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寻欢》 1. (一) 雾似的香云纱上缀着贝珠,馥郁香料的燃烟从龛中袅袅升起,在金银遍地的殿中飘荡开来。 一只莹白胜玉的脚腕从纱后伸出。 少女如软夷的手捧着这只美足伺候着穿上鞋袜。 随即,这个殿内都苏醒过来。 奉水的奉水,传茶的传茶,一肤白胜雪的少女披着镶金锈银的华服缓步前来。 她全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这是用天然花露日夜浸泡出的气味。 少女除了身披外衣,其内一缕不挂,赤.裸着纤瘦的身躯缓步走来。 但即将到了床边,她的步履却有些慌乱。 “锵——” 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抵在她喉间。 她想跪,但又不敢。 巨大的恐惧让她忘了规矩,居然抬眼和床上那位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就足以美到惊心动魄。 那是一张足以让洛神羞耻的面容。 雌雄莫辨,更似神话中的神祇。 轻轻抬起眼眸的动作就让人忘了这是人间还是画中。 “过来。” 蛊人的嗓音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 少女颤抖着脚步靠近。 高挺的鼻梁靠近少女脖侧,呵气如兰。 “主人……” 抵在她喉间的剑刃反射出那人眼中的冷意。 血气弥漫。 少女喉咙里血液咕嘟冒个不停,很快便倒在地上。 “落红之后的女人……身上的气味真是难闻。”姬寻欢冷声说。 当啷一声,姬寻欢把剑扔到地上,披了外纱起身。 他不惜展示自己天赐的完美身躯。 这也殿里没人敢直视他。 他冷淡地跨过少女横在地上的尸体。 殿内的男男女女都跪下,“求主人消气。” 他眉宇间浮起淡淡不悦,“私下破了完璧之身的,刺死为轻,再有犯者,拉去水牢。” 少女的尸体被草草抬了出府,死不瞑目。 她不过是今天府上死的第一个人,还是因为有失职务——主人让她做衣架都做不好,不足惋惜。 侍卫漆叁上前单膝跪下,“主人,新进京的那批新科进士都已给府上递了礼物。” 无数金银珠宝成箱地抬了上来。 姬寻欢对镜哼了一声,“俗物,赏你们了。” 漆叁顾不得道谢,又说:“唯独从槐安来的安行简没有表示。” 镜中精致的眉尾轻挑,眼底流露出冷漠的恶意。 “把他请到府上来。” “是。” 被姬寻欢召见。 要么一跃升天。 要么…升天。 * 安行简腰间的玉珏随着脚步声发出碰撞声。 从进府开始,安行简心里的感叹就没听过。 都知京中繁华。 但这府上居然如此奢靡豪华,下人各个眉目如画,穿着比一般城中官人还要华丽,实在令人咋舌。 安行简已经拿下定夺,必然不能被泼天富贵迷了眼。 只是被引到汀棠水榭上,他看着金玉屏风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形,忽然顿了呼吸。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一刻若是用力呼吸则显得过于惊扰。 他放慢脚步,心脏跳动地极快。 屏风上牡丹金光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 安行简眯着眼,看见一张足以迷惑众生的脸。 他卧在贵妃榻中。 左右童男童女为他持扇,前有书童伏在塌边为他剥荔,后有香软少女做靠枕,将睡未睡的睡眼似有万种风情流转其中。 “安大人。” 姬寻欢懒懒地唤他。 安行简才发觉自己竟是盯着一个男人出了神。 必然的礼节要做。 安行简跪下行礼,刚要起身,却被姬寻欢叫住。 一只雪白洁净的脚踩在他胸前,而后是如锻的黑发垂在他眼前。 领口中的香气飘飘荡荡,勾着安行简的嗅觉。 姬寻欢问他,“大人,可愿帮我穿鞋?” 安行简鬼使神差地捧起鞋。 明明是为男人穿靴的屈辱之事,他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只是教书师傅说得君子之道束缚着他。 安行简放下鞋起身谢罪。 “捧靴之事只能为陛下做。” 姬寻欢不怒反笑,“哦,你倒是个有风骨的……那便说说你进京的目的是什么?” 安行简直起身子说:“惟愿为陛下排忧解难,再愿天下太平。” 姬寻欢落脚踩在柔软草皮上。 安行简忽然就有些后悔没帮他穿上鞋。 这样美的脚,不该沾染尘泥。 姬寻欢单手抚上他的脸,轻声说: “好啊,我那就替安大人圆梦。” 安行简微怔。 “我的心意就是阿姐的心意,我阿姐的心意也就是皇上的心意……” 话音刚落。 “哗啦——” 晶莹潭水溅落姬寻欢鸦羽似的眼睫上,好似一滴水晶凝结,美的纯洁无瑕。 * 拾玖初见姬寻欢就是在这天的这谭边。 一双漂亮的脚踩在岸边,纤细手指在水中波动。 黑纱罩衣上的盘花纹随着步履摆动,其内穿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衣,透光就能见到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拾玖的目光仿佛黏在这衣角上,下一瞬就因为走神被按在地上罚跪。 他磕头认错,反而离那双腿更近了一些…… 幽香阵阵,从口鼻直接钻到心里那般浓郁。 拾玖封上出听觉外的四感,不敢再犯错。 他的主人讥笑,“这就是新来伺候我的影卫?” 声音也空灵出尘,拾玖唯一留下的听觉也没能幸免,一并被扰乱了。 漆叁替他求情,说影卫难训,拾玖虽木讷了些,但武功超群,必然能护他周全。 姬寻欢眼底的凉薄之意仍在,漆叁只好上前在他耳边言语一阵。 拾玖依稀听得纯阳二字,不知具体说了什么。 好在姬寻欢的面色终于有所松动。 “留吧,要是没用的话再杀。” 他蹲下抬起拾玖的脸,像打量货物一样左右摆弄。 “样貌比之前的要强,但是我不喜欢这么黑的。” 姬寻欢面露不虞,并拢细长的食指和中指塞进拾玖口中。 拾玖愣住,只呆呆地含着。 漆叁低声提醒,“舔。” 拾玖才僵硬地搅动起舌头。 姬寻欢抽出手,当即给了他几个耳光。 “愚笨,迟钝……但的确够热。” 拾玖的头被漆叁按着往地上磕。 漆叁求情说:“主人莫动气。” 拾玖的目光却望见谭中远处飘着一具黑漆漆的东西… 那居然是穿着官服的男人。 私杀官员可是死罪……! 拾玖呼吸一窒。 姬寻欢漫不经心地说:“死了个进士而已,不算什么。” 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风中飘来。 拾玖知道额上的伤还没出血……这股气味从何而来? 他瞥见姬寻欢微白的面色,还没来得及细想,又被察觉到他目光的姬寻欢连扇数个耳光。 姬寻欢扇累了,便让他去寝殿里跪着等罚。 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若只是罚跪,这惩罚并不算重。 只是姬寻欢必然不会让新来的影卫在冒犯他之后轻松解脱。 拾玖跪在琉璃碎上,双手举着香炉。 膝盖跪得酸痛,手掌烫得生疼。 拾玖额前冷汗落了一地。 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他痴痴地望着殿内奢靡的大床,姬寻欢颀长身躯的影子透过薄纱,晃得拾玖双目迷离。 下半夜,姬寻欢睡得并不安稳,轻浅的呼吸都重了。 许久,姬寻欢唤他过去。 拾玖拖着一膝盖的血匍匐到床边。 姬寻欢伸出脚,拾玖这次长了记性,伸手捧住这冰凉的脚。 姬寻欢似乎对他这次的反应满意了,让他速速洗了血污再来。 拾玖不知姬寻欢接下来要做何事,但也忍着痛用冷水洗了身上重回殿内。 “过来——用走的。” 拾玖已经曲下的膝盖又打直。 姬寻欢的床上的针脚都是用十个纺织娘反复平整过的,其上繁复的花样让拾玖目眩神晕。 他从几百个影卫中厮杀而出,这辈子只和腐尸腥臭打过交道。 他从未这么清晰地认知到什么是香气,什么是……美人。 他的主人穿着单薄地躺在床榻上,眼尾一抹嫣红,像个妖精。 这是前朝后宫除鹂贵妃外最受皇帝宠爱的人。 除了宫里的人,全天下于他脚下匍匐。 姬寻欢这般尊贵,却唤他这个卑贱笨拙的影卫到床上来。 拾玖微怔,抬头望向姬寻欢时,忽然发现床头跪着一个执灯宫女。 她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这殿内,除了姬寻欢,没有第二个“人”。 姬寻欢皱眉:“还要我说一遍吗?” 拾玖立刻爬上了床。 这床柔软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吃进去。 姬寻欢看着他一身粗糙的衣服,“脱。” 拾玖应答,利落脱下全身的衣服。 健壮宽大的肉身蛰伏着能与野兽抗衡的力量,深色皮肤似一头黑豹。 但他的皮肤并不似豹子皮毛的软顺,而是布满疤痕。 果然,姬寻欢“啧”了一声。 拾玖低下头。 这般丑陋的身体只配做个藏在暗中不见天日的影卫,怎么配上主人的床。 姬寻欢却说:“过来,把你的贱手放上来给我捂一捂。” 拾玖微怔,大手覆盖在姬寻欢平坦的小腹上。 掌心贴合上的瞬间,他听见姬寻欢舒服地喟叹,纤长脖子舒展着扬起。 他对这个又笨又硬的影卫不感兴趣,让脱了衣服也只是怕那身粗糙的衣服刮伤自己的肌肤。 姬寻欢整个人像冷玉一般幽寒,而拾玖的体温像碳火一般炽热。 这是纯阳体质最不起眼的一个特质,但却让姬寻欢得了好。 姬寻欢辗转反侧半夜终于在这时渐渐有了睡意。 他讨厌身边有不经他允许出现的气味,无论什么人都不能留在他的床上过夜。 但这次他太倦了,只能姑且勉强让拾玖留下,用他掌心的温度催自己体内的痛意安定下来。 拾玖不敢睡,警惕地守夜。 他鼻前除了香气,又嗅到了那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但这次这腥味的来源更加明显…… 拾玖静心去辨别。 最终目光落在一处—— 为血腥味道,似乎是从姬寻欢修长双腿.间的幽密之地飘荡开来…… 2. (二) 听闻拾玖前来伺候的第一晚就上了姬寻欢的床,漆叁心里悲喜交加。 主人玩起人来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何况这几日主人格外易怒,漆叁提着心到寝殿服侍姬寻欢起床。 还没进殿内,就看到一群下人急匆匆地端着各类补品鱼贯而入。 但全部都被扔了出来。 刚刚献计说要去唤太医来的下人被姬寻欢一声令下,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 姬寻欢侧靠在高枕上,一只手搭在腰侧,粉红的指尖揪紧了里衣上绣的银鹤。 床那边跪着拾玖。 他不着寸缕,背上多了无数血痕。 看来是用荆条抽过的,血肉绽开的方向十分狰狞。 拾玖愣愣地看着冰冷的地面。 他现在被罚跪鞭刑的原因和昨日下午那些劈头盖脸的耳光一样…… 他发现了主人的秘密。 这具完美身体有个绮丽像花一般的残缺。 姬寻欢一夜睡醒,发现双腿.间已经被红褐色的经血濡湿。 抬眼看到拾玖熬得通红的漆黑眼珠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怒火中烧。 他想直接空手挖出拾玖的眼睛在地上踩,但刚起身,就被腹痛折腾地软倒在床上。 姬寻欢红着眼让拾玖自己挖眼睛,拾玖却跪在地上说自己绝不会说出主人的秘密,但求留住贱命为主人日后好暖身上。 说着就要伸出二指逼向自己的双目。 “停下——血糊糊的,别脏了我的殿。” 姬寻欢叫停,让他以后把脑袋挂腰上来小心做事。 但处罚也不会缺。 被细荆条抽了五十下又在风里吹着,这感觉就像做一块风干腊肉。 现在姬寻欢小腹绞痛,闻到血腥味更加恶心反胃。 他让拾玖滚到外面去,开口的声音却弱了下来。 漆叁上前跪着服侍姬寻欢喝点热糖水,姬寻欢这才稍有作罢。 漆叁跟着姬寻欢许久,有些规律不用明说也已经暗自摸出来。 他轻声哄着自己的主人,一边悄悄为拾玖开脱。 “拾玖的纯阳体质没能让主人满意吗?听说这种体质配合他的真气能让人经络通畅……主人要不要再试试?” 姬寻欢喝了些吹闻的糖水,腹中绞痛暂缓了一些,听着漆叁的话也顺耳了许多,这才同意拾玖过来继续伺候。 漆叁松了口气。 下一秒,又被姬寻欢叫住。 “主……” 一碗粘腻的烫水泼在他脸上。 “漆叁,你在我身边时间久,不代表你能替我做决定。” 姬寻欢冷眼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但漆叁还是那般温驯,仿佛一批被完全驯化的野马,当年初入府中叛逆的模样仿佛随烟云消散,现在只剩姬寻欢最听话的走狗漆叁活在人间。 姬寻欢:“好漆叁,你真是我的一条好狗……下去领赏。” 漆叁磕下湿漉漉的头谢恩。 今日主人已经欢愉许多。 昨日这时,小宫女已经被草席卷出去扔了。 * 到了午后,姬寻欢的腹痛消停了许多,又不甘于躺在床上。 他扫视着拾玖,从金镶玉的镂空方盒中取出一枚银铃铛。 银铃铛比他手掌略小一些,通体镂空,雕刻着蝶恋花的纹样,其下缀了一串小铃铛,哪怕顶上的大铃铛卡主不动,下面的小铃铛也能发出清脆声音。 他细长如葱的手指夹着铃铛晃了晃,挑起拾玖的下巴,问:“口技如何?练过吗?” 拾玖摇头。 他只是一届保护保护主人安危的影卫。 最低级,最卑微,最末端的,躲在角落里的影卫。 这些活计不是他配学的。 但姬寻欢起了兴趣。 他就爱看这种戏码。 “过去漆叁比你还笨,也是被我打着练出来了……你要想接任他,也得让我满意了才行。” 姬寻欢的指关节蹭了蹭拾玖的下巴,妖精一样笑容说不出地妩媚。 “张嘴,含好,什么时候让大铃铛在口中滚动小铃铛还不响,这就算成了。” 拾玖笨拙地用舌头转动着,但根本无法做到姬寻欢所说的双不响。 整个殿内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姬寻欢看着拾玖的涎水顺着嘴角留下,开心地扬起嘴角。 届时,漆叁通报戴家戴明梧来访。 戴明梧对姬寻欢虚意奉承,屡屡碰壁但又换着花样巴结。 他眼神暧.昧,靠近姬寻欢耳边轻声说:“说是上一批美人不耐玩,这次又给您送了一批赏玩,说是……稀罕货。” 姬寻欢心情大好,抚掌道:“把戴明梧和美人一起带上来。” * 戴明梧笑着给姬寻欢奉上一个檀木盒子。 他手指敲了敲木盒平平无奇的盖子,低声说:“这是为令姐寻来的好东西。” “噢?” 姬寻欢慵懒打开,被里面大颗饱满的东珠光泽晃到眼。 戴明梧:“提前道喜。” 姬寻欢挑眉,终于给了戴明梧一个好颜色。 戴明梧趁热打铁,抚掌命人把美人带了上来。 人没到,先是香气顺着风来。 姬寻欢轻嗅便认出是西域女人常用的香料。 戴明梧:“您等着看吧。” 各色宝石被金制细链串联,在阳光下一步一闪,折射出绮丽的光晕。 但这是个西域男人,还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的男人。 姬寻欢面上的笑容不变,眼底的笑意却冷了下去。 戴明梧神秘地低语道:“别看他外貌平平,但妙处不在外面……” 戴明梧找了一圈,让拾玖去把这个供来的人衣服掀起来。 姬寻欢冷声说:“不用了,你且说明白就好,不要污了我的眼。” 戴明梧还未察觉到大难临头,反而更为自己的运气感到快活。 “我也是意外买下这人,他的妙处就在这身体内处。这阴阳双体的身体生性淫.荡,未经调.教也别有一番青涩味道,最适合供人寻欢作乐。” 姬寻欢面上的笑意跌至冰点。 “你倒是很懂。” 戴明梧讪笑道:“我不敢享用,特地让给您…” 他等着姬寻欢的赞许,但迟迟没有等到,只好和那西域双儿使眼色。 这双儿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面色潮红地拱到姬寻欢脚边,显然是灌过药的模样。 他一脸媚态道:“求…求求主人怜爱。” 他仰着脖子,越发能看出突出的喉结和胸膛怪异微隆的形状。 雌雄同体的怪物… 戴明梧目光炽热,俨然惦记着这双儿,此时只能忍着痛先献给姬寻欢。 姬寻欢低头,问已经眼神迷离的西域双儿: “你想做一回主子吗?” 戴明梧还没明白他话的意思,就已经被姬寻欢叫来的人按在地上。 他慌乱地想要求情,却只能看到姬寻欢一双极美的脚。 这双儿被殿内下人搬到他背上。 戴明梧冷汗横流,颤抖着问:“这是什么意思?您要是想玩这双儿尽管去玩,这种体质都耐玩的很,您不用专程把我绑走,我不会心疼的。” 姬寻欢没回答,只冷声交代下人把戴明梧和这西域双儿绑去远些的午房。 戴明梧手脚都被捆死了,耳边是西域双儿炽热的呼吸,这香味还是他故意选出来的,打算让姬寻欢在享用的时候能够更舒服些。 一转眼就成了他要被这低贱双儿解药,那药性极烈,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结束的…… 姬寻欢淡淡地说:“再加点药,让他好好尝尝这青涩的味道好了。” 戴明梧惨叫着被拖了出去。 姬寻欢冷眼旁观,对戴明梧即将面对的事情毫无感情。 他的小腹一阵翻滚,又是一股经血涌流而出。 一只手抚上他的小腹,炽热滚烫的掌心无比熨帖。 拾玖:“主人,让我帮您。” 他仿佛没看到姬寻欢所做的一切,平静地履行他的职责。 不过的确,他这种从死人堆里苟活下来的人,对于酷刑认知的上阈已经被抬得极高。 姬寻欢看着拾玖这种反应,忽然心生满意。 做他身边的人就该是这样。 除了他姬寻欢之外,别人是死是活都没必要在意。 姬寻欢捏着拾玖的脸左看右看,轻声问:“要是能天天给我暖也不错,只是我不喜欢男人……不如把你阉了如何?” 拾玖眼睫抖了抖,起身就要领命。 姬寻欢又作罢,“我最讨厌阉人身上的尿骚味。” 拾玖停下脚步,重新跪倒他脚边。 姬寻欢懒懒道:“去吧,去领字。” 拾玖心中一动。 只有被主人认可的影卫才能有自己的字。 拾玖只是代号,他是第十组里的活下的第九个。 这样的组,有二十个,每组有一百人,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姬寻欢:“玖。十太圆满,过满则缺,以后你就叫玖。” 姬寻欢摸了摸他左眼下的皮肤,这是他全身为数不多还算完好无暇的地方。 姬寻欢垂下眼帘,漂亮的眼睫在脸上投射出一片柔美的影子。 他面有佛相,此时犹如神像一样慈悲。 “就在这里纹我的名字吧,纹上之后,你就是我第二条狗……你要向漆叁好好学怎么做一条讨主人欢心的狗。” 玖点头听令。 “玖会做主人最忠心的狗。” 玖去黥面时,漆叁前来通报,跪下的动作竟有几分慌张。 姬寻欢皱眉:“何事?” “主人,戴明梧出血过多……死了。” 姬寻欢并不在意,冷笑道:“死得好啊。” 戴明梧这辈子亵玩良人无数,死在一个双儿身下也是死得其所。 但漆叁嘴唇煞白,说:“但戴明梧是当今皇后的外侄,皇后一族若知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姬寻欢倒是忘了戴明梧的来历。 这时知道了也并不太放在心上。 皇后,不就是宫里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而已。 阿姐盛宠,皇后又算什么。 姬寻欢只是起身,说:“许久没有进宫见我阿姐了,正好去见见她。” 漆叁连忙备轿。 整个国舅府都没想到,这次是姬寻欢最后一次依仗胞姐荣光庇护。 3. (三) 站在这京城最高处修建的紫禁城中,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天。 姬寻欢被宫女引入鹂贵妃的琉璃殿。 皇帝宠爱这个艳冠六宫的妃子,不顾前朝后宫众议,在后宫为这个出身平民的贵妃单独建造了这座奢华至极的琉璃殿。 来往宫人只要踏入琉璃殿,就在磨损这宫殿。 殿内殿外所见之处皆是各地献来的宝贝,穿过大片珠光宝气,只见一抹绝色卧在软榻上,霎时间房内的牡丹都为之失色。 姬芸儿小腹隆起,四肢和面容却依然匀称漂亮。 她莞尔一笑,对姬寻欢招手。 “欢儿到阿姐这里来。” 姬寻欢伏在姬芸儿的膝上,两人的脸犹如照镜一样相似。 他们是同胞姐弟,是血融在一起都分不开的手足亲人。 姬芸儿因美色被送进宫里当宫女,继而飞上枝头变凤凰,姬寻欢也一同承蒙皇帝厚爱成了国舅。 姐弟两即便被宫墙隔开,也隔不开心。 姬寻欢看着姬芸儿乌黑头发中闪闪发光的簪子走了神,姬芸儿便拔下云鬓上的发簪塞到他手中。 “我不要。” “喜欢就拿着,阿姐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你。” 姬芸儿轻抚姬寻欢的头发,“谁让欢儿不高兴了?阿姐帮你。” “阿姐,皇后一族的人来我府上献媚,却意外死了……欢儿害怕。” 姬寻欢垂眼,漂亮的眼睑一垂,就有一滴珍珠似的眼泪滑下。 泪水砸在发簪末端的凌霄花上,像琉璃一样碎开。 “无妨,有阿姐在,必然护你周全。” 姬寻欢将脸枕在姬芸儿膝上,轻声道:“阿姐千万要一直护着欢儿,欢儿离了你都不知怎么办了……” 姬芸儿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即便以后阿姐不在了,腹中龙胎也会代替阿姐保护你。” 姬寻欢闻言低声哭了起来。 他不想让阿姐死。 天下只有阿姐会永远保护他。 若是阿姐死了,他的天就塌了。 姬寻欢在琉璃殿落泪,但是没有一滴是为别人流的。 * 天色将晚,即便姬芸儿有皇帝特殊恩准,允许国舅进宫探望,也不能破了夜不留宿的规矩。 姬寻欢走在紫禁城的道中,想着分离前姬芸儿说的那句: “即便阿姐想留你,这宫里的规矩也留不得你。但规矩又是上面的人定的,欢儿若是想站在规矩之上,就要努力往上爬啊。” 他怔怔地看着紫禁城汉白玉铺的地面,心道这就是定制最高规矩的人每日走的路吗……也不比我府上的宽阔。 难不成天下至高也就如此? 他想着,忽而迎面被一人行礼拦住。 傍晚黄昏,黯淡日光残垂西边,月色依然悬在空中。 在残败日光和月光之中,姬寻欢的脸比月亮还美,哭红的眼圈泛着妖异的媚红。 他望着面前这个穿着普通的人,等到他直起腰才发现穿着皇子的衣服。 姬寻欢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这位是大皇子。” 姬寻欢顿时懒懒地垂下眼皮,“大皇子……呵。” 大皇子盯着他的脸问:“母妃怎地哭了?” 姬寻欢脸色骤变,抬手给他一耳光。 宫女倒吸一口凉气,而姬寻欢并不在意。 大皇子,一个皇帝酒后乱性与宫女生下的镶边皇子,哪里抵得上他阿姐腹中的龙胎重要。 姬寻欢冷笑道:“大皇子,我替我阿姐教训你,下次看人可要看清了,莫要连男女都分不清就上来认额娘。” 大皇子低头,“舅舅说得极是。” 姬寻欢忽然懂了阿姐说的站在规矩之上是何种感觉。 * 戴明梧的死仿佛水如池中,很快就化为平静。 事已过去数十日,国舅府毫无影响。 只是那日进宫佩戴的香囊不见,那香囊上挂着阿姐亲手打得络子,姬寻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到漆叁请缨去宫中找一找才作罢。 皇后一族有人来讨要戴明梧的尸体,但姬寻欢早已毁尸灭迹,狠狠送了对方一顿闭门羹。 想到皇后一族,姬寻欢还是会发出冷笑。 “皇后在宫里尽责就好,还要把手伸得这样长……不过是个连母家侄子都不看好的摆设而已。” 漆叁没有附和,而是看到姬寻欢手中簪子的模样,轻声提醒凌霄花可是攀高踩低之物。 姬寻欢毫不在乎,“攀高又如何,你一个奴才不也一样要攀高。” 漆叁点头听训,又提醒姬寻欢府上的开销吃紧。 “不打紧,明日派人去敲打那些官员即可。” “可是…” 漆叁的可字还没说完,就被姬寻欢抬手赏了耳贴。 “何时仰仗鼻息的狗也能骑到主人身上撒野了?” 漆叁双膝跪地,“我都是为了主人,主人还是小心些好。” 姬寻欢冷笑,“你是当真要反。” 他叫来玖,“你来抽他耳光,抽到他认错为止。” 漆叁是玖师父般的存在,但主人下令,玖不敢不听。 姬寻欢听挨打的声音嫌烦,就让他们去外面好好打,自己要小憩一会。 他的身子和普通女子大不同,月事淅淅沥沥来了小半月。 先下身子终于干爽了,可人却仿佛被连绵的月事掏了半空。 姬寻欢躺在床上,厌恶这幅不男不女的身子不中用。 没了影卫玖的手护着,姬寻欢入睡极慢,入睡后又仿佛被魇住一样。 双目紧闭着,脑海里却一直在看走马灯,一幕幕都是阿姐和他相处时的画面。 他在梦里唤阿姐别走。 阿姐却如同一缕青烟,从他五指中飘散。 姬寻欢心口剧痛,猛地睁开眼,却发现殿外影影绰绰的火光摇曳,逃窜惊叫的人影顺着火光投射在窗上,犹如恶鬼在地狱奔拂。 姬寻欢从床上爬起,头疼欲裂。 殿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人守着他。 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变成这样? 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主人快逃!” 但这下人还未踏进来第二只脚,就被人从后用剑抹了脖子。 姬寻欢认出那人垂在腿上软甲上的将军印,厉声喝问:“鹤将军在我府上这般放肆,把我阿姐放在何处?!” 鹤苍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良久后才冷声道:“鹂贵妃娘娘今日……薨了。” 姬寻欢楞在原地。 “你说什么?” 他阿姐前些天还好生生的。 她腹中还有龙胎。 怎么会薨了? “不可能……不可能……” 姬寻欢丢了魂似的追上鹤苍大步离开的背影。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阿姐不会死的。” 鹤苍转身,幽深的目光从头盔中扫视着面色苍白的国舅。 “贵妃暴毙,已经入殓。” 姬寻欢呢喃自语地说着不可能,连退好几步,手撑着木桌也险些摔倒。 兵车拉着府内成箱的珠宝离开,轮胎轧过的路尽是血痕。 漫天火光和残阳化为一体,大片红色灼烧着姬寻欢的眼底…… 过去如此繁华的府上,一朝倒戈,姬寻欢身边连个扶他一把的人都没有。 仿佛天地听见他内心的苍凉,他看到漆叁向他而来。 然后,漆叁停在了鹤苍身边。 漆叁无比冷静,“将军,尸体的确不在这府上,一出事就已经被烧了。” 鹤苍点头,语气熟稔地吩咐道:“那你便把姬寻欢看好了,我先回宫禀报皇后。” 姬寻欢的手指扣紧桌边,五指指骨几乎要生生捏裂。 而漆叁一句“替奴才向皇后娘娘问安”,更是让他目眦尽裂。 难怪这么久了没有一个影卫出现。 原来眼线早就埋在身边。 可他却浑然不知,还将眼线……视为亲信…… 姬寻欢眼底通红,狞笑着问他:“你敢背叛我?” 漆叁垂眸走向他。 “主人。” 相同的称谓,心境却截然不同。 漆叁靠近姬寻欢,却被姬寻欢狠狠推开。 “你不要过来!” 姬寻欢过去总是低垂看人的眼睛,如今狠狠地盯着他,倒是终于正眼看他了。 漆叁呼吸凝滞,伸手握住姬寻欢细瘦的手腕。 感觉到手腕被漆叁这贱狗的手指摩挲,姬寻欢悲愤欲绝,用另外的手想拔出漆叁腰间佩剑,被反被漆叁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主人,大势已去…您就认了吧。” “不,我不认!” 光与影交叠映照在姬寻欢的面容上,犹如一朵娇花被婆娑光影亲吻,美不胜收。 美艳及怒意同时出现这张脸上,可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姬寻欢察觉到漆叁目光的转变,厉声问:“你要做什么?!” 漆叁的手指拂过姬寻欢如花瓣似的嘴唇,轻声说: “您如此貌美,想必也知道接下来要走什么样的路…与其让别人先走,不如交予漆叁来做第一个。” 他扯下衣角撕成条,甚至不用死结就把姬寻欢的双手缚住。 他的主人连筷子都不用自己拿,更何况是解开这扣。 漆叁在姬寻欢的注视下取出那枚曾经把他调.教到半死的,如噩梦般的银铃。 姬寻欢被嘴唇被银铃狠狠揉搓,留下暧.昧的压痕。 银铃向下,隐入姬寻欢身上那件蝉翼似的纱衣……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姬寻欢一恸几绝。 他要杀了漆叁,杀了将军,杀了皇后。 他要杀了所有人,才能填平自己现在的屈辱。 银铃继续向下。 漆叁抬起他的腿,目光在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主人……” 大铃铛被无声吞没,小铃铛叮当作响。 姬寻欢绑在身后的手指猛地抠紧身下的地面,指尖拉出五道血痕。 姬寻欢在地面上蹭开的发髻散在身后,如泼墨般将他变成美人图中的一景。 此景美绝,漆叁看得出神。 他的主人… 即将被他占有…… “我要杀了你。” 漆叁抬头欲亲吻姬寻欢的唇,“你已经杀了我了。” 姬寻欢似乎认清现实,扬起脖子求他把门关上,闭上眼发抖的样子楚楚可怜。 漆叁一愣,又识别出他的调虎离山的目的。 “主人,不怕,我……” 我会待你好的……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顶端钝粗,但极为细长的东西没入他的脖侧。 姬寻欢口中紧紧叼着阿姐送他的簪子,找准机会狠狠扎进漆叁的喉咙。 终究是阿姐护了他,但这是最后一次。 腥热的血溅了姬寻欢一脸,红的妖异。 漆叁伸手摸他的脸,却无力落下。 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冒出几句话,最终还是软软地趴在姬寻欢身上断了气。 姬寻欢推开漆叁的尸体,拖着身体向外走。 每走一步,银铃叮铃一声。 声音空灵,仿佛编钟敲得丧曲。 姬寻欢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他看着府内一片萧条,下人如鸟兽散。 过去的繁华犹如大梦一场,眨眼间就烟消云散。 只有鸦群凄叫着飞过上空,为这短暂又盛极一时的荣光唱完最后一曲哀歌。 姬寻欢绝望地合上眼,脸上的血混合着泪一同落下。 他靠在门框上,银铃从他腿间叮叮当当地落地,在脚边滚出一条混合着血迹和水印的长痕。 4. (四) 阿姐死了,漆叁也死了。 整个国舅府里都没有姬寻欢可以依靠的人了。 两条路摆在他面前: 要么等着被关押,要么……死。 想到死这个字,姬寻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要被关押进牢里,更是生不如死…… 姬寻欢自己府中就有专门关押不听话下人的地牢。 那里潮湿阴冷,蛇鼠遍地。 再反骨再硬气的下人关进去几天出来也老实了。 但姬寻欢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怕是进去不消三天就要一命呜呼。 想到这,他两条本就快要站不稳的腿更软了。 府外重兵看守,出京要过城关。 他定是逃不出去的。 姬寻欢通体发寒,伸手环住自己的身体。 夜色将至,寒意彻骨,姬寻欢开始希冀会有宫人来传阿姐好好的,她和她肚子里的龙胎能继续保住他的荣华富贵。 似乎是应了他的心愿,一双脚出现在他眼前。 但那不是朝靴,只是一双在普通不过、连花纹都没有的靴子。 “主人,是我来迟了。” 影卫玖本是奉姬寻欢的意思掌锢漆叁。 但刚到午房,漆叁就趁他不备将他暗伤。 漆叁为了让他无法从午房逃出,还点了足够放到五人的迷魂烟,若不是影卫玖闭气及时,只怕醒来时他的主人已经下发大牢。 他走时,姬寻欢还如同孔雀一般骄傲华丽。 可现在却落入凡尘,瑟缩着,用畏惧和绝望的目光看他。 影卫玖闻到空气里又出现那股血腥味—— 他平静木讷的目光在触及漆叁倒地不起的尸体后微微震颤。 但除了这股浓郁的气味,还有一丝更轻的,带着一点淫.靡气味的…… 影卫玖的目光下移,姬寻欢更快一步,一脚把地上的铃铛踢开。 但铃铛还是没离开玖的视野。 银质外壳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无比清晰。 姬寻欢汇集起全身的力气给了玖一耳光。 “你在看什么?!” 姬寻欢怨怼地看着这个脸上还刺着自己名字的影卫。 为什么每次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看到了。 一个影卫,却知道他这么多秘密…… 姬寻欢怨恨地看着他,余光却在搜寻着玖身上佩剑的位置。 他要想杀了漆叁一样杀了玖。 他们都是狗,却想骑到我身上来,全部杀了。 姬寻欢找准时机伸手去拔玖腰侧的短剑,可他没有摸到臆想之中的冰冷触感,反而被滚烫炽热的怀抱圈住。 玖把他梏在怀里,声音颤抖着说:“主人别怕,我带你走。” 姬寻欢刚才看着他的目光分明是受惊后的恐惧和无措。 玖在姬寻欢身边不久,但也真切见识过他的骄纵挑剔。 倘若在一落千丈时被身边亲信奸污,定是心智大乱。 玖紧紧抱着姬寻欢,笨拙的安抚着他。 姬寻欢寻找佩剑的手慢慢放下,眼帘一垂,就将怨恨的目光变为楚楚可怜。 “我好害怕,我身边只剩下你能和我相依为命了,你一定要带我逃出去啊。” 姬寻欢泪眼朦胧,双手拽紧了玖的衣服。 * 承顺郡王府,大皇子宫外受封的住宅并不奢靡,但书香遍地。 大皇子李翊无心前朝之事,终日吟诗作赋,最喜结交文人墨客,也爱与京城一些书生交流心得。 今日,府上又来一批新书生,李翊从里面选了最谈得来的一个领进书房。 书生唇红齿白,拿着李翊递给他的书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他敬仰大皇子饱读诗书…… 同时也想着能否借大皇子的东风,为今后考取功名搏一搏。 可大皇子坐在椅上,那副庄严冷淡的模样让他有些无措。 “从上一人读完的记号继续往下读。” 书生点点头,顾不得想上一人读完去了哪里,但这《金瓶梅》的浪荡词让他登时红了脸。 李翊睁开闭目养神的眼,“不会读?” 书生不愿错过机会,硬着头皮开始。 但读了一会,李翊又说:“站着读还是声音太虚……坐过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书生咬了咬唇,挪着脚步去了。 …… “亲达达……我不是你那…可意的,你来馋我怎的?” 李翊额上汗珠顺着眉骨滑落在他按在鼻前的香包,书生已经快读不下去,张着嘴期期艾艾地求饶。 李翊皱眉,让书生继续。 “弄晴…莺舌于中巧,着雨花枝……分外妍!大皇子,饶了我吧!” 书生脸上通红,不仅捧着书的双手都得不像话,声音和腿也像得了病一样剧烈抖着。 李翊才不管他的死活,“啧”了一声,不让他发出令人扫兴的声音。 明明是过去喜欢的脸和声音,现在却怎么都不对外。 脂粉味太重,身体比女人还软,声音也颤颤巍巍的…… 更重要的是没有那种谁也不屑的劲。 应该是雌雄莫辨,身体颀长,不雕琢就足够艳盖四方的美。 李翊眯着眼猛嗅香包上的气味,仿佛这样就是在那个人身上痛快。 届时,门被敲响。 府上最亲信的下人已经对书房读书的事习以为常,对书生满脸眼泪视若无睹。 “殿下,宫里的鹂贵妃娘娘薨了。” “薨了?”李翊睁开眼,“那国舅呢?” “逃了。” 李翊挑眉,“逃了?” 那书生哭着求饶,期期艾艾地要爬开,被李翊抓住头发扯了回来。 李翊:“逃到哪去?” 他伸手捂住书生的口鼻,和下人说:“这事是谁在查?我到想看看那么嚣张跋扈的人,落魄起来是什么样子。” 想到姬寻欢从过去目中无人变得屈辱欲绝,李翊就猛地兴奋起来。 书童终于昏厥过去。 李翊握紧香包,也草草完事。 这种货色太无趣,没有意思,用完扔出去就好。 他通知府里管家: “收拾一间空屋出来,东西用最好的,但是门窗都要能全封上的…能有手铐脚铐最好。” 养一只会咬人的孔雀,要提前做牢固的漂亮鸟笼才有诚意。 5. (五) 从杂草丛生的半山腰刚好能俯瞰整个京城风貌。 姬寻欢伏在玖的肩上回看,才发现坐落在中轴线当中的紫禁城是那么大。 他以为国舅府的九十九间半的后罩楼已经足够宏伟,但紫禁城却占据了大半个京城…… 这诺大的紫禁城,为何姐姐说她困在里面,半步不得行。 姬寻欢的双眸紧紧描摹着紫禁城的轮廓,数丈高的围墙不过三丈厚,分开的却是云和泥。 宫内的人锦衣玉食,靠宫外亿万万人供奉。 宫外的人却过着泥猪疥狗的生活。 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天上掉到泥里的姬寻欢心头再度泛起悲愤。 玖背着他走了一天,躲过官兵搜捕还要徒步上京郊的紫金山,此时也有些乏力,不小心扭了一下脚,直接刺激到正气闷的姬寻欢。 姬寻欢赤脚站在地面,愠怒道:“我是主人不用走路,你是奴才倒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玖立刻跪下认错。 姬寻欢匆匆拢起的鬓发在一路颠婆中尽散。 那长及脚腕的浓密乌发披散在肩头,更显得朱唇玉面。 他勾起带着怒意的眼睛,除了火气,还有些挠人的嗔怪。 玖的喉结滚了滚,低头说:“主人莫怪,我再背稳一点。” 姬寻欢一甩袖子,半是刁难半是真心地说:“我要沐浴。” 这山郊野外的,到哪里给姬寻欢找沐浴的地方。 但玖点点头,静心站在风里,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 姬寻欢问:“你在作甚?” 玖的手放在耳边,良久说:“主人,再往西去一点就有一处溪水,去那里洗洗可好?” “溪水?” 姬寻欢不喜鱼的腥味,更惧怕水中的水蛇。 可他身上脏的难受,一出府就感觉全身都是那些俗人身上的灰尘。 两腿间还隐隐作痛,想来那点落红的血迹也是干涸了…… 玖不知自己的主人想到了什么,只能看出主人又在生气,只好蹲下露出自己宽大的背。 “请主人上来,让玖背着主人去。” 姬寻欢心里一番争斗,但是俯身上去。 玖的手抓着他的两腿,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拿剑的手上有多少磨人的茧子和伤疤。 姬寻欢揪玖的头发,“你老实点,手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 玖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 “是。” * 和姬寻欢想的一样,这溪水里不仅有鱼,而且还异常冰冷。 他光是用脚趾去碰就冻得牙齿打颤。 “这么冷怎么洗?” 玖从来没洗过热水澡,也不知他的主子这般娇气,只是以为沐浴只要有水就行。 但姬寻欢已经动气,他只能说用自己的衣服打湿了给姬寻欢擦一擦,等到山上的庙里再想办法烧水来洗。 姬寻欢自然不知玖的想法,只当是他办事不利,跨步想教训玖的时候两腿迈地大了点,受伤的那处就痛得他脸色一白。 “主人!” 姬寻欢推开玖,心里无比暴躁,让玖滚去给他弄湿衣服。 他找了一块大石躲在后面,但弯腰去看那处的丑态是万万不愿去做的,只能用湿衣服草草擦几下了事。 姬寻欢把带着血的湿衣服递给玖,玖展开就要去洗。 姬寻欢问:“你还要穿?” 玖默然。 不穿……可他总不能光着身子。 姬寻欢看他任劳任怨把那块血迹默默洗了,心里涌起一股羞耻。 但也只有一瞬。 玖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别说是血,就算是在他衣服上出了精,也该帮自己洗了。 姬寻欢看着玖洗上衣又穿上。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这个影卫的身体上,更能看出来他如豹子一样的精壮有力。 这身体论哪家的姑娘看了都要红了脸。 但他面对的是姬寻欢。 姬寻欢看惯了自己的身体,再看别人的,怎么都索然无味。 他的目光在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仅仅是因为…… 姬寻欢冷声让玖过来。 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立刻双膝跪地。 姬寻欢抬手给他一耳光。 “主人是主人,狗是狗,你这个贱狗怎么能对主人存有肖想。” 那抚上小腿的恶心触感。 那银铃冰凉的温度。 还有难以启齿的绝望交织在一起。 姬寻欢狠狠踩在玖不听话的身上。 “我是因为不喜欢太监的尿骚味才让你留着那玩意,你要是敢对着主人发情,早晚还是要把你阉了。” 玖闷哼着点头,额头布满冷汗。 “谢主人……不阉之恩。” 姬寻欢又从树上折下藤条在他身上抽了几十下,直到精疲力尽才消气。 但他没敢用狠劲,只是出气。 他还要靠着玖逃离京城,惩戒的事要放到后面再算。 姬寻欢扔了树枝,让玖站起来。 风吹过,姬寻欢的衣摆摇曳,露出一双白玉似的足。 他勾起耳边凌乱的碎发,对玖说:“你这个坏狗贱狗,打得我手都疼了。” 玖走上前去,看着他白嫩掌心泛起的红印,心里羞愧又怜惜。 “辛苦主人,是我的错。” 姬寻欢要的不是玖这句话,而是让他去自己到京城里弄些东西来。 但玖却面露难色。 荒郊野外,他到哪里给主人弄糕点来。 姬寻欢让他山上找不到就回城找,他定不能过那种猪狗不如的生活。 此时,姬寻欢尚不知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将来。 到了山庙,姬寻欢愤怒又迷茫。 他站在门外,却已经闻到庙里木头糟烂的味道和不知什么山上动物尸体腐烂的臭味。 “你说……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玖颔首。 姬寻欢连连后退。 “我不要,这里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他抓住玖的胳膊问:“有没有别的地方了?我有钱……我们去个好点的地方吧。” 他卸下腰间的玉佩塞给玖,“这附近的酒馆?黑店?什么都行,就别在这里。” 玖抿唇,看着姬寻欢濒临崩溃的表情,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但这已经是最安全最好的地方了。 姬寻欢坚决不进门,倔强坐在树下打算过夜。 但日头西落,姬寻欢被山风吹得连着全身哆嗦。 玖帮他挡风也无法抵抗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寒意。 玖祈求:“主人,还是进去吧。” 姬寻欢不想从,但不得不从。 风大到吹红他的眼眶,又带着沙子进了眼。 姬寻欢双目流下清泪,绝望地问:“难道以后的日子都这样了吗?” 他身体无力地靠到玖的胸前,很快就哭湿了玖的衣服。 玖心里苦涩,恨自己无能为力,心疼地扶住姬寻欢单薄的双肩。 “不会的主人,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姬寻欢顿了顿,眼角的眼泪“啪嗒”落下。 “我要回到从前那样……我要我阿姐回来……你怎么能给?你一条狗能做什么?!” 他悲愤欲绝,扑到玖的肩上用牙死死咬住紧实的肌肉。 直到咬出血,咬累了才停下。 玖抱紧他,拍着他的背安慰。 许久才发现姬寻欢已经靠在他肩上哭到睡着了。 这一天,姬寻欢已经精力憔悴,闭眼入睡的模样也楚楚可怜地落泪。 玖心碎了一地,咬牙把他抱进破庙里。 主人要的,他一定要给。 * 天蒙蒙亮。 破庙里的灰尘被光照出形状。 姬寻欢蜷缩着抱紧双腿靠在墙上,身下的稻草垛刺得他腿疼。 但这已经是最能保暖的东西了,如果不是这些草垛,现在怕是已经冻得手指僵硬。 叽叽喳喳的老鼠从墙角窜出来,和褴褛窗户外呼啸的风声合为一体。 姬寻欢侧头看着肃穆的神像,忽然鼻头发酸。 他向来不信神佛,现在更是感觉可笑。 不是说普度众生吗?那佛祖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吱呀——” 脚步声带着糕点的香甜气味。 姬寻欢扭头,玖面色疲惫地带回牛皮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就装了三块糕点。 玖想藏一藏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背,却发现姬寻欢看都没看他,拿过纸包就吃了起来。 他垂眸,把手背到身后。 他没偷没抢,只是把他的剑融了换钱,才有了足够的钱买糕点。 主人爱吃的糕点真贵,他只够买一点。 其实他的钱还买了别的东西,只是……他不敢给。 玖的手指捏着一个小红罐,踌躇不知如何交给主人还不让主人生气。 姬寻欢却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 “手里拿得什么?” 玖遮遮掩掩,还是被姬寻欢夺了过去。 姬寻欢皱眉,“这是什么?” 打开一看,里面是乳白色的膏,泛着浅浅的香味。 玖见藏不住了,只好低声说了用处。 他在国舅府时候就留意到银铃上的血迹…… 他未经人事,但也知道女子初次出血只有丁点而已,主人的血却连衣服上都有,必然是伤到了。 姬寻欢得知是用来治女子行房后伤口后,握着那小罐几乎气绝。 玖乖乖等着挨打,但姬寻欢却冷声让他出去。 姬寻欢不是饶了他,只是他的确需要这药膏。 玖离开后,他咬牙忍着屈辱给自己上药。 但手指虽细长,却总不得要领。 只好把玖叫回来,狠狠用药罐砸他的头。 “你故意羞辱我?” “主人我没有……” “我就是不男不女也轮不到你这条狗来欺负我!” 姬寻欢扯着玖的衣领连着扇了几下,又期期艾艾地哭起来。 “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他守了这么久的秘密被反复刺激。 为什么他会被自己养的狗侮辱。 姬寻欢哭得伤心,玖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拉着姬寻欢的手让他打他出气。 姬寻欢眼睛沾染泪珠,哭着也美得我见犹怜。 他抽泣着说:“我不是非要打你,我只是太害怕了,如果不是你,我还有什么呢?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你再走了,我就一无所有了。” 玖慌乱抱住他,反复向他确认自己不会离开。 他脸上已经留了主人的名字,那是生是死都是姬寻欢的影卫,永远不会改变。 姬寻欢渐渐冷静下来,时不时因为哭得难受而身体发抖。 玖捡起小罐,犹豫地问:“主人……若我蒙着眼帮您涂呢?” 6. (六) 姬寻欢的脸色一变,问:“你说什么?” 玖紧了紧喉咙,“我蒙上眼帮您……” “啪——” 玖被他一巴掌扇得发愣,眼神茫然地看着姬寻欢。 “主人……” 姬寻欢的手都在发抖。 “你若敢,我就把你的贱手剁了。” 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主人勃然大怒,他担心姬寻欢会疼会流血。 可却不小心碰到主人逆鳞。 他咬咬牙,顶着再次被打的风险又说:“漆叁已经死了,没人会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与别人乱说,还请主人上药。” “给我闭嘴!” 姬寻欢抄起手边的破陶瓷坛子砸向他。 漆叁是死了,可他死的太简单。 若是再有机会,定要让漆叁尝尽天下极刑才死。 他红着眼看向玖,上扬的媚眼里饱和愤怒和屈辱。 都是影卫,都是贱狗。 从漆叁到玖,通通都是狗性子,一旦给点肉味就要踩到主人身上。 姬寻欢早就被不男不女的怪物身子折腾得筋疲力尽。 每月缠绵不断的月事和腹痛,怪异曲线的身体,还有那些不能说出口的隐蔽秘密,全都让姬寻欢无比厌恶。 他巴不得彻底坏了才好,却还有乱发情的狗肖想。 漆叁过去那么忠诚却也毫不犹豫地叛主,这让姬寻欢不敢轻信玖,但偏偏现在只有玖可以依靠。 姬寻欢对着玖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心里的怨气消解的大半,现在又放软了声音,让玖过来。 玖抬头,看到姬寻欢气得愠怒的眼圈发红,神情犹如受屈的狐狸,脆弱又蛊惑。 玖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 姬寻欢把他的手握住。 不沾阳春水的手心软得像棉花。 玖的心猛地震颤。 却是被姬寻欢从手里拿走了药罐。 “以后不许再提那日的事,也不许再说我这身体……这便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姬寻欢把他的手抬起,用怜惜的语气说:“是因为我受伤的吗?” 玖全身上下每一处伤疤都比这些重一万倍。 但只有这一次被别人捧起来关心。 姬寻欢瞥见玖的眼神就知道这点恩惠已经让玖动容,于是接着说:“你忠心护主,待我东山再起,必当厚赏你。” 玖的眸光闪烁,沉声道:“能在主人身边已经是最大的赏赐。” 姬寻欢嘴上说他忠诚,心里却防了又防。 忽然。 一阵风吹过,寺庙外远方有声响传来。 姬寻欢转身去看,却被玖拦腰抱起。 刚好抬手去打,却听见玖紧张低沉的声音说:“有兵来了。” 姬寻欢不敢呼吸。 马蹄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姬寻欢被塞进从后劈开一口子的寺庙佛像之中。 兵甲蹭蹭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玖抬眼看了看情况,用最镇定的语气让姬寻欢别怕。 玖叮嘱道:“无论外面发生了,主人都万万不要发出声音。” 姬寻欢已经被吓白了脸,躲在佛像中动也不敢动。 “那你呢?” 玖愣神,“我什么?” “你去了之后,我怎么办?” “主人莫怕,若对面只有那些人,我是有办法抵得过的。我答应主人的,要带主人走就一定会做到,去江南怎么样?” 姬寻欢僵硬地点点头。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慢慢靠近,最后寒暄的时间也没了。 玖用最后的时间把能找到姬寻欢的痕迹处理干净,确认不会出纰漏后准备迎战。 他的佩剑已经被融了还钱,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玖拿去墙上靠着的一根枯黄竹杆做剑,抬手横劈开空气,发出裂帛似的声音。 只身迎战,玖的脚步没有一丝畏惧。 * 姬寻欢在佛像后只能透过小小缝隙看到外面。 但此时他的视野中没有任何人,耳边传来的声音却络绎不绝。 他能听出来外面的战况激烈。 兵戈相接时发出冰冷的碰撞声,鞋底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还有衣角被风吹得猎猎翻飞的声音。 但始终没有听到玖说一句话。 对面的声音倒是一直没停。 他们在劝玖趁早把那流逃的国舅交出来。 为了让玖把姬寻欢交出来,他们甚至开出交出国舅可保人不死的诱人条件。 但无一例外被玖用斩下头颅的方式回答。 每当姬寻欢听见“咕噜噜”的声音,就知道他那个影卫又杀了一个士兵。 玖虽笨,但身上的功夫实打实的好。 从暗阁里踩着人头出来的影卫,都是杀人利器。 玖一直占据上风,对面以多也未能胜寡,姬寻欢更是心中松了口气。 他已经做好准备等玖回来把他从这逼仄的佛像里接出去。 这中空的佛像里落得全是灰尘,他的手脚全都弄脏了。 这下他不嫌溪水凉了,他一定要进水中好生沐浴一番。 但一刻钟过去,外面忽然没了声音…… 姬寻欢的呼吸凝滞。 他透过佛像缝隙试图看到外面,却猛地和开门时的刺眼光线对上。 “嘎吱”一声,破庙的门大开,一双绣着金丝线的靴子踏了进来。 而紧接着是影卫玖被押了进来。 他被按跪在地上,眼神向上狠狠瞪着那人。 姬寻欢看到他向下的指尖滴滴答答地向下留着血。 血红得刺眼。 但比不过那人的金丝更耀眼。 姬寻欢此时应该为自己的安危感到惊慌,但他的目光却钉在那靴子上,猜测着这人到底是谁。 是那天那个不可一世的将军,还是旁的什么人。 缉拿他,必然要是大官才行。 跪在地上的玖还没有放弃希望,依旧在用尽全力地挣扎。 但那穿黄靴的男人发出轻轻地嗤笑,微微眯起的眼泪带着嘲讽和居高临下的同情。 “不要挣扎了,暗阁出来的影卫,没有人能抵挡母蛊的控制的。” 子母蛊是暗阁控制影卫的手段。 子蛊在每一个影卫体内蛰伏,不发动时便安然无恙。 但若想惩治不听话的影卫,就可以动用母蛊,让影卫体会到被啃心蚀骨的滋味。 玖即便拥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得不屈服。 但母蛊世上仅有一个,且从来没有出过暗阁,这人是什么来头…… 姬寻欢的心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自己被抓了之后的日子。 不消片刻,手心就已经全是虚汗。 他努力弯腰,换了更低更宽的缝隙,豁然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怎么是他? 那日见他还是挨打都要好声好气的窝囊样子,现在却成了能调动暗阁子母蛊的人物? 姬寻欢心里一紧。 若是李翊还记得那一耳贴的仇,他怕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是了。 宫里你争我斗的情况,能活到而立之年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只是那时的姬寻欢习惯把所有人看低一等,现在后悔那一耳光也来不及了。 现在再看李翊的穿戴,才意识到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进宫特地换了朴素的穿着。 而恢复素日打扮李翊贵气逼人,身上华服绣着整齐的金丝,正是姬寻欢最喜欢的手工绣法。 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灰尘的双脚和被撕烂的衣角,姬寻欢除了慌张之外,还生了几分悲凉。 风水轮流转,他已不是过去的国舅,而是被通缉的罪人。 他李翊却要把他逮捕了送进暗无天日的大牢里…… 往日不可追,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玖已经被子母蛊控制,姬寻欢只能靠自己博得一条活路。 他捂着口鼻,让自己的呼吸声更轻一些,尽可能让李翊别发现自己的藏匿之处。 李翊倒是不急不慢地。 他并没有带着铁甲兵进来搜查,反而让人都留在外面,自己只身一人在庙里。 李翊的目光在寺庙中四处游走,阴恻恻地,像是正在寻找猎物的毒蛇。 隔着缝隙,姬寻欢猛地和李翊对上目光。 他心跳猛地一停。 李翊却似乎没有看到他,勾起唇角唤他出来。 李翊:“小国舅不必躲藏,鹂贵妃娘娘薨了之前把你托付给我照顾。” 此言一出,玖立刻忍着剧痛反驳。 玖:“你胡说。” 李翊挑眉,诧异于玖还能说话。 他举起母蛊,慢慢靠近玖,玖立刻痛地全身痉挛,连跪姿都坚持不住了。 李翊笑着继续说:“小国舅若是不信,我也有信物为证。” 他伸手在袖子里翻找,道: “你上次从她那带走了一支凌霄花的簪子是不是?她给你准备了一套的坠子还没送你,之前和我提过,我给你带来了。” 他的确拿出来了。 那是一个白玉雕刻的坠子,凌霄花的花瓣栩栩如生。 玖在地上痛到无法动弹,但依旧声音嘶哑地说:“一个坠子如何能作证?” 他的劝说没完,就听“咚咚咚”的声音传来。 李翊本因玖而勃然大怒的脸瞬间转为笑容。 “小国舅原来是躲在佛像里。” 玖痛苦挣扎地用力抓住李翊的脚,却被无情踢开。 李翊沉浸在喜悦中,上前把佛像挪开。 看到这灰败之处藏了一个玉做的美人,更是喜上眉梢。 这幅神情可和当初嚣张扇耳光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国舅居然藏在这里……” 姬寻欢黑发如墨,唇如瑰石,落魄凄惨却又惹人恋爱,就连被他发现都抖了抖身子。 李翊牵着他的手,“小菩萨,你可出来了。” 他的手指在姬寻欢手背上轻轻摩挲。 姬寻欢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看着李翊身上那件皇家才能穿的华服垂了下去。 李翊说:“你阿姐在京城里置办了一处宅子,你只管住进去就好,剩下的让我替你解决。” 若说是旁人,姬寻欢必然一百个不信。 可若是阿姐…… 阿姐怎么会害我? 姬寻欢信了李翊,但李翊一副为难的表情道: “你可以随我离开,但是你这个影卫留不住了……我得交一个人出去交差。” 姬寻欢愣了愣。 “我身边就只剩他能信得过了。” 李翊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温柔和儒雅。 姬寻欢被他拉起手,他说:“你还有我啊,再说了,不就是个影卫,死了就死了,我再从暗阁里给你重新选一个出来。” 姬寻欢抿唇,依旧有些犹豫。 漆叁一事,他实在不想再换新的影卫了。 玖倒是足够忠心,只是…… 倒在地上的影卫玖艰难抬头看着姬寻欢,声音因为疼痛已经无比沙哑。 玖:“主人,你不能和他走……千万……不能……” 李翊蹙眉,不耐烦地脚踩着玖的背让他趴回去。 姬寻欢咬唇,表现出心疼的样子。 李翊无奈道:“也有保他一命的方法,就是送去慎邢司里拷打一番,我提前打点好,让那边的人做做样子,到时候再把他捞出来,你看如何?” 姬寻欢稍作思考,在自己的荣华富贵间和影卫安危间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 为了自己,别人都可以成为弃子。 玖在地上发出最后的劝阻声,却被李翊一脚踩在头上打断。 只几句话,他的主人就放弃了他。 可主人若是能重回王府他也认了,只是这李翊绝非善类…… 李翊这种披着羊皮的狼,怕是早就做好百般折辱的准备,就等姬寻欢入网。 玖心里绝望,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被带走,自己被关押。 * 软轿里坐垫都是加了棉的,软和又温暖。 终于不用再去稻草垛上取暖,姬寻欢的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 轿子顶上悬着香包,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姬寻欢闻地迷迷糊糊的。 李翊跟着上了轿,手里是刚取过来的一套衣服。 姬寻欢问:“给我的?” “是。” 李翊的笑容有些暧.昧。 姬寻欢摸了摸这丝滑的面料,问:“这是什么?” 李翊:“苏绣。” 姬寻欢举起展开,却是一条轻透的女裙。 李翊挑眉解释说:“总不能让你明晃晃地和我回去,京城要来一批江南的女伶,身为大皇子的我挑一个带走不奇怪吧。” 姬寻欢攥紧了拳。 他一个男人,穿女人的衣服算什么。 李翊则安抚道:“只是防着别的士兵来搜。你穿上后就进轿子里,除了我,没人会看到。” 姬寻欢拧了拧眉毛。 李翊却忽然改了态度。 他淡然地说:“既然国舅不愿,那就算了……想必这样苟且偷生有辱国舅风骨,还是给让士兵把国舅带走,好给一个痛快。” 都不用李翊动身叫人来,姬寻欢就立刻答应换上。 只是李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小轿子之中,姬寻欢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李翊挑眉说:“都是男人,国舅还用赶我下轿避嫌吗?” 姬寻欢咬唇,也感觉如果在这个时候磨叽像个闺女似的忸怩,索性全脱了下来。 他雪白无暇的胴.体让李翊舒展的眉毛一跳。 李翊阅人无数,连画中都没有能比得上眼前这副身体的一半美丽。 莹白如玉,有均匀修长,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 只是李翊没有欣赏太久,姬寻欢就快速穿上裙子坐了下来。 他双性的那处在腿中,若只是站着,根本也看不出来有异样。 忽然轿子猛地颠簸,两人都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拥。 李翊伸手扶住姬寻欢。 他的手搭在姬寻欢腰边,鼻尖沿着姬寻欢的脖侧的弧度游走。 不等姬寻欢反应过来,李翊又松开他,用稀疏平常的声音让姬寻欢坐稳。 从始至终,李翊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姬寻欢心中隐隐感觉不对,却又不知出在哪里。 即将回到过去那种锦衣玉食的激动让姬寻欢主动掩盖了李翊不算隐蔽的想法。 若是能重回府里,做什么都行。 * 路途颠婆,抵达时姬寻欢的唇色已经有些发白。 他感觉自己下面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咬牙迈开步子,心里盘算要个时机,把药涂一涂才行。 这伤要是总不好,日后寻欢作乐不是还要受罪。 姬寻欢刚要下轿,却被李翊叫住。 他说怕被人看见,又给姬寻欢带上斗笠。 可斗笠垂下的纱并不轻透,姬寻欢都看不清周围。 李翊道:“国舅跟着我走便是。” 带路前,他转身看了看轿内,赫然看到姬寻欢坐过的软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鲜红的颜色刺激地他眉头一跳。 李翊:“国舅受伤了?” 姬寻欢抿唇否认,却敏感地将背后转了过去,这样李翊就看不到他的裙后有没有血了。 李翊方才还以为姬寻欢只是腿上受伤,可姬寻欢的态度让他渐渐变了想法。 姬寻欢并不知李翊所想,低头解释说:“只是腿伤,不打紧。” “诶,怎么不打紧。” 李翊回想着那大片雪白的肌肤,慢慢靠近了姬寻欢。 “贵妃娘娘把你交付给我,就不能让你受了委屈……你莫要害怕,让我看看你的伤处。” 姬寻欢后退半步,李翊的笑容越发无辜。 “国舅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怕人看过污了清白,况且方才我并未看到国舅身上有伤,这伤怕不是你自己都没发现,要不就是……藏在某处吧?” 7. (七) 李翊的疑问一出,姬寻欢心中警铃大作。 李翊这人面容和善,在宫里那副窝囊做派到了外面却是个连暗阁都能调动的狠角色。 姬寻欢后知后觉不好,但也无能为力。 他被步步靠近的李翊逼得连退几步。 李翊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国舅怎地……害怕我?” 姬寻欢面色不改,回答说:“我什么都没做,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目光像是钩子,从姬寻欢身上饶了一圈,问: “国舅到底伤在哪了?” 他攥住姬寻欢的胳膊,手劲奇大,仿佛不费力就把姬寻欢扯着转过身。 姬寻欢心猛地一跳,只好抢着说:“伤在腿上。” “腿上?” “对,在腿上。” 光天化日之下,李翊必然不能上手脱了他的衣服验伤。 李翊挑眉,只得说待会到了寝宫再看。 姬寻欢不知自己幸运,裙摆坐的位置偏上,此时站起来正在垂在腿上。 被下人引着往前走时,李翊就在姬寻欢身后,眼睛盯着那块血迹看。 红色一片像只翩跹的蝴蝶,飞得人心痒痒。 * 一处台阶前,下人就退下了。 姬寻欢撩起斗笠上的垂纱打量着这住处。 比起过去的国舅府差得远了。 不要钱的花花草草倒是摆了许多。 院子里的木兰更种成灾了,抬眼白花遮天蔽日的。 一片香气,熏得烦人。 姬寻欢以往最厌烦那些文人吟风弄月的做派,嫌他们矫情。 那京城中有名的才子李翊就是他最厌恶那批里的佼佼者。 先下倒是不得不住进李翊一手布置的寝宫,处处风雅,但都不够华丽。 李翊问:“国舅,这住处如何?” 姬寻欢如实说:“大皇子是费了心的。” 李翊一副“意料之中”的笑容,“过奖。” 姬寻欢也对他笑。 心想: 蠢货。 虚伪。 姬寻欢忍着给李翊一巴掌的冲动,抬脚跨进宫门。 李翊在门外慢了一步,被府上的下人叫住。 下人问:“殿下,昨日那书童……” 书童细皮嫩肉地不耐玩,李翊没得了趣,后又被姬寻欢逃走的消息勾走了魂,现在对书童彻底没了耐心。 李翊道:“破了身的烂货,找个地方——” 李翊不说破,只抬抬手,下人就心领神会。 * 姬寻欢坐在榻上倒茶,身后是从窗探进来的玉兰摇曳。 清透地薄纱裹在身上,倒是浑然天成,像一层雾照在身上。 而姬寻欢就清晨坐在山里饮溪水的神女。 李翊紧了紧喉咙,上前问:“你伤到哪条腿,让我帮你看看。” 说话间,手就已经搭了过来。 他抬眼看了看姬寻欢隐隐发青的脸色,手从左边滑到右边。 “是这条,还是这条。” 姬寻欢不动声色坐直了身子,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收回腿。 “不劳皇子关心,我自己抹药就好。” 李翊“诶”了一声,“贵妃娘娘把国舅交付于我,我凡事都得上上心。” 他的手指磨蹭着细腻的纱面,嘴里说:“更何况国舅金尊玉贵,自然要捧在手心里照顾。” 姬寻欢按住他卷着衣摆向上撩的手,低声说: “我说了,不用。” 李翊笑容不变,眼神却狠厉起来。 “国舅到底在防什么?这般推诿是在防我,还是别又什么秘密不得让我知道?” 姬寻欢惊诧。 “我能有什么秘密?” “有没有秘密,国舅心里清楚。” 李翊已经看到白花花的腿。 这哪里有伤口,分明就是在撒谎。 他心里好像有一万只蛊虫在爬,密密麻麻地痒。 到底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不就是和那书童一样受伤流血。 换做书童早就被当成破鞋扔了。 但要是像国舅这样貌,被穿了再多次也是世上极漂亮的鞋。 李翊用力把手心堆起来的裙角继续往上推,但脸上“啪”地挨了脆生生的一耳光。 他用舌尖从里顶了顶挨打那边脸。 李翊:“国舅手劲不减啊。” 姬寻欢咬紧牙关,说:“你堂堂皇子,莫要像个登徒子似的。” 李翊笑,“同为男人,国舅为何如此羞赧。我的随意给你看,你的怎么这般金贵?” 他凝视着姬寻欢和胞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借着调笑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莫不是男扮女装,藏着什么吧。” 姬寻欢怒目,“你在胡说什么?!” 李翊正要动手,姬寻欢自己把裙子扯开。 近臀处一道半指长的伤口,鲜红色的口子和雪白的皮肤恰如雪上梅花。 李翊一怔。竟然真有伤? 姬寻欢说:“伤你也看过了,还要看哪?” 他把索性站起来就要把裙子上的系带解开。 “你若想看就大大方方的,不必做那副模样来试探,我姬寻欢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李翊心生疑惑,不打算阻止。 姬寻欢的上衣脱了一半,的确是男人的身体,正要彻底解开,寝宫外却传来锐利绝望的嘶吼。 “大皇子你不能就这样杀了我!我父亲是七品中镇将,我还为你暖过床,你不能把我当抹布用完就杀了啊……!” 这哀嚎还伴随着惨叫,听起来凄惨无比,似女鬼哭嚎。 李翊的眼睛死死盯着姬寻欢凸起的喉结和莹白的颈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空口白牙在这里乱喊。” 姬寻欢附和道:“是啊,大皇子的好名声可不能让他污了去。” 李翊起身,“我去去就来。” 姬寻欢捏着衣领的手已经出汗。 方才他趁着李翊在外搭话的功夫用指甲把腿刮破,现在疼得后背发汗,但好在骗了过去。 若不是这个喊冤的来得及时,李翊也没中他的激将法,他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 姬寻欢速速将衣服穿好。 不经意扭头从窗户看去,发现李翊正淡然地仰头看花。 若不是他脚边趴着的男人正在哭嚎哀求,当真以为是闲来赏花。 那男人虽然趴在地上蓬头垢面,但依稀可见原本的清秀样貌。 上半身还算完好,下半身则被打得血肉模糊,一路逃过来,不知流了多少血。 下人扯着他的腿拖他离开,即便把手指死死扣在泥里,也还是在地上生生拖出一人宽的红色血印。 落满白玉兰花瓣的地面上,这鲜血淋漓的一道尤为刺眼。 他惨叫着说:“我舅母的叔叔是当今的刑部尚书,我若死了,我父亲必定要替我找回公道。” 李翊眨了眨眼,叫下人住手。 地上的男人仰起头,以为自己得救。 但缓步向他走来的李翊则笑着说:“刑部尚书啊,好~大的官呐。” 他眉眼讽刺,低声说:“你可知天家与百姓有什么不同?” 没有回答。 因为那半死的男人已经被他俯身牢牢捂住口鼻。 李翊:“你哪些弯弯绕绕的亲戚拼尽一生得到,还要战战兢兢才能保住的荣华富贵,是天家给的,而天家呢?天家生来就什么都有了。” 李翊语气冰冷,眼神里带着怜悯。 他可怜这种人直到死了还活得稀里糊涂。 “命啊,天赐。生来没有的,这辈子就不会有了。” 书童的瞳孔从米粒大小逐渐放大,眼中的绝望慢慢消失,逐渐黯淡成一片死寂。 李翊松开手。 书童直愣愣地倒在他脚边,死鱼似的眼睛透过脏乱的头发,直勾勾地看着天。 李翊举起手。 下人立刻拿着湿帕子为他擦拭干净。 下一个下人捧来一盆花瓣泡过的水帮他净手。 书童被拖走。 一个人轰轰烈烈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死了。 姬寻欢后退数步,眼前全是那书童死前绝望挣扎的表情。 过去人为鱼肉,我为刀殂。 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殂。 处境不同了,姬寻欢遍体发寒。 他背靠撞在玉兰屏风上,再也无路可退。 就算命数天定,也断然不能成书童那样的下场…… 他阿姐之前是普通民女,照样被召进宫中享尽荣华复古。 什么天定的,都是唬人的。 姬寻欢稍作平复,转身看到李翊已经抬脚入门。 他手里捏着一朵玉兰,走到姬寻欢面前将花递给他。 李翊说:“这花配你。” 送花的手,正是那只刚刚闷死人的手。 他看着姬寻欢,目光忽然挪到窗户那。 “哦,原来在这能看到。”他问:“你都看到了?” 姬寻欢:“你在打什么哑谜?” 他扭头看那窗户,“这玉兰树长得真好,我才看到。” 李翊盯着他,姬寻欢接过他手里的花,说:“你怎知我喜欢玉兰?” 姬寻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李翊看得心中悸动。 李翊:“我以为你喜欢凌霄花。” “喜欢凌霄花,但次于玉兰。” 姬寻欢伸手接过那花。 李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刚刚感觉到姬寻欢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手。 但姬寻欢的表情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李翊微怔。 心里甚至想难不成是有蝴蝶过来在他手上碰了碰,然后带着他的魂儿一起飞走了? 正思忖着,下人又来通报。 李翊被饶了兴致,甩袖说:“莫来烦我。” 但下人惶恐道:“陛下召您入宫。” 李翊百般不情愿,也只能起身。 离开前,他又感觉姬寻欢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和过去一样,但好像又哪里不一样。 李翊故意放慢动作,“我去去就回。” 姬寻欢“嗯”了一声,不经意勾了勾头发。 李翊把那花从姬寻欢手里换到耳边。 云鬓裹着白花,白花衬花容。 李翊:“般配,甚美。” 姬寻欢不做声。 李翊心里爽快,背手离开。 等到李翊彻底走了,姬寻欢才将耳朵上别着的花扯下来扔在地上。 他把这花当成李翊的眼珠子,狠狠踩在脚下碾碎。 8. (八) 他堂堂国舅,居然被当成女人和娈.童一样对待。 但眼下只有李翊能利用。 没了玖在身边,他逃也逃不出去。 更何况,姬寻欢压根就没想过要逃。 留在这府里,好歹能做个人。 若是回到破庙里,倒真是猪狗不如了。 姬寻欢发泄完怒火,坐下来思考着该如何保住自己,还能让李翊这贱狗老实安分一点。 正绞尽脑汁想着,门外来了来了一个怯生生的身影。 “大人,殿下派令我来给你医伤。” 声音都还是嫩生生的。 姬寻欢转头望去,门口站的的男孩约莫十六七岁,抱着药箱不敢看人,垂眸的样子倒是唇红齿白惹人怜爱。 他在姬寻欢的注视在走进屋内。 他一边走近,一边小声解释: “家父近些日子卧病在床,由我暂时代替他。” 姬寻欢看他年纪虽小,但行事沉稳。 一边整理药箱里的各种还一边念念有词,看上去颇像个医痴。 姬寻欢心中一动,俯身靠近他。 “小郎中。” 姬寻欢的声音好似在空中饶了几个弯才飘到他耳朵里。 他低头说:“大人,我叫苏盏。” 姬寻欢轻笑,唤他:“苏小郎中。” 苏盏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却见姬寻欢一双雪白的玉足和细长匀称的腿。 风一吹,姬寻欢身上的香味仿佛一层纱扑面而来。 这比他过去摸过的所有药材都要好闻。 苏盏眨眨眼,那裙摆分叉的地方又向上撩开了许多。 他结巴着问这是要作甚。 姬寻欢勾起嘴角,“不是你要看我的伤口吗?” 青葱似的食指挑起苏盏的下巴。 姬寻欢的脸如太阳般美得不能直视。 苏盏的喉咙干涩,好半晌才说: “大人可否让我仔细看看伤。” 姬寻欢靠得太近,他感觉自己的心都看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苏小郎中,你仔细看看,这差点把我疼死。” 洁白无瑕的腿根上一道血红狰狞的口子。 苏盏倒吸一口凉气。 “怎地这么严重?” 姬寻欢眉眼低垂,说不出地委屈。 但苏盏是个不开窍的,瞪着眼就等姬寻欢点明才行。 姬寻欢拉着他的手,低声说:“你面善,所以这话我只同你一人说……” 他抿了抿红润的唇,眼圈发红。 “大皇子表面是个君子,私底下却对我极坏,天下床笫间所有折磨人的方式都用过了。” 苏盏先是张大嘴,后又脸红如火烧云。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就是一个小小郎中,就算是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但看着姬寻欢这幅可怜姿态,苏盏心中不忍,说: “我可给你开一些止痛的药剂。” 姬寻欢抿唇低头,双眸都黯淡下来了。 苏盏心焦,“我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姬寻欢双瞳剪水,问道:“传说有种蒙汗药无毒无味,遇水就融,不知苏小郎中会不会配。” 但他又垂下浓密的睫毛,轻声说:“还是算了罢,我一人受苦就好,万万不能再拉你下水。” 他松开苏盏的手。 但又不出他所料,反被苏盏紧紧握住。 苏盏说:“我不能坐视不管。” 姬寻欢藏起心中欣喜,摆出担忧的表情。 苏盏点头道:“你放心,这药我会,殿下必然发现不了。” 但在这之前,苏盏还得帮姬寻欢把腿上的伤口涂上药。 他一边上药,一边心中痛惜。 好生生的皮肤被伤成这样。 苏盏:“我再配些修复伤疤的药膏,大人按时按量涂上,届时伤口就能恢复如初。” 姬寻欢点点头,但还是被苏盏看到他眼里的落寞。 苏盏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大人只用蒙汗药怕是只能管用一时,时间久了,殿下必然会发现的。” 姬寻欢咬唇,拉住他的手说:“可我也没办法,哪怕让他能消停一时也是好的。” 他的嘴唇被咬出红印,殷红一片像是冬日雪中的梅花。 苏盏正思索着,姬寻欢说: “苏小郎中可有什么药能让男人不能人事?” 苏盏惊诧。 但姬寻欢楚楚可怜地盯着他。 又想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苏盏只能点点头。 “有倒是有,但是……” 姬寻欢一把抓住他,“没什么但是了,快些帮我配出来。” 苏盏:“但是若是长期服用,怕是真就伤了根骨了。” 姬寻欢听了只想大笑。 李翊这个到处发情的种马,要是一辈子都当银样蜡枪头,是天大的好事啊。 但他现下还得骗一骗这个小郎中,只能哄着说: “无碍,只是偶尔给他用用。” 他挤出两滴眼泪,轻声说:“若是一直让他和过去那样,我怕是活不过下月十五了。” 苏盏当即急了,“这怎么能行,你且等我一会,我立刻给你配出抑阳药。” 姬寻欢擦了擦眼泪,假模假样地安抚他几句。 下人送了沐浴的热水过来,姬寻欢便让苏盏在屋里好好配药,自己去了屏风后净身。 其实这屏风能看到对面人的影子。 姬寻欢故意等了一会,才发现这小郎中老实到头都不敢动。 他叫苏盏给他递药,苏盏都不敢转头,撇着头不看任何一眼。 姬寻欢挑眉,故意在接药的时候摸了摸苏盏的手背。 “小郎中……可要和我一起洗?” 苏盏立刻化成红脸刺猬。 “不不不,男女授受不亲。” 姬寻欢轻笑。 “苏小郎中难道看不出我是男人?” 苏盏震惊地抬眼,没想到就看到姬寻欢明晃晃的那物。 姬寻欢挑眉。 苏盏瞠目结舌。 他就说一直好男色的大皇子怎么会转性喜欢女人。 居然是…… 但他的脑子现在已经乱作一团,装得全部都是眼前这具惊为天人的胴.体。 姬寻欢说:“苏小郎中是要陪我洗澡还是……” 苏盏连退数步,头摇得像拨浪鼓,红着脸出去继续配药。 姬寻欢对这种懵懂男孩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姬寻欢只对他的医术很感兴趣。 姬寻欢入了浴桶,身上的伤都被水沁得生疼。 腿上的伤有药膏裹着倒是能忍。 下面那处拖了一两天,现在越发疼了。 姬寻欢咬牙,用手指从药罐了蒯出一指尖的白膏抹上去。 这样仰面在桶里,上药稍微方便了些。 他一边在心里狠狠咒骂漆叁这个亵主的狗东西,一边疼得倒吸凉气。 那铃铛过去都是他惩罚下人用的,到头来却让自己受了伤。 姬寻欢气得手抖。 “哐当。” 药罐从垂在桶外的手里掉在地上。 姬寻欢的药上了一半,实在没办法只能湿着身子弯腰去捡。 他刚刚俯下身,就听见外面叮叮当当一阵声响。 “苏盏?” “马上就配完了。” 苏盏的声音有些慌乱。 姬寻欢扶额,不知道刚才弯腰的时候有没有被苏盏看到…… 但这屏风只能看到身影,看不到具体的。 姬寻欢蹙眉,披上衣服出去。 这时外面已经没有苏盏的人影了。 桌上三个药罐一字排开。 姬寻欢拿起药罐,发现下面还压了纸条。 苏盏这个黄毛小子……倒是细心。 想要的东西已经倒手,姬寻欢还不敢全信。 他就是因为太过信任漆叁才让自己流落自此。 身边这么多年的人都能背叛,更何况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苏盏。 姬寻欢咬咬牙,取出一粒蒙汗药化在水里喝了下去。 果然是无色无味。 他坐在床榻上,没一会就被药效催得昏倒在床。 幸好李翊才走没一会,姬寻欢在昏过去前祈祷李翊再迟些再回。 * 李翊被皇上召去,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御前伺候的大太监垂着厚重的眼皮说皇上哀思鹂贵妃谁也不见,就把李翊“请”出去了。 李翊行礼告辞。 心里却冷笑不已。 皇上要是真有这么真心,天下就该乱套了。 不过是借机把他叫来敲打,晾在一边让他知道自己的地位而已。 皇上不喜欢他这个宫女生的孩子,但皇后却重视的紧。 原因无他,皇后无子,而他无母。 李翊和皇后才搭上没多久,在朝中地位就瞬间不同了。 而皇后有了他,也总算是在前朝有了除了母族的支持。 两人虽是相互利用,母子情深的戏码也是要演一演的。 这不李翊刚从养心殿离开,就被皇后的人带去了翊坤宫。 皇后的年岁三十有余,一心向佛也无心打扮。 李翊来时,她正跪在佛龛前诵经。 听到李翊的脚步,皇后笑着问他这些日子如何。 李翊也笑,回道:“母后庇佑,甚好。” 皇后拉住他的手,亲昵地拍了拍。 “让你找的人到了吗?” 李翊脸上笑容不变,抬眼看了看皇后,一脸惋惜地说:“儿子无能,赶去时只找到了他身边其中一个影卫,逼供后影卫说他已被另外一个影卫带走。” “哦?”皇后挑眉,“另一个影卫是谁?” “应当名唤漆叁,在他身边多年,颇为信任。” 皇后笑了笑,“这话说得有趣。” 她抬了抬手指,一人从暗处出现。 李翊不认得那人,从那身打扮认出是暗格出的影卫,想必是在他接手前出已经派出了。 这人脖上缠着厚重的纱布,低垂着眼,颇为沉默寡言。 “母后这是……” 皇后抬手刮了刮手中茶盏的浮沫,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后说: “漆叁,去把宫里那批伶人叫来。” 李翊脸上表情一僵。 皇后说:“别紧张,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拿你如何。” 她笑着让贴身宫女给李翊上茶。 李翊手捧着这碗滚烫的茶水,指腹烫得通红也不能放下。 皇后:“你还没有皇子妃吧?” “是……” “你的弟弟们都先后纳妃了,你也不能落后啊。” 说话间,一排女伶站在殿内。 她们身形窈窕,身上半透的裙子在风中招摇。 皇后说:“挑一个带回去。” 看着那些女伶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李翊胃中的茶水都因恶心在翻腾。 一些人知道他好男色。 还有极少人知道他极其厌恶女人。 而皇后就是其中一个。 她眼中带着和善的恶意,李翊不说话,她就随意指了一个最为妖娆的女伶。 “这个吧,我儿得要最好的才配得上。” 李翊咬紧牙关,忽然感觉一股强烈的热流从丹田处涌起,瞬间让他整个人都燥热不堪。 手边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李翊心里冷笑。 难怪杯子里泡了大把茶叶,原来是盖住药的味道。 皇后露出体恤的笑容,提醒道:“但是小心,万万不能让她们诞下皇儿,污了天家的血脉。” 李翊手握成拳,忍着愤恨道谢。 “那儿臣便退下了。” 他带着女伶离开,转身时眼中的杀气凌然。 女伶千娇百媚地行礼道谢。 她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 却不知等着她的是何种地狱。 * 也许是蒙汗药的因故,姬寻欢被魇住了。 他反复梦到那日漆叁把他按在地上,用冰冷的银铃破开身子那一幕。 他目眦尽裂,却始终醒不过来。 直到感觉脸上有一只手在抚摸才惊醒过来。 姬寻欢惊恐地喘着气,对上李翊那双通红了的眼,声音发抖: “你怎么了?” 李翊的喘息重地反常,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饿极了的狼。 李翊勾住他的下巴,直白地说:“小国舅可曾经历人事?” 姬寻欢假意听不懂来拖延时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寻欢头疼欲裂,那蒙汗药虽在手里,但没有水化开就起不来药效。 他只能一边推诿一边寻找机会。 但李翊直接欺身压住他,滚烫鼻息扑面而来。 李翊:“没经人事我便带国舅过一下上天的爽快,要是经了人事也无碍,国舅这般美貌,想必也功夫了得。” 他的唇热烈地吻住姬寻欢。 李翊的舌头像蛇一样灵活,长驱直入地在姬寻欢口中搅拌挑.逗。 姬寻欢厌恶地皱眉,但还要假意装作沉迷的模样。 李翊的手已经不安分地向下。 “不要。”姬寻欢按住他的手。 李翊吮吸他的脖侧和锁骨,性急地安慰说:“别害怕。” 他全身都躁得慌,整个人都被药力催得炽热,只想快点找到发泄的地方。 但姬寻欢又一直推脱,这幅模样倒像是雏儿的样子。 李翊焦躁之余又感觉欣慰。 没想到还能捡到这种宝贝。 他的嘴唇重回姬寻欢的嘴上,用力吮吸这两片又软又甜的唇瓣。 姬寻欢正打算狠狠咬断李翊舌头的时候,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姬寻欢终于找到可以直接推开李翊的正当理由。 他假装害怕极了,说:“怎么了?” 李翊蹙眉,低声嫌弃说:“办事真不利索。”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姬寻欢这般贞烈难驯,不如让他看看自己的手段。 李翊搂住他,说:“随我去看就知道了。” 姬寻欢自然不怕,现在只有能拖延时间,怎样都行。 李翊带着他来到殿外一处湖泊。 这时水中的女人还没完全淹没,在水中扑腾着,但也没有力气呼救。 最后还是呛水沉了下去。 黑色的头发浮在水面,像一片水草。 李翊冷眼看着她的尸体,只想早些登基把皇后那个老东西处死。 发配一个女伶说相配,还要让他小心别让女伶生下皇室血脉。 皇后字字挑着锥心的说,真是该死。 李翊侧目看向已经被吓傻的姬寻欢,语气忽然放轻。 “别怕,你和她不一样。你若听话,我会好好爱惜你。” 姬寻欢慢慢眨眼,眼神发直。 李翊有些心疼了,拉住他的手说: “小国舅还真是菩萨,我之前听闻你也是嚣张跋扈得紧,怎么见个女人死了就吓成这样。” 他现在浑身燥热,安抚的话也说不了多少,只想和姬寻欢直接幕天席地的出出汗。 他把姬寻欢拉到最近的大石上推倒。 姬寻欢眼眸闪烁,轻声说:“可否来些酒,我有些害怕。” 他撑起身子,衣领斜斜从肩上落下。 李翊喉结滚动。 姬寻欢似是娇羞地抬眼又垂下,轻声说:“喝些酒,我也能更大胆些,让你……玩得更尽兴。” 李翊亟不可待地扑上前,同时大声吩咐:“上酒!多上几壶!” 姬寻欢对他挤出笑容,忍受着李翊手在肩上游走的恶心感觉。 李翊手掌托着他的腰,含着姬寻欢的嘴唇深吻。 水边的蝉鸣和亲吻的啧啧水声此起彼伏。 下人终于带着酒来了。 姬寻欢喝了一大口进嘴里,然后趁李翊亲吻脖子的时候含了药进嘴里化开。 李翊的手已经快探进衣服里,姬寻欢翻身坐在他身上。 李翊眼底血红,双手握在他腰侧。 他问姬寻欢:“你要做什么?” 姬寻欢对他微笑,李翊立刻意乱神迷。 李翊喃喃道:“你真美……” 姬寻欢笑着俯身,主动吻住他。 李翊饥渴地回应,毫无自觉地咽下姬寻欢度给他的酒。 在身上乱摸的手终于垂下,姬寻欢冷眼看着身下昏迷过去的李翊,全身一阵恶寒。 他头发凌乱,衣不蔽体,嘴上还带着水光。 拜李翊所赐,他现在看起来比青楼里的□□看起来还要淫.乱。 姬寻欢死死掐住李翊的脖子,只想把这个恶心的人直接掐死。 但一道影子出现在他面前。 他身上的黑色衣角被风吹动。 姬寻欢和他相处了十几年,即便不说话也能认出来。 姬寻欢讥笑说:“你怎么还不死。” 漆叁握紧垂在腿边的手。 他面色苍白,脖子上被姬寻欢扎穿的地方被层层裹住。 姬寻欢说:“没想到你这贱狗居然活下来了,我应该多扎几下。” “主人……” 漆叁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姬寻欢差点要了他的命,也差点要了他的所有声音。 他看着姬寻欢的眼神隐忍又痛苦。 “玖没带你走吗?你怎会…变成这样。” 他高傲不逊的主人应该永远坐在高位。 怎么会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姬寻欢勾了勾耳边的头发,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 “你在假惺惺什么,这不都是拜你所赐,你不也想这样对我,现在在装什么圣人?” 漆叁蹲下身,把姬寻欢散开的衣领合拢。 但那雪白肌肤上布满被捏被亲出来的痕迹,让漆叁的手颤抖不已。 漆叁:“主人,我可以带你走。” 姬寻欢冷笑。 “你能带我去哪?你又当你是什么好东西。李翊好歹是主子,你呢?你就是皇后的一条狗,能带我去哪?” 他推开漆叁的手,厌恶道: “别碰我,你恶心。” 漆叁咬紧嘴唇,低声说:“如果不出意外,李翊就是今后的太子,可他的太子之位来得不干不净,主人跟着他只怕是……” “你说得这些我能想不到?” 姬寻欢冷声打断他。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看我现在有多落魄多下贱?那你现在满意了吗。” 姬寻欢的眉眼有多美,说出来的话就有多毒。 漆叁的呼吸沉痛无比,他轻声说:“代皇后之命来看大皇子有无宠幸女伶。” 姬寻欢冷笑出声。 “宫里的女伶死在水里没被宠幸,我这个不男不女的女伶倒是差点被上。还是当皇子好,你这个影卫做梦都想做的事,他就要替你完成了。” “主人……” 姬寻欢抬手给他一耳光。 “不要这么叫我!” 漆叁偏过头。 姬寻欢冷冷看着他,不知他做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想要什么。 姬寻欢固然恨他入骨,但现在不得不用他。 “你要是真对我愧疚,就拿我需要的东西来。” 漆叁眼眸微动。 姬寻欢说:“给我做一个和影卫易容一样的东西把下面那东西盖住。” 漆叁:“但是……” “我就知道你还是装的。” 姬寻欢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漆叁咬牙说:“我现在没有,还要去给皇后复命,得等下次。” 姬寻欢转身,狠狠给他左脸一下。 “等你下次再来,我要的东西就变成堕胎药了。” 就像苏盏说的那样,蒙汗药和抑阳药能骗过李翊一时不能骗他一世。 姬寻欢得为将来打算。 漆叁对他有情,忍着恨也要利用。 姬寻欢说:“别忘了,是谁害我变成这样。” 漆叁低下头,承诺道:“明日,我明日一定把东西带来。” 漆叁离开后,姬寻欢想着他看着自己怜惜的眼神,气得把酒杯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一条狗,还要可怜我? 姬寻欢气愤无处发泄,重回李翊身边,揪起衣领冲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哪怕李翊昏迷了,被药力催发的也没软。 姬寻欢取出抑阳药,全部灌进他的嘴里。 爱发情的狗就别想再人事了。 * 李翊在酸软中醒来。 他全身又重又疼,头也是昏昏沉沉。 李翊只记得昨天在水边,姬寻欢喝了酒坐在他身上,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刚睁眼,就看到姬寻欢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前。 姬寻欢身上披着单衣,手指勾着他的头发说:“你终于醒了。” 他身上紫红斑斑,双目含情,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 姬寻欢本想演一演,但没想到李翊这厮居然一早就发疯,翻身压着他乱亲。 但李翊亲着亲着就感觉哪里不对…… 关键时刻,他居然用不上劲。 李翊皱眉看向姬寻欢,却得到姬寻欢羞赧的表情。 姬寻欢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饶过我吧,昨晚我都快被你玩死了。” 李翊眉头展开。 姬寻欢:“你喝了酒,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他垂下眼帘,说不尽的羞涩可怜。 李翊心里松动。 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他现在不行也不奇怪。 李翊搂住姬寻欢,“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姬寻欢推开他,“我是真的不行了。” 他撩开一点衣领又快速收回。 李翊只好一脸无奈地“放过他”。 姬寻欢冷笑。 软得像面条还随时随地发情,真该拉去阉了。 9. (九) 李翊自以为得手之后,一整天都醉卧美人榻。 书继续读,酸诗烂词继续写,但右手拿笔并不影响他左手摸姬寻欢的脸。 姬寻欢枕在他腿上,看李翊神采飞扬的模样,只想问问当朝那些臣子当真能把太子之位交给这种人? 李翊低头问:“怎么这般盯着瞧我?” 姬寻欢回他一个笑容。 “自然是……欣赏皇子芝兰玉树。” 李翊一本正经地推辞自己经不起这等夸赞,“我不过是略读些书,比不得谢安半分。” 姬寻欢对他这种假惺惺的做派懒得回应。 皇帝也不会纡尊降贵临幸一个貌若无盐的宫女,李翊的样貌也称得上出色。 尤其是那副吟风弄月的儒雅模样,京城诸多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悄悄倾心于他。 但关上皇子府的大门,李翊在姬寻欢面前就和发情的公狗没有区别。 李翊的手一寸一寸地摸着姬寻欢的侧脸,说:“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甘。 姬寻欢警惕道:“什么地方?” 李翊三缄其口,“去了便知。” 这般遮遮掩掩,姬寻欢心里更是起疑。 他杀了皇后侄儿的事还没解决,李翊要带他去哪。 思及这事,姬寻欢又想到被押走的玖。 那个木头不知是死是活。 “我的影卫审完了吗?” 李翊挑眉,弯曲手指,用指关节顺着姬寻欢的脖侧慢慢向下。 李翊:“你想让他回来?” 姬寻欢忍着恶心点头。 李翊挑起姬寻欢的衣襟,轻声细语地说: “回来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得让我高兴了才行。” 姬寻欢装作情动,心里却嘲讽李翊软地像泥,这会子还在痴人说梦。 李翊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行,起身从书柜暗格中取出一个盒子。 里面琳琅满目的器具,个个都泛着油光。 姬寻欢过去在国舅府嫌别人脏又懒得亲自上,就时常用这些物件代替。 这些油光,都是被人盘出来的。 李翊这些,怕是和他过去玩得次数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寻欢冷笑着说:“大皇子深藏不露。” 李翊回道:“必然让你人在凡间、身在天堂。” 姬寻欢被他猝不及防地压在墙上。 “你要做什么?!” 姬寻欢动了动手腕,但李翊的手劲奇大,他竟是动弹不得。 李翊用嘴封住姬寻欢的唇,舌头灵活地缠上姬寻欢的舌。 就像两条在水里媾.合的蛇。 一条闪躲,另外一条紧紧纠缠。 李翊痴迷地吮吸姬寻欢口中的津液。 他猜天上的甘霖也就是这样香甜可口。 姬寻欢被他抵在墙面,他身上带了药,但四下都没有足够的水来化开,只能仰着脖子被李翊啃咬。 屋外传来下人通告的声音。 他们知道这殿里时刻都会发生他们见不得的事情,就都远远地在门外通报。 李翊本不想搭理,但又是皇帝宣他,李翊不得不从。 只是他现在满腹燥热无法发泄,含住姬寻欢的下唇吮吸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李翊:“我去宫里一趟,你不必等我,早些睡吧。” 多大的脸。 姬寻欢自然不会等他。 这个贱狗,无时无刻都想着配种。 但面上还要哄着李翊快些进宫。 等李翊走了,姬寻欢立刻含了清水漱口。 忽然传来脚步声。 姬寻欢以为李翊又回来了,没想到是苏盏这小子怯生生地抱着药箱,站在门外抬眼看着他。 说来也有意思。 苏盏这人看上去眉清目秀,但仔细看看,也是手长脚长。 姬寻欢记得阿姐和他说过,男人看脚就知道以后能是多高。 苏盏这小子,今后怕是有得长。 倒时候再这样像个羞答答的小媳妇,岂不是惹人发笑。 姬寻欢对他勾勾手指。 “你过来。” 苏盏照做,但却不敢和姬寻欢对视。 他低下的头被姬寻欢抬起来打量。 苏盏轻声说:“你这样……好像在选牲口。” 姬寻欢轻笑。 “是啊,那你是什么牲口?” 苏盏脸红说:“我不是牲口,我是人。” “你是什么人?” 苏盏嗫喏道:“我是男人……” 姬寻欢:“你是什么男人?你还是小孩。” 苏盏想反驳,但又哑口无言。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小孩。 姬寻欢看他脸红得快烧起来才放过他。 “你来做什么的?” 苏盏这才想起来他过来的任务。 但他站着“我”了半天也没出来个具体。 他的目光对上姬寻欢脖子上漂亮的青色血管,更是半个字都说不利索。 他从没见过这么白这么干净的人。 就好像透过一层玉看到翡翠,透亮又无暇。 姬寻欢打断他一连串的“我我我”,说:“到底干什么的?总不能是来看我的。” 苏盏一顿,呆呆地说:“不是看你的,你是大皇子的人,我看了,要杀头。” 姬寻欢因逗弄他才好一些的心情顿时阴霾起来。 苏盏毫无察觉,小声说:“我是来给大皇子看那个的……” 他害羞地抬眼,“你是不是给大皇子吃了太多抑阳药了。” 想到李翊无能为力的样子,姬寻欢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苏盏满脸通红,不敢说话。 他抱着药箱来,李翊不在,就又抱着药箱要走。 姬寻欢拉住他,“别走。” 苏盏想说这不合规矩,但姬寻欢的眼神让他挪不动脚。 姬寻欢把他拉到身边,“李翊今天不在,你不用害怕,他不会把我们捉奸在床。” 见苏盏脸红地都快发黑,姬寻欢才问了正经问题。 “懂人事了吗?” 苏盏摇摇头,同时表情屈辱,仿佛姬寻欢问了个多大的事。 姬寻欢说:“你既然不懂……有件事托你帮我做。” 苏盏眨眨眼,“什么事。” 姬寻欢靠近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苏盏手里的药箱当啷落地,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这、这、这怎么能行。” 姬寻欢说:“我都不嫌弃你,你倒开始推三阻四?” 他牵起苏盏的手,打量着苏盏细瘦修长又修剪过指甲的手指,轻声说: “我的指甲太长又不能剪,放进去快疼死了,你的就刚刚好……苏小郎中,你是要看着我活活疼死吗?” 苏盏眼神闪烁,姬寻欢继续说: “这府上我连大皇子都不信,我只信你。” 苏盏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才把魂找回来。 他收回自己的手,小声说:“一般女子行房后受伤的药可以用专门的玉棍上,玉带水,捂热了会更好。” 姬寻欢想了想那东西,只感觉血气翻涌,咬着牙说:“我是男人,这和放个玉势进来有什么不同?!” 苏盏瞪大眼解释,“完全不同,这玉棍就是上药用的,而且又小又短,一点也不脏。” 提到医术,苏盏顿时变了个人。 他拉着姬寻欢坐到椅子上,“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姬寻欢看着他清澈的双眸,警告说:“我最怕痛,你要是手重了,当心你的脸被我打出血。” 苏盏取出那上药的玉棍,只有一掌长且通透,放在手心也依稀能看到掌中的颜色。 姬寻欢正犹豫着,苏盏已经跪在他脚边。 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姬寻欢有些后悔让他来做了。 这种医痴居然变成这种倔样。 一会岂不是要一边上药一边问来问去。 姬寻欢皱眉,苏盏已经给玉棍表面挂了一层白色药膏。 苏盏信誓旦旦道:“你且放心,这药膏进去你都不会有感觉。” * 漆叁踏着夜色入房。 他探到李翊不在才才窗户进来。 本以为会看到姬寻欢的睡眼,没想到姬寻欢就背对着他坐在桌前。 “主人……” 姬寻欢全身一僵,转身发现是漆叁后,更是神色冰冷。 漆叁拿出姬寻欢要的东西放在桌上。 漆叁:“这东西闷得慌,主人记得…时不时把它弄下来。” 那么美的地方,要是闷坏了…… 姬寻欢似乎心情不好,对他的出现一言不发。 漆叁心痛到难以自持,不愿在这里自讨没趣,垂眸就要离开。 转身离开时却听到姬寻欢的呼吸声忽然重了一声。 漆叁匆忙转身,苏盏明亮的眼睛和漆叁对上,他这才注意到桌下还有一个人。 姬寻欢也不遮藏,挑眉道:“漆叁,你武功退步的厉害,居然才发现这殿内不止你和我吗?” 苏盏抽出玉棍,又放玉棍回药罐里滚了一圈新药在外圈。 玉棍上带着些晶莹的水,干巴巴的膏体被搅和两下就湿润了。 漆叁心头大震,愣了良久才出声。 “主人……小心李翊,他若是知道了……” 姬寻欢冷声打断他,“他若是知道这伤是你做的,你还要再死一回。” 漆叁抿唇。 姬寻欢眼神森冷地盯着他,“要不是因为你,我一辈子都用不上那个地方。” 漆叁颓然地回到姬寻欢身边,轻轻跪在他脚边,扯着姬寻欢的裙角哀声说:“主人,我帮你上药吧。” 苏盏眨眨眼,小声说:“你没有我手轻,而且这里已经挤不下了。” 姬寻欢皱眉,抬脚把漆叁踹翻到一边去。 “你给我滚。” 漆叁握住姬寻欢的鞋,眼圈通红地说:“主人,求您给我悔过的机会。” “……悔过?” 姬寻欢面若冰霜。 他站起身来,想去拿李翊挂在墙上的剑。 “我杀了你就是你唯一悔过的方法。” 但这时,漆叁忽然神色一凝。 姬寻欢冷笑,“怕死?” 门外传来脚步声,漆叁低声说: “主人,李翊回来了!” 姬寻欢的眉毛快要打结。 该死。 这个时候回来。 * 这次入宫,李翊在皇上面前混了个好。 回到府上,整个人都飘飘然。 进了姬寻欢住的殿内,看着满堂玉兰落了一地白地胜雪,更是心情大好。 若是能和美人在这美景里玩一会,就是人间一大美事。 李翊快步回到殿内,却发现人不在榻上。 “国舅。”李翊皱眉唤他。 莫不是跑了? 但一道嘤咛似的应答打消了他的顾虑。 “我在这。” 一道屏风被挪到矮桌前。 窗外月光透过屏风,照出姬寻欢躺在桌上的轮廓。 他侧卧着,从肩到腰的曲线仿佛一道勾人的峨眉月。 他仿佛能感觉到李翊的注视,抬起手顺着这道弯曲的线条抚摸。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脸侧滑到腿上,最后一把拽起裙摆,勾起细长的腿…… 李翊眼睛发直,喉咙干的快要冒烟。 “小国舅这是在做什么?” 他痴醉地走过去,却被姬寻欢叫住。 “别过来!” 姬寻欢清清嗓,柔声说:“镜花水月,还请殿下远远地看。” 屏风后,姬寻欢皱眉,眼神催促漆叁快些躲好。 李翊的身影定在那,但姬寻欢不敢保证李翊会不会突然冲过来掀了这屏风,看到桌子下的苏盏和躲在帘子后的漆叁。 那当真是精彩了。 10. (十) 无论李翊在外面过么霁月风光,在姬寻欢这里就变成狂摇尾巴的狗。 隔着一层屏风,姬寻欢都能感受到他直勾勾地眼神有多贪婪。 李翊问:“国舅,这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是啊,不知我有没有博得大皇子一笑?” 姬寻欢一边放慢抚摸自己身体的动作,一边抬手悄悄给自己贴上东西。 漆叁来得巧也不巧。 他若是晚来一些,姬寻欢也得不到这物。 没成想刚贴合,只一眨眼的功夫,李翊就已经绕过屏风把他抱到腿上。 更没想到李翊这厮的药效居然下去了,姬寻欢感觉到他的兴奋,顿时额上流下冷汗。 幸好刚才眼疾手快,否则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李翊手里拿着扇子,用它挑开姬寻欢的衣襟。 玉质的扇骨带着夜晚的寒意。 这东西不像手带着温度,而是一块死的、凉的,从皮肤上划过去的时候没轻没重,让姬寻欢头皮发麻。 李翊说:“国舅一身皮肉嫩得出水,我这扇子一划,就是红色的。” 窗外风声大作,落地的帘子和院子里的玉兰一同在风中摇摆起伏。 漆叁的身形若隐若现,而李翊随时都有转头的可能…… 姬寻欢一把伸手勾住李翊的脖子,让他伏在自己身前。 姬寻欢把唇凑到李翊耳边,轻声说:“大皇子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他吐字缓慢,带着香气的呼气像羽毛一样搔过李翊的耳朵,痒得骨头发酥。 姬寻欢一手勾着李翊的脖子,一手够来桌边的酒壶。 但这酒壶被他意外推远了,指尖几次碰到还是拿不到。 李翊已经急了,鼻子在姬寻欢脖侧发了疯地嗅和拱。 姬寻欢咬牙安抚他,努力侧身去拿酒壶。 要是没有酒,他的药怎么喂。 而这时,一只手从桌下悄悄伸出来。 苏盏把酒壶往姬寻欢的方向推去。 他往日都沉迷于医术,就算在书上看到一些男女之事,也从未有过像今日这等面红耳赤。 他连给姬寻欢推酒的手都涨得通红,整个人仿佛都要熟透了。 姬寻欢赤.裸的脚和莹白色的小腿搭在他面前,随着李翊不安分的动作时而翘起,时而垂下。 苏盏口干舌燥,握紧了手里上药的玉棍。 姬寻欢自然顾不得一个小郎中在想什么,他只想快点把李翊这个种狗快点弄晕。 他推开李翊吻上来的脸,一手扯着李翊的头发,一手喝下清酒。 但这次,李翊却不肯喝他度过去的酒,全部吐了出来。 李翊手搭在姬寻欢脸色,拇指蹭了蹭他眼下的泪痣。 “国舅自己喝便是,我明日还有正事,喝酒碍事。” 用嘴度过去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但李翊的贱手已经在姬寻欢的腿上了,若再向上…… 姬寻欢眼波流转,拉住李翊的手。 李翊正在兴头上被打断,但一抬眼却看到姬寻欢含着媚意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说不喝就不喝了?我今日必然要将大皇子灌醉。” 姬寻欢解开衣襟,松开腰带,高举起酒壶,手腕一斜——清酒像玉练一样倾泻在他的胸.脯上。 飞溅的酒水溅在李翊嘴唇上,被他伸出的舌.尖卷进口中。 姬寻欢双手环住李翊的脖子,笑着说: “怎么办,都湿了。” 李翊不遑多让地上前,又被姬寻欢挡住。 姬寻欢食指按在他唇上,轻声说: “皇子殿下别忘了把玖还给我。” 李翊口齿不清地想拒绝,姬寻欢立刻说:“不愿意……那我便也不愿意了。” 李翊黏黏糊糊地亲上姬寻欢,反复碾压双唇半晌后,姬寻欢皱眉说:“你当真不给?” 美色当前,李翊不想答应也得先草草糊弄。 “给……但过了今晚再说。” 姬寻欢眼眸冰冷,说得话却继续撩拨李翊。 “那我一定好好伺候殿下。” 李翊亲着吻着,颠来倒去地叫他国舅菩萨。 药效上来前,他的嘴唇还停在姬寻欢腰边。 漆叁的紧握双拳,看着自己的主人变成这模样而痛心疾首。 姬寻欢冷冷看着漆叁,似乎在说“拜你所赐”。 姬寻欢身上批的单衣吸走了大多半的酒,李翊只吃进去了一些,药效迟了许久才发挥出来。 李翊从姬寻欢身上滑下去前还耸动几下。 姬寻欢仰面躺着,把李翊的手从腿间拽出来。 他身上都被酒淋湿了,这会已经气极。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扯着李翊的头发挥手把他的脸扇得劈啪作响。 等姬寻欢累了停下手,苏盏才从桌子底下出来。 苏盏小声说:“大人力气小点,上次大皇子已经来问为何每晚醒来脸疼得厉害了。” 姬寻欢又气又想笑。 “脸疼得厉害?” 他瞥向李翊,用脚踹在李翊两腿之间。 “要是在过去,我早早就把他先阉后杀了。” 今非昔比。 他除了委身于人做这又贱又骚的样子,只能在李翊被迷晕之后发泄情绪。 姬寻欢无力坐在桌上,眼瞪着漆叁。 漆叁眼神隐忍,和姬寻欢说: “国舅不如……投靠皇后一党,也许她能放您一马。” 姬寻欢冷笑。 “她杀了我阿姐,我杀了她侄儿,我们之间横着两条人命,寄希望于她放我一马不如寄希望于佛祖显灵,派个人过来救我。” 但这两件事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还能靠着脸和靠着身子哄一哄,可日子久了该怎么办。 李翊这人虽现在被他迷住,但屡次不能得手,迟早也会察觉不对劲。 他需要一个像玖那样武功高强,又比李翊地位更高的人。 最好是性格闷一点,更好骗…… 过去也有人过来攀附姬寻欢,但姬寻欢都看不上。 宰相又老又丑。 太傅死板又丑。 太子马上就要倒台又丑。 也就李翊还算过得去眼。 排除一圈,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用。 姬寻欢蹙眉看着漆叁,忽然想起那个红霞似火的傍晚,反射着冷光的首铠之下,那张冷峻坚毅的面容…… 他叫什么来的? 鹤苍…… 11. (十一) 把漆叁和苏盏打发走后,姬寻欢心头一直萦绕着这个念头。 他得换另外的人利用。 李翊阴毒,不知何时就会咬上一口。 但唯一合眼的鹤苍姬寻欢又尚未接近的机会。 别说机会了。 姬寻欢被李翊围困在这殿内,连出了寝殿的门都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姬寻欢流落山庙时,这里是金光灿灿的宫殿。 但对现在的姬寻欢而言,这就是一个精致的鸟笼。 进来容易,出去难。 李翊想把他当鸟养,他偏不能如李翊的愿。 他是姬寻欢,不是玩物,不是金丝雀。 姬寻欢眯眼看着昏迷着的李翊,抬手脱下李翊的外衣给自己披上,盖住吻痕斑驳的脖颈和肩膀。 * 次日,李翊从门窗穿堂风过的桌上起来。 吹了一整晚的大风不说,身上的衣物还只剩里衣,胳膊撑着坐起来后,他眼前阵阵眩晕。 “国舅…你在哪儿?” 李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床上已经收拾整洁,连褥子都是凉的。 李翊眉心一跳,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来人!姬寻欢去哪里了?!” 他脸色愠怒,咬牙在殿内四处搜寻。 在殿外随时待命的宫女唯唯诺诺地进来。 没等到宫女回应,李翊游走的目光就已经定住。 窗外玉兰花树遮天蔽日,最高最壮的那一颗仿佛撑起皇府的天。 透过层层花枝,才发现树干上斜靠着一人。 这人身姿窈窕,眉目如画。 如梦似幻,好似仙子入画。 姬寻欢的长发顺着肩头垂下,朦胧曦光下犹如一截泛着珠光的云锦。 薄如蝉翼的藕色裙摆像烟雾似的垂下,随风缠绕在姬寻欢光洁如玉的腿上。 宫女:“殿……” 李翊抬手,皱眉让她别说话。 * 姬寻欢靠在树上,手里玩着李翊那把当宝贝看的扇子。 这里应该是殿里最高的地方。 他努力往外看,却只能看到鳞次栉比的飞檐正脊,一排一排地将四周围个水泄不通。 除了金顶的紫禁城,最高就是殿南边的阁楼。 “小国舅,你可小心着。” 姬寻欢低头,李翊正仰头望着他。 姬寻欢眨眨眼,心里起了念头。 他趴在枝干上往下看。 他一动,漫天的玉兰花就随着颤抖落下,好似天上下雪般烂漫。 李翊:“树高,当心。” 姬寻欢对着他微笑,“大皇子,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你不答应,我就不下去了。” “什么事?” “我的影卫呢。” 姬寻欢在树上佯装不稳地晃了晃,李翊眉头紧锁,连说:“答应你,快下来。” 李翊伸手勾住姬寻欢的裙摆。 但手指刚接触到丝滑的绸子,就被姬寻欢撩起。 裙摆顺风拂过李翊脸侧,带着馥郁的花香味。 李翊迷醉不已,唤姬寻欢别闹。 姬寻欢嗔怪说:“我向你要了几回了,次次都答应,结果呢……每次都没兑现,我看大皇子就是拿我寻乐子是不是?” 李翊看着他重重花影下的脸,心里好像有根羽毛在挠。 但姬寻欢的手一滑,险些摔下。 李翊心神大震,大声说:“你快下来,我这次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 “当真?” “当真。” “你发誓。”姬寻欢挑眉,“就说如果你失信,就…未交即泄。” 李翊脸色微变。 姬寻欢噗嗤一笑,歪头问:“殿下心虚了?” 李翊拂袖,“我和你生什么气,但这话事关龙脉,可不能乱说。” 姬寻欢眨眨眼,敷衍过去。 什么龙脉。 就是让你这个种狗不能人事。 李翊:“小国舅,快下来,一会同我一起出门。” 姬寻欢手里揪了朵花,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花芯,漫不经心地问: “跟你去做什么?要见谁?丑八怪我可不见。” 李翊笑,“你不用露脸,只带着斗笠就好。” “不去。” 姬寻欢手腕一翻,把花丢到李翊怀里。 “你可别是把我骗出去交给皇后了。” 李翊笑而不语,姬寻欢眉头紧锁。 他手指紧扣树枝上,脑袋里闪过各种可能。 知道李翊这个贱狗靠不住,但要是真的把他交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姬寻欢捏紧手里的扇子,咬着牙才没把扇子撕碎了扔下去。 李翊忽然感觉手背上落了一滴清凉的水。 抬眼看到姬寻欢婆娑的泪眼。 李翊看他哭得肩膀一起一伏,伤心地像要出阁的小女儿,心情大好。 方才姬寻欢没说完的后半句更是让他满心得意。 李翊出声安慰道:“国舅莫怕,我只是同你说笑,怎么还伤心起来了?” 姬寻欢低头看他,眼睛红得像兔子。 传言姬寻欢只懂寻欢作乐,朝廷政事一概不知,现在也无力掀起波澜,李翊对他也就没有多心,坦言道: “我乃太子之选,与皇后一党长久下去只怕会惹父皇恼怒,当下也是时候和皇后做个分割。” 姬寻欢茫然地眨眼,嘴唇殷红似玛瑙。 “这是何意?” “好国舅,小菩萨,将军夹在帝后两党之间许久,如今也该逼他选定立场了。” 是听从皇后命令抓走姬寻欢。 还是顺遂皇帝和皇子的心意。 就看鹤苍如何面对送上门的人。 李翊心里的算盘劈啪作响。 姬寻欢也同样满腹心机。 鹤苍怎么选干系李翊的前程,更干系他今后的去留。 他昨日才想到鹤苍,今日就有机会掉到面前。 当真是老天开眼? 只是姬寻欢猜不准李翊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他低垂的眼轻轻一转,装出怯弱的模样攥紧了衣领。 姬寻欢:“倘若他要效忠皇后,那我该如何是好?等死吗……” “鹤苍是个聪明人。”李翊的回答模棱两可。 鹤苍是聪明人,但鹤将军却得考虑整个将军府上下。 姬寻欢在他手下凶多吉少。 李翊自然不舍他这种世间难得的绝色。 但江山美人难兼得,李翊嘴上安抚他必会保他全身而退,心里却也做了舍弃姬寻欢的预设。 姬寻欢看他这幅虚伪的表情就知道。 李翊这厮,就是拿他做棋子。 但他不能死。 姬寻欢握紧拳头,轻声和李翊说: “鹤将军归顺一事对殿下重要吗?” 李翊心头一动,“你要做什么?” 姬寻欢:“殿下与其让他自己选,不如……让我去劝。” 李翊蹙眉,“你拿什么劝?” “我自有办法,只是需要殿下帮我准备些东西。” 姬寻欢有的就是他自己。 这张脸,这具身体,还有这承欢献媚谋求富贵的心了。 12. (十二) 出了京城向东十里地,群山中独一片湖便是京城第一湖。 据说站在洛神湖湖心岛上眺望远方能看到青山绿水之间,恰似洛神裙袂,故此湖被赐名洛神湖。 李翊正站在洛神湖湖心岛上的阁楼,用扇子指着远方如黛的群山。 “鹤将军百步穿杨,想必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洛神藏于何处。” 鹤苍脱下盔甲,身上的肃杀之意也不减半分。 他浓密的黑眉紧紧皱起,深邃的眉骨压着冷峻的眼。 双脚分开站立也足足比一般北方男儿要高出一头。 顶天立地的将军双手抱胸,对李翊说: “大皇子不必和鹤某拽这些文词,鹤某乃一届粗人,听不懂也看不明白。” 鹤苍对李翊这种喜好舞文弄墨的文人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若不是看在同为皇后党羽的份上,鹤苍定然不会登岛。 李翊摇摇扇子,对鹤苍的冒犯没有流露出恼怒。 李翊:“鹤将军为国征战,怎地是粗人?是我该仰慕将军。” 鹤苍听着他一句话里又是奉承又是心机,一刻钟都不想待下去。 “大皇子约我到此地,就是为了阿谀之事?” 李翊表情错愕,笑着打开扇子,姿态风流地说: “想必将军第一次登岛,都不知洛神岛的妙处。” 鹤苍蹙眉,心中思忖着李翊这番话。 他从船上下来就感觉岛上异常安静,和京城的喧闹相比,这岛犹如世外桃源。 岛上阁楼器宇轩昂,在京郊的湖心建这样一座阁楼绝非易事,更何况还并非公家出资,这楼定然有足以维持开支之处。 鹤苍观察片刻就发现,时不时就有摆渡船牵引着各路权贵登岛,其中不乏鹤苍熟悉的朝堂臣子。 他瞥向李翊,挑眉说:“大皇子要与岛主相识,可否转告他当心陛下多疑。” 汇集这么多重臣名贵。 李翊还对这里表现得颇为熟悉。 鹤苍看他是以为自己稳坐东宫之位,变开始胆大包天。 李翊对鹤苍的警告表现地漫不经心,甚至还能勾起嘴角笑笑。 鹤苍:“若是无事,鹤某还有军事图要看,就先告辞了。” 他转身就要走,被李翊伸出的扇子挡住去向。 鹤苍:“大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翊挑眉,“将军别急着走,您时间宝贵,我自然不会耽误您。” 他拍拍手,这层楼的所有下人就都退下。 而这间瞭望台对面紧闭着的格子门从两侧缓缓拉开。 鹤苍握紧腰侧佩剑的剑柄。 李翊笑着用扇敲敲他的手背。 李翊:“将军,屋里别样洞天,必然让你不虚此行。” 鹤苍冷笑,“大皇子在玩什么花样。” “将军一直想要的人就在里面,不去看看吗?” 鹤苍将信将疑。 但他枕戈寝甲这些年,未曾有过怕字。 即便李翊给他下了圈套,也自信能全身而退。 鹤苍迈开步子前去。 把李翊丢在身后,也没看到他那藏在笑意之后森森妒意。 * 屋内并未有人影出现。 鹤苍慢步走向窗边的长案。 他居高临下地伸手翻看桌面那本《心经》。 书页摸索作响时。 “哐当——” 门从外闭合。 鹤苍眯着眼看着书,忽而一只手从背后搭在他的脸侧。 青葱似的手指带着花露的香气,极慢地从鹤苍的脸侧滑到下颌,又像玩闹似的滑入鹤苍穿着严实的衣襟。 鹤苍拽住这不老实的手,用巧劲连手带人都拉到自己面前。 长长的白色面纱从斗笠上垂下,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遮得这么严实,却被风吹地曲线毕现。 鹤苍的视线从下到上地打量,冷笑说: “我当是什么,没想到是条不知廉耻的公狐狸。” 姬寻欢早料到鹤苍会凶神恶煞,顺着鹤苍的动作就坐在他的腿上。 姬寻欢的手指绕着鹤苍鬓角的发丝,嗔怪道:“我才不是公狐狸。” 他的声音和身子一样软,隔着一层纱也能感觉到腰比女人的还薄。 “经书好看吗?我亲手写的。” 鹤苍从鼻腔挤出一个不屑的哼声,“污言秽语。” 姬寻欢开心地笑起来。 “不好看吗?里面都是我的心血,将军就不心动?” 姬寻欢继续伸手撩拨鹤苍紧绷的肩膀和前胸。 “将军放松,我又不会吃了你。” 鹤苍一把抓住他的手,“别乱动。” 姬寻欢顺势扑在他肩上,轻声嫌弃鹤苍:“真粗暴。” 鹤苍的手长年累月拿刀动杖,手掌和手心都粗糙至极。 更别提他就能拧掉敌人头颅的手有多大。 毫不夸张的说,鹤苍张开的手能包下这个狐媚子的两只手。 但这人就像感觉不到危险一般,坐在他腿上,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鹤苍加劲捏住他的手,得到一声轻哼。 “你不让我摸,那施主摸摸我?” 说着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贴上来。 “这么多年,我还第一次见到施主这样坐怀不乱的男人……” 他带着鹤苍的手往纱里去,说话的语气像带着钩子,一晃一晃地摇摆。 鹤苍不回答。 姬寻欢心中起疑。 这么多年,的确未曾听说将军与女人有染。 姬寻欢蹙眉,问:“难不成,施主不是男人?” 鹤苍一直都稳如泰山,姬寻欢以为他这次还是不会回应。 但这次鹤苍直接抽出一把短刃抵在姬寻欢喉间。 姬寻欢一直盯着鹤苍腰边的剑,却不知鹤苍袖中还有把短刀。 姬寻欢心一惊。 下一秒。 头上的斗笠连带着面纱一同被扯了下来。 鹤苍原本不耐烦的脸蓦地变得玩味起来。 他挑起刀锋似的剑眉,将姬寻欢脖侧的刀刃向上抬去。 冰冷的刀刃蹭了蹭姬寻欢的脸侧。 轻轻用力的时候,姬寻欢咬紧了下唇。 他害怕鹤苍这个粗人把他的脸划花了。 害怕地睫毛都在发颤。 鹤苍:“昔日的国舅大人……改爬床了?” 13. (十三) 鹤苍眼底带着玩味,打量着姬寻欢愠怒又隐忍的表情。 姬寻欢瞪他,但又忌惮他手里的刀。 要是鹤苍手重一点,姬寻欢的脸就保不住了。 姬寻欢咽下怒火,笑着说: “旁人的床我自然不屑爬,但是将军的床……我就是死,也得上一次看看。” 姬寻欢像猫儿一样慵懒地眨眼,轻轻推开鹤苍拿刀的手腕。 刀刃离开的瞬间,姬寻欢暗自松了口气。 鹤苍垂眼看他,“要大人死的不是我,而是皇后殿下。大人杀得是皇后的侄儿,我小小一个臣子,不敢以下犯上。”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姬寻欢笑问:“难不成皇后藏在床下?” 他呵气如兰,悄无声息地向鹤苍耳边吹气。 看男先看鼻。 鹤苍的眉骨高且硬,接连起来的鼻梁更是直愣愣地像一座的小山。 姬寻欢不信鹤苍是柳下惠。 但鹤苍偏偏正襟危坐。 姬寻欢伸手,拽着鹤苍的衣领,缓慢逼近鹤苍的面容。 鹤苍手中的短刀重新逼在姬寻欢的脖侧。 “国舅自重。” 姬寻欢扬起天鹅似的脖子,一道血痕慢慢流出。 软如花瓣的嘴唇主动贴上鹤苍的薄唇。 姬寻欢整张脸最美的就是那双豁然天成的媚眼。 他自己也很清楚。 鹤苍眼观鼻鼻观口,对姬寻欢秋波荡漾的双眸视若无睹。 姬寻欢脖子上的细微伤口渗出点点猩红。 鹤苍说: “国舅这般费尽心思也没有,鹤某不过一枚小卒,杀人偿命乃是自古以来的明法,国舅的爬床怕是毫无用处了。” “偿命,我偿……将军来杀我吧。” 姬寻欢放弃鹤苍敲不开的嘴,改为伏在耳边轻声呢喃。 他稀碎轻微的呼吸声,带着湿热的呵气。 鹤苍的短刃抵在他的腰上。 姬寻欢:“但我不要这刀,我要更硬的。” 鹤苍眼前是姬寻欢大敞的衣领,还有大片莹白的皮肤。 鹤苍在军营里见到的汉子都又硬又黑…… 不。 他在任何地方见过的女人,都没有姬寻欢这样白这样软这样香,这样…… 浪。 鹤苍推开正倚在自己肩上的姬寻欢,问:“辛者库的手枷够不够硬?”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姬寻欢纠缠着鹤苍,上前与鹤苍耳鬓厮磨,但一手拦住他,另一只手握着刀向上。 姬寻欢今日穿了一件领子极低的交襟上衣。 斗笠的纱缠在肩上。 鹤苍刀刃一挑,这纱便破了。 他面无表情地竖起剑刃,用刀尖在姬寻欢衣领露出的肌肤上划来划去。 不疼,但是足够让姬寻欢感到恐惧。 姬寻欢大气不敢喘,轻呼:“将军……” 刀刃隐入衣领。 留下冰冷的痕迹。 鹤苍漫步目的地用刀在姬寻欢平坦胸脯上游走。 直到停在某一处。 鹤苍挑眉,像是不知情似的,用刀尖轻轻戳了戳。 姬寻欢被戳得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疼。” 鹤苍懒懒地说:“疼啊?” 当然不疼。 但是姬寻欢就是要在他耳边故意叫疼。 鹤苍不吃他这套,继续老神在在地说: “你当然该疼。我为皇后做事,奉皇后之名捉拿国舅,不让国舅疼,难不成还要让国舅舒服吗?” 姬寻欢咬紧牙关。 这个贱人。 现在还总皇后长皇后短的。 嘴上脸上表现得刚正不阿。 实际上…… 若不是鹤苍手里的刀还在衣服里乱滑,姬寻欢必定要戳破鹤苍虚伪的嘴脸。 鹤苍挑眉,“怎么不说话?” 姬寻欢佯装委屈,“将军大人太凶了,我害怕了。” “你还会怕?” 鹤苍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国舅大人杀了这么多人,还会害怕?” “怕啊,怎么不怕,我夜夜都在怕将军来要我的命,怕得每天心都快跳出来了。不信……大人亲自摸摸看。” 姬寻欢这辈子最自轻的话都在鹤苍这里说完了。 鹤苍还是那副看淡世间情.欲的模样。 换成李翊那个种狗,这时候口水都能流一地。 真能忍。 姬寻欢心里这样说,口里可不敢。 鹤苍的佩剑还抵着他。 姬寻欢:“将军大人为皇后办事一定很累吧,让我为你松松乏。” 他伸手去拽鹤苍的衣领,却被鹤苍反推在案上。 姬寻欢腰被撞到,吃痛地哼了一声。 来不及嗔怪,裂帛声随即响起。 凉风和刀刃让姬寻欢身体发颤。 “哈,将军。” 鹤苍置若罔闻,抬手用刀把姬寻欢的腰带也一同挑开。 玉佩叮当落在地上,鹤苍眼都不抬,眯着眼看衣襟中乍现地一抹春色。 “就凭你,也要规劝我、挑拨我和皇后之间的关系?” 姬寻欢身上的衣服摇摇欲坠。 他也不管。 就轻轻挂在肩上。 姬寻欢的眼睛盯着鹤苍,轻声说: “我不劝你,更没有挑拨……我只是一个爬床的。” 鹤苍眼底一片暗色,凸起的喉结上下浮动。 “爬给我看。” 姬寻欢咬紧牙关。 这话他自己说可以,但是被别人说,怎么听都刺耳。 更何况这个将军从开始就对他半搭不理的模样。 鹤苍看到姬寻欢几欲掉下来的脸子,忽而笑道:“你就是这样爬床的?这么委屈就别爬了。” 姬寻欢咬牙,怒目说:“你夺走我的一切,还想要我毫无芥蒂地对你巧言令色?!” “牙尖嘴利,国舅大人还是和之前一样傲气。” 鹤苍漫不经心地举起短刀,在姬寻欢面前晃了晃。 锋利的刀尖带起一阵银光。 姬寻欢抿唇。 鹤苍问:“国舅大人知道红绣鞋吗?” “自然。” 红绣鞋乃是用烧得滚烫的铁鞋穿在脚上。 穿第一次的时候皮焦肉烂。 第二次的时候筋骨具断。 第三次的时候双脚就已经半熟。 鹤苍说:“发明此刑的魏大人向皇后供了新妙招,名叫铁莲花……” 姬寻欢脸色泛白,额上滑下一滴汗。 他虽不知铁莲花具体是什么,但鹤苍这幅模样就是自信他会害怕。 鹤苍挑眉,故意轻声问:“不知大人能坐几回莲花?” 姬寻欢花容失色。 不仅因为鹤苍故意恐吓他要进宫坐铁莲花。 也因为鹤苍的手已经悄悄摸了上来。 鹤苍面不改色地继续和姬寻欢说:“想必国舅大人在皇子殿下的滋润下,已经熟谙坐莲的妙处了,吃一吃铁的也不在话下。” 姬寻欢挤出笑容,靠在他耳边说:“大皇子还没碰过我。” “哦?”鹤苍挑眉。 “大皇子的家伙不中用啊。我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当上太子坐上龙椅,我只想要个……像将军这样中看又中用的。” 鹤苍的手钻入裙内。 他那张脸,天塌下来也是一副为天下苍生披荆斩棘的样。 说得话,做得事,慢慢就变了味道。 姬寻欢咬牙,再度贴上鹤苍的薄唇。 “将军可愿意带我走?” 鹤苍没回答。 他默默享受着姬寻欢的亲吻。 姬寻欢就使出浑身解数,勾着他缠着他。 姬寻欢好不容易终于撬开鹤苍的嘴巴,忽然又面色一变。 鹤苍把姬寻欢刚刚咬碎了度过来的药丸送回姬寻欢口中。 同时发现了姬寻欢异于其他男人的地方。 鹤苍低垂眼眸,看着姬寻欢愤怒恼火的脸,问:“刚喂过来的是什么药?” 姬寻欢猝不及防吃回口中,想吐也来不及了。 他瞪着鹤苍,狠狠地说:“要你狗命的药!” 鹤苍低低笑了出来,“我不信。你这么怕死,怎么会把要命的东西藏在嘴里?” 姬寻欢宁可以身侍奉仇人,这种人,怎么会做拿命赌的事。 他的手指虽然粗糙,但是射箭玩枪多年,异于常人地灵活。 姬寻欢感受到鹤苍的探究,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鹤苍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食指拇指之间捏着一片像极了人皮的胶状物。 对着眼光,表面还泛着一层光亮。 姬寻欢悲愤欲绝,“鹤苍,你这贱狗!” 鹤苍瞥他,目光带着促狭。 姬寻欢刚才咬开的药开始起效。 他的脸上绯红,慢慢地身子也红了起来。 鹤苍默默地看着姬寻欢侧身喘息,摸了摸那假皮上的水渍,挑眉问: “李翊不知道国舅居然是个……双性儿?” 姬寻欢闭上眼,眼睫因羞辱而发颤。 但他全身已经因为药效可耻地燥热起来。 鹤苍捏着他的下巴,眸光幽暗。 “国舅大人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被我发现秘密?” 姬寻欢想推开他的手。 但他现在软得像泥,根本推不动,只是给鹤苍加了点不伤大雅的小情趣。 “我断然不能坏了规矩,更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可国舅这样可怜,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鹤苍手中握着那刀。 他拇指一拨手掌一转,刀柄和刀尖的位置就对调了。 向上的虎头刀柄半掌长双指宽。 姬寻欢瞪大了眼,屈膝向后退。 “你要做什么?” 鹤苍对着刀柄吹了吹,捉着姬寻欢的脚腕往身前拖了拖。 “刀不留情,国舅大人可要当心。” 鹤苍自幼修炼纯阳功法。 时至今日已经到了第九重。 万不能在大功将成之时破了童子之身。 鹤苍分得清轻重急缓,就算姬寻欢再用力,他也不会降低底线。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姬寻欢伏在他肩上,手咬着指尖,散落的发遮住他眼中的星星点点的泪光。 半垂下来的衣衫能看到他发抖的脊背,像蝴蝶振翅。 鹤苍环着他的腰,说:“恐怕太子也没想到自己还不如我的一把刀。” (十四) 门扉紧闭,但关不住从缝隙中倾泻而出的春意。 鹤苍双手举鼎过头不在话下,一把小刀在他手里更是玩得花样百出。 姬寻欢已经香汗淋漓地瘫软在案上,鹤苍连呼吸都不曾乱一下。 姬寻欢张口骂他是混蛋。 但发出的声音绵软沙哑,气势全无。 鹤苍挑眉,反问他:“还不满意?” 不等姬寻欢回答,他又拿起短刀喃喃自语。 “看样子,不像不满意的样子啊。” 姬寻欢咬紧牙关,不愿面对自己刚才的反应。 他为了放倒鹤苍,特意带来效果最猛的药。 这药阴差阳错进了自己的嘴不说,自己反而被药效折磨地要死要活。 他丑态尽出。 像个春夜里求欢的母兽。 鹤苍却端坐在案前,从头到尾的衣服都没有凌乱。 姬寻欢:“这不公平。” 鹤苍看他,姬寻欢说:“你连衣服都不脱。” 鹤苍挑眉,挺直背脊道:“我什么都没做,为何要脱衣。” 姬寻欢只想啐在他脸上。 什么都没做。 那是他一个在这里做了场春梦? 姬寻欢怒火中烧,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忍或不忍两个选择。 忍,他就要继续看鹤苍装君子。 不忍,他就要回去继续在李翊府上做个毫无自由可言的金丝雀。 这样的日子毫无盼头。 姬寻欢是不太喜欢鹤苍。 但对比李翊那种狗,鹤苍还勉强能入眼。 姬寻欢更发现鹤苍似乎是故意忍耐。 他明明早就有了反应,却从头到尾都不肯动一下。 姬寻欢无法下定论,但和无时无刻不想睡他的李翊相比,鹤苍远胜他许多。 从见到鹤苍的那刻开始,姬寻欢就反复在心里进行权衡利弊。 李翊也好,鹤苍也好。 姬寻欢只想选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 过去最为厌恶的怪异双性身体,也成了能够利用的手段。 这不,鹤苍前面装得再好,也和他缴械投降了。 如果不是被鹤苍发现了那处,鹤苍未必会留在房里和姬寻欢深入交谈。 男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的蠢货。 姬寻欢没有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 他冷眼看着鹤苍撩起衣摆,拽起一角擦拭刀柄。 血混着水被衣料悉数吸收,在衣角上留下暧.昧的痕迹。 姬寻欢蹙眉。 真脏,果然是粗人。 鹤苍扭头看他,说:“国舅大人前面的第一次,在下就拿走了。” 姬寻欢想笑他是个蠢货,又不是见血就是处子落红。 但又被漆叁用铃铛破身的事情气了一次。 一个二个,看上去都正襟危坐。 实际上闻到肉味,立刻就变成流着口水的狗。 都贱,都该死! 姬寻欢垂眸,手指紧紧揪住身下的白纱。 鹤苍轻笑,俯身在姬寻欢红如樱桃的嘴上亲了亲。 他戏谑道:“来爬床的是你,这会生气的也是你,国舅大人可真是难伺候。” 不等姬寻欢做出反应,鹤苍立刻站起身来,一番整理后,他又是进门前刚正不阿的铁血将军。 余韵褪去,姬寻欢身下一阵阵地疼,越发看鹤苍这模样不满意。 鹤苍吃干抹净就要走,姬寻欢抄起案上酒壶向他砸去。 鹤苍稳稳接住酒壶,闲情惬意地仰头喝了两口。 鹤苍抹了抹嘴唇,“好酒。” 姬寻欢咬牙,“混蛋!” 彻头彻尾的混蛋! 鹤苍勾起一侧嘴角,大步走回来。 他又高又大,像只傲睨草原的成年狮王。 姬寻欢没好气地问:“干嘛。” 连平时说话的拿腔拿调都没了。 鹤苍偷笑,抬起姬寻欢的下巴问:“你还想不想和我走了?” “将军……” 又变成柔情似水的声音。 鹤苍食指蹭了蹭姬寻欢的嘴唇,似乎在回忆这两片薄樱似的柔软有多甜美。 姬寻欢听他主动提起此事,心里以为十拿九稳。 但鹤苍既没有继续说,也没有吻他,而是又干脆地站起身,丢下一句“等着吧”,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鹤苍听着身后传来摔砸的声响,愉悦地出了门。 * 李翊进屋时,地上一片狼藉。 只要能被破坏的地方,都承受过姬寻欢的怒气。 他越过破碎瓷片,踩过被撕开的经书,还有各种物件残骸,才来到姬寻欢身边。 姬寻欢伏在床榻上,肩膀随着哭泣一颤一颤。 李翊心里作痛,上前拉住姬寻欢的手。 冰凉的。 姬寻欢梨花带雨地抬头看他。 眼里的委屈恐惧让李翊更为怜惜。 要不是因为他,姬寻欢就还是他府上娇养的小鸟。 李翊轻声说:“辛苦你了。鹤将军松了口,说会斟酌一段时间。” 姬寻欢抽泣着,李翊的话顿了顿。 即便心疼,他也得以皇位为先。 李翊:“但是他想要你去他府上一段时间……” 啜泣声戛然而止。 李翊不忍看姬寻欢不敢置信的目光,侧过头说: “你且去几日,等到时机成熟,我再把你接回来。” 他不愿意看姬寻欢的脸,低垂的目光却看到那裙摆上的点点猩红。 面对着赤裸裸地血迹,李翊呼吸一滞。 如果不是他无能,何必需要姬寻欢来见鹤苍。 李翊紧握姬寻欢的手,许诺道:“你为我做的,我都会记得,今后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姬寻欢眼眶泛红,似西子捧心般楚楚可怜。 他问李翊:“无论何物都给吗?” 李翊忙不迭地答“是”。 “那我想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姬寻欢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桃花似的眼里还噙着泪。 李翊哄他:“别说气话,我知道你委屈了。” 姬寻欢是委屈,但说得不是气话。 他是当真想要李翊死。 李翊这种人,就算现在口口声声说什么都给,他日也还是会为了利益把他拱手送人。 可论有己无人,姬寻欢比他更狠。 姬寻欢只想让自己过上高人一等的日子,而李翊想要得太多。 李翊要万人之上,要名垂千古,还要娇妻美妾。 人心不足蛇吞象。 姬寻欢等着李翊自己被自己欲.望害死的那一天。 李翊不知身边美人是如何惦记着自己早死,心里还惦念着今后必定把姬寻欢从鹤苍那里要回来。 李翊过去只睡童子身。 哪怕送上来的书童被他睡了一次,再送过来第二次,他也不屑要。 但姬寻欢这等美人,可遇不可求。 即便是送给别人亵玩,李翊也不愿松手。 就连鹤苍这种从不近女色的铁面木头也被姬寻欢一次勾住,更显得姬寻欢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鹤苍愿意放人最好,若是不愿就只能施加非常手段…… 李翊早已想好对策,当下姬寻欢伤心之际,正好做个顺水推舟的恩情,让姬寻欢记下自己温柔可靠的一面。 李翊揽住姬寻欢的肩,语气亲昵地说:“别哭,我答应你的定会做到。” 姬寻欢不说话是因为不想理他。 但李翊拍拍手,门外进来的人让他不得不张嘴。 一阵拖地铁链从地面上碰撞拖行的沉闷声音之后,姬寻欢见到那张他快要忘记的脸。 那张有些木讷,但双眼又格外明亮的脸,被折磨地只剩灰败。 玖身上的伤情触目惊心,浑身看不到一处好的地方。 李翊自知和当初答应的“只进去做做样子”不同,提前和姬寻欢说: “他在里面吃了点苦头。” (十五) 玖从踏着无数过去伙伴的尸体从暗阁中厮杀出来,满手有伙伴的血,有亲人的血,还有无数陌生人的血…… 从刚开始的不安惶恐,到最后的麻木不仁,玖已经不再是个完整的人。 他被改造,被驯化,被塑煅成一把人形利刃。 玖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且做好剑身随时断裂的准备。 一把刀,无心无情,只为主人利用而出现在世上。 但看到姬寻欢时,玖如冰封一般僵冷的心可耻地悸动起来。 主人初见他,一定是不屑分给他这种低贱不堪的人眼神。 但主人为他赐字,让他有所归属。 玖,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新生。 他如蝼蚁般低贱不堪,却被上天垂怜,牵引着命数跪在姬寻欢脚下,从此为主人生为主人死。 他的主人是天宫琼宇中的仙子。 是至高无上的国舅大人。 是肆意妄为的娇纵蝴蝶。 一朝沦落,姬寻欢从天上堕入泥尘,玖痛心疾首。 为了主人能够重回他想要的生活,玖甘愿为他顶罪。 他在慎刑司中备受折磨到几度濒死,却又为了那一丝能活着再见主人的可能,生生挺了下来。 他活下来是个奇迹。 被放出来时,就连施刑的宫人也冷哼着说他“命贱好活”。 玖伤痛累累,却看到自己尊贵的主人以一种妩媚乞怜的模样依靠在李翊的怀里。 为什么主人穿着女人的裙子? 为什么主人全身上下都是印记? 为什么主人……会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 玖忘记自己承受着的剧烈疼痛,满心都是因姬寻欢被轻薄对待而生的愤怒。 姬寻欢怎能读不懂他眼里那份心痛和愤怒。 但他用不着被一条狗可怜。 李翊说玖在慎刑司吃了些苦头,本还担心姬寻欢会生气,毕竟他没有按照许诺的那样把玖送进去只做样子。 李翊说:“暗阁出来的影卫哪个没受过伤?养一养就好了。” 姬寻欢抬起眼,冷冷地说:“是啊,影卫就是影卫,不过是条狗,为主人吃点苦是正常的。” 影卫和主人有种天壤之别。 不用姬寻欢点明,玖也知道。 只是主人过去和他说的相依为命,让他错以为主人对他是不同的。 在牢里,玖在无数次晕厥过去后看到姬寻欢含泪啜泣的模样。 姬寻欢可怜地拉着他的衣袖,啜泣着说:“我只有你了。” 姬寻欢这冷淡的反应,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把他从幻想中打回现实。 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就连骨头缝里都像插着针,密密麻麻地锥子扎肉似的疼。 姬寻欢还没忘记要玖回来的目的,和李翊说:“但我的影卫不能是个废人啊……你要想办法把他医好。” 姬寻欢轻声嗔怪,李翊自然满口答应。 “你且安心,我必然让他好起来。” 到时,这个影卫就要和姬寻欢一同去到鹤苍的将军府上…… 思及此,李翊因即将劝顺鹤苍的点点愉悦转为愠怒。 李翊握着他的手,细细揉搓着如凝脂般的手背。 这样连手指头都完美的尤物就拱手让人了,李翊心痛不已。 想到美人已经被鹤苍玷污,更是胸口沉闷。 李翊:“他今日把你如何了?” 在门外,他听到姬寻欢婉转隐忍的声音。 带着一点鼻音的,像猫叫一样的细弱。 他能想到姬寻欢是何种表情咬住下唇,才让那妩媚破碎的声音没有从口中倾泻出来。 鹤苍这种粗人,想必也把姬寻欢弄得□□。 那种雌伏于人的样子,也被别人看到了。 李翊表面还是秉持着儒雅端庄的皇子模样,只是微微眯起的眼底已经泛起红色,出卖了他心里翻滚的妒意。 李翊攥紧姬寻欢的手腕,咬着牙问:“你说啊,他把你如何了?” 姬寻欢蹙眉看着李翊咄咄逼人。 “还能是怎样?你想怎样就是怎样。” 鹤苍已经要了他,姬寻欢懒得与李翊像过往那样矫揉造作。 李翊气就气他的好了。 最好让他气到七窍出血,姬寻欢就高兴了。 姬寻欢的态度冷淡,李翊将其视为对自己无能的责备。 他对鹤苍予取予求屈膝求和,还要用心上珍宝来换取鹤苍的让步。 奇耻大辱! 李翊的怒意无处释放,目光一转盯上跪坐在角落里的玖。 他抬手用扇子掷向玖。 李翊对准的是玖的额角。 他这把象牙扇骨,一定能把这个影卫的额角砸出一个豁口。 见了血,李翊就安心了。 但玖死寂的一样的黑眸看向他,抬手攥住向他飞来的扇子。 无声地反抗。 就像当初玖已经被他踩在泥里,还要拼命阻拦姬寻欢和他离开那样。 李翊“蹭”地一下站起来,四处寻找趁手的物件。 姬寻欢怒,“李翊,你做什么?!” 这是他唯一能利用的影卫,李翊要是把玖打坏了,他以后该怎么应对鹤苍那样的硬骨头。 姬寻欢拉住李翊的胳膊,被李翊怒目而视。 李翊:“你护着他?” 姬寻欢把酒壶塞到他手里,指着玖说:“去啊,砸啊,把他弄死。” 李翊蹙眉,姬寻欢冷声说: “你把他杀了,然后让鹤苍知道在他走之后,大皇子勃然大怒不止,还杀了一个影卫泄愤,你说鹤苍会不会以为是你的示好本就是曲意逢迎?” 姬寻欢拽住李翊的领口,低声说:“李翊,你想清楚,惹你生气的哪是这个影卫,气你的人是鹤苍是皇后。” 李翊赤红的眼逐渐清明。 他差点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害了全局。 李翊手心出汗,怔怔地看着姬寻欢。 姬寻欢:“大皇子,成大事者忍字当头,我都能忍,你有什么不能忍的?” “是,你说得是……” 李翊痴痴地牵住姬寻欢的手,“国舅是我的福星,差点我就酿下大错。” 姬寻欢被他摸地一阵恶寒。 李翊却执意揽着他的腰亲吻。 李翊心里,姬寻欢在被他送出去之后还对他有情,处处替他着想。 姬寻欢听他说自己是福星,嘴角的笑意就带着嘲讽之意。 是福是祸,走着瞧吧。 * 回府后,不仅影卫玖要疗伤,姬寻欢也同样需要。 难得李翊有些人性,知道自己对不住姬寻欢,又听苏盏说姬寻欢伤的重,就不再执着于房事。 加之说服将军成为党羽,李翊前朝得意如日方升,权衡利弊下冷落了姬寻欢。 每次见李翊佯装不舍,姬寻欢都想着他干脆别回。 见他那副模样就烦。 但李翊不来,姬寻欢也闲了下来。 闲着没事,姬寻欢便寻苏盏的乐子。 小郎中住在府上,随叫随到,又是个慢性子软心肠,姬寻欢借着疗伤的名号叫他来打发时间。 姬寻欢仰面躺在榻上,脸上盖着从李翊那抢来的扇子。 他才不稀罕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但李翊宝贝得不得了,他就偏要拿来玩一玩。 苏盏来得次数多,现在已经进出自由。 他抱着药箱出现在门口。 打眼看到姬寻欢穿着单衣躺在窗下,快步赶了上去。 “大人这样是要着凉的。” 姬寻欢被太阳晒得舒服,像只餍足的狐狸侧身眯着眼看他。 “我不冷,热得紧。” 苏盏板着脸教育道:“若感到冷了就已经迟了。” 他四处都没看到合适的衣服,只能脱下自己身上的坎肩盖在姬寻欢身上。 “一股子药味。”姬寻欢皱眉,但也没阻拦。 苏盏讷讷地说:“我身上自然是药味,不像大人……” “像我什么?” 姬寻欢撑着脸看他。 这几日,李翊穿梭在各大权臣府上,忙得脚不沾地,姬寻欢睡得香吃得好,面色也如春日桃花般娇润。 苏盏咽了咽口水,说:“不像大人身上那么香。” 本是夸赞的话从嘴巴说出来却变得有些暧.昧。 姬寻欢拽着他的衣领,让苏盏贴在自己身上。 “我一个男人身上能有什么香味,说清楚?” 姬寻欢食指点在苏盏鼻尖,带着那股沁人的香气,闻得苏盏头晕眼花。 “说啊。”姬寻欢看他已经说不出话,故意为难他逗乐。 苏盏磕磕巴巴地说:“也许是体香…或者是我闻错了,把花香当成大人身上的气味了……” “哦,是吗?” 姬寻欢挑起漂亮上挑的眉尾,拉着苏盏让他埋在自己肩上。 苏盏眼花心乱神魂颠倒,满鼻子都是姬寻欢身上浓郁的花香味。 他从未和旁人靠得这么近过。 更何况姬寻欢身上穿得单薄,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他丝滑肌肤的温度。 姬寻欢看他满脸通红,继续逗他:“你仔细闻,到底是什么气味。” 苏盏眨眨眼,已经分不清姬寻欢是有意引诱还是无意撩拨。 他成日泡在医术里,对男女之事意味索然。 若不是姬寻欢出现,苏盏已经做好带着童子身进坟的准备。 但姬寻欢就像聊斋里的妖精,勾着每一个书生情迷意乱…… 姬寻欢逗够了苏盏,抬手把他推开。 但苏盏却拱着鼻子靠在他脖侧猛嗅,一呼一吸地炽热和温凉来回替换,又像是闻不够一样靠得更近,直到鼻尖戳在柔腻莹润的皮肤上才罢休。 姬寻欢皱眉,“你闻够了吗?” 苏盏就像他无意中招惹来的小狗,平时有意无意地闹着玩。 但这小狗忽然开始长大,并且提前发情…… 姬寻欢搡开压着他的苏盏,冷声叫他的名字。 姬寻欢过去总是拖着尾音叫他苏小郎中,极少连名带姓地叫他。 苏盏瞬间找回理智,慌乱地抬眼看他。 “大、大人……” “苏盏,只有我拿你取乐的份,没有你反过来的道理,明白了吗?” 苏盏低下眼,“嗯”了一声。 对姬寻欢而言,苏盏是可靠的郎中,是能够排揎无聊的小东西。 苏盏偶尔有些逾越无所谓,但万不能向他索取。 要不是念在他年纪小又听话,姬寻欢的耳光已经落在他脸上了。 苏盏抿唇,低落地打开药箱。 看他拿出比先前长出一截还粗上一圈的玉棍,姬寻欢皱眉,“这是作甚?” 苏盏轻声说:“大人伤的深,应该换新的来涂药。” 想到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姬寻欢不悦道:“不涂了,随它烂去。” 鹤苍这个贱狗…… 姬寻欢拂袖,让苏盏退下。 “大人不可讳疾忌医。” 苏盏站起来,“大人听话,不疼的。” (十六) 鹤苍说刀剑不留情,但真正不留情的还是他这个贱狗。 一边问他疼不疼,一边故意让他疼。 姬寻欢刚好不久的内伤,变本加厉地撑开了。 姬寻欢说不想治,但苏盏不同意。 他苦口婆心地告诉姬寻欢如果一直拖着伤口更严重,只会疼得厉害。 一听到“疼”这个字,姬寻欢就硬气不起来。 他吃不得苦头,自然也怕疼。 嘴上说不想治,也是使性子。 苏盏握着上药的玉棍,好言相劝加上恐吓,姬寻欢只能露出伤口,让他轻点涂药。 不见天日的地方被弄地伤痕累累。 苏盏心疼用手指沾着药膏抚平伤口处的细小伤口,轻声安抚疼得倒吸凉气的姬寻欢。 姬寻欢攥紧了手下的床单,问他玖的情况如何。 提到那个全身是伤的影卫,苏盏顿了顿,说:“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能活下来已是不容易。” 皇后和鹂贵妃积怨已久,更对姬寻欢杀侄愤恨无比,慎刑司的人没有留情,拿出最狠的方法招待玖。 姬寻欢在府上醉卧花荫时,玖在阴暗潮湿的牢里疼得抽搐。 说不上愧疚,只是思及玖在山上对自己的忠心,难免会担心若是唯一忠心有用的人死了,今后将举步维艰。 姬寻欢不想到了鹤苍那也继续被当成泄.欲的玩物。 但上次见玖还是在岛上。 李翊把他像货物一样带过来呈给他看,又等他看完后随意带走。 不知这番折腾是否让玖伤势更重。 姬寻欢沉默了片刻,问苏盏:“前些天从慎刑司回来的影卫现在在哪里。” “他啊……我方才给他重新接完腿上的断骨,现在怕是还晕着呢。” 苏盏按住他的腿,生怕姬寻欢就这样去了。 “大人等上完药再去看他吧,那屋子血腥味浓,恐呛到大人。” 姬寻欢被上药的玉棍捅得不上不下心里难受。 但酸胀的感觉又让他难以启齿。 想到苏盏又要犯医痴,一边慢腾腾地调整位置,一边用无辜的眼神问他这样还疼不疼,姬寻欢就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有什么疼的。 都涂了药了还有什么疼的。 苏盏这笨小子只知道上药会疼,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姬寻欢气得拂袖,让苏盏把玉棍拿走,强行要去看玖。 苏盏:“可是……” 姬寻欢:“没什么可是,让你拿就拿。” 这地方成天被苏盏看来看去,姬寻欢也敞开了给他看。 而且苏盏这还没开过荤的黄毛小子看也看不明白,只想着今天用点什么方子,明天换上什么器具涂药,清澈的眼里没有一丝邪念。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苏盏说:“这药现在才涂一层,要厚涂养着才行。” “那你就快些涂。” 姬寻欢皱眉催促。 苏盏连忙上前照做。 姬寻欢一催他,他就加快速度。 可苏盏的手腕稍稍用力,姬寻欢就绷紧了肌肉。 苏盏:“疼吗?” “不疼。”姬寻欢咬牙回答。 这还比不上鹤苍刀柄的十分之一,更比不上漆叁铃铛直愣愣地疼。 反而苏盏越小心翼翼蹭着上药,姬寻欢的脸色越难看。 姬寻欢:“你……松手。” 苏盏不明所谓,姬寻欢已经抢过玉棍,自己动手上药。 不就是抹上去就好,姬寻欢不明白苏盏为什么磨磨蹭蹭总弄不好。 姬寻欢咬唇,粗粗涂了一通,感觉伤口都照顾到了就没再多管。 姬寻欢:“给你。” 但那一头被捂得又热又湿,苏盏心神一晃就没拿稳。 他“啊呀”一声,玉棍已经落地,水亮的柱体在地上碎成好几段。 苏盏:“又碎了……下次没得用了。” 玉棍选料打磨都有大讲究,这一根碎了,下一根不知何时才能做出合适的。 苏盏委屈,姬寻欢说:“赔你就是。” 苏盏可怜巴巴地说:“不是这个,那大人以后要是还受伤,就没有东西涂药了。” 姬寻欢“啧”了一声,“哭什么,没有东西就用手,哭哭啼啼像个娘们。” 苏盏被训斥得低下了头。 他咬住下唇,和姬寻欢说:“我像我娘亲……” 姬寻欢瞥他,“怎么,哭鼻子想娘亲了?” 苏盏声音低沉,“我娘亲已经去世了。” 他和父亲读遍天下医术,在最爱之人弥留之际还是无能为力。 苏盏抹了把眼角的泪,拾起地上的玉棍。 “和大人多嘴了,苏盏这就带大人去见玖。” 苏盏说到母亲时悲伤的情绪让姬寻欢忽然想到了姬芸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阿姐了…… 如果阿姐看到他现在过得是这样的日子,怕是心都要哭碎了。 苏盏没听见身后有动静,扭头看到姬寻欢眼圈湿红,心中一动,轻声唤他。 “大人不必为苏盏自责,苏盏就是一个小郎中,替大人疗伤才是本职,若是引得大人伤心忧虑,磕头都不能平息罪孽。” 苏盏表明心意,字字句句都是替姬寻欢考虑。 姬寻欢只是自艾,没那个心替别人伤春悲秋。 念在苏盏医术了得,今后还能派上用场,姬寻欢没作声。 阿姐撒手人寰之后,他就得不择手段自保。 姬寻欢乐得将错就错,让苏盏为自己卖命。 * 千疮百孔的简陋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这间后院小屋已经被苏盏打扫过了,但姬寻欢还是下意识捂住口鼻。 对于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卫,李翊能把玖捞出来已经是看在姬寻欢的面上,给他疗伤也是姬寻欢要求来的。 玖能在府上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然是幸运。 但这地方还是让姬寻欢眉头紧皱。 屋内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一扇破门。 一个紧闭的小窗。 一个还剩个清水底子的破碗。 玖就睡在离碗不远的草床上。 说床已经是美化过的。 这就是干草旧衣拼起来的垫子,罩上苏盏带来的旧床单,就是一张床。 玖蜷缩着身体,手脚上披枷带锁的痕迹还在。 姬寻欢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嫌弃玖过于高大,像个小山一样挡在他面前。 被折磨数十天的玖消瘦掉半个自己。 穿着蓝黑色的旧衣卧在地上,像块用坏的抹布,锋芒尽失。 姬寻欢放下挡在鼻前的手,蹙眉问苏盏: “他伤得很重?” 苏盏先是叹息,而后惋惜道:“旧疾新伤,没一处是好的。” 本已经意识混沌的玖似乎感觉到他们在谈论自己,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光芒透过姬寻欢衣角照在玖干涩的眼前。 这刺眼的金光不知是来自阳光,还是来自姬寻欢华美衣角上的金丝。 他的主人站在这无论怎么打扫也灰扑扑的地方,就像误入人间的仙子。 玖想抬头看看姬寻欢的脸,但全身都疼到动弹不得,也只是动了动手指。 在姬寻欢眼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也已经让玖牙齿打颤。 苏盏不忍再看,带着姬寻欢走到屋外。 苏盏:“玖的情况很不好,我现在也是用药吊着他的命。我手里没有什么名贵药材,太子也不会为了救一个小影卫拿出府上珍藏的药物……哎!” 姬寻欢薄唇抿紧,和苏盏说:“我得要他活下来。” 玖不活下来,他今后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重新寻一个影卫。 若是在遇到像漆叁那样像骑到自己头上来的贱狗,岂不是自寻烦恼。 姬寻欢握住苏盏的手,用盈盈如水的双眸看着他。 姬寻欢恳求道:“苏小郎中,求求你一定要让玖好起来,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死在当初的国舅府上。” 他微微垂下眼帘,上翘的眼睫似乎沾染着泪珠。 外人见了,不知姬寻欢与玖有多么深重的主仆情谊。 但姬寻欢的眼泪不值钱,为谁都能哭,怎么哭都是为了自己。 画皮鬼以美人皮为手段食人心,姬寻欢就是用美人皮来迷惑人心。 苏盏拖着他的手腕,一时间不知是先安慰还是先明说。 姬寻欢思来想去,给出他最多等待的时间。 “一个月,能好吗?” 苏盏瞪大眼睛,“这……怕是华佗转世也做不到。” 姬寻欢再让,“三个月?” 苏盏摇摇头。 “很多地方损了筋骨,三个月恐怕恢复不到三成。” 姬寻欢哑然,“伤得这么重……”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轻不重,玖在屋内听个一清二楚。 主人居然把他看得这般重要吗? 自己这个卑贱影卫,值得主人担忧吗? 姬寻欢思索时,苏盏重重叹了口气。 姬寻欢:“怎么?” 苏盏神情复杂,似乎做了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苏盏:“如果大人想让他快速恢复,有个办法可以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姬寻欢上前一步,弯月似的细眉微蹙。 “苏小郎中,你快些说啊。” 苏盏被他看到心神大乱,心里的犹豫也被搅乱了。 他一跺脚,和姬寻欢说:“我曾在古籍里看过一个药方,据说可以洗精伐髓重塑全身,只是这过程极其凶险,也并无前人实施过,如今已是禁方。而且也怕好生养着还能有七分好的人,经了这一番折腾后连一分活命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是一场以命做筹码的豪赌。 玖是筹码,而是否下注,全在姬寻欢一念之间。 姬寻欢垂眸思考着,没人知道在他犹豫的这片刻里,究竟是思考玖能否承受得住,还是在权衡是否留下这个影卫。 此时,府上的小厮前来通传。 “大人,大皇子殿下正找您呢。” 李翊找他必然没有好事。 姬寻欢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小厮继续说:“殿下让您速速回来,将军还在等着您呢。” 鹤苍也来了? 姬寻欢眉头一动,说自己马上就去,小厮却硬要等姬寻欢一同回去复命。 姬寻欢怒道:“你敢对我指手画脚?” 他虽不复国舅荣光,也没沦落到被小厮摆布的地步。 李翊照样跪在他裙下,鹤苍也没能逃过他有意勾引。 但这番对话落在玖耳中就成了另一种滋味。 姬寻欢这般骄傲的人,却在府上被呼来喝去,就连下人也能说几句重话…… 关于玖是否要用禁方一事,姬寻欢还没做出决定。 已经有人提前下定决心。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苏盏闻声而去。 玖强撑着靠在墙上,脸色煞白地说:“我……可以。” (十七) “为了主人,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的脚明明踩在泥上,却比站在刀刃上还要痛苦。 玖佝偻着身体,如同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他自知自己音量微弱,怕自己主人金贵的耳没听见自己的话,玖又说了一次。 “主人,我可以。” 明知用禁方是冒着万死一生的危机,玖也豁出命来试一试。 如果他再不挺身而出,还有谁能把主人护在身后。 刚才意识朦胧之际,玖分明听见下人对主人撒气。 回想从慎刑司出来那天,玖被带上了一座淫靡奢华的岛上楼阁。 主人不是楼阁主人,而是一只被将军皇子玩弄掌心的楼阁鸟雀。 玖恨自己只能跪在地上,连站起来一刀剁了李翊捏着姬寻欢下巴的手都做不到。 现在他形如废人命不久矣,最惦记地还是姬寻欢那句“没有你,我怎么办”。 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姬寻欢的面容淹没在光晕中,但玖猜他的表情应该是动容。 姬寻欢的嗓音清冽,“你确定吗?” 玖点了点他沉重的头。 苏盏与姬寻欢耳语,“大人当需好生斟酌,若是出了意外……” 玖这幅身体实在不像能扛过来的样子。 苏盏盯着姬寻欢美艳的眉眼,试图看出一些犹豫。 但姬寻欢面无表情。 若是玖死了,就换个新的。 忠心重要。 但要是个半死不活的,忠心毫无用处,拉他挡刀都嫌弃费劲。 姬寻欢抬手抚了抚自己鬓角的碎发,淡淡地说:“既然他想试一试,让让他试吧。” 玖颤抖着声音,“谢主人信任。” 下人又来催促,说将军已经用了三杯茶。 姬寻欢“啧”了一声,心里腹诽鹤苍急什么急,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下人依旧等着他。 姬寻欢挑眉看他,把这下人的样貌记在心里。 麻子脸,大瘪嘴,丑得很。 姬寻欢看一眼就感觉眼睛发痛。 下人对姬寻欢挤出谄媚的笑。 姬寻欢隔空指了指他的鼻子,“留给你笑得时候不多了,回去把你的身家收拾出来,省得家人找不到。” 下人愣住,不知这个美艳娇娘要做什么。 姬寻欢抬手理了理肩前的缎子般的长发,走了。 * 玉兰花开得茂盛,随风打着旋落进鹤苍的杯中。 点点涟漪,荡开水色鹤苍半心半意的脸。 他挡住李翊为他换杯的手,浓密的眉不耐烦地下压。 “人呢?” 他加紧三天把军中事务办完。 但在李翊这院子里听了半天的破曲。 一等再等,肚子里积的全是李翊泡的那些茶水。 什么龙井什么雪水。 苦滋滋的。 经李翊的手,更是变得文绉绉酸溜溜。 他为什么要和这个破皇子对坐饮茶,简直荒谬。 鹤苍的耐心消耗殆尽,手指敲击着茶几桌面的速度越来越快。 李翊笑着摇晃扇子,“将军莫急,欢儿片刻就来。” “欢儿”二字腻得鹤苍眉头紧锁,但也不忘反驳李翊道:“我不急。” 李翊挑眉,继续给鹤苍倒茶。 鹤苍“蹭”一下起身。 李翊:“将军喝点茶,下火。” 鹤苍咬着牙关,低声和李翊说:“大皇子最好不要和我玩心眼,我一届粗人,来不得细事。”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李翊这厮听曲喝茶的。 仗着前朝党羽势力渐大,李翊就有意吊着他的胃口。 这份心思,鹤苍看破不说破。 但说到底,李翊也只能在这上面占上一丁点上风。 想上位,李翊还差点火候。 而鹤苍腰间的将军虎符,就是牵制李翊的最大力量。 得鹤家,如虎添翼。 失鹤家,进退两难。 李翊不会不懂。 李翊就是懂,才不愿意这么痛快松手。 姬寻欢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好不容易从一身逆骨养得温驯娇媚,却要相让给鹤苍。 他心里嫉妒不已。 鹤苍:“军中事务繁忙,鹤某先告辞了。稍等还要去见三皇子,再进宫教七皇子骑术,无暇分身。” 李翊再不愿意撒手,也得掂量掂量将军府的重量。 李翊合上扇子,笑意幽冷。 “将军留步。” 鹤苍步履停住。 一转身。 李翊也定在原地,侧目看着摆在不远处的屏风。 刚才鹤苍就想着平白无故放一个屏风实在无趣。 但此刻,屏风上的摇曳着的锦簇花影拱着一道纤长身影。 方才还吹得挠人的风,现在变得恰如其分。 清风仿若无形的手,轻轻撩起黑发。 被遮挡着的腰身曲线也随即呈现。 隔着屏风上的纱,鹤苍看不见他的面容。 但这身体他看一眼就知是那天带着斗笠的狐狸。 岛上那日,姬寻欢还穿着一身素衣,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地来“爬床”。 现在隔着一层纱,鹤苍猜这放荡形骸的,必然是光着身子,否则也不会连腰边那道弯能清晰显现。 鹤苍喉结起伏,快步走回去。 他对想搭话的李翊道:“大皇子,我要的人来了,你该避让了。” 李翊笑着应,袖下的手背已经暴起青筋。 这场对弈,还是李翊落了下风。 皇位是此生最大诱惑。 姬寻欢…… 等他登上皇位,还不是要什么人来什么人。 李翊咬牙,祝贺鹤苍“将军大人玩得尽兴”,快步离开了。 * 姬寻欢在屏风之后,听着李翊和鹤苍这两个贱狗聊来聊去。 他刚刚借李翊的手,赐死那个不长眼的窝瓜脸下人。 了却一桩心事,现在被暖阳晒着,他困意都快起来了。 待到李翊退场,他才拿起先前李翊塞给他的那本《金瓶梅》。 姬寻欢能想象到鹤苍听到翻书声时候的表情…… 明明是李翊想看这种把戏,却又哄他说是给鹤苍看。 鹤苍这种军痞子遇事不得提枪就上,还能等他把手里的书读完不成。 兰陵笑笑生的笔力极强,书里房中行事的片段绘声绘色,□□但不色情。 姬寻欢换着腔调,读出书中娇娘和汉子鱼水之欢的文戏。 而文中的抚摸亲吻,亦或是喘息娇嗔,姬寻欢全都悉数复现。 文中男女水乳交融到兴处,姬寻欢也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念着书中求饶的话。 鹤苍喝下一大口茶水,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屏风上抚摸自己肩膀的剪影。 ……果然是个狐狸。 声音停下。 屏风后的人也不动了。 鹤苍凝视许久,问:“怎么了?” 姬寻欢懒懒地侧躺着,用胳膊撑着身子。 “不想读了。” “为何?” 不想读就是不想读,哪有这么多理由。 他看见书就头疼,更何况是读这些。 荡.妇淫.娃和好色之徒的故事,下流无比。 他刚才一边演着,心里一边恶心着。 鹤苍却像很感兴趣似的,又催问:“为什么不读了?” “渴了。”姬寻欢随意找个借口打发。 他索性躺在地上,以地为床,看着漫天玉兰。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一只大手托着他的肩膀把他捞起来。 鹤苍手里拿着杯子。 姬寻欢去拿,鹤苍却又把杯子抬起来。 茶水滴落在姬寻欢穿着的单衣上,很快晕出一片痕迹。 鹤苍想他是一丝不苟。 见他穿着贴身的单衣,却比看见赤条条的身体更使他喉咙发紧。 鹤苍五指扣在姬寻欢单薄的肩头上,迎着姬寻欢怒目也含情的双眸,低声问: “让我看看是哪张嘴渴了?” (十八) 鹤苍嘴角噙着抹戏弄的笑意,一手揽着姬寻欢,一手摇晃着杯盏。 恣肆桀骜如同统领草原的雄狮。 姬寻欢才没这个心情欣赏他这幅模样。 冷声回道:“我看你才是要渴死了。” 鹤苍要是对他不感兴趣,上次在岛上就不该久留。 这次更是直接找上府,催魂似的催他过来,说他不感兴趣必然是假。 但又磨磨蹭蹭,不肯拿真东西出来。 姬寻欢心里已有定论,故意嘲讽道:“将军大人在男人堆里混了这么久,怕也是饥渴难耐,只可惜……” “可惜什么?” 姬寻欢:“我可惜有些人渴死了也没有真家伙上阵。” 姬寻欢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眉眼嘴角都任性恣情地上扬着。 这是鹤苍第一次看人挑衅自己不怒反笑。 激将法对鹤苍无用,他除了骑马打仗之外,唯一摸过的书就是兵法。 鹤苍没有如姬寻欢所想的生气,心里气闷,感觉吃了大亏。 鹤苍下一句话更让姬寻欢心里窝火。 “我是快渴死了,这不是来找你解渴的。” 鹤苍漫不经心地翻了翻袖口,故作惋惜道:“我忘了,上次回去,袖剑的刀柄都绣了,拿去给刀匠重修,刀匠说被水泡坏了,没法用了。” “你……” 姬寻欢抢过他手中茶杯就要泼上去。 中途被鹤苍更快一步拦住。 “别生气国舅大人,你渴就好好喝水。” 鹤苍笑得开怀,姬寻欢越发气得牙痒。 力量悬殊,姬寻欢的大腿都未必有鹤苍的大臂粗,茶杯逼近姬寻欢嘴边。 鹤苍说:“张嘴国舅大人,我喂你喝。上次缺的水这次我可帮你补回来了,你在外别声张我是薄情寡义之人,我对国舅大人可关心得紧。” 杯壁撬开姬寻欢的嘴唇,半凉的茶水顺势灌进口中。 “好苦。” 这茶苦得姬寻欢眉头直皱,偏头就全吐到地上了。 鹤苍哈哈大笑,“李翊那厮泡的。” 姬寻欢没好气地说:“他故意的。” 鹤苍说:“我知道啊,我也是故意的。” 姬寻欢气得磨牙。 李翊阴着坏,鹤苍明着坏。 两条坏心眼的狗,一个比一个贱。 在大日头下读了半天的书,现在又和鹤苍说得口干舌燥,姬寻欢真有几分口渴。 姬寻欢推了推鹤苍,指使说:“我不要喝这个。” 鹤苍表情微妙,问:“国舅大人还不知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吗?你何来的底气对我这般颐气指使。” 鹤姓过去是西蜀柏鹤氏氐羌大姓,长相粗犷高大。 和中原通婚数十年后,鹤姓后代已经汉化。 鹤苍的长相就兼具了氐羌大刀阔斧般的面容和中原人柔和的眉眼,看上去五大三粗,但细看五官却粗中带细。 要不是日日带兵操练晒得黝黑,还得再加几分精致。 但长得好又怎样。 不还是一样软趴趴。 姬寻欢亮出自己的底气:“将军大人身有隐疾,就是我的底气。” 鹤苍挑眉,眼神惊讶又带着些许不解。 他没往那方面上去想。 看姬寻欢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才意识到所谓隐疾指的是什么。 鹤苍气得发笑。 等他日重阳内功练成了,当即就把姬寻欢这荤素不忌的嘴捅穿。 姬寻欢又催,“水呢?” 鹤苍把姬寻欢刚推开的茶杯又靠回去。 “就喝这个,没有挑的。” 刚才的茶水苦到发涩,姬寻欢偏头不让他喂,鹤苍非要硬来。 姬寻欢恼了。 “鹤苍,你来着到底是干嘛的?逼着我喝了这口水你就高兴了吗?” 他这次是真气急了,整张脸都红了。 一杯水,非要逼他喝下去,说到底就是让他服管。 但姬寻欢不想受别人管制。 逼着他低头,不如用刀柄更痛快。 姬寻欢伸手就要抽出鹤苍腰边的佩剑。 “别动。” 鹤苍按住他的手,眉头紧锁。 姬寻欢冷笑,“将军大人是怕自己的宝贝剑被我弄坏了?” 鹤苍握着他的手,低声说:“这又不是怕水泡的木头,断然是弄不坏的。” 鹤苍粗粝的手指蹭了蹭姬寻欢细软的手指。 “国舅大人食髓知味了?” 姬寻欢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口啐在鹤苍脸上。 鹤苍眉头一挑,“那看来国舅大人还是不喜欢死物……” 他时刻戴在食指上的射箭坡扳指连带着指侧厚茧刮着姬寻欢的手背。 该来的还是会来。 姬寻欢深呼吸,“把扳指去了。” 鹤苍一把摘了扳指扔出去。 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恍惚听到当初银铃落地的声音。 那日鹤苍带人抄了国舅府,只感觉依着门边的姬寻欢摇摇欲坠仿佛濒死的蝴蝶。 这蝴蝶他用手抓住了,却不知能困住多久。 * 潮湿炎热的密闭小房内,一个半人高的木桶中坐着一人。 他面色惨白如纸,原本干燥的头发因为蒸汽和冷汗全部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若不是木桶的盖支撑着他的肩膀,怕是早就晕厥倒入捅里漆黑的药水之中。 “吱呀。” 一阵冷风吹进来。 苏盏引着姬寻欢走进来。 尽管姬寻欢已经用手臂挥散面前的空气,但还是被屋内刺鼻的气味熏得咳了好几声。 这屋内不止是药味,还有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苏盏曾经和他说过那禁方首先要把人关在木桶里,用满满一桶的毒蝎蜈蚣竹叶青把身上的旧伤烂肉全都咬下来才能加解毒的药水。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经过七道不亚于酷刑的药浴才算成功。 现在玖已经坚持到倒数第二道。 挺过前面的折磨,玖已经气若游丝。 现在的他全身筋骨被挑断了浸泡在碳水之中。 前面几次这样修复的是全身的骨头和皮肉。 先全部毁掉,再重新长出新的。 神话中哪吒以莲花重塑三头六臂之身,而玖只能忍着剧痛,让全身破碎的骨头皮肉重新生长。 这次最为艰险,苏盏猜玖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所以才叫来姬寻欢,也算是见最后一面。 姬寻欢看着玖这幅模样,心下也了然。 “你要死了吗?” 玖意识模糊,微微睁开的双眼更像是死不瞑目的死尸。 姬寻欢问苏盏:“真的没救了吗?不是已经快成了吗。” 苏盏沉痛地叹息,“七死八活……这是最难捱的一次。” 苏盏取出随身携带的藏针匣,取出最粗长的那支插.进玖的风池穴。 玖的眼皮微弱地动了动。 苏盏强行拍了拍玖的脸。 “玖,大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想和他说吗?” 玖的胸膛起伏微弱,几乎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他残存的意识还在,但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他用力逼自己睁开眼,最后什么也没做到。 他仿佛已经死了,魂魄抽离出□□,那些撕心裂肺的痛终于追不上他了。 但玖的鼻子还能闻到气味。 在这一片极为难闻的空气里,姬寻欢身上的花香就像一股清泉流入他的口鼻。 真舒服啊…… 就好像那次背着主人上山,主人头发上的香气…… 苏盏慌乱地拍打他的脸,“醒醒,别睡!” 但他已经沉沦其中。 姬寻欢走近,皱眉看着玖毫无生机的脸。 姬寻欢:“死了?” 苏盏面色凝重,没有给出准确回答。 那股花香越发近了。 玖沉重的身体随着这香气一起变轻…… 忽然一股别的气味闯入鼻腔。 玖熟悉这味道。 生龙牡。 官兵常用来活血舒筋。 那天在岛上阁楼,这股气味也出现了。 是……鹤苍…… 又是他。 玖仿佛看到,姬寻欢赤.裸着躺在鹤苍身下,赤红的脸上带着屈辱不堪。 高高在上的主人不得不雌伏于人…… 如果他死了,主人今后的处境更加艰难。 ——“我只有你了。” 苏盏叹息着,刚要放弃时,玖的眼皮动得越来越快。 姬寻欢转身离开,被苏盏拽住。 苏盏:“活了,活了,他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