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轨迹》 1. 不能言明的 南城五月,方才拉开夏日的序幕,东明一中高三部却早已进入到如火如荼的备考状态。 学子们在即将自由的欢喜与备战高考的紧张中,反复切换情绪。 喧嚣的、沸腾的、宁静的、蠢蠢欲动的。 那些掩饰在表面风平浪静下的诸多情绪,是疯长的野草,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够顷刻间燎原。 曾经难以约束的课堂纪律,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已不再是需要老师头疼的问题,在高考即将到来的这一期间,即便是平日里最刺头的同学,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自动自觉的与其他同学迈入到一个步调中。 上课、下课、教室里、走廊上,总能见到高三生人手一书的场景,彼此互不打扰,自成一个世界。 老师最近常说,“高考就是在攀爬一座险峻的山峰,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登顶的时候,你会看到山巅之上最亮丽的风景,坚持不住,原路返回,从前的努力全部白费,而站在山脚下的同学,与山巅之上的同学,也将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条轨迹线,会将你们拉往人生中不同的去向。” 五月,夏日的序曲方奏响第一个乐章,晴好的天气,给这座城市增添了许多光彩。 下课铃声响起,一中的操场上逐渐热闹起来。 那些奔跑追逐的,欢喜雀跃,尚且不为未来迷茫的一个个面孔,都不是高三生。 高三二班教室里。 下课铃打响以后,老师拖堂五分钟才走。 等老师抱着教科书一迈出教室的门,安静的氛围顿时撕开一条口子。 细细的喧嚷声逐渐弥漫。 坐在教室前排的女孩儿忽然起身朝着教室后方走去,她梳着高马尾,额头饱满光滑,圆圆的脸上有很可爱的婴儿肥,一双眼睛也是圆圆的,而且泛着阳光照射下露珠的光泽。 她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在一个男生面前站定。 男生正和前座的女同学聊天,说着毕业旅行的事,见她过来,也没分神,还和人继续聊。 前座女同学给男生使眼神,笑着说:“等会说,她找你有事吧,你俩先聊。” 男生这才扭头看她,笑的漫不经心的模样,“找我有事?” 女孩儿抿着嘴唇,身后交握在一起的白嫩手掌,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一个劲儿的揉搓。 “你决定好了要去北城对吗?” 男生努了努嘴,耸肩说:“对啊,跟我爸妈商量过了,第一志愿肯定是北城大学。” 女孩儿不说话了,缓缓的松开了身后交握的两只手。 “怎么?舍不得我?” 男生笑了,似乎根本没看出女孩儿失落的目光和掩藏不住的难过情绪,还在自顾自的说:“舍不得也没办法啊,谁让你成绩那么差。” 他是开玩笑的。 他总是这样开玩笑。 从前女孩儿都是不在意的。 可当下的这一句玩笑,却深深地刺痛了她,她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垂头,掩藏住自己逐渐泛红的眼眶,“那……祝你得偿所愿。” 她从教室后门离开,故作平静的背后是风起云涌。 前座的女生回过头,玩笑似的问:“不去看看你青梅竹马呀?你那么说太伤人了,估计跑出去哭了。” 男生大大咧咧,浑不在意,“不会,她心大得很,有什么可哭的,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成绩差。” 他话音落地的同时,邻座一直在闭着眼假寐的男生突然起身,带起座椅响动的声音有些大,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交谈中的男女同时转头看过来,就看见男生那张惯常平静的面目下隐隐涌起的怒意。 他很浅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也从后门走出教室。 女生问:“我们是不是吵到他睡觉了?” 男生撇嘴,不在意的模样,“谁知道呢。” 教室外的长廊里,声音细密的背诵声与窗口涌入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初夏的热气还不浓厚。 偶尔的风浪还能卷进一丝丝凉意。 身高腿长的少年,从教室出来后,便站在走廊上张望。 他一眼就看到走廊向东的尽头处,女孩儿独自趴在窗口的身影,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只有肩膀时不时的耸动一下,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少年单手抄兜,在原处停留很久,口袋里的手掌握成拳,指尖抠着掌心,用痛来让自己恢复理智。 人生不是只有一个岔道口。 他此刻就站在这样的路上。 是向理智前行,还是听命于情感。 这是一道没有完美答案的命题。 他微垂着头,闭了下眼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那一瞬间,脑海里的思绪是二月的草长莺飞。 抬头,睁眼,眼中涌动的情意使他无法再向理智靠近。 他想,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任意妄为的做一次,反正六月一过,他们南北东西,不在一处,几年之后,谁还会记得这时这情景下的他呢。 少年迈开脚步,朝着走廊尽头处走去,站定,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 女孩儿微微抬头,不肯看过来,只接过纸巾,轻声说谢谢。 少年未语。 他就这样静静地陪女孩儿站了两分钟后,听见女孩儿开口说:“谢谢你的纸巾,快要上课了,你可以先离开吗?我,我哭的很丑,不想被人看见。” 少年越过女孩儿的肩头,看她修长白皙的后颈,左侧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他在教室后排,她在教室前排。 大多数时候,看到的都是她的背影,还有那颗与她皮肤颜色区别明显的黑色小痣。 “嗯。” 从始至终少年只留下这一个字。 听到脚步声远去,女孩儿才敢转身看过去,可是她眼睛哭花了,只能看到男生高高大大的身影,看他单手抄兜,有点熟悉的走路姿态。 那天中午,校园广播室里,接到一名高三男同学的点歌。 声音清甜的校园广播女主持人,为此播报。 “同学们中午好,今天突然接到一名高三学长的点歌,他说这首歌要送给高三二班的某位女同学,并且留言说:人生下来很多时候都是要与遗憾交锋的,生日当天没有吃到自己最喜欢的那款蛋糕、喜欢的球鞋被抢购而空、忽然想要好好读书,才发现已经进入高考倒计时,还有,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在喜欢别人。你看,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遗憾的,你只要把他当做你旅途中不太美好的风景,忘在记忆深海,与遗憾握手言和,另外,我还想对你说,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命运走向,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在路上,还可以奔跑,就别回头看,下一处的风景永远比从前更美丽。” “哇,学长真的好会说,我已经泪目了,好了,接下来,我要来为高三二班的某位女同学,播放学长特别为你点播的歌曲,来自于周杰伦的《轨迹》” 怎么隐藏我的悲伤 失去你的地方 你的发香散的匆忙 我已经跟不上 闭上眼睛还能看见 你离去的痕迹 在月光下一直找寻 那想念的身影…… 2011年的七月。 南城照旧会迎来盛夏。 已经结束一场战斗的考生们,不愿再回忆高中三年艰苦奋斗的时光,但却很愿意回忆与自己并肩战斗的人。 从清晨,到黄昏。 从光明,走向隐秘。 有多少人,在背后默默的描摹另一个人的身影。 看到他/她稿纸上随笔一写的杂乱字迹,都会暗自窃喜,盯着他/她睡觉时留下的背影默默幻想着能够依靠上去。 想在走廊尽头处,悄悄碰一碰他的手。 看篮球场上肆意张扬的少年,他每一个没有投进的三分球,或许是他的遗憾,但却是她的珍贵回忆。 学校礼堂里,举办的文艺汇演,他穿过重重人群,只为寻找那一张巧笑嫣然的脸。 随着高三的下课铃打响。 随着考场大门开了又关。 他们的人生,各自有了轨迹 是汇集,还是分道扬镳。 是开始,还是终点。 没有人能够给他们答案,包括他们自己。 命运会推着他们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 直到,有一天他们回过头…… 2. 打听过我? 南城,2018年,11月7日,立冬 这天,嘉丽珠宝的赵总在他郊外的别墅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南城各界名流都纷纷到场。 段京洵也受邀在列。 他被公事耽搁,迟些才来,到场时,宴会厅人头攒动,已是一片觥筹交错的场景。 这两年,这位段家二公子,是个风头正劲的人物,先是留学归来,挽救了子公司垂垂将死的局面,后是将段家大公子从位上拉下来,他一跃成了段氏集团一把手,接着,又大刀阔斧,收购了几家极有潜力的公司,段氏集团在他的领导下,年产值直接翻番,如今段氏已是行业翘楚,最初那些不看好,甚至等着看笑话的诸多人物,如今也上赶着来攀谈讨好。 慈善晚宴,自然也有许多千金名媛到场。 众人都说,这南城之地,经济发达城市,必然是有许多“人物”的,可如段家这位,有颜有权又有钱的男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既然是凤毛麟角,肯定会被很多女人惦记。可旁的公子哥、阔少爷们,眼睛里透着招蜂引蝶的光,也让人能寻着机会,偏偏这位,任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搭不上边。 就说参加晚宴 ,别的男人身边,都跟着花色各样的女人,或是夫人、或是恋人、或是情儿,再不然,也是位女秘书,偏偏他身边跟着的,是位万年不变的男助理。 段京洵正与几位老总攀谈时,宴会厅门口传来交谈的笑声。 听到耳熟的声音,男人转身朝着声源处望去,见着那人,目光自然而然的冷了几分。 是梁西哲,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女伴。 “你听说了么,梁西哲和他那女朋友分手了。” “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但这是梁夫人亲口说的,就在前些日子庄家的生日宴会上,特别高调的说他儿子现在是单身,谁家有适龄的千金,记得想着她家儿子。” “我就说嘛,他俩能谈这么多年也是奇迹,梁夫人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怎么可能让一个落魄千金嫁进他们家的门。” “说来也是让人唏嘘,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感情那么好,要是田家没出事的话,这俩人也不至于分手。” “感情好?那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你说……”女人的声音压低了 “梁西哲在她之前谈过一个,应该是大三那年,H国来的交换生,俩人谈了一年多,他爱人家爱的死去活来的,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姑娘有婚约,而且男方背景大着呢,她和梁西哲谈,不过就是因为寂寞,后面回国以后,就把他甩了,我听说,他跟田羽昔,就是那期间开始的,你说,是因为爱情么?” “感情是替补?” “我觉得是。” 段京洵侧目朝着两个女人的方向望去一眼,而后又去看宴会厅入口处,正与人谈笑风生的梁西哲,他的目光越来越冷。 这天段京洵早早的就从晚宴离开。 张卓从车内镜看向自家老板,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宽敞的车内空间,男人身体陷在真皮座椅里,目光在城市飞速倒退的景象里一一掠过,一贯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冷若冰霜,是只看一眼,仿佛都能将人原地封冻的程度。 车子在往壹号君庭驶去,那是段京洵独居的别墅。 行驶到一半路,寂静的车厢内突然传来手机消息提示音,一直看着窗外静默不语的男人,终于有了些声响。 拿出手机一看,是杜微然发来的微信。 vr:那姑娘又在我这喝多了,这周内的第四次,再让我妹冒充滴滴来送,那丫头要有意见了。 男人目光在消息上快速扫过,眉头轻轻一凝。 grass:帮我照看一会儿,我现在过去。 vr:你亲自过来?怎么了段二,藏了这么久,肯露面了? 那边没回消息,不知是在急着往这赶,还是她这问题不好回答。 杜微然抱着肩膀笑了声。 vr:那你尽快,她要走,我没理由一直拖着人家。 grass:嗯,很快就到。 发完消息,手机揣进西装裤口袋里,抬头跟前头吩咐,“去杜微然的酒馆,速度要快。” 张卓:“好的老板。” 十点钟,南城市区交通拥堵,基本上是前行几步路,就要停下等一等,他们这辆车就堵在了酒馆那条街的街头。 男人朝窗外瞥一眼,几乎没犹豫的说:“我下车走过去,你正常开车到酒馆门口等我。” 张卓有点惊讶,不知是什么事让老板这么急,但他是下属,自然是老板吩咐什么,他听什么。 车门推开,段京洵从拥堵的车龙中穿行而过,一直到路对面,他还穿着参加宴会时的那身高级西装,下车急,忘记穿大衣,跑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纷纷看过来,人从他们身边擦过去,没看清脸,可看穿着气质,也总觉得这人样貌不凡。 他就这么一路跑到酒馆门口,没穿大衣也不觉得冷,早就跑出了一身的热汗,脱掉了外面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 酒馆的门就在他眼前,这扇门,他曾经推开过无数次,然而此刻,他却觉得心脏上了发条,一个劲儿的加速跳,快跳出了喉咙。 多久了? 他问自己。 大概七年了吧。 七年间,他从没真正的走到她的面前去,而今天推开这道门,有什么东西,就要变得不一样了。 曾经隐忍、克制的、阻止自己向前迈步的,都会随着他走进这里的每一步一寸寸土崩瓦解。 他要藏住的东西,就再也藏不住了。 当他的手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令他忽然想起,当年,他推开另一扇门时的心情。 当年是退场。 现在……是奔赴。 用力一推,门开了。 酒馆里,橘黄灯光一路铺展过来,细细如涓流的音乐声流淌进他的耳膜。 他向内走的每一步,仿佛都踩着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他先看到了杜微然。 杜微然也看到了他,同时松了口气,“你……” 段京洵看出她的口型,赶紧用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杜微然那句“你可算来了”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耸耸肩,退回吧台后面去。 田羽昔在酒醉中残留着一丝丝清醒,抬眸问吧台里的女人,“微然姐,你不是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到底是什么啊?我好困,下次再来看好吗?我要回去睡觉了。” “那就下次吧。”这次杜微然倒是没强留她。 她点点头,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发现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男人,黑西裤,白衬衫,手臂上的那一段衬衫布料被工整的堆叠在臂弯处,手腕上戴着一只机械手表,手就搭在吧台的边沿上,因为用力,指骨凸起纹路,显得手指修长又有力。 她顺着那只手,一点点看到男人的脸上去。 然后…… “!” “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男人闻声转过头来,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被顶灯染出几分光晕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圆润的鼻尖,再往下,是饱满且红润的唇。 此刻那双眼看人时,有淡淡的光,看似没有什么情绪,但也不露锋芒。 田羽昔微微张开嘴,“段京洵?” 男人似乎勾唇笑了下,目光一寸不离的落在她脸上,“现在确定是我了?而不是只觉得眼熟?” 吧台里面的女人双手环胸,兀自看戏似的呵呵笑。 真新鲜,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段家老二呢。 怎么说呢,好像多了点人情味。 “确定,我还没见过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看的人呢。”她甜滋滋的笑,丝毫不觉得生疏似的,也或许是因为喝醉了,脑子不够使。 杜微然没忍住,乐喷了。 这姑娘,也太直了吧。 夸人夸得这么坦荡,一点暧昧信号都不释放,可怎么撩男人啊。 男人嘴角边的弧度更大了,看似在笑,却无人看到,他微垂下的眼眸中,滚动的情绪。 忽然,他伸出手,“好久不见,田羽昔。” “好久不见。”她也伸手回握。 两只手这样交握着,纤细白皙的那只要收回,另一只宽大有力的却未放开。 “有多久没见了?”他问。 田羽昔敲了敲脑袋,仔细算算,“七年?嗯,对,七年。” 男人忽然笑了,与此同时放开她的手。 “是吗?那么久吗?” “是啊,确实挺久的,今天好巧哦,在这碰到你。” “是啊,真巧。” 女人笑了下,脸颊边的酒窝明显,“虽然很想请你喝杯酒,但我今天实在醉的厉害,我就先回去睡觉了,拜拜段京洵。” 她挥着手,从高脚椅上起身。 杜微然帮人帮到底,“既然你和段京洵认识,就让他送你回去吧昔昔,你喝了不少,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别……那太麻烦了,我出门叫个车,很方……” “不麻烦。”男人突然截住她的话说。 田羽昔最后那个字没说出来,差点咬到舌头。 “啊?” 她呆愣愣的看段京洵,醉酒之后,大脑运行比较缓慢,眼神就显得有些懵懂。 “我说不麻烦,我送你。” 她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坐上了老同学的车。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 田羽昔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目光似打量般的看向自己身侧的男人。 “听说你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国外念书?” 男人微微侧过头,目光从她脸颊上扫过,同时,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打听过我?” 3. 是他? 田羽昔也不明白,段京洵为什么会这样曲解她的话,难道是故意逗她? 可这也不像是他的性格呀。 不过他本来是什么性格,田羽昔也不了解,就觉得学生时期,他不太爱讲话,冷冷落落的,连老师和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都莫名的放低,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气场太强大。 现在也是。 “听同学说的。” 段京洵不说话了。 车里静了很久,田羽昔盯着窗外发呆,慢慢的,街景在她的眼中开始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她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睁眼时,车已经停在她家门口。 她惊得坐正身体。 司机不在车上,正站在外面抽烟,火星子一明一暗的。 身旁的男人正在用电脑处理邮件,修长的手指快速的打字,听到身旁的声音,才注意到她已经醒来。 田羽昔,“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是不是已经到很久了?” 他看了眼手表,摇头说:“还好,半个小时。” 这叫还好? 对于他现在这种身份的大老板来说,一分一秒都是金钱啊。 她怎敢耽误大老板的黄金时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谢你送我回来,那个……我先走了,拜拜段京洵。” 田羽昔推开车门,小跑几步,绕过车尾,正要去开自家院门时,另一侧车门推开,段京洵下车走过来。 她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男人问。 她眨了眨眼睛,拼命思考,想不出。 “什么事?” “和老同学久别重逢,不应该留一下联系方式,方便之后联系么?” 田羽昔咬了下嘴唇,显然被他的话惊到了。 别说她平日里很少偶遇老同学,即便是遇见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要留一下联系方式的,更何况,他是谁啊? 他可是段京洵! 学生时期就是神一样的人物,现在又是段氏集团的一把手。 她这样的小人物,留他的联系方式? 真的有什么必要么? 之后又不会再联系。 就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段京洵已经自顾自的将手机拿出来,并把微信二维码调出来递到她眼前。 “你扫我吧。” 田羽昔受宠若惊。 她想她真的拒绝不了。 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加上了段京洵的微信。 一直到她回到家里,倒在床上,仍然觉得不真实。 似乎是一个月之前,她和严若丹聊天,当时还说起段京洵,严若丹感叹说,像段京洵这样的大人物,她们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见一次了。 谁能想得到呢,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在这样一家小酒馆遇到他了。 一周前,她也是偶然走进这家酒馆的。 那天,她和梁西哲刚分手,心情不好,就进去买醉,她点了一杯便宜又能醉人的酒,老板娘亲自给她调的,还说觉得她眼熟,似乎真的回忆了一阵,但她当时心情不好,就没问老板娘,是不是真的见过她啊,老板娘最后也没说,反而是在得知她失恋以后,送了她一杯酒。 那一段时间,她严重失眠,似乎喝一点酒,就更容易睡着。 于是每天下班以后,都去小酒馆坐一会儿,喝的半醉未醉,再回家,倒头就睡。 老板娘人很好,见她独自一人去喝酒,总担心她的安全,每次都很热情的为她叫一辆顺风车,巧的是,每次都是同一个女司机。 嗯…… 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想跑题了。 她想说的是,如果不是她偶然走进这家酒馆,怕也遇不到段京洵。 人和人的缘分真的好奇妙。 她想。 她在这些七零八碎的回忆里,渐渐睡了过去。 这晚,她做了一个梦。 而主角竟然是从未在她梦境中出现过的段京洵。 当时是高二的时候吧,语文课上老师搞文言文接龙,让前一个背诵完片段的,点下一个同学的名字,她当时在溜号,完全没想过旁边的男同学会叫她,其实那篇文言文,她是完全背诵下来的,结果因为被突然叫起来,紧张的情绪占据大脑,背诵一个开头后,就完全卡住了。 老师还在耐心等待,甚至还提醒了她几个字,结果她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愣是想不起后面的内容,谁知就在这时候,班里不知是谁带头,忽然大笑出声,紧接着是哄笑声满堂,她本来就脸皮薄,当时听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是这个时候,教室的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有这么好笑么?你们都背会了是么?” 是谁呢? 谁在替她说话? 肯定不是梁西哲,那家伙没有心,他笑的比谁都欢。 视线一点点偏过去,然后她清晰的看到段京洵的脸。 他们都穿校服,可那身质量不佳,又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愣是穿出了几分不染凡尘的清贵气质,他平时是个话不多的人,高大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外加顶尖的家世,和优秀的成绩,诸多因素加在一起,他这样的人,就是同学眼里的神,是不可侵犯的人物,于是,他在那个时刻开口,竟比老师还有威慑力。 课堂里的笑声消失了,她通红的一张脸对他露出感激的笑意。 她也看到他嘴角边的笑,尽管很浅。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甚至不能够确定,那样温柔的笑容,是否真的存在过他的脸上,又是否是为她而笑。 而那时,她还在心里暗暗恼火,暗暗失落,为她说话的人,不是梁西哲。 后来,她也想过要和段京洵道谢,还特意去学校旁的奶茶店,买好了奶茶和一份小甜品,她怕梁西哲误会,选择早早去学校,提前将东西放在段京洵的桌上,等他来上课的时候,再找机会和他说谢谢,可是,等他来的时候,她刚刚从座位上起身,看向他,他的目光与她对上,然后他又看到了桌上的甜品和奶茶,她心里很紧张,想走过去的时候,他却在她的注视下,毫不留情的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她向前的脚步停下了。 那句感谢,最终没有机会说出口。 突兀的上课铃声叫醒了田羽昔的梦。 她睁开眼,醉酒后沉重的大脑让她有几分钟的呆滞,当她将梦境和现实都整理清楚后,忽然发现,原来她和段京洵在过去的时光里并非全无交集。 他曾经,在她最尴尬,最无地自容的时刻,为她出过头,尽管,按照他的性格,也许他只是觉得他们很吵,或者,那只是他做人的教养,驱使着他那样做而已。 也许,仅仅如此。 周日这天,南城迎来晴朗的好天气,朝霞满天,粉面庞的云延伸出一条软蓬蓬的线。 田羽昔带着起早煲好的山药莲藕鸡汤去医院看妈妈。 从家门口坐公交过两站地再转地铁,眼下正是早高峰,地铁上拥挤不堪,她护着怀里的保温桶,一会儿被撞、一会儿又被挤,头晕、恶心、额头带着眼睛都痛,一系列的晕车反应差点把她送走。 终于熬到站,从地铁出来的那一刻,她如获重生。 站在地铁口,嗅着城市里并不算新鲜的空气,在心里默默叹一声,“这晕车的毛病,到底怎么才能好呀!” 为了有好的精神面貌见到妈妈,出门前,她特意花了半个多小时给头发弄了个卷,结果这一遭下来,头发早就没了型,身上的衣服也几乎被汗水打透,毫无精致可言。 一路上垂头丧气的走到医院,在迈入病房门之前,赶紧调整状态,笑着推开门。 笑容在下一秒僵在脸上,转而换成震惊的表情。 “段京洵?” 眼下,段京洵手里还拿着削到一半的苹果,而她的母亲陈之凡女士脸上正带着交谈中的微笑,闻声,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 “昔昔,你们认识啊?” 她急慌慌的几步走进去,把保温桶放在病床旁边的桌上。 “他是我高中同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陈之凡女士笑容更大了,病态的一张脸上,眼下也瞧出了几分好的精神头,“妈妈之前不是跟你讲过,有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经常来看妈妈,那个就是他呀,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是的,她妈妈确实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那个小伙子来病房里找东西,说是他外婆去世之前遗失在这里的袖扣,那个袖扣是他外婆外公的定情信物,意义重大,他想找到,等下次扫墓的时候带过去,好叫外婆安心,可惜的是,袖扣没有找到,但那天他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她母亲不舒服,帮忙叫了医生,然后看她一个人在,就好心留在这里照顾她许久,直到她状态好一些,而他临时有事便走了。 后来,小伙子又回来看过她,还带来一些营养品,说虽然这样讲有些冒昧和失礼,但实在觉得,阿姨的谈吐和气质,很像他的外婆,他与他外婆的感情很好,外婆过世后,他时常想念。 于是就这样,他经常抽空过来探望,在这坐上半个小时,或者一个钟头再走。 但因为来的时间很不固定,所以他们从没碰过面。 当时听到母亲说完这些,她只觉得荒谬,甚至有些不太美好的猜想,认为这个帅气的,好心的小伙子,多半是卖保健品的。 她当时甚至非常郑重的叮嘱她妈妈说,不管这个人未来和她推销什么,都不要相信,如果有更多的纠缠和骚扰,就给她打电话。 她几乎笃定的认为,这个人很快就会露出尾巴,现原形。 可结果…… 谁能想到呢。 这间病房里一共有两个患者,除却田羽昔母亲之外,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南城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后,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田羽昔走到窗前,转头看着另一侧病床边上陪老奶奶聊天的家人,礼貌询问:“介意我开窗通风么?” “没关系,你开吧。” 窗子打开,一股微风携着热浪推进室内,她站在窗口吹了吹风,额间的热汗散去,不算洁净的玻璃窗映照着她的脸,从中能瞥见她不太妥帖的发和微微红润的脸颊,早起化的精致妆容已经花掉一半,虽然看上去不算丑,但也实在说不上好看。 尤其在穿着一身昂贵西装,且过分帅气的男人的对比下。 她悄咪咪的去看还在削苹果的段京洵,这男人在长辈面前,倒是温和许多,少了一些尖锐感。 以前她都没有发现,段京洵的长相其实很有两面性,假若他眉眼挂着笑意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好乖巧,好想捏一捏他脸的感觉,但若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他矗立在高山之巅,只适合去仰望。 “吃苹果吗?”他举了举手中削好的苹果,询问田羽昔。 “啊?不吃不吃,谢谢,你吃吧。” 他应该发现她刚刚在看他了吧? 好尴尬呀…… 田羽昔脸颊通红,悄咪咪的吐吐舌头,为掩饰尴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看着她的小动作,段京洵笑了笑,转头把苹果递给陈之凡,“阿姨你吃。” 陈之凡满眼笑意的接过,“谢谢你啊,那阿姨就不客气了。” 室内的空气被置换一遍,怕开窗久了,会冷,田羽昔把窗重新关上,做完这些事情后,仍没好意思转过身去。 “我稍后有个重要的会议,就先走了,改天有空,再来看您。”段京洵起身说着 “那你快去,年轻人事业繁忙,不用总来看我的。” “没关系,阿姨不是也喜欢和我聊天解闷?有空我会过来。” “自然是喜欢的,那你就不忙的时候来。”陈之凡笑着,又去看自己女儿,“昔昔,段先生要走,你去送一下。” 段京洵也随之看过去,并没有说拒绝的话。 田羽昔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啊,好,好的。” 她送段京洵到医院楼下,那辆夺人眼球的劳斯莱斯已经停在医院外的街道旁等候。 “谢谢你经常来看我妈妈,还有昨天送我回家,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请你吃个饭。” “今晚有空。” “今晚?” 她还以为段京洵这种日理万机的人,应该会直接拒绝掉呢,结果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嗯,不方便吗?” “方便。” “那……晚上见?” 男人笑了一下,低声说:“晚上见。” 4. 很关注我么? 要请人吃饭,田羽昔费了好多脑细胞。 一是因为她现在经济紧张,均价太高的餐厅她请不起,二是因为,以段京洵这样的身份,请他去太普通的餐厅吃饭,又不合适,还没诚意。 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手机上却来了一条微信。 grass:如果你还没有选定餐厅的话,不如我来决定? 发来消息的人,是段京洵,她还没来得及存备注。 微信名字是个英文单词,“草”的意思。 草?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田羽昔有点好奇。 XXXX:好呀,我这边还没找到合适的餐厅,那就你来定吧。 grass:好。 晚上八点钟时,段京洵发来微信,说已经让司机出发来接她,让她准备一下。 她想这位老同学可是有够周到的,这种有司机接送的待遇,是她和梁西哲谈恋爱的时候,都没享受过的。 思维发散了片刻,她开始梳妆打扮。 八点三十分,车子准时停在院外。 她坐上车,和司机礼貌道谢。 车子在前面调转方向,朝着城南开去。 20分钟后,停在一家私房餐厅外。 司机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并说:“段总说,您下车后直接进餐厅就好,他在里面等您。” “好,谢谢。” 餐厅里面的装修及陈设,样样精致高档,就连灯都是那种一看做工就十分复杂且很昂贵的样子。 这里到处都散发着费钱的气息。 让田羽昔忍不住替自己的钱包担忧。 她一进门就已经看到了段京洵,想着,司机那句交待实在不必说,因为整间餐厅,并无其他客人,显然是被包场了。 段京洵很绅士的帮她拉开座椅,她道谢坐下,有点局促难安。 早知道,他老同学根本不理解人间疾苦,订这种高档餐厅,还是包场,她就应该坚定一点,说自己预订就好了。 现在怎么办? 逃跑还来得及么? 呜呜呜…… 就算是把她卖掉,也换不来这一顿饭的钱啊。 田羽昔越想越心慌,心态直接反应到脸上,甚至很没出息的红了脸。 侍者将菜单递到田羽昔面前,看着上面菜品的价格,她差点直接晕过去。 妈妈呀,她想跑。 “没有合胃口的么?” 见她整个人都缩在菜单后面,又迟迟不出声,段京洵好奇发问。 闻声,田羽昔慢吞吞的从菜单后面探出头,“嗯……我,我再看看。” 好像忽然就意识到什么。 段京洵笑了声。 “这里是我名下的餐厅,我的地盘,理应由我请客,你喜欢什么,尽管点。” “嗯?” “刚开业不久,主推药膳,你可以帮忙品尝一下,顺便提提意见。”段京洵又说 她放下菜单,悬着的心脏落回肚子里,虽然这样很丢脸,但有时候,脸面真的不重要,她灿烂一笑,“没问题,品尝美食,我还是比较在行的。” 但是想到菜单上那些和中药名字有关的菜,还是一阵头痛,她把菜单推到段京洵面前,“还是你来点吧,我不挑食,什么都行。” 他没看菜单,直接报了菜名,“黄芪香煎银鳕鱼、天麻汽锅乌鸡、葱豉黄酒汤、八珍糕、枸杞酿苦瓜、海参蒸蛋羹。” 他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就这些。” “好的段总,请稍等,我会让厨房尽快的。” 外面风雨未歇,餐厅门口的灯,映照着成串的雨水银丝一样坠下来。 室内很温暖,可看着外面的天气,还是不自觉身心发寒。 她看看外面的天,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再回神时,发现段京洵在看她,目光相接的下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 她跟段京洵真的称不上熟悉,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找不到话题聊,还挺尴尬的。 她搓搓手,沉吟许久才开口,“嗯……本来说要请你吃饭的,但是这里……这里菜品的价位,我的钱包确实支撑不起。”说到这,她的脸红了红,抿着唇,笑笑说:“只能下次了,下次我请你。” 男人只是看着她,表情似乎柔和了几分,但仍没说话。 在他的目光下,田羽昔像个小孩子一样紧张,一会儿咽咽口水,一会儿把玩大衣的纽扣,有时候又去看窗外。 而男人似乎是故意而为,否则又怎么会看到她那一系列的小动作时,竟然笑了声。 田羽昔:“……”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她看过去。 “你在笑?” “笑怎么了?我又不是木头人。” 咳…… “不是,你,你以前好像不怎么爱笑。” “以前?” “嗯,高中的时候嘛。” “那时候,你很关注我么?” “咳……咳……” 她被段京洵的话惊的呛了口水,待平复过后,才笑笑看他,“也不是关注,你可是校草呢,当然会印象深刻些啊。” “是么?” 男人扯了下唇角,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 她这个人一向诚实,不说假话的,被质疑心里很不舒服,“我又没骗你。”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的话,男人的目光似乎黯淡了几分。 因为段京洵的缘故,这里上餐的速度很快。 在气氛尴尬时,吃饭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况且,她也是真的饿了。 相比她来讲,段京洵看上去倒是没什么食欲,吃的也不多。 她是第一次吃药膳,才发现原来中药材和食物搭配起来,竟然能碰撞出这样的火花。 她的胃有太久没有享受过一次正常的餐食了,实在有点不顾形象的,吃到肚子圆润。 原本段京洵已经吃过晚饭,没什么胃口再吃,可看她吃的那么香,也被影响的,对面前的餐食更有兴趣了些。 便重新提箸,又每一种菜都吃了一点。 直到田羽昔吃饱喝足。 “味道怎么样?”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嗯嗯,好吃的。” “真的?不是在说好听话?”他故意逗她。 “当然不是。” 吃过饭,司机照旧先送田羽昔。 到家后,田羽昔和段京洵道别,“那我走了,路上小心,拜拜段京洵。” 她去推车门,身后男人突然出声,“要不要请我进去喝杯茶?” “啊?”她表情实在有些藏不住的讶然 然后男人不出声了,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明显很认真。 田羽昔在心里思考了十几秒,才笑着说:“喝茶,嗯,那你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喝杯茶吧。”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外婆祖上留下来的老宅子,外婆外公还在世时,一直和她们一家生活在一起,直到离世,也没过几天苦日子。 这座宅子年久失修,等到他们一家人搬到这里来住时,也没有多余的钱财重新修葺,直到现在,也是一副破败的样子。 每到下雨天,屋子里就到处潮湿。 田羽昔经常起湿疹,身痒难/耐的时候,也不免觉得委屈,可现实如此,实在无力改变。 这个家,就连梁西哲都没来过几次,想必,他那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肯定是极度嫌弃的。 进了门,田羽昔将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回头招呼段京洵,“不用换鞋,都是水泥地面,不讲究那些,你到沙发上坐吧,我去泡茶。” 她去厨房柜子里翻找,很久,才找出仅存的一盒普洱茶。 实在是便宜货,也不知道他这样的大老板喝不喝的惯。 烧热水,在厨房鼓捣了一会儿,泡好茶端出去,发现段京洵没坐在沙发上,而是在客厅里随意的走走,看看。 “我家也没什么高档茶,实在是委屈你了。” “没关系。” 他接过茶杯,慢慢喝着。 田羽昔就坐在一旁,有些局促的捶着双膝。 过了会儿,他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了。” 田羽昔:“……” “这就走了?” 男人笑了声,“不然呢?你还想留我做什么?” 其实她是想说,你还真的就是进来喝杯茶水呀,可是无论怎么说,都有点奇怪。 于是干脆笑笑说:“没什么没什么,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再见。” 她这两天的经历实在有点梦幻,晚上入睡前,和严若丹发视频聊了会儿,说到段京洵和她的莫名其妙的缘分时,严若丹都惊了。 “我去,你俩这缘分绝了,要说你俩之后不发生点什么,都不符合言情小说的套路。” 田羽昔噗嗤笑,“你小说看多了吧,我俩能发生什么,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帮了我的忙,我请他吃饭,哦,虽然不是我花的钱,但最多我下次请回去,那之后,我们真的就没什么交集了。” “那可不一定哦宝贝,话别说的太早。” 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妹就是个言情脑,看谁都像是CP,随随便便就能脑补出一对偶像剧情节。 但自从她和梁西哲玩完以后,她对爱情这个东西,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严若丹说她太悲观,好男人多的是,总不能因为梁西哲这一个坑,以后都不敢走路了吧。 她想,她或许是悲观的,可现在生活也确实让她乐观不起来。 她和梁西哲感情的结束,母亲的巨额医药费,一份糟心的工作。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看不到光明。 南城最近多雨。 这对田羽昔来说是最糟糕不过的天气,就连病房里仿佛都弥漫着雨水的腥味。 田母做过几次化疗后,身体逐渐消瘦,现如今看着,瘦成一把骨头似的,田羽昔每次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母亲的病态,都仿佛能够清晰的嗅到死亡的气息。 那种亲眼目睹一个生命逐渐消逝的过程,无奈,却又锥心刺骨的痛。 陈之凡轻轻招手,叫她过去。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着看妈妈。 陈之凡伸出手,轻轻的摸过女儿柔软的发丝,带笑的目光里却有一丝惆怅,“妈妈那天说的事情你考虑过了吗?” 一个星期之前,陈之凡也是这样将田羽昔叫到病床前,问她对婚姻的打算,还说:“你和梁西哲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妈妈这个病,你也清楚,我再努力又能陪你多久呢?妈妈只希望在离开前,看到你组建家庭,有一个依靠。” 后来,田羽昔在深思熟虑之后,真的去找梁西哲,主动提起结婚。 然而…… 田羽昔眸光一暗,眼神避着母亲关切的目光,只敷衍说:“嗯……还没,这种事,女孩子不好开口的。” “是不好开口,还是人家没有答应啊。” 陈之凡淡声说着,情绪也没什么起伏,可田羽昔心里却被激起一阵波澜。 “妈妈,我……” “没答应对吗?” 母亲的声音很温柔,手掌贴着她的发顶,轻轻的抚过,那近似于安抚的举动,令她想要落泪。 她鼻子一酸,连忙侧过头,揪着被子上的线头说:“您现在需要静养,这些事就别操心了。” “告诉妈妈,你不说,我更要瞎琢磨。” 她静了片刻,想着这种事早晚都会被妈妈知道的,何必一直瞒着呢。 “我们分手了。” “唉!” 她听见母亲叹了口气。 “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田羽昔有些惊讶,“那您……” “你是想问,我既然猜到,又为什么要让你主动去提,对吗?” 她点点头。 “因为以你的性格,怕是轻易割舍不下这种从小就培养起来的感情,可妈妈清楚,即便我们家里还是从前的样子,他也并非你的良配,更何况,咱们现在是这样的处境,妈妈不想你把青春都耽误在他的身上,干脆就借着现在的机会,让你看清他。” 她没忍住,泪从脸颊上滚落。 陈之凡抬手帮她擦掉,有些心疼,可她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往后的日子,就要她一个人走下去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再给她依靠,离开前,唯一能教给她的,只有割舍与放下。 “昔昔,人生这一条路,走到最后,其实就是不断的放下与割舍的过程,年轻的时候,我们将爱情捧的高高的,可一旦走入婚姻,你就会明白,支撑婚姻走向终点的,绝非是爱情,你要记得,无论到任何时候,不要将男人,当作你的救世主,不可以丢失自我,要有独立的人格。” “先爱己,再求爱。” 妈妈的一番话,让她忽然之间醒悟过来,她似乎终于明白,自己不被梁西哲珍视的原因。 原来,并非是倾尽所有真情,满腔热血去爱一个人时,就理所应当得到回报。 先爱己,再求爱…… 她好像……真的懂了。 5. 你不能,我也不能 段氏集团总部大楼坐落在南城市中区,从外看,办公楼高耸巍峨、富丽堂皇。 多少西装革履、打扮精致的白领精英每天从这里进出。 四十六层总裁办公室,一面很大的落地窗,能将整座城市的夜景收入眼中。 外面夜色已浓,却被城市灯火抢夺了星光的颜色。 夜里十点,段京洵刚结束一场商务会谈。 等候在办公室外面的助理张卓便将手机拿给他,“夫人来的电话,叫您结束后给她回电,说有事找您。” 一场通过视频进行的商务会谈,一直持续近三个小时之久,期间喝了三杯咖啡保持清醒,从办公室出来后,段京洵就觉得胃里似有一把火在烧。 听到是母亲来的电话,他习惯性的蹙紧了眉头,西装领带似乎勒住了他的呼吸,松一松还是不够,干脆直接拿下来。 从张卓手里接过电话,问:“她有说别的吗?” “没,只叫您务必给她回电。” “行,我知道了。” “段总,您还没吃晚饭,是去餐厅还是?” 本意是出去的,但现在…… “帮我订餐。” “好的。” 张卓到一边去打电话,段京洵握着手机返回办公室,进门第一件事将西装外套脱掉搭在衣架上,随后领带也丢上去。 他走到沙发上,仰头靠上去,僵硬的脊背得到了片刻的舒缓,隔了两分钟,才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那边响了一声便接通了。 “才结束,您找我?” “霓雅联系过你么?” “没有,怎么了?” “你爸爸昨晚骂了她,今早阿姨去打扫房间,发现她不在家,柜子里的衣服也少了几件,像是离家出走,但是她给我发过微信,叫我不要担心她,说在外面住几天再回,可我实在不放心,他们昨天吵得挺凶的。” 段京洵抬手捏了捏眉心,也懒得问原因,他们父女吵架,无非就是那点事,段霓雅早恋了、段霓雅只顾着追星不好好读书了,听的人头都大。 “所以呢,您给我打电话做什么?这种事不会也要我来处理吧?” “我以为她会找你的,你是她亲哥哥,她从小最听你的话,不然,你给她打电话问一下?” 段京洵有几秒钟没说话。 涂华裳在那边静静的等,终于失去耐心的时候,这边才开口,“行,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办公室门轻叩几声,是张卓拎着餐厅送来的食盒。 他把东西直接拿到茶几上面摆开,“段总,趁热吃。” “放那吧。” 等张卓离开,段京洵盯着窗外的夜景看了一会儿。 小的时候,他很喜欢这种灯火通明的夜晚,看着街边依次亮起的灯,那些停在街角的小吃摊上缭绕而起的热气,一些夫妻、一些情侣、还有一家三口肩并肩的走在街上。 他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但却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 那个时刻,他也觉得自己是他们其中一员。 也是烟火人间里,最平凡的存在。 办公室安静了很久,忽然办公门又被轻声叩响,这个时间,四十六层,不会有别人了。 “进。” 张卓推门进来,笑着说:“段总早些吃,给您点的东西,凉了口感不好。” 他突然笑了,半晌点点头,“知道了,你也没吃晚饭,要不要一起?” 张卓连忙摆手,“不不不,您吃,我约了女朋友。” 段京洵:“……” “那你还不下班在等什么?” 张卓脑袋里带着问号,想说,您没让我走,我也不敢直接走啊。 但这话不能说,段京洵冲他摆手,“赶紧走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好的,那不打扰您用餐好心情。”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 段京洵起身拿起筷子,随意扒拉两下餐盒里的菜,食材都是好的,就是突然没什么胃口了。 他捞过一旁的手机拨通段霓雅的电话,那边响了五六声才接。 “二哥……” “在哪儿?” “嘻嘻……” 听她的笑,段京洵就大概猜出她在哪儿了,便又觉得一阵头疼。 “你没事总往我那跑做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段霓雅委屈的哼了声,“干嘛呀,我就在你这住两天,等老头子消了气我再回。” “不回家可以,你去住江湾别墅,那才是你的地盘。” “我不,那又没有阿姨给我做饭,空荡荡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多无聊。” “我让李阿姨过去给你做几日饭。” “那我也不,李阿姨才放心不下你呢,她说你不会照顾自己,不过——”段霓雅语气顿了顿,良久才带着八卦的调调,问他,“你干嘛这么赶我?不会是你在金屋藏娇,怕被我发现吧?” 那边传来走路的声音。 “李阿姨,你快快招认,是不是这个家现在还有别人?我未来二嫂?” 李阿姨果断摇头,“你哥哥从没往家里带过人。” “真的假的啊——” 段霓雅语气半信半疑的。 懒得和她继续胡扯下去,段京洵交代了两句,“待会儿给妈回个电话,告诉她你在我这。” “我不想和她说,她只会向着爸——” “必须打,没商量,不打今晚你滚出去住。” 段霓雅:“……” 挂断电话,段京洵才开始吃已经凉了一半的晚餐,吃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 VR小酒馆今晚有一个民谣歌手在这演出,杜微然在客座上找了个角落正在听歌,手里手机震动,看了眼微信消息,忽然笑了。 vr:来了呢,正跟我这和帅哥喝酒。 那边没回消息,不知道这个大情种是不是真赶过来了,她可知道这位平时日理万机的,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人物,说实话,要是旁人她也就玩笑一下,折腾折腾他,但对这位,多少有点不忍心。 vr:不开玩笑了,她没来,你也是,都见面了,没要个联系方式?段老二,现在小学生追人,都比你主动了。 此刻,段氏集团四十六层,正在重新穿好西装的某位男士陷入了自我嘲笑中。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钟。 李阿姨正在厨房做最后的清理,听见门厅有声音,出来一瞧,叹了口气,“铁打的身体也不是这么折腾的,看你眼睛,全是红血丝,多久没休息了” 段京洵摇摇头,笑了声没说话,他不习惯跟人倾诉自己的辛苦,李阿姨在他身边照顾他多年,对他是很了解的,见他这样也就没再追问,倒是关心了一句,“吃过晚饭了吗?小姐方才要吃汤圆,我给她煮了一半,还有一半,你要吃,我煮给你?” “在公司已经吃过了,她人呢?这么晚不睡还吃汤圆?就知道折腾人。” 李阿姨笑了笑,“刚刚上楼,不知道是不是睡觉去了,我看着似乎心情不大好,要不你去瞧瞧?” “嗯,我去看一眼,您也早点睡。” “好。” 他上楼,在客房门口敲了两下门,段霓雅以为是李阿姨,就说:“有事吗李阿姨?我要睡了。” 睡?分明在哭。 段京洵:“是我,我进去了。” 里面传来委委屈屈的一声“奥。” 卧室里就开了一盏床头灯,人正趴在被子上哭,见段京洵进来,才起身看过来,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要不要和我谈谈?” “是妈交给你的任务?”段霓雅不情不愿 “是也不是,主要,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了。” 段霓雅抹了把眼泪,沉声许久,脸却慢慢红了。 段京洵脱了西装,坐在卧室靠北侧的一个单人沙发上,耐心的等她开口。 “哥,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问这个做什么” 段霓雅忽然笑了,“你这样说,肯定是喜欢过,不然以你的性格,听我这样问,一定直接说没有。” “说你的事,不说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说……我喜欢上一个人……” 段京洵无情打断,“你不是喜欢过很多人么?这次又是哪一个?” 段霓雅气呼呼的瞪他,“这次不一样,是我们班的转校生,学习成绩特别好,我对他的感觉,和从前的每一个都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我想嫁给他。” 她说这话,段京洵竟然不像每次那样嘲笑她,反而正色了几分。 这让段霓雅有说下去的勇气。 “我之前喜欢别人的时候,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可是他一出现,我脑子里就没有别人了,甚至都不想再追星了。” 段京洵更加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们……咳……” 他这个做哥哥的,有些话实在不好问,可段霓雅似乎也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别乱想,我们并没有……他……他不喜欢我。” “嗯,很正常。” 段霓雅瞪大了眼睛,气的要死,“你竟然觉得正常,别人这样说也就算了,我是你亲妹妹,我哪里差了?” “那又怎么样,因为你是我妹妹,因为你家世好?样貌好?他就必须喜欢你?别傻了,谁要喜欢谁,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你不能,我也不能。” 6. 针对 段霓雅本来还在生气,可听到这个话,忽然就醒悟了什么。 “哥,你这样看起来,像是受过很重的情伤。” 段京洵不说话,没否认,也没承认。 这给了段霓雅更一探究竟的勇气。 “所以,你也喜欢过别人?而且那个人不喜欢你?” 段京洵依旧沉默。 段霓雅继续问:“男的女的?” “段霓雅,你找打是不是?” “嘿嘿嘿……” 段京洵起身。 “我看你现在心情在不错,我回去睡觉了。” “哥——你还没说你喜欢的人呢?” “睡觉。” …… 田羽昔的本职工作是南城一家小型商贸公司的文员,月薪三千多,月休四天,日常工作很琐碎,简称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想当初还是学生的时候,她也有过不切实际的远大理想,各种带着职业光环的工作都梦想了一遍,然而她这个人,本质上还是一条咸鱼,脑子又不够聪明,对学习这件事情非常不擅长且不努力,外加从前有父母给的退路,她从没为生活恐慌过。 直到后来,家里突遭变故,先是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善倒闭,后是父亲猝然离世,她在一系列的打击下,整日精神恍惚,说句很没出息的话,当初要不是还有梁西哲这个人,能够作为她精神上的支撑,她很有可能连高中都念不完。 好在最后还是考上了大学,虽然只是一个南城最末流的学校。 毕业后,在南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的工作,干脆就干起了文员。 对于没有认真读书这件事,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有什么用呢,当初的不努力现在已经变成泪水,日日冲刷着她的心灵。 不过,老天爷也不是全然不会怜悯她,至少,给她留下一条艺术道路可走。 她从四岁起就在上各种特长班,最后唯一学的像模像样,且能称为人生退路的,只有绘画这一个本事。 初中开始,会在画本上画一些内容简单的漫画,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她也转移阵地,到网络平台上面画。 她很幸运,因为绘画的年限久,且积累了一些粉丝,到这几年崛起的各种视频软件,她又开了一个专门画漫画的视频账号,会发一些单幅漫画,有时候会做连载,久而久之,也有了些知名度,偶尔还能接到一些商业推广。 是这些兼职赚的外快,让她对未来有了一点期待。 …… 她每天上班是六点钟起床,用半个小时洗漱,搞定早餐,然后匆匆离家挤地铁。 依旧是早高峰,地铁上人和人挤在一起,就像是满到快溢出的咸鱼罐头,一个站立不稳,就会跌进人潮里,最后被粉碎成泥。 这样一份没有任何前途的工作,她一做就是三年。 从地铁上下去,晕车的反应让她差点吐了出来,尽管贴了晕车贴,也没起多大作用。 到公司,还要再乘坐一班公交。 晃晃荡荡,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快两个小时之后的事。 打卡,上班,开启打工人的一天。 她每天的基本工作,大概就是接待访客、端茶倒水,去楼下帮两位经理买早点及咖啡,整理资料、录入数据、打印复印资料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这些工作在熟悉下来之后,就没有任何难度,但也没有任何升职空间。 她最近一直在考虑,是否要换一份工作,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合适的选项。 到了午休时间,她撕开一桶泡面正准备去接水,前台小刘过来邀她一起去楼下吃饭,说是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好多同事都去那打卡,小刘约了另一个同事,又来问她要不要一起。 她的回答自然是不,很委婉的跟她说不好意思,自己来姨妈不舒服,不想走动,要在办公室将就吃一口。 小刘挺遗憾,但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小刘比她晚到公司一年,刚开始来公司时,最先和她熟悉起来,就经常和她约饭,那会儿她经济也紧张,但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和小刘做了几次饭搭子,她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当然,是她的钱包支撑不住。 两人吃饭,固然是AA,可小刘想去的餐厅人均消费都不便宜,她俩月薪又都差不多,她实在想不明白小刘怎么舍得把工资都花费在吃上面,后来也就明白了,她家里条件好,还有个有点小钱的男朋友,父母和男朋友两边供养她,她自己的那点工资,就是她一套化妆品的钱。 小刘能这么挥霍,不计较饭菜的价格,她可比不起呀。 后来,等小刘再约饭,十次里,有八次都找借口不去。 她知道这样,小刘早晚对她有意见。 这不,刚走出办公楼的门,小刘挎着另一位女同事,不开心的抱怨几句,“我也没得罪小田啊,这几次叫她出来吃饭,她都不来,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公司组织聚餐她也不去,谁知道是性格太闷,还是舍不得花钱呢。” 小刘一撇嘴,“我看她也不社恐呀,至于舍不得花钱,应该不会吧,我看上次她男朋友来这接她下班,开的可是宾利呢,男朋友那么有钱,她会穷?” “已经很久没见她男朋友来了,俩人分手了吧。” “估计是。” 田羽昔不知道她的猜测已经应验,她正孤单的捧着泡面桶大口大口的吞面,手机铃声这时候突兀的响起,是陌生号码,她接起,很有礼貌询问:“你好,哪位?” “是我昔昔。” 听到梁西哲的声音,她下意识就要挂断电话,那边就像是有感知一样,连忙叫住她,“别挂,我们能聊聊吗?” “聊什么?我们分手是事实,而且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梁西哲,你别再来纠缠我了。”她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没有任何感情。 “那是你单方面宣布的结束,我并没有同意。” “恋爱不受法律保护,你同不同意不重要。” “你怎么这么无情?” 梁西哲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甚至让人有一种被抛弃的人、被伤害的人,其实是他的错觉。 这让田羽昔没来由的愤怒。 “我无情?很多的话,我不想再说了,没意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到现在这一刻,给彼此都留点体面吧。” 没有再等梁西哲说什么,她将电话直接挂断。 隔两秒,铃声再次响起,她又挂断一次,这次直接将号码拉进黑名单。 她是不是分手的事情,小刘这个八卦精,在下午上班的时候,就主动来找她求证。 “最近没见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你俩分手了?” 其实梁西哲就来公司接过她两次而已,一次是为了接上她一起去他家吃饭,另一次,是去年她生日的时候,带她去过生日。 但这两次,都恰好被同事撞见,于是公司就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她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 从前,她并不觉得梁西哲的身份地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反正她不会要他的钱,更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可就在这件事情传开之后,她发现了一个唯一能让她接受的好处。 就是原本利用职位之便,经常骚扰她的孙副总,彻底灭火,甚至对她客气了起来。 其实小刘来问,她可以撒谎的,反正她又不会真的去求证,她可以一直做有钱人的女朋友,让自己继续“不好惹”,可她心里那关过不去,她不想让自己在跟梁西哲有任何一点牵连,任何方面! “嗯,分了。” 小刘“啊”了声,听上去像在替她可惜似的。 她不想跟她交谈太多,就故作轻松的笑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趁着年轻,多谈几次恋爱不好么。” 说完就去找事情做,躲开小刘的继续追问。 那个孙副经理,是今年来到公司任职,他那个人就长着一双色气的眼睛,总对公司里有点姿色的小姑娘放光,田羽昔也是没想到,有一天被骚扰的对象会成为自己。 这个人会给她单独的发一些意味不明且有点暧昧的微信,有时候甚至会在公司,忽然吩咐她做某些工作,然后会有意无意的触碰她的肢体。 她因为这件事,公然的斥责过他的行为。 他一边道歉,一边说是不小心,然后背地里整她,给她施压,下绊子。 因为这件事,她已经考虑很多次想要辞职不干,但后来因为梁西哲的关系,这人消停了一些,她又因为母亲生病住院,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就暂时把辞职的事情搁置在一边。 原本以为工作还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做下去,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孙副总,简直是人间败类,恶劣到了极点。 她和“有钱男朋友分手的事”,不知是谁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人当天下班,就给她压下来一个重担,说要让她陪同客户吃饭。 “我不去,我不能喝酒,对酒精过敏。” 孙副总皮笑肉不笑,还试图劝说她,“那就不喝酒,你放心,我带出去的人,我会护着的。” “那我也不去,孙总不好意思,您还是找别人吧,我一个小小文员,撑不起台面,别到时候给您丢了面子就不好了。” 见她劝说不通,孙副总立刻变了一副嘴脸,把水杯“砰”的一声墩在桌子上,吓唬她,“这工作你是不想干了吧?不想干你现在就给我滚蛋!商量你,那是给你面子,你还跟我在这讨价还价,反了天了!” 7. 好人好事 长这么大,田羽昔还从没被人这么骂过,要是犯了什么错误也就罢了,她认,可这件事,分明就是在报复她,赤、裸/裸的报复。 她平时虽然看着很乖,可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想吓唬她,门都没有。 “孙见利,你在这摔杯子吓唬谁呢?我是被你吓大的么?你凭什么叫我滚?我是签了劳务合同的,我要是不想走,能在这耗到你死,我告诉你,不是你让我走,是你姑奶奶我自己走,这破工作我不干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谁姑奶奶?” 孙见利用手指着她,气的手指头都抖,那愤怒的样子,看着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田羽昔也豁出去了,反正都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可怕的。 外面的同事还没走光,她转身把办公室门直接敞开,回头就吼,“谁姑奶奶,你姑奶奶,怎么着你还要动手?你打我一下试试,这会儿你打了我,我倒地不起,从今往后吃住都在医院,而且我逢人就说你孙见利是个人渣,你骚扰小姑娘不成,就处处打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狗东西!” “你他妈……” 孙见利真的扬起了手,办公室外头一个之前对田羽昔有好感的男同事这会儿也没看热闹,直接冲过来把人拉走了。 “别骂了,赶紧走吧。” 田羽昔还在气头上,有点收不住火,嘴上还在骂,“你就是个狗东西,想打压我,这辈子门都没有,你这种人渣,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我天天诅咒你,我……” 那男同事怕真把事情搞大了,就连忙捂住她的嘴,一路上生拉硬拽给她扯到了公司楼下。 到外头,田羽昔用手给自己扇风,扭头看他,“谢谢你啊,刚才帮我。” 男同事笑起来,“不帮你怎么办,看着你挨欺负,他那种人已经这样了,你骂他也不怕脏了你的嘴。” “我都不干了,不骂他一回多吃亏。” “平时看着你乖乖巧巧,逢人就笑的,真没想到,骂起人来那么狠。”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男同事又笑。 “我请你吃个饭吧。”田羽昔这人兴许没别的优点,但就是知恩图报。 男同事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再说这也不是啥大忙,你赶紧回去吧,别待会儿他出来,你俩再吵起来。” “嗯,知道了,谢谢你啊。” 男同事挥了挥手,然后走了。 田羽昔心里堵得慌,等公交的时候,琢磨着事儿,错过了一班公交车,外面起风了,有点冷,她咬咬牙,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 其实平日里哪舍得花这个钱,可今天不一样,她受了委屈,被人骂了,工作丢了,生活的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想到母亲的病,想到梁西哲那通让她心里发堵的电话,她觉得人生特没有意义,每天都在泥里跋涉,看不到平坦干净的路。 未来在哪,她不知道。 迷茫、痛苦,连日来积压的情绪就要爆发。 坐上出租车,报了苗水街的地址。 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是严若丹发来的。 一片丹心:今天忙了一整天,才空下来给你发消息,昨晚做梦,梦见你站在马路中间,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头,我吓醒了,乖乖,你在忙啥呢,咱俩挺多日子没见面了,要不约一下? 她刚刚被孙见利指着鼻子骂的时候没哭,想着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也没哭,可看到这条微信,不知怎么的,眼泪就直接崩了出来,收都收不住。 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最关心她的人,就只有这个朋友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快速打字。 XXXX:好呀,我请你去喝酒,咱们去酒吧怎么样? 一片丹心:哟,我家乖乖出息了,敢去酒吧了? XXXX:敢呀,你去不去? 一片丹心:姐妹必须奉陪啊,但不是你请,是我请你,我发奖金了。 田羽昔知道,她是在为她省钱,因为理解她的难处。 她的朋友很为她着想,她何德何能,这辈子能拥有这样的朋友。 想着想着,眼泪就再一次决堤。 她们在两人住处的中心点找了一家酒吧。 一见面,严若丹就看出她的不对劲,但没直接问,先是要了两杯长岛冰茶,随便和姐妹聊一聊近况,聊着聊着,她这位酒量很浅的朋友就有点晕乎乎了,严若丹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她耐心问:“感觉你不开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嗯,我辞职了。” 严若丹也不算太惊讶,之前那个孙见利的事,田羽昔跟她提过一点,当时还劝她赶紧辞职的,但她被家里的事情绊住脚,没精力换工作,后来再问,就说那个孙见利消停多了。 眼下,第一反应就是担心,“那个孙子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明天我就去你公司,给你主持公道去,妈的,欺负我姐妹,他有几个脑袋瓜子够我打。” 田羽昔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感动的,也是委屈的,“没有,他不敢欺负我,是我骂了他,骂痛快了,工作也干不了了。” 严若丹噗嗤笑,“你这从来都不说脏字的,还会骂人了?你骂他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我说我是他姑奶奶,还说他是人渣,狗东西。” “哎哟,我的小乖乖可算成长了,对付这种人,就是不能嘴软。” 田羽昔眼泪汪汪,捧着酒杯不说话。 严若丹伸过手臂,来搂她的肩膀,“好了,别难受了,南城这么大,适合你的工作还有很多,慢慢找,我也帮你一起找。” 田羽昔点点头,眼泪却啪嗒落下来,掉在酒杯里,那委屈又难过的模样,看着是真惹人怜。 严若丹心疼她,却也无计可施,只好酒保又点了两杯酒,决定让她的姐妹借酒浇愁。 虽然这愁没不了,但能短暂的忘记,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于是,她把田羽昔灌醉了。 要出酒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家伙一醉不醒,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从位子上扶起来。 酒吧的另一侧,正与秦弈交谈的段京洵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先是注意到有点眼熟的严若丹,之后就看到她搀扶着又跌坐回凳子上的田羽昔。 “我看到个熟人,过去一下。”他跟秦弈打了声招呼过去。 “她喝醉了?” 严若丹正准备叫酒保帮忙搭把手,把人先弄出去再说,这会儿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愣住了。 “段京洵?” “嗯,是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在这是?” “和朋友聊点事,她怎么样?” 男人微微俯身查看田羽昔的状态,听严若丹说:“喝大了,我正准备找人帮忙,给她弄出去。” “我来吧。”他不假思索的说。 严若丹对这位老同学的印象和田羽昔差不多,只觉得他为人不太热络,不太好亲近的样子,所以也为他眼下如此热心肠的一面给惊讶到了。 “可以吗?”她还有点不大好意思。 男人也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在田羽昔跟前半蹲了下去,“我背她,你搭把手。” 见他都这样了,严若丹也就不再客气,帮忙把田羽昔给弄到他背上去。 背上这家伙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不仅脸贴着人家的后背蹭了蹭,还使劲的搂了下脖子,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傻呵呵的乐了两声。 严若丹自然是看出老同学被田羽昔那两条小细胳膊箍的差点喘不过气,她赶紧上前扯了一把,连忙替田羽昔道歉,“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 目睹全部过程的秦弈,从兜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点燃,咬在齿间吐着烟雾,眸光目送他们从酒吧离开,半晌笑了笑。 然后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秦弈:这女孩儿是谁啊? 秦弈:看着有点眼熟。 没有回复,他的兄弟在做好人好事。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那姑娘的长相,虽然离得远,没看太清楚,但那个眉眼实在是眼熟的厉害。 在哪里见过呢? 秦弈想了很久,忽然打了个响指。 他记起来了。 …… “孙见利——你、你算什么狗屁,你敢叫——姑奶奶我滚蛋,你才滚蛋,你个——你个狗东西……” “狗东西!!!” 空旷的街道被酒吧音乐声覆盖,田羽昔含混着醉意的大骂声竟盖过了一切喧嚣。 她不仅骂了,还动起了手,小巴掌啪啪拍打在段京洵的肩膀上,力气倒是没多大,跟挠痒痒似的,但愣是把段京洵打的一阵懵。 姐妹酒后失态,严若丹也跟着脸热。 “那个——她平时不这样,情绪不好,喝多了,替她给你道歉,要不你把她放下,我来吧。” 段京洵脚步没停,也看着没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反倒是问:“她怎么了?” 严若丹觉着这些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因为孙见利的事,替自己姐妹不平,眼下有人问,自然有点义愤填膺,便把那个狗东西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亏得昔昔脾气还算好,这事儿要是搁我身上,头一回我就给他脑瓜开瓢,人生来一条命,谁比谁珍贵!” 她发泄够了,又觉得话说的有点多,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同学烦。 可段京洵倒是没不耐烦,反而问:“她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孙见利。” 8. 磕CP 老同学片刻没说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严若丹也没多想。 过会儿,又听段京洵问:“你们怎么回去?” “我拦辆出租车。” “坐我车吧,你扶她一下,我叫司机把车开过来。” “啊?这,方便吗?不麻烦吗?” “不麻烦,你扶她一下。” “奥奥。”严若丹连应两句,准备把他背上的人给弄下来,谁知他却仍旧保持着背人的姿势没动,只是脱开了一只手。 “你扶她一下,别让她跌下去。”说完,他空出手去西装裤的口袋里拿手机,迅速调出电话,拨通,言简意赅的一句,“把车开过来。” 挂断电话,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重新托住背上人的腿弯。 那感觉就像在护着一件顶珍贵的宝贝似的,生怕摔着碰着。 严若丹在旁看着,微微惊讶的张开嘴。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女人心思细,对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常常比男人敏感,或许他做这些事情时并未多想,可在严若丹的角度,却看出一些不对劲来。 那感觉像是时钟报时的声音突兀响起,贯彻脑海,她是吓还是惊,说不太清。 总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对这位老同学虽然称不上了解,可印象中的他,是个多清冷淡漠的人啊。 但他现在这个姿态,很难不让人往深处琢磨。 劳斯莱斯从夜色下开过来,稳稳停在酒吧门前。 司机开门下车,恭敬姿态询问:“段总,需要我帮忙么?” “开车门。” 严若丹收回思绪,小跑两步过去,跟着搭把手,把小醉鬼弄到后座上去,然后,她本想着自己该是陪在姐妹身边的,正想道声谢后上车,结果有人先一步掌住车门,转头说:“你坐副驾吧。” 严若丹:“?” 他看出了对方的疑惑。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司机是新手,不太熟悉路况,你给帮忙指个路。” 在南城土生土长且驾龄十五年的司机小王听到老板的鬼话,内心一万个What起起伏伏,面上却还风波不动。 有啥办法呢,人家是老板,他想说啥就说啥,无力反驳,只能配合。 段京洵给了解释,也不管他的鬼话对方信或不信,一步跨上车,关上车门。 ????? 骗傻子呢?他这种身份的人物,会找一个新手司机? 严若丹脑子比头发凌乱。 但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好心送她们,还能挑三拣四不成,她乖乖坐上副驾,车子启动行驶。 “麻烦去苗水街三号。” 司机礼貌回应,“好的。” 行驶过一段路后,严若丹轻声提醒,“你往前再走五十米,遇到第一个红绿灯左转,别直行,那条路去苗水街堵车,不好走,这边有条僻静的路。” 司机表面礼貌应着,内心却在腹诽。 苗水街这个地方,他去过数次,从南城的各个方向,走过无数条线路,从哪里走能更快到达,哪里路况不好,这些都跟印在他脑袋里一样,说句夸张话,他闭着眼睛都能开到。 可老板要他配合装傻,他能怎么办。 勉勉强强当个新手司机吧。 后座的小酒鬼安静了不多久,这会儿突然难受了起来,秀眉蹙起,小脸皱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吃东西又满肚子酒水的缘故,看着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 她哼哼唧唧,哎哎呀呀的,显然不舒服极了,身子在车上来回蹭,一会儿往左靠,一会儿往右靠,段京洵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缓解,就试探着伸出手轻拍她的背。 熟悉段京洵的人,要是看到他此刻极尽温柔的模样,一定会极度震惊,甚至会认为,这是比大白天见鬼,还让人觉得惊悚的事情。 兴许这种安抚性的动作,唤起了某些儿时的记忆,让怀里的人找到了些许安全感,于是停止躁动,安静了下来,但下一秒她又不满于此,转而抱住男人的手臂,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男人骨骼硬朗,女人身体娇软。 这种天生的差异,在此时,让人明显感知的到。 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来的那一刻,段京洵彻底不淡定了。 他觉得车内的空气突然不再流通,就连呼吸都有一点困难。 而怀里的人似乎是沉浸在酒醉的虚假梦境中,抱着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肩,嘴里哼唧着,像在撒娇,仔细听,说的是“抱抱我。” 段京洵眸色暗了暗,最原始的情感和欲、望在悄然复苏,可他却僵着没有任何动作,这使得肩上的人极度不满,双臂移下去,干脆搂住他的腰,脑袋也紧跟着往下蹭,寻找舒服的位置。 不多会儿,人老实了,脑袋枕在男人肌肉块垒分明的胸前,呼吸平稳的睡了过去。 她的头发上面有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一丝一缕的往段京洵鼻子里钻,一缕不安分的发,贴在男人的脖子上,带来细微的痒,又软又烫的身体牢牢贴着他,与他身体的温度互相纠缠。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只要他低头,就能看见女人粉白的脖颈。 还有那随呼吸起伏的危险山丘。 段京洵短暂的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转移视线,骨节分明且有力的手指,三两下剥开领口的两颗扣子,以为这样,就能重获呼吸自由,然而只是徒劳。 怀中馨香四溢,是五月开花的小茉莉,是洁白丰腴的栀子。 像置身于百花盛开的神秘庄园,他迷路于此,也甘心迷路于此。 这是第一次,一向清醒理智的人,在道德的边缘苦苦挣扎了一番。 原本看车窗外风景走神的严若凡,再转过头时,透过车内镜忽然看见这一幕,惊的差点没收住下巴。 她闭上眼,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可即便如此,脑海里还是挥散不去那副画面。 怎么说呢,她最好的姐妹,靠在一个曾经被同学们当作神一样的人物的怀里,而那人不但没有推开她,竟还显出几分小心翼翼与紧张的神色来。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产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田羽昔和梁西哲分手,该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当然,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一刹那,荒唐至极。 不需别人,她自己就可以反驳。 她又悄咪咪往后面瞧了一眼。 咳…… 可能是最近言情小说看多了,一见到这俩人如此亲密接触的一幕,脑子就都是颜色边角料。 高冷霸总和甜妹乖乖女。 OMG…… 谁懂啊…… 这简直是在她的CP磕点上面疯狂舞蹈。 她甚至可以幻想到,某一天,她姐妹抱着霸总撒娇耍赖,男人就会轻拍她的脑袋瓜,用他那好听且低迷的声音说:“再不听话,晚上多加一个小时,不能喊停。” OMG!!! 怎么办啊,越想越激动。 就在严若凡在脑子里给她的好姐妹编造小说情节时,车子已经拐进苗水街。 很快到达田羽昔家门口。 车门打开,段京洵先小心翼翼摆正怀里人的身体,然后先一步下车,再探进大半截身子去抱她。 严若凡还沉浸在磕CP的喜悦中,眼下也真不和段京洵客气,见他公主抱田羽昔,她就小跑着去开门。 进到院子里,又去开房门的锁,然后进屋开灯。 屋子一瞬间亮起,段京洵直接把人抱到卧室去。 眼下天气虽已渐寒,可这一番折腾,段京洵和田羽昔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出了汗。 严若凡就问他要不要去洗手间擦一下,免得待会儿离开的时候着凉。 段京洵的目光还停留在田羽昔的身上,听到她问才说:“不必了,你可以帮她擦一下。” “放心,我今晚会留在这照顾她,那个……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不客气,我先走了。” “不喝杯水再走吗?” 他又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见她蹙着眉头,显然不是很舒服,他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半晌才摇头,“不了,你照顾她吧。” 送走段京洵,严若凡又返回去照顾小醉鬼,这家伙喝醉酒倒也算乖,除了难受的哼唧几声外,倒也不吐,不吵。 她帮忙给田羽昔换睡衣,卸妆,又擦汗。 这些事做完,身体里的最后一点能量也耗空了,当她正准备躺下休息时,院门又忽然被敲响。 跑出去一看,还是段京洵。 他递过来一个药袋,“里面是解酒药。” 还以为他直接就走了,没想到还买了解酒药送回来。 一时间,严若凡看着他的表情,多了几分探究的神色。 她在琢磨着要不要帮自己姐妹探探路,犹豫片刻又作罢。 假如事情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两人该怎么发展怎么发展,感情中,最美好的时刻大概就是彼此还没有熟知对方心意,互相试探的这个过程。 她这个旁观者默默看着就好,还能过一过磕cp的瘾,何乐而不为呢。 …… 田羽昔这一觉睡的很舒服,虽然昨晚醉的不省人事,但第二天早晨起来,竟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严若丹在床边拍掌称奇,“难道这就是帅哥的魔力么?” “什么帅哥?” 眼下已经是六点半,她比平时晚起了半个小时,起来后就是一阵忙活,听着严若丹奇怪的话,也没脑子思考太多。 虽然她昨天撂下话来要辞职不干,但辞职流程还是要正常走的,而且现在距离发工资还有十天的时间呢,好歹把这个月工资拿了再走。 她去洗漱,严若丹就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跟在她身后,靠在洗手间门框上,一脸吃惊的瞧着她,“昨晚的事你都忘了?” 她手上挤着牙膏,认真回忆了一下,“昨晚?昨晚什么事?” 想到她说的帅哥,又在脑海里联想了一下可能发生的事情,田羽昔吓的脸都白了,“我不会是跟人搞一夜情了吧?” 9. 他怎么得罪你了? 严若丹“噗嗤”一声,“去你的,有我在,还能把你交给臭男人。” 心脏瞬间落地。 她刷牙,含含糊糊的问:“那到底怎么了?别卖关子。” “昨晚是段京洵送我们回来的,他在车上照顾你一路,你对人家上下其手,便宜沾了个遍——” “噗——” 嘴里的牙膏沫子把田羽昔呛得满脸通红,接了清水漱口,又用毛巾擦干净脸。 “你没开玩笑吧?段京洵,你确定?” “拜托,我没失忆,也没瞎,段京洵那张脸,在我脑子里刻一辈子也不会忘。” “可,可是我们怎么会遇见他?” “酒吧碰见的啊,我当时正琢磨怎么把你给弄到外面去,他看见以后过来帮忙。” 田羽昔不说话了,思绪复杂的走出洗手间。 严若丹就跟在她屁股后面,看着她换衣服,拎包……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田羽昔都被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惊讶到了。 严若丹摸着下巴,看这小妞表情丝毫变化没有,一点也不像撒谎的样子,就兀自琢磨了一会儿,“自从那次你和我说完你们两个的偶遇后,你们没再见过面吗?” “当然没有啊,我也奇怪了,南城这么大,以前怎么都遇不到的人,最近倒是偶遇挺频繁。” “是哈……” 严若丹的八卦心思就此打住,她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想多了。 “啊,不和你说了,上班要迟到了。” 田羽昔看了眼手表后,匆匆换好鞋,临出门前叮嘱一句,“你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锁好门。” “知道了。” 她是到公司的时候才看到严若丹发来的微信。 一片丹心:那个孙子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姐妹我去会会他。 她看着消息内容,心里有被温暖到。 XXXX:知道了,我都是要辞职的人了,还能被他欺负了不成,你放心吧。 话虽如此说,但工作还是煎熬着做。 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付文鸿平时很少来,下面的事情都是交给孙见利来处理,虽然坐着副总的职位,但有时候也能行使总经理的职权,况且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他在公司里说一不二,下面的职员有怨气也没处使。 别人尚且憋屈着过,更何况彻底得罪了他的田羽昔呢。 她心里知道自己得受点苦,遭点罪,但没办法,打工人眼里钱比面子和尊严重要。 有时候不得不低头。 她原本以为接下来的这十天都要在孙见利的各种找茬下度过了。 可谁知,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也是前一阵子,传出来的风声,说公司要被秦氏收购。 有人好奇,问是哪个秦氏? 就有人回:“还能是哪个秦氏啊,南城秦家,世家大族,从民国开始做生意发家,到现在,秦家生意涉足极广,什么赚钱做什么,秦家掌门人膝下只有一子,铁板钉钉的豪门继承人,听说南城这些富豪家族的公子们,只有秦家这位,能和段家那个一较高下,两人又是至交好友,常有名媛千金和娱乐圈的女星们,做梦想要拿下两人其中一位。” “嗳,跑题了跑题了,说收购的事儿。” “是,听说这次收购,就是秦家这位太子爷提出的。” 大家八卦归八卦,但是上面做什么决策,都和他们小职员没有太大关系,毕竟他们不是管理高层,不是谁的心腹,不是将,更不是帅,即便将来公司要大换血,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喽啰。 这事儿议论了几天,最后就没人再提了。 结果这两日,听说上头已经签订了收购协议,等到后面一应变更手续办理完毕,这家公司便正式改姓秦。 然而收购的事情早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没什么好再议论。 可偏偏在签订协议的第二天,办公室里的那位瘟神竟然被付总亲自下达命令给辞退了。 有人知道内部消息,在底下偷偷传,说那孙子得罪了秦家太子爷,人家亲自发话,说他品行不端,私德不修,在公司里屡次骚扰女职员,并且滥用职权行自己之便,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他秦氏下面的任何一家公司。 这还不够,听说人家太子爷还放出话来,凡是与秦氏在生意上有往来的各家公司,都该慎用此人。 秦氏那在南城是怎样的地位啊,那是和段家平起平坐的——两大商业巨头! 谁敢得罪。 秦家太子爷一发话,这孙见利,不仅被这家公司辞退,往后要想在南城找工作,怕是都难了。 这事一出,办公室顶上的乌云像是瞬间散去了似的。 可把下面这些人高兴坏了。 “秦家太子爷是菩萨吧。”有人说。 旁边的人跟着哈哈笑。 又有人大声问:“咱办公室的女士们,是不是有人披着马甲呢?上头有人吧?不然是谁把风吹到了那位大人物那?” 说的就是么,那种大人物,日理万机的,几亿几十亿的生意在谈,哪有空闲关心这种人间疾苦呢,除非是有人把风吹到了那去,那还得是顶亲近重要的人。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 那小刘趁着工作间隙,凑到田羽昔跟前来,笑着说:“你是有点锦鲤属性在身上的。” “怎么说?” “他这不是刚和你吵完一架,就被开了。” 田羽昔捏着脸颊想了想,心里头暗自窃喜了一番,也臭美了一番。 难不成真像小刘说的,她有锦鲤属性? 不管怎么样,这事儿实在是给她出了一口恶气,她赶紧把这好消息分享给严若丹。 XXXX:丹丹,我亲爱的丹丹,那个孙子被开了,听说是得罪了大人物,真是天助我也。 一片丹心:我靠,这是什么爽文照进现实!快,说说细节,让爷我乐一乐。 田羽昔手指翻飞,敲了快一屏幕的字发过去。 看了两分钟,严若丹脑子里再次敲响了钟声。 她有一种直觉。 强烈的直觉…… 那天在酒吧,段京洵可是问过那孙子名字的。 难道他就是随口一问? 可是不应该吧?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想给自己姐妹提个醒,可点开对话框,又觉得自己不该多话,毕竟她也只是猜测而已,万一误会了多不好。 一片丹心:那你还辞职么?他都走了,要不你别辞了。 XXXX:晚了,辞呈已经交上去了。 一片丹心:摸摸头,没事,这破工作,工资不高,还挺累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姐妹陪你再找一份更好的。 XXXX:嗯嗯(亲亲) 此刻,南城郊外一处高尔夫球场。 碧蓝天空下,两个身材高大,样貌同样出色的男人正在相对品茶。 秦弈听完下属汇报后挂断电话,看向对面的男人时,唇角一勾,“帮了你的忙,打算怎么谢我?” 对面男人悠悠放下茶杯,语调波澜不兴的,说出的话却很豪气,“你看中的三水那块地,以我个人名义送你,下午协议就会送到你府上。” 秦弈一听,笑意更深了。 “所以,你这根小草,知道你这么帮她吗?” “她不用知道。” 秦弈不得不对他竖起大拇指,“佩服,你这境界,一般人比不了。” 听着他的戏谑,段京洵嘴角带笑,不说话,只喝茶。 过了会儿,秦弈忽然想起什么。 “我记得梁西哲不是也看上这块地了么?都私底下和人碰过好几回了,不是要签合同了么?怎么到你手上了?” “你不是喜欢么?我兄弟看上的,还能让别人抢去。” “你少来。” 秦弈点了根烟,在指间夹着,又说:“我也就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非要下不可,这我要是真出手了,还有梁家什么事儿,我想着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做个顺水人情挺好,没想到,在你这给截了。” 段京洵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一圈圈划过,眼中神色晦暗,说话的语气都格外冷:“我这人倒没别的,就是看不得我厌恶的人,过得太如意。” 他这么一说,秦弈顿时来了兴趣。 “他怎么得罪你了?” 段京洵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语调很淡,有点漫不经心的说:“得罪我的地方可太多了。” 秦弈愣是从段京洵的脸上看出几分狠绝来,也料想到,梁家那位,定是要遭殃,他也很乐得看一出戏,毕竟段京洵这般向来沉稳自持的人,也能和一个人大动肝火,实在是稀奇。 “哟,这人可真不经念。” 他们聊着梁西哲,也不知这人从哪儿就冒出来了。 瞧见他目的地明确的步伐,猜到这人应是特意来寻段京洵的。 不一会儿,那梁西哲就到了跟前,先是看见秦弈,笑着招呼了一声,“秦总也在啊。” 秦弈笑,举了举茶杯,“巧啊梁总,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梁西哲摆了下手,目光移到段京洵身上去。 “我是来找段总的。” 段京洵觑他一眼,却仍旧慢条斯理的喝茶,也不说话。 梁西哲也不讲什么客套,开门见山的问:“我们元盛在生意上面与段氏交集的不多,我个人私底下,也并未得罪过段总,为什么元盛最近谈的合作,段总都要从中插一脚,我不是很明白。” 听他说完这番话,段京洵才终于肯正眼瞧他,“生意场上,利字当头,别人要跟谁合作,自然要看谁给的利最多,你说对么,梁总?”他是笑着的,可笑意却不深,甚至让人觉得发冷 “好,竞争对么?那你可以光明正大,背地里耍手段算什么?” 跟段京洵比,他显然不够沉稳,两句话的功夫,就开始散火气。 这副要跳起来的模样,看的秦弈想笑,他忍了忍,想着当人家面笑出来,属实不地道,还是继续安静当他的看客。 今天这出戏可精彩,任旁人一掷千金都看不到段二这么与人针锋相对的模样,他可是捡了大便宜。 “手段?难道不是竞争的一种么?梁总,你若有手段,也尽可耍来,我段二,绝对奉陪。” 10. 你喜欢昔昔? 梁西哲是近两年才在公司里站稳脚跟,摆平了公司的那些老古董,本想着抓住时机,搞搞发展,让公司更上一层楼 ,可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每到紧要关头,就会出岔子,他手底下近期谈的几个合作项目,每到签约阶段就被人截胡,对方又都是一些创业阶段的小公司,按道理讲,根本不可能竞争过有实力有根基的元盛,可偏偏就见了鬼了。 这事情发生了几次,他终于觉出不对,于是费尽心思,托了好些关系,才问清楚,原来都是段京洵在背后搞的鬼,那些创业阶段的小公司,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段京洵收购,却不是以他的名。 单是查清楚这一件事,就费了不少人情。 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让公司那些元老们信服,可最近被这么一搞,他又开始听到许多不满的风声。 他实在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得罪过段京洵,就想着见到人以后,卖一卖老同学的面子,打听打听,也叫他松一松手。 可谁知,人家根本不往正题上面说。 任他再气愤,也不知该拿段京洵怎么办,扭头正负气要走,身后的人,却又忽然有了动静,说的却是,“作为一个男人,你很不够格。” 这话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搞得梁西哲云里雾里的。 转身看着段京洵,“你什么意思?” “你和田羽昔当初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她么?” 说这话时,段京洵的脸上是带着一点笑模样的,可却莫名让人觉得阴狠。 秦弈听着这名字,忽然就有了精神头,他又看看梁西哲,把事情一串联,突然大彻大悟。 怪不得段老二用这么大手笔还他人情呢。 感情是这么回事。 梁西哲心里警钟敲响,脱口而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 同为男人,梁西哲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段京洵话里隐藏的含义,他有些震惊,且不敢相信。 “你,喜欢她?” 段京洵微眯着眼向他看去,那眼神就像是森林王者看准猎物以后,用目光震慑觊觎猎物的对手一般。 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梁西哲站在那里,风在周围浮动,他却鬼使神差的,没有任何动作。 可表面的平静,却不代表内心也是如此。 他再看段京洵时,好像终于明白,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与方才那一句话之间的关联。 这让他没来由的心慌。 可段京洵却无意与他再交谈下去。 “梁总,你该走了。” 梁西哲这才回过神来,可他却没有走的意思。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喜欢昔昔?” 故意叫田羽昔的小名,也不知是在宣示主权,还是在恶心段京洵。 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成功激怒了段京洵。 因为他看到了段京洵更加阴冷,且隐隐愤怒的表情。 “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梁西哲却笑,“怎么没关系,她是我女朋友。” 秦弈在旁替他捏了把汗,心说,你这不是找死么,要是就此识趣离开,兴许他还能放你一马,可你偏偏拿这件事恶心他,那可真是神仙难救。 段京洵听后,却不怒反笑,“需要我提醒你么?你们已经分手了,她今后可以接受任何男人的追求,但绝不包括不忠的你。” 这句话几乎是点到了梁西哲的死穴。 他哑口无言。 因为他心虚。 不管段京洵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情的,但只要他知道,就随时都有可能告诉田羽昔。 想到,田羽昔会知道这件事,想到她在分手后,她对他的感觉,会从伤心变成厌恶,梁西哲就莫名的难受。 心脏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这感觉,让他很煎熬。 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斗力,甚至都不敢再回头看段京洵一眼,便狼狈脱逃。 等人离开以后,看够了好戏的秦弈不嫌热闹的拍了两下手,“精彩啊,精彩,我们段二大战情敌三百回合,这场面,理应放在LED广告牌上面滚动播放。” 段京洵扭头瞧他一眼,笑了,看上去心情不错。 秦弈继续逗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喝一口茶,装糊涂。 秦弈:“对你那姑娘啊。” “做我该做的。” “装。” …… 田羽昔辞职的事情没跟她妈说,自然是怕她跟着担心,所以去医院看她,还是按照下班以后的时间去。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段京洵也在。 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严若丹对她说过的话。 ……上下其手 ……便宜占了个遍 这些事情虽然是她做的,可她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无,但见到他本人的这一刻,眼睛很不听话的,将人从上到下看了一个循环,就是这样,脑子里便有了她对人上下其手的画面。 脸红了。 “昔昔,傻站在门口干嘛?过来啊。” 陈之凡女士率先看到她,冲她温柔招手。 她咧咧嘴角,干巴巴的笑着,迈着乖巧的步伐走过去。 靠近,段京洵悠悠的转过头来瞧她,她笑着点头,“晚上好啊,段同学,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段京洵扭头瞥了眼窗外,冒出一句,“还没黑天。” 其实她是不知道说什么了,所以才没话找话的,结果这人…… “呵呵……”她干笑,“那就黄昏好,哈哈。” 段京洵弯了下嘴角。 陈之凡瞧着两人,总觉得气氛有点说不出来的怪,但她又不清楚他们私底下发生过什么,所以也就只是一种感觉。 “段先生说,今天忙完工作,正好没事,路过医院就来这看看我,我其实都挺好的,你们年轻人都忙,不用总来,昔昔也是,下班以后应该回家休息一下的,我这有护工照看着,你何必大老远的跑。”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田羽昔习惯性的在母亲面前撒娇,等忽然意识到这还有别人在时,已经晚了。 段京洵带笑的眼睛在她脸上逗留,莫名的看的她耳朵发热。 陈之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想到什么,忽然说:“别的小姑娘,都对男朋友撒娇,你也学学别人,把你撒娇的本事,留给你未来的男朋友。” 田羽昔的表情暗淡了几分,她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忽然这样说,分明都知道她和梁西哲刚分手,她从这段失败的恋情中,还没完全走出来,怎么可能那么快再去投入一段感情。 “找男朋友做什么?一个人不好吗?一段感情耗费那么多时间,最后分手了,还不是伤人伤心,我以后只拼命赚钱,不谈恋爱。” 陈之凡沉了下脸,“你这孩子,当着段先生的面,说什么呢这是。” 田羽昔看了眼段京洵,唇角动了动,尴尬的说:“让你见笑了。” 段京洵笑了一下,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病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古怪。 陈之凡便主动询问:“你们晚上还没吃过饭吧?不如一起出去吃一点,听护士说附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的,昔昔知道位置,让她带你去。” 段京洵没说去或不去,单是目光落在田羽昔身上,询问:“我都可以,听你的。” 田羽昔一想到要跟他单独相处,就有点头皮发麻,但眼下这形式,她怎么说不去啊,显得怕花钱请客一样。 “那,那走吧。” 吃过饭,从餐厅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人行道上,有许多年轻人三三两两的经过,看着神情兴奋,言语间谈论着什么节? 隔得太远,听不清,仔细算算,最近也没什么节日可过。 段京洵抬手看了眼腕表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转转?这附近在举办美食节。” “美食节?” “嗯。” 田羽昔有点蠢蠢欲动,她刚刚都没吃饱,胃里还有很大的空间。 但是…… “你这样去逛美食节,真的可以吗?” 她指了指段京洵西装大衣的这一身装扮,实在过于商务了。 这种美食节,不必说,自然是人挤人的,她实在没办法想象,他穿这么严肃的衣服和那些人互相挤来挤去的画面。 段京洵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下自己,却笑笑说:“没关系,走吧。” 举办美食节的地方就在前面那条风情美食街上,那里没有停车场,不方便停车,两人因此决定步行过去。 或许是方才一起用餐的氛围太过轻松,让田羽昔暂时忘掉了自己曾对人家“上下其手”的画面。 她对逛美食节表现出了很大的期待。 其实她本性开朗活泼,是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有了些变化。 但偶尔,也能在气氛轻松与愉悦的时候,窥见一些年少时期的影子。 就像现在。 她虽然走在段京洵身旁,看上去很稳重很淑女的走路姿势,可也会有某一个瞬间,脚尖轻轻点地,向着前方张望,雀跃欢喜的姿态,像极了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儿。 段京洵有注意到,然后无声的笑了。 “你以前有来逛过这种美食街吗?”她问段京洵。 段京洵摇头,很遗憾的说:“没有。” 田羽昔“哦”了声,似乎也能理解,她曾经也是富人家的千金呢。 虽然她的父母开明,不像一般富人家父母规矩多,但是出于对她未来的考虑,她每天要学习很多很多的东西。 比如,跳芭蕾舞、学习游泳、弹钢琴、学小提琴、绘画、还有专门的老师教她学习几门外语。 那时候,她每天上学都有专门司机接送,家里有两个阿姨负责日常洒扫与他们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而她若是偶尔兴起,去厨房求着阿姨教她做饭,也会被恭恭敬敬请出去,说这不合规矩。 是啦,即便是她,也是在这种豪门隐形“规矩”的束缚下长大,更别说作为未来继承人之一去培养的段京洵了。 他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肯定过的比她还要悲催。 就这样静默走了一段路,段京洵忽然问她,“最近工作做的开心吗?” “嗯?” 她很意外,段京洵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那天在酒吧遇见你和严同学,她说了一些你工作上的事。”段京洵看出她的疑惑,所以这样解释 原来如此。 严若丹你个大嘴巴,什么事情都对人家讲。 田羽昔尴尬笑着,“其实也没什么了,打工人都会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 “那你现在开心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很认真,根本不像是在没话找话,或者是简简单单的找个话题聊而已。 那种关心的、关切的口吻,叫她没来由的心慌。 “开心啊。”她不是太敢看段京洵了。 但是听见他笑了声,“开心就好。” 到美食街,这里果然人山人海,站在入口,田羽昔就生出了退意,主要是担心段京洵不习惯,但他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反而催她,“走啊,进去逛逛。” 其实走到一半的时候田羽昔就发现了,段京洵对这些小吃不感兴趣,而她固然想装的淑女一些,但无奈美食诱惑太过致命,两人走走看看,田羽昔要了一份印度香蕉飞饼、一份泰式腌鸡脚,最后又在她极力推荐下,给段京洵买了一杯摩斯手作柠檬茶,自己的饮品则是一杯茉莉奶绿。 “哇,这个鸡脚好吃嗳,酸酸辣辣的,你尝尝看。” 她很自然的去分享给段京洵,透明材质的小叉子叉着鸡脚递到段京洵嘴边,他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食物,下意识的蹙起了眉,想拒绝,然而他没有。 正当他犹豫着接受时,田羽昔才忽然意识到,这样做不太合适。 她应该和他保持一些距离的。 “你应该不喜欢吃,我还是自己吃吧。” 她一边找借口,一边收回手,然而有一只手比她动作还快的,托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她的姿势,张嘴咬住,认认真真品尝,之后给出客观评价。 “味道是不错。” 她的手腕盈盈一握,还在男人宽大手掌的包拢下,那处皮肤便有了更热的温度。 而温度很快就蔓延到别处。 手臂、脸颊、心脏。 她不敢看段京洵,目光就锁在自己那份鸡脚上面,声音显得有几分弱的说:“嗯——我们走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段京洵自然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然而他只是笑笑,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依着她原路返回,美食街上还在不断涌入人群。 有顽皮的小男孩儿从后面跑过来,不管不顾的推开很多大人,家长在后边气喘吁吁的追,眼看着就要到他们面前,田羽昔还在状况外时,已经被人一把带入怀中。 她被宽厚且温暖的怀抱包裹其中,男人身上的沉香味毫不收敛的撞入她的呼吸,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前,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他身上西装面料冰凉的触感。 周围明明很嘈杂,她却又觉得安静极了,好像整条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只能清晰的感知他的存在。 没几秒,束缚自己的力量撤离。 她重获自由。 听到段京洵说:“抱歉,刚刚……” 她知道他要解释,便急急的打断说:“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 夜深,寒气渐重。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有一种奇怪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之间,然而谁也没有点破。 很快,到了苗水街。 田羽昔下车,跟他道别。 段京洵一时间没动,在她微笑着转过身离开时又出声叫住她。 她转身看过来,目光带着疑问。 然后段京洵只是看着她,很久之后,只道了一声晚安。 11. 他的秘密 小王开车时,透过车内镜,惊讶的发现他的老板竟然在笑,而且笑的…… 怎么形容呢,像是裹着蜜似的。 做他司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开心。 以小王的人生经验来看,老板绝对不是谈成多大笔生意才会这样笑,多半是谈恋爱了。 他很好奇,心里边像有一只爪子在挠痒痒似的,但是好奇归好奇,他可没胆量打听。 一路捱到老板家别墅。 段京洵下车进门。 李阿姨正在给段霓雅做晚餐,见他回来,习惯性的问一句,“吃过晚饭了没?” “嗯,吃过了。” 李阿姨瞧见他嘴角上的笑容,也觉得十分不寻常,便也笑着问:“今天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 “怎么这么问?” “你在笑啊,从没见你这样过。” 段京洵下意识的松了下领带,“是吗?可能因为,外面月色好看。” 李阿姨蹙紧了眉头。 她觉得段京洵把她当成了老古董,还以为她是不上网的人,不懂网络上面的梗呢。 这一句月色好看,要包含着多少不能与人言明的东西呀。 段京洵假装没看见李阿姨的目光,就问:“霓雅呢?” “放学回来,就跑到楼上去了,一直没下来过,我叫她吃饭,也说待会吃,还不饿。” “她又在搞什么?我上去看看。” 他上楼,发现段霓雅没在她的房间,出来时,倒是听见他的书房里传出一些响动。 几步走过去,推开门,段霓雅果然在里面。 段京洵沉着脸,“不经我允许,谁准你来我书房的?” “我电脑有故障了,新款还没到,先用下你的查查资料,这么凶干嘛!” 段霓雅看着心情不错,一边哼着歌,一边用键盘打字,然后又悄咪咪用余光扫了下哥哥的脸。 段京洵正打算出去,离开前,叮嘱她,“不许乱翻我东西,用完就出来。”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怕被人看到呀?” 段京洵回过头,沉着脸看她。 “你动我东西了?” 段霓雅嘻嘻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搬你的电脑去我房间用,哪里知道这下面……” “段霓雅!” 别看这个二哥平时冷冷落落的,不爱与人说话,但其实性格蛮好的,从小到大,她犯了什么错,二哥都会很有耐心的纠正她,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二哥也会安慰她,鼓励她。 但大概就是因为他轻易不发火,一旦板起脸来,就让人自动自觉的感到害怕。 段霓雅吓得抿住了嘴唇。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妈妈也不会。” “你要是敢告诉她,以后就没有我这个二哥。” 段霓雅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小声嘀咕,“这么严重啊……” 她好像忽然意识到,压在电脑下面的那张照片,是有多么重要了。 她是真的触到二哥的逆鳞了。 “二哥,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要翻你东西的,真的!” 她拼命眨眼,拼命表忠心,态度之诚恳,让段京洵逐渐消了气。 “我有一台闲置电脑,在杂物间,你叫李阿姨找给你,以后不许进我书房。” “嗯嗯,好的。” 她像一只犯错小狗一样,耷拉着耳朵一步步挪出去,到了门口,又忽然压制不住好奇心,转身扒着门框,小声的问:“哥,那女孩儿是你喜欢的人吗?你高中的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 她没记错的话,那个款式的校服,就是二哥高中时候穿的。 段京洵不说话,目光盯着她,把段霓雅看的浑身发冷。 她不敢找死了,于是瑟缩着脖子灰溜溜下楼。 等她一走,段京洵吐了口气,把书房门反锁,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半晌才拿起电脑,从下面抽出那张照片。 他对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转头将它放进柜子里锁好。 …… 距离田羽昔正式离职还有不到五天的时间,她一直试着在网上找工作,想从这里离开之后,直接无缝到另一家公司上班。 然而找了几天,也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严若丹给她出主意。 “既然暂时找不到,你要不也试着开直播呢?反正你粉丝之前就嚷着想看你直播画画,我觉得现在正是好机会,现在直播多赚钱啊,要是做好了,比你做打工人赚的那点工资可多多了。” 田羽昔虽然算不上社恐,但对直播还是有一点抵触心理的。 她之前画漫画从来不露脸,至少保留了一些隐私,一旦露脸直播,虽然有赚更多钱的可能,但同时也会带来一定程度的风险。 不过,以前是以前,她那时候最起码还有一份工作傍身,现在就…… 严若丹把她说心动了。 她经过再三思考,最后决定开直播。 第一天直播没有专业设备,就在卧室,找了个背景好看的地方,随便打了个光,然后架着手机开了播。 一开始观看人数很少,随着她直播的时间越长,就有越多的粉丝刷到她的直播,并且非常惊讶的刷起弹幕。 小兔乖乖:妈妈呀,我眼睛没出问题吧?小羽毛大大开直播了? 卢比:啊啊啊啊,疯狂尖叫,我就说大大画风那么细腻,肯定是女孩子,我去,果然。 达咩:大大好美,我要尖叫。 开始的时候弹幕数量很少,田羽昔就挑拣一些可以回答或者可以聊的,简单说了几句。 后面弹幕越来越多,她专心绘画,就不太注意到了。 然后发现有粉丝给她刷礼物。 她就有点受宠若惊,正要说什么,另一部手机响起来,是严若丹发来的微信。 一片丹心:你别乱说话,别说什么不要刷礼物,你们来看直播我就很开心的屁话,大家喜欢你才刷的,你开直播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不刷礼物怎么赚钱。 XXXX: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一片丹心: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比阿姨都了解你好不好。 田羽昔握着手机嘻嘻笑了。 过后忽然想到什么,又发消息问她。 XXXX:不过她们刷的这些礼物很值钱吗?我不太了解这些,你平时经常看直播,给我科普一下。 一片丹心:不太值钱,都是小玩意儿,几块几毛的东西,和平台一分成,到你那里就没什么了。 这样一听,田羽昔便踏实了下来。 这天,她就播了两个小时。 下播以后,严若丹就跟她科普一些直播相关的东西,比如直播间里一些潜在的规则呀,不能播的东西呀,还有什么礼物,都值多少钱之类的。 她听后,大致有了些了解。 后面一段时间里,她只要是有时间,便会抽空播上一会儿 直播的内容,大概就是给粉丝演示她绘画的过程,或者是教一些绘画入门的东西,给一些想要学习绘画的粉丝推荐比较基础的书籍,然后再和大家随便聊一聊。 每天大概都播两个小时左右。 渐渐地,她就适应了直播。 …… 这天是周末。 段霓雅放假。 上午家教老师来给她补过课后离开,她瘫在床上没事做,拿出手机随便刷刷短视频。 忽然,看到一个她关注了很久的漫画作者正在开直播。 她心情非常激动的点进去。 小羽毛大大是她很喜欢得漫画作者,最开始,她是在其他网络平台上面发一些单图,后来等短视频平台大火以后,她也到这里“安家” 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本人开直播。 作为喜欢她很久的粉丝,段霓雅开开心心的看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直播间弹幕里有人刷。 皮卡丘:大大今天怎么没露脸 小羽毛大大看到了这条弹幕,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今天素颜在家,不好看。” 弹幕里有人刷:哈哈哈 塞班:大大天生丽质,素颜也好看,看不到大大的日子里,每分每秒都难熬。 段霓雅:“!” 小羽毛大大竟然露过脸? 呜呜呜……她错过了什么呀。 于是,她也跟着刷起弹幕来,并且诉说自己作为粉丝的那些年,说她自己有多喜欢她的画。 或许是被她真诚的语言感动到了。 那边镜头一切,小羽毛本人果然露了脸。 段霓雅在紧张的吸了口气的同时,突然脑子一懵。 她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再仔细看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段霓雅在床上翻了个个,忽然…… 她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不小心就会被杀头的那种。 她咬了咬唇,又激动又震惊。 以至于,在盯着这张甜美可爱的脸蛋看过三秒钟后,果断刷起礼物。 如果有一天,二哥会对我出手,希望你能看在这个礼物的份上,为我求情。 段霓雅悲哀的想。 而另一面,田羽昔在看到那个礼物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人都傻了。 严若丹之前给她科普过的,这个礼物最起码是五位数。 而屏幕上礼物特效还在不断出现。 到最后,她已经刷到了粉丝席位第一。 就连粉丝里都有人说:“妈呀,遇见有钱人了。” 有人看了刷礼物人的主页,回来后发了五个感叹号。 北鼻:富婆姐姐求包养!!!!! 此刻,这位富婆姐姐在弹幕上留言:这只是礼物的上限,但不是我对你感情的上限! 12. 你暗恋她 田羽昔被她刷的礼物震惊到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刚开始直播不久,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也不知道其他主播对于刷礼物情况,是不是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她忽然想到,看她直播的,大部分粉丝可能年龄都偏小,可能都还是未成年。 她忽然想起严若丹和她提到过的,直播刷礼物纠纷,大概就是未成年拿着父母手机偷偷给喜欢的主播打赏之类的事情。 她用了两分钟平静下来,然后点开了这个粉丝的主页,她的资料显示年龄是十七岁。 虽然资料不一定是真实信息,但未避免发生纠纷,田羽昔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 于是她在直播间里提醒那位粉丝。 “我想和大家说一件事情,可能看我直播的粉丝大多数都还是未成年,你们对我的喜欢,我是可以感受到的,但请大家不要一直给我刷礼物,尤其是大额礼物,赚钱很辛苦的,你们能来看我的直播,对我来讲就是很大的支持和鼓励,像刚刚那位粉丝,我去看了下你的个人资料,你还是一个未成年,我不太确定,你是不是用家长的手机刷的,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联系平台把这笔钱退还给你。好了,今天就播到这里了,有空再来播,拜拜~” 直播结束。 段霓雅盯着手机足足愣神了五分钟之久。 然后,她抱住手机“嗷呜”一声,冒出了星星眼。 怎么办,她更加喜欢这个姐姐了。 小羽毛就是最屌的好吧。 不被金钱所诱惑,如此正义、如此善良的小姐姐。 某人的眼光可真好。 她这番感慨一直持续到晚餐时间。 段京洵今天难得早回来,李阿姨因此多备了几个菜。 餐桌上,段霓雅不吃饭,咬着筷头一直盯着段京洵看。 段京洵看她一眼,“看我做什么?有事就说。” 她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样子。 “二哥,你该庆幸我不是男孩子。” 段京洵勾了下唇角,没理会她的每日一疯。 “我说真的,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一定会和你抢人的。” 原本不把她发疯当回事的段京洵也听出了这话里的猫腻。 “什么意思?” “你喜欢的那个小姐姐……” 李阿姨还在厨房。 段京洵咳了一声,冷眼扫过去。 段霓雅立刻小声。 “你知道吗?那个小姐姐,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漫画作者,我今天还给她刷礼物了呢,可结果人家不肯收,因为我是未成年,联系平台把钱退给我了,小姐姐大概不知道,咱家穷的就剩下钱了。” 段京洵慢慢放下筷子,朝她看过去。 段霓雅就知道他有了听下去的兴趣,便抱着碗筷,屁颠屁颠的坐过来。 “你知道她在视频平台的账号吗?” 段京洵不说话。 段霓雅瞧他那八风不动的样子就很气,明明很好奇,明明很想知道,非要故作淡定,也不知道跟哪儿学来的臭毛病。 要是平时,她可不敢招惹他,但今天不一样,她握住了他的弱点。 “你不想知道啊?那算了,我不说了。” 在她抬屁股要走的时候,边上的人突然开口,“说。” 段霓雅贼兮兮的笑。 “要我说啊,那我可有条件。” 段京洵瞪着她,搞得她脊背发凉,但她愣是直着脖子接受了他目光的洗礼。 然后,段京洵败下阵来,“什么条件?” “我要在你这再住半个月。” “你别太过分段霓雅。” “看来小姐姐也不是很重要嘛。” “住。” 段霓雅捂着嘴嘻嘻笑,然后乖顺的掏出手机,把账号翻出来给他看,“就这个,她最近总直播,有时候两三天播一次,你关注她,开播就有提醒。” 段京洵看了一眼,没说话。 段霓雅把手机放回兜里,扭头看他,“哥——” “闭嘴。” “我还没说什么呢。” “那也闭嘴。” “切。”小姑娘撅撅嘴,回自己位置上乖乖吃饭去了。 夜里,段京洵在书房办公,门被轻轻叩响。 “进。” 段霓雅笑嘻嘻的走进来。 “你又来做什么?” “我们聊聊嘛。” “和你一个小屁孩儿有什么可聊得。” 段霓雅不服气,“我不小了,再有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那也是小屁孩儿。” “段京洵,你再敢说我是小屁孩儿,我就跟姐姐说,你暗恋她——” “段霓雅——” “略略略——谁让你说我的。” “赶紧出去,我要工作。” 段霓雅此刻好奇心八卦的心胜过了一切,她这个拥有一颗和尚心的二哥呀,这么多年,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一点绯闻也没传过,她曾经一度以为,二哥哪里不正常呢。 谁知道…… 嘿嘿。 她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个被二哥捂得这么严实的秘密,怎么可能安静的了。 “二哥,我是女孩儿,最了解女孩儿的心思,你就不想在我这取取经?” “在你那能取什么经?”段京洵笑。 “那你可别小瞧我,追女孩儿呢,像你这样可不行,你要想办法多和人家见面,没理由,就制造偶遇的机会,你要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要适时的关心,要聊天,要送温暖,最好能有机会展示你的男性魅力……” “停,你出去,我不想再听了。” 他出声赶人。 段霓雅不开心的皱眉,“为什么赶我?我说的哪里不对?” “出去,我要工作。” “不听妹妹言,吃亏在眼前。” 段霓雅冲他做了个鬼脸,气鼓鼓的开门出去了。 她走之后的五分钟,段京洵对着电脑上的邮件发了会儿呆,然后做贼一样的到门口,开门朝着外面张望了一眼,之后关门,落锁。 回到椅子上坐好,拿出手机刷起了某人的朋友圈。 然而某人的朋友圈是三天可见,三天之内没有任何动态。 他“啪”的一声把手机撂在桌上。 突然觉得脑子有病,才听那丫头胡言乱语。 …… 快到冬至,南城降温的厉害,田羽昔天生体寒,一到这样的季节,每天出门都如同上刑。 这天她刚到医院,就在病房里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梁西哲。 这人很奇怪,他们还是恋人关系时,他很少会来医院探望她妈,结果分手了,他却跑来献殷勤。 结果不巧,陈之凡在睡觉。 田羽昔将人拉出病房,直接带到医院楼下。 “你来这做什么?我妈妈应该不想看到你。”她说的很直白,没有留任何情面。 “昔昔,我这几天认认真真思考过,我觉得你要分手的决定,太过草率,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因为这一件事,就……就全完了吗?” “这对你来说,是小事情对吗?可是抱歉,这对来说很重要,况且,你我心知肚明,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们最终也会走向分手这个结局。” “怎么会呢?你对我这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么?你当初那么喜欢我,你喜欢我那么久,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分手?” “是啊,怎么会呢,我也想过,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吧。” 她说的那么轻松,梁西哲却仿佛听到了多么令他震惊的事情一样。 他不愿意相信,也不肯相信。 最近,他经常做梦,梦到高中时候田羽昔围在他身前身后的样子,他曾经以为,田羽昔对他来说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可直到分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不断地记起过去,不断在梦里看到她少女时期的脸 那些梦境,将过往的记忆,一段段拼凑,把那些年的时光拼成一部电影,让他用这样的方式,去回忆那些被她认真喜欢着的曾经。 他承认自己从前对她不够上心,也承认那天她说分手时,他没挽留,是以为她在说气话。 可现在,他后悔了。 他去拉田羽昔的手,“昔昔,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回去和我父母商量,你想结婚,你想让阿姨安心,我都尽我所能配合你好吗?” 田羽昔笑了。 是真的在笑。 而且她一点都不生气。 或许是因为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已经不再喜欢他,所以他说什么,她都不在意了。 “晚了,梁西哲,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矜持,主动去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告诉我的?你说让我再等等,我怎么等?你看我妈妈的样子,我等得起么?” 她的质问让梁西哲心慌。 分手以后的日子,他每天都在想田羽昔,他曾经以为,田羽昔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她曾经那么喜欢他,总是跟在他的身后,操心着他所有的事情。 他开心她就一起开心,他不开心,她就分担他的难过。 他病了,她放下一切照顾他。 她曾经用最好的青春喜欢着他,她把最珍贵的感情都给了他。 她这么喜欢他…… 又怎么舍得和他分手呢? 他以为她只是生气了,等她消气,她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等了一日两日,等了许多日过去,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发微信,发现被删除,打电话,号码被拉黑。 这些都没关系,他还是不相信,田羽昔会放弃他。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是真的,离开他了。 梁西哲眼眶红了,他向田羽昔迈进一步,去拉她的手,试图将她抱进怀里。 “你放开我梁西哲。” 她越是挣扎,梁西哲就抱得越紧,他的泪落下来,砸在田羽昔肩膀上,那一刻,她也觉得痛,但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 那天,妈妈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分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曾痛哭流涕过,也纠结犹豫过,也想过那些曾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明白了。 她的痛,已不再是为他而痛。 她只是痛自己不被珍惜,痛自己用最好的青春,爱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而她,却从没被人真心对待过。 “梁西哲,你听好,我很认真对你说,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们之间,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 他突然用力,双手将她死死搂在怀里,那力气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拍打着男人的肩背,推着他的肩膀。 就在她推动不开丝毫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替她将人拉开。 梁西哲正要发火,抬头一看,惊讶道:“段京洵?” 段京洵没理他,伸手将同样愣神的田羽昔拉到身后护着,并回头问:“你还好吧?” 田羽昔摇头,“我没事。” “我来看阿姨,你们要是没什么话说,就和我一起上去。” 田羽昔求之不得。 连忙点头。 她迈开步要走,梁西哲在后面跟上来,被段京洵伸臂拦住,“梁总,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在医院里拉拉扯扯不太好吧?” 话落,他根本没给梁西哲说话的机会,已经抬步跟上了前面的人。 坐电梯上去,田羽昔顾忌着旁边有别人在,便小声对段京洵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怎么样?还好吗?” 田羽昔笑着点头,“嗯,我没事。” 安静很久,田羽昔忽然抬头问身侧的男人,“你不好奇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么?” “你们分手了,他来纠缠你。” 田羽昔笑起来,“这都能被你猜到。” 男人笑笑,没说话。 “是不是觉得很讽刺,高中的时候,我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自己以为是秘密,结果人尽皆知,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还是分手了。” 她说这些话时,眼中有晶莹的泪,没有流下来,被她仰着头憋了回去。 段京洵的手在身侧动了动。 那一刻,很想很想替她擦去那滴泪。 13. 不愿意 他压制住了冲动,侧过头去看她,她微微仰着头,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悲伤的色彩。 很久很久,她才收敛好所有的情绪。 她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对他说这些,毕竟他们之间的交情并没有达到无所不谈的地步,更何况,她的恋爱经历,和人家有什么关系,和他倾吐,实在莫名其妙。 “对不起,不该跟你说这些,我有点失态了。” 段京洵却笑着摇头,“没关系,如果说出来能让你舒服,我可以当你一个小时的情绪垃圾桶。” 田羽昔笑了,“用你这样的大老板当情绪垃圾桶?我何德何能啊?” “怕什么呢,是我主动送上门的。” 他太过一本正经,使得她再也说不出玩笑的话。 她抿着唇,轻轻笑了。 这天段京洵只在陈之凡的病房里坐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主要是陈之凡总觉得困倦,和人聊天,眼皮沉重,许是看出她身体状况不大好,段京洵也不好多做打扰,于是走前只说下次有空再来探望。 恰好田羽昔也该回去了,原本她没打算和段京洵一起离开,倒是他临走前,多问了一句,“你要回去么?我可以顺路送你。” 她张了张口没说话,陈之凡替她答应了,“那就麻烦段先生了,外面天色晚了,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有你送她,我就不担心了。” 两人一起从医院离开。 田羽昔心情不佳,虽然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太多,但也实在硬撑不下去一副笑脸,最后干脆盯着窗外发呆。 是段京洵主动打破的沉默。 “你是漫画作者?在视频平台直播?” 田羽昔惊讶的回过头,“你怎么知道?” “我妹妹是你的粉丝,那天恰好看见她在看你的直播,她很喜欢你,给你刷了很多礼物的那个人就是她。” 刷了很多礼物的…… 田羽昔几乎一下子就想起那个昵称叫雅雅霓的小姑娘。 “她是未成年对吗?我没收她的礼物,已经和平台联系过,把刷礼物的钱给她退回去了,她没跟你说嘛?” 段京洵听后哑然失笑,半晌,按按眉心说:“你以为我是以家长的身份,来找你算账的?” 虽然知道他这种身份不会在意那点钱,但她第一反应确实是要解释一下的,以防被人当作她是那种故意诱导未成年刷礼物的主播。 “不是的,我就是,解释一下。” 她声音弱弱的,小小的,几乎听不见。 段京洵笑了,“我主动提起,是因为,她得知我们是同学,就央求让我带她见你一面。” “啊?” “不方便吗?” “啊,不是不是……” 主要是,她从没私底下见过粉丝,更何况这个粉丝还是段京洵的妹妹,那可是豪门千金呀,她只是一个画漫画的小主播而已。 可是,拒绝的话,也不太好,要是粉丝直接要求见面,她拒绝合情合理,但是现在有段京洵这一层关系,她再拒绝就显得很不通情达理。 “好呀,她打算在什么地方见面?我最近除了去医院,其他时间都有空。” “那我来安排。” “嗯嗯。” 段京洵定的见面时间是在下一个周六。 段霓雅上过家教课以后。 出门前,段霓雅一面控制不住兴奋,一面故意摆谱,“二哥,你好会利用人哦,你竟然利用你妹妹去泡妞,我觉得这种行为,非常不道德。” “那你是不打算去么?没关系,我可以取消。” 她知道,哥哥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 本想利用这件事和他讨点好处来着,结果这么利落的被反杀。 出门上车,段霓雅闷闷不乐。 她哥哥倒是淡定悠闲,甚至还有心情用平板刷刷新闻。 见她安静了一会儿,段京洵忽然说:“待会儿见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吗?” 段霓雅哼了声,“知道,你不是都叮嘱过了,我见小羽毛大大,是因为我喜欢她,不是因为我哥想要泡妞,找不到借口约她出来才……” “段霓雅——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让司机立刻掉头。” 段霓雅撇了撇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见她真的安静了下来,段京洵满意的笑了。 “好好表现,回来给你奖励。” 段霓雅眼中浮上笑意,“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陆嘉立的签名照。” “你不是不追星了吗?” “嘿嘿嘿……” 段京洵摇摇头,似无奈,似嘲讽,“就你这样,还想追谁?” “我这样怎么了?我追人可不用你帮忙,不像你,还要靠妹妹。” “段霓雅——” 小姑娘吐吐舌头,调皮的笑,“好了好了不生气,逗你的。” …… 见面的地点定在日料店。 他们早到一会儿,田羽昔从医院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你们等很久了吧?” 段京洵刚张开嘴,话就被自己妹妹截去了,“不久不久,才几分钟,小羽毛大大,你好,我叫段霓雅,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小学的时候就在微博上看你的漫画,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你面对面聊天。” 段京洵的妹妹竟然是这样的风格? 田羽昔被她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好,我叫田羽昔,是你哥哥的高中同学,嗯……我也很感谢你喜欢我,说实话,这也是我的幸运。” 段霓雅的热情不是装出来的,她对喜欢的人都是如此。 她拉着田羽昔到她的边上,把段京洵赶到了对面去。 从方才开始,段京洵就仿佛成了空气,都没人理一理他。 段霓雅还在发散她的热情,“小羽毛大大,或者,我可以叫你昔昔姐姐吗?” “可以啊,都可以。” “那昔昔姐姐,你就没考虑过签约一个漫画平台,做独立的漫画师,或者主笔吗?我觉得你很有天赋,你最近正在画的那部《天水》我一直在追更,嘿嘿,但是你更新的太慢啦。” 田羽昔尴尬的挠挠头,“三次元中比较忙,所以……” “我懂我懂,不是催你的意思,就是有点迫不及待。” “你们要不要先点东西,然后边吃边聊?” 段京洵终于插/上话。 段霓雅嘻嘻笑,有点不好意思,“是哦,那昔昔姐姐先点,你看你想吃什么,今天我哥请客,你放开吃,挑贵的点。” 田羽昔下意识的向段京洵看去,后者对她笑笑,“是,你们随便点,不会吃穷我。” 虽是这样说,但田羽昔也是看着合适价位的东西点的,她觉得这是基本礼貌。 等他们都点好各自要吃的。 段霓雅又拉住了她的手,“昔昔姐姐,我们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你画漫画很有天赋,为什么不和平台签约呢?有公司帮你操作,你肯定比现在火。” “嗯,我也考虑过,但是限制太多,而且目前还没有平台主动找到我,所以……” “这样呀……” 段霓雅暗中对着她哥挑了挑眉。 段京洵接收到了讯号,但是没说话。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即便段霓雅对她有诸多好奇,也想趁此机会帮他哥问出更多的可用信息,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比如说一些比较个人的问题,因为她是以粉丝身份来见田羽昔的,就不好打听太多。 只能是聊一些漫画相关的事情,从这方面入手,让她们之间更熟悉一些。 离开前,段霓雅拿出手机,笑着问:“昔昔姐姐,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联系方式泄露给任何人的,我拿我哥的人格做担保。”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段京洵。 段京洵却觉得不合适,他并不想给田羽昔造成困扰,于是说:“微信是比较私人的联系方式,你要求加好友,不合适。” 段霓雅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拜托,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好吧,虽然她也有一点私心,但更多的,还不是为了他能够更早脱单。 结果他拆亲妹妹的台,不厚道! “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很喜欢霓雅,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聊,说不定以后可以约着一起逛街吃饭呢。” 其实她这是客气话和真心话掺半说的。 段霓雅却高兴极了,连忙调出二维码递出去。 两人加了好友,用餐也已经结束。 从日料店离开。 段京洵叫田羽昔上车,说先送她回去。 “不用麻烦了,这里叫车很方便,我叫个车回去就好。” 段霓雅拉住她的手,“昔昔姐姐你就别和我们客气了,和我们出来吃饭,送你回家是应该的。” 段京洵已经先一步帮她拉开车门,她盛情难却,也不想自己显得太扭捏,所以只好道谢后坐进去。 车上,段霓雅又跟她聊几句,可能是这姑娘一整天下来,电量快耗尽,聊着聊着,眼皮沉重,和田羽昔说了声抱歉,就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她一睡着,车内顿时安静无比。 段京洵将后座让给两个姑娘,他今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见自己妹妹睡着,才从车内镜往后面看去一眼。 田羽昔原本正在盯着车窗外的景色看,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下和段京洵的目光对上。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都忘记移开视线。 车窗外,夕阳晕出的昏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他们之间对视的目光短暂的交集又分开。 没有人说话。 车厢内,是小姑娘细细的鼾声。 不久后,车子拐进了苗水街。 在田羽昔家门口停下后,段京洵跟着下车。 “今天谢谢你,愿意见我妹妹一面。” “别客气,小姑娘很可爱,我挺喜欢她的。” 两人相对站了两分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田羽昔笑笑说:“那我就进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小心,再见。” …… 这天在家门口道别之后,她和段京洵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面。 她的生活照旧,每天都在找工作、去医院、回家画漫画、开直播的各种循环下生活。 看似井然有序,实则兵荒马乱。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体每况愈下,精神头也一日不如一日。 田羽昔常常一个人躲在医院的洗手间里面哭,哭够了,擦干眼泪回去,又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陈之凡心里都明白,女儿通红的眼睛,憔悴的脸,那么可怜,那么让人心疼。 她什么都懂,但什么也不能说。 到了现在这一刻,安慰的话反而说不出口。 有两天,她常常提起段京洵,问的是,“段先生最近不怎么来了?你们有联系过么?” “他忙,怎么可能总来看你呢。” “也是,年轻人都忙,不过那孩子挺好的,有礼貌,有孝心,看着脾气也好,耐性也好,最主要的是,你们是同学,对彼此有基本的了解,要是能……” 田羽昔打断了她的话,“妈,又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我们俩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她却不细说。 后来,严若丹来家里找她,带了火锅食材,俩人在家里涮火锅,喝醉了酒,严若丹也问她段京洵的事,“你们最近没联系么?”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问呀?人家大老板,那么忙,我这样的小人物,没事和人家联系什么。” 严若丹皱了皱眉,“难道是我想多了?还以为他喜欢你呢?” “你说他喜欢我?”田羽昔笑了。 “你笑什么,我之前真以为他喜欢你呢,主要他看你的眼神,就让人误会。” “什么眼神?” “心疼、紧张、小心翼翼。” 怎么说呢,严若丹的这一句话,似乎点到了田羽昔的某个穴。 她回忆着和段京洵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很多时候,他确实给自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有点飘忽不定的,摸不太着,以至于她始终想不通到底是什么。 直到严若丹这样说起。 她也开始怀疑。 难道段京洵真的对她有意思? 想到这,她又兀自发笑。 嘲笑自己异想天开。 段京洵是谁啊? 那是比梁西哲还要矜贵百倍千倍的人。 那是站在高山之巅,只适合去仰望的人。 上学的时候和她没什么交集暂且不提,即便是多年后相遇的这几次,她哪一次不是狼狈不堪? 难不成还指着人家对她一见钟情? 田羽昔自我嘲讽的笑。 或许在年少无畏的时候,还能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那个年纪适合做梦,不知天高地厚。 可现在的她,是被生活百般锤炼之后的样子。 她不会再那样痴心妄想。 就像从前,她如果能早一点看清自己和梁西哲之间的沟壑,也不至于愚蠢了这么多年,白白浪费感情。 …… 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 田羽昔照常去医院的时候,竟然在病房看到多日未见的段京洵。 “你怎么来了?” 她很惊讶,本以为这么久不来的人,就不会再来了呢,所以才脱口而出这句话,问完才觉不合适。 “怎么,不欢迎我?” 她还没说话,陈之凡倒是抢了一句,“怎么会呢,你没来的时候,昔昔总跟我念叨你。” 田羽昔:“!”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 “妈,你怎么乱讲话。” “我哪有乱讲,本来就是。” 陈之凡女士是打算撒谎到底。 田羽昔很无奈的摇摇头。 她其实大概猜得到自己母亲的想法,为了让她高兴一点,田羽昔没有在病房里直接拆穿什么,倒是在送段京洵下楼时,在电梯里解释了一下,“我妈她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她担心留我一个人,所以乱点鸳鸯谱,你别介意。” “那你呢,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田羽昔一时没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阿姨也和我说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不要找一个男朋友让她安心呢?” 田羽昔笑着摇摇头,“我和梁西哲的事,你不是知道么,谈感情浪费时间、也伤人,况且,这么短的时间,我去哪找男朋友呢?难不成叫我像电视里一样,花钱雇一个?我妈又不傻。” 段京洵一时没说话,目光看着电梯内跳动的数字。 电梯直接到负一层车库。 今天段京洵是一个人开车来的。 田羽昔就送他到电梯门口,正要说再见,却听他问:“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喜欢你,你愿意和他试试么?” 她不知道段京洵为什么这样问,可是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就让她想到之前那个被她反驳了无数次的猜测。 可现在,她看着男人深沉的目光,几乎又要动摇了。 可理智告诉她,不会,不会是真的。 即便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她也不可以。 有梁西哲一个前车之鉴还不够么? 他那样的家庭背景尚且容不得她,更何况是站在山巅上的段京洵呢。 她这样渺小如砂砾一样的存在,怎敢去妄想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情感。 “不愿意,短期内,我不想再谈恋爱,比起这些情感上的需求,我现在更渴望面包。”她这样斩钉截铁,不知是在掐断谁的火苗。 段京洵目光闪烁,凝着眉望了她许久。 他们都在看着彼此,可谁都不说话。 成年人,很多时候,似乎不需要去用语言沟通。 一个眼神,一个目光。 就能让彼此接收到最复杂却难以表达的信号。 他以为她懂。 她也以为自己懂。 很久后,男人才轻轻点头。 “嗯,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田羽昔没有说话。 段京洵看她一眼,笑着说:“上去吧,阿姨还在等你,别让她担心。” “好,那你路上小心,再见。” 田羽昔转头,重新按开电梯的门走进去,段京洵没有立刻就走,他就站在电梯门外看着她。 地下车库昏沉的光,在他们之间分割出一条线。 他们还看着彼此。 直到电梯门合上。 14. 还说不怕? 深夜里,秦弈被段京洵一个电话给叫到杜微然的酒馆。 他到时,段京洵已经独自喝了不少酒,显然有些微醺的状态。 “他怎么了这是?” 杜微然耸肩,“来了就这样,一个字也不说,不过我猜,是因为那姑娘。” “哟,情伤?”秦弈毫不留情的往人心上扎。 段京洵抬眸看他一眼,不说话。 “瞧着你之前挺有把握的,怎么了这是?” 段京洵手握着酒杯,手指在杯子边沿上一圈圈划过,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问你个问题,假如你喜欢的人,她受了情伤,并且短期内不想谈恋爱,你要怎么办?” “这情况我没遇到过,不好设想。” 段京洵推他一把,“去,门在那,你可以走了,叫你来干嘛,看我笑话?” 秦弈哈哈笑,“这怎么说急就急,也不像你段二的风格啊。” 男人不说话,垂眼盯着自己的杯子瞧。 “亏你是个商人,这时候你怎么不用商人思维去想问题了?” 段京洵抬头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和人谈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知己知彼。” “对啊,她说短期内不想谈恋爱,又没说一辈子不谈,你得继续追啊。” “怎么追?” \"看她想要什么,你有什么?\" “她想要钱。” “那不巧了,你有钱。” 段京洵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摆摆手说:“你说的不对,她不是那样的人。” “段二,咱别死脑筋行么?你想追她,想打动她,那就通过她能接受的方式,把她需要的东西,送到她的手上。” …… 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 田羽昔正在直播的时候,看到段京洵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她看直播时间也差不多,便下播后,看了消息。 grass:有事想和你聊一下,有空见个面吗? 田羽昔搓着手指,看着消息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段京洵会跟自己聊什么。 难不成表白? 那种很荒唐的想法又突然冒出了头。 XXXX:有空,现在见吗? grass:嗯,去你家谈方便吗? XXXX:好啊,正好很冷,不想出门。 grass:半个小时之后到。 放下手机,田羽昔赶紧将睡衣换下,去衣柜里找出一件水貂绒的粉色毛衣,搭配白色华夫格的阔腿裤。 半个小时也不够化什么精致的妆,就用素颜霜打了个底,简单描一下眉毛,涂个唇膏。 做完这一切,外面也适时的传来刹车声。 她跑出去开门,段京洵跟司机交代了两句,开门下车。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嗯,很重要。” “那进来聊吧,外面冷。” 段京洵跟在她身后进了门,田羽昔礼貌询问他要不要喝茶水,男人摆了下手,“不用,先说正事吧。” 她被他严肃的模样搞得惴惴不安的。 走过去,在沙发另一侧坐下,目光看向段京洵,“到底是什么事啊?搞得我有点紧张。” 男人喉结动了下,面容绷的有点紧,表面看着比她还紧张。 田羽昔悄悄打量他,听他说:“是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啊?” 她很吃惊。 是因为实在不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帮到他什么。 这听起来,更像是笑话。 可她没笑,就是有点诧异的看着他。 “我可以雇用你,做我的合约女友么?” “什么?” 田羽昔惊得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别激动,听我说……” 段京洵用几句话概括了他目前的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他被家里要求联姻,但他本人并不想接受这种毫无感情,纯粹被利益驱使下的婚姻。 但只要他是单身状态下的一天,父母就不会放弃这个想法,所以,他为了暂时躲清静,才出此下策。 “可为什么是我呢?” “你觉得呢?” 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把问题转而抛给了她。 田羽昔兀自想了一会儿,于是有了答案。 选择她,是因为她目前是单身的状态,且短期内不打算谈恋爱,并且,她的母亲十分希望她能早一点寻得伴侣叫她安心,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妈妈很喜欢段京洵。 甚至还打算撮合他们两个。 想明白这些,她忽然有点想笑。 笑自己之前果然是异想天开,还以为人家看上她了。 结果呢? 他无事献殷勤,其实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他的那些惹人误会的举动,也是为了今天这件事来做铺垫。 田羽昔也说不好自己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失落吧,说不上。 毕竟也没真的认为段京洵会看上她。 生气呢,也说不上。 成年人嘛,各取所需。 段京洵又不是花钱买她的“肉/体”,更不是逼她出卖什么灵魂。 不过是明码标价的同她谈一谈合作,而这合作呢,自然是对双方都有益处的。 她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像在做梦。 “我要好好想一想,没办法现在给你答案。” 固然,这对她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但她脑子很乱,没办法当下做决定。 段京洵点头表示理解。 田羽昔一晚没睡,整整纠结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下午,才给段京洵发微信。 XXXX:我考虑好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先看一下协议。 grass:没问题,见面聊。 他说见面聊,是约在上次那家餐厅。 司机照例去苗水街接上田羽昔,见到段京洵时,她也没矜持,直接问他协议在哪儿。 “不急,先吃点东西。” 他叫侍者上菜,因为上次田羽昔叫他帮忙点,这次他就自作主张根据她的喜好和口味先点了几道菜。 因为记挂着协议的事情,田羽昔吃的心不在焉,匆匆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说自己吃好了。 段京洵看她食量小,猜到她在想什么,但也没点破。 而是从一旁的椅子上拿出协议放在她面前。 田羽昔一页一页翻看。 上面的条款很详细,几乎每一条都是按照她的自身利益去考量。 而关于段京洵设立的却很少。 其中有两条是说——在恋爱关系存续期间,双方都要遵守契约精神,不能谈恋爱,不能与异性有暧昧关系。要对契约进行保密,不可被对方家人发现契约关系。 她仔仔细细看过之后,觉得可以接受,便在上面签了字。 之后,两人又相对而坐许久,直到段京洵看出她的不自在和拘谨时,才主动提出,“我送你回家。” “好。” 在家门口,她和段京洵互道晚安,说再见。 进家门后,她靠在门上,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真的这样做了? 我的妈呀田羽昔,你竟然真的答应了! 她突然间便有了一点无法言说的羞耻感。 但她不能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份协议上面已经有了她的名字,她付不起违约金。 她这么悲哀的想着,几乎认命一般的,扔下包,趿拉上拖鞋,几步走回卧室,将自己抛到床上去。 院外,劳斯莱斯没有熄火。 段京洵也没有上车,一个人靠在车边,点根烟,对着院门,沉默的抽完了一整支。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就无法让人猜测到他此刻的心情。 …… 他们这段关系开始之后,段京洵并没有随时随地召唤她,相反,他们一个多星期没有任何联系。 田羽昔每天照旧两点一线。 生活本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除了她银行卡上面多出的那一大串零…… 还有母亲已经从普通病房转到了VIP病房,而照顾她的护工,也变成了更专业的护理人员。 她想,如果是这样的契约恋爱,那多谈一阵也无妨。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那点羞耻感,已经消散殆尽。 甚至不要脸的想,如果她表现的好一点,段京洵会不会续约? 会不会续约不知道,但在过了一个多星期后的,周六这天上午,她收到了段京洵的微信。 grass:之前说欠我一顿饭,还算数么? XXXX:算的,你想吃什么? grass:你会做饭么? XXXX:嗯——会的。 grass:那去你家吃。 xxxx:啊? grass:不方便? 其实她主要是觉得家里条件太差,实在有点委屈这位大老板了,但如果他本人都不介意的话,那也就没什么问题,正好天冷,她懒得出门呢。 xxxx:没有,那就在家吃,你有什么忌口吗?我列菜单,待会儿去超市买菜。 下午去超市采购,也顺便将空了许久的冰箱填满,回来看消费单时小小的肉疼了一把。 要准备的菜有点多,虽然只有两个人吃,吃不完多半浪费,但招待客人,总不能太小气。 清单上一共列了六道菜。 段京洵说他没什么忌口,他们又都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想必口味上会有很多相似之处。 那些有钱人爱吃的洋玩意不在考虑范围内,她决定就做本帮菜。 牛肉爬草头、松子鲈鱼、爆炒猪肝、油面筋塞肉。 还有两道清口的素菜。 她是掐算着时间做的,等所有菜全部准备完毕,钟表上的时间刚好指向七点五十五分。 段京洵那边没有发来消息,也没说什么时候到,她不好去催,只能坐在沙发上等。 当时针指向八点钟时,院子外面传来刹车上,她开门跑出去,打开院门,果然看到段京洵下车。 “你好准时。”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否则还能更早。” 段京洵见她面对自己时,明显比之前要轻松许多,就知道这段时间没有联系她,是很正确的选择。 她招呼段京洵进门,从鞋柜里拿出今天在超市买的男士拖鞋,“虽然水泥地面不讲究太多,但吃饭时间久,还是穿拖鞋比较舒服。” “特意买给我的?” 他看到拖鞋上的标签还没拆,所以才有此一问。 田羽昔弯腰看了他一眼,脸蛋忽然红了。 这人怎么总问一些让人难回答的问题啊? “嗯……是,家里面没有男士拖鞋嘛,正好今天在超市看到了,就买了。” “哦,原来不是特意买给我的。”他眼里有一种戏谑的笑意。 这下她的脸彻底红的没法看了。 进门,他从手中的礼品袋拿出一瓶红酒放在餐桌上,田羽昔扫过去一眼,惊讶的张了下嘴巴,那瓶酒她认得,从前爸爸的酒柜里有很多价格昂贵的酒,其中就有这个牌子,Romanee Conti,罗曼尼·康帝,他拿来的这一瓶酒,大概是六位数的价格。 她想起自己准备的那瓶几百块的红酒…… 算了,还是别拿出来自取其辱了。 结束思考,她主动走过去询问:“这个酒需要醒一下吗?” “有醒酒器吗?” “有的。” 虽然她和妈妈很久不喝这种奢侈的玩意儿,但醒酒器还是有的。 “那醒一下吧。” 南城进入到十二月份后,天黑的比较早。 八点多钟,夜色已经很浓。 老宅的餐厅在厨房的隔间,餐桌靠窗,窗台上有两盏复古油灯,是田羽昔买来哄自己开心的,虽然眼下的生活很糟糕,但有时候,花一些小的代价,来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是很有必要的。 她今晚喝了很多的酒,一向酒量不佳的人,眼下醉意已浓。 当她再次去拿酒时,被对面的男人无情夺过。 她委委屈屈的目光看过去。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可是,我还想喝一点,就一点点,好吗?” 其实她平时不太喝酒的,但今晚的酒,莫名的让她上/瘾。 她竖着一根手指,可怜兮兮的求段京洵,他觉得自己的心,很无可救药的软了一下,但理智告诉他,她真的不能再喝了。 于是,他吓她,“你就不怕醉到不省人事,我会对你做什么?” 谁知,她却“噗嗤”笑了,饱满的苹果肌上面弥漫着红晕,“你不会。” 段京洵呼吸一沉,“为什么不会?” “你看不上我的。” “如果看得上呢?” 如果看得上……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用醉醺醺的眼眸看对面的男人,油灯里的火苗在随着心脏跳动的幅度,一闪一闪,昏黄的光线将一切都照的朦胧了,也使得面前的男人像出现在她的梦里一样。 他很精致,是上流社会矜贵公子最该有的模样,他穿着熨烫整洁的黑色衬衫,袖子工整堆叠至臂弯处,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皮肤也好白,干净清透的白,尽管光线不够明亮,却依旧可以看到他小臂上面一颗黑色的小痣。 他有一张令人见之不忘的脸,一双桃花眼,高挺的鼻梁,饱满也红润的唇。 都说精致的五官,放在一起未必出彩。 可他不然,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所有五官,无论拆开看,还是聚合成的这一副面容,都那么的无懈可击。 怎么会有男人生的这么好看呀,好看到,仿佛在看天上的星、天上的月。 那么遥不可及,又令人神往。 可是这样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用那样认真的语气问她——如果看得上呢? 他可真会开玩笑。 心里想笑,也就真的笑了。 她玩着手边的高脚杯,摇头笑起来。 “你笑什么?” 段京洵的表情太认真了,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要不是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十分的有自知之明,恐怕此刻,就沦陷在他的眼神里,然后幻想自己会和他开始一段缠绵悱恻的恋情。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去看他,至少此刻不能。 醉酒之后,整个脑袋都像是刚从蒸笼里出来,快熟透的感觉,她借口去洗一下脸,来躲避眼下这个会令她坠入梦中的旖旎氛围。 可她两只脚刚离开原地,脑袋就是一阵眩晕,脚跟不稳,身子摇晃,在她要跌坐回去之前,有人托住了她。 男人的手掌护在她的腰上,温度顺着轻薄的针织面料透进来,几乎烫到她似的,引得她轻轻的发抖。 他的眼神也烫,带着烧穿人心底防线的火苗。 田羽昔下意识的舔了下干燥的唇,深呼吸一口气,听见他问:“喝醉了是吗?” 她轻轻点头,又缓缓摇头,眼眸中跳跃着光,不是很敢与人对视的模样。 他并没有放开手,反而掌下更用了几分力气的握住她纤细的腰。 “怕不怕?” 她虽然已经很醉了,但也很快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不怕。” 她像是个一定要与人争出胜负的孩子,在这种时刻都不肯服软,也或许,打心底里将面前这个男人当作一个绅士的、不会趁人之危的君子。 可她不明白,即便是真的君子,在酒精的引导下,在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都会毫不犹豫的撕开君子的壳,露出内里的欲、望和心火。 况且,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为什么不怕?” 他高大的身躯向前压了一分,这立刻叫田羽昔有了一种压迫感。 她眼神逃脱,微微挣动,却被段京洵又拉近了一分,几乎贴上了他的胸膛。 “回答我,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他是段京洵,是星星,是月亮,是高高在上的人,这样的人,要什么没有,又怎么会对她动心思。 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即便她再不济,再身处泥潭,也还是有几分固执的骄傲。 “因为,我还清醒着,也知道,即便发生什么,也是我自愿。”她语气顿了顿,是酒精让她变得更大胆了一些,又或许还有别的成分夹杂在里面,引着她去说:“而且,就算……我们真的做了什么,我也不吃亏。” 男人呼吸一沉,紧追着她的目光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 那么云淡风轻的语气。 “真的知道?” “嗯。”明显带着心虚。 男人忽然凝着她的目光低下了头,她吓得半截身子往后闪,闭上了眼睛,紧张的连睫毛仿佛都在颤栗,然后听见那人在她耳边轻笑出声,热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上,“还说不怕。”戏谑的笑 他放开了手,退回到安全的位置上去。 而田羽昔早就已经吓傻了,酒精麻痹过的脑子,尚有些反应迟钝,她木呆呆的看着前方的虚空,听到段京洵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很晚了,我该走了。” 她呆呆的点头,“嗯嗯,拜拜。”眼睛仍然不敢看他。 他还在笑,然后去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往玄关走的时候,故意逗她,“不送我一下吗?” 田羽昔后知后觉的应了声,磨磨蹭蹭走过来,站在玄关看他,等他推开门又忽然转身的时候,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清楚的看到男人眼里几分好笑的神色,令她脸蛋泛红。 “再见,我的女朋友。”男人笑着说,然后帮她带上门。 唔…… 田羽昔轻拍着自己的脸颊,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对段京洵说出那种“邀请”意味十足的话。 他该怎么想她啊? 会不会觉得她很轻浮? 尤其他们现在还是那种关系。 怎么办,她好想去死一死哦。 15. 每天都很想你 十二月过了大半,再有两天就是圣诞节。 最近田羽昔时常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若不是去医院的时候听护士们讨论圣诞节和谁一起过,怎么过,她压根都没记起来。 不过她对这种节日一向不怎么感冒,也从来不会特地去庆祝。 从医院回到家以后,田羽昔换回居家服,把平板拿到卧室,坐在床上开始画漫画。 辞职之后,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时间变得充裕起来,网上的更新也比之前勤快。 画了一个多小时,正当她要下床活动一下筋骨时,段京洵的视频通话突然打过来。 她吓了一跳。 因为两个人还从没视频过呢。 有时候面对面相处没什么,但视频聊天,就有点不自在,尤其她从医院回来后还洗脸卸了妆,因为一整天都不打算出门,也没想过会有谁来找她,所以没顾虑。 谁承想…… 她犹豫了几秒,又担心段京洵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她,不好不接。 于是硬着头皮接通了。 “在忙?”他并没有因为等待许久而不耐烦,语气也很稀松平常,不像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嗯,刚刚没听见手机响,怎么了?忽然找我,有事吗?” 她刻意躲着一点镜头,倒显得像做了什么坏事心虚一样。 “田羽昔,你屋子里不会藏男人了吧?” “啊?当然没,我——我藏什么男人啊。” “那你心虚什么?” 男人脸上浮着笑意,她这才明白,这人是在逗自己玩。 她脸颊红红,白他一眼,“我才没心虚,是你突然打来电话,我没化妆,还素颜呢。” 她嘀嘀咕咕,段京洵倒是听懂了,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所以刚刚不是没听见电话响,是素颜怕我看见?” 田羽昔眼珠子转一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咬着嘴唇,有点懊恼。 段京洵轻笑,“好了,不逗你了,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要去国外出差,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来,你若有事找我,微信上没有及时回复,就打我助理电话,稍后我会将他的号码发给你,你存好。” “好,我知道了。” 虽然她也没什么事情需要联系他…… 交代完这些,段京洵一时没挂断电话,从视频里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她那边似乎挡着窗帘,光线不够充足。 其实她方才完全不必担心他会看到她的素颜,因为她那张脸在视频里很模糊,根本分辨不清是否有化妆。 “田羽昔——” “嗯?” 她抬头,面对镜头,“怎么了?” “你拉开窗帘,看看窗外。” 田羽昔疑惑着下床,走到床边,“嚯”的拉开窗帘,依他所说,看窗外。 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 “你让我看什么啊?” “今天的天气是不是很好?” “啊?”田羽昔表情愣愣的,半晌才点头,“嗯,是,是很好。” “那我回国的时候,你会来接机吗?” “啊?” 这两句话有什么逻辑关联么? 田羽昔傻了。 段京洵对着镜头笑了声,“回国前,我会把航班号发你,记得来接我。” “啊?哦,好,好的。” 圣诞节前一天,田羽昔画了一整晚漫画,以至于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 她刚洗漱完,就听见院外有敲门声。 站在门口询问:“哪位?” “你好田小姐,我是段总的司机小王,段总让我来给您送东西。” 确实是小王的声音。 打开门,见他立在门旁,手中拎着一个礼品袋,见到田羽昔后交到她手上。 她看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就问:“这是什么?” “段总说是送您的圣诞节礼物。” “圣诞礼物?” “对。” 作为他的合约女友,也有礼物收? 田羽昔有点受宠若惊,但也不必和小王说太多,便笑着道谢,“麻烦你跑一趟。” “田小姐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除此外,段总还交待说,田小姐若是有出行需要,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24小时待命。”他摸了一下口袋,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交到田羽昔手中。 有没有需要是一回事,总不能当着段京洵司机的面驳了他的好意。 便接过再次道谢。 “田小姐不必客气,若是没有吩咐,我就先走了。” “没有没有,你慢走。” “田小姐再见。” “再见。” 段京洵送她的礼物是一条祖母绿的钻石手链,上面一共有五颗钻石,每一颗钻石的大小大概都有七克拉那么大。 她好歹也过了许多年的奢靡生活,自然知道这手链定是价格不菲,如果是一些小玩意儿,不值钱的东西,她收下也就罢了,可这手链…… 她可消受不起。 于是,她拿起手机,想着要怎么和段京洵说,纠结许久,才想了一个开场白。 “你在忙吗?” 发完消息很久没有回复,她才忽然想起,他们现在是有时差的,这里现在是下午一点多钟,他那儿此刻应该是深夜或是凌晨。 也不知道他是已经休息了,还是在忙工作。 她不好再打扰,只能把这昂贵的礼物小心翼翼收好,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手机连续响了两声。 grass:才从酒会上离开,怎么了? grass:是收到礼物了对吗? XXXX:是,方才你的司机送来的,我看了一下,礼物我很喜欢,它很漂亮、精致,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 早就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段京洵垂眸笑了下,似有些无奈。 grass:是你喜欢,它才贵重,你若不喜欢,它就只能属于垃圾桶了。 看着段京洵发过来的消息,她仔仔细细读了三遍,才确认,这个男人在暗示她,暗示她如果不肯收下,这条手链只能被丢掉。 她一面想,不会,他吓你玩的,那么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扔就扔呢,可一面又想,他可是段京洵啊,那可是南城首富的儿子。 她认为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人家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的一点点而已。 他说丢,就一定会丢了。 啊,好纠结,好心痛。 怎么办? 田羽昔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了。 又过了几分钟,那边似乎是因为一直没等到她的回复,所以干脆发来视频。 她吓了一跳,手指一抖,直接按了接听。 可能是慌张下的反应,下意识叫了声他的名字,“段京洵——” 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男人坐在车里,车内的光线昏沉,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带倒是妥帖的系着,显得他整个人有种清冷的禁/欲感,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灯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他轻声笑,却又带着一种懒怠感。 “怎么每次视频,都这么慌?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田羽昔的脸“唰”的红了。 她第一次觉得,人的脸红,是可以有声音的。 对,抽象的声音。 “我,我没有啊。” 不对,这样说也不对,可是要怎么说,她又好像大脑短路了一样。 段京洵笑了声,声音有些低迷。 “刚刚不回复,是还在纠结吗?” 田羽昔诚实的点头。 “不要有负担,就当是我不能陪你一起过节日的补偿,收下它,好吗?” 他语气很轻,很温柔,像在哄着她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而且,她听着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偏偏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我——” 她想说真的不能收,但又觉得这样未免不识好歹,而且他的眼神好真诚,好温柔,就这么看着她,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跟着加速了。 拒绝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那我先帮你保存着。” 没说收下,也没说不收,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段京洵知道,所以不会逼的太紧。 他笑了声,抬手按了下眉心,“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下,不和你说了,好不好?” “嗯,好。” “那回国见。” “好的。” 她在段京洵的引导下,一问一答。 视频切断的一瞬间,她就像是从某一种法术的囚困中脱身了一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段京洵刚刚都说什么了? 她又说什么了? 怎么觉得脑子乱乱的呢。 ……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的非常迅速。 段京洵回国的飞机是在上午十点钟落地南城。 司机小王在八点三十分时,准时来接上田羽昔。 她之前有暗自揣测过段京洵要她去接的用意,猜想或许是接机的人中,或者随行的人中,有什么重要人物,是需要她配合演戏的。 所以从昨晚,她就在考虑,今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去接机。 想来想去,也只能把柜子里唯一一套看上去贵重那么一些的小香风套装拿出来穿。 衣服是黑色的,她皮肤本就白皙,被这衣服衬托之下,更有种冷白之感。 领口有点低,就显得脖子上面很空,想要搭配一些首饰来戴,才忽然想起,自己压根就没有拿得出手的饰品。 以前呢,是有一些的,梁西哲送她的。 分手以后,都被她同城快递,直接打包寄回他们家去了。 想到这件事情,她照着镜子,忽然笑了。 再华丽的衣服,再漂亮的首饰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都是虚假的。 它们撑不起她现在的窘境。 只会隔着镜子嘲笑她的蠢,还会告诉她,我们从不曾属于你。 突如其来的丧和难过,让她原本的好心情散了一半。 最终什么首饰也没戴,只化了能力之内最精致的妆容出门。 到达机场时,是九点五十分。 小王早就预料过路上会堵车,所以出发的时间刚刚好,抵达的时间也刚刚好。 十点钟,那边飞机落地。 段京洵和助理走VIP通道出来。 机场外,田羽昔站在车旁,双脚有一搭无一搭的点着地面,像是等了很久,有些无聊的样子。 冬日的寒风吹红了她的脸颊,她向前张望的目光里,带着小女孩儿的天真和稚嫩。 她看到他了。 笑着招手,然后朝他靠近。 “怎么不在车里等?” “那就没有接人的意义了。”她笑,眼中闪着盈盈的光。 “快上车,很冷。” 段京洵为她拉开车门,手掌护着她的头顶,待她坐好,他才抬步上车。 助理张卓在身后全程目睹了两人之间的互动,虽然控制了面目表情,却控制不住眼中的好奇和惊讶。 在两人相继上车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看了太久,然后迅速开门上车。 后座的对话在进行中。 “你今天穿的很正式,是因为要来接我的缘故吗?” 田羽昔看了看他,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以为你要我来接机,是有重要的人需要见,要让我配合你呢?” “什么?” 段京洵显然没想过,她会把接机这么简单的事情,想的这么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有点拿她没有办法。 “难道不是吗?是我意会错了?” 段京洵想说,错,大错特错。 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你过来。” 他手掌勾了下,叫她靠近。 “看见副驾驶的人了吗?那是我助理,也是我家人安插的眼线,他会把我的情况,如实告知我的家人。” 田羽昔真的信了,神情有些复杂的往前面看了一眼。 然后又凑过去附在段京洵耳边小声说:“那我要怎么做?” “不是谈过恋爱么?” “嗯。” “做人女朋友,不会?” 田羽昔点头,大懂特懂的样子。 她一下坐正了身体,搓搓手,显得有点紧张。 段京洵观察她的模样,有点想笑,又忍住了,怕自己表情泄露,只能转头去看窗外。 右侧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片刻,有温热气息靠近,他的手臂忽然被抱住了。 “出差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段京洵表情瞬间僵住,同时僵住的,还有他的身体。 女人的声音很柔,很甜美,却不是刻意做作的样子,像是恋爱中的女人自然而然对男友流露出的粘人姿态。 “说话呀,到底有没有想我?” 她轻轻的晃动着他的手臂,以示不满。 她在撒娇,是对他撒娇。 段京洵转过头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上扬的嘴角,那样娇憨的姿态…… 他抿着唇,手掌无意识的用力按了下座椅。 说话的声音,明显沙哑许多,“很想,每天都很想你。” 16. 不用小心翼翼 明知这是一句假话,可她心上还是有一根弦被一只无形的手隐隐拨动,节奏由缓及重。 她还抱着男人的手臂,大半个身子因为动作的惯性都朝着他那侧倾斜,她抬头,他俯视,目光相接,她看到他极缓慢的眨了下双眼,深棕色的瞳仁浮着流光,目光从她的眉眼间一寸寸滑过,最后定格在那两瓣鲜红欲滴的唇上,男人左侧的手臂朝她伸过来,手掌抚着她的脸,心上那根弦再次拨动,嗡鸣声从心底发出。 车厢内好寂静,她隐隐嗅到男人身上的沉香气息,裹挟着冬日的清寒。 她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别处,忘记闪躲,也忘记呼吸似的,他用虎口托着她的下颏,拇指轻轻动了,指腹贴着她的下唇轻轻摩擦,只一瞬,便放开。 “嘴唇擦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贴在她耳边呢喃软语,目光还凝在那上面。 “唇膏。” “什么颜色?” “番茄色。” “很适合你。”他头低了几分,嘴唇几乎挨着她的耳边说,从旁人的视角看,像极了他在亲吻她的侧脸。 田羽昔的脸不可抑制的泛起红晕,小声说:“谢谢。” 放开他的手臂,甚至下意识往旁侧挪动开一点距离,她只是想让自己能够呼吸自由而已,但显然,段京洵不允许,他伸臂揽过她的腰身,极霸道且不容拒绝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并小声说:“别坐那么远。” 他没有把话说尽,但却给她一个眼神,她立刻意识到他说的那个“眼线”,于是下意识向前看去。 果然,那个人真的在通过车内镜看他们。 她立即敲响警钟,乖乖的贴着段京洵坐好,不再有任何动作。 段京洵忍了忍笑,松开手。 转过头时,目光从车内镜里扫过一眼,张卓立刻抬起头,避开老板的目光四下看,表面淡定,内心慌乱无比。 他就是没见过自家老板身边出现过女人,这一出现不要紧,俩人还这么恩爱,老板看起来这么宠溺,他是太好奇,才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是不是有点太没分寸了。 做人助理是不是不能太八卦? 老板应该不能开了他吧?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到一半路程,田羽昔才从方才那些旖旎的氛围里,找回一丝丝清醒。 “这是去哪?” 她很小声的问,段京洵便学她很小声的答,“我家。”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她很震惊的睁大双眼,还没发出疑问,男人手掌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也对,他刚出差回来,肯定是要回家的,那么,她现在作为他的“女朋友”,总不能在接机之后,独自一人离开,这样并不符合一对恩爱情侣的剧情设定。 嗯,是这样的。 她在心里自我安抚。 段京洵独居的别墅位处郊区,背靠一座大山,山后面是海。 别墅周围有很多野生的树木。 叫得出名字的有悬铃木、无患子、银杏树、花榈木和水杉。 眼下这个季节,树叶随风而起,随风而落,满地的青黄交加,形成天然的地毯。 车子一路驰骋,过眼看去,各色树木高低错落,像是静默的卫士,守护着林间富丽的王国。 车子在别墅正门停下,司机降下车窗刷卡,电子门缓缓向两侧退开。 一路向内慢行,院内洒扫的佣人纷纷退居两侧。 她看到那些人中,有几个身着黑色西装,表情极为严肃的男子,猜测他们应该就是保镖。 即便她从前也是住过别墅的人,但看到眼前这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建筑,以及院中各个分工明确的诸多佣人,还有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这一切,还是让她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果然,这才是真正有钱人的世界。 车子停下,司机与助理先一步下车,替后座二位拉开车门。 她下车,段京洵在车前等她,见她过来时,朝她伸出手,她低头,看着他摊开的手掌,男人手掌宽大,掌心纹路干净,她盯着看了两秒,抬头去看他的脸,看着他带笑的眼睛,其实在那一刻,就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一时没动。 段京洵偏头笑了笑,在外人看来,那是很宠溺很无奈的笑容,他主动向前一步,稍稍俯身,将她比自己小了两号的手纳入到掌心中。 掌心相贴,她能感受到男人掌心干燥的凉意,他牵手的力度掌握的很好,太紧怕她痛,太松怕她跑。 他牵着她的手,她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进门。 室内,打扫完卫生的佣人见到两人后,问声好便退下了。 偌大的别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从厨房里走出的一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见到他们,尤其田羽昔时,露出很亲切很友好的笑容。 她的穿着虽也考究,但离主人家的身份差的很远,所以田羽昔猜测,她可能也是佣人之一,但是比外面那些佣人身份要高一些。 “二公子,田小姐,你们先稍作休息,厨房正在备餐。” 她竟然知道她? 田羽昔小小的惊讶逃不过段京洵的目光,他笑着拢了下她的手掌,解释说:“这位是李阿姨,我十几岁时,她就在我身边照顾,你今天过来,我有提前和她说。” “李阿姨好。” 李阿姨笑了笑,慈眉善目的样子,“你们快些休息,待会儿准备好,去楼上叫你们。” 段京洵应了声,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路往楼上走。 他的卧室很大,朝西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尺寸很大的山林水墨画,想来应该是藏品,但她不认得。 窗子朝北侧开,站在窗边朝外望去,能看到别墅的后花园,那里被专业园丁打理的枝繁叶茂,只是眼下的季节,已经过了好些花卉的花期,少了许多颜色,要是夏天来,那风景必然壮观。 她是喜欢花花草草的,以前住别墅时,很喜欢跟着妈妈莳花弄草,看着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在自己的精心养护下开的茂盛繁丽,就会有很大的成就感。有时心情不好,就会独自一人跑到花园里坐坐,闭上眼睛,用听觉和嗅觉治愈自己。 “喜欢花园?” 段京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他一靠近,那股沉香气息便又不打招呼的往她的鼻子里钻。 她控制自己不去想方才在车里那些旖旎的画面,故作淡定的答,“喜欢,以前我也有这样的花园,夏天的时候坐在里面很惬意,我的花园也在别墅北面,那里有工匠为我打造的花藤秋千……”她指了指一个方位,然后又说:“后来我们一家被迫搬离出去时,我当时最舍不得的也就是那个花园,那里面有我最喜欢的朱丽叶玫瑰,当时正是它们的花期,开的特别茂盛,满园都是娇艳的色彩,可惜了,后来再也没能看到。” 她的遗憾与惋惜是切实挂在脸上的,那黯然神伤的模样让人心疼。 可段京洵却没有任何语言能安慰当下的她,因为未曾经历过她的苦难,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他看到她眼角滚落的一滴泪。 她已经很少落泪了,家里的变故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而这些年她被现实生活几番锤炼,身上那点娇小姐的爱好和兴致早就荡然无存。 有的只是生活赐予她的妥协与将就。 她可以吃几元一桶的泡面,可以乘坐拥挤的公交和地铁。 可以在潮湿的床上熬过一夜又一夜,也可以丢失所有教养与男人对骂。 在她要去擦拭自己的眼眶之前,已经有一只手比她先行一步。 男人的手掌恢复了正常的温度,滑嫩的指腹从她眼角轻轻擦过,动作温柔而小心。 “对不起,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影响你的心情。” “不会,我很乐意听你说这些,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小心翼翼。”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颗自认顽强的心脏,在他的话出口的一瞬间,便涨满了酸涩的气泡,她很没出息的又落下一滴泪,再然后,是一滴又一滴。 直到泪水决堤。 她想,她只是触景伤情而已。 这些年,她每次看到那些华丽的住宅,就会想起自己的曾经拥有。 她想念的,也有曾经奢靡的生活,但更多的,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欢声笑语。 可那些日子,是彩虹气泡,华丽易碎。 “这么难过?那怪我,让你想起伤心往事了。” 他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用两个拇指指腹轻轻擦掉她那些金豆子。 见她情绪太过低沉,便叹息一声,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很难过的话,就哭吧,这里只有我能听到。” 是他这句话给了她勇气,她便再也收不住,脑袋埋在他的胸前抽噎起来。 他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拍了又拍。 房间里静静的,午间的阳光倾泄了一室的金黄,她哭泣的声音压抑又克制,让人心疼。 没有人知道,男人朝窗外望去的一双眼睛里,又蕴藏了多少情绪。 他的深沉压抑,在此刻都变成了绵绵不尽的温柔,给了怀中人。 哭够了,田羽昔抬起头来,却又“噗嗤”笑了。 男人雪白的衬衫上沾满了眼泪,那一片全都湿透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男人胸前的肌肤。 “对不起,你的衬衫被我哭湿了。” 段京洵低头瞧一眼,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它沾了你的眼泪,现在它是世界上最贵的一件衬衫了。” 17. 他在说情话哄人 “你好会讲话。”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堪比清晨花园里滴了露水的玫瑰,因为哭的太狠,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又不知是否因为他那句话太撩人,使得她的脸颊上也沾了红晕。 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段京洵只稍看那么一眼,便有种再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 然而他没有动作,只能克制。 “心情好一点吗?” “这么贵的衬衫都被我哭湿了,心情自然要好起来。” 段京洵笑,目光还盯在她的脸上,“那就好,也不算辜负我这件昂贵的衬衫。” 田羽昔摸着手臂,微囧的模样,“你刚刚还说是因为沾了我的泪,它才昂贵。” 她抬起头,俏皮的笑,像是在说,看吧,男人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段京洵立刻笑起来,抬起手轻拍她的脸,“我现在也这样说。” 怎么办,这男人太会讲话了,表情还那么温柔,会给人一种他在说情话哄人的错觉。 田羽昔脸颊更红,自动自觉的噤声。 “我可不可以向你请示一下,将这件昂贵的衬衫换下来,它太湿了,我很不舒服。”他表情看起来真的很难受的样子。 田羽昔红着脸点头,“你快去吧。” “等我,如果觉得无聊,就随便转转。” “好。” 虽是这样说,但田羽昔也没有真的随处乱走,她只在这间卧室的范围内看一看,走一走,无聊的时候就趴在北侧窗边看后面的花园,有佣人在扫花园里的落叶,园丁正常修剪,大家各自分工,忙忙碌碌,却井然有序的样子。 浴室传来水声,段京洵在里面洗澡,她朝着那边望去一眼,百无聊赖下,有点犯困。 段京洵从浴室出来时,看到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的人,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放轻脚步走过去,从床尾凳上拿起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田羽昔刚睡没多久,睡的并不踏实,几乎是薄毯沾在身上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但眼中还有一丝未化开的睡意,“一不小心睡着了。” 她要起身,段京洵抬手按了下她的肩膀,“你可以再睡会儿,李阿姨还没有备好午餐。” “那你呢?” “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处理,你去床上睡,把沙发让给我好不好?” 她看了眼卧室中央那张很宽大的双人床,床上一应床品都是山灰色的,上面只有一个枕头,居于大床中间。 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有点红,“我睡床?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 她还有犹豫,一时没动,听见男人轻笑了声,“需要我抱你过去么?” 他只是这样说,但并没有动作,可田羽昔却莫名相信,他真的会这样做,于是立即从沙发上起身,抱着怀里的薄毯,小跑几步上了床。 “那我就睡一小会儿,你记得叫我。” “嗯。” 她是真的困了,最近总是熬夜,今天又起早准备去机场接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像是洗洁剂泡沫,飘飘浮浮的,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他的床品上有佛手柑和乌木的气味,像是被太阳烘烤过的木质香气,温暖又温柔,内敛不张扬。 很像他这个人。 她在昏昏沉沉中想着睡醒后一定要问他,他家的佣人是用什么清洗剂来洗他的床品和衣物,为什么这么好闻。 渐渐的,她睡了过去。 阳光毫不收敛的晒进室内,一大片光晕落在女人的身上,她本是背对着沙发的方向入睡,然而睡着以后,却不自觉的翻身过来,许是早已习惯面向左侧,她睡的很香甜,眉目间有种舒适的宁静。 她翻身的动作吸引来男人的目光,段京洵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 室内太过安静,除了钟表在匀速的游走,剩下的,就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午时的光收敛了些许锋芒,昏沉而温和,他那样静静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如同陷入一场梦。 接近一点钟的时候,他们才用过午餐,李阿姨原本在十二点钟时已经上楼叫过,但段京洵见她睡的很香,没忍心叫醒她,于是把用餐时间延后,那些准备好的菜被李阿姨热过两次,田羽昔才从睡梦中醒来。 用餐时自然觉得万分抱歉,段京洵却说没事,安慰她说:“原本那个时间还没胃口的,现在刚刚好,我可以多吃一碗。” 他没有撒谎,是真的多吃了一碗。 出差的这段时间,太过繁忙,时间压榨的厉害,其实他也是睡眠严重不足,仔细看,眼底有一点浅浅的乌青,用过餐后,松散的状态下,整个人倦意十足。 田羽昔自然也看出他满身疲惫,自觉自己“演戏”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很好,也不必多留,便主动提出离开,段京洵没多说什么,只点头说要去送她。 “你去休息吧,看你很累的样子,有司机送我就行。” 他没说其他,只揽过她的肩膀,说:“没关系,走吧。” 送她回家的这一路,段京洵没忍住困意,在车上浅眠了一会儿,等到了田羽昔家门前,车停时,她动作很轻的打开车门,生怕吵醒他,可这人却立刻就醒了过来,手指按在眉心上,眯了下眼睛,片刻询问:“到了?” “嗯,没打算吵醒你的,你接着睡吧,我先走了,拜拜。” 他拉了下她的手,田羽昔愣了下回过头,看着他几秒,等他又清醒了一些才说:“等下。” 然后他推开车门先一步下车,到她这边拉开车门。 他的绅士风度和无微不至的照料,总能精准的踩在她的心弦上,田羽昔不自觉的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心里面有一点点异样的变化,但又说不清。 两人在家门前站了片刻,田羽昔主动说:“你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你赶我?”他笑着问 “不是啊,是看你太累了。” “那你是心疼我?” “嗯?” 他可真是语出惊人啊。 这话可怎么回答? 好在,他也不是真要求一个什么答案,不过是逗逗她而已,看她微囧和害羞的样子,就已经满足。 男人笑了声,抬手,用食指轻碰了下她的脸颊,说:“进去吧,我走了。” “嗯,再见。” 段京洵返回别墅时,李阿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一本诗集,见人进来,就招呼了声。 原本准备上楼补眠的人,脚步微顿,又转身走过来。 他觉得此刻更需要找一个人说说话。 李阿姨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把诗集放在一边,老花镜也摘下,脸上挂着笑看他。 “二公子想和我聊聊那姑娘?” 段京洵惊讶道:“你知道?” “看得出你有满肚子话要说。” 他笑着摇摇头,实在觉得这个李阿姨越活越精明。 “二公子眼光不错,这姑娘看起来与众不同。” “怎么说?” “看眼睛啊,她的眼神很纯澈,能够感觉到她没有任何妄念,是一个踏实且修行自我的人。” “李阿姨什么时候学会了看相。” 李阿姨笑了几声,轻咳着说:“这不是看相,是生活阅历,到了我这个岁数,打眼一瞧,什么人什么秉性,都能看出七七八八来,这姑娘多大?” “和我同年。” “嗯,这般岁数的年轻人,大多一身浮华气,她倒是很不一样,安然的很。” 段京洵听着这话,比夸他自己还要高兴,那笑容简直要藏不住。 “哎哟,你快上楼睡觉去,可别在我这撒狗粮。” “李阿姨还知道这个?” “李阿姨会上网的,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差。” 段京洵笑起来,“是是是,李阿姨是个时髦的人。” 说着便也起了身,准备上楼去,走几步,想起什么,又不放心似的转过身来,“我母亲那边要是打来电话……” 他话未说尽,李阿姨已经给他一个全然知晓的眼神,“放心好了,我老太太跟在你身边照顾你这许多年,心里何时不是向着你的。” “谢谢李阿姨。” “快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好跟人约会。” 难得他还有被人调侃的时候,段京洵一边笑,一边摇着头上楼去了。 18. 你真的没有想我 又一个周末在家,段霓雅发来微信约她一起出去逛街,她收到消息时,盯着手机犹豫了很久。 首先,她是很喜欢这个热情洋溢又看起来很单纯的小姑娘,但是,她们之间身份地位悬殊,她又是段京洵的亲妹妹,和她走的太近,实在有一种攀附之嫌。 她不知道段京洵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只想本本分分履行合约义务,并不想惹额外的麻烦。 可其次,也是因为她是段京洵的妹妹,更因为她是自己多年老粉,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她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妥协。 本就不是一个擅于拒绝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个性格如此可爱的小姑娘。 段霓雅约她在大众城的电影院见,她比段霓雅早到十几分钟,用微信询问她要什么零食和饮品,段霓雅没和她客气,直说想要大桶爆米花和冰可乐。 她买两杯冰可乐,和一份大桶爆米花,独自坐在等候区。 十几分钟后,段霓雅远远的走过来。 “不好意思昔昔姐,路上塞车,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电影还有多久开场?” 田羽昔看了下手表,“十分钟。” 段霓雅呼出口气,笑了声,“还好还好。” 她们一起看了场搞笑电影,网络上对于这部电影的评价褒贬不一,在影院里时,看到一些笑点部分,笑声也是稀稀拉拉的,但她和段霓雅的笑点却出奇的一致,都很低! 从影院出来,段霓雅还意犹未尽,并表示说,下次有机会还要和她一起看电影。 她们又一起逛了商场,她被段霓雅拉着走进一家平价饰品店,看她在那些发夹和耳饰上面流连,挑挑选选的模样,田羽昔有些惊讶的问:“你喜欢这些?” 段霓雅笑起来,“对呀,你不觉得它们很好看吗?” “但是……”田羽昔欲言又止。 小姑娘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觉得有些大牌的饰品其实除了用材昂贵,做工精细一些,它们的设计看起来,其实也就一般。” 田羽昔点点头,表示赞同。 段霓雅又说:“我小学是在公立学校读的,我爸爸这个人不喜欢太过高调,所以没人知道我的家世背景,那时候我有很多朋友,她们会带着我去路边摊,也是那个时候,让我对这种平价的小玩意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难怪。” “你喜欢吗?我送你一个好不好?” 田羽昔下意识拒绝,但段霓雅很热情,“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你就让我送你一个吧,看电影都是你请客,你不让我做点什么,我过意不去。” 她捡起一枚山茶花的耳坠,花瓣设计很精细,莹白的一小朵,很庄重典雅,丝毫没有廉价感,她在田羽昔耳垂边上比了一下,笑着说:“这个好看,很衬你。” 田羽昔转头看前面的镜子,角度刚好对着她下半张脸,耳坠不长,那朵小花就坠在耳垂下方,她皮肤白,脖颈修长,下颚线条有种温润的美感,这小小的一枚山茶花耳饰,硬是叫她戴出了几分高级感。 段霓雅凑过来看,感叹说:“昔昔姐,你这么好看,学生时期,是不是很多人追你啊?” “并没有,那个时候我有点胖,脸上有婴儿肥,还有青春痘。” “可是你五官好看呀,尤其是眼睛,很明亮,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戴了美瞳呢,我觉得五官好看的人,胖一点也不会丑,我想即便没人追求你,也肯定有人暗恋你。” 她那么笃定的语气,倒也让田羽昔陷入了回忆。 她想着学生时代的事情,才发现大多数的人在她脑海里都是模糊的,更别提是否有人暗恋她这种事,她的关注点很多时候都在梁西哲身上,对旁的人事物都处于漠不关心的状态,或许真的有那样一个人默默的关注她,只是她没有在意而已,也或许真的有人喜欢过她,但因为她对梁西哲的偏爱太过明显,让喜欢她的人望而却步。 从商场离开前,她收到了段京洵的微信,询问她在做什么,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餐。 她还不确定自己和段京洵的“情侣关系”是否需要被段霓雅知道,所以回复消息的时候刻意避着她些。 XXXX:我和霓雅在一起,她约我看电影逛街,我们现在是在大众城,正准备回去了。 grass:在那等我,我去接你。 XXXX:你要来?可是你妹妹也在。 grass:她早晚要知道。 看着段京洵回复的消息,田羽昔陷入了自我纠结中,她是记得他们之间的合约义务的,也知道,自己早晚要在他家人面前,尽职尽责的扮演一次他“女朋友”的身份,可当这一天如此快的到来,一时间,还是有些紧张和忐忑,尤其这个家人,还是段霓雅,如此热情单纯的小姑娘,她还那么喜欢自己,而她却要配合段京洵欺骗她。 那种久违的羞耻感又逐渐冒了头。 可是没办法,如段京洵所说,段霓雅早晚都会知道。 这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早砍下来,早解脱。 她这样安慰自己。 “昔昔姐,司机过来接我,你坐我的车,先送你回去。” 田羽昔一下子局促起来,“那个……要不,你先回去吧。” “怎么了?你还有事?” “嗯……待会儿有人来接我。” “谁呀?”她反应过来什么,惊讶的问:“不会是男朋友吧?昔昔姐,你有男朋友了?” 被段霓雅这样一问,她更加紧张了,手心里都是汗。 “是有,他,他是你哥。” “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段霓雅震惊的表情毫不收敛,嘴巴张的仿佛要生吞了谁似的。 田羽昔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一时之间哑在那里,和震惊中的段霓雅大眼瞪小眼。 “我哥他……他竟然……” “我怎么了?” 商场二楼,段京洵不知什么时候乘坐电梯上来的,在两人对话间隙,不知不觉走到近处。 他穿一件黑色长款鸟格纹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的黑色羊毛打底衫,下面配一条休闲款的西装裤,脚上的皮鞋被大厅的灯光照的油亮,这人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把这一身商务风的衣着,穿出了秀场上男模的感觉,甚至气质上来讲,他更能直击女性心灵。 一定是灯光太亮太刺眼,她才会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田羽昔如是想。 片刻,男人走到她的身边来,动作极其自然的揽过她的肩头,她娇小纤瘦的身板被男人纳入了臂弯中。 而此刻的段霓雅就跟掉了下巴似的,一张小嘴半晌没能合上。 “哥……你……你们……”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在谈恋爱。” “谈……谈……” 段霓雅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段京洵却直接赶人,“司机在商场外面等你,你该回家了。” “我回家?那,那你们呢?” 段京洵笑了,“我们去约会,你要当电灯泡么?” 兄妹俩对话的时候,田羽昔全程红着脸,不敢正视段霓雅。 “昔昔姐……”她噘着嘴,看起来很难过,很受伤。 田羽昔心里很愧疚,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哪里知道段京洵会搞这种突然袭击啊,好歹给小姑娘一点点讯号,让她提前适应一下。 段京洵却看着没有任何过意不去,甚至出声催促,“段霓雅,司机在等你。” 小姑娘负气似的跺了下脚,走出两步,又回头,“昔昔姐……哦不……二嫂嫂再见。” “不是……不是二嫂……” 她解释的话没有人听见,段霓雅已经走远了。 段京洵轻捏了下她的肩头,笑着说:“别管她,过两天就好了。” 田羽昔却觉得很难过,“可是我们欺骗了她,我心里好难受,她对我很好,还送了我山茶花耳坠。” “是这个么?” 男人的食指轻轻的扫过那朵花,分明没触碰到她丝毫,她却有种过电一样的感觉。 “她送的,你就这么喜欢,我送的为什么不肯戴?” “那个太贵重了,怕碰坏,也怕弄丢。” “首饰买来就是要戴的,不然放在那里落灰么?” 田羽昔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也不想与他分辨,只问:“怎么忽然就来了?” “我们已经三天没有见面了,田小姐。” “奥,都这么久了吗?” “看来,你真的没有想我。”他语气沉重,显得很受伤。 “要想么?” “你觉得呢?”他把问题抛给她。 “可是,合约里没有规定这一条。” 段京洵无声的叹口气,心想,他真是给自己找堵。 “是不是还没吃过晚餐?” “没吃。” “想不想念李阿姨的手艺?” “要听实话么?” 段京洵笑了声,“这种事还要撒谎?” “想念的,李阿姨做的饭,有我妈妈做饭的味道,我已经很久没吃妈妈做过的饭了。” “那走吧,李阿姨很乐意为你下厨。”他放开她的肩膀,转而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转身向电梯方向走去。 田羽昔还有犹豫,“可是这么晚了,去你那里合适么?” “你觉得呢田小姐?” “我觉得?我不知道。”她摇头。 “女朋友去男朋友家里,有什么不合适?” 19. 互相喜欢 李阿姨是临时接到准备晚餐的通知。 电话里又仔细询问了一下那位田小姐是否有忌口?又喜欢吃什么? 在车内,段京洵转头看身侧的人,低声询问:“想吃什么菜?” “我都行,家常菜就好。” “她说家常菜就行。” 李阿姨:“那有忌口么?” 电话里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不等段京洵问,她抢先摇头,小声说自己没有忌口。 段京洵跟那边说完,切断了电话。 车里一霎寂静下来,段京洵放回手机,看着她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上午去医院看妈妈,在那里陪她吃过了午饭,回家之后画漫画,开直播,然后霓雅约我出去逛街,我们看了场电影,结束后又在商场里面随便逛了逛。” “累吗?” 段京洵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像月光投入湖面,黑而沉静的瞳仁里留下银色的皎洁。 李阿姨说的对,她的眼神太纯澈,太安然,没有一丝妄念。 似乎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是如此。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变化。 从前的她,眼神里有一种生命力,能感受得到,她在热爱这个世界。 然而现在,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像一潭死水。 从她的目光中,能真切的看到一种孤独感,一种无力与倦怠。 那感觉太令人心疼。 田羽昔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累不累,意外之余,只笑着说:“还好,不累。” “霓雅之后再约你,你不想去可以拒绝,我们之间的事情和她无关,你不需要看在我的面子上迁就她。” “我承认,最初是有一点为难,但也还好,我是真的喜欢霓雅,而且她对我也很好啊,还送了我礼物呢。” 段京洵轻笑一声,“这东西值多少钱?这么容易就能让你满足。” “你不懂,不是价钱的问题,是心意。” 男人轻“呵”一声,继而说:“你还知道是心意,她的心意你珍惜,我的心意,你把它封在盒子里。” 不知道怎么绕着绕着又回到那件事情上了,田羽昔无奈叹气。 其实有些话原本可以不用讲的那么明白,但他再三提起,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段京洵……” “嗯?” “我收下那个真的不合适,霓雅送我的东西,价格不贵,我能接受,是因为他日我会找机会还回去,但你的不一样,我收下以后,拿什么还给你呢?” 因为有司机在,田羽昔不敢说的太大声,只能贴近他,像在耳语,也因此她娓娓道来时,耳朵和心脏同时受了冲击。 她说完去看段京洵的反应,本想也听他说些什么,可他只那么看她一眼,也说不上是不是不高兴,总归没说一句话。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抵达别墅。 夜里九点钟,别墅庭院内灯火通明。 大部分佣人都已在各自房间休息,庭院内一片寂静。 李阿姨和另一位佣人正在厨房备餐,见两人回来,李阿姨忙招呼说:“晚餐还在准备,你们先稍坐休息。” 田羽昔回以礼貌的微笑。 过会儿,李阿姨端出茶水和点心,叫她饿了先吃几块点心垫垫胃。 “谢谢李阿姨。” “别客气田小姐。” 段京洵脱了西装外套,叫她自己坐会儿,他上楼洗个澡就下来。 人走后,就剩她一人独坐在沙发上,无聊之下,只能刷手机来打发时间,恰好这时严若丹给她发来消息,说要跟她分享一则八卦。 在分享八卦之前,对面连续发了几个激动的表情包预热。 XXXX:到底什么事啊?给你激动成这样? 一片丹心:你还记得咱学校广播站的那个主持人么? XXXX:记得啊,怎么了? 一片丹心:今天去跟甲方公司对接的时候碰上她了,我们就约着下班后一起吃个饭,结果从她那听来一个八卦,你先猜猜这八卦和谁有关。 XXXX:谁?梁西哲? 一片丹心:(白眼)跟他有什么关系,算了,你别猜了,这八卦是关于段京洵的…… 吃过饭,段京洵送她回去。 她坐在他身边,几次偷偷看他,看他衣着,看他淡漠的表情,也看他些许倦怠的模样,最后一次,被他抓个正着。 “一直看我?是有话要说?” 他的侧脸伏在阴影里,显得眉眼轮廓更加深邃,说话时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没来由的叫她心跳加快了几分。 她摇摇头,没说话,扭过头去看另一侧车窗,身后的男人皱了下眉头,探过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人往近处一拉,凝着她的眼睛说:“不是说过了,在我面前不用小心翼翼,想说什么就说。” “真没有,就是看你似乎挺累的。”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可心里想的却是,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我听了一个你的八卦,知道你高中的时候在广播站给暗恋的人点过歌曲,也留过言。 她好奇那个被他喜欢着的女孩儿是谁。 是谁那么幸运,会被他喜欢过。 她不仅好奇,还心生羡慕。 因为她从来没被人那样喜欢,那样珍视过。 段京洵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说辞,只那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她从他的目光下脱逃,还是好奇的问了句,“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听到男人短暂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看她,“怎么忽然这样问?” 她怕误会,连忙解释,“我就是单纯好奇,因为高中的时候,身边的女同学经常会议论这些事情,你是校草嘛,自然是大家头一号议论对象,所以,很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啊,喜欢纯澈的,对这个世界,有种笨拙爱意的女孩子。” “?” 感觉有点抽象。 田羽昔有点get不到他说的那种女孩子的形象,于是尴尬笑笑,没再说话。 段京洵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问:“那你呢?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问完,突然想到梁西哲,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有点后悔这样问。 田羽昔却摇头笑了,看起来很落寞的样子,“没标准。” “没标准?” “嗯,如果有一天我还会谈一场恋爱的话,我希望那个人特别爱我,哪怕他普通一点,不是很有钱,所以说,这应该不算什么标准吧?” 段京洵皱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司机是抄近路走的,很快就到了苗水街。 车子远光灯打过去,司机疑惑的说:“田小姐家门前停着一辆车。” 闻声,田羽昔探头向前看,在看清那辆车之后,便皱紧了眉头。 看出她的异样,段京洵问:“怎么了?” “那是梁西哲的车。” 段京洵也凝着眉看过去,似乎有些不高兴的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 她哪里知道,她还纳闷呢,这么晚了,他突然跑到这来,堵在家门口,不打一声招呼的。 司机慢行几米后,在梁西哲那辆车的后方停下,田羽昔正要开车门下去,手腕忽然被段京洵握住,他冷声吩咐,“掉头,回别墅。” 田羽昔惊了“回别墅?我也回?” “不然呢?你想见他?” “不,不是,我……” 她正语无伦次的时候,前方那辆车的车门打开,梁西哲从车里走下来,径直奔着后方而来。 段京洵还扣着她的手腕没松开,她动了几下,男人手掌的力道反而更紧。 “我想下去和他谈谈。” 段京洵回头看着她,像在探究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可她的眼神太平静,什么都看不出,反而让他更不安。 车窗被轻扣几声。 司机转头问:“段总,需要我下去处理么?” 段京洵和田羽昔对视片刻才开口,“不用。”与此同时,他放开了手。 田羽昔推开右侧车门下去。 梁西哲自然认得段京洵的车,原本还惊讶他这么晚了,怎么会出现来这里,结果却看见田羽昔从这辆车上下来。 他忽然想到在高尔夫球场段京洵对他说的话,以及那天医院里,段京洵护着她的样子。 原本飘飘忽忽不敢相信的事情,就在他眼前变成了事实。 他有点不能接受。 甚至有些愤怒。 “你跟段京洵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和他在一起?” 田羽昔是准备想和他好好谈谈的,毕竟这样被他纠缠下去,对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好处,可结果刚下车,就被他质问,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她正要说什么,左侧车门也适时打开,段京洵拢着大衣的两侧,慢慢走过来,到田羽昔身边时,极其自然的揽住她的双肩,语气并不怎么友善的对梁西哲说:“这问题应该我来问你,这么晚了,梁总到我女朋友家来,有何贵干?” “女朋友?你们在一起了?” “别这么惊讶,她单身,我也单身,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田羽昔是在他说“互相喜欢”这四个字时,才抬起头看他的,男人的表情松弛,看上去并未带着锋芒,可他语气很冷,单单听着他的话,也有种被震慑的感觉。 想吻他 “不可能,你们完全没有交集,是什么时候互相喜欢的?我不相信。” 梁西哲今晚似乎是喝了酒,面颊上有微微的红晕,说出的话,也渐渐不理智。 他向前迈一步试图拉住田羽昔的手,却被段京洵先一步隔开,“梁总,提醒你一句,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你规矩点,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需要我教你?” 梁西哲并不恼火,甚至很受伤的望着田羽昔,语气中带着哀求,“昔昔,我不信他说的话,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故意这样做来气我?我要听你说,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不爱我了。” 这个“爱”字一出口,不知是刺激到了谁。 段京洵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他要说什么,却被田羽昔打断。 “你想多了梁西哲,我没有必要欺骗你,我们分手早就是铁打的事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我以为我们都心知肚明,你的妈妈,你的家庭,包括你在内,把我田羽昔当做了什么?梁西哲,你扪心自问,在一起三年,我在你心里的重量,究竟有几分?” “以前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不够清醒,挥霍了你对我的感情,但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昔昔,我喜欢你,我爱你,我……” “你说你爱我?” 田羽昔笑了,像是听到了多么讽刺的事情一样。 “你当初为什么跟我在一起?需不需要,我来告诉你?” 她这话一出口,两个男人同一时间看向她,表情都很震惊。 “你……你知道了什么?是他对你说什么了?” 田羽昔不解的问:“段京洵?他能对我说什么?” 梁西哲很慌张,下意识问:“那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当初是受了情伤才和我在一起。” 一句话,让梁西哲的心直直坠地。 “你……”他想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也很想解释,可那些话却说不出口。 “你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对吗?” 梁西哲和段京洵都同时看向她。 她的表情太平静,像是早就没有了任何情绪一样。 “分手之后不久,有人主动告诉我的,但这个人是谁我不能说,总之,我知道了,但我没有第一时间质问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梁西哲垂着头,看上去很颓废的样子。 “因为我和你二十几年的情谊,即便没有了爱情,我仍然记得你曾经给过我的温暖,尽管那样的时候并不多,但也是这些,支撑着我走过那段最灰暗的时光,我不想提起,不想让我们的分手变得太难看,我想要体面,想要平静的分开,可你为什么……” 她语气停顿住,带着深深的痛楚,“为什么要打破我心里最后一点美好?” “昔昔……” 他向前一步,田羽昔就后退一步,“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这样,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你听好,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现在,我爱的人是段京洵,是我身边的这个男人。” 她的掌心从男人的手臂上滑下,一点点探到他的手掌中,与他十指紧扣。 她抬起头,看着身侧的男人笑了笑,男人回望她的时候,不自觉的握紧了那只手。 夜里寒气肆虐,梁西哲整个人像被冻傻了似的,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他们打开院门,一前一后牵着手走进去,落锁。 再然后,是另一扇门响起,再关上,再落锁。 屋内的灯开了。 这一条小巷,被照亮了些许。 梁西哲微蜷着手指,笑着笑着,忽然落了泪。 客厅内,田羽昔一直隐忍着的泪也在这一刻落下来,段京洵将她背对着的身体转过来,用指腹帮她一点点擦掉。 “不许哭,不许为他而哭。” 她颤抖着摇头,“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那也别哭。” 他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头,用所有的温柔安抚她,“哭伤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田羽昔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忽然仰起头问:“不好看的话,你会和我解约吗?” 男人表情严肃,沉声说:“不会。”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怀里的人忽然笑了,“段京洵,你人真好呀。” “不许给我发好人牌。” 田羽昔噗嗤笑,“不是,我是想说,你不是我从前以为的那样。” “哪样?” “我以为你很冷漠,很高傲,不喜欢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来往。” “那现在呢?怎么想我?” “我说了呀,你很好,未来要做你女朋友,甚至是妻子的那个人,她一定很幸福。” 段京洵在她头上笑了声,“你现在不就是我女朋友?” 她心里大惊,抬头说:“可我们是假……唔……” 客厅惨白的灯光下,男人的眼眸中带着冬夜里的微凉,他捧住她的脸,以双手的拇指封住她的唇,不准她再说下去,田羽昔震惊的双瞳睁大,睫毛上的点点泪珠在灯光下泛着宝石一样的晶莹。 她看到男人眼中渐起的烦躁、忍耐与克制、还有某种汹涌的难以琢磨的情绪。 他身上乌木沉香的清甜气味以猛烈的攻势刺进她的嗅觉。 她眨眨眼,男人忽然低下了头,头顶的灯光被罩住,一霎的黑暗过后,他偏过头嘴唇贴了上来,准确的说,他并没有在吻她,那个吻落在了他自己的拇指上,可即便如此,田羽昔还是觉得心跳过快。 身体上有源源不断的热意在向上攀爬。 她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想吻他。 男人的唇很饱满,泛着玫瑰花瓣的色泽。 他身上的清淡香气也在蛊惑着她。 想靠近,想吻他,他的唇,吻起来一定很不错。 田羽昔如是想。 她抬起双臂,轻轻拉开男人的双手,她看清了男人目光里的沉迷,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不知是谁在蛊惑着谁。 她踮起脚,大胆的吻了上去,嘴唇轻轻碰触着他的唇角 滋味确实不赖,她这样想,可也没有胆量再要更多了。 当她脚心即将落回原地的时候,纤细的腰肢忽然被段京洵箍住,他的掌心带着绵绵的热意牢牢的扣在她的腰窝上,再一用力,她就跌进了男人结实的怀抱中,他的吻也随之落下来。 同居 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她的唇成了他攻伐的战场。他睁着眼,将她所有的沉迷都尽收眼底,闭上眼,仔细去感受她双唇上灼人的温度,舌尖被勾出,上面有潋滟的红,泛着水光,睫毛上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珠,眼睛也潮湿着,目光迷离沉醉,微微失神着的模样,很大程度的刺激到了男人的占有欲。 他的手掌由腰间转移,来到她白嫩的后颈,食指触碰到她颈后的那颗痣,某些刻骨的记忆被勾起,食指在上面轻轻摩挲而过,掌心再次扣紧,从而加深了这个吻。 结束的那一刻,段京洵的目光还锁在她的眉目间,掌心向上,虎口托着她一侧的脸,极其爱怜的姿态,用拇指轻轻擦抚着她的面颊。 田羽昔从这一吻中回过身来,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没等她内心情绪泛滥,段京洵已经先发制人,握住她置于身侧的手,与她掌心相扣,沉声说:“跟我走。” 田羽昔一霎抬起头,“去哪?” “去我那里。” “去……去你那?” 段京洵捏了捏她的指骨,“原本我想等等再说,但现在看来,也不必再等。” 田羽昔不解,“你在说什么?” “搬去我那里住,一来避免梁西哲再来纠缠你,二来,我家人那边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你住在这个地方,不合适。” 他没有明确说为什么不合适,田羽昔就自己猜测,试图理解。 或许是因为他们住在一起,这恋人关系才看起来更像是真的,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居住条件太过简陋,万一被他家人知道,怕是很那解释的通,段京洵这样的人,谈恋爱,竟然还能让女朋友住在这种地方。 她自己猜测过后,又想到当初合约上面说过的,要在他的家人面前,全力配合扮演他的恋人。 那么,自然而然的,要求同居,也是一种配合。 她没说话,是因为还有犹豫。 段京洵便说:“放心,我会叫人帮你收拾出一间客房。” 他都已经这样说,田羽昔也就没有理由再拒绝,毕竟是她自己头铁,跟人家签了合约,现在后悔懊恼,未免太迟。 因为时间太晚,她没收拾太多东西,只带了一些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便重新上了段京洵的车。 家里佣人应该是临时接到段京洵的吩咐,大半夜起来收拾客房,将将的,在他们进门前完成任务。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田羽昔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从上车到下车进到别墅,始终沉默跟在段京洵后面。 佣人收拾出的客房就在段京洵卧室的左手边,一墙之隔,估计也是得到段京洵的授意。 等佣人都退下,段京洵才看向身后耷拉着脑袋的人。 “不开心?” 闻声,田羽昔抬起头,忙说:“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突然,没做好准备,所以有点……” 她毕竟是拿钱办事的,人家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总不能她收了人家的好处,又给人家摆脸子。 “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如果今天不是梁西哲突然去你家找你,我也不会今天就叫你住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怕他再去骚扰我。” 看她那么乖顺,又善解人意的模样,段京洵也说不出为什么,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无声的叹口气,说:“早点睡,明天我安排人陪你去搬东西。” 虽然和段京洵“同居”的事情发生的有些仓促,但也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这一晚,她睡在陌生的房间里,床品上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与段京洵床上的味道不同,她这里的,更类似于红酒与甜橙的气味。 原本以为会失眠,可这张床的舒适度,令她觉得置身于一片软软的云朵里,困意便立刻席卷全身。 她打了个呵欠,入睡前,脑子里忽然映现出她和段京洵那个搞不清意味的吻,她的口腔里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舌尖的柔软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触的到,他掌心的温度……他的猛烈…… 次日,段京洵派人陪同田羽昔去她家里收拾东西。 她不确定要和段京洵“同居”多久,所以只简单收拾了一些当季的衣物,还有她平时会用到的化妆品以及洗漱用品。 所有东西加在一起,也不过用了一个行李箱。 等她又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有佣人主动接过行李,说会替她将东西安置妥当。 她回到卧室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衣柜里已经挂满了当季的衣物,全部都是某品牌的高定款,各种款式,各种风格,应对不同种场合的服装,鞋帽、以及一些风格迥异,又独具特色的单品,随手拿起一件来看,就是她的尺码,分毫不差,除此外,化妆柜上也摆满了一系列护肤品及彩妆用品,琳琅满目,一应俱全。她又走向浴室,果不其然,洗漱台上,日常所需的洗漱用品也整齐的陈列在上。 整间卧室,早已不是昨日来时,那般空荡荡的模样。 靠窗那里,乳白的圆桌上,放置着欧式简约风格的玻璃花瓶,其中插/着一束巴次拉芍药,鹅黄的花瓣间浸着浅橙色的花心,几枝白色蝴蝶康乃馨做配花,为这一室增添了些许清雅之气。 过一会儿,有佣人轻扣房门,她说声请进,年轻的女佣人走进来,微笑询问:“田小姐,为您准备了几种香薰,不知您喜欢哪一种。” “可以介绍一下吗?” “好的,我为您准备的是无火藤条香薰,这款前调是香橙、中调是草莓浆果,后调是桦木,它的香调与您床品用的洗护香氛相同,另一款前调是广麝香、中调为胡椒、后调是檀香木,最后这个……” 田羽昔:“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段先生房间里用的是哪一种?” “段先生不喜欢香薰的气味,平时我们都是用干花瓣来熏香。” “原来是这样。” “田小姐如果也喜欢花瓣的香气,我们每日都会定时来您的卧室熏香。” 这样似乎太麻烦人了,田羽昔笑着摆手,“不必了,把这个给我留下就行。”她指了指那个前调为甜橙的。 佣人将香薰帮她放置在床边的灯柜上。 田羽昔:“谢谢。” “田小姐不必客气,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好的。” 佣人离开后,田羽昔一个人在房间里转了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打算开直播画画,刚打开手机,就有一条邮件通知,点开看的时候,瞬间震惊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发来邮件的是南城一家知名的漫画工作室,说在视频平台看到她的单幅及连载漫画,认为她很有才华和潜力,询问她是否有兴趣签约漫画工作室,若有兴趣,可以见面详谈,下面留了一个手机号码。 她画漫画这么久,也有其他的工作室向她抛来橄榄枝,但那些工作室名气不大,且网络上面风评不好,对她个人发展没有任何好处,她也渴望能在漫画上面有更好的前途,但很多事情不是心急就有用的。 眼下这家天乐美漫画工作室,是很多漫画创作者向往合作的,她也曾经动过主动投稿的念头,但对自己的能力没有百分百的自信,很怕被拒绝,所以从没奢望过有一天他们会主动找到自己。 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震惊与激动过后,田羽昔渐渐冷静下来。 她也怕是哪位粉丝恶搞,才发来的邮件。 所以谨慎一些,去天乐美工作室官网上对比了一下邮件地址,在确认无误的那一刻,她才任由自己在地上跳起来。 过会儿,激动够了,稍微整理一下情绪,她按照那个号码拨过去,和人道明身份,并约见面地点。 下午两点钟,田羽昔从别墅出发去见了工作室的负责人。 见面地点约在市中心的一家茶馆。 负责人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士,名叫纪尚,为人亲和且健谈,见面后,他先是和田羽昔简单聊了下她的作品,并表示自己也是她的漫画粉,以及如果签约的话,会给她提供怎样的发展空间,以及薪资福利。 田羽昔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没见过世面,于是全程都很淡定,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两人大概谈了两个多小时。 田羽昔表示说有很大的意向,但最终要看合约条款决定。 纪尚是带着满满诚意来的,当即便将合约拿出让田羽昔过目,她又用去半个钟头的时间,阅览合同条款,最终决定可以签约。 当她把名字签上去的那一刻,整个手都在微微的抖。 纪尚笑着等她签好名字,主动伸手说:“欢迎你加入天乐美,希望这里可以成为你实现梦想之地。” “谢谢,我也会努力创作,不辜负您的赏识。” 与纪尚道别后,回去的一路上,田羽昔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浮在云层上,开心的不得了。 她叫司机先送她去医院,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妈妈,之后又分享给严若丹,原本打算请她吃饭,顺便庆祝一下的,严若丹发来语音,很抱歉的表示,她在出差,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田羽昔在失落中想到了段京洵。 于是给他发微信。 XXXX:你晚上有空吗? 原本已经定好饭局的段京洵看到这个消息后,立刻通知张卓把今晚的所有行程取消。 然后才回复消息。 grass:有空,怎么了? XXXX:有个好消息要分享给你,回家后再说。 “回家”两个字,让男人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他坐在皮椅上抵着腮笑,那笑容看的张卓浑身窜起鸡皮疙瘩。 grass:“好,我会尽早回去。” 不笑你,吻你 田羽昔征得李阿姨同意,进到厨房,打算亲自下厨,做几道家常菜。 夜里八点,别墅电子门有响动。 田羽昔从沙发上起身,搓着手走到门廊张望。 段京洵脱掉了外套大衣,只穿西装,没系领带,缓缓的从庭院的青石小路上走过来,到门廊下,看见门前张望的人,疏冷的眉目间有了薄薄的暖色。 “怎么在外面等?快进去,冷。” 田羽昔笑着点头,却没真的先走,等着男人到了跟前,才被他揽着肩膀一同进去。 段京洵自然看出她今天的与众不同,欣喜雀跃的模样简直要收不住。 进门,李阿姨从他手中接过外套去挂好,段京洵拉住田羽昔的手腕,带她去沙发上坐,笑问:“什么好消息?我可猜了一路。” “你知道天乐美漫画工作室么?” 段京洵挑了下眉,轻点头说:“知道。” “他们工作室的负责人,给我发邮件说,想要签我,我们下午见面谈了一下,他提出的条件和发展方向很令我心动,所以我也没犹豫,直接签了合同。” 男人轻笑:“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走,我带你去庆祝一下。” 田羽昔立即反扣住他的手背,笑着说:“就是要和你一起庆祝的,但不用出去,就在家里,上次你在我家里时,说我做的菜很合你胃口,所以我今天又做了几道。” 她笑着说这些话,眼神光里有种淡淡的温柔,令人心动。 他想吻她。 想在她微笑着的唇上仔仔细细的吻。 然而他没动,他很冷静克制。 佣人将菜都布到餐桌上,段京洵吩咐人去酒窖取酒。 等一切准备完毕,佣人都离开,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铺着洛丽塔风格桌布的长形餐桌,段京洵和田羽昔分坐两侧,复古样式的烛台上,细长的蜡烛闪着盈盈的烛光,满室都被照出温暖的颜色。 在家中时,田羽昔穿着一向以舒适为主,一件刺绣印花的白色针织开衫,里面搭配一条法式的毛绒吊带,齐腰的长度,下面是一条奶白色阔腿裤。 做饭时嫌头发碍事,及腰的长发都用毛绒抓夹随意夹起,她坐在烛光下,素净的一张脸显得恬静温柔。 像她喜爱的朱丽叶玫瑰,花很娇嫩,也很敏感,要精心呵护,不能被阳光暴晒,也不能经历风寒,它的香味很淡,却很抓人,颜色不艳,却令人见之不忘,淡泊、雅致、有惊世之绝,据说它还是玫瑰中的公主,尊贵可想而知。 餐桌上,食物的香气,袅袅散开,两人开动,享受着这顿安静而美好的烛光晚餐。 “段京洵,我敬你一杯。” “嗯?为什么?”男人抬眸,笑意中,带着疑惑。 “因为你给我带来了好运。” “不是我带来的,是好运本就属于你。” 田羽昔摇摇头,“之前我倒霉了很久的,但自从你来到我身边,我就开始转运了,所以我愿意相信,你是我的福星。” 男人听后,一瞬笑开,举杯与她轻碰,“既然这样,我非常乐意,一直做你的福星。” 田羽昔抿着红酒,笑的眉眼弯弯。 因为是她亲自下厨做的菜,段京洵很给面子,吃的要比平时多一些。 两人喝着酒,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离开餐桌时,田羽昔已经醉的很厉害,她摇摇晃晃起身,对段京洵摆手,“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庆祝,我今晚很开心,嘿嘿……那,祝你也开心,嗯……晚安,段京洵。” 她往前走两步,一个不稳,膝盖撞在另一张椅子上,痛的顿时呼出声,段京洵连忙过去查看情况,他俯身去掀她的裤腿,田羽昔后退一步说:“没事没事,就痛了一下下。” “真的没事?”他再次询问。 “真的没事。” 段京洵便也没有动作了,只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玉色的面颊上晕开了一抹红,眼中的神色很迷离,看人时总有种飘忽的感觉。 他抬手,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问:“怎么这么容易醉?” 田羽昔嘻嘻笑,“酒量不好,你不要笑我。” “不笑你,我吻你…可以吗?” 她微微抬头,带着疑问的吐出一个“嗯”字,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可这个微抬下颏的角度,却很方面被亲吻。 男人便依从本心,低头,嘴唇轻轻的碰了上去,像在试探,见她没有抗拒,他的唇顷刻压上去,带着掠夺的攻势。 “唔……” 田羽昔抬起手臂,轻抵着他的胸膛,在他探入舌尖,肆意的搅乱她的呼吸时,她紧张的攥紧了男人的衬衫,他洁白工整的衬衫被她的手掌揉搓出了褶皱。 她的身高实在不够,踮脚久了,要靠男人的力量支撑,许是累极了,喉咙里下意识的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段京洵稍稍抽离,在她唇上用力压下一个吻,又用目光在她红透的脸上轻扫而过,因此,也使得田羽昔看到他眼神迷乱的模样,下一秒,他双手下移,用力掐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抱到餐桌上去,接着,没有片刻的迟疑,他靠近,揽过她的脖颈再次吻上去。 安静的氛围放大了他们接吻时稍显凌乱的呼吸。 田羽昔失神着,大脑思绪中断,身上热度一阵强过一阵。 她觉得口渴,越是深吻越是口渴。 可她并不想喝水,水不能解她此时的渴。 但想要什么,她又不知道。 她抓着段京洵的衬衫,想推开他,又舍不得推开,想叫他停一停,又想他能吻得更用力一些。 复杂、错乱、奇怪的情绪。 客厅里传来响动,他们都没有察觉,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有些苍老的声音微微惊呼出声,两人才从迷醉中醒过神来。 也辛苦李阿姨一把年纪遇上这么让人“心惊动魄”的场面,她拍着心脏,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轻轻跑开。 田羽昔似乎消散了一点酒意。 她一瞬把头埋进男人的胸膛里,发出呜呜呜的羞臊的声音。 段京洵脸也红,也觉得尴尬,可见她这样便又笑了,轻轻抚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轻声安抚说:“没关系,李阿姨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田羽昔根本不想听他多说什么,她推开他,从餐桌上跳下去,羞恼的说:“我困了,要睡了,晚安。” 他对你不忠 田羽昔躺在浴缸中,沐浴精油球已经被水化开,植物的香气随水流荡漾。 精油有舒缓的作用,让紧绷且亢奋的神经慢慢平静下来。 洗过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从浴室出去。 卧室门这时被敲响,她走过去拉开门,段京洵单手抄兜站在门外,他身上穿的是灰色休闲裤搭配立领白毛衣,是晚饭前上楼沐浴后换下来的,这一身偏居家风格的衣服,配上他此时形散意懒的姿态,以及被酒精微微熏染的泛红的眼睛,整个人有种独特的魅力。 “怎么了?” 田羽昔扒着门框,不是很敢和他对视,脑海里还是一个小时以前被李阿姨撞到他们接吻时的尴尬场景。 段京洵自然知道,向前探一步,用手背轻贴她的面颊,笑着说:“怎么还这么红?” “刚洗过澡,热的。” “是吗?”男人笑着,语气却带着质疑。 田羽昔也是这个时候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完完全全不是自己曾经了解的那个样子。 他压根、不、高冷! 甚至有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坏,像是学生时代的男孩子,故意调戏女孩子的幼稚劲儿。 田羽昔低着眉眼,别别扭扭的说:“你没事的话,我要去睡觉了。” 男人探手将她手臂捞过,笑意温和,“过来看看你,不逗你了,说两句话再回去睡觉。” “站在这里说么?” 她是觉得挺奇怪的,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她还穿着睡衣,被佣人或者李阿姨看见,又要尴尬一回。 段京洵听见这话却意味深长的笑,“不然呢?” 田羽昔是脑袋穿刺了才直接脱口而出,“进来说呀。” 几乎是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男人的眼神就染上了几分异样的色彩,即深沉克制,又带着某种跃跃欲试的进攻姿态,目光扫向她的脸颊,田羽昔咬了下嘴唇,连忙解释,“你…别想太多,我的意思是,卧室有沙发,我们坐在……” “好了……”段京洵笑,拇指贴在她的手腕内侧摩挲了下,“就在这说两句。” 田羽昔垂着眉眼不出声,像是在等他说什么,可等了他许久,他也沉默着,于是抬眼看去,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瞧,眼神里的光形容不出的深邃,像是旋涡,要裹着谁往里陷似的,她的心徒然一抖,无法说清的一种情绪席卷全身。 “你那时说,已经不喜欢梁西哲,是真的还是骗他的?” “自然是真的。” 她也没想到段京洵要说的竟是这件事,但她也是实话实说了,于是就看见男人的笑容放大了两分,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他的?” 她其实不太喜欢和人谈论她和梁西哲的这段感情,就连和严若丹说起时,也是只言片语带过,这在她心里是伤痛,是失败的过往,虽然她对梁西哲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一丁点男女间的情感,但她毕竟是付出了青春的,而且还是那么多年,说不在意,说不难过,那都是假的,她最单纯、最炙热、也最有勇气的那些年,都在喜欢着梁西哲。 所以,她不愿意提起,不是因为梁西哲这个人,而是因为,她在遗憾自己的青春,但也意外的,段京洵与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并不反感,甚至愿意对他说,说多一些也无妨。 “我们分手后,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能要比分手更早以前,我对他就已经没有恋人之间的情感。”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人长大了,也更清醒了,不会像年少时期那样,不顾一切的,只为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代,一个看似圆满的句号,我看到了我们之间横亘着的,许多现实的问题,比如他的家庭,他的社会地位,以及他这个人是否真的在意我。” “假设你说的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或者根本不存在呢?你会继续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让田羽昔陷入了纠结,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真正导致她和梁西哲分手的原因就是这些,如果没有这些因素的存在,那结局又会怎样?她哪里知道呢。 “我想不到,也许会吧,毕竟我曾经还是挺喜欢他的。” “但他对你不忠……” 男人握着她的手忽然用力了几分,像是要通过这样的力量唤醒她,刺痛她,让她更清醒,也能更加清楚的看着他。 田羽昔愣了一下,随后又点点头,“你说那件事么?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再喜欢他了,无论他和我在一起之后,是否真的喜欢上我,我也不会再喜欢他,欺骗与背叛,是永远不可原谅的。” 段京洵手臂用力,将她拉进怀里,一手掌着她的腰身,一手轻扣在脑后,低沉的声音说:“那就别再喜欢他,永远也不能。” 怀中的人轻轻点头,他便又用了几分力气,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严丝合缝。 …… 和段京洵“同居”的生活其实还蛮轻松的,也没有她事先设想过的,段京洵的家人突然登门来要挟或是为难她的事情发生,例如一些偶像剧中的情节那样。 和天乐美工作室签约之后,她便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去医院、回别墅。 而段京洵这个做老板的,日常生活显然也不是她曾经以为的那样悠闲。 他每天行程安排的很满,这也是她与他“同居”后才慢慢了解的。 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在一起吃顿早餐,只是偶尔,她和段京洵的时间凑巧,才会一起约顿晚餐,而地点,也不全是在家里,但即便是这样的偶尔,也是在他推开与某位老板或是好友的茶局酒宴才能实现。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 转眼就是南方小年。 段京洵前两天去国外出差,听说要去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小年当天,凌晨四点钟,田羽昔就早早起来去了厨房,她打算包点饺子送到医院给妈妈还有照顾她的护工吃。 她已经尽量放轻声音了,没想吵醒李阿姨,但或许是老年人睡眠较浅,外面一有声音就惊醒了。 李阿姨从卧室打着呵欠走出来,看见厨房一道忙碌的身影,忙走过去问:“怎么起的这样早?在做什么?” 见吵醒了人,田羽昔十分抱歉,“还是把您给吵醒了,我想包点饺子,待会儿送去医院,今天不是小年么,我妈妈是北方人,不习惯吃汤圆。”她说完笑一笑。 李阿姨心疼的看她一眼,相处这两个多月,她大概了解一些这姑娘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她妈妈重病一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想着现在这年轻人即便有孝心,也鲜少有这样的心思,便更觉感动。 “这种事,你吩咐我做就是,白天你还要工作,夜里回来那么晚,早晨又起这么早,不睡够哪能行,你累坏了身体,二公子要心疼的。” 田羽昔被说的红红脸,心想,她跟段京洵也不是真像她以为的那种恋人关系,她怎样,段京洵又怎么会心疼。 但这些也不过是想想,也不能真的说出来。 李阿姨笑着走进厨房来推她,“去,快上去补觉,只管告诉我,夫人喜欢吃什么馅的?可有忌口就行,保管你起来的时候看到热腾腾的饺子摆在你面前。” “这怎么好麻烦您,还是我来吧李阿姨。” “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领的是二公子给的薪水,做的就是这份工作,你快上去休息,瞧那一脸疲倦,没精神头怎能好好工作。” 李阿姨是真心实意要帮,她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领了这份好,由衷感谢。 “那就麻烦李阿姨了,我妈妈没有忌口,只不过她化疗后饮食要清淡些,就吃素馅吧。” “好,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谢您。” “嗳,快别客气,去睡觉吧。” 不睡不要紧,这一睡便险些过了头。 是手机上接连来两条微信才将她叫醒,睁眼一看,是段京洵。 grass:小年快乐,今天要去阿姨那里么 紧接着是红包,最大限额,二百,他发了两份,还说一份是给她的,另一份叫她转交给妈妈。 红包金额不大,又是过年图喜气的,她没跟段京洵客气,收下了。 XXXX:小年快乐,替我妈妈谢谢你,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回国给你。 微信上又闲聊两句,段京洵说晚些要跟合作方见面谈事情,正好她也急着上班,便没再说了。 等她穿戴好下楼时,李阿姨像是掐着点似的,把饺子都装在饭盒里,饭盒又用袋子装好,然后拿给她。 “小王已经在外面等你了,快去吧。” 田羽昔接过饺子,还想再道谢,被李阿姨看出来,笑着说:“哎呀,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快去上班吧。” 先赶去医院,把饺子送到就走,连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陈之凡还是之前那样,心疼她几处奔波,叫她有空闲时再来就行,她这有护工照顾,什么事儿都没有,但田羽昔嘴上应着,心里不应。 人走后,她跟护工念叨,“我啊,其实不怕死的,早在她爸爸去世那年,我就已经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劲头,这些年全是为了她才撑着一口气,我就在想,我要是不在了,她可怎么办?在这世界上无依无靠的,她傻,又单纯,我怕她被人骗。” 护工听她说着红了眼眶,又不忘安慰她,“嗳,姐,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些丧气话,来,吃饺子,咱们孝顺闺女一大早送来的呢,多好的孩子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女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将来一定可以顺风顺水的,事业好,再嫁个好男人,被人宠爱一辈子。” 陈之凡像是真的被安慰到似的,笑着说:“那就借您吉言了。” 伤痛 天乐美工作室是天乐计算机网络有限公司旗下的,他们有自己的动漫平台,近两年,天乐打造出好几部知名动漫IP,近一年,天乐计划打造培养几名新锐漫画家,一来是为给公司培养人才从而提供更好的漫画作品,二来,则是为了一年后的原创漫画大赛做准备,公司要让漫画家以天乐美工作室的名义参赛,为的是一旦获奖,便能让天乐在业界有更高的知名度。 这件事,是田羽昔签订合约前便全部知晓的。 天乐美不仅要培养为公司提供好作品的漫画家,更是要培养知名漫画家,是打造,也是营销。 所以,田羽昔一进到工作室,她的个人微博账号,以及短视频账号都要交给工作室的专门负责人管理,她对外的个人形象,也由工作室来制定。 虽然这和她最开始有签约梦想时幻想的有很大差别,没有全部自由,还受限制,但也比她单枪匹马,看不到未来要好得多。 她这个人其实活的很清醒,知道自己当下应该做什么。 她有才气,但在当今这种凡事都要靠资本营销的社会,要想靠自己去闯出一片未来,兴许是能,但也难。 她有太多的事情背负在身上,她等不起,也不能赌。 所以,签约工作室,是最稳妥,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工作室要培养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十个人,纪尚那天与她谈签约的时候便明确的告诉过她,他们现在与她签订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是合作的协议,而是培养计划。 这计划为期一年,一年中,工作室可为他们打造个人形象,提升漫画家热度,会为他们提供连载的漫画平台,并按照合约中的条款与漫画家进行收益分成,以及会向各大网络平台进行推荐与营销,并且也会提供正常薪资,这是工作室给漫画家的个人福利,而漫画家要做的,其一是这一年间必须要完成两部完整的漫画作品,并且全版权授权给平台,授权期限为十年,其二,配合工作室安排给个人的培养计划。 一年后,工作室内部,会举办一次漫画比赛,十人中,最后只会留下三人,而这三人,工作室会重新提供一份合作协议,之后,还要以工作室名义参加一年后的原创漫画大赛。 这种培养计划,是不会有成熟的独立漫画家来与其签约,所以从一开始,工作室瞄准的,便是像他们这种,有点才气,有点名气,但未大火的漫画师。 田羽昔从进到工作室以后,便很忙碌。 小年这天下班后,去医院陪妈妈待到天黑,算是母女俩在一块儿过了年。 陈之凡向她问起段京洵的事情,他们“在一起”不久后,田羽昔就跟陈之凡说了,目的是为了叫母亲安心。 兴许是段京洵将“男朋友”这个角色演的太到位,陈之凡并没有怀疑。 “他要去出差多久啊?年轻人也怪累的,小年都不能在家里和家人团圆。” “说是一个星期,还有四天能回呢。” 陈之凡拉过田羽昔的手,让她坐近一些,“昔昔,其实段京洵他……” “段京洵怎么了?” 陈之凡话到嘴边噎了噎,没说下去。 田羽昔笑了声,“他怎么了?” “他挺好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妈妈觉得他很可靠,你们要好好的。” 没想到妈妈要这么说,田羽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段京洵是很好,可是再好又怎么样呢? 他们的关系是假的,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田羽昔兀自惆怅的笑了声,良久才安抚似的对陈之凡说:“我知道,您放心好了,我们会好好的。 从医院离开时,外面下了雪,街道两旁只剩果实的乌桕树上落满了银色的雪,薄薄的一层,覆纱一样。 南城冬天很少下雪的,并且雪量很少,就像是仙女光顾了一次人间。 整座城市上空都弥漫着雪的味道,清澈的,冷冽的。 她拿出手机,调出夜拍模式,拍下了那棵高耸的乌桕树,顺手分享到朋友圈去。 配文:小年夜落雪,是为了洗去这座城市的烟尘吗? 回到家时,李阿姨已经将晚餐准备好,她上楼换洗前,先将准备的礼物拿给李阿姨。 这礼物是她下班后第一时间去商场买的。 说来有点惭愧,其实原本她早就该给李阿姨准备礼物,虽然她在这家中做的是佣人的事情,但在段京洵那里,其实地位很高,更像是家人,抛开这个不谈,从她住进来后,李阿姨对她全心全意的好,给她很多关怀,这固然有段京洵的缘故,但她这人,向来是别人对她好一分,她要成倍的还回去的,所以,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在新年这天,送李阿姨一份礼物是很应该的,但她之前为什么不送,其实是有意而为。 她和段京洵的关系,只会维持到合约结束,她不想在这份合约存续期间,对他,以及他周围的人,表现出过多的亲近,她不是觉得这样做是谄媚,而是怕自己一旦迈出那一步,就会由心底的接受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亲密关系。 一旦她在心底里,把李阿姨当作亲近的人,那么未来离开时,一定会难过。 她不想自己难过,情愿表现的没有心一点,规矩冷漠一点。 可她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早晨李阿姨那一顿热腾腾的饺子。 李阿姨本可以不做,但她做了,难道只是因为她是段京洵带回来的人么? 田羽昔总觉得不全然是这样的。 李阿姨对她好,她全心全意的感受到了,就没办法继续装傻。 所以这礼物送的迟了些。 是一条羊绒披肩,是个小众品牌,不算昂贵,但面料很上档次,做工也精细。 李阿姨接到手里的时候,很是受宠若惊了一番,“田小姐,这可不合适,我怎么能收您的礼物。” “东西买来就是特地送给您的,您不收,我心里不好受。” “这……这可……” “这冬日天凉,您用得上,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容易着凉感冒的,生病可不好受,您就当是小辈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李阿姨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当初去了外地读书,学成后,留在那里就业成家,一年到头回不了南城几次,儿子嫌弃李阿姨做佣人的工作,几次劝她辞职,想带她去自己安家的城市养老,李阿姨却斥责儿子,说她当初就是靠着这份他瞧不起的职业,供他读书上学,供他买房成家的,母子俩因此闹了些不愉快,儿子与她赌气,平时便很少联系。 兴许是田羽昔的孝顺和她的关怀让李阿姨有了些感伤,眼眶当即便红了。 “李阿姨您……” 田羽昔不知缘由,看见她红了眼睛,便着急,李阿姨忙摆手,“没事没事,这礼物我很喜欢,那我便谢谢田小姐的心意。” 田羽昔笑着点头。 李阿姨又说:“吃过晚饭了吗?” “在医院吃的。” \"还饿不饿?煮碗汤圆给你?我自己包的。\" “李阿姨包的?那我要尝尝。” 李阿姨很高兴,说:“那你先上楼洗漱,很快就好。” 她上楼的时候,接到段京洵发来的视频,他说看到了她发的朋友圈,还说很遗憾,没看到南城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也不算遗憾吧,我不是把它分享到朋友圈了吗?” “那你也不是单独分享给我。” “你怎么知道不……” 话说一半,田羽昔噤了声,脸忽然红起来,那端却笑,也不戳破她那未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 “去医院看过阿姨了?” “嗯,去过了,现在在别墅,李阿姨说要给我煮汤圆,她自己包的。” “那你很有口福,李阿姨自己包的汤圆,我都很少能吃到。” “是吗?那我要不要跟李阿姨说留一些给你?等你回来吃。” 段京洵笑,“不用,你代替我多吃一些就好。” 其实这话也没别的什么意思,但偏偏田羽昔却听得害羞,红着脸不说话。 “昔昔……” “嗯?” “小年快乐。” “你不是说过一次么?” “想看着你再说一次。” 兴许是视频镜头里,他过于炙热的目光看的她心慌,也或许是这句话太撩人,田羽昔心脏莫名跳快了几分,抿着唇,不肯好好看他。 段京洵一瞬笑开,他就喜欢看她害羞红着脸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娇憨的模样,很软很好欺负。 “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小年。” 很久之后,他又说。 “在一起”这三个字,像是一道雷炸在了她的耳边,田羽昔呆愣了很久,她看着段京洵那过分认真的模样,一时间恍惚,不知道他这样说,究竟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还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她很想求证。 可是这样美好的一天,南城初雪的一天,她在视频镜头里看着他的一天,她就不忍心开口了。 兴许是不想破坏这份美好,也或许是在躲避那个会令她心痛的答案。 总之,她什么也没说。 过完小年的两天后,那一天,是田羽昔人生中第二次最痛苦的时刻。 她的母亲在凌晨病发,抢救无效后死亡。 田羽昔只在医生宣告死亡的那一刻,大哭了一场,之后便异常平静,平静到近乎麻木。 严若丹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医院,全程陪着她处理丧葬事宜。 期间,田羽昔接到了段京洵的电话,他语气很温柔,温柔的如同话语里裹着一层细细的棉,“昔昔,你怎么样?” 田羽昔绷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溃败,眼泪汹涌而下。 “段京洵,我没有妈妈了……” 男人在那边亦是哽咽,没有多言,只一句,“昔昔,你要撑住,我这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