千随军给破了呢?就算这两千随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超级高手,上万守军躲在墙后射箭,也足够这些随军喝一壶的了,怎么嗖的就被破了王庭,实在是不可思议。 都蓝可汗冷冷的笑,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守卫王庭的万余精锐铁骑,嗖的就不见了。 草原上,一群突厥人远远的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又是愤怒,又是悲哀,要不是长途跋涉,匆匆赶来,人马俱疲,这些随人能这么容易的杀了突厥的好男儿,扬长而去? “这个仇,我们总有一天要报的。”一个突厥千夫长恶狠狠的盯着远处,随人早已看不见踪迹,唯有被随军马蹄踏倒的牧草片片。 “那是什么?”一个突厥人眼力好,看见前方某个位置上,好像有旗帜在摇摆。 千夫长脸色铁青,怎么想都是离去的随人留下的示威的东西,说不定是人头或者人耳什么的:“去看看。” 千余骑跑到旗帜前,却看见随风飘摇的随朝军旗下,插着一根箭矢,箭矢上带着一封书信。 谁都知道这肯定是侮辱性的东西,打赢了留下书信,“这次我玩得很愉快”,打输了留下书信,“大恩大德,三年后必将报答”。 “要不要撕了它?”一个突厥人问道,不看也罢。千夫长摇头,这可由不得他做主。 …… “可汗,随人已经被我们赶走。”那千夫长道。 皇宫内的人都懂,其实是被随人突围而去,考虑到之前随军体现的战斗力,说不定拦路或追击的突厥人,还付出了重大的死伤。但是这种大难之后场面话,谁都没想过要揭穿,必须说点好听话,长长自家的志气和威风,就像大喊“儿子打老子”一样,里子可以丢,面子不能丢。 “好,果然是我突厥好男儿。”都蓝可汗夸奖道,“来人,把我的黄金匕首送给他。” 那千夫长谢了接下,还是没走。 “可汗,”千夫长试探着道,“我们得到了一封随人留下的信。” “嘿嘿。”都蓝可汗不傻,立马同样想到了一大串羞辱性的词语,看看其余万夫长千夫长,个个急急忙忙的努力挤出了愤怒的神色。 “念!”都蓝可汗冷冷的道,堂堂突厥可汗的脑袋都差点被随人拎走了,要是连随人留下的书信都不敢念,这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傲骨和镇定,不用人戳,就直接爆了。 都蓝可汗已经想好了,随人把刀递到了脑袋底下的羞辱,他都能用神的力量糊弄过去,难道还怕被随人的书信,当众羞辱几句?他只需要用最平淡的神色和语气,接下这份羞辱,然后用最平和的姿态接过这封羞辱信,然后说,“我会贴在床头,每天早午晚看三遍。”足够所有的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深深的被感动和佩服,誓死效忠他了。 要是操作的好,这个淡定从容又励志的场面,还能流传几百年。 一群万夫长千夫长面面相觑,突厥字都不认识,别说随人的文字了:“这个……” 一直在角落中不出声的都蓝可汗亲随中,淡定的走出了一个人,看容貌,竟然是个汉人。 “我来念吧。”那汉人用突厥语道。 都蓝可汗点头,在随人冲进城的时候,要不是这个汉人出的主意,淡定的藏在城中,他此刻说不定已经人头落地了。 “有劳宇文先生了。”都蓝可汗很客气的道,心里盘算着,救驾的首功定然是宇文先生的,必须给个大官,否则凉了所有人的心。 那宇文先生拿起书信,看着歪七扭八的字,朗声念道:“背主弑君之人,大随不屑一顾。” 没头没尾的话,宫殿内人人都听清楚了,很多人冷汗直冒,不敢作声。 随人书信的意思很明白,突厥有人联合随人,想要干掉都蓝可汗,但随人却不想和这样的人合作,故意放了可汗一马。 真相?还是挑拨离间?你丫的白痴,这还用问!当然是真相! 否则,怎么解释随人能一路杀到王庭?怎么解释守卫王庭的一万铁骑消失不见?怎么解释随人明明进了王城,却没有杀都蓝可汗? 抛弃一切不合理的解释,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突厥人当中出了背叛都蓝可汗的人物!而且一定是个大人物! 不是大人物,怎么能够调动所有随朝到突厥牙帐的范围内的所有突厥军队,给随军留出不为人知的通路?不是大人物,怎么能够轻易的说服理应对都蓝可汗忠心耿耿的王庭卫队万夫长阿史那,毫不犹豫的背叛都蓝可汗?看那万夫长阿史那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就是被收买的证据;不是大人物,怎么能够顺利的勾结随朝?换个阿猫阿狗试试,看大随朝理不理你。 这个大人物,一定能够在都蓝可汗死亡后,顺利的成为新的可汗! 种种条件之下,一大群人心中飞快的掠过了一个名字:“达头可汗”。 “可汗”不是随人的皇帝的意思,放在游牧民族中,也就是部落头领的意思,游牧民族中部落多得数不清,大部落小部落不下上万个,“可汗”也就是大路货,属于随便在树林中走一走,就能遇到一个豪爽的可汗,以及N个英俊的王子的范畴,都蓝可汗只是东突厥中势力最大的一股,建立王庭,领导突厥,很有点武林盟主的味道,其余部落也就少林派华山派那点忠心度,看着听武林盟主的,其实还是听各自的老大的。 达头可汗属于突厥中第二大部落的头头,想要替代第一大部落头头都蓝可汗的心思,几乎是路人皆知了,做出一些什么小动作,毫不稀奇。 一大群万夫长千夫长看都蓝可汗,是不是立刻召集所有部落,一齐攻打叛逆达头可汗?都差点被达头可汗干掉了,不报仇,还是人吗?定要杀掉达头可汗,杀得草原上血流成河。 “达头可汗也是雄鹰的孩子,是流着突厥鲜血的草原的孩子,怎么会想要勾结随人谋害我?这一定是随人的离间计!想要我们草原人自相残杀。”都蓝可汗厉声道。“传令下去,随人卑鄙无耻,诬陷达头可汗,我们不能中了计,全力追杀那些随人,杀光他们,用他们的人头,洗清达头兄弟的耻辱!” 万夫长千夫长们大声的应着,只觉都蓝可汗的人品高到了天上。 这么明显的达头可汗勾结随人企图谋杀都蓝可汗,都蓝可汗都能为了草原人不自相残杀,忍下这口气,实在是顾全大局的榜样。 “只有都蓝可汗这样的英雄人物,才能带领突厥统一天下!”一个万夫长真心道。 其余人点头,英雄需要很多很多的品质,勇敢果断是标准,能够为了大局,放弃个人的荣辱和恩怨,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品质,整个草原上,只有都蓝可汗表现出了这种高贵的近乎神的品质。 “能够跟随在英雄的身后,我的人生圆满了。”又是一个万夫长热泪盈眶。 “达头可汗那种人,根本不配和都蓝可汗相比啊。”其余人纷纷点头,以前还以为达头可汗只是部落人数少点,所以才是老二,讲素质并不比都蓝可汗差,没想到,如今一个为了私欲,勾结草原共同的敌人随人暗算王者,一个为了草原的未来,忍辱负重。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彻底分出了高下。 “可汗的屈辱,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一个万夫长抹掉眼泪,厉声道,都蓝可汗可以为了大局,放弃个人恩怨,他这个手下可不成,等待大局落定,他就找达头可汗单挑,不死不休! “记住今天的屈辱!”又是一人取下身上的配饰,一刀斩断,然后把断掉的配饰重新挂到了身上。 “我们去杀了那些随人,决不能让他们轻易的逃了回去。”一个万夫长恶狠狠的道,为了大局,不能去杀了达头可汗这个叛徒,只能把怒火发泄到随人身上。 “把他们五马分尸!”另一个万夫长点头,数万人追杀没有后勤补给的千余人,毫无悬念。 “慢!我们必须留下人保护都蓝可汗。”某个万夫长道,都蓝可汗大义凛然,不代表达头可汗就会老老实实负荆请罪,说不定还会继续行刺都蓝可汗。 一群人点头,太有可能了。 “留下两个万人队。”这是最起码的。 “小心提防达头可汗的人。”这几乎不用提,谁都知道。 “除了我们自己人,谁都不要信。”达头可汗能够收买一个,就能够收买另一个。 有几个万夫长千夫长却摇头,那个背叛都蓝可汗的万夫长阿史那,其实是有原因的。 “还记得都蓝可汗在宴会上,要走了阿史那的女人吗?”某个万夫长问道。 其余万夫长苦思,不太有印象了,酒宴上互相讨要女人,草原上那是常有的事情,谁会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阿史那非常喜欢那个女人?”有万夫长明白了,没想到看上去粗鲁不堪的阿史那,竟然是草原上难得的情种。【注1】 一大群人目瞪口呆,下位者最心爱的女人被上位者看中,迫于压力和屠刀,不得已献了出去,日日夜夜心如蚁噬,最终反叛弑君的狗血故事,难道不是只有中原的戏曲中才有吗? “你们想哪里去了?”某个万夫长鄙夷的看他们,草原上女人比衣服还不如,随便抢一次其他部落或者随朝,就有无数的女人,谁会把比货物还低贱的女人当做宝? “那是为什么?”一大群人不明白。 “那个女人去都蓝可汗的帐篷的时候,带走了阿史那的黄金匕首。”那万夫长说出了真相。 “啊!是阿史那当宝贝的匕首!”其余人立刻就懂了,该死的女人,竟然偷走了勇士当做宝贝的武器,实在太卑鄙了。后面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说了,今天大家都已经看见了那把黄金匕首了。 好几人一齐看那今天得了都蓝可汗奖励的千夫长,他腰里那把黄金匕首,果然就是阿史那的那一把。 阿史那的宝贝匕首被那女人献给了都蓝可汗,阿史那又要不回来,自然是怒火冲天了,难怪被达头可汗一勾,就勾过去了。 “都仔细想想,不要还有这种人。”一群万夫长苦苦思索,绝对不想再发生类似的狗血事情,要是再冒出为了一个馒头的血案什么的,突厥人草原孤狼的名声直接臭了。 “该死的,老子平常就关心喝酒和吃羊肉了,毛都没注意啊!”一群万夫长怒吼,谁忒么的没事注意这种小细节啊。 …… 狼烟示警之下,不断有从更远处来赶来的突厥军队,终于到达突厥牙帐。 “什么?随人竟然能杀到这里?”后来者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突厥腹地的腹地。 “是达头可汗搞得鬼!”先到者立刻把这个消息恨恨的说了出来,以及都蓝可汗伟大的胸怀。 听说了这个感人的故事,突厥人就没有一个不悲愤和钦佩的。 “草原终于出了一个真正的英雄。”无数突厥人流泪面满。 “都蓝可汗才是突厥真正的王者!” “誓死效忠都蓝可汗!” “草原上只有都蓝可汗,才配称作雄鹰的孩子!” “达头可汗就是垃圾!” “杀了那些随人,为都蓝可汗雪耻!” “不,一定要活捉了,拉达头可汗对质!” 无数突厥人进入了突厥牙帐,又飞快的愤愤离开,追杀逃走的随人。如此悲壮伟大的故事之下,他们这些人能够为了草原的王者做的事情,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夜幕之下,草原上的星光特别的明亮。 皇宫中,都蓝可汗闭目而坐,一群仆役敬畏的看着伟大的雄鹰,大气都不敢喘。不时有美丽的嫔妃和宫女悄悄的看着都蓝可汗,眼波流转,几乎就要滴出水来,如此英雄人物,真想和他生猴子啊。 都蓝可汗的心中,却正在狂笑。“哇哈哈哈啊!达头!老子看你怎么死!” 随人诬陷达头可汗,挑破离间?白痴才信!这次毫无征兆的被随军杀到了突厥牙帐,一定有内鬼!这个内鬼非达头可汗莫属! 就算不是也不要紧,乘机杀了蠢蠢欲动想要篡位的达头可汗,那是怎么都不会错的。可是,都蓝可汗瞬间估计了局面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草原上流行的彻彻底底的成王败寇,下位者逆袭翻身,那是常有的事情,赢了就是英雄,死了就是白痴,没人会觉得达头可汗想要干掉都蓝可汗有问题,那叫雄心壮志,懂不? 以都蓝可汗的实力,想要灭掉达头可汗,起码也要打个三五年的,还要元气大伤,这就很不妙了。这么久的时间,达头可汗可以用各种财物美女贿赂其他部落的可汗,要求联合起来对抗都蓝可汗,那就胜负未知了。更大的可能是,其他部落的可汗或者假装帮忙,其实吃瓜看戏,或者上蹿下跳,坐等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拼的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然后抓住机会,跳出来渔翁得利。 怎么看,都蓝可汗都注定了吃亏。 可是,都蓝可汗灵光一闪,玩了一招忍辱负重,这效果就好得惊人了,整个草原都把会把达头可汗当做不顾突厥利益的愚蠢野狗,把都蓝可汗当做草原睿智的雄鹰,都蓝可汗的向心力会急剧的加强,说不定达头可汗的手下大将中,都会有人主动的抛弃达头可汗,加入都蓝可汗的大家庭。 那时候,都蓝可汗再对达头可汗发动致命一击,达头可汗天时地利人和尽失,还有什么能力顽抗?定然是瞬间灰飞烟灭的。 “达头,想要成为草原的霸主,仅仅靠蛮力,是不行的,还需要有智慧。”都蓝可汗得意极了,恨不得仰天长笑,和我玩,一招就秒了你。 皇宫外,一队突厥人打着火把,慢慢的靠近。 守卫皇宫的人立马呵斥:“什么人?” 那群人打着哈欠,随意的挥手。 守卫皇宫的人瞪眼,多半是哪个部落的人,在城里到处乱走。他有些得意,那些小部落的人,这辈子只见过帐篷,没有见过雄伟的城市吧,这高高的土墙皇宫,一定让这些土包子惊呆了。 “滚远些!这里是可汗的皇宫!”守卫的人怒斥。 那对人越走越近,守卫的人忽然发现了一丝异常,厉声道:“站住!” “噗!”一支箭矢射中了那守卫的胸膛。 “有敌人!”其余守卫的惊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冲进去,杀了突厥可汗!”胡雪亭厉声喝道,剑光一闪,已经斩开了挡路的两个护卫,冲进了皇宫。 城中,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达头可汗!一定是达头可汗行刺都蓝可汗!” “快去救可汗!” 石介的老本行 突厥皇宫遇袭前两个时辰。 草原上,骁骑卫仓皇撤退。 跑在前面的胡雪亭举起右手,大声下令:“停!”身边的手下们渐渐的勒住马。 跟在后面的骁骑卫不明所以,慢慢的停下。数个将领越众而出,怒喝:“为什么停下?” 虽然此刻后面没有突厥人追赶,但是用P股想也知道,马上就会有千军万马万里追杀他们,乘着突厥人忙着进土城,对可汗表忠心的机会,能逃多远是多远。 “逃?我华山派弟子遇到敌人,只有一剑斩去,从来不知道逃字怎么写!”胡雪亭道。 一大群人鄙夷的盯着胡雪亭,你丫的已经逃了这么久了,装什么逼啊! 杨轩感转头看石介,华山派是真的这么勇敢,还是只会装逼? 石介挺直了胸膛,骄傲无比,我华山派的弟子就是这么的牛逼。 “你要怎样?”夏启帆失去了杀死突厥可汗,建功立业的机会,没心情和胡雪亭胡扯。 “我要杀回去,砍下突厥可汗的人头!”胡雪亭厉声道。 骁骑卫众人没有一个人,被这句话感动激动骚动的。要是说,之前土城里有一两万突厥士卒的时候,进攻土城还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成功可能,现在土城中起码有五六万突厥士卒,更多的突厥人正源源不断的赶到,土城内的突厥士卒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想要再以区区千余人进攻土城,那是白起重生,孙子在世都做不到。 “胡说!本座就能做到。”胡雪亭道,以为进攻就是要硬来的,都是蠢货。 真的不难,稍微冷静一点,这里的将领们都能想到。突厥可汗狼烟呼救,源源不断的突厥救兵谁认识谁啊,只要他们干掉一批突厥人,换上他们的衣服,大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入土城。语言不通?闹哄哄的挤进去救驾,谁有空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再往深里想,每个突厥部落的语言,未必是一样的,语言障碍同样存在。 杨轩感的心嘭嘭的跳,杀了突厥可汗的机会,还是有的,但是,他们能活下来的机会也不大。想想就知道,那突厥可汗的皇宫,此刻的守卫一定是里三层外三层,想要杀进去,肯定是要遇到最顽强的抵抗了,时间稍微耽误的久了那么一盏茶时间,城内的其余突厥人就会及时赶到,一人一口痰都淹死他们了。 拿自己的小命,换一个突厥可汗的命,值得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以回答了! “值得!当然值得!”骁骑卫的将士中,立马就有人跳了出来,满脸通红。要是绝对没有机会杀了突厥可汗,白白送死自然是不干的,但是,要是真的能够混到土城当中,杀了突厥可汗,战死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吾等为了扬大随国威,虽死犹荣!” 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隔了几百年,听起来还是热血澎湃,能够为了大随朝,诛杀了敢于侵犯大随,甚至想要谋害大随天子的突厥可汗,简直是虽远必诛的完美写照,想想就让人觉得死得重于泰山,高尚无比,青史留名。 夏启帆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已经像是煮开了的牛奶一样,不停的往外冒泡。乔装混入突厥大营,这本来是他的计划啊,但是,现在被胡雪亭拿出来用。他是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只要能杀了突厥可汗,被山寨一个计策,算得了什么?他的心已经飞快的开始估算成功的可能性了,比如如何的装哑巴,装聋子,装暴躁粗豪汉子,骗过城内的突厥人,混到皇宫门口,然后猛然拔剑,杀入皇宫之中,取了那突厥可汗的人头,然后再淡定的杀出土城,返回大随。 当然,这个过程当中,必须有无数的随军将士,为他引开追兵,为他挡住弓箭,为他杀开一条血路。 夏启帆缓缓的深呼吸,他一定能够杀了突厥可汗,然后回到大随的! “杀回土城,干掉突厥可汗!”胡雪亭举剑大吼,一大群人热血澎湃,就要跟着高呼。 “你们认识突厥可汗吗?”石介淡淡的问道。 胡雪亭面如土色,一群人面如土色,激动地现场渐渐的沉默了。 在土城待了一个晚上,都没搞明白这里住着突厥可汗的蠢货们,怎么可能认识突厥可汗? 人都不认识,怎么杀啊。 “找衣服华丽的杀?”杨轩感建议,杀进皇宫还是能做到的,只要找衣服最华丽的,多半就是突厥可汗了。 胡雪亭慢慢的摇头,这种最低级的认人方式,怎么可能有效果。随便找个战国策或者三国志,就能看到一大堆主将换了小兵的衣服,然后顺利逃之夭夭,或者王侯的孩子,穿着普通婴儿的服装,混过了检查等等类似的故事。 突厥可汗上一次能在随军入城之后,淡定的躲在皇宫内,欺骗过了胡雪亭的眼睛,就说明智慧和定力爆表,就算再围攻一次,也铁定能换了最烂的衣服,混进了围观人群之中,悠悠的一边吃瓜,一边看着随军拼命的找人。 堵住前后大门,突厥可汗跑不掉的?瞧瞧那随朝大户人家都不如的低矮宫墙,突厥可汗从容躲过围杀,翻出皇宫墙外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一百的。 “那就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夏启帆厉声道。骁骑卫的将士们点头,滥杀平民会有罪恶感,为了杀了突厥可汗,杀几万突厥人只有光荣感。 杨轩感盯着众人,沉默不语。你丫的白痴啊,要是有能力杀光数万突厥将士,还逃个毛? 胡雪亭脸色很难看,想到了更糟糕的情况。 突厥可汗在这个狗屎的破烂皇宫之中,有一个腌大白菜的土窖,外面杀得人头滚滚,突厥可汗淡定的在土窖中,和美女谈情说爱。 骁骑卫的将士们脸色也不太好了,能在战乱之中,找到土窖的入口的可能性,无限的趋向于零。 “那就只有降低目标了!”胡雪亭道,“我们不杀突厥可汗,我们要挑拨突厥内斗!” 虽然不知道突厥内部有几个想要称王称霸的,但是,那空城一般,任由两千骁骑卫随便逛街的土城,一定是有人想要突厥可汗嗝屁的。 一群骁骑卫将士看胡雪亭,写了那封狗屎的挑拨信还不够,还要继续闹腾?有人信才怪呢。 “三人成虎!就不信一次一次的挑拨,突厥还是铁板一块。”胡雪亭恶狠狠地道,不把突厥搞得天翻地覆,怎么淡定回家? …… 东边的喊杀声传进皇宫,都蓝可汗脸色大变,该死的,那达头可汗太忒么的无耻了,前脚刚勾结随人失败,后脚又杀了过来,这是非要干掉他不可啊! “可汗,快走!”一群忠心的手下护着都蓝可汗,仓皇的向后门逃去,事发突然,虽然皇宫内有千余护卫,但是黑暗之中,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必须立刻离开危险的地方。 “我是草原的雄鹰,从来只有战死的雄鹰,没有逃走的雄鹰!”都蓝可汗厉声怒吼,期盼的看着手下们。 一群手下果然热泪盈眶,奋力拉扯:“为了草原,可汗也要保重身体,万万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都蓝可汗极度的愤怒:“我是可汗,我死也不退!”被手下们拉扯着,轻松的,愉快的小跑着。 不时有人从低矮的宫墙翻进来,守卫们奋力迎上挡住,眼看杀进皇宫的人越来越多。好些袭击的人勇猛无比,某个矮小的袭击者拿着把剑,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所有冲上去的护卫,都被轻易的斩杀了。 众人脸色惨白,就这勇猛的袭击者,这里所有人都挡不住。 一个手下咬牙怒吼:“突厥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都蓝可汗!”奋力夺下了都蓝可汗的衣冠,往身上一披。其余人都懂,这是要假扮都蓝可汗,引开敌人了。 “你们……”都蓝可汗欣慰极了,脸上却悲哀的痛哭流泪。 “你们护着可汗快走!”几个护卫跟着假可汗,冲向反方向,并不断地呼啸,越来越多的护卫冲向假可汗,拼死的保护。 果然,那个勇猛的袭击者立刻就傻乎乎的追着假可汗去了,假可汗拼命的逃,很快带着袭击者去了远方。 躲在黑暗中的护卫们,七手八脚的扯掉了都蓝可汗光鲜的衣服,换上了破麻袋。 “后门没有敌人!”有护卫惊喜的叫。 “不能走后门!”都蓝可汗反应很快,这种刺杀大人物的行动,怎么可能会不堵住后门?别看现在后门静悄悄的,那是诱饵,只要他敢走出后门,保证是万箭齐发,立马被射成刺猬。 “翻墙!”都蓝可汗大声下令,敌人能从这里翻进来,他们也能从这里翻出去。 一群手下用力的点头,都蓝可汗就是都蓝可汗,在这危机的关头,竟然还能仔细的考虑,在危机之中找出转机。 “翻墙!”一群手下互相打着气,找了僻静的地方,几步跑到了墙边,才一人高的墙头,随便跳一下就扒住墙头了,翻出去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不过片刻后功夫,都蓝可汗等人尽数翻出了宫墙。 “去西面!”都蓝可汗大声道,有个绝对可靠的万夫长的队伍就在西面,只要汇合,保证万无一失。 街上乱七八糟的,不时有突厥人四处乱跑,四周都是火光。 “记住,要是我死了,就叫他们杀了达头可汗为我报仇!”都蓝可汗看看四周的情形,只觉怒火攻心,更有了一种要死在这里的预感。 一群护卫红着眼睛:“可汗,你是天上的雄鹰,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 皇宫中,随军冲杀了半天,却被突厥人拼死挡住。 “这个是可汗吗?”胡雪亭斩杀了一个衣衫华丽的突厥人,这么多人保护他,应该是可汗吧? 杨轩感斩杀一个突厥士兵,凑过去看了半晌,摇头,看死者的年纪,看身上的肌肉,都不像是可汗这种身份的。 “你被骗了。”杨轩感无奈的道,战场换衣服这种老把戏,对付不认识的人,果然是无敌的啊。 胡雪亭怒目,这个突厥可汗智商贼他妈的高。她看看四周,皇宫的护卫还在拼死作战,土城中的喧闹声却越来越响亮了,厉声道:“不能再停留了,我们走!” 杨轩感和一群随军将士长叹,两次都近在咫尺,两次都没能杀了突厥可汗,这突厥可汗的命也真是太硬了些。 “将军,让我们留下,我们就算死,也会找到突厥可汗,杀了他的!”有一些士卒激动无比,宁可死在这里,也要杀了突厥可汗,建立不朽功业。 “闭嘴!”胡雪亭怒骂,“杀了突厥可汗有P用,我们要的,是突厥人自相残杀!眼下就是最好的效果!” 战场千变万化,完不成第一目标,但完成了第二目标,这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脑子清醒点! 一群士卒冷静了些,胡雪亭早就说得很清楚了,突厥可汗不值钱,一抓一大把。 “走!”胡雪亭拍马,刺耳的呼哨声中,随军飞快的脱离战斗,翻身上马,数百骑在土城的混乱中,顺利的出了城门,与其他队伍汇合。 “杀了突厥可汗没有?”每一支汇合的队伍,都充满希望的问着,然后看着别人沮丧的面孔,恨恨的长叹,无奈的看着身后逐渐缩小的土城。 “这是杨轩感指挥失误!”夏启帆脸色铁青,恶狠狠的道,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制,反正千余铁骑疾驰之中,稍微远一点的人就什么也听不见。 “要是我来指挥,就集中全力进攻皇宫,必然杀了那突厥可汗!”夏启帆真心这样想,只要千余随军悄悄包围皇宫,同时翻墙而入,那突厥可汗肯定衣衫不整的被堵在床上,只要找谁是大肚子,谁没穿衣服,谁被一群太监宫女嫔妃护在中间,谁就是突厥可汗,一刀杀了就是。杨轩感安排人手在城里四处点火杀人,只是怕死,想要他逃跑的借口而已。 周围几个将领微微扫了一眼夏启帆,没有吭声,按照夏启帆的这个方案,能杀了突厥可汗的几率,当然是大大的提升了,可是随军肯定是全军覆没的,有了不朽功业,也没命去领。真是奇怪夏启帆为什么这么有自信,一定能活着回到大随,享受高官厚禄。 夏启帆还在不停的骂着杨轩感的懦弱无能,指挥失利,一个将领终于没忍住,开口反驳:“你丫的想过没有,要是突厥可汗躲到地窖里,你那里去找他?” 夏启帆忽略千人同时围住偌大的皇宫,兵力分散,被突厥人集中兵力突围的事实,那将领也不想问了,只问突厥可汗躲猫猫,在有限的时间内,怎么找? 夏启帆冷冷的看着那个将领,道:“只要我们动作快,他根本来不及去地窖!况且,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地窖?” 一大群支持夏启帆的将领有些尴尬,动作快,能快的过突厥可汗从床上下来,跑到地窖?再把夏启帆当做自己人,想要力挺,也没脸挺这种无脑回答。 那提问的将领哈哈的笑,还以为会有具体的应对措施,没想到是这种小孩子风花雪月吟诗的思路。就这样,也敢带兵打仗?以前以为夏启帆也是老兵了,没想到竟然是个菜鸟赌徒,所有银子一把押在三个六上,一点理智和逻辑都没有,还以为必胜。 “受教了。”那将领笑着,用力的拍马,赶上了前面的队伍。 夏启帆盯着那将领的背影,只觉遭受到了彻底的背叛。他看看四周的随军将士,很多人的眼中透着不以为然。 “启帆,要是运气好,我们能回到大随的!”某个将领急忙扯开话题,其余人急忙配合,就在奔驰的马背上,讨论着美好的未来。 夏启帆微笑着点头,好像认真的听着,其实心里明白了,杨轩感反杀入突厥牙帐,又带着众人全身而退,算得上是有勇有谋,爱兵如子了,骁骑卫本来以为杨轩感只是镀金的纨绔的心思,多多少少的改观了一点,既然杨二代不是白痴,大家都是在老杨家混的,和杨二代敌对,实在是毫无理由和不理智了,乘机修复关系,混个杨二代的嫡系,更符合所有人的立场。 杨家的亲信嫡系,拥戴有勇有谋爱兵如子的二代领导人,忠心耿耿,何错之有?连谄媚等等词语贬义词,都不能加在他们的身上。 夏启帆咬牙,只觉再这么下去,身边的亲信就要尽数被杨轩感拉拢过去。 “要不是有个好爹……”夏启帆鄙夷无比,这种官二代富二代利用自己的丰厚资源,拉拢原本聚集在主角身边的得力手下的戏码,不但没有让夏启帆觉得狗血,反而让他如坠冰窟。 “要是所有人都被杨轩感收服,我会怎么样?”这个问题很是深奥,夏启帆越想越是恐惧无比,鲁肃劝孙权的言词,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臣子们可以投降,不过换个主子而已,当皇帝的怎么投降? 夏启帆看看身边,这些聚拢在他身边的将士,就是一群想要换个皇帝继续当大臣的叛徒,而他,就是那个傲然不降的君主。 “这是你逼我的。”夏启帆默默的想着,冰冷的目光透过疾奔的随军将士的身影,落在了远处。 胡雪亭清点人手,很是惊讶:“咦,我师父呢?”一群人惊讶,出城前,还看见他来着。 …… 土城中,虽然没有衣衫不整的在床上,也没有地窖,却依然幸运的冲出了皇宫的都蓝可汗,快步跑向不远处连绵的帐篷。 帐篷前,已经有无数突厥人刀出鞘,弓上弦,惊疑不定的看着皇宫方向。 “达头可汗刺杀都蓝可汗!”城内的所有突厥将士都知道这件事情,为都蓝可汗不计前嫌而感动,没想到这达头可汗这么不顾大局,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刺杀都蓝可汗。 “万夫长,我们出兵吧!”有千夫长焦急的叫着,已经派出了数千将士救援皇宫,但看这情形,远远是不够的。 万夫长汗流浃背,犹豫不定:“可汗是知道我们的忠心的,要是能逃出来,一定会向这里靠近,我们要是都走了,可汗怎么办?” 千夫长们用力跺脚,真是狗屎啊。 “咦,那是什么人?”有人忽然指着远处道,十几条人影向着营帐飞快的跑过来。 万夫长努力的睁大眼睛,盯着那群人,在月光和火光中,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可汗!”万夫长狂喜,单膝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歌唱:“你是草原的雄鹰,你是神的儿子!” 营帐内黑压压的跪倒了一边,数百骑欢呼着,拍马迎向可汗。 都蓝可汗终于松了口气,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欢呼歌唱的突厥将士们,人生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坚定地确定,他就是神的孩子,注定了要统一突厥。 一道人影忽然从黑暗中,向着都蓝可汗电射而出,兵刃的反光,在月色和火光中划出了一道流星。 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刺客! 那刺客距离都蓝可汗只有短短的二十几丈距离! “护驾!”万夫长惨叫,营帐内所有人呼啦啦的上马。 迎接都蓝可汗的数百骑全力鞭马,整个人都贴在了马背上,更有人不顾高速策马中的危险,努力的张弓搭箭,射向刺客,箭矢却在马背的颠簸和匆忙中,毫无意外的歪七歪八的毫无准头。 “保护可汗!”都蓝可汗的十几个护卫也发现了危机,亮出了兵刃,两个护卫拉着都蓝可汗,竭力向迎接的数百骑跑去,其余护卫站成一排,怒吼着向那个刺客冲了过去。 那刺客身影一闪,从容的穿过了十几个护卫,十几个护卫转身怒吼,想要追赶,却陡然咽喉处鲜血飙射,尽数倒毙于地。 数百骑和都蓝可汗都在发狂的奔跑,距离越来越近,仅仅只有二三十丈! 万夫长和其余突厥将士奋力怒吼,只要那数百骑和都蓝可汗汇合,那刺客再厉害,也不可能硬抗冲刺的数百骑兵,只要缓的一缓,营帐内的数千人就赶到了! “快!快!”所有突厥人疯狂的加速,眼睛死死的落在了都蓝可汗的身上。 每一秒的时间,每一次马蹄的落下,每一次脚步的移动,都好像跨过了时间和空间,重重的落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数百骑和都蓝可汗越来越近,眼看已经只有短短的十几步,而刺客却还在数十步之外,众人的只觉心到了嗓子口。跟在都蓝可汗身边的两个护卫转身,奋力的挡在了刺客和都蓝可汗之间。 “抱住他!”万夫长怒吼,打个P啊,扑上去,抱住他,用身体,用生命,拖住那个刺客!哪怕只有一秒! 两个护卫果断的扔下了武器,原地深蹲作势,准备用力扑向那个刺客,抱手抱脚抱腰,死也不会放手。 剑光一闪,那刺客丝毫没有停留,继续追向都蓝可汗。两个护卫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万夫长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都蓝可汗,刺客,已经那数百骑。 他们的速度,决定了草原未来几十年! 数百骑中,有人扔掉马鞭,一刀刺在马股上,战马吃疼,瞬间就蹿了出去,那骑手俯下身体,竭力的向越来越近的都蓝可汗伸出手,都蓝可汗眼睛中露出狂喜,同样用力的伸出了手。 万夫长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那刺客就在数丈之外了! 下一瞬间,骑手抓住了都蓝可汗,用力一提,已经将可汗拽到了马背上。 “神啊!”万夫长几乎从马背上滑下去,终于抢先一步救到了可汗了! 那数百骑继续笔直的加速,撞向那近在咫尺的刺客,要用战马的冲击力,一举击杀这个敢刺杀都蓝可汗的达头部落的叛徒。 一道刺眼的剑光,瞬间一掠而过,那光亮是如此的刺眼,导致众人的视网膜中,依然残留着光亮的痕迹,都蓝可汗,骑手,战马,仿佛被光亮撕裂成了两段! “可汗!”万夫长惊恐的尖叫。 都蓝可汗和那骑手都没有出声回应,唯有那刺客瞬间倒退,没入了黑暗当中。 载着都蓝可汗的战马仿佛失去了控制,胡乱的跑着,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仰天长嘶。 马嘶当中,背上的都蓝可汗和骑手同时滚落到了地上,鲜血从心口不断地汹涌而出。 “可汗!”万夫长从马背上滑落,跪在地上,不敢置信。 两个奋力赤手空拳扑向刺客的护卫,身上忽然飙射出了数十道鲜血,软倒在地,早已死得透了。 “达头!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万夫长悲鸣。 吃素有益健康 太阳刚在地平线上升起,凄凉的号角声已经传了过来。 某部落可汗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号角声的方向。 “那是召集所有人的信号!”其余部落将领赶到了可汗身边,同样震惊的听着号角声。 上一次听见这个号角声,突厥内部爆发了激烈的内战,波及整个草原的所有部落,死伤超过了20万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部落可汗厉声问道。周围的人纷纷摇头,想要知道具体的消息,只有赶到突厥牙帐才能知道了。 部落中,有人吹响了悲凉的号角声,声音远远的蔓延开去,下一个听见的部落,将再次将这个信号传播到远方。 “我们立刻去突厥牙帐!”部落可汗脸色铁青,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只有一个选择了。 部落中立刻忙碌起来,收拾帐篷的,整理战马的。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部落已经在向突厥牙帐的方向前进。 广阔的草原上,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情景,在不断地重复着。 突厥牙帐中,数万人跪在地上,大声的哀嚎。 “我们必须报仇!”某个万夫长恶狠狠的道,都蓝可汗是草原的雄鹰,将带领所有人走向富饶的中原地区,把蓝天白云之下,都变成突厥人的牧场,却被达头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无耻的杀害了,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没错,我们要杀光达头部落的所有人!”又是一个万夫长怒吼,达头以为杀了都蓝可汗,他们这些万夫长,或者小部落的可汗,就会屈服在第二部落达头可汗的面前,那真是太小看他们了。 “草原上,再也不会出现都蓝可汗这样伟大的人了。”一个万夫长泪流满面。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为了伟大的都蓝可汗报仇!” “杀了达头可汗!” “召集所有人,立刻进攻达头可汗!” “联系铁勒,联系契丹,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到的人,哪怕是大随,只要肯提供我们粮食和武器,我们都可以联合!唯一的目标,就是干掉达头!” …… 草原中,杨轩感部骁骑卫默不作声的疾驰着,心中紧张极了,此刻,定然有数万突厥人在追杀他们。 “我能够活着回到大随吗?”这是所有人心中又期盼,又不敢想的问题。 “小心左边!”有人压低声音提醒,希望尽量不被敌人发现。 左方数里地之外,有千余突厥人的部队赶到,毫无遮掩的草原上,怎么可能没有看到杨轩感的队伍?他们正飞速的向这里靠近。 开打吗?突厥人就这点人数,骁骑卫是绝对不在意的,几个冲锋就灭了他们。但是,只要开打,突厥人的号角立刻就会向所有人报告他们的位置,接下来,就会是无穷无尽的日夜不停的追杀。 “准备掉头!”杨轩感深呼吸,要开打,就要对冲,一举杀光他们。 “没有必要!”胡雪亭淡定无比的道,“听我的,分分钟搞定!” 真的? 胡雪亭道:“所有人举起左手!” 千余骁骑卫一齐举起左手。 “挥手!”胡雪亭带头,对着左侧的突厥人队伍用力的挥手。千余骁骑卫跟着用力的挥手。 数里外的突厥人注意到了,也挥手招呼,调转了马头,向另一个方向疾奔。 “看,搞定!”胡雪亭淡定的道。 千余骁骑卫一齐死死的看胡雪亭,那群突厥人疯了,还是胡雪亭懂妖术。 几个将领忍了半天,终于悄悄问道:“为什么突厥人会向我们挥手?” 胡雪亭的眼神上上下下的瞅他们:“蠢货!你丫的现在全身上下都是突厥人的衣服,只要不说话,谁忒么的会知道你是假冒的!” 自从出了土城,众人连夜逃亡,根本没有时间脱掉突厥人的衣服。 千余骁骑卫懂了,心中的紧张感忽然消失了,好些骁骑卫将士忽然有了信心,“我们能活着回到大随!” “本座带你们出来,就要带你们回去!”胡雪亭大声道,眼睛看着前方。 杨轩感恶狠狠的瞪她,这是抢他的台词!“老石,你的徒弟要好好管教一下!” 石介伏在马上,一声不吭,默默的运转内力,经脉中的剧痛,习惯了,好像也不过如此。“我若是早点习惯这痛苦,哪里会只能发挥三成功力。” 石介默默的想着,只觉前途光芒。 …… 张须驼焦虑的在营帐中打着转,秦穷走了进来。 “有消息吗?”张须驼急忙问道,秦穷缓缓的摇头。 张须驼叹了口气,站住脚步,死死的看着地图。 杨恕一举扫荡了进犯大随的突厥主力,大军凯旋而归,只派了张须驼领军继续追击,张须驼追了半天,眼看追到了杨轩感应该截断突厥军退路的位置,却连杨轩感的毛都没看见一根,怒火中烧。 这么好的位置,只要傻乎乎的待在这里,就能砍死一大片突厥人的简单镀金任务,杨轩感竟然也做不好,简直没有P用了。 可再一查,却把张须驼吓坏了,杨轩感竟然从出塞之后,就断了联系,所有的后勤补给队伍,都没有接应上杨轩感。 “难道,杨轩感竟然孤军深入,进了突厥?”这个念头在所有大将的脑海中闪过,除了这个解释,几乎没有其他可能了。 就是不考虑杨轩感放弃任务,属于毫无军纪,目无军法,应该受到严厉的责罚,只看杨轩感带着区区两千骁骑卫,就敢深入突厥,这脑袋真忒么的是坏掉了! 张须驼又惊又怒,急忙一边汇报给了杨恕,一边不断的派出斥候和小股队伍,四处搜索。 “不用担心,胡雪亭机智多谋,不会让杨轩感中了敌人的陷阱的。”秦穷安慰道,“他们一定没事。” 张须驼一点信心都没有,胡雪亭再怎么聪明,只是一个小女孩子,让她上战场镀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张某怎么去见胡雪岚?”张须驼见惯了生死,此刻却茫然了,怎么和小雪岚解释,就为了让胡雪亭跟着杨轩感占便宜镀金,结果却生死不知了? 秦穷默然,低头出了营帐,又跳上战马,带人出去搜索。 张须驼闭上眼睛,只盼杨轩感出塞之后,有了奇遇,遇到了某个不出世的仙侠门派,和圣女发展出了一段绮丽的爱情故事,忘记了所有的战争,忘记了所有的责任,每天只是和美女一起看星星,看蝴蝶,看蓝天白云。 “只要杨轩感还活着,我张须驼对天发誓,绝对不在乎他在某个世外桃源生猴子!”张须驼头发都白了很多根,杨轩感这个家伙再怎么的好色,再怎么的废物,但是,总归是杨恕寄予厚望的长子,要是真的遇到了不测,杨恕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够悲哀了,追究原因,杨轩感还是杨恕亲手指定,送上战场的,真不知道杨恕会不会气急攻心,惨叫几声,“是我害了玄感,是我害了玄感!”,然后吐血而死。 胡雪亭会不会也遇到了某个前朝皇族,开始了浪漫的爱情故事? 这个绝不可能。 “这死丫头,不会是进了流霞派吧?”张须驼真心的期盼着,就算这丫头去修真了,就算这丫头几十年都不下仙山,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 一队随军小心的前进,这个位置已经出了大随的地界,进入了突厥范围了。不时可以看见,有人或者马的尸体,倒毙在路上。 随军小心的检查着每一具尸体,缓缓的前进。 “方向没有错,继续前进。”带队的络腮胡将领道。 几个斥候跑了回来:“将军,前方有一支突厥人的队伍。” 络腮胡将领心中一惊,问道:“有多少人?距离我们多远?” “大约千余人,大概在十几里外。”斥候道,那些突厥人没有发现随军的斥候,正茫然无知的向这里靠近。 “准备战斗!”络腮胡将领下令道,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但是,没关系,突厥人的主力已经被杨司徒彻底击败,现在遇到的,都是一些散兵残勇而已,大随骁骑卫怎么都不会怕的。 随军飞快的调整队列,摆出了密集的冲锋阵型,屏息以待。 远处,果然传来了马蹄声,一支突厥军进入了视线。 “冲锋!”络腮胡将领大吼。 “万胜!”骁骑卫用力鞭马,发动了冲锋。 那支突厥军看着冲过来的随军,竟然欢呼了:“喂,我们是自己人!” 胡雪亭大笑:“跟我一起喊,队长别开枪,不,我们是大随骁骑卫!” 稀稀落落的喊声,飞快的汇聚成巨大的吼声:“我们是大随骁骑卫!” 冲锋的随军骁骑卫惊讶的听着标准的洛阳口音,看着诡异的停止前进,傻乎乎的待在原地,没有鞭马对冲的突厥人。 “将军,会不会是突厥人的诡计?”手下们犹豫不定,一群突厥人大吼自己是骁骑卫,实在是太诡异了。 “看!”有手下惊讶的指着,那支诡异的突厥人队伍中,一杆骁骑卫的军旗被挑了起来,迎风招展,一个斗大的“杨”字跳了出来。 “杨?难道是杨轩感?”那随军络腮胡将领有些困惑,但是,现在几乎没有选择。 “靠!他们竟然还在冲锋!”伪突厥人真随军们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老子喊了半天的自己人,你丫的竟然冲锋了冲锋了冲锋了!这是要玩命,还是杀人灭口啊? “老大,怎么办?”手下们急忙问道。 “马蛋!遇到一群神经病!”胡雪亭怒骂,“逃啊!留在这里等死啊!” 杨轩感也没有办法,唯有跟着胡雪亭向斜刺里策马,总不能傻乎乎的站在对方队伍的前面,张开双臂:“我是杨轩感!” 保证人头落地。 为毛? 战马一旦冲锋,就不是可以简单地勒马的问题了,谁敢强行勒马,参看那些狗血的闹事疯马狂奔的镜头,肯定是人仰马翻,然后,被后面的骑兵踩成肉泥。 转向,避开对方?这倒是可以,但是,近战骑兵巨大的攻击力,是靠战马的高速奔跑之下带来的冲击力,要是忽然转向,那意味着把薄弱的侧翼暴露给对手,要是胡雪亭等人不是随军,而是敌人,立马就能轻易的杀光因为转向而失去了对冲的速度和力量的所有随军。那随军将领只要脑子没病,就不会带人中途转向,自寻死路。 胡雪亭等人策马避开,那群随军立刻转向,紧紧的咬在后面。 “该死的,那个带队的是谁?几百人就敢向本座冲锋,信不信本座把他打出屎来?”胡雪亭破口大骂,那个随军将领脑子有病是吧,这个时候,不该是慢慢的停住,保持距离,再互相喊口令辨认吗? 骁骑卫将士们同样憋屈,纵横草原,连突厥牙帐都两进两出了,竟然被几百自己人追在屁股后面打,还不能还手。 “你丫的是那部分的,信不信老子让你去守水塘!”被一群自己人追杀,杨轩感也怒了,什么开国二代的风度全没了。 杨二代都开骂了,其余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各种污言秽语立马出口,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追赶的随军听着熟悉的洛阳脏话,终于有些信了,缓缓的停下。 “那个谁谁谁,你去看看,是哪部分的,叫他来见我!”杨轩感重新整理仪容仪表,再次风度翩翩。 “这里已经是大随境内了吗?”胡雪亭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自己在地图的哪个位置,这该死的地图,连个比例尺都没有,谁知道这是哪里。 一群将领掏出地图,七看八看,同样不明所以。 一个将领气哼哼的单独向那支随军跑去,隔得远了,胡雪亭等人听不见他说什么,只看见他恼怒的手舞足蹈,然后,就是那只随军的欢呼声。 这是终于搞明白了?众人心里都是一松。 两支队伍终于汇合,那支骁骑卫的络腮胡将领拨马赶到杨轩感面前,端详了半天,犹豫着。 “喂,他不认识你啊。”胡雪亭看明白了,杨轩感是大人物,普通骁骑卫将领怎么可能认识。“有没有身份牌啊,杨家的令牌啊什么的,拿出来给他看看。” 杨轩感微笑,马蛋,没有! 你丫以为唱大戏啊,带兵打仗,谁忒么的带没用的令牌啊,放在怀里不嫌重的慌,也嫌咯着慌,哪个手下不认识他,要牌子干嘛? 胡雪亭鄙夷,一点二代风度都没有,别的二代起码有把玉扇摇啊摇的,还会有人认识扇子什么的。 杨轩感傲然看蓝天白云,这种神经病,没有必要理她。 “啊!我认识你!”那骁骑卫络腮胡将领忽然惊喜的指着胡雪亭,“你是天下第一味的胡老板。”虽然脸色有点绿,但是,还能认出个模样来。 胡雪亭大笑:“正是胡某,哇哈哈哈!”使劲拿眼角看杨轩感,杨轩感面如锅底,堂堂文武双全的司徒府二代,竟然不如一个开酒楼的有知名度。 “如此说来,真的是杨将军了!”那骁骑卫络腮胡将领终于确定,遇到了杨轩感。 “正是本将。”杨轩感说得一点自豪感都没有,很有一种买了猪肉,搭段小葱的感觉。 “杨将军,可找到你了!”那骁骑卫络腮胡将领热泪盈眶,喜不自胜。 整个骁骑卫起码有一半人打赢了胜仗,却没能回转京城,在突厥境内的茫茫草原上四处搜索,恨不得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就是为了找杨轩感。 “老天爷保佑,可找到你了。”那骁骑卫络腮胡将领大笑,再找不到杨轩感,只怕会有无数流言蜚语了。 “哦?有什么流言蜚语。”杨轩感淡淡的问道,心里也很是好奇,他失踪了,还会有什么谣言。 “唉,你不仅仅是杨轩感,你还是杨恕杨司徒的儿子。”胡雪亭道,大战之下,处处获胜,结果杨司徒的儿子杨轩感却失踪了,这正常吗?肯定不正常啊。杨轩感的镀金之旅,肯定会被无数人看做是一次巨大的阴谋。 杨轩感懂了,冷笑了几声,是有人以为他杨轩感,被杨恕的政敌干掉了? “嘿嘿。”他冷笑几声,这种幼稚的阴谋论,也就只有菜鸟会信了。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胡雪亭看他:“你真是老实人啊。” 杨轩感冷冷的道:“我最讨厌你这种聪明人了。”转身看石介,石介却只是骑在马上,心神早已放在了身体内流走不息的内力上。 夏启帆远远的听着,看着身边其余的将领喜形于色,心中唯有冷笑,为了一个废物,竟然出动了骁骑卫的大军,一直跑到突厥的境内搜索,这就是二代的力量。他微微低下头,以免被人看见眼睛中的愤怒和不甘。 “要忍住。”夏启帆默默的警告自己,一路行来,胡雪亭和杨轩感总是若有若无的打量着他,摆明了是要找到机会,对他下毒手。 “我怎么会让你们找到机会。”夏启帆不屑的很,他坚决的遵守杨轩感的所有命令,坚决的和其他将领在一起,绝不落单,哪怕睡觉吃饭拉屎,也绝不孤身一人,就不信杨轩感能找到机会杀了他。 两军汇合,一路向大随境内进发。 眼看日头到了晌午,胡雪亭挥手,全军停下。那骁骑卫络腮胡将领微微惊讶,为何没有官职的胡雪亭,竟然好像权威很大,但这种事情,和他无关,他坚决的闭嘴。 “下马,准备吃饭。”胡雪亭的声音平静无比。 那络腮胡将领点头,看看时候,也是该用饭了,只是,为毛这些杨轩感的部下们,从上到下,人人神情悲壮无比呢? “伸出手!”胡雪亭平静的道,千余骁骑卫整整齐齐的伸出了手。 络腮胡将领惊讶的看着,宗教仪式?杨轩感不会真的遇到了神仙,入了萨满教吧?早就觉得这帮人个个脸色绿的诡异了! “吃素有益健康!”胡雪亭继续道,“可以减肥,没有胆固醇,没有高血压,可以长命百岁!” 千余士卒们整齐的跟着念:“吃素有益健康,可以减肥,没有胆固醇,没有高血压,可以长命百岁!”肃穆的神情和声音中,带着崇高,带着牺牲,带着伟大,以及疯狂! 络腮胡将领大惊失色,真的是宗教! 胡雪亭慢慢的道:“一……二……” “三!” 千余士卒一齐扑向了地上高高的牧草,用力的把牧草塞进了嘴巴,奋力的咀嚼,绿色的叶子,紫色的花瓣,在千余士卒的嘴中,混合成了诡异颜色的汁液,从嘴角滴落。 络腮胡将领已经懵逼了!数百络腮胡将领的手下懵逼了! “你们干什么?”络腮胡将领努力将突出来的眼珠子按回去,壮着胆子,小心的问胡雪亭。 “吃饭啊!”胡雪亭鄙夷极了,没长耳朵啊,早就说了这是午餐了。 “可是,这是草啊!”络腮胡将领觉得有点沟通困难。 “当然是草。”胡雪亭更鄙夷了,要不是石介在嵩山有丰富的吃草经验,她还不知道这些草也能吃。 “想要活下去,想要回到大随,就算是吃草,也要吃到饱!”胡雪亭厉声道,没有吃草的觉悟,怎么和突厥人作战,怎么活下去? 好几个骁骑卫的将领鄙夷的看着络腮胡将领,草都不敢吃,太垃圾了。 “男人不该怕吃草!大随人是吃素的民族,怎么会不能吃草!”一个将领厉声道。 夏启帆不屑一顾的看着络腮胡将领,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抓起了大把的牧草,高傲的,用力的塞进了嘴里。要活下去,就要不顾一切! 杨轩感慢条斯理的吃着草,就算是吃草,也要有贵公子的仪态,决不能像个乡巴佬似的胡吃海喝,要一根根的,细细的,慢慢的,优雅的用餐。 大随骁骑卫杨轩感部千余精锐,疯狂的扯着牧草,卖力的咬着啃着,咽着。 络腮胡将领死死的盯着杨轩感,又看看胡雪亭,还以为脸上的绿色是某种掩护色,或者宗教图腾习惯,原来这个绿色,是草绿色的“草”,啊,是绿啊。 络腮胡看看左右目瞪口呆的神情,不得不再次委婉的对胡雪亭和杨轩感道:“可是,我们有粮食啊!” 一个个或洁白的,软软的,或金黄的,脆脆的饼,出现在了杨轩感部千余人的面前。 胡雪亭看杨轩感,杨轩感眼神悲伤;看石介,石介面色凄苦;看千余将士,千余将士神情悲壮。 “马蛋!你丫不早点拿出来!本座都忘记你丫的有吃的了!” 许许多多的历史,形成一点点的文化,许许多多的文化,形成一点点的习惯。习惯是美好的东西,习惯成自然,习惯害死人啊! 蒙娜杨素的微笑 洛阳。 高颖的眼神和贺若弼相遇,各自缓缓的摇头,杨轩感失踪快半年了,依然没有一点点的消息,这非常的不妙。 死了一个大随正六品翊军将军,没什么了不起,死了两千骁骑卫精锐,大随也不是很在乎,可是,要是死的是大随朝司徒杨恕的长子杨轩感,以及杨恕的两千最精锐嫡系,大随朝就没人能用不在乎三字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等必须坦诚,究竟是谁做的?”高颖的声音低沉,大随朝各个权臣都在这个房间里,有什么话说清楚,万万不能惹出更大的麻烦。 一群大佬纷纷摇头,不管是独孤阀,宇文阀,李阀,还是其他大佬,谁都没有听说,有人向杨轩感下毒手的消息。 “高公,你多虑了,这厅内的众人,肯定是不会动杨轩感的。”李浑的态度非常的坦诚,别看他和杨恕有些敌对,但他脑子没病,“杨轩感算什么东西?除去杨恕的儿子,一文不值,杀了他,除了激怒杨恕,疯狂的起兵报复,引起京城大乱,流血漂橹,又有什么好处?” 高颖很是认同李浑的话,能成为大随朝廷最高层的,怎么都不会愚蠢到用间接的手段,逼一个手握兵权的大臣翻脸的。又不是妇人宅斗,死了儿子还要装出原谅仇敌,以后等时机报复的。今天杀了杨恕的儿子,信不信杨恕明天就□□?他们这些重臣若是要用肉(体)毁灭的方式消灭对手,直接杀了杨恕的可能性,反而大一些。 “但是,我等谁敢确定,不是下面的小势力做的?”李浑无奈的道,总有一些小势力的头目,脑子进了狗屎,以为杀了杨恕的儿子,杨恕对朝廷重臣们疑心疑鬼,发飙大屠杀,朝廷的格局就会大变,小势力的头目就会多了些升官发财的机会。 高颖就是怕这种无法预料的神经病,但这种神经病多多少少会泄露一些痕迹吧?在座的各个大佬互相打量,谁也没有得到消息。 “杨轩感带领的部队,是杨恕的嫡系中的嫡系,个个骁勇善战,没有四五倍的人马,只怕做不到一个不漏。”贺若弼从军事角度出发,不认为有哪个小势力能做得到。 一群大臣皱眉,会不会是杨恕自己搞鬼? “杨恕没有理由自己布置阴谋,故意让杨轩感失踪。”李浑已经考虑过了这个可能,杨恕最近一心想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排除给后代子孙安排后路,留下一条根的可能,但是,杨恕的局势还没有糟糕到需要立马让长子潜伏的程度,现在让杨轩感带两千铁骑隐匿,只会让更多的人猜疑杨恕有刺王杀驾的大动作,人人视杨恕为大敌。 “最大的可能,就是杨轩感遇到了突厥的主力。”贺若弼道,杨轩感运气不好,遇到了数万突厥精锐,直接被包围全灭了。 众位大佬一起点头,这个推理很糟糕,杨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其中的悲伤绝望,众人年岁相若,感同生受。但是,这个结果又非常的好,没有阴谋,没有内斗,没有血洗,大家太太平平。 “大随朝已经够糟糕了,千万不能更糟糕。”高颖叹息着。 “我只希望老杨千万要冷静。”贺若弼道,别看杨恕平常看着理智,真要儿子死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其余众人却不吭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大随朝糟糕透顶,未必对所有人不妙。 次日。 中书省议事厅内,杨恕慢慢的看着一份奏折,神色平静宁和,一如往日。厅内的几十人或低声交谈着,或忙着手中的公文,时不时的有意无意的往杨恕的方向看上一眼,杨恕的表情中,实在是看不出有没有疯狂啊。 高颖向其他几个大佬打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 “杨司徒,朝廷恐有大变,我等作为一国重臣,岂能置身事外,不如今晚到我府上小聚,我等好好的喝上一杯,商量一个可行的章程。”高颖道。 贺若弼道:“正是,在朝堂之上,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反是到了酒宴当中,说话反而方便些,诸君不如一同去老高的府上叨扰。” 其余诸位大臣纷纷捋须微笑:“是啊,有些话,我等的身份,实在是朝堂之中开不了口。” “高公家中的酒水,老夫是羡慕久了,早想去好好的喝一杯。” “同去,同去。” “就如此说定了,大伙儿一齐去喝上一杯。” 众人笑着答应了,好像就是一次简单的幕(后)交易而已,其实这是众人昨日就已说定的宴会。 杨轩感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站在大随朝最顶端之一的杨恕,怎么都不可能为了儿子战死而痛哭流泪的,更不可能因此耽误公事。 “为国捐躯的人不止杨恕的儿子一个,难道只有杨恕的儿子重要,其他人的儿子就不重要?” 这个内容深刻到傻瓜都觉得有很大的立场问题形象问题的问话,堵死了杨恕任何形式的悲哀和沮丧。他唯有把痛苦埋在心底,淡淡的用高大上的言词表示,“别人的儿子能够为国捐躯,我杨恕的儿子也能为国捐躯。” 这种听着就知道不是真心话的言词,又怎么可能抚平一个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杨恕深夜孤窗对月,只怕是泪如泉涌,心如刀割了。 只是,杨恕强行把悲伤压在心底,定然不是个好办法,要是哪一天暴发出来,或迁怒其余人,带领骁骑卫血洗洛阳所有王侯公卿,或毁灭世界报复社会,直接分裂大随,自立为王,那大随朝的乐子就大了。 众位大臣一致认为,堵不如疏,必须找个方式,把杨恕心中的悲哀悲愤绝望痛苦,一齐发泄出来。比如,对酒当歌,比如,佯醉长啸。 借着酒宴,假装纵情声色,酒肉欢场,然后把内心的痛苦和泪水,统统的发泄出来,喝酒,唱歌,骂人,打架,舞剑,哦,舞剑不行,有朝一日剑在手,杀尽大随冷笑狗,那事情就搞大了,总之,借着醉酒,杨恕大可以把心中的一切感情,淡定的发泄出来,却不用担心招来任何高大上的指责。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杨司徒在酒宴上的一切作为,都是魏晋名士的作风,何错之有? 况且酒宴当中的,都是同样身份的朝廷重臣,谁也不会把酒宴中的话传出去,又怎么会导致舆论不正确,影响朝野。 办一场酒宴,让杨司徒心情舒缓一些,是绝对的好事。哪怕此时此刻,大随朝霉运高照,实在是不适合欢欢喜喜的办酒宴,也顾不得了。不办酒宴大随朝未必有救,办了酒宴杨恕说不定还能救上一救。 杨恕看看一群热情讨论今晚酒宴的同僚,微笑着。 一群大臣心里抖了一下,杨恕的笑容竟然没有勉强的感觉,还透着真心的欣喜,这是彻底坏掉了吗? 贺若弼立刻和几个手握重兵的大臣打眼色,确定杨恕的骁骑卫余部没有什么动静,杨恕的笑容绝对不是要杀光所有大臣的兴奋。 “诸位盛情,老夫心领了,只是,今夜老夫有要事在身,只怕是不能赴宴了。”杨恕依然温和又真心的笑。 一群大臣急忙拼命的劝,杨恕要是不参加,还办毛个酒宴。 贺若弼还是记挂着杨恕那“一缕真心的欣喜”,杨恕别真的坏掉了,要召集杨家诸将,火烧洛阳城吧?急忙委婉的打听:“不知杨司徒有何要事需要连夜处理,本官愿尽绵薄之力。” 一群大臣听出了贺若弼的言外之意,带着微笑,死死的盯着杨恕。 杨恕又一次露出了“一缕真心的欣喜”,在众人心中发毛的时候,淡淡的道:“骁骑卫张须驼急报,骁骑卫某部深入突厥,数次攻占突厥牙帐,击杀突厥都蓝可汗。” 一群大臣惊愕的看着杨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骁骑卫某部数次攻占突厥牙帐,击杀突厥都蓝可汗,这种吹牛都不打草稿的话,谁会信? 高颖看了贺若弼一眼,贺若弼眼神中悲哀极了,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杨恕疯了! 好几个大臣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老来丧子,还是亲手把儿子推进了火坑,已经彻底的击溃了杨恕的理智和心神。 大随朝楚国公、司徒、并州道行军总管杨恕,他疯了…… 李浑欣喜极了,老杨啊老杨,你嚣张了一辈子,也有今天啊!他只觉浑身毛孔顿开,一股清爽从脚底到了天灵盖,老杨完蛋了,谁会取代杨恕,成为司徒?他李浑可以吗?朝中有多少人会支持?当然,要是能收服了杨恕的手下们为己用,那把握就会大很多。杨恕疯了,杨二代杨轩感嗝屁了,杨家是完蛋定了,杨恕的嫡系手下们不想喝西北风,还有比投靠其他重臣更好的办法? 李浑拿定了主意,今夜就去拜访杨司徒府,和杨恕的手下们认真沟通,不,不,不!不能今夜!立刻就要放出风声,让那些潜伏在杨恕司徒府和骁骑卫的人,立刻主动和杨恕的亲信们接触,这种捡便宜,增加实力的事情,手快有,手慢无,万万不能等到今夜的。 “既然是如此大事,老夫定要是亲眼见识一下的。”贺若弼道,怎么都不敢留杨恕一个人在中书省。 杨恕淡然点头:“算算行程,该部主将今日日落之前,当到洛阳。” 贺若弼更是不信了,兵部的急信传递,用的是飞鸽传书,比驿马要快好几倍,边关到洛阳数千里,怎么可能飞鸽传书刚到,破敌的主将就赶到了? 高颖却听出了蹊跷,问道:“立此大功的主将是谁?” 杨恕微微的笑着,一群大臣盯着他。 “杨轩感。” 一群大臣万年不动的微笑面庞,竟然一齐出现了僵硬,该死的,是老杨疯了,还是他们疯了,今夜就能立刻见分晓。 “恭喜杨司徒,虎父无犬子。” “杨司徒有此麒麟儿,当痛饮一杯。” “大随朝出此等英雄,实乃大幸啊。” “吾等共迎大随英雄。” 喜气洋洋的贺词之中,暗潮汹涌。“宋国公,你最好调集一些手下过来。”“老李,今夜警觉点。”“把宇文阀在洛阳的全部力量都调集过来!” 今夜,怎么看都是到了最后的时刻。要么杨恕幸运度爆棚,杨轩感立了大功,载誉而归,光彩照人,一门双国公;要么杨恕下定决心,血洗洛阳。多准备一下,小心谨慎些,绝对不会错。 …… 黄昏的时候,洛阳西门城门口站了一溜的大臣,以及无数的兵将。 一群大佬脸上笑眯眯的,心中却冰凉,要是杨恕真的疯了,想要大血洗,那么,就让杨恕的脑袋第一个落地。 杨恕站在城门正中,双手背负身后,迎着夕阳,淡淡的笑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夕阳在地平线上越来越低,众位大臣们手心里都是汗水。 “准备好了!”不少将士打着眼色。 远处,马蹄声响,十几骑飞快的靠近。 “来了。”杨恕笑了。 众人使劲的望去,却只看见夕阳下,十几骑的身影拉得老长,面目却在黑暗当中,看不清楚,只能从轮廓上,约莫看出铠甲和刀剑的痕迹。 “我说,为什么我们要从西门进城啊?”十几骑中,某个将领惊讶的问胡雪亭,从地理上看,边关回洛阳,怎么都是从北面回来比较近些。 “当然是为了装逼啊!”胡雪亭大奇,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大胜而归,这“归”字,是很考验细节功夫的!“你丫难道不知道,背对夕阳,残阳如血,只看见黑暗的轮廓,是装逼的必须条件?” 一群将领摇头,当然不知道。 “要是夏启帆在,一定会知道的。”某个将领故意道,悄悄看杨轩感。夏启帆回到边关之后,一直好好的,临到出发回洛阳,忽然被蒙面人痛打,折断了手脚,躺在床上不能动,是你杨轩感干的,还是胡雪亭干的? “唉,都是自己人,何必呢?”又是一个将领低声道,但只是暴打夏启帆一顿,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夏启帆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功劳又不会少了半分。 杨轩感瞅胡雪亭,胡雪亭一脸的无辜。这是要他被黑锅?考虑到这次胡雪亭的装逼建议,很是能够提升他在老头子面前的存在感,杨轩感决定咬牙背了这锅。 “嘿嘿,老头子一直以为我不争气,这回,看他还能说什么。”杨轩感脖子昂得高高的,脸上容光焕发。 “唉,若是按照我的意思,要找几匹瘦马,再找一面破烂的军旗,一身染红了鲜血的,残缺了大半的铠甲,那就完美了。”胡雪亭伤感的很,古道西风瘦马,残阳如血,战胜的将军回城,想想就逼格高得不行,可惜被杨轩感死命反对,真是太可惜了。 一群将领用力点头,装逼太过,要遭天打雷劈的。 “快看,司徒和众位大臣就在前面。”十几骑中,某个骑手对同伴低声道。 杨轩感也看见了,低声下令:“拿出骁骑卫精锐的气势来!” 众人的身上,立刻冒出了惊人的气势,个个身上都要冒白光了。 胡雪亭遗憾极了,这个镜头,真应该用慢镜头的。 城门处的众位大佬认真的瞅着,十几骑越来越近,终于能看得仔细。 “杨轩感!”有大臣失声惊呼,那最前面的,真的是杨轩感,只是脸色有些绿得奇怪。 “胡雪亭。”有大臣也认出了其他人。 杨轩感在众人十几丈前,跳下了马,快步走近,单膝跪在地上:“父亲,我回来了。” 杨恕微笑,仔细的打量杨轩感,虽然张须驼早已在飞鸽传书中写得明白,杨轩感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总是要亲眼看上一遍,才能真的放心。 高颖与贺若弼等人比杨恕更仔细一百倍的打量杨轩感,这年头冒牌货太多,三国都能出现孪生兄弟冒牌皇帝,然后和美女亲亲我我的,谁能保证杨轩感没有个孪生兄弟,或者整容过的伪劣产品? 胡雪亭凑到前面,殷勤的道:“杨司徒,胡某也回来了!”看看周围,很是不满意,血战归来,竟然没有享受到万民欢呼,鲜花遍地,实在是太遗憾了,悄悄怒目杨恕。提前通知了回来的确切时间,都不知道找人抛鲜花什么的,实在是太浪费了。 杨恕瞅瞅这个不识趣不要脸,愣是贴上来抢镜头的家伙,只能笑着道:“好,好,你也回来了。” 胡雪亭用力点头,然后怒视杨恕身后的护卫们:“你们这群家伙,竟然让杨司徒站到现在,凳子都不知道搬一张,太不贴心了!回去自领50大板。”然后又一脸的谄媚,“司徒,凳子马上就有了。” 杨恕盯了胡雪亭半天,忽然大笑:“好,好,你果然回来了。” “去中书省说话!”他用力的挥手,招呼众人。 中书省中,众位大佬已经看透了杨恕的虚实。 高颖盯着杨恕,嘿嘿的笑。贺若弼脾气没高颖好,直接指着杨恕的鼻子怒骂:“老匹夫!” 一群大臣努力挤出礼貌的微笑,谁都看出了真相。杨恕早一个多月,就知道杨轩感平安回归,所以才这么淡定,之所以一直压着杨轩感回归的信息,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哪个蠢货蹦出来。 连儿子的生死消息,都充满了算计,这老东西实在是太可恶了。 李浑身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悄悄的看杨恕,却正好和杨恕转头的目光接触,只觉杨恕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意。 “该死的,李某中了杨恕的诡计!”以为杨恕疯了,杨家倒了,拼命和杨家嫡系接触的李浑,可谓是红果果的向杨恕暴露了他的底牌,所有潜伏在杨恕手下的奸细,或者好不容易花了重金收买的二五仔,一日之间,全部将被杨恕一网打尽。 “杨恕!”李浑咬牙切齿,老梅干菜就是老梅干菜,无耻到了极点。 “杨司徒,如此重大的消息,为什么不早点公开?”高颖很不满。 “骁骑卫正六品翊军将军的生死,何足道也?”杨恕淡定的道,除了是他的儿子,杨轩感这个小小的正六品将军,真的不值得放到朝廷中谈事。 “至于是否诛杀了突厥都蓝可汗,骁骑卫正在核实当中,尚未有证据,何堪诸位过问?”军中谎报战功,每天杀1000个突厥人,一年杀了365000个突厥人,但是一具首级都没有,全部被突厥人抢了回去的军功,都有人大摇大摆的敢上报,诛杀突厥都蓝可汗这种消息,不经过核实,哪有直接报到大随中书省的道理。 高颖微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心中的怒吼,杨恕果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众人都在,不如请杨将军谈谈军事。”高颖平心静气的道,要是杨轩感真的干掉了都蓝可汗,对大随朝现在的局面,是真正的一件大好事。 一路细细的询问,连那些向导为毛会迷路的原因,都细细的问了,众位大臣互相对视,沉默不语。 杨轩感运气不好,迷路迷到了突厥人的老巢,他们信。辽阔的草原上,遇到一个摸肚子带路的蠢货向导,什么事情都能发生; 杨轩感带领所部两千余人,浴血奋战,杀敌千余,白抢了突厥牙帐,又因为不认识,白白的还了回去,他们也信。语言不通,地里不明,没有GPS,没有地图,没有百度搜索长相,这种低级到要吐血的错误,当过兵的都知道,有很多很多,多得都不想提起; 胡雪亭胆大包天,竟然敢披着突厥人的衣服,二度杀入突厥牙帐,偷袭都蓝可汗,他们也信。这种作战方式其实没有什么技巧,只要想得到,不怕死,还是没有技术含量的普通手段。 石介埋伏在突厥人营地附近,一举击杀了突厥都蓝可汗,这个……人证呢?就他一个潜伏刺杀,没有人证? 也罢,刺杀这种活计,不是人多能做的,人越多越是会暴露,那么,物证呢?杀了突厥都蓝可汗,可有带人头回来?没有?你丫又不认识都蓝可汗,仅仅凭借一群人欢呼和下跪,就认定这个人是都蓝可汗了?你丫就确定那个人不是“福大爷”“福二爷”“小燕子”?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就石介淡然的说了一句,石某已经杀了突厥可汗,也算铁证?这简直是玛丽苏汤姆苏的脑残思路了。 一群大臣个个摇头,这干掉都蓝可汗的大功,必须认真的核实,否则真的不太敢相信。 杨轩感用力的瞪胡雪亭,忍住,千万不要做傻事! 要是胡雪亭愤怒的指着朝廷重臣们怒吼,“我师父人品高洁,器宇轩昂,出身高贵,顶天立地,绝对不会假冒功劳,你等门缝里看人,简直是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这事情不但不会有帮助,只会更糟糕。谁愿意相信脑残的证言。 胡雪亭惊讶的回眼色,我为毛要做傻事?只要一核实,就能知道的事情,迟早有大功,有毛个必要发飙或者生气的? 杨轩感悄悄擦汗,忘记胡雪亭的脑子和正常女人不一样了。 胡雪亭认真的打量着朝中诸位大臣,总觉得气氛有些不一样。 “强颜欢笑?”胡雪亭想到了一个词语。 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胡雪亭立刻想到了一件事情。 杨広大败了。 一代宗师 天色刚刚有些光亮,已经有官员候在了宫门外,等着上朝。 “老爷,时辰还早,还能眯一会。”侍从体贴的对一个官员道。那官员点头,靠在轿子里,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以为在京城当官就是享福?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鸡没叫就要起床上朝,哪里有在外地当官,睡到日上三竿,不想起床就“老爷外出办案”来得舒服和自在。 “老爷,老爷!”侍从急促的声音中带着紧张。 那官员急忙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大群大佬,从宫中走了出来。 “什么?为何他们从里面出来?”那官员大惊。 “老了,不中用了。”“今天老朽告病。”“是啊,老夫也告病。”审了一晚上的“杨轩感奇迹”,已经疲惫不堪的大佬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翘班回家睡觉。 当日朝会,只有小猫三两只。 司徒府中人人大喜,忙着做菜做饭,张灯结彩。 “大哥,你没事就好。”一群杨家的孩子围住杨轩感。 杨轩感傲然看着众人,只觉光辉高大了无数倍。 “来人,把这个包裹收好,里面的战衣,不准洗,就这么放着。这上面有突厥可汗的鲜血,我要留着做纪念!”杨轩感大声的道,恨不得整个司徒府的人都听见。 几个弟弟妹妹的眼神更崇拜了,直冒星星。 “唉,那个突厥可汗的刀法真是好,要不是我,就收拾不下来啊。”杨轩感脸上带着深深的回忆,然后住了嘴,一声不吭。 “大哥!我给你捏肩膀。”其他人立刻懂了。 “大哥,我去拿茶水。” 杨轩感得意了,看天下还有谁敢看不起我杨轩感。 大厅中,胡雪亭瞅瞅左右没人,认真的问杨恕:“朝中出了什么事?” 一群大佬在黄昏时刻,傻乎乎的等在城门边,可以解释为担忧杨恕发飙杀人,必须眼见为实,但在核实杨轩感,或者说骁骑卫的大功劳的时候,那装出来的喜色,已经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疲惫,实在是太显眼了些。 杨恕苦笑,摇头不语。 有个重大消息,虽然迟早要披露,但是,越少人知道,越是晚知道一天,对大随朝而言,越是好上一分。 胡雪亭沉默了半晌,看看大厅外热热闹闹的,低声问杨恕:“圣上大败了?” 杨轩感正好返回来,听见了,大笑:“怎么可能!胡言乱语什么!” 大随朝兵强马壮,又是御驾亲征,名将跟随,对付一个小小的高丽,还会搞不定? 他笑着看杨恕,还以为能看到杨恕的大笑,却竟然看到杨恕沉默不语。 杨轩感一转念,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不是吧,大随朝竟然真的败了?这怎么可能! 杨恕看看儿子,有个笨儿子,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人啊。他认认真真的道:“其实,你应该孤身一人失踪的。” 杨轩感莫名其妙。 杨恕笑了:“老实人啊。”看来,要考虑让其他儿子失踪几个了。 “出去吧。”杨恕赶走杨轩感,这种大事,笨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现在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杨恕对胡雪亭道,胡雪亭属于聪明人,早早就预测远征高丽,只怕结果不怎么美好,此刻既然被猜到了真相,不妨直言,说不定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意见。 大随朝远征高丽,还以为就是碾压小蚂蚁,没想到竟然被蚂蚁咬断了手指,这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 胡雪亭沉默片刻,问道:“朝廷想怎么办?” 杨恕叹气:“还能怎么办,头疼着呢。”圣上御驾亲征,以灭国之势,远征高丽,却被高丽人打得大败而归,输到了姥姥家,这惨烈到了极点的消息,靠瞒,肯定是瞒不住的。三十几万人出征,回来的只有几千人,只怕关中一带,要家家戴孝,户户哀嚎,怎么瞒得住? 大随兵强马壮,战死了三十几万人,虽然伤筋动骨,倒也不会一蹶不振,边疆失守什么的,但大随朝根基不稳,忽然大败,被皇帝亲手连累死了三十几万人,只怕会有大(麻)烦。 “天下百姓,会对圣上,对朝廷,万分的不满。”胡雪亭很理解,曲起一个手指头,“圣上的皇权,只怕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也就是粉丝数量暴跌啊。打了胜仗被崇拜,打了败仗被指责,这就是现实。杨広打了有史以来都屈指可数的超级大败仗,不被百姓指责唾骂,疯狂掉粉,那是绝不可能的。 “各门阀蠢蠢欲动。”胡雪亭曲起第二个手指。 大随朝号称有皇帝,其实这个朝廷的势力架构,无限接近西方。皇帝更像是公司董事长,一大群董事的手上都有股份,每个都只比董事长少了那么一点点,还个个都掌握了子公司的实权,总公司的人事部财务部生产部销售部的经理,又全部都是各个董事的亲信,董事长手上毛都没有。现在董事长犯了重大决策失误,导致公司严重亏损,被董事们逼宫辞职,人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各番邦只怕会喜出望外。”胡雪亭曲起第三个手指。 小小的高丽就干翻了大随朝,那么,其他和高丽差不多体量的番邦,何必还要热脸贴冷屁股?大随根本就是纸老虎嘛,敢再作威作福,干翻了它! “国内形势和外交形势,压力将会空前的巨大啊。”胡雪亭长叹,只觉这句话熟悉的很。 杨恕叹气,胡雪亭说得虽然极端了些,而且还漏了好些经济和社会上因此引发的重大连锁崩溃,但是,总体而言,也差不了多少。强大的大随朝可能因为一次败仗,就要风雨飘摇了。 “但是,吾有一计,可以瞒天过海!”胡雪亭斩钉截铁的道。 杨恕失笑,刚知道重大利空消息,立马就有办法了,这简直是胡扯。 “你倒是说说。”杨恕微笑,到了他这个年纪,听一个可以做孙子的小女孩子胡说八道,就当玩耍放松了。 胡雪亭淡定的叽里呱啦。 杨恕的笑容越来越少,越来越严肃,直到惊骇莫名,挺直了腰杆。 “你有把握?”杨恕认真的问道。 “没有。”胡雪亭道,天底下哪有百分之一百的事情。“但是,只要操作的好,失败的可能性极其的小。” 杨恕闭上眼睛,手指在茶几上轻轻的叩着,整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飞快的掠过,一个个细节被不断地修补完整,又冒出一个个蓄意破坏的方案,被一个个新的修补方案击溃,然后猛然睁开眼睛。 有可能!真的有可能! “现在最关键的,是昨天得知消息的那些大臣。”胡雪亭道。 杨恕陡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的叫道:“来人,立刻去请朝中诸位大臣到司徒府!有十万火急的消息!” …… 高颖喝着浓茶,精神头微微好了一些。 “你说,杨恕究竟是想干什么?”他问道。贺若弼微微闭着眼睛,摇头不语。杨恕忽然这么一闹,有很多种解读方式的。 最好的结果,是杨轩感说得一切,都是真的,杨恕心情愉快,聊发少年狂,故意装模作样,和一群老东西开玩笑。 最坏的结果,是整个事件从一开始就完全是假的,没有杨轩感不失踪,没有斩杀突厥可汗,一切是杨恕为了要挖出埋伏在并州道中的其他门阀的内奸,布置下的一个局。 至于骁骑卫查证的结果,都蓝可汗有没有被杀什么的,根本不能作准。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怎么可能消息正确。 “老夫也担心啊。”高颖叹息,想要知道是哪个结果,其实很简单,只要派个人去突厥,随便一问,就能知道杨轩感到底有没有跑到突厥牙帐大闹,但是,这需要漫长的时间,要是猜不到杨恕的真实想法,只怕在这段时间之内,要提心吊胆了。 贺若弼不吭声了。 高颖理解,大随朝摇摇欲坠,没想到司徒杨恕竟然还要闹阴谋诡计,一点都不以大局为重,他们这些为大随朝劳心劳力的老家伙,自然是会感到心累的。 “不如,我们几个和杨恕好好谈一谈?”高颖道,从大局出发,让杨恕明白,大随朝完蛋了,对谁都不是好事,说不定能让杨恕稍微那么勤勤恳恳些。 贺若弼还是不吭声。 高颖无奈,这是贺若弼对杨恕的行为太鄙夷,所以有些小别扭了。“杨恕一心谄媚圣上,肆无忌惮,祸乱朝纲,我等为了大随朝,岂能学杨恕小儿,计较锱铢得失?”说杨恕祸乱朝纲肯定是说重了,但不往重里说,难以激发贺若弼的高尚节操。 贺若弼还是不吭声。 高颖更无奈了,戴高帽子也不顶用,那么只有用自家的老脸,努力去贴贺若弼的冷屁股了,指望贺若弼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拉大随一把。 “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高颖慢慢的道,瞅贺若弼,竟然还是不吭声,这是要他继续把话说透?“……还要请老兄帮我……咦……艹!你丫竟然睡着了!老子打死你丫的!” 年纪大了,熬不得夜,贺若弼微微闭上眼睛沉思,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书房外,有人快步走近,却只看见花园中,大随朝两个老臣子撕打,一大群护卫尴尬的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启禀老爷,杨司徒府上有请,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还请速速过去。”那人只好装作没看见两个老头子在地上打滚,规规矩矩的汇报。 高颖和贺若弼立刻住了手。 “杨恕?”高颖一怔,这又是怎么回事? “带一百人去,再另外调五百人在外面候着!”贺若弼对杨恕没有一点点的信心。 …… 深夜审问杨轩感的大佬们,又急匆匆的聚集在司徒府。司徒府外,一大群侍从暗藏着刀剑,死死的盯着司徒府。来司徒府的大佬太多,司徒府还没愚蠢到放上千武装家丁进入司徒府,借口司徒府太小,容不下所有的人,各位大佬只各自带进去了一二十个护卫,大多数护卫都只能在司徒府 “要是宋国公有事,我就血洗了司徒府!”某个侍从恶狠狠的盯着司徒府,身边几十个侍从坚定的点头,好几人手里更悄悄的捏着穿云箭,一旦司徒府内有异常,就立刻释放信号,召集洛阳府内的所有人手。 司徒府的大厅内,只有一群大佬在,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所有护卫们更是被严格要求站在远离大厅的地方。 “你真的要这么做?”高颖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这个建议怎么看都不是杨恕想得出来的,杨恕还没有这么无耻,多半是那个胡雪亭提议的。但是,杨恕能采用这个建议,实在是让他对杨恕有了全新的认识。 贺若弼脸色很微妙,杨恕的这个计划,怎么看都是损己利人了,看来和杨恕虽然道不同,但是,却也没有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换一个角度,竟然很有可能是同伴的。 李浑冷笑,高颖和贺若弼太单纯,杨恕可没有吃亏,相反,捡了大便宜了。 “就这么做,诸君谁有异议?”杨恕道,眼睛中精光四射。 高颖和贺若弼同时向四处张望,意思很明显,谁敢站出来捣乱,就别怪他们三个联手,立马废了谁。 李浑笑容更阴冷了,这是摆明了提防他?他才没有这么蠢呢,现在大随朝倒了,他完全没好处。“就这么办!” “来人!”杨恕高声叫道,“传胡雪亭进来。” 大厅内好几个大佬都冷笑,果然是胡雪亭出得主意。 胡雪亭应声进入大厅内,向诸位大臣团团拱手:“在下就是胡雪亭,见过诸位……” “少废话!”高颖打断道,时间万分紧急,谁有空聊天叙家常,“你的计划中,我有几个地方不明白,你解说一下。” “是。”胡雪亭微笑,“这个计划当中,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脸。” …… 一骑从边关的方向,向着驿站狂奔。 “紧急军情!”那骑手距离驿站老远,就大声的吼着,进了驿站,更几乎是跌下马的。 驿站中的人急忙给那骑手灌水,派后背,帮着喘口气,问道:“什么军情?” 天地良心,这句话真是像扯家常一样随口问的,一点点都没有想知道军事机密。在驿站混,少打听,这点基本规则,谁都懂的。没想到,那个传信的士卒大口的喘着气,几乎用喊的道:“紧急军情,突厥都蓝可汗勾结铁勒,出兵40万铁骑,偷袭燕郡!” 驿站中的人愣了几秒,嗖的就炸了锅。燕郡?再往东一点点,那就是高丽啊!就算再没有军事素质,再没有政治眼光,傻瓜都能知道,这突厥和铁勒的40万铁骑,目标是直指带着大军远征高丽的大随皇帝杨広! “不好!圣上危矣!”某个驿站中的人浑身发抖。 “快救圣上!”又是一个驿站中的人大叫。 “还愣着干嘛,还不上马,去向洛阳报警啊!”一个驿站中的人看那传信的士卒还在大喘气,立刻怒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呵斥。 其余驿站的人醒悟过来,七手八脚的把那传信的士卒推上新的驿马马背,又快手快脚的送了一大堆吃食和水囊。 “快去下一个驿站!”好几个人大声的催促着,一个驿站的人还不放心,扯过了一匹马,道:“我护送他去下一个驿站。” 众人用力的点头,两匹快马飞一般的蹿了出去。 驿站中的人直到再也看不见两匹快马,这才转过身,纷纷喝骂:“那些蛮夷,就是见不得我大随朝崛起!”“早就知道蛮夷靠不住!”“真该向灭了突厥和铁勒!”“我回去买一炷香,大家都给拜拜,求菩萨保佑我大随圣上平安,保佑我大随将士平安!”“对,对!大家都拜拜!” 某个城市中,一大群人挤在一起,愤怒的喝骂着,突厥和铁勒40万大军偷袭杨広后背的消息,已经飞快的传开,人人都知道了。 “这次圣上只怕危矣!”有人泪流满面,大随朝开国没多久,战火记忆犹新,大随百姓就算没有上阵打过仗,也听过各种打仗的传说,看过打仗的戏曲,都知道两军开打,忽然有一支敌军从背后冲出来,实在是大败之兆。 “40万突厥铁骑啊!”有人对突厥还算了解,“突厥人凶悍,号称草原铁狼,人人都会骑射,人人都是战士,40万铁狼偷袭圣上的背后,只怕……” “圣上带去的三十几万人,绝大多数都是步兵啊,怎么能够和骑兵较量,人数又少,又没有防备,只怕要伤亡惨重了。”又是一人悲愤的道,突厥人太阴险,太卑鄙! 有人注意到了一角抱头蹲着的男子:“张老爹,你当过兵,知道军中的事情,你倒是说说,我们还能赢吗?”这赢,其实谁都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总是希望从一个多少有点权威的人的口中,听到一些好消息。 张老爹抬起头,脸上满满的泪水:“赢?突厥铁勒忽然进攻燕郡,为何我们现在才知道?我大随边境的关卡,难道都是死人不成?” 围观的人默默的点头,果然是权威,一下子就说到了他们想不到的细节。 “突厥和铁勒40万大军能进逼燕郡,真相只有一个!”张老爹泪眼中放出了寒光。“契丹,也加入了突厥和铁勒的大军!40万大军是从契丹的地界偷袭燕郡,我大随这才措手不及!” 看过大随地图的人就知道,契丹的地盘紧紧的贴着燕郡,40万大军突然从契丹的地盘杀出,果然是防不胜防。 “圣上全力和高丽激战,忽然毫无防备的背后杀出了40万大军,只怕我大随军立刻就会崩溃,圣上……只怕凶多吉少!”张老爹热泪直流,泣不成声。 围观的群众更加的惊恐了,圣上都要凶多吉少,那这随着圣上远征高丽的三十几万人,只怕是一个都不能活着回来了。 街上顿时传出了哭泣声,哭泣的人也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整个城市都在哭泣当中。倒未必是家中有人参与了远征高丽,而是为大随朝三十几万将士,为大随朝皇帝,为大随朝而哭。 “天下田亩银钱早有定数,我大随朝多拿了,蛮夷就少拿了,蛮夷怎么会让我们好过?我们和蛮夷是天生的敌人,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一个华服老者厉声道。 …… 北方诸多蛮夷勾结,起兵四十万,暗算杨広的消息,光速传遍大随各处,洛阳城中,人人激愤。 “怪不得没了圣上的消息,原来突厥人截断了南下的道路。”某个衙门中,有个小官员恍然大悟。 “我就说,为什么半年前突厥人忽然选了个奇怪的时间进攻我朝,原来是障眼法!”另一个官员眼光犀利。 朝廷中人都这般想,普通百姓更是信以为真。 “几十年前,刚打跑了五胡乱华,今日竟然又有北方蛮夷偷袭我王师,这是想要再来一次五胡乱华吗?”有人在街头大声的喊着,听得人纷纷点头,华夏人差点被胡人当两脚羊活活吃光,这惨痛的经历和仇恨,还在华夏人的血脉之中没有消退。 “我大随不能任由蛮夷屠杀!” “救圣上!杀光蛮夷!” 皇宫前,各个衙门前,都有请愿的百姓,日夜围着,定要火速从军北上,救圣上,灭蛮夷。 百姓的愤怒实在太大,原本一直在高颖眼前晃荡的那几十个番邦使者,刷的就消失不见了。 “但凡身体强健的,尽数收了,立刻整编。”杨恕等领军的大佬们,毫不犹豫的下令,民心可用,大随朝终究不会这么轻易的倒下。 “好一个瞒天过海,转移仇恨啊。”高颖盯着胡雪亭,淡淡的道,自古以来,就从来没有出现过皇帝穷兵黩武打输了仗,却胡编乱造是被蛮夷围攻,挑拨百姓仇恨蛮夷的,这种无耻的手段,简直是一代宗师了。 “接下来,就该是众军浴血大战,终于寡不敌众,只有圣上等数千人奋力突围了。”胡雪亭准备第二个谣言。 高颖看胡雪亭的眼神,更加锐利了:“你且说实话,都蓝可汗是不是真的被你们杀了?” 要是都蓝可汗真的被杀了,那么第三个谣言,就是圣上为三十几万战死的将士复仇,亲自杀入突厥大营之中,浑身浴血,七进七出,终于亲手杀了都蓝可汗,为三十几万战死的大随将士报仇雪恨了。 要是只是吹牛,乘早说出来,保证不打你,不然以后被朝阳区群众揭穿,整个大随朝颜面扫地事小,失去了公信力,大随朝原本就晃晃悠悠,踢一脚就要塌的大楼,立刻不带丝毫犹豫的倒塌。 “真的杀了。”胡雪亭斩钉截铁,石介话不多,人又笨,打游击可老练的很,竟然跑到突厥的营帐前伏击,绝不会杀错了人。 高颖盯了胡雪亭的眼神半天,没看出一分的心虚,终于放心了些。 只要突厥可汗真的死了,这个杨広带兵复仇的谎言,就不太能揭穿了。 “注意那些带回来的将士!”胡雪亭提醒,骁骑卫杨轩感部的士卒可以轻易的封口,那数千跟着杨広回来的将士,就是数千张揭破谎言的嘴。 “全部杀了灭口。”李浑淡定的道,三十几万人都死了,还差几千人? 贺若弼怒视胡雪亭,简直是禽兽。胡雪亭大惊,伸手指着李浑:“你丫近视眼啊!又不是我说杀人灭口的,你瞪我干嘛?” “你还不是一样想要杀人灭口!”贺若弼也怒吼。 胡雪亭更惊讶了:“谁说的?吾有一计,天衣无缝!” “计将何处?”贺若弼冷冷的道,就不信搞的定。 “待本座慢慢道来。”胡雪亭举杯喝茶。 贺若弼和一群大臣瞪她,想要借着喝茶争取时间,想个乱七八糟的主意,太幼稚了,你丫就是把茶杯都吃下去,也想不出什么正经主意的。 胡雪亭只是浅浅的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茶杯,嫌弃的看杨恕:“茶叶太差。” 李浑哈哈大笑:“继续拖时间,看你能拖到几时。” 胡雪亭大奇:“拖时间?不需要啊,本座做计划,从来是想好了一切细节的。”以为我是那个住精神病院的火云邪神啊,总是想了大纲,忘记细节。 “本座的计策很简单,圣上离开大军,孤身一人北上。” 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杨広同学站在高台上,头戴一顶有着泥污的头盔,穿着满是刀痕箭孔的盔甲,厉声道:“吾乃大随之主,当为我大随将士报仇雪恨!”然后也不详细解释什么,傲然一甩残破的红色披风,跳上战马,在数千人的目瞪口呆不明所以之中,向北疾驰而去。 几个月后,大随皇帝杨広杀了突厥都蓝可汗的消息传来,谁敢不信? 再找些大将,拿着地图,日夜和那数千人解释,大随三十几万远征军败亡,是因为后翼左翼右翼全部被40万突厥铁勒契丹联军击溃,全军覆没,这些跟着杨広逃出来的人,是运气好,在乱军之中神奇的穿过了铁狼们的空隙,否则也必死无疑。 朝也说,晚也说,吃饭说,走路说,说上个把月,谁能不信? 这叫没有机会,创造机会,没有可能,创造可能! 贺若弼怔怔的看着胡雪亭,佩服极了,果然是一代厚黑宗师,毫无破绽。 “我只有一个疑问。”说话的是高颖。 “随便问。”胡雪亭随意挥手。 高颖死死的盯着胡雪亭:“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天大功劳,毫不犹豫的献给了朝廷?” 没得选 “为了什么,要把自己的天大功劳,毫不犹豫的献给了朝廷?” 很多很多年前,高颖同样在某一次朝会上,问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 那少年的身体微不可见的一颤,额头隐隐看见青筋凸起。这个问题,太诛心了! “这是朝廷大佬们怀疑我的动机,要摸清我的底细,想要提拔我,重用我,还是想要借机打压我,陷害我,剥夺我的功劳,甚至诬陷我,把我送进大狱?”那少年在短短的一秒钟内,想了几十种可能,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只有高颖似笑非笑,含着冷漠,含着杀气的笑容。 “这是老朽的大佬,看见我这般英俊的年轻人,嫉妒了,怨恨了,想要扼杀我的成长!”那英俊少年瞬间看透了一切,立刻想明白了该怎么回答。 说爱大随?不够的!这个理由顶多不得分,不失分,一点新意都没有,很容易被高颖抓住机会,攻击他眼神不够清澈,思想不够纯洁等等的。 那英俊少年智力狂飙,立马想到了更精彩的理由。 “母亲虽然生了我的身体,但是,大随朝才是我的母亲,我作为大随朝的儿子,难道不该把我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母亲,孝顺母亲吗?” 英俊少年眼中闪着泪光,激动的看着高颖。“我,是大随朝的儿子!我的一切,都是大随朝的!我爱大随朝!” 英俊少年心中得意极了,忠孝两全啊,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绝对的毫无破绽,就不信高颖还能从中找出什么把柄来,而且这番话要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中,立刻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官升三级是少的,运气好直接招了做驸马。 这个英俊少年果然没有受到高颖的责难,顺顺利利的被高兴的皇帝封了一个大官,到翰林院去做清贵翰林去了,多年过去了,少年变成了中年,还在故纸堆里翻历史,写传记。 那英俊的少年握着破烂的纸笔,每每认真思索,当时哪里回答的不对呢,是不是表情上有了重大的失误?却不得而知。 现在,高颖又问了胡雪亭同样的问题,胡雪亭该怎么回答? 一群朝廷大佬或微笑,或冷笑,或面无表情,或慈祥和蔼的看着胡雪亭。 “嘿嘿,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天大功劳,毫不犹豫的献给了朝廷?”胡雪亭冷笑,身上气势陡然大变,眼神中释放出无尽的黑暗,以及被黑暗更纯粹的光芒,死死的盯着高颖。 高颖微笑,有好戏看了,还是暗黑系的。 胡雪亭眨眨眼,忽然害羞的捂住了脸,用力的晃脑袋:“啊呀,啊呀呀,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好难为情啊。” 高颖牙都酸了,你丫杀人不眨眼的,装什么天真少女啊,哎呀,还装!竟然还跺脚了! 一群朝廷大佬笑了,老高失算了,胡雪亭就是胡雪亭,不搞出点花样,就不姓胡了。 高颖死死的盯胡雪亭,自己挖的坑,说什么都要把它吃完,只能继续慈祥的笑着,问:“哦,这个问题有哪里难为情了?” 胡雪亭双手遮着脸,继续跺脚,嗲嗲的道:“伦家献给朝廷,那当然是因为伦家想救圣上啦,伦家早就喜欢上了圣上啦,伦家的一切荣耀,都是属于圣上的啦!” “啦”你个头!信你才有鬼呢! 高颖瞅瞅周围的大臣们,人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想耍胡雪亭,反而被耍了吧。 高颖的这个问题,在英俊少年的眼中,好像非常的尖锐,直指核心,回答必须慎重到每一个字都必须仔细的斟酌,以免被抓住把柄,或者误了前程。其实,那英俊少年想错了。 到了高颖这种级别,经历过少年轻狂,经历过寒窗苦读,经历过万里血战,经历过高堂珠帘,这世界上的心态,几乎没有什么是他没有经历过,没有见识过的。 高颖根本不在乎被问的英俊少年和胡雪亭回答什么,是年少轻狂,以为天纵之才,为了拯救世界而生也好;是心机深沉,一心想要往上爬,所有站在更高处的人都是绊脚石垫脚石炮灰,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除掉的中二冷酷霸道总裁也好;是以为一辈子受人欺负,有钱人要欺负他,年纪大的人要欺负他,资格老的人要欺负他,比他帅的要欺负他,比他丑的要欺负他的迫害妄想症患者也好,不管是哪一种人,高颖都不在乎,既不会阻挠对方个,也不会帮助对方。高颖只是纯粹的想要拿年轻人戏耍,看看在上位者的忽然质问之下,这些年轻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每当看到那被质问的年轻人,或惶恐,或强做镇定,或拙劣的演戏,高颖就会哈哈大笑。 纯粹的,再也没有了后续的,单纯的恶作剧,如此而已。 当然,也多少能从年轻人的回答当中,看出一些什么,比如,这家伙是中二,是热血,是阴谋家,是霸道总裁,是迫害妄想症,还是其他什么稀奇古怪的类型,以后若是有机会打交道,心里也有个底。 预先扼杀了天才人物?开玩笑!世界这么大,有迫害妄想症,就去太平洋找个荒岛,保证没人害你。 一群大佬微笑着看胡雪亭,果然是少有的神经病类型的。 “既然胡雪亭对圣上如此爱慕,那老夫可以推荐你去做圣上的嫔妃。”高颖淡定的捋胡子,敢耍老夫,老夫就将你一军。 “太好了!”胡雪亭大喜若狂,“天下最轻松的职业,就是做嫔妃了!不用干活,不用洗衣服,不用背书,有吃有喝,幸幸福福的在冷宫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哦,那老夫一定如你所愿。”高颖捋须微笑,玩死你丫的。 胡雪亭继欣喜若狂目放精光:“本座最佩服的人就是妲己,看谁不顺眼,管你丫的是三朝元老,还是托孤重臣,想炮烙就炮烙,想剥皮就剥皮,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才叫真正的爽啊!等本座进了宫,一定拼死魅惑圣上,杀了本座看不顺眼的人全家老小,拿他们的脑袋当球踢!想想每天人头足球,实在是太美好了!” 杨恕笑眯眯的看高颖,你敢推荐胡雪亭进宫,胡雪亭真敢杀了你全家,想试试吗? 高颖哈哈大笑,神经病就是神经病,白痴才和神经病玩命呢。 “我们继续计划,一定要让圣上风风光光的回洛阳。”高颖脸色一正,认真的道,“大随朝现在乱不得,乱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好处。” 一群大佬纷纷点头,不服杨広,想要取而代之是真的,但也没想在毫无准备之下,接受一个乱七八糟的大随朝。住在一堆废墟中,面对小猫小狗,自称“朕”,很有意思吗?朝廷大佬们都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不会这么低级。 …… 司徒府中,杨轩感鬼鬼祟祟的瞅瞅左右,只有石介,没有外人,一把扯住了胡雪亭,问道:“你为什么把功劳献给了朝廷?” 胡雪亭瞅他,这个问题难道是今年最流行的问题,一天之内,被人问了两次? 杨轩感抓狂:“当然要问!” 深入突厥王庭,两度杀入突厥牙帐,火烧突厥牙帐,击杀突厥可汗,这简直是天大的功劳啊。 “石介做成如此盛举,近可以封侯封王,远可以名传千古!”杨轩感真心愤怒,胡雪亭这是慷他人之慨,把石介的功劳做了人情,太卑鄙了。 “就算是石介的徒弟,你也要记住,师父的,就是师父的,徒弟的就是徒弟的,师父不能抢占徒弟的功劳,徒弟的也不能抢占师父的功劳,这才是天理!”杨轩感厉声道,那种以为师父可以剥削徒弟,以为徒弟可以剥削师父的落后思想,全部要不得! 杨轩感一边说话,一边瞅石介,见石介一脸的无所谓,徒弟想要,就给徒弟好了,更怒了,这个师父做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厉声道:“华山派就没有师道尊严吗?” 石介一怔,急忙板起脸,用力咳嗽几声,道:“徒弟,为何要抢为师的功劳,细细道来,若是违背了本门门规,为师必不轻饶了你!” 杨轩感终于舒了口气,石介这个笨蛋,一次不盯着,就被人欺负了,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些。他使劲的瞪石介,人,要有志气,作为笨蛋,也不是注定了就要被聪明人欺负的。 胡雪亭鬼鬼祟祟的看看周围,确定没人,认真的看杨轩感:“你白痴啊!” 杨轩感怒。 胡雪亭真心以为杨轩感白痴:“你倒是说,我师父杀了突厥可汗的功劳,我们杀入突厥牙帐,朝廷会如何封赏?” 杨轩感冷笑,瞬间明白了胡雪亭的思路,淡淡的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人微言轻,就算立下了大功劳,未必就能得到相匹配的奖赏?” 他没有忍住,冷笑出声:“那日我们汇报杀了突厥可汗,一群大佬们互相推诿,拒不承认,寒了你的心。” 胡雪亭的目光越过杨轩感,空洞的落在了他的背后,一言不发。 这是默认了?杨轩感的笑声更加大了,满满的嘲笑:“我告诉你胡雪亭!你个白痴!你个迫害妄想症患者!朝廷根本不会贪污你的功劳! 朝廷诸公,或许有奸佞小人,但是,有的是正气凛然的公卿,我父亲,高颖,贺若弼,宇文述,来护儿,张衡,庚质,鱼俱罗,谁不是一身正气?谁的功劳,就是谁的,我大随朝绝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 你这种小女儿心态,可以休矣!” 杨轩感鄙夷的看着胡雪亭,大声的指责:“你聪明过人,英勇果断,杨某很是佩服,杨某在你这个年纪,绝对做不到。可是,你已经站在了高山之巅,就要望着山巅的风景,一览众山小,万万不可爬到了山顶,依然死死的盯着山脚下的歪脖子树!” 胡雪亭一声不吭,一会儿盯着杨轩感的眼睛,一会儿挪开,盯着杨轩感的身后。 这是心虚了? 杨轩感更加冷笑了,继续道:“我知道石介淡薄名利,不在意万世传颂,可是,你可知道,石介击杀了突厥可汗,能获得何等功勋?” 胡雪亭的目光依然忽左忽右的游离不定。 “正七品安远将军,”杨轩感扳手指,“石介没有朝廷品级,官职上吃亏点,顶多连升六级,成为正七品安远将军,可是……” 他嘿嘿的冷笑:“封侯是少不了的。大随朝的侯爷可没几个!石介跻身进入了本朝的显贵之中,一身衣食无忧!”正七品安远将军,侯爵,石介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钱包,在大随朝都可以横着走了。财迷石介,再也不用担心没银子了。 “为了你的小心眼,你可知道你害苦了石介!”杨轩感怒气勃发,要不是有一切为了救杨広救随朝的大帽子压着,他就去满大随公然揭发胡雪亭了。 胡雪亭长长的叹了口气,同情的看着杨轩感……的背后:“我已经尽力了。” “嘿嘿,未必吧。”杨恕的声音从杨轩感的背后传了出来。 杨轩感一怔,急忙转身,杨恕,高颖,贺若弼,就站在他背后数尺外。 高颖笑眯眯的看杨轩感:“多谢贤侄的夸奖了。” 这是从头听到尾了?杨轩感尴尬极了,还好没有说什么太离谱的话。 他愤怒的看胡雪亭,我和石介的位置看不见背后,你丫的就在对面,也不吭一声?就不怕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杨恕当场打死? 高颖笑了:“是老夫不许胡雪亭出声。”能够听见杨轩感对朝中大臣的看法,很是有助于了解推敲杨恕的真实性情。 杨轩感怒视胡雪亭:“不能当面说,你丫倒是眨个眼啊!” 胡雪亭无辜极了:“我眨了呀!你丫没看见我死命的看你背后吗?” 杨轩感愤怒,枉费我们在草原出生入死的袍泽情义,今日要割袍断交。 高颖笑嘻嘻的看杨恕:“老杨啊,其实你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一点都不纨绔。” 杨恕摇头:“就是蠢了些。” 高颖笑:“心地纯良,比什么都好。” 杨轩感努力泛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继续狂骂胡雪亭,太没义气了。 “这个笨蛋,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胡雪亭为什么把功劳交出来。”杨恕淡然的笑。 高颖和贺若弼好笑,杨轩感的脑袋太单纯了,实在不适合从政。 “他们都是坏人,个个不肯说,不如老夫来告诉你。”贺若弼笑着,看胡雪亭的模样,是坚决不说出心中的谋划了,那么他来说。 杨轩感破罐子破摔,诚恳的鞠躬,道:“多谢宋国公解惑。” 贺若弼笑道:“你只看见了胡雪亭和石介失去的,可有看到她得到的?” 得到的?杨轩感一怔,然后恍然大悟。 “该死的,太狡猾了!”杨轩感怒目胡雪亭。 胡雪亭干巴巴的看杨恕,这根本是朝廷的规则,你儿子连这都不懂,混什么朝廷啊。 胡雪亭主动把功劳给了杨広,或者所给了朝廷,会怎么样呢?杀了突厥可汗的功劳,自然是不能再计算了,否则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可是,石介,胡雪亭,杨轩感,以及骁骑卫千余将士,可以有其他功劳啊! 随便捏造一个杀敌上万,断了突厥人的后路,劫了突厥人的粮草,杀死万夫长一名,千夫长十名的功劳,立马就能让石介,胡雪亭,杨轩感,以及骁骑卫的所有将士,得到相近的功劳。 石介的“侯爵”肯定是没了,顶多封个安北伯什么的,但是,这正七品肯定是不止了,起码要提高到正五品散骑侍郎。从爵位上失去的,从官职上找回来。左右不会吃太大亏,后续还会有些其他特别关照,以后说不定就官运亨通了。 “只从朝廷的官职上看,吃亏是有的,但后福却绵长。”贺若弼道,帮了杨広,杨広怎么都不能让他们吃亏的。 杨轩感用力的点头,就是这样,胡雪亭太狡猾了,竟然熟知朝廷潜规则。 胡雪亭看杨恕,你家儿子真是太幼稚了,贺若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杨恕苦笑,以后有机会让他去种田,要是让他当官,迟早全家满门抄斩。 胡雪亭奉献击杀突厥可汗的大功劳给杨広,真的是为了以后的福泽绵长? 脑子有病啊! 明明功劳归自己,立马就能当大官,却偏偏去当个小官,花个十年二十年的“福泽绵长”,努力获得自己本来就该有的官位?这种脑子有病的逻辑,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胡雪亭把功劳归于杨広,只是因为要是杨広完蛋了,大随朝完蛋了,就算封了国公爷,又有个P用! 摆在胡雪亭面前,其实只有两条路,要么功劳归自己,当几天国公爷过过瘾,然后大随朝完蛋,国公爷不如一条狗;要么功劳归杨広,大随朝多蹦跶几年,安安稳稳混个小功劳,努力“福泽绵长”。 这忒么的根本没得选! 杨恕高颖贺若弼暗暗可惜,胡雪亭这种聪明人没有生在杨広家,否则大随多绵延几年的把握,还能多上那么几分。 哇哈哈哈,终于是官了 胡雪亭认真询问杨恕,话都说到这么直白的份上了,什么明牌暗牌底牌已经全部揭开了,不如给个爽快话,到底封她们几个什么官。 杨恕皱眉道:“石介有大功与国家社稷,这安北伯和散骑侍郎的官职,就不变了。” 胡雪亭用力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但是,知道的事情重复一遍,有什么意思?重点是我呢,我呢,我呢? “按理,应该是官升三级的。”杨恕扳手指,“你是平民,正好从最底层算起,从九品,正九品,从八品,好吧,老夫给你开个后门,寻个上等县,给你个县丞之位。你爹虽然也是县丞,却是下等县县丞,你如今也算子承父业,青出于蓝了,足以衣锦还乡。” 胡雪亭怒了,挽衣袖:“我离开洛阳大半年,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终于回到洛阳,家都没回,唯一的妹妹都没去看一眼,就跑来见你,为国效力,拯救国家苍生,你好意思只给个从八品?” 杨恕点头:“也罢,老夫再优待你一分,正八品‘典农’!” 虽然对朝廷的官职莫名其妙,但是这“典农”二字的含义实在太明显了,肯定就是管农业的文官。 胡雪亭用力把杨轩感扯到身边:“你儿子的小命,好几次都快没了,全靠我拼死杀入重围,负伤累累,这才救了出来!难道,你儿子的小命,就只值得一个典农之位?” 杨轩感眨眼,当着我的面说谎吹牛,还面不改色,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杨恕摇头:“救吾子,家门之内小事也,老夫当重金酬谢,国家官职,公器也,岂能混为一谈。” 胡雪亭松开杨轩感的衣襟,用力的抚平,眼神中尽是同情:“你有可能是充话费送的,赶紧找亲爹去吧,还不晚。” 杨轩感努力保持平静,眼睛看天,不关我事,我只是打酱油的。 杨恕瞅胡雪亭,当着老夫的面,搬弄是非,胆子不小啊。 胡雪亭的神情悲愤无比,散发握拳,高呼:“我大随将士,为国效力,屡建奇功,其功何其薄也!朝廷有功不赏,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吾等唯有以头抢地尔!” 杨恕笑眯眯的看胡雪亭:“有理,有理,老夫为了天下将士,再给你升一级!从七品,中等县的县令。” 胡雪亭仔细的瞅杨恕,本座都要以头抢地了,杨恕挤牙膏一样的挤了这么久,也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看情形,好像到了尽头,要不要试试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杨轩感咬牙提醒:“已经不小了!”中等县的县令,已经是一方土皇帝了,跺跺脚,整个县的人都会抖一抖,不知道多少饱读诗书之辈,一辈子也没混到这个职务。胡雪亭才多大,竟然一当官就是中等县的县令,堪比大门阀的嫡系弟子的待遇了。 “我也就正六品!”虽然论功行赏,很快职务就会飙升,但是看看年纪,想想自身的经历,足以让杨轩感对胡雪亭的待遇羡慕妒忌恨了。 胡雪亭犹豫了,中等县的县令,这是相当于宁波市长?没进入过体制内,真心不知道干掉了俄罗斯大BOSS,能升多少级。她认真的和杨恕商量:“我年纪太小,又不识字,没有文化,只怕不适合做县令,不如降一级,做个县尉吧。” 杨轩感很想挖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刚刚嫌弃官小,现在眨眼就嫌官大? 杨恕笑了,缓缓的摇头:“你想做什么,其实老夫知道,可是,你太心急了,老老实实的打好基础吧。” 高颖和贺若弼也笑,胡雪亭的意图太直接太明显了,一点掩饰都没有。 “瞒不过的东西,又何必掩饰。”胡雪亭淡淡的道,我要的我就说,总不能我要的不说,光死命的看着你。 “我喜欢你的直接,但是,你还太早了。”高颖认真的道。 以前胡雪亭在众位大佬的眼中,只是朝廷第二代或第三代的后备力量,评价是聪明,有野心,有能力,总体观察角度属于类似对自己儿孙辈的审视。谁不是有个十七八个儿孙,有个七八十个侄儿孙,哪有那闲工夫一个个的仔细研究,看个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够了。但如今随着胡雪亭做的事情,越来越多的暴露在众位大佬面前,很是抢风头,大有大随朝第二代排行榜前十高手的味道,这研究就很有必要了,胡雪亭的个性,目的,在众位大佬面前,就越来越明显了。 杨轩感有些不解,最讨厌聪明人打哑谜了。 “她只想要兵权。”贺若弼淡淡的对杨轩感,这个孩子真是单纯,道,“什么爵位,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皇妃皇后,她都没看在眼中。” 杨轩感倒抽了一口凉气,飞快的想到了很不好的联想。 “我们不会阻止你掌兵权,就你这点小身量,老夫等人还不看在眼中,不过,你的基础还太差了,老实几年吧。”贺若弼对胡雪亭认真的道,这世界的舞台太大,多一个人并不显得很挤,他们不会排斥胡雪亭踏上舞台。 胡雪亭低下头,浑身慢慢的颤抖。 几人都看着她,这是年纪太小,抗压能力不够,受不了满怀巨大希望之后的失败,需要浑身抖几下,表示委屈和愤怒? 胡雪亭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终于忍不住,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本座已经是朝廷命官了!这世上还有比本座更聪明,更智慧,更前途广大的人吗?妥妥的人生赢家的道路啊,哇哈哈哈!” 杨恕微笑,高颖侧目,贺若弼苦笑,这第二代金坷垃排行榜前十位,胡雪亭是坐稳了,谁都抢不走。 “难得有机会,且去喝上一杯。”杨恕道,三个大佬迈步走开,声音犹自肆无顾忌的传了过来。 “老杨,为何看你家的儿子,竟然很是看重石介?” 胡金坷垃爱兵权,石笨蛋爱金银,有眼睛的就能看得出来。杨轩感一个不愁吃不愁穿,这辈子没有考虑过金银的官二代,竟然和喜欢金钱的石笨蛋很是投机,有些古怪了。 “老夫这个儿子,少时愚笨的很呢。”杨恕知道原因。 “我想起来了,你这个儿子,少时人人都说是痴呆儿。”贺若弼记性真是好。 杨轩感年幼的时候,不太爱说话,做事慢吞吞的,一点都不机灵,人人都说是个痴呆儿,唯独杨恕常对人说,吾儿不痴呆什么的。 几个大佬的声音渐渐远去。 石介死死的盯着杨轩感,杨轩感脸色一阵清一阵白,转过头,石介换个位置,继续瞅杨轩感,杨轩感再转头,石介继续换位置瞅杨轩感,杨轩感愤怒了,怒目回瞪石介:“老子就是和你同病相怜,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怎么着,不可以啊?” 石介长叹:“石某给你打了半天眼色了,你丫竟然又没看懂!” 杨轩感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到老杨家一群弟弟妹妹躲在屋角,努力用无辜的眼神看杨轩感。 杨轩感深呼吸:“石介!胡雪亭!你们华山派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吗?” 石介认真想了想:“这算不算诽谤?” …… “我们洛阳的街道,是全大随最宽大的!”洛阳人常常这么对那些外地小民骄傲的道,而那些外地小民也会在目瞪口呆中,用力的点头,佩服的不行。 “这洛阳的街道,起码有三十丈宽啊!”第一次见到洛阳街道的外地小民,常常这么惊叹。 这个尺寸也太大了!想想那些小城镇小地方的巷子宽度,也就四五丈宽,还牛逼的不行,以为很高大上了,没想到洛阳的街道宽到这种程度。 “看,这么宽的道路,都能骑马飞奔了!”外地小民惊喜的看着街道,洛阳就是了不起,竟然在大街上纵马飞奔。 洛阳人淡定的很,三十丈的街道啊,再多的人,再多的店铺,哪里需要建造这么大的街道? 当年建设街道,除了为了牛逼好看,建了根本用不到的宽阔道路,剩下的,就是为了让街上能够奔马。如此宽的街道,正儿八经的划出了人行道,马车道,奔马道,随便怎么策马狂奔,都不带出事的。 什么?忽然蹦出一个小孩子,站在奔马之前? 哥儿们,三十丈的道路啊!这种狗血的情节,也就编故事的敢这么编了。洛阳建成这许多年,别说当街跑一两匹马了,就是跑一两百匹马,都没出现过意外。 “那两人骑术不错嘛。”某个酒楼上,有人远远的看到两骑飞驰,有些赞叹。 看那两个飞驰的骑手当中,一个还病恹恹的趴在马背上,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另一个倒是精神的很,可惜一瞅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只怕要比你强一些。”那人笑着对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道。大家都是在洛阳街跑过马的,能跑多快,技术谁好谁差,一眼就看了出来。 “比我好?嘿嘿。”那被鄙夷的青衫男子冷笑,眼看着那两骑马越来越近,就要从身侧经过,猛然从桌边拎起弓箭,弯弓就射。 “死吧!”那青衫男子冷笑,这么近的距离,不管射没射中,那马儿一定惊慌失措,乱了脚步,重重的摔在地上。就这速度,马儿和骑手能不能活下来,还在两可之间。 “不要!”同桌的人惊呼。 “敢比我骑术好,这就是下场!”青衫男子眼睛放光,冷冷的看着箭矢疾飞,一眨不眨。死了人?那又怎么样?就那两个人的衣衫,也就普通人而已,死了一打,也就赔些钱而已。“老子是府衙的人,谁敢找我赔钱?” 青衫男子自信无比,在洛阳城,他就是能横行霸道。 箭矢瞬间飞向快马,跑在前头的那女子忽然一跃而起,剑光一闪,箭矢在空中就变成了两截。战马毫不停留,直接就跑了过去,自动慢慢的减速停下。 那女子身形继续在空中升高,第二匹马上的病恹恹骑手忽然消失,然后诡异的出现在了空中,紧贴在那女子的身后。 “去!”低喝声中,一掌击在那女子的背上。那女子借着力,瞬间飞向了酒楼二楼。 “遇到高手了!”周围一阵惊呼声,立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刻,那女子就会飞到酒楼的二楼,一剑斩杀了那个射箭的家伙。 “这就是绝顶高手的风姿!”有人看着那女子凌空飞起,长剑如电,感叹不已。 那女子持剑飙飞,厉声喝道:“何方毛贼,竟然敢行刺本官?”长剑在空中寒光闪烁,剑气凌人! 然后,在距离酒楼还有老远老远老远的地方,啪叽,落到了地上。 一大群人尴尬的看着那女子,还等你飞到酒楼上,一剑杀人呢,竟然差这么远就掉下来了,你丫排练过没有?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看这个? “师父,给力点行吗?”胡雪亭非常非常非常的幽怨,让她装个逼不行吗? 石介认真呵斥:“三十丈宽的长街,我们在路中间,距离酒楼起码有十五丈,你顶多跳出了一两丈,你怎么会认为,我能一掌把你打出十二三丈远,而不是把你打死呢?一点常识都没有!” 胡雪亭愣愣的瞅石介,比装逼失败更有挫折感,竟然被一个不懂物理学,不知道压力压强的古代文盲教训。 “糟了,你闯大祸了!”酒楼上,同桌惊慌的看青衫男子,那个女子是官! 青衫男子冷笑:“是官,更好!”大摇大摆的坐着,淡定无比。 胡雪亭走上酒楼,一眼就知道是谁射的箭。不用看弓箭,只要看所有人都站起来,躲得远远地,然后死死的看着一桌人,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是你行刺本官?”胡雪亭问道。 青衫男子冷笑:“本官是洛阳府衙的。”傲然拿起酒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大家都是官场的,就要懂得规则,老子是无意中射了你一箭,但是,又没有伤到你,就算告到了皇帝面前,顶多算误会一场,罚酒三杯,还想怎么样?我爹可是李……” 剑光一闪。 那青衫男子猛然胳膊一凉,一低头,看到两只手臂齐肘而断。 “啊!”那青衫男子惨叫,痛觉还没有传到脑袋,惊恐却已经让他发出尖叫,下一秒,痛苦终于到了,他更大声的惨叫:“啊!” “那个谁谁谁,过来!”胡雪亭勾手指,酒楼的小二颤抖着跑过来。 “知道这个男的是谁吗?”胡雪亭问。 小二用力点头。 “带我去他家。”胡雪亭淡淡的道。 “你砍了我的手臂!你以为赔礼道歉有用吗?我要你死!”那青衫男子面孔狰狞。 “赔礼?”胡雪亭大奇,“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那青衫男子厉声惨叫:“我爹爹一定会杀了你!你全家都会死!我要灭你九族!” 胡雪亭笑了:“果然脑子有病,不过,这种病,我会治。” 剑光一闪。 那青衫男子人头飞起,又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头疼砍头,脚疼砍脚,包治百病。” 呼哨声中,数百骁骑卫将士赶到,立刻看到了地上断成两截的箭矢。 数百个将士刀枪出鞘,立刻围住了酒楼,有人急忙弯弓搭箭,向着四周的高楼瞄准,几十人冲上了酒楼。 “将军!”看看那被地上的尸体,桌子边的弓箭,以及瑟瑟发抖的同桌,骁骑卫立刻就知道了谁是敌人。 “带路,去这人家里。”胡雪亭冷冷的对店小二道,“本官要杀了他全家!” 酒楼中的人惊恐的看着胡雪亭,完全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这么重大的案件。 那同桌更是浑身发抖:“冤枉啊,冤枉啊!” “带回去审问!”有骁骑卫的将士一掌打在那同桌的脸上。 “来人,去告诉杨司徒,万事小心些!”胡雪亭阴沉的道,刚想回家,就挨了一箭,兆头极为的不妙。 …… 胡雪亭闹市被射了一箭的消息,光速传到了洛阳城的大佬们耳中。 “谁!究竟有何阴谋!”高颖掀翻了一张桌子。 “必须彻查!”贺若弼立刻召集了数千士卒进城。 “立刻回去,调集所有家丁护院!”李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衙署中冲出来的。 “我杨家刚损失了些人手,就想对我下手了吗?”杨恕脸色阴沉。 大随朝杨広遭了大难,朝廷局势虽然不至于说危在旦夕,但真真实实的摇摇欲坠,胡雪亭刚刚献策献计,力挽狂澜,竟然立马就有人公然箭射胡雪亭了,简直不让人想多都不行啊。 “就算只是遇到了一个佞人,那也很是糟糕!”高颖当然想到了可能只是一个误会,所有的事情都有最坏的可能和最好的可能,具体到这件事,最坏的可能就是有人要趁着杨広大败,血洗朝中重臣,改变朝廷格局,最好的可能,就是遇到了一个随意杀人的纨绔。 “大随朝再不整顿,老夫的人头都保不住!”李浑也做了最好的猜测,但是,结果并没有好多少。 “大随真是千疮百孔啊。”贺若弼喃喃的道,要是最好的猜测只是如此,那这大随朝真是有些无力回天了。 众人都看得很明白,就算箭射胡雪亭的只是一个嚣张的纨绔,或者有权利就任性的官员,同样是一个极其不妙的征兆。 大随京城洛阳的街头,竟然有人拿着弓箭,想射谁就射谁了?这是多么的不把平民当人看啊,他究竟杀了多少平民却没有受到过惩罚?到底是什么让他以为他可以不受惩罚? 大随立国不过数十年,这官和民之间的隔阂,或者说阶层,就断裂到了两种生命形式了吗?官看民,就是看猪狗不如,可以任意杀戮了吗? 这大随朝,还能坚持多久? 披着羊皮的变态 李通左右张望,没见到儿子李起明。 “老爷,少爷出去了。”管家规规矩矩的站着,别看李通看上去好像很是忠厚,可是,谁都知道,敢得罪李通的人,很快就会在乱葬岗见了。 “去哪里了?”李通淡淡的问道,端起茶碗,却不就喝,只是随意的晃动着茶碗,看着碧绿的茶水打转。 “好像和赵家的公子,去东郊打猎。”管家道。 李通把茶碗放回了案几上,打猎是个好活动,就算起明不小心又杀了谁,随便一扔就好,就算被人告了,也可以说是当做野兽,误杀了,顶多给几两银子,当街纵马撞死人这种事情,太显眼了,少做微妙。 王班头和其余衙役陪着笑,用心奉承着李通,不时夸奖几句李起明人中龙凤,天纵之才。李通微笑着,听着很是开心。 “今日府衙有什么事情?”李通问道,自从来了一个正职的官老爷之后,他这个副职的官老爷,就一直抱病在家,没去过府衙,同时坚持轻伤不下火线,死也要死在岗位上,带病工作,只是,原本要到府衙应卯的班头和衙役们,就必须在每天午时,跑到李通家里听令。这很不合规矩,只是,李通的背景很硬,又在府衙做了多年,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正职的官员搞了半天,没能把他搞下去,干脆装作没看见。一晃眼,李宅这不是府衙的府衙,午时这不是应卯的应卯,就好多年了,甚至成了习惯。 “关镇西的银子拿回来了吗?”李通差点把这家伙忘记了,不就是被起明打死了儿子嘛,竟然敢闹到府衙,勒索了他三两银子。 王班头小心的道:“不曾拿回来。”才过去一个月,就动手,会不会急了些,只怕正职还盯着呢。 李通嘿嘿的冷笑,当时肯给钱,那是因为风头不对,现在风头过去了,这种刁民也配享受他李通的银子? 李通道:“去,叫马龅牙把关镇西的腿打断了,再烧了他家,要是还不肯把银子交出来,就直接杀了。” 王班头点头,那些以为告状赢了,就能拿到李通的赔偿银子的,都是天真的人,李通绝不会亲手去拿回给钱出去的银子,他只要招呼一声,那些看李通的脸色吃饭的地痞流氓,立刻就会不收一文钱的,把李通的银子拿回来,马龅牙就是经常办这些脏事的地痞流氓之一。 “马龅牙一直以做老炮儿自豪,这种小事情,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王班头道,就算遇到有人多管闲事,把事情捅出来,那也是马龅牙和关镇西的私人恩怨,府衙出个抓捕马龅牙的告示也就是了,和李通没有一点的关系。 李通点头,区区三两银子,还不够他喝口茶的,但是,敢从他李通的手里拿钱,简直是吃了豹子胆了,必须最严厉的教训。 “多盯着那些番邦商人,还有和番邦做生意的,别让人跑了。”李通看得很准,小小的高丽竟然敢和突厥铁勒联手偷袭圣上,这大随朝是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肯定要对高丽突厥铁勒动手,这还只是军事方面的,随着事件的发酵,打击面肯定会越来越广,其他番邦使者,以及与番邦做生意的商家,都会受到牵连,他只要动作快,第一时间查抄了那些商人的店铺,绝对既能打捞一笔,又能博得上头的欢心。 王班头用力的点头,李通就是能猜到上头的心意啊,怪不得能飞快的升官。一群衙役急忙说着提前恭喜的话,好像李通立刻就要官升三级似的。 李通微笑着,他也不想官升三级什么的,只要升一级,把副职转成正职,再也不用受那小子的气,他就心满意足了。 忽然,有人用力的砸着门。 “快开门!”来人惊慌的大叫,“出大事了!” 仆役开了门,来人踉跄着跑了进来,竟然被门槛绊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鼻血长流。 管家仔细看那人,立刻怒了:“好你个李狗蛋,竟然敢在老爷家放肆!”还以为是谁敢砸李宅的门,没想到竟然是李家的仆役,一直跟在少爷李起明身边的李狗蛋。 “老爷!少爷他……他……”李狗蛋只是趴在地上大哭。 “起明出了什么事?”李通一惊。 王班头等衙役互相对视,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看着脚尖。还能是什么事?一定又是李起明打死了人,撞死了人,射死了人什么的。 李通也是这么想,这个混账儿子,肯定是没有挑个没人的地方,又被人抓住了把柄,看李狗蛋的惊慌模样,多半李起明遇到了硬手,被人打了,或者抓到了大牢里什么的。 李通心里愤怒以及。什么人,竟然敢抓他李通的儿子!势必要把那人砍成肉酱! “老爷,少爷他被人杀了!”李狗蛋终于说了出来。 一大群人死死的盯着李狗蛋,是不是太紧张,说反了?这洛阳城中,还有人会杀李起明? 李通愕然的坐在椅子上,心里的震撼像滔天巨浪一般,难道,李起明不长眼睛,作死做到了微服私访的皇帝皇子公主太后贤妃淑妃身上?不然怎么会被当场杀了? “你细细的说来,若有半句虚假……”李通拿起茶碗,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拉出去杀了!” 李狗蛋不敢说谎,老老实实的道:“今日,少爷和赵家的少爷去打猎……什么都没有打到……那赵少爷说,比你的骑术好……”李狗蛋作为能跟在李起明身边的仆役,自有过人之处,他记性极好,将李起明的言行经历,复述的完完整整,连说话都没有错了一句。一直说到李狗蛋悄悄的从人群中逃走,走小路跑回来报信。 李通愤怒极了,一脚踢在李狗蛋的脸上,踢得他吐着血和牙齿,打横飞了出去。 “老爷,饶了小的!”李狗蛋只是缩在地上,哀嚎着求饶。 李通随手抽出王班头腰间的刀,捅进了李狗蛋的肚子里:“要你这种护住不利的奴才有何用?”数刀斩下,将李狗蛋当场砍死。 一群衙役和仆役小心的看着李通,一声都不敢吭。 李通杀了李狗蛋,还不解恨,重重的将刀子扔在地上,怒吼:“胡雪亭,你好大胆!” 胡雪亭是什么人?无官无职的酒楼老板而已!当初看在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面上,没有去收她的保护费,没想到,她竟然不但不投桃报李,反而恩将仇报,杀了起明! “胡雪亭!老子要杀你全家!把你的尸体脱光了掉在城门上!”李通怒吼,李起明再怎么做坏事,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群仆役和衙役大气都不敢喘,过了许久,王班头终于硬着头皮,劝道:“胡雪亭背后有骁骑卫,慎重为上。”洛阳城谁不知道胡雪亭跟着杨轩感出征突厥,和胡雪亭作对,就要面对骁骑卫甚至杨恕。而且,听李狗蛋的复述,胡雪亭自称是官,这就不好对付了。以往对付小P民的手段,只怕都用不上,更大的可能,是把自己玩死了。 李通愤怒的看着王班头,就要下令杀了他,忽然笑了:“你多虑了,胡雪亭可不是官。” 王班头唯唯诺诺,不是太信。胡雪亭背后的靠山太硬,杨司徒随便打个哈欠,就能给胡雪亭一个大大的官。 李通摇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朝廷的邸报上,有胡雪亭的任明。”官员变动,是李通最关心的事情之一,胡雪亭绝对没有被授予过官职。 那骁骑卫呢,胡雪亭说不定是骁骑卫的将军? 将军?嘿嘿,做梦! 杨轩感可以随便的征用胡雪亭或任何一个平民加入骁骑卫,但是,想要让胡雪亭当官,就要朝廷发布正式的任命,哪怕骁骑卫几乎和杨恕的私军无异,没有任命这一流程,骁骑卫的将士再怎么听胡雪亭的指挥,也就是将士个人行为,和军法军纪或者骁骑卫兵部朝廷等等无关。 就算胡雪亭是骁骑卫杨轩感部的军师,也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草民军师草民义从而已,朝廷绝不承认的。 “来人,去拿下了胡雪亭!”李通狰狞的笑了,然后深呼吸,脸上的神色中没有了丧子的痛苦和仇恨,唯有公正严明,厉声道,“大随是有法律的!吾儿就算射了她一箭,也该交给府衙审问定罪,胡雪亭竟然敢当场行凶,是不把大随的律法放在眼里吗?骁骑卫是要公然造反吗?” 你和我讲法律,我和你耍流氓,你和我耍流氓,我和你讲法律。身为朝廷命官的李通,吃定了平民胡雪亭! 衙役们大声的附和着,只要进了衙门,胡雪亭和骁骑卫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别说胡雪亭要偿命,那些骁骑卫也要一一人头落地。 “王班头,你带人去抄了胡宅!”李通厉声道。 王班头懂,洛阳谁不知道胡雪亭只有姐妹两人,这是要先抓了胡雪岚做人质,量那胡雪亭也不敢反抗。 李通神色严厉,一连串的号令发布了下去:“老钱,你去找……” 李宅外,马蹄声越来越响,李通侧耳听去,只怕有数百骑。 “这是胡雪亭来了?”李通的神色中更是公正严明极了,“今日定要为了洛阳百姓,讨个说法!” 一群衙役和仆人用力的点头,敢惹李通的人,都在乱葬岗了。 “嘭嘭嘭!”果然有人砸门。 管家一挥手,李宅的健仆立刻拿起了刀剑棍棒,挡在了门后的庭院中,嘴里犹自骂骂咧咧的。“谁敢到李宅闹事?”“活的不耐烦了!”“先打断了腿,让他向老爷磕头认错,再打死了,扔到乱葬岗。” “嘭!”李宅的门直接被撞开了,李通和一群衙役冷笑,别看骁骑卫和胡雪亭闹得凶,等会人人都要脑袋落地。 一群骁骑卫士卒冲了进来,厉声道:“奉命捉拿李通,你等立刻跪下!” 李通冷笑,一群法盲。他淡定的大声道:“本官犯了何罪?可有刑部吏部的文书?可有圣上的圣旨?” 骁骑卫士兵只管涌进来,却没人说话。 李通不屑的冷笑,道:“本官是朝廷正七品官,想要抓本官,就拿出朝廷的文书,本官二话不说,立刻束手就缚。” “不错,大随是法治社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有朝廷的文书,我等立刻抓了他,交给你们,若是没有……”王班头嘿嘿的笑,“洛阳府衙立刻告上朝廷,请朝廷诸位大臣为洛阳府衙做主!” 几个衙役用力的拍着胸脯,提醒骁骑卫们,这身上的衣服,是洛阳府衙的捕快制服,敢乱来,就是和洛阳府衙作对。 管家和仆役们见骁骑卫没有动静,胆气更大了,大声的叫嚷着,怒斥着,挥舞着手里的刀剑。 挤在门口的骁骑卫忽然分开,胡雪亭走了进来。 胡雪亭名头太大,李通立刻认了出来,眼神中冒出了火花,脸庞瞬间扭曲,又瞬间变得平和严肃和公正严明。“胡雪亭,本官正要找你。” 李通的声音平淡极了,就像在府衙审理不相关的案子一般,没有一点点的起伏和情绪:“胡雪亭,你闹市杀人,虽情有可原,却有违大随律法,如今有人告你目无王法,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给骁骑卫抹黑,给司徒府抹黑,给大随朝廷抹黑,影响范围极大,影响极其恶劣,你且和本官去洛阳府衙,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必须秉公断案,是非曲直,大随律法自然会还你公道。” 李宅的宅院中,除了李通义正言辞,意味深长的呵斥,再无别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法律的正义,和浩然正气,连宅院外的马儿,都被正义所感染,跪在地上,不敢哀鸣。 胡雪亭大吃一惊,死死的看着李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通心中冷笑,大随法律的大帽子一扣,小小的胡雪亭又怎么样?有几百骁骑卫又怎么样?有司徒府撑腰,又怎么样?敢挑战大随律法,就是和整个朝廷,和圣上作对! “胡雪亭,你放下武器,自缚了,和我去府衙见知府。”李通厉声道,心里充满了得意和大仇得报的痛快。他对接下来的事情,已经见多了,习惯了。接下来,胡雪亭只有老老实实的自缚,去府衙见官一条路可以走。当然,具体的情况还会有些小细节上的变化,比如,胡雪亭可能会愤怒的指责李起明意图谋杀,她是自卫什么的;比如,胡雪亭会愤怒的吼叫,我就不信大随没有王法,然后转身就自行去了府衙;比如,一大群骁骑卫的士卒会手足无措,悄无声息的退出李宅,去找杨轩感或者杨恕商议;比如,杨轩感或者杨恕会派人来和他讨价还价什么的,而他会咬牙坚持,要胡雪亭依法受到惩处。 总之,胡雪亭会被送到府衙的监牢之中,戴着重重的镣铐,等待知府的审问。 可惜,她永远等不到的。 李通从来没有见过,自愿进入府衙,接受府衙调查的官员,能够活着离开府衙。胡雪亭只会留下一份按了手印的口供,然后畏罪自杀。 “敢杀我儿,我就将你千刀万剐!”李通心中狞笑,神情平静缓和,没有一丝的戾气,唯有身为朝廷官员应有的浩然正气:“别以为你有骁骑卫撑腰,就能目无王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杨司徒是本朝栋梁,奉公守法,从未有越过雷池一步,你万万不要误了自己,误了杨司徒的清名!” 胡雪亭张大了嘴,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通。 一群衙役仆役没有李通的演技高,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狞笑,马上,就可以看到胡雪亭生不如死。 有仆役更是故意扭曲着面孔,凑到胡雪亭身边,左晃右晃:“看你不是很嚣张吗?嚣张啊,再嚣张一次啊!” 胡雪亭沉默不语,骁骑卫沉默不语。 李通冷笑,到了一举击溃胡雪亭和骁骑卫的时候了。他伸出手指,指着胡雪亭和骁骑卫士卒们,厉声喝道:“难道,骁骑卫想要造反吗?” “你们想造反吗?”一群衙役和仆役齐声大喝。 胡雪亭震惊极了,终于颤抖着,想要说出话来。 那扭曲面孔的仆役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噗!”血光掠过,那扭曲面孔的仆役被拦腰斩成两截。 “啊!”惨叫声惊破天地。 “你!”李通只觉心中惊恐到了极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全部杀了。”胡雪亭淡淡的道。 “噗!”一个骁骑卫手里的刀子,瞬间捅进了管家的肚子,手上一挑,肠子立刻从伤口中流了出来。 “噗!”一个衙役的人头落地。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恶臭的血腥气。 “不要杀我!我是府衙的人!这里的事情和我无关!”王班头狼狈的退后。胡雪亭笑了笑:“我不在乎。”长剑砍去,王班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慢慢的到在地上,鲜血飞快的从他的身下涌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啊!救命!”剩下的衙役和仆役们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手里的刀剑,转身想逃,却被骁骑卫的士卒追上斩杀,整个李宅中,处处都有惨叫声响起。 “不要逃,逃不掉的,和他们拼了!”有衙役反应很快,大声的叫着,指望组织起人手,拼死一搏。 “我们也有刀!这里是洛阳,只要我们坚持一会会,洛阳城内的各个衙门就会赶到,绝不会任由骁骑卫杀人的!”那衙役看得很清楚,骁骑卫杀人绝对非法。 四五把刀几乎同时捅进了他的身体,那人愕然,死死的看着身体上的刀,下一刻,几个骁骑卫已经把刀,继续追杀其余人。 鲜血从他的身体里飙射而出,他倒在了地上,还在喃喃的问:“为什么我会死……” “你竟然敢杀官,这是真的要造反?”随手就能杀了李狗蛋,几句话就能定了关镇西的生死,谈笑间就要杀了胡雪亭和数百骁骑卫士卒,见惯了生死的李通,颤抖的质问胡雪亭,他从来没有想过,胡雪亭敢真的动手杀他,杀那些衙役。“疯了,疯了,你疯了!” 难道,被官员欺负,不是应该缩起脑袋,努力找官员的上级告状吗?难道不是该拦路跪在某个大官的面前,期待青天大老爷吗?哪有和官员拔刀相向的事情! 别说平民就该老实的找青天大老爷,就是那些肩膀上纹身的魁梧大汉,那些手上有人命的积年惯匪,哪一个不是在见了朝廷官差的面,就立刻缩起脑袋,陪着笑脸,根本不敢动手,只是想要逃走? 第一次见到有人敢于公然杀官差的李通,终于意识到,他可能会被杀死,陡然之间,他的手脚就软了,瘫倒在地,屎尿齐流,吓得快疯了。 胡雪亭斜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李通,慢慢走近。 一个衙役脸上带着血,猛然拼死冲向胡雪亭,脸上狰狞无比:“胡雪亭!” 胡雪亭头都没回,随手一剑,就斩落了那个衙役的脑袋,衙役的尸体继续前冲,又跑了几步,这才倒地。 “不要杀我!那是造反!朝廷会诛你九族!”李通脚软手软,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挣扎着倒退爬着,□□处,水迹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剑光一闪,李通的手脚被尽数斩断,倒在血泊中哀嚎惨叫。 四周的喊杀声很快平静,一个个骁骑卫的士卒毫不在意身上的血迹,搜索着有没有躲起来的漏网之鱼。 “不要杀我!我的背后,有门阀支持!”李通哀嚎着,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唯有压倒一切的惊恐。 胡雪亭哈哈大笑:“听说,敢惹李通的人,都只能在乱葬岗。”带路的小二早就说了李通的传闻。 “我还以为你懂的。”胡雪亭微笑着看着李通。“敢惹我华山派,管你是谁,砍下人头再说!” 李通惊恐到了极点:“不要杀……” 剑光一闪,李通人头飞起,鲜血从他的脖子里不断地飙射,染红了地面,很快漫延到胡雪亭的脚下,将她团团围绕。 血泊之中,胡雪亭深呼吸,忽然展颜微笑:“我终于不用压制我的本性,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阳光之下了。” 李宅的门口,石介淡定的站着,闻着血腥气,终于放下了心。 “世人愚昧,欺善怕恶,不杀得血流成河,不杀得人见人怕,华山派哪里来的平安幸福。 这是华山派用无数弟子的鲜血和性命,才换来的宝贵经验,你记住了,绝对不能忘记。” 石介想起了前程往事,语气虽然平静,体内的内力却陷入了暴走。他极力忍住,微笑着看着地上的尸体,华山派的道统,终于能延续下去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随朝所有的大佬,都收到了消息。刚刚成为朝廷正式官员,连具体的上任地点都没有敲定的,新出炉的大随朝从七品,中等县县令胡雪亭,在得到官位不到一个时辰之内,终于抑制不住嗜血的本能,露出了邪恶的本性。 变态杀人狂,就是变态杀人狂,再怎么装可爱,装胡闹,装老实,装傻卖萌,变态杀人狂的本性,终究会无法掩盖,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