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仙路》 第1章 开启万星盘 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 正是细雨茸茸时刻,也正是南风树树时节,但此时此处,细雨湿的不是楝花,南风熟的也不是枇杷。 山野满目,尽多是形态与前世大体依稀的草木,但它们全都有着不同的名字,或者,也有着大体差不多但细较之下却各有参差的性状。 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叶怀清在斜飞的雨丝中,戴着一个大大的一看就是随手瞎编的大草笠,缓缓地向着这个当地名为鸡足山的小山顶上攀登。 如果从高空俯视,缩小地图,他此刻正身处其中一根的鸡爪子上。 叶怀清攀登这根鸡爪子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当真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山顶。 山不高,充其量也就三四百米。 不然也就不会叫鸡足山了,起码得有个稍微响亮点的名字。 完全是散步式地,很快,叶怀清就来到了熟悉的小山顶,而恰在此时,细雨开始变成小雨,小雨也有慢慢变成中雨的迹象。 在前世,江南地带,也就在这个时节步入梅雨季,也称霉雨季。 淅淅沥沥,滴答滴答。 没完没了,阴湿笼罩整个大地。 屋子发霉。 东西发霉。 人发霉。 这个当儿,正适合“青梅煮酒”,用来保暖御寒,消磨时光。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时的梅子,已经开始由青变黄、青黄交加了,煮青梅的同时,顺便还可以拈颗黄梅放嘴里。 啧,看起来是黄的,其实青涩仍未全褪,一嘴的酸,口水立马就出来了。 回忆中,带着些许的感慨,叶怀清背倚一棵熟悉的大树,然后慢慢地心神凝定下来。 今天来到这山上,他是要干一件大事。 经过近十年的努力,今天,他终于凑够了第一笔手续费,用以开启伴随此世而来的万星盘。 好在是胎穿,又或者说转世,要是穿个半截身,然后花个差不多十年左右的宝贵光阴来攒这笔起始资本,那估计还没开始他就得吐血了。 因为这就好像一个人打算出国旅游,但却花了十年的时间,才从卧室走到卫生间,完成清晨洗漱的第一步。 这岂止是一个坑字了得! 万星盘就是这么坑。 但是。 值得。 隔世的声音,再次于心神中响起。 一切仿如昨日。 叶怀清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明明,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应该这般心绪浮动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缓缓平抑下莫名的激动,叶怀清于心神中默念前世完全铭刻于生命之中的句子。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天地交泰,乾坤往复〗 〖是〗 〖是〗 〖是〗 随着这一个“是”,叶怀清的心神从朦胧之境骤入清晰,仿佛有一个真实的他悬空立于一片小小的星空。 真的是小小的星空。 黑暗的虚空背景,在周边的四面八方,立体地呈现着八个楼宇般大小闪烁着光芒的星星。 这八颗星星,正是万星盘的八颗基本传承星,分别代表着坤、震、离、兑、乾、巽、坎、艮。 叶怀清最想获取的是乾,当然,坤也不错。 其次是离和坎。 再次是震和兑。 至于巽和艮,则是又等而下之了,于目前来说,属于下下之选。 不过,也只是于目前来说。 总体而言,这八大基本传承,并无高下之别,更无等级之差,只是性质不同,适用的方向也不同。 然后,事实就是,此时能抽取到哪一个,并不由叶怀清自主。 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平,并静等结果。 间隔了仅仅大约三五秒的时间之后,八颗星星中的其中一颗幻化出一道虚影,然后变成万千璀璨,劈头盖脸地撞入叶怀清身中。 随即,叶怀清的心神自然而然地离开了此处,回到现实世界。 现实中,鸡足山上,背倚着大树的叶怀清睁开眼来。 “乾之用!” 正合当下! 叶怀清顾不得欣喜,眼睛才刚睁开,复又闭起,心神沉浸入叶家子弟所习练的传承之中。 叶家的传承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粗疏至极,而且,叶怀清之前几年得到的不过是基本又基本的基本传承。 别说叶家子弟,就连叶家的仆从随侍之属,忠心可靠又跟随时间稍长的,也都能得到这些传承。 叶怀清之前并未靠着这个来修炼。 真修炼这个,就完蛋了。 虽然不至于彻底完蛋大吉,但后面也要费上诸多手脚。 所以他一直都只是对这传承作理论上的推导和挖掘,并为这新的修行体系勉强构设出一个大体的框架。 不过,那都属于过去了。 此时,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一万星盘秘技的加持下,叶怀清进入了一种无以言喻的神奇解析之中。 属于叶家基本传承的所有内容,从大体到细节,从核心到奥义,从本身到延伸,点点滴滴,以一种流光闪电般的速度,汇入叶怀清的意识之中。 五十息的时间,很短,但在此刻却又显得相当漫长。 叶怀清完成了对叶家基本传承的所有解析,才花去了大约三十息左右的时间,而剩下的二十息左右,被叶怀清挪作它用,但本质而言,纯属浪费。 “亏了。” “不止亏了,还亏大了!” “从之前的时间积累上来说,大约有四年的时间,属于无效浪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叶怀清心中却还是不禁欣喜。 从今天起,可以真正地开始修炼了! 第2章 第一次正式修炼 叶怀清此世十二岁,父母俱在,下有一弟一妹。 弟弟八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一天到晚身上就没个干净的时候。 妹妹五岁,正是可爱童稚之时。 当叶怀清回到山脚下小镇步入家门的时候,弟弟惯例地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妹妹则正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一个人自得其乐。 闻得熟悉的脚步,小丫头抬起头来。 “阿哥!” 叶怀清摘下头上的大草笠,轻轻一抛,就把草笠准确地盖在了刚刚起身的小丫头的头上。 这大草笠对她来说应该还是颇具分量的,更是完全地盖住了她的视线,不过小丫头可不管这个,径自踉踉跄跄地朝着叶怀清的方向奔扑,然后两只小小的手臂大大张开,却似是两只钉耙一般,牢牢地挂靠在他身上。 那虚盖在头上的大草笠被叶怀清的胸膛一碰,就飞了出去。 而此刻的小丫头正仰着脸咯咯咯地笑着。 叶怀清伸出两臂反抱着她,然后他的身体带着小丫头的身体一起开始旋转,就这般旋转着进了家门,然后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叶怀清在下,做毡毯。 小丫头则仍然牢牢地挂靠在他身上。 “阿哥!” 趴在叶怀清身上,小丫头就像是完成了停泊,然后腾出一只手盖在叶怀清的脸上,玩起了他的鼻子和下巴。 如果不制止,她能把玩个没完没了,就像把玩她自己的手指一样。 “阿爹阿娘呢?” 叶怀清也不起身,就这般懒懒地躺在前堂的地上,给小丫头当起了毡毯兼抱枕,兼玩具。 “不在!” 小丫头干脆利落地回了个不在,不过想来她也不知道两个大人干什么去了。 叶父是个修行废柴,三十啷当的年纪,也就相当于炼气期而且还是炼气期一二层的水准,说他是修士简直就侮辱了修士这两个字,叶母则是身为人母之后便彻底放弃了修炼。 不过两人这情况,却是大多数叶家人的情况。 便连叶家的老族长,也是族里修为最高的一个人,也不过就是炼气期的后期而已。 还只是普通后期,连大成都没有。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估计也不会有大成的那一天。 族长如此,底下一众族人,俱如此类。 叶怀清前世有一句话叫做“优者则龙凤,劣者犹虎豹”,换到叶家这上上下下,分明就是“优者如牛马,劣者如鼠兔”。 很遗憾,叶怀清的父母两人就属于那劣者,那鼠兔。 在修行上,族里对他们没什么指望,他们自己显然也不会有什么指望,再加上背靠大族,生活虽然算不上富奢,却也颇为优裕,于是就造成了两个大人平日也没啥事干,就是左邻右舍地扎堆。 时近傍晚,一母一公才陆续归来,做起晚饭。 那饭也无甚滋味,叶母的厨艺真算不上好,不,应该说厨艺这两个字就用不到她的身上。 她做的饭,在叶怀清的评价中,也就比猪食好上那么一点点。 虽然就是猪食的档次,但同样傍晚才归来的叶小弟,因为皮玩了一下午甚或一整天,所以胃口大开,吃得也挺像是一头小猪。 至于叶小妹,这小丫头可怜生地自落地到现在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估计她享受过的无上且至高美味就是妈妈的母乳了,断奶之后,那显然就是往事只能回味了,吃惯了猪食后,只当猪食是寻常。 实不知一日二餐其实可以很美味。 而至于身为当事人的叶母以及身为受害人的叶父,谁管他们! 饭后,基本就是入睡时分了。 没啥好休闲的。 叶小弟叶小妹和叶父叶母一个房睡,叶怀清自己一个房。 其实五年前是叶怀清叶小弟和叶父叶母一个房睡,然后叶小妹出生,年方七岁的叶怀清就被踢出来了,一个人睡。 这就是家里大儿的待遇。 待遇最好,是。 待遇最差,是。 至于到底是好还是差,自由心定。 回到房中,这一晚,也正是叶怀清修炼的开始。 真正意义上的,此世第一次的修炼! 入门阶段或者说初始阶段,修炼的姿势其实是没多大限制的,站着可以,坐着可以,躺着也可以。 怎么着都可以。 不过这阶段,站着的话因为下盘不稳,时间稍长就容易导致气血紊乱,躺着的话,时间稍长就不知道到底是修炼还是梦入周公了,所以说是没有限制,其实是限制了只能用坐的。 怎么坐,理论上也是没有限制的。 直接两腿八字型摊开也是可以的。 但这种姿势太过大开大合,对新手看起来友好,但实际不友好,并不利于收敛心神。 把左脚搬到右腿上右脚搬到左腿上,也就是所谓的“盘坐”,是有利于收敛心神也有利于稳固身形的,但这种姿势对新手其实同样不友好。 哪怕叶怀清可以轻易地做出这种姿势,他也没有采用。 因为没有修炼,全身特别是下肢的关窍没有打开,这种姿势并不利于气血的全身流转。 所以他就是简简单单地坐在床上,两腿平放,然后膝盖部分弯曲着让两只脚心可以松散地贴靠在一起,再两只手同样很松散很自由地平放在大腿上,又把被子朝身前一拢,就这般完成了这次修炼的所有前置工作。 然后,微微阖目。 “机在目”。 目开,则心神流荡在外,目闭,则心神昏沉于内。 所以关键或者说要诀在于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睁开不行,闭上也不行。 至于那个度到底怎么才叫恰到好处,就如同是做饭一样了。 加盐多少?适量。 加水多少?适量。 至于到底多少才是适量,都说了是适量,那自然适量就是适量。 这便是修炼了,哪怕起步阶段,说是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讲究,但事实上却处处都是讲究,也都是很细小很具体而微的讲究。 新手光是摆弄这些讲究就能被折磨很久,甚至被折磨很久都依然把握不到关要所在,那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悲伤,却常见。 十个里面,至少得有五六七八个? 不过这对叶怀清来说,纯属微末之事了。 此世的这十来年,虽然没法正式修炼,但他可也没有闲着,在调适身体以及调和心神这一点上,可是用足了工夫,别说这般正儿八经地坐着,就是倒挂着,也能于瞬息之间心神内敛,进入静定之境。 此刻,便是如此。 在床上坐下来后,只短短数息时间,寻常的少年叶怀清在身心方面便完全地切换成了修士叶怀清。 第03章 伐毛 叶家基础炼气诀(修正版)。 这便是叶怀清此刻修炼的东西,说是修正版,其实在本质核心上和原版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关系了。 就好像星球上的生物最初都是由单细胞以至连细胞都还不存在的元素一步步演化而来,然后,有的成了细菌病毒,有的成了动物植物,也有的成了人。 经过万星盘加持,重新推演而成的基础炼气诀,至少至少也是接近完美级的层次,而叶家原本的炼气诀,不要说优秀了,大概连合格都达不到,或者勉强徘徊在合格的边缘。 接近完美级的法诀,效果怎样? 一个字,强! 强到骇人听闻,强到匪夷所思。 在叶怀清坐下不久,无处不在的弥散在周围空间中的灵气便星星点点地向着他的身体处飘移过去,然后如同细雨一般,融落入他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叶家原版法诀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这同样也是炼气阶段的修士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是的,绝对! 修士什么时候才能吸纳灵气入体? 很后面很后面了。 不要说整个炼气阶段都做不到,就是炼气之后的两三个大境界内,一般来说,都很难办到。 未曾打开灵眼或天眼,叶怀清看不到灵气,也不知道这片天地间的灵气多寡,但通过正在运行的法诀,此刻,他能够感受到身体内外的灵气动静。 这一点也不奇怪,就如同一个谙熟水性的人,哪怕把他的眼睛蒙上,把他放到水里,他也肯定能区别出在岸上和在水里的种种区别的,并进一步细致地感受着所身处的水的环境。 似静非静。 似醒非醒。 叶怀清的心神或者说整个身心都处于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修炼状态之中,然后感受着身体在点点滴滴的灵气作用下,状态几乎是直线式地上升! 就如同电视的收视率,一集电视剧刚开始的时候收视率才是0.1,不要说和央视的多个频道比了,就是在一众卫视之中,也是排在几十名之后,直接找不着身影。 然后。 三分钟后,收视变成0.2。 五分钟后,收视变成0.5。 十分钟后,收视变成1.0。 十五分钟后,收视变成2.0。 超越了几十个地方卫视,超越了五大卫视,超越了央视所有的频道,直接占据了收视排行榜的第一位!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收视率继续直线式地向上向上向上! 就像脱缰的野马,完全疯了一般。 但是。 四十五分钟之后,一集结束了! 进入广告时间。 对于今晚的叶怀清来说,不是四十五分钟,而是大约只有不到二十分钟! 前面二十分钟,更准确地说是前面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叶怀清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神全都处于一种极其的美妙之中,恍如身在梦幻,那种极为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状态提升提升又提升的感觉,真的是太爽太爽太爽了! 但是,这种直接调用灵气的修行,是一柄双刃剑! 未曾经过一步步修炼一步步提升的身体,特别是身体表层的肌肤,外界与灵气的接触处,在内里身体的气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后,全身毛孔,直如针刺! 先是十根八根针。 很快地变成了百八十根。 再片刻后,变成了千千万万根。 和此刻的这种情况相比,所谓的如坐针毡都变成天堂了。 哪怕身处静定之中,叶怀清也再忍不住了,直接停掉了法诀,然后两手抱头,然后两手摩脸,然后两手带着两只胳膊在全身上下摩动,借以缓解那种针刺和不适。 其实这种情况下,最合适的做法是用温水淋浴,用温水从头到脚地冲淋上一个小时左右,估计就差不多了。 但当下不具备这个条件。 这同样也是叶怀清有所忽视的缘故。 前世好歹也是个大佬,走到后面相当远了,远到对修行起步的阶段都开始陌生起来,对很多方方面面,也失去了应有的敏感。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这个法诀的高妙超出了他原本的想象,又或者,这方天地的灵气太过充沛,其活跃度也是相当之强,总之,不管是单一原因还是复合原因,结果就是才第一次修炼,就直接引灵入体! 这是前世没有的事。 前世,光是接触并认识灵气,就已经是修行了相当相当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生的事了。 这一世,直接在起步阶段,就迈上了高速。 这是一个惊喜。 大惊喜。 而大惊喜之下的身体此刻的一点“小小”的不适,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遍是酸涩,也确实是不好受。 不好受到叶怀清坐了半晌,然后直接在床上躺了下来,身体横在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 如此这般,来回反复。 一直滚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身体才好受一些。 是好受一些,能勉强忍受和接受了,而不是那种不适彻底散去。 今晚的修炼显然是到这里为止,无以为继了。 滚完之后,其实也累了,叶怀清闭上眼睛,很快,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这般进入了沉沉的酣睡之中! 第二天,叶怀清是被重重的东西压醒的。 不用睁眼也知道,一定是叶小妹这小丫头把自己弹射到了床上,然后以被子和他的身体作为支点,展开了降落。 “阿哥!大懒虫!起床啦!吃饭喽!” 降落后的某小只开始了自己的使命。 叶怀清眼还没睁,手就伸出被子熟练地摸上了一个小脑袋。 小脑袋今天是扎了一个揪揪。 应该是她自己扎的。 如果是一左一右两个揪揪,那难度有点高,得叶母动手,只脑袋中间一个揪揪的话,她自己就能办到,她也很乐意自己做这件事,然后会在早饭后,央求阿哥给她重新扎上两个揪揪,或者三个揪秋。 “咦,阿哥,臭臭的!” 趴在被子上,也是趴在叶怀清的胸口上,小丫头像是一只小狗一样,鼻子开始不停地嗅着。 “唔,让我闻闻。” “是臭不假,是阿哥身上臭,阿哥好些天没有洗澡了,所以身上开始发臭了,今天就要洗澡!” 第04章 父慈子笑 其实就是伐毛。 伐毛洗髓的伐毛,虽然洗髓是老远后面的事,但第一次修炼就达到伐毛的效果,叶怀清也是颇为惊异的。 伐毛会让身体发臭吗? 会的。 真的会! 这其实很好理解。 哪怕完全不涉修行的普通人也能理解。 到大太阳下被太阳曝晒着疯跑疯跳个半天,然后闻闻身上,就知道了。 如果一天闻不出来就两天,两天闻不出来就三天,中间不许洗澡。 如果三天还闻不出来,那不需要疯跑疯跳地进行到第四天,而是该去医院看看自己的鼻子了! 只不过,比起那种疯跑疯跳,叶怀清此刻身上的情况要严重多了,昨晚修炼之后,又经过一夜的休整和代谢,他此刻从头到脚都可以说是脏的。 如果用放大镜或显微镜进行微视,会发现他全身的毛孔都被浊物充满,那浊物有油脂,有血迹,有残破细胞的灰质,还有许许多多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怎一个脏污了得。 让人不忍目睹,不忍目睹! 哪怕不用微视,叶怀清也完全能感受到那种不洁。 从头到脚,体表的每一处肌肤,甚至夸张点说是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着他这件事。 让叶怀清难受的不止是这一点,昨晚修炼所造成的那种从头到脚的酸涩,此刻,仍然顽强顽固且无耻地驻留在他的身体上。 不是说好了一觉睡过,一切不适都消解,身心轻安的么? 骗人的! 但这其实从侧面说明了,昨晚修炼所达成的效果,实在是非同一般,非同凡响!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嗯,大好事! 如果一天给你一万块钱,或者十万,或者一百万,反正是超出且远远超出你当前所能获得,但与此同时你要被暴打一顿,你干吗? 好吧,对叶怀清当下的修炼来说,这其实不是一道选择题。 所以作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别说只是这种“小小”的不适了,就是把这不适再放大十倍、百倍,他也一样会坚持下去。 如果苦的背后紧紧跟随着的就是甜,那人对于苦的忍耐度会相当之高,高到连自己往往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早饭的时候,叶父叶母同样对叶怀清身上的异味表示诧异。 脱离了被窝,没有了被褥的包裹,叶怀清身上的臭味更重了,重到桌上的每一个人都能闻到。 对于父母的怪讶,叶怀清用昨天跑鸡足山然后被雨淋了来作为解释,不止是被雨淋了,还可能是蹭到了鸡足山上的什么有着怪味的草木,再加上也确实好些天没洗澡了,所以身上才出现这种怪味。 叶父叶母很轻易地便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 而且鸡足山上也确实有些草,薅一把的话那手好几天都是臭的,洗都洗不干净的! 叶父叶母为什么知道这个? 因为他们小时也是在鸡足山上玩的! 就是现在,也会经常到山脚左近拾取些柴禾之类的。 至于为什么昨晚没闻到臭味,今早才闻到? 那是小节,无须在意! 如果叶父叶母但凡有一个是大修士,或者但凡有一个对修行之事有较多的认识和了解,那必然会从叶怀清此时的身上得出另一个答案。 可惜,别说他们了,就算是叶家修为最高的那位老族长在这里,也不会想到这臭味关修行的什么事。 咋可能嘛! 早饭后,叶母烧了一大锅的水,然后一家从大到小每人都洗了一遍。 其中,叶怀清用了一半的热水。 至于冷水,则更是用了不知凡几。 不过,这只是第一天。 第一天,身上的臭味可以解释。 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四天、第五天……,如果身上仍然有着臭味,那又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是天天跑鸡足山天天身上不小心沾上怪味草木吧? 那哪怕两个大人都是傻子,也该感到不对劲了。 伐毛是一个阶段的事,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叶怀清可不认为只是昨天晚上的修炼才导致身上发臭,虽然按理来说第一天确实是最为剧烈的,但后面,体表每天斥出的杂质固然在减少,但修炼若持续进行所造成的代谢效果却又是加深的。 一减一加,两者的结合下,体表每天所代谢出的杂质,仍然不容小觑。 而且,这会是一个不短的阶段! 所以,得想个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离群独处,谁也不接触,独自一人地度过这个阶段就可以了。 但这个办法在目前阶段行不通。 换! 那就每天都洗澡呗,在早饭之前,或者说,在紧接着每晚的修炼之后。 天天都洗澡,叶怀清此前可没这个习惯。 叶家也没这个习惯。 别说叶家了,整个叶家镇,估计也没人有这个习惯。 好在,现在的天气开始一天天地热了起来,要还是大冷天的,任叶怀清挠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应付家人,关于他接下来的天天洗澡之事。 “阿爹,你能做这个东西吗?” 洗过澡后,中午时分,叶怀清拿树枝在庭中地上划了一个图案。 什么图案? 淋浴喷头的图案! “这是,喷壶的喷嘴,用来洒水的?” 叶父只略一端详,便说出了这样的话。 “阿爹,你见过?” 叶怀清简直是大喜,得,这下不用详细解释了。 “以前在城里的时候见过。”叶父点点头道。 对方有了先入了解,叶怀清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只三言两语,他就连说带比划地描绘出了关于淋浴的事。 “阿爹,我琢磨着,那样洗澡会方便很多!” 叶父被说得也兴致大起,当即决定动工。 之所以这么爽快,在于他其实算是个木匠,虽然不经常做工,最近几年估计一年也就动工那么一两次,但木匠所用的一整套家伙,家里都是齐备的,更不用说零零散散的木料之类。 做一个淋水的喷头以及相关配套,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这天中下午,叶小弟没再瞎跑出去玩,三个小孩都围在叶父身边,看着他在小侧院的木作间里摆弄,只小半天时间,就做出了装水用的大木桶,以及连接着大木桶侧方底部的淋浴部分。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刚把东西做好,叶父便一刻都等不及地,把大木桶架到了偏院一个弃用的靠墙高桌几上,然后,又提了一桶水来倒了进去。 随即,在三小或热切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叶父极潇洒地把大手一挥。 “小的们,看好了!” 他把那长长的木质喷头朝下一扭,顿时,数道细细的水线从中喷洒了出来。 “阿爹,你太棒了!太能干了!” 叶怀清绝不吝赞美。 叶小弟和叶小妹更是不明觉厉,全都一脸崇拜地看着叶父。 就这样,在三小的赞美和仰望中,叶父瞬间感觉整个身心都得到了升华,人生更是在这一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巅峰时刻。 如果他是敏于修行的,又或者说正处于炼气大成什么的关口,说不定身心经此一激,瞬间就迈过关卡,突跃入新的层次和境界了。 可惜,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假想。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修士叶某某,而是父亲叶某某,木匠叶某某。 这一刻,儿女欢腾,父慈子笑。 而面对此情此景,叶怀清也很轻易地便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一个有关于以后的,有关于叶父有关于叶母乃至有关于叶小弟有关于叶小妹的决定。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还待以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去谋划。 泽及他人前,先立自身。 这是万古不变的永恒真理,在哪个世界都适用。 第5章 炼气三阶段 这具身体年龄虽然还小,但到底是有了滞淤。 这种滞淤不是相对于普通人,而是相对于修者或者修行来说的。 在修行的视角下,这具身体内部的气血,从内到外,都是“不通”的,这也是为什么昨晚的修炼会出现全身如针刺的现象。 灵气的涌入,让身体内部的气血发生蜕变,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身体的表层,然后就产生了所谓的“伐毛”,整个体表,新陈代谢的速度比正常提升了十倍也不止。 最关键的,其实还不是速度。 而是新陈代谢的形式和正常有所不同。 就比如说血液,很多正常的流淌在血液里的物质,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被判定为“非法”,然后被作为无用的甚至是有害的杂质代谢掉。 伐毛会造成什么效果呢? 效果很多。 伐毛不是毛真的会被伐掉,当然,也确实会掉就是了,但普通人其实也掉,伐毛只是把掉的速度提升些而已。 很多人都知道,如果肾脏不好,人的眼神会发散,眼睛会黯淡无华,乃至于整个眼眶都变得黯淡甚至是乌青。而如果心脏不好,整个脸庞都会变得发黑,像是从内到外都有黑的雾气笼罩在上面一样。 伐毛的本质是气血充沛,流荡全身。 所以如果用阶段性的描述,则伐毛的第一阶段效果便是面目生华。 第二阶段效果,就是名副其实的“伐毛”,新代替旧,若是老人,无发重新长出头发,白发重新变成黑发。 这是身体整个表层都经过梳理和重构的结果。 再继续下去,第三阶段,也是伐毛大成的阶段,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结果就是肌肤上的一切黯淡、痕迹、伤疤乃至于痣、疣等等一切瑕疵或赘生物,都被消解,整个体表,从头到脚,无有垢质,并莹莹生华。 这便是最为基础的伐毛三阶段。 之所以说基础,就是哪怕伐毛大成,效果也就是这样了,其本质始终也只是“伐毛”而已。 想要更进一层,还需要在脏腑的运转上下功夫。 但炼气阶段,顶天顶天,也就是伐毛大成。 而如叶家的炼气法,便是已经功至中后期的老族长,也是族里修行最高的一个人,年祭的时候叶怀清见过他几次,这位老人其实也只是面目生华而已。 算是第一阶段大成。 他的头上虽然都是黑发,头发包括眉毛、胡须在内没有一根白的,但那黑的质量却也并不高,并没有深邃、纯净等等特质,那代表着气血对于体表的润泽并没有非常到位。 也就是说,伐毛第二阶段,并未大成。 伐毛没有大成,便是炼气没有大成。 炼气没有大成,便意味着炼气上面的那个大境界,对其来说遥遥无期。 叶家顶尖人物是如此,底下的一众人物,无须再多说。 这是整个叶家大族的情况,也所以,叶怀清才能像现在这般放心大胆地修炼,不用担心什么来自外界的意外干扰。 当然也因为他现在本就是小孩子,别说伐毛才刚刚开始,哪怕伐毛大成了,造成的异样也不是很大,会容易就会被外界忽略掉。 如果年龄再大些,那可能就会有点麻烦了,得另想办法。 至少,离群独居一段时间,然后直接离开旧有的环境,去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中,是必须的。 而他现在,既没有离群独居的条件,也不须如此。 这就省却了很多麻烦。 而便连伐毛刚刚开始时,身体异味的问题,也随着家里淋浴的架设,变得不成为问题。 如此这般,叶怀清的修炼,便不受任何干扰地进正常进行。 但事实上继第一天晚上修炼之后,第二天的晚上,叶怀清并没有修炼。 因为体表的不适,并没有完全消解。 这意味着昨晚的修炼对身体造成的改变太大了,他能感受到的是身体的不适,他不能感受到的,是身体内部气血的变化。 所以,停止修炼,让身体在正常且较为舒缓的新陈代谢中,慢慢地适应修炼所带来的改变,是必须的。这时候快马加鞭地修炼,不说效果不好,事倍功半、事十功一等等,光是身体本身,就吃不消。 所谓过犹不及,便是如此。 而面对这种情况,叶怀清不得不再次感叹,经过万星盘加持修正后的炼气诀,实在是太强了。 这比他前世的起点,不知道高出了多少! 前世,叶怀清可没有这样的条件,别说炼气阶段了,就是炼气后面的好几个阶段,他始终都没有什么正法、妙法,而是几乎每一步都用苟且、勉强的方法强行趟了过去。 以这种方法走下去,结果会如何,不需要懂修行,只需要稍懂得些道理的人都知道。 也因此,哪怕后面有条件了,且条件不知优裕了多少,叶怀清却也只能望洋兴叹。 真正的望洋兴叹。 哪怕弱水三千,却取不了一瓢饮。 因为,早已经走过初始的那些阶段了,回望前尘,终也只是不甘、无奈以及释然而已。 这一世,起步太美妙,美妙得叶怀清都有点想落泪。 而面对如此殊遇,他能做的,也只是战战兢兢而已,但凡有任何懈怠、疏漏,都是不可原谅的。 别说什么天打雷劈、天诛地灭,光是他自己,就不能原谅自己。 第一天,修炼。 第二天,休息。 第三天,休息。 第四天,还是休息。 叶怀清也没有想到,这一休息,就是连休三天,这也意味着身体连续缓慢调整了三天,才终于消化吸收掉了第一天修炼所带来的收获。 纵然如此,在身体已无不适的情况下,叶怀清还是继续让身体再自行调整了一天,才又开始第二次的修炼。 后面的情况,基本差不多。 修炼一次,中间休息调整三四五天,然后继续。 这也让叶怀清的洗澡情况变得更为“正常”,是两三天一次,而不是他原本想象中的一天一次。 虽然两三天一次和以前相比也依然是太过频繁了,但叶父把这完全归结于他的制作成果,小孩子贪新鲜嘛! 有了淋浴后,别说儿子,就连他们两个大人,这十来天里也洗了三四次澡! 第6章 被迫成神 叶怀清的修炼,就这样地开始,就这样地起步。 一切波澜不惊。 别说外界无人知晓,就是家里,两个大人也不知究竟。 其实叶家是修行家族,不论是大的族里,还是小的家庭,都设有练武场等等,就比如叶怀清家,家里就有一个偏院专门供修炼及活动手脚所用,叶父也每天都在里面折腾,包括叶小弟也是如此。 只是这一大一小显然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 倒是叶怀清去得比较少。 用不着嘛。 以前是没有正式修炼,现在,正式的修炼也只需要坐在床上即可。 至于修炼之余的活动手脚、调节肢体之类,不论床上床下,都可以做,可以说,只要给他三尺之地,就能周旋完整个身体,完成这个阶段所需要进行的一切活动。 也因此,叶怀清的修炼,内外皆无人知。 波澜不惊之下,却是修行的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这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好奇怪的,练了很多级之后重新回过头来练小号,如果还不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那岂不是废中之废? 更何况,他现在修炼的还是一部接近完美级的法诀! 本身是正法。 然后,经过了他十年的推演挖掘,又经过万星盘加持,彻底完成蜕变。 这样一部法诀,就是扔给真正的新手来修炼,也一样会进度惊人。 叶怀清只修炼了六次,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度过了炼气的第一阶段,开始向第二阶段进发。 换言之,他现在的层次已经超过了叶父。 那个三十啷当的叶某某,修炼了二三十年也只修炼了个寂寞。 而现在的这个修行进度,同样也是出乎叶怀清自己预料的。 前世,他走完第一阶段,用了多久? 说出来有点辛酸。 用了整整五年多! 所以对于叶父的“废”,叶怀清并没有任何轻视。 废不废,除了本身的资质和领悟,和修炼的功法关系也实在是太大了。 无有妙法,那就只能指望资质超凡,领悟又超凡,然后才能获得平凡以至稍微快上那么一点点的进度。 叶父既非资质超凡,又非领悟非凡,修炼的功法又只是凡凡,也没有什么天材地宝供他享用,修行始终上不去,也就实在是理所当然之事,不值得一丁点儿的奇怪。 进入炼气的第二阶段,修行导致了新的需求。 进度是出乎叶怀清预料的,也因此,相应的准备也就没有跟上。 什么需求? 饮食方面的需求! 随着修炼的一步步深入,身体的代谢也同样步入了快车道。 之前还只是身体表层的代谢加快,现在,身体内里或者说整个身体的代谢都在加快! 正常的和往日一般的吃饭,已经不能够满足他现在的需要了,而且,这个阶段特别需要补充大量的蛋白质。 简单点说,就是吃肉。 鸡鱼肉蛋,都可。 叶家镇属于内陆,靠山不靠海,附近有没有什么大河叶怀清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家里一年难得吃几次鱼,屈指可数吧。 鸡的话,这里有没有养鸡的不知道,反正他没有鸡肉吃,也没有鸡蛋吃。 倒是调皮捣蛋的叶小弟经常会捣点蛋回来,外面一些山鸟野鸟的蛋,多数都比较腥,也就是小孩子吃个乐呵。 而且,与其说是吃个乐呵,不如说是玩个乐呵。 别说烤鸟蛋了,就是烤石头蛋,他们那些小皮猴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鸡鱼肉蛋,排除鸡,排除蛋,排除鱼,就只剩下肉了。 叶家生活并不清贫,所以,是有肉吃的,还不止一种,有猪肉,有羊肉,还有一种像是前世兔子但比兔子略大的灰岩兽肉。 还不需要买,都是族里按月配给的! 一月配给一次或两次,随季节有所变动。 不过,配给的量有限,远不足以供应每天都吃。 这和叶父叶母的修行情况大概也有关系,如果他们是炼气中层的话,族里的配给会多。 这是过去几年叶怀清从叶父叶母及其他一些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来的。 配给不够的话,倒是可以自己花钱去镇上买,镇上隔三差五就有集市,规模还颇为不小,似乎是周边数个村镇都有到这边的叶家镇来赶集,卖什么的都有,一些日常饮食的方面更不话下。 不过一年到头,叶怀清就没见到家里买过几次肉。 有限的几次,还都是家里来亲戚了,或是叶父的朋友过访之类。 叶怀清无法说服家里天天买肉,天天吃肉,那未免太扎眼了,而且,他也没有一个说服家里人的理由。 所以,只能自己干。 不能离群索居。 只能在自家,却又需要天天吃肉。 那怎么做才能既达到这个目的而又一点都不惹眼呢? 这并不难。 只要是大吃货帝国出来的人,脑子一转就能想到办法。 就像前世很多出国打拼的人一样,出国后,如果没有什么高端技术和资本,干什么最好? 做餐饮呀! 这是大吃货帝国给它的每一个子民安排的安身立命的本事,也是退路。 不要说你不会做饭。 也不要说你对餐饮方面一无所知。 也许,确实是这样的。 但只要你出了国,你就会了,你就懂了。 叶怀清决定干餐饮! 搞钱不是目的,做大做强更不是方向,而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达成他的吃肉大计。 也不止是吃肉。 等修行再步入下一个阶段,需要的就不止是肉了,还有其它很多。 所以,这一行动势在必行! 思虑再三,权衡了方方面面的因素之后,叶怀清知道,他又要干一件大事了。 而这件大事,他原本是打算等炼气大成甚至是步入下一个阶段之后再做的,那样的话起步会更好些,选择也更多些。 现在就开始的话,其实也可以。 步入炼气第二阶段,度过最开始的辛酸积累阶段,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可以了。 叶怀清有一定把握,但并不能断然肯定。 好在,究竟成不成,试一下就知道了。 那到底是什么大事呢? 是插旗。 或者换个说法,成神! 第7章 神农诀 叶怀清再次来到了鸡足山,并上到了鸡足山的山顶,又来到那棵熟悉的大树下。 像上一次一样,叶怀清心神沉敛,几乎是瞬息,意识就进入了内景之中。 普通人是无所谓内景意识的,闭上眼,在脑海里写上一个清晰的字都很困难,也许画个“一”字画个“十”字什么的很简单,但让其写个“鼎”字,那可能就会出现模糊,并不能清晰地将每个字划都于脑海中呈现。 单纯地具现一个字犹是如此,让其具现复杂的环境之类,那就更不用说了。 叶怀清现在同样没有内景意识,才刚跨过炼气第一阶段,对“身”的改善和提升才开始不久,还远谈不上怎么提升“心”,或者说识与神。 不过他身具万星盘。 万星盘与他的心神自带牵引。 恍如真实的星空呈现于眼前,叶怀清这次一出现,就现身于星阵入口大厅之中。 〖我要成神,请核查是否满足条件〗 叶怀清直接进入正题。 万星盘并不具备人格意识,和它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是〗 和上次开启万星盘时不一样,这一次,哪怕是“成神”,叶怀清也依然心如止水,平静不波。 星阵大厅,一阵闪烁。 大约过了十数息的时间,星阵大厅直接湮灭,而那分别代表着坤、震、离、兑、乾、巽、坎、艮这八大传承的八颗基本传承星,也化作虚影,冉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千千万万的繁星,闪烁于遥远的夜空。 就像站在真实的星空下。 只不过,此刻叶怀清所看到的星空,比前世在地球上所能看到的真实的星空漂亮太多,深邃,纯净,无有一丝杂质。 而那些星星,不论大小,不论明暗,皆璀璨万分。 所谓神禄其实就是俸禄,相当于薪水,而这个10+0,那个0才是每天的薪水,换言之,他现在这个从九品的山神,没有薪水可拿! 要等迈过炼气境,神位晋升为正格的九品之后,每天才有1个单位的薪水。 而至于10+0的10,算是入职奖励吧,也可以说是安家费什么的。 万星盘在这一点上,还是颇为大方的,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典型的新手保护期、新手培养期。 这个阶段,10个单位的神禄,能用来做很关键的事! 到后面,就不行了。 随着境界提升,这神禄贬值得厉害。 前世,自获得万星盘开始,叶怀清最宽裕的时候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后面,境界上去了,以为每天的神禄多了,可以用来获取更多的东西了,然后才忧伤地发现,神禄是上去了不假,东西的价格同样也上去了。 而且,神禄的提升,远远比不上东西价格的提升! 往后面去,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大佬是贫瘠的,只有菜鸟才是宽裕的。 大佬穷得快要裤子都没得穿,菜鸟可以天天泡牛奶浴。 新的一连串相关信息,映入叶怀清的心中。 轻车熟路,叶怀清无须再如前世一般,惟恐错过什么信息,更无须像前世一样千般万般小心翼翼地探究和模索,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山神,他干得来! 其实,严格地讲,也不需要他干什么。 天天睡大觉都行。 反正也没有薪水可拿。 〖我要兑换〗 已有的10个神禄,放在这里是没有用的,而它唯一的用处,便是用来和万星盘进行交易。 也是叶怀清当下亟需的交易。 此念一生,遥远星空中,那些千千万万的璀璨星辰,都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只有其中的寥寥三颗,化作流星,似慢实快地来到了叶怀清的身边。 对,是粗通,而不是精通。 而且这个粗通还只是限于属山草木的粗通,也就是兑换了这一个之后,叶怀清会对这座鸡足山的草木慢慢有一个“粗通”层面的了解。 兑换了这一个之后,叶怀清将慢慢能够与鸡足山的飞鸟走兽之属建立联系,听得懂或看得懂它们在表达什么,然后能够达成有效沟通。 这三样东西,就是叶怀清此刻所有能够兑换得起的东西。 通兽诀,有用,但不是很有用,可以要,但没必要。 草木粗通,有用,也很有用,但限于神禄的关系,叶怀清暂时只能放弃。 好在,修习了神农诀之后,可以完美地覆盖这一项。 〖神农诀,指定〗 随着叶怀清这个念头的确定,周围的三颗星星中,代表神农诀的那颗星星化作虚影投入叶怀清的身中,而另外两颗星星则在闪烁之后同时消失不见。 随后,叶怀清心念一动,退出了意识空间,回到了现实世界。 此刻,他的脑海中已经多了一份秘法。 和正式修炼所用的基础炼气诀不一样,像神农诀这种秘法,叶怀清只是在大树下站了半个多小时,就初步练成了。 当然,这也和他已经度过了炼气的第一阶段有关。 如果炼气大成的话,连半个小时都不用,几分钟就够了。 而如果没有正式修炼,没有完成炼气的第一阶段,则这神农诀也根本无从练起,身体条件达不到习练的门槛。 身后的这棵大树,枝极繁,叶且茂。 因为步入初夏的关系,新生长出了不少的枝条,而其中的一根枝条,就低垂在叶怀清的身边,伸手可及。 叶怀清伸出手来,从那根枝条的尖端揪下了一片新叶,小小的嫩嫩的还只是处于浅绿或者说淡绿状态的新叶,置于眼前稍作打量了一会之后,将之放入口中。 小小的叶片贴合在叶怀清的舌头上。 瞬时,无数的滋味泛起。 瞬时,无数的感触生起。 一连串的关于这个叶片的信息,特别是其对于人体的功能和效用方面,被叶怀清感知着和认知着。 这便是神农诀,虽然只是10神禄的简化版,远不能和100万神禄的原版或者说完全版相比,但当前阶段,却也足够用了! 而且,以目前的修行境界,这个身体也根本达不到完全版的修习条件! 神农诀,正是叶怀清当下修行所需。 不过,想要名正言顺地使用它,还得给它披个皮。 第8章 人情世故 退出内景空间,意识回到现实世界,叶怀清顿时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以前,鸡足山是鸡足山,他是他。 而现在,鸡足山算是他的属山了,他则是鸡足山的山神,两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一体。 从这样一个从九品的小山神起步,档次似乎是低了点,甚至,还没有薪水可拿,而且,也根本没有获得属于山神的什么神通之类。 完全是名不副实,水到不能再水。 但叶怀清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成神”,图的,本来也就不是这些。 自始至终,他都只图一个东西。 神农诀。 而现在,目标圆满达成。 其实,不要说简版的神农诀,就是完全版的神农诀,他前世也是拥有过的,但再世为人,这具转世之身并没有能保有太多的东西,前世的很多东西他都记得,但也只是浮光掠影式地记得。 举例形容的话,更像是,只保留了一份“目录”。 这其实也不足为奇,就像过目不忘,前世,伴随着修行,他很早的时候就拥有了过目不忘之能。 而在刚开始拥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后面半个月的时间,他几乎一直沉浸于书海之中,也不分类别,贪婪地汲取着感兴趣的一切知识,华夏古文化、医药、园林、建筑、美食,乃至于畜牧、种植、地理地质、宇宙天文等等等等。 林林总总,乱七八糟。 都不提其它种种,就光是那半个月所汲取的知识,就不是他转世后的普通人身体可以承载。 所以,转世后,他是拥有前世的记忆不假,但那记忆是被“洗”了一番的,一些关键的、重要的,他认为算是“内核”的东西,保留下来了,而那些庞大的知识类的记忆,如上所言,只留下了仿佛目录般的剪影。 功法尤其如此。 这同样也不难理解,其实每一份正法都要求精确,而泛泛的记忆,和精确的记忆,那差别可大了去了。 前世,叶怀清并不懂得这一点。 这一世,他则是从自身的经历中体会到,一百份泛泛的记忆,可能也不如一份精确的记忆要求高。 站在鸡足山上,四处眺望着,打量了半晌他的“属山”,叶怀清并没有太多感慨,也没有什么打理这座山的短期想法,就这般迈步下山而去了。 叶怀清是早饭后上的山,当他返回到叶家镇的时候,才不过是中午时分。 叶怀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设在镇子口的叶家医馆。 叶家医馆目前的当家人,是他祖父的大哥,他则称之为“大伯公”,而他此行,则是想跟着这位老人学医学药,主要是学药,为他后面应用神农诀找一个名义上的挂靠,或者说可以向世人解释的理由。 叶怀清直接从虚掩的后门进去,穿过小走廊似的偏院,在后面的正院中顺利看到了大伯公。 老头正坐在靠背椅上晒太阳呢。 “大伯公。” 来到正面,离着四五步远,叶怀清微微躬身,拱手说道。 老人睁开眼来,他是见过叶怀清的,但未必记忆深刻,不过这个大伯公的称呼让他瞬间把眼前的小子和记忆中的小不点联系了起来,“哦,老三家的,你过来有什么事?” “大伯公,孙儿琢磨着自家年纪也不小了,便想着学点本事,找点事做。这次过来,是想问,孙儿能不能跟在您身边,学点医药?” 老人眼睛略有睁大,并从靠背椅上直起了身,好生地打量起了眼前的小孩。 “这是你父亲,是你祖父的意思?” 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这般淡淡地问道。 “不是,是孙儿自己的意思。”叶怀清说道,“我还没有和父亲祖父他们提过。” 听得这话,老人又重新躺回了靠背椅,连眼睛都闭上了,“老三家的,老夫好久都没有亲自教过人了,你叔伯他们倒是教,不过他们手底下各自都有人,最近几年内,怕是腾不出手来教你。” “是这样啊。” 叶怀清一脸失意,“那,大伯公,孙儿告退!” 老人还是没有睁眼,只是几个手指动了动,表示知道了,示意眼前人自行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 前后脚的工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进了后院,他是到后房拿药的,拿了药往前院的坐馆去时,顺口问道:“老爷子,刚才好像听到你和谁说话?” “老三家的小毛孩,你西头根叔家的。”老人好笑地摇摇头,“说是要过来跟我学本事,呵呵。” 听得这话,男子也是摇摇头,一脸好笑的样子。 西头叶从根家,和他们家,从门房上来说算是近的,而且还很近,但实际上两家平日根本没有什么走动。 而且叶从根家虽然不算什么破落户,但在家族里也算是没出息的,叶从根是这样,叶从根的几个儿子是这样,至于他的那些孙辈,也没听说谁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医馆学徒这个身份,可不是族里什么小辈都能当的! 至于说让老爷子亲自教,那就更是一个大笑话。 “小毛孩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男子轻笑着撇下这句话,拎着药去了前院。 从镇头,叶怀清又向着镇尾的方向而去。 到了镇尾,拐上了一条小路,走了大概两三里地,看到了一片庄稼、树木,还有被树木疏疏围在里面的几间小草屋。 住在这里的,是他的一位七叔公。 这个门房关系就比较远了,大约是太祖那一辈的,具体叶怀清也搞不大清楚。 来到小草屋附近,叶怀清看到周围种了不少药草。 这也昭示着这里主人的身份。 没错,叶怀清的这位七叔公也是懂医药的,不过和主持叶家医馆的大伯公不同,他的医药水平据说不咋样,平日族里也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到他这里来寻医问药,人家都去了叶家医馆。 再者,据说这位七叔公性情孤僻,老伴早逝之后,他连几个儿子都不亲近。 一直都是一个人独住在这镇子外。 叶怀清来这里是没得选择。 据他了解,族里也就是这两位老人懂得医药。 所以他先找了门房关系近的大伯公,然后才来找这位门房关系远的七叔公。 第9章 行,那你就跟我学吧! 还隔着有点远的时候,叶怀清就看到一个身形极为清癯的老头蹲坐在一株药草前,手里摆弄着刀具,像是在除草又或松土什么的。 叶怀清正常地走了过去。 老头也早早就发现叶怀清了,朝这边瞥了一眼,不过一直等到叶怀清来到面前,他才停止手上的动作,微微扭头,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子,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很是淡漠。 看着就像是一个怪老头。 如果真是十来岁的小孩,面对这种情况,说不定会被吓得转身就跑。 眼前之人,虽然神情非善,意态索然,但看起来并非刻薄之相,当然,也并非所有刻薄的人都有着刻薄之相,所谓“相由心生”,只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 毕竟,人是万物之灵,是高等动物。 是会伪装的。 “七叔公,晚辈是叶从根家的小的。” 叶怀清还是拱着手,带着恭敬地说道。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老者还是一脸淡漠地说道,他的语气不像是结了冰,倒像是天然地带着萧瑟的秋风。 叶怀清如是未觉,一点也不为对面这淡漠吓倒,“七叔公,我想跟你学药。” 之前对大伯公,他说的是学医药,而这次,直接把医都给省了,就是学药。 “哪个叫你来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想学。” “你识不识字?” “识。” “在学堂待过几年?” “待过三年。” “跟我来。” 老头说着这话,然后就转身去了草屋。 叶怀清跟了过去。 很快,老头拿出一本书来,扔给叶怀清。 叶怀清有点手忙脚乱地接过。 书略有残破,前后都有扉页,但扉页上并无字迹。 “翻开,第一页。” “啊?哦!” 叶怀清低着头翻开了书。 老头没再说话,叶怀清的头也没再抬起。 过了大概两分钟左右吧,“把书给我。”老头还是语气极淡地说道。 叶怀清可不敢用扔的,走了过去,小心且恭敬地把书放到老头的手里。 “刚才那一页上面,说的是什么?” 拿过书,老头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叶怀清,这般问道。 那是一份关于药草的概述,讲了药草和寻常草木的关系,讲了药草和人体的关系,又讲了药草和修行的关系。 都是简单的描述,但是,用语并不平易。 甚至可以说,有点佶屈聱牙。 “斯先民困于泽……” 叶怀清直接开背。 背到了大约有一半的时候,他的语气变得有点结巴,又结巴了一小段之后,他直接用自己的意思把后面的内容带着断续地讲了出来。 如此,说完之后,他带着忐忑地看着面前老人。 老人沉默着。 足足有十数息时间,他才继续冷淡地问道:“你想跟我学多久?” 这是答应了? 叶怀清脸露惊喜,“七叔公,您老人家想教我多久,我就跟您学多久!” “行,那你就跟我学吧!” 听得这话,叶怀清跪下来,给老人磕了三个头。 过年的时候,他给自家祖父祖母还有太爷爷他们也都要磕头的。 不能磕四个。 那是进祠堂的时候,拜祭已经离世的先人的时候磕的数。 这一天,叶怀清在老人这里待到快傍晚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叶怀清寻思着该怎么和家人说。 这事肯定是要告知家人的,毕竟这又不是什么隐密不可告人的事。 而且,易地而处吧,假如他是父母,某天某天正在镇上某家闲玩,忽然从别人口中听到,“听说你家小子跟那谁谁谁学药去了?” 然后你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什么感受? 什么心情? 具体可能不太好说,反正应该是不太正面。 而至于一开始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而不是由家人带着,那其实也很简单。 不管是大伯公,还是七叔公,都是祖父那一辈。 按理说,应该是让祖父带着过去最好。 但叶怀清和祖父祖母并不亲,不止叶怀清和他们不亲,就连叶父叶母和他们都不亲,一年到头,确实也就是一年到“头”的时候,才会相聚在一起吃个合家饭罢了。 祖父有六个儿子,叶父排行第四。 什么东西多了都不稀罕,儿子也一样。 一个儿子是个宝,两个儿子全都好,三个儿子一般般,四个儿子谁是孬,五个儿子有坏种,六个儿子长杂草。 康熙九子大夺嫡,这六个儿子么,确实比不上九个儿子,而且两者的地位显赫程度也不能相比,但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叶父叶老四是个并不受宠的。 祖父祖母跟着叶老二过。 那真是好二儿。 两老的心也全偏在老二一房,然后,老二家的孙子才是孙子,是捧在手上含在口里的乖宝,至于老大老三老四家的,呵呵,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正如前世的一首诗所说: 桃李花开人不窥,花时须是牡丹时。 这其实也不奇怪。 人心都是肉长的嘛,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 天生就是偏的。 不是偏左,就是偏右。 反正不可能长在中间。 长在中间的那叫什么?那叫气管,受气的! 人家祖孙三代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亲近在一起,而你这边一年到头才见个一次两次,这感情的亲近程度能一样? 所以,叶怀清这边如果贸然地求祖父带着,去请人家教导医药,得到同意的可能性是非常非常之小的。 如果再私心一点揣测的话,那位老人遇到这事,首先在心里盘算的可能是,自家的大孙儿(二房孙)是不是可以,以及,这次我若因为老四家的小子开口求人,下次,老二家的再遇到事,再想做什么事,是不是就不怎么方便了。 这种猜测,是把人心往凉薄里想了,不合忠厚之道。 但是,却又不能不想。 毕竟,他们本也不怎么亲热,对吧? 这是祖父那边。 然后,轮到父亲那边。 朝夕相处了十来年,叶怀清对这一世的父母了解得可谓是相当透彻的,也不是他看不起自家父亲,而是,在这个以修行为核心主导的世界,以自家父亲的修行水平,还有年纪辈份,在族里注定不会有什么话语权。 七叔公那位孤且僻的老人且不说。 光说在大伯公那儿,叶父就不可能有什么面子。 他自己去,和让父亲带着去,效果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大的差别。 既然这样,为什么白白要让叶父舍脸呢? 说得再干脆点,这种事,超出了叶父的能力范围。 第10章 和胃养身汤 如果父母很强大,那么做子女的蒙承荫庇策略性躺平也未尝不可。 毕竟,谁不想躺平呢? 不想躺平的,那是真不想么,还是没得躺? 而这一世既然才刚刚起步,所谋所划就已经完全超出了父母的能力范围,那叶怀清也只能是自己上了。 这一世,这个家。 不是父母怎么荫庇他的问题。 而是他要怎么荫庇家人的问题。 就这般,继炼气第一阶段宣告完成,走向第二阶段之时,叶怀清除了正常的修炼之外,日常还多了一项事务,那就是去七叔公处跟随老人家学药。 第二天是叶父陪着他一起去的。 拎了不少的肉食。 算是束脩吧。 不过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七叔公之所以收下他,为的可不是什么束脩。 别说区区肉食,就是他有千金奉上,结果也是一样。 为什么叶怀清这么肯定? 因为昨天一见面,他就看出了那位老人命不久矣,临终在即。 最多最多,也就一两年的时间吧。 所谓人之将死,其行也善。 又或者,老人单纯只是孤独得太久了,临终之前,能有个小孩陪伴在身边也是不错,免得真的孤零零来,孤零零去,甚至离世之时连个知情的人都没有。 叶怀清未必是适合的人。 他只是出现在了适合的时间而已。 若时间早一点,早到那位老人并未能真切把握到自己的身体和寿数情况,那叶怀清还像昨天一样出现,结果很可能就是一个滚。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猜测。 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关节,叶怀清并不知道,那些也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挂靠,计划可以顺利推行了。 叶怀清的学药之路,从一本药书和七叔公栽在草屋周围的二三十种药草开始。 药书就是当初一见面时七叔公扔给他然后考校他的那本。 对这本药书,七叔公的交待就是,背,翻过来倒过去地背,除了背还是背,没有其它的。 哦,有其它的。 抄。 背着抄。 务必做到下笔如流一字不错。 然后就是带着他认识屋边篱边的那二三十种药草。 除此之外,这位老人的话真的很少,绝无和叶怀清半点闲聊的时候。 叶怀清也没打算闲聊。 这个时候就开聊,拉感情,老人不会搭理他的。 他只是表现出了聪慧,很快,但又没有特快地,把那本药书背抄如流,以及,都能在纸上把那二三十种的药草一点不差地描绘出来。 “还行,不是个笨的。” 对叶怀清这阶段的学习,老人给出了这个评价。 这也算是这段时间他所说的极为难得的“废话”。 然后就进入了下一步。 老人开始教他配药,就以那二三十种药草为材料,包括现摘现采的,也包括老人往年采摘的。 这个时候叶怀清就看出来了,老人并不是隐世高人。 老人家的配药水平,真的…… 嗯,就挺一言难尽的。 横向类比的话,大概也就和叶父的修行水平差不多吧。 也不奇怪。 其水平如果真的很高的话,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一身是病,首先是胃病,其次是药毒残留之症。 胃病很正常。 随着过这边时间长了,叶怀清才发现老人的饮食极不规律,有时甚至两三天都不吃饭。 是辟谷吗? 并不是。 老人的修行水平也就比叶父略高吧,勉强能当得起炼气中段。 但综合他的老兼病的状态,叶怀清现在就可以一只拳头打他十个。 这个阶段的修者,是辟不了谷的,水平远远不到。 所以,两三天不吃饭,老人单纯就是不想吃饭,也可能是懒得动手做,又或者是两个原因都有,因为不想吃,所以不想做,因为不想做,所以不想吃。 一开始,叶怀清只是过来这边半天。 上中午时分从家里吃过早饭过来,傍晚时分回去吃晚饭。 嗯,一天两顿。 叶家镇都是。 随着早与晚的时间并不太固定,然后他才发现老人的饮食不规律之事。 叶怀清一开始也没说什么,只是埋着头跟老人学习,老人怎么教,他怎么学,此外,他和老人一样沉默。 甚至比老人都还要沉默。 老人教他的东西越来越少。 好像,没什么好教的了? 因为叶怀清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只是普通式聪慧,但坑人的是他这个聪慧是不断升级的,可能是属于学药方面的天才,超级天才?总之,在令人瞠目结舌短的时间里,他隐隐就已经青出于蓝了。 对于他的配药,老人家已经有点看不大懂了,也根本不能提出什么有效的指导意见了,只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那就看着办呗。 在这种情况下,叶怀清就可以顺利地接过主导权了。 他之前只是一日一里,以后,他要一日千里! 反正,一里也好,千里也好,都超出了老人的能力和认知范围。 在这种情况下,叶怀清不断地从鸡足山那边挖一些药草或非药草的草木过来移植到这边,老人也没有表示反对。 很快,屋边篱边的药草数量从原先的二三十种,变成了过百种。 这一天,叶怀清配出了一种新药,从小炉子里煎出来,倒了两个小碗。 “叔公,这是我学着自己配制的和胃养身汤,您老人家帮我尝尝?”叶怀清端起一只小碗,递到老人身前。 老人默默地看着他。 那眼神是淡漠的,和以往一样淡漠,里面有什么神情也看不出来。 叶怀清端着碗。 老人默默看着他。 就这样,场面静止了足了两分钟左右。 不知是叶怀清的坚持有了效果还是其它什么,场面静止了好半晌之后,老人才终于伸出手,也不说什么话,把小碗接过去后,送到嘴边,直接一咕噜地喝完了,然后又把碗放回叶怀清手上。 还是没说什么话。 他沉默,叶怀清比他更沉默。 叶怀清把剩下的那小碗自己喝了,然后就出去给药草除草浇水去了。 如是,连续三天。 叶怀清一天熬一次和胃养身汤,配药有微调。 熬好后,他和老人一人一小碗。 第四天,早上过来时,他看到老人在刷锅。 老人今天早上做饭吃了。 这是叶怀清跟着老人学药的第一个月满。 第11章 大碗吃肉 这很好! 叶怀清都想夸奖一下老人了。 “叔公,以后我在你这里吃?我阿娘做饭不好吃。” 为了计划的顺利推进,叶怀清毫不犹豫地便出卖了妈妈,他妈若听到这话估计很伤心,这崽白养了。 老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漠漠地看着他。 就在叶怀清以为又得不到响应的时候,老人开口了: “我做饭也不好吃。” 听到这话,叶怀清笑了。 心里笑的。 脸上可不敢笑,他一笑老人肯定挂不住面子,说不定就恼羞成怒了。 老人做饭不好吃,这完全可以想见。 做饭好吃的话,至于把自己炼得身形似鹤形么,一阵风来,与风共舞,说不清人和风哪个更轻。 “那我来做?”叶怀清说道,“我想着,做饭总不至于比炼药更难吧?” 老人嘴唇嗫嚅了一下,但没说出什么话来。 很好! 不说话,那就是不反对了。 第二天,叶怀清一大早就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挂肉。 这挂肉还是叶父临时从人家挪借的。 老人起的是很早的,正在绕篱散步,甚至连步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叶怀清打招呼,他也没吭声,看了下叶怀清手里拎着的肉,眉头甚至还稍微皱了下。 叶怀清就当没看见。 等我做好,你还讨厌的话,算我输! 他这几天的和胃养身汤可不是白熬的,那完全就是为老人度身订制。 一整挂肉,不切不洗,放到锅里直接开煮。 他这啥都不懂的行为,让只是漠漠看着他操作的老人终于实在是忍不住了。 “肉不能直接这样就煮。” “你要洗一下。” “也要切一下。” 连续三句话。 这几乎是老人这一个月来一次性说得最多的话。 “还要洗啊,我看着蛮干净的呀。” “哦,还要切的啊。” 叶怀清这话不知道有没有让老人无语,反正老人没说什么话,只是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等水开了,叶怀清把肉捞出来,用凉水冲冲,然后又切成块,放到锅里,又重新加水,开烧。 看到他做的这些动作,老人嘴唇又嗫嚅了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叶怀清也还是只当没看见。 他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哪有那么会察颜观色,笨笨地也纯属正常。 至于他这一个月里给老人留下的印象是不是“笨笨的”,叶怀清可不管。 剩着煮肉的工夫,叶怀清开始准备配料,这配料可不是葱姜蒜什么的,也没有,而完全就是种在外面的那些药草,有花,有叶子,有树皮,也有根类。 有叶怀清这段时间采集的。 也有老人以前采集的。 一边看着,越看,老人的眉头便越是皱起。 他可能开始有点担心,让这啥都不懂的小子就这么搞下去,等会吃完这顿饭,一老一小是不是全都要蹬脚翘辫子了。 他一个没多少日子可活的老家伙倒也没啥可惜。 但这小子,罪不至死。 “谁教你这样做饭的?” 看到叶怀清处理完那些东西后,都已经开始把药草一样样地往锅里扔了,老人终于破功,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冷冷地问出了这句话。 “叔公,就是你教的啊。” 叶怀清回答得理直气壮,“叔公,我就没当这是做饭,我这也是在炼药呢。” 老人愣住了。 然后,他就再没说什么了,只是继续冷着脸在一边看着。 叶怀清也没理他,只当身边没人。 真正的旁若无人。 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先前煮肉的些许腥气,几乎已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很多种复合在一起的药草味道。 而其中的好几种味道,老人都是熟悉的。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随着所有的药草都投入,也伴随着煮了这会儿的时间,那些复合的药草味道开始慢慢融合,老人已经慢慢分不出单样药草的味道了。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一种奇妙的香味,从锅中泛起。 老人鼻翼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下。 下一刻,他的嘴里口水泛起。 客观评价,老人真不是馋的,不至于。 他的口水只是不听他指挥而已,他的口腔背叛了他。 但有一说一,因为身体关系,老人很久都没有口水这种东西了,他甚至都已经记不起,嘴里有口水,是过去什么时候的事了。 过往吃饭的时候,味同嚼蜡,无滋无味。 可能是他做的饭本身就无甚滋味,也有可能是他的口腔老朽,再加上舌头被药毒残害过甚,就算食物有滋味,他也尝不出什么来。 但这时,饭还没有吃,他倒是尝出了自己口水的味道。 略微带一丝丝的甜。 但更多是苦。 还有种种纠缠在一起的药味。 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就是药渣沉积,而此时,药渣之中,有一些药的余味泛起,混合成了口水的味道。 这感觉…… 不难受。 但也谈不上什么美好。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随着锅中咕嘟嘟的水泡水汽越冒越多,身边弥漫着的奇特香味也越来越浓郁。 浓郁到,他的口腔好像也变成了那口锅。 口水在里面咕嘟嘟,咕嘟嘟,越冒越多。 老人不自禁地开始有点担心,是不是要被自己的口水给喂饱了。 但事实却是,他的腹中,很快就传来阵阵响动,与此同时,平生早已久违的饥饿感极其突兀地在此时忽然冒出来,并伴随着那奇特的香味一起,越来越浓郁。 浓郁到,老人渐渐无法抵挡。 不,没有渐渐。 这突然而生的饥饿感几乎在极短时间内,就攀升到了极点,然后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主宰了他的全部感官。 终于好了! 老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匪夷所思的饥饿感下撑了多久,反正,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盯着那口锅,只想把那口锅连汤带水连锅一起给吞到肚子里去。 叶怀清开始分装。 两个大碗。 都是肉,满满的,尖尖的,堆得像小山一样。 这次没用太多客气,他只是刚把其中一碗朝老人那边一推,老人就直接接过了,拿起了叉子。 接下来,场中别无二话。 这也并不奇怪,一老一小过去一个月里每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 所以这时,就是吃肉。 大碗吃肉。 吃大块肉。 第12章 你明早再过来,那我今晚吃什么? 满满一大碗肉,两人很快就吃完。 叶怀清吃得快,老人吃得也不慢。 “叔公,我饱了,你呢?” 叶怀清问道。 老人其实还饿,至少,肚子里的饥饿感还在,但他自己也感觉太夸张了,这么多的肉,平时别说一天、一个月了,就是好几个月加一起,都未必有吃这么多! 他没说话。 不说话是他的惯常。 叶怀清早就习惯他的惯常,非常习惯,所以又拿起碗,给两个大碗里分别盛了大半碗的…… 汤。 这次没盛肉了。 一块肉都没有。 接下来,一老一小就开始慢慢地啜着汤。 是的,这次速度终于慢下来了,叶怀清慢,老人也慢。 这和汤很热估计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 “叔公,这次我配的药叫十全大补汤,你觉得怎么样?” 汤喝了差不多有一半的时候,叶怀清这般问道。 老人惯常冷漠,但放下碗后,他难得地作出正面评价:“不错。” 叶怀清笑得灿烂,“那我以后天天熬汤!” 老人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不反对。 吃完饭,叶怀清主动洗碗,然后又把锅里还剩下一小半的肉带着汤水一起盛装到一个本来是用来装药的陶罐里,“叔公,我也觉得这个汤的味道挺不错的,剩下的我想带回去给我弟给我妹也尝尝。” 老人还是惯常的冷漠脸。 但这次点了点头。 这是绝大的进步,是从零到一的突破,是里程碑式的成就! “叔公,我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拎着手里的陶罐,叶怀清告别。 你明早再过来,那我今晚吃什么? 这几乎是老人脑海里转过的第一道念头,而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就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弄傻了。 他有多久,是好几天才吃一顿饭了? 他有多久,是没有一天吃过两顿饭了? 还有,这小子难道仅仅只是用一顿饭,就把他的身体给收买了,在不经过他这个主人同意的情况下,直接就彻底倒向了这个小子? 老人的脸更冷了。 或者,说是僵也不为过。 但他的腿却不经过他自己同意地迈了出来,然后看着那小子渐渐远去。 “阿哥,你拎的什么呀?” 小丫头是在家的,头上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脚下踩着歪歪扭扭的迷踪步,向他扑了过来。 叶怀清一只手就把她举了起来,然后在头顶旋转了七百二十度才把她放下,“阿哥带好吃的给你了。” 打开陶罐,浓郁香气,直接冲出。 “哇!哇哇哇!” 小丫头直接疯了,甫一闻到这香气,她两眼就瞪得圆铃大,然后直接把小脑袋朝陶罐口凑,如果叶怀清不拉着,她估计就把脑袋直接伸进去了。 “可怜生的,就没吃过好东西。” 叶怀清笑说道,然后拿来叉子,一大一小就坐在地上,他喂小丫头吃。 还热着,但也不是很烫了。 特别是肉,从陶罐里叉出来再送到小丫头嘴边,也就是略烫的程度,中间叶怀清再吹上几口,也就差不多了。 而小丫头也只有一个反应。 张开大嘴,猛吃。 一边吃一边还呜咽呜咽的,像护食的小猫一样。 又没人和她抢! 可怜的叶小弟出去玩了,也可能是去学堂了,反正是没口福。 至于两个大人…… 刚说大人呢,大人这就回来了。 其实是叶父在街上听到有人说,“你家那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拎了一个陶罐回来了。” 叶父一时好奇,就回家看看。 未进家门,更未见到人,先闻到香。 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奇特的香味。 而刚闻到这味道,叶父嘴里唰地一下,口水出来了,然后在后面堂屋,他几乎是一边咽口水一边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大儿和小女。 大儿小女俱坐地上,屁股着地,两腿耷拉。 大儿叉肉。 小女张嘴。 大儿云淡风轻。 小女穷形恶状。 特别是小女,两手两腮都是油,腮帮子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肉渣子。 “好了,就吃到这里,再吃肚子就要涨了!” 叶怀清停止喂食,然后对叶父道:“阿爹,你回来了?” “大清,哪来的这肉?” 是,在父母的日常称呼中,叶怀清叫大清,叶小弟叫二毛,而叶小妹则叫三女。 “就早上的那肉啊,叔公和我一起做的。” 叶怀清答道。 老人出锅,出水,出柴禾,出陶罐,出药草,还出前番的那些教导,四舍五入,这顿饭算是他和老人合做的,没毛病吧? “阿爹,你尝尝?” 叶父是想拒绝的。 他吃大儿带回来的残羹剩饭,他吃小女刚刚吃剩的残汤剩水,是何道理? 他这个身为大人的,身为父亲的,难道就不要面子的么? 遗憾的是,这一刻,面子被口水打败。 口水联合着馋意一起,只一个回合,就把他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叶父还没想好怎么拒绝或怎么答应,手就已经接过了叶怀清向上递过来的陶罐。 他甚至看到自己弯腰去迎接了那陶罐。 他甚至看到自己的两只手甚至包括嘴巴从这一刻开始就完全脱离了他的指挥,接下来两手一嘴就开始自行配合着,连吃带喝。 当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叶父羞愧至极地发现,陶罐里已经仅仅只剩下三块肉,和一点点的,真正的残汤剩水了。 “七叔是有大本事的,大清,你要跟着老人家好好学!” 傻愣着,叶父说出了这句强行维护自己父道尊严的话。 “阿爹,我知道的!” 叶怀清很乖巧,然后更是作出请求:“阿爹,你能不能给我做个东西?” 父亲的尊严,回来了! 父亲的荣光,回来了! 听到叶怀清的这请求,叶父岂止高兴,简直兴高! 兴高采烈的兴高。 “大清,说!你要我做什么?” 这一刻,哪怕叶怀清请他帮忙把天上的太阳摘下来,估计他也会毫无考虑地一口答应下来,“好,等我去架个梯子!” 至于说完这混话之后,反应过来,会不会把作出混帐请求的好大儿给暴打一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13章 意气飞扬一家人 没过多久,开市或者说逢集的时候,叶家镇的主街道上便多了一个卖熟肉的摊子。 一个简单的小推车,很新,大老远就能看出是新制的,推车中间是个腔洞,像是锅灶一样,里面嵌着一个大大的木桶。 木桶同样是新制的,外观很新,但如果站边上伸头朝里侧望,就会发现已经被染得非红非黑,整体近褐,而大木桶中装着大约八分满的水,那水也是褐色的,一点看不到里面具体。 但是不用看,用闻的就可以了! 热滚滚的水,盖子一揭,烟气腾腾。 而伴随着烟气腾腾一起冲溢出来的,是让人一闻就馋一馋就流口水一流口水肚子就咕咕叫的香气,而街道上的人一闻到这香气,两脚就开启了自动驾驶的托管模式,朝摊车那边拥集过去了。 这架小摊车出现在叶家镇集市的第一天,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上午出的摊,还没过片刻,摊子就已经陷入了重重的包围之中,别说什么摩肩接踵了,根本就是水泼不进。 摊车最里面,围的大都是小孩。 有随大人一起赶集市的外镇小孩,但更多的是本镇小孩。 摊车的主人很好客,好客到根本不像是出来摆摊售卖,而像是在大街道上开托儿所。 那三十左右的摊主男子,一派平静,故作淡然,但哪怕是瞎子也都能看出他的神采飞扬,只见他拿着一柄大大的铁叉,探入那八分满水的大木桶中,铁叉再探出的时候,上面已经叉着一挂长长的至少十几斤的肉。 然后他一手持叉,一手拿起摊上的刀,唰唰唰唰唰,只见刀影不见刀声,下一刻,那十几斤的肉已经被分成了好几十块。 大体差不多,但其实并不均匀。 不过此时此刻,谁关注这个呀! 聚拢在摊车周围的大大小小,口水已经快要把这里变成一片海洋了。 “二毛,分肉!” 摊主一声大喊,然后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毛孩便兴奋到满脸通红地拿起摊车上的一个木条,朝刚刚分切出的一块肉上一插,也没见怎么用力,就穿透了整块肉,插到了摊板。 然后他把这块肉递给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大头哥,接着,你的肉!” “啊?我的肉?” 那叫大头哥的小孩头有点晕,但他的手可不晕,没有半点迟疑地快狠准地接过了插着肉的木条。 “大亮哥!” “小平哥!” 接下来,只见那小孩不停地把摊车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分出去。 挤在这里的有男孩也有女孩,不过这小孩一连分了十几个男孩,才轮到一个女孩。 明显的男孩优先女孩靠后! 显然是小小年纪便洞彻了世间浮华,不为美色所惑! 这头刚刚分得差不多,那头摊主男子已经又把铁叉探入大木桶中,叉出又一挂热气腾腾的大肉,并展开了分切。 就这般,摊主男子时不时地捞肉切肉,而被他喊作二毛的小孩则像猴儿一般活跃,不停地分着肉。 至于摊子周边? 一片稀里哗啦声。 像蔌蔌的雪落,落在花树上,像飒飒的风吹,吹在竹林中,像大雾撞击山谷,似有声似无声,像小雨洒落溪面,似奔走似徐行。 一群大小孩子,或贪婪或克制,或狂野或羞涩,形态不一的咀嚼,把摊子周围的空气,都咀嚼得出现了波动,从而让这火热的空气携着那馋人的香气一起,在整条街道上,纵横肆虐。 这便是叶父以及叶小弟第一天出摊的开始! 晚上,当叶怀清回来,一大一小向他述说着此事的时候,犹自兴奋未消,狂热难褪。 特别是叶父,看得出来,他非常努力地想要保持着大人的端庄以及父亲的尊严,可惜不由自主上翘的嘴角完全出卖了他,让他的心声在这一刻近乎于完全展现: “儿咂,为父干得怎么样,还不错吧,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儿咂,识相些,快点,快点来夸夸为父!” 叶怀清识相吗? 当然识相了! 对于自家父亲的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他怎么会不满足呢? 其实也无须怎么太过分地大夸特夸,只需要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再用认可且信服的眼神看过去,就足够了! 嗯,再添上一句话: “阿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把场面撑住稳住的!” 就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叶父不多的矜持,让他哈哈哈地真的大笑出声,然后把在这儿围着几人闲转的小女儿一下抱了起来,举高高,摇晃晃。 “坏阿爹,快放我下来,我要阿娘抱!” 小女儿不是很给面子。 叶父才不管这个,愣是嘟嘟嘟地亲了她好几口,才把她放到就在边上的叶母手中。 叶母也是笑咪咪的,脸上可骄傲着呢。 因为。 今天她虽然没有跟着一大一小一起出摊,但摊车上大木桶里的东西,可是她煮出来的! 亲手! 亲自! 今天出摊大获成功,功劳,她一人独占八成! 其中,大儿占五成,丈夫占一成,二毛倒欠四成,三女不占不欠。 一家五口,不多不少,合占十成! 完美! 二毛实不知自己莫名其妙六月飞雪地倒欠四成,此刻,望着自家的阿哥,他的眼神之中,三分是激动高兴,七分是仰望孺慕。 “阿哥,你太厉害了!” “阿哥,你不知道……”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历数着白天时的种种,仿佛李太白的庐山瀑布水从杳然的时空一直冲贯到了这里,化作可以润喉的水,以支持他就这般地述说下去。 叶怀清微笑地听着,顺便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这举动,与其说是鼓励和嘉奖,更不如说是认证。 得到认证的小家伙直接陷入兴奋式癫狂。 这一晚,叶家的堂屋中,虽无载歌载舞,却是意气飞扬。 叶父挺胸直背,叶弟眉飞色舞,叶母大功在我,叶女天真烂漫。 叶怀清似中心,似背景,或者说,既是中心,也是背景。 月亮不睡我不睡,人家歇时我未歇。 这一晚,叶家堂屋里的油灯,一直亮了好久,亮到叶父甚至添了一遍灯油,然后一家五口才分作两处,各自休息。 第14章 超频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这样的文字,无须记忆,是一种看过便忘不了的闲适。 当二大二小的屋子中灯熄人寝,夜已深沉,叶怀清却是披衣出屋,散步于自家的侧后院练武场中。 问何以不睡? 答月色太好。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是比前世要更大只的月亮。 大了快一半。 也因此,月华如水,倾泻而下,让整个人间都处于一派静谧空灵之中。 身处此境,值这般清夜,只是简简单单地抬头看月,都不须怎么动念,整个身心就已融融洽洽,似凉还暖,似暖还凉。 凉的,是月华。 虚拟的月华,真实的灵气,由天而降,从头到脚,淋着叶怀清一身还满,无止无休。 暖的,是气血。 被灵气融合,也被灵气刺激,叶怀清体内的气血如汤如沸,彻头彻脚也彻内彻外地汹涌奔流着。 这一刻,在天地俱静而人亦宁静的情况下,叶怀清短暂地获得了他这个修行阶段本不应具有的能力,内听!以至于,内视! 或者说,似听似视,亦非听非视。 一种超感,横贯视听。 而在这种超感之下,叶怀清很清晰地洞察着身内。 血如湍水拍江岸。 气如流岚挂山间。 于是,外面的天地消失,身内的天地放大。 再没有那天地俱静,也没有那一轮明月,既横贯视听也凌驾视听的超感,带着叶怀清的心神,来到了一个幽暗不可测的地方。 这里,大江大河,咆哮汹涌,仿佛亘古就这般无有休止地,流动在河床上,并冲击着河床。 叶怀清“看”到,河床的表面,以至于河床的内里,不时地就有小块或大块的泥块被冲击出来,脱离了河床,然后被那汹涌的河水裹胁着,一路向前,并在这个过程中,大块的变成小块,小块的变成碎末,碎末则继续化为更小的不可见。 叶怀清“看”到,点点滴滴的晶莹,从莫名处而来,像是雪花一般,飘飘洒洒,落入那咆哮汹涌的江河中,有的则继续渗落,渗落入更深处的河床内部,从而无法观察。 白雪纷纷何所似? 撒盐空中差可拟。 此况此景,确实是撒盐空中差可拟,而非是未若柳絮因风起。 当叶怀清的意识浮动,脑海中出现关于咏絮之才的这两个诗句以及那则小逸事,便意味着方才那种幽微深沉的超感已经离他而去,让他的心神重新回归了现实。 抬头,然后转身,一轮浩大的明月,又重新映入眼帘。 一样的明月。 一样的静夜。 只是,那挂在天上的明月和之前相比,已经明显偏移了极大的位置,而叶怀清下意识地再摸摸衣袖,发现触处已经有着明显的湿露迹象。 刚才,在他的感觉中不过只是短短片刻。 而实际上,这外面的天地,光阴已经悄悄地流过了一小个夜。 此刻,别说夜已过半,甚至都可以算得上是凌晨时分了! 再感受了一下身内,随即,叶怀清既诧异,亦平静。 诧异是因为,就这半夜的时间,他的修行陡然向前迈了一小步,本来是预期大约一个月后的目标,此刻,骤然一下子就达成了。 平静则是因为,身为一个过来人,他太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修行不以时间计。 若不得法,则千百年亦不如三五月。 若虽有妙法而身心不达超诣,则纵积年累月,亦不如一二朝夕。 而他刚才,便是身心短暂地进入了一种超频的状态,从而,获得了超常的修炼效果。 一次修炼,胜平时十次不止。 半夕沉浸,获正常一月之功。 这是,接近于完美级别的修炼法诀的功效? 还是重来一次,心境与见识大过了当下的修炼层次,出现了“以心转身”的效果? 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叶怀清思索未果,当下也无从具体判断起,还得日后再出现更多这样的情况,才能分明。而就在他要举步返屋的时候,却一下子,肠鸣响起。 饿! 仿佛身体被掏空。 仿佛饿了三年半。 对着此刻发出强烈抗议的肚子,叶怀清摇摇头,洒然一笑。 这一夜的修炼虽事出偶然,不在预料之中,但这个阶段的修炼,会出现的诸般情况,却早在计划之内。 不然,家里昨天的出摊一事,从何而来? 去到厨房,好些煮好或者说卤好的肉在卤水里放着,更有一些直接放在坛子里,以大油封口,放上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都没有问题。 其实也根本无须存放一个月之久,之所以有大油封口存放式,也只是叶怀清从宽考虑,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而这时,他则只是升火,把卤水里的肉捞出一些来,蒸了。 这并不是昨天卖剩下的,昨天出摊的那些,别说肉是丁点也不剩,就连那么多的肉汤,到最后也都一点也不剩,被人分散着讨了去,最后只剩了个空桶回来。 家里的这些,本来就是备家里自己吃的。 而且,版本也不一样。 为免惊世骇俗,也为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出摊的那个版本,是叶怀清大力削减过的,基本也就相当于前世的卤肉而已,而家里自己吃的版本,则如他对七叔公所言,“十全大补汤”。 里面所添加的药草,从最开始的十一种,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二十三种之多。 二十三种也远达不到完善,只不过目前叶怀清能利用的药草,数量也就这么多了。 而且说实话,就算有更多药草,以叶怀清当前的水平,也很难将它们搭配周全,和修炼一样,前世的很多东西,他都需要再次拾起。 纵然重新修习起来速度很快,甚至非人一般地快,但到底是需要重修,而不是直接拿来就用。 所以这段时间他在七叔公那里,是确实认认真真在学药。 只不过不是七叔公教他而已。 而是他自己依靠神农诀这件神兵利器,同时以前世的记忆为驾驭,再以七叔公之前栽的和这段时间他自己移植的药草作为材料,来钻研药之一道。 与修行相比,药也不过小道。 然小道臻于极处,亦可通天通神。 第15章 有事弟子服其劳 条条大道通罗马。 大道是道,小道也是道,小道未必能直接地通向罗马,但却可以先沟通大道,然后再通向罗马。 叶怀清前世的修行,一言难尽。 很多时候,他其实都是从小道走的。 为什么。 是大道不好走吗? 问这句话就如同问你为什么只吃糟糠而不吃大鱼大肉一样,是大鱼大肉不如糟糠健康美味吗? 不过万事皆有阴阳两面,正因为大道难寻,许多时候不得不走小道,让叶怀清也零零碎碎地修习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医药,便是其中一道。 特别是药。 几乎再没有其它任何一项,比这个更靠近修行这个大道的了。 也因此,前世,叶怀清把医药这一道是狠狠地刷了又刷的,特别是获得神农诀以及修行到了较高的层次之后,更是回过头来,重新地几乎从头起步地死命地刷,而最后,收获也是较为喜人的。 和胃养身汤也好,十全大补汤也罢,这段时间他在七叔公处捣鼓出来的这两个小东西,甚至连牛刀小试都谈不上,而只不过是用餐之前的漱口水罢了。 不过,就算只是漱口水,以十全大补汤来说,也足以供他度过炼气的第二个阶段了。 至于一开始就搞出来的和胃养身汤,那是为七叔公量身订制。 算是,嗯,在学药完成之后才奉上的束脩吧。 不过,也只是和胃、养身。 而七叔公的问题,早已经不是简单的和胃养身就能解决的。 就如扁鹊见蔡桓公所述的一样,七叔公之疾,不在腠理,不在肌肤,亦不在肠胃! 当然,也没有如那篇文章里所述的一样,深入骨髓,而是只在脏腑。 “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但就算不及骨髓,只及脏腑,却也是沉疴已久,非药石之所能及。 诸脏诸腑相互连累,相互纠缠,然后一起手挽手地、无可挽回地坠向黑暗,至其极时,肺衰,心衰,肝衰,肾衰,而脾亦衰。 五脏俱衰! 那叫什么? 那叫衰老。 因疾因病,非正常式地脏腑衰竭而老。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在普通人身上,很多大症重症,都是这样的步骤,这样的内里。 当初,见面的第一眼,叶怀清就看出了七叔公的身体情况,然后便在一个月的学药期满后,为其调配出了和胃养身汤。 和胃养身汤不能治其疾,但却可以缓其衰。 想治其疾的话,叶怀清当下也办不到,那至少得等他完整地迈过炼气境,迈入上面的境界,然后再迈过一个境界,其后才能设法。 而在这场时间的流逝中,是他先步入上面又上面的境界,还是七叔公天不假年,也只有那一句话好说: 尽人事,听天命。 如此而已。 超频后的这一天早上,叶怀清先是在家里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在七叔公那里再次大吃大喝了一顿,算是小间隔地连吃了两次早餐,才堪堪将身体的饥饿止住。 其实也还是饿。 感觉上,最多六成饱,连七成都达不到。 但肚子已经被塞满,吃不下去了。 这是修行之效初见于肢体而却未深入脏腑,也因此,脏腑的消化、转化能力跟不上,也就比未修行之前好上一些罢了,却远不足以供此时所需。 也因此,超频好不好? 好确实是好,但却让叶怀清有点小小地吃不消。 不过这点小小弊端,就是重来一万次,他也还是会选择超频啊。 不选的那才叫傻子。 但也只能选第一次。 如果在身体完成大休整、大调整之前,紧接着再来一次,那虽然傻子不用当了,但却会成为豆腐渣子。 脏腑也好,骨骼也罢,俱都会因为过度的净化,从而,“吹弹可破”。 甚至一阵大点的风来,都可以直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西天了。 早饭,叶怀清吃得香,吃得凶,穷形恶状,七叔公也相差无几。 叶怀清怀疑他纯粹是馋的。 可能是这老头一辈子或者至少最近这一二十年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也因此,骤见美味,口腹皆馋。 当然也可能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数,然后彻底看开躺平了,有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吃? 吃! 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死也要做个饱腹鬼! 叶怀清感觉他的这个猜测还是有点靠谱的,不过当然不可能向老头询问正确与否。 所以一老一小两人分坐桌边,也无交流,只是开怀大吃。 叶怀清并没有阻止老头的饕餮,其实按理来说,这般饕餮于其身体来说,并不是很适合,好在,虽无大益,亦无大损。 当然,也只是短时间内无大损。 如果一直这样吃,那还是不行的,他的脏腑会超负荷,然后雪上加霜,不堪重负,从而当机。 好在,叶怀清也不会这样大吃大喝太久,等他完成炼气的这第二阶段,就可以不用这般进补了,到时,他没得吃,老头也将没得吃。 一损俱损,不亦快哉! 畅想其时情景,叶怀清都想乐。 至于到时候老头会不会破口痛骂他这个不孝弟子,就不晓得了。 叶怀清提过来的肉,一番小小的再烹调之后,不多不少,两人正好分食完毕,半点不剩。 大肉之后,宜饮酽茶,以助消化。 很多人对“茶”有一种误解,以为从茶树上采下来的那才叫茶,但其实,站在一个药者的视角,所谓茶树之茶,也只是〖茶〗的一种罢了。 世间,可以用来制茶之草木,成千上万,无以数计。 前段时间,叶怀清从鸡足山那边移植到七叔公这边药园里的草木,其中就足有数种,可作茶饮之用。 叶怀清当下就采了三种,然后在药炉的铁板上只简单地一烘烤,就制成了正适合当下所用的“三合茶”。 冲泡之后,喝了一口,叶怀清满足地叹息。 此情此景,正如前世一篇短到只有一句话的小文章所言: 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缭,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坌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惭愧!惭愧! “好苦!” “不好喝!” 叶怀清不可能漏掉七叔公,所以老头的面前也有一杯。 而这就是喝了一口之后,老头对于此茶所作出的评价。 这一刻,一老一小像极了祖孙,只不过身份上是颠倒的,叶怀清才是祖,而七叔公倒像那个孙,只喜甜美,不纳苦味。 对老头的这种表现,叶怀清其实还是颇有点感动的。 老头这种表现,只能说明,其一,这段时间以来,老头对他已足够信任,甚至是足够信服信赖,其二,不知不觉中,基于信任信服信赖,老头已经对他完全放下了心防,表现出了相当的亲近。 不然,好歹是“师”,好歹是“叔公”。 怎么也会端着必要的架子。 又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的表现? “叔公,那我给你按摩按摩筋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又享受地啜了一口三合饮,叶怀清微笑着说道。 第16章 暴击 并没有专用的按摩床,在叶怀清的催促又催促下,老头口嫌几句,最终还是板着脸不情不愿地和叶怀清一起把他屋里平时睡觉的床给抬了出来。 有个床腿甚至都有点侵蚀了。 这好办,家里那个三十啷当的老爹就是木匠。 安排! 老头被叶怀清要求躺在床上。 嘴里再次嘟哝几句,老头心不甘情不愿但又还是慢腾腾地躺在床上,然后,就局促了,两手两臂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先是垂放在身体两边,但似乎感觉这样空门大露,在叶怀清看向他的时候,老头看似不紧不慢但实则慌得不行地又把两手抬起,交叠于腹部。 这样似乎安全了,交叠的两手带给了腹部安全感,着落于腹部,同时又带给了两手稳定感。 但手和腹是安稳了,两腿又出现问题了。 伸直的两腿,老头的两个脚尖不停地内收又外放,但似乎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远不如两手那般省心。 叶怀清看得差点想笑出来。 不过老头此时的感觉和心态他完全理解,所以实际上完全不可能笑。 无视老头的些许局促和无状,下一刻,叶怀清直接把老头交叠于腹部的两手给分开,然后拽了一只胳膊,使其垂直展放于床上。 “小毛孩子,就会折腾我老头子,你又懂什么按摩了!” 老头的不满直接升级。 叶怀清完全不理他,而是用自己的一只掌心对准被他拉出来的老头的掌心,并不怎么用力,只是缓缓旋转着。 下一刻,炽热从小的手掌传递向大的手掌。 老头两眼不自觉地睁大。 都忘了,这小毛孩也是已经开始修炼的年纪了,只是,他才多大点,就已经有这般功力了? 将气血凝聚于掌心使得手掌出现这般的情况,本身倒是不难,有点修为的都能办到,但像这小子现在这样,轻轻松松,漫不经心,完全看不出半点使气运劲的样子,有点…… 不太简单啊! 这凭这一手,老头承认,他小看了这小子! 此前只知道他学药厉害,简直匪夷所思,像是一个小怪物,但未想其修行居然也有点看头。 通过气血稍微温蒸了一下老头的掌心片刻,叶怀清便对着这只手掌以及这只胳膊的上中下三个关节处掰扯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喀嚓喀嚓的声音随时响起,老头也时不时地皱起眉头,不过,并未说什么,也并未作出任何反对,而是听凭叶怀清施为。 一只胳膊完了,然后转到另一只胳膊。 另一只胳膊也完了,叶怀清便让老头翻身,从腹部在上变成了背部在上。 然后他的两手就移到了老头的肩脊骨处,两手平放,热力透体。 天气渐热的关系,老头只穿了一件略厚实的单衫,并不影响什么。如果是寒冷季节,那就只能在屋内烧起炉子了。 如此这般,过了大约有两分钟左右,叶怀清的两手由掌变拳,开始用小拳拳捶起了老头的脊背,一开始只是轻微,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动作和力度越来越大。 若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肯定以为他是在虐待老人。 老头自己也皱着眉头,有点担心他这把老骨头会不会被这不知轻重的小子给锤坏了。 这动作! 这力度! 不要说他见识少,他是真的没见过哪家按摩是这样的啊! “这小子莫不是在拿我练手吧?” “是了,他又能从哪里学得按摩,八成是这小子自个儿瞎琢磨的!而且老头我也肯定是他的第一个试验品!” “罢了,罢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就任凭这小子折腾了,总也不可能再坏到哪里去!” 一念及此,老头眉头也不皱了,而是把眼睛微微闭上,把自己想象成一截木桩。 但是,时不时地,还是会疼。 这小子是在劈柴,对吧? 他一定是在劈柴! 劈柴也罢,老头彻底躺平,不作任何抗议,更不说什么挣扎了。 不过好在,那时不时的疼痛似乎也并不是太过难以忍受。 就在老头刚刚适应了背部的敲击捶打,叶怀清让他又翻了个身,变成一开始的仰躺,腹部朝上。 老头又下意识地想把两手交叠于小腹。 被叶怀清阻止了。 他的两手依然是小拳头的状态,对着老头的胸前正中,从气管一路而下的位置,哒哒哒哒哒! 敲。 然后变成击。 最后,直接变成了锤!重重的两只拳头锤下,锤在老头胸口正中的位置, 只一下,老头便直接满脸涨红,无法呼吸。 是真的无法呼吸! 老头大张着嘴,面部甚至已经出现了些许的紫红。 而就在这时,叶怀清更是变本加厉,虽然收起了一只拳头,但另一只拳头却是以比刚才更大的力度,朝着老头胸口重重地锤了下去! 这一锤,老头再无法躺着,身体直接在近乎于僵直状态下,来了一个大挺身! 与此同时,一大口带着浓重暗红血迹的浊痰,几乎是以喷射的形式,从老头胸腔中迸出。 直接迸出了老远,看着都吓人。 但是,舒服了。 老头能喘气了! 就在这瞬时间,老头大张着嘴巴,嘴巴和不停快速翕张的两只鼻孔一起,拼命地呼吸。 呼气! 吸气! 胸口有一种剧烈的痛感,撕心裂肺。 但在极短的时间里,这剧烈痛感便随着他的呼吸大幅衰减,衰减到近乎于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轻松。 无以形容的、无与伦比的轻松! 轻松得好像只要张开两只手臂,这具身体就能轻飘飘地向天上飞去。 甚至,连弥漫在周围的各种草药味都变得香甜起来。 明明,它们中的很多其实并不好闻的! 老头贪婪地呼吸,忘情地呼吸,仿佛从出生到现在,直至这一刻,他才能自由地呼吸一样。 但事实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呼吸在一点点变缓。 同时,变得悠长。 再不是往日的一口气经常哽在胸口,刚吸到胸口就不下去然后径自往上出的感觉,此刻,老头明显地感受着,一吸气,那口气很自然地下得去,把整个胸前直至小腹处都渗透笼罩着。 太轻松了! 太舒服了! 太痛快了! 真的是直到这会儿,老头才感觉自己是活过来了,而以前,这身体是个什么样子! 那根本就是活死人,半活半死! 第17章 好! 按摩到这里,就算宣告结束了。 叶怀清并没有继续给老头的腿部特别是脚作按摩,老头脚臭,他嫌弃。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以老头目前的身体状态,就算他作脚部按摩,对老头的加成也近乎没有。 为什么? 远火之燃,不助近处之寒。 脚部离脏腑实在是太远了,如果用前世华夏古代地域的划分法来说,属于是典型的边夷且蛮荒之地,天高皇帝远的,两两不靠,信息不通。 这种情况,别说一个大病缠身命不久矣的老头了,就是一般的身体还算健康的老人,也在所难免。 气虚血滞,腿脚僵硬。 大脑对它的感知和调控越来越不足。 不知道什么时候,感知就出漏子了,然后调控也跟着出漏子,然后,莫名其妙地就会摔上一跤。 在看似不可能的地方摔。 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摔。 但其实,没有什么不可能,也没有什么莫名其妙。 岁月一朝露狰狞,荣枯向来不由人。 人虽然不是植物,没有根,但其实脚就是根。 不然,“根脚”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脚是“根”,那什么是“本”呢? 气血是本。 气血虚是亏本,腿脚硬是伤根,亏本又伤根,走向地狱门。 不管对医者来说,还是对药者来说,又或是对修者来说,这都属于最基础的常识问题。 而所谓修行,起步处,也正是从这里入手,培补气血,使体内一身的气血充沛,充沛然后流转,流转然后去淤除滞,如此这般,由头到脚,由脚到头,由外到内,由内到外,“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那就是炼气大成了。 不管这个阶段叫什么名字,炼气境也好,养气境也好,培元境也好,又或是最朴实无华的入门境也好,反正,入的就是这个门,培的就是这个元,养的就是这个气,炼的,也还是这个气。 这也正是老子道德经开篇明义所说的,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常名。 没有常名,也无所谓常名。 前世的时候,对叶怀清来说,这一境并不叫这些名字,他获得的法门有点故弄玄虚,也因此,这个境界也有一个看起来玄而玄之的名字,但实际上,是小家子气了。 而既然这一世叶家所传的基础修炼以“炼气诀”为名,那他索性就把这一境叫做炼气境了。 至于此世到底是不是以此为名,他现在还不清楚呢。 因为叶家一族修为最高的老族长也都还在这一境中打转,并且也没听说以前有哪位家族前辈破开了此境,所以平日,族人根本不讲什么炼气境不炼气境的,就是修行。 这就好像前世一些国内外身份证件的标识。 某某市开头。 某某省开头。 某某国家开头。 这都很正常,但却不会以“地球”开头。 因为没有必要。 就你是地球人啊? 大家都是! 而再往上追溯,就更不会以太阳系、银河系等等什么的来开头作命名了。 太古云星系第二旋臂第四十七亿光年第一三九九号二等星第三行星联合体,但凡有诸如这般的名称出现且实际应用,那必然是意味着这个文明已经跨入到大星际级文明了。 而根据此命名常规也可以知道,叶家镇上,这叶家一族的修行,也就那么回事。 不知道上面的境界是什么。 从而,也不知道当前的境界和上面的境界交界点在哪里。 于是,问题变得严重起来。 不知道本境界修行的终点,从而也就不知道在起点和终点之间划一条线,更不知道如何在起点和终点之间构筑一条宽阔、平坦且可靠的通行道路。 只要有目标,总能到达。 就算到达不了,总可以想方设法地一步步靠近。 就算个体靠近不了,也可以依靠群体、依靠整个“文明”去一步步地向着目标靠近,用一年、一百年、一万年、一亿年、一百亿一千亿一万亿年以至更多的时间。 但如果连目标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还靠近个啥呀! 永远地原地踏步转圈圈吧! 叶怀清为什么如此肯定地认为整个叶家一族对炼气境的修行认知都是雾里看花? 因为往前几代,甚至可能几十代,都没有人破开此境! 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么多的人修炼,其中不可能没有天资出众的!但他们却也终生全都被局限于此境,那只能说明,整个叶家一族根本不明了这炼气境的根本和究竟! 所以。 前世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难听,但事实。 也所以,叶怀清此前根本不敢修炼叶家的这炼气法诀,那是坑死人不偿命。 而从这里也可以知道,镇子上的叶家医馆,对于“医”的认识同样也就是那么回事,可能有点认识,但那认识真不多。 不然,从不知道多少代起到现在,最有望突破炼气境的,就应该是叶家医馆的人! 医馆那边的医药层次都是这样,而像眼前这位,这位根据寥寥几本药书自行展开研究的…… 啧。 说研究,那是好听的说法。 客观的说法,呃,没有什么客观的说法,叶怀清感觉自己再怎么尽量客观地形容,说出来的话可能都会显得刻薄,所以就还是不说了。 只能说,此老者,励行药道,筚路褴褛,情怀可感,勇气可嘉。 然后,评语之后是综合评分,零! 老人并不知道眼前的小子正死命地在心里把他往泥土里踩,他坐在床上,忘情地呼吸着呢。 叶怀清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小转身一会,重新泡了杯茶。 刚才的已经凉了。 他有滋有味地慢吞吞地啜着茶,一杯茶都快要啜完了,坐在床上的老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而回过神的第一时间,他就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叶怀清。 说复杂,其实也不复杂。 感激,是有的。 而且很浓重。 不知道有没有达到能够掏心掏肺的程度,但就算达不到,也相差无几了。 然后,是震惊。 这小子的按摩手段,也太骇人听闻了,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医馆那边? 扯呢,就是把那边上上下下捆扎在一起,只论这方面的手段,都比不过他这族孙的一个小手指! 再然后,是敬畏。 深深的敬畏。 此子…… 人耶?神耶? 反正,在老人眼中,这个本来只是天资异常的小辈,现在已经完全测度不透了。 他也根本不敢再去测度! 又深深吸一口气,尽量平抑心里的巨大冲击,老人从坐在床上到侧身下床。 而刚趿着鞋,站起身,他就不由自主地一愣。 明明是一个完整的身子,此时却好像硬是被分成了两截。 上半截,也就是上身的部分,暖暖的,融融的,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带来一种极美妙的感觉!老人甚至错觉地以为,阳光正化作一缕缕的微风和风暖风,送进他的身体里。 但与此同时,身体的下半截,犹其是膝部和脚部,却还是像泡在冰水里一样。 而且是泡了很长很长时间的那种。 既冷,且僵。 和上身一比,近乎于没有知觉! 这就是我之前的身体? 老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已经能下到脏腑的气给直接送到身体的下半截!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乖孙儿为什么不把我的下半截身子也按摩一下呢? 老人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转过这个念头,然后就狠狠地自责了一下,呸,你个死老家伙,多少天没洗脚了? 而这时,叶怀清放下已喝空的茶杯,轻笑着说道:“叔公,感觉怎么样,还不赖吧?” 赖不赖,是我这个糟老头子能评价的么? 心里感激亲近惊异敬畏等种种情绪如潮翻涌,老人脸上却还是习惯性地没有太多表情,只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老头向来言简意赅。 他说好,那定然是真的好。 第18章 召见 同样好的,还有叶家摊子的生意。 不是什么小好和大好的问题,而是极好! 好到什么情况? 正常来说,是家里吃过早饭,叶父开始出摊,若按叶怀清前世的计时算,大概是九点半到十点左右的样子,然后,到了镇子街道上,绝对支撑不到十二点,所有的肉就都卖完了! 这其实是几个因素的综合。 一是这肉确实好,非常香。 香倒也罢了,关键是它馋人啊! 日娘贼的,让人一闻到这香就走不动路。 如果只是小孩子馋倒也没什么,毕竟小孩子看到什么东西都馋,别说肉,就连泥巴都能拿到嘴里啃两下的。 问题是大人和小孩子一样馋,甚至比小孩子更馋,这他娘的简直就奇了怪了! 二是这肉价格并不贵。 很多人以为这肉这样馋人,摊主肯定会没良心地大宰特宰吧? 罢了,宰就宰吧! 这样香,这样馋人,就算被宰也认了。 了不起少买点,好歹也尝个味,看看它究竟好吃到什么样子! 了不起就被宰这一次,下次还想让老子再掏钱,呵呵,呵呵,去你的吧! 结果。 挤到跟前一问价钱,甚至都不用问,因为前面已经有人问过了,也得到了摊主的回答。 就比镇子上卖的生肉贵了一倍的样子。 不贵! 真的一点都不贵! 什么,这样你都嫌贵?那你啃生肉去吧!再不济去买生肉回家自己煮去吧! 不费工夫的?不费柴禾的? 是,柴禾不要钱,山子口那边多的是,可是也得花时间去捡拾不是。 再说了,你以为把生肉直接放水里煮就行啦?人家这肉这么香,都不说配方了,关键是配方的那些料,你以为不要钱的啊? 说不定那些料比肉都还要贵呢! 还有,那些懂做饭懂烹煮的,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从生肉煮到熟肉,它是有损耗的!同样重的生肉,很多时候,根本出不了同样重的熟肉! 这些人看到这摊子的熟肉卖这个价,第一时间想到的根本不是这大卖特卖的摊子能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这摊主到底会不会做生意,识不识数啊,这个价格卖这个肉,再怎么火爆,你也是只有亏没有赚的吧? 生意越火爆,亏得越多! 所以,就比生肉贵一倍的这个肉,它真的一点都不贵! 不贵到哪怕是那些老抠,抠到平时买个菜能一根烂菜叶子都和摊主死缠活磨半天的,到这个摊前,知道了价格后,嘴里固然还会死性不改地嘟囔着,“怎么这么贵!”“卖这么贵,没人性的啦!” 然后。 “给我来两份!” “给我来五份!” “给我来上十份!打包!” 摊前路人,见之尽皆侧目。 不过,很多人也根本不以为怪,特别是老顾客。 也不用怎么老,但凡买过一次,就知道在这个摊子,一次买上多份,再正常不过了! “老叔,你不用一次买这么多,我家每次逢集都会出摊的啦,你下次再过来买也是一样!” “怎么,要你管?照顾你生意还不行?”老叔怪眼一翻,“甭废话!赶紧的!给我来十份!少一份都不行!” 气势万钧地说着这话,老叔已经同时气势万钧地排出了几个大钱,反手重重地按压在摊车的角上,“看!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子儿都不少你的!” 这估计是老叔一生以来最高光的时候了,至少在集市上买东西的时候,是这样。 好像一生的吝啬,都随着这一次的豪爽,而一去不归。 以后,请叫我大方老叔! 老抠犹如此。 不抠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肉好不贵,然后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这肉根本就是半卖半送。 只要是这镇上的小孩,甚至是边上其它镇的小孩,叶父又或叶小弟眼熟的,那就开启“免费送尝”模式,虽然每个小孩送的少,但架不住小孩多啊。 唰唰唰唰唰,流水一样地送。 摊主不心疼,在边上看着的路人,心疼。 “这败家子啊!” 所以,叶家摊子从出摊到收摊,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很多人买过一次后想买第二次,结果根本买不着,连摊子的影都看不见。 人家已经收摊了! 也因此,到了现在,根本不用等到叶家出摊,还老早老早的呢,那空空的摊位处,就已经被很多顾客给围满了。 但凡远远地看到叶家的那个摊车过来,人群顿时就炸开,沸腾起来。 “摊主来啦!” “快让让!快让让!” 然后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让开一条极宽敞的通道,宽敞到足以让好几个摊车并排着横冲直过。 而当摊车通过后,人群立马又变得水泄不通。 此情此景,让叶父这段时间俨然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仿佛打了一百管鸡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爆表状态的。 如果他有修士之心,说不定能和他的儿子一样,也在修炼上来个超频。 可惜啊。 叶怀清在其身上从未看到半点这方面的迹象。 这一天,叶父惯例地早早收摊,也惯例地让来晚了点从而没买到肉的新老顾客一顿埋怨加抱怨,然后再惯例地说上一顿好话,然后,惯例地推着摊车回家。 不惯例地是,今天刚到家口门的时候,就收到了召唤,让他去二哥家。 二哥家,也是老父家。 “父亲突然找我干什么?” 一年到头,叶父见到父亲的次数,绝对不超过三五次,这还要把年上的两次给计算在内。 换言之,也就是说,平日里,父子间真的难得一见! “哦,难道是大清有出息了,父亲终于注意到我,注意到我们四房了?” 想到这里,叶父的心里是带着不少雀跃的,以至于,才把摊车送进大门,他就直接转身,朝二哥家那边去了。 到了的时候,不但老父与老母都在,二哥和二嫂也全都在。 而当看到满脸堆笑的二哥二嫂,叶父心里突然就是一个咯噔。 这咯噔不是没有来由的。 二哥二嫂自恃奉养父母,向来是有点挟父母而超兄弟的意思,别说他们下面这些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了,就连老大,老二一家也都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像这般满脸堆笑,而且是冷面二哥加傲气二嫂的满脸堆笑,说真的,叶父没见过! 一次都没有! “小四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二嫂更是高声相迎。 望着眼前这个在印象里有点高也有点冷同时也有点不太可亲近的大门,叶父一时间,居然迷惘了。 迷惘于到底该不该进这个门。 第19章 掏心窝子 “来了?坐。” 老父倒还是惯常的冷声冷色。 兄弟们都说老二的冷脸是随了他,性子也随了他,所以才最得他看中。 叶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毛病,此时此刻,居然是老父的这冷声冷色,让他觉得更舒服。 “你这些天在镇子上卖的百香肉,是你家大儿子弄来的?” 并没有什么父子间的亲和与寒暄,老父一开始便这样问到。 而所谓的百香肉,是顾客们自己给叶家摊子上的熟肉命的名,一人叫出,众皆响应,然后叶家自己也就随大流了,听从了顾客的命名,“一份百香肉,拿好!” “是,是大清给的配方。” 叶父没想隐瞒。 也根本隐瞒不了。 他叶向木叶老四要有这本事,早十八年就风华满叶镇了,哪能一直等到今天。 再说了,他还想在老父面前为大儿好好说些好话,为大儿努力争取一下祖父的关注和恩宠呢,叶家一族,很多方面的当家人都正是老父这一辈,大儿以后的不少方面,都还要靠老父的照顾和提携呢。 而百香肉这事,正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他这个没出息的也就算了,指望不上老父的什么,他认,他从。 但大儿不一样! 大儿是有出息的!比很多大人都还要有出息! 至少,比他这个老子强! 强一百倍! “大清的配方,是南郊老七给的吧?” 老人淡淡说道,“没想到那个孤僻怪异谁也不理的老七,居然能让你家儿子给讨好上了,可见也是个会钻营的,这一点,比你这个白心眼的老四要强!” 老人的这话,让叶父心里是一阵难受,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以对。 满心的委曲,以及,愤懑。 委屈是针对父亲说自己是白心眼,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在老父面前,他向来委曲惯了。 愤懑,却是针对父亲对大清的评价。 再怎么样,大清也是你的孙子啊,这不管不顾,上来就又是讨好又是钻营的,这是一个身为祖父的该说的话? 我家那儿子在你老的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要是二哥家的,那几个你的乖宝大孙,同样的情况,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叶父心里正这般翻腾着,老人又接着开口说道了:“我说你是白心眼,不要觉得是我在冤枉你。就看看你卖的那个价格,一份价格入,两份价格出,tui,要都像你这般做生意法,谁还能做得下去!” “老四啊,你爹说的话虽然有点不中听,但却是苦口良心的大实话!除了自家上人,你看外人还有谁会给你说这般掏心窝子的话?” 老母也在边上开声,“百香肉那么好,你定的价格却那么低,你也别看街头镇尾的那么多的人当面夸你赞你,说你是个好样的,却不知道他们转过身,背地里还不知怎么骂你嘲你笑你呢,笑你是个蠢的,手上明明端个聚宝盆,却还在傻兮兮地端着盆讨饭吃!” 听着父母的这一番话,叶父此时却是想起了摆摊之前,大儿和他说的那一番话。 “那这个价格怎么定呢?” 当时商量好了很多事情之后,他是这么问大儿的。 “就一翻二怎么样?一个子儿买,两个子儿卖。” 大儿是这么说的。 “这么低?为什么?” 记得当时他是大出意外,难掩惊诧的。 “阿爹,搞出这个来,其实我主要想的就是我们自家天天都可以吃肉了,赚多赚少无所谓,只要我们家天天吃肉的钱,能从这个上弥补回来就行了。然后,赚的钱,可以给我们一家扯身新衣服,可以供阿爹你买点喜欢的小玩意,最后,你再给阿娘打一副上好的钗子。” “只要赚的钱够做这些,我觉得就行了。” “赚太多,我觉得对我们家来说也没有更多的意义,阿爹你觉得呢?” 叶父深以为然。 “大清,你有这个认识很好!人的福气是有限的,不是无穷无尽的。行,就听你的!我们少赚点,就图个安安稳稳,合家欢乐!要是这省下来的福气能让你的学药和修行有长进,别说少赚,就是倒赔,阿爹也干!” 叶父当时这般说道。 而当时叶母感动于儿子的孝心之余,唯一想问清楚的是:“这个价格卖,真的不会赔?儿子,你大概不知道,肉煮了后会缩水的!” “我知道,再怎么缩也缩不了一半嘛!放心,就这个价格卖,不会赔的。了不起卖几次看看,是赔是赚不就知道了。” 然后,出摊的价格,就按照这个来了。 而出摊几次后的结果证明,确实是赚的。 甚至,赚的比想象的还要更多一些! 只是一家子的讨论,却不适合放到这边来,就算说出来,估计也只会惹得父母以及二哥二嫂的嘲笑。 叶父没想好怎么回答父母,还在沉默中,这时老人却又说话了,还是那般冷冷且淡淡的语气:“老四,那个百香肉你不要卖了,交给老二家的来!” 什么? 叶父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也知道不可能听错。 凭什么啊! 回过神来,叶父直接就炸了。 “凭什么啊!” 下一刻,他几乎是红着眼,说出了心里最直接的话,人也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那红眼三分愤怒,七分委曲。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老子!” 老人也站起来,走到叶父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其实个头上叶父并不比老人矮什么,但气势上被完全压制。 “老头子,干什么呢你这是,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 老母说着。 “行,一家人!那就把一家人都叫来,把大哥大嫂三哥三嫂他们全都叫来,让他们来评评,看有没有这个理!” 叶父直接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其实当时讨论价格的时候,大儿还开玩笑式地说着这样的话: “阿爹,其实呢,不把价格定得高,还有一桩考虑。那就是如果赚得太多,遭人嫉恨啊。儿子我吧,小身子小骨架的,阿爹您呢,倒是大身子大骨架,可是修行的层次也不是很高,要是族里有几个坏心坏眼的,强行把这个夺了过去,怎么办?” “就算有祖父他们作主,不会被夺了去,惹出这事来也闹心不是?” 当时的父子对话,还历历在目。 但是叶父万万没有想到,做梦也没有想到,就算把价格定得那么低,每次售卖的量也不是很多,强夺这事却还是发生了。 那么快! 而且,强夺的人,不是族里坏心坏眼的,是对他掏心窝子的父亲母亲! 这可真是掏心窝子啊! 第20章 大人 “就算有祖父他们作主,不会被夺了去,惹出这事来也闹心不是?” 就算有祖父他们作主。 就算有祖父他们作主! 大儿当时的这句话,此刻回想起来,就像是一柄重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叶父的头上,把他砸得甚至一时间身形摇晃,站立不稳。 呵呵。 哈哈。 哈哈。 呵呵。 大清,你祖父他们确实作主了。 作主要把咱们家的东西给抢过去,给你二伯二娘家! 严格地讲,要不是有当时的这样一番话,此时,叶父也不至于这般接近于完全失控。 这一刻,无穷的愤懑与痛恨充斥着叶父的全部心神。 他恨,恨父母为什么这么偏心。 他恨,恨自己在修行上为什么一点出息和能耐都没有,要是他的修行好,父母就算偏心,也不至于偏心成这样吧?不管做什么事,怎么也都得稍微考虑一下他的意见,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轻描淡写地: “老四,那个百香肉你不要卖了,交给老二家的来!” 恨之后,是悔。 或者说,愧。 大清,是父亲没有用,对不起你,让你也被祖父给看不起了。 我这个做父亲的,在你祖父面前没有分量,所以连累你,哪怕再出色,再有出息,在你祖父眼中也只是一个会讨好人的,会钻营的。 是父亲没有用啊! 这一刻,叶父完全陷入了一种自反而缩的全面否定自己之中。 把一大家人都叫来,让老大老三老五老六他们都来评评理? 听到叶父的这个话,老二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终于挂不下去了,恢复到了惯常的冷脸。 怎么可能! 要是把另外几兄弟都叫来,这事怎么也不出两个结果。 一是他们都不同意! 那几个酸瓜蛋子平时早就酸得不行了,尤其老三家的那口子,啧,明明一介无知妇人,偏长了张泼辣的嘴,要换作他是老三,早把那婆娘的嘴给打烂了! 让他们过来能有什么好事? 再好的事也会被他们给坏了! 二就是他们都同意,但却要让老四把配方给所有兄弟几个。 怎么可能! 想得美!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他打了个眼色给媳妇。 而收到眼神的二嫂,立即作出了应有的配合,只见她走到婆婆身边,也不说话,只是两臂挽住了婆婆的一只胳膊,整个人轻轻地倚靠在婆婆身上,整个人的神情,都是恭顺的,隐隐还带着点忧伤。 在外人面前向来高傲的儿媳妇在她面前却是这样,而一想到让儿子儿媳妇以及他们两个上人最近这段时间烦恼着的那件事,老母顿时也坐不住了。 “老头子,你先别急,有事慢慢说。” 她先这般说道,然后又对叶父道:“老四。” “老四?” “老四!” 叶父终于从失魂落魄中,被勉强唤回了神。 “老四,事情呢,是这样的。” “按说我们两个做上人的,就算再偏心,也不至于偏心成这样,硬要夺你的东西。” “这事呢,说起来,和你大侄子有关。” “你也知道,你大侄子年岁不小,该说亲了。石镇那边正好有个头,是我们两个上人还有你二哥二嫂都看好的,前段时间也让人去说和了,只是那家眼界有点高,直接就给回了。” “本来这事也就算了,我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不是非要巴着人家不可。” “可你大侄子那个死脾气,倔强!自从见了人家姑娘一面后,吃不好睡不好的,就认定人家姑娘了,其它什么好头都不想要!” “你爹也不惯着他,直接训了他好半天,可他直接就跪在你爹面前,抱着你爹两腿就是哭求,你说你爹能怎么办?” 叶父木然地听着。 母亲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处传来。 “老四,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也是个孝顺的,你也不想看到你大侄子就因为这事,被折了心气吧?” “你就算不疼你那大侄子,也该疼疼我们两个上人。” “这段时间,你那大侄子固然是吃不好睡不好的,你二哥二嫂更是!而你爹和我,我们两个做上人的,这心里又哪里能好受得起来?” 老母说着,抬手按了按眼角。 而见得此状,二嫂立即放下了挽着婆婆胳膊的两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来,蹲下身,替婆婆仔细地擦了擦眼,然后又把手帕移交到婆婆的手里。 攥着手帕,老母的手轻轻拍了拍二嫂的手。 二嫂重新站起到老母的身侧。 “老四啊,你爹刚才那样说,也不是真要抢你那百香肉的配方。” “只是那配方确实好,比你自个儿想得还要好,好得多!你在街上那样卖,根本就是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你爹准备出面,找人找钱,给你二哥专门开个大酒楼,那百香肉,就是镇楼镇场的聚宝盆!随便搭配着其它菜,一起卖,一天也得要卖多少钱?那是你那一个小摊车能比的么?” “如果这个营生做起来,你二哥二嫂再找人去石镇那边说和,就有说头了,到时我们两个上人也就能安心了。” “老二家的事情解决,下面也就轮到你们其他几房了。” “你总不能说你们四房以后什么事都只靠自己,不需要我们两个上人管吧?” “而且吧。” 说到这里,老母顿了顿,像是在考虑措词,然后道: “你爹和我和你二哥二嫂也都商量过了,那配方,也不是白拿你的,等大酒楼开起来,过几年回本后,算你一成的股子!” “你也别嫌少,保证比你现在那个摊车赚得多,还不用你和你媳妇分头操劳的!” “省心又省事。” “老四,你说娘说得有没有道理?” 叶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于是,这一天,傍晚时分,当叶怀清从七叔公处回到家里时,就见得家里气氛凝重,半点都没有往日的欢笑。 父亲木着脸坐在那里。 母亲也是。 平时调皮捣蛋没个半刻安稳的叶小弟畏缩在桌角边写字。 叶小妹虽然小,但完全不影响感受气氛,低着头站在门旁生,怯生生的样子,眼里还有一点小泪花。 这是咋了? 两个小的,哪个闯祸了? “揪揪,过来,到阿哥这里来!” 叶怀清招着手,然后把小心地走过来的叶小妹抱起来,“揪揪,给阿哥说说,是不是你闯祸了?” 叶小妹可怜兮兮地摇头。 “大清,不关三女的事。” 这时,叶父说话了,“是为父的无能,没本事。” 接着,不待叶怀清追问,他便三言两语地说了今天在大宅里发生的事。 “大清,是为父的无能啊!” 说着这话,他的两眼直接红了,眼眶中也布满了泪痕。 不管是叶小妹,还是偷偷从桌角边抬头的叶小弟,两小见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 他们向来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哭,就不知道大人还能哭的。 第21章 一杯一杯又一杯 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刚出头的男人,叶怀清心里泛起的不是对相关之人的愤怒,而是对眼前之人的心疼。 这得从头说起。 所谓从头,就是叶怀清降生此世。 那个时候,这个男人多少岁? 十九岁! 连二十岁都还不满! 也就是个大孩子。 后面的日子里,当这个十九二十岁的大孩子抱起一两岁的小婴儿,朝夕相处,父与子,一段新的关系,便在光阴的流逝下静静地缔结。 十九岁的大孩子,那也是叶怀清对于这一世父亲的最初印象。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十九岁的大孩子渐渐不是十九岁了,而是过了二十,然后又堪堪过了三十。 但不管过去多久,对于叶怀清来说,那个抱了他两年的男子,始终都是一个大孩子! 这个大孩子资质差,不是修行的料。 这个大孩子心眼少,算得上是胸无城府。 这个大孩子吊儿郎当,游手好闲,明明一手木匠活还算不错,却往往一年里就年前的那两个月会开工做点活,然后趁年节卖个稍微好点的价钱以换取平日家用,等过了年,就又游手好闲到年末了。 这个大孩子,一身上下,不管是论修行,还是论处世,似乎都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但好在,他是个快乐的大孩子。 身处治平之境,生于大族之家,无生死之虞,无乱离之忧,亦同样无衣食之愁。 而在叶怀清看来,这个大孩子,就这样快乐到老,又有何不可? 人生不是非得光鲜亮丽夺目人前,也不是非要披荆斩棘迈向巅峰,人生于世,真的不必拘于被尘世界定的种种活法。 但现在,这个向来快乐的大孩子,不快乐了。 也成长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都说人的成长并不是岁月的堆叠,而是某个、某些个瞬间的事。 一个人,可能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里都近乎于毫无成长,但在某个一天半天的时间里,在某件突如其来或并不突如其来的事情里,一下子,突然地就成长了。 没经历过这种事的人,是遗憾的,人生会少了很多领悟,以至于对很多人和事,都难以有比较深入和正确的认识。 甚至,一直活在某种荒谬中。 于人。 视远如近,视近如远,视恩如仇,视仇如恩。 于事。 既无近忧,亦无远虑,既无权衡,亦无裁断。 而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则更遗憾,因为经历那些事,得到多少东西不好说,但肯定是有很多的东西失去了。 而且都是一些一旦失去了,基本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这狗日的生活!” 叶怀清用前世的语言,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大清,你说什么?” 叶父以为是自己的心神恍惚,然后想知道儿子刚刚说了些啥,是关于他这个父亲的,还是关于那边的祖父祖母的? “没事。” 叶怀清微笑着摇摇头,“阿爹,家里有酒吧?来,儿子陪阿爹喝几杯。” “大清,你还小,不能喝酒!” 哪怕是此时此刻的这样一种情况下,叶父依然是第一时间,从嘴里冒出了这样的话。 “那我就以水作陪!” 叶怀清道,“阿爹喝酒,我喝水。阿爹,你今天心情不好,可以多喝点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叶母是忧心的,但还是在叶怀清的示意以及一再坚持下,去拿了酒来。 酒拿过来了,她又赶忙去厨房那边,想必是想要临时凑合着弄点下酒菜。 “阿爹,来,干!” 叶小弟和叶小妹两个小家伙都被叶怀清撵里屋去了,此刻,堂屋的中间厅堂里,叶怀清与叶父一小一大对坐于方桌两边,叶怀清端起水杯,这般说道。 叶父无心言语,也想借酒遣怀,于是直接端起杯,一饮而尽。 酒尽,然后杯满。 酒再尽,然后杯再满。 如此这般,一杯一杯又一杯,两人对酌沉默间。 叶父只想把自己尽快地灌醉,非醉无以消解心中的那些愤懑、委曲、无奈以及对于自身无能的痛恨。 只是可惜,真正愁的人,是灌不醉自己的,只会越喝越清醒。 于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酒精会麻醉身体,但却并不会麻醉意识,只会让意识中出现一些非常规的变化。 它会打乱意识与潜意识的连接,或者说,会冲击一个人明面上的意识,然后让人产生一些程度不等的失控,然后使得一些平日属于散乱的、不成形的又或是处于被压制地位的心思或想法,堂而皇之地冒出来,并占据明面意识的主场。 叶父现在就是这样。 不知第多少杯酒下肚,他从闷头喝酒状态变成说话了,似是对叶怀清说,也似是喃喃自语。 “大清,阿爹没有用啊,从小到大就被你祖父呵斥来骂过去的……” 叶父进入了倒带模式。 而他所有的倒带,都只是为了阐述一件事: 他无能。 他没有用。 然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汇合在一起冲向了一个地方: “大清,阿爹年轻的时候为什么是个废物啊,阿爹为什么在修行上一点都不开窍?阿爹要是能像你二伯那样,你祖父还会那样对我吗?” 你二哥也只是比你稍微好一点点罢了。 你们实在不必强分高下,因为真的没有高,都只是下。 六十分及格的考试,一个考了十二分,一个考了十五分,有区别的必要吗? 叶怀清静静听着。 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大人的事,又哪里能对大人的事发表意见。 更何况,叶父也不是要询问他什么的,而只是自顾自地诉说罢了,他此刻要担任的,就是一个安静的收音机。 这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叶母那边才把两碟小菜草草端上。 其实虽然她的厨艺糟糕,但也不至于糟糕到如此缓慢。 主要是一开始她下意识地不加思索地便切了肉,等肉切好了甚至都已经装入盘子里了才醒悟过来,今天这事就因为这个肉! 这个时候端这个肉过去,岂不是让丈夫更加难过和不痛快么。 于是赶紧又跑侧院的小菜园子里现薅了一些蔬菜,然后连洗带切带炒,时间就拖得长了。 菜放在桌上,叶母却并没有离开。 而就是站在桌侧的门旁边,难掩忧愁地望着那个已经明显醉得厉害的丈夫。 别说她丈夫不是个嗜酒的人,就算是,如果有谁敢把她的丈夫灌成这个样子,她肯定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只是,现在,灌她丈夫酒的人,是她儿子。 第22章 一曲歌吟送黄梁 两碟小菜以佐酒。 叶父虽然喝得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猛了,但他的吞饮还在继续。 因为话还没有说完。 一杯薄酒话一筐,两杯薄酒话三筐,三杯薄酒话几何?四杯薄酒意怅怅。 今天的事只是一个爆发,一个导火索。 叶父心里的委屈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再加上自身确无所长,父母的向来薄待与不屑一顾,又引发了其自身对于自身的鄙夷和痛恨。 而这后者,才是让叶父真正怅然的地方。 此刻,被酒力冲荡着,一股脑地翻涌了出来。 自轻自贱中,在这一刻的叶父话语里,自己简直像是成了全天下最糟糕的那一个人。 叶父的父亲母亲,叶父的二哥二嫂。 也是叶怀清的祖父祖母以及二伯二娘。 对于叶父喃喃陈述中反复出现的这几个人,叶怀清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正所谓不亲则不怨,对他而言,这几个人和叶家医馆的那位大伯公一样,并无差别。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发生进一步变化之前,单以目前来说,也只是寻常的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诚然,他每年都会给两老磕头。 但那只是正常的孙子拜见祖父母,这个地方过年的年节仪式之一。 除了拜还有祭。 拜是孙辈给祖辈磕头,祭则是祖辈带着全家上下一起给先祖磕头。 所以过年的时候,小的固然要磕,老的一样要磕。 而除了每个家里的拜祭,每隔三年,整个叶家一族,还会在族长的带领下进行一次全族的大祭,祭祀本族祖先,到时,连族长都要磕头,而且还磕得最多,因为其要在全族老小面前向祖先禀告,这三年来,全族情况如何。 这些且不多言,总之,成为叶家子孙以来,叶怀清都已经不知一共磕了多少个头了。 这些都属于“叶家子孙”的天然义务或者说责任,他不会刻意去推却,所谓入乡随俗,就是这样了。 但除了这点“俗”,他与叶家所有具体人等,并进无一步关联。 截至目前为止,被他列入“私人关系”中的,也不过就是叶父、叶母、叶小弟、叶小妹以及最近才添加进去的七叔公而已。 其他人等,与路人无区别,与草木竹石亦无区别。 一小坛酒,渐渐将尽,见得眼前这个大孩子始终还是陷在自悲自苦自怨自艾的无限循环中走不出来,叶怀清终于从一直的倾听和沉默状态中说话了。 “不就是修炼么,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了。” “阿爹,如果你愿意的话,从明天开始,我来教你修行!” 叶怀清如此这般淡淡地说道。 话虽淡淡,却恍如惊雷。 喀嚓一下就把已经醉得不轻的叶父给雷得一激灵,使得浓重的酒意一下子就消散了几分。 叶父怔怔地看着对面,看着小小模样坐在桌子对面的大儿子,这个,明明喝酒的是他,但为什么好像醉的却是喝着水陪他的儿子? 而至于一直倚门旁观的叶母,则更是被自家儿子的这个话给雷得啼笑皆非。 这混小子,他在说什么东西啊,真是…… 真是笑死人了。 你以为你老爹那么好骗么,等他明天酒醒过来,看他会不会给你几个大脑刮子! 对于身侧几步外母亲那怪异至极的目光,叶怀清都不希得给半点回应,同样,对于桌子对面那怔怔望过来的眼神,他一时间,也并不直接理会。 叶怀清伸手过去,把桌子对面的一个菜碟挪到面前来,然后,手持酒杯,靠向菜碟。 叮! 两者轻触,发出一声清响。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在那叮声的余韵中,叶怀清口中,淡淡地念出了这样的句子。 叶父的两眼,一下子睁大。 而这,不过只是开始。 叶怀清手中,带着小半杯水的酒杯,以不同的侧角、不同的高度,轻轻地敲击向桌上的菜碟。 在跌宕起伏的节奏中,叶怀清的念说也不再像一开始的那般淡淡,而是恍如一叶小舟,驾舟人撑着一竿竹篙,驶入了流转曲折的荡漾碧波间: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可以寻阶向高楼。” “高楼何所有? 高楼亦无有。 只是长风万里天浩荡,夕阳长送千万秋。” “千万秋里百世过,人间诸事尽浮沤。 浮沤亦可求,惟不可深求。” 叮叮叮叮叮。 当当当当当。 是醉后不知天在水,也是醒时却见月朦胧,怔怔地看着对面,也怔怔地听着对面的声音传入耳中,叶父简直是身心俱都颤麻。 这一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醉是醒。 眼前所见,既真实,又虚幻。 而他自己,仿佛处于醉梦与清醒的中间,徘徊于真实和虚幻的交界。 但那酒杯与菜碟的碰撞声,不虚。 而那似歌似调的清朗的念说声,更是不虚: “儿今歌一曲,请父为我侧耳听: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 月缺魄易满,剑折铸复良。 我辈为修士,当珍修行方。 其它皆碌碌,失去亦无妨。” “何谓修行方? 草生泥土里,鸟鸣高树上。 日从东海出,月落西山旁。 万物从其理,亦生亦凋亡。” 仿佛大风挟着磅礴暴雨,从天而落,把视野所望之处全都变得一片茫茫,又仿佛早上或者傍晚时分,整个天空都被摊开了,云朵像是彩色的布匹一样,在上面披展开来。 半醉半醒之间,叶父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也都被打散了,和那布匹般的云朵一样,横挂在天上,也和那磅礴的暴雨一样,泼打在山野平郊间: “因缘为父子,有识故不藏。 际会逢今日,以说一二章。” “修行无别调,身心是道场。 心若能摆正,身不乱徜徉。 莫嫌身老大,莫忧意茫茫。 从来都不晚,何况岁还长。” 叮! 叮! 叮! 当歌调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叶怀清手中的酒杯,连续三下较重地击在碟上,而紧接着,刚刚还端正坐着的叶父,一下子醉意完全上涌,上身趴伏在了桌面上。 “好了,醉了,也睡了。” “阿娘,你扶着阿爹进屋歇息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放下手中酒杯,叶怀清转过头,对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母亲轻笑着说道。 第23章 补齐 第二天酒醒,父子朝面,叶父脸上的神情可谓非常之精彩。 所以说酒其实不是粮食精而是害人精呢,昨晚,自己把自己给掏了个遍,现在,再站在儿子面前,叶父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透风,简直就是赤果果的。 他脸上的神情倒没有像调色盘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地变个够,毕竟就算想这样变也缺乏一些必要的硬件支持,但用调色盘来形容他此刻的内里情绪波动,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 情绪过山车,启航! 叶怀清很懂事的,他怎么可能会去嘲笑自家的父亲呢,对吧?所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纯真清澈,而这纯真清澈,很神奇地也很快地消解了叶父十趾抓地的尴尬。 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着自家儿子,越看越是心里高兴。 高兴到他甚至上前给儿子来了一个拥抱。 叶怀清很配合,父子亲情拥抱之后,他笑着道:“阿爹,怎么样,酒消了没有,你昨晚喝得稍微有点多。” 儿子,你说得不对! 我昨晚喝得那是稍微有点多? 那是很多好不! 叶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好多了,就是头还有一点点疼,就一点点。” 随即,他立即就想到了什么似地,带着相当急切地问叶怀清:“大清,你昨晚念唱的东西是什么?我有点记不全了,也有些当时就没听清楚,你把它抄一份给我!” 别说你记不全,我自己都记不全了。 不对,是我根本就没有记! 那是纯随机脸滚键盘滚出来的东西,你让我再滚一次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滚出来的版本那肯定也是不一样的,至少也是小异。 “阿爹,那不重要,我随口瞎诌的东西,没有必要去记它。” 叶怀清很随意地说道。 “不,那很重要!” 叶父简直大急,急到都直接上两手搭到叶怀清两边肩膀上了,“大清,你想想,你再好好想想!你脑子那么好,才昨晚就念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现在就不记得了呢!相信我,你一定能想起来的!” “不行,我记得不少!等我把我记的写出来,你再看看,你一定能想起来的!” 说着这话,叶父三步并作两步地去里屋拿了纸和笔出来。 附带说一句,这纸和笔也都是家族提供的。 凡叶氏一族,每家有正值入学堂的孩子的话,族里也都会按年提供纸笔,当年叶怀清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伏在桌上,叶父埋头就写。 过了一会儿,居然被他写了个七七八八! 然后,就陷入了皱眉苦想的模式。 就像水平不好不坏的学生考试,卷子上会做的部分都做完了,剩下的每一题,都是难点,甚至煎熬。 终于,感觉把自己已经熬干,再熬不出什么了,叶父便把纸递给叶怀清,此刻他的神情中带着很大的如释重负,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肩负重大使命感,“看看,大清,你好好看看,你一定能把它补齐的!” 叶怀清无语地接过。 是,我肯定能把它补齐的,你都已经把它复原成这样,我要是还补不齐,那我不成了小年痴呆了么。 “是,阿爹你刚才抄写的时候,我渐渐又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叶怀清不再废话,又接过叶父递过来的笔,就着桌角三下五除二便把剩下的小部分给补齐,顺带修正了一下叶父的些许错误。 得到由儿子亲手补完的内容,接过后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叶父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舒服了! 然后他就过河拆桥,再顾不上答理叶怀清了,而是眼神心神全都被那张薄薄的纸给吸引,完全进入了沉浸模式。 叶怀清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溜达着去了厨房。 叶母在厨房做饭呢。 叶怀清来此并没有什么事,而就是把堂屋的空间让给父亲,以及,到这边和母亲随便说说话。 母亲看到叶怀清,神情其实也不一般! 至少和往日是不一样的。 大不一样! 〖我儿有xx之姿!〗 她的神情中大概是透露着这么个意思,然后就是骄傲自得欣喜等种种情绪的混合了,她居然能生养出这样的儿子,妈耶! 叶母陷在幸福的包裹里,明显沉醉。 不过她还是记得叶怀清昨晚说过的话,“大清,你真要教你阿爹修行啊?” “他要是信我的话。” 叶怀清笑说道,然后又补了一句:“还有阿娘你也是,你要是想继续修行的话,我也可以教你的!” “修行有什么好的!像你阿爹一直修炼那么长时间,我也没看他修出什么来!”叶母明显不屑,嗤之以鼻,“大清我给你说,你阿爹他根本不是修行的料!我也一样!” 女士您对丈夫的认知和对自己的认知其实还是蛮准的。 叶怀清心里轻笑,同时脸上也是轻笑,“正因为你们不是修行的料,所以我才敢教呀,这样就算教坏了也没什么的不是?” 甩了一对小白眼给儿子,甚至还有点儿娇俏,然后叶母就又好奇心大起地问道:“大清那你的修行修为咋样了,什么时候能追上你阿爹?” 什么时候追上啊? 在我修炼的第一天。 而今天,已经是我修炼的第七十三天了。 如果把炼气境分为四个阶段,3+1,前面的3是前、中、后三阶段,后面的1是整合大冲关阶段的话,你儿子我现在已经把那个3走了大半了,123这三步,2虽然还没有彻底完结,但也已经是步入收尾阶段了。 也就是:2,85%。 而你们夫妻两个,一个是1,40%;一个是1,5%。 至于我们叶氏一族的族长老大人,我上次见他,是3,45%,又三年前的上上次见他,大概也还是这个位置。 这指数衡量自不可能说出来,真说出来的话你可能觉得我疯了,叶怀清笑了笑,然后正儿八经地回复母亲刚刚的所谓什么时候能追上父亲的提问,“阿娘,我是有大志向的,我才不和阿爹比呢,要比我也是和族长爷爷比。” “行行行,好好好,和族长比!”叶母展开属于全世界母亲对于儿子的敷衍认同模式。 又陪着母亲说了些闲话,看饭也做得快差不多了,叶怀清就又出厨房了。 过了这会儿,叶父不再是眼神心神沉浸于纸上了,而是心神沉浸于已经记熟的内容里,然后,就在堂屋中厅里,他围着方桌四面慢走,一边走着,口中一边吟诵: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月缺魄易满,剑折铸复良!” …… 神情淡然,复又语气铿锵。 俨然翩翩君子,俨然豪情侠士。 这真是,这真是…… 昨晚的一时随意之举,莫不是让这个男人的生活多了一个新的打开方式吧? 第24章 酸稗酒 两小昨晚畏缩如鹌鹑,今早起来得有点晚。 早饭后叶小弟去学堂了,而叶怀清则是和小丫头好好地玩了会,给她头上扎了三个有个性的小揪揪,让其摸着抚着喜不自胜,这才按这段时间正常的流程,去了七叔公那里。 至于叶父,则和叶母一起,去了大宅。 傍晚叶怀清回来的时候,见得两个大人的神情,便是笑道:“都谈妥了?” 叶父脸上并无笑意,但亦无悲苦意,更接近于平静,面对儿子所问,他点了点头道:“大清,配方交了,就是按你说的,算是孝敬两位老人。大酒楼的股子,也没有要,而是同样按你说的,从你二伯二娘那要了一笔现钱,已经直接拿回来了。” “嗯,皆大欢喜。” 叶怀清点点头,“以后我们吃我们的肉,他们开他们的大酒楼,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不相干。” “臭小子你倒是舍得呢,那么好的配方就要那么点钱,你二娘直接就从房里拿出来了,一点心疼都没有的!”叶母则是白了叶怀清一眼,有点气不过地说道。 她的心态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女士去服饰一条街购物。 “这条裙子多少钱?” “六百八。” “太贵了!三百四,不,三百卖不卖?卖我就拿了!” “暴亏!吐血!跳楼!但是卖了!美女,衣服和小票拿好,欢迎再来!” 走出店门,越想越亏。 ——我是不是应该还价到一百? 于是怒花九十八吃了顿麻辣烫,以平补心里的不痛快。 “你们两个再怎么忙活,都要辛辛苦苦赚上半年的钱,不少啦!”叶怀清笑道,“再说,你要是多要的话,人家说不定就要赊账了,赊到‘过几年’,将来大酒楼赚钱了,再还你。” “行了,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这样吧。” 叶父拿出一家之主的态势终止相关话题的继续,然后道:“大清,你昨晚说要教我修行,那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 听得他的这话,不止叶母眼睛睁得老大,就连叶怀清都小小意外了下。 “阿爹,你真的相信我的话?” 叶怀清笑道。 “你是我儿子,你的话我凭什么不信!” 叶父淡淡说道,随即,他又更认真点地注视着叶怀清说道:“大清,你是有本事的,为父不知道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但一定比为父的本事大,这就够了!” 听得这话,叶怀清脑子里第一时间泛起的,居然是“吾家有子初长成”。 好吧,这有点大逆不道了。 父子颠倒啊这是。 不过老实说,他心里确实是欣慰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啦,我一个小孩子,哪里真懂什么修行。” 叶怀清道,“不过阿爹你之所以修炼不出色,肯定不是因为笨,而是因为身体的资质可能不太好。正好我这里有一个配方,是可以改善资质的。” “你七叔公还真把一身本事全都教给你啦?” 叶母惊喜又激动。 叶父没有叶母这般傻白甜,对儿子的这话,他本能地就感到了很多的疑点。 改善资质的配方? 怎么可能! 就算七叔这些年一个人苦苦钻研医药,并且也有了很多的成就,比如那百香肉的配方就是,但像大清说的这么离谱的东西,那也还是太离谱了! 天底下真要有这东西,那不是早翻了天! 至少他们叶氏一族,那不得了啦! 七叔骗了儿子? 那也不太像! 七叔连那么珍贵的配方都能随手就扔给儿子而且还任由儿子处置,根本没有必要在另外的一个配方上欺骗什么的。 那就是七叔真是盖世奇才,真研究出惊天动地的东西来了,而他们家是第一个受到福泽的? 想到这里,叶父岂止忐忑,都差点跪地上拜天谢地了。 且不说叶父叶母各自的反应,叶怀清提出这事后,也就意味着这事摆上了计划之中。 所谓的配方,其实是一种酒: 苏东坡喜酿酒而不善酿酒,所酿之酒,人喝了极易腹泻。 经过改易的酸稗酒,哪怕是修士,喝了也会导致腹泻!但与此同时,能清洁身体,并净化气血,促进修行。 —— 这是前世叶怀清从万星盘中获得的东西。 也正是这个东西,带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帮助他从炼气境的泥淖中走了出去,得以步入上面的境界,并越走越远。 换言之,前世,就是这个酒让他走出了那最为艰难的第一步! 前世,这个酒居功甚伟! 这一世,叶怀清本没想把这个东西搞出来,因为没有必要。 在前世给他提供了极大推力的这个东西,这一世,由于所修法诀极为上乘的关系,也由于叶怀清对修行的理解再不是前世特别是前世初期所能比的关系,那神奇之酒已经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完全的画蛇添足。 所以,正式修炼之后,叶怀清想到了酸稗酒,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把酸稗酒给搞出来。 倒不是10个单位的起始神禄已经耗光,没办法再向万星盘兑换东西,虽然事实如此,但另外的一个事实是,单纯就是不需要! 这酒的具体配方他确实是不记得了,其实就算记得也没用,毕竟两个世界的草木不同,其效用肯定是有差异的。 但这不要紧。 鉴于这酒的殊胜功效,以及给他的修行所带来的巨大推动,前世的时候,叶怀清早就把这酒的作用机制给搞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了。 也因此。 没有配方? 没有配方自己配就是喽! 就像昨天晚上脸滚键盘滚出了那个念诵的东西一样,这酸稗酒的配方也是完全可以通过脸滚键盘的方式滚出来的,而且滚上十次,可以滚出十种不同的配方! 如果他们生活在海边,那这配方会是以海草海鱼等为基础材料。 如果他们生活在沙漠,那这配方会是以沙漠或戈壁中沙蝎黄杨等等之物作为基础材料。 身边有什么,就用什么。 随取诸物。 很多种不同的配方,但却会是殊途同归的一致性效果! 这就叫拿捏。 或者说,掌握。 这也是叶怀清不需要靠记忆而单纯沉淀于核心里的东西。 第25章 挂霜红 酸稗酒,顾名思义,酸的稗酒,主料是稗子。 但这里所谓的“主料”,提供的其实只是一个基质的作用,这酒的真正效用来源,和稗子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叶家镇的庄稼类作物,目前为止叶怀清还没有发现有哪种和前世的稗子类似,倒是七叔公原本在小篱笆边上种的一种叫做“挂霜红”的瓜果,进入了叶怀清的考虑。 挂霜红有点像是结在藤上的小南瓜,七叔公种这个东西本身是食用,也就是拿那个瓜果蒸着吃,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省事,且不需要任何做饭技巧,和七叔公完美匹配。 叶怀清本打算用这瓜果作为酸稗酒主料的,但接下来具体定夺的时候,才发现这瓜果的淀粉类含量太高,其整体和需求的偏离度有点大,倒是挂霜红地底下的根,有点像是葛根一样的可食用根,取而代之,被叶怀清列入了正式材料。 于是七叔公的小篱笆边上,好几株都已经长了十几年的挂霜红就这样遭了叶怀清的毒手,被他给连根拔起了。 其实不是他拔,是七叔公拔。 这老头被叶怀清按摩,吐了一大口浊血之后,只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见天儿的正自觉有力气没地方使呢,现在就自告奋勇地担任苦力,拿个铁锹在篱笆边挖了起来。 半天时间,已经在地上挖了不小的坑。 现在就是,叶怀清揣着小手手,蹲在坑边看热闹,而七叔公则在深坑里和那些弯七拐八的根打攻坚战。 大铁锹早已经弃用了,变成了小铁锄。 就算是小铁锄,干起这活也不是很容易,因为那些根早就横七竖八纠缠在一起了。 不过一老一小全都没有半点急切,小的揣手旁观,当然不急,老的干这活本身对他现在来说都像是一种奖励,所以更不急。 从前到后,叶怀清自始至终都没能得以上手过,所有的活,全程都是七叔公一个人给干了,花费了三天半的时间,才终于把叶怀清指定的那几棵挂霜红的根系全给起出来了。 为了犒劳他,叶怀清给他又按摩了一次。 后面每隔一小段时间也还要再作按摩,不然老头的身体又将会再次回复原样。 走向日薄西山的身体,哪有那么容易就沉疴尽去! 至少现在的叶怀清没有这个本事。 他的按摩,本质上,也只是帮老头消解不适罢了,是〖缓解〗,而不是〖治疗〗。 但老头本人可不管这个,平日里他脸上虽然还是没有太多表情,毕竟几十年的面无作态估计短时间内是改不过来了,但就凭干活时候他那小伙子一般的兴奋劲儿,就知道此老现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那可真不是之前可比的呢。 七叔公干活,叶怀清其实也没闲着。 是,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他是揣手手,旁观观,偶尔通过上帝视角指点深坑里的七叔公向哪个地方开挖或者发力,但与此同时,他其实是在心里一样一样地进行材料拟定的。 先拟定一个大体的框架。 然后围绕这个框架或者说体系,进行具体的材料安排。 好就好在前段时间叶怀清零零星星地从鸡足山那边移植了近百种的药草到这边来,当时本是为了研究之用,而现在,却正派上了用场,叶怀清的酸稗酒材料,优先就从这些里面考虑了。 但还是有不足。 毕竟不是专门针对。 为此,叶怀清又跑了好几趟鸡足山,且经过了好多次的小试验,才终于拟定了所有需要的五十一种配料,加上所谓的主料挂霜红根,也就是共计五十二种。 因为不是搞批量生产,不需要大量,且主料和数样配料的发酵一开始就已经在进行,所以事实上只是用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叶怀清就已经把酸稗酒给搞了出来。 当然现在这酒不能叫酸稗酒了,因为和前世的稗子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它也就有了一个相应的本土化的名字,“挂霜红酒”! 这个命名,殊无惊喜,绝无创意。 且实际上,和“酸稗酒”的原始命名一样,误导成分太大! 毕竟,酿酒所用的五十二种材料,起根本作用的是其中的五十一种,最终却偏偏用的是那不承担任何药效作用的材料来作为命名,这到哪说理去? 这有点像是一份论文。 第一作者是立项的导师,第二作者是项目的小组牵头人,第三作者是小组里负责活色生香的解语花。 至于具体操刀,为这论文作出核心数据或内容支撑的人嘛…… 对不起,佚名。 查无此人。 叶怀清全程跟踪,确保所酿之酒确实是按照他的规划在走,而不是因为种种莫名其妙的因素跑偏。 还好,这次全程也只纠偏了九十多次,连一百次都没有用到,同时也只是废掉了十几小罐的酒,就完全达成了原始预定目标。 这里就必须再次强调神农诀所带来的巨大帮助了。 其实,哪怕强调一万次,都不嫌多! 如果没有神农诀,哪怕叶怀清再怎么对酸稗酒的作用机制完全掌握,哪怕他前世细致研究的时候搞出了多达数十种的酸稗酒,这一世,想把酸稗酒给搞出来,也必须得通过海选的方式,通过大量的样本,然后再花费极多的至少数年以计的时间,才有望达成目标! 而现在,一切都是那般轻松容易。 不止容易,还写意,写意到就像是随手挥毫在纸上落了幅画,但见远山浩渺,流云自在,一叶小舟,顺着滔滔江水,如天外飞来。 天外飞来的,不是舟,是酒。 这个在前世拯救了叶怀清的修行,让他从糟糕的炼气境阶段得以超脱而出的神妙之物,完全当得起炼气境阶段〖神药〗的酸稗酒,就这样地,正式于此间问世。 无声无息。 亦不为任何人知。 “叔公,咱们的挂霜红酒酿好了,来,您先尝尝。” 作为干了三天苦力的人,七叔公很荣幸地得到了第一个品尝的机会。 淡红色的酒液,又经过现场的纱布过滤,一些很细小的渣滓已是肉眼所不可见,此刻,阳光底下,这新酿的酒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好喝吗?” 问着这话,七叔公却已是端起面前的小碗,大大地喝上了一口。 “啊啊!” “嘶嘶!” “嗬嗬!” 下一刻,他张大了嘴,表情极度扭曲,用怪异至极的眼神看着桌对面的叶怀清。 第26章 喝!必须喝! “不好喝?不应该啊?” 见得七叔公的反应,叶怀清一脸不解兼意外之色,他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碗,先是试探着闻了闻,似乎没闻出什么来,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也是喝了一大口。 七叔公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见其如此豪放,面上已经露出极度不忍之色。 但是。 下一刻。 嗯? 七叔公愣住了。 他愣住是因为对面毫无异常反应,甚至,继刚才的那一口之后,还继续又来了大大的第二口,然后更是咂咂嘴道,“可以啊,不错嘛!” 可以? 不错? 七叔公开始怀疑人生了。 此刻,他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 难道老头子我真因为过去几十年的尝药而把自己的舌头给尝坏了,现在哪怕连最简单的酸甜苦辣都分不出来了? 上一刻老人这般自我怀疑,下一刻他就猛地否定了,根本不是这样! 就算他舌头有问题,但问题现在不仅仅是舌头啊,是口腔! 整个口腔,包括舌头在内的所有地方,酸涩至极!让人只想把拳头伸进去哐哐捣两下不说,那酸涩后面却还带着点甜。 可千万不要以为那甜是什么好味道,这个时候,老人对这个甜唯一感到的就是超恶习,超想吐! 他勉力地张张喉咙,想吐,但又吐不出来,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水从胃里冒出来,顶得他整个脑门都一下子出虚汗了! 而且,就这会儿的时间,他感觉肚子已经不舒服了。 他有预感,接下来绝对不会安稳! 完了,着了这小家伙的道! 老人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一种觉悟,然后无语至极地看着对面,可是随即他就发现,对面的小家伙,这个时候更是端起桌上的小酒坛,把其自己面前的小碗直接倒满,然后端起来,咕噜咕噜咕噜。 当其再放下碗时,整个小碗已完全空了! 老人傻了。 真的傻了! 他甚至伸出手来,认真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有点深切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觉! 要么,是老头子第一口还没习惯? 老人心下万分狐疑,再看对面此刻还是完全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实在是忍不住,再次端起自己的小碗,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直接吞了一大口下去。 “啊!!!” “嗬!嗬!嗬!” 这哪里是酒! 这又哪里是酒水! 这分明是往喉咙里倒了一大把铁砂,而且是烧得通红的铁砂,然后,那些铁砂还个个带着尖刺的! 如果说刚才的第一口只是酸涩至极再加恶心,那现在的第二口,带给老人的就完全是一种地狱模式般的体验,而与此同时,不止是胃,他只感觉整个胸腹都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呃!呃!” 老人想忍一下的,但他忍不住,弯下腰,尽量地“打开”喉咙,想让自己吐出来。 那样应该会舒服很多。 关于这个,他有经验! 既有吃坏汤药的经验,也有怎么才能更顺利地呕吐的经验! 当他这个药师是白干的?(骄傲脸) 但现在,他吐不出来。 明明胸腹翻江倒海,明明口水都吐出了好一些了,但是,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老泪纵横。 满脸通红。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老人把自己搞得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摧残,然后可怜万状兼视线朦胧地看向对面,一头灰白的头发明明是静止着,却像是在风中飘摇。 无力地飘摇。 再加上其整个人瘦弱以至于羸弱的弱不禁风的身材,此刻的情形望上去,当真是见者心酸、闻者落泪! 叶怀清简直不是人,他一点同情都没有不说,甚至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叔公,你怎么一点苦都不能吃!我这酒明明喝起来感觉还不错的!我不信,我这就拎一些回去给我阿爹尝尝,看他是怎么说的!还有我阿娘,看看她也怎么说!” “叔公,您老人家先坐着,我等会再回来。” “对了,叔公,过会儿您其实可以再尝尝,真的,信我,再尝尝!我这酒真不错的!说不定你再尝几口,很快就会喜欢上了,以后想不给你喝你都不让呢!” 一口气地说完这些,叶怀清去到小药房拿起一个大点的酒坛,用草绳兜系着,直接大踏步地走了。 七叔公没有送。 天可怜见,他是真的站不起来! 他的眼泪还没有干呢,此刻只能泪眼朦胧地看着小家伙的离去。 甚至,他有点想说些什么,但张开嘴,却只能听得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低沉且嘶哑至极的“嗬嗬”声。 叶怀清一边走一边笑。 有人问笑从何来? 那当然是独乐乐岂如众乐乐! 前世,初次品尝这酸稗酒时,那“妙不可言”的滋味,终于有人可以和他一起体验了! 还好,这个名为挂霜红的版本没有让他失望,他本还以为换了世界,兼所有材料都是全新,这酒最令人“上头”的独特“风味”已经大减或根本没有了呢。 那可就少了很多趣味。 毕竟,这次酿这酒,他真不是给自己用! 所以这一世为什么不把这酒列为修炼辅助? 一方面,是真的用不着。 另一方面,呕…… 叶怀清低下腰,想吐一下,但很遗憾,和刚才的那位老人一样,他也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继续毫不停步地直起身朝前走,但与此同时,叶怀清抬手擦了擦眼泪。 对,他的眼泪也出来了! 就刚刚那弯腰空呕一下的时间里。 毕竟,之前,他可是喝了整整的两小碗呢! 得,方才一不小心演戏演得稍微有点过了,明明一小碗就足够的,我到底为啥子要在一小碗之后,还给自己再来上一小碗啊? 这不犯贱嘛! 抽了抽嘴角,叶怀清似笑非笑,然后摇了摇头表示了一下对自己的无语,随即,心中升起期待。 和七叔公的关系虽然已经很近了,但其实又还没有非常非常非常地近,也因此,他是不好强行灌老人酒的,这次之后的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诱导加哄骗。 但家里那两个可不一样啊。 喝! 他们必须喝! 这不是有他这个乖巧又孝顺的大儿子陪着嘛,他都喝了,他们怎么可以不喝? 喝! 必须喝! 第27章 神酒 公母俩全都在家。 这和那百香肉有关系。 因为不再出摊,两人走在外面人人见了都是询问这事的,甚至几兄弟或门房关系比较近一点的还上门来关心、打探兼问候了,惹得这段时间叶怀清白天都不敢在家,天天早出晚归地在七叔公那边躲清闲。 公母俩无可躲,好在一波流的热闹过后,现在也已经清闲下来,就在家里讨论修行呢。 叶父是决意要认真修行的,而叶母也在叶怀清的一再唆使下,半推半就无可无不可地和丈夫一起进入泛修行模式。 也就是活动活动手脚啦,把修行的一些基础知识像小学生一样地重新复习一下啦。 指望他们整出点什么成果来,嗯,那是不用指望的。 修行也讲基本法,而基本法就是以公母俩自身目前的条件,和修行这件事隔得确实稍微有点儿远,也所以,叶母对于修行的不热情,是绝对有自知之明的自我准确定位。 倒是叶父,那天晚上有点被叶怀清渲染上头,这段时间整个人都处于发烧状态,一时半刻地有点退不了热。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今天,大事登场! 当当当! 踏进家门,看见父母,叶怀清先是蹲下身让某个小可爱爬到他的背上,然后他才起身,一手提酒,一手曲指弹于酒坛上,当当的,“阿爹,阿娘,今天给你们带好东西回来啦!” 两个大人还没有动静,带上的小可爱已经忍不住蹦跶了,“阿哥阿哥,是好吃的吗?” 今天可让你失望了呀揪揪,哈哈。 “不是吃的。”叶怀清笑道,“是喝的,而且是小孩子不能喝的东西。” “哦!” 小可爱明显失望。 叶怀清这会儿也没逗她,他得忙着逗两个大只的呢,“阿爹,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天下奇珍,修行神药,向来只有天上见,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挂霜红酒!” “七叔他老人家已经把它给酿出来了?” 听得这一大串前缀,而且是一听就深感不同凡响的前缀,叶父已经是激动起来,两眼冒光。 他大步生风地走过来,接过了叶怀清手里的酒。 叶母也将信将疑地高兴着,“大清,这酒你喝过没有?真的那么神奇吗?” “真的那么神奇!” 叶怀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下,除了叶父更为激动,叶母也开始神情严肃起来了,而她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到前头,把前面的大门给关上并从里面给闩上了! “阿娘,大白天的关什么门,这要是让路过的人一看,哪还不知道你们家正在做偷偷摸摸的事。” 叶怀清笑说道。 “什么你们家,是我们家!” 叶母嗔道。 女士,难道现在重点是你们与我们么? 是偷偷摸摸! 摇摇头,叶怀清径自挂着一只小树袋熊,去厨房里拿了三个大碗来。 对,大碗! 都说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接下来既然是要喝酒,那怎么可以不上大碗! 坛子还是叶怀清开的。 叶怀清开坛,叶怀清倒酒。 公母俩的两个大碗,都被他倒了足足八分满。 至于为什么不倒十分满?那是因为十分满不好端。 而且,叶怀清也担心喝了一口后,因为酒水滋味太过美妙的关系,两人一时异常激动兼手抖,把酒水给洒了,那可就不美了。 现在,八分满,则正正好。 而且如果公母俩喝完了还想继续喝,那可以再续杯……续碗嘛! 至于他自己面前的碗么,就倒了浅浅一层。 大约,两小口的量? 没办法,这酒其实还是蛮珍贵的,是真正的万金不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他就还是舍己为人,就忍痛只陪喝这么一小点,其它的就全都还是留给公母俩吧。 “大清,你的碗里不多来点?” 叶父还是很疼儿子的,一如儿子疼父亲。 “不了不了,我是小孩子嘛,这酒虽然说是药酒,但它也还是酒,小孩子喝多了没好处,我就少倒一点尝尝就行。” 叶怀清说道。 然后。 他举起面前的碗,“阿爹,阿娘,来,咱们先把这一碗给干了!” 为什么要一口干了? 因为一口干不了,接下来事情就难办了,哈哈。 “好!干!” 叶父很豪爽。 这些天,他几乎每天早晚都要念很多遍那个“抽刀断水水更流”,感觉已经完全把李青莲请神上身,整个人相比以前都豪爽了不止一个尺寸。 叶母就还好,但在心爱的大儿子举碗相邀的情况下,也是很大气地端起碗来。 一仰头,一入喉。 咕噜咕噜咕……咕……咕…… 唔唔唔。 呃呃呃。 嗬嗬嗬…… 两人确实不负叶怀清所望,真的一口气把碗里的酒给干了,这让他小怀大慰。 而接下来,该发生的事,也如数地,很正常地发生着。 放下碗,叶父已经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喉咙。 而叶母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还算秀气的眉毛直接皱竖成了一个倒八。 除此之外,两人此刻脸上的表情,极其生动且形象万分地诠释了什么叫“竭力地试图使自己的五官聚合到一起”。 简称,纠结! 眉毛向眼睛处纠结靠拢,鼻子向嘴巴处纠结靠拢。 与此同时,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起纠结或者说扭曲着,向面部的中间靠拢,不知道是想要挤在一起抱团取暖还是什么的。 叶怀清呢? 叶怀清面不改色。 他的脸上依然是平平静静,且开朗又放松地微笑着,仿佛正有蝴蝶在他的面前飞舞,仿佛正有花香在他的鼻端萦绕,天正蓝,云正淡,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是那么恰好和美妙。 呕。 呕。 呕。 呕得撕心裂肺,呕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呕得两个大人全都快要晕厥过去了,却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出来。 特别是刚刚才灌下肚的那一大碗酒,这就么点时间,也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根本呕不出来,一点儿都呕不出来! 也是到得这时,公母俩才有注意力把眼神移放到对面的儿子身上。 或者,用“眼神”这两个字来形容已经不是很恰当了。 公也好,母也好,他们此刻的眼睛全都一点神也没有,两个人全都脸色苍白,如同大病未痊,但却又残留着刚刚撕心裂肺呕吐的脸色涨红,总之,怎一个“可怜”二字了得! “大清,大……清。” 叶父有气无力至极,并喉咙嘶哑。 那喉咙像是被一百只鸭子在上面来回地奔跑着践踏过: “这就是七……七叔说的……神……神酒?” 第28章 七叔坑人! 七叔(公)没有说,是我说的。 亲爱的阿爹,您误会亲爱的七叔(公)了,他老人家现在应该还是和你们两位一样,正体会着相同的酸甜苦辣、美妙滋味呢。 叶怀清颇为好笑地看着面前仿佛遭霜打了的两只大茄子,“阿爹,阿娘,怎么了,这酒不好喝吗?” 好喝? 这酒是好不好喝的问题吗? 是能不能喝的问题! “大清,你……你也喝了,你……呃呃……你一点都……不难受的?” 叶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家儿子,实在是从其身上看不到半点不适的苗头,然后就和之前的某位老人家一样,同样陷于对自己的怀疑之中。 但和那位老人家不一样的是,他的身边有参照。 叶父看了看身边的叶母,叶母同时看了看叶父,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的凄惨万状生无可恋,接下来也同时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 却见叶怀清正自又向自己的碗里稍微倒了一点儿酒,然后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公母俩紧紧盯着,目光一瞬不错。 期待发生着什么。 不是他们对自家儿子没有同情心,而实在是……实在是…… 好吧,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希望看到儿子接下来也难受一下,呕吐一下。 哪怕只是小小地吐一下。 以印证,他们刚才喝的,和叶怀清此刻喝的,是同一种东西! 但是。 可惜。 同样的戏码,且已是短时间内的第二次表演了,某人的演技不说炉火纯青吧,至少也是熟能生巧。 能打个及格分的。 “啧啧。” 叶怀清咂咂嘴,然后对公母俩道:“阿爹,阿娘,这酒的味道是不咋地!对了,阿爹,你们大人喝的其它的酒,也都是这样不怎么好喝的吗?那为什么你们能喝那么多?” 叶父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一刻,他心里那种不可言表的绝望,大概只有身边人才能体会一二吧。 为什么只是体会一二呢? 因为随着叶怀清这一说,叶母的目光也带着点狐疑地看向了叶父。 其目光中潜藏的意思差不多是,你们男人喝的酒,真像儿子说的,也都是难喝的? 而刚刚睁开眼睛,就接收到了身边人这样的目光,叶父再次痛苦地、绝望地、感觉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自己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男人喝的酒,真的不是这样的! 大清带回来的,这根本不是酒! 这也根本不是人能喝的东西! 七叔坑人! “揪揪,你看阿爹和阿娘的样子,酒是不是很可怕?我们不喝!”叶怀清对背后的小树袋熊说道。 小丫头挂在叶怀清背上,拼命地点头。 实在是太可怕啦! 妈妈呀,她才不要喝这么可怕的东西! 就连望向桌上的酒坛,她的小眼神里都带着心有余悸。 这里的这一幕戏,今天大概差不多也就上演到这里了,接下来没有什么可看的,叶怀清对父母认真地交待了一些事项,然后又摘下背后的小熊熊,就再次往七叔公那边去了。 并且,他今晚不回来的,要在那边值守。 为什么值守? 因为喝下这〖神药〗,身体的难受,可只是才刚刚开始啊! 当叶怀清从家里出发,走上二三里地又再次来到七叔公的地盘时,只见这位老人家依然还没怎么回过劲来,有气无力地坐在桌边。 瘫坐。 造孽啊这是! 叶怀清控诉了一下惨无人道的酸稗酒,对,酸稗酒,他总不可能控诉自己吧? 他可也是受害者耶! “叔公,这酒可能有点问题!您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进了篱笆小院,叶怀清关切问道。 你才知道它有问题? 七叔公耷拉着的两只眼皮朝上翻了翻,连白眼都懒得对这小家伙做,他只知道他这次可算是遭了大难,被小家伙给害惨了! 可是,好像也怪不到小家伙。 他应该是第一次酿酒而且是酿药酒吧? 对,肯定是第一次! 所以,出问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啦。 老头子我就说,这才是学药制药合药的正常情况嘛! 像小家伙之前那样的,不管是学药学得那么快,还是随便弄几味药就能煮出那么好吃的肉,又或是自己瞎揣摩揣摩就能使按摩的效果那么神奇,那些才叫不正常! 这么一想,老头现在再看叶怀清,甚至觉得这个小家伙比之前更顺眼了一些! 这样的小家伙,才算是和他一起学药的,他们都是草药学徒。 之前的小家伙,那是个啥? 那根本不像是学药的,那是药草自动跪拜在他的脚下,把他当最尊贵的大人供奉着呢! 找到了认同感,也找到了对自我的肯定,老头此刻甚至觉得他遭的这一场罪,也都值了,这使得他的精神都略好了些,当然身体还是颓废,瘫坐在那里,浑身提不起劲。 “乖孙,那酒你提回去,呕呕,呕,……是不是你父母……呕……都喝了?” “是啊,他们都喝了,然后就出现了和叔公你一样的情况。” 叶怀清“面色沉重”地说道,“叔公,这酒的配方我还没把握到位,等后面很可能还需要再作一些调整,这次酿出的这个酒,咱后面就不要再喝了吧!我重新给你酿!” 别!别!别! 听到酒,听到重新酿,老头全身都是抖的,也感到止不住地发冷。 离气抖冷就差一个气了。 这都已经去掉了大半条命,还敢再喝? 再喝可就直接蹬腿了! “叔公,你还是躺床上吧,那样可能会更舒服点,我顺便也给你老人家再按摩按摩。” 叶怀清说道。 这个可以有! 老人精神一振。 乖孙儿的按摩,那是绝对不用怀疑的,说不定还真能帮他缓解一下此刻的这种难受。 想吐吐不出来,肚子里好像在翻江倒海,但摸上去却又空空的。与此同时,身体里像是在发烧,又像是在发寒。 总之,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这番,可是真的遭老大罪了! 被叶怀清半搀半扶地搬移到了床上躺下后,这次,老人可是再心安理得不过地躺在那里享受着叶怀清的按摩。 老头子我被你这小家伙害成这样。 享受一下你的服侍又怎么了? 第29章 我真不稀得喝酒! 酒是上午喝的,人是下午…… 泻的。 半死半活地躺在床上,忍受着身体里那种无以形容的难受,老人并不是很舒服地享受着叶怀清的按摩。 按摩确实带来舒服,尤其是叶怀清劈柴一般地按摩,这按摩往日时候会给老人带来一些小小的痛楚,但现在,老人却巴不得在他身上按摩的掌或拳,重一点,再重一点,再再重一点,以抵消身体里的那种难受劲儿。 “乖孙,你今天咋没力气?用点劲。” 被叶怀清翻过身背朝上躺着的时候,老人有气无力地这般嘟囔。 “叔公,我用的劲已经很大了,要是再用劲,你的身子骨都会散架了。” 叶怀清轻笑着,然后又安慰道:“叔公你再忍忍,我估摸着那药酒的药效很快就要过去了,再说你先前喝的也不多,连一小碗都没喝完,药力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 也幸亏老头子我没把那一小碗喝完。 喝完的话,现在说不定骨头都凉了! 老人哼哼唧唧,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有气无力地发声:“你爹娘……喝了多少?” “他们一人喝了一大碗。” 叶怀清道。 听得这话,老人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巨大的悲悯,他极度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早在小家伙提着酒回去的时候,老头子我当时就应该阻止的!害,我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呢?不应该啊! 那两人本不应该和老头子我一样,同遭此罪的!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趴在床上,老人侧着头,把脸俯在自己平放的两手上,视线透过稀疏的篱笆,却正好看到篱笆外面的那几个大坑。 他挖了几株挂霜红的大坑! 小家伙说暂时还没想到在那儿种什么,所以几个大坑以及坑边上的泥土也还狼藉在那里。 “那是老头子我亲手挖的坑!” 此刻的百无聊赖之下,老人却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采挖时的场景。 他在坑里面挖,小家伙蹲坐在坑边上看着,挖着挖着,他有点热,就把身上的厚衣变成单衣,然后连单衣的两只袖子都挽得高高,露出两只赤膊。 整个过程他也没出坑,衣服是小家伙拿的,而他厚衣换下后小家伙也没第一时间就把衣服送回去,而是把厚衣朝他自己的小腰间一系,然后又在背上一摊,露出一小截在头上,小家伙说是当帽子戴。 遮阳。 很琐碎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场景,此时,老人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便连身体里那几乎无处不在的难受都似乎消解了几分。 “乖孙,将来等老头子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那边的坑里怎么样?” 温暖的回想下,老人懒懒地开口着,这般地对叶怀清说道。 老人的这话里是没有任何伤感之意的,有的只是很祖孙间的亲近以及嘱托,就像是商量今晚吃什么东西一样。 顺着老人的视线,叶怀清也看到了篱笆外的那几个大坑,他瞥了一眼,然后轻笑道:“叔公,您老人家的日子还长着呢,福都还没享够怎么就能走,孙儿我还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呢,难道你不想都尝尝吗?还有很多很多好喝的酒!” 一听到酒,老人的身子直接激灵了下。 “好,好,我就等着乖孙儿给我做好吃的。” 老人说着,然后又补充道:“酒就算了。” “叔公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会酿酒的!这也就是第一次酿,一些成分的量还把握得不是特别好,等下次再酿,一定会好很多的!” 叶怀清道。 “叔公相信你,可是叔公其实不怎么喜喝酒的!” 老人说着,然后突然眉头紧皱,“乖孙,我好像要跑肚了!” 跑肚,也就是拉稀。 还有一个说法叫做腹泻。 而就在这时,叶怀清也听到了老人腹部位置传出的极为明显的汩汩声。 “叔公,我扶你去茅房!” 叶怀清说道。 时间刚刚好,说不定只要晚上一息,老人就会拉裤子里。 现在的情况是,刚刚到了茅房门口,老人就急得不行地猫着腰进去了,然后几乎瞬时之间,但听噼里啪啦,一阵飞流直下三千尺。 很快啊,就三五息的时间。 然后,里面没动静了。 “叔公?” 叶怀清站在门口询问道。 很快,老人系好裤子走了出来,面上还带着一脸的不解之色。 “叔公,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叶怀清问道。 “是不对,这不是正常跑肚!” 老人疑惑地把手抚摸在自己肚子上。 刚才就那么一下,他就腹泻完了,量很大,但却像是把肚子里所有的脏东西都带走了。 现在站起身,走这几步,不要说肚子一阵轻松,就连身子好像都变得轻了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一种非常明显的舒服!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明显的舒服! 身体第一时间就可以感觉得出来! 而且,现在这也太舒服了吧?和刚刚的那种难受简直就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进茅房前。 老人感觉全身难受,有气无力,要死要活,就快要蹬腿了的样子。 从茅房出来后。 老人感觉自己完全换了个人! 他想掂着脚在地上跳几下蹦几下! 还有,他想吃饭! 刚才这一泻,直接泻到前胸贴后背了!他感觉这会儿一大碗的肉都能吃得下去! “乖孙,我饿了!想吃,吃肉!” 仗着“大病初愈”,仗着“一切都是你害的”,老人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来。 “好,好!叔公饿了那我这就做饭!” 叶怀清极其爽快地给出承诺,不过随即他又接着道:“但是叔公你也知道,需要些时候,一时半间地也做不好。要不,叔公你再喝点酒垫垫?我听说酒是粮食精,一碗酒抵三碗肉呢。” 正大步朝篱笆那边走,听到这话,老人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乖孙,我真不稀得喝酒!” “乖孙,叔公几十年都没有喝酒了的!” 老人说得斩钉截铁,却又语带委屈。 其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你可不要再和我提酒啊! “好好好,叔公,那咱暂时不提酒!” 叶怀清忙不迭地说道。 不是暂时不提酒,是以后都再也不要提酒! 老人没有说这话,只是微微昂着头小骄傲地朝前走,反正以后啊,就算打死他,也别想他再尝一口他这乖孙酿的酒了! 对,不要说喝了,就连尝都不能尝的! 一口都不能! 第30章 这是疯了么? 老人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其实…… 并没有。 腹泻一次,只是开始。 很微不足道很微不足道的开始! 前胸贴后背饿得饥肠辘辘的他并没有吃上饭,他的乖孙叶怀清还在慢腾腾地做着,而就在这期间,他又狂奔向茅房,来了第二次的一泻如注。 这次之后,情况有点不妙,因为老人感觉头有点晕,站立不稳。 好在,乖孙是陪在身边的。 “乖孙,那药酒,药效有点强啊!” 被叶怀清搀扶着从茅房中走出来,老人有点喟叹地说道。 叶怀清没有答话,因为现在答话还太早! 老人感觉自己是饿的,纯粹是饿所以才头晕眼花,因此回来坐下后,他就不停地催,催叶怀清动作快一点,“乖孙,你麻利点!不要那么讲究,弄出的东西能吃就行!” 要不是因为正闹着肚子,不敢吃生凉的,老人估计直接跑篱笆边摘点什么青瓜果子之类的啃了。 但是说也奇怪,明明连泻了两次,而且还是狂泻,但泻了之后,老人却并没有感觉肚子有什么不舒服。 一点儿的不舒服都没有! 反而,泻了之后,感觉遍体都是清爽无比! 不管是身体的感觉上,还是心情的感受上,都是那么舒服自在,飘飘欲飞一样。 要不是连续两次地泻得太厉害,要不是头现在确实有点晕,要不是肚子现在也空空地太饥饿,老人都有点感觉这简直是他一生以来最为舒服的时候了! 奇也怪哉! 实在难解!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到小方桌上。 桌上,那新酿出来的酒还正放着呢,而小碗里,也还有着一些淡红色的酒液,大概是两三口的量。 看到那淡红的莫名有点好看的酒液,老人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舌头,这一刻,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一种让他大觉匪夷所思的想法,那就是走过去,把那小碗里的酒,喝了! 这岂止是匪夷所思,简直是精神错乱! 老头子我这是疯了么? 老人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搞得浑身冷颤。 他这…… 这是真疯了吧? 强行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老人不再想酒的事,而是看向了另一边热气腾腾的锅灶。 小院露天的一角,锅灶底下,柴火旺旺地烧着。 他的乖孙正在给他做好吃的! 肉啊! 锅里煮的全都是肉! 大肉! 嗅了嗅鼻子,虽然暂时还没有闻到那独属于肉的香味,但老人的脸上已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温暖的笑容。 即将抱着肉呼噜呼噜大吃大嚼的满足的笑容。 就在这里,他的肚子又是汩汩一下。 “坏了!” 老人脸色突变。 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肚子,下一刻,他的两脚已是自行迈开,大步地再次向着茅房那边走去。 往灶里再添了些柴禾,任其自行烧着,叶怀清也跟着七叔公向外去。 等会,他得搀扶着,不然,老人走不出茅房! 而这次,出了茅房后,老人一时间不再往篱笆那边回走了。 他有点怕了! 怕刚刚进了篱笆院子,没一会又得奔过来! 以及,除了头晕得厉害,他感觉现在两腿也有点软。 乖孙刚才还只是虚扶,他自己能走!但现在,老人不得不把身体架在乖孙的身上,如果脱离搀扶,他怕自己的身体会摔倒在地! “我的亲乖乖,你的药酒实在太厉害了!幸亏你现在陪在我老头子这里,要是下晚你回去的时候,老头子我非得交待了不可!”老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叔公,您老人家尽管放心啦,我之前来的时候就和阿爹阿娘说过的,我今晚不回去了,会留在这边服侍你。”叶怀清笑咪咪地说道。 说起来完全是叶怀清害的,但听着小家伙这轻松的话,老人心里半点气没有且不说,还被暖得熨帖到不行。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些,乖孙,你太好太好啦!”老人感怀地说着,然后不由自主地话意一转,“唉,你要是我的亲大孙子就好了!” “谁说我不是你的亲大孙子?我就是你的亲大孙子!你就是我的亲祖父!” 叶怀清语气斩钉截铁地说着,然后又道:“叔公,要不这样,等今年过年了,我让阿爹阿娘把你请到家里去,到时我给你磕九个头,认你做亲祖父!” “哎哟我的乖孙,九个头是给死人磕的!” 老人笑得直打跌,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这不重要,反正该磕几个磕几个!叔公,你说怎么样嘛?” 老人一时没说话,眯着眼睛站在那里,像是在畅想,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又莫名其妙地有点低沉,“唉,到时再说吧,我一糟老头子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认不认亲的,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也没什么东西好留给你的。” “叔公你又胡说了,谁说你活不了多长时间的?我看你能活的时间还长着呢!” “还有,谁说你没好东西给我的,你最好的东西不是已经都给我了吗,我跟你学药,我是你的开山大弟子啊!” 叶怀清说道。 “唉,老头子我这点本事,你几下就学去啦!” 老人说得又是伤感自惭,又是骄傲得意,“乖孙你现在的本事已经比老头子我强,强多啦!你配的药老头子我都已经看不懂了,就是这次这酒……”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乖孙,你爹娘喝了那么多酒,现在不知道又怎样了。” “没事的,叔公,他们那么年轻,就是一天跑十趟二十趟茅房都没什么问题!” 叶怀清大慷他人之慨,就差点把小胸脯拍得梆梆响了,“再说了,他们是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放心,一点事没有的!” “那就好!” 老人点点头,道:“乖孙,我们回去吧,我感觉这会儿好些了,一时半间不会再跑肚了,不知道你的肉煮好了没有。” “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吧,不过这会我的肚子不饿,这次就叔公你一个人吃了,我煮得有点多。” “嘿,你煮再多,叔公我都吃得完!” 提起这个,老人精神头明显上来了,连虚晃不稳的脚步都加大加快了一些。 然而。 可是。 片刻后,当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肉端上来,老人正急切万分地上手拿到嘴边,就想往嘴里塞时…… 极大的意外,发生了。 第31章 那酒是谁酿的? 没胃口! 这要是在往日,老人早就馋得口水都快要下来了,更不用说,今天还饿成这个样子! 按理来说,现在眼前的这肉不应该是天底下最美味最诱人的东西吗?他也不应该是啥都不管不顾,先胡吃海塞地朝肚子里塞上几条肉然后再说吗? 可是。 可是! 肉才拿到嘴边,才刚想往嘴里送,老人就突然地一个恶心。 是的,恶心! 然后,嫌弃! 这平时宝贝到不得了的香肉,这时看来,竟是油腻到不行,腥臭到不行,也恶浊到不行! 一想到接下来要吃下这肉,吃到肚子里,老人顿感整个全身上下,都翻江倒海起来,一种浓浓的简直无以复加的嫌弃直冲脑海! 不行,我饿,我想吃! 老人不信这个邪,闭着眼,心一横,硬是把嘴边的肉朝嘴里塞。 “呕……” 下一刻,老人直接弯腰,吐了! 其实完全没吐出什么东西来,肚子里这会估计也没东西给他吐,但他就是弯着腰趴在那里,吐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而手中刚才拿着的肉,更是像烧红的烙铁一般,再拿不住,被他几乎以扔砸的方式,抛到了碗里。 干呕了足足数十息的时间,老人才直起身来,顺手抹了把眼泪。 不是哭,而就是干呕把泪水给呕出来了,满脸都是。 叶怀清这时起身,来到老人的身后,伸手轻轻抚着老人的后背,给他顺气。 “唉哟乖孙,我这条老命怕是要保不住啦!” 看着桌上面前的肉,老人嫌恶依旧,此刻,真是连看上一眼都从心底里觉得恶心,他也忙不迭地移开目光,再不敢去看那肉,而心里也突然一下子就万念俱灰起来。 老人想到了自己的情况! 莫不是,乖孙的药酒把他的宿疾全部引发,这突然爆发起来,身体撑不住了? “乖孙,老头子我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老人侧了下身子,顺便也拉着,把刚才身后位置的叶怀清拉到面对面,“乖孙,你听我说!” “乖孙,老头子我的身体一直有问题。” “……” 老人开始絮絮叨叨地进入了交待后事模式,而他翻过来倒过去说的只有两个事,更是只有一个重心或者说中心: 他的身体一直有问题,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今天的事,完全是他的老病犯了,和药酒没关系,更和他的乖孙儿没有任何关系! “乖孙,如果老头子我真的没熬过今晚,去了,你不要怕,不管活着还是死了,叔公都不会害你的。乖孙,到时候明天早上你先回家里告诉你阿爹阿娘这事,但是你记着,不许提药酒的事懂不懂?” “后面办丧事的时候要是有人提到那酒,你就当不知道懂不懂?” “要是硬有人问你,你就说那酒是老头子我酿的!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记得没有?” “来,说,告诉叔公,那酒是谁酿的?” “我酿的!” “不对!你一小孩子,懂什么酿酒!不要说酿酒了,你都没喝过酒!”老人简直声色俱厉,“乖孙,你再想想,再说一遍,那酒是谁酿的?” “叔公酿的?” “对,就是叔公酿的!叔公亲自采挖的挂霜红根子,叔公亲自酿的挂霜红酒,你忘了?” 老人慢慢说着,然后又看着叶怀清的眼睛,道:“来,乖孙,你再说说,叔公是怎么去的?” “叔公喝了酒,然后去了好几趟茅房,然后吃不下肉,然后去了?” “不是,叔公没喝酒,叔公也没有吃不下肉,叔公就是老病犯了,到了该去的时候,然后就去了,懂吗?” 说着这话,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放开了叶怀清的手,脚步有点踉跄地来到了不远处的那个小方桌边,然后又对跟过来的叶怀清道:“乖孙,来,你把这坛酒搬回药房里,后面就不要再和任何人提酒的事了!” “来,搬,现在就搬!” “这碗里的酒,我把它给倒了,然后你再把碗好好洗洗,收起来……” 老人说着,拿起桌上的小酒碗。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想把小碗里残剩的那一点酒朝边上的篱笆上泼的,但就在拿起酒碗将泼未泼之际,他的动作定住了,他的目光也定住了。 倒是,他的喉咙咕噜了一下! 咕噜了一下之后,紧接着,又咕噜了一下! 这一刻,老人发觉了一件非常匪夷所思同时也诡异万分的事情! 那边,明明他应该馋涎万分的肉,却是连看一眼都觉得直泛恶心,而这边,明明应该看着就恶心乃至嫌恶且害怕的酒,这一刻,看上去,竟是那么好看,那么勾人! 甚至,他都闻到酒香了! 他想喝! 而且最过分的是,他的口水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出来了! 看来还真是身体不行,要熬不过去了啊,这什么颠颠倒倒稀稀古怪的事都来了! 老人默默地想着,然后又突地怪怪地一笑,把手中本来想泼的小酒碗直接朝嘴边一送,然后,仰头就是一咕噜。 明明还剩个两大口的酒,被他这么一咕噜给全咕噜下去了! 不让我吃肉是吧?老头子我偏要做个饱死的! “乖孙你等等,那酒你别朝药房送了,你先抱回来,叔公我要喝!”这一刻,老人刚才所有的失落低沉之类的全都不见了,一挥手,居然是分外豪气地这般说道! “可是,叔公……” 几步外,叶怀清抱着酒坛站在那里,回转着头,身体却还是保持着继续朝前走的样子。 “没有可是!” “过来,过来,把酒抱过来!” 叔公招着手,不容拒绝地说道。 酒坛抱回来时,都没等叶怀清操作的,老人自己动手,给自己的小酒碗里倒了满满的一下,然后二话不说,拿到嘴边就是咕噜咕噜咕噜。 就这么一仰脖,一碗酒全下肚了! 甚至,连一滴都没有漏的,所有的酒都被他实打实地喝下去了。 “哈!嘶!痛快!” 放下酒碗,老人龇牙咧嘴地说道。 而叶怀清不语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被吓傻了。 第32章 回光返照 第一碗之后是第二碗,第二碗之后是第三碗! 谁也无法阻止一个自觉即将大去且多半已经熬不过今晚了的老人的疯狂,而老人自己更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怎么疯怎么来。 喝! 就是喝! 白天,第一次品尝的时候,喝了一口就已经觉得痛不欲生的酒,这时,酒入喉,却觉分外的刺激! 又是苦辛,又是酸辣! 特别是那股涩,本来应该让人难受至极的那种涩,此刻,老人竟是觉得太对味了!太够劲了!就是这样,填满口腔,顺着喉咙,顺着全身的骨头,涩下去! 够劲! 好像所有的生命力都被这酒激发,老人红光满面,精神十足。 这应该就是先人说的,回光返照吧? 老人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这时,他却半点都没有其它的顾虑,只有满满的痛快,而其望向叶怀清的目光更是满满的疼爱,“可惜乖孙你还小,不能喝酒的,不然定要你坐下来,陪我老头子喝上一杯!” “有什么小的,我能喝!我陪叔公喝!” 叶怀清大声说着,明明是小小的身子,却也大马金刀般地坐了下来,搬了酒坛就是给自己那边的小碗里倒满。 “叔公,我喝了!” 他也一仰脖。 “别!” 老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 却哪里还来得及,那边,叶怀清已经放下了小碗,而小碗中同样已经是点滴不剩。 “唉,乖孙!” 老人又急又躁地,直跺脚,“快,弯下腰,你看能不能吐出来,尽量吐!” 说着这话,老人就起身来到叶怀清这边,大手抵在他的背上就想把他朝下按。 “叔公你等等,我好像……没想吐?” 叶怀清说道。 “那你……那你嗓子难不难受?” 老人被说得愣了一下。 “嗓子,好像还行?不是太好受,但也没有很难受。”叶怀清此刻说的话像极了标准的废话。 但这废话老人却很是理解,似乎能够感同身受,这时他也放开了抵在叶怀清背上的手,一脸的若有所思,然后道:“乖孙,莫不是这酒放在这儿半天,转性了?” 叶怀清没回答,只是带着关切地问道:“叔公,那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难受吗?” 老人被问愣了。 难受吗? 咦,还真不难受呢! 反而,为什么还居然觉得很好受? 就连之前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现在也不是那么饿了,还有,明明之前是头晕眼花的,但现在,头晕眼花也没有了,他精神得很! 老人刚精神一振,但突然又意识到。 哦,他是回光返照! 这念一起,所有的兴头又转眼都没了。 有点神情厌厌,老人回转自己那边坐下,老眼不经意一抬,就看到了西边的夕阳,然后,就愣住了。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西边天际的云彩,已经由正常的白或灰,开始一点点地变“彩”,而以这会儿的势头来看,想必过会儿西边那一大片的都是彩! 怔怔地看着,老人陷入了沉默。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顺着老人的目光,叶怀清也看向了西边的天际,然后,前世的一首诗也就这么自动地跳了出来,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什么都没有说,就是陪着老人静静地坐在这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日头也一点一点地偏移,向下,向下,再向下,终于,无可挽回地彻底地滑落到了西边的山谷之下。 那西边天际的霞灿,也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地变大、扩散,甚至于把整个西边的天际,都照红了,以至于明明太阳都落山了,整个天幕下暮色都已经降临了,一股暗沉开始笼罩四野,那西天的地方却还是明灿灿的。 但是,这也是最后的明灿了。 一息、两息、三息,几乎是以息可计的时间里,只几十息过去,那明灿便明显大为缩水,被四周的暮色给快速吞噬。 “乖孙,我有点冷。” 等霞灿彻底收尽,老人也终于回过神来,瑟缩了一下身子,对叶怀清说道。 “好,叔公,冷我们就盖被子,我们到床上去。” 叶怀清说着,扶着老人朝着床边走去。 平日里并不冷,甚至早晚都可以着单衣,中午更是必须着单衣,而因为隔几日就需要按摩的关系,老人的那张床也就直接摆在小院子里,并没有隔三差五地搬到屋子里再搬出来。 老人只是在床头的地方架了点草篷支架,以遮挡露水。 服侍着老人上了床,又给他小心地盖好被子,叶怀清就坐在床边,半步不离。 “叔公,要不你小睡一下?放心,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睡。” 叶怀清说着,然后干脆把自己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老人的一只手。 老人反握,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相握着。 “好,叔公正感到有点困了,想睡。” 并没有点灯,暮色下,哪怕是身在近处,叶怀清的身影也已经有点模糊。 特别是脸部,老人已经看不太清叶怀清的脸。 但他还是定定地看着,仔细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闭上眼睛,但却又立即睁开,并说话道:“乖孙,记着了,记好了,是叔公我酿的酒!” “好,叔公,我记着呢,你说的所有话,我都记着!” 得到叶怀清这极其肯定的回答,老人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只数息间,小小的呼噜声便响了起来。 老人睡得很沉! 就这样,小手握着大手,也被大手反握,叶怀清一动也未动地于床边坐了一夜。 夜色深沉。 夜色褪去。 晨曦渐泛。 太阳初升。 在床上整整酣睡了一夜,并在大早上继续睡着的老人,突然地,手一动,然后,缓缓地睁开眼来。 “老头子我这是……在哪?” 初醒过来,老人一时间还有点迷糊。 他的手动了动,下一刻,就触碰到了一直握在手里的小手,也正在这时,老人侧转的目光,看到了依然坐在床边的叶怀清。 “乖孙,我这是……” 老人一个翻身,把自己上半身从床上翻坐起来。 “叔公,您老人家没有事!您看,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叶怀清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指着稀疏篱笆外那东方天际的朝阳,笑得灿烂。 同看朝阳,老人突然地,泪流满面。 “乖孙!乖孙!” 坐在床上,他用两只手抚着叶怀清那只一直被他握着的手,“你就这样,陪了我一夜?” 第33章 咕噜咕噜咕噜 祖孙正自情深,老人忽地脸色一变,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肚子。 “坏了!” 下一刻,他简直是用前所未有的速度下了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只半趿拉着,便什么都顾不得地向着篱笆外茅房的地方冲去。 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叶怀清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阳光还真的灿烂呢。 是好的一天! “叔公,要我进去扶你不?” 过了片刻,茅房外,叶怀清大声说道。 “不用!” 又是一泻如注,又是来去皆如疾雷闪电,旋起旋收,随即,老人面色极好地走了出来。 “乖孙,我身体好像没有事了,你看!”老人说着这话,还往高里抬了抬腿,一点都没有昨天的踉跄之态。 “那太好不过了,叔公,我们这就去做饭!” 叶怀清说着。 隔了一宿,肉并没有坏,但也算不得新鲜了,不过无所谓,叶怀清重烧水,重煮肉,随便换了个配方,出锅时,更见香气四溢。 但是。 肉做好,端上来后,老人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不想吃! 明明鼻子里闻着极香的肉,但他却是一丁点儿的胃口都没有,连嘴巴都懒得张。 甚至,只看着那肉,心里就明显泛着一种嫌弃! 但除此之外,老人感觉自己的精神头很好!不止精神头好,就连身子,也明显很爽利的样子! 而且吧,虽然腹泻,那量也很吓人的样子,并且还伴着一股极为难闻的恶臭,但泻完之后,老人感受到的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体不骗人! 他现在,就是很好! 这会儿,老人也不再认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就没听说回光返照能照这么长时间的! 这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可是。 问题到底又出在哪里呢? 一时间,老人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叔公,您老人家不想吃,那我可要吃了,我肚子正饿着呢!”叶怀清不客气地开始了放口大嚼。 看人吃香。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盯着叶怀清的大嚼,老人本还以为他会馋的,但事实却是半点的馋意都没有,肚子也没有饿意,反而,渴了! 这渴的信号突如其来,并一下子变得很强烈。 渴好办,有水喝。 刚煮肉的时候叶怀清就先舀了热水出来,准备等会吃过饭之后泡茶用呢。 老人倒过一碗,试了试水温,不是很热,然后他就咕噜咕噜咕噜,直接一碗热水下了肚。 还好,喝水不恶心。 万幸! 但是,不够。 一碗不够! 身体还是缺水,并且也很明显地向他传递着缺水的意思,甚至刚这一碗水下肚,像是打开了肚子,变得更渴了! 可是这水喝着,又总感觉不大对劲。 太白了! 太淡了! 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老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不远处的小方桌,那个小方桌上,一个酒坛正摆在那里呢。 对了,酒! 酒也是水!酒也解渴! 那酒才够劲! 想到这里,老人直接拿了面前本来准备吃肉用的大碗,去了酒坛边,开了盖便是往大碗里倒了满满的一下,然后不管不顾地,仰头就是咕噜咕噜咕噜。 满满的一大碗酒,就这么被他干下了肚。 这边,叶怀清停下动作,看着那边,明显被惊呆住了。 喝完酒,老人也看到了叶怀清的惊愣,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但一转念,在他亲亲乖孙面前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又朝大碗里倒了半碗酒,这才端着碗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乖孙,这酒,上瘾的!喝起来够劲!” “可是叔公,你只喝酒不吃肉的?不饿吗?” 别跟我提肉,恶心! 肉是臭的,酒才是香的! “你没听过酒是粮食精,一碗酒抵三碗肉的吗?”老人直接把叶怀清昨天说过的话给搬出来。 “好吧,您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了算!”叶怀清一摊手。 接下来,一老一小陷于无言,但气氛并不尴尬,反而和谐也默契无比,小的大口吃肉,老的小口喝酒。 估计自己也被对这酒的感觉弄懵了,继前面的那一大碗之后,这后倒的半小碗,老人并没有再一口气地咕噜咕噜咕噜,反而是有滋有味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地啜着。 “叔公,您老人家好像暂时没有事了,我得回家看看,看我阿爹阿娘他们怎么样了,要是他们也没有事的话,我等会再过来。” 吃完肉,放下碗,叶怀清这般说道。 “乖孙,去吧去吧,叔公没有事的!你爹娘他们,我估计也没什么事!” 这会儿,老人连酒碗都不舍得放下的!就这么端着碗,把叶怀清送到了篱笆门口,并一直目送着叶怀清的离去,待那小小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转回院子,然后,给自己的碗里又倒了半碗的酒! 才一天的时间,这分明就已经俨然是个酒鬼了! 这边,叶怀清刚到了家,见了他的叶父叶母就连番地大呼小叫。 “大清,我的乖乖,你可回来了!昨晚睡没睡好?” 叶母直接就把叶怀清给搂到了怀里,想是长这么大叶怀清第一次晚上没回家,身为母亲的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这时见了叶怀清,心里才踏实下来。 “行了,就半天没见,看你那样子!”叶父口嫌着,“儿子也大了,还用你操这种心!” 不过随即他也道:“怎么样,儿子,七叔那边没什么吧?” 问的是七叔,目光的关切点却着落在叶怀清身上。 “没事,一切都好呢,叔公身体倍儿棒,能吃能喝的!”叶怀清笑着摇摇头。 听得叶怀清的这话,叶父叶母的脸色却都有点古怪。 “能吃能喝……” 叶母这时也放开了儿子,很认真样地询问了起来:“儿子,昨天你拿回来的那个酒,喝了酒之后会怎么样,七叔有没有给你仔细地说过?”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叶怀清看看叶母,又看向叶父。 “问题倒也没有。” 叶父伸手挠了挠头,“就是,喝了那酒之后,会拉肚子的!你阿娘和我,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拉了七八次肚子了!还有,你阿娘和我,肚子明明空空的,但就是吃不下饭,看到饭就泛恶心!” “那你们有没有再喝那酒呢?” 叶怀清问道。 “啊?” 夫妇俩人都被儿子的这个问题给问呆了。 小半刻后。 面带狐疑,面面相觑。 含畏抱怯,束手束脚。 但夫妇俩互相壮着胆,又从儿子的目光里得到了鼓励,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眼一闭,心一横,一仰脖,就是咕噜咕噜咕噜。 “咦?” “嗳?” 第34章 第一神药 前世,被叶怀清推许为炼气境阶段第一秘药也是第一神药的酸稗酒,就这般地,在这个世界登场,进驻到三个人的生命之中。 一个老人。 一对夫妇。 为什么说是第一神药? 因为有着酸稗酒的辅助,哪怕再差的资质,哪怕再差的法诀,也必定能跨过炼气境,迈入下一阶段! 必定! 这种直接包圆了且无视其它任何因素,强行把修者带出当前境界的破境神药,怎么当不起第一?又怎么可能不是珍而又珍、秘而又秘? 只是三位享用者,并不知此药究竟。 他们现在知道的是,这酒的味道极其刺激,饮下之后,那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然后,这酒会导致腹泻,极度的腹泻,泻到人害怕,怕就此一命归西。 再然后,喝了这酒后,吃不下任何东西,任何平日馋涎欲滴的东西现在摆到面前都只想吐,只能再凭着这酒来“吊命”,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路数。 再再然后,仅仅三天的时间,不管是那位老人,还是那对夫妇,全都已经瘦得脱了形。 真正的形销骨立! 老人那边暂时不提,叶父叶母这边,也亏得这三天家里并没有什么访客,要是搁前段时间,早晚都有人来探问百香肉的事,见到夫妇二人这个样子,必定会被吓坏了。 真的是太瘦了,瘦到皮包骨! 摇摇晃晃的,连路都走不稳,一看就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讲真,夫妇两人慌得不行。 这其实是废话,这般情形,搁谁身上不慌? 好在,他们自己的感觉倒还不错!除了瘦、瘦、瘦,精神反倒特好,许多时候意识里都有一种流光电掣的感觉。 比如说,叶父会时不时地想起自己小时候光着屁股蛋子上山下水摸滚打爬的场景,和许多小伙伴的玩耍,历历在目。此外,关于修行的事,从小到大,一幕幕地都在脑海中回放。 无尽荒唐,不堪言说。 重看过往,叶父能感受到的只有惭愧羞愧,近乎于一无是处! 三天的时间,莫名其妙地,他懂得了许多修行的道理。 没有人告诉他。 他就是自己知道了。 叶母的经历,也差不多。 这三天的时间里,她的光阴仿佛在倒转,回到了她身为人母之前,回到了她嫁与叶父之前,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乃至于回到了她的童稚时代。 好些次,从怔怔中回过神来,她都泪流满面。 叶父未必能感同身受,但一定可以设身处地,因为他也正遭遇着差不多的情况。 何况,除了丈夫,也还有儿子。 有一次,丈夫正蹲茅房去了,泪流满面地回过神来,叶母正自感到身单影寒间,两臂抱肩瑟瑟,这时儿子却恰好归来,“阿娘,想到什么了,你看你都哭花脸了。来,儿子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个才小小年纪的少年,这般微笑着说道。 微笑中,他张开了双臂。 那个拥抱岂止温暖,不只温暖到了心里,更温暖到了骨子里。 温暖到,那个女子浑然忘了自己是母亲,是当家的妇人,而只把自己当作是一个少女,甚至是一个童稚的小女孩,来享受那温暖和温柔、温和却厚实。 直到真正的童稚摇碎这光阴: “哇!阿哥!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松开怀抱的那一瞬间,叶母甚至感到自己有点羞。 然后羞就变成恼,她想把她的小女儿抓过来暴打一顿! 叶怀清给了小丫头一个公主抱,然后让她例行地蹲在自己的肩头,小丫头正自美着的时候,下一刻哇哇大叫,“哇,阿娘掐我!” 一家人的打闹,就不足细说了。 打闹之余便是正事。 正事就是叶怀清尽管早就知道这酸稗酒的分量,也把它推许为炼气境阶段的第一神药,但实际上,他还是低估了这药的分量。 太过低估。 他忘了,前世,接触这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是炼气境大成,离破境也只差一步而已。 虽然那一步实际上有点远。 但彼时,他确确实实是炼气境大成,而且,一路辗转且复杂的修行,让他于修行的理论与实践上,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那些东西虽然整体层次不高,再怎么样也只是在炼气境的阶段里打转,但无论如何,它们是丰富的,丰富到,一旦有了合适的支撑,它们就迸发出了异样的光彩,为他竖立和旋转出了一个自给自足的体系和境界。 于是,一朝破境,瞬息千里。 前一日,他还只是炼气境大成,后一日,下一个境界里,他都已经到达中段了。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是自己积累深厚。 现在看来,积累深厚倒也不假,但是,嘿嘿,酸稗酒的功效占了其中几成? 不可说,不可说。 一说就要打自己脸了。 这等不可思议之秘药,用在这一世完全称得上是修行新手兼初手兼臭手的父亲母亲身上,怎么说呢,看了它的实际功效之后,叶怀清都不自禁地有点为它叫屈。 “可怜的酒酒,你太委曲了!” “我本该用八抬大轿,把你风风光光地抬进门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你自己拎着个小包裹,在傍晚无人见时分,从小侧院就这样进了门。” “罢了罢了,虽不能为你正名,我却会给你配上相匹配的待遇!” 小戏精在心里上了一出折子戏之后,便把父亲和母亲抓过来,传授他们修炼的法诀。 还让他们用以前的那法诀修炼,太埋汰“第一神药”了。 就一句话,以前的那法诀,不配! 叶怀清并没让公母俩修习他自己的法诀,也就是经过万星盘秘技加持后的叶家炼气诀(修正版)。 并非是舍不得,并非是秘而自珍。 连“第一神药”他都舍得,又怎么可能舍不得这区区一个修正版。 若作横向比较的话,再怎么修正版,也绝对当不起炼气境阶段的“第一法诀”,充其量也就是第一档而已。 不教的原因在于没法教。 这法诀,只有叶怀清自己能修炼! 因为这法诀的内里,点点滴滴,到处都渗透着叶怀清个人的理解和见解,是他揉合了自己的长处,专为自己所量身打造。 他自己修行起来,固然是一日千里,匹配度100%甚至120%。 别人修行起来,匹配度连有个10%都极难,而且也必然是挂一漏万、得不偿失。 所以,公允评断,它是第一档,但放在叶怀清身上,它就是第一,而放在别人身上,它却又立马化身为最末,是虽上乘但却最不值得推荐的法诀。 但这无所谓。 叶怀清能打造出第一套法诀,就能打造出第二套法诀。 他能为自己打造法诀,更能为其他人打造法诀! 第35章 莫问梅花开早晚 随着修行向炼气境中后段的稳步推进,叶怀清对于整个炼气境阶段的修行理论认识,也在迅速回归。 或者说,并不是回归。 并不是把属于前世仓库里的果子搬回来,而是今年,树上新结的果子。 从里到外,都是全新的。 但这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反正,叶怀清现在就是炼气境阶段的修行理论大师,整个炼气境阶段,不管是修行大框架,还是属于这个大框架之下的种种点点滴滴、方方面面,俱都在掌握和洞彻之中,无一处遗漏。 是足以指导自身以及其他人的修行的。 至于说为此世之父母这种修行小白量身打造一套修行法诀,也不过就是家常便饭而已。 就在公母俩接触了酸稗酒的这三天以来,叶怀清已经为他们把法诀定制好了。 依然是以叶家的炼气诀为底本。 然后,有一点点改动。 确实是一点点,而不是所谓的亿点点。 但叶怀清前世的时候,有一句古早的话是怎么说的?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 漫漫人生路,哪里需要步步为赢,很多时候,只要在关键处赢那么一下,就足以支撑一路输输输地输很久还留有余地,就足以让一个人躺躺躺地躺平很久还超乎很多人之上了。 甚至,赢一次,够输一辈子,挺一次,够躺一辈子。 不知情的外人看去,他怎么这么菜啊,他怎么这么怂啊? 其实,人家赢在你没看见的地方,挺在你没看见的地方,胜利在握,尽掌悠游从容之机,然后,就躺平任嘲了。 作为炼气境阶段的修行理论大师,叶怀清为两人定制的法诀也并不是从头到尾都高妙,相反,是从头到尾都不高妙。 哪怕把这法诀拿给叶氏一族修为最高的老族长看,大概率也完全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而只会认为其和叶家的原始法诀有一点小小的出入,在几个点上,稍稍有点不一样。 但只有真的修炼这个法诀才会知道,每一点不一样,都是在些许改变着修行的方向。 微调、微调、微调。 但就在几个微调之后,彻底地,与叶家原始法诀拉开了距离,也拉开了方向。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然后。 莫问梅花开早晚,杖藜到处即春风。 依据这个法诀进行修炼,大概,二三十年左右,就可以破开炼气境,进入上面的那个境界了。 期间,不需要领悟,不需要顿悟。 自始至终,全程都不需要什么超绝的修行感受,只要做一个莫得感情的修行机器,一路缓慢修行但却是横推直进,就可以了。 这完全符合两人的菜鸟本质。 至于说二三十年之后,又待如何。 那不是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么。 这二三十年的时间,叶怀清会有变化,叶父叶母自身也会有变化,甚至,叶小弟、叶小妹这两人也都会有变化,一切都属于未知。 于叶父叶母而言,目前既已知下一步的落点会是在二三十年之后,那也就不必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且歌且乐且逍遥,安度这平和且年年都有进步的二三十年吧! 酸稗酒,加修炼法诀。 酸稗酒让两人体质提升一大截,修炼起来能感受得到进步。 修炼法诀让两人不会走弯路,不会走冤枉路,不会修炼到中后段之后徒然地在原地转圈圈。 这就足够了! 为父母作出这两点安排,也意味着二三十年之内,叶怀清不必再为父母的事操心了。而至于叶小弟和叶小妹,那则再说,反正也不急。 这一次,叶怀清酿的这酸稗酒,并不太多。 一位老人,以及一对夫妇,三人分着喝,再加上叶怀清自己也偶尔陪着双方喝点,使得大概十天多的时间,酒便喝完了。 叶怀清没有再酿,只是告诉他们,这酒没有了! 老人也罢,夫妇也罢,对此,都有点怅然若失,同时,也相应地如释重负。 为什么怅然若失? 因为这十天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完全体会到了这酒的巨大好处! 于夫妇二人来说,喝着酒,修炼着法诀,修行是每天看得到的进步!这使得二人又惊又喜,如在梦中,难以置信。 于老人来说,喝着酒,每天泻上那么几次,虽然越来越形销骨立,瘦得让人感到害怕,但体内的所有药毒甚至是病气似乎也都被泻得一干二净,这就使得老人越来越兴致高昂。 就像一根火把,明明越烧越少,但那火却越来越旺。 所以事实上,不管是老人,还是夫妇,对这酒都是又爱又怕的。 爱到了骨子里,怕到了心尖上。 提起这酒,心儿都打颤的。 但一天不喝这酒,又感觉骨头都痒,需要被这酒给刺激一下。 现在,叶怀清告诉他们说,这酒,没有了! 于是,情绪复杂莫名。 “乖孙,再酿一些这酒呗!” 这话在老人嘴里转了好几圈,最终却都还是没有说出来。 老人自己大概也是有数,这酒就算千好万好,但确实不能再喝了,至少,要停上一段时间! 不然,他必定会死! 精神头再好有什么用?身子骨越来越缩,而且每天泻好几次,又偏偏吃不下任何饭! 这只有出的没有进的,长久下去,又怎么得了? 所以,虽知这酒有千好有万好,但它偏偏有一样不好,而就是那一样不好,致命的不好,让老人对于被断酒一事,虽恋恋不舍,却还是相当理智地接受了,都没要叶怀清的劝说。 叶怀清本来还准备了一大段的说辞的。 老小孩么,要当小孩哄的! 结果是,并没有用上。 至于父亲母亲这边,那就简单多了,叶怀清就一句话,“酒没有了,现在没有了,以后也没有了。” 夫妇两人对望了一眼,半是不舍,半是松了口气,然后便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断酒后的三天时间里,三人仍然吃不下饭。 但情况在好转。 从断酒第一天的见食就吐,到第二天的些许恶心,再到第三天的只是没有食欲。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双方都已能喝得下清粥了。 第五天的时候,已经基本正常,只是还闻不得肉腥。 第六天,老人开始抱着肉啃了,但是,有点兴味索然。 “乖孙,这肉,为什么不好吃了?” 第36章 潜龙勿用 肉不好吃,是因为你的身体被“洗”了一番,暂时来说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清澈如玉,这肉对你的身体来说确实是鄙陋之物。 身体不欢迎它,也是纯属正常。 但没关系,再过几天,你的身体又将极快地恢复粗浊,到时,吃起这肉,就会又香起来了! 这般内里的详细道理,叶怀清一个小孩子自然是不懂的,所以对于老人的不解兼不忿,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叔公,别急嘛,等过几天再看看呗!你看你昨天都吃不下肉的,今天不是可以吃了么?” 老人大点其头,深以为然,“乖孙说得是!” 于是,过了几天,果不其然,老人又能痛痛快快地馋涎欲滴地抱着肉大啃大嚼了!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忘乎所以! 对此,叶怀清却是摇摇头,微微叹息。 眼前的老人也罢,家中的那对夫妇也罢,神妙非凡的酸稗酒用在他们身上,确实是极大地浪费了,属于典型的暴殄天物。 能带着一个修士破境跨境的绝世秘药,也就是帮他们涤洗了一下身体而已。 因为自身无甚高度和积累,所以这酒最大的功效,在他们身上也无从发挥起,类似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其实也没什么。 虽然说效果没有最大化,甚至是无限地接近于最小化,但再怎么最小化,也在三人身上发挥了非同一般的作用,帮老人调理了身体,至少延了三五年的寿命,帮夫妇二人调和气血,使得其修炼可以顺利入门。 这就足够了! 完全达到了叶怀清把这酒酿出来的目的。 而且,他不是正在学药么,把这前世炼气境阶段的第一神药顺利地复制过来,也让叶怀清心里大大地有了底。 前世,他极擅的领域,这一世,依然可以大放异彩,可以在他日后的修行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因为万星盘的关系,叶怀清前世对于易经是有了解和研究的。 而易经里是怎么说的? 初九,潜龙勿用! 他现在就既是潜龙,也需勿用,只需安静安分地修炼、学习,慢慢地总结今生、挖掘前世,就可以了。 简单来说就是当足了一个小透明。 小透明到什么时候? 小透明到度过炼气境。 炼气境后肯定还是小透明,但届时需要换一个地方做小透明,这叶家镇是容不下他了。 这个世界,外面的天地,肯定是要一步一步地去见识的。 炼气境后面的修炼法诀,还需要在这个世界寻求呢,然后,再依据万星盘作“修正”,这一正一辅,就是他今世要走的路。 就在这般的平静中,时间又悄悄地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叶怀清按部就班的修行顺利地也是如期地突破了炼气境中段,进入了炼气境后段,达到了能够和叶氏一族的老族长媲美的水平,成了整个叶氏一族实际上的第二人。 这第二人又很快地变成了第一人。 因为就在进入炼气境后段的第三天晚上,叶怀清于修炼中又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超频的状态,使得修为在一夕之间,又突飞猛进了一小截! 整个叶氏一族,无一人知,水底下,有大鳄生成。 连近在咫尺朝夕相处的叶父叶母以及那位老人都毫不知情,就更不用说叶氏的其他人了。 整个叶家,和整个叶家镇一样,全都升平无事。 倒是镇上一角,大兴土木,一个三层的木制酒楼,正在冉冉建起。叶家老二出息了,在门房一些老人的帮助下开立大酒楼的这一事,街头巷尾,都有知闻。 甚至零星陆续地又有人登了叶老四的门。 有人是关心,确实够得着疼的,比如叶母的娘家。 有人是名为关心,实则煽风点火。 这类人就多了,多到“世态炎凉”这几个字仿佛就是专为彼辈而设。 不过对叶父叶母来说,关于这事,早就淡定无比了。且不说交出去的配方和自家所用的根本不能相比,就单以他们自己来说,每天除了吃饱喝足,然后就是踏实修行。 夫妇俩一起修行,一起探讨,一起监督,一起闲耍。 作为名副其实的“道侣”,他们之间现在的感情比之前不知道升温了多少,以前是正常的老夫老妻,而现在俨然就是双宿双栖形影不离的一对鸳鸯,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日子过得不知多好。 儿女的事更不用他们操任何心。 所以,夫妇俩,眼里哪里还有什么其它的尘杂之事? 他们现在,眼里只有修行以及彼此。 上门的人,总感觉叶老四家两口子像是变了个人,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有人嘲笑,叶老四家当了缩头乌龟了。 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俩口子确实不怎么出门了!和以前那种十天有八天在外面闲逛,完全不一样! 也有人表示理解,不是叶老四软了那叶老二,而是叶老二背后站着老大人,这谁家子女能在这种事情上和家里上人对抗啊,那不管输赢,岂不是都闹大笑话,输了,得不到任何同情,赢了,被人在身后指指戳戳。 但不管旁人怎么说,叶父叶母二人自是没有任何闲心去理会。 就这般,起高楼的起高楼,说闲话的说闲话,过小日子的过小日子,整个叶家镇及周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几十年、几百年来的一样平静! 就在这平静中,叶怀清的修行继续向前,已经顺利地迈过了炼气境阶段后期的修行。 3+1,那个3他已经完全走过,开始进入那个1的阶段了。 也是总收尾、大冲关的阶段。 从正式修行到现在,时间过去了五个月。 叶怀清预计走完整个炼气境阶段,需要六个月到七个月的时间。 换言之,再过一个月或两个月,就不是炼气境修士叶怀清了,这个好多世代里,都只是炼气境的叶家镇,将迎来第一位破开炼气境的人物。 当然,就算破开了炼气境,以叶怀清的行事,也不会有任何人知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一直小透明到任何境界! 炼气境是小透明。 宗师境是小透明。 圣人境还是小透明。 重来一世,叶怀清此世所求,非人间名利,非神系权柄,而是仙道累进。 不与人争得失,不与世论长短。 只与天争胜负。 只与时争顺逆。 在光阴的河畔,三千弱水,他想取一瓢饮,惟愿这一瓢饮下,可以横渡光阴,可以醉卧苍穹。 也就在叶怀清安静的修行中,这一年,时近年末,叶家镇的家家户户都已经熏染上过年气氛的时候,一行数十人的车马队,从远方而来,打破了叶家镇的宁静。 第37章 天南叶氏,赤玉丸 来人在镇头的叶家医馆稍作停留,打探了一下相关的消息之后,便去往了镇中的镇长家。 叶家医馆的当家人,叶怀清的那位大伯公,亲自带的路! 一行老老小小的,跟着看热闹,不敢太过趋近,但也尾随着一大片,熙熙攘攘地,通向着镇长家的方向。 一下午过去,到得晚间时分,消息在整个叶家镇扩散开。 来人是千百里外的另一宗叶氏,此行,那边的叶氏来访,既是联络氏族宗亲,也另有要务! 第二天,一大早,家家户户都有人通知,去往叶氏宗祠集合。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奇怪事,叶氏上下每三年都有一次在宗祠的大集合,这次稍微意外的是,今年不是三年一次集合的时间,要等明年才到呢! 而且就算明年,也不是这个时间点集合,要再往后面推推,过了年再说。 许多人家就猜测这次的集合应该是和昨天外面的来人有关。 不管怎样,闲谈笑闹着,叶家镇的上上下下、家家户户,开始了向宗祠方向的集合。 男女老少都去。 其中包括妇人。 按叶家镇乃至周边地域的风俗,女子嫁了人,在族系上便是入了男家,男家氏族,不得以“外人”视之。 也所以,就以叶怀清的母亲来说,明明是个修行上的小白,白得不能再白,但人家却是身怀两门修炼法诀呢! 原本母家的自不用说,嫁到了叶家后,叶氏的法诀也对其自行开放。 而且,还并不是叶父的私相授受。 是在叶家祠堂里,在多位族老的见证下,由老族长亲自授予法诀文本! 这是叶氏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仪式! 女子嫁入叶氏后,一进祠堂拜祭叶氏先祖,二接当代族长所传修炼法诀,正常来说这是个群体仪式,一般是数量不等的多人一起进行,这两项仪式都完成后,便意味着女子正式加入了叶氏,从此与叶氏身为一体,再无内外。 哪怕夫死,人亦不得欺之。 因为,此叶家人也! 也所以,叶氏的向心力其实还是蛮强的,就如此际而言,男女相挈,老少互携,一人不漏地,全数集合向了宗祠。 有人负责秩序。 以往大祭时集合的时候也都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如此这般,当祠堂前的大广场上站满了人,而周边好几块空旷地方也都再没有人入场之后,老族长出场了,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一起。 同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气势很足。 哪怕其并没有怎么倨傲作势,只是和老族长并排而行,甚至还隐隐落后了小半步,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被他不自觉地吸引着。 而那绝非是因为陌生的关系。 另外,还有数十人聚集一起站于广场中,默不作声。 他们周边,空了一大片。 广场前头,靠近祠堂的那一边是个高台,老族长和几位族老以及那位陌生中年人,径自登了高台。 “族叔,具体的情况我昨天已经和你说过了,此时,闲话勿说,我们这就开始?”到了高台后,淡淡地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叶氏族人,中年人反客为主地这般说道。 “是,是,一切都听少兄的!”老族长带着明显的热情以至于恭敬。 而几位族老同样都是面呈拘谨或恭敬之态。 “那好!” 中年人说着,然后神色也自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粒赤红的丹药。 “这便是我天南叶氏秘传的破境神药,赤玉丸。”男子淡淡说道,“凡养气境后期的修士服之,则必入合气境!数百年来,无有一人例外!” 他的话,声音不大,但却奇迹般地传遍了整个广场,使得广场上所有男女老少也是叶氏一族,俱皆听闻。 哗! 像是一大桶的冷水泼进了一大缸的热油里。 整个广场上,爆了! 无数人带着震惊,带着不信,带着半解半不解,把目光盯向了广场的高台上。 因为秩序井然的关系,倒也没有人往前挤。 只是,无数人的目光,不管那目光中的神情是什么,却都带着同样的炽热。 而且是炽热至极! 养气境,那是什么? 合气境,那又是什么? 很多脑子转得快的,已经知道了养气境应该就是叶家镇所有人身处的层次。 那么,合气境就是养气境之上的层次? 而听这人话里的意思,岂不是说他们的老族长,很快就会是合气境的修士了?很快就成为叶家镇自古以来前所未有的大修士了? 意识到这一点,很多人目光里的炽热,已经完全变成了狂热! 望向那赤红色药丸的狂热。 望向那拿着赤红色药丸的中年男子的狂热。 哪怕昨晚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知道了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有了整整一夜的心理建设,老族长却也一样淡定不了。 相反,身为当事人,他也炽热,他也狂热!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根本就平静不下来。 完全理解对面此刻的身心情况,中年男子没有任何嘲笑的心思,盖因为这赤玉丸在他们族里也是非同小可之物,决非等闲一个修炼到养气境后期的叶氏族人都可以服用,而是有着极高的标准、极苛的条件! 若非此行关系着整个叶家未来的大战略,似这等在本家都极为珍贵之物,又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赐予区区一个外家老朽? 但不得不说,这位族叔,是有运道的。 运道让他碰上了这千百年不遇之事,运道让他碰上叶氏本家大崛起之机,从而由最底层的养气境一跃而为合气境的高修,运道如此,合该其腾飞! 就因为其身为这里的叶氏这一代的族长。 代表着这一支叶氏,未来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气运! 也所以,不是他要腾飞。 而是这一支叶氏,这一支叶氏中,被本家挑中的子弟,该当腾飞。 至于这位好运道的族叔,适当其会罢了! 叶老族长颤抖着但又极力控制着,从中年男子手中接过药丸,然后,在中年男子的目光示意下,将药丸送入口中,一仰脖,咽了下去。 第38章 道阻且长,祈于老祖 广场上,除了还不知事的小孩,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老族长身上。 也有人距离比较远,看不真切,但没关系,之前那个陌生中年人说的话,所有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也所以,这一刻,纵然隔得远有点看不清,但他们的目光却还是牢牢地锁定在高台上。 中年人所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真真是投石冲开水底天。 整个叶家镇从上到下,从老到少,从男到女,就没有不炸的。 不止广场上的人,同在高台上,那几位族老,一样用炽热无比的眼神盯着老族长,同时又不时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则无暇他顾,也可能是比较高冷,他的目光只在老族长身上。 药丸服下后,老族长改为盘坐高台上。 刚开始没什么动静,但很快地,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地红润起来,然后有汗迹从额头渗出,再然后,因为天冷的关系,甚至有一缕缕白色的热气从他的头顶冒出,像是锅里的水烧开了冒出的热气一样,只是没有那么夸张。 他的脸色一开始是平静的,后来呈现出轻松愉悦,再后来,眉头却是皱起,而且越皱越是厉害,脸上也开始表现出某些痛苦之色。 “果然还是不行么?” 见此情形,中年男子心中微微摇头。 就知道,合气境没有那么容易好突破,特别是外家修士,在没有上好的修行秘法的情况下。 而且这位族老年纪也太大了,就算勉强冲上了合气境,未来也没有太大的发展前景。 要是在本家,这样的老人绝无可能有机会服用赤玉丸! 更无可能接受老祖赐福! 都是命! 再次于心里叹息了一声,中年男子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一物,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很扁的小木盒,在他目光稍有游移之际,边上的一位族老很见机地伸出双手,平摊在身前。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目光中露出些许称赞之意,他很自然地把木盒放在这位族长摊开的两手上,然后,凝神且郑重地,打开了木盒。 木盒中,是约摸两指宽,然后,比整个手掌稍长的木片。 “这是灵符!” 对捧着木盒的族老淡淡说道,中年男子随后不再耽搁,身边那位老族长的情况也不允许太过耽搁。 他把木片从木盒中取出,然后并无任何作态地朝着坐在几步外的老族长头顶上方的位置一抛。 奇迹,或者说让广场上很多人睁大了眼睛的事情发生了。 那木片没有任何支撑地,悬浮在老族长头顶上方约数尺左右,稳稳地立在那里。 “今有叶氏,欲升合气。道阻且长,祈于老祖。叶氏本家子弟,合气境修士叶向荣,向天祷告,请老祖垂青!” 中年男子也即叶向荣,双手合掌,大声说道。 在全场的静默中,这唯一的声音仿佛沟通了天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庄重和肃穆。 下一刻,真正的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悬浮在老族长头顶上方的木片,无风自动,然后在没有任何人操控的情况下,滴溜溜地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很快地,没有任何人能再看得清那木片的形迹,与此同时,一种嗡嗡的声音却是传遍了全场。 全场静默无声。 甚至一开始偶尔有小孩的小声啼哭声,这时也莫名地停止了下来。 仿佛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降临场中。 嗡嗡声持续了数十息左右,随即,那嗡嗡的声音陡然消失,全场陷入了真正的没有任何声音的寂静,而刚才悬浮于老族长头顶上方的木片,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何处。 无数人的目光看向老族长。 然后,很多人就看到了他们终此一生估计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只见老族长头上的头发在无声之中倏倏倏地长了数截,本来只是正常的短发,此刻,前面却是覆住了眼,后面更是直接挂上了肩,而两边的耳朵,本来是露出的,这时也被突然长出来的头发极快且完全地遮住。 然后,老族长的面庞明显消瘦。 但是,不单纯是消瘦! 好像,好像…… 同在高台上,几位族老看得最为清晰,心中的震撼也最为巨大,最为彻底。 其中有一位族老可能是因为震撼太过,竟是直接跪坐在了高台上,面对着老族长的方向,然后更是两手合掌,伏身跪拜了下去。 而很显然,他跪拜的,其实并不是老族长。 其他几位族老并没有跪拜,但他们也好不了多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神情怔怔,如同失魂落魄,似痴似傻地看着那个坐在那里仍然闭着眼睛,但面部望上去却像是四十许人的老族长。 老……族长? 不! 不! 他们的老族长,现在一点都不老了! 虽然长发和胡须垂挂,虽然身上的衣着也显得老态,明显就是老年人的作派,但是他的面孔确确实实变得年轻了! 而且,不止是面孔! 就算不看面孔,之前,任何人不管在近处看还是从远处看,不管是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从后面看,都知道坐在这里的是一位老者,老年人。 但是,现在? 他的身形,看起来只是消瘦了点,挺拔了点。 然而,就是这消瘦了点,也挺拔了点,使得其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了! 那不止是身形上的变化,那更是气质上的变化! 说来玄妙,但感觉不虚,此刻,任何人看向坐在那里的那个人,都会本能地觉得,那是一个中年人! 高台上的几位族老,感受最为鲜明,而他们所受到的冲击,也最为巨大。 还不到一顿饭的时间! 明明在此之前和他们一般无二的老人,现在已经是这般模样! 按身边这位少兄前面的说法,他们的族长,也是他们几个的族兄甚至族弟,现在,已经是另一个层次的修士了? 嗯,合气境?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合气境。 甚至也是今天,不,昨天,是昨天才第一次知道养气境。 但那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族里,有一个人达到了祖祖辈辈都没有达到过的层次! 然后,这个人,就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 返、老、还、童! 第39章 收拢 其实没有返老还童那么夸张。 只不过是由老年返还成中年而已,而且,还是比较老的那种中年。 但这对于高台上的几位族老来说,有差别? 没有的! 他们只是看到,一顿饭时间前,在各方面和他们都差相仿佛的一个老人,就这么点的工夫,从外表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二三十岁!而其气质神情之类,更是和他们完全拉开了差距! 那种震撼,那种失落,那种羡慕嫉妒,非亲历者,实难体会其中万一。 而造成这一切的…… 不止是高台上的几位族老,高台下面,或者说广场上,很多很多人,都把无尽狂热的眼神投向了站在高台上的中年人。 感受着身周的一切,叶向荣心中淡淡一笑。 别说在这么一支小小的叶氏,就是在叶氏本家,从养气境晋升合气境,也一样是万众瞩目、人人皆羡之事。 但想起刚才所耗,叶向荣又泛起心疼之意。 赤玉丸! 老祖灵符! 这两样,哪一样不是珍贵万分之物? 本家某些天才甚至都求而不得之物,却偏偏被用在了这样一个地方,用在了这样一个人的身上,当真是造化弄人! “这是你祖上十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甚至十辈子都不止! 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神态平静渐欲收功的叶氏族长,叶向荣心中喟叹一声。 不过呢,也算值得吧。 经此一来,此间之叶氏,尽数归心矣! 本家之大计,也可以顺利施行了。 叶氏一族乃是大族,源自天南,后遭逢变故,离解为十三支,分散在天南周边各地。 数百年来,其中四支已经彻底湮灭,不复得闻,可能迁往更远处去了,也可能血脉已经断绝了。 虽最初约定好了,叶氏十三支,离人不离心,日后一旦有机会,便当聚十三而重为一。但这样的约定,不要说后人了,就是当初约定者本身,也知道希望太过渺茫,或者,根本就未曾真的抱有希望。 不过就是绝望中的一缕自我安慰罢了。 其后的发展,果不其然! 别说聚十三而重为一了,这十三支中的任何两支,都未曾有过聚合。 当初留在天南的那一支,也是苟且图存。数百年来,虽有收拢之心,却始终都没有收拢之能。 而今,终是苦尽甘来,天佑叶氏,使得叶氏有了重振之机。一方面,亟需大量新血后进,一方面,亦需大量可靠的方方面面的人手。各方面的因素综合下,收拢叶氏旁支,便成了最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为此,本家准备了整整八枚的赤玉丸! 乃至,为了稳妥起见,又配备了同样数目的老祖灵符! 虽说收拢叶氏各支乃是本家大计,被家族高层一致通过,但这么大的一笔支出,却也让高层所有人都心疼到滴血。 因为自家父亲就是高层的关系,叶向荣可是知道为了这事家族议事可是多次吵得不可开交,正反双方各说各有理,最终还是老祖宗咬牙拍板确定了此事。 而眼前的这位叶氏族长,就是最大的八位受惠人之一。 支出是巨大的。 收获也是同样巨大且立竿见影的。 老祖宗说得没有错,收拢不能是空口白牙的收拢。 空口白牙能收拢谁?别说收拢散落在外几百年的叶氏了,就是收拢天天跟在身边的亲儿亲孙,都可能力有不逮! 所以。 要么不投入,要投入,就投个大的。 务必确保,一举拿下! 而现在。 看着广场上叶氏族人的一众炽热。 看着身边这几位叶氏族老的巨大羡慕和失神。 叶向荣便知道,不止是他这一路人马,去往其他几支叶氏的其他人马,也俱都大事定矣! 从今而后,九支叶氏,亦当慢慢地重归于一矣! 叶氏腾飞,固在明日。 叶氏崛起,却在今朝! 坐在那里的老族长睁开眼来。 “族叔,感觉如何?”叶向荣淡笑着问道。 其实一直都清醒着,也完整地体会着自身晋升前后身体上的变化,只是到这一刻体内那沸腾流转的气血才终于初步地回复平静罢了,老族长上前一步,然后就是极为干脆且诚服地拜倒: “少兄,请受老朽一拜!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 “族叔如今已是合气境的修士,想没齿还是挺难的呐。”叶向荣心情甚好地开了一句玩笑。 老族长心情那就更好了,直接哈哈大笑出声。 看得出来,他是心情好到近乎于失控,或者说,也根本没有半分去控制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记得正事的,牢记着! 大声地清了下嗓子,老族长面向整个广场,喊道:“各家,听好了!家里有八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小孩,包括八岁,也包括十六岁,不分男女,都到前面来啊!” “搞清楚啊!八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包括八岁!也包括十六岁!不分男女!” “八岁以下的,和十六岁以上的,就不要到前面来捣乱了啊!” 老族长一遍接一遍地,说了好几遍。 他的嗓子本来就大,以前没晋升的时候,就能喊到整个广场都能听见,现在晋升到那个合气境,声音更是大到估计从镇头到镇尾都能听见的! 而就在他的嚷嚷中,各家各户的小孩都向高台边或走或跑了过来。 说是让八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过来,但明显可见挤过来的人群里有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娃,还有都二十多岁的青少年。 “毛蛋!” “叶二黑!” 老族长大声地斥喝着几个人的名字,“你们跑过来凑什么热闹,滚回去!” 说着,他带着点不安地看向叶向荣,“少兄,……” “族叔,不妨事的。”叶向荣摆摆手。 过了一会儿,高台附近,聚集的都是小孩少年,其中大部分都是老族长之前喊的,八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 但也有小部分,是明显不合要求的,混在里面。 比如叶怀清家,叶怀清十二岁,是符合要求的,叶小弟八岁,正卡在下线的边上,也算是符合要求,叶小妹则只有五岁,明显不符合要求。 现在的情况则是,叶小妹直接挂在叶怀清脖子上,叶小弟则跟在叶怀清身边,一家三兄妹全都挤一块儿,站在高台底下。 不过他们站得很靠外,外到和那些同样上到前面的那些小孩的家长差不多都一条线了。 第40章 灵引符 广场上,几十号人一直肃穆地站在那里。 此刻,在叶向荣的目光示意下,其中的十个人离队而出,向着高台的方向走去。 他们太醒目了,一路所过,所有人都早早就让开了位置,使得他们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高台下,并继续畅通无阻地走上了高台。 高台不算很大,但就算容上百十号人也都是绰绰有余的。 而现在,就算加上这十个人,也不过就是堪堪十九号人罢了。 “大哥!” 上到高台上,其中一人说道。 “好了,开始吧,你们自己来就行了,不需要我过手吧?”叶向荣看了从头到尾的十个人。 “荣哥,我们都会的!”又有一人道。 “好!”叶向荣一挥手。 下一刻,十人几乎动作一致地各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木盒,然后从木盒中取出了长……这次不是长木片,而是长纸条。 拿着纸条,十个人嘴里各自喃喃有声,随即,十张纸条脱离了手掌,各自展飞而起,飘在高台上方,并高高地移动向高台附近那些聚集的小孩少年头顶。 十张纸条先是缓慢地飘飞着,然后又向游鱼一样地四处游走。 所有聚集在高台前方的小孩少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程度不等地仰着头,视线聚集并跟踪在那些在他们头顶上空四处游走的纸条上。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好奇。 也有莫名激动的,一蹦一跳地,伸着手想捞那些纸条。 但那些纸条很高,就算他们蹦得再高,也休想碰到。 不止小孩,所有高台附近的大人,也全都目无旁骛地盯着那些纸条。 他们不比小孩,隐隐约约地能想到一些什么,但眼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实际上也完全不清楚,所以有的是期待,有的是紧张,有的屏着息,有的握着拳,种种神态不一而足。 高台上,放出纸条的十个人同样目光好奇地看着那些纸条。 叶向荣、老族长乃至几位族老等人亦然。 和台下的那些人不一样,老族长和几位族老都是知道这是在干什么的,而且,他们也基本各自都有家里的小孩在这高台下方,所以他们的神情比底下所有大人和小孩都要紧张。 “争气啊!” “争气!” 但具体要怎么个争气法,他们也不知道。 十张纸条在高空中继续飘飞游走,牵引着台上台下近乎所有人的目光。 渐渐地,又或者说突然地,其中的一张纸条定了下来,从游走,到悬停,然后,缓缓地降落,降落到一个小孩的面前。 再然后,就在那个小孩呆呆的注视下,那纸条继续地靠近,并直接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两只眉毛中间,眉心的位置。 “吁!” 高台上,叶向荣轻轻呼了口气。 灵引符能锁定一个目标,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 叶向荣之前最担心的莫过于十张灵引符放出,最后却是连一个合格的小孩都没有,那这一趟可就真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现在看来,还好! 一个保底。 两个不亏。 三个血赚。 四个天意厚赐叶氏! 继第一个纸条之后,第二个纸条很快地又找到了目标,这次是缓缓地贴合在一个小女孩的眉心间。 余下的八张纸条在高空继续游走,却只是继续游走。 “荣哥,时间快要到了,看来就是这两个了。”台上一人低声地对叶向荣说道。 叶向荣点了点头。 “等等,好像有小孩站得很靠外?”叶向荣目光忽地微微一凝,“灵符扫不到那里?十四弟,你把你放出的那张灵符驱动一下。” “哦,荣哥,好的。” 那叫十四弟的目光一扫,也看到了远远站在靠边上的三个小孩,他们站得靠边靠后不说,有几个大人还都挤到他们前面去了。 在十四弟的驱动下,高空中飘飞的八张灵符里的一张,缓缓向着叶怀清三人所站的方向而去,然后…… 那灵符刚刚到达三人头顶上空的位置,十四弟的脸色就是一变。 因为那灵符赫然脱离了他的掌控,简直是以疾雷闪电般的速度,飞鸟投怀一样地降到了那个大孩子的面前,随后却也没有贴在那个大孩子的额头,而是被其好奇地伸出手来截住,抓在手中。 “荣哥,这……”十四弟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叶向荣脸上的表情也不惶多让,只是,却很快地恢复平静,并打了一个眼色给他。 十四弟也平静下来。 只是,他的注意力再也不能挪开分毫,而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全程都盯在了那个手里抓着灵符的大孩子身上。 叶向荣又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又吩咐一个人让其驱动着灵符向那三个孩子的位置靠近,只是,那张灵符于空中徒自飘飞,却并不再落下。 最终,就是三张灵符找到了目标。 剩余的七张,持续飘飞游走着,在时间差不多到了之后,被台上的七个人分别收起,重放回了木盒中。 看了一眼台下的三个目标,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台下站得靠远的手里抓着灵符的那个大孩子,叶向荣收回目光,对老族长点了点头,然后道:“族叔,我们这次挑中的,便是这三个孩子。如果孩子和他们的家长都愿意的话,这三个孩子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前往本家发展。” 他的话,还是听起来不大,但却传遍了整个广场。 “愿意!当然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怎么会不愿意!” 同样是全场皆闻,但老族长的声音就大多了,相比之下,他的神情也激动得多,“叶从根!叶从根在哪呢?到台上来!” 喊完这话,他又正常声量但一样很大地对叶向荣说道:“少兄,选出来的三个孩子,一个正是老朽家的!一个是叶从其家的,呐,就是这个!” 老族长一把抓住边上的一个族老。 这族老也是激动到不行,连连地点着头,并连声地说道:“对!对!少兄,那个小女娃儿,是我家老三的孩子!” “少兄,剩下那个,便是我叫的叶从根家的孩子,是他老四家的!” 老族长又道。 第41章 人情世故 叶家医馆。 从广场上回来后,叶家医馆目前的当家人,叶从贵老先生,便进了医馆后面的书房。 时值上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靠窗摆置的长案几上,也照在案几后面的木质地板上,让整个书房中,显得安静且明亮。 案几上稍微有点凌乱,案头、案角乃至于靠着案脚的地板上,都堆放了一些书籍,其中有些,还呈现着折叠或翻开的状态。而顺着案几平行向后,远离前窗的后墙位置,则是几乎铺满了整面墙的书架。 书架也几乎都被书籍堆满。 细看去,那些绝大多数都是手抄书。 这间书房,目前,属于叶从贵,以前,属于叶从贵的父亲,再以前,属于叶从贵的祖父,再再以前,属于叶从贵的高祖…… 这个书房,或者具体地说,这个书房里的书,是整个叶家医馆最为珍贵的东西。 整个叶家医馆可以没有,这个书房不能没有。 书房之所在,即医馆的根本、底蕴、命脉之所在。 进了书房,叶从贵徘徊在书架前,目光,带着手指,慢慢地从书架的一边滑移到另一边。 这书架里的每一本书,他都翻阅过! 其中更有一些,乃是他亲自所抄。 站于书架前,默默地失神了一会儿,或许是阳光游移照到了脚下的关系,叶从贵忽然回过神来,然后就来到案几前,先大致地整理了一下,把案几的正中间空置出来,然后便拖过椅子,坐了下来。 拿过纸笔,叶从贵开始书写。 是书写,而不是抄写。 但看得出来,他书写得比较顺,只时不时地有一些小停顿,又或者偶尔才有一些比较大的停顿和思索。 这一写,就没个时辰。 以至于,傍晚时分,叶从贵的儿子走进了书房。 “老爷子,这次又抄写什么医书呢?我听说你上午的饭都没有吃,不是又要阶段性辟谷了吧。” 对父亲早上没吃饭一事,他并没有太多在意,就如其话中所说,阶段性辟谷,这对叶从贵来说并不是稀奇事,反而,其经常性地会尝试辟谷。 虽然严格地从修行角度来说,叶从贵这个层次并不是辟谷的层次,但医药之家么,总归是有点不一样的,准备一些辟谷的方子,弄点药丸出来作为辅食,那也依然叫辟谷。 尽管这么做和真正的辟谷有区别,但对于延年益寿、辅助修行,终究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关于这一点,叶从贵懂,叶从贵的儿子一样懂。 叶从贵的儿子自己都尝试过不止一次的辟谷,所以对于老父一顿早饭没吃之事,确实没放在心上。 “西头老三叶从根家的小的,被外面来人选中的事,你是看到了?” 放下笔,转过身,叶从贵开口淡淡说道。 “是。” 叶从贵的儿子答到,但他的脸上有点不解,就差把“那又怎地”给挂在脸上了。 “那小家伙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南郊老七学药。”叶从贵瞥了儿子一眼,“他一开始,是到老夫这里来,想跟老夫学药,然后被老夫给拒绝了的。……你那天也见着了啊?” “哦?哦!” 老父这一说,叶从贵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事! 记得那天他还随口嘲笑了一句,但这事他也确实没放在心上过,不过就是个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得的小毛孩,有甚好在意的? 再加上平日确实事多,整个叶家镇不管谁身上有点小毛小病,都是找到叶家医馆来,一天天从早忙到晚的,谁有闲心记挂着这事? 这时老父提起,叶从贵的儿子才惊愕了一下。 今天他其实是有点失落的。 一是目睹老族长突然超凡脱俗,和他们这些人再不是一个天地。 二是族里有三个小孩被挑中,但其中却并没有他们家的,别说他们家的,连他们家近房的都没有。 不过这第二点想开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毕竟镇上的那么多小孩,被挑中的也仅仅只有三个而已,并且有一个还是老族长家的,说不定就是早早暗中指定了的! 再考虑到另一个小孩又是族老家的,这就更像是指定了! 真正没有指定的,可能就是剩下的那个小孩而已,而那个小孩多半也只是捎带着,晃人眼目罢了。 后面就算真的有什么好处,多半也轮不到他,他就是个凑数的,人家挑选的自始至终也只是族长和族老家的小的而已。 而且,也不是真正的挑选,就是指定。 多半是昨天,那些外人和族长他们就商量好了,这其中也包括老族长今天早上在高台上的晋升。 那能是一时起意临时决定的事? 那必是昨天早早就商量好了!甚至各种细支末节都早早确定好了! 然后,早上的所谓公开挑选,也不过就是在所有族人面前演一场戏罢了。 这都是些最基本的人情世故而已,但凡有点眼皮子的,谁又能看不出其中的安排? 叶从贵儿子把这些猜测对老父说了,反正自家父子,又是在外人绝不可能踏入的书房里,说话上也无需什么讲究和隐藏的。 “是,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没有错。” 叶从贵目光欣慰地点了点头,“老三家的那小的可能确实只是顺带着,沾上了福气。但是,不管怎样,他确实就是沾上了这福气啊!” 老人目光炯炯,智慧深藏,“那小家伙前段时间要是没有和老夫那么一段小小纠葛,也就罢了,他福气是大是小都是他的事,老夫既管不着也沾不上。但既然有那么一点纠葛,那就是后患啊,是患就得消!” “不是吧,老爷子,就算退一万步讲,他以后真的发达了,难道还能就因为那么点碎屑的事,和咱们家过不去?那不得被全镇人戳脊梁骨!” 叶从贵儿子一阵惊愕。 “是,不是多大点事。” “有后患的可能也极小极小,是老夫想得太多了。” 叶从贵点了点头。 “但是,万一呢?” “万一那小的就是个倔的,是个心眼小的,是个会记仇的,那又怎么办呢?那小的不懂一点人情世故你也是知道的。” “他不懂,但是我们要懂!” “既有了纠葛,人家又可能飞黄腾达,不管那可能有多小,终究是有可能的对不对?要是我们还一点表示都没有,那就是我们不懂得人情世故了!” 第42章 世故人情 “那,老爷子,你想怎么办?” 叶从贵儿子被老父说得一怔愣,再一想,却也是这个道理! “早上从东头回来,我在做的就是这事。” 叶从贵淡淡说道,“那小的之前不是想跟我学医学药么?我这就把我这些年学医学药的一点重要心得传抄下来,给他送上一份,然后再说上些好话,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如果有了这一遭,以后他还纠缠不休,老夫就敢当面指着叶从根的鼻子,骂他不是个东西,教出了什么玩意。还有老族长那边,这种事我不相信他不管的。再不济老夫把这事抖落出来,让所有族人都来评价评价,是老夫做事不讲道理,还是那小子仗势欺人,有了一点出息就先和自家人过不去了!” 叶从贵儿子听得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随即,他道:“老爷子,你送他医药心得我不反对,但是就为这事,还要亲自上门给他说好话,可就不必了吧?你抄好后还是我去送吧,好话我也会说!” “算了。” 叶从贵摇了摇头,“是我拒绝的他,这个结就得我自己来解。就算你是我儿子,你来解这个结也解不干脆的。既然想化解这段纠葛,那做事就得做得干脆利落一些,遮遮掩掩拖泥带水的又算什么?” “再说,我都这么大把岁数了,说不好听点半截腿都踏土里去了,还有什么面子舍不得的?” “就算这么做显得太殷勤,我也没想着他能念好,他只要不念着恶就行了!” “你不用多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当叶从贵的儿子从书房中走出,书房中的灯也开始亮了起来,叶从贵继续着伏案抄写。 而这一夜,书房里的灯就没有熄过。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的,叶怀清几乎是刚打开家里的前大门,便看到叶从贵从门口的小路上经过。 “大伯公,早上散步呢?” 叶怀清愣了一下,然后出声招呼道。 “怀清啊,老夫不是散步,老夫是专程来找你的,哈哈。” 叶从贵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叶怀清赶紧把老人请进屋内说话,搬了板凳,也递了茶。 茶水里,飘了一些花瓣,还有两个小果子。 “这是,月见花,还有太阳果?” 叶从贵接过茶水,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笑着说道,“这么搭配倒是新鲜,别出心裁,不,简直就是绝妙!可不是嘛,月见花清心润燥,太阳果升阳开肺,简简单单两样,用在早上啜饮,简直绝了!” 说着这话,叶从贵一拍大腿,然后便是欣赏加称赞:“怀清啊,这段时间跟着老七,看来你是学了不少真本事的!” “一点粗浅乱用,大伯公过奖了。” 叶怀清笑着说道:“其实我最开始是想跟大伯公您学的,毕竟咱们整个叶家镇,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所有人都加在内,论起对于医药的认识和研究,您老若自称第二,则绝无人敢称第一,甚至连第三第四第五,可能都没有人当得起!” “怀清,你这是……太会说,太会说了啊!老夫当不起,当不起!哈哈!” 叶从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开心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一敛笑容,喟叹着说道: “怀清啊,不瞒你说,其实自从你弄出那个百香肉的配方以来,老夫就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初你去了医馆说要跟我学医学药时,老夫我怎么就一口拒绝了。” “老夫是老眼昏花,一时大意,放过了绝世天才啊!” 叶从贵不甚惋惜,亦不甚叹息,“老夫一辈子兢兢业业,又刻苦钻研,却不想是个福薄的,比不上南郊老七。” “怀清,你说得也没有错,老夫在医药的认识上确实是有那么一点,不菲薄地说,老七比不上我!但老夫在知人识人这一点上,却是比不过他啊,绝世天才主动上门,老夫居然都能给推了,怀清你说,老夫这得福薄到什么程度?有眼无珠啊!” 叶怀清慌得赶忙站起,躬手作揖,“大伯公,可不敢这样说,可不敢这样说。孙儿我当时其实也只是一时意起,不知轻重,然后就那么上门了,后来我阿爹阿娘知道后,把我给狠狠训了一顿,说我是个浑的,简直在学堂白学了。” “什么叫尊老,什么叫爱幼,像你那样冒冒失失跑自家伯公面前直接开口就叫老人教你东西,那就叫尊老?那是哪家的哪门子的尊老?” “大伯公,您老不知道,阿爹当时都差点用大耳括子括我了。” 叶怀清苦笑着说道,“当时,阿爹阿娘本来想上门给您老道歉的,但是转念又一想,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专门上门道歉,反倒显得您老可能介怀这事一样,那不是把您老往小了想么,也不好。所以就算了,只想着等以后什么时候有机会,两家能互动一下,也算是暗下里,给您老陪个不是。” “唉呀,怀清,你看这事闹得!” 叶从贵连连跺脚,“因为老夫的老眼昏花,这是错过了多大的福份啊!” 叶从贵后悔得简直是跺足又捶胸,连连叹息,然后才道:“怀清,你现在已经跟着老七学了,也明显学到了真本事,老夫现在就是再怎么后悔,也晚了,于情于理,怎么说也不能把你从老七手里抢回来,且不说你愿不愿意的,这种太过对不起老七的事,老夫也做不出来。” “不过,怀清你也说了,老夫对医药是有那么一点子认识的,而且和老七教你的肯定也有所参差。” 叶从贵说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一看就是新装订的小册子,或者说书,“这是老夫这些年从医从药的一些心得,虽然条目上不是太多,但却都是老夫的一些关键心得。” “怀清,来,你拿着!” 叶从贵拉过叶怀清的手,把书塞到他的手里: “老夫这也不是赔礼,更不敢说是什么教传,怀清,你马上要出远门,路上如果无聊的话,就翻翻这本小册子吧,权当解闷。” “老夫年纪也大了,族里就算有什么福气,想必以后也享不到。但眼见着族内有少年会有出息,有大出息,老夫却也想着,能给添个砖,加个瓦。不为别的,就为老夫我身为叶氏族人,希望我叶氏一族,往后永远团结向上,越来越好!” 第43章 年纪还小 长者赐,不敢辞。 叶怀清躬手又躬身地,拜谢了老人的深情厚谊,再闲说了几句后,一老一小简直是依依又不舍地,相互道别。 回到叶家医馆后,叶从贵神情厌厌,甚至有点魂不守舍。 他儿子是知道老父干什么去的,一直等在书房,这时,见了老父这样的神情,心中诧异,又陡然升起一团怒火,“怎地,老爷子,难道是那小子太过不识好歹,然后一点礼数都不懂,甩你脸色?” “不是,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从贵叹了口气,拉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把刚才在叶家的情况,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给儿子说了。 叶从贵儿子听了,也是一阵沉默。 “叶老四俩口子,养了个好儿子啊!” “这样的孩子,叶从根那老家伙是教不出来的!” 叶从贵叹息着,“他才十一二岁吧,就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大,你说说,你十一二岁的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能这样知事?” “老爷子,就算我现在,也未必能说出这样的话啊,最多也就说点差不多的。小时候,小时候怎么比?要不是你说,我都不敢相信的。就算叶老四自己,也说不出这话吧?他们一大家子,为人做事啥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的。” 叶从贵儿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谁说不是呢!” 叶从贵这时是真的叹息,也是真的惋惜: “老大,我是真的开始后悔了,错过这个小家伙,这可能是老夫我这辈子做的唯一的错事,也是最大的错事!” “老夫倒也罢了,这大把年纪,就算真的有福气也享不了多少多久,但你们还年轻着,你们后面的日子还长着。老大,老夫现在是非常后悔,没能给你,给你们,积德积福啊!” 这话叶从贵儿子就不太同意了,“老爷子,你也甭这么说!是,刚才听你那一说,你没能收那小家伙做弟子确实是有点可惜了,但也就是如此而已。我叶家医馆在叶家镇生根发芽,一代又一代,不知积了多少德,也不知积了多少福,不差那一点!” “老大,不是这样的!” 听了儿子这话,叶从贵连连摇头,“你没和那小家伙当面过,你不懂的!” “你要是和我先前一样,和他当面过,你就知道像这样小的,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的!他不发达,是老天爷瞎了眼,不讲一点道理的!” “但凡老天爷讲一点点道理,他都发达!” “老大,我敢断定,这次选出的三个人,不管他是不是里面凑数的,去了外面后,他都是发展前景最大的一个!去了外面,但凡有一点点机会,他都会抓住,不,都不需要他抓,会有人硬要送到他手上的!” 叶从贵儿子听了这话,有点哭笑不得,“老爷子,你这说得也太邪门了,不带这么夸张的!”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叶从贵摇着头,“老夫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就眼迷了心窍,心迷了眼窍,一点都看不出那小家伙的不凡的!这次,站在他面前,他甚至什么话都不用说,不用说的,老夫一眼就能看出并断定,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有出息,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所以,老夫是真的后悔啊!错过这个人,咱们叶家医馆就算再积十辈二十辈子的福德,也比不上!” “完全比不上!” 叶从贵儿子心里也是摇着头,觉得自家老子可能有点魔怔了。 不过老人就是这样的,也没啥,睡上一觉就好了。 “是是,老爷子你说得是!不过,老爷子你都一夜没睡了,虽说你有修为在身,但到底年岁不饶人,咱们还是先去补个觉吧!” 见得自家儿子这情状,叶从贵哪还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也不再多说,只是再次地于心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他叶从贵,他叶家医馆,没那个福啊! 于是,神情愈加厌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叶从根早上被叫上高台的时候,他的神情其实是颇为茫然的。 老四家的儿子被选中? 是除了族长、族老家,三个孩子中剩下的其他唯一的孩子? 是他叶从根的孙子! 只是可惜,不是老二家的! 在老族长的喊叫中,从人群中出来,向着高台走去,叶从根这时并没有注意周围那些羡慕嫉妒或者难以置信的目光,倒是不少人一路地给他打着招呼,他挥着手,但其实,也只是下意识地挥手,并没有注意到具体是哪些人在给他打招呼。 一个小孩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然而,居然有点不清晰。 老四家的大的叫什么名字的? 叶大毛? 不对,他好像是有正式名字的。 怀字辈。 叶怀……清? 是了,就是叶怀清! 在心里来回念叨了两句,凭着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叶从根终于确定他那个孙子应该确实是叫这个名字! 到了高台,老族长把他叫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大概也就是照个面,但却是正儿八经地把他介绍给了那个外面来的中年人,也直到这时,叶从根才知道一点信息。 叶氏本家,叶向荣! 叶向荣,这名字一听,那不就是子侄辈嘛,比如他家老二,就叫叶向白! 但叶从根可不敢对这个子侄辈有丝毫无礼,而是恭恭敬敬,且恭敬到近乎于谦卑。 倒是叶向荣颇为客气,知道了他的名字后,叫他“从根叔”,这一声从根叔把叶从根全身骨头都叫轻到没有一点重量了,差点就站不稳身形从高台上飞起来了。 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反正,叶从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往上飘,就连嘴角都一直飘到了眼角。 那位家里孙女同样被选中的族老走过来拍了拍叶从根的肩头,“从根,以后多亲近啊!” 叶从根简直就像一个大气球,被拍得不降反升,飘得更厉害了。 再看看高台上,其他那些族老,哪怕平时冷面冷眼昂着头,他有时碰面时主动打招呼对面都爱答不理的,这时也全都对他打开了笑容。 一个不漏! 叶从根感觉自己的身形就更往上举了,有一种踮起脚尖的感觉。 反正,整个身体都变得很轻! 目光所及,都是笑意。 然后他就试探着说了一句,沿用族长族老他们对叶向荣的称呼: “少兄,叶怀清是我家老四家的孩子,年纪还小,要不,我把老二家的两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的,也叫过来你看看?” 第44章 亲人 这话一出,高台上,几位族老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散了,收了。 叶向荣脸上的笑意倒是还在,但是目光却是微微凝了一下。 老族长的表现不一样,在背对着高台前面人群的后面,他直接一脚踢在叶从根的膝盖窝上,力度不小,把叶从根踢得甚至一个小小踉跄,嘴里更是低声斥喝道:“混球,一大早上的,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说些什么胡话!” 谁一大早上的喝酒,家家户户的,饭都还没吃呢。 叶向荣身后不远处,靠近高台侧边栏杆的地方,那十个陌生的外人,此刻更是用各个不同的奇异目光打量向叶从根。 片刻前,是目光所及,都是笑意。 这一刻,目光所及,只有叶向荣的脸上是笑着的。 但是明明和之前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笑意,此时却不能让叶从根感受到哪怕是任何一丝的温暖。 膝部被踢了一脚,不疼,至少叶从根这时没感觉到疼,或者就算疼,他的注意力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在膝盖上,带着极度的惶恐与谦卑,叶从根的腰甚至都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少兄,对不起,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从根叔,你没说错什么,也没做错什么,大家都是叶氏族人,你不用这么小心。” 叶向荣微笑着伸出两手,扶在叶从根两边的肩膀上,把他弯着的身子往上拔了拔。 “行了,你下去吧!你家孙子的事,我来作主,你就不用管了!”已经是四五十岁模样的老族长两眼一瞪,“叶从根,你有意见没有?”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叶从根连连摆着手,他的腰不自觉地又微微弯了起来,“族长,那就拜托你了!” 高台上十九号人,几乎人人的目光都目送了叶从根的离去。 这待遇可谓非凡之极。 “少兄,族人不肖,让你见笑了!” 老族长摇摇头,喟叹了一声。 “族叔不必介怀。”叶向荣淡淡笑着,“哪怕在本家上下,这样的事也不算罕见呢,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人嘛,就是这样的!” “少兄雅量!” 老族长真心感叹兼赞叹道。 “族叔,事情就到这里吧,族人们可以回去了。” 说到这里,叶向荣略微顿了顿,然后又道:“三个孩子,我这会就不见了,下午时候,劳烦族叔你把他们招集一下,就在族叔家里吧,我和他们吃顿饭,先小小熟悉一下。” 老族长自是应是。 于是,聚集结束,各回各家。 来时,众人只是带着好奇,回时,却是混杂着极大的轰动和热议,而且这轰动和热议显而易见的不会那么容易消散,不但今天消散不了,在这个向来平静的小镇,就是往后好多天估计也都消散不了。 和着人群,跟着老二家的一起,叶从根有点失魂落魄地回家。 不止他有点失魂落魄,老二以及老二媳妇也都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个个,吊眉垂眼的,这是哭丧呢!”叶从根心里不痛快,这说话就带上了刺。 “爹,老四家的……” 老二叶向白欲言又止。 “老四家的怎么了,啊,老四家的怎么了?”叶从根怒从心头起,“你是想说那个百香肉的配方?那配方是老子要的,和你们两口子没关系!再说了,没给钱啊?老四媳妇不是乐呵呵地把钱拿回去了么?” “那小子现在还没翻天呢,你们就这样子了,没胆,怂!” “什么小子小子的,那也是你孙子!”老妇人插嘴了,“老二,还有老二媳妇,你爹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也没说错,那配方的事,该怎样就怎样,和你们没关系!” “老头子,收收气!好歹也是咱们家大喜事一件,你这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疯呢?让外人看了,还当孙子不是孙子,是仇家呢!” 老妇人说着,然后又对老二媳妇道:“你准备点菜,下晚我把老四家的叫过来吃饭。” “要吃你吃!要叫你叫!老子不见!” 叶从根直接一脚把脚边的一个板凳踢了出去。 他对老四两口子其实没有什么意见,对老四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同样没什么意见,但刚才在那个高台上被老族长踢那么一下,虽然台下多半是看不到,但台上,族老外人的,那么多人呢。 他叶从根的面子算是丢尽了! 一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当时有气没处发,有气也不敢发,而现在,所有的气都转到他的那个孙子身上了。 要是没有那个孙子的这档子事,他又到哪里丢这么大的脸! 看老头子一直是气呼呼的,连早饭都没吃,她自己也是没滋没味地拌了两口,老妇人终究是没敢把老四一家给叫过来吃晚饭,怕弄巧成拙,闹出什么不愉快。 中午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去了老四家。 “祖母!” 老四一家都在家,她的那个大孙子,很恭敬地拜见。 往常过年的时候,祖孙相见大概也是这样?但这时见着她的这个孙子这么有礼,老人心里也颇不是滋味的。 谁家祖孙这么多礼的? 特别是老二家的几个,可不是这样啊! 这一场见面,同样也是见得挺没滋没味的,反正祖孙之间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硬说了几句,老妇人自己都觉得嘴里淡干发苦,随后便只好和老四以及老四媳妇说了些话,然后看上去是心情不错地回去了。 叶怀清下午可以说是被请着也可以说是被带着来到了族长家。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踏足族长家呢。 近距离面对老族长,唔,或者不应该再称之为老族长了,因为并不老,面对面之际,叶怀清极敏感地发觉了养气境、合气境似乎并不是他原本想象的那样。 合气境,并不是相对于前世的第二个境界! 反而,还在第一个境界里打转! 也就是说,老族长现在并不是高于他一个境界,而是仍然和他同处一境界! 这个情况,也表现在那位中年修士叶向荣的身上。 具体怎么回事叶怀清暂时也搞不清楚,反正也不急,或迟或早,终归是会明白的。 叶向荣拉着三个小孩子说话。 很和蔼,笑容满面,十足十地一个虽然陌生但却很亲切的叔叔。 叶怀清,叶怀连,叶怀蕙。 叶怀连便是族长家的小孩,今年十一岁。 叶怀蕙是一位族老家的,今年九岁。 十二岁的叶怀清在三人中居然是年龄最大,然后便得到了叶向荣的特别“委托”:“怀清,你是大哥,以后到了本家,你要好好照顾他们两个。而如果你要有什么事,那就来找我,不管什么事,向荣叔叔我都会给你做主的!” “你们是我带出去的嘛,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亲叔叔!” == 出新手村了。 神道仙路,关于本书的〖神道〗的故事,也将在接下来的篇章中徐徐展开,敬请大家期待。 当然,〖神道〗只是背景,主题始终都会是〖仙路〗,主角如何一步一步向前,邀请大家与我一起见证。 顺便,做个小调查,新手村部分,我写得如何?(满分10分) 9分。(点这个万事如意。) 8分。(点这个心想事成。) 6分。(点这个身体健康。) 4分。(点这个新年快乐。) 2分。(点这个笑口常开。) 0分。(点这个是我仇人。) 第45章 初到异地 瀑布从高高的山壁上倾泻而下,隆隆作响。 山壁之下,是一个很大的水潭,水潭之中,竟是有着不少游鱼的身影。 按理来说这样的水潭中是不应该有鱼的,别说大鱼了,连寸许长的小鱼都不会有,因为瀑布倾泻下来的水,极为寒冷,站在老远处,被那瀑布扬起来的水雾淋上一点,都会让人冷到浑身激灵一下。 水潭中的水向外漫延,形成一条浅浅但却极为清澈的小溪,沿着山谷的方向蜿蜒流出。 山谷两侧,皆是悬崖峭壁,几无草木,冷峻森然。 沿着小溪的方向朝前走,只须走上三五百步,身后那隆隆作响的瀑布声便已经彻底消失无闻,取而代之的,是陡然开阔了很多的山谷,是大片的丛林,以及鸟语和花香。 同是一段山谷,判然两个天地。 顺着这偌大的山谷再往前走一段,便看到几处庭院,错落分布于山谷中,一些树木花草乃至于药草之类的,点缀其间。 近一个月来,本是幽静的这处山谷,随着一支又一支车队的到来,变得渐渐熙闹。 而今天,是第九支车队的到来。 “荣叔,到点了?” 随着车队的止步,以及外面的一些动静,这支小车队中唯一的一辆篷车上,一个小少年揭起窗布,对着外面笑问道。 此时,两个小脑袋凑了过来。 然后,一共三个小脑袋呈现在车窗中。 从叶家镇到这里,一路上,十来天的时间,白天行,夜晚宿,“向荣叔叔”很快变成了“荣叔”,而车队中其他那些陌生的人也渐渐变成了“通叔”等等,这个车队对三个小家伙来说,不再是陌生。 一路上,以叶向荣为主,给三人说了很多的事情。 关于叶氏本家,关于数百年前叶氏从天南开枝散叶的事情,关于这次为什么把他们带到本家来。 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叶向荣对三个小家伙反复强调的是,“怀清,怀连,怀蕙,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外人!” 是不是一家人暂时还不好说,但十余天的时间里,同吃同住同行,特别是每晚扎营的时候,篝火下,叶向荣等人以讲故事的方式为三个小家伙讲了很多他们没听说过的新鲜的事情,而他们有什么好奇,试探着提问的时候,基本也都能得到非常满意的回答。 仅是一路上,三人就长了相当之多的见识! 那种新奇和满足,绝对不是在叶家镇的时候能够相比的。 也因此,一路上,陌生消除得极快。 而三个小家伙自己之间,那就更不用说了,整个车队几十号人,除了他们三个,其他都是“外人”,也是“大人”,他们三个几乎是在离开叶家镇的第一天,就已经从心里抱成了团。 叶家镇不大,但此前三人还真没什么交流。 叶怀清是不和小孩子玩的,比他大的,比他小的,和他年岁相当的,几乎就没有人和他一起玩过! 叶小弟的名气可比他大的多! 以往的时候,叶怀清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家里,以及鸡足山上。 他倒是在镇上的学堂待过,但也就待了短短一年,甚至具体地说只是大半年,然后就不去了。 而那大半年的时间里,那个当时六岁的小孩,其表现孤僻的很,别的小孩经常呼朋作伴,而他基本上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所以,叶怀清和只比他小一岁的叶怀连是不熟的,和比他小三岁的女娃娃叶怀蕙,那就更不熟。 叶怀连他好歹听说过,叶怀蕙他连听说过都没有。 同样,叶怀连和叶怀蕙也不熟,男孩女孩,很多时候是玩不到一起的。有玩到一起的,但他们不是。 也因此,三个同是叶家镇的小家伙,在叶家镇的时候不相识、无来往,出了叶家镇,反倒是以闪电一般的速度相识并抱团,且俨然成了一个小兄妹团,大哥二弟三妹的。 “是啊,到了,你们这一路上,颠坏也累坏了吧?” 叶向荣爽朗地哈哈笑着,“怀清,怀连,怀蕙,你们现在就可以下来了,我们到地头了,今晚可以吃顿好的,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下了车,叶怀清看了看周围,然后就看到了分布在山谷中的几处院落,而叶向荣和车队的人简单交待了一些事情,又和山谷中迎过来的一位妇人交谈了会,便带着叶怀清三人向其中一处院落走去。 “荣叔,他们都到了吗?我看到有人在看我们。” 叶怀蕙有点初到新地方的小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好奇,滴溜着圆滚滚的两只大眼睛问道。 附近的几处院落,周围有一些年岁和他们差不多的小家伙,看到他们的到来,或是光明正大地看着,或是藏头露耳地偷看。 “是啊,他们就是本家以及其他几支叶氏的人了,和你们一样,也是刚来这里的,只不过我们的路途比较远,出发得也是最晚,所以到的就比他们稍微晚了一点。等过上几天,你们所有人就会都熟悉起来的!” 叶向荣笑着说道。 今天晚上,等于是又一次宿营。 但不再是搭帐篷宿于野外,而是宿在一个独立的院落里,十好几个房间,三人一人选了一个。 不过三间却是靠在一起的。 叶怀清左,叶怀连右,叶怀蕙居中。 大概也算是大哥二弟一起保护着三妹了。 叶向荣则是在三人对面的居处也找了一间,这一晚,算是四个人宿于此院落,而车队中的其他人,则是都和三个小家伙告别,返回叶氏本家去了。 晚上的时候,有人送了饭菜来。 不多,也就四盘菜一盆汤,再加一篮馒头,但不管菜还是汤味道都挺好的,一大三小全都吃得欢,最后也就剩下小半盆汤,以及少许的馒头,至于四盘菜则被扫得干干净净。 一夜就这样平静过去。 第二天早上的饭菜还是送过来的,而吃过饭后,叶向荣带着三人去了一个大的院落。 看起来像是一个集会。 和三人离开叶家镇之前,叶家镇祠堂广场上的集会差不多,不过这次集会的,虽然都是大人带着,但主体却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小家伙们。 大则十五六岁,小则八岁九岁这样。 “怀清哥,算上我们,一共35个。”叶怀蕙凑到叶怀清耳朵边,小声说道。 “嗯,大概也就一支几个,和我们差不多。”叶怀清点点头说道。 此刻,只有他们三个在一起,叶向荣则和院里的其他几个大人站到边角说话去了,算是把院子里的主体空间留给了他们这些小家伙,而三十来个小家伙们,则都好奇地相互打量着。 这情形,显然之前到的那几批人并没有聚集过,而是等他们也就是最后一批到了,才开始第一次地大集合。 第46章 景从向怀,继往开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男子,独自一人,走进了这个院落。 在院落边角说话的几个大人见了这人,立即纷纷上前,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行礼,而他们的称呼也不同,有的叫着“族长”,有的叫着“老祖”,还有叫着“大人”什么的。 男子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把桌椅布置好,就布置在院子里吧,阳光好。” 听得这话,几个大人俱都散开,从这个院落后面的房间里拖出板凳椅子之类。 不一会儿,在大人们的示意和安排下,整个院里的小家伙们,已经是整整齐齐地坐在院子之中,每人一桌一椅,俨然是一个露天的小教室。 三十来个小家伙的前方对面,也有桌椅,大桌大椅,看起来是为那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准备的,但那男子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在那里,也站在三十多个小家伙的目光中。 他的身后,则竖立了一块黑色的板子。 叶怀清前世,任何一个华夏境内的学生都很熟悉的板子。 不过这板子是竖起来放的,像是一块两米高一米宽的落地镜。 那些大人们,则又退居到边角里去了。 此刻,大院子中,井然有序,也安静无声。 “你们有没有不识字的?” 男子笑着很和蔼地说道,有一种很强的亲和感染力,“不识字的举起手来我看有多少。” 没有人举手。 “识字的举起手来。” 男子又道。 唰唰唰。 三十五个小家伙,一个不漏地全都举起了手。 “居然还都识字啊,那可太好了。” 男子笑着,然后从身后桌子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支和叶怀清前世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白粉笔,下一刻,一个字出现在黑板上。 “怀。” 写完这字,转过身来,面对着三十多个小家伙,男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你们有人不认识这个字的吗?” 一片摇头。 有人则直接大声地念了出来。 “来,一起念一遍。” 男子道。 于是,有点参差,但很快整齐了的念诵声,在院子中整齐地响起。 “好,非常好!”似乎一群小家伙们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男子拍手鼓着掌,笑容满面,“你们名字中间是‘怀’字的人,站起来我看看有多少。” 叶怀清三人都站了起来。 剩下的三十二个小家伙中,又有十多个,具体地说是十二个人站了起来。 “好,可以坐下来了。” 男子按按手,转身又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了一个字。 “向。” 然后,又是所有人念了一遍,随即,十一个名字中间是“向”的人站了起来。 男子继续写第三个字。 “从。” 这次,是七个人站了起来。 “景。” 两个人,也是场中所有三十五个刚才没站起来过的最后的两个人,站了起来。 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个是看上去居然只有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接受了场中其他三十三个小家伙一致的目光洗礼。特别是那小女孩,怯生生的,泪水都快要在眼眶中凝聚了,被叫着坐下后,才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 “来,大家把这几个字连起来,一起念一遍。” 男子手指向身后的黑板。 根据他的手指移动,三十五个几乎已经很整齐的声音大声地念诵着:“景,从,向,怀。” 而在这四个字之后,男子又分别地写了四个字。 这次就没有人站起来了,所有的小家伙刚才都站起来过了,于是大家只是分别地念诵着,然后又在男子的手指移动下一齐念诵:“继,往,开,来。” 然后,便是八个字的一起合念: “景从向怀,继往开来。” 随后,在黑板上,男子又在这八个字的上方写了一个字,“叶”。 这次他就没再让所有人一起念诵了,而只是问道:“大家知道是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有人说知道,有人说不知道。 男子并没有让哪个来回答,而是伸手指着自己道,“我是叶。”然后又指着在场的所有三十五个小家伙,“你们也是叶。” “我是‘景从向怀,继往开来。’” 男子伸手指着自己。 “你们也是‘景从向怀,继往开来。’” 男子伸手指着小家伙们。 “我们有着共同的祖先,我们身体里有着一样的血脉。那你们说,我们是不是一家人?”男子笑容满面地问道。 “是。” “是!” 稀稀疏疏的声音。 有肯定,也有并不那么肯定。 “关于叶氏的情况,相信过来的一路上,你们已经都清楚了。”男子缓慢温和地说着,“那我们假设,假设几百年前的老祖宗还在世,那在他眼中,我们是一家人吗?” “是!” “是。” 这次,三十五个小家伙中,声音多了很多,也大了很多。 肯定的、坚定的回答,也比刚才多了不少。 “我们叶氏当时为什么开枝散叶,从一支分散成十几支?是因为遇到了大难,不得不分开。如果不分开的话,我们整个叶氏可能都没有了,不存在了。” 男子说着,“现在,假设是我们去到了数百年前,看到了叶氏当时的情况,叶氏正遭受着大难。” “而你,而你们。” 男子伸出手来,缓慢地,一一地,把坐在那里的三十五个小家伙一一点过。 “你们不是现在的修为,你们都有很高的修为,你们有能力,你们可以帮到正遭受着大难的叶氏!那么,你们会伸出手来,帮助叶氏吗?” “会!” “会!” “会!” 声音有大有小,有前有后。 但是,这次,是三十五个声音,三十五个“会!” “为什么?为什么会?” 男子问道。 没有人回答,这似乎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小家伙们一时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又或许一个看一个,看没有人回答,大家就都不回答了。 男子这时,却并没有再征询小家伙们的意见,而是伸手指向了自己: “为什么会?” “因为我姓叶,他们也姓叶。” “因为我是叶氏,他们也是叶氏。” “因为哪怕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哪怕已经住得很分散不在一起了,甚至彼此之间可能都没有听说过,但是,过年的时候,我们在祠堂里拜的,还是一样的祖先!” “现在,你们告诉我,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说完这话,男子平静地望向所有人。 他平静,但被他望着的人,并不平静,很多小家伙神情都很激动。 “是!” “是!” “是!” 从前到后,一共三十五个声音,三十五个一样的“是!” “来,最后再说一遍,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是!” 整齐、同一,三十五道合在一起的声音。 第47章 叶景瑜 院落边角的走廊下,叶向荣等人简直是热泪盈眶地看着这样的场景,但他们不敢吭声,只是用无比狂热的眼神看着站在那里的男子。 大人犹是如此,小家伙们更是不堪,一个个的,情绪被撩拨得不行。 而在三十五个小家伙的注视下,男子又拿起白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字,“元”。 然后他用白粉笔把黑板上的“叶”、“开”、“元”这三个字圈了一下。 “如你们所见,我叫叶开元,你们可以叫我老祖,也可以叫我老师,从今天开始,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会教你们一些东西,包括修行,也包括其它。” “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说到这里,男子笑了一下,然后道:“但是,想要问我的话,需要先得到我的认可。我对你的认可程度越高,能够回答你的问题也就越多。” “懂吧?” 一群小家伙安静地听着,而听到这里,一片沸腾: “懂!” “老祖,懂!” 叶怀清心中笑了笑,降生此世,直至现在,他才是第一次见到修士风采。 父亲母亲都不算是修士,而只能算是常人。 祖父祖母乃至大伯二伯他们,虽然有的也有点修为在身,而且比父亲母亲基本都要高一些,但仍然也只是常人。 他们全都不是修士。 叶家医馆的那位老人,还有住在南郊小草屋的那位老人,与其说是修士,更不如说是医师药师,或者在医师药师后面再加个学徒也未尝不可。 这些人,也基本是整个叶家镇的代表。 遍览整个叶家镇的上上下下,基本也就是这样了。 而叶家镇修为最高的那位老族长,在叶怀清眼中,依然不算是一个修士。 在其身上,属于“修士”的很多特质,成分都很低。 换言之,整个叶家镇,更像是由一群懂得些修炼的普通人组成,而不是修士世界。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现在,算是踏足或者说进入了修士世界? 在这里,他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修士,同样在这里,他也会被这个世界的修士所认识。 想到这里,叶怀清缓缓垂了垂目光。 而在这个时候,男子点了点一个小女孩,示意她离座,到前面,也是到他身边或者说到黑板边上来。 那个在三十五个小家伙中,看起来最小的,只有六七岁模样的,之前也被安排坐在最前面的小孩。同样也是三十五个小家伙中,唯二的,“景”字辈的小孩。 如果按辈份算,叶怀清还得叫她姑奶奶呢,不对,是祖奶奶! 不过也说不定,还可能是反过来的。 景从向怀,继往开来。 这八个字的辈份是来回反复的,所以“景”可能比“怀”高了三辈,也可能是低了整整五辈! 具体是高还是低,这得翻阅叶氏各支的族谱家谱了,但追究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 此刻,被叫到前面,小女孩的眼眶中又有雾气凝结了。 看来她的胆子是真的小。 怕人! “囡囡,不要怕的,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的,怕什么啊,对不对?”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来,叫我一声老祖来听听。” “老祖!” 小女孩怯生生地叫道。 “哈哈,好,好!”男子笑得很开心,“囡囡,来,像我刚才一样,把你的名字,写到后面的这个板子上。” 说着这话,男子把白粉笔递给了小女孩。 被摸头,又或许是被叫着囡囡又回叫了老祖的关系,小女孩看起来不是那么紧张了,但还是怯生生的,却也很听话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叶景瑜”这三个字。 写完这三个字,男子就让她回座了。 小女孩一阵风地,缩回了座位。 她写的位置不高,男子又用白粉笔在黑板的最上面重写了“叶景瑜”这三个字,然后像刚才写他自己名字一样,在那个“瑜”外面画了一个圈圈。 “大家来看看,有人不认识这个字吗?” 男子问道。 三十五个小家伙中,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不知道是点头的不认识,还是摇头的不认识,又或者同为点头的,有的可能表示认识,有的可能表示不认识。 这全都是很正常的表达。 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有人不认识这个字的了。 这也再正常不过了,虽然说都是识字,但识字的多少肯定也是有差别的,不排除在场的小家伙中,有只认识百来个甚至几十个字的。 就比如叶怀清,他只上了大半年学堂,那大半年里也只有一个人教识字,他称为大伯爹的。 伯爹其实也是伯公,大伯爹和大伯公实际是一样的称呼,不过之所以有这种差别,是因为“伯公”是门房比较远的,而“伯爹”是门房比较近的。 略过这点。 只上了大半年学只跟着一个人学过的叶怀清可不敢说把这个世界的字认全了,别说认全,也别说认半,说不定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呢! 某种意义上,叫他文盲也不为过! 而显然,这样的小文盲不止他一个,他好歹还认识这个“瑜”字,在场的好些小家伙都不认识呢。 认不认识的,男子一起教。 他先教大家读了这个字,一起读了三遍,然后又问:“大家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有人刚认识呢,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男子也不是真要人回答,嘴里说着这话,他就自己解释起来了:“瑜,是一种玉。” 说着,他转身又在黑板上写了“玉”。 “而至于玉呢,是石头里的一种东西。” 说着,他又转身,在黑板上写了“石”。 “这两个字,你们有不认识的吗?不认识的举手。” 没有人举手。 男子招手,向着边角的走廊那边。一个中年男子迅速站出,小跑着来到了这边。 “这边有带玉的石版吗?” 男子问道。 “老祖,有一些。”中年男子恭敬说道。 很块,一块石头的板子被拿了过来,不过这个板子很整齐,长小一米,宽小半米,厚度则是三指来厚。 这样的板子不会轻。 但男子拿在手中,他用食指顶着石头板子的一角,另一手曲指轻轻一弹,这看起来粗拙笨重的板子便立在他的手指上,不快不慢地旋转了起来,非常轻巧不说,且一点都没有歪倒的迹象。 一群小家伙们全都看呆了。 第48章 融入 转动的石板,过了一会儿,渐渐地停止了转动。 但是,它却还是立在男子的手指上。 最关键的是,石板是斜着的,男子只是用一只手指,托着石板的一个角! 对小家伙们的吃惊和呆愣视而不见,男子笑了笑,然后用另一只手在这石板上轻轻拍了下。 也没见他怎么用力,这块石板突然就裂开了,然后,他就两手一起开工了,像是掰豆腐一样把这块石板掰得四分五裂。 一群小家伙们此刻纷纷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是吃惊和呆愣了,而是开始怀疑人生。 更让他们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眼睛的是,那些被掰得稀碎的大石块小石块,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始终在男子的身前悬浮着。 男子视而不见,继续掰扯。 直到,一块有点透明但却混扯了很多杂质的玉出现在他的手中。 然后,他一手拿玉,另一手轻轻一挥。 那些被他掰扯开来的石块,被是被人用手拿着一样,在半空中悬浮着,慢慢地向小家伙们靠近,然后,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每人的桌子上,摆上了一个石块! 一片压抑的惊呼! 一片控制不了的呆愣! 然后,有小家伙已经忍不住了,直接就拿起了自己桌子上的石块,用手掰,用两手按,甚至还有人放到嘴边试探着用牙齿咬。 但是,这确实是石头。 而不是豆腐。 在男子手中,像是豆腐一样的东西,在他们手中,是很正常的、完全符合他们认知的,坚硬! 试探完毕,继续是一片呆愣的眼神看向男子。 男子淡淡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那些桌子,或者说那些桌子上面的石块,“你们桌上的,这些是什么东西?” “石头!” 有不少小家伙回答。 但也有不少小家伙还在震惊和呆愣等状态中没有回过神来。 “我手中的,这是什么东西?” 男子又问道。 “玉!” 回答的声音多了不少。 男子转身,于身后的黑板上画了两个箭头,然后便是“石→玉→瑜”。 “石中生出玉来,玉中生出瑜来,懂了吗?” 男子问道。 “懂!” 随后,男子又叫了另一个小男孩上前。 他也是景字辈的,场中唯二的景字辈。 叶景添。 然后,他又重点讲解了一下这个“添”字。 再然后,今天的学堂就到这里了,男子笑呵呵地离去,而之前窝在边角走廊的一群大人们则带着各自的小家伙们,返回各自的小院落。 叶怀清三人跟着叶向荣。 “怀清,怀连,怀蕙,怎么样,老祖是不是很可亲?”叶向荣带着某种激动之情地对三人说道。 三人都是点头。 叶怀清则在心里加了一句,不止是可亲。 他也不知那位什么时候会召见他。 应该,会召见的吧? 诚然,这一世他修炼的法诀非常高妙,高妙到身边合气境的叶向荣丝毫看不出端倪,更不知他有着怎样的修为在身。 但是,瞒不过那位的! 有着根本的层次上的差距呢。 时光再次平静下来。 从之前的披星戴月,一直赶路,到现在住进这个地方,像是进了一个新的学堂。 老祖,便是他们学堂唯一的老师。 第二天再在那个大院子集合,三十五张桌子上,都摆了沙盘。 用来写字的沙盘。 随写随复,随复随写。 叶怀清丝毫也不怀疑是叶氏本家用不起纸笔,开玩笑,在他们叶家镇,每个上学堂的孩子,纸笔都可以说是无限量供应,而且还不要钱的。 之所以用沙盘而不是纸笔,叶怀清猜测可能另有用意。 但那用意是什么,暂时他不清楚。 继第一天的叶景瑜和叶景添之后,这第二天,男子又叫了七个小孩到前面。 七个“从”字辈的小孩。 然后,用他的方式,带着大家一起认识了七个新的字。 其实不止七个,还有连带的扩展。 而三十五个小家伙们,便在各自桌上的沙盘中,写写又抹抹。 第三天。 十一个“向”字辈的小孩。 第四天。 十五个“怀”字辈的小孩。 叶怀清便在其中。 当上前在黑板上写着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和男子的距离,还不到一米! 至此,男子已经带着大家认识又或者说重新认识着很多的字了,三十五个小孩,三十五个基本的字,然后,又有连带扩展,基本是一百往上了。 更主要的是,三十五个小孩,彼此之间,大都认识了。 特别是叶景瑜和叶景添。 另外三十三个小家伙,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他们两个了。 好家伙,最方便记也最方便认的两个。 然后,“从”字辈七个,“向”字辈十一个,叶怀清的“怀”字辈最吃亏,十五个。 三十五个小家伙,从第一天的基本无交流,相互间只是好奇地打量,到第二天的邻桌互动,到第三天的跨桌互动,再到第四天的几乎全体互动,熙熙攘攘笑笑闹闹的,真有一家人的样子了。 都是一群小家伙,最大也不过十五六岁。 熟识起来,快得很! 第五天,散学后,就已经有人跨院交流了!是四个小家伙一起,到叶怀清三人的院子里来。 大家各说来历。 但其实也说得不怎么清楚。 叶怀清说他们是叶家镇的,四个小家伙也说他们是叶家镇的。 叶怀清说他们是从北边来的,然后巧了,四个小家伙也说他们是从北边来的! 好嘛,他们还是同一支叶氏了? 没有地图。 也没有更广的阅历和见识,对他们彼此来说,以往所接触的最大的世界,大概就是“叶家镇”。 同一个名字,但显然并不在一处的叶家镇。 而现在,他们走出了叶家镇。 从不同的镇子中,来到了这个地方。 住是在各自院子,吃是在各自院子,三十五个小家伙一起学习是跟着老祖在那个大院子,除此之外,又过了几天,分成男女两批,他们在另一个院子的大澡堂子中,洗了澡。 然后,所有人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也是一个样式的衣服。 和老祖身上的衣服一个样式,只是大小不一样而已。 然后,过了最开始的“识字”教学之后,老祖开始教他们修行。 一份“养气诀”,一份“合气诀”,两份一起,老祖让他们背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天,散学后,老祖带着三十五个小家伙们一起,去到了一个院落,然后告诉小家伙们这是他住的地方,随后,笑咪咪地道:“还记得第一天的时候,老祖我对你们说过什么吗?” “我教你们东西。” “你们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到哪里来问我?就到这里来问我!散学后,其它的什么时间都可以来。如果晚上睡不着觉了,一样可以来找老祖!” “老祖,你晚上不睡觉的吗?”这么些天过去,小家伙们和老祖也比较熟了,而且老祖一直都很可亲,对很多小家伙来说,比他们以前的那些学堂老师还要亲切得多呢! 这时听他这般说,就有小家伙这么问道。 “对啊,老祖不睡觉的!等你们修为高了的时候,也可以像老祖一样,不怎么睡觉的!” 一片哇哦。 一片向往。 一片敬仰。 之前,一直没等到对方的召唤。 而现在,叶怀清觉得,是他应该主动拜见对方的时候了。 第49章 一览无余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不在预料之中的。 比如说,刚从那个几乎没一个正式修士可言的小镇子中出来,直接就撞上了境界高好几个层次的大佬。 坏消息是,叶怀清一直想低调发育的计划还没开始执行就已经破产了。 好消息是,这个大佬是叶氏老祖,一时半间地想不出有什么对他不利的理由。 对此,叶怀清其实并没有太多考虑和计量。 降生此世,他就仅仅只是一个萌新,最多也只是一个带着前世些许资粮前行的萌新。 但不管怎样,本质还是萌新! 萌新是什么样的? 那不好说,太多表现了。 至少有一点,那就是萌新绝不可能一切都在掌握中,相反,周边环境会时时刻刻触碰着,甚至挤压着,提醒其什么叫作萌新。 只要一想到连自家的祖父祖母都搞不定,叶怀清瞬间就心平气和。 这虽然和他没有主动去经营有关,但其实就算用心经营了,结果也未必理想。 而哪个修士真要把时间和心思用在经营周边关系上,那这个修士基本上也做到头了。或者,有人可以,但叶怀清有自知之明,他不行! 这种行事的坏处是不用指望什么左右逢源、人面极广,而好处则是,风来迎风,雨来迎雨,风雨去则一切又归平静,万物不萦于心,万事不萦于怀,朝朝夕夕,心心念念,只是修行。 也所以,前世的记忆才不影响修炼过程中整个身心的彻底沉浸,不影响时至今日已经是好几次的超频。 叶开元今天把他们带到自己居的院落,甚至说谁半夜睡不着觉,也可以去找他。 谁半夜睡不着觉? 那不可能是小孩子! 那更不可能是几乎没多少修为在身的小孩子! 半夜睡不着觉,不,半夜不睡觉的,在修士身上基本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有一定的修为在身,晚上修炼的时候,不知不觉,半个夜乃至大半个夜就过去了,然后因为气血的彻体周流,了无睡意。 于是,或者看看书,或者喝喝茶,或者在庭院里散散步。野一点的,就散步到外面去,披一身月色,听一夜流泉,然后戴一身朝露,又抹一身朝霞,兴尽而返家。 也所以,叶开元白天的那话,几乎就是指着叶怀清的鼻子对他说道:“小子,你今晚修炼结束,来找我。” 嗯,这是叶怀清的自动翻译。 叶怀清可以不找吗? 可以的。 他是小孩子,不懂得听话听音嘛,哪里知道老祖是话里有话,而且还是极大概率专门对他一个人说的呢? 但那就没意思了。 你这么小的年纪,把修为搞得这么高,你说自己是笨蛋,一点话音都听不出来,谁信啊? 再则,你自己知道你自己的情况,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所有的小家伙中估计也只有你一个了,就算你不懂得听话听音,你还不懂得对号入座? 如果既不懂听话听音,又不懂对号入座。 那多半就不是不懂。 而是心思重。 不愿意和自家老祖交流呀! 所以,你说叶怀清今夜要不要上门呢? 然后,不说主客之别,不说辈份之差,不说年纪的老与少,也不说修行的高与低,是他一个人到老祖那边说话方便,还是老祖到他这边说话方便呢? 这一天,晚间时分,在自己的房间,叶怀清躺于床上,像来到这个地方后其它夜晚一样地,似修非修,似睡非睡。 鉴于炼气境已经步入大成的关系,叶怀清睡眠与修炼的界限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两者渐渐混淆在一起,特别是晚上,修炼,是睡眠式修炼,睡眠,是修炼式睡眠。 用一个烂俗的比喻,就是一个阴阳两仪太极图。 阴中藏阳,阳中藏阴,阴阳既各自存在,又互为一体。 然后,到了半夜,横向对比就是前世夜里三点左右的时候,他醒了。 自然而然地醒来。 每一夜醒来,时间前后相差不会超过十分钟,甚至,绝大多数时候,不超过五分钟。 为什么这个时候醒来? 因为这个时候,从睡眠角度,身体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代谢,做好了新一天的所有的准备,而从修炼角度,身体的气血也正在这个时候净化完毕,是吐故纳新、更上层楼的时候了。 叶怀清睁开眼,然后起了身。 夜深沉,只有一轮半月挂于天际。 小院亦静静,因为是冬季的关系,院角墙根什么的地方并没有虫鸣喧嚣。 若待过了前世的那个叫做“惊蛰”的时间节点,哪怕地面上没有虫鸣,地面下,也该有虫伸懒腰虫翻身之类的动作声响了。 房间里,两个小家伙的呼吸,虽整体轻微,但其实如鸣雷般清晰可闻。 若作通感式类比,似烛火耀于黑暗的小房间。 那烛火摇曳。 这意味着他们都是正常式睡眠,而不是如叶怀清那样的修炼式睡眠。 而从烛火摇曳的程度,可以清晰界定他们修为的层次,两个小家伙都在炼气一二三阶段的第一阶段里打转。 这也是最为正常的情况。 然后,属于叶怀连的那支烛火,摇曳的幅度比叶怀蕙更大,这意味着他虽然岁数上比叶怀蕙大上两岁,但修为上反而还弱了一些。 不过,都是炼气一阶段,而且属于一阶段里的起步,强一些弱一些,区别不大,也并没有作区别的意义。 隔一个中庭,这两个房间对面的房间,是叶向荣住的。 这段时间里,叶向荣始终和他们一起吃住,这种安排,除了考虑到来到这里之后只有叶向荣是他们的“熟人”,和他们待一起有利于消除他们来到新地方的紧张感,大概同样也是考虑到,他们都是一群小家伙。 还是需要大人在侧稍微照看一下的。 属于叶向荣的烛火,摇曳程度明显比两个小家伙小很多,整体表现得比较稳定,但他一样是正常的睡眠,而不是修炼式睡眠。 另外,从这烛火,亦可以清晰界定其修为。 在叶怀清所建立的框架体系中,此君总体是属于第三阶段的,只不过,有一些小的参差。 但,无碍于整体的界定。 隔着房间,仅仅通过呼吸,三个人的情况,便俱都一览无余地被叶怀清所洞彻。 叶怀清是炼气境。 此三人也都是炼气境。 然后,叶开元是炼气境往上,往上,再往上。至于还要不要再再往上,就不是目前的叶怀清能够看出来的了。 而叶怀清和叶开元最近时候的距离,连一米都不到! 所以,他什么情况,你说对面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是知道一个大概,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第50章 老祖,老师 叶怀清没有走门。 前面的那个木院门,不管是关还是开,一推都是吱呀响。 在家里的时候,他自家的前后大门也都是这样的,别说,叶怀清还真的试过,开与关的时候,可否使之不发出声响! 然后答案是薛定谔的猫。 你以为行的时候,它忽然给你吱呀一下,你以为不行的时候,它居然从头到尾都安静无声。 至于到底是行还是不行,那得开关之后且一路开关到最后才知道。 不到开或关的动作彻底停止,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成功还是失败。 所以,所谓的炼气期大成,真没有什么好吹的,连简简单单的开个门关个门,都不能做到如臂使指!这有什么好吹的呀?与其吹修行,还不如吹自己的厨艺过硬,肉煮得好呢! 当然,不止肉煮得好,酒也酿得不错。 都可以点赞的! 唯独修行,还需要再往后稍稍。 而如果是那位他现在要去见的大佬,这种小事就难不到了,别说开门关门无声,就算你在门缝中间夹根头发,甚至夹很多根头发,其都可以毫不受影响地开门关门,而头发一根不掉,亦一点不乱! 这种本事,那位大佬给他们三十五个小家伙第一天讲习的时候,就已经展示出来了。 好家伙,那叫一个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叶怀清跑步。 那脚步,轻巧无声。 连一片小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要比他的脚步声大得多。 换言之,如果不是在绝对静音的环境里,他的脚步声,是会被周边的各种环境声完全掩盖的。 这便是拿捏。 拿捏外面的东西,比如一扇门,那确实还有难度,但拿捏自己的身体,使其在与地面的接触中达到这种程度,对一个炼气境大成的修士来说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到了院边时,他的脚尖只是在地面轻轻一点,然后脚尖再点的时候就已经是点在了差不多两米高的院墙上,再然后,第三点的时候,已经是点在院外五六米远的地面上了。 而这整个过程,俱都轻巧无声。 所以说,为什么要走门? 哪个修士走门的? 走门的那还能叫修士? 唔,走门的那必须是修士呀!当叶怀清一路八步赶蝉般地来到那个白天来过的院落时,他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门口停步了。 一时兴起,直接跨墙进去? 想什么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对,悄无声息! 所以,什么叫大佬? 这就叫大佬! 不用毁天灭地,也不用移山倒海,就开这么一个小小的院门,在叶怀清的评价体系中,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佬了。 大佬轻而易举地便做到了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大佬并不在院门后,而是隔了整整一个庭院,在后面的房间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后面中厅的房间,一盏小小的灯火亮起。 站在院门口,叶怀清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然后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地穿庭而过,并进了中厅。 那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男子,正站于厅中,两手负在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老祖!” 叶怀清下跪行礼。 他没有跪下去,膝盖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阻住了。 “老师!” 叶怀清见机换了称呼,也换了行礼方式,行大鞠躬。 这次对方安然受礼了。 “相比老祖,我更愿意你叫我老师。” 待叶怀清行礼完毕,直起身来,男子淡淡微笑着说道:“怀情,你可知道为何么?” “弟子不知。”叶怀清摇头。 这种事,就不要去猜了,不是逞小聪明的时候。 “因为老祖只意味着血脉相承,老师却是代表着,唔,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弟子。” 这是废话吗? 不是! “弟子拜见老师!” 叶怀清再次重新行礼。 “好了,坐!” 男子指了指叶怀清身后的一个靠背圆椅,随后,他也在对面坐了下来。 “白天教给你们的养气诀和合气诀,都记熟了?”待叶怀清很正常地小辈式地落座后,男子径直这般问道。 “是的老师,和我在家里学的炼气诀不一样。” 叶怀清道。 “你家里的炼气诀是怎样的?” 男子问道。 叶怀清开口就背,“这是阿爹教的”,然后又背了一篇,“这是阿娘教的”。 其实两者大同小异,基本没有大的差别。 也让叶怀清在当初一开始的时候,少了很多参考。 “正常的水平。”男子点点头,“叶氏各支,应该都是这样的水平,包括以前的叶氏本家,也是这样的。” “怀清,你知道自己的修为情况吗?” 对叶开元的这个问题,叶怀清早有准备。 其实,也无需准备什么,基本上实话实说就是。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老师,我知道情况有点奇怪,我第一次修炼过后,修为就比我阿爹高了,当时我很吃惊。” 不止叶怀清当时吃惊,叶开元叶老祖叶大佬此刻也很吃惊。 不,是非常吃惊! 他完全失去了淡定,直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蹦了起来,“什么?怀清,你说什么?你说你第一次修炼过后,修为就……我没听错,你也没说错,是第一次修炼?” “是的,老师,第一次修炼,一个晚上的时间。” 这一刻,叶大佬完全出离于震惊,但大佬之所以是大佬,思虑还是很周全的,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你阿爹什么修为?” “炼气……初期?” 叶怀清伸手挠了挠小脑袋,“反正就是很低很低的那种。” 但再怎么低,他说的情况也太吓人了! 不过,这却可以解释他现在的修为为什么是眼下的这个样子。 “为什么一次修炼之后,你就能感觉自己的修为比你阿爹高?” “因为第二天早上看到他,我就感觉他走路不太稳,有点飘,我感觉一拳就能把他放倒!” 叶怀清说道。 这还真是当时的感觉!叶怀清完全是实话实话! 一个修为层次至少在炼气境往上往上再往上的大佬,能够看出或者说听出一个炼气境小孩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吗? 绝对能的! 100%。 说99%哪怕小数点后面再缀个无限的9,都是对大佬的侮辱,对境界的无视和无知。 也因此,听了叶怀清这话后,大佬嘴角明显地一抽,带着极度无语地看着他,然后问道:“那你当时出拳打你阿爹了吗?” “怎么可能,那是我阿爹啊!” 叶怀清奇怪地看着大佬,感觉他问了一个蠢问题,然后道:“我们镇子外有个小山叫鸡足山,吃过早饭后,我到山上去试了,我出拳去打了一棵树。” “那你把那棵树放倒了吗?” “没有,我把自己手弄破皮了!” 第51章 天生道心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大佬发出一阵压低了声量,但却极为放肆或者说洒然的笑声。 也可以说是狂笑。 “你选的是碗口粗的树,这么大的?” 狂笑完毕,大佬伸出两手用两个八字比划着,但他比划的其实比碗口还要粗一点。 “老师,你怎么知道?” 叶怀清吃惊地睁大了些眼睛。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大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相当之开心,开心得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因为当年我也做过和你一样的事,我选的就是这么粗的一棵树!” 大佬说着,然后继续道:“当时我的手也搞破皮了,但是!” 他强调: “但是我的手只破了一点点的白皮,没有流血!” “我也只破了一点点皮,没有流……”叶怀清说着,然后在大佬目光炯炯明察秋毫的视线下,嗫嚅地改口:“就流了一点点血。” 然后他又不服输地立即补充:“但是很快就止住了!” “呵呵呵呵。” 这次没有哈哈哈哈,大佬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然后一仰身,极潇洒地滑入后面的座中,重新落座。 叶怀清以上所述,纯属真实,绝无半点虚假! 他忘了前世的时候,在正式接触修行之前,他其实是练过一段不短时间的硬功夫的,那时候,以拳以掌,击树击墙,诸如此类的行为纯属家常便饭。 而当这种行为被他放在一个十二岁的小身体上。 一不小心,就出现了上面的那个结果! 意料之外。 但确实是情理之中! 为什么一上来就选碗口粗的树呢? 因为气血的陡然充沛导致身心的相当膨胀,不把很细的比如说拳头粗的小树放在眼里,觉得那样的小树不值得出手,不值得作为他第一次正式出手的见证! 然后,那比碗口还略粗些的树就教他做人了。 人家以一身的落叶,可能还有躯体上的一些暗伤,换了他的手破皮,以及少许的很快就自行止住了的流血。 比较起来,似乎还是树吃亏哈。 那树若可以做动作,肯定是要跳脚并大声骂娘的。 “怀清,那个合气诀你理解了没有,里面有没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不懂的内容?” 稍过片刻,大佬这般问道。 “老师,没有,我全都理解了!” 叶怀清摇摇头。 “那你修炼看看?” “在这里?” “嗯,在这里,就现在。” “好的老师。” 叶怀清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前后随便一望,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木垫,或者说矮矮的小木墩也行,他也没征求叶开元的意见,直接走过去把那个木墩抱了起来,走到这边。 然后,简单地曲腿散坐着,坐在木墩上,也坐在叶开元身前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叶怀清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缓缓地垂下眼帘。 但是,却是很快地进入了状态。 垂下眼帘用了足足数息的时间,但垂下眼帘之后,在短短不到一息的时间里,他的呼吸就已经完全地趋向于悠长。 悠长且稳定。 算是彻底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合气诀,这个全新的法诀,在他的身体里缓缓运转起来。 一开始还不是很顺,但是,运转着,运转着,几乎还不到盏茶的时间,他身体中的气血就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周流,并在身体主人明显放开了控制的情况下,依然是这般地周流着。 为什么身体主人放开了控制? 因为,已经身心两忘了! 这一刻,坐在这里的这个人,他不是在修炼法诀,而是法诀在带着他自主地修炼! 以最完美的方式! 最完美的方式,与法诀一开始的运转,渐渐出现了差别。 于是,就在叶开元眼睁睁的注视下,在他那极致的感应下,眼前的这个小身体内,气血的流转一开始确实是按照合气诀来的,分毫不差!但是,在失去了控制之后,却是开始渐渐地走偏。 是走偏吗? 是。 偏离了合气诀,该绕的地方没有绕,不该绕的地方反倒是绕了,又或者直接错道! 不是。 偏离了合气诀不假,但却没有偏离这个身体的状态。 气血不管怎么流转,始终都是以一种最流畅又最稳定的方式,在这具身体中升沉聚散着。 甚至,流转着流转着,看起来虽然还和合气诀似乎是大同小异,但实际上,已经完全算得上是一部全新的法诀了! 这一切,尽在叶开元的感应中。 这一切,尽在叶开元的彻察中。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惊骇或者说震骇也越来越大。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怪不得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着这样的修为,这不是天生道体,这是天生道心啊! 也幸得是小小年纪,如果是年纪大了才开始修行,反而不可能达到现在这样的效果,因为哪怕天生道心,也会染上俗尘,一层又一层一种又一种的俗尘,然后就是每况愈下。 也所以,哪怕有了相比以前高明了很多的修炼法诀,本家的那些后辈也没有什么大成就。 当下没有。 后面也很难有。 所以他不得不把目标放在本家以及其他各支的这些小家伙们身上。 然后。 这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甚至,都已经不能说是惊喜,算得上是惊吓了! 前些天一照面,感应到这个小家伙的修为情况,叶开元当时就惊了。 好家伙,这也行? 才十二岁,修为就已经比向荣他们都高了? 这不扯蛋么! 哪怕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会出现这个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有且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小家伙修炼的法诀极为高妙神奇,高妙到惊世骇俗,神奇到匪夷所思。 反正叶开元是想不到究竟什么级别的法诀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是,这也确实是唯二的可能之一! 而唯二的另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小家伙的资质太超凡太不可思议了! 远在他之上不说。 甚至可能比他们叶氏的那位贵人资质都还要好! 然后,现在结果出来了。 无关资质。 无关法诀。 如果一个人修炼,随随便便就能进入“心尘一元”的境界,还要什么资质,还要什么法诀? 第52章 丹药 心尘一元,也称天地同体。 只不过,天地同体这个说法,通常是用在境界很高很高很高的修士身上的。 而也只有境界很高很高很高的修士,在修炼中,才会经常触及这种境界。哪怕他叶开元,对这种境界也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及。 哪怕偶尔触及,却也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现在,在一个区区才入门的小儿辈身上见到了这样的情况,当真是活久见! 叶开元尽量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这很难。 只有知道其中究竟,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不可思议,以及,可怖可畏。 恍若神明! 他叶家,以至于他叶开元,这究竟是捞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造化? 前面已经出了一位贵人不说,现在的这位,未来,甚至是不太远的未来,又会是一位贵人。 大贵人! 叶开元心潮起伏。 这一刻,他的意识如云海一般翻滚,许许多多的东西,在其中沉浮。 他想到了叶氏,叶氏的过往、现在以及将来。 他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他想到了让叶氏尤其是他自己,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那位贵人。 然后。 他看着眼前这一位,带给了他巨大惊喜甚至于惊吓的小家伙。 当叶怀清结束修炼,还未睁开眼睛的时候,鼻端就闻到了阵阵香气,而当他缓缓睁开眼来,看到身前不远处的矮桌上,摆了一大盆汤,摆了整整六大盘的菜。 不太大的桌面挤得满满当当。 而还有一大篮子的馒头,许是因桌面放不下的关系,直接放在了地上。 “怀清,饿了吧?来,吃饭,先吃饭再说!” 大佬就在中厅门口,看到他醒来,这般笑呵呵地说道。 “好的老师。” 两人对坐用餐,但主要是叶怀清吃,大佬只是浅尝辄止,甚至可以说就是意思一下。 “老师,你胃口不好吗?” “不,老师胃口很好,老师单纯就是不饿!” 别说,叶怀清还真羡慕的。 辟谷境啊! 步入了辟谷境之后,会省掉很多事,最起码长期在外面的时候,不需要怎么考虑饮食方面的事。 对,饮食。 不止包括食,也包括饮。 真正的辟谷境,辟的不止是谷,也包括水,是水谷皆辟。 只要不是行走在大沙漠而且是极度干旱的大沙漠中,是好长时间都不需要补充水分的,因内无垢,故几无代谢,而外无漏,亦几无疏泄,些许不多的一点消耗,只需偶尔补充一次即可! 辟谷境,在叶怀清的前世,亦称离垢境,亦称圆满境,而在他所修炼的功法里,直接称大圆满光华境! 记得在大圆满光华境前面还有一串修饰,依稀是绝尘离垢什么的,但具体的,叶怀清不太记得了,反正一点也不重要。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道家的名字,还是佛家的名字。 反正两者都像! 刚才又不小心进入了一次超频,叶怀清现在很饿,不但六大盘菜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一大篮子的馒头,也被他干掉了整整一半,足有四五个成年人的饭量! 吃不下,是肚子装不下了。 如果肚子装得下,他还能吃! 不过,这已经比前段时间好很多了,现在是肚子吃饱,人基本上也就不饿了,不像前一个阶段,哪怕肚子都要被撑炸了,人还是饿得哇哇叫。 那段时间,叶怀清其实是一天四餐! 早上两餐,晚上两餐。而且都是大肉,硬得不能再硬。 才算勉强满足需求。 “怀清,一直都吃这么多吗?”大佬随意般地问道。 叶怀清无语。 是不是一直都吃这么多,作为一个大佬,你不清楚? 你比我这个小萌新要清楚得多! “在家的时候,有一些时间,我吃得比这还多!”叶怀清挠着脑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但是后来慢慢就吃少了,也能吃饱了!” 叶开元听得“也能吃饱了”这话,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些同情。 这可怜的小家伙,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饱吧,是那种吃得再多都很饿很饿的感觉! 也难怪,那么一支叶氏,连一个合气境层次的修士都没有,又哪里有培元丹、益气丸等等之类的丹药供他服用,至于赤玉丸什么的,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 甚至,这小家伙连自己为什么怎么吃都吃不饱,也不知道吧? 那整支叶氏,都不可能有人给他答案! 想到这里,叶开元心中不由庆幸,亦暗自一身冷汗。 幸得他有收拢叶氏之策! 否则,这小家伙若一直待在那支叶氏中,就算靠本能踏入合气境了,亦绝无可能再更进一步,踏入对修士来说真正关键的境界,凝元境。 就算再怎么天生道心,就算再怎么心尘一元,也不行! 相反,随着其年纪渐渐地增长,这种百年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会很快地退化,变得和一般人差不多,再然后,其就会和那支叶氏的所有人甚至那支叶氏的所有先辈一样,庸庸碌碌终生了! “小家伙,是我救了你!” 叶开元在心中这般喟叹了一声,然后心情甚好地笑道:“等今天夜里你再过来,到时老师有好东西给你。”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离大亮都就差顿饭时间了。 叶怀清回到自己小院,才和衣卧床没多久,叶向荣就已经醒来,然后起身了。 这一天,依然是平静地过去。 和之前的那些天一样。 晚上,修炼式睡眠或者说睡眠式修炼中醒来,叶怀清继续草上飞,去了叶开元的住处。 依然是止步于门外,大佬遥控着给他开门。 而大佬早上所说的好东西,就是一个木盒中整整十二粒的药丸,“这是培元丹。怀清,你以后每天晚上睡觉前服用一粒,或者醒来后服用也可以,差别不大。等服用完了,再到我这边拿。”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木盒。 木盒中盛放的还是药丸,不过有且只有一粒。 赤红色的,晶莹透明! 在灯火下,呈现着一种相当的美丽,让人看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怀清,这个东西,你眼不眼熟?” 大佬手持开启的木盒,笑呵呵地对叶怀清说道。 第53章不玩虚的,直接拿下! 眼熟,当然眼熟。 老族长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在整个叶家镇老老少少的全体见证之下,就靠这个东西,突破了层次的限制,从所谓的养气境晋升到合气境。 叶怀清犹记得身处人群中众人的议论。 他们议论最多的其实不是什么养气境合气境,而是震惊于老族长身体上的变年轻。 一下子年轻了至少二三十岁! 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差不多也就吃个早饭的时间里! 这种因为见识有限连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情况,让叶家镇一众老少实在是接受不了,大眼珠子都要瞪地上去了。 然后? 然后一水的就是羡慕嫉妒喽。 特别是那些老人。 真的,眼中的那种羡慕啊! 叶怀清其实非常理解,完全理解,毕竟,前世于修行上,他陷入泥淖中的次数太多了! 自身资质一般,弄不好还可能是中等偏下。 自身领悟一般,纵然偶有一些会心妙悟,也实在难称是什么天纵之才,不要说放在修行人群中,就是置身于芸芸众生中,也只是庸碌之才那个级别。 而从外部条件来讲,修行的法诀既层次不高,又处处残缺,往往是,第一个层次还修行的是南华门的,第二个层次就转修到北莲宗去了。 嗯,这里的南华门和北莲宗都是化名。 问,为什么不把南华门的一直修行到底? 答案当然是没有啊! 修行一个层次,断了,然后不得不百般辗转换到其它家的法门。 其间的种种寻觅和探求不说,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还有一个匹配度的问题。 而最常见的是,那匹配度并不高! 内部外部种种情况,回想起来,那真叫人是一个黯然神伤,想诉苦都既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地方来诉,而就算有人有地方,大概也没什么诉的心情。 然后就像某个大词人一首词里所说的那样,“天凉好个秋!” 叶氏那些老人,修行上肯定是不像他前世那般受罪的,甚至在他的评价中连“修士”都难当,但他们又确实是懂法门懂修炼且很多人一辈子都零零星星断断续续地修炼下来了,然后就目睹了原本和他们“一样”和他们“站在一块儿”的人,获得了惊天造化。 唰! 就那么一下。 跳出了他们的圈子。 用前世的话来说,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从土鸡变成了凤凰,从在地面上啄食到龙翔凤翥、高飞在天。 那种感受! 那种滋味! 世间很多人都懂,不必限于修行。 不懂的人是幸福的。 其时,于人群中,叶怀清和祖父祖母他们站得并不太远,一大家子虽然不是站一块儿,却是同处广场上一片小的区域,然后他就看到两位老人特别是祖父眼中,那种赤果果的恨不得取而代之! 情绪值完全是max的! 也不止他是如此,周边的其他那些老人也都一样。 大概也只有老人才最有代入感,并且受刺激的程度最大吧。 叶怀清又看向七叔公。 这老头虽然孤僻到不行,但族里的这种集会是不可能不参加的,他也根本不和叶怀清站一块儿,而是和族里叶怀清不认识的几个老人站于广场边角,恍如只是参观叶氏集会的外人。 但老族长晋升后容貌大变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同样爆出了刹那光芒。 是惊,是羡。 或者,还有瞬间推及自身的种种伤怀无奈等等。 和他同站一起的那几位老人,更无一例外。 那一刻,叶怀清恨不得当场落笔,将广场上所有老老少少的神情全都如实地描绘出来,然后,将其作为《修行组图》中的一幅。 常看常新。 然后惜机会得来之不易。 所以,此刻,大佬相问,问他对这药熟不熟悉。 叶怀清心绪瞬间浮动起来,有点不宁。 小小的赤玉丸,他确实是不放在眼里。当时,看着七叔公眼里的那种惊羡,他甚至都想对其说,不必惊,不必羡,更不会伤怀,比这更好而且是好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你都已经享用过了! 只是,老人的那种情绪,他真的懂! 而此时,面对大佬拿出的这丹药,那种情绪,前世的他的情绪,此世的那日广场上那些老老少少的情绪,俱都不可遏制地混杂着一起浮上叶怀清的心头。 “老师,你这里有纸笔吗?” 叶怀清这么问道。 叶开元被他的这话整愣了。 珍贵无比的培元丹放在你面前,不,交在你手中,外间等闲更是千载难逢绝难一见的稀世奇珍赤玉丸摆在你面前,你的全部眼神心神不是应该都立即被牢牢吸附过去,半点儿都挪不开吗? 结果现在,你这般平平静静地,问我这里有没有纸笔? 说实在的,叶开元有点儿破防。 哪怕他是老祖,老眼平生饱风浪,哪怕他是高修,修行至此世无歧。 但他本来其实是想用这两样连他都甚为重视之物,直接高空砸落,把这小家伙砸得五体投地的。 好歹也是老祖和高修。 不玩虚的。 一出手,直接拿下! 收此绝世之才归心,并为叶氏一族抵定未来千年甚至万年荣盛之基! 这绝不夸张。 一个有着天生道心的族内小儿辈,完全配得上他这样的期许,也完全值得他全力地予以栽培! 但现在。 好像出了点漏子。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是这小家伙根本不知道这两样药物之珍贵,然后完全意识不到他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是了! 应该就是这样了! 他昨天完全是被小家伙的表现给惊住了,失了淡定和思量,下意识地就觉得只有拿出这两个东西,而且两样一起拿出来,才能达到最佳的震慑和收服效果。 但是一时间却是忘了,这小家伙出身支系,其所在叶氏数百年间于修行上不但无有分毫长进,更是渐有沦落尘俗与尘俗直为一体之象。 其年纪甚小。 其眼面甚浅。 其见识更是几乎接近于没有,完全匹配不上其此时的修为! 所以,他这完全是把美玉摆给了瞎子看,天音弹给了聋子听。 亏了! 亏了! 叶开元简直想跺脚。 这番真是亏大了! 这小家伙是绝世天才不假,是本族未来的大贵人不假,乃至于他本人,未来都说不定需要这小家伙从上面提拽一下,但他确实是一时心惊兼心喜太过,然后操之过急了。 这哪里是什么修为比向荣他们都还要高的后辈。 这就是一个小白皮! 啥都不懂! 啥都需要他一步步一点点地来教! 第54章 小白皮 叶开元在心里复盘。 越复盘,越觉得这一步他确实是踏得急了,失了正常应有的淡定。 不应该! 真不应该! 叶开元本来还想着近期就设法找个机会把小家伙介绍给本族那位贵人的,要是这小家伙能入了那位贵人的眼,得了其青睐,那可真就是一步登天了,极有望在短短时间内就获得不可思议之造化。 但现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慢点! 慢点! 有的事,真的不能太急! 这小家伙需要跟在他身边至少一年以上的时间! 不单独是为了培养感情,更因为这小家伙出身乡野鄙陋之地,对修行乃至于和修行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几乎接近于完全的一无所知! 这样的小白皮,就算入了那位贵人的眼,但贵人也只是新晋之资。 入了她的眼,固是福。 但她身边的情况太复杂了,自身就处于漩涡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把这小白皮推过去,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福的话确实是一步登天,这小家伙所能获得的造化,连他都要嫉妒眼红,心不能宁。 祸的话,那就不忍言了。 贵人会被作筏受牵连,但影响也不会太大,但这小家伙却会彻底地粉身碎骨,连一点儿存身活命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须知自古以来,大福伴随大凶,极福携手极凶。 能够获得的造化越大,所面临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推拉牵扯之力也就越多。 而这样的一个小白皮,想在那种波诡云谲的环境中立足,那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不要说怎么应对。 他连见机的本事都没有! 甚至,连最基本的是好是坏都分辨不出来! 这般想着,叶开元心中愈发冷静和淡定,昨天初见族内绝世惊世之才的那种情喜和激动,彻底平复了下去。 天生道心又如何? 现在,这就是一个小白皮! 小白皮说要纸笔。 “什么样的纸?什么样的笔?”平静下来的叶开元,那就是真大佬,不带半点装地就是天然的云淡风轻。 “可以用来写写画画的纸,可以用来写写画画的笔。”叶怀清说着,然后就感觉这话可能有点儿太“素”,有点那什么装13的嫌疑,便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老师,像沙盘那么大的就可以了。” 叶开元合上手中的木盒,把族内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赤玉丸重新盖了起来,并随手就将之放于桌上。 虽然不是扔,但也就简简单单地放在那里。 “跟我来。” 他淡淡说道。 叶怀清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兼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中的木盒同样放于桌上,然后才跟着叶开元。 见此情形,叶大佬眉头稍微扬了下。 还行。 小家伙,算你识相。 你要是像老祖我一样把那盒子随手放桌上,你看老祖我还会不会搭理你,直接踢回去,睡你的大觉去吧! 叶怀清跟着叶开元进了很左边的一个内室。 不像是专门的书房。 更像是一个手作室兼休息室。 比较大的一个内室,但零零散散地堆放着不少的东西,叶怀清目光随便一扫,就看到有石有玉也有木,然后是各种雕刻工具,当然也有纸笔之类。 一大摊各式形制的纸,直接堆放在一个角落里。 “喏,纸在那里,笔在那里,你自己挑。” 大佬高冷地说着,连手都懒得动,只是用视线加扬眉示意着叶怀清。 叶怀清挑了纸也挑了笔,然后直接蹲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这室内有一个大桌子,但高度比较高,他如果站在桌边的话,得高抬肘。 于是索性直接蹲地上。 反正他一小孩子嘛,不需要讲究什么。 这也是做小孩子的好处之一,不需要考虑什么失不失仪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仪可以失!想想他已经过了可以在地上随便打滚的年纪,还有点小可惜呢。 现在也就陪着家里的小揪揪,才能偶尔在地上打个滚了。 真可惜了,在可以随便打滚的年纪,没怎么打滚,在可以随便捣掏鸟窝的年纪,也没去捣掏鸟窝。 有一次叶小弟上午捣掏了鸟窝,中午就和小伙伴一起在石头上烤鸟蛋吃了,把脸蛋和嘴角以及一双手都搞得乌漆麻黑,然后下午就又和他的那些无法无天的小伙伴们一起,把小河边的一棵小树,用泥巴,从树根处一直抹到了最上面! 整根小树干都裹满了泥巴不说,连上面的好多分岔枝居然也都抹了! 而那棵小树是镇头妇人们到小河边洗衣服时,上下都要搀扶着助力一下的。 然后可想而知的,这群小捣蛋鬼们一个没漏,被自家大人尤其是各自的母亲,一顿暴揍! 那真是快意纵横的捣蛋鬼生涯啊! 小河边站一排,比尿尿看谁尿得远,淤泥里趴一排,比伏跳看谁跳得高。 诸如此类。 亦不限于此类。 叶怀清很想参予一下下。 但也真的…… 办不到呀! 可悲且可怜的,可哀也可笑的,自我矜持。 也就和小丫丫在一起玩的时候,他这个作哥哥的,能为了妹妹,“放纵”一下了,勉强拾回些许童稚。 十二岁的小破孩,字写不好,画也画不好,是可以理解也可以被原谅的吧? 所以叶怀清写画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而对于小白皮的随意蹲地写画,叶大佬同样未有任何诧异,甚至心里还升出些许快慰,老夫果然是明察秋毫,洞彻万里,这小家伙果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白皮嘛! 以后就不要把他当什么绝世天才对待! 他当得起。 但是! 没必要! 各方面都需要成长的小白皮,需要好好教! 更不能太过抬着惯着! 那不是培养,那不是保护,那不是爱。 那是糟蹋! 笔尖挥动间,一个又一个的人物现于纸上。 但纸上主要是分为两个部分,既混为一体又判然分明的两个部分。 高台。 高台上长发长须垂散的四十来岁男子。 他的身边,高台上,同色衣着,和他应是同伴但却一体六七十开外的老人。 他开心惊喜地望着他们。 他们羡慕失落地望着他。 高台下,广场。 密密麻麻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全身,有半身,有只露个头。 但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全身是半身还是只露个头,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个高台上。 震惊。 激动。 仰望。 种种神情,不一而足。 而最整齐也最“单调”的,还是属于那些老人的目光。 就是羡慕。 就是嫉妒。 就是失落。 就是黯然。 第55章 画 叶开元一副淡然模样,当然实际上他也真的淡然,不过他还是好奇这小白皮究竟要在纸上写写画画什么的。 他拿出了培元丹和赤玉丸,然后问小家伙见过赤玉丸没有。 是这样的流程吧? 然后小家伙就问他要纸笔。 而现在,在整张纸都快要被画完之后,叶开元终于见到了纸上的赤玉丸。 开启着的被一个老者恭敬地端在手上的木盒。 木盒中,按照时间顺序来说,本应该是已经被服用了的赤玉丸。 但事实上,这幅画中,赤玉丸并不是中心。 甚至,叶开元觉得,站在高台上的,那个服用了赤玉丸之后,从养气境晋升到合气境后,看起来明显变年轻了很多的修者,同样也不是中心。 中心是什么? 叶开元一眼就看到了台下。 占据了这张纸上或者说这幅画上约摸六七成篇幅的部分。 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有些人的衣饰都很清楚,比如衣服的飘带,比如头上的发簪,但这一刻,叶开元只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女人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中年的眼睛,老年的眼睛。 而很快地,他的全部注意力被那些老年的眼睛吸引过去。 高台下方,广场前侧,广场中心,广场后面,广场两侧包括边角的四围,都有老年人,而那些眼睛…… 一瞬间,叶开元以为看到了自己。 当然,不可能是现在的自己,而是曾经的自己。 但谁又能忘记曾经呢? 哪怕自以为已经忘记,哪怕很长时间都从没有回顾过。 这一刻。 就在这一刻! 叶开元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或者说更接近于心悸。 心悸瞬起即平,毕竟修为摆在那里。随后,叶开元的视线才从那些眼睛中离开,看着这个画的整体。 笔法稚嫩。 线条扭曲。 就是小儿瞎涂而已! 但叶开元不会忘掉,大概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也不会忘掉,这幅画上的这些眼睛。 此刻,他心里甚至升起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觉很荒谬的想法,那就是把这幅小儿瞎涂给收拾起来,然后挂在,嗯,最好有两幅。 卧室里挂一幅。 修炼室里挂一幅。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这一瞬间的念头。 他想要这么做! “老师,那日我确实看到过这个药丸,荣叔后来也告诉过我们赤玉丸的一些情况。” 画完起身,叶怀清这般说道。 “你是怎么回事,不全神看台上,反而更多地看台下那些人的?” 这是叶开元想问的话,但他并没有问出来。 “行,知道了。” 然后他就把叶怀清赶走了,并让其带上两个木盒,包括培元丹,也包括赤玉丸。 那赤玉丸他今天本来想让小家伙就在今晚,就在他面前服用的,但现在,他完全没了心情,只是像扔垃圾一样让叶怀清带着两个木盒走了,当然,好歹给了一些必要的嘱咐。 叶怀清走后,叶开元重新回到内室。 并没有凌空摄物,而是低首弯腰,伸手捡拾起了小白皮留在地上的那画,叶开元的动作甚至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小心。 然后,把这幅画置于桌上,他于桌上重摊开纸,拿起笔。 片刻后,一张重置的场景,被叶开元画了出来,一样的高台,一样的广场,一样的人。 但是水平却是高太多了。 叶怀清的那张是小儿瞎涂。 叶开元的这张,却俨然画匠手笔、大师之作。 然而,搁笔之后,上下打量了半晌,叶开元直接把他自己画的这幅揉成团,扔到角落明显的废弃物堆里。 随后,他又重画了一幅。 这次用的时间很长,足有刚才那幅的三倍长。 但是! 在仔细又仔细地打量了半晌,并摇了摇头之后,这幅精心重制的画,仍然被揉成一团,没有逃离废弃物的待遇。 “哪里都好,就是看了没感觉。” 这是叶开元对自己先后画的两幅的心里评价。 “哪里都差,就是看了忘不了。” “钻心里去了。” 这是叶开元对此刻桌上这个小儿瞎涂的评价。 “天生道心,哦?” 随后,他饶有兴味地,语气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接下来,这个山谷中的日子,一切平静而正常。 于叶怀清来说,早上,他和怀连怀蕙两个小不点一起跟叶向荣吃饭,饭后就去那个大院子,听叶开元的讲授。 现在,讲授的内容已经变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还是识字。 另一部分是叶开元对于之前传下的养气诀、合气诀的讲解。 叶怀清听得很认真。 叶开元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把他和其他三十四个小家伙完全一样地对待,甚至,叶开元还叫过很多小家伙谈谈对两诀的理解,但从来都没有叫过他。 中午或者下午散学。 散学后,渐渐熟识并熟络起来的小家伙们,便开始撒欢。 他们已经把这山谷当成自己的乐园或天地了,以他们自己住的数个院落为中心圆点,然后不断地向外围探索。 一棵分岔的或者歪脖子的树,一个有点高的小土堆,都可以成为他们快乐的源头。 叶怀清没有离群独处,而是跟着怀连怀蕙以及其他的几个小家伙一起,在这山谷之中前后左右地闲逛晃悠,他的年纪要大一点,但没有当领头,而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把领头位置让给了叶怀连以及另外的一个叫做叶怀树的小家伙。 他哪里懂得什么叫玩呀? 他又哪里有一双发现“好玩”的眼睛? 如果由他带队,不出三天,这个小团体必定解散! 随着“小家伙探索团”探索范围的持续扩大,沿着山谷向里走,那个只在四五里外的瀑布被发现了,而瀑布中的水潭以及水潭中的大小游鱼,当然也同时被发现。 这就炸了锅了! 鱼啊! 有小家伙直接就开始吞口水了! 水潭并不深,最深处估计也只刚刚没过人的样子,而除了最深处,其它的很多地方,也就只到小家伙们的膝盖以及大腿位置而已,了不起过腰。 至于最边边上,更是只没到脚面而已。 而且,清澈见底!水底下是什么,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某天,当叶怀清的探索小队来到这里,看到并看清这里情况的时候,直接就高兴的发疯了,一队七个小家伙,直接就有四个人甩脱鞋子,往水潭里冲。 但是紧接着的下一刻,就是四声鬼哭狼嚎。 四个小家伙连连跳脚,从水潭边蹦了回来,而蹦回之后更是直接在地上又纵又跳地跑着,然后不停地吸着冷气。 “啊好冷好冷!” “#%……%……**(&……冻死我了!” “xxxxx!” 第56章 凝元 这是一个冷水潭! 或者用冰水潭来形容更恰当! 继四个小家伙吃亏上当之后,叶怀清来到水潭边,在小团体其他几个人看英雄的眼神中,把一只手浅浅伸进了水里。 特别是那四个小家伙。 是看英雄的眼神。 也是看傻瓜的眼神。 两两参半吧。 “确实是挺冷的。”把手放在水中大约四五息的时间,叶怀清抬起手,并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这般说道。 刚才下水的四个小家伙眼睛有点瞪大。 这样子,看起来好像…… 也不是太冷? 那他们刚才怎么冻成那样! 脚才进到水里,就像被用刀直接刮了脚皮一样! 小团体七个人,叶怀清这边三个,刚才叶怀连是冲下去了,叶怀蕙没有,此时,叶怀蕙来到叶怀清身侧,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伸进水潭里。 “啊啊啊!” “嘶嘶!” 立马地,她就跳了起来,刚才伸进水潭的那只小手,更是像过了电一样,上下左右地甩着。 “怀清哥,你好坏啊!” 甩了半天,大概终于是甩掉了冰冷,小丫头揪着嘴,带着嗔地这般说道。 “我的错我的错!这水是好冷!”叶怀清安慰着,然后道:“我们来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搞到这潭里的鱼,我听说水越冷,水里的鱼就越好吃!” 虽然但是。 然而。 并没有办法! 这水潭是真的不能下,会冻死人的,别说进到很远的潭水里抓鱼了,就是潭水的边边上都不能落个脚的! 刚才下过水的小家伙中有一个不信邪,以为自己只是刚才不适应,然后硬着头皮但又战战兢兢地站在水潭边把一只脚往潭水里伸,就伸个脚尖的,大脚趾进水里。 然后。 然后继续鬼哭狼嚎。 此刻,他,再加上其他三个小家伙,再加上叶怀蕙,再再加上另外一个小丫头,整个小团体的人看叶怀清都带上几分仰慕和敬畏了。 恍兮惚兮,惚兮恍兮,绝世高手在身边! “怀清哥,你好厉害!” “怀清哥,你一点都不怕冷喔!” 就凭刚才把手伸进水潭四五息的时间,然后还那般淡定地不跳不喊,好像没事人一样,叶怀清就这样在小团体中收获了相当的认可。 威望+3.141592。 “怀清哥,要不你到水里抓鱼去?” 一个目光里非常仰慕着叶怀清的小家伙这般提议道。 叶怀清回以伸着胳膊搂头把他拐过来,直接在他肚子上拍了三四下,把小家伙拍得哇哇叫着求饶。 “你想把我冻僵在里面,出不来是不?” 于是小团体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好办! 群英荟萃队,很快就想出了用树皮编个长鞭出来,站水潭边偷摸等着,等有鱼来边上的时候,直接一鞭子下去! 这个想法非常不靠谱。 但在小家伙们看来是靠谱的,完全可以尝试一下! 于是全队折返,在山谷后面有树木的地方弄个长鞭,再来水潭边,然后等啊等。 等了半天终于有一条小手指长的同样也是小手指粗的小鱼来到边上,可是,鞭子的距离根本不够。 “近点!近点!再近点!” 众人屏息以待。 然而但是。 那只小鱼仿佛有着心血来潮,极其潇洒地甩了一下尾巴,就掉转方向,往潭深处去了。 继续等! 可惜,一直等到快要傍晚时分,也再没有一只不开眼的小鱼往边边上游。 于是,七人小团体,就这样怏怏而返。 不过这怏怏也没有持续多久,一路奔跑笑闹着,还没等回到居住的院落,就已经又是开心一片了。 所以问叶怀清为什么又要和他们玩一起了? 除了想抓住童年的尾巴,少年聊发童年狂之外,也因为童稚之心,实也是修行之心啊。 或者说,两者异曲同工。 转瞬晴转瞬雨,转瞬晴雨不相关。 一颗心澄澈透明,小小一点的快乐,便可以在整个心湖中扩散开来,让全部身心都为之快乐。 而后,枕着快乐,却又在平静中入眠。 在叶怀清看来,这便是,不修行,就已经是修行中人了。 或者,这就是最高的修行。 也是修行的方向和指引,宗旨和皈依。 这一夜,叶怀清于睡眠式修炼中,自然而然地,再入超频之境。 身体似由实化虚,融入了白日所见之水潭,而水潭上方,白练般瀑布冲贯而下。 依稀间,水潭变成了星空,流转着安静与深邃。 恍惚间,白练变成了银河,亿万星辰汇成了一片璀璨,轰然却又无声地持续着垂落。 “发生了什么?” 今夜月圆。 今夜月好。 不远处的一个大院,正在院庭中负手望月的叶开元转过头。 下一刻,他的身影如风骤逝,再次出现的时候,已是身处叶怀清所住的房间之中。 房间的门明明是关着也闩着的,现在也还是关着和闩着。 当然这对大佬来说,似乎也并不是值得一提的问题。 远离着床铺,站在邻近门后的位置,叶开元脸色平静地看着床上。 那小白皮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 连脸蛋都遮了一半。 但是。 大量的灵气无视被褥的存在,直接从床铺中间位置垂落,然后,纷纷地融入进那个小白皮的身体里。 而那个小身体里,在灵气的汇入和作用下,气血正处于加快流转的状态。 加快! 加快! 再加快! 直至…… “轰”的一声。 其实没有声音,完全是叶开元在脑海中自动加配的声音。 那方才极速流转接近于沸的气血,突然像是被重重地击了一下,直接击到凝滞。 这凝滞持续了足有几十息的时间。 这几十息的时间里,床上的那小白皮,气血的流转骤停,心脏的跳动骤停,鼻中那悠长的呼吸也骤停。 像是整个人,被“冰冻”起来了。 叶开元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站于这几十息的凝滞之中。 那之前还不停垂落的灵气亦悄然停止。 小小的房间内部,整个地,都是一片凝滞。 就连透过窗子洒进房间一个小小角的月光,也仿佛被冰冻了一样,处于似乎凝滞的状态里。 叮。 叮。 叮。 其实还是没有声音。 叶开元在意识中,又或者说在无意识中,为这凝滞的时间配着音。 数十息后。 那冰冻开始瓦解。 那凝滞恢复流动。 床上的那小白皮,气血的流转开启,心脏的跳动开启,鼻中的呼吸也开启。 但不管是气血的流转,还是心脏的跳动,又或是鼻中的呼吸,都比最开始的时候,要缓慢了很多。 特别是呼吸。 一个悠长的呼,很久之后,才是一个同样悠长的吸。 而不管是呼还是吸,都那么的轻微。 “凝元境!” 叶开元继续于意识中,无声地,缓缓地,仿佛念诵般地闪过了这几个字。 第57章 清如水仙 凝元境,玄关境,开窍境。 此三境合称“三元境”,也是野修所能达到的最高位格。 而床上这小白皮,赫然以十三之龄,挤入了三元境之中,名义上,已是与他并列。 对于叶怀清走到这一步,叶开元心中早有所料,毕竟这小白皮天天地都在他眼皮底下蹦跶呢,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叶开元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转而感慨万千。 他是什么时候晋入凝元境的? 九十六岁。 九十六对十三,白发对童颜。 这就是凡人和天才的差距,甚至,这天才还只是出身乡野的天才,若无绝大之机会,一辈子也只能是野修。 再想及那些非野修的天才,叶开元只感觉窒息。 虽知人生于世,贤愚贵贱各有造化,但造化参差成这样,身为亲历者,许多时候还是真的很难做到心无波澜。 纵然平生见已多。 见得床上那小白皮的眼帘微动,叶开元身影悄无声息地不见,一如其来,而门开门阖之际,便连一点点的微风都没有泛起。 数十息之后,叶怀清缓缓睁开眼睛。 房间一角,有着些许月光的透入,但房间内部却还是很暗的。 而这一刻,甫一睁开眼来,叶怀清就清晰地看到了房间顶上的情况,屋顶,屋梁,屋梁上的木纹与灰尘,俱皆清清楚楚,呈现眼前。 视暗如昼! 很久违的体验了。 除了视觉极大增强,嗅觉亦如此。 紧接着的下一刻,叶怀清就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那浓重异味。 其实之前在叶家镇,身处炼气境的前、中、后三个阶段,每一个阶段他都在不停地伐毛、换血,以至于连炼气境阶段的第一神药,最能清血易体的酸稗酒,对他都几乎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 但炼气境终究只是炼气境。 炼气境中,哪怕把伐毛换血做到极致,也只是那样。 就如同小农社会哪怕发展到极致也绝无法在批量制造等方面和工业社会相比一样,层次间的差距,导致了本质上的不可跨越。 在炼气境中,他是“清”的。 清如水仙。 但当从炼气境跨越到新的一境,身体中,很多原本的“清”,都被判定为“浊”,然后身体挟晋升冲举之势,把那些浊给大量地驱逐了出来。 这也像是用纱布过滤东西。 炼气境是粗纱布,只筛除掉最粗的一重杂质。 现在,粗纱布换成了较细的纱布,于是,又有一重杂质被筛除了出来! 结果就是他又臭了一次。 掀开被子,叶怀清都没趿鞋,直接赤着脚站到了地上。 其实他不只赤着脚,还赤着身。 全身上下只着了条小短裤! 把衣服鞋子等简单一打包,叶怀清就拎着手中的包裹出了门,跨墙越院而去。 夜深人静,正宜果奔! 院中,叶向荣及叶怀连叶怀蕙三人酣睡深深。 院外,叶怀清赤着脚,也基本上赤着身,装着鞋子及几件衣服的包裹在他手中轻如无物,连带着他的身体也一起轻如无物地,如一团云絮般,快速地向前飘动。 大步流星可赶月! 很快地,叶怀清就奔到了白天小伙伴们新发现的水潭及瀑布边。 包裹放于地,小短裤也褪了,叶怀清全身上下赤溜溜地,抬脚迈入了水潭中。 白天,几个小伙伴只是稍有触及便冻得鬼哭狼嚎的冷水,在他身上似乎完全失去了效用,往里走,当稍一屈身潭水就没过整个身子时,叶怀清更是两臂张开,整个身体大展,然后两脚划动,身体如一条游鱼般向前。 讲真,今天白天的时候他还不敢这样做的。 虽不至于冻僵,但也会冷! 而现在,已经截然不一样了,冰冷或者说阴冷无比的潭水,对他来说几乎和温水没有区别,让他可以尽情且快意地畅游其中,涤去一身污垢。 不避寒暑,不惧冷热! 这是和五感增强一起到来的,新境界的新福利。 叶怀清在水里变换着各种姿势,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快意怎么来。 而体表的污垢,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次消解。 这对于潭里的鱼可能不太友好,不不不,很友好。 随着叶怀清的游动,他的身后,很快地出现了游鱼的聚集,从一条两条到三条四条五条,再到十数条、数十条。 不几时,他的身后直接跟了一条长长的游鱼队! 叶怀清不管这些,只是向前游,也离潭水尽头的大瀑布越来越近,直到,大瀑布就在他的身畔两三米处,轰然砸落。 美人戏水很美。 臭小子戏水可未必就是美了。 不过不管美不美的,反正此地无人欣赏,叶怀清就着潭水,也就着大瀑布,好好地把一身上下给清洗了个遍,过程中甚至还用瀑布进行了不短时间的按摩。 不过这瀑布力度有点大,体验感并不好。 差评! 当叶怀清感觉渐渐有少许凉意泛起时,才兴尽而返,回到潭边,抹干水迹后,穿衣着鞋。 一身清爽,遍体皆酥。 明月照,轻风拂。 此时此刻,叶怀清不由得地便是一声长啸。 一声之后又是一声。 接二连三。 反正声音也传不到院落那边去,这一刻,这幽狭山谷,是他一个人独有的天地。 此时,身与天地亲,影与风月邻。 除此之外,别无它扰。 长啸之后,叶怀清更是在长长的峡谷中玩起了前空翻,前空翻接后空翻,后空翻接前空翻,就这般一路翻着,出了这段草木不生险峻之谷。 当出了幽狭,大量的草木亦同时出现于眼前。 身近草木,叶怀清最大的体会或者说冲击却还是嗅觉。 种种草木之气息,铺天盖地亦扑头盖脸地朝他侵袭过来,如天上的月光一样,当真是落了一身还满。 这一刻,叶怀清就着月光,闻嗅草木。 草木的气息,不止是清香,其实也还有浊臭,或其它种种虽说不上难闻但同样也说不上好闻的味道,但这一刻,叶怀清是总体的感觉超越了单一的嗅觉。 嗅觉是清浊香臭俱集。 感觉却是生机弥漫,遍布四野。 那些在月光夜色下一动不动的草木,在此时的叶怀清的眼中,却是动态的。 他看不到,但却感受到。 水分和营养从草木的根系,沿着各自的脉络,向上延伸,向上舒展,延伸到干,延伸到枝,舒展到叶,舒展到一片又一片的新绽之芽、新孕之苞。 此际。 生机满山谷,如泉汩汩流。 第58章 跪下! 叶怀清早已不空翻了,此刻,他就是闲散地走着。 渐次地,就走到了一株花草的面前。 那是一株约有叶怀清大半身高的毫不惊艳的花草,在那些小家伙的眼中,更只会是草而不是花,寻常的叶片间隙中,点缀着一些毫不起眼的小白花。 叶怀清停步,俯身。 对着一簇小白花,深深一嗅。 顿时,之前的那些清浊香臭俱都从鼻端退去,浓烈的香气主宰了他的全部嗅觉。 刹那间,叶怀清甚至“晕”了一下。 这浓香如锤,把他的心神击得一个踉跄。 这一刻,叶怀清想起了桂花,想起了茉莉,想起了玉簪,想起了栀子。 顺便,也想起了一些人。 前尘俱去矣。 真讨厌,晋升好像顺带着也把一些记忆给激活了。 叶怀清摇摇头,远离了这株花草,继续闲闲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了叶开元所在的那处院落。 门开,叶怀清一如之前,走了进去。 “老师!” 见到那个站在庭院中而不是厅室里的负手望月的身影,叶怀清来到近前,躬身行礼。 “晋升后的感受和滋味,怎么样?”叶开元淡淡地开口问道。 “老师,您已经知道了?”叶怀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不止知道你晋升了,我还知道你光着身子在山谷中奔跑,然后还蹦蹦跳跳像个小疯子一样四处撒野。” “哎呀老师,我没有光着身子,我是穿着短裤的!” “如果你连短裤都不穿,那就是光着屁股蛋子了。” 叶开元居高临下。 叶怀清伸手挠头。 “跟我来!” 片刻后,中厅里,叶怀清详详细细地向叶开元汇报着晋升后的一些感受,比如视觉嗅觉方面的变化等等。 叶开元静静听着。 其实,从合气境晋升凝元境,修者一般最大的感受还是变年轻了,不止单纯外表样貌上的年轻,更是内里整个的身心感受上的年轻,久违的活力,会重新入驻于身心中。 但这小白皮才年仅十三岁而已。 而且还刚刚踏入的十三岁,连一个月都不满! 所以,“变年轻”,这个一般修士最大的感受,他却是无从感受的。 真是…… 真是让人无语的年轻啊! 哪怕这小子很乖的模样,但叶开元还是想把他抓手上,二话不说地直接暴揍一顿。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 无法付诸实施。 毕竟老祖嘛。 族里小儿辈越出色,他就要越高兴。 不高兴的地方,得忍着。 希望这小子最好一直识相下去,莫要惹得他不高兴,否则到时,前帐后帐一起算! “老师,我现在的层次,叫什么名儿?” 叶怀清问道。 看,看,这就是让叶开元不高兴的一个问话。 连上面的境界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一步踏入了,你让那些辛辛苦苦磨砺终身也蹉跎终生却始终只能在合气境中打转的修士怎么想? 你让那些白发苍苍却连合气境都进不了,而只能在最初始的养气境中蹒跚的修士又怎么想? 你才他娘的十三岁啊! 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再多等几年会死? 就算再多等几十年,又咋了? 叶开元知道,他的这怨念,其实就是凡人对于天才的怨念。 哪怕他此时的境界比这小白皮高很多,也都不能彻底地压下这怨念,可想而知,若让其他人知道了这情况,不知有多少怨念会上升为恶念,进而由恶念上升为恶行。 这世间多少丑陋,是由此而生。 这也是他担心这个小白皮的地方之一。 少年倖进,不识道途之艰险,不知人间之丑恶啊! 道途之艰险,叠加人间之丑恶,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才俊杰,由此覆没,亦不知多少绝世天才,变成绝命。 未长成的天才,再如何绝世,也只是寻常的野草一棵而已。 就如眼前这小家伙。 他一根手指,就可以轻易碾死。 放到外间,别家高修见了,但凡有机会,是绝不介意顺手一下,将之抹杀的。 又不费多大事! 就连那些层次相当的部分修士,甚至都能无端端地恶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或偷袭,或伏击,或聚众合力,或曲意逢迎,以种种不同的手段,进行同样的一个目的。 将之击杀! 使之殒命! 诸如此类,令人防不胜防想亦难想之事,这小白皮纵如何惊才绝艳,纵如何聪慧天生,又岂能得知? “你现在的层次,叫做凝元境。” 叶开元淡淡说道,回答着叶怀清刚刚提出的问题,随即,他脸色一整,清叱道:“跪下!” 嗯? 叶怀清愣了愣,然后老实地跪下。 但叶开元没有让他跪在自己面前,而是让他面朝门外,面对着庭院的方向,跪着。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下么?” 负手站于叶怀清身侧,叶开元语气淡漠地冷冷说道。 “老师,弟子不知。” 叶怀清带着畏怯地摇着头。 “从今天开始,在任何人面前,包括你荣叔,包括你其他的叔叔,包括你的那些小伙伴,也包括你以后会见到的任何一个陌生或者不陌生的人,同样也包括你家里的人,你的父亲母亲,你的祖父祖母等等。” “总之,任何人!” “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得透露,你晋升到了凝元境,让他们知道这个事。” “记住了吗?” 叶开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足以吓坏任何一个小朋友。 “老师,弟子记住了!”叶怀清回道。 半晌。 叶开元没吭声。 叶怀清跪在那里,同样也没吭声。 “不问我为什么吗?”良久后,叶开元才又再次冷冷地这般说道。 “不问为什么。” “老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就算不对,也肯定比我对。” 叶怀清一句一句地说道,仿佛一边在说,一边在思考着。 叶开元沉默听着,短时间内没应声,依然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 “不止是不能透露你晋升到了凝元境,你也不得通过任何方式,让别人怀疑你的修为。比如说,水潭那边那么冷的水,你可以不怕冷地下去,比如说,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 “反正很多很多,你没晋升之前做不到的事,你晋升之后,能做到了。” “那些事,你都不要让人知道!任何人!” “记住了吗?” 叶开元此时的语气,比刚才要好了一些,但依然淡漠。 “是,弟子记住了!不得透露,不得张扬!我晋升凝元境的事,现在和以后,都只有老师和我自己知道!” 叶怀清说道。 “记住就好。” 叶开元伸出手来,摩了摩叶怀清的脑勺,然后难得地温声:“行了,起来吧。” 第59章 我的一个修士朋友 叶怀清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膝转向,转到面对着叶开元的方向跪着。 随后,他更是伏身于地,认真给叶开元磕了三个头。 “叶怀清拜谢老师!叶怀清拜谢老祖!” 磕完之后,他这般说道。 这次,叶开元并没有阻止他的跪,同样也没有阻止他的磕。 而在他做了这番之后,叶开元才又淡淡说道:“行了,起身吧。我辈身为修士,莫要太过矫情,作小儿女态。” 说着这话,叶开元突然有点愕然地发现这本来就是一个小家伙,不由顿时无语,很是愣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你现在好歹也是凝元境的修士了,属于元修之一,行走在外面也算有点身份的,不须跪来跪去的。以后但凡见我,最多执以师礼即可,日常相见,便连师礼都可以免了,为师不会怪你。” “老师,什么是元修?” 起身后,叶怀清这般问道。 “你现在是凝元境,再往后是玄关境,再往后是开窍境。这三个境界,修行界合称为‘三元境’,而三元境的修士,就是元修。” 叶开元淡淡解说道,随后,不待叶怀清开口,他就赶人了,“好了,回你自己院子去吧,明晚再过来我这里一趟。” 叶怀清依言告退后,叶开元却是去了内室,拿过了纸笔,开始书写东西。 白日一天,悄然过去。 叶怀清的晋升凝元境一事,没有任何人知晓。.ghxsw.c0m 其实他的变化还是有点大的,不止皮肤比以前要更精致了一些,神情气度上更非之前能比,特别是一双眸子,要比之前清澈了很多! 但后面两者,被叶怀清很好地掩饰了过去,而皮肤上的精致,也就吸引了几个小女娃的目光而已,让她们偷偷地多看了几眼。至于那些小毛孩,则连一个注意到的都没有! 倒是叶向荣有点奇怪地好生打量了叶怀清半晌,然后问道:“怀清,你修为上有进步了?” “是啊,荣叔你太厉害了,连这都能看出来!我昨晚修炼的时候,状态有点好,然后就有了点进步。”叶怀清说道。 然后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天晚上,因为新晋入凝元境的关系,叶怀清并没有修炼,所以早早地就去了叶开元那里。 这次叶开元连门都没有开,直接从院子内甩了一本书给他,然后就叫他回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叶怀清倚于窗口,借着月光看书。 其实月光都还没有照入房间内,只是映照了大约一半的院子而已,但对此时的叶怀清来说,这点月光,已足以提供如同白日一般的照明了。 简简单单装订成册的书页上,墨迹犹新,甚或,就在这一两日间。 而看到这墨迹,叶怀清就明白了,这应是老祖近日亲自手抄。 书册并没有题名,首页留白。 翻开里面的第一页,叶怀清就看到上面写道: 〖白子成,出身白氏家族,贱种一个也。〗 〖其人少时修行平平,后得贵人赐神符,故得以三十许之龄入凝元境。〗 〖此贱种贱人乍贵,行态骄狂,吾见之不忿,乃近而友之,曲意逢迎。吾亦凝元也,层次相当而自居下位,此贱种果心生喜悦,在吾曲意结交之下,渐渐视吾为亲朋密友。〗 〖一年,吾大寿,特邀此人来。〗 〖席间别无他人,吾对其言道:“吾之密友,仅子一人。此千百里间,余者皆为碌碌,不堪为吾友也!只是此言太傲,仅说与子听,可莫要传出,否则为兄不能见人也!”〗 〖贱人闻吾此言大喜,亦狂言道:“兄之言,实弟之心也!在弟心中,也只有兄一人堪为吾友也!”〗 〖于是交杯换盏,直至大醉。〗 〖贱人真醉,而吾假醉。〗 〖趁其大醉,吾佯装关心上前,以手作刀疾割其头。〗 〖贱人毫无防备,就此身死。〗 〖吾拎其头于手中,笑摸其头道:“悲哉!吾之密友,仅子一人。今子既死,吾失一友也!”乃痛饮狂欢,直至天明。〗 第一页就到这里了。 这什么玩意啊?叶怀清看得愣愣,然后翻开了第二页: 〖吾出身向氏,岭南大族也!〗 〖族内世代皆有英才俊杰问世。〗 〖一年,族内大祭,有一对父母携其子四处夸耀,言其子修行神速,未来道途不可限量!〗 〖吾近前观之,见此子果真神清气朗,资质天成,乃心生不忿。〗 〖造化何以厚他人而薄吾哉?〗 〖于是以奇技秘法,暗施诡手于此子身上。〗 〖不数日,此子生疾。其父母四处求医,终无结果。〗 〖半年后,此子瘦骨嶙峋,病逝于床。其父母痛不欲生,一家皆大哭而悲,附近皆闻。〗 〖吾与他人一起,进其家而安慰之。〗 〖出其家,吾心中快慰。资质天成又如何?不过吾手下又一亡命也!〗 我艹! 看完这一页,叶怀清人都麻了。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玩意儿? 麻麻愣愣中,他继续翻开了第三页: 〖城中有修士,仅少年之身,便位在凝元。〗 〖吾方一闻之,便心生不忿。〗 〖造化何其之殊也!想吾艰难困苦半生,才于五十六岁之年侥幸晋升凝元,此小辈何德何能,不到二十之龄,就能与吾同居凝元?〗 〖吾不能忍!〗 〖远观此子,神秀非凡,一望即知出身高贵,来头深不可测也。〗 〖一日,此子因事出城。〗 〖吾尾而随之,于城外僻野无人处,出其不意,暴然出手。〗 〖此子不愧高贵出身,手段甚多,吾纵然经验丰富,亦差点失了手。好在此子究竟年少,修为弱吾一等,在吾稳扎稳打之下,终究不敌,被吾格杀。〗 〖此子临死之前,丑态甚多。时而严辞威胁,言其出身非凡,吾杀之将有大祸!时而屈膝哀告,言彼此无怨无仇,求吾能放其一命。〗 〖吾待其作态完毕,上前笑割其头。〗 〖出身高贵?甚好,吾践踏于脚下,何等快哉!〗 〖神秀非凡?甚好,此殒命之躯,不知被野兽吞食时,可还神秀非凡否?吾当观之!〗 〖少年凝元?甚好,吾最喜杀的便是少年凝元!〗 〖此子愚蠢之甚,不堪细言。〗 〖无怨无仇?谁道无怨无仇?〗 〖少年即凝元,而吾老年方凝元,公平否?此一怨也。出身既高贵,神采亦非凡,皆出于老夫之上,此二怨三怨也。〗 〖一怨便成仇,二怨分生死。三怨?三怨送你入九泉!〗 〖送走此子,吾心快慰,乃大醉三日!〗 看完这一页,叶怀清久久地没有翻开下一页。 第60章 我与何人结仇焉? 大佬,你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看这东西,合适? 真就不怕吓坏了小朋友? 沉默了良久,叶怀清才又继续翻开了第四页,然后第五页第六页第七页。 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内容部分从头到尾一共十三页,其中十二页是详述,一页一个人头,最后一页是简述,一句话一个人头。 看完这十三页“杀人书”,几个关键词不停在叶怀清眼前跳动,也在脑海中跳动: 〖心生不忿〗 〖不能忍〗 〖笑割其头〗 〖格杀之〗 〖吾心快慰,大醉三日〗 然后,是第十三页最后的那句话: 〖纵横四十余年,有一百三十余名天才俊杰,亡于某手,快哉快哉,何其快哉!〗 这人t 所以坟头草也就更无从谈起。 小册子中,那位快意纵横的修士朋友,虽只寥寥数语,但却提供了不止一种的清理现场的手法,堪称是随机应变,左右逢源,处理得无不干脆利落,令人称赞。 从叶家镇中出来时,叶怀清是有一些保命手段的。 其实此世,哪怕在没有正式修行之前,他都有一些保命手段,毕竟前世也不是白混的。 但当层次差距过大时,再多的保命手段也只是笑话。 转生此世,叶怀清从最一开始就打着“不求闻达,苟求性命”的处世宗旨,只想通过这一世的道路,再凭借前世的资粮,把修行搞上去。 其它都是闲事,随波逐流即可。 而当此时看了大佬的这个小册子之后,叶怀清就知道他原本的打算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这一世的这个世界,和前世的那个世界,根本不一样! 风险系数,相差太大! 那个平静安和的叶家镇,终究只是一个偏僻之地的乡野小镇,整个镇子都找不出一个凝元境,甚至之前连所谓的“合气境”都没有,因此,它远离了一切纷争。 就如大江大海中,哪怕波澜再巨,也绝不影响家前屋后的小河流半点。 它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修行。 这是主体,永无变更。 其次,存身保命! 叶怀清把“存身保命”这一项,直接列为了继修行之后的第二主体! 再次沉默沉思良久,大约夜半时分,叶怀清拿着看过的小册子,又去了叶开元那里。 这次叶开元给他开门了。 “老师!” 叶怀清深深一躬,态度极为端正恭敬地把小册子两手奉上。 叶开元随手接过,然后指尖凭空地生出一团火来,就那么把小册子燃起了。 叶怀清站在那里,有点愣愣地看着小册子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地彻底变成灰烬,然后那点灰烬在叶开元掌中变成小小一团,被他屈指一弹,就隐入了厅外门前的一棵树根下,再不复见。 “里面的东西,都看过了?” 全无烟火气地做完这番动作,叶开元两手成叉,随意地交握了一下,微笑着对叶怀清说道。 “看……看过了。” 叶怀清愣愣。 “处理一个人,也像我刚才处理那个小册子一样简单,你看,连一点灰你都找不着。” 叶开元继续微笑着说道。 大佬,你这个时候微笑合适吗? 你真的会吓坏小孩子的! “来,来,坐坐坐,我们坐下说话。” 叶开元继续微笑着,然后对畏怯如鸡地坐在那里的叶怀清道:“怀清,怎么样,看了那个东西后,什么感受?” “老师,那里面讲的,都是真的吗?” 叶开元脸上笑意变淡,定定地看着叶怀清,半晌才道:“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叶怀清没说话。 他只是站起身来,又是深深的一个大礼,“老师,我记得了!这一辈子,都会时时记得,一刻不忘!” “被吓到了没有?” 叶开元也站起身来,这时,就很温和地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点。” 叶怀清确实心有余悸。 他都不知道假如他的生命中没有眼前这个人的出现,日后,在这个世界,他的生命会以何种方式落幕。 会不会就是小册子里所述的其中一种。 诚然,他会看,他会观察。 时间会给他经验,给他成长。 但最怕的就是少年刚出江湖,方自策马奔腾,前方便是一道绞索,横死之时,犹自不解:“我与何人结仇焉?” 而那个小册子则告诉他,天下皆仇,无需理由。 丛林里,一只老虎扑杀一只麋鹿,需要什么理由? 它只是饿了。 尘世中,一位修士格杀另一位修士,需要什么理由? 他只是“心生不忿”。 仅此一条,已是足够!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他,修士为主体的世界,和普通人为主体的世界,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 真的谢天谢地! 在正式踏入这个世界的修行界之前,有这样一位大佬,给他上了生死攸关的极为重要一课! “只是有点?” 叶开元笑问道。 “好吧老师,我是真的吓坏了!我刚才都不敢修炼了,我怕一阖上眼睛,脑子里想到的不是法诀,而是心生不忿、笑割其头!” 第61章 九品 对于叶怀清所说的害怕一事,叶开元并没有作任何安慰。 叶开元只是有点出乎叶怀清意料地提到了另一个话题:“我听说,你对医药一道,有点兴趣?” 听说。 这肯定是叶向荣又或之前一路同行的其他人说。 也不可能是听说,而多半是主动询问,然后叶向荣他们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向老祖汇报。 “是的,老师。” 叶怀清说着。 叶向荣他们了解的也只是路上的情况。 出叶家镇之前,叶家医馆的大伯公不是给了叶怀清一本手册么,上面简略但却不简单地阐述了不少其一辈子行医问药的心得,说是让叶怀清路上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 叶怀清路上并不无聊,叶向荣他们在修行方面乏善可谈,但各种风土人情方面的见识却不是一直窝在小小叶家镇的叶怀清三人可比的,他们随便说点东西,都可以让三个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 对,三个小家伙。 在这一方面,叶怀清和叶怀连及叶怀蕙并无区别,他们都是一样的土包子,对外面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所以当叶向荣他们开讲的时候,叶怀清还是听得挺认真的。 但不可能是一天到晚开讲,总也有闲的时候。 而闲的时候,叶怀清就把那本手册拿出来翻了,一遍又一遍地翻。 这本手册对于叶怀清来说,作用很大! 大到那位老人无法想象。 其实它真正的作用不在于手册本身,而在于手册中的内容就像是一条条索引,又或者说一把把钥匙,打开了叶怀清的记忆回溯之门。 就像用一滴水,换来了一整个大海。 这么说是有点夸张了,但不管怎样,翻了那本手册之后,叶怀清得承认,他承了那位老人的人情! 一个以后必须要还的人情!.ghxsw.com 关于他的懂医懂药一事,也就这样在赶路的过程中被叶向荣他们知悉。 此时,面对叶开元的询问,叶怀清先讲了路途中的事,然后又讲了叶家镇的两位老人,他的大伯公与七叔公,特别是他跟随七叔公一直学药之事,基本上,算是非常详细地交待了。 听了叶怀清的主动陈述,叶开元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然后他就走入了内室,直接拿出了十几本书,一股脑地朝叶怀清怀里一扔,害得叶怀清手忙脚乱才堪堪一本不落地接住。 “这是本家的一些收藏。” 叶开元淡淡说道,“本家因为并没有太多人对医药感兴趣,有少数感兴趣的,水平也只是一般。所以这几本医药方面的书,你随便看看就好。我会替你留意着,以后有机会的话,会托人给你找一些真正有用的书来。” 抱着这些书,听着这番话,叶怀清直接沉默了。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么? 别说今生了,哪怕前世,这也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老师!” 他把怀里抱着的书一本一本整齐着放在桌上,然后躬身对着叶开元这般说道。 也没说什么。 就这两个字。 老师! 叶开元并不领情,“好了好了好了,拿着这几本书回你自己院子去吧,接下来这一个月里,你先不要修炼。你不说害怕么?那就等不害怕了再说。而且你才刚刚晋升,放松放松比接着修炼更重要。” 说着这话,然后他就随意地挥挥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把叶怀清打发走了。 走到大门口,身后的院门无声关闭,叶怀清欲走还留,在门口小磨蹭了一会,然后还是转过身来,默默地向着院内行了一礼。 这并非作态。 或者说,磨蹭是作态,但行礼却不是。 叶父,叶母,叶小弟,叶小妹。 七叔公。 然后,这五个人的名单,在今天,又新增了一个人。 回到房间时,大约是四更天,叶怀清并没有立即翻阅带回来的书,而是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一直盯着屋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很快,天色透亮,然后大亮。 这一个白天,依然是和之前一样的白天。 吃饭。 听讲。 大院的讲习处,叶怀清依然是默默的一员,叶开元也依然和以前一般,自始至终连一个眼色都没有给到叶怀清。 稍微不一样的地方是,山谷深处的那个瀑布以及那个水潭已经被全体小伙伴们得知,在今天正式上升为散学后最热爆的话题,然后三十五个小家伙一个不落地,一起去了那边观瞻。 然后就有小男生想表现。 可惜冷潭不给面子,不管哪个男生伸手,都一律立即被打回,然后鬼哭狼嚎。 但是小孩子的思路是什么呢? 鬼哭狼嚎也是一种表现! 于是一个个踊跃无比地“献丑”。 所以嘛,叶怀清就看得很无语。人这种东西,到底是只有小时候傻,还是会一直傻下去,从无改变呢? 白天过去,夜晚来临。 叶怀清确实没有像往常一般进入修炼式睡眠,而是就倚在窗边看书,待看完了拿回来的一本,才躺回床上,开始睡觉。 无思无想无修炼的睡觉! 凝元境虽然还远远未涉及到“神”,心神的神,但这个层次的修者,神气相抱却是一种本能,所以当叶怀清无思无想传递着睡觉的念头时,仅仅三个呼吸,三个悠长的呼吸之间,他就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 而且一上来,直接就是很深入的睡眠! 睡眠的时间并不太长,醒来后,从月亮的位置叶怀清判断出还是前半夜,而小院中一大两小三个人都已进入沉睡。 叶怀清又溜出了院子,这次,没有去叶开元那里,而是去了瀑布边。 他又去潭中洗澡了! 不过,泡在潭水里,叶怀清心神微凝,却是再次进入了内景意识之中。 【传承者,欢迎你的到来。】 【检测到你的位格有所提升,是否将此提升同步于你的神位?】 〖是〗 【传承者,你可由从九品提升为九品,是否立即进行?】 〖是〗 【神位:九品】 【传承者,检测到你并不在属山的范围,是否将目前所处之地,立为新的属山?】 〖是〗 【神职:山神】 【神禄:1】 【传承者,你成功提升为九品山神,获得神权化石为土、化土为石。】 【传承者,从今日开始,你不得离开你的属山范围超过连续三日,否则,神禄会中断,神职会剥离。神职剥离后,你将无法继任为新的山神。】 至此,互动结束,只有数道信息于叶怀清意识中闪动: 【神位:九品】 【神职:山神】 【神权:化石为土、化土为石】 【神禄:1】 第62章 炼药起步,酸酸甜甜水 从九品,没有任何限制。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然,也没有薪水可以拿。 就像一个很自由的志愿者,刚入职的时候有一份盒饭吃,后面就没有了。 用一份入职奖励(10神禄),换了一份盒饭(神农诀简化版),这就是叶怀清的从九品山神生涯,他的鸡足山山神身份,从上任到离任,总持续时间还不到半年。 这期间: 他为鸡足山所做的事,无。 他为鸡足山所带来的改变,无。 他从鸡足山的获得,无。 算是两袖清风,两无亏欠。 现在,由从九品提升为九品,就没有之前那般自由了,因为领了薪水。 俸禄虽然微薄,一天只有一神禄,但神权却不容小觑。 尽管这所谓的“化石为土、化土为石”只在属山范围有效,施展之时更需要消耗自身的气血而不是没个限制,但它依然极为有用。 其一,可以用来保命。 其二,可以用来进行任何“土与石”之间的转化,比如开山,比如筑室,等等。 不过事实上,叶怀清目前并用不上这神权。 他既不需要开山,也不需要筑室,保命同样也用不着。而在大佬的眼皮子底下,他连简单试验一下的这种小动作都不可以做,否则无法解释。 所以,九品位阶的这唯一神权,只是顺带,只是备用,当前情况下直接束之高阁。 叶怀清之所以迫不及待地由从九品提升为九品,看中的却还是那微薄的俸禄。 再微薄,好歹一天有一份啊。 日积月累下去,其实也还颇为可观的! 而他隐约记得,这个阶段,万星盘中有不少的好东西可以兑换! 泡好了澡,从水潭中出来,叶怀清看似没有任何改变。 但其实,对山谷所在的这片山脉,他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信息。 从九品时,他只是个“志愿者”,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信息可以获得的,但九品不一样,虽然只升了一阶,却是根本性的一阶! 从现在开始,他是正儿八经的山神! 虽然,就任山神之后他也还是不知道这山什么名字,但这片山脉的范围,山中地形的分布,乃至于山中草木的大体情况,他现在都隐隐约约地有个数,只需要实地巡察一番,就能把这些信息与实地立即沟连起来,然后对此山的一切清清楚楚。 这还只是九品。 九品山神,八品水神,七品土地神。 从九品到七品,又是根本性的跨越,届时,成为土地神之后,就算是“正印神”了。 所谓正印神,就是司辖之神。 对所辖范围内的一切土地山水,了然于心。 对存在于那片土地山水中的一切生灵,包括草木,包括飞鸟虫鱼等一切动物,也包括人,不需要任何调查,都直接有数。 以人而论,届时,所辖范围内,他对于其中有多少修士,以及修士从上到下的位阶各是怎么样的,都会清清楚楚! 在前世,这其实是一个很鸡肋的能力,叶怀清从来也没觉得它有多大用处,和就职土地神之后所获得的神禄与各种神权比起来,它简直什么都不是。 但在这个世界,自从看了大佬给他的那本小册子之后,叶怀清就觉得这个能力简直太重要了! 重要到不亚于免死金牌、救命稻草! 如果可以的话,叶怀清甚至都想一直苟在这个山谷,直待苟到能够就职土地神,再出去活动! 然后找个地方插旗。 然后打死都不出所辖范围一步! 当然这个可能不太现实,本家把他们召集起来,各种培养,不可能只是为了培养,终究是需要有所用的。 关于这一点,叶怀清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听调听宣就是了,不夸张地说,只是大佬当下的栽培,就值得他打工个一百年。 这还只是价值方面的衡量,不考虑任何情感因素。 叶怀清一边闲思着,一边出了狭谷,然后在他们日常起居和活动的那个大山谷中逛悠。 他现在是凝元境的修士,而且也不需要在大佬的眼皮子底下作任何掩饰,所以动作麻利得很,时不时地脚一抬,就窜树上去了,然后抓着树枝一甩,就能荡到远远的另一棵树上去。 比猴子还要猴子。 叶怀清在干嘛呢,是在玩吗? 有点! 但主要还是大范围地探察这片山谷,包括其中的草木,特别是药草。 一夜逛悠,叶怀清直接逛悠出了七八十里之远,然后看天色快要亮了,才以追风赶月一般的速度,以直线行进的方式,直回小院。 这后面,白天的日子,叶怀清就脱离小团体,又开始自己玩开了。笔趣阁 玩啥? 玩识药,玩采药,玩配药。 期间所需要的任何工具,但凡他和大佬说了,要不第二天,要不最多隔上几天,大佬就给他整得齐齐备备。 见得这种情况,叶怀清更不客气,有什么需要都是直接开口! 他一小孩子嘛,不懂得客气太正常不过了! 说是脱离小团体,但实际并没有脱离。 反而团体扩大了,笑死。 小家伙们是喜欢玩,但玩来玩去也就是那些,而叶怀清的采药,又是采树叶又是摘花朵又是扒树皮又是挖树根的,这些可新奇有趣多了,所以没过多久,他的身边就围了一堆小尾巴。 对于这种情况,叶怀清也表现得很是乐在其中。 实际嘛,实际其实也乐在其中! 小家伙们的各种行为举止,有的时候其实也还是挺好玩的! 而便利之一就是,每次出去探索,他都能带回很多的药草来,他自己拿一部分,那些小家伙们拿一部分。 叶怀清也没让这些小家伙们打白工。 没过几天,他就开发出了一款饮料,“酸酸甜甜水”。 他先把这饮料拿去给大佬喝了。 大佬修为高,实乃最佳试药人,而试药人需要从饮料试饮培养起! 大佬皱着眉头,看不起,也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从叶怀清的手中接过,先是微微抿了口,然后大口喝了。 “就是喝的水?” 试饮之后,大佬没有任何表情地淡淡说道。 “这是底版。” 叶怀清答道。 第二天,他又去找了大佬,又递给了他一份“酸酸甜甜水”。 大佬还是不耐烦地接过。 但这一次,抿了一口之后,他的眼睛立即瞪大了! “这是……?”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饮料。 随即,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怀清。 第63章 叶怀清是叶怀清,叶氏是叶氏 叶怀清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搞出了一份效果比培元丹更好的药方罢了。 然后,以稀释的“培元液”,添加进只是正常的饮料水中,而保持原来酸酸甜甜很好喝的味道不变,就让叶开元表现出了现在的目瞪口呆。 味道不是主要,从来都不是。 甚至都不是次要。 没有哪个修士对于丹药的要求是它味道怎么样的! 只是喝下第一口,根本不需要再来第二口,叶开元立即就知道了这份“酸酸甜甜水”具有一种什么样的功效。 比培元丹更好! 他先是震惊,难以置信。 然后。 然后就沉默了。 要问为什么沉默,这还得追究培元丹从哪里来。 哪里来? 肯定不是从叶氏来! 老实说,叶氏没那底蕴。 如果叶氏能拥有培元丹这种东西的话,也不至于一沉沦就是大几百年了,且中间从无复起。 叶氏拥有培元丹的时间,才区区二三十年而已! 培元丹从贵人那里来。 而贵人,身在神宫。 换言之,怀清这小家伙,随随便便瞎捣鼓一下,就捣鼓出一份比出自神宫的丹药效果还要更好的药方? 这是叶开元不能接受的! 诚然,培元丹不可能是神宫很上品的丹药,但也绝不可能很低级。 甚至,就算低级,那也绝不是一个小家伙可以随随便便改善的! 不不不,不是改善!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叶开元平静着面无表情地,但实际已经是凝重到不知该作何表情地,继续啜饮了第二口,然后是第三口。 这是一份全新的配方! 不是培元丹的改善! 但它的效果,却和培元丹非常相似! 只是。 提升了不少! “怀清,这是你这段时间研究出来的配方?” 叶开元必须很努力,才让自己平静着说出这番话来,但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于心中的汹涌。 “是啊,老师。” 叶怀清笑得带着点得意,像一个自觉有所表现后亟欲家长表扬的孩子。 不,不是像,他就是! “老师,您之前不是给了我一盒培元丹么,能帮助修行诶,我感觉挺有意思的,您前段时间又给了我那些药书,正好,这山谷里也有不少野生的药草,我就瞎玩玩,可能也是凑巧吧,结果就弄出了这东西。” 叶开元平静地看着叶怀清,听他说着。 其实是人已经麻了。 “我感觉挺有意思的。” “我就瞎玩玩。” “可能也是凑巧吧。” 听听! 听听! 此时此刻,叶开元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更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一种什么样的反应,是淡淡地表扬一句“不错”呢,还是…… 不错啥呀,叶开元都要疯了! 那么神奇那么非凡的培元丹,在这小家伙口中,居然只是“挺有意思的”? 然后,随便瞎玩玩,凑巧,凑巧就搞出了一份效果比它更好的药方?而且还就是利用山谷中那些极为有限的野生药草? 叶开元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反正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是不知不觉间,这天地人间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吗,还是说,只有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不正常? 天生道心。 天生道心还能表现在炼药上的? 用残存不多的理智,叶开元淡淡鼓励了小家伙几句,说不错,让他继续好好玩,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而当叶怀清离去后,叶开元静静站于庭院中,良久良久地,都一动不动。 他觉得,他要三思! 但实际上,叶开元脑子里很乱,哪怕尽量平静,却还是难以形成有效的思考。 干扰太大了! 这份比培元丹更好的配方,此时,甚至都已经从叶开元的脑海里暂时退却了,被他强行按压着,变成次要。 主要还是小家伙这个人啊! 小家伙之前自己说了,以前在家族里的时候,就对医药感兴趣,并跟着家族里的两位长辈学习。 但叶开元不用问也不用了解都知道,那两位长辈是一种什么样的水平。 水平就是没水平! 否则,家族上下,何至于连一个合气境都没有? 所以,小家伙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然后,到了这边。 而这边又提供了什么东西给他呢? 就是十几本医药藏书而已!而那些藏书水平究竟如何,叶开元也是有数的。 再然后,就根据这些,并且,还就利用这山谷极为有限的药草种类,他就弄出了今天的这种东西出来! 而且,他才十三岁。 而且,他才刚刚晋升凝元境。 等到他二十三岁、三十三岁乃至一百三十岁。 等到他玄关境开窍境。 如果这个过程中再有合适的培养…… 不,必须有合适的培养! 叶开元在心里下定决心,哪怕拼了老命,也必须给小家伙合适的培养! 否则。 他叶开元多半会遭天谴的! 这何止是天纵之才,这是…… 这是真正的不可思议、无法想象啊! 那种未来,可能的未来,叶开元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身心颤栗,难以自已。 而当思绪转到这里,叶开元摇摇头,他已经不再去想小家伙将来会成长到什么样子了,同样也不去想现在及以后的小家伙会给家族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些,他现在根本想不出来! 一想,脑子就炸了! 可能太多,影响太巨,小小的叶氏,和小家伙以后可能造成的影响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甚至,不是相差几个层次的问题。 是地和天的差距! 是人和神的差距! 关于这一点,越想越清晰,越想越明白,叶开元意识到,从今天开始,必须要把小家伙剥离出叶氏了! 如果把两者捆在一起,后果,实在难料! 小家伙的成长会受到极大限制。 与此同时,被拉扯着的叶氏,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在未来都将遭受到极大的冲击和风雨,更要命的是,那种冲击和风雨不会只有一波两波,而会是一波接一波,无穷无尽地继续下去! 小小叶氏,能接下几波? 分开! 必须分开! 叶怀清是叶怀清,叶氏是叶氏,两者不能混在一起! 在这个问题上,叶开元思考的时间极短,但也就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想得非常之清楚,并且直接就做出了不容更改的决定! 第64章 三书 山谷中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 老祖所教识字,已经渐渐进入尾声,小家伙们日常学习和讨论的,基本上都是养气诀以及合气诀,然后就是修炼过程中的种种具体问题。 根据各自修为情况的不同,三十五个小家伙,也渐渐重新地分出了一些小圈子。 最早的小圈子,毫无疑问,是根据出身来的。 一支本家,再加八支各系,各自都是一个最初始的小圈子。 就比如叶怀清、叶怀连、叶怀蕙,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三人是毫无疑问的“铁三角”。 但是慢慢地,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固然没有瓦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亲近,与此同时,新的人、新的关系却是开始一点点地牵扯到他们三个之中来。 比如说,叶怀连认识了其他很多的小伙伴。 比如说,叶怀蕙也有了她的小姐妹团。笔趣阁 再比如说,后面,因为叶怀清在药草上的采挖,也有了一些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的小家伙。 从最早的,因为出身不同,形成圈子,到后面的因为玩得来,形成圈子,再到此际的因为修炼和探讨,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圈子。 三个圈子并非判然分明,而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多重关系。 同乡。 同伴。 同修。 这三重关系各自发展,既相互影响,又存在某种独立性。 特别是最近才形成的“同修”关系,虽然萌芽时间还比较短,但已经呈现出一种极为强劲的活力,隐隐然有跃居这三重关系中老大的意味,渐渐凌驾前面两者。 这是最为正常不过的演化,叶怀清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哪怕三十多个小家伙组成的小群体也都是一个小社会,然后就再无其它了。 最近,他没有去叶开元那里。 毕竟没什么事的话,也不能天天去大佬身边晃悠不是? 而关于他的情况,也不需要向大佬作任何汇报,大佬每天都给他们授课呢! 师徒俩每天面对面的时间都超过两个小时,虽然从未在课堂上有过任何互动。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酸酸甜甜水”,大佬把配方要走了之后却是没有了下文,这一点是有点小小出乎叶怀清意料的,但是他也没有去考虑太多。 小事一桩罢了,何须考虑? 这段时间里,把山神位格提升为九品之后,叶怀清每天就在等着神禄的增长,一天加一,虽然数量不多,但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免费的啊。 白蹭的东西,美滋滋。 想想,只要1神禄,也就是一天的薪水,就能兑换一份《草木粗通》,又或者一份《通兽诀》,何其美哉? 不对,不能这么说。 他都快要被大佬的那份小册子给洗脑了,那位变态修士每一次“笑割其头”之后,最喜欢说的,就是何其快哉! 得改。 这个口头禅,以后他不能用。 晦气! 能兑换,但叶怀清没有兑换。 草木粗通,他不需要,这个鸡肋般的技能,早已经被神农诀完全覆盖,不要说还需要1神禄去兑换,哪怕免费兑换,叶怀清都懒得费这个事! 通兽诀,其实是可以兑换的,兑换了这个技能之后,他就能懂得此山之鸟音兽语,能获得不少信息,甚至还可以进一步地和鸟兽作沟通。 但是怎么说呢,这个技能,对现在的叶怀清来说,有点太显眼。 在显摆了是个修行奇才之后,在显摆了是个制药奇才之后,又再次显摆通鸟音、识兽语? 过了! 过了! 前世有谓叫事不过三,实乃人生至理,有一有二再有三,那就不是奇才,而是妖孽了! 叶怀清为什么要显摆自己是个修行奇才呢? 因为不显摆不行。 你的修行情况,大佬眼睁睁地看着呢,一清二楚! 这是你显不显摆的问题吗? 所以叶怀清自曝此长,纯属“被自曝”。 那为什么又要显摆自己是个制药奇才呢? 他有这个长处,老祖以后对他的所期和所用,就会更多地被引导到这个方向去了,这是叶怀清想要的。 安全啊! 两条路,嗯,是作可能性的假设: 一是以修为,为家族作各种出力和奔走,甚至不排除有厮杀的情况。 二是以制药,为家族提供资源方面的支持。 这两者,哪个更好呢? 或者,没有好与不好,有人说不定就喜欢前者呢?但对叶怀清来说,后者更符合他的喜好和需求。 喜好是喜静喜苟,苟到天下第一再出山他都安之如饴,而绝不会有什么不耐烦的情况。 需求是身为“神”,他是需要坐镇属地的,不方便四处瞎跑。 所以修行与制药方面的显摆都是正常情况,而若再把“知鸟音识兽语”这种有点奇奇怪怪的技能显摆出来,那就纯属自找麻烦了,除了徒生枝节,别无用处。 这段时间,叶怀清除了守株待兔,睡觉等着涨薪水外,就是摆弄药草。 既然已经显摆了这方面的能力,那时不时地炼出一些药来,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对吧? 这是为后面作铺垫。 万星盘中有不少好东西呢,是他在凝元境这个阶段,需要兑换出来用的! 时间缓缓流走,就像潺潺穿过山谷中的那条小溪一样。 这期间,大佬离开了几次,短则两三日,长则七八日,而他不在的时候,就让小家伙们全部自由活动。 在叶怀清的神禄日积月累,慢慢增长到43的时候,这一日,还是夜晚时分,大佬通过传音的方式,把他叫了过去。 见面的时候,大佬手中拿着三个盒子。 两个玉盒,一个木盒。 两个玉盒通体晶莹,一望即知非是凡品,而另一个虽是木盒,但叶怀清方一闻到那个木盒所自然散发的木质气息,便心中一凛! “怀清,来,看看,这是我为你讨来的三份东西。” 大佬这次神色很郑重,完全不是前段时间把小册子或那十数份医书药书一股脑扔给叶怀清的样子。 这种郑重同样也表现于他的语气中。 叶怀清没说什么,只是认认真真且恭恭敬敬地接过。 在大佬的注视下,于桌子上,叶怀清把三个盒子先后打开。 不管是两个玉盒还是一个木盒,三个盒子中装的全都是书。 但不再是手抄本。 而是非常清晰工整的影印版,并且在版式上,极为讲究! 这也是叶怀清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式或者说这种层次的书,而三本书分别是: 《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 《灵源大道歌》 《药师石东庭九世孙晔阐十四本药》 第65章 如默 “就在这里看。” “你只能翻页,不能把书从盒子中拿出来。” “还有,记好了,你只能翻一遍!” 叶开元看着叶怀清,眼睛对眼睛,极为郑重地交待道,待确保叶怀清接受到了他的意思,他便两手一背,慢步走出了厅中,似乎是去外面庭院散步了。 略看了一会大佬的背影,叶怀清低下头来,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三本书上。 他的手并不脏,所以无须净手。 晋升到凝元境之后,说句夸张点的话,哪怕十天不洗脸,脸上也都是干净的。 不止是脸,也包括全身。 再说大佬这小院根本没有水井,去取水的话只能去外面不远处的小溪中取。 其实就这一点小节,都不需要其它,叶怀清就知道,大佬的层次低不了。 此刻,没有净手,但他净了净神,很是端端正正澄心净意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来,翻开了玉盒中的那本《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 据大佬说,凝元境、玄关境、开窍境是为“三元境”,他现在是刚晋入凝元境,而这本“凝元通玄经”,毫无疑问,应该正是这个阶段的修行秘法。 桌上的三本书,在序列上,这本也是毫无疑问地第一。 甚至,其它两本都可以没有,这本不能没有! 轻轻翻开书页,叶怀清低头看去。 但是。 叶怀清直接就是一愣。 打开写着书名的封面之后,内页中,却并没有字。 这是内页中又空了一页?叶怀清稍微愣了几息,继续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依然没有字! 抬头看了看在外面院子中背着手漫步的叶开元,叶怀清低下头来,继续地翻开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 直待属于内页部分的十八页从头到尾全部翻完,叶怀清也没有看到一个字。 他收回手来。 就在这时,被他翻完的这本书,无端地生出一团火来。 那火并不大,也并不旺,只是小小一团,有指头般大小,如日常照明的灯焰一般,静静燃烧着。 那火焰出现在书的上方,紧贴着书页,但和书到底有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叶怀清一时间居然没有看出来。 但还没等他吃惊或发愣,就在此刻,他的脑海中陡然出现了一些东西。 叶怀清不敢轻忽,垂下眼眸,瞬间就进入了修炼时的那种静定状态。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一团小小的火焰,和外面书页上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火焰,出现在他的意识观照里,然后,一个女声的缓缓念诵,泛起在他的脑海中。 …… 当意识观照里的火焰消失,那个女声的念诵也随之消失。 叶怀清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应该不太长,他缓缓地睁开眼来,然后就看到身前的玉盒中,那静静燃烧着的火焰已经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玉盒中的那本凝元通玄经。 干干净净,哪怕是一点点的灰迹都没有留下! 长长吁了口气,叶怀清伸出手来,轻轻地触摸了一下玉盒。 他触摸的,是空白玉盒中间,刚才盛装着书页的部分。 触手微凉。 别说炽烫什么的了,连一点点的暖意都感受不到。 其实,这也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让叶怀清有点回不过神的,是刚才脑海中的那番情景。 这个世界的修行文明…… 有点,令人生畏啊。 定了定神,然后重新凝神静气,叶怀清把身前的玉盒推远一点,挪近另一个玉盒。 随后发生的场景,一如刚才。 只是这本书,只有短短四页,而随后脑海里的诵读声,是和刚才不一样的另一个声音,只是同样是女声。 然后第三本。 第三本是木盒,翻开书页,叶怀清又是一愣。 因为这一本的书页上,有字! 这本的书页也多了,而且比前两本都多很多,足有五十多页,在最开始的愣神之后,叶怀清定下心来,不紧不慢地翻完了这五十多页。 但当他把这本书翻完,又重新合拢,使其回复到之前的样子,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好的书,好好地躺置在木盒中。 叶怀清并没有立即起身什么的,而是再次垂下眼眸,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一坐,渐渐地,就是内外俱忘。 不知过去多久,当他睁开眼来的时候,就发现三个盒子已经都被合上了,而且从上到下地叠放在了一起。 叶开元则安静地坐在一侧。 “老师!” 叶怀清站起身来。 “老师,玉盒中的那两本书……” 他想说明一下刚才的情况。 但根本不用说明,叶开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随后,他更是挥挥手,“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但是紧接着,他又神色非常严肃地补充:“怀清,记好了,今晚的事情,你不许和任何人说!就是和我,以后都不要再提起这个事情!记住,今天晚上,你没有到我这里来!没见过什么玉盒木盒,更没翻阅过什么东西!” “我说的这些,你全都记好记住了?” 叶开元再次用眼睛盯着叶怀清的眼睛。 小过了一会,叶怀清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随后他又开口说道:“老师,要是里面有什么内容我不懂的话……” 叶开元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你自己琢磨!” “不许问任何人,包括我。” “还有,所有的内容,任何时候,你都不许和任何人透露一句!” “任何人!” “懂吗?” 叶怀清默默点头。 “从明天开始,我对你们的讲授会宣告结束,以后,不会再有你们三十五个人聚集在一起听讲了,你们各自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独自来找我。” “但是,这其中,不包括你。” “怀清,关于其它的事,任何事,你都可以来找我。但是惟独关于修行一事,怀清,一切你都自行琢磨,自行琢磨,懂吗?” 叶开元又继续着这般说道。 “是!老师。” 叶开元伸手拍了拍叶怀清的肩膀,似是告诫又似是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好了,怀清,你回去吧。” 第66章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第二天的课堂上,叶开元果如昨晚对叶怀清所说,宣布大课堂解散。 小盆友们从今而后自由活动,日常当以修炼为主,如果有什么修炼修行上的问题,可以在小伙伴间聚众讨论,可以问和他们住一个院子的叔叔,也可以问这山谷中所有的叔叔。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则可以去他们都知道的那个院子,问老祖。 听到这个消息,好多小家伙都开始欢呼。 自由活动嘛,谁不喜欢? 虽然老祖一直都很亲切和蔼,也很得小伙伴们的尊敬爱戴,但这和上不上课是两回事! 再说了,老祖也说了,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去找他! 所以,确实是皆大欢喜! 叶怀清全程静静地听着,如往常一般安静,他没有特意去看叶开元,叶开元则更是没有扫他一眼。 接下来,山谷中的生活,开始变得自由奔放起来,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像是从小学生又或中学生一下子变成了研究生,而且还是散养性质的研究生,小家伙们首先表现出来的,是“自由”。 生活上的自由。 晚上什么时候睡觉,没人管。 早上什么时候起来,没人管。 一天吃几顿饭,什么时候吃饭,同样也没人管。 已经不是每天有人定时定点送饭到各自所居的院子了,而是需要他们自己去到一个大院子,那里有一些婶婶们做饭。 从天亮开始到晚上,只要是白天的时间里,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去。有的时候不用等,直接坐下就吃,有的时候则需要稍等些时间,但也绝不用等太长时间,很快地就会有热腾腾的饭菜。 吃饭是这样,洗澡也是这样。 哪怕一天洗一次,也没人管你,而你就是一个月不洗一次,同样没人管。 换下的衣服不用自己洗,就在洗澡的那个院子,有专门的衣物篮,男生那边的二十多个筐,一人一个,上面都大大写着各自的名字,每次洗完澡把脏衣服朝里一扔,过个两三天,脏衣就被洗得干干净净而且也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里面了,自己过去拿就是了。 这种自由,使得小家伙们一开始近乎于同步的生活节奏,慢慢瓦解,以至于彻底瓦解,再也不同步了。 睡觉不同步,吃饭不同步,洗澡不同步。 以修炼和修炼探讨聚集在一起的小圈子,几乎完全取代了同乡圈和玩伴圈。 就以叶怀清的那个小院为例。 最早,是叶怀蕙和她的几个小姐妹混在一起,有时夜里并不回院子住宿,隔三差五地才回来一次,而后来,更是基本不回了。 然后这种情况波及到叶怀连。 叶怀连也和他的几个小伙伴混在一起,慢慢地不见了人影。 原本和他们住一起的叶向荣,则是大课堂解散的那一天,就搬出了院子,和其他那些大人们一起住到了叶怀清他们原本聚集于一起听讲的那个大院子。 于是,前后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叶怀清成了孤家寡人。 原本一大三小四个人住的院子,现在只留下他一个人, 也不是没有人找他。 小男生有,小女生更有,甚至时不时地还有好几个小女生结着伴地来找他。 但他们不是找不着他人,就是见到他在阳光下的院子中打坐,闭着眼一动不动的。 这肯定是不能招呼的,连稍微喧哗一点都不礼貌,因为他们都是修炼的,都知道这种最基本的常识。 于是,有人会等。 但就算等半天,那家伙还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坐在那里。 所以…… 慢慢地,他就这样彻底地成了孤家寡人。 随着时间推移,天气渐暖,几场雨过,连院子中的杂草都开始生出来了,有一次叶向荣带着人来清理,叶怀清笑着说道:“可不可以不清理?这些草看起来也挺有趣的。” 现在这院子就他一个人住,有什么不可以? 于是没过多久,本来干净利落的院子,直接变成了一个杂草丛生的荒院,甚至进门都快要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有一次叶怀连回来,似是想要找老大哥叙旧,但艰难地推开门,愣是没看到人。 为什么是艰难地推开门? 因为就在门后面,就生了好几丛草! 这大门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推开过了。 以至于推开门后,这小家伙愣愣地看着已经彻底变得荒凉的院落,简直怀疑自己眼睛。 站在大门口,他朝三人以前所住房间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对面叶向荣原本所居房间,然后再看着院子里那些飘摇着有些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的杂草,摇摇头,再用力地合上门,离去了。 后面,叶怀蕙回来,也是如此。 这个小院就这样,再无人踏足。 三十五个小家伙,自行分割成了数个或大或小的团体,散居在各个院子,甚至有的直接就用树木枝叶什么的搭了帐篷,住在外面,连院子都不住,以至于,慢慢地,这很难说大的山谷中,居然形成了一个个“孤岛”。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叶怀清前世的这首小诗中所描述的场景,渐渐地出现在这个山谷中。 然后,山谷中开始少人。 一个接一个的小家伙被带出了山谷,不知去向何处。 但山谷中的各种生活设施,都是运转正常的,一如既往。 第二年的年中时分,一日,叶怀清于安静默坐中,悄然突破了凝元境,进入了玄关境。 很久都没去叶开元的那个院子了,这个时候,叶怀清才又踏访。 还是夜晚时分。 当他来到院门前,那个关着的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如去年他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 笑了笑,叶怀清走进了院子。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那个人一点变化都没有,和去年一模一样。 叶怀清倒是有变化。 他的身形成长了不少,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长成的少年。从年龄上说,他是十四岁,但在身量上,和那些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老师,我晋入玄关境了。” 见面后,叶怀清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地向叶开元作汇报。 第67章 慢就是快 从修行入门到凝元境,就像烧一锅水,从冷水又或温水渐渐烧开。 起点不同,有的是冷水,比如叶父叶母,有的是温水,比如叶怀清。 也不排除有的人一开始就是烫的,稍微烧那么一下,就开了,比如天资异禀又或泡在灵浆玉液中长大的。 而当水烧开,走向沸腾,便是玄关境。 人体不是一口敞开的锅,而是有盖的,如何适当地冲开盖子(玄关),便成了这一境的宗旨所在。 在获得这个世界三元境的修行法诀之前,叶怀清的打算是和原本的叶家法诀一样,依托原本的法诀,但是万星盘加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本的法诀甚至只是一个幌子。 但那天晚上,当他以那样一种方式获得了《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之后,叶怀清沉默了。 转生此世,他的修行不再,他的很多记忆不再,但对于修行的大体或者说总体认知,却还是在的。 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那是一份根本无须作任何加持的法诀! 倒也不是说它完美无缺到再也不能作任何升华了,而是在基本构成上,它是合理且完善的!对它作任何提升,都只能是边边角角无足轻重的修饰! 当感受到这一点,叶怀清心中是震撼的。 主要吧,还是原本的叶家法诀,给他的印象就是很低级,低级到让人不忍目睹,以至于让他错误地认为,这个世界的修行界中上层,多半也还是存在很多方面的低级。 却哪里想到,刚刚晋入凝元境,就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正底蕴。 然后,是那份《灵源大道歌》。 灵源大道歌不是修炼法诀,只是类似于幼稚园儿歌,让修者正式修炼之余,调适身心、陶冶性情用的。 它真的很有用! 这是叶怀清在后面的日子里,越来越体会到的。 而便连最后的那份《药师石东庭九世孙晔阐十四本药》,也都极为高妙,哪怕叶怀清身怀神农诀简版在身,也依然从那本书上汲取到了足足四五个方面的“耳目一新”的知识,换言之,他的药学认知体系,直接被扩充了。 好在不是打破。 他前世几乎最擅长的这个领域,终究也不是吃素的。 三本书,三个震撼。 所以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叶怀清一直安处以默,在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修炼、思索和放空中,尽量做到以最好的状态,全副身心地去感受、体验、修持以及在认知层面上去深度解析这三本书的内容。 一年多以来,各方面的收获都是极大! 相比之下,从凝元境晋升到玄关境倒是不值一提,水到渠成罢了。 但此刻,站在叶开元面前,叶怀清能说的,却也只是这不值一提,其它的那些,反是不便诉之于口。 但他的心中是感谢的。 不,感激! 那三本书,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层次,但至少对于他叶怀清来说,是顶级的,是至高至善无以复加的,而且也是完美匹配他这个阶段的! 三本,不管哪一本,都是完美匹配! 前世,叶怀清自始至终一直都是散修,而也只有尝尽了散修的种种滋味,才知有人能为他考虑和安排到这样,是何等之用心! 从用心上,可敬可佩。 从能力上,可怖可畏。 这就是自那三本书之后,叶怀清对于叶开元的一个基本总结。 此刻,面对叶怀清的陈述,从凝元境晋升到玄关境一事,叶开元同样未表现出什么激动,仿佛一切都是理当如此再自然不过。 神态淡然地点点头之后,他甚至还这般地对叶怀清说道: “嗯,不错。不过三元境是修士一生最基础最重要也最关键的阶段,在这三个层次里,修士要的,并不是快,而是慢。” “怀清,你懂我的意思吧?” 叶怀清懂的。 在握有凝元通玄经以及灵源大道歌这两份顶级秘法的情况下,他是有资格去讲究“慢”的,而且必须慢,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慢是表象。 内里则是最大程度地做到尽善尽美。 这和前世又是一个极大的反差。 前世,资质差,法诀差,对修行境界的认知也没有,身处这一世的所谓三元境的层次中,简直就像一个小矮个走进了深沼泽,一步踏下去,整个人都快要陷进去了,想舒服地喘口气,都是困难。 不窒息就不错了! 还有心去追求快或者慢? 也不对,那时他是要追求的,不过绝不是追求所谓的慢,而是快。 越快越好! 不快的话,他直接就被修行的沼泽以及岁月的沼泽给双重淹没了! 不客气地说一句,一个落水狗,谈何去优雅? 往事不堪回首。 叶怀清在心里摇摇头,但动作上却是面对着叶开元点点头,“老师,我懂的,慢就是快,退步有时是向前。” 叶开元愣住了。 直接就是一个大愣。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冷不丁地听到这样一句话! 刚才,他对叶怀清所说的话,也就是三元境中修士要慢而不是快,其实是当初那位贵人在为他梳理三元境的层次时,对他说的。 那时,包括从那时开始到现在为止的一直以来,他以为他懂了,理解了。 但刚才,听到叶怀清的这话,他才突然发现。 原来。 他不懂! 他不理解! 或者至少,懂得还不够深刻,理解得也远谈不上透彻! “慢就是快。” “退步有时是向前。” 面前的小家伙,是如此平平淡淡地说着,仿佛对于其来说,这完全就是如同吃饭睡觉一般再正常简单不过的事情和道理。 但在他耳中。 这何止是轰天巨响! 这又何止是神宫清音! 关于三元境的修行,仿佛有一层厚厚的迷雾,直接被这句话给吹开了,而且是彻底吹开,再不留一丝挂碍! 而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层迷雾的存在。 叶开元一直以为,所有的迷雾,都早已经被那位贵人给吹散了,被他自己给拂散了。 却不知,还留下最后的一重。 那而最后一重,于此时此刻,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彻底消散,再不复存。 “这就是你能被那位甚至是背后的存在连见都没见一面就直接选定的原因?” 这一刻,叶开元心中巨石入水,狂澜起伏。 第68章 就当我是一时说胡话 这一刻,叶开元心中喜、惊、羡俱集。 喜是喜自身的了悟和洞彻。 之前吧,虽然三元境最后一境,开窍境的秘法在握,但行走在漫漫不知几许长的开窍境之中,看似不疾不徐、智珠在握,实则踉踉跄跄、半梦半醒。 而刚才,面前小家伙的短短一句话,直接如同一根棒子,当头砸下,把他一下砸醒。 这下,关于开窍境,关于整个三元境,他是真的完全洞彻了! 开窍境依然还是很漫长。 之前,他只是大体知道,这条路应该怎么走。 现在,他已经完全看到了终点之所在! 这便是洞彻。 而在看清那个终点的一瞬间,几乎电光石火一般地,他就已经对接下来一路具体怎么走,有了不止一种的甚至是满满当当的设计和安排。 灵思如急雨,哗然天上来。 身为修士,任何层次和境界的修士,没有一个人会对这种洞彻无动于衷的,而必然是心中被巨大的喜悦所充满。 叶开元此刻便是这样。 但在极其的喜悦之余,他还是对叶怀清小小年纪便有着这样的认识,心中震惊不已。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道心? 这便是所谓的天纵之才? 这一刻,叶开元只想到了四个字,“受命于天”。 那其实是八个字: “受命于天,如律如令。” 而想必,这小家伙手执符笔,书写这八个字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吧? 喜与惊之后,叶开元心中冉冉升起的,便是羡。 和喜一样巨大和惊一样满满的弥漫在整个心上的羡。 《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 《灵源大道歌》! 《药师石东庭九世孙晔阐十四本药》! 第三本且不说,前面两本,他高不可攀的两份神宫秘法,却只是眼前这个小家伙的起点! 当然也就在那个时候,他失去了和眼前这小家伙更深一层的羁绊。 想来也是,他叶开元何德何能,能真正拥有这样一个天纵之才作为弟子? 能被这小家伙像现在这般叫着老师,已经是他祖上不知道多少辈子积来的福分了! 喜着,惊着,羡着,也感慨着,叶开元久久地没有说话。 好半晌后,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叶怀清的肩膀,淡淡地说道: “怀清,大道艰难,修行从来不易。所有的易,都有各种原因,都是造化成全。所有的不易,才是本来,才是应该。” “怀清,其实,我不担心你的修行。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我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能多看,多想。多看一看其他人的修行,也多想一想其他人的修行。或许,嗯,或许,或许会对你稍微有点修行以外的帮助。” 随即,他又觉得这话说得似乎不太对,直接摇了摇头,笑着对叶怀清道:“算了,怀清,你不用听我的,就当我是一时说胡话。其实你的修行很好,我也完全教不了你什么。” 叶怀清默然了会。 然后,他弯下身来,深深地给叶开元行了一礼。 这一礼,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长到叶开元都要伸手,扶起他来。 并没有要叶开元扶,叶怀清就势起身,然后道:“老师,你教我的,都是我最需要的,也是我这一辈子,任何时候都不会忘掉一个字的!” “老师,弟子从生于此世到现在,已经蒙受造化的三大成全。” “一是生于叶氏,族大可倚,平平安安无愁无苦地长大。” “二是父爱母慈,朝夕关怀。” “第三,便是遇上老师。老师,弟子能在修行之初便遇上您,是弟子真正的一生之幸!异年他日,不管弟子走到多远,也不管弟子登得多高,弟子心中永远都会记得,是您,一手托起了弟子的最初。” 说完这话,叶怀清再次深深行礼。 这一礼,一直持续到叶开元扶起他来。 两手轻轻按在叶怀清两边肩膀,叶开元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还是那般平平淡淡的样子,“怀清,其实托起你最初的并不是我,而是……” “算了,不说这个了。” 说到这里,叶开元展颜为笑,两手在叶怀清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怀清,你今天晋入玄关境,我很高兴。来,坐下来,陪我喝上两杯?” “老师有命,弟子哪敢不从?” 叶怀清也是笑着道:“不过,老师,你这里有酒吗?要是没有的话,我来酿酒!只需等上个五七八日,大约便可以开启饮用了。” “哦,你还会酿酒?” 听得叶怀清这话,叶开元眉头一挑,如听新奇。 “会的!老师,在叶家镇的时候,我就酿过酒!” “我用挂霜红以及其它的五十一种材料共计五十二种,酿制出挂霜红酒,我七叔公喝了之后,连连叫好,赞不绝口,后来更是口不离酒,直到把我酿的那批酒给全都喝完了,才肯罢休!” 挂霜红,是整个天南范围都很常见的家前屋后东西。 一听到挂霜红,叶开元就在心里笑了,笑叶怀清终究是个小家伙,纵然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其天纵其才,但还是不脱童稚本性。 不过紧接着听到后面的共计五十二种材料,他直接就傻了。 “怀清,你说什么,五十二种材料?” 待叶怀清说完话后,叶开元难掩震惊地这般问道。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酿酒的材料,一般三种五种最多七八种,超过十种的那都是非常罕见非常有讲究的了! 可这小家伙刚才说什么? 五十二种? 他真不是在瞎扯么,他又是怎么匪夷所思地把多达五十二种材料塞进一种酒里面的? 或者…… 那多半只有一种可能! “怀清,你确定,你七叔公喝了你酿的那个酒之后,是连连叫好、赞不绝口?” 叶开元问道。 他的这话中,隐约有一种窥见事实真相的笃定。 甚至,此刻他的心里,已经在非常地同情那个倒霉的饮用者了,那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呃? 叶怀清还真被他问得沉默了。 七叔公有赞过那个酒吗? 好像还真没有! 一开始那自然是不用说,就算到了后来,他好像也自始至终都没有赞过一句? 不止他这样,父亲母亲好像也都这样。 他们,没有赞过那酒一句! 冤啊! 旷世之冤! 比六月飞雪都还要冤上一百倍! 第69章 到底是酒,还是修行? 面对叶怀清的默然无语,叶开元了然一笑。 不对,是哈哈一笑,“哈哈,怀清,你的挂霜红酒我们就不说了,来,尝尝我这里的东风酒,正适合庆贺你的晋升。” 说着这话,叶开元走进另一边的内室,很快地,便托了一坛酒出来,大约十斤的量,“怀清,你还是少年人,酒这东西,可饮可不饮。作为三元境的修士,少饮一点,也是无妨,但是多的话,那就不必了。” 把酒放在桌上,他转身又去了以前带叶怀清去过的内室,不多时,便拿了两个酒杯出来。 一望即知是新雕刻的,还带着淡淡的木香。 两个酒杯,一大一小,小的大约只能装个二两酒,大的则在半斤左右。 “我一个人喝的时候,是不用杯子的,今日倒是破例了,哈哈。”叶开元随手把那个小杯子扔给叶怀清。 叶怀清起身,开坛倒酒。 “怀清,你说你酿过酒,来,看看,我这酒怎么样?” 叶开元指着两个八分满的酒杯,对叶怀清说道。 酒很清,所以不是浊酒。 酒色淡绿,有点符合“东风酒”的名称,会让人联想起草木。 叶怀清端起酒,只是略一打量,便凑近鼻端,然后,也只是略一闻嗅,便饮下了一口。 他的视,他的闻,虽然晋升到凝元境的时候相比以前提升了一大截,但依然属于“凡”的范畴,再怎么仔细地看,再怎么认真地闻,也是看不出什么、闻不出什么来的,就不必装模作样且浪费时间了。 但是倒入口中尝,不一样。 有神农诀呢! 唔,神农诀简化版。 如果不是简化版而是原版的话,其实也不必尝,就闻就可以了。 但此时,他就只有尝这一渠道。 神农尝百草的尝。 叶开元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一口干下了杯子里的一半。 怪不得说平常喝酒不用杯呢,杯子太小,他该用盆的,而且是洗脸用的那种大盆! “怀清,怎么样?” 叶开元又这般问了一句。 从他的语气,从他的神情,都可以看出他对拿出的这酒比较自信。 “东风吹拂,朝阳普照。大地山川,草木皆荣。” “好酒。” 品尝了一口之后,叶怀清这般说道。 这酒喝下去,喉也好,腹也好,都是暖洋洋的,颇有一种春风吹拂之意。 “好一个朝阳普照!好一个草木皆荣!怀清,看来你是懂的,这酒让你喝了,不浪费!” 叶开元微笑道。 “是,确实是好酒。”叶怀清点点头,“如果用品级的划分,从九品到一品,这酒足以列为九品了。” “九品最高?那倒也当不起,当不起!” 叶开元笑着摆摆手。 叶怀清没有笑,表情略显尴尬。 看着叶怀清的表情,叶开元脸上的微笑也凝滞了,“怀清,你说的九品不是最高,是最低?” 叶怀清没有回答,但他用他的表情回答了。 叶开元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瞪眼。 “九品最低?” “是。” “有没有比九品还低的?” “那就是不入品,所以不予置评。”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客厅。 只有角落里的油灯,偶尔地爆一下灯花,竭力地试图冲淡客厅中的沉默和尴尬。 “你说这是九品。那八品的酒,是什么样的?” 又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直接把那杯子干光了,叶开元摇晃着酒杯,开始打破沉默地问叶怀清。 叶怀清也小小地啜了一口。 杯子里的水位下降了1%。 “繁花满树,流水潺潺。濯心上尘,偷世间闲。观者忘返,返者忘餐。再寻不得,三年难宽。” 嗯? 叶开元听得一愣。 一愣之后是再愣。 “那七品的呢?” 愣了半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这般问道。 “萧萧冷雨,蔌蔌寒风。光阴流转,一岁之终。凄清满目,时物皆穷。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说完这话,叶怀清又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而叶开元则直接化身为了木雕,和其手中新雕刻的酒杯恍如一对。 良久,那酒杯动了一下,然后那仿佛木雕般的身影才也跟着稍微动了一下。 “六品?” 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叶开元的神态中透着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但他等来的却是叶怀清的摇头,“老师,六品的酒我现在还酿不出来呢,所以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 “哦,这样啊。” 叶开元于愣愣中,下意识地点点头,但随即,他突然一个激灵,“六品的,还酿不出来。也就是说,你现在能酿你说的八品的和七品的?” 叶怀清坦然且自信地点了点头。 而面对他的这个表态,叶开元突然就沉默了。 这一沉默,就是好半晌的时间。 叶怀清也不管他,仿佛在老师面前,就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一样,毫无任何的拘束和讲究,只是慢慢地啜着杯里的酒。 叶开元心中则是翻腾不已。 叶怀清刚才说的两句话,关于对八品酒和七品酒的描述和形容,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他的脑海里滚动着。 而且是来回地滚动着。 这种对于酒的从九品到一品的划分法,叶开元以前从未听说过。 这倒也罢了,什么东西都有品级之分,酒自然也有。把酒的档次从低到高分为九个品级,他以前虽然没有这么想过,也没听说哪个地方哪个人有这么做过,但稍想一下,却也不足为怪。 真正让他心中翻腾不已的,是叶怀清的那两句话! 本来,那第一句倒也好说,繁花满树流水潺潺什么的,听着,新奇好听,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再到第二句的时候,情况不对了。 第二句的前面,其实也还好。 “萧萧冷雨,蔌蔌寒风。光阴流转,一岁之终。凄清满目,时物皆穷。” 这就是很正常的描述年末时候的光景! 小家伙哪怕年纪再小,现在到底也是三元境的修士,而且还是能被贵人投以青睐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叶开元一丁点都不奇怪! 但是。 就在这个后面,小家伙又接了一个“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除了叶开元自己,没有人知道甫一听到这话时,他身心上的反应。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直接停跳了,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恍惚之中。 恍恍惚惚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然后就是难以自已: 小家伙说的,这到底是酒,还是修行? 第70章 也不是完全 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这八个字就好像一道律令,贯穿起了前面,让前面那些所有的关于年末时分荒凉凄清的景象,都为之倏然瓦解。 潜藏在平静安和之下的那种荡荡浩浩,让叶开元岂止是动容,简直是惊心。 因为这句话让他突然地想起了修行,并且,回望过去,叶开元简直是震惊无比地发现,过去,几乎每一阶段的修行,都可以用这句话来总结和形容! 养气境、合气境。 凝元境。 玄关境。 开头都是萧萧冷雨,开始总是蔌蔌寒风。 然后,光阴流转。 然后,一岁之终。 其实又何止是一岁之终? 是三岁五岁、八岁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乃至更多岁之终。 而如果不能把握玄要,不能获得灵光,不能冲破桎梏,那等待着每一个修士的,都是凄清满目,时物皆穷。 如果,造化成全,冲破桎梏了呢? 那便是截然不同,悲喜两极。 那便是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由这七品,再回想之前的八品,顿时,那原本听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八品,也一下子变得一点都不简单了。 “繁花满树,流水潺潺。濯心上尘,偷世间闲。观者忘返,返者忘餐。再寻不得,三年难宽。” “萧萧冷雨,蔌蔌寒风。光阴流转,一岁之终。凄清满目,时物皆穷。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于默默中,反复地回味着这两句话,然后,叶开元忽然有点心虚。 他的东风酒,好像,当不起九级的评价? 小家伙是不是给他面子,才勉勉强强地说它是九品,而实际上,它更符合小家伙刚才说的,不入品,不予置评? “东风酒,九品?” 叶开元有点不由自主地向叶怀清重新征求意见。 而这个九品两字,他说得殊为没有自信。 “是,九品。”叶怀清则予以肯定的回答,“老师,这东风酒喝了之后整个身体里都是暖洋洋的,就像吃过饭,坐在一个长满草的小山坡上,太阳暖暖地照着,还有一点小风,在身边轻轻地吹着,很是舒服惬意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 只是没有你这么能说。 叶开元轻笑着,“所以,这东风酒完全当得起九品?” “也不是完全。” 叶开元的笑容突地凝结。 “老师,以弟子看,这酒其实还是有点小瑕疵的,如果向里面加入几味料,再把原本的几味料分量稍微调整一下,那它就是真真正正的九品东风酒了。” 叶开元咂咂嘴。 莫名其妙觉得嘴里有点苦。 这酒不苦啊! “你能尝出这酒用了什么料?” “老师,您是开玩笑的吧?弟子好歹也是药师,唔,学徒。弟子在叶家镇的时候就是药师学徒,到这里之后您又给了我那些药书和那个十四本药,让弟子的水平大进,弟子现在都觉得,和真正的药师也没差多少了!” 叶怀清说得很自信,“老师,这东风酒,可是用的紫勾藤、寄生子、风铃花再加上干地衣,这四样材料酿制而成?” 是,怎么不是。 叶开元有点木木地点头。 这小家伙不仅把几样材料说得一点不差,就连前后顺序,都代表着材料的重要程度或者用量多寡。 但是? 叶开元又给自己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喝了一大口。 他尝不出来啊! 不管是紫勾藤还是寄生子,不管是风铃花还是干地衣,这四种材料,任何一种材料的味道他都尝不出来! 最绝的其实还是干地衣,东风酒本来只有三种材料,也就是小家伙所说的前面三种,而那最后的干地衣,是在一种极偶然的情况下发现,用它来过滤前三种材料酿好的酒,不仅极好地过滤掉了杂质,还完美地祛除了酒中残留的些许寄生子的涩味以及风铃花的苦味,同时还极好地中和了紫勾藤的燥意,简直就是绝配! 可以说,正是干地衣的加入,让本来只是上佳的东风酒,一下子变成了人间极品! 也让人再品尝不出来,这酒到底用的什么材料以及用了几种材料。 但现在。 叶开元有点木,有点愣,有点呆,有点傻。 其它种种什么的,叶开元此时已经不去想了,他就不解一点,那就是,连他这个开窍境的修士都品尝不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这个才刚刚晋入玄关境的小家伙,就能品尝得出来? 而且,从刚才到现在,小家伙就浅浅地喝了两小口! 难道,天生道心还能管到这个方面的? 叶开元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没有问为什么。 小家伙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的,他都不解的情况,小家伙自己更不可能知道什么。 所以,这就只能归因于“天纵天才”,或者,“天资异禀”。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解释了。 叶开元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也是真正有用的问题:“怀清,你说这酒有瑕疵,那具体要怎么调整?” “光用说的也说不太清楚,这样吧,老师,接下来的几天我就酿一份,您尝过之后我再来说?” 这东风酒所用的几种材料,山谷中恰好都有,否则叶怀清也不可能品尝得出来,更不可能说出它们的名字。而至于所要添加的几种材料,那就更好说了,叶怀清至少能找出几十种备选。 “东风酒,几天酿不出来吧?” 叶开元对于这个最基本的问题很敏感。 “可以加一些材料,促进紫勾藤和寄生子的分解,我算算,嗯,五天时间足够了!” 叶开元默然。 他确定了,这小家伙不仅在修行上匪夷所思,骇人听闻,在药之一道上,也同样地让人难以想象! 也难怪那边直接赐下了三本书,除了修行之外,还有药书! 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叶开元一时不禁感慨万千。 在修行上,这个才区区十四岁的少年,已然踏入了玄关境,若只是简单从境界上来说的话,已经是只比他低一个大境界了。而在药之一道上,他就更没有任何的发言权了。 他的那点懂,在这小家伙面前,和一丁点儿也不懂,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后生可畏啊! 叶开元在心中小小地喟叹了一声。 随即,却又有点得意。 谁让他是这小家伙的“老师”呢。 虽然名不副实。 虽然只是这一两年里,他能让小家伙这么叫着。 第71章 生机浅绿嫩黄间 十一天后。 新的东风酒被酿了出来。 除了原东风酒所用的紫勾藤、寄生子、风铃花还有干地衣这四样材料之外,叶怀清又在山谷中随取诸用,不知不觉地,就把总材料扩展到了十八种之多。 这还要去掉一些辅助分解或萃取的工具人属性的材料。 之所以是十一天而不是叶怀清原本所说的“五天时间足够了”,是因为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其实过程说起来略嫌滑稽。 有点类似于一个人先买了一双筷子,雕花的精致的好看的筷子。 然后为这筷子配了一个碗。 然后为碗配了一个碗垫。 然后为碗和碗垫配了一张新的桌子。 然后又配了一个新的椅子。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一切还算正常。 然后接下来,换了新的地板,换了新的地毯,换了新的吊灯,换了新的壁挂。 然后发现这一切虽尽力妥当,却越来越不妥当。 最后。 换了新的房子…… 叶怀清搞这东风酒,就是这样。 谁让原本的东风酒,在现在的他眼中,实在是太过粗陋了呢? 但叶怀清也还是严控着,加量不加价,不是,加料不提阶,始终把这东风酒定在了九品的阶位上,没有让它草鸡变凤凰,丑小鸭变白天鹅,最多也只是把草鸡变成了紫冠金尾五彩斑斓腰身十三渐变色翅战斗鸡而已。 嗯,就挺花里胡哨的。 但是最后,叶怀清又通过三种材料,给这花里胡哨施加了“灵犀一指”。 于是,顿时,铅华消尽见天真。 紫冠金尾五彩斑斓腰身十三渐变色翅战斗鸡重新变成了草鸡(bushi)。 酒已倒出。 在一大一小的两个碗中。 对,是碗而不是杯子。 大概是因为上次用杯子喝酒,体验实在算不上美妙,这次叶开元恢复本性,不装了,用大大的碗盛接了新酿的酒。 老师如此,弟子又岂敢不从,再说桌上只有两个碗,叶怀清总不能指使大佬专门去给他再弄个杯子出来吧,上次的两个杯子,使用之后八成已是被大佬给顺手毁尸灭迹了。 碗中酒液,颜色比老酒要淡得多。 老酒是淡绿,新酒却只是浅绿,或者也可以说是嫩黄。 春风吹拂,柳枝新绽浅浅绿的浅绿。 一庭清然,带雪冲寒拆嫩黄的嫩黄。 初看是嫩黄,仿佛生机才启,怯怯弱弱。 光影微动处,再看又变成浅绿,好像不经意间,已是生机盎然,带着踊跃地把新的芽片儿竞相绽出在枝间。 看着倒在碗里的酒,看着那酒液的微微起伏,一时间,光是这酒液的颜色就让叶开元看得有点呆住了。 他也说不出哪里奇怪。 但就是不对劲! 因为只看着这酒,就有一种淡淡却明显的喜悦从心头泛起。 更离谱的是,看着看着,叶开元甚至无端端地想起了他的小时候。 一些片断。 向身体两侧大张着手,赤着脚,在小河边跑着。风从前面吹过来,打在他的脸上,却像是一串水珠子从脸上滑落,清清凉凉的,又舒舒服服的。 两手两脚挽着碗口粗的树,手脚并用,哧溜溜地就爬到了高高的树梢上,然后找个稳当的树桠坐下来。其实哪里稳当呀,风吹过的时候,整棵树都在摇摇晃晃,树梢上的人更是跟着摇摇晃晃。只是,一点都不害怕,甚至都能抱着树睡着了。 从不知沉淀在心底多深处的记忆中泛醒,叶开元心头莫名其妙地便开始柔软,又或者说,放下了一切的属于修士的属于老师的属于老祖的属于成年人的心防。 然后,越看这酒,便越是喜爱。 “怀清,这酒叫什么名字?” 他开口这般地对叶怀清说道。 听得这话,叶怀清一愣。 而说出这话,叶开元自己也是愣住了。 “老师,这还是东风酒啊。” 略微顿了下,叶怀清如此这般说道。 叶开元沉默。 沉默了足足十数息的时间,也看着面前大碗中的酒足足十数息的时间,他才摇摇头,道:“不好。怀清,换个名字。” 嗯? 叶怀清表示不解地看着他。 “东风酒这个名字,配不上它。” 叶开元语气淡淡却是语意坚决地说道,“怀清,来,你是酿造它的人,你给它起个名字!” 说着这话,他终于把视线短暂地从酒碗中挪开,望向叶怀清,视线中的温柔也变成了要求,仿佛叶怀清不照着他说的做,下一刻,他就要“不亦快哉”了。 “老师,我真的不擅长起名这种事。” 叶怀清伸手挠挠头,“要不,老师,你提供一个字,我再补上一个字,我们师徒算是一起为这酒命名?” “风!” 毫无迟疑地,叶开元嘴里吐出了这个字,然后仍然目光炯炯地看着叶怀清,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轮到你了! 叶怀清又伸手挠头。 “东?” 对面的目光中透露出危险。 卑微地笑了笑,叶怀清低下头来,表示自己错了,然后努力改正,“新?新风。” 叶开元微微凝思了会,然后还是摇头。 “不好。” 说完这话,他的语气又和缓了点,补充道:“不是很好。怀清,你再想想。” 叶怀清还真想不出来。 关键吧,他觉得东风酒这个名字就挺好的,也挺符合这酒的酿造本意的。酿造师本人就按照这个意思酿的酒,你让他改名,怎么改? 问题是,甲乙双方,谁势大谁是甲方。 甲方就是爸爸。 不对,眼前的这个甲方是老祖。 别的都不说,就看桌上的这两个碗,一个大碗那么大,一个小碗那么小,谁是甲方,谁是乙方,一目了然! 现在,甲方要求乙方给这酒换个新的名。 说起来要求也不是太过分。 新配方新包装,新推广新名号嘛。 就像从洋河普曲洋河大曲变成洋河蓝色经典,再变成天之蓝海之蓝梦之蓝一样,又像从杨二妞变成杨树枝,再变成杨柔柯一样。 甲方可能并不是在刁难。 问题是乙方可能确实是个笨蛋。 叶怀清在想啊想。 叶开元却不等他了,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却,并不是想象中的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而是温柔地缓缓地啜了一口。 虽然是啜了一大口。 == 面对老祖威胁,叶怀清在线求救,求大家帮忙给这酒取个名字,你选择: 算了,也挺可怜的,名字拿走 仰天大笑出门去 第72章 势至大时不可违 叶开元闭上眼睛,体会着这酒所带给他的感受。 应该说,并不惊艳。 不酸,不涩,不苦,不甜,更没有什么其它的奇怪的味道,只有属于酒的那一点微微的辛辣,但又有一点淡淡的清洌穿插其间,两者相互交融。 辛辣让清洌只清而不洌,清洌让辛辣只暖而不辣。 辛辣与清洌,两者是分明的,但两者却也是融合的,在口中时分明,让味蕾不由自主地活跃着,在喉中时融合,辣与洌都不见了,只有那一抹清,只有那一丝暖,顺喉入腹。 到腹中时,那清却又化作了暖,并汇入了暖,使暖加大。 从口到喉到腹。 像一月的风,变成了二月的风,又变成了三月的风。 一月的风是清洌的,甚或还带了些寒意,但那寒意却又能让你明显地感受到,那寒已非冰寒,更非彻寒,而是雪销冰化后,暖意即将来临之寒。 二月的风是柔和的,寒意已经不见,暖意却也未多,就如枯败的大地上,新绿已经绽出,却也才刚刚绽出不久。 三月的风是温煦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使风变暖,然后这暖风和阳光一起,漫拂着大地,使得那些所有的新绿,都于不知不觉间,悄然壮大。 叶开元身心俱醉。 刚才看这酒,酒的颜色让他仿佛回到了童年。 现在品这酒,酒的味道和体验却让他感觉自身仿佛化作了风,一月的风,二月的风,三月的风,渐变着,在那广袤的大地之上来回地吹拂。 先是意识解脱,摆脱这有形而桎梏的身体。 后是身体解脱,仿佛化作水,不,化作酒,和那暖煦的酒一起,被阳光照着,慢慢地化作了风,然后不受任何拘束地,吹又吹。 一口,一口,又一口。 不知不觉地,满满一大碗的酒,已经俱被饮尽。 直到这时,叶开元才缓缓地睁开眼来,从身到心俱都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原来,这才是九品的酒!” 那东风酒是什么个东西,也能列为九品? 不要说什么不完全的九品,它连一丝丝的九品都不配! 如果它能沾着九品的边,那这个酒,就能沾到一品的边! 眼光中,带着温柔,也带着满足,叶开元看了一下手中的碗,又看了一下手边桌上的酒坛。 然后,这温柔与满足稍微地惠及了一下叶怀清,“怀清,这九品,是怎么样的?” “嗯?啊?” 叶怀清有点小愣,他刚才还在想着名字呢。 得,就这一下,那温柔那满足俱都收起了,叶开元语气淡淡地强调:“九品!你之前不是具体说了八品和七品是怎么样的么,现在把九品也补上!” 原来是这个事! 起名困难,这个玩意却是简单得很,身为酿造师,只要把这酒如实地描述出来就可以了: “如冰之销,如雪之融。鱼跃于水,花见于丛。草渐渐长,树慢慢荣。非谁之力,是造化功。” 叶怀清漫不经心说着,叶开元却是认认真真听着。 听完之后,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不过很快又睁开,在重新把碗里倒满了酒之后,才再次地闭上眼睛,只默默地也慢慢地啜着酒。 “如冰之销,如雪之融。” 酒入于口,给味蕾带来的些许激荡的感觉,让叶开元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鱼跃于水,花见于丛。” 当酒从口入喉,从喉入腹,一路下行的过程,便是那一路鱼跃于水花见于丛的过程,说是鱼水,说是花丛,叶开元却是再明白不过地感受到了,那水暖背后的风,那花绽之间的暖。 “草渐渐长,树慢慢荣。” 那风,那暖,一点点地拉扯着阳光,彼此互化,汇作一团,然后从腹中起,渐渐地,慢慢地,流荡遍及全身。 如三月之风,吹遍了整个大地。 也让那整个大地,俱都被弥漫的生机所占满。 “非谁之力,是造化功。” 是啊,非谁之力,是造化功!这是风行水上,也是水行风上,这是暖煦渗透那草木,也是草木敞开身心迎接那暖煦。 不知不觉地,一大碗酒,又是饮尽。 就在这时,房间中,灵气涌动。 叶怀清目前虽然还是不能切实地感受到灵气,但他可以切实地感受到灵气所带来的那种异常,而此时,那异常便在叶开元的身边发生。 更具体一点,从其端着酒的右手间发生。 叶开元放下酒碗,让整个右手自然地垂放在桌上。 此刻,他仍然闭着眼睛。 外间的灵气,透过右手心窍,透过肘、肩这一路间的窍穴,如一月的风,吹拂向胸口。 一月的风,吹不动,只是无奈地在胸口打了几个转,便纷纷地向四周散逸而去,而一散逸便迅速不成气候。 但是变化并没有停止。 因为造化之功,无穷无尽。 一月的风,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二月的风,二月的风以柔和的吹拂,继续汇集向胸口。 只是,还是柔和了点,略欠一些劲道。 没有关系的。 因为造化在继续运转。 尽管欠缺一些劲道,但从胸口散逸向四周的那种温和,已经带着全身的气血都开始不安分起来,乍看起来,它们似乎是安静的,但似乎就在下一息间,它们就会突然跃起。 二月的风,就在这种柔和的吹拂中,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三月的风。 三月的风,把温暖,把和煦,灌满整个胸口,也遍及全身上下。 那温暖那和煦却仍然继续涤荡。 从外而来的暖煦,持续不断地向胸口渗入,由内而生的温和,同样来回反复地在胸口处汇集。 风! 大风! 势方微处已知觉,势至大时不可违! “轰!” 激烈却无声。 只那么一下,叶开元胸口正中位置,外接肩肘手心窍、内连脘腹中元窍的一处关键大窍,就此豁然洞开。 源源不绝的灵气,从手心,过肘,过肩,过胸,毫无阻碍地一路向下,直贯腹内中元,然后由中元处,风云激荡,渐变作雨。 雨又漫洒。 譬如三四月间的一场暴雨,向整个大地倾落。 铺天盖地! 酣畅淋漓! 第73章 大风 叶怀清就这般看着叶开元在他眼前晋升,也感受着那种虽看不见却遍布在整个大厅中甚至这整个院落间的那种风云激荡。 对面的这位大佬,约摸是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并不全是酒的原因。 九品就是九品,九品的酒,远不足以让一位大佬晋升。 所以这酒,实际上只是起到一个引子或者说催化的作用,在适合的时间,这点引子和催化的作用被放大,然后引起了连锁反应,使这位大佬获得了较为不凡的一次提升。 虽然说并非全功在身,但这酒能甫一问世,就造成这样的效果,也是相当的一个好彩头了。 不愧是一只紫冠金尾五彩斑斓腰身十三渐变色翅战斗鸡。 真是彩! 叶怀清在大厅中坐了很久,叶开元才慢慢地睁开眼来。 望了望对面的叶怀清,又望了望手边的碗,碗边的酒坛,叶开元心绪复杂。 但那复杂很快被喜悦所冲淡冲散。 “如冰之销,如雪之融。鱼跃于水,花见于丛。草渐渐长,树慢慢荣。非谁之力,是造化功。” 叶开元嘴里慢慢地诵念着这句话,看向叶怀清的目光中也开始溢满了欣赏,“怀清,好酒,好酒!这酒是真的好!” 叶怀清微微低头,表示谦虚,也表示承认这酒的确还不错。 “怀清,这酒,你想好名了吗?” 随即,叶开元又这般问道。 头疼! 叶怀清再次地伸手挠了挠头,“熏?熏风?” 叶开元眉头皱了皱,摇了摇头。 “轻?轻风?” 叶开元摇头。 “升?升风?” 某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微?微风?” 叶开元沉吟了会,但是片刻后,还是摇头。 微风? 微风能有这么大的造化,在他的身体里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清?清风?” 叶开元再次沉吟。 但是片刻后,他依然还是摇头。 清风,有点对得上,只是,也只是一开始对得上,后面就对不上了。 这酒入口的时候确实算得上是清风酒,但从口入喉的时候再用这个名字就已经很勉强了,而当从喉入腹,则连边都不沾了。 “和?和风?” 可怜的叶怀清都快要把脑袋给挠出一个洞了。 叶开元却还是摇头。 不过他也只是摇头,并无任何不耐之意。 或许是刚刚晋升的缘故,也或许是这酒的体验实在是很好的缘故,又或许二者皆有,使得他此时的耐心无比地好,好到仿佛能与叶怀清一直纠缠到天荒地老去。 如果叶怀清不能说出一个他满意的名字,他就永不罢休! “小?小风?” 提出这个名字,叶怀清不知道是返朴归真了,还是黔驴技穷了。 叶开元终于不悦了,差点拍桌而起。 小风? 你把这么霸道的酒叫做小风酒? 这酒直接让我叶某人的修为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而且还会是在日后较短的时间里继续不停地获得突破的一大步,这样的酒,你把它叫小风酒? 你是看不起这酒呢,还是看不起我叶某人? 我叶某人就是拼着和你这小子之间的这段祖孙情缘不要,也要竭力地捍卫这酒的名誉! “大?大风?” 叶怀清忽略了从小到大之间的“中”,而直接由小一步过渡到大,毕竟中风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他联想起前世的那个词义。 叶开元还是皱着眉。 叶怀清不干了。 “老祖!老师!您老要是还不满意,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想不出其它的了!” 叶怀清说着这话,直接仰起头来,破罐子破摔地看着叶开元。 叶开元两边的眉毛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了。 但是,皱着皱着,又缓缓地松开。 “大风?只能是这个了?” 仿佛依然存在着某种不甘心,就好像看到女神被命名为“叶桃花”一样。 不能说很不好。 但是,也绝对谈不上很好。 “是,就是这个了!老师,您要是实在不满意,那就自己取吧!弟子不奉陪了!” 叶怀清狗胆包天地这般说道。 不满地瞪了叶怀清一眼,但叶开元瞪得很是有气无力,“算了,既然你想不出来,大风就大风吧!” 他好像吃了一百斤的不满意。 叶怀清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朝后面的椅背上一躺,把自己弯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仿佛累到想睡。 叶开元眼角嘴角都漾出一丝笑意,看着瘫坐在对面的这个小家伙。 这个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浪形骸毫无仪态可言的小家伙,在将来,又会在这世间掀起怎样的风雨呢? 是的,掀风作雨! 叶开元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唯一的希望,以至于祈望,就是这小家伙能够谨慎一点,然后,气运也能好一点,莫要走了背时,把自己给折了。 除此之外,对于这小家伙的修行乃至于所有其它,他都满意!他都放心! 非常满意!非常放心! 满意放心到,只要静待其成长、起飞,就可以了。 想着这些,叶开元瞄了一下边上的酒坛,又回味起了刚才,从喝下这酒,到修为突破的那一整个阶段。 小家伙说这酒是九品。 九品也是小家伙嘴里的最低品。 最低品的酒能让一个开窍境的修士把修为从中期突破到中后期?这简直是开天大的玩笑! 不过,既然小家伙是这么说的,那就权且当它是九品吧! 虽然在他看来,真的,这酒列为一品也不为过。 世间还有什么酒,尚能好过这酒? 大风。 啧! 想到这酒的最终命名,叶开元又略带嫌弃地摇了摇头。 “如冰之销,如雪之融。鱼跃于水,花见于丛。草渐渐长,树慢慢荣。非谁之力,是造化功。” 这是九品。 刚下饮下整整两大碗,叶开元也完全清楚了这大风酒的功效。 这酒,让养气境、合气境的修士饮用,那就是“如冰之销,如雪之融”,使其步入基础境大成。 而若让凝元境的修士饮用,那便是“鱼跃于水,花见于丛”,使修者窥见玄机,从凝元境突破到玄关境。 玄关境不提,它只是一个关。 待玄关境后步入开窍境,开窍境的修士长期饮用此酒,当是能让修为“草渐渐长,树慢慢荣”,虽绝大多数时候无明显可见之功,但却也是潜移默化,暗中滋养。 从基础境,横贯整个三元境! 一如这酒的最后陈述,“是造化功!” 默默地想着这些,这次,叶开元没有摇头,有的只是心中油然而生的莫大感慨。 再深深看了眼依然瘫坐对面的小家伙。 此子,其未来,真是让人想见而却又心生颤栗啊! == 注天者、誓言皆成风、一叶成舟、书友354、书友189、同样未知、东方之张、看那星火燎天、人生若只如初见仙、情魅帝君、木易语、诱导已亮、云间陈昔、火雪儿。 感谢诸位新老道友的赐名。 叶怀清说,什么时候有缘相见,他请你们喝酸稗酒,临别再送大风酒两坛。 女士也可以换成驻颜丹一颗。 第74章 修者必虑深而后始行远 九品之大风酒,叶开元已品尝,已体验,已大受其益。 更甚至,从叶怀清对于“九品”的描述中,他还把整个三元境以下的修行,以某种形式在心识中过了一遍,使得对于修行的整体理解,又更顺滑了些、进步了些。 而前些天,品尝那粗劣不堪也不入品的东风酒时,小家伙嘴里说的,不止九品。 九品之上,更还有八品和七品。 “繁花满树,流水潺潺。濯心上尘,偷世间闲。观者忘返,返者忘餐。再寻不得,三年难宽。” 这是八品。 “萧萧冷雨,蔌蔌寒风。光阴流转,一岁之终。凄清满目,时物皆穷。悄然来年,天暖地通。” 这是七品。 当时,叶开元仔细品味了,也自觉理解了。 但今天,真的饮用了九品的大风酒,完全体验了大风酒给身体,不,给整个身心所带来的那种效验,叶开元才明白,那日他所自以为的对于九品的理解,是何等之粗劣,就和那东风酒一样粗劣! 九品尚是如此。 八品、七品,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的所谓的理解,也必是相当之不堪。 而若想真正地理解,也必得是像今日一般,真实地倾酒入口,然后,理解从身心的体验来,而非是从意识的想象来。 若离真实,不见真实。 叶开元突然地证悟到了这一点。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再没有哪个时候,像此刻这般地,透彻了悟。.ghxsw.com 看着酒坛。 九品的酒,大风酒。 叶开元此刻无比急切地想要接着品尝和饮用八品的酒、七品的酒。 不知八品的酒和七品的酒,这小家伙又将分别如何命名? 而他喝的时候,又将再本能地想起什么? 多半不会是风了。 那么,是水,是云,是雨,是火,还是其它的一些什么? 叶开元真的非常非常想要知道! 而且,这也还只是八品和七品。 小家伙那日也说了,从最低到最高,是从九品到一品! 今日此时,他得享了九品。 今日此时,他在畅想着八品七品。 而那位于此三品之上的六五四三二一品,又当是何等之模样? 那日,说着这九到一品的时候,小家伙心里想必是有着自己的一整套衡量吧?除非,他是完全地开口瞎说! 但能把九品八品七品描述得如此切实具体,嗯,八品七品暂且不说,至少就这九品而言,是一点不差、一字难易,他又怎么可能是胡扯瞎说呢? 想及此子才刚刚晋入玄关境。 所以,才仅仅站在三元境的中间,从数目上说是中间,从层次上说只是前段,此子心中的境界,就已经无限远地延伸出去,延伸到了不知多高多远的那些境界之中? 若是以前,叶开元绝不相信这世间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现在,偏偏就有这么一个。 就在他眼前。 唔,仍然毫无形象地瘫坐在那椅背间呢。 若搁给外人看了,谁又能想象到,就这么一个惫懒的小家伙,胸中之丘壑,居然是大到连他都不得窥其边界?更难以瞰其高深。 不得不服! 这就是天生道心,这就是天纵其才啊! 刚刚晋升,虽然说已经完成收功了,但叶开元身体里的气血仍然在如风如云又如雨一般地翻覆着,连带着也让他的意识无比地活跃,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就思绪飘飞地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沉浸了其中一会,待回过神来,叶开元才把思绪又重新拉回到九品八品七品的事情上。 小家伙那日说了,九品八品七品的酒,他现在全都能酿。 时过仅仅数日,嗯,十一日,这九品的酒他已经如实酿出来了,而这酒,比叶开元此前所能想象的最好,都还要再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九品是如此。 八品的,七品的,这小家伙现在真的也都能酿出来吗? 叶开元思绪微微凝滞,情不自禁地怔了一下。 又或者说,是身不由己地心中很是悸动了那么一下。 但随即,他微微地吐了口气。 莫急,莫急。 现在不是时候! 九品的酒,在功用效应上已经能横贯整个三元境,八品和七品的酒,又能横贯到哪里去?总不至于还是在三元境中打转吧? 而他,以及对面的这小家伙,现在却还都是三元境! 从境界层次上来说,他现在根本不配享用八品的酒! 更遑论七品了。 只这九品的大风酒,就足以够他享用很久很久的了,也足以陪伴着他,在遥远且漫长的开窍境这一大境界、多层次中,一路慢慢向前。 他不配享用,然后,小家伙就配酿造吗? 小家伙的层次比他都要低上很多! 就算其现在真的能酿造出来,就不勉强吗?就不透支一些冥冥中的东西吗? 甚至,退一步讲,退很多步讲。 不勉强,不透支。 那这酒酿造出来,能自始至终都一点风声也不透出吗? 要知道,凡泄露,必留下痕迹! 就像这山谷内里的那条瀑布,瀑布垂下,形成水潭,水潭流出,形成溪流,溪流向外漫延,形成一路的草木繁荣。 但凡有识者,于千百里外一看,纵不知源头有瀑布,亦必知这一路繁荣,必有源头。 届时,若有人循繁荣而进,循溪流而上,到得源头,见那瀑布,见得那八品七品之酒,又会生起一种什么样的风波呢? 〖修者必虑深而后始行远,此之谓修行。〗 想起记述于叶氏祖训中的这句话,再想及数百年前,若非虑深,叶氏已然不存,叶开元心中,已是有了一些定计。 “怀清。” 他开口说道。 叶怀清从瘫坐中迅速恢复正襟危坐。 毕竟,惫懒是小辈在长辈面前的放松和放纵,该正襟危坐的时候,却也必须正襟危坐,那是最基本的尊重。 “怀清,这九品的大风酒你已经酿出来了,那八品和七品的酒,你真能酿?” 叶开元沉声问道。 “弟子岂敢欺骗老师!只须再给弟子十数日……数十日时间,弟子必然能把那八品和七品的酒酿制出来,供老师品尝!” 叶怀清极为肯定地说道。 “不!” 叶开元两手轻轻按桌,“怀清,答应我,不管是那八品的还是那七品的,在你突破三元境之前,都不要酿制,哪怕只是私下里酿制给自己喝。可以吗?” “老师,为什么?” “因为……” 叶开元定定地看着叶怀清一会,然后才凝重且缓缓地说道: “因为人算不如天算。” “因为人力有穷尽时。” “若有意外之弥天大山从你头顶砸下,纵然你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前后左右,亦无任何道路可逃。” “怀清,那八品和七品的酒,于三元境中的你而言,便是那招惹弥天大山的源头。” 第75章 开窍! 从叶开元处回来,叶怀清又再次进入了清修的模式。 之前的山谷中寻材料酿酒之类,更像是一次放风,而现在,放风结束,重入监守。 不对,是重入小院。 小院的草,讲真,长得有点太过茂盛,有的草都已经超过近两米之高的院墙了,高高的茅草之属每天在风中摇摇晃晃,使得这小院远远看起来都有点瘆人,类似前世的那什么什么宅。 其实叶怀清还挺想在大佬那地方多待点时间的,多听点教导,可惜大佬不让,把他给赶走了,一点也没有做老师和老祖的风范,不体恤小辈的尊敬仰慕之心。 于是叶怀清只好独自潜修。 陪伴他的,除了日月升降,就是《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以及《灵源大道歌》。 前者必修,后者选修。 两者交参。 而便连那份《药师石东庭九世孙晔阐十四本药》也已经被叶怀清束之高阁,连同整个的药之一道,封存于意识的边角,再不去动它。 这段时间,只合修行,只宜修行。 哪怕是和修行极为靠边的医药,此际,亦被划归为“外道”,然后禁止。 清修。 只是清修。 清修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份干净的意识。 叶家镇的存在沉淀于意识深处,叶怀连叶怀蕙及其他小伙伴们的存在沉淀于意识深处,叶开元的存在沉淀于意识深处。 乃至于,前世的存在亦沉淀于意识深处。 叶怀清更浑然忘了,他是个山神,关于俸禄日增一份,时至如今增到多少,他更连大致的数都没有了。 这些一切,悉被抛开,潜藏于意识深处。 他就是一个与世彻底隔绝的小修士,外缘切断,内扰不生,意识中,日常游动者,不过是一份凝元通玄经,不过是一份灵源大道歌,如此而已。 凝元通玄经,阐述的是从凝元境通向玄关境的道路,按理说,已经抵达玄关境的叶怀清,这份秘法已经成为了过去。 但事实并非如此。 玄关境向开窍境,怎么走? 答案是没有路。 或者说,没有确切的路。 这个阶段,需要的是一种“升华”。 一如前世的那句诗所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玄关境,便是水穷之处。 而开窍境,便是云起之时。 究竟云何时起,以及从何处起,无人得知。 在前世叶怀清的修行中,他转修又转修的那份法诀把这个过程形容得玄之又玄,空而又空。 事后,当叶怀清蹒跚地迈入此境,回过头来再来,他终于可以确定,他作为本经修持的那份法诀,其法诀撰写者,应该是没有迈入开窍境。 那份法诀,纯是一个同为玄关境的前辈修士,臆测而生,并无真凭实据! 离了个大谱。 杯了个大具! 而这一世,这份被叶怀清判定为极为高妙的凝元通玄经,其收束处,关于如何通达开窍境的阐述却也只有一句话,“凝元玄关久徘徊,日久天长窍自开。” 也就是躺平。 好吧,那就躺平。 叶怀清此时,就枕着手躺平在小院中,身下是厚厚的茅草,身边是招摇的茅草,而阳光透过茅草斜照到身上,带起一种身体上也是心理上的暖。 前世古人,以茅草算命。 或许是茅草的存在?又或许与茅草毫无关系,叶怀清突然想起了万星盘星阵入口大厅处的八大基本传承。 坤、震、离、兑、乾、巽、坎、艮。 在修行上,坤代表“清”,酸稗酒就属于这一系列,而修士进行辟谷,以及在修行的过程中发生易血易气易形易体等种种变化,也都统属于这一系列。 同样是在修行上,乾代表“盈”,也就是不断地提升,不断地丰足。 盈与清,也是修行的两大主题,或者说两大根本。 盈是进,清是退。 进到一定程度必须退,否则进无可进,只能把自己拐进死胡同。 退到一定程度也必须进,否则退无可退,毫无未来。 用世俗上的形容就像是一个组织的发展,一个组织从无到有地发展到一定阶段,是必须要搞清洗的,否则绝对会内部各种混乱滋生,不需要任何外敌,自身就土崩瓦解了。 但也不能无限制地清洗下去。 今天,五百人是清白的,明天,三百人是清白的,后天大后天,再清洗,只有一百人是清白的了。 如此这般继续下去,到最后,只有自己才是清白的。 其他人,全都不清白! 这样搞下去,显然同样也是走不通的。 所以,乾与坤,盈与清,进与退,是一种双向的不断交互的循环,谁离了谁,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而到底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呢? 震、离、兑,巽、坎、艮,都各自代表着种种的信号! 这整个八卦的流转或者说循环,本质上,就是一套从进到退再从退到进的来回往复的系统! 说乾坤,说阴阳。 说两仪,说四象。 说八卦,说六十四卦。 说三才,说六爻。 这所有一切,全都围绕着“进退”这二字而来! 叶怀清又想起了史记中对于老子的描述。 那整篇文章已经记不得了,惟有一句话跨越两世,于此世的记忆之中灼灼生辉: “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龙之神,在于其能乘风云而上天? 是也,而不全是。 龙之神,在于其能识风云之机,从而就风云之势! 是故当进则进,当退则退,进则飞腾宇宙之间,退则潜伏波涛之内。 世人知进退,可以立业,可以全身。 修者知进退…… 修者知进退? 当叶怀清的思绪游走到这里,眼皮微微抬起,忽地,视线便与天上的太阳对上了。 叶怀清本是毫无方向讲究地斜躺于小院中,太阳在天空中滑行,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与叶怀清正面相对的位置,此时,叶怀清睁开眼来,猝不及防地就是一抹光芒入眼。 哪怕玄关境的修士也不能直视太阳,那是不知天高地厚。 “中午了呀!” 怪不得阳光有点炽,叶怀清重又带着惬意地闭上眼睛。 只是,刚才撞入眼中的那抹光芒却仿佛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它拉扯它的其它那些千千万万的伙伴们,叫嚣着,呼啸而来。 叶怀清已经闭上了眼睛,它们不得其门而入,只能焦躁地聚集在脑门处乱撞。 撞着撞着,不知怎么地,就在叶怀清两只眼睛中间,眉心的位置,它们仿佛找到了一扇“门”,呼啦啦地,一下子便轰然而入。 千道光芒,万道光芒。 千千万万道的光芒。 这一刻,叶怀清的脑海中,被光芒的无限洪流给淹没。 == 老书友来答,叶怀清开的是什么窍?这是一道送分题哦。新书友参加的话这可能是一道送命题。 a、天眼窍 b、天目窍 c、天心窍 第76章 天心启,照无明 千千万万道的光芒,聚集向叶怀清的眉心内里。 此时,在叶怀清的感受中,他好像被扔进了太阳之中,又好像太阳落降,化作一个虽小但却发散着无量光芒的璀璨,莅临于他的脑海之中。 是脑海之中,也是整个身体之中。 此时此刻,叶怀清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身体了,其实也感受不到脑海,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亮! 天地之间,一切都消失,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璀璨。 无尽无量的光芒,充塞六合。 那些光芒,似是永恒地静止着,组成天地本身,又好像在极缓慢地流动着,从四面八方,向着某个中心缓慢地汇集。 汇集,汇集,汇集。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无尽无量的光芒,终于出现了减少,渐变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如针尖般大小的极致璀璨,横亘于某个中心。 当这针尖般大小的极致璀璨彻底形成,只倏地一下,那些所有的,之前无尽无量的光芒,彻底被吞噬,叶怀清的感应之中,也陡然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就好像上一刻还是中午,太阳当空,炽照天下,下一刻突然地,就已经来到了深夜。 一片黑暗的深夜。 没有灯火。 没有月亮。 也没有星星。 纯粹黑暗的深夜。 但纯粹的黑暗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下一刻,黑暗且深邃的夜空之中,位于北方天际,一颗幽暗的星星开始亮起。 叶怀清的感受或者说意识也在一片黑暗之中找到了方向,本能地向着这亮起的星星处漫延过去。 漫延的速度极快,但是,这黑暗且深邃的夜空,却是无法想象的广袤,以至于,那极快的漫延,用了极长的时间,才得以一点点地向星星处靠近。 本是幽暗的星星,越靠近,越璀璨。 直到感受彻底地与那星星合到一处,并成为一体,然后,如梦初醒般,叶怀清的意识就此回归。 他开窍了! 从玄关境正式迈入了开窍境! 只是,这是什么窍? 叶怀清疑惑着。 前世,哪怕迈过这一境,以至于后面很久,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窍的存在,更未曾打开过这一窍! 方自疑惑,旋变震惊。 叶怀清极其震惊地发现,此刻,哪怕他的意识已经回归,极其清醒,按理来说应该要退出了修炼的状态的,但实际上,却仍然以这种意识清醒的状态,驻留于修炼之中。 此刻,他的意识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其中一半,自顾自地沉浸于修炼。 另一半,却是以第三视角的形式,感受着一切。 而在这第三视角的观照之下,叶怀清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内部恍如一个夜空,其东部,其西部,其南部,其中部,俱都黑暗深邃,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光芒。 整个夜空中,唯一的光芒来自于北部。 一颗星星,悬挂于北部天空,成为这黑暗夜空中,唯一的光亮。 这是…… 北极星吗? 叶怀清真的不知道这颗星星或者说这个窍叫什么名字,前世不知,今世未闻。 等会收功后去问问老师。 叶怀清心中闪过此念,但就在此刻,他突然惊愕万分地发现,一种突兀而生的感觉降临于他的意识之中。 不妥! 关于这个窍,去询问老师的想法,不妥! 甚至伴随着这个想法,这颗星星竟是莫名其妙地闪烁了下,然后光芒都有微弱下来的意思! “不问老师!” 叶怀清心中生出此念。 此念一生,星星光芒不再减弱。 “在将来,也不把此种情况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本能地,叶怀清心中再生此念。 此念一生,星星的光芒突然大炽,几乎一下子,就变成了原本亮度的十倍以上! 而随着这颗星星的光芒大炽,北部天空,周围依然是一片黑暗,但距离相对较远的中部天空,却有一颗幽暗的星星被映照出痕迹。 叶怀清的意识投向那颗幽暗的星星。 就在此时,“北极星”向着那幽暗的星星处,扔出了一支标枪。 或者说,光枪。 叶怀清身外,小院中,灵气疯狂地涌动,向着他的身体处聚集,但很快被吞噬,随即,小院之外,更大范围的灵气开始涌动,以至于整个山谷之中,都在灵气的层面上开始了一场风起云涌。 叶开元负手立于所居庭院,隔着大约两三里的距离,望着叶怀清小院的方向,神情凝重,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和欣喜。 吾家有子初长成! 从今日开始,天南叶氏,再不是只有他这个孤苗一根了! 叶怀清身体内。 那光枪延伸得越来越远,竟至于横跨遥远的小半个星空,直接连接起了北部星空与中部星空! 说是星空,却也只是有且仅有的两颗星星而已。 一颗是明亮的,姑且名之为北极星。 一颗是幽暗的,在北极星的映照之下才略显形迹,尚无以名之。 而此刻,北极星正从自身内部分化出一支极长极长的光枪,投射向无名之星。 就像一只银鱼,在海面上游,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不间断的水线,又像飞机飞过天空,身后留下一道同样是长长的白线。 只是此刻。 是黑暗且深邃的夜空背景。 是长到横跨小半个天际的明亮光线。 延伸,延伸,延伸。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长长的光枪投射到了那幽暗的星星之上。 也就在两者甫一接触的刹那之间,无尽无量的光芒,从那光枪的头部位置迸射而出,向着那幽暗的星星洒落。 一场由千千万万乃至亿亿万万道光芒组成的光芒之雨! 叶怀清的第三视角观照意识此时也来到了这里。 此时此刻,在叶怀清的感受中,就好像是他自身站在这里,站在厚重的大地上,而天上,一条辽阔且磅礴的银河压垮了天幕,将所有的天河之水遍洒于地,也把整个的天地之间,变作一片茫茫。 由漫天漫地的璀璨光雨所形成的茫茫! 立身于这无尽茫茫,第三视角亦宣告沉沦,或者说沉浸。 叶怀清的整个身心,也俱都再次陷落于这无尽茫茫的璀璨光雨之中。 如此这般,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光尽,雨歇。 叶怀清缓缓回过神来,但就在他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意识就脱离了这身内的感应,而是陡然来到了身外。 同样,也就在意识来到身外的第一时间,叶怀清翻身,起身,又俯身。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在瞬间内完成。 下一刻,俯着身,如同呛水一般,他狠狠地咳了起来。 == 老书友们,继续来答题啦,还是送分题。当然新书友们也可以参予,这次不是送命题。 天心窍后,叶怀清紧接着第二个打开的,是什么窍,或者说属于什么窍? a、五藏窍 b、四神窍 c、海底窍 第77章 窍开生死都可转,不入此境莫相猜 叶怀清咳得厉害,咳得疯狂,仿佛倾尽了全身之力。 但也只是咳了三口。 第一口,他咳出了一大团的带着恶浊和腥臭的紫黑色血团,那扑面而来的浊臭气息,熏得叶怀清差点晕倒。 第二口,他咳出了灰褐色中夹杂着白色的浊液。 第三口,他咳出了一团清液。 然后,没有第四口了。 叶怀清还想习惯性地再咳,怕里面有什么脏东西还没有被咳出来,但才刚刚张嘴,一道气息由鼻由口,畅通无阻,直入肺中。 灵气! 而那灵气甫一落入肺中,直接在整个肺部下起一场灵气的雨来。 清清凉凉而又酥酥麻麻的熨帖,从肺部的位置,在胸口中心以及两边的位置缓缓扩散开,整个胸膛,好像都开始下起了一场小雨。 天街小雨润如酥! 仿佛雨落,又仿佛风拂,叶怀清感觉此时此刻他不是以一个有点奇怪的姿态趴伏在草垫上,而是正一身闲逸地站在小河边。 小河边,是一株又一株的垂柳一字排开,轻风吹过,长长的柳梢在河岸边轻拂,带着一种清新的气息。 天上的小雨在洒落,落到河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细细密密的小小的涟漪。 如果不是鼻端还有一种难闻的气息提醒,叶怀清怕不是要直接以这种奇怪的姿态一直趴伏在那里,陷入某种沉醉。而接下来的事实则是,他站起身,离开了这片地方,在小院中别的地方随便一站,然后,就又陷入到沉醉中去了。 源源不绝的灵气,从鼻从口,直接渗入到肺,然后在肺部与身体的气血汇合,两者俱皆发生变化。 灵气消失不见。 身体的气血则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然后这变化由肺部为起点或者说源头,缓缓地向身体的四周扩散开。 沉浸于那种雨落风拂的美妙体验中,与此同时,叶怀清却又能极为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肺部的位置,和与其接壤的周边其它的地方,简直就是泾渭分明,也是清浊分明! 肺部是清,其它则俱为浊。 而此时,清流正挟着虽然微弱但却源源不绝的力量,不停地向着那些浊流的地方渗透、扩散。 沉浸归沉浸,体验归体验,但意识之中,叶怀清却是完全呆住了。 肺部直接转化灵气! 而且这灵气还是直接由口鼻而来! 这是什么逆天的修炼方式? 哪怕这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叶怀清一样震惊得难以自已。 从玄关境迈入开窍境,之前,第一个打开的窍是什么窍叶怀清不知道,他只知道非同小可,但这第二个打开的窍他却是知道的。 肺心窍! 前世,叶怀清是迈入了开窍境的,也是打开了肺心窍的,虽然是迈入开窍境的很久之后才打开肺心窍,但打开此窍后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他是清清楚楚的。 但是! 这一世的情况却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莫非我前世打开的是个假窍?又或者,打开的方式不对? 感受着身体内肺心窍此际对于灵气的汲取和转化,叶怀清不由得地这般想到。 在小院中站了一会,随即,叶怀清重新窝了个草垫,又枕着两手,躺在了草丛之中。 和前番不一样的是,那个时候是上午,是中午,而此刻却已然是来到了深夜。 天空中,没有月亮,但群星灿烂。 从白天到黑夜,时间是不一样的时间,人,也已经变成了不一样的人。 玄关境和开窍境,从境界上来说只差一境,以同处三元境而论,一个是lv2,一个是lv3,但它们在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 玄关境仍然局限于自身。 而开窍境,随着“窍”的打开,人体这个小天地与外界的大天地建立起了一种新的连接,而通过这种新的连接,借助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灵气,人体将渐渐地不再受饮食的限制,从进食水谷,到“餐风饮露”。 这只是一方面,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方面,在灵气的直接作用下,身体的气血发生蜕变,然后,在蜕变的气血的作用下,身体的组成结构,从细微到具体,从微观层面到宏观层面,俱都会发生根本性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修行从入门开始,养气境是积累,合气境是积累,凝元境是积累,玄关境还是积累。 如今,到了开窍境,终于,不再是积累。 而是以身接天地,沟连造化来! “拼得数十上百载,撞得身内一窍开。” “窍开生死都可转,不入此境莫相猜。” 关于开窍境的种种,前世的,今世的,俱在此时,混同于一起,泛起于叶怀清的意识之中。 继续感受着胸口处的那种清凉和渗透,随即,叶怀清心神一凝,进入了内景意识之中。 【传承者,欢迎你的到来。】 【检测到你的位格有所提升,是否将此提升同步于你的神位?】 〖是〗 【传承者,你可由九品提升为七品,是否立即进行?】 〖是〗 【传承者,你的神位已晋升为七品,符合土地神的要求,是否将原本的九品山神一职,提升并转化为七品土地神?】 〖是〗 【神位:七品】 【神职:土地神】 【传承者,是否将你此刻所处之地,立为属地?】 〖否〗 【传承者,你因并无属地,故属于土地神的相关神权未能赋予。但土地神属于正印之神,是否开启印鉴,获取本体的相关信息?】 〖是〗 【七品印鉴开启中】 【七品印鉴扫描中】 【本体信息扫描完毕,是否呈示结果?】 〖是〗 【身份:传承者】 【位格:七品】 【寿元:14/528】 【神位:七品】 【神职:土地神】 【属地:无】 【神权:无】 【神通:清净之体(初级)、真实之眼(初级)、因果感应(初级)】 【神禄:601】 【传承者,因为转化为七品土地神的关系,你的九品山神之职已自动剥离。又因为你目前并无属地的原因,从今天起,你将不再获得神禄。】 对于神禄什么的,叶怀清此时并不关心。 印鉴所扫描出来的这份信息,却是让他吃惊不已。 这是完全不同于前世的一个结果! == 说回上章,有老书友居然都答错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我怀疑你们是假人! 还是说,你们用的是自家爷爷的账号? 第78章 三大神通 【寿元:14/528】 这是首先让叶怀清吃惊不已甚至是极为震惊的一个信息。 528? 他的寿数现在有528年?怎么会这么离谱! 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不要说刚刚迈入开窍境,就是迈入开窍境很久了,大大小小的窍都开了一大串了,也不过就是比之原本拉升了半截而已! 而这一世,普通人的寿数,也不过就是比前世略长罢了,并没有长很多。 所以,前世,他真的就是开的假窍,迈入的假开窍境? 男默女泪。 叶怀清现在就在泪,唔,默。 他想起了前世的“国粹”,麻将。 清一色大三元大四喜九莲宝灯十二金钗等等胡牌叫做胡,一番二番的屁胡小牌也叫做胡。 确定了,前世那就是屁胡! 而这一世,胡的到底是大三元大四喜还是七星不靠九莲宝灯呢? 回想着白天晋升时的情景,想及才刚迈入开窍境就接连开了两个窍,再体会着此刻身体中的感受,叶怀清心中默然,然后笑了笑。 不一样了啊! 莫名有种土鸡飞上了枝头变凤凰的感觉。 深自感慨了一番,随即,叶怀清的意识转向了另一个让他同样震惊不已的信息。 不是叶怀清没见过世面,太过容易震惊。 好吧,他就是没见过世面! 【神通:清净之体(初级)、真实之眼(初级)、因果感应(初级)】 才刚进入了开窍境,就拥有了神通? 而且还一下子就是三个! 前世,是一身白板,而这一世,直接就是一身神华套装。 清净之体(初级),这个神通是叶怀清最为容易理解的,就是打开了肺心窍的关系嘛。 肺心窍汲取并转化灵气,然后在一连串的作用下,身体的气血乃至于组织俱都得到净化、修复、重组,灵气的汲取和转化源源不断,故而这种净化、修复、重组也同样源源不断。 基本上,这就是清净之体了。 而之所以是(初级),是因为五脏之窍,目前只打开了一个肺心窍,离走完整个路程还很漫长。 因此这个清净之体是叶怀清最能容易理解的。 虽然前世的时候他并没有! 所以不得不说,前世他的打开方式确实不对! 然后是第二个神通,真实之眼(初级)。 心神略一沉浸,叶怀清也就知道了关于这个真实之眼的基本情况。 清净之体对内不对外,只在自身的身体内发挥效用,真实之眼却是既对内也对外,能观照并洞察自身及他人一身气血的情况! 感知到这个信息,叶怀清心中大喜! 观照其他人身上气血的情况,这只是其次,观照自身气血的情况,这就是修行之无上利器啊!.net 简单来说,修行犹如瞎子走路。 一步一步摸索向前。 而拥有这个神通在身,就是犹如有了眼睛,不再瞎了,将周围情况及前方道路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多大的一种提升? 叶怀清不知道。 他只是再次默然。 果然,前世行进艰难,一步一步俱都如身处泥淖之中,最后更是不得不完全依靠神道,实在是有原因的啊。这一世,才迈入到开窍境,此神通之能,便已经是前世所完全不能想象。 换言之,这一世,才刚走到这里,在这个方面,就已经完全超越了前世的最终! 前世的最终! 叶怀清再一次地久久地默然。 甚至,对前世的自己生出了一种悲悯之心。 彼时,区区燕雀之资,又如何能够想象,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更可能连燕雀都不是,而只是蝼蚁。 蝼蚁在地上辛苦地爬着,自以为勤能补拙,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最终,连一个小小的庭院都没能爬出。 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和感受,叶怀清把意识又集中到了第三个神通上面。 因果感应(初级)。 如果说第一个神通是叶怀清可以理解的,第二个神通是他可以想象的,那这第三个神通就已经完全超越了想象,走近了一种虚幻和不实,更接近于神话。 因果感应! 老天,这样的一种神通,是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能够拥有的吗? 虽然说开窍境相对于前世来说已经是一个大修士了,而且是绝对的大修士,但本质上,它却还是小修士! 一个水缸里的水很多,但却只是相对于盆相对于碗等等而言。 相对于江,相对于湖,相对于河,相对于海,它又何足道哉,何足道哉! 而就是这样一个何足道哉的境界,拥有了一个堪称是神级的神通,也是真正的“神”且“通”。 哪怕它同样也只是(初级)。 〖凡世间生灵,有念及汝者,汝皆有感。〗 〖凡世间利害,有涉及汝者,汝皆有知。〗 〖凡未来变化,有影响汝者,汝皆有觉。〗 〖其感其知其觉,范围深度,取决于汝之修为高低。〗 虽然有着“取决于修为高低”这一根本性的限制,但感受着前面的那三道信息,叶怀清却依然还是深深地沉默着。 甚至是,发自整个身心地颤栗着。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通! 最关键的是,他叶怀清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样的一种神通? 默然中,叶怀清想起了《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也想起了《灵源大道歌》。 他是修持这两份法诀从而进入的开窍境,从而拥有的这前后三个神通。要说关系,那自然是这两份法诀的关系最大! 但是只要修持这两份法诀,就能拥有这三个神通吗? 才一想到此点,叶怀清心里竟莫名其妙且无中生有地有了一个答案。 不能! 这个判定是如此之清晰,如此之果断,不存在任何可能和含糊。 叶怀清直接就愣了。 而且一愣就是好久。 刚才的这个判定,莫非就是源自于因果感应的神通? 真是…… 真是无以名之,不可思议。 或者,这才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神通”吧! 定了定神,叶怀清便又想起了白天晋升时候的情况。 肺心窍,并不是他迈入开窍境时打开的第一个窍,而是第二个。 而那第一个窍,那个不知名的窍,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因为那个窍的打开,导致他获得这后面的真实之眼和因果感应两个神通?也导致了那个时候,当他生出事后询问于老师的想法时,直接从心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此时此刻,叶怀清突然地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 神物自晦! 第79章 岁时归 神物固自晦,真修亦自藏。 一念及此,前世老子道德经中的一句话便忽地跃现于叶怀清的意识之中: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孰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深深地沉浸于其中意味,叶怀清在短短时间内便领会到了很多。 而随着这种由身及心的深切领会,叶怀清的身上慢慢地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具体来说,好像变得收敛了些? 以至于当天色近明时分,叶开元见到叶怀清的时候,竟是带着相当疑惑地打量了他好一会。 如果不是知道这小子刚刚晋升,他还以为这小子是因为什么缘故导致根基大损的呢。 奇了怪了,打开五藏窍没听说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不过关于这一点,叶开元并没有询问。 修者的修行自步入开窍境开始,便进入了一种自修自证的境界,没有任何外人可以予以切实的指导。 师不行,友不行,侣不行,纵然境界高很多的大修行者,一样不行。 便如那位贵人所言,“漫漫开窍,随缘自修。” 自古以来,可以说没有任何两个修者的开窍过程是完全一样的,甚至连“基本一样”都很困难。 而具体到仅仅数人的师友伴侣之间,则完全可以说,天差地远有之,毫无关联有之。 唯独大同小异没有。 甚至就连小同大异往往都是一种奢望! “怀清,恭喜你,从今天开始可以说是一个大修士了。” “十四岁的大修士,啧啧。” 叶怀清知道他是开玩笑,只是恭敬行礼,笑着不说话。 叶开元招待叶怀清的是酒,大风酒。 “怀清,怎么样,想家了没有?” 一人三杯两盏酒饮下,叶开元不问叶怀清的晋升一事,也不与他谈及之后的修行一事,而是上来就这般说道。 “本来没想,老师您这一说,我突然就想了。” 叶怀清轻笑着说道。 “那就回家看看。” 叶开元道。 “和怀连怀蕙他们一起吗?” “那两个小家伙年中的时候已经回家过了,那时你修行正值紧要关头,我就没让他们打扰你。” 叶怀清点点头,“老师,这次还是荣叔他们送我回去?” “你小子,你现在的修为已经比你荣叔他们高多了,让他们送你,你是找护卫还是拉仆从呢!” 叶开元笑骂道。 “那老师您送我?” “我送你倒也不是不行。”叶开元伸手点点这又开始惫懒着耍起小无赖的家伙,“不过家族目前的情况,却是须臾离我不得。” “除我之外,你小子现在就是我叶氏家族修为最高的人了。” “家族当下,还是缺人啊。” 叶开元小小地喟叹了一下说道。 嗯? 这倒是叶怀清此前没有想到的情况。 “你小子想什么呢,家族要是早早就荣起,那还不得早就联系你们各支了,哪还会任由你们像野花蔓草一般,散落各地。”ghxsw.com 似是完全看出了叶怀清的想法,叶开元这般说道。 所以,叶氏本家也是新近才兴起?叶怀清隐隐约约地有了些猜测。 不过这都是小事。 “老师,荣叔他们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还请他们送我一趟吧。” 叶怀清说道。 “你想干什么?” 叶开元直接,叶怀清也直接,“老师,我寻思着我家那调皮小弟也到了可以修炼的年纪了,这次回家,我想在家里小待一点时间,顺便弄些药物,为他洗炼一下根骨。” “洗炼一下根骨?”叶开元吓了一大跳。 “就是涤洗一下气血啦,就像这大风酒一样。” 叶怀清说道。 叶开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三元境的大修士了,以后说话说得明白点。洗炼根骨,你这是想吓死谁?” 叶怀清嘿嘿地笑了笑。 “你回家折腾可以,随便你瞎折腾,但是!” 叶开元说着,“注意分寸,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怀清,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就是正事了,叶怀清正襟危坐,正容地回答:“老师,我懂!” 接着,他又道:“所以我才让荣叔他们监督我嘛。” “向荣那几个小子倒是走了大运,难得入了你的眼。” 叶开元说着,“不过对于他们你也同样要注意分寸,不然他们跟你去了一趟回来后修为蹭蹭蹭地就往上涨,族里其他人不知是你这小子使坏,还以为是老夫太过偏心呢。” “这个黑锅,我可不给你背。” 叶怀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您说什么呢,我不懂。我单纯就是太久没见荣叔他们了,有点想念而已。” “当时出叶家镇,是他们带着我,现在回叶家镇,我也想他们再跟我一起,也算是,有始有终?” 叶开元摇摇头,“随你吧。” 两人其实都不是话多的人,聊了会这些家常后,又未聊到修行的事,于是就都安静下来了,只是喝酒。 一坛酒两人分喝完,还没等叶怀清开口说些什么,叶开元便又直接把他给轰走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实在是交互的,随着叶怀清在叶开元面前越来越惫懒,叶开元对于叶怀清,也越来越有视为一种小忘年交的意思了。 这和修为的高低自然是有关的,但也不纯然是这个原因。 只能说两人的气场略有点相合吧。 然后,一个尊重,一个看中,双方可谓是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说是起行,但其实是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一队七个人的车马从天南出发,循着以前的来路,再次向着叶家镇。 或许是人比较少的原因?一路上,叶向荣等六个大汉的神情都比较紧张。 “荣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走了两三天,叶怀清终于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老祖说了,怀清你在将来会是了不起的药师,对家族极为重要,所以交待我们务必保护好你,绝对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叶向荣一脸郑重地说道。 叶怀清有点哭笑不得,看不出来,那位大佬也是有点子幽默在身上的。 不过事实是路上没有任何波折。 十数天后,就如两年前一样,几乎是差不多同样的时间,赶在年节之前,这队人马驶进了叶家镇。 镇头就是叶家医馆。 应该是之前听到了动静,不少人散散落落地站于路边。 “是怀清,是我叶氏之出色儿郎回来了!” 站在最为靠前的叶家医馆当家人叶从贵对着周围的人大声说道。 随即,他抬起手来挥着,“怀清,怀清?” 很快到得近前,叶怀清翻身下来,对着叶从贵抱拳躬身行礼: “大伯公,好久不见!” 第80章 相见欢 好久不见的不只叶家镇众人,更有父母和弟妹。 并没等叶怀清到得家里,还在镇子的街道上朝家里的方向去时,闻听讯息的一家四口便相携奔来,叶母拽着叶小弟,而叶父背着叶小妹。 叶小妹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并不乐意被父亲背,特别是在很多人的围观下,待得叶父站着不动时,她挣了一下,就从父亲背后滑落了,然后露个头和小半截身子来,带着点怯怯地看着面前的一众人马。 特别是站在那里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相比两年前,身形变化有点大。 也有五岁的小姑娘彼时可能稍微存在一点点忘性的原因。 总之,七岁的大姑娘站在那里,一时有点不敢认自己的哥哥,更不敢上。 直到,那个少年蹲下身来,伸出两手,做了一个她最熟悉的动作,更用着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招呼:“揪揪,还不到哥哥这里来!” 这下,再无迟疑。 小姑娘,不,七岁的大姑娘彻底从叶父身后站出,奔向面前的少年。 那少年更是抢起,也不知道怎么地,在场众人没一个看得清,他便托起了叶揪揪,把她举高高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才又顺势地把她放到自己背后。 而叶揪揪更是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用着最熟悉的动作和方式,蹲在了少年的肩上。 四周好多伯叔婶娘之类的都在看着,那么多的目光,让大姑娘一时有点羞,但又有点莫名的小骄傲,一时不知道是低头好还是抬头好。 而到得这时,叶怀清才和其他三人打起招呼: “阿爹!” “阿娘!” “二毛!” 叶母是最为激动的,眼里已经泛起了不少的泪花,并很快有决堤之势。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叶怀清这一去,可不就是千里?最为关键的却还是,去到他们乃至整个叶家镇无人知晓之地,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开始的那些日子里,叶母当真是“熬”过来的。 叶父看起来倒是淡定些,但他的淡定也只是其表,叶怀清都不用看,就感知到了这个大男人身体里剧烈的气血波动。 而把其气血波动用情绪的方式解读出来,那大抵是由激动到惊喜,然后是如在梦中、有点不实,最后才是确认事实之后的非常强烈的如释重负。 换言之,几个很大的起起伏伏,最后,这个男人心“定”了。 身为境界比父亲高很多的修士,叶怀清几乎是掌上观纹一般地感受着甚至直接说是看着叶父心里的情绪波动。 “阿哥!” 和两个大人相比,叶小弟基本就是最简单的高兴了。 此外,还有对于自家阿哥出门“闯荡江湖”回来的那种仰慕。 “阿哥,我有名字了,我叫叶怀远!阿爹起的。” “好的,二毛。” 叶怀清这一说,周围有人就笑了,甚至有人哈哈大笑,场中原本稍显凝重的气氛,顿时变得欢快了不少,然后有人就扯起了叶怀连和叶怀蕙年中时回镇之事,他们自顾自地说着,间或也开口问叶怀清一两句。 一大队人就这样,慢慢地向着叶怀清家而去。 叶怀清算不得富贵还乡,但镇上不少人是摆出了迎接家族俊杰的姿态的,当然更多的人是闲着没事干,纯为看热闹。 到得家门口时,却有几个叶怀清稍微意想不到的人。 祖母。 二伯还有二伯母。 虽然不是一大家子,但也大差不差了。 “怀清,怀清回来了?” 祖母上前几步迎出。 二伯二伯母略显不自然,但大体尚可地跟在其后。 “是的,我回来了,阿祖!”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叶怀清换了个亲近点的称呼,而不是很正式的“祖母”。 今天,但有这一迎,前嫌尽消吧。 而被叶怀清这么称呼着,老人稍显一愣之余,眼中也直接泛起了泪,大步快走地来到了叶怀清面前,老人带着一丝迟疑地,有点颤微微地伸出手来。 叶怀清放下肩上小妹,然后上前一步,给了老人一个轻轻的拥抱。 两年未归,回得家来,他的第一个拥抱不是给的母亲,而是祖母。 这也是叶怀清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 老人情绪很激动,有点失控。 叶怀清拥抱得轻,她却回抱得重,然后一只攥成拳的手,在身后不停地轻轻拍着叶怀清的腰背。 “怀清!” “怀清!” 二伯和二伯母此刻也俱都上前来打招呼。 讨好被收起,但殷勤被放大。 “二伯,伯娘!”叶怀清点点头,然后一只手半拥着祖母,“我们进去吧,进家里说话。” 围观的人散了一半,还有一小半留在大门口,跟着一家子进了门的,只有寥寥十数人。 说是“寥寥”,但其实也不少了,主要是之前围观的人,确实是有点多,好家伙,兴师动众的,那架势和围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也没啥大区别。 待外人散尽,祖母及二伯二伯母也都离开,叶怀清这才给了父亲一个男人之间的拥抱。 然后,他抱着母亲。 母亲抱着他。 母亲开始抽泣。 叶怀清拥着她坐了下来。 大人大骨架的,不好真的再像小孩子一样偎在母亲怀里,所以叶怀清只是紧紧地拥着母亲,肩贴肩地,和母亲依靠得很紧。 叶母抽泣的时间其实很短,很快地她就用手抹了泪,然后把叶怀清扳到她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 叶怀清这两年很是抽了个子,二年前离开时比母亲还略矮,这时都已经高过一个头了。 此刻,叶怀清一膝置地,半跪在母亲面前,放低了身子,也仰起了脸,带着笑甚至是傻笑地任由母亲打量。 打量着,打量着,叶母便伸出手来,抚上叶怀清的眉眼,也抚上他的脸颊,如同抚着一块绝世宝玉。笔趣阁 对她来说,这可不就是一块绝世宝玉? 或许唯一的区别是,绝世宝玉她可以扔了,但眼前的这个人,她不会扔,也扔不掉。 任由她抚了一会,然后,叶怀清也伸手抚上她的眉,然后是脸颊。 “阿娘,你胖了。” 阿娘的爱意开始衰减。 “胡说!” “阿哥说的,阿娘胖喽,阿娘胖喽!”某七岁的大姑娘开始起哄。 这是真不知死活。 不好对爱儿动手,叶母放开爱儿,站起身就开始伸手捞人,并准备捞人困人揍人一条龙。 小揪揪对这个动作可不陌生。 岂止不陌生,那是印在心尖尖上的熟悉。 “阿哥救我!” 在房间里围绕桌子绕了一个大圈子,她飞身一个大跃,就跃进了叶怀清的怀里。 第81章 家事 叶怀清到家的第一顿饭并没有在自家吃,而是带着父母弟妹去了老族长那边,和老族长家几人、叶怀蕙祖父叶从其等几人,然后再加上叶向荣等六人,共聚了一餐。 用前世的某种说法,这大概就是新的利益共同体了。 这是略微提早了些时间的晚饭,但饭时拉得比较长,而当叶怀清得以脱开身去向南郊小屋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早已收走,冷冷暮色,降临大地。 小镇之中,则是亮起了四处灯火。 南郊的小草屋中同样亮起灯火。 灯火下,七叔公的身形较两年前有所清减,好在,精神尚可。 七叔公还是和之前一样默,甚至两年不见,他显得更默了,和叶怀清两两相对,两人谁都不说话。 老人不开口,叶怀清也不开口。 反正就是眼对眼,谁怕谁呢。 最终,还是境界高的胜了境界低的,小的胜了老的。 或者说,老的让了小的。 “你小子,怎么像地里的菜苔一样,长这么一截个子!”四眼相对无好言,七叔公一开口就带着冲。 “叔公,晚饭吃了没?”叶怀清则根本不接茬,而是这般问道。 “吃了。” “吃了什么?” 老人不说话了。 所以真相很明显,这老头又不正常进食了,至少,没有叶怀清在时的那般完全正常。 “我来做饭,我们今晚就吃菜苔!”叶怀清恶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分派任务:“我烧水,你去拔菜苔!” 都快过年了,大冷天的,有个鬼的菜苔哟。 但叶怀清之前在七叔公的家前屋后,围绕着篱笆和小药园小菜园等之类的地方种了不少药草,其中更有不少是药食两用的,兼老人的小菜园里还有包菜,嗯,有点像是前世卷了心的青菜,所以一顿忙活之后,老人居然是收罗了七八种东西来,可以任得叶怀清选择。 相比两年前,叶怀清厨艺是有了大进的。 非关厨艺本身。 而是修为的大提升、药道的大提升,所带来的水涨船高。 所以,虽然材料有限,只能小青菜炒小灰菜,猫耳朵煎兔耳朵,篱笆菜拌树头菜,但让他杂七杂八那么一搞,最后再简简单单弄个开水煮面疙瘩条,居然也是满小院的清香四溢。 祖孙两人小桌相对,俱都吃得唏哩哗啦。 吃完,老人满意地抹了抹嘴巴。 按以前习惯,叶怀清还会泡上一杯茶的,但两年过去,之前弄好的茶肯定是坏败了的,老人就算弄的有,他也看不上。 而且就是两年前他自己弄的东西,现在也看不上了呀。 所以就只是弄了杯之前煮面疙瘩条的开水,清清口之后,有味没味地闲啜上一两口。 “我一走,你这又不按时吃饭了!”叶怀清开始训祖,“是被自己的烂手艺给拖累了吧?连自己都吃不下自己做的饭!看来这次我走之前,得先教你怎么做饭,不教好你之前,我还走不得!” 叶怀清这一说,老人神色一僵,僵了有片刻才道:“什么时候走?” “等你看够我,舍得让我走的时候。”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不走,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口不对心!” “好不要脸的臭小子!”老人唾了一口,第一次带上笑意地说话。 叶怀清的笑意便也就漾起脸上,然后道:“今天的时间也不早了,叔公,我们有话明天再叙,现在,我还是给你按摩按摩吧,饭后按摩正助眠。” 确实,饭后按摩正助眠。 大概也就是顿饭的时间,在饭力的作用下,更在叶怀清按摩的作用下,老人很快地便进入了较酣的睡眠之中。 给老人缓缓地拉上被子,又留了张小纸条,言道明早过来,吹熄油灯后,叶怀清踏着深沉夜色回了家里。 镇子上,绝大多数人家的灯火都已经熄了。 叶怀清家附近更是如此,而循着那唯一的一抹灯火指引,叶怀清推开了自家前面虚掩着的大门,回身后顺手闩上。 叶小弟和叶小妹都已经睡了。 虽然是大姑娘和大大小伙了,本质上,却还是痴痴憨憨任天真,一觉睡到大天明。 叶父和叶母果不其然地在等着他。 虽然天色更晚,但叶怀清也没直接撵他们去睡。 三十来岁的年纪,也就是大大大小伙和大大大姑娘罢了,晚点睡没关系,就是修个仙也无妨,是七叔公那个老朽之身所不能相比的。 三人去了后侧院的练武场。 都是修者,大家也聊家常也聊修,当然,家常也就在修行中。 简单的问答中,叶怀清了解了一下这两年间父母的居家以及修行情况。 其实修行的情况是不需要问的,叶父叶母对自身修行的了解,绝对没有叶怀清随便看上一眼所了解的多。 真实之眼(初级)。 既对内也对外,观照并洞察自身及他人一身气血的情况。 这个获得不久的神通,对内,被叶怀清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是废话),对外,首次的使用,是刚才在南郊那边,七叔公的身上,而到了父母这里,已经是第二茬了。 但鉴于在同一天,勉勉强强也可以说是第一批。 不止叶怀清问叶父叶母,叶父叶母更问着叶怀清,许多从一见面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场合问的话,这时一股脑地不分先后地抛了出来。 比如这两年间前前后后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有没有挨饿受冻,有没有吃苦受累,等等等等。 叶怀清尽往好了说。 当然,事实也没什么不好,甚至比之前所能想象的都远远好得多。 不过有些好是没法说的,而有些好却尽可以大肆铺陈。 也因此,在他的口绽莲花之下,他这两年的生活,注意是生活而不是修行,被他描述得是那么的生动亮丽,听得叶父叶母都忍不住地渐渐眉开眼笑起来。 叶怀清其实也没瞎说。 只不过,他是把发生在他的那些小伙伴们身上的趣事糗事快乐事,张冠李戴,又集中剪裁,放到了自己身上而已。 都是小伙伴。 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四舍五入,勉勉强强也能算是发生在他身上吧? 说完亲情说修行。 这时,叶怀清就反客为主了,开始考校起父母的修行情况。 他的提问是那么的恰到好处的苛刻,苛刻到父母渐渐开始窘迫,而在一番长长的考校之下,父亲与儿子,母亲与儿子,父母子三人之间的浓情蜜意,也为之下降了大半。 这还是叶怀清回来的第一天。 如果第二天第三天再这样地持续下去,估计要不了几天,父母与爱儿之间大概就要反目为仇了。 第82章 修行事 父母这边,其实没什么需要叶怀清操心的。 最大的事,修行,叶怀清早就安排好了,父母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好了。 十年二十年后,他们会是叶家镇响当当的人物,再过些年,他们会是叶家镇顺理成章的族老,备受尊重,有头有脸。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如果有所蜕变,表现出是个修者的样子,那叶怀清就会第一步把他们拉进三元境,第二步,嗯,叶怀清自己还没开始走第二步呢。 但在没有摸清这个世界的修行界中上层的情况之前,叶怀清是不会让父母走出来的。 在叶家镇安稳快乐幸福充实地生活和修行着,难道不好吗? 然后就是修行之外的余事了,比如说,叶父叶母和老两口再加上老二夫妇之间的那一点点小小的恩怨情仇,这个事叶怀清是不管的,由他们夫妻俩自己去应对和处理,反正时间长着,大几十年呢。 这世上很多事啊,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慢慢,就变化了,甚至变化成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的样子。 叶怀清只给夫妻俩修行上的助推,其它方面,他是不管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不要说他只是儿子,就是身为老子,他也不会管。 叶父叶母这边可以略过,叶怀清这次回来要管的,是叶小弟和叶小妹。 叶小妹七岁,到了可以接触修行的年纪了。 至于叶小弟更不用说,他比叶怀清小四岁,叶怀清今年十四,他则正好十岁,其实十岁才接触修行都已经比较晚了,但因为走的时候叶怀清有所交待,而在修行方面他又已经在父母面前竖起了权威,所以这两年叶父叶母也就没有管叶小弟的修行,任得他野着。 叶怀清最拿手的是什么? 不是修行,是药道。 前世固然如此,今世,哪怕到了现在,也依然如此。 都没用再去鸡足山,仅仅是就着七叔公那里有的药草,叶怀清就配出了一个流程三个系列的汤浴所用之药,同时辅以口服之药。 内服外汤,两管齐下。 叶怀清让父亲专门地又打造了两个桶,加盖的,两个半盖一合,人站桶里只露个头出来的那种。 然后叶小弟叶小妹两个小家伙就开始了他们的“煎熬”生涯。 确实是煎熬,最初几天的体验感不是很好。 水比较烫一点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药力催逼,气血沸腾,人又被关在桶里不得发泄,两个小家伙都比较难受。 但他们是知事的,愣能忍着不哭。 不过,忍过第一系列,进入到第二系列,两个小家伙就舒服多了,人在热水桶里站着,经常都能舒服得站睡着,直到热水变凉了,才会被叫醒然后放出来。 这是药的一方面,然后就是按摩。 虽然进入开窍境,但叶怀清还没有打开手心窍,不过一个开窍境的修士给两个还没接触修行的小孩子按摩又哪里需要打开手心窍了。 纵然没有打开手心窍,气血运行之下,他的两手也像是火炭一般。 然后这火炭就仿佛助推剂,推着两小身体内的气血,按照叶怀清给他们拟定的路线,在身体里运行。 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 药力是全辅,按摩是专辅。 全辅加专辅之下,七八天过去,哪怕两小依然不识修行为何物,但他们身体里气血的充沛程度,已经能比肩养气境初期的修士了,而至于气血的活跃程度,则更能和养气境中后期的修士相较。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叶怀清开始正式教两个小家伙修炼。 真实之眼,观照并洞察自身及他人一身气血的情况。 叶怀清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神通的不得了,这段时间他给两个小家伙安排药浴加按摩,也是每天都通过这个神通详细观察他们的气血变化情况,时时调整,确保精确有效,做到效用的最大化。 而这时教两个小家伙修炼,这个神通更是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教会还是没教会? 学会还是没学会? 关于这点,叶怀清自己说的不算,两个小家伙说的更不算。 那什么才算? 他们身上的气血运行情况,算! 也因此,仅仅花了三天时间,两个小家伙就以先后相差一天的时间,正式入门! 而在他们正式入门之后,内服外汤,再加上叶怀清每天都有的专辅按摩,他们的修行从一开始就不是用走的,而是跑的,而且是跑了一截就直接起飞了! 从他们正式入门开始计时,不到半个月时间,两小的修为实际上就已经超过了两年前的叶父,至于叶母,那更是比都不用比。 这到哪说理去? 若叶父叶母知道了两小的真实情况,怕不是要泪流满面。 不要说他们,就是叶怀清自己,也不能比啊。 叶怀清十二岁的时候,至少过了十二岁的前几个月,还没正式修炼呢,而两小,现在不过一个十岁一个七岁而已。 这是什么? 这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也就是叶怀清前世古人说的那句话,“(王家门中),优者则龙凤,劣者犹虎豹。” 就问有这样的培养,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劣者犹虎豹,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么! 让两小步入修行的同时,叶怀清也在南郊那边开着工。 得益于之前的酸稗酒,两年时间过去,本来两年前就自觉还能再活个两年的七叔公,现在依然精神抖擞的,并自觉再活个两年不成问题。 如果只让他活两年,那叶怀清这个“弟子”就未免太失败了,并且失败程度严重到自己抹脖子了断也不为过。 两年? 两年后面加个零都不行。 最好再加个零! 两年前离开叶家镇的时候,叶怀清是不敢说这话的,不管是其时的药道水平还是修为水平,他都不敢说这话,但现在,这话他敢说了。 而且还是修为水平加药道水平同时支撑他说这话。 但叶怀清也没有直接开大。 一步步来嘛。 当初第一步是酸稗酒,把老人的身体从颓败中拉了回来。 而现在是第二步。 和两小一样,同样是药物加按摩,让老人身体的气血,一点点滋生。虽不能使其“返老还童”,但让其感受到身体内重新泛起活力,却也相当不错了。 二十天的时间,在之前的基础上,老人大概延寿了二十年。 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如果再往前走一步,那就真的要开大了,越过了叶怀清给自己定的界线,同样也越过了那位大佬时不时对他的提点。 在此期间,老人突发奇想说要跟叶怀清学药。 叶怀清直接否了。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帮老人延寿了二十年,若教其学药的话,让其折腾着再把这二十年给折腾回去么? 第83章 只要存在,就够了 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这是前世缺德网友编的一个小笑话,但在七叔公身上,这可能并不是笑话。.net 前面从文习武什么的不提,单说后面的学医,他是真有这样的潜力! 所以,就还是算了吧。 叶怀清甚至连成药的药方都不敢给他,因为天知道好好的药方经他之手配出来之后,会成为什么样子。 这可不是叶怀清凭空诽谤,信不过人家,而是实实在在有过前例的。 叶小弟,叶小妹。 七叔公。 除了这一老两小之外,这段时间里,被叶怀清专管了一下的,还有六个大汉。 叶向荣等人。 叶怀清并没有太过厚此薄彼,除了省掉按摩这个环节之外,外汤内服这两个程序一样为六个人安排上,然后,关于修炼的具体指教方面嘛,就免了。 他自己还受着大佬的教导呢。 纵然如此,六个大汉的受益还是非常之大,他们的身体可以说是被叶怀清相当地给“洗”了一遍。 他们立即能感受到好处,但更大的好处,是他们目前阶段感受不出来的,而是会伴着他们以后的修行,在以后日久天长地持续慢慢发力。 这算是叶怀清的回馈吧。 回馈叶向荣等人当初接他们三个出去,一路上的友好和关切。 至于说回馈对不对等,那就是不需要太计较的事情了。 而且对于叶怀清来说,这反正是惠而不费的事情,给一老二小配药,再给几个大汉配药那也只是一顺手,就像去超市买醋,顺手再带瓶酱油,那又咋了嘛,能累着了? 他只是一顺手的事,但这几个大汉一生可能改变,这么极具性价比的事,偶尔还是值得做一下的。 毕竟他们当初带他出去,那也改变了他的一生嘛,对吧? 虽说彼方只是跑腿者而非决策者,但那位决策者一时半间地估计是不需要叶怀清有什么报答的,坦白说他还不配,那就爱屋及乌,稍微照顾一下这几位跑腿者好了。 可惜人并不齐。 然后,叶家镇还有一个人。 叶家医馆的那位大伯公。 抽了个空,叶怀清专门去叶家医馆拜访了他,然后一老一小相对坐着聊了会天。 过了几天,叶父上门,送出了一颗药丸以及一份药方,这两个东西善加利用的话,应该是能帮助那位老人从养气境慢慢晋入到合气境,算是叶怀清酬谢老人当初的赠书之谊。 至此,叶家镇的关系,也算是铺开了。 老族长那边,一位族老那边,叶家医馆这边,这基本可以算是叶氏家族中三根相当粗壮有力的柱子了。 再加上叶父叶母本身的修行,再再加上叶小弟叶小妹作为后起之秀的修行,可以这么说,就算叶怀清一去再不归,叶家在这叶家镇,在这叶氏家族,也只会越来越蒸蒸日上,而绝不虞有什么后顾之忧。 安排到这里,叶怀清便算是彻底放心了。 对于这一世的家人,上至父母,下至弟妹,都已经算是有了最基本也最妥善的安排。 后续,尽可以有安排,但那也只是后续的安排。 就算没有任何后续,做到这一步,叶怀清也已经可以安心了。 然后,叶怀清又去了鸡足山一趟。 没有任何事情要做,单纯地只是去走走。 鸡足山,是叶怀清十二岁之前,除了家中,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说是“故友”,毫不为过。 稍微有点遗憾的是,身为山神期间,他并没能为这位故友做点什么。 其实人家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就如前世的一首诗所言: 白头浪裹叶舟轻,全凭樯桅寄死生。 唯有青山无一事,不忧风雨不忧晴。 他成了三元境的修士又如何?他开了窍又如何?这小小鸡足山,依然如前时一般无二地接纳了他,没有谄媚,没有逢迎,来固不拒,去亦不挽。 十二岁前,这小小鸡足山,实是叶怀清的“大海”。 他的一切情绪,都尽可消解于这大海之中,恢复平静。 此番,重对故友,叶怀清也并无任何作态,只是和以前不知多少次一样地,平平淡淡地从山脚走到了山顶,又平平淡淡地从山顶下到了山脚,然后,回身稍一凝视,便转身而去。 这一去,亦宣告离开叶家镇。 嗯,第二天启的程。 在家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在家里过了年,在家里把所有要做的事都做了,那自然没有什么理由要留下。 再次见到叶开元时,大佬拍了拍他的肩膀:“精神不错。” “老师夸奖。” 叶怀清轻笑说道。 “怀清,有没有想去外面走走?” 寒暄了几句家常,大佬稍微问了问他回叶家镇的感想什么的,然后便像是有点切入正题般地这样问道。 “老师,您的意思是?” 叶怀清有点不解。 “怀清,你可能不知道,开窍境的修行,是一个非常漫长的阶段,绝非短短数载就可以完成,对绝大多数修者来说,甚至也绝非区区十数载、数十载就可以完成,而是动辄百年以上的时间。” 大佬带着点感慨地这般说道。 大佬您别说了,我不但知道,我还非常知道! 大佬的这话把叶怀清一下子就拉回了前世,那段很漫长也很曲折同时也实在谈不上美妙的历程。 “怀清,开窍境的修行,需要多看,多想,多感受,只闭门静修,是不行的。” 大佬又这般说道。 大佬,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其实我觉得吧,至少闭门静修,对我来说,行。 但叶怀清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如鸡地听着。 “所以,我的意思是,让你出去走走,不要再像过去两年这样,一直待在这里,啥都不管不顾地,只是埋头修行。”大佬再次说着,并且又拍了拍叶怀清的肩膀,“像你这样修行下去,会把自己给修傻的。” 大佬,我就是嫌我太聪明,所以想把自己的聪明给磨损一些的。 “老师,要不我为家族做点事?那不也是多看多想多感受么。”叶怀清道,“您也说了,我现在的修为,算是家族第二!” “你的作用,不在这里!” 听得叶怀清的这话,叶开元却很是郑重地摇了摇头,然后手指天上的太阳,示意叶怀清看。 看什么? 叶怀清眯着眼睛看,没看到太阳里面有只三足金乌什么的。 “怀清,你看那太阳,它做什么事了吗?” “没有。它什么都不需要做,它只要存在,就够了。” == 家人们,除夕安康,春节快乐哈! 近几天的更新可能会稍微受点影响,还请大家包涵一二,抱拳,抱拳! 第84章 并非闲话的当年之事 叶怀清本以为他与叶氏本家会有一段较长时间的羁绊,毕竟本家培养他们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培养,而是要有所用。 关于这一点叶怀清并不抗拒。 都不提与叶开元之间的师徒情谊,老实说,就凭《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灵源大道歌》《药师石东庭九世孙晔阐十四本药》这三份秘传,叶怀清觉得,他为叶氏本家打工一百年,而且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一百年,都一点儿也不委曲。 甚至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而且,错非本家,换了其它任何一个地方,叶怀清都会觉得绝无此等好事! 别说三份几乎是百分百为他量身而设的秘传,就是其中的任何一份,都是万金不易,绝非等闲可得。 叶怀清是识货之人。 正因为识货,他才知道这三份秘传,特别是第一份的正法修炼秘传,到底是什么样的层次,又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分量。 不管这个世界的修行文明什么样,对,不管什么样!这份正法秘传都是第一序列的至宝! 叶怀清就敢这么说。 凭什么敢? 就凭他身上的神通。 【神通:清净之体(初级)、真实之眼(初级)、因果感应(初级)】 这三大神通可不是他的前世遗泽,也不是封神法印以及万星盘带来的,而就是通过修炼《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这份正法秘传带来的。 这给叶怀清的这一世带来了极高的修行起点! 有多高? 九重天那么高。 而且,这样的起点,所具备的一些能力,是叶怀清前世哪怕走到了终点,都遥不可及的。 差距就是这么大! 诚然,不同人修炼同一法诀会有不同的收获,之所以获得这三大神通,和他本人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对于这个叶怀清倒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但无论如何,法诀来自叶开元。 或者说,来自叶氏本家。 所以,有什么好说? 叶怀清本已打定主意,就跟着大佬混下去了,死心塌地的那种,鞠躬尽瘁地为叶氏本家效力。 真的,人家的投入太大了,太舍得了,也太看得起他叶怀清了! 而且,这棵大树也实在是太粗了,太好抱了。 错过这一棵,估计走遍十万八千里,也再难寻觅差不多的另外一棵了。 从利益的角度,从情感的角度,从叶氏这个千年家族血脉传承的角度,总之,可以说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栖身于叶氏本家,自身和本家一起发展,都是叶怀清最好的也最应该的选择。 所以此番从叶家镇回来后,他才主动对大佬提出,想要为本家效力。 这也算是早早地表明心迹。 但没想大佬却是对他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把他和太阳相比。 “只要存在,就够了。” 这让叶怀清甚至都有点懵,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你以为自己是个良材。 有人对你说,不是。 你不是良材。 废材? 不是。 稀世之才?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太阳。 叶怀清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大佬的私生子,只是因为某些不便言说的原因,才寄养在叶家镇那里。 但这显然不可能。 ——谁会对私生子那么好呢? 好到光明正大的亲生儿子都不可能比得上,而只能站一边羡慕嫉妒恨。 叶怀清还没回过神来,大佬就又带着他去了一开始他要纸要笔涂抹作画的那个房间,然后就在那个房间里,给他授课。 大佬的讲述从叶氏本家开始。 叶氏本家,再加上散落各地的叶氏家族,这就是一份典型的关于《家族》的样本,而且还是从叶怀清最为熟悉的叶家镇开始。 开始讲述时,大佬只是寥寥数语,就基本描述出了叶家镇的概况,然后大佬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叶怀清作了一些相应补充,师徒一番问答中,关于叶家镇的人口、生态、修行情况如此这般等等,就尽数呈现于师徒两人面前。 由叶家镇之叶氏家族,大佬只是略作修改,就让叶怀清基本了解了各地的其它那些叶氏家族的情况。 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是七七八八、大体无差! 然后大佬重点讲解了叶氏本家。 叶氏本家,和其它的叶氏各氏,合而为整个的叶氏家族。 此时,大桌子上,一张大大的白纸,上面已经出现了十几个点。 大佬用笔把这十几个点连起来,又在这些点的外围画了些线条,使之成为块状,“怀清,这便是我们所处之区域,天南北境。” 那么最初的叶氏家族又是什么样子,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分为十几,散落到天南各处的呢? 大佬拿起笔,在块状对面的南边的地方画下了大大的一个点,或者说圈,“这要从天南南境的江氏家族说起。” 那是一段漫长的两个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 其中又涉及到了北境与南境中间的明氏家族。 数百年前,一番跌宕起伏,一番扑朔迷离,最终,野心勃勃,不,雄心壮志的叶氏家族大败亏输,差点连底裤都输掉了,不得不退出了对于明氏家族的吞并,自身的实力和势力更是全都一落千丈。 大对手江氏家族同样没能讨得了好,落到了和叶氏家族几乎一样的结局。 “那是本来身为猎物的明氏家族坐山观兽斗,最终,两大凶兽全都遭到重创,本来的猎物反而意想不到地成了最大也是最后的赢家?” 叶怀清问道。 “一开始是这样。” 叶开元淡淡说道,“后来本家先辈以及对面的江家先辈都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所以他们停手,并共同地针对明氏家族展开了围剿。” “联手?” “不,没有联手,他们只是默契,一种敌人之间的默契。” “那后来呢?” “后来,本家向北境的北方退缩,江家向南境的南方退缩,中间的明氏家族则损失极为惨重,以隐姓埋名的方式完全遁逃出了天南。” “没有赢家?” 叶怀清适度地表示出惊讶。 “有的。” “这大几百年来,很多原本天南之外的家族进入了天南,也经历了一番起起伏伏,风风雨雨。” “现在,天南中部,被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家族所占据。” 话说至此,一个大概的天南全境的地图已经呈现在纸上。 从最初的叶氏家族,到后面的江氏家族、明氏家族,再到后面的越来越多的区块划分。 叶怀清看到,在这个完整的天南全境的地图中,连接叶氏本家与叶氏其它各分支十数个点的区块,只是龟缩于天南北境的一个小小块,占地面积连天南全境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如果大佬所画准确的话。 “老师,我们现在是不是要重振先祖威风,把整个天南收复?” 叶怀清挥着小拳头,意气风发地问道。 叶开元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收复?谁去收复?” “你?” “还是我?” 第85章 因为你姓叶 “当然是老师去收复!弟子实力不济,在这里远远地为老师默默祈福就好了。” 身为弟子,身为小辈,叶怀清对老师也是老祖说着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不,你实力济得很,你已经是三元境的修士,更是三元境之最后一境,开窍境的高修。”叶开元似笑非笑,淡淡说道:“怀清,你提醒了我,确实是到了叶氏家族收复整个天南全境的时候了!” “家族这就拟定收复计划,并决定由你来打头阵!” 叶怀清连忙讨饶,卑躬屈膝,状如小狗。 一番小小玩笑之后,叶怀清正经地问:“老师,你方才说的那些十几个家族,它们的实力如何?” 叶开元也是正经地答:“但凡能站住脚的家族,每家总得有几个十几个开窍境的老祖吧。你倒也不必太过咋舌,我们叶家当年,也不差到哪里去。” 叶怀清仍在咋舌中。 “几个十几个开窍境?每家?”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又不是你们小小的叶家镇。”叶开元瞥了叶怀清一眼,“至于每家私底下究竟实力如何,那得除非生死存亡之际,才能看得出。” 说到这里,叶开元顿了一下,然后道: “就像你,外间谁又知道你的存在呢?” “别说外间了,老夫若不说,你若也不随便瞎炫耀,便是我们叶氏自家,谁又知道你的存在了?” 这倒是。 不过叶怀清还是记得给自己澄清的:“老师,我是一直谨记您的教导,绝对不会随便瞎炫耀的!” “你向荣叔叔等人身上的变化,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叶开元没好气地说道,“也就是我叶家太过弱小,又长期偏居一隅,不值得其它势力安排有价值的探子,否则几年十几年下去,向荣等人的修行较其他人为快,且快得无从掩饰,到时候人家一推究,都不需要怎么太过详细地推究,你的存在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我这不是想着有老师您么,弟子那一点小小的手脚,您一定会妥善地处理干净的对吧?”叶怀清挠挠头。 “敢情我成了专门为你处理这等杂事的人了,是吧?” 叶开元神色不善。 “那倒也不是,人家都说,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反过来也一样嘛,弟子有事老师小小地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叶怀清再次卑躬屈膝,状如小狗。 “这次出手,我不怪你,但是以后你得慎重,且需要越来越慎重,否则到时候被人盯上,被人笑割其头的,又不是我。” 叶开元淡淡说道,语含恐吓。 “是!”叶怀清恭敬受教,然后好奇问道:“老师,我们叶氏当年想要吞并明氏,所为何物?” “世间所争,无非名利。” 叶开元神情淡淡,“于我等修士而言,名很多时候可以抛在一边,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永远都可以抛在一边。但是利,却依然是人人都受其驱使着,永不得脱。” “怀清,你前番是不知事,现在,假如时间倒转回之前,你得知那三份秘传的存在,且你又有获得的可能,那你会不会去争取?” 会。 当然会! 打破头都会! 叶怀清没有回答,但他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那等你将来开窍境大成,得知有一个机会,只要那个机会把握住了,上面整个三境的修行都将畅通无阻。你会去争取和争夺吗?” 会! 当然会! 不会的是有病! “如果有十个人和你一起争呢?” 十个人那也叫争? 笑话。 “一百个?” “一千个?” “一万个?” 叶开元如同在逗猫,不停地挥动着逗猫棒。 叶怀清神情不屑:“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等雄词并没能让叶开元虎躯一震,他只是略带惊奇地看了叶怀清一眼,然后道:“正是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利益之争,可以令人前往后继,无视生死。” “这一点,普通人如此,修士也不例外。” “小修士如此,大修士更是如此。” “且越往上去,争夺越是厉害。” “因中下层的争夺往往还可以有回转的余地,此处不行,尚有别处可以谋求。但到了上层,若通天只有一条路,又怎么回转,又向何处去退?” 随着叶开元这话一落,房间中,开始进入了一个短时的安静。 似乎仅仅只是这一说,师徒两人就俱都被这话带入了一种对于狂风骇浪的想象之中。 过了片刻,叶开元才又开口,说回叶怀清之前所问的问题:“你刚才问,叶氏当年进取,所为何物?” “其实很简单,就是灵地。” “怀清,对于这山谷里头,那泉水的异常之冷,你是否有过疑惑?” 确实如此。 叶怀清点头。 “认真说起来的话,那冷泉实也是一处灵泉。游走于其中的鱼,十年以下者,人食了,和常鱼一般无二。但若是十年以上者,人食了,会有诸多功效,譬如强身,譬如益气,譬如助神。”wenxueзч.net “啊?” “但这也只是最低级别的灵地,有点用,可是用处没那么大,远不如区区一味培元丹。” 叶开元继续说道,“叶氏当年所图,便是位于天南中部,一处叫做幽火谷的地谷,其中详情,此时却也不须多说了,反正叶氏当年是失败了,大败惨败。而若不是我们叶氏有祖训在,宁可族灭也绝不更姓,我们叶氏也早就像那当初的明氏一样,隐姓埋名了。” “宁可族灭也绝不更姓?” 叶怀清喃喃说道。 这般刚烈的么。 “是有原因的。” 仿佛看出了叶怀清所想,叶开元淡淡说道:“如果更了姓,从小的方面来讲,我叶氏是再无复起之机了。而从大的方面讲,我叶氏一族之后辈,永远永远,也都别想再离开这避地了。” “避地?” 叶怀清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眼。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甚清楚。”叶开元摇摇头,“家族对于此点记载,含糊不清,只是略有一提。唯有一点,记述得非常明白,那就是,只要改了姓,就再非我叶氏子孙了!” “还有,怀清,你能获得那三份秘传,在这里我要告诉你,那和你是个修行上的天才有点关系,但关系却也不是很大。” “最大的原因却还是在于,因为你是叶氏子孙。” “因为你姓叶。” == 第一卷终。 第86章 慈悲 苍南境。 一条大江,浩浩荡荡地由北而南,因为贯穿了几乎整个苍南境的原因,时人也便谓之苍南江。 此刻,苍南江通向泗水城的一条平缓支流中,一叶带篷小舟正载着两人向着泗水城的方向而去。 说是小舟,其实舟并不很小,舟中后半段设有卧室,可供一人卧眠所用,舟的前半段,有着渔网,有着垂钓的一些工具,有着烧火的炉子,有着做饭用的一应家什,而小舟两侧,则对半地堆积着不少的木炭。 如果妥善地储备一些食材,再取用江中的鱼水乃至一些缓流地带的可食用野生水蔬萍藻等之类的东西,这是一叶足可以在大江中自给自足达数月之久的小舟。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小舟从最初的起航开始,已经在这条支流的江中航行快一个月了,却还一次都没有靠岸补给过。 在进入目的地泗水城之前,似乎也全程都不需要补给。 操舟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约五十多的老汉。 舟中的乘客则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这大半个月来,主人与乘客之间在零零星星的交流中,也基本都知道了对方的一些情况。 老汉很和蔼,也很善谈,自言当年夫人早早病逝,他万念俱灰之下索性买一叶小舟想要顺流而下,飘到哪里是哪里,最后纵身江中,了此残身,未想才刚飘了几日,就于江边救下了一个失意落水之人。 “那厮被我救下来之后还很不忿,搞清楚情况后居然对我破口大骂。” “老汉我又岂是好生相与的?老汉可不骂人,老汉直接上去朝他眼窝捣了一拳,把他眼窝当场就上了颜色,那叫一个痛快!” 老汉此时说来,犹带痛快,大有豪侠之风。 “然后呢?” 少年听得很是起劲。 “然后啊,那厮也朝我扑了过来,我们两个就打在一起了。” “那时老汉还不识水性,对操舟也不熟,纠缠之下居然和他一起跌入江中。” 讲起当年事,老汉气愤填膺,亦心有余悸。 “啊?” 少年明显吃了一惊的样子。 “还好,那厮是个有良心的,他是识水性的!不过他的水性也不好,在拼死拼活地把老汉弄上舟之后,他自己却爬不上来了。” “老人家想必又回过头来救了他?” “那是!”老汉带着得意,“老汉岂是见死不救之人,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虽然是那厮太混帐了,老汉掉入水中也全怪他,但那时却计较不得这些了,老汉当时也是精疲力竭,肚子里灌的水还没吐干净,就操着网,也是半生不熟地,好死赖活地把他给弄了上来。” “然后呢?” 少年继续饶有兴致地捧着哏。 “然后啊!”老汉脸上满是怀念,“他对我吐苦水,我对他吐苦水,相互吐着吐着,最后,两人都大醉于舟中,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居然都不想死了!” “哈哈哈!” 少年笑得开怀,同时也打趣着:“要是那晚,您二人沉沉睡去的时候,您老的小舟被暗流啊被大浪啊什么的给打翻了,那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嗐,谁说不是呢!” 老汉趁回桨的空当收回手来,一拍大腿,“不过也就是那个时候不行,小叶,我跟你说啊,老汉我现在的技术可熟着呢,现在就是闭着眼,一路也都能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地把你送到泗水城去!另外,这条河上可没有什么大浪,有大浪的那一两个月也没人敢行舟。倒是小小的暗流有个几处,但咱是谁?闭着眼都能避过去呢!小叶你上了我的船,就尽管安心就是!” “是啊,这都快一个月了,您老的舟驶得那可真叫一个四平八稳,比我在陆上走都要稳得多!” “那当然,载了客,咱就得对客人负责对不对?所以尽管老汉是个酒饕,但只要船上载了客,不管行程有多长,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在这时间里老汉就算再馋,都绝对会一滴酒都不沾!” “我刚才就听说您当初和那人双双大醉于舟中。敢情那个时候,您就在舟中带着酒了啊。” “小叶你是年轻人,弄不好都还没尝过酒。所以你不懂的,酒这个东西啊,一言难尽啊!”老汉一脸的沧桑,“至少对于想死的人来说,它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活着的时候就体会到,什么叫死。” “老人家您也别太难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看到老汉一脸的伤怀,显然是想起了前事,少年不由得地出语安慰道。 “是啊,过去了,过去很久了。”老汉也自回过神来,带着苦笑地摇了摇头,“没想老汉活大半辈子,还要小叶你这少年人来开解,见笑,见笑了啊!” 老汉说着,随即又道:“老汉那时是活着想死,所以时时醉酒,不瞒小叶你说,那时老汉的舟中啊,就你平日躺着休息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床,堆的全都是酒!” “一叶舟中半是酒,所以您老后来就成了酒豪?” 老汉莫名地有点愣,然后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连连道:“是,是啊!后来老汉虽然不想死了,但这嗜酒的毛病却算是落下了,改不了,也不想改。但老汉却也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规矩,喝酒不载客,载客不喝酒!要喝酒,再怎么想喝酒,等载完了客,再喝!” “赞!像您老这样的,水神都会保佑!不要说您老驾舟精湛,就是您老对驾舟一窍不通,也不会出事的呀!” “还是小叶你会说话!” 老汉笑道,“不过,哪里有什么水神啊,老汉驾舟这么多年来,就没见水神长什么样儿。人还是得自己保佑自己,只要不生歪心,不生邪心,做事堂堂正正,不管走到哪里,就算没有神来保佑,天地也会保佑的对不对?” “对!太对了!您老看得太透了!” “所以啊,就像小叶你说的,老汉驾舟精湛,但就算再精湛,只要行走在这江中,老汉也不敢有任何粗心大意啊!老汉自己倒是没事,船就算翻了,老汉的水性也对付得来,但客人怎么办,对吧?” “比如小叶,你说你会水性,但会水性和精水性可不是一回事啊,就算精水性,如果不小心掉下水,万一抽筋了怎么办,你还能应付得来?” “对吧?” “那是,您老慈悲。” “嘿嘿,慈悲。” 老汉两手放开桨,回转过身来,“老汉不慈悲也不行啊。” “小叶啊,你说你这少年,年纪轻轻的,却精得不行,比我这些年载过的很多大人都要精得多。” “这都快一个月了,夜里,你不睡觉,要不到船头看月亮,看星星,要不就在篷子里点个灯看书,你说就那薄薄一本小册子,你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个啥呀,还没看透?就硬是会装模作样!” “反倒是白天,你常常会阖眼卧着,但一有点风吹草动,那眼立马就睁开了,你这身手看起来也利索得很,老汉我就算有什么打算,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您……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叶啊,你这么聪明,真没听出来老汉我是什么意思?” “可惜呐,不管你怎么把睡觉对付过去,饭总是要吃的。你就没想想,这么多天,你一直在老汉手底下吃饭,那能一点问题都不出么?” “可是你和我吃一样的饭!” “你没看老汉整天地操舟,一点都不冷,却还是经常坐在这火炉边烤火么?” “小叶啊,你要是也能学老汉一样,每天和老汉一起坐这火炉边烤火,老汉实在找不出什么你的漏子,说不定还真能收收心,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到城里去。可是,怪谁呢?” “老实说,老汉也不是看上你的钱票,老汉不缺那点钱!老汉是看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不浅的修为在身,老汉眼馋得很啊,你知道不?” “小叶,对不起了啊,其实你这少年还挺懂事的,老汉真有点不忍心。” 说着这些,老汉脸上的和蔼渐褪,狰狞渐起。 “唉。” “第十四个。” 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87章 少年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离开大佬才几个月时间,叶怀清感觉自己就已经沧桑了不少。 怎么说呢,当真是印合了前世的那句话,少年才出家门,剑未佩妥,已是江湖。 当然,叶怀清的剑是佩妥了的。 可是他佩妥的只是手里的剑,心里的剑,却没有佩妥。 这几个月里,找他麻烦的,有普通人,也有修者。 修者中,有只是养气境、合气境的修士,有凝元境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个同样为开窍境的修者。 那个开窍境的修者找叶怀清的麻烦是因为,只是在人群中看了他一眼,见到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而且那细皮嫩肉的程度比其一个开窍境的修者犹甚。 这能忍? 当然不能忍。 这种“天生丽质”,很轻易地便触动了一个资质一般但却苦苦走到了开窍境同时又因为资质一般也只能走到开窍境的接近穷途末路的老修者的神经,让其觉得,老天忒也不公。 所以,这小子,该死! 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不费事。 顺手的事! 其他那些人也基本都是这样,“顺手”。 顺手就要人命,没有王法的嘛? 对了,还真没有王法! 出门这么些天,叶怀清也渐渐发现了,在这里,家族或者说城镇什么的,似乎就是最大的单体势力,然后,一个个单体势力形如孤岛。 孤岛上是安全的,是有序的。 但当有人游走于这些孤岛与孤岛之间的“海洋”的时候,那便等于是走入了一片完全无序的天地。 有那里,没有王法。 也没有道德。 第一个要他命的人,叶怀清定义为“邪恶”。 因为看上了他的银子嘛,这种劫匪当然是邪恶的。 第二个要他命的人,叶怀清依然定义为“邪恶”。 这次是叶怀清手中翻看的小册子引起了觊觎,让人以为他的包裹里有着更多的小册子。 其实觊觎的人根本不知道那小册子是什么,只知道翻看这小册子的人是修士,而且是一个一看就才刚出家门闯荡的愣头青。 这样的人身上很可能有大货! 所以叶怀清就遭设伏了。 三个养气境后期的修士,联手设伏。 他们都是老江湖,算是很谨慎了,一点都没有托大,很认真地对付这个愣头青。 第三个要他命的人,就是那个开窍境的老修士了。 也是对于这个老修士,再想及前两次的遭中,让叶怀清久久地都没有为其添加“邪恶”的标签。 因为这种行为让叶怀清觉得很熟悉,而且,是和邪恶无关的熟悉。 想了一会儿,叶怀清想起来了。 一个人站在小河边,倚在树上闲望风景,树枝垂到他身边,他伸手,甚至可以是完全无意识地伸手,把树枝上新长出的嫩树芽一把就薅下来,然后在手里依然是无意识地拈着。 直到这嫩树芽被闲玩着最后抛扔到脚下,这人可能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但对于这棵树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无妄之灾! 一个人在路边走着,路边野花开得灿烂,她忽然伸出手来,揪了一朵花在鼻子前嗅着,开心得像只小鹿,然后小鹿一路随手摘了不知多少花花草草。 随手摘,随手扔。 一路潇洒。 而对那些花草来说,肯定是痛苦的哭叫。 一个小孩看到一窝蚂蚁。 他一脚就踏上去。 或者干脆掏出他的小水管,开始放水,大水顿时冲垮了这窝蚂蚁的家园,一家老老小小,不知有多少只一命呜呼。 然后那小孩哈哈笑,咯咯叫。 这些…… 是邪恶吗? 好像没有人认为是邪恶的。 哪怕有些人认为不妥,但也很少将这些真的与“邪恶”挂起钩来。 这也是叶怀清慢慢发现的事。 那些人太随意了,随意到就像是随便薅个树条,随手摘些花,随脚踩下蚂蚁,根本没有什么周密的计划,更不需要什么严密的心理建议。 而把这些随意的行为冠之以“邪恶”,似乎显得太过隆重。 有点…… 不匹配? 关于这个问题,关于行走的这些天里为什么屡屡遇到这样的情况,叶怀清还真是想了很久。 最后,勉勉强强被他归诸为三个原因: 一、没有王法。 在家的时候,这些人也许都是良民,是好阿祖,是好父亲,是好儿子,是好老公,等等,但当来到外间,直接就变成了“乱民”,混乱之民。 他们不是邪恶。 他们只是混乱。 行事随心所欲了点。 二、没有道德。 人命关天? 不存在的,人命如野草,如蒌蒿,如蚂蚁,随手就被践踏了,践踏者本人甚至都未必有多得意。 哪怕得意,也只是那一阵子的事。 三、只有高低,没有秩序。 或者说,只存在高低的秩序,不存在平扁的秩序,平扁的秩序也一直都受到高低秩序的考验。 说得明白点,没有人人平等! 哪怕只是概念上的平等。 这只是叶怀清初步归纳的三个原因,但是,认识得不清,归纳得更不清,也只能说,是在一团乱麻里找出几个疑似线头的东西吧,但那一团乱麻却还是一团乱麻,并没有被解开,更谈不上彻底解开。 才几个月时间,连目的地都还没到,叶怀清就已经开始想家了。 想那山谷,想叶家镇。 也想前世。 “如果我们想家,那一定是我们去到了外边,并在外面发现了原本在家里时没发现的,家里的好。” 但所谓的想家,也只是想想而已。 叶怀清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或者说彻头彻尾又或者说彻内彻外的十几岁的少年。 真是。 明明都差不多习惯自己是个少年了。 才刚来到这外界,就陡然发现,少年子弟江湖老,一天老三岁,几个月下来,已是满身满心都是沧桑了。 船上的两人变成了一人,这一天,傍晚将暮时,天上下起了雨。 小舟也没靠岸,就停在江中心。 雨点由疏渐密,敲打在小舟的篷子上,发出有点沉闷的噗噗声,而至于整个江面,早已经变成一片迷蒙。 小舟的前头,叶怀清升起了火,通红的木炭映得整个炉腔也一片通红,给小舟中带来温暖,也带来了火光。 火光并不太明亮,但和着那温暖一起,却似乎也足以对抗这暮色以及这夜雨。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此情此景,叶怀清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这句诗。 何以消愁?唯有杜康。 叶怀清打开了一坛老汉舟中所备的非杜非康酒。 酒甚粗劣。 不过,但饮无妨。 此时所需的,也只是“酒”,至于是什么酒,并不重要。 开了酒,叶怀清却又想起大佬了。 大佬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一个人喝酒,也未免太寂寞了些,大佬别的不提,至少是个很好的酒伴。 一念及此,叶怀清却忽地放下了手中的酒。 而下一刻,一个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小兄弟,介意多一个人喝酒吗?” 第88章 叶白凤 介意多一个人喝酒吗? 如果只是喝酒的话,叶怀清并不介意。 他刚刚还在感慨着寂寞着,没有酒伴呢。 但来者是不是酒伴呢? “酒甚粗劣,阁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欢迎!” 叶怀清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身后来路方向,远远的江面上,一人恍如玉树临风,凌波度水而来。 正是: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夜晚。 大雨。 江上。 来者如神亦如仙,如魅亦如鬼。 唯独不类凡俗。 叶怀清站于船头等候,静默不语。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来者的足下。 很快,那身影来到近前,一袭白衣,翩然跃于舟中。 而来人脚下,刚才所踏的那一块小小木板,却已是随水继续向前,然后在大雨和江水的起伏中,很快就翻覆得没了踪影。 叶怀清心中微微一沉。 却见来人微一拱手,轻笑说道:“某家白威,见过小兄弟,哦,小道友。” 这是一位看起来约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看起来十七八左右,不代表就是十七八左右。 看起来是年轻男子,也不代表真的就是年轻男子。 所见即所得,这条规律在叶家镇的时候是适用的,但后来自从叶向荣等人来到了叶家镇,这条规律的适用性就需要缀加一个“老族长”例外了。 因为其从养气境晋入合气境,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约有二十岁。 而放到外间,这条规律不是需要缀加多少限定的问题,是可以直接废除的问题。 比如大佬,明明是叶氏的“老祖”,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 但他究竟是三十岁还是三百岁,叶怀清到现在也不清楚。 同样,此刻的这个看起来十七八岁左右的不速之客,叶怀清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新嫩还是老怪物。 “在下叶怀清,见过道友。” 叶怀清也学着来人一般,略一拱手。 “叶怀清,你姓叶?” 听得叶怀清这话,这自言名为白威的男子却是无端一愣。 而见得他的这个反应,叶怀清也是一愣。 不至于吧? 这江湖当真太小。 他都从天南一路向南好几个月了! 此刻,叶怀清突然就想起了大佬所讲的故事,嗯,叶家的以往。 败落史。 而在那个过程中,有个家族更惨,隐姓埋名,遁逃出天南了。 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如果你姓叶,那我们就是故人了。” 男子说着,然后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哎,看来这舟是借不得了。” 借舟? 好家伙! 叶怀清心中一跳,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所以,连一条小舟都可以成为“怀璧之罪”?然后,又因为他姓叶,所以豁免了这一劫?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操蛋的世界,操蛋到叶怀清只能无语对苍天的程度。 “某家怕黑,怕冷,也不喜欢雨,此刻这附近又只有你这一条船,所以就想借来一用。” 来者继续说着,“却不想这船是借不得的,哈哈!兄弟,勿怪,勿怪!” “就因为我姓叶?” 叶怀清看着眼前这一尘不染的白衣,看着这“怕黑怕冷也不喜欢雨”所以从头到脚连一滴雨水都没沾上的人,如此这般问道。 “对,就因为你姓叶。” 男子点点头,而见得叶怀清的样子,他又道:“难道你家里人没跟你说起过一线天叶白凤?” 一线天? 叶白凤? 叶怀清摇头。 “你是叶,叶家。” “我是白,白家。” “还有一个凤,凤家。” 男子缓缓说道,“此一线天三家,若无重大因由,是不可以相互为难的。所以我才说你的舟我是借不得了。” “来,兄弟,让让,外面冷,让我到火炉边烤烤火。” 叶怀清无语地让开了身位,“如果我不是叶家人,而只是用了一个假的叶姓的名字呢?”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男子也是无语的样子,他甚至抬手抚了下额,“不应该啊,难道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不然你家里人没道理连这些都不告诉你!” “阁下,还请指教!” 叶怀清再次拱了拱手。 “不要叫我阁下,叫我白兄就行,自己人不用见外!” 说着这话的白兄就真不见外,人家已经在火炉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了,在坐下去的那一刻还很舒服惬意的样子。 “你说你姓叶,那你就肯定姓叶。如果你不姓叶,你早就暴毙了。” 男子淡淡说道。 嗯? 早就暴毙是什么意思? 这次叶怀清是真的听不懂了。 “不懂?” 男子轻笑着,“在这一线天,非叶白凤三家,你可以是任何姓,也可以改任何姓,但唯有不可以改叶白凤。” “如果是不知道,又或者不小心,改了叶白凤呢?” 此刻,叶怀清连什么是一线天都压后了。 “不知道?不小心?” 男子淡笑着摇摇头,“天威渺渺,神威浩浩,不知道即其命当灭,不小心即其罪当诛。” 好家伙! 叶怀清差点跳了起来。 当然他不至于跳脱成这样,不过听了这话他心里却真的是狠狠一跳。 这白威是不是真怕冷他不知道,但叶怀清发现他可能也是怕冷的。 就这一刻才刚刚发现。 他从心里头冷。笔趣阁 他也想凑火炉边烤烤火了。 “谁诛?” 小愣了片刻后,叶怀清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是天来诛了,人谁能管得过来。” 白威如是自家人,随手从身后的舟壁下抽出些木炭,添入了火炉中,一下子就把炉火弄得很旺。 “天怎么诛?” 都已经彻底暴露萌新的本质了,叶怀清并不介意让自己表现得更无知。 反正都是无知。 “天怎么诛?” 白威微微歪了下头,仿佛很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是修者,在家则修炼出差错,严重差错,无法挽救,戕身害命而亡?” “在外那就简单了,遇难而亡呗。” 叶怀清简直难以置信,但他知道,白威所说,应该为真。 至少白威此刻没有对他说假话。 所以要么白威自己的信息错误,要么就是事实如上所述。 尽管这事实是那么的可怖可畏,令人不寒而栗。 “那如果是普通人呢?” 叶怀清又问道,但才一问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果然,白威好笑地摇摇头,“普通人?” 下面他直接就没有再回答了。 大概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第89章 我家有个小妹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家修士,给叶怀清带来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其实,压力不只是白威本人带来的,更多的是他的陈述带来的。 〖天威渺渺,神威浩浩,不知道即其命当灭,不小心即其罪当诛。〗 如果是站在白威所说的“叶白凤”这三家的叶家视角,那这话挺威武的,既威武也霸气。但如果是站在非此三家的其它视角,那这话简直就太令人不寒而栗了。 身为那个世界来的人,叶怀清很难不想到一个问题: 叶白凤三家是至高无上的吗? 如果不是,如果有凌驾叶白凤这三家的存在,那它们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横绝天下? 日后,他会不会也在不知道或不小心的情况下就冒犯了人家,然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大雨滂沱。 暗夜沉沉。 这江面上唯一的小舟,小舟上唯一的火炉,那火焰并不能带给叶怀清太多温暖。 说实在的,他确实是感觉心里有点冷。 有点沉。 像极了有块大石头压在里面。 白威坐在火炉边,还在添着木炭,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焰,显得很是舒服写意,而对于陷入沉默中的叶怀清,一时半间地,他也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这木炭,这火炉,显然是比船头的人要有意思多了。 随着时间推移,雨下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本是较为平缓的江面,也开始变得起伏,不时地有暗流声从舟底舟侧穿过。 但这小小的一叶舟却仿佛形成了结界,分割了截然不同的内外。 舟内,温暖安和。 舟外,一片迷蒙凄绝,如同地狱世界。 烤了不短时间的火,似乎是终于把自己给烤暖和了,那名为白威的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小叶,来来,这里坐。” “你好歹也是这船的主人,一直站船头那里招风又惹雨的算怎么回事?若让其他人见了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呢。” 他招呼道。 叶怀清也没拒绝,依言走动了几步,然后搬出了个小凳,坐在了火炉的对面。 “这才对么,我又不吃人的,你怕什么。” 白威轻笑着,然后缓缓地伸出手来,在火炉上方正啊反地来回摆了摆。 或者说,他是把自己的一只手展示给叶怀清看。 叶怀清的视线就自然地集中在他的手上了。 “看出什么了没有?” 如此展示之后,白威问道。 叶怀清摇头,像极了傻小子和呆头鹅。 甚至都不是“像极”,他就是!他此刻的样子,任何人一看,都立即知道这就是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萌新。 “把你的手也晃给我看看。” 白威说道。 叶怀清没有抗拒,做出了如白威方才一般的动作。 而白威的视线也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炼形大成,对吧?” 待叶怀清伸回手后,白威的视线转到对上叶怀清的视线,“你才步入开窍境不久,而且连手足心窍都没打通,就已经炼形大成,这明显是凝元阶段就完成的事。” “小叶,我们来做个交易!” “自己人,我也不拐着弯着了,就直说吧,你的炼形法门,我看上了!” “也不是我自己用,我家有个小妹,挺爱漂亮的,我觉得你这法门她应该会喜欢。” 说着这话,男子突然又问道: “小叶,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叶怀清如实应道。 “啧啧啧,十五,少年有成呐!”白威摇摇头,“这般说来,你和我那小妹倒是大差不差,她是十二岁开窍的,怎么样,还成吧?不过她今年已经十八了,大你三岁。” “这样吧,小叶,我把她介绍给你!如果你不反对,如果她也不反对,你们以后就结为道侣如何?我突然觉得你们两个倒是挺配的。” 这男子神经病一般地说道。 但这是一个层次比叶怀清高的神经病。.ghxsw.c0m “白兄,我年纪尚小,目前修为也很浅薄,微不足道,关于道侣的事,还稍微早了点。” 叶怀清道。 “那倒也是!” 白威轻笑着,“想做我白某人的妹夫,你眼下的修为确实不太够看,我估计我那妹子也不大能看得上你。这样吧,这件事暂且就不提,我用这个法诀来换你的炼形法诀,你看成不成?” 男子说着这话,伸手从怀里一掏,就掏出了一个小册子,很随意地扔给了叶怀清。 叶怀清连忙接过。 还好,没有什么力逾千钧,就是正常的扔和接。 “天机遁隐法。” 小册子首页无字,翻开首页的第二页,也可以算是内封的页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这几个字,笔迹幼稚到如是三岁小儿所抄。 但这完全小儿涂鸦般的几个字,却是让叶怀清心中顿时狠狠一跳。 一种非常奇妙也非常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凡世间生灵,有念及汝者,汝皆有感。〗 〖凡世间利害,有涉及汝者,汝皆有知。〗 〖凡未来变化,有影响汝者,汝皆有觉。〗 这一刻,叶怀清身怀的那名为“因果感应”的神通突然地有了反应,一种冥冥中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这个法诀,对他很有用! 他需要! 于是,叶怀清也就继续看下去了。 其实就算无此一端,他也会继续看下去,不存在什么他一看这交易就宣告成立。 从白威掏出这小册子开始,不,从白威之前说出“你的炼形法门我看上了”这句话开始,这场交易就已经成立了。 叶怀清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 越看,小册子上涂鸦的内容越晦涩,根本理解不了。 但又好像并不需要理解,只要看过,只要看着,一种无以名之的领悟就从心头泛起,然后反馈到整个身心之中,使得他的身形气质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时而高远,时而缥缈,时而孤绝,时而超迈。 而见得这般情况,白威的脸色也在不停地变化着。 待叶怀清翻完了小册子,抬起头来。 “小叶,你这妹夫,我要定了!” 白威一手按着自己的膝盖,如此这般地说道。 “小叶,这样吧,咱们也别在这里停留了,巧得很,我那妹子就在前方的泗水城!可见,是天运注定,你们将结成一双道侣!” “走,我这就介绍你们认识!” 根本不容叶怀清作出任何反应,下一刻,小舟已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江面上破水而去。 第90章 仙人跳 白威小妹名白芗,有点幼态,说是十八岁,但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叶怀清十五岁,但看起来是十六七岁,而且是长成的十六七岁,所以事实就是,十八岁的白芗比十五岁的叶怀清看起来还要小一些。 白芗极漂亮,极精致,画中人一样。 她的眸子也清澈如水,仿佛能倒映人心,叶怀清都有点不敢多看。 但他也不用太过妄自菲薄,两人站一起,姿仪其实是不分上下的,叶怀清甚至更要隐隐超出一些,这让他确认了对方的修炼法诀在起步阶段确实不如他。 但这也不算什么。 都说是起步阶段,飞机就算在起步阶段滑行得再慢,高飞入蓝天后,也一样傲视天下。 叶怀清自己是吃够了前世的苦,所以这一世才在起步阶段极为重视,重视得如同患了致死级的洁癖,非接近完美级别的法诀不修习,这才用差不多十年的时间赌了一把大的。 而且那十年他也不是闲着的,除了没有正式修炼,围绕着“修行”这个根本目标,却是做了很多的功课。 从转生此世到现在,过去的这十四五年倒也无须赘述太多,其间有前世的资粮在慢慢消化,也有此世的际遇在渐渐运转,总而言之结果就是,现在,站在这个据言十二岁就开窍的白芗面前,他们两个看起来倒像是兄妹。 白威? 白威就一站在大少爷和大小姐面前的中年仆人罢了。 其实白威本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从遇到叶怀清开始,他就从气势上把叶怀清压得死死的,修为上的高层次对低层次,见闻上的老江湖对小菜鸟,那是全方位的碾压! 而且其本人姿仪也是过得去的,说一句玉树临风并不是奉承。 只不过这会,可能是兄妹相见,自家人在一起的关系? 当他把气势收起,整个人看起来,顿时就像从宝玉变成了鱼眼珠。 而相应的,却是叶怀清和白芗,两人这近距离的一凑,看上去莫名其妙就成了一对璧人,而且还是珠联璧合的那种,灿烂若天上星辰,皎洁如水中明月。 白威顿时就不够看了。 一对比之下,极为无辜地被衬托成了傻大个。 白威自己也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看向叶怀清的表情有点不善,仿佛在说你小子之前不是这样的,早知道你小子是这样,我之前就把你给做了! 但他这个做哥哥的对自家妹子是真宠,宠到似乎都捧在手上了,有一种过分的尊重。 不过这其实也没啥。 好多男子都是该死的妹控。 “白芗,我路上遇到小叶,就想把他介绍给你,做你的道侣,你看怎么样?” 白威讨好地笑着,有点狗腿地说道。 “可以。” “但现在不行。” 白芗淡淡瞥了叶怀清一眼,这般说道。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如流泉,如环佩,叮咚作响,自成节奏。 当真是清音! 听她的声音,叶怀清甚至都想着,如果是这样的声音,缓缓地念诵出《灵源大道歌》,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 他甚至都有一点小出神。 “真可以?” 白威一脸的惊诧,眼睛甚至都微微瞪大了些,白芗的这反应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且是极为超出。 “是可以的。” 白芗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依然加上了那一句:“但现在不行。” 叶怀清有点无语。 这对兄妹,哥哥是神经病倒也罢了,妹妹看起来确实是天仙化人,但未想居然同样是个神经病。 他们把道侣这事说得像是去街上买猪肉一样。 而且就算是买猪肉也都还有讨价还价的呢,但这对兄弟,这是啥表现? 特别是妹妹。 矜持! 矜持你懂不懂? 如果是我家小妹遇到男人就这反应,我肯定二话不说,先把她关柴房里,反省个三天再说! 而且,你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啊! 不是看起来小你就真小的,你比我还要大! 叶怀清有点不解地看向白芗,她的眸子却也正扫过来。 还是那般清澈的仿佛能够倒映人心! 叶怀清不敢直视,故作不知地移开了目光。 这对兄妹虽然都有点神经病,但人家的层次却全都比他高! 特别是这白芗。 白威层次虽然也高,但叶怀清大概能看出他的边界,而这白芗,他却连一点边界都看不出。 这让叶怀清无语至极,有点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真如前世所言,天才与疯子只一线之隔,神经病里专门出天才? 那他不是神经病,该怎么办? “是可以的。” “但现在不行。” 对于结成道侣一事,这就是白芗的非常明确的回应。 叶怀清可没有问什么时候行。 都说了,他又不是神经病! 但白威是啊,为自家妹子的反应极为诧异了一下之后,他几乎是重又带着震惊地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白芗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那双极为清澈的眸子又看向了叶怀清: “喂,你叫叶怀清是吧?我记住你了。以后你要找道侣的话,先来问问我的意见,知道吗?在没有问过我之前,你不许先和其他人结成道侣。” 叶怀清确认了,这对兄妹真的都是神经病! 而且吧,这妹妹的患病程度,明显比哥哥要高得多,这么一比之下,白威显得都正常多了! 和神经病人计较不是一个好习惯。 最重要的是,你还打不过人家。 对,打不过。 哥哥也打不过。 妹妹也打不过。 都不需要哥哥加妹妹,人家随便一个,他都对付不过来。 打不过哥哥,他跑是没问题的。 但这个妹妹,他是真的有点看不透,能不能从她手底下跑掉,叶怀清自己也没数。 所以,前世有句话怎么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呗! “我是要四处游历的,你应该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吧?我以后要是找不到你,没法问你的意见,怎么办?”该从心就得从心,叶怀清找了一个一点都不心虚的问题回道。 “那简单。” 白芗说道,然后随手一掏,就从上衣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块玉佩。 “这是同心佩,你拿上一个,就能什么时候都知道我在哪里了。” 说着这话,她直接把一块玉佩抛了过来。 叶怀清直接傻了。 这是…… 这他娘的是这个世界的仙人跳? 但仙人跳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但如果说不是仙人跳的话,怎么解释她随手一掏,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块这所谓的同心佩? 叶怀清傻愣中。 他便没有注意到,一侧的白威,是一脸骇异以至震惊至极的表情。 第91章 若有缘 叶怀清莫名其妙地被带过来,又稀里糊涂地被送出去。 白拿了一套法诀。 身上也多了一块玉佩。 来的时候,白威说是用那套天机遁隐法换他的炼形法门的,到了这里之后,却根本没有再提起。 叶怀清也没有提。 这不是他的行事原则,但今天遇到的这事实在是太怪异了。 神经病的兄长。 神经病程度更甚的妹妹。 叶怀清现在唯一想的只是离开这对兄妹,越快越好。 其它的,以后再说。 而在叶怀清被送走之后,只白威白芗两人的场中,气氛顿时有了极大的变化。 “白芗,这小子只是我在路上遇到,觉得有趣,才一时兴起带过来让你看看的……” 白威有点神情讷讷地说道。 “我看过了,不错啊。” 白芗神情淡淡。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威却是很不自然,“我的意思是,这小子只是这一线天的一棵小杂草……” “十五岁开窍,在大世界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了,何况是在这三绝之地的一线天,你又怎能说他是杂草。” “是,我知道这小子是有点了得,所以这才见猎心喜把他带过来让你过目一下。” 白威说着,“但也仅仅只是让你过目一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贫瘠之地长得不错的草,不是把它带到了富饶之地,它就一定能长得十倍百倍好的!” “那些在各个一线天表现优异的天才,到了大世界又有几个持续出色的?不要说到了后面的三神境,就是三真境,他们也会很快就掉队的!” “杂草就是杂草,一线天的草,是不可能长成大世界的大树的!” 说着这些话,白威的神色愈见不安。 “他不需要十倍百倍好,他都不需要更好,他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你不会忘了,这三绝之地,是没有炼形法诀的吧?” 白芗微笑着,神态轻松。 而当她一直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微微漾起了一丝微笑时,就好像春风吹过,一整个山坡的花都绽放了起来。 白威也迷失在这绽放之下,但他狠捏了自己手指一下,让自己很快回神。 “可他获得了三元境的修行法诀!应该是神宫那边,对他有所泄露?” “呵呵。”白芗轻笑着摇摇头,“你是这个一线天的监察事务使,你会不知道这里的三个家族分别都是什么情况?” “白家还好说,算是稍微沾了一点我们外面的光。而其它两家,那凤家差点就灭绝了,叶家虽然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是好在没有灭绝罢了。” “千百年来,族里连个三元境的修士都没有。这样的情况,神宫那边又没见过他的人,凭什么对他有额外的泄露?” “再说了,” 说到这里,白芗眸子里的笑意又添了点,“他的炼形可不是在凝元境,而是在没跨进凝元境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怎么可能!” 听到这里,白威简直就像是被猫用爪子抓了一下的耗子一般,差点就原地骇跳了起来。 “可事实就是如此。” 白芗的神情重新转为淡淡,“所以,事实就是,他的天才,表现在你这个大世界的天才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白威仿佛陷入了魔怔,然后他猛地晃了一下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五藏窍的开窍境罢了。” “五藏窍又如何,虽不加分,但也不至于丢分减分。” 白芗道:“而且,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他第一个打开的窍,也许并不是五藏窍,而是我没有看出来的某个隐窍或密窍。” 白威这时则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一脸仿佛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噩梦的表情。 “所以,你的修行一般,但眼光倒是挺好的,运道看来也不错,只是随便出去走一趟,就遇到了他,而且还是初出家门未经历练也不懂得任何蛰藏之法的他。” 白芗继续淡淡说道。 仿佛被突然叫到名字然后唤醒了的人工智障,白威喃喃道:“我把蛰藏之法给了他……” “对,你把蛰藏之法给了他,日后,纵然去了大世界,也再没有人能发现他了。” “发现他的机会,就这么一次,然后被你遇到,也被你抓住了。所以我才说你的运道不错。” 白威摇头,猛摇头,刚才是半醒,现在是大醒:“哪里是我的运道,这分明是你的运道!是命运借我之手,把他带到你的身边。” 说到这里,白威突又惊愕,“不对!不对!就算如此,他也绝对配不上你!” “不要说他,就是大世界的任何一个天才,都配不上你!白芗,你是要走进上清天的人,也只有上清天的绝世仙葩,才配得上你!” 白芗轻笑,“那又算什么大事了?待他开窍大成待晋真一时,我把他引入上清天就是了。你不会以为那同心佩我会从他手里收回吧?” “两个名额,也是太师祖早早就答应了我的。” 而听得白芗说着这些,白威几乎是一直地摇着头。 “疯了,你简直就是疯了……” 似乎白芗所说这些,完全击沉了他的心里底线,也击垮了某种防线,白威这一刻,彻底失魂落魄,神不守舍。 白芗不再说话,静静站在原地。 而白威神不守舍了好久,突然眼睛一亮,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也许,他出门就把那玉佩给扔了!” “这倒是有可能。” 白芗居然点点头,“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缘分了。” “缘分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缘分让我对他伸出手。” “至于他会不会也伸出手来,那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白威神情变幻,一张脸上红橙黄绿青蓝紫不停切换,显示着他心里的极度复杂。 而这极度复杂最后变成了一种无以名之: “可是离上清天下一次开门,只有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了!” “这区区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他又怎么可能开窍大成!” 白芗点点头。 “你说得是。” “所以我才说,人是其人,时非其时。” “若有缘,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若无缘……” 白芗轻轻说着,也轻轻笑着。 “那就无缘吧。” “我辈生于此世间,天是侣,地是侣,万物是侣,光阴是侣。” “又不是非得人才可以。” 第92章 丽水 叶怀清并没有出门就把玉佩给扔了。 他只是不想和这对行事太过自由的兄妹接触得很近,而并不是觉得对方会害他。 一来新获得的神通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利害感应,二来人家想害他的话,直接下手就可以了,两兄妹联手,叶怀清毫不怀疑,他走不出那个门。 主要是那妹妹。 叶怀清大意了。 由兄及妹,叶怀清本以为白威的妹妹修为多半会比白威弱上一些的,其实就算两兄妹修为相当,而且两人联手,叶怀清敌肯定是敌不过,但逃还是问题不大的。 但谁又知道妹妹修为比哥哥高,而且还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呢! 坑。 太坑了! 自离开叶家镇开始,叶怀清就发现他对外面的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在叶家镇的时候吧,虽然早时他的修为还不是镇中最高,但叶怀清有自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确保自身及父母弟妹的安全。 而在这个大前提下,祖父二伯的索要方子什么的,就仅仅只是闲事中的闲事,闲到叶怀清都不可能把它放在心上,而直接把它归诸于父亲的事。 对,父亲的事。 不是他的事。 他的事只有自身的修行,以及家人的安全,再然后是家人的修行。 叶怀清只管这三个,其它都是身外事。 就比如那方子,以及由那方子延伸开的所有,不管现在及以后,叶父想处理就处理,不想处理就不处理,而不管处理与不处理,以及怎么处理,都是完全由叶父自己作主,叶怀清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干涉的。 正因为能确保“正事”的顺利运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对于正事之外的“余事”,叶怀清也才可以这般放任。 但离开叶家镇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先是叶氏本家,族长是个大佬,一只手指就能捏死当时的叶怀清。 而当叶怀清在大佬的一路扶持与教导下成长,成长到都已经是三元境最后一境开窍境的修者了,大佬大概也认为这样的修为足够闯荡江湖了,结果出来还不到一年,不,不到半年,就又撞上了新的大佬。 也别管人家修为和层次到底有多高,反正比叶怀清厉害,那就是大佬。 而且还是两个大佬。 一起的! 新的大佬就不是本家了,虽然暂时看来不是仇家,甚至还挺友好的样子,但他们带给叶怀清的压力却是巨大的。 因为知道对方一旦不友好,他就完蛋。 这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他又没有攀附对方的想法,所以离开了这对兄妹后,叶怀清也就同时毫不停留地离开了泗水城,连多打量一下这个城池都没有。 尽管这本来是他打算在这里逗留并生活一段时间的城池。 向南。 继续向南! 又行走了差不多两个月,路上再次遇到不友好也不开眼的牛鬼蛇神若干,总体上,叶怀清一路无惊也无险地踏入了又一座城池。 丽水城。 泗水城和丽水城外面都有城墙,以及围绕着城墙的护城河。 十米高三米宽,由一块块巨大青石垒就的城墙。 妙就妙在这个十米,叶怀清一看就知道,它针对的是三元境以下的修者。 甭管养气境还是合气境,哪怕一口气能窜上七八米高,但偏偏十米就是个越不过去的坎,而青石与青石间的那点间隙,也远不足以提供借力。 然后再加上足有二三十米宽的护城河。 进泗水城,叶怀清是被白威带进去的,而这时,在这丽水城外,他就驻足好生打量并欣赏了会。 异域风情嘛。 从正式意义上讲,这也是他真正接触和观察的这个世界的第一座城池。 从护城河的这座桥通向这个城门口的上方,一共四个守卫,左边两个右边两个,看叶怀清在这里驻足打量,其中一个暴躁老哥直接叱喝道:“小子你想干什么呢,到里面做坏事,打探好了想怎么逃?” 还有一个老哥比较友善,但也打趣着:“小家伙,别看了,再看你从里面也翻不出来!” 叶怀清仰起头,对两个开口两个没开口但俱都打量着他的四个大汉拱拱手,咧嘴一笑,拍拍胸口道:“大哥们,小弟我是好人,自小长到现在,一件坏事都没做过!” 可能是他的长相还有气质再加此刻的这表现有点说服力? 反正听了他的这话,刚才的那暴躁老哥哼了一声就不吭声了,倒是又一大汉饶有兴趣地开口:“小家伙你从哪来,你要是好人的话,一路就没遇到坏人?” “遇到的,但我比较机灵!” 叶怀清夸奖着自己。 “机灵,嘿嘿,就你小子这傻样,被人宰了估计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暴躁老哥又略显暴躁了。 但就这会儿的工夫,叶怀清已经看出来了,这老哥暴躁归暴躁,但却是个好人,而且多半还是这四人里最好心的人。 当然其他三个也不错。 和他一路上遇到的那些牛鬼蛇神并非一路货色。 “四位大哥,不知今日你们何时替换休歇,也不知小弟我是否有幸能请几位大哥去喝上几杯?不瞒几位大哥说,小弟我初来贵地,正好有一些事,想向几位大哥讨教!”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四位大哥居然全都赏了脸,在黄昏时分,带着叶怀清去了城内离城门不远的一家酒馆。 小酒馆。 里面就三四张桌子。 可能时间的关系,也可能地方或酒馆本身的关系,此刻小酒馆中并无其它顾客。 一看这地方叶怀清也就有数了,人家还真没想宰他,纯粹赏脸。 “小子,你不是想要请客么?你来点菜,对了,还有酒!”暴躁老哥这般说道。 店家这时也从后面过来了,四五十岁,介于大汉与老汉之间的汉子,和这四个大汉明显很熟:“你们这几个家伙,怎么,欺负新人呢?” “新人,你自己说,是不是我们欺负你!” 暴躁老哥笑骂道。 那当然必须肯定不是,叶怀清一番短短解释后,所点的菜是,让店家看着随便上,所点的酒是,让店家把这里最好的酒拿来,往够了喝,再加上,店家老哥如果忙完了,欢迎一起坐下来,吃喝聊。 怕人担心没有钱,他还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钱票来,拍在桌上。 店家老哥是个爽朗的,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叶怀清肩膀,就大笑着忙活去了。 “南北商行,通兑一千两?” 暴躁老哥拿起钱票,随口念出了钱票中间的字,然后他的脸直接就变色了,很暴躁地把钱票拍在叶怀清胸口:“你小子当真是不知死活,赶紧收起来!” “小子我跟你说,就你这样的,在城里活不过一个月!” 随后,指着叶怀清的鼻子,他如此这般毫不客气地说道。 第93章 正位土地神 “怎么,城里很乱吗?” 对于暴躁老哥所言的活不过一个月的说法,叶怀清这般问道。 “城里乱不乱,由你自己说了算。”另一大汉脸色也不太正常,“小兄弟,你这太张扬了,老金说得没错,就你这样,在城里真活不过一个月,不是吓你!” “还有,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活着走到我们这丽水城来的!” 其实,如果时间早上两个月,搁叶怀清去泗水城的那时候,这两个大汉就算觉得叶怀清的行为太不妥,也不至于如此说。 他们会首先猜测他的修为,怀疑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叶怀清毕竟是实打实的开窍境的修为,纵然他有意地调整和收敛,但境界终究是摆在那里的,从外表看上去,外表加气质,或者说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气场,和一般人乃至一般修者,还真不太一样! 但那个白威送给了他一部名为天机遁隐法的法诀。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两个月里,又或者说从泗水城到丽水城的这一路上,叶怀清每天都在揣摩这部法诀,而越是揣摩,叶怀清从这部法诀中领受的东西便越多。 与之相应的,便是他整个人的气场变化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展现多样。 或巍巍然若高山,或沛沛然若江河。 或浩浩然如大日,或皎皎然如明月。 开始的时候,叶怀清还只能让自己的气质向这些“大”的方向靠拢,但是慢慢地,他可以向“小”的东西趋近了。 比如一个小湖。 比如一棵树。 又比如,只是一棵小草。 叶怀清莫名地感觉这部法诀很契合自己,修习起来非常顺遂,甚至比那部凝元通玄经的正法修习起来都还要顺遂,总之,上手极快,熟谙亦极快。 而此刻,他呈现在四个大汉面前的,就是很正常的小修士的样子。 说是养气境可以。 说是合气境也未尝不可。 但总之,不可能是凝元境,不可能是玄关境,更不可能是开窍境! 就是养气合气这两个入门境,不可能再高了! 养气境且不说,合气境,能一路平安地从泗水城走到这丽水城吗? 还真不好说! 毕竟叶怀清路上遇到一个合气境后期但基本无望凝元境的,那是一个由可怜走向可恨的老家伙。 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太多了,叶怀清这小半年便遇上了好几个。 其实之前的世界也多,只不过因为世界结构的原因,他们的破坏是比较隐性的,甚至其破坏性还只停留在心而未付之于行,不像这个世界,修行所导致的个体间实力的太过参差,让上位者的某些“放肆”,得以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放大。 结果就是让叶怀清感慨感叹兼摇头,兼无奈。 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但这个正常世界中的部分人,不正常,而那些不正常的人,又往往身怀层次不等的力量。 所以就是,乱。 也所以大汉对叶怀清说,不知道他是怎么活着走到丽水城的,这话还真不是瞎说。 叶怀清虚心听劝,听四个大汉,然后是包括店家在内的五个大汉,好好地侃了侃这丽水城内的一些情况。 其实几个大汉的层次不高,这层次不高包括修为层次,也包括生活和消费等层次,这当然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见闻,但他们胜在作为“地头蛇”,耳闻目睹,也还是知晓不少门门道道的。 酒兴之下,谈兴极浓,一顿饭从黄昏时分吃到了小深夜。 最后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出现了。 说好的叶怀清请客,结果却是他被人请了客。 倒也不是四个大汉,而是那店家,最后直接大手一挥,“算了,小兄弟,我请客!” 叶怀清再三推却也勉强不过,只好白蹭了这顿饭。 他几乎没喝什么酒。 酒上来之后,都是四个大汉然后五个大汉喝的,从前到后也就给他倒了那么一小杯,后面再未劝过半滴酒。 吃过喝过之后呢? 那叫老金的暴躁老哥给叶怀清指了一条路: “叶小子,你就顺着这条大街道走,走不远就是一个同胜客栈,那是一个大客栈,有点贵,但你小子有钱,那点贵对你也不算什么。” “记着,千万不要去住小客栈,知道吗?” “还有,更不要从这条大街道拐到什么黑乎乎的小巷子里,不然你小子让人给摸了,说不定到死还认为是咱哥几个害的!” 同胜客栈果然贵,但也没有很贵。 消费属于中等? 这一夜,叶怀清入住同胜客栈后,没有任何事发生。 白天,他继续向前。 很快就从入城时的北城来到了偏南城的方向。 那四加一的五个大汉一如叶怀清的生命过客,他们就交集了那么一晚上,便各自陌路。 根据几个大汉所讲的那些门道,叶怀清慢慢地在这座城池中栖身了下来。 找房子。 在临近主街道的次级街道背面的小聚居区,租了一套独门小院。 购置生活用品。 期间,熟悉了菜场,熟悉了大杂巷,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可以在大杂巷买到。 前后花时七八天。 前后皆无任何事发生。 而当时间进入到第九天,在已经熟悉下来的租住的小院,叶怀清心神沉静,进入了久违的内景意识之中。 【领域检测中】 【传承者,你身处无神领域,是否将你此刻所处之地,立为属地?】 〖是〗 【请等待】 【七品印鉴开启中】 【七品印鉴扫描中】 相对漫长的等待之后,则是: 【七品印鉴正位中】 【七品印鉴正位成功。】 【传承者,你成功入职为七品土地神,获得并开启七品土地神的一切权限,是否将相关信息于此时全部展示?】 〖是〗 【请等待】 这一等,又是不短的时间。 随后,大量的信息,层次分明地呈现于叶怀清的意识之中: 【身份:传承者】 【位格:七品】 【寿元:15/552】 【神位:七品】 【神职:土地神】 【神通:清净之体(初级)、真实之眼(初级)、因果感应(初级)】 …… 而和以前几次的呈现最大不一样之处,是一枚小小的印章,方方正正地展示于叶怀清的意识内景中心。 随着叶怀清的心神一动,那枚印章,缓缓地,在他的意识之中扩展开来…… 第94章 百鱼拜月 一方小小的印鉴在叶怀清的内景意识中渐渐放大,而印鉴上的那些条纹,在放大的过程中,渐渐变成了山、水、土地的地图。 或者说,具体而微的立体缩略模型。 叶怀清所在之处,成为一个小小绿点,呈现于地图的正中心。 周边皆空旷。 建筑之类,在这神印地图上是不显示的。 西边,是一条宽阔大河,几乎以一条直线的方式,横贯南北而过。 而这条直线,向着绿点也即叶怀清所在的城内方向,分出了三条蜿蜒的曲线,由西向东,穿城而过。 其中,北边与中间的曲线,在约摸是城外的方向汇成了一个湖,也即当时那四五个老哥对叶怀清所说的“东湖”,而南边的那条曲线,则在由西向东地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又由东向西,重新汇入了宽阔大河,也即继续浩浩荡荡向南的苍南江。 这便是叶怀清所在之地的水脉情况。 叶怀清现在是七品的正印之神,土地神,司山,司水,司土地。 但这个“司”是有局限的,就比如说苍南江,虽然有一截苍南江属于由他的领地流过,但也只是一截,头不属,尾不属。 头尾不属,则整体亦不属。 也所以,整个苍南江,并不受叶怀清所控。 不只是整个苍南江,就连流经丽水城西的这一截苍南江,叶怀清也只有查看之权,而无操控之权。 但城东的东湖就不一样了。 东湖,便是完全受叶怀清这个七品土地神所辖。 叶怀清心念一动,相关的信息便流入识中: 【神权:知水】 【于所司水域,洞悉水域之一切情况。】 很简短的介绍,没有任何限定。 而正因为没有任何限定,所以也非常之牛逼。 叶怀清为什么深深地敬畏于神道?就在于这一点。 单纯以修行的能力,想要做到这一点,那得不知道修行到什么境界去了才可以,而神道,只是区区的七品阶位,就可以做到了。 而且,以修为驾驭这种事,必然大有消耗,但以神道查看水域,却基本不存在任何消耗,这也是前者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所以,一旦沾染神道,修士往往便越陷越深,再难纯粹。 真的,相比修行的苦逼,神道在很多很多时候,都实在是太牛逼了!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一者浩浩如日月,其光辉遍洒寰宇,无穷无尽,一者却连萤火之光都比不上。 两者唯一的区别可能仅仅在于,日月之辉,可借用却不属于己,彼可予之,彼亦可夺之,轻易予,轻易夺,传承者无丝毫反抗之余地。 萤火之光,虽微渺,却是自始至终,完全都属于自己。 但如果“可以一直借用”,则这唯一的区别,又有什么意义呢? 神道并非欺骗。 而只是让修士清醒地沉沦。 前世,叶怀清已经沉沦过一次了。 并非完全是心甘情愿,但却也无怨无悔,因为若不沉沦,他早已灰飞烟灭了,又哪里来的这第二世。 前世今生,一些片断起伏。 随即,叶怀清心念一动,印鉴上,那东湖之所在,便活泛过来,仿佛真实的烟波浩淼被摄入了叶怀清的意识之中,又或者,是叶怀清的意识被投射入了那真实的烟波浩淼。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反正,这一刻,偌大一个百余里规模的东湖,其水面水下,一切情况,都俱在叶怀清的观照之中。 【神权:控水】 【于所司水域,控水如臂。】 丽水城外,东湖。 时值深夜的关系,白日往往颇为热闹的东湖边上并无人迹,此际,却突有一条首尾长达一米多长的金色大鱼跃出水面。 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后,一条又一条的大鱼,以种种不同的姿态跃出水面。 没有万鱼出水,只是百鱼的规模,但近百条鱼先后地跃出水面,仿佛对着天际的明月叩首,这般“百鱼拜月”,依然足够神奇的,若在白日,必定蔚为奇观,不出三日,保证全城传遍,然后再在口口相传中,演绎出诸多或神或怪或奇或诡的故事。 又或者,是人类亘古便喜欢相传的爱情的故事,鱼的女儿,在寻找人的郎君,如此等等, 只可惜,这是深夜。 可编可排可歌可泣之故事源头,竟无一人得见。 也因此,源头只是源头。 而片刻之后,随着那些鱼的重新潜入水中,这源头亦为之湮灭。 除了那些鱼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这般集中地跃出水面。 当然那些鱼自己大概也不知道。 它们只知道,身子一动,自己就已经跃出水面,出现在水面上方的空中了。 甚至有的鱼惊讶于自己小小身子竟能跃得相当之高,惊异于自己莫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然后在落入水之后,它们开始自顾自地折腾,试探着自行地跃出水面,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也没能跃得超出它们想象的高,更不用说和之前的那一次相比了。 所以,之前的那一次是怎么回事? 以它们的意识,大概是想不透这个问题了。 于是,摇摇尾巴,带着一头雾水或者一身精疲力尽地游走了,去找伴侣举高高,转圈圈,求安慰,没有伴侣的就只能自个吐泡泡了。 这不是一场鱼化为龙的奇迹。 这仅仅只是一个新晋的七品土地神对于控水之权的小小操演罢了。 也是在这个世界上、这方天地间,第一次行使【神权】。 行权的结果是,一切皆如所料,一切皆无意外。 而对于那些适逢其会的演员们来说,一场小小的意外之喜又或意外之惊就算是演出费了,除此之外,并无其它收获。 只能说,这个土地神太小气了,又或者,太懒了。 以他这般玩法,是很容易让演员们“听调不听宣”的。 【神权:控水及土】 【于所司水域,于所司土地之域,改水为土,改土为水】 叶怀清心念一动,东湖中间之水底,便开始微微地向下沉降,连带着,整个东湖的水面,亦为之向下沉降了约有一毫米那么大小。 但很快地,这点水位之差,就被连接苍南江的两条河流弥补上了,仅仅只是在水底带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 “丽水城中,他日有无人知,这东湖水深,增加了一毫米?” 叶怀清不由得地这般想到,但随即便哂然一笑。 谁人能知呢? 若真能知,那也必定不是人,而是近于神了。 第95章 无名喷泉 丽水城南,有一个山岭,没有正规的名字,基本属于荒山野岭。 这个世界因为修者众多的原因,真正的无人踏足之处还是挺少的,但城南的荒山野岭虽然离城较近,却是空气污浊,也有瘴气密布,日久天长,竟是慢慢地成为了乱葬岗,然后愈加无人涉足。 一到夜晚,山风呼啸,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让人一听就心里发毛。 它也成为了城里不少小孩心中的噩梦式印记,因为大人经常会拿这个东西来吓唬他们:“哭?再哭就把你扔到城南的恶人岭去!” 恶人岭中无恶人。 再恶的人,也不愿意踏足真正的恶地。 倒是不少新入城的修士,会屡屡地到这个地方来转一转,寻思着在岭上岭下开辟个便于修行的场所什么的。 来转的都失望了。 但永远都有来转的人。 因为丽水城本身是一个挺大的城池,每日都吸引着相当一批的人,而这批人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是修士。 譬如这一日,就有两位新入丽水城的修士联袂踏足“恶人岭”,出了城后,还没来到近前,只是远远地看到岭头,其中一个老者便眉头一皱道:“早听此地是穷山恶水,我还以为是城里人太过身娇肉贵,形容夸张,哪知,他们说得反而是太保守了!” 另一人也是一脸晦气的样子,“这哪里是穷山恶水,谷兄,你看这山岭冲冒之气,分明是三阴攒聚,五浊聚集,别说在这里修行了,就是在里面多吸上几口气,都能堕了修行!” 两人说着这话,都是面露嫌弃,脚下止步。 “可是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山岭,倒也没道理这么阴浊啊?”那叫谷兄的老者这般说道。 “谷兄此言也是,莫非……” 另一人说着这话,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开始向前。 甚至,还加快了那么几分。 但尽管如此,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两人的眉头还是越皱越深,当真正来到山岭脚下的时候,两人不止是尽量地屏起了息,就连口鼻本身也都被黑布给遮罩了起来。 “谷兄,我们最好分工,你探三阴,我查五浊,这样速度能快一些,你意下如何?” “丰兄此言,也正合我意!” 说着这话,两人在山岭脚下散开,挥挥手后,便各寻一方向,开始了对山岭的探索。 说是乱葬岗,但尸体没见几具,倒是森森白骨确是不少,人兽皆有,散布其中,这让两人在探查的过程中都是不自禁地皱起眉来。 因为情况和他们想象的并不一样。 人骨不说,兽骨肯定是这山中野兽之骨,而岭中散布的这么多种类的兽骨,大小皆有,新旧并具,显然说明这山岭并不是什么极阴极浊之地。 那么…… 原本在两人的想象中,这地方可能因为太过阴浊,反而会诞生孕育出灵地什么的,那也是造化的一种平衡或者说弥补。 但现在看来,这就是很普通很寻常的阴浊之地,离造化平衡,差得太远! 随后,一路上,各种飞过跑过或跃过的鸟兽之属,佐证了他们的判断。 中午时分,两人在一个山头会聚了。 都是一脸的疲劳加晦气,还有那么一些若有若无的狼狈。 “果然,灵地不是那么好找!” 那姓丰的老者跺跺脚,“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番入山,灵地没找到,却差点挂了彩!刚才有个孽畜,趁我一不小心从头顶偷袭,一击不中,我还没看清它是什么样子,它就遁入林中不见了。” “丰兄竟然同样也遇到凶鸟了?” 那姓谷的老者一脸诧异,“丰兄你看!” 说着这话,谷姓老者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我也是一不小心,一阵凶风掠过,就被带了一缕头发去!” “我还以为是人老不中用了,也就没好意思和丰兄提这事。” 看着对面散乱的发髻,再想及自己的遭遇,丰姓老者再次若有所思道:“谷兄,我们两个都是合气境大成,虽未入凝元境,但自忖也不差那凝元境多少,这番却同时被山中两只孽畜戏耍,谷兄,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响鼓不用重擂,两人算是老搭档多年,丰姓老者这一说,谷姓老者也就有了数,但同时他的眉头再次皱起: “就不知戏耍我们的是不是同一只孽畜,要是同一只倒也还说得过去,但如果不是同一只,那这个地方,就确实奇怪!” “但此地的三阴之气,也只是正常的集聚而生,我没看到有什么不戏劲之处。” 听他这一说,丰姓老者也是皱眉,“我所查也是如此,这五浊之气,远远地看着吓人,但其实也就是个软骨子空架子,嘁!” 说着这话,他直接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这样,反正都浪费半天时间了,也不差再浪费半天,谷兄,我们这次不探三阴,也不查五浊,我们就找找那孽畜,看它到底是什么个玩意儿!” “谷兄,惊你的那孽畜往哪里去了?” “山上!丰兄你遇到的那个呢?” “也是山上!”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也不分开了,带着小心地联手往山上的方向展开了搜索。 一路上,两人再次遇到不少鸟兽,但遇见之际,被惊走的是它们,而之前惊掠了他们的一只或两只凶兽,却再不复见。 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了。 虽然自忖两个合气境大成在这寻常的山郊野岭绝不至于出事,但想及之前所遇那似乎又有点不太正常的凶兽,两人心里都有点发毛,不约而同地有了下山返回之意,不经意间的对视一眼,两个老搭档就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而就在这时,两人却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呆住了。 并且这一呆,就是好久,丝毫也顾不及时间的流逝。 “那是什么?” 好半晌,那谷姓老者失魂落魄般地喃喃说道。 “对啊,谷兄,那是什么?” 丰姓老者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是处于极度的失神和怔愣状态。 夕阳西下,一抹余辉正照在两人前方的一处小山头上。 就在那小山头的尖尖上,一道泉水从地下向上喷出,溅到空中有两三个人那么高。 这是自涌泉,也叫自喷泉,两人都见过,不稀奇。 让两人俱都目瞪口呆失魂失神的是,不下数十只的大小不一的鸟类,正围着那喷泉不停地掠飞,从这边飞到那边,再从那边飞到这边,如此这般不知疲倦地来回往复。 而且,岂止是不知疲倦? 它们一只只地简直像是嗑了药一般,明显是处于极为兴奋的扑腾状态。 “谷兄,我没看错的话,那是短尾雉吧?” “是,你没看错,那是短尾雉。丰兄,我没看错的话,刚才和短尾雉交错而过的,那是一只迷彩斑?” “对,你也没看错。公的短尾雉,和公的迷彩斑。” 说着这话,两人再次地对视一眼。 彼此的失神状态倒是好多了,但是那失神,却被更多的震惊和不解所代替。 众所周知,公短尾雉和公迷彩斑那就是完全不相容的生死天敌,任何一只公短尾雉,和任何一只公迷彩斑,若遇见了,都必然是大打出手,直到另一方非死即逃。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第96章 花路,花树 短尾雉和迷彩斑其实算是同一种鸟,只不过这种鸟只有公的才分为短尾雉和迷彩斑,而母的只有一种。 这就导致公短尾雉和公迷彩斑成为绝对的生死之仇,苦大仇深到群体矛盾完全凌驾了个体矛盾,不管认识与不认识,不管见过与没见过,但凡遇见了,就干架。 不死不休的那种! 而站在那里怔怔地看再长点时间,丰谷二人又发现,岂止是公短尾雉和公迷彩斑,围绕着那道喷泉不停飞来飞去的几十种鸟中,至少还有五六种,是天敌关系的! 剩下的那些鸟,丰谷两人不认识,但想必也不太可能完全是和谐一片。 然而现在场中的情况分明就是,所有的鸟,都浑然忘了自己的生死大仇、食物、天敌等等就在身边,或飞在自己前面,或缀在自己尾巴后面,和自己一起地,飞来飞去。 所以,到底这是为什么? “那个,那只一身漆黑的孽畜,多半就是晌午时偷袭我的那个。” 丰姓修士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那个尾巴上带三根彩的,我看着也和抓我头发的那只有点像。” 谷姓老者同样说得小声。 两人都不是傻子,场中这些鸟的此时的异状,再加上偷袭他们的两只鸟的实力异常,让他们在看了一会鸟之后,全都把目光放在了那道喷泉的身上,并且,再不去看鸟,而只注视着喷泉。 但这般远远地看着,两人看了好久,也着实没有看出什么来。 反正,就像是正常的从地下喷出来的水,比较清澈,因为没看出什么杂质,以及,这水大概不是热的,因为没有冒热气。 作为两个合气境的修士,他们能看出来的,也就是这些了。 远看看不出什么,想进一步知道些什么,只能去到这水的近前,像那些鸟一样接触这水,又或者,捧着喝上一口? 但两人不敢近前。 天知道这些孽畜是怎么回事,要只是一只两只的话两人自信联起手来还能对抗一番,不管敌得过还是敌不过,应该都不用太担心。 但这几十只在一起,而如果它们的实力也都和偷袭他们的那两只差不多,或者哪怕其中几只具有那样的实力,那一旦对上,他们也就只有奔逃下山这一条路了。 并且还不知能否顺利逃脱。 而反过来,他们想战胜它们,就算战胜了,也留不下啊,人家带翅膀的,溜得贼快了! 似这般只有输没有赢而就算赢了也毫无所得的仗,两人的脑子又没有坏得彻底,怎么可能轻易开启。 两人像做贼一样地,目光四处扫视。 然后很快地,他们目光一亮。 但几乎同一时间,两人也是心头陡震。 之前往这边来的时候还不觉,这时四顾,特别是站在这个小山头的附近从上往下看,两人倏然就如梦初醒般地发现,那道喷泉所喷出来的水,其实是沿着山头的一些沟沟壑壑,一路曲曲折折地蜿蜒向下的。 水迹很浅,几乎不可视,因为并没有形成溪流什么的。 但是,在那些隐约水迹所经的一路之上,是草皆丰,是花皆茂,是树皆郁郁苍苍。 特别是花。 现在是五月时分,按理说,山中虽然因为气候与山下有殊的关系,这个时候会有花的绽放,但正常也不会太多,而是会呈现出极零星的分布状态。 然而现在,两人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视线中,是一条非常明显的花路! 白的花,红的花,粉的花,黄的花,乃至浅紫深蓝等等诸色之花,大簇大簇的花朵铺满了他们的整个视野。 讲真,丰谷二人以前从未见过开得这般恣意的花。 有的花甚至连叶子都快要看不到了,通体上下全都是花,而且花苞还大得不可思议,花形花色也好看得要命。 随意移出一株到城中,估计都会引来阵阵围观和惊叹。 但现在,这样的花,在这里,比比皆是! 还有一些常见小花,其实是野草之属,丰谷二人也全都认识的,在他们认识中的这几种草,虽然也会开花,但都是可怜巴巴地在顶上开出几串或仅是几朵毫无姿色可言的花朵,而且还是所谓的花朵,一般人看到时根本都懒得看上一眼的那种。 但是现在。 这些极平凡常见的陌路野草,在这平日也无人到的岭头,竟是仿佛完全打开了生命的某种锁链,开出大片大片的花朵来。 虽然每一朵花也还是很小,但一株上却是开出很多,很多,然后,把整株草都点缀成极为明丽好看的星星点点。 两人又不自觉地总览了一下周围。 远处山岭起伏,天边夕阳留照。 上头清泉喷涌,下面群花绽放。 两人于此时赫然发现,若只是站在这里,这还哪里是什么穷山恶水、瘴烟弥漫、阴浊齐聚之地?这分明就是清韵升腾、灵气攒聚之地! 特别是,此际,在夕阳余光的残照下,呈现于荒野岭间的这么一条花路,为丰谷两人展现着一种极为奇异的视线和心理的双重冲击,然后这冲击一路蜿蜒着,通向岭下,亦通向岭外。 “这是,已经通到什么地方去了?” 再次对望一眼,两人心中俱是泛起某种沉重。 丰姓老者举步,谷姓老者跟随。 两人也不想法靠近不远处上峰位置的那喷泉了,因为一眼可见的没什么好办法可想,这时,不进反退,反而是循着喷泉之水在岭间的流向,循着那一路明显的花草树木极为茂盛之路,曲折向下。 行行复行行,下下复下下。 越走,两人的心中越沉。 因为,这一路越来越不明显的花路,却是越来越明显地贯穿了岭上岭下,且一直通向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有东湖。 两人虽来丽水城不久,关于这个却是知道的。 而且,尤其是最后,来到一个完全是岭外的地方,那“花路”其实已经断绝了,至少在丰谷两人的视觉中是这样,但是,两人却又发现,在断绝了约里许之地后,突地,一棵灿烂花树,呈现眼前。 那花树开得异常灿烂。 注意是异常! 而这株异常的花树下,已经是聚集了不少的游客,还有更多的游客,从东湖的方向,从城里的方向,零星地向着这边而来。 “咦,这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棵树?” “我上个月经过这里,是有树的,不过没开花,谁能想到它开出花来这么漂亮!” “诸位,这是什么树,我怎么从没见到这么好看的树?” “……” 当谷丰二人走近,各种议论,不绝于耳。 第97章 发酵 五月暖风拂,不寒亦不燥。 特别是这临近傍晚之时,白日的暖风,已经慢慢地降低了温度,变成比暖风更可人的和风,吹在人身上,不知道有多舒服。 这也是为什么临近傍晚了,还有不少人从城中出来的原因之一。 城池,夕阳。 流水,芳草。 游人。 和风。 这一切的交织,都是那般的宁静祥和。 就连提起来人人都厌恶嫌弃的“恶人岭”,此时远远地望去,也都为大地增添了一份起伏,一种巍峨。 更不提近处,这株开得异常灿烂的花树。 小白花,比小手指头还要小,但一簇簇地,缀满了枝头,亦缀满了整棵大树。 和风吹拂间,一片又一片的小白花,如雨般撒下,洒在人的头上、脖颈间、衣服上,乃至鞋子上。 而鞋子下,或者说地面上,这整棵花树的枝叶覆盖之地,小小的落花堆积了浅浅一层,又有些被风吹着,自然地聚成了一块一块的,正是,风拂花成被,风扯被作堆。 这小白花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清香,使人不自觉地呼吸,呼吸,再呼吸。 然后,深呼吸,长呼吸。 渐渐地,清入肺腑,香透心间。 花树附近,不管先来的还是后到的,几乎所有人都面透陶醉之色,但丰谷两人,却是莫名其妙地,感到嘴里泛苦,舌间泛酸。 对于场中不少人议论纷纷的这到底是什么树,怎么这么神奇又好看好闻,两人隐约有一种洞见真相但却无丝毫欣喜之意的明白,反而是心头乱糟糟的,大概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何等滋味。 如果两人是修为冠绝全城的大修士,那啥都好说。 这一场造化,对,造化,到现在,他们已经完全确定这是一场造化了,——这场造化,是他们的了! 但事实是,他们并不是大修士。 别说修为冠绝全城了,连冠绝他们所居的那一条街道都做不到。 所以,就算明知这是一场造化,就算他们是这份造化的第一个见证者,嗯,人类见证者,但又有什么用呢? 城外,他们打不过那些鸟。 城内,他们也打不过那些人。 两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把这信息卖给或透露给城中修为比他们高的人? 一来,丰谷二人属于丽水城的新人,所识之人并不多,二来,就算他们结识这样的人,面对这样的一场造化,他们也不确定把消息泄露之后,自身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简单点说,造化太大了,他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但他们能够相信自己,却不能够相信自己的实力,实力并不允许他们做些什么事情。 煎熬、痛苦,乃至于辗转反侧,从这一晚开始,便成为两人的主要状态。 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又不死心地跑到恶人岭去看了,结果看到了更多的鸟在围着那道喷泉来回飞,而这次许是他们靠得太近了,惹了四五只鸟的尖厉视线都盯了过来。 两人感到头皮直发麻,心脏也直跳,根本升不起什么对抗的心思,直接向岭下窜逃了。 那些鸟却也不管他们。 根本没有一只过来追逐他们。 又气又怒又沮丧的两人无处可去,循花路而下,不自觉地又到了城东的那棵孤零零的巨大花树之下。 一天的时间,这棵花树的花好像更多了,被风吹落于地上的部分,好像同样也多了不少。 然后,明明是一样的花形,丰谷两人却莫名觉得这小白花比之昨日似乎更好看了些。 大概也不止是他们觉得,同被这棵花树吸引来的不少人,手里都拿着这花,放在眼前看,放在鼻子下嗅。笔趣阁 很多人看着嗅着便入神了,能一动不动地在那儿看和嗅很久。 丰谷二人也有样学样,随便伸手从半空中接了一簇自树上被风吹下来的花,放到眼前。 花是小白花不假。 但是,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晶莹透彻在里面。 而很近地闻嗅着那香味,两人忽然觉得,脑子好像变得清明了些? 但那种感觉又不明显,不明显到更像是一个错觉。 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脱离了人群,然后从另一个无人的方向,又去了恶人岭,在岭上最接近喷泉的地方,两人就着那里的花,猛嗅。 但是,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惊喜给他们。 反而因为香味太浓,冲得两人直接头脑发昏。 两人也不可能就此退却,从岭上到岭下,那么多不同种类的花草,虽说不至于一株一株地一株不漏嗅过去,但多找一些嗅嗅,却绝对是要做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真的头脑发晕了,像醉了酒一样,走不动路,瘫倒在半路的花路旁。 所幸两人察觉不对早早中止,否则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了! 岭上的那无名喷泉,确实非是寻常! 它能吸引那些鸟围着它来回翻飞,并以两人不知道的方式让那些鸟的实力增强很多,成为怪鸟。 那喷泉的水,流经之处,能让所有的草木都大为茁秀,也让所有能开花的草或树,都开花得特别夸张,并且,花的味道也被放大或者改变,完全不同于原先。 如果是药草,会怎样呢? 两人本能地想到这个问题。 但遗憾的是,对于药草,两人却是一窍不通。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 明明是两个合气境大成的修者,丰谷两人居然夸张地,一个嘴角冒出了火泡,嘴里也生出了火疮,另一个则是两眼发红,里面都是红血丝。 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地,上火了! 而且还是极度地上火。 五内俱焚的那种。 因为直到现在,两人也没想出什么应对的办法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场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造化就这么白白地摆在他们面前。 两人一天四次五次地去那岭上的喷泉处,更在那里从早到晚不间断地盯梢过一天,然而任何时候,那里都有鸟在翻飞。 某个时间点,两人实在是忍不住了,蹑手蹑脚地小心上前,并希翼着那些鸟能够继续不理他们,结果,离那喷泉还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呢,便有七八只鸟连尖啸都没有地,直接对他们发起了俯冲。 那一刻两人心脏都要骤停,亡命地窜逃了下来。 好在那些鸟的目的也不是要灭杀他们,而单纯地只是赶走。 纵然如此,两人也付出了一身血淋淋的代价,头上脖上肩上背上,不少地方都被啄伤或拍伤了。 但既然成功逃出来,保住命了,这些倒也是小事。 至此,两人对山上的那道喷泉,不说彻底死心吧,至少是暂时没了什么想法。 两人也没有破罐子破摔地就把这消息给泄露,因为就算泄露了,他们也不觉得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还是那句话,合气境的修者,根本不够看的! 城中但凡有三元境的修者,没人会把他们当回事! 那喷泉流泻到下面的水? 两人也想法收集了一些,并且喝了。 只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和普通的井水河水泉水什么的,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两人的注意力就仅仅放在城东的那棵花树上了。 随着一天天地过去,那棵花树吸引了城中越来越多的人,也渐渐成为了丽水城街头巷尾的主要谈资。 不知道是第几天。 突然有两个凝元境的修士站出来,就在花树下,宣布那棵花树由他们接管,其他所有人,不管是普通人还是修士,俱都不允许再接近花树五百步。 第98章 孰为尊者 两个凝元境修士的跳出来,引得场中一片大哗。 但事实是,并没有不识相的人。 且不说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在第一时间远远地避开,很多直接回了城内,而那些修为在凝元境之下的修者,不管是养气境还是合气境,都并无任何争执地,如奉律令,退回了五百步开外。 丰谷两位修士混在人群中,也是如此。 两人都是合气境大成,真要说起来离凝元境也只是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之遥,也是天地之差。 对类似这样的情况,两人心中早有所料,但当这情况真的出现时,两人心中还是禁不住地苦涩万分。 而这两位凝元境修士的举动,也让丰谷两人再一次地确认了,这就是一场莫大的造化! 可惜,这是一场他们只能看得见却摸不着的造化! 但凝元境的修士就能摸得着吗? 两人苦涩着,退避着,也冷笑着,在看好戏。 并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 两位凝元境跳出来是上午时分,而仅仅是到了中午,就先后又有几位凝元境的修士到场。 先是一位。 这位到场也没上前,就堪堪站在百步开外,既离后面的那些人群远,也离前方的目标远。他就孤身一人很醒目地站在那里,淡淡含笑地看着前方那棵道旁的大花树,以及大花树下的那两位修士。 他含笑,花树下的两位修士可不笑,脸色有点难看。 一种看不见的对峙,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展开。 过了大约顿饭时分,这位修士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而相应的,花树下的两位修士脸色更难看了。 因为又有一位凝元境的修士到场! 是双方都不认识的。 当越过外围的那些人群后,这位背着手,慢慢地向前,当距离花树也差不多百步时,隔着十来步的横向距离,他向着孤身一人的凝元境修士点点头,而这位也回以点头。 再然后,这位背着手的修士继续向前,走到离花树,大约八十步? 又过了片刻,又一位凝元境的修士到来! 观察了一下场中的形势,他进入了花树五十步。 然后,现在这里的情况就是,很多修士,远远地在五百步外看热闹,迟迟地不肯散去。 场中,是一棵开得异常灿烂的花树,花瓣不时地纷纷而下,落花如雨,如诗如画。 花树下,两个大汉既不如诗也不如画地站着,脸色难看,神情凝重。 沿花树向外,扇形展开,在一个小扇面上,五十步外,一位修士抱胸而立,八十步外,一位修士背手而立,一百步外,一位修士两手插在裤兜里,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立着。 《五人一树图》 也没人说什么话。 也没人作什么举动。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好戏正在上演。 最早忍不住的,还是最早到来的占据了那棵花树的两位修士,估计也是他们承受的压力最大? “三位兄台,你们意欲何为?” 在越来越凝重的气氛中,两位修士中的其中一人突然这般地扬声说道。 尴尬的是,被他说着的“三位兄台”无一人说话。 过了半晌,在这两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五十步外的那位修士笑笑地转过了身,对侧后方向的那位八十步外的修士道:“兄弟,人家问你呢,你意欲何为?” “老哥,我也就比你早来了一刻。”这位非常捧场地即时响应,然后他又转身,对同样是侧后方向的那位百步外的修士道:“老弟,人家问你呢,你意欲何为?” 最早来的百步的修士先是分别向八十步和五十步的修士拱拱手,这才笑着道:“两位老哥,小弟只是见这棵树有点好看,想过去看看而已,却未想有人说不许到近里看,那就只能站在这外面看看喽。” “不许到近里看?有人这么说?”五十步的修士一脸惊讶地道。 树下的两位修士脸色更难看了,但却没吭声。 “看,没人说嘛!”五十步的修士轻笑着,然后道:“两位兄弟,对了,还有前面的两位兄弟,大家一起聚树下赏赏花,应该没人反对吧?” 那当然必须是没人反对。 花树下的两位修士,脸色虽然难看至极,但却硬是扯出了一丝僵硬的微笑,分别对着三人拱了拱手。 于是,就这样地,五位修士,以2+1+1+1的方式,和平共处于树下。 戏就到这里为止了吗? 并不是。 这甚至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到这一天傍晚的时候,来到花树下的凝元境的修士,已经达到了十七位。 而继开始的五位修士之后,后面到来的每一位凝元境的修士,都直接就获得了准入权。 或者这么说也不太恰当。 因为根本没有人站出来说些什么反对的话。 反正就是非凝元境的修士一律止步于五百步外,无人敢越雷池一步,而凝元境的修士到了这里后,略一观望便试探着趋近。 无人出声。 无人反对。 当夜,陆陆续续又有六位凝元境的修士到场。 而当到了第二天早上,这棵大花树下,已经聚集了整整二十八位凝元境的修士! 到了这个时候,场中这二十八位凝元境的修士也都有点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惊讶于城中水平相当的同修是如此之多,还是惊异于他们这么多凝元境的修士共同身处这么个小小的地方,简直就是前所未闻之事。 “各位老哥,各位老弟。” 某一刻,一位修士对场中所有人抱拳团团转了一圈,“诸位,有没有信息灵通的,知道咱丽水城中是否有开窍境的前辈?” 他这话并无人应答。 “那看来,这城里城外,就是以我等为尊了?” 他又这般说道。 才说着这话,他就见场中不少人面色有点奇怪地看着他,或者更准确点说,看着他,同时也看着他的身后。 在这么多的目光下,这位修士的身子顿时僵硬,顺着那些视线所望的方向,他有点木木地转身。 身后的方向,大约两三百步外,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正缓步走来。 在二十八位凝元境修士目光的齐齐注视下,他神情淡淡,速度不快也不慢地走着,径直走到了花树之下,才停下脚步。 而早早让出了位置的二十八位修士,几乎不约而同地抱拳俯身行礼。 “见过前辈!” 面对众人的行礼,这男子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继续观察着眼前花树。 其他人则几乎静止成一幅画。 过了半晌,这男子终于开口说了来到场中的第一番话: “此木香花树,约五百余龄,少则七八年一花,多则十数年一花,迄今为止,已经数十花矣,故旧相传,其间并无异常。” “唯今年之花,时节不对,花数不对。” “花香大异于往。” “细观之下,花形亦是不对。” 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他转过身来,对着身外散散落落的二十八位修士:“诸位,不知有何发现?” “如有发现,希望畅言!” 第99章 禀告 如有发现,希望畅言。 这望去若二十许的男子这般说道,但他说了这话之后,场中,一时却并无人应答。 “某家毛滂,居于城中平康坊,已过百余年。不知场中诸位,有无听说过毛某?” 过了一会儿,这男子这般说道。 “原来是毛前辈当面!” 有人站出来了,前行了几步对这男子抱拳行礼,“晚辈苗一术,早就听闻前辈大名,只是无缘得见!” 毛滂甚是和蔼地点了点头,“苗小友好,此番我们既是朝面,就算是认识了,日后有暇,欢迎小友到我那里坐坐。” “是,是!拜谢前辈!” 苗一术再次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就不耽搁了,他知道他站出来是要干什么的,他也知道这位毛前辈想听什么,当下便道:“前辈,晚辈其实是六七日前便来到这棵树下探究过,但那时只见这棵树花开得繁盛,并未见其它异常。” “临走时,晚辈一时好奇,带了一捧花回去。” 当他说到这里,毛滂以及场中其他的那些修士已是俱都被他这话给吸引了。 被这么多的目光注视着,苗一术略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然后强行镇定道: “除修行外,晚辈亦略习草药。” “当日带回这花后,晚辈百般探究,也依然未发现任何异常,后来略感体倦,遂抓取了些药草,随手炼制了些补气丸,只是炼制之时,晚辈莫名觉得异常顺畅。” “晚辈本以为是自身炼药水平有所进步,一时心喜之下,走了好几个药店凑齐了所需药草,第二日,认真地炼起了一种秘制丹药,未想,却并未发现炼药水平相比往日有任何进步。” “晚辈大为沮丧。” “一番收拾之后,晚辈无意间发现桌上带回的木香花,懊恼迁怒之下,把那花于手中揉得粉碎,却不意突然一阵清凉上冲脑海,想到了刚才炼药之时一个手法上的不妥当。” 苗一术说到这里,顿住了。 毛滂没有说话。 其他的那些二十七位凝元境修士也没有说话。 良久,还是毛滂伸手摄下了树上的一簇花,于指尖碾得粉碎,并放到鼻尖细闻。 闻了好一会儿,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 “晚辈江晨,见过前辈!” 又一修士站出来了。 “江小友,有话直说。”毛滂依然是温和地点头。 “前辈,这花香对晚辈的修行有益!” 江晨一语石破天惊,又或者实际上并不如何石破天惊,因为在场之人不少早就向这里怀疑了,而他只不过是戳破了那张薄薄的纸而已:“在这棵树下,闻着这花香,晚辈的行气速度,比正常提升了约有一成左右。” 比正常提升了约有一成左右! 这就很惊人了。 这时再说石破天惊,似乎也不为过了,因为一成是个很恐怖的数据。 一次提升一成,一日累积提升是多少? 一月、一年,乃至十年、一百年,累积提升又是多少? 那是一个无法计量的数字,但也根本无需计量,任何一个修士心中都有数,面对这样一种提升,除非面临死亡,否则其它任何困难都无法令其退却! 而在江晨这话之后,场中的气氛亦陡然为之凝滞。 二十来个凝元境的修士中,不少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粗重了,至于内里的心跳乃至气血流转之类,更是一阵大乱。 “前辈!晚辈二人有事禀告!” 远远的外围,这时有两位老者越众而出,挤到人群最前面,拜伏于地,遥遥地大声说道。 “你二人过来。” 毛滂淡淡说道,那声音平平淡淡地穿过了五六百步的距离,在外围的人群中响起。 下一刻,两位老者,在身后那些熙熙攘攘的围观者的目光下,也在前方二十来位修士的目光下,极力想要端庄但却怎么看都有点踉跄地,向着大树的方向而行。 “小修丰绍劲,拜见前辈!” “小修谷红河,拜见前辈!” 来到近前,大约二十余步开外,两人再次大礼参拜。 “免礼。” 毛滂还是比较温和的,礼贤下士地,伸手虚托着,“小丰,小谷,看来,你二人是别有发现?” 明明在外表上看起来,丰谷二人是场中最为年老的,但此时却成了小丰小谷,也是惹人发笑。 但在场都是修士,而且除了丰谷二人外,都是三元境的修士,自是无人会笑。 修行到了三元境就知道,看起来越年老的,越不为尊,越不足道,反而是看起来越年少的,越令人高深莫测,以至不敢随意测度。 特别是看起来十几二十左右的少年,又看不透具体修为的,一律以“前辈”称之就好了。 人家回你一句“小辈”你也千万别生气。 一生气事情就坏了。 “是的,前辈!小修二人确实有所发现!” 丰谷二人,应是丰绍劲为首,此时,就由他语气难掩颤抖地说明着他们的所有发现,乃至这些天的观察。 所有一切。 从最早的恶人岭上被恶鸟偷袭,到后来发现那个无名喷泉,到那一路通向岭下的花树,到花路断绝,但却在断绝了一段距离后,孤立而荣的这棵老花树。.ghxsw.c0m 丰绍劲事无巨细地,全都说了。 当真是连一点点的保留都没有。 而在场很多修士的神情,也都随着他的述说,不停地变化着。 就连毛滂,其间亦不自禁地动了几次眉。 “丰小友,还有谷小友,你二人很不错,很不错,你们的这个发现,对我丽水城非常重要,属实有功!” 在丰绍劲详细地述说完毕之后,毛滂点点头,对二人这般说道,然后对二人也是对场中所有修士说道:“我上去看看,你们都可以过来。当前为止,事态不明,所以不设限制,尔等皆可以尽情探察,唯不许作任何破坏,亦勿生事,否则莫怪毛某无情!” 淡淡地说完这话,也不待众人反应,毛滂的身形便忽如一缕烟般,极快地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中。 而场中的二十八修凝元境修士,愣了片刻后,也纷纷地向着恶人岭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繁茂的大花树下,便只剩了丰谷二人。 “谷兄,你说前辈会记得我二人么?” 丰绍劲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这般说道。 “应该,会的吧?” 谷红河望着众人所去的方向,也即恶人岭的方向,神情有点复杂地应道。 第100章 遍知 对于打开了足窍的开窍者而言,日行千里,并非难事。 从城东花树处到城南恶人岭,不过数十里,是以,当毛滂在岭上看到了丰谷二人所说的那道喷泉时,也不过就是过去了盏茶时间而已。 不远处,毛滂略微驻足观看了片刻,随即,他就缓步向着那道喷泉走去。 喷泉上方,依然是数十只鸟在翻飞,看到毛滂的举动,又或者感受到毛滂的气势,本能地知道对方不好惹,有几只鸟发出厉声的尖啸,还有一些则直接退避入了附近的密林之中。 “聒噪!” 轻叱一声,毛滂右手曲指,状若不经意地一弹,一道劲风便倏然跃出,洞穿了一只大鸟的翅膀。 那大鸟是尖啸者之一,这一下,直接就栽到了地上,亡命般扑腾。 许是毛滂手下留情了些,没有真正伤及它的要害,也所以,歇斯底里地扑腾了一阵翅膀之后,这只大鸟终于还是半飞了起来,像被剪短了翅膀的野鸡一般,艰难地扑入了树丛中,随后,又是连扑腾带飞奔地逃窜向远处,再不回头。 这个警告很管用,喷泉上方,鸟群大哗,立时四散而逃。 一直困扰着丰谷二人让二人始终都不得任何寸进的鸟阵,就这样,自行瓦解。 喷泉上方,再不见一只鸟,只有十数根长短不一的羽毛,在匆促却又翩然地往地上坠去,若笑话,若落花。 见证了那些鸟的逃散。 也见证了毛滂如若君王般的驾临。 径直走到喷泉边,毛滂伸出手来。 清澈的泉水从他的指缝间穿过,瞬间打湿了他的全部手掌。 就这样,毛滂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息、数息、十数息。 毛滂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并越皱越深。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这分明就是最为正常不过的泉水,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之前的那些鸟,此时,顺着泉水在地面流淌的方向,毛滂视线只是略微一偏,就看到了不远处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那些开得异常灿烂的花朵。 “只对畜生及草木有用,对人没有用?” 毛滂嘴里喃喃了这么一句。 这时,有一些修士亦从后面跟了过来。 “前辈!” 那些人只是远远地打着招呼,并不上前。 “来,过来,这就是那个喷泉,你们可以都过来看看。”毛滂温和说着。 那些修士有点懵逼。 这位毛前辈的大方,有点超出想象了啊! 但很快他们也就知道这位前辈为什么那么大方了,所有人先后都试过了,却并无任何一人感受到这喷泉有什么异常之处! 也不存在什么有人感受到异常却装作没发现。 区区凝元境修士的气血波动,绝对骗不过近在咫尺的开窍境修士。 接触无异常。 有修士直接就接水喝了,用手捧着,先是小小地喝上一口,然后痛饮狂饮了四五口。攵學3肆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的举动,包括毛滂。 半晌后,他摇摇头,对毛滂道:“前辈,喝下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这就是正常的水!” 毛滂点点头。 然后,不少修士就同样掬水喝了,并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你们自行其事即可,不必看我脸色。”毛滂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去了下方的一些沟壑间探查去了,而那些修士则面面相觑地留在了喷泉边。 然后不知道是谁提议,决定在下方喷泉之水流经的地方不远处,挖一个坑,或者说池子。 把这喷泉的水引一点过去。 “我们把整个人泡进去,再看看情况!” 有大聪明这样说道。 并无人嘲讽,倒是赞同者很多。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当下,就有不少人协力地干了起来,然后几乎片刻时间就弄了一个不小的池子出来。 但从边上引水进入这个池子,以及这个池子里注入了一大半的水,却花了足足好几个时辰。 因为那喷泉泻出的水,其量并不太多,而且很多都渗入了地下。 后面的场景就热闹了,一个池子里挤了四五个人,虽然是和衣,没有袒裎相见,但也足够称得上是奇闻了,特别是彼此都是凝元境的修士,平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更好笑的是,池子上方,还有二十来号人在围观着。 不论是池子里的人,还是池子外的人,都感觉好笑。 但他们不是为了好笑来的。 是大事! 所以,虽然看起来好笑,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场所有人,无一遗漏地还是全都轮流着下到池子里泡了一会。 可惜,还是无人有任何发现! 时间继续推移,事件继续发酵。 丽水城中,渐渐地,几乎所有修士都知道了城东花树以及城南恶人岭的情况。 城东且不说。 城南,往日没几人会涉足的恶人岭,顿时,成了几乎摩肩接踵般的所在,而一个又一个有分量的修士,也冒了出来。 开窍境的,开窍境的,开窍境的。 不止是那些凝元境的修士,就连开窍境的修士自己,比如毛滂等人,也都傻了。 无人知道,这一座丽水城中,居然潜藏着足足九位开窍境的修士! 嗯,目前已经是有九位开窍境的修士冒出来了! 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多。 但哪怕止于九位,也足够骇人听闻了,特别是最早冒头的修士毛滂,他几乎是半个丽水城的土著,在丽水城中生活了已经逾百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城中,还有这么多和他同一境界的修者! 这不扯蛋么! 此前,他知道的仅有两位而已! 而凝元境的修士,那就更多了,仅十数天的时间,冒出来的就已经多达六十多位。 但事实上,也止于此了。 长平巷,一个无人注意的独门小院内,一个人的内景意识中所呈现的信息是: 【开窍境,9人】 【玄关境,0人】 【凝元境,67人】 【合气境1023人】 【养气境11545人】 这便是土地神的神权之一,或者并算不上神权,而只是基本职能——遍知辖域内一切生灵等级。 截至目前为止,这座丽水城中,所有的开窍境修者,全都冒出来了,所有的凝元境修者,也全都冒出来了。 而至于合气境与养气境的修者,因为不入“三元境”,自然便只是“芸芸众生”,单纯只是一种数量上的存在。 第101章 一盏如豆燃清净 丽水城内外,凝元境者六十七人,开窍境者九人,这也是此间所有三元境层次的修士。 至于凝元境与开窍境中间的玄关境,因为它只是一个“关”,如列车的一个停靠站,列车纵然停靠,但也很快就开走了,所以这一境界的修士,此间数量为零,也纯属正常。 三元境以下,万余人,可忽略。 三元境以上,没有。 这就是叶怀清所掌握的丽水城的修者情况,一目了然,无有遗漏。 以神权察知辖域内的相关信息,从某种意义来讲也算是降维打击了,初体验者很容易沉浸在那种高高在上的洞察之中,以自身拥有“天之眼”或“神之眼”而渐渐生出一些非人之心。 就如一个人站在高山上,身临万仞,自觉抬手就可上摘星辰,也自觉人间万象,皆在脚下,看大地上的一切,都觉渺小。 慢慢地,就异化了。 所幸,叶怀清不是初体验了,作为过来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沿着神道走下去是什么样子,也更知道,今生该如何去走。 也因此,纵然遍知丽水城所有修者的情况,他从中获得的也仅仅只是“此城宜居”。 此城宜居。 这就够了。 叶怀清已经打定主意就在这座丽水城居住下去了,至于居住到什么时候,以后再说。 以叶怀清的打算,是想在此度完整个开窍境的,但开窍境的历程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叶怀清也不敢肯定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是否可以顺顺利利,不生任何事端。 但假如承平无事,那他基本上就会做一个宅男了,在突破开窍境之前,打死也不出此间一步。 就算体验生活,难道偌大一个丽水城,还不够他体验的么? 其实如果当初大佬不赶他出来“闯荡江湖”,那他也会在那座山谷一直待着,同样待到突破开窍境。 有法诀,能修炼。 那就安静地修炼,看修为日益越长。 这不知道是一件多快乐的事! 重生一世,叶怀清也就这么一丁点儿芝麻大的愿景了。 又是一个夜晚。 小院的房间中,叶怀清坐在床上。 姿势,和他此世第一次修炼时的姿势也一般无二,上身自然挺直,下面两脚却也是自然垂放着,自然到甚至连脚心对脚心都没怎么讲究,看方向,两只脚心是大体对上了,但中间还隔了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呢,这算哪门子对! 为什么如此? 就因为这个姿势让他感觉最放松最舒服罢了。 而和第一次修炼时最大的不同是,叶怀清闭上了眼睛。 不再是似闭非闭似开非开,而是真正地闭上。 为什么当时不闭而现在闭? 因为当时若闭上,脑海里会是一片混沌,时间久了,将是一片迷糊。 而现在闭上,不让外面的光线透入,是因为,体内自然有光。 坐于床上,闭上眼睛,接下来,几乎是瞬时之间,叶怀清的心神就进入了一种极静的状态,所谓“入静”,也所谓“入定”,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外间的一切,都被留在外间。 无视,无听,无闻,无触。 用句白话说,这一刻,他和世界断开了连接。 和世界断开连接,是体内自成天地。 这是一片昏暗晦冥的天地。 其实严格地说起来,是只有天而没有地。 一片空荡荡的大约十数间屋子般大小的“天空”,昏暗晦冥,比凌晨更早,比黄昏更晚,却又不是彻底的黑暗。 其实本来或者说整体,确实是彻底的黑暗。 但现在,有两处光源,在这黑暗中绽起。 一是位于上方正中。 只米粒般大小,却是岿然不动,绽放着一种清幽的光。 一是位于中上方的正中。 这个倒是大点,有黄豆般大小,绽放的光芒也比较暖,近于灯火般的黄,也像是黄豆般的黄。 这个就是体内所打开的肺心窍了,在内景中,是这样的一种呈现。 它的黄其实并不纯粹,都不须细察,就会发现其中有晦暗,也有诸多的杂质,甚至那光芒本身,也如一盏油灯的灯火一般,纵然无风,时不时地也还是会摇晃那么一下,或者爆个灯花什么的。 这并不是肺心窍本身的问题,更不是它打开的不彻底。 而是因为人体不只有肺。 哪怕局限到脏腑系统,甚至连腑都忽略而只论脏,也是“五脏”,肺不过是这五个里面的其中之一罢了。 五脏流转,肺居其一。 它并不能独善其身。 那些晦暗,那些杂质,那种总体稳定下时不时的不稳定,就是受其它四脏及整个身体影响下的体现。 叶怀清无喜无忧,亦无其它种种情绪,此刻,他的意识超然而又独立,在清醒却又冥冥的情况下,以“一线灵光”的方式,与那盏黄色的灯火静默相对。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这盏灯火,是他的生命之光。 这一刻,他也是与自己的生命相对。 一识一灯,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也像在一个空阔的旷野中,夜晚时分,一个人,独守着一处篝火。 那篝火,是温暖,是明亮,也是身心的寄托。 就这么一堆篝火,又或者说就这么一盏小小的灯火,却让叶怀清的整个意识都彻底地安静下来,他仿佛可以和这盏灯火一直如此静默地相对到地老天荒。 开了窍,入静又或入定,对修者来说真的只是寻常,并不需要多高的资质或天赋,而只是如呼吸一般,自然相伴,很多时候,你甚至都感觉不到它。 属于外面世界的一切的浮躁乃至其它所有负面情绪,都不能沾染半点。 一盏如豆,长相厮守。 这便是这个阶段,叶怀清的修炼。 是名副其实的“静”修,也是正儿八经的“清”修。 打开肺心窍的好处,就是他什么都不用做,身体自主地呼吸,然后带动肺心窍的自然运转,而这就是修炼了。 也是所谓的不修而自修。 其实叶怀清距离不修而自修的境界还甚远,但谁叫他这时便打开了肺心窍呢,修者无所事事,躺平着,被自己的身体带飞,这是叶怀清前世自始至终都不曾享受到的体验。 君问修行事,实无以告之。 只是闲静坐,其它并未持。 第102章 移神寄形 像这般地每晚一坐,从叶怀清落居于这座丽水城中算起,也已是一个多月之久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内景中的两处光芒,上面那米粒般的清幽光芒一直都未有任何改变,倒是下面那如豆般的暖黄光芒,却随着时间推移,明亮了不少,而它的灯焰,也不时地向左摇晃那么一下。 虽有两处灯火,但整体依然是昏暗晦冥的环境中,左侧,被如豆灯火遥遥照着的地方,隐隐有物呈现,如同礁岛,亦如不发光的星子。 在身体中,那是心脏的位置。 从这情况看,叶怀清下一个打开的窍,多半就是心脏的心窍。 身体五脏,心肝脾肺肾。 既然已经打开了肺心窍,因为五脏紧密关联的原因,接下来打开的窍,极大可能全部都是其它四脏之窍,这是自然的远近关系,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但肺心窍之后到底是哪一脏之窍,却并不一定。 可能是肾,肺金肾水,金一生水,肺之后轮到肾,这是按五行相生的顺序来的,在具体的修行实践中,这确实也是一个较为常见的顺序。 前世,叶怀清打开五脏之窍,就是循的五行相生之序,不过彼时他第一个打开的并不是肺心窍,而是肝心窍。 那可能和他长处药园,受草木精气熏染有关。 五行相生是一种,前世,在秘录上,叶怀清也得知有人是循着五行相克之序。 此世,如果继肺心窍之后,打开的是心脏的心窍,那就既不是五行相生,也不是五行相克,而是循着另一个规则,即最基本的“气血”之序。 肺主气,心主血。 由气及血,肺影响心。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普通人即可体会,那就是屏息或者说憋气,不呼吸,那么其心脏跳动必然出现异常,非快即慢。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走向晚年,那肺对心的影响就更大了,比如说一个有气管炎或支气管炎的人,先是气管及肺,患上肺气肿,然后肺及心,患上冠心病,再然后心及脑,患上脑淤脑梗,怔忡忘事,再再然后脑及全身,中风瘫痪等等。 这样的一个顺序,也是人之老化的一个很正常的顺序,在很多人身上,未必表现为明显的“病”,但内里的生理走向,却是这么的一个走向。 这且不多说。 第二个打开的脏窍是哪个,叶怀清并不在意,反正拢共就是五个,一二三四五,总是要轮到的。 具体孰先孰后,于漫漫的开窍之途,并无影响。 不过,既然从现在的情况或者说征兆来看,下一个打开的很可能是心脏之窍,那叶怀清就可以操作一番了,而不必真的完全躺平,彻底交给身体自己来。 【神权:移神寄形】 是神权,也是神通,更是技能。 不过这是三品神位才能获得的神权,叶怀清前世得知这个神权之后,想方设法,想于修行上证得这个神通,却始终都是痴心妄想,一直到最后也未能如愿。 以他现在的七品神位,以他现在的开窍境初期修为,论神权,不够格,论神通,更不够格。 但如果论技能,却是可以通过万星盘兑换! 通过内景意识,进入传承大厅,叶怀清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相关信息。 【神禄:426,+5】 426,是叶怀清现在总的资产,+5,是他的神禄现在每天以5个单位在增加,这也是七品土地神的每日薪水。 多吗? 不多。 少吗? 其实也不少。 至少在叶怀清省吃俭用一般根本不乱花的情况下,此时,用来兑换需要的东西,却是足够了。 〖兑换,移神寄形〗 鉴于位格提升到七品的关系,万星盘的相关显示比以前要丰富了一些,就连这兑换信息,也是如此。 就如此刻,叶怀清看到的,不止是他可以兑换的,还有他不可以兑换的: 【移神寄形,初级,100神禄】 【移神寄形,中级,10000神禄】 【移神寄形,高级,1000000神禄】 【传承者,你想要兑换哪个级别的技能?】 这并不是嘲讽,万星盘也根本不知道嘲讽为何物,但事实上,却是和嘲讽无异,它仿佛就是在说,穷鬼,先掂量一下你的资产吧! 〖初级,我兑换初级的移神寄形〗 叶怀清并不和它废话。 当然,废话也没有用。 如果乞求就能让它打个折的话,比如说打个零点零一折什么的,那让他跪下来磕个头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并无这等好事。 尤其是那高级的移神寄形所需的神禄,根本不是这个阶段的叶怀清可以妄想,他在地上,而人家在天上,至于中级么,虽然也很高,但却也只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还是可以畅想一下的。 不过这个阶段,对叶怀清来说,初级的已经够用了。 支付了100神禄之后,总资产瞬间就只有326了,从最初开始养了好几年的神禄,就这样,慢慢被花掉。 前些天花掉大几百,现在又是整一百。 叶怀清的心很痛! 好在,消费本身是痛快的,既痛苦也快乐,而当使用起这个神权神通兼技能的时候,那痛更是彻底地消失了,化而为无以言喻的美好。 移神寄形,顾名思义,将己之神或者说识,移到其它的东西上面,以实现寄形的目的。 不过这个初级的技能,能够移神寄形的对象,仅仅只是草木而已。 连很小个的鸟兽之类都不行。 甚至连一只毛毛虫都不行! 但就算行,叶怀清又需要移神寄形到一只毛毛虫身上干什么,体会什么叫做蠕动么? 丽水城南,恶人岭。 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曾经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现在已经是人群攒动了,像极了前世的热门旅游景点。 而事实上,它现在就是丽水城的一大热门,毫无疑问的热搜第一。 街巷坊间,人人皆议。 普通人论之,修行者论之。 恶人岭也就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渐渐地有了另一个名字—— 神泉山。 不止是改头换面,彻底改根换骨了这是。 这个名字其实是从普通人中叫起来的,然后修者就也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反正它至少比恶人岭好听对不对?以前且不说,现在没人喜欢自己天天来的地方叫做恶人岭。 山名神泉山,山上的那无名喷泉,自然也就成了神泉。 问世虽然还不到一个月,但关于神泉,却已经有了不少的传说了。 坊间传言,神泉之水,喝了可以返老还童。 坊间又传言,神泉之水,喝了可以永葆青春。 这两个传言其实都有人信有人不信,但坊间还有传言,神泉之水,喝了可以治疗一切疾患。 这个就几乎人人都信了。 不止是那些普通人相信,就连修者,甚至是三元境的修者,都半信半疑! 这些传言,是真是假且不说,那神泉之水,却是日夜流淌不息,浇灌于丽水城的人心上,也灌溉于神泉山的那条“花路”上。 随着时间推移,那花路愈发明显,花路上的花草树木之类,也愈加枝叶繁茂生机旺盛了。 特别是那些绽放的花,渐渐把此地妆点成了一处奇异之地。 山花烂漫蜂蝶舞。 这一日,人山人海的神泉山上,无一人知,有人通过移神寄形神通,寄形在了花路上的一株不知名的花树上。 第103章 感知提升 移神寄形在一株树的身上,或者简单点说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棵树,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客观说,那种体验不太好。 并谈不上美妙。 树没有眼睛,所以不能看。 树没有耳朵,所以也不能听。 树没有鼻子,所以也无所谓香臭等等。 一个人,如果眼睛被黑布蒙上,耳朵被棉球塞上,鼻子是极重度没救了的鼻炎从来就闻不到任何气味,嘴里也泛淡得没有任何味道,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体验了。 嗯,差不多。 差不多就代表还是有差的。 差在哪里? 差在树木本身自有一套异于动物异于人类的独立感知系统。 脚下的水土、头顶的阳光、身边的水气,等等这些,俱都清晰地呈现在树木的感知中,而对于自身内部的“流动”,感知得就更是清晰。 这也是人类所比不了的。 当寄形于这株花树之后,叶怀清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黑暗和窒息。 不适应。 如同一个陆上的人掉进了水里,甚至是被埋进了土里。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形容罢了。 事实并非全然如此。 叶怀清的感知,和这棵树的感知,是同在的,寄形于这棵树,并不是他取代了这棵树,而是他的感知附随在这棵树的感知中,如一个小孩牵着大人的手,跟着大人一起走。 叶怀清是小孩。 树是大人。 大人怎么走,小孩就怎么走。 走着走着,很快地,叶怀清也就适应了那种节奏,属于人的意识和感知,渐渐地缩小到了只有一个“点”,一个可以触发和回返的坐标,而属于树的意识和感知,却渐渐地扩散开来,成为整体。 风,在身边流动,带来水气,同时也带走水气。 光,从顶上倾泻而下,扑头盖脸,遍及全身,带来些许的灼痛,同时还有温暖和力量。 这温暖和力量从上向下传递,与此同时,也有一种清凉和滋润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在从下向上传递,缓解顶上的那种灼痛。 流动!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从下面的千条万缕,到上面的千枝万叶,都在流动! 而且是极为清晰的流动! 哪怕修行至今,叶怀清对身体内部的气血流转已经有着相当的感知了,但和现在的这种感知比起来,却依然啥都不是,被秒成渣。 叶怀清很快地就沉浸于对这种感知的体验中。 从早上,到晚上。 树是有对时间的感知的,而且在这方面比人的感知要清晰得多! 光的强度和角度,还有水气的密度和流动速度,等等这些,综合成了一棵树的相当精确的“时间表”。 朝九晚六,这是叶怀清初步拟定的打卡计划。 也因此,估摸着到了这一天傍晚的时间,叶怀清就解除了移神寄形,感知回返自身。 说是回返,其实也只是一个形容。 之前,他的感知确实在树的身上不假,但假如那棵树遭遇到什么,他并不会受到损伤,这是前世验证过的事情。 前世,被他移神寄形的一棵古树就无巧不巧地被雷给劈了,大概是长得太高,周围附近又没有什么其它的树,然后就成了天然的引雷之物,被天雷从中间直接裂为两半,现场极为残暴。 那一刻叶怀清甚至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但结果是什么事都没有。 此时,回返后叶怀清才发现还只是下午,离傍晚还有一小段时间呢。 初次寄形于那棵树,对于外界的感知,还缺少一个比较准确的参照,但等到明天,估计就可以准点下班了。 回返自身后,叶怀清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并不上床,而是若有所感,若有所思,随即便在屋子里站着,一动不动。 他在拟“树”。 之前的体验,还是那么清晰和深刻,而此刻,几乎才一入定,叶怀清就发现自己对于体内气血的感知,比昨天明显提升了不止一筹! 于是,这一站,叶怀清就又不知不觉地站了一夜。 等到意识从这种修炼状态中自主退出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凌晨时分了。 从屋子里走到小院,叶怀清随便漫步着,心中又喜又怨。 寄神寄形所带来的这方面的好处,他前世基本就没有体会过!所以他这时怨的是,前世,他的资质到底是有多差啊?又或者,修炼的法诀到底是有多差? 不过,也可能是彼时的层次和现在不一样的缘故。 总之,这是一场意外的收获,而且是相当大的收获,也是叶怀清喜之所在。 肚子有点饿。 唔,很饿。 就叶怀清在小院子里走几步的这点儿时间,就已经传出越来越明显的信号了。 这也正常。 叶怀清现在并不能做到辟谷,反而,因为修行初入脏腑的关系,消耗比较大,哪怕有灵气通过肺心窍进入身体作为补充,也是小补不及大耗,远不能完全地提供身体所需。 这小院也是租住下来暂时落脚的地方,后面还会重找地方的,所以叶怀清也没有置办家什,包括炊具等。 肚子饿了那就只能出去吃饭。 三条穿城河流把丽水城从北到南分为北城、中城、南城三块,叶怀清现在是在南城,当他沿着一条主街道过了一道桥,一直步入中城的地界,才在桥边看到一个早餐点。 人家也才刚出摊。 老夫妇两人,老头在围炉里升火,老妇把小桌子小板凳什么的从一个两轮的平车上往下铺排。 叶怀清上前帮忙。 “小后生,吃饭呢?” 老妇也不拒绝,笑呵呵地问道。 “是啊,大娘,什么时候能吃上?” “快呢,快呢,很快就好的!~~死老头子,快一点,俊后生在等着吃呢!” “好嘞!”那边的“死老头子”大声地吆喝了一下,中气十足。 养气境初期。 和早时的叶父相当。 说修士难当,说普通人吧,又比普通人要健康以及强壮不少。 念及人家这么大的年纪,所以三十来岁的时候应该是比叶父要强不少的。 但这城中也不是人人都有修为。 比如这老妇,就是纯粹的普通人。 确实很快,等叶怀清搭着手帮老妇把几张桌子椅子都安置好的时候,老头已经直接把东西端到一张小桌上了,“后生,可以吃了!” “大爷,我还没点呢!” “不用点,老头子请你!” 老头确实是好性格,笑得和悦,“再说,小老儿这摊上也没什么好点的,就是饼子,还有稀饭。” 可不是么,他端到桌上的也就是一碗稀饭,还有两张饼子。 稀饭冒着热气,饼子也是热腾腾的,刚出炉还不到一分钟呢! “大爷,两张饼子可不够我吃!”叶怀清也笑道。 “不管你能吃多少,老头子我都请你。” 叶怀清笑笑,只是摇摇头,没再说话。 第104章 大饭桶和听故事 叶怀清是好人,也是正经人,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戏耍作弄人。 现在是一般情况下吗? 是。 所以他也就是吃了八个饼子喝了两碗稀饭罢了。 但这也足以让老头夫妇为之惊愕了,因为他们家的饼子不小,很多人一个就够了,两个已经是大饭量了,而一顿吃三个的,摆摊二三十年时间,两人大概还没见有二三十个。 其中更有一些要了三个然后只吃了两个半这样的,让夫妇两人记的深刻。 而像叶怀清这样,轻描淡写地吃了八个饼子,大概足以让夫妇两人记忆终生了,甚至可能成为两人谈资里的一段传奇。 “大爷,怎么样,还请我吗?这可亏大了啊!” 站起身来,叶怀清笑道。 “请!请!怎么不请!” 老头只是惊愕,但为人真不小气,“后生,你就是吃得再多,这顿也是我请!” 然后作为半调子修者,他又本能地问道:“后生,你现在什么修为?” 直接问什么修为,而略过了是不是修者。 饭量这么大,人却和胖沾不上一点点的关系,这只有修行可以解释,而且老头已经做好了这后生仔修为比他高的准备。 事实上,他年轻的时候饭量也大,像这样的饼子,能干掉三个! 但现在不行了。 两个怎么也够了,正常是一个,而就算能往肚子里塞下三个,也必定撑着。 “大爷,这可不能随便说,我修为很高的,说出来会吓着你们!” 叶怀清笑道,抛下这句话,准备离开,顺便还和这时才来的小摊第二位顾客点点头,“他家饼子不错,挺好吃!” 免费蹭了人家一顿饭,这也算是站个台了。 “我都吃七八年了,好不好吃还用你说!” 第二位顾客也是个老头,脾气还挺冲的样子。 叶怀清笑笑,就此扬长而去。 此时天色也才刚蒙蒙亮而已,大街上少人行,而活动的也多半都是支摊卖早点的。 走了一会,叶怀清又拐进了大街上的一家早点摊。 这家是卖粥的,还有菜饼。 叶怀清又吃了两碗粥,还有四个菜饼。 就这样,从大街的南边一直逛到北边,叶怀清一共进了八家早点摊,加之前的摊子那就是九家。 一顿吃九家,这是什么水平? 所以临行前大佬给了他足有三千两的通兑钱票还有不少的散钱,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不然就叶怀清的这种吃法,要不了多久就得把自己吃得两手空空然后被迫落草为寇了。 不过事实上呢,他也不是顿顿都这样吃,以及天天都这样吃。 而是一顿代几顿,几顿管几天。 普通人当然不可以这样,不说胃容量的问题,光是这样吃下去,胃酸的不正常就会让人受不了。 但作为修者,都不需要修行入五脏,甚至不需要晋入凝元境,只是合气境的阶段,就可以无视这个问题了。 这也算是修行带来的自由。 很不起眼、很微不足道的修行副产品之一,在很多哪怕是入门级的修行秘录里都懒得提及,就算提及也往往闲闲淡淡地一笔带过。 不过前世作为药者,叶怀清还是很注意这方面的。 药者往往也是医者。 医药不分家嘛。 困扰和支配人身的两个最大也是最基本的问题,一是食,二是睡,健康与否,80%由此而起。 健康是什么? 少年人懒得谈,老年人谈没用。 而哪怕作为修者,绝大多数人也不会谈这个问题,无它,太低级太low逼了,哪怕不说长生不说大道,那至少也得千里飞剑万里驭云,至不济也得隔墙透视什么的,健康,那是什么玩意? 前世,叶怀清早年也是如此。 目空一切,心在苍穹。 自觉际遇非凡,那就应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趁其势而成就万古第一流的人物。 直到后来,说是山穷水尽也罢,说是返朴归真也罢,又或者说是对于药和医的认识越来越深入根本也罢,他的目光终于从大处缩回了小处,从“大道”更迭向“小道”。 大道是什么? 是沧海桑田,是宇宙生灭,是“太初有道,神与道同。” 小道是什么? 是日升月落,是衣食住行。 所以重来一世,叶怀清才会对基础那么重视,如果不能打好基础,那他宁愿不要起步。 他的修行也不在远方,而只在当前。 这到底是好是坏,只能说走下去才知道了。 可能是踏踏实实地踏出一片天地来,也可能踏踏实实然后不知不觉地就拘困于乡愿了,谁知道呢。 有阴必有阳,祸福两相随,这大概是稍微接触一点华夏文化都必然会知道的一大观点了,所以好坏与否,有时也不那么重要,处于好境,可能在孕育坏,处于坏境,可能也在培育好,端看个人的认知与行动了。 此世,至少到目前为止,叶怀清对走出的每一步,基本还算满意。 九家早点吃完,已是大上午时分了,叶怀清并没有就此返回,而是继续地在街道上溜达,做一个街溜子。 对他来说,这个城池中的一切,都是新的。 这个城池中的,也是这个世界上的,他是第一次涉入。 新鲜,但又不那么新鲜。 毕竟不管何处的城池,其基本定义总是“人类聚居活动体”,既然如此,它的一切结构和功能,也就围绕着人的种种需求而来。 也所以,上个世界也好,这个世界也罢,城市也好,城池也罢,大同,小异。 人需要吃喝。 所以街道上叶怀清发现了各种食铺、酒肆,还有专门供往来行人短暂歇脚的酒水铺,提供酒,提供水饮,还提供一些饱腹或颇具风味的饼子、果干之类。 叶怀清进入了好几间酒肆看了看,观察了一下这个世界的酒。 有浊酒,类似于华夏古代的绿蚁酒什么的,酒液中漂浮着一些发酵过的碎谷物之类。 有清酒,就是清澈如水一样。 既然有清酒,那浊酒就是特意不过滤的,估计是酒液中的那些碎物咀嚼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可能颇受一些顾客的喜爱。 叶怀清的这个判断在一个酒水铺得到了印证。 一个占地很大周围用木栏杆围起来的酒水铺子,里面至少有好几百人在歇脚,有点像是路边的一个小公园,而这个铺子的中央是一个高台,高台上有人在说书。 周围不少听众,而很多听众桌前有酒。 基本都是浊酒。 环视一遭,叶怀清只发现区区几处是清酒。 不是价格的因素。 之前在几家酒肆,他就有问过价格,同档次的浊酒清酒差不多一个价。 近处已经没有空桌了,叶怀清在较边缘处坐下,坐了好一会儿才有小二匆匆过来,问他要不要酒水食物。 挺忙碌的。 叶怀清随大流,要了一杯浊酒。 高台上的说书很精彩,说书老者情绪激昂,口水四溅,正是很多听书人喜爱的风格。 听了一会,叶怀清发现内容居然也很精彩。 一个三元境的修者的故事。 同为三元境的修者,故事里的那位,活得可比他精彩多了,高来高去,光怪陆离。 叶怀清就挺惭愧的。 真的,他都不好意思站出来承认,他也是一个三元境的修者。 他和人家故事里的那位。 不能说很不相似,只能说毫不相关。 这丽水城除他之外,也还有九位开窍境的修者。 他们过往的人生经历,是否也比较丰富呢,和这故事里,稍微有点点沾边? 叶怀清一边津津有味地听故事,一边漫不经心地在想着这个问题。 第105章 所遇非时 在林木掩映的小公园中听了半天故事,饮了一杯浊酒,待故事告一段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左右的时分了。 并没有人端着盘子什么的过来收钱讨赏,大抵听书是不要钱的,酒水铺子花钱请人来讲书,被吸引来的众多歇脚的人,随便点上些酒水果干之类的,就算是基本消费了。 也不高,差不多普通人半顿一顿饭的花费。 挺好的。 叶怀清和其他听众一起离开这处酒水铺的时候,混在人群中,俨俨然,也有了半分此间土著的感觉。 不过人家土著多半是三三两两,又或七七八八,甚至十几人一起的结伴,像他这般独自一人的还是少数,像他这般少年的就更是少数,而是以中壮老年居多,倒是比他更小的孩子为数不少,此刻兴高采烈议论纷纷。 从这光景看,分明是“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看来,江湖的风雨还是属于江湖,而当从“江湖”回到“家乡”,江湖儿女也就变成了家乡的父老乡亲。 这里的风雨肯定也还是有,但并不很多。 对大多数乃至绝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主基调,应该还是稳定与和平。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看,这个世界的人性和前世的人性也没差,有善,有恶,有无善无恶,有善恶参半,整体也还是居中的,并不是个个天然就是坏胚。 但这个世界的人性所面临的环境,比前世复杂。 特别是身处“江湖”的时候。 若人性如水,则这个世界容纳人性的江湖,比前世要急湍。 也就这样罢了。 百闻不如一见,百思不如一行,就这半天的听书,就让叶怀清对丽水城的总体环境有了一个基本认识。 当然这个认识肯定是粗疏的不全面的,毕竟整个酒水铺里也没见到一个三元境的修者,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一个合气境的老者而已,其他都是养气境的,或稍微懂得点修行的,再然后则是占据大约六成的完全的普通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下层环境。 不能用下层推及中层和上层,但是,下层却是基调之所在。 叶怀清就挺欣慰。 他并不是生活在地狱,叶家镇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桃花源。 之前几个月在外面,江湖的险他是见识过了,而现在落居于这丽水城,大型公共聚居点的安稳他也正在慢慢体验。 这里应该也有江湖,毕竟江湖无处不在,不是说一个城池就是所有人的家乡了,刚进入这个城池时那几个守城老哥的教诲和告诫也还在眼前呢,但是吧,确实比叶怀清原本想象的环境要好得多。 实在是大佬的那个小册子让叶怀清都有心理阴影了,直觉外面人人都是恶鬼转世。 特别是路上遇到的一拨又一拨的凶人,或毫不掩饰的凶,或言笑晏晏然后手下挥刀,和小册子里描述的,半点不差! 那样的凶人,这个城池中肯定也是有的,甚至为数不少。 但在这个城池中,他们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面目呢? 假如,这里恰好是他们的家乡,在这里,他们不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侠客,而是身为老人的儿女,身为小儿女的父母,身为丈夫的妻子,身为妻子的丈夫,身为街坊,身为邻居,身为一同喝酒的听书人,身为一同干活的同伴…… 一边继续在街道上漫步,叶怀清一边闲闲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如是遇上白威之前,叶怀清会很醒目,哪怕就这样在街道上走着,他也会吸引大量的注意,特别是吸引修者的注意。 养气境合气境的修者会注意他。 凝元境的修者会注意他。 开窍境的修者一样会注意他。 如果有境界更高的修者,估计更会注意他。 总之,他会像是黑暗里的一盏灯,吸引所有修者的注意,至少三元境以下的修士,绝无可能忽略他。 哪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会本能地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而像现在这般他独自一人地走着,那就更招人视线了。 之前叶怀清频频遇到凶人,估计和此也脱不了关系。 但修炼了从白威那里所获的天机遁隐法之后,随着领悟越来越深,叶怀清的气质也越来越随心所欲,譬如此刻,在气质的巨大加持或者说“减持”下,就连他的形貌,都没有什么人会去在意了。 会一眼就认定这是一个普通人,各方面的普通。 没有必要仔细打量,更没有必要去看第二眼。 而离开之后,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也不会有人去在意。 这确实是一套非常强大的秘法,虽然在【正法】的性质上不能和叶怀清所修持的凝元通玄经相比,但若单论等级或优劣,却一点也不差,甚或犹有过之。 关于这一点,叶怀清是有数的。 能轻易涵纳他这个开窍境的修者,让他的神气从内到外或如日如月,或如草如木,或巍巍然若高山,或潺潺乎若流水,或超迈绝尘,或泯然众人,这样一套秘法,能简单得了? 更不用说,随着对秘法的领悟,他同时对很多修行之理的领悟也越来越深入,更让他觉得这套秘法的深不可测。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这都是一套对他有极大裨益和助力的秘法! 也所以,对于白威,叶怀清是心存感谢的。 哪怕那个家伙有点神经病,行事太过随心所欲,让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适。 但这些日子细思,叶怀清也发现,他的不适固然有彼此性格方面的不谐,和他自己的修为过低以及初入江湖也有很大的关系。 假设。 假设他是一个境界超乎三元境之上的修者,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较深,而不是像两人相遇时他心里的那种草木皆兵,则白威的随心所欲,说不定还是一种他很欣赏的品质呢。攵學3肆 特别是那天晚上,他才刚料理了凶人。 转眼,白威又是以那样一种神秘莫测的方式出场,而且修为还比他高! 再念及告别大佬以来一路上的遭遇,他又怎么可能不草木皆兵! 所以,他和白威的相遇。 所遇非时啊! 想到这里,叶怀清一愣,连脚步都顿了下,然后莫名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忽地想起了当时白芗所说的话。 “是可以的。” “但现在不行。” 其实她所表达的,也就是所遇非时吧。 白芗,又是在一种什么样的领悟下,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在他所认为的“神经病”的背后,人家,是否也有一片他所不了解的甚至是窥不及的天地?毕竟,就连人家的修为,他都看不透。 就在这时,叶怀清忽地心有所感,伸手入兜,触上了兜里的那块玉佩。 “你在哪里?” 一道很清晰的信息从玉佩中传来,以一种不可知的方式,直接传达入他的意识之中。 叶怀清愣住了。 第106章 互动 这还是叶怀清第一次接收到来自玉佩的信息,也是第一次知道,玉佩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向持有者传递信息。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之前在大佬那里接受秘法传承,应该也是差不多同样的手段。 虽然他是不理解,但见了两次,也就见怪不怪了。 就如原始人见了电灯,第一次可能大呼小叫,震惊不已,第二次可能就会很淡定了,只将之归纳为和油灯不一样的,“一种特殊的灯”。 只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在他突然想及她的时候,她那边传来了信息? 想及这个玉佩的名字,叶怀清又是默然了会。 “丽水城。” 停步伫足,微微愣了片刻之后,叶怀清方于脑海中传递这样的念头。 他也不知道这玉佩的信息是不是这样传递的。 但下一刻,叶怀清知道了,是。 因为他收到了对面的回应: “可以的。” “那边没什么修为高深的老怪,只有一个叫石通的修士,你须注意。” 叶怀清又愣住了。 丽水城九个开窍境的修士,都已在“神泉山”事件中冒头,其中确实有一个叫石通的,大概是开窍境中期?反正修为比他要高。 其实九个开窍境,所有人的修为都比他高。 毕竟他才刚入开窍境而已。 不过这已经是他的领域,在这里,别说九个开窍境,就是九十个开窍境,也只是寻寻常常的开窍境而已,拿不下他的。 叶怀清愣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对面隐隐约约又莫名其妙的关照。 这提醒,对于陌生人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关照了。江湖上,遇到这样的一句提醒,并不是常有的事。 甚至可以说,是极难遇到的事。 二是对面表现出的对丽水城的熟悉。 兄妹俩之前在丽水城居住? 叶怀清并没有问东问西,毕竟,他和对面真的不熟,也不是很想熟,套用前世娱乐圈的一句话,“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欠下的那份秘法的人情,他会还的。 关于这一点,叶怀清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人情,他还得了! 万星盘里真的有很多神神道道的东西。 不说以后,就说当前,神泉山上的那“神泉”,嗯,正式的名字叫做“沧浪之水”,以叶怀清的判断或者说直觉,对那边的兄妹俩就都挺有用。 人情归人情。 关系归关系。 基于一些原因,叶怀清并不是很想和对面扯上关系。 其实也不止是对面,他大抵是不想和任何方面扯上关系,特别是这种修为高深来头莫测的。 叶怀清自己是二世为人,挟前世之资粮,挟万星盘之巨大帮助,又得大佬那边堪称是无上秘法的正法加持,这才于十四近十五之龄,堪堪入了开窍境。 而据白威所言,其妹白芗十二岁就入了开窍境,比他还早了两三年! 这是什么概念? 反正叶怀清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对方非常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白威不可能骗他,能随手就扔给他天机遁隐法这般极神奇秘法的人,没有在这一点上骗他的必要。 而眼见为实,他也是亲眼见过白芗的,纵然有神通【真实之眼(初级)】在身,能观照并洞察自身及他人一身气血的情况,但对于白芗,他却还是连一点点的虚实都看不出来! 这代表什么? 代表人家的段位比他高呗! 而且不是高一段两段,是高很多段! 凭修为摸不着人家的边,凭神通还是摸不着人家的边,也就是穷尽一切手段都摸不着人家的边。 这还有什么好比的? “谢谢,我会小心的。” 对于对面的提醒,叶怀清作这样的回应,然后他很直白地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给我信息?”笔趣阁 “是你在想我。” 叶怀清又愣了。 他没有再传递任何信息,而对面同样归于沉寂,也没有再传递任何信息给他。 两人的第一次“互动”,就这样中断。 如果这也算是互动的话。 把手从兜里拿开,摇摇头,叶怀清继续在街道上漫步。 确实是他想及对方而不是对方想及他,人家没有诬蔑他。 叶怀清想到了自己的因果感应神通。 〖凡世间生灵,有念及汝者,汝皆有感。〗 自离开山谷起的这些天里,他也陆续地接收了一些信息,或者来自于叶家镇那边,或者来自于大佬那里,间或地还有几道来自山谷小伙伴那里的,有的是单纯的信息,有的还伴随着一些并不是很清晰的画面。 是信息还是画面,大概和与他的关系远近以及念及他的程度有关。 比如所有的画面都是来自七叔公那边还有家人那边。 然后,并没有来自白威兄妹俩那边的信息。 这也就是说,人家并没有念及他呢,又或者人家也有相应的神通或秘法能屏蔽这种感应。 这个世界,水还是太深了啊,不独大佬所给的那三份秘法,只白威兄妹俩,就站在他所不能窥的地方,对此,叶怀清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他这个前世的“大佬”,放到这里也就是一个小菜鸟而已。 别说什么扮猪吃虎了,在一些人的眼里,估计他就是猪,或者连猪都够不上,只是小绵羊。 其实小绵羊都够高级了。 叶怀清又想到了一个词,“蝼蚁”。 《老姆虞华说凝元通玄经》 《天机遁隐法》 也不说什么别的了,就这两份秘法的开辟者,在那般存在眼中,他现在的阶位应该和蝼蚁也没什么大区别吧!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好事。 如果他现在的阶位就能在这个世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那才是一件糟糕至极的事呢。 抱头痛哭都不为过。 因为那就意味着这一世他同样完蛋了,走到最高最远,也很难比前世多走出多少。 而像现在这般。 在叶家镇那里,他确实没获得什么。 一份最基础的叶家炼气诀,并不足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之所以用叶家炼气诀作为底本,也只是想用这个世界的秘法循序而上罢了。 但当出了叶家镇,不论是从大佬那里,还是从白威兄妹俩那里,他都收获极大,见识亦得以大大开阔。 出叶家镇不过才两三年。 两三年而已,变化之大,成长之巨,又哪里是当初身在叶家镇的时候可以窥及? 所以,这个世界是一个大海,辽阔无边,亦深不可测。 但正因为如此,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所在! 止步,侧头,叶怀清看到街边的一家“三水书馆”,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第107章 书馆 书馆不大,只有四十来个平方。 再考虑到这条街道上店铺的稠密程度,甚至可以说是很小了。 不过主要的问题还是书并不多,只在靠近柜台的位置占了四排书架,然后其它地方就都是供人在此阅读的长椅了,稍微有点类似于前世银行啊什么的布局。 或者,说是一个小图书馆也未尝不可。 馆内散散落落地坐了十数人,捧书在看。 柜台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不知道是老板还是伙计,同样捧书在看,对走进馆里的叶怀清如若未见。 来到书架前,叶怀情开始扫视。 了解一个世界最好的方法就是书籍,大到文明传承,中到文化风尚,小到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如此种种,都可以从书籍中窥见端倪。 这虽然只是一个小街道的小书馆,但于此依然有所折射。 四排书架,从前到后。 第一排书架,也是最前面的,都是话本。 叶怀清随意抽出一本。 纸张,样式,装订,还有里面文字的成型方式,这些都是叶怀清感兴趣的方面,而不止于内容。 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新的。 他对这个世界的新奇程度,和一个新张开眼来的小婴儿也没有什么大区别。 “喂喂喂,那个!” 叶怀清才站那里翻了不到一分钟,身后柜台那边传来拍桌声。 叶怀清转身。 “对,就是你,过来交钱!交了钱拿书到后面看,不要站在书架跟前!” “多少钱?” “二十钱。” 叶怀清咋舌,有点贵。 一个饼子也才两个钱,一碗稀饭更只是一个钱,换言之,普通人一顿简单点的早餐也就三五个钱就能解决了,晚餐丰盛点的话十个钱也差不多了。 这比一天饭钱还要贵呢。 当然也没贵多少就是了。 叶怀清从左面兜里掏出两个大青金,一个青金十钱。 “二十钱能看多长时间?” “随你,想看多长时间就看多长时间,到我晚上关馆。” 这还差不多,叶怀清又觉得不是那么贵了。 拿书到了后面,叶怀清和馆里的其他人一样独坐一张长椅翻阅了起来。 纸张的质量并不差,基本没有什么纤维不均衡,里面的字也是版印的,很规整,也很清晰。 内容么,是一个小修士的成长线。 大约四分之三的内容,写了这个小修士在养气境阶段的成长,然后四分之一的内容写这个修士访名山寻道友除凶恶,最后在一笔带过的该修士成了“三元境的大修士”之后收尾。 全书大约七八万字左右。 叶怀清换了一本。 这本是药师,以药行走江湖,以药置换修行,最后的结局也还是成为三元境的大修士,基本也就是凝元境。 因为书里并不曾涉及玄关什么的。 这本字数要多一点,十来万字,内容比上一本丰富,也曲折,也明显看得出来被翻阅了很多次。 这两个话本,对叶怀清并没有什么可启迪的地方。 修行的方面就不说了,看得出来,话本的撰述者是略懂一些修行的,但也就是略懂。 最基础的养气境阶段还能描述得像模像样,但到了合气境,就走样了,明显以猜测和臆想为主体,而至于再上面的所谓“三元境的大修士”,就更只是一个笑话。 而修行之外的见闻什么的,则更是以杜撰为多。 杜撰其实没什么,大佬的那本小册子极大可能也是纯属杜撰,但叶怀清从那杜撰里看到的却是真实,甚至是比现实更现实的真实,一种浓缩化的真实“提取”。 它确实不是江湖的全部。 但涉足江湖才几个月,叶怀清就已经通过亲身经历的几十个事例,验证了其中的真实。 也就是身登开窍境,乃至身怀数种神通在身,叶怀清面对那样的真实才能云淡风轻,毫不为意,如果只是凝元境,他早就翻车了! 而这两个话本的杜撰,叶怀清从中看到的就只有荒诞和半点也经不起推敲。 大佬是用看似荒诞来描写真实。 而这边是用看似真实来描写荒诞。 水平层次差得太多! 叶怀清摇摇头。 后面的一些话本,佐证了叶怀清的判断。 这些话本的撰述者就没有一个三元境的修士,甚至连合气境的都很少,基本都是养气境阶段,但又都是懂点修行的人,没有纯然普通人的。 四排书架,话本占了三排。 余下一排书还不满,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杂书,比如丽水城地图,比如东湖杂记,价值也并不高。 总的来说,叶怀清并没有看到什么太具营养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在这书馆耗到人家关馆,顺便也不紧不慢地把四排书架的书都扫了个遍。 惹得柜台后面的那人频频看他。 大概是不理解这个家伙到底是来书馆干啥的。 看书? 说是翻书更恰当! 但那人也没说什么,人家是交了钱的,这里也没规定说交了钱后只能翻几本。 当然最主要的是,那人不是东家。 也就懒得多管闲事了。 如果是东家,以叶怀清这翻法,多少得歪嘴几句,弄不好还能把他给轰出去,理由都不用多找,“你这翻法,必是其它书馆的探子,滚!” 总之结果就是,叶怀清花了二十个钱,用半天时间,翻遍了这小书馆的四排书架。 收获不大。 但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踏着夕阳回返,当叶怀清过了一座桥,又来到早上吃八个饼子的那座桥时,夕阳已经完全落入了山谷。 暮色沉沉,降临大地。 叶怀清站在桥中央,看底下的河水从西向东,缓缓流淌。 说缓也不是很缓,河水流经底下的几个桥墩,发出小小的哗哗的声响。 早上的时候,是没有这声响的。 估计主河上游的什么地方有水汇入,又或者降雨什么的,导致晚间水流变得稍急。 站在桥上,就这般地看着流水。 不知不觉地,叶怀清就站了好久。 那感觉有点奇妙。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水如光阴,而光阴牵扯着人生。 身在异乡为异客,但就算回到家乡,回到叶家镇,某种意义来说,他也还是“异客”。 另一方面,这里又明明是他的主场。 他是此地的土地神呢! 于人,是异乡人。 于神,是此间之主宰神。 “少年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一个人留在外边很危险的。” 一个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叶怀清转身。 是一个老者缓步而来。 第108章 你的酿酒方法是错误的! 沿着河畔的横道,从东边方向缓缓走来的老者看起来约摸六七十岁的样子,身形较瘦,但是慈眉善目,脸上带着和蔼微笑。 “老人家好!” 叶怀清抱拳为礼,微微躬身。 “少年人你也好。” 老者微微点头,“少年人,你不是住在这边的吧?老夫晚间无事,人老了觉又浅,就经常会出来溜达溜达,好像没见过你?” “老人家,我刚来这丽水城不久,还不到一个月呢,现在是住在南城那边。” 叶怀清说道。 “哦,南城好啊,南城比北城还有中城都热闹,老夫以前也经常会去那边逛逛。” “以前?” “是啊,以前。现在人老了,哪里都不想去了,越热闹的地方越不想去,正常也就在这河边走走了,还是趁晚上没人的时候。” “白天这里人很多吗?” “多啊,从老夫刚才过来的路,出了城就是东湖,你说人能不多吗?” 老者说着,然后又道:“不过对你们少年人来说,可能不算多,可能还越多越好,你们少年大多爱热闹嘛!比如少年你,今天就是来中城这边看热闹的?” “也不是,就是刚到这个地方,感觉新鲜,来随便逛逛。” “哦?感觉如何?不是老夫瞎吹,咱丽水城还是挺不错的,大多数人都很友好,也没有排外的心思,不像有的地方,你就算在那里住个十年八年,人家在背后说起你来还是一句外乡人,咱这里不讲这个,来到这里,你就是丽水人!” “是啊,感觉是挺不错的!” 叶怀清说着这一天的经过:“我早上就在这桥边上吃了一顿早餐,摊主居然没有收我钱,说是请我吃!” “你说的是老白夫妇吧,小老头,小妇人,呵呵,他们的餐食确实做得挺地道的,稀饭不稀也不厚,饼子扎实,用的都是每年的新粮,味道不出奇,但是干净醇厚,让人吃了还想吃。少年人,你别看他们就是一个小摊子,但是回头客和老顾客很多的,人家都喜欢到他们这个摊子上来吃。” “对对对!老人家说得对,就是这样!老人家,你也是他们的老顾客吗?” “以前是。”老者呵呵笑着,“现在不是喽,人老了,这饭量也减了,正常喝喝酒就差不多了,不饿。” “光喝酒就能行?” “药酒。” “老人家居然还是药师?失敬失敬!” 叶怀清再次抱拳为礼,“我下午就在一个书馆看了一下午的书,里面有好几本讲到药师的,都说药师是修行人里面走的地方最多的人,老人家,是这样吗?” “是这样,这话没有错的。” 老者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点缅怀: “老夫以前啊,去过最远的北面,那里有一条黑河,河水是黑色的,大河还宽得眼睛看不到边,很恐怖,但那黑河里又长着一种全身都黑只有尾巴是青色的鱼,那鱼煮汤,味道绝美!” “真想去看看!” 叶怀清一脸向往。 “老夫以前也去过最远的南面,那里很多火山,就是山,山顶上会喷火,那里长着很多珍贵的药草,有能治病救人的,也有能补气养神的,可惜那里被很多修为很高的人占据着,不容外人插足。” “老人家,你是药师,药师也不可以吗?” “他们自己也有药师,光是那些药师,就容不下外来的药师。少年人,你知道吗?这世间的人心啊,也不是都是好的。” “我知道的,当初出来的时候,老师有认真叮嘱过我,说外面有很多坏人!” “呵呵,你老师是对的!” 老者轻笑着,“所以刚才老夫才对你说,白天出来逛可以,咱丽水城白天还是很安全的,一般没什么事,但晚上最好就不要出来了,更不要靠近桥边水边啊什么的地方,这些地方,坏人做坏事很容易的!” “谢谢老人家提醒,我以后晚上尽量少出门。今天是刚来这边,在酒水铺听了半天书,又在书馆看了半天书,不知不觉天就晚了!” “呵呵,呵呵,不用谢,看到你们少年啊,就挺让老夫感慨的,想当年老夫也都是你们这样啊,可惜,岁月不饶人呐!” “老人家你精神看起来很好啊,我看比很多老人精神都要好呢。” “比不上,比不上你们少年喽!” 老者摇摇头,“我刚才老远就看着少年你站桥上一动不动,望着河水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出来时间长了,想家了?” “老人家神目如电!” 叶怀清伸出一只大拇指。 “哪来的神目哟,就是修为到了,打开了眼窍,看得比一般人远点罢了。” “眼窍?老人家,你是开窍境的大修士?” “呵呵,呵呵,一般般。少年人,你修为几何呀?” “见过前辈!”叶怀清重新恭恭敬敬行礼,然后又带着好奇地道:“前辈,你是开窍境的大修士,看不出我的修为吗?” “老夫当然能看出来,但这不是问你吗?” “啊?” “啊什么?身为前辈,问你一个小辈的话,你不第一时间老老实实回答,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反问老夫。你这小辈,你自己说,是不是该死?” “前辈,前辈,这,这,不至于吧?” “又一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小辈啊,不知高低,不知尊卑,也不知死活。” 老者摇摇头,“老夫是药师,但近些年懒了,制药也少了,实在闲得慌了,也只是酿酿酒。少年人,你知道老夫是怎么酿酒的吗?” 少年人不知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这猝不及防给吓傻了。 “酿酒其实很简单的,找个坛子,装上水,放进药草,封起来,埋到地里,过十年八年的,就好了。” 老者缓缓说道。 “少年人,人要是埋进地里十年八年,会怎样,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少年人终于回过神来,“但是,老人家,你的酿酒方法是错误的!按照你说的方法,根本酿不出好酒!” “哦?哦?哦?” 这反应,这回答,显然极大地出乎了老者的意料。 “少年人,你还知道酿酒?你老师也是药师?” “不是老师,是我自己!我会酿酒!老师喝了我的酒都说了,我酿的酒是天下第一!” “呵呵呵,呵呵呵。” 老者笑得开怀,“天下第一?” 随即,顿了顿,他又问道:“少年人,来,说说,你老师是什么修为?是和你一样的养气境大成呢,还是合气境大成?总不可能是三元境吧?” “我老师和老人家你一样,也是开窍境!” “嗯?” 老者愣住了。 随即,他不进反退,缓缓地退出几步,带着审慎地问道: “你的老师,也在这丽水城?” 第109章 石通,叶小兄弟 老者的审视以及谨慎不是没有道理。 在他眼中,这本来只是一个养气境的小辈,这种小辈,随手埋了也就埋了,当是消遣,谁叫其大晚上的不回家,还站在桥上,更站在他平日喜欢站的位置,打扰了他看风景的兴致。 这还不叫该死,那什么才叫该死? 看在这小辈还算不讨厌的份上,只是简简单单将其埋了,而不是使其受尽痛苦而死,这已经是他很大的慈悲了。 也就是人老了,心善了,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可爱,才有这般举动。 要是早年,呵呵,呵呵。 一个养气境的小辈,其家人长辈或老师什么的大概也就是合气境,甚至可能连合气境都没有,而是和这小辈一样的养气境。 反正就是不入流的小角色。 否则,如果是三元境的修者,应该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事情的,怎么会放这么一个小辈出来游历? 养气境有什么好游历的? 养气境的游历,真正的名头叫做送死。 这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恶人凶人随手就能捏死这样的小东西,他早早让这小东西安息,而且还是没有痛苦地安息,那可真的是怜悯心起,不忍其日后受苦。 这小辈不知祖上积了多少福份,才能遇得到他。 人之将老,日行一善。善哉,善哉! 可惜,就算真的日行一善,也不能挽回人之将老,苍天无眼,待善人不公啊!:魰斈叁4 老者喟叹着。 不过当这小辈说出其老师也是三元境而且和他是一样的开窍境的修者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 凭什么? 一个开窍境的大修士,凭什么放一个只是养气境的弟子游历天下? 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其想要这个弟子死! 但这个原因可以排除。 因为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实在用不着这般麻烦的。 那? 那只可能是这个小弟子并不是孤身一人在外,而是被老师携带着。 假如这样的话,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个养气境的小辈随手就可以捏死,但如果这个小辈后面站着同为开窍境的修士,那行事就不能这般随性随意了,会惹来麻烦。 开窍境是一个大境! 就算同为开窍境,彼此实力的差距,那也是天差地远,开窍境初期和开窍境中期的实力差距,比养气境和凝元境的实力差距还要大,而且大得多! 而开窍境中期和开窍境后期,实力差距就更大了。 老者自身是开窍境中期。 而如果眼前这小辈的老师是开窍境后期的话,他肯定是不想招惹这么一个敌人的。 随手埋一个小辈,然后他自己再被人家老师给埋了,那可就是一个笑话了。 那样的一个结局,老者并不喜欢。 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每天松松土浇浇花酿酿酒散散步多好,他还没有活够呢。 远远不够! 再活五百年,也不够啊! 善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哪里都可以做,今天,这小辈这儿,就算了吧。 决非害怕或顾忌什么,而是不值得! 智者不因小失大,不以身犯险,不以疥癣之痒而砍腿削臂。 今天,就算这小辈真的做错了事,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站在了不该站的地方,打扰了他独自一人看风景的兴致,他也大人大量,不计较这点小事了。 与人为善,处处和风。 微笑! 微笑! 老者脸上绽出极和悦的微笑: “小兄弟,你有开窍境的老师你早说嘛,咱们大家都是一家人,绝不致于生出误会闹出矛盾。” “老夫姓石名通,小兄弟,不知贵姓大名,以及尊师如何称呼?” 叶怀清叹为观止。 怪不得白芗提醒他说要注意这个人。 敢情这是一个变态啊,不能以常理而论。 又或者,这个世界的“常理”本身就很奇怪,在很多方面都不符合他前世带来的认知。 需要修正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多! “在下叶怀清,见过石前辈!” 叶怀清重新抱拳见礼,然后又道:“家师性情淡泊,不喜人间俗事,目前也并不在这丽水城,就不为前辈多介绍了。若是你们日后有缘相见,晚辈再作介绍不迟。” “那是,那是,叶小兄弟说得是!” 石通笑容满面,并没有重新翻脸,像一条变色龙一样地变来变去,“叶小兄弟,目前在城中所居何处?” 叶怀清如实说了。 南城,长平巷。 石通听了勃然变色,“那怎么可以!那般陋巷,怎么能是小兄弟这般高人子弟居住的地方?” “叶小兄弟,听你刚才所言,你也是一个药师。” “药师的住所,怎么可以没有药草相伴?那像什么话!” “叶小兄弟,既然你来了这丽水城,又让俺老石知道了,那就绝不能让你再住那样的陋巷了,那是对药师的亵渎,也是俺老石身为药师身为前辈对后辈的不关心,不照顾!有失长者之风,会让人诟病的!” “这样吧。” 说着这些,石通略作沉吟,然后道: “叶小兄弟,我这里有两个好住处,说予你听。” “叶小兄弟若是喜欢南城的话,正好在南城我也有一套宅子,只是好久没去光顾,荒废了,但用来种花种草,却是可以的。” “叶小兄弟如果觉得城里局促,相较城内,更喜欢城外的话,那就更好了!” “叶小兄弟,最近咱们城南的神泉山事情,你大概也听说了吧?” 叶怀清点点头,“今天出来走走,晚辈听得城中到处都在传闻这个消息。” “可不就是!” 石通说道:“神泉也好,受神泉滋养的那些花木也好,对咱们药师来说,都是顶好顶好的!” “叶小兄弟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丽水城的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已经决定在神泉山开辟新城了,名字都已经定了,就叫丽水新城。” “不过新城并不对所有人开放,只会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以及一些相关后辈的居所。” “叶小兄弟,我在那里给你置办一套宅子如何?就在神泉附近,和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的。” 卧槽卧槽! 还是你们会玩! 叶怀清听到这个丽水新城的计划或者说规划,人都傻了。 话说你们把神泉山划为私产,更把神泉占为己有,问过我这个土地神以及神泉主人的意见了吗? 第110章 叶兄弟,你是懂我的! 九大开窍若形成默契,还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至少在这丽水城是这样。 也因此,把神泉山划为私有,也就是一句话一个命令的事情。 这其实已经够厚道的了。 如果不厚道的话,他们可以把丽水城据为己有,然后把丽水城中的所有居民都赶到神泉山去。 假如神泉是出现在丽水城而不是神泉山的话。 “叶小兄弟,今日相遇,实是难得。若是无事的话,不如到老夫那里去坐坐?正好尝一尝老夫平生得意的几种良酒。” 允了叶怀清神泉山的一处地方后,石通如一个好客的主人,相当热情地这般邀请道。 我要是不去或者不敢去,对面会不会突然翻脸呢? 叶怀清心里有点好笑地在想着这个问题,然后他就爽朗答应道:“好啊!感谢前辈相邀,晚辈正想见识!” 见他这般爽快,石通反是有点吃惊。 在石通看来,这小辈心有所恃是肯定的,但哪怕心有所恃,一个修为只有养气境的小辈,面对一个开窍境的前辈,能这般毫无畏怯,心不慌神不乱,一身气血亦丝毫不虚不浮,整体安稳如山,不动不摇,实在是太过罕见,极为难得。 如果这样的弟子还有,他都想收一个了! “叶小兄弟,跟我来,老夫的宅子就在附近,并不远。” 石通说道。 确实不远,两人沿着河畔漫步,闲闲淡淡地说着一些话,走了大概只有四五里地的光景,这就到了。 石通的宅院就在这条河边不远,而其宅院再向东不远,就是东城墙,其宅院和东城墙之间,是一片绵延的小山丘和丛林。 “老夫家人不在丽水,此处也只有老夫一人居住,说起来,叶小兄弟你还是几十年来第一个踏进这院子的人呢。” 也没有什么大门侧门,就一道门,进门之后石通如此这般地对叶怀清说道,言语之间竟颇有感慨的样子,其洒落风仪,任谁不知情的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呢。 而甫一进门,叶怀清就在心里暗叫一声好家伙。 他看到了什么? 大量的药草。 五六米之高,高大的院落围墙里面,是一匝匝冂形的木质篱笆,冂套冂,如同圆环套圆环,不过这里是方块套方块,外围最大也最高,里面最小也最矮,从外到内地有序排开。 而每个篱笆冂,围着篱笆内外两侧,都是各种各样的药草。 站在进来的院门处,沿着一个个由小到大由内到外也由矮到高的冂看过去,整个大院落,几乎一目了然。 让叶怀清心道好家伙的不是这院落的布局,而是那些药草,按前世的植物分类来说,其中大半都是毛茛科以及大戟科。 什么东西? 反正这两科的,药草很多,毒草亦很多就是了。 而石通这里种植的,一眼望去,分明是毒草多过药草,而那些很多毒草毒树亦长得奇形怪状,面目倒不能说狰狞,但确实让人一看就感觉非是良善的样子。 特别是很多大戟科的毒树毒草之花,色彩艳丽又浓重。 怎么说呢,有一种臭水沟里的七彩泡泡的感觉,并不美丽更不烂漫,只有令人说不出的怪异甚至诡异。 而身在院中,也是园中,叶怀清鼻端嗅到的,那些味道同样并不美好。 这个大院是一个很好的药园。 但这个药园却并不符合叶怀清的审美,极不符合! 如果换叶怀清来住这个院子,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会把其中的药草更换大半!.ghxsw.com 但每一个药师大概都是很得意自己的药园的,譬如石通,此时就颇为得意地对叶怀清道:“叶小兄弟,怎么样,我这个药园还不错吧?” 担心叶怀清看不真切,他还拿来两个大大的火把点上。 其实用不着的。 叶怀清是没打开眼窍不假,但晋入凝元境之后视力听力等就全部大增,而晋入开窍境打开那个不知名的第一个窍之后,他的五感更是莫名其妙地逐日递增,单以视力来说,到现在,和打开眼窍也没多大区别了,又怎么会看不真切! “是不错,前辈的院子很好!” “前辈院子里的这些药草,晚辈大概只能认识个八成,还有两成左右不认识。不过就以认识的这些药草来看,前辈用药,想必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 叶怀清回道。 所谓大开大合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是野猪冲锋。 废话,大量的毒草,大量的带毒甚至带猛毒的药草,再加上相当的虎狼之性的药草,一个有着这么一个药园的药师,用药能不“大开大合”吗? 而听了叶怀清这话,石通眼露奇光。 真的是奇光! 开窍境的修为,让他的感觉或者说心情近乎于直接地通过眼神展现了出来,而那其中是蕴藏着一些激动的:“叶兄弟!” 他把两手放在叶怀清两肩。 而称呼上更是从“叶小兄弟”变成了“叶兄弟”,简直吓死人了。 “叶兄弟,”他又重复了一句,然后道:“你是懂我的!” 一个开窍境中期的修士面对一个仅仅只是养气境的修士,想要下手的话,肯定是用不着近处偷袭的,那都不是高射炮打蚊子,而是把太阳摘下来砸地球了。 所以对于两肩被这大凶人兼大变态按着,叶怀清的心跳连一丁点儿的异常波动都没有。 但石通此刻真没注意这个,他完全是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的样子,神情和言语都激动:“大开大合,大开大合!叶兄弟,你这一句话,直接道出了老夫的药道真谛,连老夫自己都只是知道却说不出来的真谛,被你直接一句话就说出来了,哈哈,哈哈!” “叶兄弟,走走走,咱们喝酒去,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这老头直接进入了有点癫狂的状态,和之前的那种和蔼平淡完全是两个画风! 说真的,叶怀清心里毛毛的。 对方是实力高于他的大修士他不怕,对方是坏人他不怕,对方是变态他同样不怕。 但对方如果是一个神经病,又或者“精神状态不稳定者”,那他还真有点虚,盖因为此种人行为完全不可预测,属于混乱非理性的! 这一刻,叶怀清都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长期摆弄毒药,把自己脑子给弄坏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对方已经打开了眼窍。 开窍境的开窍是一个阶段性目标,打开了眼窍并不意味着只是打开了眼窍,而是意味着身体的气血对于整个脑部的改善和提升都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说毒药毒坏脑子,可信程度不高。 除非是早早就毒坏了,而且是不可恢复的那种受损。 但那就不可能在后来成为大修士了,所以完全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在叶怀清的暗自嘀咕间,老头已经取来了各种坛子。 其中大部分都是地下现取的。 然后,所有坛子全部打开。 酒香四溢。 药香亦四溢。 “叶兄弟,请品鉴!” 石通完全把叶怀清当成了一个对等的存在,又或者说,“知己”般的存在。 这一刻,他伸手相邀,用很郑重很严肃的姿态。 这又把叶怀清给整愣了。 一个养气境的小辈,仅仅用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搞成了一个开窍境大修士的座上宾? 所以接下来,他又该如何表现? 在线等挺急的。 特别标注,这大修士精神状态可能不稳定。 第111章 都该死! 叶怀清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第一坛酒,眉头直皱。 因为那酒颜色猩红。 是的,就是猩红。 不是赤红,不是紫红,同样也不是橙红什么的,而是让人一看就会生出不好联想的那种猩红。 再配以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味。 叶怀清都怀疑这老头是不是在整他。 但并不是。 关于这一点,叶怀清是可以肯定的。最直接的理由其实也还是那一条,就是对于一个养气境的小辈,想整他用不着这样。 所以这大概就是老头的风格,“大开大合”。 端着木质酒杯,叶怀清浅浅啜了一口。 是真浅浅,而不是假浅浅。 这酒,确实一点都不对他胃口,虽然不论那猩红的颜色还是血腥的气味,都和血液无关。 “血狱树,嗜血藤。” “还有飞天草。” 神农诀以一种超凡的方式对口中的酒液进行解析,而依据解析的结果,叶怀清对照这个世界的药草,开始说出结论。 这还多亏了大佬那里所传授的《药师石东庭九世孙晔阐十四本药》,那本书以十四种“本药”为基础和出发点,在具体阐述十四种药草的同时,实际归纳提及的药草涉及了千余种之多。 此刻他说出的这三种药草,都有赖于那本书。 否则,不论是前世的叶怀清,还是叶家镇的叶怀清,都只是能把这酒复刻出来,想说出它用的是什么原料,那却是办不到的。 而叶怀清嘴里吐出一个名字,石通的眼睛就瞪大一分。 “叶兄弟,你就喝这么一口,就能说出这酒用了哪些料?” 石通是难以置信的。 这酒他埋在地下都已经三十多年了,酒性早已经打成一片,属于药草的那种特有的气息也都早已经散逸殆尽,只留下纯粹的药性。 如果不是酿造者,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这酒用了哪些料。 可千万不要说这酒的颜色和气味与这三种药草相关,相关的何止是三种药草,是几十种也不止! “前辈,晚辈说了,晚辈擅长酿酒,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基础。”叶怀清淡淡说道,然后又继续说道:“这坛药酒,效用是补血。前辈当初酿这酒,是养气境时所用还是合气境时所用?” 听得叶怀清这话,石通再次瞪大了眼睛,有点呆呆地看着他。 那样子甚至有点萌。 不过想及这是一个凶人以及变态,那就一点都不萌了,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可怖。举个例子的话,大概就是有点类似于恐怖片里引发恐怖剧情的洋娃娃? “只有养气境还有合气境才能用这酒?凝元境和开窍境不行吗?” 呆了半晌后,石通的嘴里迸出这样一句话。 事实上这酒是他开窍境之后才学会酿制的,也是酿给开窍境的自己喝的。 “这酒,虽然补血,但是损气,虽然活血,但是伤髓。” 叶怀清摇摇头,如是这般说道,“这酒,入门阶段的小修士喝也还好,能大益修行。但如果是三元境阶段的修士喝,以晚辈看来,会像是在水中以单桨单侧划舟,不是不前进,会前进得比较艰难。” 石通傻了。 这酒虽然他现在不常酿了,也不怎么喝了,但当年可是他一大得意之酒。 拿出来的那么多酒,让叶怀清第一个便品尝这个,也未尝没有想好好听一下这小辈夸奖的意思,更想在一开头就把这小辈给震慑一下。 哪想到,反而是他自己被震慑了。 “叶兄弟,这酒,真有你说得那么差吗?” 傻了半天,石通这般说道。 实在是叶怀清之前一开始就先声夺人地说出了三种药草,道出此酒来头,让石通不服不行。 反正,他自己是办不到的。 也因此,这个从一开始就有点来头神秘的小辈,自身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也不是差,就是有点偏。前辈,偏,懂吗?” 叶怀清并没有太客气。 单以这坛酒所表现出来的“药师”的水平,充其量也就是和叶家镇的七叔公差不多,属于是卧龙凤雏了。 随后,叶怀清没有围着这酒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把杯子里残酒倒了,就倾倒在身边三步之外的药园中,然后自顾自地倾了些第二个坛子里的酒。 刚才的酒是石通倒的,倒了近一杯,而这次叶怀清自己倒,就只是倒了浅浅一点。 也就是一小口的量。 随意晃了下杯子,然后,叶怀清一饮而尽。 说是一饮而尽,但其实和豪气没有丝毫的关系,也还是浅啜了那么一小口而已。 浅啜啜尽杯中酒。 这坛酒是碧绿色的,或者说深绿、老绿,带着灰褐的那种。 反正卖相是差到了一定地步。 但估计石通本人就偏爱这种色调,又是猩红,又是暗绿,不透明的浓墨重彩,偏阴影系。 “补气。” 叶怀清说出这两个字。 石通心里一喜。 这酒,他用了有五种材料,而这小辈也终于说不出原料了。 别说这小辈,就是这小辈的老师来了,估计也头疼吧? 嘿嘿,嘿嘿,估计把全天下所有的药师和酒师都请来,都猜不到他到底是用了哪几种材料! 那么绝的想法,又那么天巧地成的搭配,全天下又哪有第二个! 此念才生出,就见得眼前这小辈不紧不慢地说道:“前辈这酒,应该是独独围绕着一棵树而来?以树心为第一材料,以树心中的虫子为第二材料,以树根下的腐生为第三材料,以树皮上的附生为第四材料。” “还有一种,我想想,嗯,以树枝上的寄生为第五种也是最后一种材料?” 石通想跪。 真的,他想扑通一下就跪在这小辈面前。 这太可怕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心中的那种狂涛骇浪,那种本以为全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事情,现在被这小辈如此这般平平淡淡地就全部说了出来! “前辈,那是什么树?” 叶怀清又这般问道。 那是什么树,你还问我,你不知道? 你都把五种材料说得那般具体详细了! “前辈,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树。” 对于石通太过明显的神情表达,叶怀清摇了摇头,“我只能分辨出五种材料,然后判断出这五种材料当是由一种草木延伸出来,而至于那到底是什么草木,我却并不知道。” 这是水平还有欠缺吗? 不是。 反正,听了叶怀清的这话,石通简直已经陷入了绝望。 如果知道那是什么树,如果知道那样一个草木的环境,然后说出这五种材料来,石通最多也只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已。 但是。 假如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也不知道那样一个环境。 单纯靠品尝酒,还就那么一小口,就完全靠“猜”地猜出了这样一种结果…… 石通想杀人。 不,想自杀。 不对不对,是既想杀人,也想自杀。 先把这小辈杀了,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怪物,岂能容其存在! 而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怪物,那像他石通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死! 死! 都该死! 第112章 由骇故生惧,由惧故生杀 是震骇,也是惊惶。 仿佛心底的所有一己之私,都被眼前这小辈一语道破。 其实一语道破的也只是药酒的材料罢了,只是在石通看来,这酒的配方全是他一己所创,而非成方,特别是刚才这第二种,那五种材料,全都由一树而生,当年他也只是极偶然的灵光一闪而得创此方。 当年,原本他是想取青柳树的树心为材料来酿酒的。 青柳树在丽水城周边只是寻常草木,别处不说,仅那东湖四围,便有不下千余株的青柳树。 每年寒尽暖生,细枝抽出,那些千千万万条的细枝,有的拂风,有的拂水,有的拂衣,有的拂面,东湖偌大的名声,很受城中游人的青睐,青柳树可谓是功不可没。 只是,这青柳树在长过百年之后,却由树心位置开始慢慢枯萎,然后整棵树死掉。 少有青柳树能活过百年的。 是少有,不是没有。 那些少数能活过百年的青柳树,其中又有极少数,树心不但不枯萎,却反而愈见滋润。 而这部分中,又有极少数,或者说极个别的,滋润的树心中开始孕育出液体来,如是一个实心的树段中间慢慢空掉,然后被一种淡青色的水所代替。 青柳树不是药草,没什么功效,但那年逾百载的滋润的树心却是一味养气补气壮气的良药,但凡老人有咳、气喘乃至心悸、心慌等等,用之无不很快痊愈,而以之佐修行,更是能让人气定神闲。 树心中如有水液,那水液之功效,更远在树心之上。 当年石通本是取树心,却发现树心中有水液,大喜之余,然后更发现树心中却还有一种通体透明的虫子,汲喝那水液,以至于通体透明却中腹淡青。 这分明是日夜汲喝,以树液为食。 屑小安敢窃我灵液! 石通转大喜为大怒,将那发现的三条虫子碎尸万段。 具体有没有万段不好说,反正是碎为齑粉。 但在此过程中,石通却又意外地发现,碎为齑粉的虫子,竟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来,让他一闻之下,居然心生馋意。 莫非,这虫子日夜以药液为食,竟也变成了药虫? 一番试验过后,果然如此! 他更发现,这虫子不但同样益气壮气,更能提振气血,使其轻灵活跃,于全身上下流转更加自如,而这后者的功效却是树心树液都没有的! 这虫子的功效和价值,分明是更在树心树液之上! 要知天下间养气补气的药草有很多,但能提振气血而且又达到这般效果的,石通却是平生第一次仅见! 石通重新转大怒为大喜,将那已经化为齑粉的虫子视为至宝。 受此启发,他又有了新的寻思。 既然树心中的虫子有此功效,那这树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虫子呢?就算达不到同样的功效,差一点,甚至差一些,也同样是宝贝啊! 新的探察由此而生。 过程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十年。 这几十年间,石通陆续地发现,有的青柳树树根底下会有一种灰褐色的“团子”,他起初以为会是青柳树的树根结出来的果子,然后发现不是,但也还是叫它“青根果”。 青根果果然有着药效,而且药效不凡,它竟能促进开窍! 石通的右足心窍,打开的过程就受到它的帮助! 虽然那帮助并不是很大,只起到一种些许辅助的作用,但也已经是非常惊人了! 石通又发现,有些年过百载但又枯死掉的青柳树,如果没被人砍去当柴烧的话,过上几十又或百十年的,其树身的树皮上会附生出一种地衣一样的东西,灰白色的,他叫它白衣,因为出自青柳树,所以又加个前缀,叫“青白衣”。 青白衣和青根果一样,同样有着功效! 而它的功效就是对于打开肺心窍,不管是主窍还是辅窍,都有奇效! 当年,石通就是肺心窍久打不开,后来以这青白衣酿酒,喝着喝着,莫名其妙肺心窍就开了,又喝着喝着,肺部的很多辅窍也都开了! 要知道,除了肝窍之外,他五脏的其它三个主窍都还没有开呢! 哪有主窍没开就先开辅窍的,这不合理!这也不应该! 不合理不应该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后知后觉的石通这才发现,那是青白衣的功效! 他本以为它也只是补气而已! 陆续又过了些年,石通还发现,一株三百余龄的青柳树的树梢上,有一种寄生草。 树上有寄生草木这并不奇怪,石通见得多了,他还知道有一种花,别的不干,就专门寄生在别的树上! 但青柳树上有寄生草,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心中早有定见,在见到这青柳树寄生草的第一时间,石通就开始盘它。 这一盘,石通就极为狂喜地发现,这寄生草居然有引导气血透骨穿髓之效! 透骨穿髓这是什么啊? 这是开窍境后期的必经之路! 天下第一宝草! 在发现其功效的第一时间,石通就给了它这样一个评价。 可惜,可惜!可惜这种寄生草太少了,后来他哪怕寻遍了周遭千万里方圆,不知见了多少株青柳树,竟再没见到有第二株青柳树上长着这种寄生草! 所以石通一直都以为,那株青柳树上的寄生草是在一种极偶然的情况下诞生的,可能全天下都仅此一株! 有一难二! 好在那寄生草会源源不断地生长,不是取一次就没有的,虽然长得极慢。 再然后,又过了很多年,石通从一个模糊的想法,到一个完整的思路,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最后,经多番实验,用青柳树心加树液、树心虫、青根果、青白皮,以及最后发现的寄生草,石通叫做透骨草,一共这五种主料,酿成了这“青罗酒”。 前前后后,先是树心虫,再是青根果,然后青白皮,最后透骨草,光是这些材料的陆续发现,就用了上百年的时间。 这几种同是由青柳树而衍生出来的东西,可不是在同一株青柳树上发现的! 恰恰相反,有树心虫的,绝无青根果,有青根果的,绝无青白皮,反正这几者之间是有一便再不可能有二,更绝不可能有三,至于最后那独一无二的透骨草,就更不用说了! 发现这几种材料用了上百年,把这些材料用在一起,又经过了几十年! 林林总总,几乎是两百年的时间! 那是石通直到现在都极为得意之事!也是他这个药师,在药之一道上,平生最大的发现和创造! 而且,此事除他之外,全天下绝无第二人知道! 但现在…… 站在他面前的,这是一个养气境的小辈? 别说养气境的小辈,就是同为开窍境的大修士,这天下间,除了他之外,又有谁人能知道这青罗酒的配方?更不用说,这般详详细细且无一遗漏地说出! 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甚至,石通都怀疑是这小辈直接读心,读取了他的所有念头,才能知道且知道得这么清楚! 如果是读心,这小辈绝对该死! 若心里的各种事包括各种阴私都能被一眼看透,这般之人,石通绝无可能让其活着,他一定要为天下人铲除此极大后患!笔趣阁 如果不是读心,这小辈就更该死了! 这样的能力,是一个人、一个药师、一个修士能够具有的能力? 任其发展下去,日后岂不上天了? 老夫都还在地上蹒跚,甚至老之将至,连开窍境后期都看不到什么希望,你还想上天? 休想! 给老夫死死死死死! 第113章 刺神 老夫欲杀人! 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的老者,心里转着这般骇人的念头。 他要把眼前这小辈给杀了,而且非杀不可! 甚至,这一刻,石通自己还真有点轻生的念头,天下间,居然有如此人物!那如他石通这般的凡人蠢货、无能之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再怎么活,最后不也是人家的垫脚物吗? 他能杀了眼前这小辈不假,但如眼前小辈这般之人,天下间又岂会只有一个! 就算目前确实只有这一个,再无第二个,但往前数千年万年,往后数千年万年,又岂能没有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个…… 而只要有此等人物存在,那就证明了,像他石通这样的人物,就是废物点心。 是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奋进,都始终是在泥水里的。 甚至,越是挣扎,越是奋进,越是走高,越是凡人眼中的“了不起”,到最后才越是可悲。 因为走得越高,就离真相和绝望越近! 把这小子杀了! 然后老夫自杀! 这成了石通此刻心里唯一又或者说唯二的念头。 当然,把这小子杀了之后,到底要不要自杀,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说不定没有这小子碍眼,就瞬间又发现活着其实还是挺好的,再活个五百年也不算多,就算要自杀,也可以过个五百年再自杀。 不过他肯定是不可能再活过五百年的了,五十年都悬。 上一个开的窍,还是在二十三年前! 换言之,他已经停留在开窍境中期二十多年的时间没有任何寸进了,而对于修士来说,不进,那就肯定是在退!.net 如果一年的时间,修为不能增益到为身体延长一年的寿命,那就是在走向死亡!这样的修行,没有任何意义! 而事实就是,这样的日子,他都已经过了二十三年之多了! 余生,还有几个二十三年? 一个,还是两个? 但眼前这小辈就不一样了,有这样的见识,有这样的能力,有能直面老夫毫不气弱的胆量,更有一个开窍境的老师,若无极大意外,他日后肯定也必入开窍的吧? 那他就有很多个二十三年了! 一两个二十三年之后,老夫已经死了,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这小子却还活蹦乱跳地活着,而且多半还活得比现在更好。 这般光景,叫人如何能忍! 但石通却还是忍着,没有遽下杀手。 不急,就一个养气境的小辈,连合气境都不是,而且就在眼皮子底下,他有一万种方法料理这小辈。 这小辈虽然讨厌至极,恶心至极,也令人厌恶至极,但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子见识的,石通还想听听,这小辈对他其它的那些酒,都有些什么说法。 一共十好几样酒呢,这才品尝了两样! 也让这小辈好好品尝个够,赴死之前,能一下品尝这么多好酒,算得上很值了! 免得说老夫太过冷酷,不讲人情事理。 “叶兄弟高见!这青罗酒是老夫花了快两百年的时间才研制出来的,其中种种曲折与偶然,世间除老夫之外再无第二人知,却不意今日被小友一语道破!” 石通诚心实意地夸赞着,甚至称呼上更进一步,继最初的叶小兄弟变成叶兄弟之后,又从叶兄弟变成了小友。 一个开窍境的老牌修士称呼一个养气境的小辈为小友,不得不说,抬举到极高的位置了。 “前辈过奖,听前辈这夸奖,晚辈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曹操和杨修的故事。” 叶怀清微笑说道。 “曹操?杨修?” 这是两个石通全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一个话本里的故事。” “原来是话本啊!” 石通摇头而笑,得此提醒,他才又正视或者说醒觉眼前这小辈确实只是一个小辈,是正对那些神神怪怪的话本感兴趣的时候,“你们小孩儿,就是爱听那些虚玄诡怪的东西,老夫上一次听话本,我想想,唔,那还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唉,老喽,老喽!” 石通摇着头,不胜感慨的样子。 从小友到小孩儿,他是表现得越来越亲近了。 如有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会认为他是在对自己的弟子什么的说话,而且还得是比较欣赏和喜爱的弟子。 巧了,刚才提到的曹操恰好对于“老”有一个很刘禹锡式又或者说很中国经典神话式的看法,而那也是《易》之精神的一脉相传,不过叶怀清没有和石通侃这个问题,那太超出大纲了。 眼下还是品酒。 石通酿酒的手法虽然粗陋至极,配方也同样粗陋至极,但对于叶怀清来说,这都是见识和经验。 是他这个阶段最缺少也最需要的东西。 也不止是酿酒,从离开大佬起,甚至早至从离开叶家镇起,再甚至更早至从在这个世界睁开眼来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的一切便都是新鲜的,全都是见识,全都是经验。 是叶怀清很珍视的东西。 因为这一世的很多东西都是钥匙,开启前世,且不单单是开启,更是重塑和重铸。 带给他的启发和思考,太多太多了! 可以这么说,这个世界,不管是常见不常见的,不管是普通不普通的,也不管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的,对叶怀清来说,都是宝贝。 这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无比瑰丽的大宝库! 在这个大宝库里,叶家镇,是一个小仓库,大佬那里,是一个大仓库,而这丽水城,又是一个更大的仓库。 叶怀清并非游历。 他是一个开宝人。 在他面前,在他脚下,是一个又一个的宝箱和宝库。 这不是耗子掉进了米缸,而是天上地下的一切都是“米”,就连下雨下雪,下的都是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 第三种酒,是蓝色的。 一种在酒水里很少见的颜色。 而且,依然秉承着石通“大开大合”的风格,不是浅蓝轻蓝透明蓝,而是和染蓝布的那种大染缸里的颜色差不多,深蓝近黑,且污浊。 并且还散发着一种很刺鼻的味道。 如果没有神农诀在身,叶怀清都不太想品这酒,他甚至都会直接问石通这酒是不是埋在地下时间太久,过期变质了,从药酒变成了毒酒,名为“夺命勾魂酒”。 不过说实话,到底是药酒还是毒酒,又或者药毒两相酒,从前面两种酒看,石通这家伙估计还真有点把握不住啊! 叶怀清面不改色地饮下了杯中酒。 石通也没说佩服什么的,估计在他看来这纯属正常,饮酒还需要胆量什么的么,不需要啊,那不扯淡么! 这酒不止刺鼻,还很刺神。 又或者说,提神,以一种并不温柔温和的方式,有点像是拿把锥子在人脑子里捅一下。 “好酒!” 叶怀清激赞。 这酒如果放在前世,一定大行其道,不止修仙的人会喜欢它,还有其它很多很多的人都会喜欢它。 这酒可以改成温柔版的。 但说不定有人就喜欢这种粗犷版的。 “真的好?好在哪?” 石通像一个急切等待得到老师或家长夸奖的小盆友。 第114章 这一夜,你便是老夫的弟子! “天上雷公持巨锤,擂响天地震人间。” 人家形容头发都能说白发三千丈,叶怀清形容这酒当然也可以稍微地适度地夸张个一点点。 “前辈这酒,当真是硬朗帅气,独步天下,喝下之后,顿觉天地清明,整个世界为之一震,然后又为之一静,从极动到极静,简直就是昭示了修行的一种真相。” “如果这酒不是前辈所酿,晚辈简直都想自顾自地把它命名为‘阴阳两相酒’,正是,一杯会阴阳,两杯通大道,三杯人间留不住!” 好话确实是人人爱听。 君不见,石通正咧着嘴笑呢。 不过,笑着笑着,他又有点自我怀疑,“小友,我这酒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必须的!” “真有我说得这么好!” 叶怀清慨然说道:“晚辈平生从不说假话!” “好!好一个一杯会阴阳两杯通大道三杯人间留不住!小友这话,简直是说到了老夫心窝子里啊!” 石通大声说道,红光满面,“那老夫这酒,从此就叫阴阳两相酒!” 面上高兴至极,但石通的心里却开始痛苦。 这小辈,到底杀是不杀呢? 按理说必杀的! 但他说话又这么好听,把他杀了,以后还能拉谁来说这么好听的话? 最重要的是,还有谁像他这么有见识,能说出这么有见识的话?没有见识的虚话假话奉承话,谁说老夫杀谁,当老夫稀罕?但这般有见识的且毫无虚假的真话,换其他人那是确实说不出来啊! 也就在这时,天上突地喀喇喇一声。 像是一棵万人合抱之擎天巨树,被从上到下地居中劈裂了。 是雷声! 石通一愣。 对面这小辈才刚说起雷,天上这就打起了雷,要不要这么巧? 这一刻,石通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地看着叶怀清,一杯会阴阳,两杯通大道,这雷便是阴阳!这话才刚说就有天地为证便是大道! 要不要这么巧,要不要这么…… 玄乎? 叶怀清也是愣了一下的样子,然后抬头看了一下天,“要变天了,前辈,会下雨吗?” “会吧?” 石通稍稍有点出神。 “前辈,开窍境的层次可以知道什么时候打雷什么时候下雨以及下多大雨吗?” 叶怀清又这般问道。 “小友,你的老师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么?” “我的老师很少和我说这些,就连修行,他都是随便扔一些书给我,让我照着修行便是,连遇到什么问题他都早早说不要问他,让我自己领悟。”叶怀清道,“我和他在一起,扯的都是闲话,聊乱七八糟的东西,聊修行的倒是很少。”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老师? 这不误人子弟么! 石通义愤填膺,直想说你老师太差劲太岂有此理了,你还是离开你那老师拜入老夫门下吧! 但这小辈等会又是要杀的,唉,为难,真是为难! 一个养气境的小辈是决计说不了假话的,别说把假话说出来了,便是在心里稍微动上点这般的念头,也会极为明显地表现在身体的气血波动上,岂能瞒过三元境修士的洞察,更不用说他这般的开窍境大修士! 因此,石通很确定地知道眼前这小辈所言无一字虚假! 先前对酒的评价是这样! 此时,说他的修行说他的老师也是这样! 有那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不为弟子讲解修行以及修行疑难的老师,弟子都能在这么小的年纪便养气境大成? 这要是在老夫手下,别说合气境,估计都已经迈入三元境的大门了吧? 可惜可叹又可悲可怜啊,这般天才,遇到的却偏偏是那样的老师。 想到这里,石通瞬间也想通了,为什么这小辈明明只是养气境,修为低得不得了,却孤身一人出来行走。 他之前还奇怪呢,怎么想也想不通。 现在,明白了。 是那个同为开窍境的老家伙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小弟子,修行如何不在乎,是生是死也不在乎。 〖看在你那老师这么混蛋的份上,老夫爱才惜才,容你多活点时间。本来打算品完酒后就把你送走的,现在么,且等到天明,等到天明老夫再送你走。〗 〖你老师不在乎你,但是老夫在乎你。〗 〖这一夜,你便是老夫的弟子!〗 心里这般想着,石通看向叶怀清的目光愈加温和,语气也更加亲切。 他甚至连小友都不称呼了,甚至也不是小叶,而是更进一步:“怀清,既然你老师没有和你说这事,此时有暇,老夫心情也甚好,便就此事来和你分说分说。” “感谢前辈赐教!” 叶怀清两手合拢,中间夹着个酒杯,向石通抱拳且躬身说道。 其样子,显得既尊敬也亲近。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呵呵,老夫最喜欢扶持后辈了。” 石通捋须而笑,可惜他没有须,所以就是大拇指和食指形成一个八字在下巴上摩娑。 摩娑了两下,他可能又感觉不太得劲,便把那坛据说已经改名为“阴阳两相酒”的酒坛托起在手上,先给叶怀清手中杯子倾倒满了,又仰头咕噜噜地大喝了几口,然后才道: “怀清,这修行啊,稍微入了门径,就是养气境,等养气境大成之后突破,就是合气境。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叶怀清点头。 “养气境和合气境,其实都是基础和门径,都只能算是小修士!” 叶怀清又点头。 “小修士一般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修行,不出来行走的,因为外面太危险,会有各种各样坏人!” 石通一边说一边微微地摇摇头,“能让门下和弟子在小修士的时候就出来行走的,要么没见识,不知道外面风雨,要么就是不关心,不在乎弟子死活。” 说着这话,石通并没有特意看叶怀清,而只是一句带过,甚至还补了句修饰,“当然,也可能有其它的原因,那就不是外人能够知道的了。” 扯完这段“闲话”,他又继续讲解道: “合气境之后是凝元境,从凝元境开始,就能被称为大修士了!合气境和凝元境的区别,是小孩子和大人的区别!” “凝元境后面是玄关境,玄关境后面是开窍境,也是老夫和你老师所处的境界。这三个境界,便是修行界统称的‘三元境’,三元境的修士,就是大修士!” 叶怀清认真听讲。 “大修士和小修士的区别是什么呢?” “区别是大修士能一脚就踩死小修士,哪怕是一百一千一万个小修士合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一个大修士!” 石通很有兴致,他平生未收弟子,亦未传授任何家族后辈,此刻初为人师,生怕哪里讲不清楚了,所以讲得很是细致。 “前辈,凝元境就这么厉害吗?一万个合气境大成的小修士,也奈何不了一个初入凝元境的大修士?” 叶怀清问道。 合气境大成,向前一步,就是凝元境,两者仅仅只是一步之差!合气境大成和初入凝元境,甚至都能说只有半步之差! 他这问有点逞虚弄巧、不尊重前辈的嫌疑。 不过石通并不介意,初为人师,他的耐心非常之好: “怀清,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 “事实就如老夫所言,当你踏入凝元境的那一刻,合气境,不管是初入合气境还是合气境大成,也不管是一个合气境还是一万个合气境,都变成小娃娃了,而且还是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坐在地上哇哇哭的小娃娃。” “只能你打他,他打不了你。” “就算他们人再多,你打不完,以至打累了不想打了,你还可以转身就走,他们追不上你!” “所以,什么是小修士,什么是大修士?” “这就是!” “这就是小,这就是大!” “一万个小,也叠不成一个大!” “怀清,你务必记住,修行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高上一个境界,那就是天和地的区别,也有的时候,是生和死的区别。” 叶怀清放下手中酒杯,端端正正地又给石通行了一礼。 “一万个小,也叠不成一个大。前辈所讲,诚是金玉良言,一万座金山不换,一万畹玉田不换!晚辈受教了,日后若有所成,必千万遍感念前辈此番所言!” 石通愣了愣。 第115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眨巴了几下眼睛,愣了愣之后,石通继续为叶怀清讲解。 之前是三元境之下和三元境的区别,现在来到三元境内部了,结论就是,三元境的三个境界,特别是最前面的凝元境和最后面的开窍境,它们之间的区别比小修士和大修士的区别还要大! “怀清,开窍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石通彻底化身为一个谆谆教诲的老师。 “老师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事。” 叶怀清道。 听到这话,石通便笑了: “你老师不和你说这些,其实也有道理。” “那且不说,怀清我告诉你,一个修士,在迈入三元境之前,就是一个普通人!不管他力气有多大,也不管他脑子有多聪明,但实际上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说着这话,石通忽然就想到面前这小子……这小家伙。 这小家伙有点聪明过头了,硬说他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多少有点亏心。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的能力终究是没有超出普通人的范围,不入三元境,也终究是上不了台面,任他人践踏,甚至连生死都完全系于他人之手。 想到这里,石通突然就在心里叹息了下。 想当年,他也是从小修士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一如眼前这小家伙。 身边之人或亲近道友都说他走得顺,但其中的艰难处,除了自己之外,又有谁人能知道呢?亦如眼前这小家伙,天资聪颖,见识开阔,甚至说是小怪物都不为过,但外人谁又知道,其摊上的是一个完全不负责任的老师呢?.ghxsw.c0m 石通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更温和了些,而这种温和同样也反应在语气上: “怀清,迈入凝元境之后,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修士!凝元境之前的修行,只能说是小孩子玩泥巴。” “同样,迈入开窍境之后,你才会知道,为什么有大修士一说!” “其实三元境修士被称为大修士,凝元境和玄关境只是沾了光,他们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大修士。真正的大修士,还得是迈入了开窍境以后!” 说到这里,石通摊开手来,示意叶怀清看。 叶怀清就看着他的手。 “怀清,看好了,不要眨眼!” 下一刻,石通摊开的右手掌,大拇指指尖,冒出了一团火,食指指尖,出现了一团水,中指指尖,聚拢了一团光,那光还仿佛环绕的小彩带一般,呈现出流动的七彩。 此外,无名指指尖,是一小块冰,而最后的小拇指指尖,是一小团雾。 “怎么样,傻眼了吗?” 看叶怀清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仿佛陷入了发呆的状态,石通心情极是愉悦地问道。 “这就是修行的魅力吧?” 过了好一会儿,叶怀清才喃喃般仿佛自语地这般说道。 “修行可不止是魅力,还有威力!” “怀清,你以为开窍境能做到的只是这些小玩意?大错特错!” 石通傲然说道,然后却又很淡然状地把摊出的手掌朝身侧一斜,对上了几步外的一株药草,“我说,长!” 就在两人的目光下,那株药草在短短数息的时间里,就唰唰唰地从顶上冒出了好几片新嫩的绿芽。 但是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太满意,石通又伸手,“过来!” 随着他的一声叱喝,十几步外,一棵药树上的一朵红花就此脱离枝头,在空中,慢悠悠慢悠悠地向他的手中飘飞过来。 那速度真的很慢,比叶怀清前世某些明星走红毯的速度还要慢,又像是一个人买了一辆超级跑车,百公里加速零点五秒,结果在小区内,短短一百米的距离,愣是开了两个小时。 慢悠悠慢悠悠,还自带旋转,终于,那朵红花飘飞到了石通的手中。 “怀清,看清楚了吗?” 手拈红花,石通看着叶怀清,微笑说道。 叶怀清点头。 “哈哈,还不够,你再看!” 说着这话,石通把手中的花移到身前,是他的身前,换个方向,也是叶怀清的身前,能让两人的视线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红花将绽未绽,已经过了花苞期,但花瓣又还没有怎么展开,而就在这时,它的所有花瓣,都在慢悠悠慢悠悠,对,又是慢悠悠,慢悠悠地向四边舒展着。 虽然是慢悠悠,但又是明显可见的舒展。 不大一会儿时间,这花就彻底绽放了开来,露出了里面长长的黄色的蕊。 “石老,这是神通吗?” 叶怀清问道。 对面的称呼一直在变,从最开始的“叶小朋友”,中间几度变化,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怀清”,而到得此时,叶怀清也终于变了下称呼,从“前辈”变成了“石老”。 石通对这个称呼上的变化很敏感,他的两眉一挑,仿佛被人按头上打了一管鸡血,说话的语气中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些振奋:“不不不!怀清,这不是神通,这只是境界到了,层次到了,修为到了,自然而然就会具有的能力!” 说着这话,他又指着身外近处远处的那些药草给叶怀清看。 “怀清,你说你能认识这园子里的大多数药草,那你刚才难道没有感到奇怪么,老夫园子里的这些药草,它们的生长习性可是大不相同,有的喜高山,有的喜涧谷,有的生于沼泽边,有的长于旱土中,有的耐阳,最好一天到晚都被阳光照着,有的背阴,稍微多晒晒太阳就会蔫掉。” “但它们现在,全都被老夫聚拢于一园之内,也全都长得好好的!” 石通语气淡然地说道。 但那淡然的语气中,却并不太隐晦地蕴含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 此刻,天上又是一阵惊雷响过。 “所以,怀清,你懂了吗?老夫这园中,亦有惊雷骇雨。只是天上的那雷,人人都能听见,而老夫园中的这雷,却只有眼界到了,见识到了,修为也到了,才能听到看到。” 叶怀清点头,然后加了一句:“于无声处听惊雷。” “对对对,于无声处听惊雷!就是如此!”石通神情激动,“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就这片刻间,天上的雷声转密,闪电也是一道接着一道,于此同时,豆大的稀疏雨点开始从天上洒了下来,落在药园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稀疏很快变成稠密。 噼里啪啦也很快变成哗哗啦啦。 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大雨迷蒙中,再加上本来的黑夜,显得一片苍茫。 第116章 哪来的罪过 石通很喜欢雨。 可能每一个喜欢雨的人,心里都有一片不为人知的苍茫吧,然后可以与天地间的这片苍茫对接。 以至于明明都是苍茫,当两种苍茫对接到一起时,呈现出来的却是清明。 随着大雨的落降,石通的整个身心都很快地处于这种清明之中。 这个时候,宜安静。 雨的喧哗,并非喧哗,又或者说,只有在大雨的喧哗之下,才会让这天这地都处于一派安然和宁静。 往常时候,石通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听雨。 不过此时,身边却有一个小辈。 “小家伙,你最好知趣,不要出声,保持安静。否则,纵然老夫如何之惜才与不舍,也会将你立毙于掌下。打扰老夫的安静,打扰老夫的听雨,连老夫自己都救不得你!” 用眼睛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石通如此这般地想着。 大雨夜,宜杀人。 但眼前这小辈,一时半间地,他却还真有点舍不得杀。 小家伙,莫要让我失望啊! 叶怀清居然还真没有让他失望,两人此刻所处,是在院墙边的廊下,当大雨一片滂沱时,叶怀清小小移动了两步,直接来到了廊边。 密集的雨点,仅仅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落在身前,落在脚下。 手扶廊柱,叶怀清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雨,仿佛欣赏,又仿佛出神。 数息。 数十息。 乃至数百息。 说是数百息,其实时间也不太长,盏茶乃至顿饭时间罢了。 但如果一直不言不动,那这时间就显得长了,而叶怀清偏偏就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言也不动。 叶怀清不言不动,石通反倒是有点忍不住了。 这一刻,石通突然发现,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爱听雨,更没有那么爱安静。 这不,他已经不自禁地想一些东西了。 关于身边这小辈。 “这小子,莫非真的是能知晓人的心声,知道老夫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才顺遂老夫之意,不说话,保持安静?不然这么长的时间不理老夫,也太奇怪了!” 石通心里这般想着。 而当脑海里泛起这个念头,他的杀心陡炽! “不过,也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小家伙和老夫一样,也爱安静,也爱听雨。” 这般想着,石通的杀心又消,转为柔和了。 但立马又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算了吧,这小辈年纪这么小,正是爱闹腾的时候,又哪里能耐得下性子,安静得下来?” “不不不,他虽然年纪小,但他不一般!如果一般的话,又哪里能让老夫这般别眼相看?” 如果能用颜色标注石通此刻那些念头活动的话,想必是一阵红,一阵黑,黑红交错,跌宕起伏。 过了良久,大雨依然如注,石通却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地开口出声:“叶小友,这雨,有什么好看的么?” 他的称呼又变了! 不再是怀清,也不再是单纯的小友,同样也不是一开始的叶小兄弟与叶兄弟,而是接近于这四者之间的“叶+小友”。 但叶怀清的称呼却并没有变,还是石老,而不是一开始的前辈。 “石老,晚辈喜欢看雨,也喜欢听雨。有时候,看着这雨,听着这雨,总感觉这雨不是下在地上,而是下在心田里。” “心田?” 对石通来说,这大概是一个新鲜的字眼。 新鲜,但又不那么新鲜。 至少,听到这个词的第一时间,石通就完全明白了它的意思,而其心中也立即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像是土的大地。” “像是水的湖面。” “像是火的熔浆。” 叶怀清缓缓说着,语速稍微有点慢,“大雨落在这些土水火的上面,像是带来一些什么,又像是带走一些什么。站着听一场雨,晚辈时常感觉像是在进行一场冥想,不过和冥想又有点不一样,似乎没有冥想那么深入,但又似乎比冥想更深入。” 这不就是老夫往常听雨时的感受么? 只不过老夫没法这般准确地把它给说出来! 这小家伙懂我! 不,不不不,这小家伙也不是懂我,而只是在很多地方,和我一样! 这个时候石通突然发现,他今夜之所以没能好好听雨,确实是由于眼前这小家伙的缘故。 但并非是这小家伙打扰了他。 而是这小家伙所说的话,明显比听雨更有趣,更有意思。 反正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听雨么,什么时候不能听,雨每年都下,下很多。 但眼前这小家伙,却不是年年都能见到。 甚至,有生以来,这样的小家伙,他还是第一次见!以前没见过,以后,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 这么一想,石通的心里又安静了,也再次柔和柔软了,“怀清,来来来,我们继续聊天,雨没有什么好听好看的!” “晚辈一时出神,有点失礼了!” 叶怀清转过身来,退回两步,然后抱拳再次对着石通微微躬身说道,算是致歉。 “这算什么失礼!”石通大袖一挥,“怀清,在老夫这里,不必太过拘束!” “谢过石老,晚辈也莫名觉得,石老甚是可亲可近,刚才石老为晚辈讲解那些修行知识的时候,在晚辈的感觉中,比老师和弟子,简直更像老师和弟子。” “哦,石老,对不起,对不起,晚辈有点出神,一时失态失言了,还请石老恕罪。” 叶怀清抱拳躬身,一直躬在那里。 他刚才是不是有点出神不好说,此刻,听了他的这话,石通却真实是有点出神了。 出神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来,而且伸的是两手,缓缓地扶起了身前的叶怀清,“怀清,不必多礼。你这小子对老夫这般恭敬亲近,老夫欣赏来还不及,你又哪来的罪过。” 这话出口,石通自个地又是愣了一下。 但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很严重的问题不解决,那他们就不能共处于这个天地之间! 他就算再欣赏青睐,再惜才怜才,也不行! 石通看着身前的叶怀清,两眼紧紧地盯着他,很认真也很凝重地问道:“怀清,你知不知道老夫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老夫想的是,小家伙,如果你的这个回答不能让老夫满意,那么,对不起了! 你要死! 你得死! 你必须死! 但是,你死之后,老夫会给你起个坟的。 而且还会在坟前给你移棵树,并且在树上就用老夫先前为你展示过的手段,昭言你是老夫弟子! 第117章 稍有遗憾 哗啦哗啦。 这是外面的大雨声。 隔着几步的距离,滂沱的大雨,打在花上,打在草上,打在树上,发出各种各样的声响。 但这各种各样也只是细微差别下的各种各样,总体来说,却都是哗啦哗啦,都是雨声,都神奇地明明是声响却可以归之于某种意义上的安静。 怦怦怦怦。 这是眼前小辈的心跳声。 在安静的雨声背景下,这心跳之声是那么的明显。 别说面对面地近在咫尺,就是这小辈此刻还站在先前的那座桥上,石通若想听的话,也一样能听得这么清楚。 小家伙,你说你老师很多东西都没有和你讲。 那你老师有没有和你讲过,一个小修士,在一个大修士面前,千万不能说谎? 知道么,千万不能说谎! 因为你的心跳骗不了大修士,你身体里气血的流动骗不了大修士,你念头里的一举一动,都会带着你的气血带着你的心跳,出现波动,出现异常,像黑暗里的火把那么明显地,呈现在大修士的感应之中!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说谎。 但凡有任何一点的谎言,接下来,你都将是必死的结果! 而假如事情不是像老夫所想的那样,那么,恭喜你,你将获得老夫的青睐! 怦!怦!怦!怦! 那速度不快也不慢,标准的养气境阶段的小修士的心跳声,不过这心跳这么平稳,又足以说明,眼前这小辈,基础打得非常之牢,修为相当扎实! 不虚,不浮,不飘,不躁。 年轻人能做到这样,相当相当的难得了! 石通看着,听着,也等待着。 等待着眼前这小辈的回应,身心上的回应,而不止是言语上的回答。 不过,在这等待中,眼前这小辈的心没乱,石通自己的心倒是稍稍有点乱了。 苍天在上,垂怜一下老朽吧! 老朽今夕,真的不想杀人! “石老,您说笑了,您心里想什么,晚辈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听得石通的话,叶怀清一愣之后这般说道,然后他又轻笑道:“不瞒石老您,晚辈以前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时候,也想知道老师心里在想什么。” “哦?此言何解?” 石通不动声色地问道。 “晚辈老家那里有一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而当遇到老师之后,晚辈便在想,要是能知道老师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必胡思乱想,想一些有的没的,进一步地,更可以投其所好,从而获得老师的欢心。” 叶怀清认真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石通有点出神,近乎于喃喃地这么说着,接着便问道:“后来呢?” “后来晚辈想通了,老师如何待我,和老师自己有关,也和晚辈自身的表现有关。” “晚辈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量做到自己应该做的,而不管知不知道老师心里在想什么,晚辈身为弟子,也不可能去左右老师的想法和行为。” “若真知道老师心里时刻所想,反而会难过欢乐,全不由己,一颗心如风中飘絮,整日里只会随风摇摆,进退失据。” “那又如何安静,如何入定,如何修行?” “当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晚辈便知道,所谓修行,是既修身,也修心,而修心的起始,是正视自己,做好自己,然后坦然地面对他人,不管这个他人是长辈是同辈是晚辈,也不管这个他人是亲友是敌对还是陌生人。”gsxsw.c0m 说到这里,叶怀清略顿了顿,然后复又抱拳一躬: “所以刚才石老问,晚辈知不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晚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应该知道!晚辈只知道,今夕得前辈开示,受益良多,也初步知道,世间之开窍境大修士,到底何等威仪。” “那是控水火在指掌之中,执生灭于念动之间。” “是人,亦非人。” “身处人间,其身其心,却又高蹈云端,如秉雷霆,如执风雨。” “多谢石老开示,晚辈不尽感激!” 听了这席话,石通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对叶怀清道:“怀清,不错,不错,你这个小子,很好!对了,来来来,还有这许多酒,老夫还等着你为老夫一一点评一二呢?” “晚辈见识浅薄,哪里敢言点评,晚辈单纯只是品尝,这些酒,如果不是前辈大方邀请,晚辈在外间可品尝不到,而且可能是哪里都找不到的!”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有的酒,在外面还是能找到的,哈哈。”石通说着,“不过也有几样,你小子在外间确实找不着,算你这小子识货!” 说着这话,石通大手一招,这次是在叶怀清眼前,大展神威地又从院中也是药园的地下新启了几坛酒出来,一字排开在刚才那些酒的后面。 然后叶怀清继续着之前中断的品尝。 又一种酒。 紫色。 暗紫,类似于红色血液凝固后的那种紫。 品尝到这里,叶怀清觉得石通是选错行当了,他不应该是一个兼职的酿酒师,而应该是一个画家! 这些酒的那些浓墨重彩的颜色,可不就是画家的信手拈来么。(bushi 在画家这行当好好钻研的话,其人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这个世界上响当当了不起的地狱派画家呢。 而一味一味酒品尝过后,叶怀清确实也开了不少的见识,特别是石通刚启出来的那几坛酒,用料大都多达十数种,最后的一坛用料更是达到二十几种之多,其搭配水平上,也远不是前面的那些酒可比。 可能是其酿酒生涯的最高水平。 只是,不看酿酒水平,不看酒之功效,站在叶怀清的视角高度综合来看,后面这些所有的酒,却都没有先前的那青罗酒最为让他惊艳。 是的,惊艳。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五种材料,但却是一体而出,其彼此药性,既有相生,又有相克相杀,竟似是一个天作之合的小五行循环。 某种意义上,颇合李青莲的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也因此,一样一样地品尝完了,叶怀清还是来到了之前那坛青罗酒的面前。 “前辈,晚辈还是觉得,所有之中,此酒最佳。” “只是,此酒亦稍有遗憾。” 他的语气,他的神态,可不是稍有遗憾的样子,分明是大为惋惜。 “什么遗憾?” 石通紧张问道。 虽然这只是一个养气境的小辈,但刚才一路品尝过来,其见识水平,早已彻底征服了石通。 第118章 长生酒 从叶家镇的大伯公与七叔公,到本家的大佬,到途中遇到的一些人,再到这丽水城的石通,叶怀清慢慢发现了,这个世界上的好些人都兼着药师的身份。 以修者为甚。 以三元境以上的修者特别是开窍境的修者为更甚。 不过稍微想一下也就很容易理解了,开窍境的修者,寿数动辄以数百计,而相对较为漫长的寿命,总得找些事来做做。 可以喝喝酒,喝喝花酒。 可以做一个前世华夏古代传说中昏庸无道的帝王式的酒池肉林行乐者。 可以浪迹江湖,游游山玩玩水,做一个徐霞客般的人物。 可以杀杀人,做一个变态。 当然也可以像石通这般,在作为一个变态之余,顺便也酿酿酒,学学药,兼一个不知所谓的药师。 为什么说不知所谓呢? 因为其综合用药的水平,在叶怀清这个正经药师的眼中,不能说狗屁不通,只能说颠三倒四,不能说小儿涂鸦,只能说天真烂漫。 前番在大佬那里,叶怀清论酒时,把酒的档次从低到高分为九品到一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若用同样的品级来衡量石通用药的水平,具体哪一品不好说,但肯定是在六品以下的。 也就是九品、八品、七品这三个档次,属于“下三品”之列。 正常可能九品,超常发挥可能八品,偶尔人品爆发一下,则又触摸到了七品。 反正也就这样了。 而就算掂起脚尖伸长手,甚至就算做一个窜天猴,他也触摸不到六品的档次。 那已经是从量变到质变,本质上的差距。 类似于猴子和人。 叶怀清之前品尝的这些几乎所有的酒,都是石通这个蹩脚药师在九八七品这三个档次中的发挥,人是九八七品,那么酒是什么水平呢? 很遗憾,以叶怀清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不入品。 也可以说是不入流。 但不入品不入流,不代表毫无价值。 那些酒,从低到高的档次,展示着石通这个蹩脚药师在药道传承有限的情况下,依据本能,依据修行,依据其它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知识或体验,在药道上的尝试和探索,而且是比较成功的尝试和探索。 它是一本鲜活的教材。 落在叶怀清这等人的眼中,其实,价值极大! 但是。 这些暂且都可以略过不提。 今天,最让叶怀清惊艳和惊喜的,是之前品尝的“青罗酒”。 也就是由青柳树延伸开来,青柳树心加树液、树心虫、青根果、青白皮、透骨草,以这“五相一体”的五种材料为主体所酿制的酒。 世界上的许多事都是这么神奇。 身为凡人,有时候不经意地,就触摸到了“天道”。 石通的青罗酒便是这样。 藉助一体相生的这五样材料,石通这个九八七品的药师,直接呈现出了三二一品的药师才能具有的水平。 这岂止是人品爆发,这简直就是一粒普普通通的尘埃,它娘的直接变身成了宇宙奇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石通这个药师,蹩脚归蹩脚,人家在青罗酒的酿制上,前前后后,终归是花了两三百年的时间的! 这两三百年的时间里,严格说起来,所谓的青罗酒,不知更新迭代了多少次! 最终,才有此酒。 所说,说此人走了狗运不假,说此人单纯是走了狗运,那也并不客观。 人家是花了时间花了心血的。 而叶怀清对于此酒的惋惜在于: “石老,若晚辈所料无差的话,此酒哪怕对于前辈这般开窍境的修士,亦大有裨益。” 石通点头,表示认可。 “但是,石老,你应该也发现了,此酒只是对于肺部有益,对于五脏的其它几脏,益处可能就不太大了。” 石通再次点头。 岂止是不太大,相对而言,简直都可以用毫无益处来形容! “过去的这些年里,前辈想必也尝试过,往这青罗酒里添加其它的材料,使它的裨益能扩展到其它几脏?” 石通疯狂点头。 叶怀清所说的这一句句话,全都砸到了他的心里。 他怎么可能没有尝试? 只是,所有的尝试,全都以失败为终,甚至最终连一点点可以利用的成果,都没有! 就是这么夸张。 就是这么残忍! 那段日子,那些尝试,简直都可以用不堪回首来形容了。 那也是石通在酿酒上,平生所遭遇到的最大的失败。 惨败! 也就是那个阶段,石通想出去屠个镇,杀些人,发泄一下心头闷气,结果无巧不巧地就碰上了一个混帐,被那个混帐连扇了几十个耳光,一口牙一个不剩,头脸更是肿得大如笆斗。 此时,被叶怀清一说,石通又想起这事,脸色便开始发青。 要稍微早些时间,眼前这小辈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但现在,石通却只是郁闷至极而已。 “这也是晚辈所说的,此酒稍有遗憾的原因。” “现在这酒,好固然是好,而且是极好,但只能称为是‘小青罗’,若能由‘小青罗’变成‘大青罗’,使其不仅于肺脏有益,而且兼益其它几脏,那它除了‘大青罗酒’之外,更可以称为‘长生酒’。” 你这小辈所说的这些,老夫怎么会不知道。 老夫堂堂一个开窍境中期的修者,难道还要你区区一个养气境的小辈,来提醒关于修行的问题? 但对于“长生酒”一说,石通却依然心头大动。 没办法,他的修行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展了,他的寿数也定格在那里,慢慢地越来越短越来越向那里靠近了。 很多时候,石通都能感受到自己心里的那种疯狂,像野草一般蔓生的疯狂。 既疯狂,且沮丧,又无力。 最后,慢慢地滋生出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绝望到想杀人。 把能够看到的所有人都杀了! 但又被当年的那个混帐用一种诡异莫名的手段约束着,不能大开杀戒,否则,还不等他杀第一个人,自身就要暴毙了。 凭空。 无来由的。 而那个混帐的这种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对于此酒,老夫技止于此,没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有?” 石通斜眼看叶怀清。 所谓睥睨的眼神。 那里面,满满的不屑,和嘲笑。 但如果能穿过那不屑,穿过那嘲笑,便会在那满满的不屑和嘲笑深处,隐约看到一抹藏得极深的期盼。 “晚辈会用药。” “晚辈也会酿酒。” “对于如何把小青罗酒变成大青罗酒,晚辈也有一些想法和思路,而且大约是可行的。” 叶怀清说着这话。 坦然地说着。 坦然地面对着石通那突然疯狂起来的眼神。 “只是,晚辈需要一些帮助。” “石老,你可以帮我吗?” 第119章 修行神速 从石通那里回返居处的路上,叶怀清有喜也有忧。 喜的是,在对方已经明确萌生杀机并赤果果地展露了杀意的情况下,单纯靠周旋,他让对方打消了杀意,最后甚至某种意义上的化敌为友,让对方成为一个可靠的臂助,在许多情况下,都是可以拿来当工具人使用的。 忧的是,这个世界修行界的生态实在称不上良好,单纯靠周旋的话,小修士面对大修士还是太危险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车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翻车。 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帅。 也可能是因为你长得丑。 可能是因为你走路甩膀子,显得很招摇。 也可能是因为你走路不甩膀子,显得很淡定。 至于什么左脚右脚之类的,那就更不须一一列举了,总结来说其实就一句话,前世华夏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莫须有。” ——当我不高兴时,你便有了罪。 而对于大修士“不高兴”之后的【自由】,这个世界却缺少相对应的遏制和惩罚机制。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能够遏制和惩罚大修士的,必然也是大修士,而且还得是更大的修士。 这个世界,开窍境之上的更大的修士,是什么样子,是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生态中?叶怀清还不了解,也没见过,也因此,无法作出相应的判断。 还是莫想太多,不如高卧且加餐吧。 身为土地神,叶怀清终究还是不那么“神”,一个区区的七品而已。 就如一粒种子,才刚出土,由小嫩芽长成小树苗,远称不上大树,也就更谈不上什么遮风蔽雨乃至遮天蔽日之类的了。 雨停在凌晨,叶怀清也是漫步在凌晨,在空无一人的凌晨街道上,叶怀清独自一人回了居处。 没再碰到什么其它的情况。 不过,有若有若无的气机在他身边游荡。 不是石通。 有意思。 其实这个时候就可以应用土地神的天赋神权了,稍一查看,就知是谁。 但叶怀清并没有查看,权当给自己留一份未知和期待。 白天,叶怀清继续移神寄形,附身于神泉山的一株花树上,在冥冥默默中,体会一棵树的生机是如何运转,如何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这种冥冥默默,简直能够消解人的一切杂念,使心神意识俱都归入沉寂。gsxsw.c0m 是沉寂,不是死寂。 沉寂之中,生机流转。 不但不死寂,反而元气淋漓,遍转周身。 才移神寄形了寥寥数天,叶怀清就感觉自己的心神和意识俱都被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地涤洗了一遍,洗去了一切躁妄,只留下了修行该有的样子。 清清静静,活活泼泼。 清静是心,活泼是身,一身上下内外,活泼的气血以心脏为中心和枢纽以及推动在流转,但与此同时,心神和意识,大多数时候,却又处在一种安静闲逸的情况下。 这种对比很有趣,颇有一种“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的意味。 作为一只并不那么萌新的萌新,叶怀清知道这种状态对修行比较有益,但他也没有想到,是那么有益! 仅仅数天的时间,内景观照下,属于心脏的那颗“星星”,就快要被点亮了。 彻底点亮之时,就是心窍打开之时。 开窍境,开窍境,顾名思义,这一境的全部内容和宗旨,都在开窍。 开窍的多少,直接决定着开窍境的进度和层次。 前世,以五脏主窍而言,叶怀清打开一个主窍到打开下一个主窍,期间间隔多久? 那是一个叶怀清不愿回想的数字,和此世的进度相比起来,前世恍如一梦,艰难得仿佛进度条是被冻住或卡住的,而这一世,至少目前来看,是唰唰唰,也是嗖嗖嗖。 不知不觉,第三个主窍,也是五脏之窍的第二个主窍,就要打开了呢。 从石通那里返回的第七天,早上,石通来访。 看起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清瘦老头,笑咪咪的,提着草绳,草绳上挂着一坛酒。 “石老,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打开院门迎客,叶怀清讶异状地说道。 他的讶异略有点假,石通一眼看穿,毫不见外地笑骂道:“你小子就会装模作样!老夫都已经知道你住在这长平巷,进了这长平巷,老夫如果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那老夫这个开窍境还有何用,不如回家自己抹脖子去了。” 你要抹脖子倒好了。 不过这有点难。 世界上,最难的三件事莫过于自杀、自杀,以及自杀。 一个人走到自杀的程度,那多半不是对世界失望或绝望,而是对自身失望,失望到绝望的地步。 而石通作为一个开窍境的修者,他对自身的失望指数,无限接近于零,这是一个哪怕天崩地裂了都会努力争取多呼吸一口气的人。 “回来这几天,我正想着前辈呢,具体地说,是想着那日在前辈那里所饮的那些酒,每一想起,当真是唇齿生香。”叶怀清笑道,“石老,你今天给我提了什么酒?” 叶怀清这同样的不见外,还有不拘小,或者说没大没小的样子,反而甚得石通的欢心,他伸指点着叶怀清,“你小子,你小子!” 略顿了顿,他才回复叶怀清的提问:“青罗酒。” 然后,他故作才想起来一般地更正,“不对,是小青罗酒!” “石老,莫要取笑晚辈,晚辈当日也就是那么一说,您这就是青罗酒,没有小,没有小!最多等以后的酒成了,在那个酒上面加个大而已。”叶怀清道。 这三言两语中,石通已经点明来意。 来意是什么? 当然是催促,让叶怀清尽早把那日的说法提上计划。 不然,他一个开窍境的修士真闲到实在没什么事干,专程提着酒来找一个养气境的小辈? 而且还是他极为珍视的青罗酒!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青罗酒曾经对他极为重要,宝若性命,但现在,用处却是不大了。 叶怀清当然也不能装傻,承接了来意。 他之所以在石通面前有这般面子,一个同为开窍境的老师背景,至多在这其中占了一成,余下九成,全都有赖于那一日他品酒时的点评和发挥。 说白了,展示自我的同时,以利诱之。 一个修行陷入停滞的修者,看到修行再次起步的曙光,如何能够放过? 叶怀清也就是依靠这一点,让石通放过了他。 而现在,两人言笑晏晏,俨然一副忘年交的架式,也全建立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上—— 叶怀清是一个药师。 叶怀清会酿酒。 叶怀清在石通这个地头蛇兼开窍境大修士的全力帮助下,“有一定可能”,酿出能让石通渡过开窍境中期走向开窍境后期乃至大成的“大青罗酒”。 这是一棵救命稻草。 是石通这个溺于水中的人拼了命都要抓住的。 第120章 神泉山之行 丽水城南十余里,有荒山,名恶人岭,当然现在被城中的人称为是“神泉山”。 神泉山的神泉,便是叶怀清花了整整三百神禄,从万星盘中兑换出来的“沧浪之水”。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这是万星盘中关于沧浪之水的基本信息,而其功效有两个,一是转化阴阳之气,可以化阴为阳,化阳为阴;二是转化清浊之气,可以化清为浊,化浊为清。 稍微懂点修行的人看到这个,都会很激动。 因为不管是转化阴阳,还是转化清浊,对修行都极为有用! 而且这种有用不限于哪个阶段,可以说,对修行的很多阶段都是适用且通用的! 如果用药物来对比和形容的话,那它就是超越于几乎一切药物之上的“大药”,而且是万用之灵药! 不过沧浪之水有个性质,那就是必须依托地脉而生,然后,源自于地脉,返归于地脉,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收拢阴阳之气和清浊之气,具体地来说是聚之阴气、散之阳气、升之清气、降之浊气。 合此四气,而孕育沧浪。 地脉越强大,这沧浪之水的效果越强大。 同时,随着时间推移,在沧浪之水的孕育、返还、孕育、返还如此这般不断循环流转的过程中,不管是地脉还是地脉上的一切生命与非生命、有形与无形之物,都会得到程度不等的滋润和梳理。 伴随着这种地下地上的滋润和梳理,沧浪之水的效果也将变得越来越强大。 不过这个所谓的越来越强大,程度也是有限的,而且提升速度相当缓慢!前世叶怀清试验过,那速度简直令人绝望! 但另一方面,那提升速度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受到地脉之上也可以说是地面之上一切生命与非生命的影响,这也是叶怀清之所以把沧浪之水具现在神泉山而不是自己小院的原因。 石通来访,叶怀清此刻居住的这个小院是个名副其实的陋居,连待客所用的桌椅板凳乃至水杯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嗯,一概没有,一穷二白。 两人就是想临桌对酌,都办不到,一无桌,二无椅,三无杯盏。 酒倒是有,不过那也是石通刚提来的。 所以叶怀清开门把石通迎进小院后,两人就是站在小院中说了会话。 “怀清,你这里倒是简省。” 石通打趣道。 “晚辈刚来此地,本想先熟悉一下城内环境,北城,中城,以及南城,然后再决定到底住在哪里,届时才会考虑买个小院什么的,正式定居,现在这个地方,也就是临时落脚而已。” 叶怀清解释道,“不过那晚听前辈一说,敢情连买个小院都免了,在神泉山那边起个小院才是!” “那就今日,怀清,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正有此意,那就拜托前辈了!” 小院没什么好待的,两人说走就走,临走前石通顺便把提来的酒沉入院中地下,免得被人给偷了。 从他这个不经意的仿佛纯属自然的举动,叶怀清不禁感慨,这丽水城的民风和所谓的“门不闭户、路不拾遗”想必还是有一段小小的距离的。 十余里的路程,哪怕考虑到叶怀清的脚力,两人只是散散漫漫如普通人般地走着,也是没花多少时间,说到就到。 神泉山说是要封山的,但目前还没有。 而这几天过去,来往游人更加多了,说不上摩肩接踵,但却也是热热闹闹,颇有人气。 那个因为神泉浸润而从山上曲折延伸下来的花树地带,人群最为聚集,石通带着叶怀清,也随着大流,沿着花树地带,从山脚处慢慢地曲折上行,直到最终来到那神泉的面前。 说来好笑,这还是叶怀清第一次脚踏实地站在这里呢。 他掬了一捧水,凑到嘴边喝了。 “什么感觉?”石通笑问。 那笑吟吟的慈祥姿态,如老爷爷问自家小孙儿。 “没什么味道,不好喝。”叶怀清摇头。 石通哈哈大笑。 这一笑,引来了不远处负手而立似在观望远方的一位看起来二十左右的男子。 “见过石老!” 到得近前,来人略一拱手。 相反,石通却是拱手加微微躬身,“见过毛兄!” 两人相互间的称呼有点不搭调,不过这种各称各的在江湖上相当常见,然后,石通主动地给叶怀清作着介绍:“毛兄,这是我新近结识的一位小友,通医药,甚合老夫脾性,其师也是我辈中人,只是目前不在丽水。” “晚辈叶怀清,见过毛前辈!” 叶怀清行礼。 “免礼。” 男子注目了叶怀清一会,然后态度温和地点点头,“既然你是石老的小友,那便也是我毛滂的小友了。叶小友,以后我们多走动,多交流。” “不敢,不敢,谢前辈抬举!” 叶怀清又是一个躬身。 一个开窍境后期的前辈这般对一个养气境的小辈,那是真抬举,而且是非同一般的抬举! 这般见面又客套之后,石通这才为叶怀清简单介绍着此山此水以及下方花树的一些情况,毛滂只是背着手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言。 “这么说来,神泉山日后怕不是要成为神药山?” 听得石通一知半解又蒙又猜地讲解了关于“神泉”的一些效用之后,叶怀清这般说道。 “正是!” 石通应道,“别的目前还不太能看得出来,但神泉山的草药,以后一定会是远近知名的!而对于怀清你来说,这里也会是最好的居住之地。怎么样,刚才看了一圈,怀清,你有哪些比较中意的地方?” 不发疯的时候,石通还是很正常的。 此刻,淡淡说来,俨俨然一派长者之风。 我最中意的地方莫过于这神泉周边,不过很显然,养气境的身份是不配的!就算暴露真实修为,那也一样不配! 这丽水城目前有九位开窍,其修为不是后期就是中期,连一个初期的都没有! 咱这一个小小的开窍境初期,不够看啊。 “石老,你替我安排就是,你安排的地方,就是我中意的地方!” 叶怀清这般说道。 “毛兄,怎么样,帮忙划块地?” 这时,石通却是转对毛滂,这般说道。 “石老,你客气了,叶小友若是想在此处居住,你老自己就可以安排。”毛滂说着,“不过……” 他再一次目注叶怀清,“叶小友,不知你的药道水平怎么样?” 第121章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毛滂和石通是不一样的。 仅仅外表上就有很大不一样。 石通看起来五六十左右,而毛滂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 这代表着什么? 其实很简单,在这里,“以貌取人”最适用不过。 看起来是老者,那就是修行步入老迈之境,亟需突破,不突破就是死;看起来是年轻人,那就是修行正蒸蒸日上,或者至少如日中天,前程远大。 不一样的境遇,基本也意味着不一样的心态。 真要论起来,叶怀清前世,像石通的时候反而更多一些,当然他没有石通这么疯,远没有,而如毛滂这般“天之骄子”,前世,叶怀清是有体会过不假,但那时间段也着实不多。 “叶小友,不知你的药道水平怎么样?” 这话若是石通来问,叶怀清是可以回答得粗犷一些的,越粗犷越好,和石通这种人玩文雅玩温良恭俭让,那其实就是拂逆其性,明显的不讨好。 甚至是找死。 所以当晚桥上,石通杀心起杀意露时,叶怀清直接端出了“我酿的酒是天下第一!” 这为后面两人的一系列互动包括现今的成为“忘年交”打下了基础。 而此刻,当毛滂问着这话,叶怀清却只是道:“前辈,我这段时间正跟着石老学习,我有许多需要向石老学习的地方。” 这段时间,你正跟着我学习? 你还有许多需要向我学习的地方? 这话石通自己都要惊讶。 但几百岁的人了,总不至于连这种话都兜不住,所以他只是微微颔首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而听得这话,毛滂也就微微一笑,“好。” 言简意赅,就一个好。 至于好在哪里,那就是各人自行体会了。 三人就此分散,毛滂留在山上,而石通却是带着叶怀清下了山,来到了东湖。 也就是丽水城东边的那个积水湖,是叶怀清这个土地神在证位七品司山司水司土地的那一晚,所着意探察及展现神力神威之湖。 湖畔边上,杨柳依依。 像极了前世。 这些垂着长长柔条的青柳树,就是石通青罗酒的起源。 石通和叶怀清两人刚到此处,正沿着河畔漫步时,还看到有人在剪一些青柳树底部的长条尖尖,放到背着的小背篓里。 “石老,剪这个有什么用?” 叶怀清问道。 石通斜他一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晚辈刚才就说了,跟着您老学习么,这不是给您老教导我的机会嘛。我要是问大青罗酒怎么酿,您老也教不了我啊!”叶怀清轻笑道。 “你小子!够胆。” 石通很是愣了一下,才这般说道,“要是以老夫往日脾性,有人敢对老夫这么说,早就被老夫毙于掌下了。” “那现在呢?” “现在倒还好。老夫只是有点遗憾你小子没早生几百年,不然我俩倒还真可以成为至交呢。” “那现在呢?”叶怀清又这般问着,“现在就成不了至交了吗?” “太晚了。”石通喟叹了声,“还有,你小子也太小了,以及,修为也太低了。你什么时候听说,一个大修士能和一个小修士做朋友?” 他说着这话,又用眼神睥睨着叶怀清。 叶怀清抱拳,又是曲膝又是弯腰,使得整个人都矮了一截,仿佛被这眼神给睥睨得变矮了一样。 “你小子,你小子!” 石通满脸含笑地摇起头,“你小子,唉!” 他还真有点喟叹惋惜的样子,大概就是惋惜叶怀清生晚了? 然后,他开始回答叶怀清刚才的提问:“丽水有个风俗,谁家小孩老人身上发痒,或者吃坏了肚子,又或者没有胃口吃不下饭了,等等等等,反正许多小毛小病,都会剪一些青柳树条回去,煮水。”.ghxsw.c0m “或者用那水擦洗身子,或者把那水拿来喝。” “青柳树哪里都有,而以这东湖周边的青柳树条,最为受人青睐。” 叶怀清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道:“管用吗?” “有时候管用,有时候不管用。” “树龄的原因么?” “树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老夫也搞不大明白。” 叶怀清又点点头。 他这点头惹毛了石通,于是再次斜了他一眼,“老夫怎么觉得你这小子反倒是懂得其中缘由的样子?” “晚辈也只是猜测。”叶怀清道,“晚辈听说这山水地脉有灵性,那些效用很好的青柳树条,除了树龄大渐增灵性之外,多半和生长的位置也有关系。” 他这话石通可不信服,“瞎扯淡!老夫就见过两棵青柳树,明明相伴不远地生于一块地儿,树龄也差不多,却是一棵树心液很多,一棵树心枯死了。” “石老,树和人一样,也是会争斗的,会出现那种情况,多半是一棵树杀死了另一棵树,还有,生长的地方哪怕近在咫尺,也有可能是一棵触及了地脉灵性,而另一棵却偏偏没有。” 叶怀清很认真样地说道。 “还有这回事?”石通仔细看着叶怀清,“你小子莫不是在逗我?” 逗不逗的谁知道呢,反正石通看不出来叶怀清说慌。 那也就是真的喽? 轻风拂,千丝万缕柔条漫舞,东湖边的这青柳树,树龄有大有小,有的老态垂垂,需数人才能合抱过来,也有的还是小树的状态,明显新植不久,或者在枯朽半枯朽的老树根底下,又发新树。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枯朽老树根,其上新树,年龄约有十数载,恰和叶怀清差不多。 “石老,这个底下,就有腐生物,也就是你所说的青根果。” 叶怀清扬扬下巴,轻描淡写说道。 他轻描淡写,石通可轻描淡写不了,听得叶怀清这话,他那迈出去都快要踩到地上的一只脚硬是直接悬停在那儿,而且就离地面一个脚掌的距离,脸上更是无限震惊,通过那大睁的眸子展示:“你说什么?” “晚辈说,这个底下有青根果。” 叶怀清继续若无其事。 石通却是都快要疯了,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 就东湖边这些人人日常得见的青柳树,底下居然有能生出青根果的?这是叶怀清在和他开玩笑还是这片土地和他开玩笑? 要知道当年为了这青根果,他可是毁了整整一山的青柳树! 就那样,也收获甚寥。 千百株树下,才能获得一份青根果的样子。 若只是这般,在边上随随便便走过,就知道底下有没有青根果……不,这怎么可能!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底下有青根果?” 石通一脸沉重,明明是震惊至极,却又好像被雷给劈了且劈坏了一般,脸上全是僵硬。 不止脸上僵硬,他连身上都僵硬。 就连转个脖子,仿佛都是僵硬的,如老旧机器人一般带着听不见的喀喀声。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作为药师,一看就知道了啊!” 第122章 让它更好吃些 成年人不作无谓的展示。 而叶怀清之所以在石通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展示,自然不是什么恶趣味,而是别有因由。 最初是为了避免对抗。 他现在充其量就是一个刚入开窍境的修者,实打实的修为摆在这里,对上石通这个开窍境中期的修者,而且还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且不说打不打得过,讨不了什么便宜是真的。 诚然,他是土地神,若借助属于“神”的手段出其不意,是有可能给予石通重大乃至致命打击的,但也只是有可能,而非绝对。 另外,这里不是只有石通一个开窍。 假如,丽水城突然少了一个开窍,城中其他的八大开窍,会有什么反应? 总不可能是当无事发生。 那种人人疑虑然后草木皆兵的情况,并不是叶怀清愿意看到的。 所以化解是第一选择,只有在化解不了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其它选择。 而化解之后,叶怀清就发现石通这个人很有意思。 或者说,很典型。 一个日薄西山的、渐渐走向穷途末路的修者。 不过说是这么说,“渐渐走向穷途末路”,但这终究是一个开窍境的大修士,前世俗话烂船还有三千钉呢,哪怕穷途末路,哪怕精神状态渐渐不是那么稳定,但身上还是能掏出不少的东西来的。 别的不说,光那个药园,叶怀清就有二成以上的药草不认识! 所以,这不是一个现成的老师么? 切磋一下修行(限养气合气境),讨论一下医药,还有讨论一下酿酒,这都是叶怀清给石通设定好的工具人使命,而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发现一些别的惊喜,那就另说了。 同时,借助石通,以一个药道天才的身份走进丽水城的修行圈子,也是一个便利。 所谓煎炒蒸煮炸,一鱼多吃,就是这样了。 而时间回到此刻,对于叶怀清的说法,石通是无法苟同的。 他对叶怀清的话,连一个字都不信!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作为药师,一看就知道了啊!” 来来来,你告诉我,哪家药师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此刻,石通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只是深深看了叶怀清一眼。 当天晚上,嗯,具体地说是半夜时分,石通再一次来到叶怀清的小院,他还很有耐心地小扣院门。 这位阁下估计几百年都没干过这事。 叶怀清开门迎客。 “石老,夜半来访,是为……” 石通左手指尖冒出一团火,照亮了拿在右手的一团东西。 那玩意有点像某种蘑菇,大蘑菇。 或者说,太岁? 近在咫尺,叶怀清半点的土腥味都没闻着,另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味道。 果然,这玩意深藏地下的话就算是开窍境的修者也不大容易发现,因为居然连一点点的味道都没有!某种意义来说,深得神物自晦之道。 “这就是白天你说的,那棵青柳树根底下的青根果。” 石通有点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也就是随便那么一猜,居然真的有?” 叶怀清惊讶状。 石通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哈哈哈。”叶怀清尬笑着,“石老,请进,请进,我们进来说话。” “我之所以知道有青根果在那底下,是因为独家秘法,但这独家秘法因为一些极特殊的原因,无法告之前辈。退一步说,即使我能够告之前辈,前辈也无法学会。” 叶怀清也不废话,直接这般说道。 “我无法学会?” 石通是惊讶的,倒没有什么不相信。 身为老怪物,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见的事情多,知道这世上会有一些不可思议,而且叶怀清这个人在他眼中本来也就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人身上有一个乃至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太正常不过了。 “是。” 叶怀清肯定说道。 石通默然了会,然后点点头。 随即,在没有任何动作的情况下,两人的身前出现了一团清水,像个皮球大的水球一般悬在那里,石通手腕轻轻一抛,就把那青根果投进了水球里,然后,青根果一动不动,水球却是缓缓地旋转起来。 不止是旋转,还带高级的内外分离功能,水球内部接触青根果并涤洗着青根果的水,一点点地向水球的外部流动,而水球外部的那些水却替换着向内,继续涤洗青根果。 时间足有数十息。 水球散去,并不是落到地上形成一摊水渍,而且如先前无形聚拢一般,同样地无形散去,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干干净净可谓是一尘不染的青根果。 青根果不是青色,而是灰不溜丢。 其貌半点不扬。 像极了人群中没有任何人会在意的路人甲乙丙丁。 这次,石通的手有了动作,他的手掌平摊,形如刀状,轻轻地上下斩了数下。 实际并没有接触到青根果。 但悬在两人身前的那个青根果,就这般被切成了极细极薄形如丝缕的片状,不是数片,而是数十片。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稀奇了。 和石通那天晚上的展示以及刚才洗涤的操作比起来,这也只是普普通通,不足为道,但这本事拿来片鱼片肉做好吃的,想必也是极好,厨师有这本事,月入五万不是梦。 同一时间,清香迸发。 是的,迸发。 像炸弹一般,极好闻的清香,在两人之间爆开。 叶怀清深嗅一口,然后,继续深深地呼吸闻嗅着,而借助于神农诀,这青根果的功效就这般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和之前的推断其实也差不多。 只是更具体更细微细致些。 若人为地归纳为档案,基本如下: 【青根果】 青根树树根下的土地里极偶然的机率会出现的一种腐生菌落,外表和内里皆是灰褐之色,内里的灰褐较外表为略深,在整株无受损的情况下,通体无味,受损后,清香之味大为散发。 其功效有三: 一、益气,补气,行气; 二、止咳,化痰,平喘; 三、助肺,助清血,助宁神定志。 “此物破开后,便无法再留。怀清,来,老夫与你一人一半,且分食了此物。”石通淡淡说道。 “就这么吃?” “对。” 这东西,闻着极香,吃起来,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口感上和半干的香菇差不多,不过因为石通片得极薄的缘故,所以总的体验也还是不错的。 万物皆可片。 片得极薄的话,质如树干的老灵芝都会变得可口可爱起来。 “若只是这么吃的话,浪费了,石老,我们到你的药园去,我用其它药配置一下,让它更好吃些。” 尝了两三片后,叶怀清这般说道。 “更好吃些?” 石通略微有点愣,有点傻乎乎意想不到的样子。 “是!” 第123章 何至于 一个修者极可能也是一个药师,这是修行的自然延伸。 一个药师多半也是一个美食家,这是对于大吃货帝国的人来说的。 有些东西,真的是文化积淀,不承认不行。 比如你有个房子,房前有块空地。 不管你拿不拿那块空地做什么,你脑子里始终会有“那块空地可以拿来种菜”这么一个选项,尽管事实可能是你一辈子从小到大从来就没种过菜。 你的选项可以有十个,可以有一百个。 但不管是十个还是一百个,“种菜”,大概率会是里面的一个。 叶怀清就是这样的,不管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不管在什么地方,当他布置药园的时候,一定会在这个药园中留下一个小点的地方,以供“菜园”之用。 而至于此时,为一种类似蘑菇的东西弄些别的配料,让它更好吃,那就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一件事了。 说实话,在石通眼里,这是灵药,在他眼里,这就只是蘑菇。 蘑菇炖小鸡,唔,小鸡炖蘑菇,顶鲜顶好吃。 小鸡,必须是土鸡走地鸡,这种鸡不用焯水,煮出来也是香的,汤上会漂一些星星点点的黄油,而不是让人感到不适乃至于极度不适的白沫。 蘑菇,干货可以,时鲜更好,种类不限。 小火慢炖。 为什么慢炖? 让小鸡里的蛋白质慢慢水解,也让蘑菇里的氨基酸和少量蛋白慢慢水解,水解出多种的混合的呈味氨基酸,包括但不限于谷氨酸、鸟苷酸等等,其实是成千上万乃至更多种如色谱状分布的物质,绵绵细细地对舌头对口腔造成各种撞击,然后形成一种复合的妙不可言的感受。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叶怀清有点馋了。 转生此世,这十几年他一直按照自己的目标稳步前进,截至目前为止,虽说并非一切都在掌握中,但总体情况良好。 甚至可以说是很好,超乎寻常出乎意料的好! 唯一辜负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口腹了。 那此刻,就不妨借此良辰,度此良夜。 小鸡炖蘑菇,现在蘑菇是有了,上好的,极品的,小鸡么,也不必非是实指的小鸡,对于一个药师来说,很多药材,都可以是“小鸡”,恰好,石通的药园中那么多的药材都可以拿来用。 刳木为盆,盆下架火。 半晌后,石通的药园中,一架篝火冉冉升起,上面悬着一木盆,盆中水微沸。 在此之前,数样药材已被先后分别投入木盆中,而就连这木盆,本身也是一样材料。 从数样,到十数样,这些药材慢慢加入,又先后取出,直到最后,留下一盆滚沸的水,叶怀清这才把大蘑菇也就是那青根果投入沸水中。 之前的那些材料有几样其实是不必取出的,但档次不够,和这青根果一比起来就像是狗尾巴草长在了牡丹花旁。 狗尾巴草不是不可爱,但牡丹花旁不是它应该存身的地方。 然后,叶怀清把盆里的汤分盛了两碗。 他一碗,石通一碗。 一盆也就这两碗。 “石老,尝尝味道如何?”叶怀清举碗示意,然后自行小小地浅啜了一口。 石通就比较豪放了,直接一大口下去,根本不怕烫的。 但下一刻,他如同被打了。 食物打人事件。 当然不是烫的,而是这汤,极鲜极美,极不可思议,当这口汤进入舌腔,便如同千千万万滴的细雨,降落在不知干旱了多久的大沙漠里,霎时之间,真的只是霎时之间,石通便感觉一阵沙沙沙沙。 这汤,不是喝下,不是咽下。 而是恍如渗下! 石通的舌头直发抖。 或者说,发颤。 如干枯的木段被雨渗着,滋润的同时,所有外部内部的细微地方,都在不由自主地舒展,然后表现于整体的,就是不停地颤。 微颤。 但是停不下来。 石通也没有控制它使它停下的意思。笔趣阁 怎么可能控制呢,这是舒展啊! 就像一个人被拘困了整整一百年,手脚身子都被蜷困在一起不得动弹分毫,而这时,手脚大张,两手恨不得舒到天上去,两脚也恨不得张到地下去,整个身体,都恨不得“充塞乎天地之间”。 从口腔,到肺部。 石通感觉自己的整个肺部都在颤动,然后在这种颤动中,极速地舒展。 已经打开的肺心窍,还有数个肺部的辅窍,如同受到莫名的刺激,全数地齐齐地活跃了起来。 石通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深呼吸模式,更夸张的是他连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开,大口地吸着气,而这一吸,就恍如鲸吞大海,一时间,只见吸而不见呼。 这一吸,风起云涌。 药园范围内,大量的灵气就此被牵引着,从石通的口腔鼻腔一路直下,进入他的肺部,然后,直入肺心窍还有诸辅窍,再然后,经过主辅窍的转化,化作一种难以形容难以名状的“气”,混合着从心脏涌出的血,进入心脏的另一部分,随后,如清风,如激流,流荡全身。 石通的全身,或者说整个身体,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一直抖。 如同一个人受到寒冷一直打颤一样。 但石通此刻不是寒冷,而是“舒展”。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舒展! 灵气如水身外来,进入身体中把整个身体都变成云,然后肆意地无拘无束地舒展。 但这个舒展的过程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更具体点,就一个“吸”的时间。 尽管这一吸其实也足有两三分钟了。 一个长吸之后,是一个长长的呼。 长吸之时,整个身体都在舒展,长呼之时,石通只感觉,身体也好,心神也好,所有的“不洁”,所有的阴晦,都随着这长长的一呼而尽被放逐于身体之外。 也因此,这长长一呼,仿佛持续了一整个地老天荒。 至少在石通的感觉里是这样。 一整个地老天荒之后,却是自我身心上的空灵纯净,飘飘欲飞。 石通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看自己。 没看出什么。 主要是也没什么供他看。 随即,他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的叶怀清。 叶怀清正端着碗低头小饮,木碗遮住了他的面部。 石通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碗。 愣了愣,下一刻,他又是一大口,这一大口,直接干掉了碗中的大约五分之一。 老眼中不自觉地闪过心疼,极度的心疼,而紧接着,石通又陷入了和刚才那样一般无二的体验之中了,极致的极美妙的极不可思议的体验。 如是这般。 一口,两口,三口,四口,五口…… 最后还有一个六口。 这个开窍境的大修士,一碗汤喝到最后,硬是极为可笑地把碗高举起来,像一个小孩子般地,让碗里的汤连一滴都不剩。 是的,就是连一滴都不剩! 再加上他上一口时故意留下来的一点,愣是合成了最后的一小口。 又一次妙不可言的极致体验之后,他怅怅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空碗,然后,看向对面的叶怀清。 叶怀清把自己的碗展示给他看。 那碗也空了。 “你刚才不是在小口小口喝的么?”石通不自觉地瞪大眼睛。 “我看前辈喝得很快,我怕前辈喝完自己的然后来抢我的,所以我也跟着喝得快了些。”叶怀清道。 “何至于,老夫何至……” 石通说着这话,然后说到一半,自己说不下去了。 第124章 不要走! 本质而言,这是一道药膳。 一道很基本的药膳。 只是比叶怀清前世所做的任何一道药膳水平都要高,不是高在调配的水平,更不是高在烹饪的手段,而是所用的各种材料,都非前世所能比。 那些在石通这药园中随意采摘的药草,如放在前世,其实俱都能称得上“仙草”了,任择一种简单温补类的,大概都当得起“延年益寿”之称。 而至于最为关键的主料,青根果,则哪怕在这个世界,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要知道,叶怀清不是展示给石通等外人看的养气境大成,也不是简单的开窍境初期,而是这片山水土地之间的土地神!如果一个土地神说青根果可遇不可求,那它真就是可遇不可求,相当稀罕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材料再怎么难得,对叶怀清来说,这都只是一道基本的药膳,其中所承载的药道水平含量,别说比不上叶怀清在七叔公那里所酿的挂霜红酒,就连叶怀清在大佬那里所酿的大风酒,技术含量也远超这个。 这个药膳,真真就是随意的一种小施展,对叶怀清来说,某种意义上,还真就是让青根果“更好吃一些”。:魰斈叁4 但对石通来说,不一样! 喝下汤水后,身体的极致享受且不说,关键是体验! 目前为止,石通只打开了肝和肺的两个主窍,而其它三个脏器的三个主窍都未曾开,特别是心窍,从火候上来说,处于半开半合的状态。 过去多少年里,多少次,石通都以为心窍要开了,他甚至畅想着心窍开后,挟肝、肺、心这三窍大展之神威,把剩下的脾、肾两主窍一举拿下! 那样一来,就直接把修行推进到一个全新的境界了,寿数也一定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次大增! 可惜这只是错觉。 很多次的认为和以为,都只是错觉。 像一个梦。 梦太美,醒来还是很感动,只是很快回到现实,然后冰冷的现实让人难以接受。 梦想有多激扬和飞越,现实就有多压抑和黯淡。 万念俱灰。 想杀人。 为什么老夫被残酷的现实逼得步步后退,仓皇不堪,这世间却还有那么多人活得光鲜亮丽、不可一世?特别是很多不知死活的小修士。 不知多少次,石通都想捏住他们的脖子把他们提起来,问一句: “凭什么?” “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快活?” 但凌虐和发泄并不能有助于自身的处境分毫,随着时间推移,连“心窍就要打开了”的感觉也越来越少出现了,这意味着他的修行开始不进反退,稳步下降,这一切,更让石通一点点地步入抓狂。 而今日! 就在今日!就在刚才! 那汤水喝下后,身体里的气血仿佛重新被激活,就连他整个人的心神和意识也仿佛重新被激活,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错觉中或者说梦境中才会有的激扬和飞越。 更别说心脏那里传来的感应。 它很饥渴! 它需要这个! 它一点都不遮掩地非常真切地对他说,“给我这个!” 而石通也明确地知道,或者说非常地坚信,只要给它这个,持续地给它这个,他的心窍就一定会打开! 当这样的情况发生在眼前,石通一时间,竟是有点愣神。 这是真的么?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但是,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怦地跳着,导致他的意识都跟着不停地怦动或者说晃动,以致于,让现实看起来有点像梦境。 太过像! 但是,过去的那些梦境,又有哪一个像今日的现实这般美好? 石通不敢言,不敢动,怕动弹一下,怕随便说一句话,这现实就啪地一下裂开、破碎,幻化为梦境。 如往昔的梦境破碎,回到现实一般。 他只是滚动着自己的一双大眼珠子,滚动着,机械地,像老式的机器人一般,傻傻地看着或者说瞪着对面。 “石老,怎么了?” 对面那小子问着。 他甚至伸出手来,隔着篝火,在石通眼前晃着。 这……应该不假吧? 石通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终于,彻底地回过神来! 梦境没有破碎! 不对,是现实没有破碎!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碗,又看看对面叶怀清手里的碗,刚才,就在刚才!那汤水喝下去的滋味还在口腔里回荡呢! 石通动了动唇齿,搅了搅舌头。 果然! 真的! 那美妙的滋味还依然有一些残留! 这个情况,更是佐证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俱为真实,并非畅想,更绝非他的虚妄! 而眼前这小家伙,就是把他往日的虚妄变成今日现实的人! 石通看着叶怀清。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仿佛随便眨一下眼,眼前的人就啪地一下,变成虚幻,没有了,不见了。 这是他的未来! 这是他的道途! 这是他的一切希望之所在! 石通放下碗,唰地一下,就越过篝火,闪现到了叶怀清的那一边,他伸出两手,握住叶怀清的两手。 紧紧握住。 或者说抓住。 “石老?” 叶怀清的两手被抓得紧紧,紧到难受,但抓住他的那两只手本身,估计也不大好受,因为它们正在不停地颤抖着,如是两只被冬天的铁块冻住的鸡爪子一般。 “小友!” 石通的声音也很涩,不像正常人类的发声。 “石老,有话请说!” 叶怀清微笑着。 “小友,不要走!” 叶怀清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好在,石通不是用深情的语气说的,而是近乎面无表情,这使得他的情绪表达大打折扣。 “石老,我没有太听懂,你的意思是?” 叶怀清表示疑惑。 “不要走!”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情景,这走向,越来越像那什么了。 而通过眼前这情况,叶怀清也确认了,眼前这老家伙,精神状态,不是可能,而是确实存在那么一点问题!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很多人对精神病或者说神经病闻之而色变,但从某种意义来讲,这世间,人人皆是精神病或神经病,只是程度深浅程度不同而已。 有执是病,无执也是病。 有执无执皆是病。 活在这世间,为名为利,为权为色,为长生为希望,俱如处颠倒梦境中,谁人又不是“病友”呢? 如有人不是,大概也只有一种人例外吧,像庄子一段话所展示的那般: 夫大块, 载我以形, 劳我以生, 佚我以老, 息我以死。 这种人可能是正常的,但又正常得像个神经病。 第125章 百年之期 送叶怀清回去的路上,石通的情绪有所缓解,但一身上下加速流动的气血仍然暴露了他的激动。 叶怀清并没有笑话他。 前世的时候,类似这种大起大落,他体会得可多了。 而在道途上行走,其实,谁又比谁好多少呢? 正所谓,观人,不独要观其盛时,亦要观其衰时,不独要观其得意时,亦要观其失意时。 石通的衰时与失意时,其表现并没有任何值得夸耀处,反而可诟病处甚多,不过可能因为曾经同病相怜的关系吧,叶怀清从中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淡淡的悲凉或者说悲怆。 在道途或者说大道面前,他和石通,其实是“队友”的关系。 这可能是一个猪队友。 但猪队友也是队友。 时当炎季,放前世来说是盛夏前后,夜风稍带着些许的凉意,而哪怕是深夜,诸多虫鸣蛙叫的声音依然喧哗,遍布各处,尤以他们漫步的这一道城中河边为多。 树影扶疏,交错铺于路上。 此时此景,叶怀清不由得又想起“怀民亦未寢”了,只是身边之人,因为诸多关系,并不能交心。 不管表现得有多和善,这其实是一只凶兽。 只是因为自身处于同样的位段,所以叶怀清才能安然游处其间罢了。 然而这只凶兽现在却表现得像只宠物,跟着叶怀清,亦步亦趋。 其实叶怀清本来是跟在石通后面的,他表现于外的,就是一个养气境小辈,又是养气境,又是小辈,哪有和石通平起平坐平行走的道理,跟在身后,至少也是侧后,才符合一个后辈的身份嘛。 只是他不可能扳着石通的腿,让他大步走。 本来一前一后,走着走着,石通的步子就有意缓下来,使得两人并齐,然后再走着走着,石通再有意放缓,让叶怀清超前他半个身位。 再加上神态上的一些变化,这使得两人看起来根本不像后辈和前辈,而像是小主子和老管家。 叶怀清安守本分,这又使得两人的位置数次前后交错。 但还是那话,他拗不过石通。 数次又数次,最后,叶怀清干脆停下步子,对着身后侧的石通道:“石老,您实在不必这样。您这样,让晚辈简直无以自处了!” 石通却顾左右而言它,却又直指根本:“怀清,老夫的修行停滞在开窍境中期多年,一直无有寸进,不意今夕,却在老夫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下,重新看到了希望。” 说到这里,石通略顿了顿,平静地望着叶怀清,然后道:“怀清,你说老夫有希望晋升开窍后期吗?” 这一问,当真是直指根本,让叶怀清没有任何可回避的空间。 叶怀清其实是可以回避可以装傻的,在对方已经看到希望的情况下,就算他回避和装傻,对方也决计不会拿他怎么样。 至少短期内不会。 只有在长时间依然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暴走。 不过话说回来,又为何要回避呢? 那并非是上策。 所以叶怀清也平静地看着对面,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道:“石老,若无意外的话,我可能会在这丽水城滞留约百年之久。” 一百年,是叶怀清预估的开窍境大成的时间。 只是预估。 这种预估的准确度,可谓一点准确度没有,连人工智障的测算都比不上。 因为前世,叶怀清根本就没有真正地开窍境大成过,而是百般辗转之后,以一种非常取巧的方式低空掠过。 然后这一世,自身的条件又大不一样,所以走完开窍境需要多久,他根本就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他最长也就会在这里待一百年,一百年后,不管有没有开窍境大成,他都会换个新地方。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丽水城,他还是要四处走走看看的。 “这百年间,石老,你可以护我安全吗?” 叶怀清道,“前辈护我安全,我则以一身药道,供前辈以驱使,我们以此交换,两不亏欠,如何?” 石通默然半晌。 然后摇摇头。 “不值。” “护你安全,只是小事一件,抵不过你以药道推动老夫修行。” 说完这话,他又沉默着,然后忽地想起了什么,“怀清,你在修行上是否需要指点?合气境的,凝元境的,玄关境的,开窍境的,这些境界,老夫都可以指点于你,所需的修行秘法之类,老夫也可以尽数予你,给你参照,或者,你直接以之修行,也未尝不可。” 叶怀清有点惊诧,这老家伙,大方得过分啊! 他的惊诧表现得很明显。 石通就笑,一边笑着,一边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怀清,有朝一日,若你身陷老夫同等处境,就会知道,若道途能重新起步,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而这世间也根本没有其它事,能和它相提并论。” “怀清,老夫之修行传承只能说一般,不敢说高明,老夫自身之修行资历,也只能说一般,不敢说高明。” “所以尽管现在老夫是开窍境,你是养气境,老夫也不敢说为你之师,只是指点于你,就如怀清你刚才说的,我们以此交换,两不亏欠,如何?” “虽然,这种交换,是老夫占了绝大便宜。” 太通情达理了! 通情达理得简直不像有病。 “那就多谢前辈提携了!” 叶怀清微微躬身,然后道:“石老,交换成立,今后百年,望多照顾。” “老夫年已高,寿已近,今后是否还有百年之期,也全在怀清指掌之间。”石通微微笑着,淡淡说道。 一路把叶怀清送回小院,石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此离去。 来时是两人漫步着慢慢来,走时,他一个人唰地一下就闪走了。 叶怀清在门口站立了好久,才打开门,进了小院。 不过他的心绪却还是有点不宁静。 不宁静的表面原因,是想着石通从两人初见面到现在为止的一路变化,而内里原因,则是叶怀清从石通身上,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不是同情石通,只是感慨自己而已。 人类所有的感慨,都是从外界的人事物身上,照见了自己。 叶怀清有一种想要诉说的欲望。 恰好,有一个可以交流的人。 虽然这是深夜,但他还是任性地或者说随意地,伸手握住了口袋里的玉佩,然后在意识中表达道: “我遇到石通了,现在已经和他成了盟友。” 第126章 三阶,三性 白芗是叶怀清的什么人呢? 当然不是什么道侣或未婚妻,没有道侣是这么随便的。 也不是朋友,更不是知交,他们的交情远没到这个份上,两人之间,充其量也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两人之间的熟络程度,还不如叶怀清和石通的熟络程度。 不过,白芗的修为在叶怀清之上。 甚至是远上。 在叶怀清看来,这就够了。 够什么了? 够作为一个“道友”,来探讨一些问题了,特别是他对于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熟的情况下。 对方作为一个土著,了解的东西,应该比他知道的要多。 而且,叶怀清有很多疑惑。 这个世界,修行里,就不讲“修心”这种东西的么? 时值三更半夜,叶怀清乱发信息,不能不说是很随意了,但对方当时把“同心佩”扔给他,却比这要随意多了,所以叶怀清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甚至他还想着,如果对方睡觉的话,这玩意还能传递信息么? 应该没有这么智能吧? 不过,叶怀清要失望了,对方和他一样,并未休息,更只是隔了数息的时间,就给他发来了信息: “石通此人,因穷途末路,而外温和内癫狂,你与他相处,也是好的,可以一窥人性,也可以一窥道性。” 嗯? 嗯嗯? 叶怀清有点傻。 不是对方所说让他一头雾水,恰恰是对方所言,无比稳当精妙,让他有一种考试时直接翻阅参考答案的感觉。 而且,什么一窥人性、一窥道性,这感觉就对了啊! 是他想象或者说认为的修行的样子! 但为什么石通,还有之前路上遇到的许多修士,不是这个样子呢? 叶怀清并不认为石通的癫狂仅仅只是穷途末路的缘故,更可能是一路修行,从未涉及“修心”这个东西。 “人性?道性?和修行有什么关系么?” 叶怀清干脆摆烂了。 但对方却是很认真地解释:“修行有三阶,天、地、人,修士须识三性,道、人、己。天阶修士,须识道性;地阶修士,须识人性;人阶修士,须识己性。不识此三性者,不谓之修,亦无以行。” 叶怀清心中大震。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话,他惊得险些跳起来。 就如稍微多喝了一点酒,处于浅醉状态的人,不经意间,忽然被人当头一棒。 没有打晕。 是打醒。 叶怀清不能再摆烂了,更不能再装傻了,他收起了所有的随意和漫不经心,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尽管对方不在眼前。 说实话,叶怀清有点无地自容。 如果说石通是外温和、内癫狂,那在某些地方,他其实是有些外谦和随意、内挺胸凸肚的,就比如说,他挺看不起石通的,并下意识地有点把石通当成了土著修士的代表,觉得对方修为虽高,但其实不懂修行。 他甚至因为石通,下意识地看低了白威白芗等人! 就因为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此刻看来,可笑至极。 凭什么啊! 就因为他辗转了两个世界,前世看多了《易经》《道德经》《南华经》这种东西? 果然,人身边不能无高人。 一旦自己最高,就很容易往下看、往下走,而很容易忽视那昭昭日月、大道青天。 叶怀清无比地庆幸,今天发了信息给白芗,然后对方给了他这样的回复,让他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知道并了悟了很多事情,并深深窥见了“己性”之中的一些鄙陋。 看来,前世修行不顺,和他自己关系很大哈。 这里说的不是资质,也不是际遇。 叶怀清自嘲一笑。 然后,他非常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感谢:“遇到道友,是我一生之幸!他年若有机会,叶怀清必当报答今日指点之恩!” 感谢之后,是好奇宝宝,“请问人阶包括哪些境界?是凝元、玄关和开窍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道:“开窍之上,便是人阶。” 闻得这话,叶怀清也沉默了。 较真而言,前世,他修行所抵达的最高境界便是开窍境,而且直到最终,开窍境都不圆满。 他是以开窍境不圆满的修行,走上了修行与神道夹杂之路,虽然还是在往上走,但本质上,从那个地方开始,他的道途就已经断绝了。 所以,如白芗所说,修行有三阶,天、地、人,而他前世,终其一生,都还未摸着那最低的“人阶”的门槛? 换言之,就是现在,他都还在门外徘徊? 这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在心里默认自己是个“大修士”的叶怀清,如同听到别人告诉他,你现在还是在幼稚园学前班呢! 叶怀清的这个沉默有点久。 足有盏茶时间,他没有任何反应。 而在此时间里,对方亦未发送任何消息过来。 回过神来,叶怀清很惭愧,一方面是惭愧自己的认知和修行,一方面是惭愧或者说愧对于白芗的大方。 在他心里,对方其实是陌生人的。 建立在陌生人基础上的“道友”。 但又有哪个陌生人,会这么大方地给对方分享这般珍贵至极的知识呢? 相比起来,他简直就像一个渣男。 又想白瓢对方,又不想认帐。 嗯,虽然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事情也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 不过,奇怪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同样是一面之识,难道对方真的就把他当成“道侣”了? 他叶怀清何德何能啊? 但从对方的这大方分享来看,他又大概率是真的在享受道侣的待遇,反正叶怀清是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总不可能是任何人问她,她都这般大方分享、热情回答吧? 好吧,不热情。 没有热情这种东西。 但上次和这次两次对话,叶怀清所有的问或者说疑问,对方都回应且回答了,而且有点知无不言的意思。 这待遇,真不是一般人的待遇! 沉默一阵之后,作为回报,叶怀清主动地说了一些事,包括他和石通结交的经过,他还仔细分享那晚在石通那里品酒的过程,一些不方便对石通说的点评,这时就无所顾忌地说给白芗听了,什么“主次不分”又什么“轻重失序”等等。 甚至是那些酒的糟糕的颜色,他都吐槽了一番。 白芗静静地听着,间或回他一个“嗯”什么的。 叶怀清也不觉冷遇。 对方的态度,在前面他的问询中,早就已经表达得很彻底了,此刻,他纯粹就是“无以为报”,随意分享自己的一点浅薄日常而已。 倒不是说想博对方一笑什么的,而就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感谢。 “你说的大青罗酒的设想,和我知道的一种丹药很相似。” 在叶怀清提及青罗酒以及大青罗酒之后,白芗作着这样的回应,“不过据我所知,那种丹药需要相当高的修为和药道水平才可以炼制。” 然后她好奇地问道:“大青罗酒,你现在真能酿制出来吗?” 她的语气又或者说传达给叶怀清的整体,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 纯是好奇。 第127章 筹谋 大青罗酒,你现在真能酿制出来吗? 叶怀清真能! 毕竟,前世他是走过了五行循环的男人。 关于心肝脾肺肾的这“内炼小五行”,前世的华夏文化中,其实是有足够的理论积累的,不论是相生,还是相克,又或是相侮,都提供了彼此间相互关系的一种逻辑。 而把这三种逻辑结合起来,足以颠倒五行、顺逆由心。 前世,叶怀清在此五行之中,边修边证,修行与医药并举,可以说,一身之所学,大半都沉积在这里了。 不过,技止于此。 当走过内炼小五行,气血入骨,如何贯连起全身的内炼大五行,他就抓瞎了。 华夏文化中也许提供了理论基础,但他领悟得并不深刻,道德经南华经等等通读了一万遍,也依然还是一头雾水,而至于他自身所获得的修行传承,那就别提了,其水平,已经是位于他的脚下或者说身后。 海到天边天是岸,山临绝顶我为峰。 叶怀清尴尬或者说悲怆的地方在于,当距离绝顶还远,远远远远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是“峰”了。 这绝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而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然后,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一茫然,就茫然了一辈子。 这一茫然,就渐渐身不由己地弃仙转神,由仙道转向神道。 过去太漫长,但回忆却只是一瞬,一瞬之后,叶怀清无悲无喜地淡淡对那边言道:“由于材料的关系,真正的大青罗酒我没有验证过,但低层次的适用于养气境合气境的青罗酒,我有酿制过。” 叶怀清说的,就是那酸稗酒或者说挂霜红酒了。 “那也很了不起了。” 那边夸赞道。 但不知道她是不是向来很少夸人的缘故,这明明是夸人的话,从她那边传达过来,叶怀清感受到的却只是一种平平淡淡,或者说平平常常。 就如同说中午吃了一顿酸菜饺子一样。 不过,叶怀清也没太奇怪,养气境合气境,终究也只是养气境合气境,它们和开窍境之间,表面上是层次的高低,内里,却是涉及人身造化的不同层面,在许多方面,是绝对做不到“共通”的。 两人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叶怀清的又一次感谢之后,三言两语间,很快就散了。 从白芗这里,叶怀清感受到的是平淡,而石通那里,就绝不一样了,叶怀清感受到的是如火一般的炽热!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他就又来到了叶怀清的小院! 他来到这里也没有明确目的,就是要和叶怀清待在一起!ghxsw.com 叶怀清也没赶人,开玩笑,他一个“养气境”的小辈哪赶得了开窍境的大前辈? 但两个大男人待在一个小院子里也不像话,若是待在房间里那就更不像话了,既没有电脑可以开黑,也没有漫画什么的可以消磨时间,所以两人随后就去了神泉山。 神泉山已经开始封山了。 山脚下,所有通向山上的大道小道,都已经有人看守,设立了禁止通行。 有人吵闹,但看守者不知说了什么,吵闹者就一脸煞白地和身边人一起乖乖地离开了。 被石通带着,叶怀清一路畅通无阻地通过。 一共三道关卡,山脚一道,山腰一道,靠近“神泉”处又是一道。 侥幸过了山脚的第一道,也多半过不了山腰的第二道,而就算过了山腰的第二道,也绝对过不了神泉外围的第三道。 如果说第一道第二道只是关键点设卡,那第三道则直接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圆圈卡。 所以,这一天的神泉山上,没有熙熙攘攘了,而是恢复了以前一向的冷冷清清,只有神泉在潺潺缓缓地流,只有山花在烂漫恣意地开。 作为植物类群里第一大科的菊科,不负第一大科的盛名,如前世一般广泛地,占满了神泉下方的花带,站在神泉边上,叶怀清纵目四望,除了高大繁盛的花树,就是这些矮小但簇拥着的各种菊科植物了。 它们的花朵很多都不大,但如其植株一般簇拥着,形成了“满天星”。 而至于这些所有花木汇集在一起的味道嘛,不能说难闻,也不能说好闻,反正就是很复杂。 如果说在这里设居,第一个考虑到的问题,应该就是气味的问题了。 石通把叶怀清带到了位于神泉下方的一处小山谷洼地,指着周围,又指指脚下,然后对叶怀清道:“怀清,你看这个地方如何?” 意思是如果叶怀清满意的话,就把这个地方划给他了。 如何? 叶怀清又能说如何。 其实他知道,在划地行动中,石通也是做不了太多主的。 不过其好歹也是丽水城的九大开窍之一,这偌大一个神泉山,以神泉为中心,四面八方分辟九个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而指给叶怀清的,自然是从石通所属的那部分中,再分出一些来。 对于石通所说的找人给他建屋的这个提议,叶怀清拒绝了。 他要自己来。 其实,作为土地神,化石为土,再化土为石,简简单单几个组合,叶怀清所需要的所有就都会有了,但实际当然不可能这么办。 早在一开始,叶怀清就决定,这一世,他的“神”的身份,自始至终,都只会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石老,你的房子会怎么建,我是说,用什么材料?” 叶怀清问道。 石通就给他解释了,在神泉山的后面,也就是更远离丽水城的南面,已经在安排大规模地开山取石以及伐树取木了。 石加木,就是他们会用到的材料。 叶怀清想了想,决定还是炫一把。 他要用砖。 砖是不如石头的,大不如,之前江湖一路行,只有在一些小的乡镇野村,叶怀清才看到有砖房,而稍微有点讲究的地方,都是石木结构。 不过砖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做成药砖。 叶怀清仔细想了想,把许多事情都想了个大概,确定没有什么大漏后,便决定,作为一个药师,他在丽水城的“扬名立万”之路,便从这个药砖开始了。 反正现在他有石通做靠山。 那确立药师的身份,并在以后近百年的时间里,以药师这一身份作为修行资源的互换通道,就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了。 第128章 药砖 药砖,也是叶怀清前世的故伎了。 研发药砖,不是出于单纯的炫技,更不是标新立异,而完全是不得已。 随着修行的进展,眼、耳、鼻、舌的感知都会越来越灵敏,眼睛会看得越来越远,耳朵也能听得越来越细微。 这些都是持续地不断地进步的,不知不觉中,修者眼中的颜色,会趋向于缤纷多彩,同样是树叶的绿,会有很多很多种,同样是花朵的红,也一样会有很多很多种,而种种雨声风声之类,也会从原本的粗疏,渐渐地出现各种细分。 蜘蛛网的细,头发丝的细,蚕丝的细,树叶脉络的细,乃至于手上各种纹路的细,等等这些,都会不知不觉中进入观察的视野,然后呈现种种区别。 这一切的发生,是随着修为的进展,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但这些,却还都是“渐变”,又或者说量变。 在不断的量变之后,关于眼、耳、鼻、舌的感知,是存在一个质变的。 那便是开窍! 前世,在眼耳鼻舌中,叶怀清第一个打开的便是鼻窍! 那和神农诀是有莫大关系的,不过暂且不说这个,反正在打开鼻窍的那一刻,轰的一下,随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彼时,地点是在一个滨临丛林的乡野别墅中。 在打开鼻窍的那一刻,别墅之内,山野之中,各种各样的气息,像是骤然被打开了闸门的高位洪水一般,以万钧之势,一股脑地倾泻而下,经过鼻窍,撞入叶怀清的嗅觉感知之中。 泥土的气息。 草木的气息。 花的香。 腐叶的臭。 各种枯木的朽…… 还有其它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东西,挟着各种各样或似曾相识或意想不到的气息,纷纷地,争先恐后地,与叶怀清的感知相交融。 那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人合一吧。 初期,叶怀清是惊喜乃至于狂喜的,原因不必多说。 经由气味、气息,种种旧物成新物,种种新知替旧知,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刷新,与以前再不一样。 当蚊子在几十米外的地方飞舞,叶怀清便知道了,不是因为它飞舞的动静,而是因为它身上散发的气息。 当野生的和蚕类差不多的虫子在啃啮着树叶,叶怀清便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它的行动轨迹,不是因为站在近处看,也不是因为它发生的动静,而同样是因为它身上散发的气息。 当天上云变,地上雨来,大大小小的雨点砸落地面,属于泥土的气息,便大肆地进入叶怀清的感知中。 泥土什么气息? 太多,太多! 非言语所能述,非列举所能穷。 身边的一切,都是新的,从泥土,到草木,从房屋的砖石,到床铺被褥,到日常接触乃至于进入身体大约百米方圆内的所有! 如果不是因为修行所“累”,叶怀清觉得,他应该会成为一个自然学者的,若干年后,大约,还能蜚声海内外,甚至,还能在时间的长河中留名自然学界? 而且,那一切的研究,都是出于新奇,都是出于兴趣。 哪里有半点的枯燥? 这缤纷绚丽的自然,在进入了打开鼻窍这样一个层次之后,哪怕是种种日常之所见,也新奇得简直令人哭泣。 抱着造物的大腿,感动到哭泣。 不过这只是开始。 古代有位词人怎么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有流行歌词唱道,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还有开始总是深深切切心心念念你情和我愿,然后总有清清浅浅挑挑拣拣你烦和我嫌,最终总会冷冷淡淡星星点点你厌和我怨…… 对于身边的各种气息,叶怀清大抵也经历了这样的一个过程。 明明不是渣男,却也做出了和渣男异曲同工的事。 厌弃! 从被各种气息包裹,到主动地探究各种气息,再到,想要打一个壳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隔绝这些气息。 打一个壳子肯定是不现实的。 隔绝这些气息更不现实。.net 就如华夏古代神话传说故事中的治水一样,宜堵不宜疏,不对,宜疏不宜堵!古人早就留下了办法和主旨,叶怀清当然不会自寻死路到自绝于自然,自绝于万物,自绝于天地。 那怎么疏呢? 某日闲散出游,看着庙前的大香炉中静静燃烧着气息冉冉浮动的线香,叶怀清便也打起了线香的主意。 归来后,他就成了一个香客。 买了香炉,买了线香,买了制香的香材及一系列的手工制作工具,也翻阅起了从古至今的各种香谱。 【金颜香类熏陆,其色紫赤,如凝漆,沸起不甚香而有酸气,合沉、檀为香,焚之极清婉。】 有香谱中这般说道。 自此,他就进入了这样一个学习、接触各种香材香料乃至于尝试制作各种复合薰香的过程。 叶怀清的静修室乃至于起居室内,亦日常燃起了薰香。 以薰香之气息,压制其它种种零散之气息。 不过,这也只是开始。 在亦玩亦研中,叶怀清慢慢发现,单纯只用薰香,效果还是太差了。 薰香味重,则本身成为一害,薰香味轻,则无以压制其它气息。 正是,重也不行,轻也不行,不轻不重亦不行。 最后,叶怀清还是打起了改造居室的主意,把解决问题的方法回到了产生问题的本身。 那又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探索。 而且是一个人的探索。 无友人可交流,无秘录可修习,亦无古书可参考。 最后,相对成熟的方案,便是“药砖”。 而当这个方案订下之后,药砖本身,也耗了叶怀清相当漫长的时间,因为砖是要上窑烧的,而且是大几百度乃至于上千度的温度。 在这样的一种温度灼烧下,叶怀清的许多想当然,都成了想当然,纸上谈兵。 最后的最后,一身之药道所学,辅以神农诀,再经过时间的积累和水磨,才终于获得了相对理想的结果。 坐在亲手打造的静修室中,鼻中嗅闻到的再不是种种驳杂的气息,也不是重不行轻不行不轻不重也不行的薰香的气息,而是起居室本身所散发的那种淡淡的药香的味道,那一刻,叶怀清再次感动得想哭。 事实当然是没有哭。 而只是满足。 满足得躺在地上,极力地舒展着肢体和心灵,然后在满足和放松中,一梦南柯。 睡饱睡足,梦觉之时,漫天星舞,庭露暗滋。 清风拂过,带来的远远近近的各种气息,再一次以全新的姿态,如若初见一般地,进入叶怀清的感知之中。 回首前世,思绪沉浸其中,叶怀清又慢慢回想起了前世的很多事。 一些遗忘又仿佛并没有被带到此世的东西,被解锁。 对此,叶怀清半是感慨,半是欣然。 而就在这半是感慨与半是欣然中,在神泉山上,从调制到烧制,叶怀清试制出了第一批砖。 第129章 院落成,大修至 对于叶怀清烧砖并想用砖头来营造居室一事,石通是不置可否的。 甚至,他判断叶怀清是偏僻的小地方出身。 毕竟,只有小地方才用砖头。 而且叶怀清烧砖这么熟悉,还自己一个人就把烧砖这事给全干了,从制砖坯,到搭砖窑,到烧制,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要不是知道这是个修者,石通都会怀疑这小子是专门给人干烧砖的。 其实叶怀清这一世还真没干过。 叶家镇偏僻归偏僻,小地方归小地方,但因为靠近山脚的关系,取用石头很方便,所以房屋建筑之类的大多数也还是用的石料,少数一些则是木头,所以走在镇子上,入眼所见,都是或石或木,或石木混合结构。 此际,叶怀清制砖,并不是一蹴而就。 确如石通所见,制砖的流程,他熟,并且是熟得不能再熟。 但他要制的不是单纯的砖,而是药砖。 一个【药】字,鉴于前世今世草木药性上的不同,鉴于此地所能获得的草药上的有限,再鉴于此刻他只有神农诀(简化)版在身,所以尽管有着前世的诸多经验,叶怀清却还是经过多番烧制,才终于获得想要的药砖。 而且,他此时鼻窍未开,对于药砖的要求实际上并不高,这个时候烧制药砖,更多的目的还在于抛砖引玉。 砖烧好了,叶怀清首先铺的是地。 然后是围墙。 没有水泥石灰之类的做粘合剂,但是有红泥,山脚下小河边的红色粘土,这里遍地都是。 其实本来连红泥都用不着,叶怀清化石为泥又化泥为石的本事正用得上,但因为不能展示,必须锦衣夜行,所以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这些红泥来粘合了。 铺好了地又建好了围墙,虽然房子还没有盖,但院落已经是有了一个大概。 然后叶怀清就开始移植草木了。 他不是自己移植,而是大多数时候只动口不动手。 动手的是谁? 当然是石通! 石通牌工具人,免费又好用! 其实石通日思夜想地都想着为叶怀清做点事呢,毕竟叶怀清现在已经成了他后续修行的希望之所在,是他在茫茫沉浮中的一棵救命稻草,而且似乎还是唯一的一棵救命稻草,所以无论如何,石通都不可能放手的。 这不是命,但比命还重要! 也因此,见得叶怀清有所需,有所求,石通高兴得不像话,也殷勤得不像话。 其表现出来的,哪里是一个大前辈? 分明就是一个衷心至极的老仆人、老管家! 只要叶怀清一句话,他都能把自己的药园给拆了,把那些所有的药草都移到叶怀清的这个小院来。 但事实上那些药草叶怀清大部分是看不上的,只有一小部分才符合他的需求,然后更多的草木和药草,是叶怀清带着石通,从四野搜索而来。 怎么搜索? 别忘了,叶怀清是此地的土地神! 随着时间慢慢推进,今天移几株明天移几株,叶怀清的小院子也在慢慢成形,各种草木药草覆盖在围墙的内外,然后形成了一片茂密的小森林,嗯,主要是围墙外部。 直到这个时候,叶怀清才又开始在院子内,搭建居室。 修者之起居,无需华室。 基于一切从简的考虑,叶怀清只开辟了三个居室,一个最大的,修炼室,包括地下一层以及地上两层的小三层结构,地下室供静修用,地上一层供日常修行用,地上二层则供闲逸的舒心纵目所用。 然后是厨房。 再然后是洗漱间,包括卫生间及下水。 待所有这些都营造好,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月之后了。 小院里也置办了石桌石凳以及木桌木椅。 其间石通帮助甚多。 当一切营造完毕,坐在院中,全程参予了的石通也颇有快慰或者说自豪之感,纵目打量了一下,对叶怀清道:“怀清,你这个小院子颇有意思,除了小了点。” 其实不小了。 连漫步的走廊都有五百米左右。 两道长的加两道宽的,东西南北或者说前后左右加起来就是一千五百米。 “石老,不小了,我只是一个小修士,这么大小的院子,正适合我所用!像前辈这样的大修士,才需要大的院落!” 叶怀清说道。 石通哈哈大笑,说道也是。 其实还是此世地广人稀,大与小的概念,与前世是不大一样的,对于叶怀清来说,哪怕是作为一个“大”的修士,这么大小的一个院子,也足够他所需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实际使用上。 但对于这个院子的评价,石通也只是“颇有意思”而已。 如果说抛媚眼的话,那叶怀清的这番媚眼,就完全是抛给瞎子看了。 石通不是瞎子,他还打开了眼窍! 但他并没有打开鼻窍。 也因此,对于叶怀清的这个别有奥秘和讲究的院落,他无从知悉,更无从体会。 如果他的日常起居也在这个院子,并且在这个院子里修炼修行,那过上个十天半月,又或一月两月之类,他大概也会慢慢体会到这个院子的妙处的。 哪怕没有打开鼻窍! 一种难以言喻但能够切实体会到的妙处。 可惜并没有。 不过没关系。 此人不识货,自有识货人。 一日,石通不在,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背着手,慢慢地步入了叶怀清的院子。 是叶怀清认识的。 也是石通介绍过的。 “晚辈叶怀清,见过毛前辈!” 木椅上,叶怀清起身行礼。 头顶上方,交织的藤萝中,一片药草的叶子脱落枝头,在叶怀清的身侧悠悠旋转着落下。 一如流转的光阴。 自从院落布置好后,白天,不少时候,叶怀清都就是这般地坐在院中的靠背长椅上,鼻中嗅着属于药砖的淡淡药香,以及院落周围的各种草木气息,然后身心沉醉。 药砖且不说,叶怀清专门打造。 院落内外兼周围的这些药草,也一样是叶怀清悉心构置,虽然说限于种种原因并称不上完美,但依然是可圈可点。 闻之令人放松,令人心静。 整体上,就是一个很好的修行氛围。 修行加成,+10%。 或者,+100%。 又或者,加成更多。 其实具体多少,是无法量化的,视情况而定。 “不用多礼。” 毛滂微笑着挥挥手,“小叶,石老今日不在?” 叶怀清无语。 作为一个开窍境后期的大修士,你会不知道石通在不在?这样的一个开场,比“吃饭了没有”更无聊。 “石老说去什么地方挖土精去了,他本来要我一起去的,我嫌路远,懒得跟随。” 叶怀清颇为随意地说道。 毛滂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惊异于他和石通之间的关系,但随后也没说什么,而是又一次地背着手,打量起了叶怀清的这个院子。 第130章 毛滂:你的院子,我的院子,好像不一样 “你这个小院子,有点意思。” 打量了半晌,毛滂留下了这个和石通差不多的评价,然后就笑咪咪地走了。 这一日回到城中,毛滂招来了他的一个弟子,也是嫡亲后辈,将叶怀清那个小院子的情况随便说了说。 大人物的随便,有时候是随便,有时候不是。 作为家族后辈,更作为身边弟子,毛桐对自家老祖的性情不能说了如指掌,只能说了解甚深,然后这一日他也就去了神泉山,并没进叶怀清的小院,而只是在外面的山头远远地看了看。 然后他点了点头。 “老师,那个小院子没什么出奇的,我也能置办,这事简单!” 归来后,他对毛滂这般说道。 毛滂点了点头。 毛桐也是药师,而且是家族许多后辈里最得毛滂看重的一个药师,更重要的是,此君目前已经是凝元境的修为,距玄关境只差一步,换言之,距开窍境也只差两步或者说一步半而已。 毕竟,入玄关,则必入开窍,对三元境的修士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常识了。 凝元境的药师,模仿置办一个养气境小辈的小院子,这事难吗? 不可能难! 怎么可能嘛? 于是毛滂就置办起来了。 作为开窍境后期大修的弟子,特别是作为本土派的地头蛇,毛桐能调动的资源不是某个所谓的土地神能比的,更何况这还不是办自己的差,是替老师做事! 也因此,仅仅只是三五七日的时间,神泉山上,毛滂所圈定的地方,便有各种草木和药草被移植了过去,一个大型药园或者说一个小型的药草类森林就此诞生。 在此过程中,毛滂甚至亲自出手,引了不少神泉的水浇灌,又施展自身的一些本事,使得这个才刚诞生数日的药园,郁郁葱葱生机蔚然得活像已经存在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之久。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了,是壮举,但并非奇迹。 叶怀清之前置办小院无人围观,就是一个养气境小药师给自己搞一个小药园罢了,虽然石通一路帮扶,但在几位开窍境大佬眼中,石通这老家伙向来疯疯颠颠,他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他们最多只是诧异一下那小辈何以入了石通的眼而已。 而此时毛滂搞这个,几位开窍境大佬则几乎全都有所关注,就连石通,也悄悄咪咪地仿佛做贼一般对叶怀清道:“怀清,姓毛的那个也在搞药园,样子看起来居然和你这个差不多!”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人家的那个比你的这个可大多了去了!至少有十倍大!” 说着这话,他伸出两个巴掌,十指俱开。 还挺可爱呢。 “那肯定,毛前辈可是和石老你一样的大修士啊,人家的宅子当然要大一些了,只比我这个大十倍,我还觉得有点小了呢。” 叶怀清笑道。 石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道:“不过,你小子这院子,味道还挺好闻的。” 你才发现这事? 然后,也仅仅只是觉得好闻? 叶怀清有一种明珠深锁于匣的淡淡优桑。 哎,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津门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毛滂和毛桐那边,药园已经置办好,毛桐正领着一帮药师在研究烧砖的事呢,毛滂感觉有点不太对,他的药园和叶小辈的药园似乎不是一回事。 于是他又来了叶怀清这边。 今天石通在。 叶怀清一个人自顾自地仰躺在靠背长椅上看天看云看头顶上方的藤萝花树,石通这段时间下来大抵也习惯了叶怀清惫懒的性情,同样是一个人自顾自地在捣鼓药草,据说是这段时间和叶怀清交流下来对一些药草又有新的心得,又开始配酒了。 “石老在呢。” 进了小院,毛滂还是笑咪咪地。 这位阁下在个人形象上绝对过关,风仪甚佳。 同为开窍境的修士,石通就一糟老头子,而毛滂是一翩翩青年,甚至少年,两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对这位年龄比自己小但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石通还是持有相当尊重的,放下手中的活认真回应了下。 “小叶,我的宅院最近也开始动工了。” 和石通打招呼后,毛滂径直对叶怀清这般说道。 叶怀清一咕噜地就从长椅上蹦了起来,“晚辈听石老说过了,毛前辈的宅子,又大又气派!” 毛滂微笑地摇摇头: “那宅子的样式,是跟你这个学的。” 受宠若惊,绝对是受宠若惊!叶怀清搓搓手,颇为不好意思地道:“不瞒前辈,我这个小宅子,也是和石老商讨过,在石老的帮助下置办的。” 叶怀清说的是实话吗? 是! 当然是! 就连石通自个,听到这话,也都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不过对于石通有多大本事,毛滂是一清二楚的,对于此老此刻的这个表态,他心里颇为无语,就差明说出来了,“你的那点药道水平,你自己心里没个数?” 这一次,毛滂在叶怀清的这个小院足足消磨了半天的时间。 和叶怀清简单地聊了聊家常,唔,关于小修士的日常,闲谈间,毛滂还很是忆往昔了一番,讲述了一些他童年少年时的往事,十足十地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形象,令人恨不得追随身侧。 和石通聊了聊神泉山的一些事情,又畅想了一下神泉山的未来,主要是他们九大开窍,日后在某种意义上可谓是毗邻而居,此地的修行界,算是进入了一个新时代、新天地,很令人向往的。 另外的一些时间,毛滂则还是背着手,在叶怀清的这个院子里走来走去。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他还完整漫步了叶怀清这个院子里的四条小径,从东折向北,从北折向西,从西折向南,又从南折向东。 区区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回环小径,这位开窍境后期的大修士漫步了差不多足有一个小时! 不知道是叶怀清值得自豪,还是这个小径又或是这个院子值得自豪。 【开窍境后期大修士漫步处】 若按前世的一些行为,叶怀清都可以置办一块牌子,插在小径上了,然后昭告天下,并把这个院子对外开放。 门票为一次观览,养气丸一枚。 与毛滂五五分账。 第131章 无解 作为开窍境后期的修士,毛滂是打开了鼻窍的。 叶怀清曾经的烦恼,他也有。 打开鼻窍,嗅觉的灵敏度较之前提升百倍有余!相比起来,就好像原来根本就没有鼻子这一器官,直至此时,才骤然一下子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各种气味,乃至于谈不上气味的气息。 就如同一棵树,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气味,或者说气味很淡,但你站在它身边,感受着它的复合的姑且名为“气息”的东西,然后感叹一下,哦,原来是这样。 你记住了它。憾綪箼 气味浓烈的东西,各有各的气味。 气味较淡的东西,亦各有各的气息。 或者气味,或者气息,身边万物,莫不如此。 它们以这样的方式,与你重新结识。 就像是一个原始人,本来好好地生活在旷野上或者丛林中,别说一天、一年,就是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人。 突然一下子,被提溜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头。 茫然怔立间,一个又一个的人,以各种不同的衣饰,各种不同的声色形容,从身边走过。 “它们身上这是什么?好奇怪!” 原始人这么想着。 然后不知不觉地,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 重新回归旷野或丛林时,它开始行动,搓树皮为绳,串起树叶,挂在自己身上。 “好像差不多了!” 但事实上,还差着很多。 多到不知道究竟隔着几许的层次。 感受过叶怀清小院中的气味气息后,毛滂令毛桐仿制的自家院子,从某种意义来说,大概如上所述。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毛滂不是原始人。 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开窍境后期修士! 这里的强大不止是力量,甚至可以说,力量只是很多维的角度里的一个,而除了力量的其它很多维的角度,开窍境后期的修士,都很强大! 比如说,记忆。 第二次光临叶怀清的小院,在院子里待了半天的时间,也在回环小径中漫步了一个多小时,毛滂记住了叶怀清小院内外所有的草木。 注意,是所有! 甚至每一种草木的数量,他都记得清楚! 他不是药师,很多草木药草都不认识。 但这没关系,强行记住就行了! 然后,在这里停留了半天之后,愈来愈令他欣赏和沉醉的气味气息,也让他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造出一个差不多的院子出来。 这才叫住的地方! 他以前或者说直至现在待的,那叫什么? 那叫猪圈! 或者好听点说,野窝。 如果没见识过叶怀清的院子,不知道可以有这样的一种架构,那也没什么不对。 但见识过后,就不能接受了。 不能接受回归本来。 本来他是身处黑暗中,但现在,他见到了光! 毛滂是高傲的,或者也可以说,每一个有所成的人,不限于修者,都是高傲的,只不过高傲的表现形式,可能各有不同罢了。 身为一个开窍境后期的修者,他是拉不下脸面来直接请教叶怀清的,而又因为叶怀清是石通的人,所以也不大方便直接把人“请”到自己那边,让其成为门下宾客或者弟子什么的。 不论是宾客,还是弟子,指派其做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现在,不行。 而且毛滂也还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养气境的小辈弄出来的小院子,他都跟着学,还搞不来? 那得是多大的一个玩笑! 但随后的结果,开始令毛滂皱眉、沉思、皱眉、沉思、皱眉、沉思…… 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身为一个如日中天乃至于蒸蒸日上的修者,毛滂很久都没有体会过“难受”这种情绪了。 以至于此时,感受分外强烈。 难受! 真的很难受! 不论是身在丽水城自家的老宅中,还是身在神泉山才刚营建的新院里,毛滂都很不舒服,如坐针毡。 他想念叶怀清的小院。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于是,时隔半个月之久,当毛桐那边始终都没有什么进展之后,毛滂又有了第三次的踏访。 这一次,叶怀清和石通都不在。 小院门口,是一扇简单扣起的门。 门当然也是新制,很粗陋一看就是随便瞎弄的木门,几根横板一拼,再用两根竖板一凑,就是一个木门了,横不很横,竖不正竖,再加四处漏风。 但是,就这么几块木板,莫名其妙地居然用了好几种材料! 这是,全都用的下脚料? 就算是一个养气境的小辈,也不至于匮乏到如此这般吧? 还是说,连这个粗陋的小木门,也都有什么玄机? 毛滂感觉自己有点中邪了。 站在院门口,毛滂盯着这个粗陋至极的小院门看了很久,不过其实看是表象,主要还是闻嗅,以至于感受。 但这木门不是单独存在。 它和这个院落,是一体的。 毛滂鼻中闻嗅到的,或者说整个身体乃至于身心感受到的,始终都是一种令他感到很舒服的味道。 那种味道已经超越了香臭,超越了浓淡。 就是舒服! 身体上,意识中,令整个身心不自觉地放松并沉醉其中的舒服! 香臭可置办,浓淡可安排,但舒服是无解的。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毛滂没有扣门,知道人不在,当然不会扣。在门外驻足了很久之后,回过神来,他只是又背着手,围绕着院子的外面,慢悠悠地,慢悠悠地,散着步。 哪怕是院子的外面,那气息也依然令人感到舒适。 但是,程度减了。 大减! 毛滂很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某种意义来说,院内院外,是两个天地、两种层次! 把院子外面的前后左右都漫步过了,非常地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毛滂心中是惊异的。 这小辈,确实有点门道! 他这般想道。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哪怕没有进院子,只是在院外漫步了会,毛滂便感觉又舒服多了,而在返回后,他召来毛桐,再次进行了一番沟通。 不知不觉,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毛桐那边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他以为他已经做得很完美了,完美呈现了老祖所说的每一点要求! 只可惜,他不是开窍境的修者,更未曾打开鼻窍。 所以无从知悉,更无从领略,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毛滂似乎也慢慢意识到了这一点。 原本,他只是看叶怀清也不过就是一个养气境的小辈,所以下意识地觉得叶怀清能办到的事,他那凝元境的习药弟子肯定也能办到。 但现在,已经亲自三次光临叶怀清的小院了,毛滂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那弟子,可能,还真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错,可以了,你做得很好!” 他这般地对毛桐说道。 毛桐喜滋滋地解散了项目组。 又数日,便是毛滂的生日。 石通和叶怀清,都接到了请柬。 同时接到请柬的,还有丽水城的其他七大开窍。 或者换句话说,叶怀清是唯一的一个正儿八经接到请柬的、非开窍境的修士。 第132章 突破 神泉山本是一派荒山,但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最近一两个月,随着几大开窍的连番入驻,这一派荒山,也渐渐有了灵山仙山的气韵。 虽大体看来,还是一派荒郊野岭,但以神泉为中心的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却已经有一处又一处的府邸落成。 讲真而言,叶怀清的小院是第一处建筑。 但他的真是小院。 开窍大修们的手笔大得多,而且动工速度也快得多,一者他们不缺人手,大量修士资源可以动用,二者他们本身就身负伟力,可以为常人所不能,这两者搭配,使得其府邸又或宅院一天一个样子,三五天便从一无所有成为一个格局。 再若干个三五天,基本也就成了。 地面看去,那些府邸,或连岭带山,或横瀑跨水,或云蒸霞蔚,或草木森荫,各有不同之气象。 若用华夏道藏中的名词,这神泉山,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几大洞天的集合地。 对这一切,叶怀清是最为有数的。 因为他是土地神。 更因为神泉“沧浪之水”的变化。 那些开窍大修的入驻,再加上那些府邸的建构,让沧浪之水在循环生成的过程中,因其本身特性,已是发展壮大了好几番,具体地说有一开始的五六倍左右。 不过这也差不多到了一个极限了。 短时间内,丽水城不太可能再多上几个开窍大修,神泉山上的地脉情况与生命气息,也不太再可能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换言之,培育已经完成,可以收割了。 一个很平常的夜晚,神泉山上的神泉,一如既往的涌流,不为人知的地脉之下,却缓缓凝聚出了数滴液体。 那液体看起来和水没什么两样。 随后,那几滴“水”凭空出现在了位于修炼室地下一层的叶怀清的手上。 定定看了几眼,莫名一笑,叶怀清将之送入口中。 同一时间,他的心神已经进入了内景之中。 内景之中,有大变化! 区区几滴的沧浪之水,在内景之中,化作了泼天的大雨,从上空不可视的天外之处进入,连天垂地,落入下方同样不可视的幽冥之处。 雨洗天净,星月明。 叶怀清的内景天地中,已有三颗星星。 位于正北区的第一颗星,暂且被叶怀清命名为“北极星”。 之所以是暂且,是因为叶怀清也不知道这颗星星到底代表着什么,关连着身体的哪一个窍。 反正是他前世所未接触过的。 说是高不可攀可能更恰当些。 位于中间区的第二颗星,代表着肺心窍,属于“五行星”之一,到了后期,则会是五大星座之一的主星,但是目前,还不成为星座,只有这颗星星。 同样位于中间区,在肺心窍的左下方,有一颗星星,本是若明若暗,这时,受到沧浪之水所化的泼天大雨的连番洗涤,其中的幽暗,被不断驱逐,转化为明亮,其中的明亮,则被不停加持,转化为璀璨。 内景之中不计时。 只有那泼天大雨从上往下的不断持续。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颗若明若暗的星星,渐渐地,光华大放,渐渐地,如同一个太阳。 直至某一个瞬间。 突然地,光华普照,遍彻内景。 若在真实的宇宙天地中,那可能像是一颗超新星的爆发? 但这只是从光亮变化的角度来说,若从其它角度,则可能更接近于一个星系中,其星核的彻底生成。 光华普照,遍彻内景,这只是一个瞬间,瞬间之后,光华陡收,只在这颗星星本身的那一个小区间明亮着。 但也就在这一个瞬间,叶怀清的内景天地中,无数幽暗的“海岛”,被照亮着,让叶怀清感知到。 那是属于未来的璀璨,但目前,它们却还是处于不可视的状态,如同幽冥,亦只在冥冥中,发挥着其本能的功效,运转着这具身体的造化。 同一时间,地脉之下,无数的灵气向着叶怀清的身体涌去。 关于这一切,早在叶怀清的预计之中,而那仅仅位于地下一层的地下室,将这巨大的变化,完美收纳,便连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都没有散逸出去。 从大佬那里离开,时隔大半载,叶怀清的又一主窍,于今夜成就。 肺窍之后是心窍。 肺主气。 心主血。 心窍彻底打通之后,叶怀清身体之中,血液的流速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就像不为人知的夜晚,因为一场大雨的落降,本来是平静的小河,忽然涨水,水势滔滔,而本来就存在着一些水势的大河,则化为咆哮的汹涌,挟浩浩荡荡不可阻挡,横行天下。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从内景意识中退出,叶怀清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身体里的浩荡。 气血涤荡,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血脉偾张。 如果把他的两手举起,会发现一片血色。 他的脸部亦是如此。 他的全身上下都是如此。 甚至有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从身体中渗出,看起来颇为吓人。 但这只是表象。 内里之中,四肢百骸,俱都被沸腾奔涌的气血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涤荡着,所有的阻碍,所有的桎梏,所有的污浊与积垢,全都在瑟缩与脆弱之中,被那浩浩荡荡的大势,摧枯拉朽,一扫而空! 这种浩浩荡荡,持续了整整一夜。 从夜半时分,到晨光泛起,直到太阳彻底高升,叶怀清身体中的血液流速,才慢慢地由疾到缓,缓到之前的大约90%左右。 随着时间推移,还会慢慢地进一步再缓。 此时,叶怀清全身上下,汗迹斑驳,同时也是血迹斑驳,一片脏污。 没有去到上面的洗浴间,而是就在这个地下室,叶怀清引已经被收割过一番的沧浪之水,清洗着身体。 连头带脚带衣服,洗涤个干净。 当他走出地下室的时候,人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地下室本身,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特别是地下室,四壁皆砖,上下皆木,又哪里有半点水迹出现过的痕迹? 这已经不是开窍境的修者能够办到的事。 是只有土地神才有的权柄和威能。 到了上面,叶怀清难得地动手,给自己准备了一顿大餐。 也是早餐。 其实无所谓早不早了,反正晋入开窍境之后,他的饮食从来就没有正常过,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开窍境修者的饮食是正常的。 正常不起来。 不饿的时候,三五天都可以不食,饿的时候,一顿鲸吞,动辄数人十数人的饭量,又如何能谈得上正常? 但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属于开窍境修者的正常! 基于早有准备的缘故,叶怀清的食物准备还是蛮充足的。 一大条盐制的肉排骨,这是主食,然后就是大量的瓜果蔬菜了,也不用买,叶怀清的药园,本身就自带菜圃,甚至可以说菜圃还是其中一大要点。 如同牛饮,如同虎食,叶怀清大大地饕餮了一顿。 饭饱茶足,然后就坐在院子的长椅上,看太阳,看云朵,看小院四围,有枝舒展,有花绽放,有叶落拂。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其实都不需要整个小院,哪怕是一朵花的绽放,都可以让此际的叶怀清看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说是看花也好,说是看花的同时,静静感受着身体里气血的流动也好,反正,突破之后,在肺心二主窍俱都打开之后,他的时光,他的岁月,又进入了一段静静流淌的平缓状态。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贤者状态。 身边唯一的一本小册子,还是从叶家镇带出来的叶从贵所赠的那本医药手札,这时又被叶怀清拿了过来,在看云看花的间隙,闲闲地翻着。 人翻几页,风翻几页。 石通是第三天的时候上门的,这一天,他要带着叶怀清一起参加毛滂的寿宴。 而见了叶怀清的第一时间,他就停步讶然:“咦,怀清,你已经突破到合气境了?” “小修叶怀清,见过石大前辈!” 叶怀清微笑着,像模像样地给石通鞠了一躬。 “才一小小合气境,看你得意的样儿!”石通颇为不屑,“老夫一口气,都能吹死几百个凝元境的,你一小小合气境,还是收着点吧,不然我怕你今天会挨打。” “石老难道不会护着我么?” “那也得老夫护得住!” 第133章 九大开窍 从最基础的养气境到上面的合气境,叶怀清适时地给自己提了一级。 为什么不展露真实的修为,开窍境初期,而非要装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修士,伏低做小呢? 不是什么扮猪吃老虎,也不是什么恶趣味,更不是什么变态,单纯只是想藏一手罢了。 毕竟这个世界的生态不是非常美妙。 大佬给他的那本小册子,“笑割其头”,他还记着没有忘呢,能记很久的,少说也得一生一世吧? 而在这种情况下,明明是开窍境,却身藏连三元境最低层都不是的养气境合气境中,无疑安全多了,谁想对付他,都不会拿出对付开窍境大修的架式,最多,最多最多,把他当成半步凝元? 那他当然是不怕的,一拳锤爆。 当然,能这般伪饰,连开窍境后期的毛滂都看不出半点端倪,也亏了从白威那里所得的天机遁隐法,不然,叶怀清纵有心,也无力的。 最多能骗骗修为在他下面的小修士,而同层次和高层次的,一眼就能看透。 那还伪饰个鬼啊! 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么。 毛滂这次的寿宴,属于清宴,也就是所邀人不多,差不多算是小圈子性质的,而非是大宴四方。 地点就在神泉山上,毛滂所建的新宅院中。 看到宅院与他的那个小宅子依稀仿佛的外形,叶怀清就是微微一笑,不过当然是心里微微一笑,而不至于笑启唇端,那无疑是很欠揍的。 和石通一起登门,叶怀清渐次地,当面认识着丽水城的诸位开窍。 一位两位三四位,五位六位七八位。 九大开窍俱登场。 毛滂,寿星,也是丽水城的难掰腕,开窍境后期,翩翩美少年。 计高山,开窍境后期,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样貌。 这也是九大开窍中,唯二的两个后期。 和计高山面对面的时候,叶怀清隐隐发现,对面的路可能走得差不多了,大概已经陷入了和石通相似的境地。 也就是无路可走。 这种感觉很无端,以叶怀清目前的修为本不应该有这种发现,而七品土地神的位格,也同样不具备这样的神权或神通,叶怀清只能将之归因于那个他到现在还不明究竟的第一个窍。 不过这当然是好事。 能洞察这种情况,若两人以后有所互动,他可以占据太多的主动权了! 凤琬汐,开窍境中期,三十岁左右样貌的美人。 听到对方姓凤,叶怀清不动声色,但却很是提起了兴趣。 之前遇到白威的时候,对方说什么叶白凤三家,并提及不可能有外人假冒这三家的姓,换言之,凤琬汐就是那个凤家出身? 但这位姐姐在听到石通的介绍后,对“叶怀清”这个名字却又没什么反应,更没有什么眼露异色之类的。 对方是和以前的他一样,不知道三家渊源呢,还是和此刻的他一样,有所留意却不动声色? 叶怀清不清楚。 容有群,开窍境中期,四十岁左右样貌的中年男子,温文尔雅,如邻家叔叔。 “小叶,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你了!” “不错!年轻人好好修行,争取早日跻身三元境!” 这位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药味,复合性的。 腌入味的那种。 叶怀清鼻子有意识地嗅了嗅,面露诧异之色。 对面哈哈大笑,一拍叶怀清肩膀,“好小子,修为不高,鼻子倒是挺灵的!和你一样,哥哥也是药师,以后咱们两个多交流!” 你做谁哥哥呢。 哥哥弟弟的,臭不要腰。 石通,开窍境中期,一副糟老头子样貌,这个就不多说了,划掉。 席固山,开窍境中期,同糟老头子样貌,石通看起来只是五十岁左右,这位则看起来有个六七十了,情况显然也不是很好,和凤琬汐以及容有群那两位不能比。wenxueзч.net 这位表现得有点高傲,在石通介绍的时候,也就是鼻子里淡淡哼了哼,用居高临下的眼神随意瞥了叶怀清一眼。 这其实才算是正常表现。 前面哥哥弟弟的那老小子反而不正常,叶怀清不觉得其随便逮着一个小辈就能哥哥弟弟,那到底为什么这般对他另眼相看,还得好好寻思寻思。 不过其实也无需太寻思。 他是此地的土地神哎,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就可以了,不管是面对这里的任何人还是任何事。 有这个资格! 两位后期,四位中期,剩下三位,从段位来说,算是和叶怀清都属于菜鸟级的初期,不过三位初期,开的窍应该都比叶怀清多。 换言之,叶怀清算是不折不扣的弟弟。 沙一航,老者。 明进,老者。 乌天光,老者。 三人俱是悲催的老者形象。 场中,除了九大开窍,就是和叶怀清一般的小辈了,零零散散地有个二三十人,略过不述。 说是寿宴,其实没什么寿宴的影子,看起来更像是毛滂借着这个名头,把丽水城的所有开窍都聚在一起,会个面。 而其他人也都给了他这个面子。 或者承认他的领头人实力,或者也有一起聚聚的心思。 从情况看,他们彼此之间,也并不太熟的样子,而九人共聚一堂,此前也可能从未有过。 宴会,总是要有“宴”的。 也就是吃喝。 吃的没见着,只见着酒水。 然后,叶怀清是九大开窍之外,唯一的一个被毛滂安排落座的,其他的后辈小辈俱都站在各家大人身后。 虽然看起来是大长桌上可以安排十个人坐,但这显然不是叶怀清可以落座的理由。 毛滂也没多说什么,只用一句“我的小老弟”就为叶怀清拉到了足够的关注。 别说那些有的都白发苍苍的后辈小辈了,也别说场中其他的几位开窍了,就连石通,都是一脸的诧异,看向身边叶怀清的目光更是有一丝丝外人看不出的委曲。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不在的时候,被偷家了? 小叶子已经不是他的小叶子了? 被毛滂这个恶贼给骗了? 面对满堂打量,叶怀清能说什么? 什么都没法说! 他只能畏畏缩缩如鹌鹑。 不过其实叶怀清心底也是诧异的,是他表露出来的药师水平,让毛滂不吝折节下交,还是说,毛滂才是那个知晓叶白凤三家些许情况的人? 至于说看透他的真实实力,叶怀清倒是不觉得。 叶怀清一同落座这个事虽然惹了满堂关注,但也只是个小事,很快就过去了,众人的谈论集中在神泉山方面,还有彼此之间也叙了叙旧,聊了些家常,反正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和乡下的一些老头老太聚在一起晒太阳没啥大区别。 总不至于有人以为这种场合会聊什么修行吧? 叶怀清全程闭嘴。 当然其他小辈就更是了。 “看,我们的小朋友都无聊了。” 毛滂又给叶怀清拉关注,也不知道多大仇多大怨,然后他哈哈笑着道:“老夫来说一个有意思的吧。” “那还是某当年刚晋入开窍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地行走在外,遇到一个更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打劫某。” 这剧情太熟了。 熟到连叶怀清都竖起耳朵听着,想知道后面的发展和他经历的一些是否相似。 但接下来,毛滂所述,让场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 “那小子是个凝元境,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较真的话,还是能在某手上过个几招的。” “但某还没有动手,他的整个身体就燃烧了起来,就在某面前,在某眼睁睁的注视下,他的身体一点点地燃灭,到最后,甚至连一点点的灰烬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某之前的经历是一个梦,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个人。” 全场无声。 一众小辈噤若寒蝉。 叶怀清心中也是暗凛,不过,从毛滂的这个叙述中,他却隐约窥见了一点依稀相识的东西。 【一点点的灰烬都没有留下】 当年,叶家的祠堂前广场上,木片形状的所谓灵符是这样的。 后来,大佬那里,在静静燃烧中,彻底消失不见的两本秘录也是这样的。 “诸位,有人能解某心头此惑乎?” 毛滂的目光扫过全场。 第134章 述异 有人对毛滂的话作出反应吗? 没有。 这一刻,毛滂好像是一个差班的班主任,偏又要命地提了一个超纲的问题,然后,下面的一众学生,俱都沉默,像是耳朵被留在了家里,像是心神俱都沉浸在了二次元的世界,对来自三次元的呼唤,那自然是一无所知,毫无响应。 毛滂的视线扫过席上诸人,也就是其他八大开窍,最后,甚至连叶怀清都没有漏过。 叶怀清都想甩个嗤笑给他了。 你觉得你们这些大佬都不解的东西,俺一个小萌新,能解? 搞笑呢! 半晌,许是见席上气氛低沉,同为开窍境后期的计高山轻咳一声,然后轻笑道:“毛兄刚才说了一件他的生平异事,计某便有样学样,也来说一件吧。” “毛兄说的是当年开窍境后在外闯荡,计某那时要早一点,是凝元境后,在外闯荡。” “毛兄说自己开窍境后,不知天高地厚,计某更甚,身登凝元,便觉天大地大,计某最大。” “巧了,也是有人打劫,同为凝元境。” “当时计某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径直走上前走,用手托起他的下巴,高傲地道:‘小子,知不知道你家计爷爷是谁?这次不和你计较,快给我滚!’” “那人就这样滚了。” “在他走后,计某才回过神来。” “这人咋这般听话?更奇怪的是,这人咋可能让计某走近,甚至近到计某托起他的下巴都没有任何反应?” “以及,计某自己,怎么会大意到作出这样的动作和反应?” “就算计某再为自大,也太离奇。” “那人走后,计某正自不解以及一身冷汗中,耳中忽听到一声微语:‘你这小家伙颇有意思,二十年内,若能晋入开窍,便可再来此处,老夫有一桩好处给你。’” 计高山的叙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计兄,后来呢?” 毛滂饶有兴趣地问道。 “计某当时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惶恐是因为意识到刚才某和那人的异常,多半皆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兴奋也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一身修为必是高深莫测,远在计某之上不知多少。” “计某一直记着此事,百般努力,最终却还是用了二十三年的时间,才从凝元境晋入到开窍境。” “虽然超过了时间三年,但计某还是去了当初的那个地方。” “可惜,纵然计某在那里站了整整三天,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计某怅然而返,引为平生之憾。” 席上众人,再次沉默。 这次,很快地,四十岁左右样貌的邻家大叔容有群一拍大腿,“哎,计兄,如果是某,某一定不会只在那里等三天,而是会等上三年!” “你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年,那便再等上三年,又有何妨?” “你没得到回应,也许那人不在那里了,也许那人还在那里,只是认为你诚意不足呢。”憾凊箼 听得这话,计高山摇头苦笑。 苦笑之后,他的神情有点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当时,回来之后,计某也回过神来了,想到情况可能如容兄所言。” “但那时计某却是心高气傲,自觉已是开窍了,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是岁月教会了计某成长,百二十年后,计某又寻去了那里。” “这次,计某在那里落巢为居,居住了整整十年。” 一席皆默。 半晌,依然还是寿星毛滂打破了沉默,问道:“计兄,然后呢?” “没有然后。” 计高山摇摇头。 席上诸位开窍,倒是无甚反应,但诸开窍身后的一些后辈,却不少人面露叹惋之色。 场中气氛再次陷入低迷,不知道是感慨于计高山的所遇及不遇,还是想到了漫漫道途中,自身修行的不易。 过了会,凤琬汐开声发言了:“计兄所言,却是让我想起了一桩旧事。” “那还是在我少年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瞟席上的叶怀清,轻笑道:“和小叶差不多大的时候吧。” 她的话把场中所有人的注意给拉到了叶怀清身上。 叶怀清起身,微微躬身为礼。 凤琬汐二次提及叶怀清:“有点巧,那时,我也恰和小叶一样,身处合气境,有一天夜晚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个梦。” “梦中有人说,你姓什么?” “我说我姓凤。” “那个声音又问,你知不知道凤是什么?” “我说我知道,凤是一种飞在天上的鸟。” “那个声音说,鸟并不总是飞在天上,也要栖息的,小凤儿,你且记着一句话,‘遇白则飞,遇叶则栖。’” 因为她开头时两次提叶怀清,这时,因为她话里的那个“叶”字,场中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便再次聚集在了叶怀清的身上。 叶怀清垂眉敛目,摆足了小辈的姿态。 凤琬汐也看着叶怀清,微微一笑,然后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姓白的人,正是在她的提携下,我才从合气境晋升到了凝元境。而今天,我又遇到了一个姓叶的人。” 叶怀清不能再装死了,抬起视线。 然后他的视线就对上了凤琬汐的视线。 “小叶,等你晋升凝元境,我们结为道侣好不好?” 哗! 她的这话简直是在油锅里倒了一大桶的水。 别说后面站着的那些后辈小辈了,就连同在席上的其他八大开窍,也俱都一个个地神情莫名。 特别是石通,瞪大眼睛,看着就坐在身边的叶怀清。 如看妖怪。 叶怀清真是躺着也中枪。 意外地遇到石通,然后变被动为主动地结交石通,为的也不过就是稍微拓宽一下人面而已,但他的根本行事宗旨,其实还是低调。 或者至少,不高调。 能跟在石通身后,作为一个小老弟小后辈,像今天这样地跻身丽水城头面人物的聚会舞台,然后在舞台下方做足了一个观众,便是最高需求了。 事实也证明,跻身这样的舞台,哪怕作为观众,也依然受益不浅。 此前,不管是毛滂所述,还是计高山所述,都让叶怀清在心中暗凛之余,觉得大有所获。 别看只是短短一番描述,那却是在普通人以及小修士的群体中,永远都听不到的。 纵然在说书的酒水铺厮混一百年,纵然在有着诸多话本的书铺看阅个一百年,纵然身在市井,如普通人那般生活个一百年,正常情况下,也永远都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话题。 所以,跻身上层,绝对是必要的。 不管是资源的获取,还是信息的获取。 资源,叶怀清暂时不缺,但也只是暂时不缺,后面还是需要的。 信息,那就更是多多益善。 也因此,叶怀清的交游策略,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遵循着主体目标的。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才刚到这些大佬的聚会上做个小透明的听众,一下子,就被凤琬汐给点名了。 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简直就一个呵呵。 他自觉没有帅到天地不容,展露的修为也只是初入合气境,上不得台面,唯一可以拿出来稍微说说的也就是建造小院时所体现出来的药道水平,但应该也不值得太过重视。 至少没有到女性前辈一见就邀约结为道侣的份上。 所以,最大问题还是出在他的姓上? 叶白凤。 叶怀清着实有点郁闷。 这个姓氏,或者说这个出身,以后还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少意想不到。 但以后归以后。 现在。 全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呢。 如果目光有热度,他大概已经气化了。 作为一个“合气境”,也是今天这里修为最低的人,这可真是荣幸得很呐! 第135章 并无你所言的那两座城 “前辈,晚辈已经有道侣了。” 叶怀清站起身,神态恭敬地说道。 哗! 如果说刚才凤琬汐的话是往油锅里倒了一大桶的水,那现在叶怀清的话就是往新的沸油锅里倒了一大桶的冰。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震惊了。 特别是石通,瞪得一个眼三个大,两个眼五个大。 有一说一,有道侣似乎不稀奇。 但此情此景,先是凤琬汐的话,后是叶怀清的反应,这两者合到一起,总给人一种不得了的感觉,于是场中所有人都化身为了瓜田里的猹。 而对于叶怀清的这个反应,凤琬汐显然也是意想不到,她明显地表现出片刻的愕然,然后还是化作微笑:“那姐姐是晚了一步?” 叶怀清躬身无言。 当叶怀清坐下时,场中的气氛依然很奇怪,一时半间根本回不到正常。 “老夫也来说一件生平异事吧。” 石通发话了。 自己人啊!叶怀清转头侧目。 石通没有和自家小老弟作任何眉目互动,平平淡淡地开口:“那其实也是和一个梦有关,老夫甚至一直都不知道它是真是假,是确有此事,还是纯属老夫的臆想。但既然凤道友刚才提到了梦,那老夫也就姑妄一言。” 花边新闻终究是不如修者秘言,石通的话,重新又把全场的注意力拉扯到了这里。 “那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老夫刚打开肝心窍不久。” “老夫向来是不做梦的,有一天,却是莫名其妙地做了个梦,梦里,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像叶小子这般的小毛孩子。” 虽然他又提及叶怀清,但在场众人也只是微微地瞥了一下叶怀清,注意力还是放在石通的话上。 “老夫变成了一个小毛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件陌生的事。” “老夫手执软毛笔,在木块上写写又划划。” “后面连续一个多月,老夫都做着这样的梦,老夫拼命地想记着梦里到底写划些什么,但始终是一点都不记得。” 讲到这里,石通停了下来。 “石老,后来呢?” 这次是凤琬汐这般说道。 “没有后来。” 石通摇了摇头,“这件事,既无端,又无尾,没甚意思,所以老夫向来都未曾对任何人提过。” 场中再次静默。 便是叶怀清,都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这件事确实是既无端又无尾,但既然石通说是持续了一个多月之久,那就绝不可能是什么妄想臆想,而是确有其事。 那后面,为什么又没有后续了呢? 条件不足,无法判断。 但从毛滂、计高山、凤琬汐以及石通这四个人的所述,叶怀清也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玄妙还是非常多的,而且并非一定发生在开窍境修者的身上。 凤琬汐,合气境。 计高山,凝元境。 毛滂、石通,开窍境。 事各不同,但都涉及玄奇,非常规可以理解。 “唉!” 此际,邻家大叔样的容有群一声叹息。 “既然你们都说了,那容某也不藏着掖着,便也来说一件生平异事,一件有点丢人的事。” “容某是医家出身,同时兼药,到了后来,药更甚于医。” “和小叶一样,都算是一个药师。” 叶怀清再次被提及。 感受到不同的视线注目在他的身上,叶怀清人都要麻了,不知道这些家伙什么意思,一个个的非要提他。 他一小人物,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哪怕狐假虎威,石通一个糟老头子,也不像是有这般面子的啊。 好在也只是顺带着这么一提,很快,容有群的述说进入正轨:“容某外出游历,也是凝元境后。” “一日,天色将晚,容某栖于山。” “一个野外的无名荒山。” “药市快要开了,你还不快去?一个声音忽然在容某耳边这么说道。” “容某莫名其妙地就站起身走了,在山中弯弯曲曲地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然后恍恍惚惚地就进入了一个夜市之中,四处火把高悬,一个个摊子罗列。” “容某随意地在摊前走着,但见一个个摊子上,俱都摆着各种医书、药书,其中任何一本,都是容某此前所未见。” “容某见猎心喜,顿时走不动道,也未和人家摊主说什么,就那么径自地拿起人家摊上的书,翻看起来。” “一个又一个摊子,一本又一本书。” “那些摊主也未阻挡,就坐在各自的摊后,不言不动。” “容某一本本书翻过,一个个摊子走过,最后,所有的摊子都走过了,所有的书也都翻过了,放下书,转过身,然后就发现街市两边所有的摊子都不见了,包括容某刚刚转身的这个摊位。” “而之前四处高悬的火把,也都不见了,只剩下唯一的一根,就悬在容某头顶上方不远处。” “你还不摆摊么?那声音又在容某耳边道。” “容某很自觉地坐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又一本书,那些书上所述,都是容某平生所学,包括医,也包括药。” “没有人从容某摊前走过,但那些书却都纷纷地翻页,而翻到最后,书便消失不见。” “你的这些,不怎么样啊,抵消不了你刚才看的。那个声音又说道。你说怎么办呢?我这里有两个说法,一是用你的修行来偿,一是用你的寿命来偿,你选哪个呢?” “容某也不觉有异,只是问道,用容某的医药来偿,不行吗?” “不行,那个声音道。” “容某苦苦哀求,最后那个声音终于同意,用容某的修行和医药,一起来偿。” “然后容某就出了夜市,在山中又一次地弯弯曲曲地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然后忽地发现有光照在眼前。” “是早上的阳光。” “原来已经是早上了,容某正走在一条平直的古道上,转身后望,却哪里有山?哪怕是很远很远处,连一点山的影子都没见着。” “然后,容某才发现一件惊骇至极的事。” “容某的修为,已经从凝元境跌倒了只有养气境,而至于容某自幼便开始习学的医和药,此时,已经不记得半点了。” “容某只记得自己是个医师药师,但除此之外,便连路边随便的一棵药草,都不认识了。” “容某也不敢走远,就在那条古道通达的城中,隐居了数十年,重新修行,终于是再次进入了凝元境,也一点点地再把医和药学了起来。” “然后,容某大着胆子,试探着出城,沿着那条古道朝外走。” “但那条古道通向的是另一个城,而路上,两边也看不到有任何山野的样子。” “后来,容某再无游历的心思,匆匆返回丽水,并在丽水一直潜居到今,期间无有任何外出。” 全场皆寂。 “容兄,你说的那两个城在哪里,还记得吗?” 过了良久,毛滂这般问道。 “记得的,一个叫三华城,一个叫五方城,就在东州西部,离我们这里并不太远。” 容有群道。 他这话一说,场上,毛滂和凤琬汐两人的神情却都怪异了起来。 他们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 以至于,容有群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怪异,“毛兄,凤道友,难道……” 这一刻,容有群声音带着颤抖,而脸上甚至也泛起了一丝苍白。 “容兄。” 凤琬汐脸上似有不忍,“小妹就出身东州西部,并且也曾踏遍东州所有城池。若是小妹记忆无差,东州西部,乃至整个东州全境,并无城名三华,亦无城名五方。” 听得这话,容有群整个人如受重击。 神思带着恍惚,他的视线看向毛滂那边。 毛滂也是微微地点着头,“容兄,某也曾在东州游历甚久,可以为凤道友作证,东州全境,皆无你所言的那两座城。” 除了席上九大开窍以及叶怀清,席外,随侍身后的二三十人中,约有五七八人,都难以自扼地发出了惊呼之声。 大概绝未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容有群的整个人都是傻的,哪怕身为开窍,一时半间地,也是回不过神来。 第136章 秘闻 九大开窍初聚会。 毛滂说看到有人在他面前玩自焚。 自焚不奇怪,奇怪的是,人和衣物,渣都不剩。 计高山说两个人明明是生死相搏,却如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而且两个人真的在意识层面上变成了小孩子一样。 有点类似于失去了主意识,变成了无意识状态。 凤琬汐说有人告诉她“遇白则飞,遇叶则栖”,玩的是算命或者说预言那一套,摆明了神秘。 不过在这个修行的世界,似乎也不奇怪? 神通嘛。 石通讲的很没意思,就是做梦,连续做一个月相同的梦,梦里变成一个小孩子写写划划,然后怎么也记不得写划什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似乎像是一个考验,但是考验没过关? 容有群讲的最有意思,见鬼了。 值得追究的地方在于,他是全程南柯一梦,还是记忆被扭曲,在一个记错名字但真实存在的城池隐居了数十年?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有数十年的时间差。 五人各述其异。 五人之外,席固山、沙一航、明进、乌天光则表示生平无异事。 是敝帚自珍,不想说,还是真的没得说? 基本是后者。 毕竟,九大开窍中,前面所说的五人,修为都比他们高,他们作为敬排后座的小弟弟,有什么好敝帚自珍的?真敝帚自珍的话,那就算是自绝于团体了,还指不指望人家后面再带他们玩? 而从几个人的一脸愧色来看,还真觉得“无异可述”丢了人。 宴会就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散了场,别说一众小辈不明觉厉,深深震撼,就连九位开窍自身,也都神情莫名,有一种今天才觉,世界不是那么岁月静好的感觉。 宴罢归来,叶怀清写了一幅大大的“静”,挂在修炼室,算是自陈心迹了。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他现在的修行,和前世相比还差了点,但也只是差了点,很快就要追上了。 在他自己的定位中,已经算是“大佬”级别的存在了。 但白芗那天说了,修行有三阶,天、地、人。 又说了,开窍之上,才是人阶。 换言之,他现在连最低阶的人阶都不是,这算是哪门子的大佬啊,分明是不折不扣的小菜鸟。 而毛滂等九大开窍,虽然说修为各有深浅,但依然是很不幸地和他同列开窍这一大境中,也因此,本质上,他们也只是菜鸟。 菜鸟么,遇上一些不能理解的事,太正常不过了。 那怎么办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上向上再向上,想不畏浮云遮望眼,那就需要超越浮云所在的层面。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一念及此,叶怀清又联络了白芗。 她那天的一句话,所谓的修行三阶之述,又所谓开窍之上才是人阶之述,对于叶怀清来说,价值太大了,真真可谓是万金不换。 叶怀清目前没有太多可以拿出手的东西,那也不能吃白食,难不成真如前世所言,坦然地做一个吃软饭的?他好歹也是一个开窍境的修者,虽说脾心窍尚未开,消化能力不是那么强,但也还吃得起硬饭的。 叶怀清,真汉子! 叶怀清把今天席上所见,当成逸闻一样说给白芗听,算是美芹之献吧。 当然,凤琬汐说什么要他做道侣的这种小节,自然是略过不提。 白芗那边没反馈什么意见,只告诉他,道途漫漫,望君能一路前行。 隐隐约约地,叶怀清懂了,对这些所谓神秘,白芗知道! 她的层面,全方位超越他们这些小菜鸟的层面!攵學3肆 那也没什么好说,善自修行吧! 其实,叶怀清猜对了一些,但没猜对全部。 和叶怀清断了通讯后,白芗以一种比玉佩联络更高端的手段,联络了一个人。 她的母亲。 她把叶怀清讲给她的这些,讲给了她的母亲听。 不过,略过了毛滂所说的自焚事件,显然她自己就知道怎么回事。 “叶、白、凤三家,叶家老祖修的是一线生机之道,白家老祖修的是大日煌煌之道,凤家老祖则修的是天星隐月之道,那小凤儿所遇,算是他们凤家的惯常手段了。” “不过合气境的时候,就作这种安排启示,稍微有些奇怪。” “许是那小凤儿,可能别有一番造化?” “而这造化,以你所在一线天中的情况来看,不是着落在白家身上,就是着落在叶家身上。” “叶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芗静静听着。 “两人相搏,稚如小儿。” “这应该是哪个过路的地阶大能,一时兴起,耍的一个小把戏。” “母亲,你是说,地阶大能?” 白芗难掩惊异。 知道,所以敬畏。 正是因为知道人阶地阶乃至于天阶大概是什么情况,白芗才清楚,地阶大能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而地阶大能莅临一线天,显然超过了她的想象。 “我们大世界的修者从人阶晋升地阶,除了要通过天地的考验,还要通过道祖们当初所设下的法则考验,而那法则考验,便类似于你所说的这个情况。” “这种手段,也只有地阶的大能,才施展得出。” “母亲,地阶大能为什么会到一线天来?” 白芗主要问的是这个。 “这其中涉及一些隐秘,你暂时不必知道。” “另外,你的说法也稍微有些问题,地阶大能不是到一线天去,而只是意识投影于其中罢了。” 这就超过了白芗的理解,不过母亲没有进一步解释,她也就没有多问。 “那个连续做一个月梦的,是典型的神宫内部三考之一,只是他连第一考都没有过,所以没有后续。” “不过以一线天修士的身份,能触发神宫三考,也算是不错的人才了。” “但也正因为能触发神宫三考,所以此人在修行上,多半是废了。” “而关于你所说的最后一个。” 白芗的母亲说到这里,略有沉吟。 过了一些时间,那边才又接着道:“这是明显的神道手段,应该是神宫的哪位监察,做的一些私活。” “不过这人应该是被骗了,或者至少,不知道你所在这个一线天的底细,不然不至于在那里耍这种手段。” “母亲,有什么问题吗?” 白芗问道。 “道宗老祖的地盘,施耍神道交易,你说有什么问题?” “这人是自己抹掉了自己未来的一线生机。” “可惜了。” 那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过了片刻,那边提出了夸奖:“小囡,把你送到一线天去,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这些见识,都是你在大世界等闲接触不到的。” “一线天虽然各种鄙陋,但却也是兴云生雨之地,对于尚未跨入正修门槛的修士,颇为适宜。” “不过你也要记着,一线天始终是一线天,你是大世界的人,在一线天中,只能为客,不能为主。” “一旦恃力恃强,反客为主,就会受到法则纠缠,引发不测的。” “这一点,千万谨记!” “母亲,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