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打造盛世》 第1章 1 七月的黄昏还带着闷热,夕阳的余晖照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踏着余辉往家中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诉说着今年的丰收。 这里是崇县,一个位于楚国西南方向的一个小县。 岑吟别坐在一堆各式各样木头中,旁边有好几个木匠正讨论着什么,她看了一眼,把思绪扯回来,叹了口气。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五年。 五年前,她晚上和室友她们一起聚完餐回宿舍,却遇见有小孩子溺水。 当时她懵了一下,然后迅速对身旁的室友说:“快报警。” 而自己则不顾室友的劝阻跳入了水中。 再睁眼,岑吟别就来到了这里,一个两千年前的朝代——大楚。 对于这个朝代她知道的不多,她本身不是文科生,对大楚的了解就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知道楚太祖是寒门出身,传承了很多年没有断绝,中间有次有亡国危机,不过出现了一位名叫尹清霜的女帝力挽狂澜,后被人称为楚世祖。 她是胎穿,睁眼的时候正好自己这一世的母亲分娩,她最开始只是遵从本能离开那个黑漆漆的地方,没想到自己却成为了一个婴儿。 偶尔岑吟别也会想:这算不算轮回转世了? 大概是算的,毕竟现在的岑吟别虽然还能记得前世的事,但是已经如同看故事一样,自己很难共情。 岑吟别这一世能算得上好。 岑父是个县令,和岑母伉俪情深,中年才得了岑吟别这个女儿,平时可以说的上溺爱,就算年幼的岑吟别过于活泼,称得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岑父也很少真正动手。 来这里的几年,她也基本弄清楚了时间线,目前应该是楚厉帝时期,他晚年就是著名的世祖皇帝尹清霜上位。 岑吟别没什么大志向,她不是文科生,政治历史都一窍不通,更没什么名留青史的想法,唯一可能在这个时代做出成绩的就是她重生后拥有的天生神力和她前世所学的知识。 加上她不是很有上进心的性格,家境也不算差,历史书中所写的盛世又在不远的将来,她也没有什么名震天下的想法,只想利用自己前世所学的知识,改良改良种植,开个学校教家乡的人读书,让百姓的生活好一点,仅此而已。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试图对农学进行改进,院中的木匠就是她求着自己阿母请来帮她造曲辕犁的。 “女公子,知月求见。” 一个女婢走到岑吟别面前,小声和她禀告道。 知月是岑吟别的婢女之一,先前被她派去看着她的“试验田”收获,现在来,估计是出结果了。 所以岑吟别非常高兴,“快让她进来。” 没多久,一个女婢走进院子,她目不斜视的从木匠身边走过,来到木头边行礼。 “女公子,婢子根据君的吩咐,统计了女公子的‘试验田’。”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个词。 “婢子听负责粮食收获的管事说,女公子‘试验田’中稻的产量,比相邻的家主其他田产量……高了三成。” 说到这里,知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可是三成的粮食!自古粮食多少都看天收,当今世道又不好,每年饿死之人不计其数,若家家都能多三成粮食,不知可以少死多少人。 周围木匠的讨论声不知不觉停了,他们无暇顾及县令给他们派发的任务,满脑子都是刚刚女婢说的“三成”。 多出三成粮食啊! 他们想着,如果能求得女公子恩典,告诉他们粮食增产的方式,那…… 他们想着,家里的小孩已经大半年没吃过肉了,如果能知道增产的方法,明年他们肯定可以多吃两次肉。 家里的衣服已经穿了很久了,到处都是补丁,如果有多余的粮食,他们或许可以去换匹新布,再做一身。 他们有的还想着家中跟随自己多年的妻子,如果家里能多收三成粮食,那他或许就可以为妻子买上一朵布花。 有的想着去岁冬天,自己看见的饿死的人,若是他们也有这些粮食,可能就不会被饿死了。 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木堆中的身影,想着:也不知女公子喜欢什么。 岑吟别没心思关注旁边的目光,满脑子都是刚刚知月禀告的消息。 “三成?” 岑吟别惊喜道:“当真?” 知月点头:“回女公子,千真万确。” “太好了!” 岑吟别一跃而起,她在自己院子模拟实验一年,又实地实验精心照顾一年,两年的时间,换来三成的增产,值了! 三成粮食可能听起来不多,但是在这个能比往年多一两成都算丰收的年代,能提高三成算天大的好事。更何况,她并不是在往年的收成上多三成,是在同样环境下,比其他多出三成,这足以证明她的方法有效! 岑吟别非常高兴,她放下手里的曲辕,起身迫不及待就要去找自己父母,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没等她出门,岑父就先一步来了。 岑父来的脚步匆忙,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一出县衙就赶了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岑父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女儿穿着粗布麻衣,浑身上下脏兮兮地上下乱窜,原本好好的院子中还堆满了木头。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瞬间就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岑吟别!” 岑吟别回头,见自己父亲,非常得意的炫耀:“阿父,三成!我的田多了三成!” 听闻岑父回来就往岑吟别院子冲,生怕是岑吟别又闯祸,匆匆赶来救场的岑母一进来就刚好听见这句,当即捂嘴轻笑。 “我家囡囡真厉害。” 岑吟别见母亲来了,眼睛一亮,当场就抛弃父亲往岑母那跑:“阿母!” 岑母连忙接住人,见她脸上脏兮兮的,心疼地拿手帕擦了擦。 “你说你,这些琐事让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怎么还亲自上手,受伤了怎么办?” 岑吟别不在意地笑了笑,经过这一次打断,岑父的怒火也渐渐减弱。他轻咳一声,试图吸引母女二人的注意。 “吟别,你告诉阿父,那些东西当真这么有效?” 岑吟别非常骄傲:“自然。” 岑父想起那些秽物,表情不免有些复杂。 他的女儿自幼不凡,天生神力生而知之不说,还不爱读书,喜欢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两年前,才三岁的她曾指挥着家中下人收集污秽之物,还要按照一定比例进行所谓的“发酵堆肥”,还振振有词地说那叫“堆肥法”,可以提升农作物产量,气得他拿着棍子把人追得满院子跑。 未曾想,那些他看不上眼,以为女儿在胡闹的东西,竟然真的有用。 此刻他想了很多,想自己治下的黔首,想年轻时立下的志愿,想这些年的动荡。 想去岁死于天灾的黔首,想每年冬天,案头竹筒上那些死于饥寒的人。 他抬头,正了正表情,看向自己的独女,问。 “吟别,你可愿将此法传于黔首?” 他看见那个自幼顽劣的女儿,第一次严肃了表情,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吾之所愿矣。” 但是,岑吟别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她望着自己的父亲,说:“阿父,我想为黔首办一所免费的私塾。” 岑父问:“为何?” 岑吟别答:“为国为民,是我的初心。” 岑父欣慰地摸了摸胡子:“好!既然是吾儿所愿,为父自当相助。” 完了又向岑母感叹:“没想到吟别平日不爱读书,但却懂得这些道理。” 岑吟别无能狂怒:“阿翁!请不要刻板印象!” 如今是秋收之时,不是适合新的种植方法与肥料推行的时节,岑吟别也没有急,安心窝在家里,准备争取在来年开春前让黔首用上曲辕犁。 她蹲在院子里,一边拿木炭在地上画着只有自己懂的弧度,一边努力回想前世高中课堂上老师曾经要求过画的曲辕犁样子。 半响,她叹了口气,拍拍手站了起来,走到那堆木头旁边。 其实那堆木头已经能看出曲辕犁的样子,但是犁头她还有些不确定,总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 是什么呢…… 到了这一步,不论是父母还是那些木匠都已经无法给予她指引,她想,是时候亲眼去看看了。 只有亲眼看见,才能知道黔首需要什么。 岑吟别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出门,只是她年龄尚幼,每次只能与父母一同出门,但是这次她要去田间,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她阿父知道的好。 索性最近岑家在紧罗密布地筹办免费私塾之事,选址请老师择书买书都是大事,岑母因此忙的脚不沾地。秋收时节黔首繁忙,岑父也在忙着调动农具以及处理大小争端。就连岑吟别自己身边的女婢也被她派去盯着田地中的粮食丰收,这么一算,短时间内没人会来找她。 说干就干,岑吟别仗着身材矮小,偷偷摸摸摸到后门蹲着,岑府人不多,没过多久她就蹲到空隙,趁守门人被叫走帮忙时迅速摸到门边。 最近下人来往多,又是白天,后门未曾上锁,岑吟别很轻易溜了出来,站在街上稍微茫然了一下,然后向着记忆中郊外的地方走去。 好在县城不大,路上又遇见个好心的人,见岑吟别一个小孩子在路上费力走,于心不忍,便用板车载了她一程。 到了地方,岑吟别道了谢,和那个好心人告别后晃晃悠悠走了一段,就看见一位老农赶着牛在犁地。 她走上前,好奇的询问。 “为何要在这时候犁地?是还要种什么吗?” 老农低头,见询问者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天真。 他俯身,对岑吟别说:“1秋收之后,如果不耕地,让稻的底茬留着,土地就会干瘦,变得坚硬,所以必须要耕地,来年才有收成。 “至于你说的继续种,虽然现在也可以播种一些菜,但是如果种了那来年土地肥力就不够了,肥力不过如何能有好收成呢?” 岑吟别恍然,又问:“那牛够用吗?” 老农:“怎会够用?如今一个村也没几头牛,用牛基本靠借,有时候借不到,就只能自己勤快些,先自己耕一遍,然后等初冬农闲时去借牛来耕,要是还是借不到,就只能自己再把地翻一下,等来年种稀疏一点,说不定还有点收成。” 岑吟别看着老农情绪开始低落,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老人家,索性老农很快自己调整过来,摸了摸岑吟别的头。 “看你衣着,应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是小女郎,操心这些作甚?不如速速回去,免得你阿父担心。” 岑吟别摇了摇头:“我想继续看一会。” 老农只当她是年幼贪玩,没有多说,自己继续犁地去了。 岑吟别看着犁刃伸进土里,遇到土块,偶尔翻起的土块还会挡住前路,使犁地更加费力。 突然,她灵光一闪,跳了起来。 “我想到了!是犁壁!” 岑吟别挥手和老农告别,转身迅速往家里跑。 她偷偷摸摸打开后面的大门,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父母站在院中,父亲手里提着根棍子,一向溺爱她的母亲满脸不忍,却还是把头偏了过去。 岑吟别暗叫不好,凭借多年和父亲斗智斗勇的经验,迅速快跑两步,靠着自己的天生神力一把拉过旁边晾衣服的竹架挡在面前,趁岑父被拦住迅速往旁边的树上一窜,然后撕心裂肺地喊。 “阿父你听我解释!” 第2章 2 院子中,岑父提着棍子冷笑。 “好啊,你下来,好好和我解释解释。” 岑母到底不忍心,拉着岑父的袖子小声劝到:“吟别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幼聪慧,又生而知之,许她出门真的有要事呢。” “她才五岁!能有什么要事!你可知如今朝局不稳,州县流匪众多,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若是遇见恶徒该当如何?!” 岑吟别沉默了一下,默默爬下树,走到岑父面前。 “阿父阿母,对不起。” 岑父撇过头,一副不愿意理她的样子,岑母则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一人跑出去,也不带个人,你是我与你阿父唯一的女儿,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阿父……” 说到这里,岑母语气都带了点哭腔,岑吟别见状立刻上前,轻轻拍着自己的母亲。 “是儿不孝,让阿父阿母担心了,不会有下次了。” 岑父还在一旁恶声恶气:“岑吟别!还不赶快回房闭门思过!还有今天谁也别给她送饭,怎么也得让她受到教训!” 岑吟别后退一步,向自己父亲行了一个礼。 “阿父,对不起,吟别知错,但是吟别并不是贪玩,吟别是去了田间。 “我和老农闲聊,然后根据他的指引,加上前段时日木匠与下人给予的经验,研究出了一个新的农具。 “农具关系民生,还请阿父先听我说完,然后再惩罚女儿。” 岑吟别说到这里,岑父突然抬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岑吟别不明白为何,焦急喊到:“阿父!” 岑父压下怒气,淡淡道:“你随我来书房。” 岑吟别不明所以,求助地望向母亲,却见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她抿唇,跟上父亲的步伐。 到书房后,岑父第一时间屏退下人,然后问岑吟别。 “你研究了什么农具?可否画给为父看看?” 岑吟别不明白为何父亲态度前后转变这么大,但还是老老实实上前,取了纸笔将图画了出来。 她一边画,一边和父亲解释运行的原理。 “长直辕改为短曲辕,这样更加轻巧灵活,也方便转弯。我问过老农了,每年秋收畜力难免不足,这样可以节省人力畜力。 “这里增加了犁评和犁建,可以通过推进犁评来控制犁箭,做到控制深耕和浅耕,可以作用于多种农田。 “这个是犁壁,可以旋转活动,这样不仅可以碎土,还能把翻出来的土弄到旁边。” 她说完,岑父却久久不应答。 她茫然抬头,心想着有什么不对吗?明明曲辕犁应该是非常实用的农具,据她所知后世曲辕犁现世后用了千年都未曾有巨大变化,按理说…… 她轻轻拉了拉岑父的衣袖,小声喊到:“阿父?” 岑父好似突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向自己的独女,露出一个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好!好!好!吾女大才,这样甚好!” 岑吟别知道这事成了,自己父亲的表情看上去也已经忘了她偷跑出府的事,便上前问到:“农具不复杂,又势必推广,那之前父亲为何一定要来书房说?在院中让我把那堆木头组装给你看不是更直观。” 岑父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认真回答:“因为这是你的成果,是你的功劳,没有任何人,能冒领你的功劳。” 岑吟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恍然。 她其实不是很在意虚名,但是父亲这种一心向她的心理还是令她动容,她后退两步,对岑父行了个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岑父起身扶起她,然后拍了拍她的头。 “去吃点东西,然后早些休息吧。” 岑吟别离开后,岑母走了进来。 她拿起书桌上岑吟别画的那张纸,皱眉道:“为何要让吟别年少扬名?世间纷扰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岑父拉过她的手:“如今朝局动荡,吟别又自幼聪慧,我怕日后护不住她。 “她必须扬名,最好名声大到天下皆知,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世道,得一个好的归宿。” 曲辕犁的成功,让岑吟别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起码在岑父岑母的眼中是如此的。 最近她每天都窝在房间,拿着纸笔,努力搜刮前世所学的知识,试图把肥料继续改进。 “‘穗选法’也可以改进,找人把单穗中最好的挑出来,先在阿父拨给我的实验田试种,一年不行就两年,筛选改进,保留优质基因,总能提升产量。 “‘浸种法’我虽然想不起温热浸种和烫种浸种的温度,但是普通浸种应该也有用,嘶……还是得想起来啊,我记得‘浸种法’可以防病来着。” 她一边写一边小声嘀咕,写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停笔,看向窗外。 此时窗外艳阳高照,她坐在自己房间只穿小衣都感到炎热,不免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们家位于南方,多种水稻,稻谷这种东西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喜高温,加上如今总体气候炎热,听闻北方那边都可以养蚕1。南方收割后如果留茬,基本上都可以再长一次,黔首称之为“再生稻”。 只是很少有人会这么干,一是拖久了收割后土地坚硬不好犁,而是这样容易透支土地肥力,来年收成下降。 如果能继续改进肥料,搭配浸种催芽,是不是可以试着做到一年两熟? 而且黔首如今种植方式也有问题,水稻排列过密,岑吟别依稀记得,后世水稻不是这样的。 岑吟别一一记下,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年两熟”的字样上。 她想起来了,前世喜欢历史那位的室友曾提过的,一年三熟的稻种。 她不记得室友说那个稻种的具体引进年代了,只是依稀记得是在南方临海。 她在“一年两熟”的字样上画了个圈,自语到:“等我年龄再大点,是不是就应该出去一趟。” 去找一年三熟的稻种也好,还是去传说中的西域寻找合适的作物,都应该去一趟。 “出远门的话,没有武力傍身可不行。那就从明天开始,让阿父教我习武吧。” 第二天,岑吟别将自己想习武的事和父母一说,说完甚至还退了两步,避免自己父亲一怒之下逮住她。 出乎她的意料,从小就希望她能像那些名门贵女一样的父亲这次并没有生气,只是喝了口茶,平静的告诉她。 “为父只会些粗浅功夫,你天生神力,为父教你只会浪费你的天赋,我会写信给昔日同僚,询问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岑吟别惊疑不定,上前询问。 “当真?” 岑父笑着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为父还会骗你不成?” 岑吟别还是想不通:“阿父你以往都希望我能好好读书习字,怎么这次突然愿意给我请武先生了?” 岑父突然沉默了,他似乎在想该不该说。 半响,他叹了口气:“罢了,你天生聪慧,便不瞒你。 “你可知为父为何只是个区区县令?” 岑吟别很惊讶:“难道不是因为阿父你没有为官之能吗?” 岑父抓紧茶杯,疯狂劝告自己:孩子还小,亲生的,独女,不能打,不能打。 见岑父脸色不对,岑吟别迅速收起了调笑的情绪,认真思考。 自己父亲能力应该不差,自己上次一人出门也没遇见什么坏事,虽有运气的成分,但也可见民风淳朴,政治清明。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科举,自己家似乎也不像是背靠世家的样子…… “是因为阿父出身寒门吗?” “不全是,十多年前,阿父也曾于京中任职,当时虽官位不大,但前程光明,不然如何能娶到你阿母呢?” 岑吟别疑惑了:“既然如此,阿父为何如今只是县令?” 岑父答:“因为上位。 “陛下初登基时,遇凉州旱灾,凉州刺史请求陛下拨款赈灾,你知道陛下如果答的吗?” 说到这里,岑父讽刺地笑了笑。 “他说,国库里的粮食都是他的,要的话,就要拿钱买。” 岑吟别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一国之君说出的话。 她知道历史上这时候朝局动荡,差点就走向乱世,只是后面出了位公主力挽狂澜,但是没想到,在公主登基前的那位皇帝,是这般……混账。 岑父的话还在继续。 “有大臣劝诫,当今听烦了不开心,于是就让人把那位大臣拖下去,打了一顿,硬生生打没了半条命。 “曾出宫游玩,见一寒门官员的妻女生的貌美,硬抢回宫,那官员拼死阻拦无果。而他回宫后,还发了一道升官的圣旨,硬生生将那位官员气晕,不久后重病离世。 “伊相在时,朝堂寒门虽不足半数,但也有十之三四,如今伊相致仕多年,朝堂中的寒门十不存一。” 岑吟别的火气随着岑父的声音越窜越高,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桌子显现出一条裂痕,岑母赶紧心疼地捧起她的手查看。 岑父还在继续。 “我也是寒门,你阿母貌美,我怕我护不下,便以‘补孝期’的名义离开京城丁忧在家,后来周折辗转,来了这偏远之地。” 岑吟别:“那世家呢?当今难道就逮着寒门迫害不成?!” 岑父摇摇头:“小世家自然也不好过,大世家虽然也有不少世家贵女被以选妃的名义招入宫中,但到底在他们底线之内。” 岑吟别怒急,口不择言道:“这样的皇帝,有什么效忠的必要!” 岑母惊得迅速起身想去捂她的嘴。 “吟别慎言!” 岑父却赞许地点点头:“吟别所言极是,古之大臣,废昏举明,所以廉天下也。2 “当今陛下既非明主,我不愿意效忠他,便偏安一隅,只愿我们一家能安稳一生,你日后也能平安顺遂,便足矣。 “若是有幸,晚年得逢明主,还能为天下黔首谋事,便是再好不过。 “若没有,单是平凡顺遂一生,也无遗憾了。” 岑吟别眨了两下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抓住岑父的手,很认真的说。 “会有的。 “阿父所期盼的明君,会有的。” 岑吟别不是特别清楚历史,但就算如此,她也知道,在这任皇帝后期,有位公主会篡位,她有经纬天地之才,是历史上著名的中兴之君,也是史上第一位女帝。 所以她握着父亲的手,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阿父一定会看到明君盛世的。” 岑父只当岑吟别在安慰他,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第3章 3 几日后,岑家出自建造的免费私塾终于可以开始授课。 如今农闲,田地中不忙,岑家的私塾不仅免费还包一顿饭,虽然吃的不是很好,但是好歹少一人的口粮,不少黔首争先恐后将自己家孩子送过来。 私塾不大,岑家也负担不起全县孩子的吃饭,岑父想了一会,决定在入学之前进行考校,只选取有天赋的学生。 原本只有黔首带着家中男孩来考,岑吟别知道后,特意跑到岑父面前,仰着头说。 “阿父,我也想要女孩子来上学,来好多好多,陪我玩。” 岑吟别生而知之,哪里表现过这么天真可爱的时候? 岑父大感新奇,同时也不愿意让女儿失望,便对前来的黔首说可以让女儿也前来试试。 这事传开,来的孩子更多了。 岑父也深刻落实着让女儿扬名的方案,一旦别人问起为何花那么多钱造一个免费私塾时,便会告诉他们不是自己想的,是自己女儿岑吟别希望黔首都能读书,求他建的。 “吾女心怀天下,吾心甚慰啊。” 听过的人纷纷附和称赞,至于私底下如何说,那就不知道了。 因为岑父的宣传,私塾是岑吟别的主意这件事迅速传开,又正值农闲,大家都不太忙,茶余饭后没什么谈资便都会讨论两句。 有些人觉得岑吟别年龄虽然小,但是心怀天下,可惜是女子,不然长大后定能成为一位名士。 也有人觉得她不过是年幼贪玩,任性想让孩童陪自己却不考虑要花多少钱,又是岑县令的独女,日后怕是会败光县令的积蓄。 一位少年听见了这些议论声,他摇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 “为民造福,名士风范。” 他掂了掂手里菜,边走边想:若是能见一见那位县令千金就好了。 少年人走到一处宅院面前,轻轻推门,一位老者拿着书坐在桌边看。 老者年龄已经不小,但是目光清明,举止有度,身上有一股儒雅的气息,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 少年将手中的菜拿给仆从,走到老者身边,躬身行礼。 “先生。” 老者抬眸:“长息这般神情,可是有事要说?” 伊长息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先生可曾听闻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位县令千金?” 外界如何评说和岑吟别都没有关系,在私塾招生结束后,她的父亲终于同意带她去看看了。 去的当天,她早早起来,穿戴好随父亲出门。 到了私塾后,岑父被管事的叫走商议,岑吟别自己在院中乱转。 不知不觉,她越走越偏,自己也不知走到哪了。 如今孩童都在上课,这边也没人来往,又有些累了,于是干脆走到一颗树下,准备坐着休息一会。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树上有个男孩,两人大眼瞪小眼。 岑吟别沉默地看了看那个男孩,又看了看远处的房屋。 “我要是没记错,这会应该是上课时间吧。” 男孩沉默着,看上去也不准备下来。 岑吟别叹了口气,也没逼他,自己爬了上去,坐在那个男孩身边。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啊。” 男孩歪了歪头:“你不也没去吗?” 岑吟别:“因为我不是私塾的学生啊!我只是过来玩的。” 男孩认真看了看她,忽然恍然大悟。 “哦!你就是县令家那个败家子独女啊。” 岑吟别非常震惊:“我哪里败家了!” 男孩指着底下的私塾。 “他们说,这个院子,这些先生和这些书,都花了很多很多钱,比家里半年的粮食钱还要多,你拿这么多钱,只为了教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人读书,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说完他撇撇嘴:“也就县令疼爱你,不然谁家会拿这么多钱来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呢?” “不是没有意义的!” 岑吟别打断了他。 “我做的不是无意义的事,读书很有用的,只有读了书,你才能活的明白,也才能更好的生活。” 那个男孩不屑地笑了一声:“普通人读书有什么用?是能赚钱还是能当官?” 岑吟别:“能当官,如果你读书厉害,还能当很大很大的官,可以让父母亲族,还有乡里乡亲都过上好日子。” 男孩愣了,声音变得有些茫然:“普通人,也能当官吗?” 岑吟别想起如今选官的方式,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很坚定地说。 “能的,一定能的。” 她知道日后会出一个女帝,知道女帝是个明君,所以她忍不住想。 如果我努力一些,能走到女帝身边得一个一官半职,劝得她开科举,就能为平民打开一条上升通道。 这样,平民也能当官了。 那个男孩笑了:“你是县令家的女公子,是大人物,所以我信你。” 他慢慢下了树。 “我先走了,女公子可要记得今天的话哦。” 岑吟别坐在树上,看着他慢慢走远。 “可是下不来了?” 忽然,她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连忙站起来寻着声音来的方向转头望去,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立在院墙外,见她起身,还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上前几步,似乎是怕她跌下。 她好奇询问:“你是谁?” 少年扶了扶额头:“岑小娘还是先稍等一下,长息先去找私塾的人将您带下来再说话吧。” 岑吟别不在意地摇摇头,换了个方向对着少年坐下。 “你认识我?是来找我的吗?” 那个名长息的少年笑了笑。 “岑家女郎之名,如今崇县何人不知呢?” 顿了顿,他又道:“另外岑小娘刚刚那番话,长息都听见了。” 岑吟别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一看出身就不凡的标准文士,不免有些好奇他的看法。 “你认为如何?” 伊长息思索一会,答道:“待人亲和,目光长远,心怀天下,名士之风。虽为女子,但远胜男子多矣。” 岑吟别好奇:“你不觉得我在痴人说梦吗?” 伊长息:“长息虽见识浅薄,但也能一眼看出君非池中之物,既然敢说,定是有一定把握,那位郎君都信君,长息自然也信君。” 岑吟别的笑容随着伊长息的话越来越大,她观察了一下位置,发现这个院子拐角旁不远就是后门。便对伊长息说。 “你等我一下。” 然后很利落地爬下树,哒哒哒地跑到后门把门打开,然后走到伊长息面前,努力垫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有眼光嘛!我叫岑吟别,你叫什么?” “我姓伊,名长息。” “伊长息……”岑吟别念了声这个名字,然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叫我“吟别”就好,对了,你家住哪里啊?” 伊长息歪头笑了笑,表情难得有些促狭,刻意拖长了音。 “这个嘛——过些时日吟别你就知道了。” “诶?” 岑吟别疑惑地睁大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他,看得伊长息非常不好意思,连忙退了一步。 “抱歉,刚刚是长息失礼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岑吟别如阳光般耀眼的笑容,自己就忍不住放松了些,生了开玩笑的心思。 他垂眸反思着自己,岑吟别却误会了,连忙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我刚刚也失礼了。 “我只是有些惊讶。” 说着,岑吟别凑近了些:“你看,我们两个都失礼,就不要多想了,互相原谅对方吧!“ 伊长息的思绪被这一句打散,他终于又笑了起来,轻声回答。 “吟别所言极是。” 院中传来呼唤声,似乎是在找岑吟别。 外面两人自然也听见了,岑吟别皱着脸思索一下,问伊长息。 “你要不要随我去拜见一下我阿父?” 伊长息面露为难,摇摇头:“贸然拜见怕是不合礼数。过些时日,长息再上门拜见。” 岑吟别有些疑惑,但是伊长息却如何也不肯说了。 见久找不到,院中的人有些急了,岑吟别忙和伊长息挥手,跑了回去。 伊长息目送她跑远,然后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伊长息回到家中,那位老者依旧在院中等他。 “见到了?” 老者开口,虽然没言明姓名,但是伊长息还是懂了,点点头回答道。 “见到了。” 老者抬眼,看向伊长息:“如何?” 伊长息思索了会儿,复述了之前面对岑吟别时对她说过的评价。 “待人亲和,目光长远,心怀天下,名士之风。虽为女子,但远胜男子多矣。” 完了又补充道:“虽说如今年幼,但是行事有度,又赤子心性,身手矫健,若为男子,定是枭雄。” 老者笑了笑:“倒是第一次听见你对别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老者说完闭目,想着如今外头的传言。 “长息。” 在一旁静候着的伊长息突然听见老者喊他。 “你去让下人准备一下,过些时日,我们去拜访岑县令。” 伊长息惊喜抬头:“先生你……” 老者抬抬手,伊长息立刻明了,垂首行了个礼。 “唯。” 另一边,从私塾回来的岑吟别了却一庄心事后,迅速投入了新的农业研究。 她命人拿了些菜种,让人烧了热水放凉,同时命人计时,最后自己用手试温,一个个记下感受和烫伤程度后,分别根据自己的体感进行温汤浸种和热水烫种。 浸种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她前后忙了两天,手上的伤也一直没好,岑母每晚给她换药时都心疼地直掉眼泪。 “吾儿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岑吟别不在意地笑笑:“阿母别担心,小伤而已,能为黔首谋利,这点小伤又算什么呢?” 岑父在旁沉默地看着,直到岑吟别离开,才忍不住和岑母感叹。 “吟别若是男子就好了。” 岑母生气地打了他一下。 “你嫌弃吟别是女儿身?!” 岑父连忙摇头:“非也非也,只是可惜。吟别这般天赋心性,要是是男儿,以当今陛下的样子,怕是日后那个位置也并非图谋不得。只可惜吟别偏偏是个女儿家。” 岑母皱眉:“那个位置也并非好的,多少人盯着呢。你我就这一个独女,你忍心她日日操劳,每日有处理不完的事和应付不完的人? “要我说,她日后能自由自在,平安顺遂一生就是最好的了。” 岑父沉默了,半响叹气。 “这般世道,平安顺遂岂是易事啊。” 伊长息没有骗她,几天后,他真的上门拜访,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老者。 岑吟别被岑父喊人带到正堂时,岑父正在和老者闲聊,笑容灿烂。 看那个神情,岑吟别估摸着,要不是不合礼仪,她阿父怕不是恨不得直接上前握着那老者的手当场结拜。 堂中的人也注意到岑吟别到了,岑父笑容满面地向岑吟别招手示意她过去,而伊长息和老者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被包扎好的手上。 岑父也注意到了大家的视线,和两人解释道。 “吾女前几日说要拿热水浸菜种,而且非要自己亲自试温,说是那种方法可以减少菜种虫害。” 老者可以听出,岑父言语没有责怪,甚至有些骄傲。 他看向岑吟别,她立在堂中,虽年幼,但目光清正,身姿挺拔,听见自己父亲的话也没有丝毫自满的情绪,对她不由更满意几分。 他向岑吟别询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辛苦的钻研农事,又为黔首立私塾呢?” 岑吟别虽然不知他身份,但还是毫不犹豫回答:“为黔首,我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生活,吃饱穿暖,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那研究农事即可,为何要让黔首读书识字呢?” 岑吟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如今环境,还是理解,斟酌了一下答道。 “读书识字不仅是学做人,亦是认识这世间万物,能识字,往后才能接触到更多东西,知道理,才能更好的学习和适应这个世界。道家老子有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黔首自己懂这些,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岑父和伊长息表情惊讶,老者却面露赞许,又问。 “可你想过吗?读书太贵了,就算你再怎么努力,能读书,也愿意让子孙读书的黔首到底是少数,这些少数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你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就算明知结局是这样,你也要继续吗?” 岑吟别:“我知道,所以我会努力去研究。黔首吃不饱,就想办法增加产量;没有钱,就尽量减少束脩;读书耗费钱财,就改进书本。这世上总归是办法比困难多的。 “而且我看书上说,我们的大地很大,西方的西域、南边的深林,这些地方都很少有人踏足,我想日后去这些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粮种。 “管子曾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我认为很对,所以我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们不用一天忙到晚也能吃饱了,那应该就能读书了。” 老者边听边笑着点头,待岑吟别说完,老者抚掌大笑,连赞三声。 “好!好!好!” 又对岑父拱手:“她绝非池中之物,有女如此,当真恭喜岑公啊。” 在这个极其注重名声,当官靠举孝廉的年代,岑吟别年纪轻轻得了这个评价,若是男子,日后定会官途顺遂。因此这话可以说是极重的了。 岑父连忙起身回礼:“伊公过誉了。” 老者笑笑:“岑公谦虚了。” 又转头看向岑吟别:“不知你可愿拜我为师?” 岑父和伊长息大惊,岑吟别却有些不明所以。 见岑吟别疑惑,老者又补充了一句。 “我乃定陶伊师。” 这下不仅是岑父和伊长息,岑吟别自己也吓了一跳。 伊师是谁?传说中的伊相,寒门出生却爬到相位的传奇,一生心系天下苍生所以未婚。亦天下寒门学子的表率,就算是对他看不太顺眼的世家,对他的评价也是“贤相良臣,天下之幸”。 就算他如今辞官,其名望依旧,可以说是天下读书人都崇敬之人。 就算是后世,这位也能称得上是青史留名,是就算本身理科出身的岑吟别也听过姓名的程度。 现在,这样一位当世大儒,要收自己为徒。 岑吟别有些恍惚,直到岑父喊了她一声才反应过来。 伊师还站在她面前,笑盈盈看着她,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情绪,甚至很贴心的又问了一遍。 “你可愿?” 岑吟别立刻行了个大礼:“多谢先生抬爱,弟子愿意!” 伊师笑盈盈扶起岑吟别,又考了些其他,见岑吟别都有自己的见解,便点点头,挥手示意她和伊长息可以离去了。 岑吟别也知道拜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个年代大家——特别是文人都非常重礼,师徒关系亦是非常紧密的,徒弟能借师父名号人脉,做了什么错事师父也会名誉受损,所以才有清理门户一说。 拜师也有专门的流程,但是这个就是他们大人之间需要商量的事了。 第4章 4 离开大堂后,岑吟别和伊长息一起在花园中散步。 沉默了一会儿,伊长息率先开口:“近来可好?伤口……可还疼?” 岑吟别不在意地摇摇头:“就是看着吓人而已,其实早就不疼了。我之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气度不凡,当时还在想你是哪个世家的子弟吗?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伊公后辈。” 伊长息神情有些纠结:“你……不生气我瞒着你吗?” 岑吟别疑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当时你不告诉我肯定有你的理由啊!而且你说了我们过几天就会再见,然后今天伊公就来收我当学生,这中间应该有你帮忙吧。我还要谢谢你呢,怎么会生气?” 伊长息笑了笑,但还是和岑吟别更正:“我只是和先生提起过你,当时先生说想看看。他收你当学生这个我也没料到,这是是先生自己的决定,我不敢随便居功。” 岑吟别:“那我也应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伊公怎么会知道我呢?说起来,以后你是不是就是我师兄了?” 伊长息学着她的样子歪了歪头:“是这般没错。那以后,我就得叫你师妹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灿烂了两分。 岑吟别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但看他这么高兴,也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几天后,岑父挑了个良辰吉日,带上岑吟别和束脩,前去拜访伊师,走完整个拜师的流程。 拜完师后,岑吟别的课程也正式开始。 由于她和伊长息都不是开蒙的幼儿,所以伊师很少如同私塾中那样带着他们读书,而是布置下任务让他们自己看,看完了后再考校,聆听他们的想法,也会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 也会将时政拿出来,引导着他们去分析思考,一点点给他们剖析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 而课业之余,岑吟别还在琢磨造纸术和印刷术这两个文道利器。 造纸术这个年代已经有,甚至开始在上层社会使用,只是目前技术还未完全传开,多聚集于北方,南方仍然在用竹筒。 造纸术难度不是很高,不论是构树还是竹子都是常见的,过程也简单,难就难在准确配比。 印刷术就目前来说,活字印刷术肯定是弄不出来了,黔首中识字的都不多,读书人也没人愿意干印刷排版的活,只能先雕版印刷进行过渡,等以后全民知识水平上来后再更换活字印刷。 为了节省时间,造纸和印刷版定制得一起进行。 岑吟别沉思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来说确实搞不定,于是决定直接去找岑父。 岑父觉得,他现在对岑吟别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 但是就算如此,在岑吟别把造纸和雕版印刷的设想和他提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文人,自然能看出这是文道大兴的好事,也因此会格外激动。 没有一个有志的文人能看见这个不激动,更何况这不仅是能让文道大兴的好事,更是青史留名的大事。 所以岑父全程没有一句反驳,岑吟别说什么他都点头,看得岑吟别连连侧目。 直到岑吟别离开,岑父才好似回过神来,快步走向岑母的房间。 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找个日子回乡祭个祖,顺便看看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岑母满脸疑惑,见他还是有点精神恍惚,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呢!” 岑父愣愣的,然后突然大笑起来:“文道大兴,你我要青史留名了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所谓的青史留名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名字,但古今多少人?能留下名字的又是几何? 见岑母还是满脸不解,岑父便和她解释了岑吟别的所作所为,完了抚掌感叹。 “吟别年幼尚且如此,日后成就怕是不可估量。” 岑母也很高兴,但是还是提醒岑父:“你别对她过于严苛,当心日后反倒适得其反。” 岑父也知道这个道理,收敛了笑意点头道:“我知道了。” 岑吟别的设想提出后,岑父迅速找了工匠按她说的去做。 首先是雕版印刷,在雕刻板子的时候岑吟别特意提出了“句号”的概念,她心知标点符号一下子不可能全让大家接受,于是先提出“句号”,降低句读难度,方便普及知识。 这点自然也被采纳,印刷的油墨也非常好解决,这个年代本身就有印章用的油墨,甚至不用修改可以直接拿来用。 岑吟别见过印刷的成品,虽然不如后世专业的机器清晰,但以现在工艺来说,她也知足了。 纸的制造方面虽然有些磕绊,但是在经历多次失败后,也成功造出了可以用作的纸,而且质量并不差。 岑吟别拿着成品,想着自己大脑里的炼盐炼钢和烧玻璃。 她不由沉思,自己家真的有这么多钱给自己折腾吗? 造纸还好,失败了的材料也不是不能重新继续利用,但是其他的可没那么方便,况且据她所知,那些东西的原材料可都不是便宜货。 抛开这些,私塾开销也不小,况且她的目标从来不是一座私塾,而是如同后世一般的学校。 她想着,又跑去找了自己老师和父亲,和他们说了自己想销售纸张的想法。 她有理有据分析:“开私塾要不少钱,我们再多钱只出不进也填不上这个窟窿,现在大部分人所用的纸张质量都不如我们家的1,不如趁此机会,我们将这些纸卖给其他世家,也算有收入。” 岑家其实是有自己的产业的,还是那句话,寒门是没落的世家,再如何没落基本上还是有点底的,不然当年岑父也没有条件读书,更不可能举孝廉入京城为官。 加上这些年他们也没有落下经营,资产比岑父年少时更多,不然之前也不可能放任岑吟别这么折腾。 但是这些话岑父没有明说,他很高兴岑吟别能知道钱财的概念,虽说文士一般不屑沾铜臭,但是若真是不知民生钱财概念,这样的人再如何天才日后成就也注定有限。 伊师也很满意她思虑周全,承诺会帮她搞定这个事。 事情很顺利,但是岑吟别知道,要赚钱的话现在的纸的样子是远远不够的。 她想造出能走高端路线的纸,就如同后世的奢侈品一样,拥有巨大利润,这样才能撑起她开私塾的消耗。 她告别了父亲和老师后,转道去找了造纸的工匠。 竹浆造纸已经成功,岑吟别想着后世的那些,和他们提议可以用桑树、藤皮、笋壳等物造纸。如果成功,可以试着做出些花纹,或者在纸浆原料中加入些带点颜色的矿石。 工匠都不是蠢人,当即表示明白,并告诉岑吟别,这次会比之前更加快。 岑吟别满意点头,管事那边她早就吩咐好,如今这边搞定,自觉了却一庄心事。 至于告诉自己父母和先生…… 不急。 岑吟别摇头晃脑地走着,边走边想。 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不过现在,比起还没有定数的惊喜,新春会先一步到来。 第5章 5 这个年代的春节被称为“年节”,与后世各种各样的活动不同,这个年代更多还是以祭祀神明为主,不过也已经有了“馈岁”的说法,有点像后世提着礼物走亲访友。 岑家不是本地人,在崇县没有亲眷,但是岑父在这边经营多年,心腹还是不少,加之今年年节前岑吟别拜了伊师为先生,年节之时拜访也是必不可少。 不过岑吟别到底年幼,岑父和伊师也没拘着她,流程走完就把她放出去玩了。 伊长息作为岑吟别的师兄,也是除了她之外全场唯一的小孩子,自然也跟着她一同出去。 原本按长辈们的意思,两人只能在院里玩,但是伊长息属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玩伴,大部分时候都是岑吟别在一旁玩雪,他笑吟吟地看着,偶尔被雪砸了也不生气,用带点无奈的笑把雪拂开后就继续坐旁边微笑着看岑吟别玩。 岑吟别撇撇嘴,觉得无趣后也不玩雪了,起身拍拍手,拉起伊长息的袖子就往外走。 “走!我们出去玩!” 伊长息有些遗憾,但是还是从善如流地跟着她走。 “师妹不玩雪了吗?” 岑吟别翻了个白眼:“你又不喜欢,我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啊。” 伊长息张张嘴,他想解释自己并没有不喜欢,但是想想自己刚刚的表现,又把话咽下去了。 他们一同走在街上,年节期间,街道难免有些萧条,岑吟别逛了会就感到无趣了。 伊长息看出她表情无趣,便提议:“不如还是回府去吧,我陪你玩雪。” 岑吟别点点头,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路过一个小巷的时候,突然冲出一男一女,一下子抱住伊长息和岑吟别。 “我的儿啊你怎么到处乱跑,我和你阿父都快担心死了。” 伊长息当即明白遭遇了什么,他慌了一下,然后迅速冷静下来,扭头去看岑吟别,见她表情冷静,没有挣扎哭闹,身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 他知道岑吟别天生神力,但是如今两个成人,他不敢赌,亦怕岑吟别自己托大,便微不可察地对岑吟别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岑吟别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一人尚且能打能跑,但是伊长息没有她的天生神力,贸然行动说不定有危险。 好在岑父有心腹下属的住处在附近,岑吟别心中计较着,面上微不可察地对伊长息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伊长息放心了,见那个女的把岑吟别抱的很紧,皱了皱眉,开口。 “可以请你放松一点吗?我妹妹都被你勒疼了。请放心,我们不会跑的。” 那个女的将信将疑看了看岑吟别,见她面色发白,加上也确实不相信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能挣脱,便放松了些,抱着他们匆匆往外走。 岑吟别冷静地看着,眼看快要到岑父心腹住处了,她转头看了伊长息一眼,对他眨眨眼。 伊长息懂了,他师妹这是在说等会就能脱身了。 突然,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个和伊长息差不多大的小孩。 他气息不稳,像是跑了一段,腰间还带着一把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上来就很自来熟的和伊长息打招呼。 “好久不见,上次不是说好要一起玩的吗?既然今天遇见了,那就快下来陪我!” 伊长息疑惑地看向岑吟别,无声询问,却得到岑吟别茫然的目光。 那对夫妇也很急,他们害怕生变,便弯腰轻声对那个男孩说。 “这位小公子,我家公子今天不舒服,可能没办法陪你玩了。” 他也知道伊长息和岑吟别衣着不凡,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心中觉得他们怕是真的认识,虽然不明白伊长息和岑吟别为什么不求救,但还是不敢继续端父母的身份,谎称是他们家中下人。 听到这话,男孩眼神沉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开口。 “这样啊,正好我府上有医者,我们两家这么多年交情了,不如就去我家中看看如何?” 男子装作为难的样子:“可……主君吩咐……” 就在他错开眼的一瞬间,男孩突然拔剑,砍向他抱着伊长息的手。 男子大惊,条件反射缩手,伊长息本身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文人,这年代文人也学骑射,他多少是有些身手的,又早有准备,见状立刻趁机跑开。 另一边岑吟别也迅速反应过来,迅速伸手把抱着自己的女子的手的手腕掰脱臼,趁她吃痛迅速挣脱。 男孩诧异地看了一眼,岑吟别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解释,拉起伊长息就往岑父下属家跑,一边跑还一边喊。 “卢明叔——我是岑吟别——我来找你玩了——” 岑吟别打算的很好,自己直接喊出名字,虽然在这个时代这样非常不礼貌,但是就算卢明自己不在家,他家中下人听到动静知道自己认识主家也会出来看看。 卢明听见外头有动静,而且听声音还是自己上司独女,赶紧带着下人出来。 一出门就看见三个孩子被一男一女追着,其中一个还是之前喊他的他上司的独女。 他当机立断,立刻喊了下人去帮忙拦截,那两人看见一群下人出来,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岑吟别立刻转身喊到。 “别让他们跑了!” 卢明把三个孩子带了进去,然后立刻找人准备通知岑父。 伊长息立刻起身:“卢公且慢,岑公如今在家师处做客,不在府中。” 卢明点头表示了解,又问了位置,才让人前去报信,同时也吩咐下人将三个孩子带下去吃些糕点压压惊。 下人之前就禀报那两个人贩子已经抓到,吩咐完这些,卢明又匆匆离去准备处理那两个人。 走在卢明家中的时候,岑吟别和伊长息与那个男孩互换了姓名,知道了他叫苏凌,是个寒门子,家中祖上是武将世家,也曾出过赫赫有名的名将,后面遭歹人陷害才离开京城出来逃难,途中又与族人失散,他父亲这一支才一路南下来到崇县。 岑吟别很好奇的问他,当时是怎么知道她和伊长息是被人胁迫的。 苏凌非常骄傲:“我当时看见他们抱着你俩喊,说你们是他们的孩子,但是怎么可能呢?你们衣着气质皆不凡,他们衣着普通一看就是普通黔首人家出身,怎么会养出你们这样的孩子?所以就绕小路走到他们前面,来救你们了。” 岑吟别感叹:“你好仔细!” 伊长息皱眉:“你年岁也不大,这样冒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苏凌表情非常嚣张:“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怎么可能这点眼力都没有?而且我很厉害的!阿父说我以后肯定能当大将军! “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你们一看就是那种每天关在家里读书的,我不一样,我经常出去,整个崇县没有我找不到的!很多人家的孩子我也认识,真有危险自己也能想办法跑掉。” 听到这里,岑吟别眼睛亮了一下。 “你会武艺?” 苏凌非常骄傲:“当然!而且我很厉害的!整个崇县没人能打得过我!” 岑吟别好奇所谓的武功很久了,闻言她立刻拉着苏凌跑去院子。 “来来来,我们切磋一下。” 苏凌满脸纠结:“可是我不打女的。” 岑吟别试图偷换概念:“我们又不是打架,是友好切磋!你学武难道不切磋吗?” 苏凌被说服了,而且他真的很好奇岑吟别之前展现出来的力气,便摆了个起手式 “来吧。” 伊长息一脸纠结的站在旁边,想要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劝。 苏凌的身手确实不错,可以看出确实有家学,虽然在大人眼里可能还有点稚嫩,但是在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优秀了。 而岑吟别本身不会武,但是架不住她天生神力,靠着一生蛮力硬打,到也没吃亏。 最后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好在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伊长息就找了下人拿了伤药,这会正皱着眉头摁着他们坐好擦药。 苏凌还乐呵呵的:“你很强,要是你也会武的话,我肯定不如你。” 岑吟别要是有尾巴,这会肯定翘天上去了:“当然,毕竟我天生神力。不过你也不差,以后我习了武,长大了,要是成为了天下最强的武将,你肯定就是第二!” 小孩子说话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岑吟别也不知道天下最强是怎么样的,但是她知道历史上不少天生神力的名将基本上都是他们自己那个时代的天下最强,她想她以后肯定也不会差。 伊长息听闻她这般放话,气得戳了戳她的头。 “师妹!你一个女子,何必去追求这个天下最强?还容易弄得自己满身伤。” 倒不是他多想,只是岑吟别的性格向来是言出必行,说要帮黔首就一天到晚忙农学,说要当天下第一武将他真怕哪天起来发现她突然跑去从军了。 岑吟别很不服气:“师兄!女子怎么就不可以当天下最强的武将呢?” 伊长息知道岑吟别不凡,他叹了口气,道:“行军打仗何其辛苦?你是有才之人,何必去吃这个苦呢?而且本朝也没有女子为将也没有先例啊。” 岑吟别:“我不怕苦。古时妇好尚且可以领兵打仗,我为什么不行?本朝没有先例,那就由我来当这个先例!” “好!” 苏凌在一旁鼓掌。 “你的脾气对我胃口,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了。以后你出门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伊长息本就有些气闷,又不忍心对岑吟别如何,听他出声,迅速转移了仇恨,敲了苏凌脑门一下。 苏凌满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挨打。 伊长息也知道是自己有些迁怒了,但是他如今也纠结,一边知道自己师妹不是池中之物不应该束缚她,但是一边一想到以后师妹可能上战场拼杀就忍不住担心,整个心绪乱成一团,便忍不住迁怒苏凌这个最开始让自家师妹升起想法的人。 不久,岑父和伊师前来接他们回家。 岑吟别顶着一脸伤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他们差点吓晕过去。 还是伊长息在一旁解释,说他们当时没受伤,这个伤是刚刚岑吟别和苏凌玩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岑父看着笑得一脸乖巧的岑吟别,表面笑嘻嘻,实则咬牙切齿地和卢明道了谢,感谢他救了他们三个孩子一命。 又专程把苏凌送回家,感谢他当时相助。 第6章 6 大家回到了府中,岑父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下人把戒尺拿来。 岑吟别早就料到,迅速往树上窜。 伊长息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他想他知道为什么他和岑吟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岑吟别上树下树那么熟练了。 岑父举着戒尺,文人名士风范全无,对着树上的岑吟别大喊。 “岑吟别!给我下来!” 岑吟别也抱着树回喊:“我不!” 伊师和伊长息连忙拦住岑父。 “岑公,吟别这孩子年纪尚幼,难免贪玩,实在要罚抄书便好,莫要动手。” 伊长息也拼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师妹看我无聊才想着带我出去玩的,长息身为兄长在此事中亦有思虑不周之责。岑公若要罚也应罚长息,与师妹无关。” 岑吟别在树上抱着树干,听到这话还喊:“是我贪玩,和师兄无关——” 眼看岑父又要暴走,岑母终于赶到,好好劝说了一番,岑父才终于冷静下来。 最后,在岑母和伊师的全力阻拦下,岑吟别到底没挨打,只是被压着抄了七天的书。 一起陪她抄的还有伊长息。 岑吟别咬着笔杆子,看着旁边浑身上下写着“君子风范”四个大字的伊长息,好奇询问。 “师兄是不是第一次被罚抄书?” 伊长息想了想,回答:“长息自幼失恃失怙,承蒙先生不弃将长息养大,长息自知无以为报,只能尽量不给先生添麻烦,确实……未曾有过这般体验。” 岑吟别凑近了些:“那师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挺新奇的。” 伊长息看着她好奇的表情,笑着回答:“确实……有些新奇。” 年后,气温开始回暖,岑吟别的方法也开始推行。 岑吟别好奇岑父会怎么推行新农具和新的种植方法,便带着下人一同出门去看。 令人意外的是,她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到有田司教授黔首。 岑吟别皱了皱眉,但是她也知道父亲不可能会骗自己,于是疑心是不是自己错过时间。 走了太久,她也有些累,就随便找个路边摊,点了点吃的坐下休息。 然后她就听见讨论,说今年要屯田。 岑吟别捧着碗的手一顿,屯田她知道,是一种朝廷组织黔首一起种官田的活动。 但是这种一般是在边疆的驻军为了减少从中原运粮食的数量的做法,意在号召大家一起种田,没有战事的时候自己养活自己,减少朝廷的消耗。 毕竟这个年代运粮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而据她所知,朝廷根本没有让他们这个地方屯田,或者说朝廷根本没管这些小事。 这个时代,地方官的权利还是很大,郡丞刺史这些甚至可以直接任命底下官员不需要经过朝廷。县令在自己地盘也可以说基本完全自治,“土皇帝”的称呼完全当的起。 所以…… 她东西也不吃了,急忙带着人去了岑父当职的地方,见岑父屏退左右后忍不住问道。 “官田本身就租于了没有田地的黔首,阿父又为何要让黔首屯田?!那不是在加重黔首负担吗?” 岑父很冷静地看着岑吟别,他没有怪她的无礼,而是冷静的问。 “宿麦是粟米亩产的两倍,那你可知,当年太宗皇帝推行宿麦,用了多久?” 岑吟别摇摇头。 “一生未成。” 岑吟别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岑父:“后来,又花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宿麦才取代粟米。” 岑父背着手转过身去:“吟别,新的事物推行总是困难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田司挨家挨户的去教,黔首也见不得会愿意学,所以,如果想要快速推行,只能强征黔首来屯田,逼他们按照那个方式来种,只有等他们自己,亲手种出了更多的粮食,他们才会自己主动去学,去使用。 “你出发点是为了黔首是好事没错,但如果因为这样处处受制那就本末倒置了。这种情况下,用些特殊手段是没什么的。” 他转过身:“可懂了。” 岑吟别感觉自己好似懂了。 自从岑父和岑吟别说了那些话后,岑吟别想了几天,勉强算想通了。 现在到底不是后世那样的时代,人力生产和信息传播技术都是硬伤,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完全照后世的想法来看。 而且据她这几天的观察,黔首虽然辛苦,但也被控制在了一个度中。 崇县人口有一万多户,每户出一人应召屯田即可,而且自己种的田除了会取一部分为税收,其他的都是属于黔首自己的。 岑吟别算了算,按照她估算的产量,今年黔首大约可以好过些。 不过,最近岑吟别的名声属实不怎么好。 或者说在好与不好之间来回跳跃。 起因还是农事。 如今开始耕种,曲辕犁自然也有进行应用,这个后世用了千年未改的农具一现世就全方位秒杀了原本的直辕犁,在知道前方装上犁刃还能用来开荒后,岑吟别的名声更是达到了新高。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黔首对先用一块肥田育苗,然后插秧的做法的不理解。 有人说岑吟别到底年幼,虽然很聪明,但是种地的经验还是难免不足。 稻子插那么稀,一亩地得少产多少粮食啊! 也有少部分人觉得,这个孩子那么聪明,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不定真的有用。 但是不管如何,就算再不信任,他们屯田都只能按照岑吟别的方法去做,这也导致黔首颇有微词。 不过对于岑吟别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能成功推行新的方式就是最好的,至于名声……是能当粮还是能当钱啊? 所以她照常每天带人出门,除了正常去伊师那上学外,闲暇时间还去找苏凌切磋,苏凌也会教一些基本的东西。 苏凌家学肯定是不能教的,但是基本功都是武学通用,岑吟别每天学得不亦乐乎,也使得伊长息看苏凌越看越不顺眼。 这天她照常去苏府切磋完,回来的路上撞见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被一个老人拉着,硬说他撞伤了自己,要他赔钱。 男子长相有点凶,看着也面生,听口音也不像当地人,皱着眉解释。 “老翁,易都未曾碰到你。” 那老人才不管,只是重复着说要带他去医馆,不然就去见官。 男子皱眉思索一会儿,说:“那我们便去见医馆看看吧。” 老人表情一喜,连忙喊旁边的人帮忙把他抬到他指定的医馆去。 男子想的倒是很好,觉得自己本身没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岑吟别前世看过很多,知道那医馆可能是和老人串通的,到时候进去了怕是有危险,连忙上前一步。 “且慢,我知道一家医馆,医术很好,就在附近,不如我们去那一家如何?” 老人见有变数,立刻换上一副很凶的表情。 “哪来的小女郎,快走快走,找你家大人去,别掺和长者的事。” 岑吟别丝毫不慌:“我姓岑。” 岑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最起码崇县没什么人是这个姓,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依旧不是很陌生,因为他们的县令就姓岑。 人群一静,不少人都猜到了岑吟别的身份。 老者表情也是一变,到底不敢真的把事情捅到县令面前,只能自己下来,连说没事了没事了。 岑吟别见事情解决,满意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却被那名男子叫住。 “女郎留步。” 岑吟别疑惑转头,就见那名男子走到她面前。 “多谢女郎刚刚为易解围,易正好要去岑县令之处,女郎既是岑县令家中的女公子,不如就与易一同吧。” 岑吟别点点头,然后问。 “你找我阿父有事吗?” 男子:“易是受人之托前来。” 行走间,男子好似不经意的问。 “易来到此处,听闻了许多传言,听说你立学堂、改农具,还改进了肥料,提出了堆肥法,可谓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如今市井间有些传闻……”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易这些年也见过许多人,他们很多人做事都为名为利,而你做这些,又是为什么呢?” 岑吟别有些奇怪,她想:难道这个世界但凡是个出身不凡的都喜欢第一次见面就问人理想吗? 但她还是回答:“我为黔首。” 男子:“为了黔首?那你想做到什么程度呢?” 岑吟别:“路不拾遗,人人知礼,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这会很难,也没有人去做过。” 岑吟别笑了笑:“总要有人去做的不是吗?没有人做,那就由我来当第一人好了。” 男子脚步顿住了,他捂着头,感叹道。 “信中那句‘当世璞玉’的评价,居然真的没夸张。” 然后看向岑吟别,很郑重的自我介绍道:“我叫秦易,应该是你阿父为你找的武学先生。” 岑吟别好奇:“为什么说应该?” 秦易皱眉:“因为是我曾经的同僚推荐我来的,你阿父还未曾见过我,这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所以现在走吧,我们去见见你阿父。” 两人去到岑父当职的地方,岑父看见秦易,非常高兴,连忙请他入座,听说秦易愿意教岑吟别后,更加开心了,急忙命人去准备拜师要的东西。 这时候岑吟别才知道,原来秦易也是寒门出身,本是镇守边疆的将军,因丁忧回乡,又因皇帝的问题不愿意继续在朝,所以后面也没继续当官,这才会岑父好友找到机会做了个顺水人情。 他是听信里夸岑吟别是块璞玉,所以起了爱才的心思,正好在家也无事,就来看看。 没想到岑吟别确实是块璞玉,甚至还是伊师的弟子。 秦易觉得,自己赚了,有生之年居然跟伊师搭上了关系。 测过岑吟别根骨后,秦易更高兴了,他本身都做好了岑吟别天赋不高的准备,想着只要让她有自保能力不让这个黔首之福轻易死于非命就好,但是没想到岑吟别根骨极佳不说,自己还有点基础,甚至还天生神力。 这下秦易才觉得,信中那句“璞玉”还真不是骗他,也不是他之前理解的那样,是真的有个武学天才! 只可惜,是个女子,不然以后定能建功立业。 秦易遗憾的想。 但是他还是挺喜欢岑吟别这个弟子,也尽心尽力在教,一点也没有藏私。 第7章 7 转眼,六年已过,这六年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岑父升迁,从县令变成了郡守,他们一家搬离崇县,将崇县连同书院一起交给心腹打理。 比如岑吟别的方法推行很成功,大家亲手用更差的田种出更多的粮食后,新的方法果然如岑父所料般迅速推广开来。 比如岑吟别后面又搞出了掠子,收割速度非常快且便捷,只是崇县多水稻,也并不是每年收割是天然水稻田都会干,所以用的不是很多。 但是岑父和伊师估计,这个东西拿去北方种宿麦的地方应该会非常好用,也是利民利器,只是如今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人选推广过去。 还有水车,经过岑吟别连着三个月的改装实验,在就连伊长息都开始怀疑自己师妹是不是因为年龄尚小心性不定玩物丧志后,岑吟别终于折腾出了水车,或者说筒车。 这个筒车比起已有的桔槔更加完善,形状和原理和后世的水车已经非常相近,大大方便了黔首灌溉农田。 如今,岑吟别在周围,也算是远近闻名的贤者,私塾中很多学生也非常爱戴这位让他们能读书的人,甚至到了不能听到别人说岑吟别坏话的地步。 比如几年前,有一男子与自己的友人在酒馆喝酒,喝多后口不择言,又逢岑吟别当时名声很大,就说了不少污言秽语。 这年代还有游侠风气,崇县虽不像燕赵之地的人那么重义轻生,但也不可能任由他人侮辱自己敬佩的贤人,当场就有几个人站了出来,把那个男子揍了一顿,还将其拖去见官。 岑父看到人的时候,那个人的脸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他见状也没重罚,罚了些钱财就把人放走了。 结果那个人回去后发现,自己家屋顶被人砸了一个窟窿,问邻居,邻居却很冷淡的说“不知道”,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甚至不止邻居,崇县其他人对他也爱答不理,私底下也有不少人骂他忘恩负义,说要不是有岑家小娘,他哪来那么多钱与人出去喝酒,居然还背地骂她,简直是竖子行径。 那人最后无奈,搬离了崇县。 这事后来被岑吟别知道了,她非常惊讶,甚至有点心疼那个男子。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只是说了我几句而已,我又不会掉块肉。” 旁边的苏凌听完,扭头面无表情和伊长息吐槽。 “看来我们的大贤人对自己在外头风评如何完全没感觉啊。” 岑吟别:“诶?” 见岑吟别不明所以,伊长息轻笑着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因你的方法,如今的崇县大部分人都能吃饱,甚至能存下余粮,即使偶尔天道不好庄稼收成不好黔首也能过下去日子。 “那些孩童也因你能识字,会诗书,崇县学风甚至比中原更为鼎盛。 “昔年孔圣人因有教无类,收了三千弟子而称为圣人,如今你也是如此,甚至还帮黔首解决了温饱,被称为贤者受人尊敬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还是在益州,若是在燕赵之地,那人能留下命来都是祖上积德。” 岑吟别:“可我没有如孔圣人一般教那些人什么道理,只是让他们识字了,我甚至都没有亲自教他们。” 苏凌非常惊讶:“都这样了这你还不满意吗?吟别你不会真的想当圣人吧?” 岑吟别无语:“倒也不是,我只是不明白,我明明没做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么崇拜我。” 岑吟别是真的不太明白,她不是没有出过门,只是如今黔首在她眼里还是过得很不好,所以她不觉得自己所做有多厉害。 伊长息摇摇头:“师妹,这些对于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你的举手之劳,改变的是那些黔首的一生。 “你知道益州其他地方是如果形容这里的吗?” 见岑吟别茫然摇头,伊长息笑着说。 “人人尊孔孟,家家诵诗书1。学风鼎盛,远胜大楚诸地矣。” 苏凌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那些人尊敬你,怎么每次你出门买东西那些人都会给你挑最后的,或者偷偷多塞给你,县令的面子哪有这么大。” 顿了顿,他小声补充:“没有说岑公不是的意思,我只是说那些人都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才这样的。” 伊长息和苏凌的话,让岑吟别第一次明确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在改变家乡。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拉着两人的袖子往外走。 “听说秦先生家的果子熟了,快走,我们去偷秦先生家的果子。” 伊长息也在跟着笑,他也知道岑吟别现在心情好,嘴动了动,到底没把劝告的话说出口。 罢了,大不了又一起抄几天书。 除了这些对民生的改变外,岑吟别比较可惜的是,“浸种法”目前来说无法让黔首自己知道温度,虽然确实有用但是无法推行。 另外岑家的纸也买的很好,以品质好花样多,在京城都很畅销,价格一度非常高,让岑吟别终于有钱去搞玻璃了。 玻璃烧制还是很难的,岑吟别在失败多次后,终于搞出了透明度合格的玻璃,但是由于玻璃成本还是太高,目前来说只能当宝物送到中原售卖,卖的时候专挑大世家,才终于像穿越小说那样实现暴利。 另外岑吟别还搞出了糖。 虽然现在已经有糖了,但一般是麦芽糖和粗制砂糖,后世那样的红糖还没有出现。 岑吟别记得,石灰或草木灰可以沉淀糖浆中的游离酸使某些有机的非糖分、无机盐、泥沙悬浮物沉淀下来利于蔗糖的析出和质量。 所以岑吟别就和工匠提议,在蔗浆结晶前用草木灰处理中和或沉淀,让泥沙悬浮物沉淀下来,还有就是往糖浆中添加黄泥浆提高制糖脱色的效率。 先是拿一小锅试,失败了就调整配比,终于造出了红砂糖。 而根据岑吟别给出的这个理论,工匠们甚至自己搞出了白砂糖。 岑吟别简直热泪盈眶,她想幸好前世自己是理科的,果然老师说的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要不是有这个,她把自己卖了都开不起那么多私塾。 是的,后面私塾的规模还扩大了,除了岑家出钱外,伊师也拿了自己的资产进行援助,加上纸张和印刷术的普及,学习成本直线下滑,在岑父成为郡守后,私塾的数目更是进一步扩大。 在红砂糖成功后,岑吟别还根据冰糖的原理,在冬天进行实验,多组对照后终于成功凝结出冰糖。 这些东西,同样在中原以高价畅销,专割各大世家的韭菜,让岑府开私塾的同时,自己也积累了不小的资产。 同时因为那些制造业需要工人,也让黔首多了一条路,连带整个严道郡的黔首生活都好了起来,岑吟别的名声也跟着扩大到了整个严道郡。 这年代黔首非常淳朴,巨大的名声也导致现在岑吟别出门甚至要进行伪装,因为一旦被人认出就会被围着塞东西。 那些又都是黔首们的心意,岑吟别不好拒绝又不想收下,对她来说她不缺东西,比起黔首们把这些东西送给她她更希望他们能自己留着好好生活。 但是显然,年龄还不大的岑吟别对上这些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她的天生神力也不可能对普通黔首使用,只能手忙脚乱应付,试图把东西还回去。 更过分的是,自己深陷包围圈时,苏凌和伊长息还在旁边笑,特别是苏凌,笑声大到能替他家公鸡打鸣。 好不容易从包围圈中出来的岑吟别看到苏凌笑得那么张狂,气不打一处来,捞起被黔首硬塞的果子就砸了过去。 苏凌笑嘻嘻躲开,伸手准备揽岑吟别肩部,又在伊长息的目光中改为拉袖子。 “吟别你可是贤者,怎么能和我这种普通寒门子弟计较呢?” 岑吟别翻了个白眼:“那你也是名门之后,不也大街上嘲笑我吗?” 说完趁苏凌不备,捡起果子迅速砸了他一下,见成功砸中,才心满意足,转身抱着东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苏凌小声嘀咕着说岑吟别“真小气”,弯腰把果子捡起来,迅速跟了上去。 伊长息扶额,他觉得自从自家师妹认识苏凌后,他叹气的次数就额外多。 除了这些外也还有些其他的,比如炼钢、火药和炼盐,岑吟别以前倒是想过,理论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盐铁都是官营,她要是私下搞,南边再远朝廷也能发觉,到时候不仅她自身难保,还会连累父母和师长,所以她一直没敢动这些东西。 武艺方面,六年的时间虽不长,但是架不住岑吟别天赋好又不怕苦,仅仅六年就已经让秦易教无可教,剩下的,就只有刷熟练度了。 岑吟别想着,或许自己该离开,去找自己小时候就想找的粮种了。 不过还没等她和家人辞行,苏凌就先一步来找她了。 六年的时间,苏凌已经从初见的嚣张男孩长成了看着还算稳重的少年,而且因为当年岑吟别一家搬离崇县的时候,苏凌一家也跟着搬了,他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也一直很不错。 今天的苏凌却是来辞行的。 他说他已经学成,是时候该出去闯荡,就走了点关系让人举孝廉,得了个小职位。 说到这里的苏凌笑得很骄傲,一点也不觉得职位太小辱没了自己。 “我并不觉得这个职位委屈了我自己,因为就算是大将军也要从底层做起,你等着吧,我一定能成为大将军,到时候骑着高头大马把你们都接到京城去享福。” 岑吟别锤了下他的肩:“你好好保重自己才是,我可不需要你接,我自己也可以靠自己去京城的!” 想了想又补充:”我师兄也不需要,他也很厉害,他要是愿意当官的话我们说不定早就去京城了。” 苏凌很不服气,嘟嘟嚷嚷着:“什么嘛,伊长息那家伙有什么厉害的,武又打不过我,文又比不过你。” 岑吟别敲了敲他的头:“这话说的,难道你就打得过我了?而且师兄哪里不如我了,论诗书典籍,还有识人的本事,师兄比我厉害多了。” “那有什么用,论为黔首做事,他哪里比得上你。” 苏凌小声嘀咕道,见岑吟别挥着拳头,他面露委屈,但是还是乖乖闭嘴了。 原本淡淡的离别愁绪,被这样一闹,也散的差不多了,苏凌笑了笑,摆摆手。 “不和你贫嘴了,过几天我践行宴,记得一定要来。” “知道了——苏,大,将,军。” 几天后的践行宴,岑吟别准时赴约。 还专门挑了把短刀,送给了苏凌。 “上来战场要小心点,活着的大将军才是大将军。” 苏凌把玩了下短刀,当着岑吟别的面收了起来。 “放心吧,我很惜命的,毕竟我可是要重振苏家,名垂青史的人!” 除了岑吟别之外,伊长息也去了。 好歹也算青梅竹马,伊长息和苏凌虽然不是很对付,但是对方要离家从军,伊长息还是有些担心,特意给挑了块护心镜,亲手交到了苏凌手上。 “可定要平安归来。” 苏凌接过护心镜,抱了抱他:“谢了,虽然我一直觉得你脾气太软像个女公子,甚至还怀疑过你和吟别是不是生错了,也嫌弃你有时候过于啰嗦。但是我们好歹这么多年情分,以后我当了大将军,还是会回来接你的。” 伊长息:“……” 岑吟别还在旁边拱火:“一句话气死我师兄,阿凌,不愧是你。” 伊长息瞪了苏凌一眼,又无奈的对岑吟别喊道:“师妹。” 苏凌摸了摸鼻子,见伊长息不准备追究,正色道。 “长息,你也是有才之人,如果可以,我期待和你在京城重逢。” 伊长息闻言摇头:“长息志不在此。” 苏凌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想和吟别一起为黔首做事,但是长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当了官,为黔首谋利不是更方便吗?” 伊长息还是摇头,却不愿解释了。 苏凌早就知道了伊长息的选择,也不再劝,而是告诉他们。 “明天我走,你们就别来送了啊,不然到时候你们要是哭了,被人看见,传出去说远近闻名的贤人在城门口大哭,那可就丢脸了。” 岑吟别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你是怕自己哭了丢脸吧。” 但是第二天的时候,岑吟别还是偷偷跑到城楼上去送。 她到的时候,伊长息已经在了。 他们对互相的到来并不惊讶,毕竟多年相处,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子。 岑吟别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后,就站到了伊长息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城门口。 苏凌站在高头大马旁,他的父亲在拉着他叮嘱,母亲在一旁偷偷抹泪。见他父亲说完,又上前去补充了几句,他都一一应下了。 他翻身上马,好似准备走了,忽然,他四处望了一圈,然后直直看向这边。 他看见了城门上的岑吟别和伊长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拿着马鞭的手挥手和他们告别。 他们也笑着挥手,而苏凌在得到回应后,又低头去和父母说了什么,然后打马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岑吟别和伊长息站在城楼上,直到再也看不到苏凌的背影,伊长息才开口。 “师妹,走吧。” 岑吟别转头,眼前出现一方手帕。 伊长息拿着手帕,明明自己眼眶也有些红,却还是笑着哄她。 “师妹莫哭了。” 岑吟别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看着自家师兄,心想。 算了,还是过几天再和他们说自己要走吧。 又过了几日,岑吟别突然告诉大家,自己要走。 长辈们还没说什么,伊长息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 “怎么突然要出远门?” 他心中猜测是不是苏凌跟自己师妹说了什么,比如撵蹿着她一起去从军。 岑吟别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要去南边,还要去西域,找新的种子和作物,努力让黔首能吃饱。现在我就要去了啊。” 伊长息皱眉:“种子的事托人带就好,师妹何必亲自涉险呢?” 岑吟别摇摇头:“师兄,我必须自己去一趟,有些东西只有我才知道能不能用,而且我习武这么久,也确实该出门历练了。” 秦易听完后点头:“吟别所言极是,习武不能闭门造车,她那么好的天赋,浪费实在可惜,出门历练一番没什么不好的。” 伊师也很忧心:“吟别年纪尚幼,若是遇见危险怎么办?师亦不放心她这样出远门。” 伊长息提议:“不如长息陪师妹出门如何?” 岑吟别第一个反对:“师兄你是文士,长时间骑马怕是身体受不了,而且我武艺很好的,秦先生和苏凌都打不过我,到时候遇见什么我自己能打,打不过也能跑,师兄你和我一道的话反而不方便。” 岑父旁观他们争论,听他们说完,才问岑吟别。 “可想好了,一定要去?” 岑吟别毫不犹豫地点头。 岑父沉思了一下,然后叹气:“罢了,待我给你写个名单,若有困难,可去找他们。” 秦易和伊师也赶紧起身:“岑公且慢,易/师这也有些要写。” 又过了半月,岑吟别带着一张长长的名单,还有不少钱财,以及一些信物,背着杆长矛和一套弓箭,衣袖里还藏了把短刃防身。 她辞别了父母与师长,前往了南边临海。 第8章 8 岑吟一路南下,离开岑父所治理的严道郡后,一路距严道郡越远,流匪就越多,而且大多人数不多,都是些普通的黔首祖成,甚至好多都饿得面黄肌瘦。 武器也不像岑吟别一样拥有长矛和弓箭,甚至只是一些菜刀和锄头,岑吟别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不少人只拿着木棒。 或许是看岑吟别年幼,又孤身一人,还是个女郎,穿的也很好,便组团一起拦路打劫她。 这些流匪岑吟别一路上遇见过很多,但都不忍心杀他们,就把人打倒就行,直到有一次,她夜晚在一老妪家借宿,半夜里突然冒出一股流匪。 亏得这些天的历练,岑吟别比当初警觉了许多,及时醒来才保住了老妪。 只是那个村子其他的普通黔首,不少都死在了突袭的流匪的刀下。 那是岑吟别第一次杀人,她藏好老妪后就提着长矛冲进了村子,看见流匪就直接刺过去。 当时的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想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黔首。 流匪见她武艺高强,而且兵器也很好,不敢和她硬碰硬,纷纷撤退。 流匪都走完后,岑吟别才感受到手中的黏腻感,血腥味也一瞬间涌入鼻腔,让她有种想吐的感觉。 她目光茫然,直到那名老妪匆匆跑来,牵着她去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小声询问。 “女郎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岑吟别好似才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下,突然说。 “我没有错。” 老妪吓了一跳,听到这话连忙回答:“女郎当然没有错,你要是不杀那些人,死的就是我们了。” 是的,她要是不杀,死的就是这些无辜的黔首了。 是她之前一直执迷了。 岑吟别闭目,想:从那些人拿起刀向普通黔首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不能看做是普通黔首了。 第二天,岑吟别辞别了老妪,继续南下,一路走走停停,又走了一月后,终于出了原本的州县,进入了交州境内。 如今天下分十二州,交州位于最南边,离中原过远,一般不太受中原管制,近些年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逐渐下降,交州自然更甚。 不过令岑吟别比较惊讶的是,进入交州后,虽然还是比较混乱,民风也很彪悍,知识普及率也非常低,但是黔首好歹不像之前那样饿的面黄肌瘦。 难道是交州的刺史或者这几个郡的郡守格外有才干? 不过这个州的人非常排外,岑吟别出门也是四处碰壁,好在如今还没到目的地,岑吟别心中比较一下,觉得还是良种更为重要,就先压下疑惑继续向南。 又花了几日,她进入了交阯郡,这里温度更高,到处都是树林,开化程度也更低。 按照她的估计,这里的气候应该已经属于后世的热带左右。 听说交阯郡已经是南边最后一个郡,再往前就是大海,所以岑吟别把此行第一站定在了交阯。 如果这里没有,她就只能沿着海岸一路向东,应该可以找到传说中一年三熟的稻谷。 交阯郡和其他地方不同,是由寨子组成的郡,而且当地人极其排外。岑吟别在郡的范围内徘徊了好久,别说打消息了,连借宿都不让,要是靠近城镇还好,还能找家谒舍1住一晚,若是运气不好在村寨边上,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岑吟别苦恼地挠挠头,她得想个办法表达友好才行。 直到这一日,她看见有一群人提着刀冲向一个寨子。 岑吟别大惊,以为是流匪,当即打马上前,想救下那些黔首。 她只有一人,从外撕开包围的话一个个杀肯定来不及,但是岑吟别也没有慌,她稍微观察了下流匪们的队形,找了个薄弱点就冲了过了。 笨重的长矛在她手中似乎和普通棍子没什么区别,她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又是因从背后偷袭,许多流匪没有防备之下全都被她的长矛杆子击中倒地。 她就这样迅速撕开一条口,站在了交战中心,站在了那些黔首们的面前。 流匪领头的是个拿大刀的凶恶男子,似乎对岑吟别的出现非常疑惑,叽里咕噜地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听起来应该是当地的俗语,反正岑吟别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们嘀咕完后,领头的仔细打量着岑吟别,岑吟别也不怕他看,长矛在手里挽了个花,坐在高头大马上直视着他,甚至还挑衅地笑了笑。 领头的那个男子并没有被挑衅到,而是又回头说了几句,然后打了一个手势,整个队伍就开始后撤。 岑吟别茫然地眨眨眼,不明白这些流匪怎么这么好说话,一下子就撤退了。 忽然,岑吟别听见身后一阵议论,接着有个青年男子走了出来,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对她说。 “这位尊敬的客人,感谢您帮我们驱赶冒犯我们寨子的狂徒,请允许我们向您表达感谢。” 说着,那名男子向岑吟别行了一个她没见过的礼。 岑吟别连连摆手:“不用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连忙说:“不过我初到贵宝地,没有住的地方,不知可否在这里借宿一段时间?” 青年男子点头:“当然,我们欢迎友好的客人。” 岑吟别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寨子,交谈间,她知道了刚刚那群人不是她以为的流匪,而是隔壁寨子的人,两家寨子在水源问题上一直有纠纷,动手也是常事。 岑吟别皱眉:“郡守不管吗?” 帮她领路的女子很震惊:“郡守怎么会管这些呢?” 岑吟别比她更震惊:“你们的郡守不管这些,那他管什么?” 女子茫然:“我也不知道。” 走前头的青年听见这边的动静,回头回答到:“郡守是中原人,他们中原人都是虚伪的,他们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觉得我们是蛮夷,当然不会管我们。” 顿了顿,他又看着岑吟别笑到:“当然客人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从您的身上感受到看不起或者伪善,我相信您是充满善意的客人。” 岑吟别却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她想着自己家乡黔首们的生活,然后想着这一路以来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生平第一次对史书中的乱世有了直观的了解,那些书上所说的不再是冰冷的文字,不再是她每天死记硬背要记下的考试重点,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去插手历史的想法,不再是如同之前一样只偏安一隅,做些小事改变家乡就好,其余就静待历史前进,现在,她想主动一点,自己走到那位女帝面前,帮助她去打造那个盛世。 可是要这样吗? 晚上的时候,岑吟别躺在床上这样想。 历史已经书定,她只要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做,只需要静静等待就一定能等来那个史书中的盛世。 可是如果她贸然插手,历史会不会走向完全未知的方向?书写定的盛世会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岑吟别不知道,但她还是问自己。 要赌吗? 要拼上一切,去赌那一个未知的未来吗? 岑吟别闭目,她想起了前世年幼的时候,她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拿着一本书,学着电视里那样摇头晃脑地背诵课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时的她没有为这句话触动,只是单纯的背下来应付考试。 可是如今…… 那些所学的圣人之言回荡在她心中,那些情感与她共情。 此刻,她想起很多,想起前世自己学过,或者听室友提起过的那些名士。 她好似看到了一条星河,那些名士的背影在星河里发光,他们一个个坚定走在自己的道上,坚定地一步步向前,即使前路没有星光。 这时候岑吟别才注意到,那些路上其实原本是没有光的,只是名士们自己身上有光,他们走过后,后面的路就留下了点点星光。 星光汇聚成银河,她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在说。 “虽死,吾往矣。” “虽死,吾往矣。” 岑吟别喃呢着,她想,她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了。 她不准备去等待那个盛世了,不想如之前想的那样随便混到京都,在女帝登基后随便混一个小官,然后稍微改变一下这个世界。 她想走到那位女帝身边,用尽全力去辅佐她。 她要,自己去创造那个盛世。 虽死矣无悔。 第二天,想通了的岑吟别满血复活,拉着昨天给她带路的女子一起逛寨子。 那名女子叫那扎西,比岑吟别大四岁,本身性格也很开朗,路上聊天还问起岑吟别的来历。 毕竟一个年仅十二岁的貌美小女郎独自一人跑这么远的地方,确实让人好奇。 岑吟别面不改色地回答:“我阿父想让早早我嫁人,但是我不想听他的安排,就偷偷跑了出来。然后听说这边神秘,就想来看看,顺便躲我阿父。” 那扎西感叹:“那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中原那么远,你一个人跑过来,不怕遇到危险吗?” 岑吟别对此非常骄傲:“我很厉害的,我们那边没有人能打过我。” 路过的一个男子听到这话,当即嗤笑道:“那中原人也太弱了,连个小女娃娃都打不过。” 岑吟别闻言,磨了磨牙,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向他挑衅地笑了一下。 “话不要说的太满,我可是很厉害的。” 男子嗤笑:“一个奶娃娃而已,能有多厉害,怕是我一拳你都接不住。” 那个男子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他看着有二十多岁,皮肤呈古铜色,身材壮硕,气息沉稳,单看露出的手也能看出蓬勃的肌肉,寻常不说小孩子,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能接他一拳。 那扎西听到这话皱眉:“巴森,她是寨子里的客人,你不能无礼。” 巴森却完全不听,只对着岑吟别说:“我听他们说昨天你在寨子口很英勇,还把隔壁那群夯货吓退了,不知道愿不愿意和我比比,恰好我也很好奇你们中原所谓的武艺。” 完了看了看岑吟别的身躯,补充道:“我会控制力气的。” 这些岑吟别听明白了,原来这家伙当时接那一句不仅是单纯看不起中原人,还本身就有着切磋的想法。 知道自己不是在惹麻烦的岑吟别当然不会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好啊。” 至于让他不用手下留情?岑吟别没那么大度,反正他吃点亏就知道自己不是他可以随便轻视的了。 第9章 9 岑吟别和巴森一起找了处空地准备比试,那扎西在旁边满脸焦急却不知道怎么劝,更多的寨民则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前来围观。 这边的人似乎都很喜欢大刀,这次的巴森也是用的这种武器。 而岑吟别则向旁边的寨民借了一把大刀,虽然长矛也不是不能用,但是武器都是“一寸长一寸强”,她觉得自己用长矛对巴森不太公平。 其实按照岑吟别的设想,她用剑才是最好的,就很符合他们对中原人的刻板印象。 可惜这边找不到剑,岑吟别离家的时候也没有准备,所以只能作罢。 两人拿着大刀站在广场边,与巴森不同,岑吟别年龄尚小,身量还不高,提着大刀让人有种小孩装大人的感觉。 但是他们很快就知道感觉只是感觉。 巴森知道中原人向来守礼,打个架也磨磨唧唧,他不愿意浪费时间,便先一步提刀冲过去。 岑吟别好歹是秦易教出来的,学的是正统武艺,水平比巴森这种全靠力气没多少技巧的不知高到哪里去,见巴森选择正面强攻,也不躲,直接正面迎上。 巴森见岑吟别主动上前,惊了一下,不想弄出人命,连忙收力。 岑吟别却没有收势,一刀直接劈了过去,巴森连忙举刀格挡,在两刀相撞的一瞬间,巴森就后悔了,他小看了岑吟别的力气,虎口被震得一阵酥麻,差点没握住刀。 岑吟别却没有给他调整的机会,刀刃顺着巴森的刀往下滑,砍向巴森拿刀的手。 巴森立刻回撤,岑吟别这次却没有继续追,只是问了一句:”还要继续吗?” 巴森当然不服,他认为是自己之前轻敌了,于是咬牙道:“继续。” 岑吟别点头,这次她主动进攻,巴森举刀严阵以待,他现在可不敢轻视岑吟别了,打起百分百的精神来迎敌。 眼看两把刀就要相接,岑吟别却突然侧身,刀势一转,巴森防御不及,刀背打到了他手臂,那一下的疼痛给他一种自己手要把打断的感觉。 而且他知道岑吟别留手了,特意使用刀背击打,如果他们现在是敌人,她不留手,他的这条手臂恐怕已经不保。 他们只交手了这一招,但是无论是力气还是技巧,岑吟别都碾压他。 巴森没有继续强求,他放下刀,深吸一口气:“我输了。” 岑吟别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她收刀抱拳,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承让。” 很好,很符合他们对中原人的刻板印象。 之前有说过,交阯郡这边民风彪悍,开化程度不高,所以他们在行为上更加直来直往,慕强非常理所当然。 自从岑吟别一招打败了巴森后,寨子里的人对她的态度就更热情了,就连被打败的巴森本人对岑吟别都非常推崇,直言她是真正拥有母神赐福的勇士。 在这样的氛围下,岑吟别找稻种就变得简单起来。 她运气还是很好的,交阯就有她要找的一年三熟的稻种。 知道岑吟别需要稻种,那扎西非常惊讶,她们的稻种一直都是一年三熟,她也没离开过交阯郡,不清楚外头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一年三熟对于外面是多大的震惊。 但是她还是没有嫌弃麻烦,专门挑了最好的稻种送给了岑吟别。 “你喜欢就拿去吧。” 岑吟别当然不可能白要,她想给钱,但是那扎西却说什么也不要。 最后她翻了翻身上,拿出一包糖。 那包糖是她临走前她的父亲塞给她的,本意是除了可以吃外,遇见紧急情况还可以作为货币。毕竟这个年代没有纸币,以物易物还是非常常见的。 那扎西第一次见到糖,非常新奇,小心翼翼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嘴角怎么也下不来。 她围着岑吟别转圈圈,步伐像是某种舞蹈,看得出她真的非常高兴。 “这是中原的特产吗?真好吃。比蔗汁还甜。” 岑吟别想了想:“现在算特产吧,不过以后就说不一定了。” 那扎西好奇:”你是要来这边做生意吗?” 岑吟别摇摇头:“不,不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除了稻种外,岑吟别还找到了剑麻。 不过这个年代,剑麻这东西还没被发现并且使用,最多作为杂草喂猪。 因为没有专业的种植,所以岑吟别也不知道该怎么种又怎么繁殖,干脆专门去找小苗,带土全部挖走,弄了不少回去,准备到时候慢慢试。 实在都死了那就只能派人来交阯挖了,反正这东西她是不能放弃的,据她所知这个东西能做绳索能提取酒精,最重要它的是高级纸张的原材料。 纸张和玻璃不一样,那可是消耗品,所以目前是岑吟别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关系着她能开多少私塾,所以她怎么也得把这个搞起来。 因为剑麻的缘故,加上本来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良种已经找到,岑吟别也和他们辞行了。 她临走的时候,那扎西来送了她,还多带了些稻种。 她把稻种交到岑吟别手里,抱了抱她。 “你要记得给我写信啊。” 岑吟别也回抱住她:“放心吧,只要你不嫌弃我打扰就好。” 她带着稻种和剑麻苗,一路快马加鞭,来时一个多月的路程她硬生生只走了十二日,终于赶回家中。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剑麻苗找个高温多光照的地方种下。 这一路岑吟别有注意浇水,苗虽然有点蔫但好歹还活着,现在只希望能种活。 岑母见岑吟别一路风尘仆仆,心疼地摸了摸头,拉着她就往后院走。 “吟别辛苦了,这些事你先别管,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至于其他的你别忧心,有你阿父和先生们处理。” 岑吟别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加上她也确实累极了,她一路快马加鞭基本没好好休息过,加上年龄又小,又是第一次这么劳累,浑身上下都叫嚣着难受,便也没有推辞,洗漱完就先回房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醒来已经第二天了,一起来外面的女婢就告诉她,岑父岑母,还有她的两位先生和师兄都在正堂等她了。 她到正堂的时候,所有人果然都在等着她了。 伊师率先开口:“这一路可还顺利?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岑吟别笑着点头:“非常顺利!我已经找到一年三熟的稻种了!” 她说完,现场却没有动静。 岑吟别疑惑歪头,见大家都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伊长息对上岑吟别的目光,率先回过神来。 “一年三熟?” 伊长息声音颤抖着问,神色茫然,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 岑吟别什么时候见过自家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师兄露出这种表情,当即起了逗弄的心思。 “对啊,师兄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太惊讶了吧。” 伊长息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回答:“确实过于惊讶了。” 他这么坦诚,岑吟别反倒不好再继续下去了。 其他人在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岑父率先询问。 “亩产如何?” 岑吟别答:“单次成熟的产量和现在种的水稻差不多。” 伊师又问:“是怎么个一年三熟法?” 这个岑吟别也提前问过了,她回答:“是成熟期短,一年可以播种两次,第二次播完留下的稻茬还能再长一次1,只是第三次产量不如前两次。” 秦易抚掌大笑道:“够了够了,哈哈哈哈哈哈一年三熟,一年三熟!黔首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岑吟别看他们那么高兴,害怕他们后面失望,忍不住告诉他们。 “如今在益州可能还是可以一年三熟,但是如果到了中原,那边气候更冷,一年怕是只能两熟。2” 伊师笑道:“两熟也够了。” 完了又感叹:“一年多熟的稻种啊……真好,真是黔首之福啊。” 岑父询问过岑吟别的意见后,知道这种稻种现在就可以种,而且生长期短不说,还耐旱耐涝,非常好打理。 听岑吟别说,交阯那边的人,随便把稻种下去就好,甚至不用多打理,随便就能收获不少粮食。 这些话听得伊师直心疼,一直嘀嘀咕咕说着“暴殄天物”。 大家都走后,伊长息单独找到了岑吟别。 “师妹此行可有遇见什么危险?” 岑吟别摇摇头:“没有没有,他们都打不过我,师兄别担心了。” 伊长息松了口气,又问:“那师妹有什么感想吗?” 岑吟别沉默了一下,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她说:“师兄,我看到了。” 伊长息:“嗯?” 岑吟别自顾自继续说:“我看到了更多的黔首,也知道了自己之前确实有些故步自封了。所以我现在想改变。” 她直视着伊长息:“我不想只看到眼前了,也不要只偏安在父母师长的羽翼下,我想改变这个天下!” 如果换一个人听到这话,都会觉得岑吟别是在说大话,但伊长息没有,他沉思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如果是这样的话,等师妹大一些,就该去中原看看了。” 岑吟别很疑惑:“为什么要大一点才行呢?” 伊长息:“因为师妹如今在很多人眼中都还是小孩子,有些东西,他们是不会和你说的。” 岑吟别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呢?” 伊长息用手撑着下巴,算了一算:“两年后吧。两年后,师妹你再去。 “到时就没人会小看你了。” 两年后,岑吟别也才14岁。 她很好奇:“两年后我也未及笄,为什么那时候就可以了呢?” 伊长息笑得眉眼弯弯,他轻轻敲了岑吟别的头一下:“因为名啊。” 岑吟别懂了。 岑吟别这次回来后,除了日常学习,以及确定剑麻和稻种都活了下来,还另外对私塾进行了一些改革。 目前来说,黔首愿意将孩子送去读书的几乎没有,所以私塾只能每年农闲时开,后面为了更加节省成本,采取了考试的方式。 所有黔首都可以将适龄的孩童送到岑父治下的严道郡中,各县对应的私塾,只需要付一点束脩,私塾就不仅会教授知识还包每天一顿饭。 但是岑家的私塾只教三年,三年后会进行考试,有天赋想学的才能继续学下去,混日子的会被遣送回家,其他接着教。 岑吟别提议,剩下的那些学生可以不限于教识字典籍,可以额外开始工匠、农事、武艺方面的课程,提高那些学生毕业后的就业面。 对于这种做法,大家其实不是很理解,如果说识字还可以说是为黔首开智,但是后面这些呢? 只是私塾的事一直都是岑吟别说了算,她坚持要这样,岑父和伊师也没怎么反对,就按照她说的执行了。 第10章 10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岑吟别又在家待了两个月陪了下父母。然后选了个时间,再度辞行,去往西域。 在原本岑吟别的设想中,她去西域只是去找合适的种子,但是经过之前交阯郡之行,岑吟别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次,她不仅是去找种子,更是要想办法开商道。 开商道,除了是想让经济繁荣黔首过得更好外,岑吟别也有投名状的意思。 她寒门出身,家里没有什么大势力,只有师承伊师这点能拿得出手。 她既然想日后辅助的女帝,除了这些还得有其他筹码,才能让女帝看到她的能力,从而重用她。 当然,开商道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西域到大楚沿路所有关卡都需要一一打通,益州境内还好,好歹自家经营多年,但是西域这边人生地不熟,加上近年流匪众多,许多西域商人都不愿意做大楚的生意,更为这件事添了一些难度。 这也是为什么,岑吟别把这个选为日后能向女帝证明自己的方式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西域曾经并不是完全如现在一样的。 大楚早年强盛之时,也曾设西域长史府,屯兵西域,只是灵帝执政期间荒淫无道,中原内部都不安稳,慢慢的就失去了对西域的掌控。 后来虽然后面的皇帝算得上励精图治,但是可惜没过几代,西域还没收回来呢又是密帝继位,密帝后又是庄帝,然后就是现在这任皇帝,连着三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历史上有位公主力挽狂澜,别说收回西域了,大楚可能都亡国了。 而原本的西域还在被掌控的时候是有商道的,被称为“楼兰道”,从凉州那边走,送往中原。 只可惜如今来大楚的西域商人越来越少,那条道已经接近废弃了。 益州本身也挨着西域,岑吟别抱着观察商道的想法,没有去凉州走旧道,而且直接从益州过去。 西域本身面积极大,由多个小国组成,目前最大的是比邻凉州的萨珊,那是曾经西域长史府的所在地,也是岑吟别此行的目的地。 除此之外,西域还有发羌、乌孙、龟兹、不丹等国家。 岑吟别从严道郡北上,离开益州后进入发羌的地盘,然后顺着发羌和凉州的边境一直向西,最终终于找到了萨珊。 与中原不同,萨珊位于沙漠之中,由沙漠中一片片绿洲组成,所以风沙极大,昼夜温差也大。 岑吟别想去萨珊的国都,但是初到此人生地不熟,好在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有去西域的想法,因此学了西域的语言,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日常对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先是随便找了一个小城,又寻了一个商队,用了点钱让他们带着自己走。 他们本来就要去萨珊的都城,带岑吟别一个也只是顺手的事,能这么轻松赚钱,商队自然乐意。 岑吟别就这样跟着商队,一路走过黄沙漫天的戈壁,最终到了萨珊国的国都——伊吾。 伊吾城位于整个萨珊中部偏北的位置,是一片大型的绿洲,它不仅是萨珊的都城,也是多个国都来往的中转站,来往的商人十分多,因此非常繁华。 这也是岑吟别将这里选为目的地的原因,商人多她的机会才多。 她到伊吾后,先找了家谒舍交了长住的钱,又逛了逛伊吾,知道了西域大体的商品以及定价后,开始琢磨怎么让别人把种子送到自己手上。 一个个去买肯定是不行,不仅麻烦不说,还容易有漏网之鱼。 思前想后,岑吟别又去找了带自己来伊吾的商队,和他们说自己想要些大楚没有的宝贝,可以用钱买,也可以以物易物。 商队的管事倒是没有起疑心,岑吟别在路上给自己安了个离家出走出来玩的纨绔世家子弟的身份,商队也曾经去大楚做过生意,当然知道世家子花钱有多大手大脚,加上岑吟别的马匹武器和衣料皆是上乘,商队也不觉得她会拿不出钱,便询问道。 “不知客人想要什么奇珍异宝?” 岑吟别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只要种子,毕竟很多东西现在还没被发现使用,就像棉花最开始就只是观赏花卉一样。 于是她回答:“都可以,只要是少见的,如果我看得上,我会给予让你们满意的报酬。” 然后又给了一些钱给那位管事:“我就在伊吾最大的谒舍中住,你们要是遇见合适的,就让人带着东西来找我。” 管事懂了,岑吟别不是来委托他们帮忙找,只是想让他们帮忙把消息传出去,当然他们自己遇见有合适的也可以去找她。 管事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心中满意,面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我们商队前段时日去了趟西边的月氏国,带回来些宝物,女郎要看看吗?” 岑吟别没有推辞:“可以的话自然要看看的。” 管事领她到一个房间等候,自己让人带着个盖着的箱子进来。 箱子一打开,宝石的光辉就散发出来,折射出五彩的光斑印在岑吟别脸上。 好看吗?好看的,但是岑吟别还是表现出自己不太满意。 “都是些寻常货色,我在家中见多了,没有更少见的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需要多漂亮珍贵,只要少见就好,花草种子也是可以的。” 管事也没想到岑吟别会看不上这些,按理说岑吟别年龄不大,又是女郎,该是喜欢这些漂亮饰品的时候,看不上只能说明确实家世不俗,这些东西在她眼里也只是常见的俗物而已。 管事心中猜测着她的身份,又听她的要求,不免心里嘀咕大楚世家的子弟就是豪横有钱,面上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客人要求的这些我们暂时没有,不如客人稍等段时间,有了我们再去寻客人如何?” 岑吟别可有可无的点头,反正她也没指望第一天就能有收获,甚至已经做好待上几个月的准备了。 没多久,那个管事果然把消息传了出去,岑吟别满意点头,觉得自己的钱算是没白花。 这段时间一直有商人带着宝物来找她,但是多是些寻常的东西,比如琉璃,这个东西工艺并不复杂,烧制比玻璃简单多了,她家老早就弄了出来拿去中原卖。 冠的还是西域的名。 还有一些各种各样的宝石,随着她拒绝的人越来越多,宝石的个头也开始越来越大。 好看是好看,但是岑吟别不愿意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也有不少普通人来找她碰运气,她终于找到了来西域遇到的第一个有用的。 那是个脏兮兮的小孩抱着的花,花朵小小的,是漂亮的红色,小孩明显非常紧张,他努力举着花,想让岑吟别看清楚。 “客人请看,这是我们这边特有的花,它的果实也是红的,里面有许多的种子。” 他其实不知道是不是特有,只是想来碰碰运气。 岑吟别的前世的父母很喜欢种地,家里经常有种各种蔬菜水果,所以她一眼就认出那是石榴,当即收下。 但是她也不是冤大头,而且花她带回去作用也不大,于是她给了那个小孩一盆普通花的钱:“这个东西我很喜欢,但是我也知道它不是那么珍贵,所以我只按照普通的花给你报酬。另外如果你能找到它的种子,也可以带着种子来我这,我会按照比种子价格多一倍的钱付给你报酬。” 小孩拿着钱千恩万谢地走了,他的事情也被传开,毕竟这是那位传说很挑剔的大楚人第一次收下东西。从那之后,除了商人,其他普通人也会带着各种植物前来碰运气。 不过大多其实都不是岑吟别要找的,毕竟西域曾受大楚管辖,大部分粮食蔬果,这个年代发现了的基本都已经传过去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岑吟别在后面又陆续找到了丝瓜、莴苣、无花果和扁豆等,另外她自己也经常出门去逛,以游玩的名义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 不够可能是她运气不太好,并没有发现什么,之前比较期待的棉花也没有看见影子。 岑吟别沉思,在想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产地,但是模糊的记忆又告诉她,原产地确实是西域没错啊。 如果岑吟别是文科生的话,她就会知道,古代的西域只是一个地理概念,在不同时期所指的地域范围也是不同的。 不过随着这段时间的发酵,岑吟别的存在在伊吾城内可以算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直到这一天,岑吟别的住处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前来拜访。 少年年龄不大,看着只比岑吟别大两岁,头饰和腰带上都镶嵌着宝石,衣料也是做工精细的织锦,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一看就身份不凡。 这些天岑吟别接待过许多人,其中不乏衣着华贵的富商,但是如同少年一样年幼的还从来没有,她不免有些好奇:”你来找我,是有什么宝贝要和我换吗?” 少年对她行了一个中原的礼仪,甚至看着还像模像样:“当然,这位美丽的客人请稍等,我的侍从马上就会带着天上的云到你面前。” 他甚至会说大楚官话,虽然有点口音,但是论标准程度,比起普通的西域商人都还要好。 岑吟别非常震惊:“你居然也会说大楚的官话。” 少年狡黠地眨了眨眼:“很惊讶吗?我对大楚文化很好奇,所以很小的时候就请人教了我大楚的语言。 “再说了,这位美丽的客人,你不也会西域话吗?” 岑吟别迅速补充圆满自己的人设:“我这是为离家出走做充分的准备。” 那个少年很好奇:“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家里不好吗?” 少年的话让岑吟别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师长,她笑着回答:“我家里当然好啊!我父母很好,我还有个很博学多识的文先生和一个武艺出众的武先生,另外还有个性情温和的师兄。 “师兄对我可好了,小时候每次我胡闹,师兄都会拦着,虽然他基本上拦不住我,但是每次都会主动和我一起受罚。 “虽然是师兄,但是他就像我亲哥哥一样。 “我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武艺也很厉害,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切磋,也经常一起到处跑各种闯祸,有时候太危险师兄着急了还会拖着我们衣领子把我们拖回去,边拖边训斥我的好友带坏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岑吟别脸上一直都是很温柔的笑意,里面有开心也有怀念,眼睛也亮晶晶的,让人想起纯粹的宝石。 少年呆了一下,然后更不解了:“那他们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出门呢?而且既然家中那么好,你为什么又要离家出走呢。” 岑吟别撇了撇嘴:“师兄是文人,身体素质不好,来不了西域;我的好友又去参军了,就只能我一个人来了。 “至于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很简单啊!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第11章 11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少年眼睛跟着这句话亮了起来,他没有觉得岑吟别不切实际,也没有鄙夷她说大话,而是像现代每一个中二时期的少年那样觉得。 好厉害啊。 能有这种敢直面天地世俗的勇气,真的好厉害啊。 谈话间,少年的侍从也来了,他搬着一旁花,花被拿黑布盖着,看不见里头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少年神秘兮兮的说:“马上你就看到了,绝对是你从来没见过的宝贝。” 说着让侍从把黑布拿开。 岑吟别瞬间瞪大了眼睛。 是棉花! 少年很满意岑吟别惊讶的表情,他得意洋洋的说:“这个叫‘珍巴’,在我们的语言中是天上云朵的意思,因为它的花像天上的云一样白一样软,所以叫这个名字。 “怎么样?这是不是你们中原从来没有过的宝贝?” 岑吟别非常痛快:“是!多少钱?开个价吧,如果有种子我也要,不想要钱的话,以物易物也可以。” 少年一副苦恼的样子:“这个东西很珍贵的,是商队从发羌那边带过来了,但是据他们说,这个不是发羌的宝物,是发羌另一边,翻过一座高山,那里的国度独有的。商队运输不易,因此我也没有太多。” 岑吟别也在思索,少年却突然笑着凑近:“那美丽的客人,你准备用什么东西来换呢?” 岑吟别微微退开了点,她知道以少年的衣着和展现出来的财力,应该是看不上普通钱财的,于是她回到后面的房间里,从里面拿出一面镜子。 不是现在普遍的那种黄铜镜,是玻璃制成的,清晰明亮的镜子。 岑吟别把镜子拿到少年面前:“用这个换如何?” 少年好奇地接过镜子,把玩着问:”这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清晰明亮?” 岑吟别面不改色把自己当年给镜子安的那个传说搬了出来,一点也没有唬人的心虚。 “不知道,这是大楚近年出现的,传说是由天上神女的眼泪化成,因为如湖面般清晰透亮,我们大楚人把它叫‘湖镜’。” 少年把镜子拿在手中,简直爱不释手,他感叹道:“大楚不愧是传说中神明眷顾的宝地,宝物就是多啊。” 他翻手把镜子收下,点点头:“好!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交易完成,少年也没有了停留的理由,他带着侍从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转头。 “美丽的客人,我以后能经常来找你吗?我很好奇大楚的事。” 他说着,笑着晃了一下头发上坠着的宝石:“你放心,我会带来你满意的报酬的。” 送上门的生意,岑吟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微笑点头:“当然,我随时欢迎你前来。” 少年笑着转身:“那美丽的客人,我们过段时间再见。对了,我叫达瓦德吉。” 岑吟别点头表示了解,刚刚想和他说自己的名字,却发现那个名叫“达瓦德吉”的少年已经走远了。 岑吟别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心里想着,等下次见面,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吧。 但是她没想到,只隔了几天,达瓦德吉就又来找她了。 这次他带的是一匹织锦,虽然丝线是由中原传来的,但是用了萨珊特殊的手法织出了他们自己文化中特有的图案,而且做工精细,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还是只在当地,如果带回中原,价格还能再往上涨一涨。 达瓦德吉开心地抱着织锦走到岑吟别面前,他把布往前一送:“美丽的客人,你看这个怎么样?” 岑吟别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非常美丽,图案也很有萨珊的特色。” 达瓦德吉听了更开心了,他把脸凑到岑吟别面前:“那你喜欢吗?我拿这个和你换怎么样?” 岑吟别摇头:“虽然它很美丽,但是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 达瓦德吉撇撇嘴,失望的表情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样啊,那我不要宝物,换成你给我讲大楚是什么样的,怎么样?” 岑吟别惊讶,天上掉馅饼,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 她不是没有戒心的人,但是她想了想以达瓦德吉表现出的财力来说,自己应该没什么可图的,退一万步讲,真的有什么危险,以她的武力完全可以见招拆招。 于是她欣然应允:“好啊!你想听什么呢?” 达瓦德吉想了想:“那就先从你自己的家乡开始吧。” 家乡啊…… 岑吟别沉思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 “我的家乡在益州,那边多山多水,路也很崎岖,但是风景很秀丽……” 她慢慢的讲述着,讲益州的风景,讲那些独特的风俗,讲自己幼时的趣事。 那些在她眼里普通而平凡的东西,对于达瓦德吉来说却充满新奇。 他坐在岑吟别旁边笑着听着,眼睛亮亮的,时不时还发出感叹。 听到岑吟别习武的时候,达瓦德吉很好奇:“我听说你们大楚人都要求女子要端庄秀丽,温柔贤惠,再加上大楚环境舒适,很多女子——特别是你这样出身世家的女子身体都很柔弱。 “最开始我听见你有武先生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强身健体,但是现在听你说你认真的学过武,那你有多强呢?” 岑吟别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知道为什么我敢一个人出门吗?” 达瓦德吉想了想:“因为你家里势力很大?” 岑吟别摇头:“不,因为沿途所有的流匪,都打不过我。” 这下达瓦德吉属实震惊了,他仔细打量着岑吟别,没有想到看着可爱娇小的岑吟别那么能打。 他不禁有些疑惑:”学武很辛苦吧?那么你又为什么要那么辛苦的学习呢?明明你有着很好的出生,不用这么辛苦也可以顺遂过完一生的。” 岑吟别笑了,她的笑容带着向往:“我想看看这个世界,更想努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啊。 “我不想如同那些人一样走被安排好的路,不想来这世间一趟什么都留不下,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达瓦德吉看着岑吟别的笑容,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那如果你没做到,会不会觉得失望和不开心呢?” 岑吟别摇摇头,事实上,她早就知道了未来的事,也明白历史早就书定,自己或许改变不了什么。 但她还是微笑着:“就算我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只要埋下种子就好了。只要有种子,我心中的盛世总归会到来的。” 达瓦德吉:“就算你看不见?” 岑吟别毫不犹豫:“就算我不会看见。” 达瓦德吉笑容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甚至变成了大笑,他笑趴在桌子上,托腮看着岑吟别。 “美丽的客人,你可真有意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站起身:“我出来很久了,今天也该回去了。不过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会经常叨扰,希望美丽的客人不要觉得我烦人。” 岑吟别没有把达瓦德吉之前的话放在心上,西域的人在表达情感上会比中原直白和夸张很多,所以她觉得那句喜欢更多应该是欣赏的意思。 所以听到达瓦德吉这么说,她也笑着点头:“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后面达瓦德吉果然经常来找岑吟别,每一次来都还带着各种各样的宝物,有宝石,有琉璃,也有一些西域特别的工艺品。 又一次在岑吟别表示没兴趣后,达瓦德吉失落地抱着拿来交易的琉璃瓶坐在了岑吟别旁边。 “蔷薇姑娘,你怎么对这些宝物都不感兴趣呢?难道大楚宝物真的那么多,多到你都不看这些一眼?” 家里本身就卖琉璃的岑吟别沉默,她这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 总不能和达瓦德吉说不是中原宝物多,只是你这东西我家自己就能做,而且还更好更漂亮,并且还冠上你们西域的名字卖了一大笔钱。 岑吟别觉得,要是自己真的这么说,达瓦德吉就算和她关系再好,并且在知道自己打不过她的情况下,可能都会忍不住暴起给她一下。 这话要是被达瓦德吉知道了,他肯定大喊冤枉,他怎么可能会打女子呢。 说起来“蔷薇姑娘”这个称呼,还是那天过后,第二次达瓦德吉来时喊出来的。 当时岑吟别很疑惑:“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什么要唤我‘蔷薇姑娘’呢?” 当时的达瓦德吉得意洋洋:“因为我觉得你就像蔷薇一样,美丽、高贵、坚韧,连一身的武艺也如同蔷薇的刺一样。” 岑吟别眨眨眼,她想,这算是被夸了吗? 虽然被人夸很高兴,但是岑吟别对这个称呼还是有点不自在。 “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这个称呼……在我们大楚的习俗中会有些轻浮。” 达瓦德吉在这个时候却表现出了任性:“可是这在我们萨珊是夸赞的意思。而且蔷薇姑娘,你现在在伊吾啊,你们大楚不是有个词语叫‘入乡随俗’吗?” 岑吟别反对无效,只能勉强接受了。 现在的岑吟别可不知道达瓦德吉是什么样的,于是她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今天又想听什么呢?” 达瓦德吉托腮想了想:“讲讲你们大楚的世家吧。听说你们都很有钱,穿的都是上好的丝绸,而且穿一次就会扔。” 世家啊…… 岑吟别想了想:“他们确实很有钱,而且很在意所谓的脸面,衣服也确实只穿一次。” 其实岑吟别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世家,南方在中原眼里也是蛮夷之地,一般来说有点实力的世家都会往北走,所以南方基本上没什么厉害的世家。 不然自己家这些年也不可能这么顺利了。 但是之前说过,寒门是落魄的世家,所以寒门子弟身上或多或少也带着世家子弟不好的习惯,其中奢侈浪费就是一条。 当然也不是所有寒门都是这样,但确实也有不少寒门子弟即使落魄了也要硬撑世家面子,岑吟别这些年又不是完全闭门造车,自然也遇到过这类人。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都这样,也有的比较节俭,每季裁四套新衣,换着穿,来年再换。” 说着,岑吟别看了达瓦德吉一眼:“而且,你不也这样吗?你的衣物我也没见过有重复。” 达瓦德吉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像是哦,城中贵族我也没有看到过他们衣服重复,看来大家都一样啊。” 然后又问:“那你们真的规矩很多吗?” 说到这个,岑吟别不禁出现了痛苦面具。 “当然,我家里还好,没那么重规矩,我又是独女,再怎么胡闹家里也舍不得打我。但是就算这样我也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被我阿父提着戒尺满院子追。” 达瓦德吉感叹:“果然是以礼仪闻名的大楚啊,对你们的要求真严格。” 第12章 12 这天,达瓦德吉照例跑来谒舍找岑吟别,聊了很久,临走时除了惯例留下了一颗宝石外,还嘟嚷着抱怨。 “蔷薇姑娘你怎么就只喜欢植物和种子呢?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的。宝石不是比花儿更好看吗?”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岑吟别也确实把达瓦德吉当成了好友,于是也没有瞒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宝石不能用于民生啊。” 达瓦德吉叹了口气没有接话,却又在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蔷薇姑娘,明天我派人来接你,给你看一个宝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马不停蹄地跑了,完全不给岑吟别询问的机会。 岑吟别疑惑地挠挠头,猜测着达瓦德吉准备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岑吟别所住的谒舍门口就来了两个人,他们赶着一辆骆驼车停在了谒舍门口,然后留了一人看车,一人上去请了岑吟别出来。 岑吟别跟着侍从出来,上了那辆看起来就不简单的车,眼看着车逐渐驶向伊吾城的中心,然后又路过那些萨珊贵族所在的区域,停在了最中心的王宫大门前。 岑吟别:…… 岑吟别真情实感的震惊了。 她知道达瓦德吉身份不凡,最开始还猜他最起码是有名的富商的儿子,富商走南闯北,弄到大山对面的棉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后来随着达瓦德吉拿出的宝石织锦还有工艺品越来越多,她开始猜测达瓦德吉是不是伊吾城中哪个贵族的儿子。 结果没想到,她还是保守了。 门口的守卫和那两个侍从交谈确认了岑吟别的身份后,很恭敬的将人放了进来,很快又来了一个女婢,她领着岑吟别左拐右转,来到一处宫殿门口。 此时的达瓦德吉已经在等她了,其实按照礼仪,他应该在殿中等待岑吟别的拜访。但是萨珊到底不像中原,达瓦德吉生为萨珊王最宠爱的小儿子,从小到大受尽宠爱,也任性惯了,也没人敢拿那些东西来说教他。 况且在达瓦德吉看来,他和岑吟别认识这么久,无话不谈,关系不可谓不好,这样还坐在殿里等岑吟别进殿拜访,那未免也太生分了。 所以在看到岑吟别出现在视野里的一下,达瓦德吉就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蔷薇姑娘,是不是感到很惊讶?” 岑吟别点点头:“确实挺惊讶的,我之前还猜你是不是哪位萨珊贵族的孩子,结果没想到你的萨珊的王子。” 然后马上又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达瓦德吉撇撇嘴:“当然不是,走,我带你去看惊喜。“ 达瓦德吉带着岑吟别在王宫中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座植物园。 看样子,那应该是王宫的花园。 他指着面前的树,示意侍从上前割开树皮。 白色的汁液顺着被隔开的地方流下,达瓦德吉非常得意地看着岑吟别:“这个也是发羌那边的商队带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岑吟别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橡胶树,疯狂点头:“确实很神奇,所以你有这个树的树苗吗?有多少?我全要了!” 达瓦德吉很满意岑吟别的反应,这是他和岑吟别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岑吟别这么喜欢一个东西。他的笑容不由更深了几分。 但是听到岑吟别的话,原本的笑意又变成了苦恼:“蔷薇姑娘,不是我小气,只是这种树很不好种,之前商队运了一批过来,但是很多都没种活,只有这几棵好不容易活了。” 达瓦德吉不是很明白原因,但是岑吟别倒是能猜到一二。 橡胶树生于热带,而西域位置却偏北,能活这么几棵可能都是看在这个年代温度普遍较高的情况下,而且看那几棵树的样子,估计也活不了太久了。 自己家的严道郡从后世的说法来看,也属于温带,本身也不适合种植橡胶树,就算达瓦德吉真的能给她弄一批树种,她也没地方种。 想通了的岑吟别深受打击,橡胶本身可以说是非常好用且重要的经济作物,虽然以现在的科技没办法像后世那样广泛应用,但是也可以做不少事。 更重要的是,这可以为科技萌芽埋下种子,让民族在科技这方面迅速领先世界千年! 但是现在,东西放在岑吟别面前,她却只能看着。 倒是可以选择去发羌那边,看能不能和他们达成贸易,只是发羌和萨珊不同,萨珊本身就位于重要的交通枢纽,依靠收取来来往往商人的过路费起家,他们的位置注定了没办法生产大量粮食,所以举国皆商,粮食基本依靠进口,和他们做生意他们基本上不会反对。 但是发羌不一样,发羌自己能生产粮食,他们的生产方式和大楚比较类似,而且民风彪悍,近些年发羌内部也不是很太平,经常打仗。所以单纯商路借道的话,如果只是借挨着大楚边境那边的道,加上萨珊出面他们或许会给三分薄面。 但是如果直接找他们做生意,风险实在太高,而且大楚没有和发羌做生意的经验,而且大楚规定州郡内部不能私自拥有太多兵马,自己父亲又只是一方郡守,这风险太大了,岑吟别赌不起。 达瓦德吉看着岑吟别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他不由慌了起来:“蔷薇姑娘你别难过,你要是喜欢我去找那些商队,让他们去那边的时候注意点,看到树苗树种就带回来。到时候你要多少都可以。” 岑吟别摇摇头:“达瓦德吉你不用麻烦,我虽然确实很喜欢,但是也知道我家那边种不活这种树,你不用费心了。” 达瓦德吉懊恼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抬头看着眼前的花园,忽然灵光一闪:“蔷薇姑娘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这里还有很多奇花异草,你一定会喜欢的。” 岑吟别也知道达瓦德吉是关心自己,便点点头,跟着达瓦德吉一起逛了起来。 萨珊也不愧是出了名的有钱的国度,王宫花园中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岑吟别就算本身不是特别喜欢,但是看着这些,心情也好不少。 突然,她脸色一凝,快走两步走到一处果树下,然后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株长得很像蒲公英的草。 达瓦德吉不解地看了看那株平平无奇的野草,疑惑询问:“不过是一株野草而已,我们这到处都是,蔷薇姑娘你怎么这副表情?” 岑吟别听到这话,立刻询问:“那我能拔出来看看吗?” 达瓦德吉仔细看了看,这确实只是一株普通的野草,萨珊很多地方都有,不足为奇,虽然现下因为岑吟别的表现疑惑,但也还是点了点头,顺道把岑吟别拉起来。 “这种事让侍从去做就好了,蔷薇姑娘你动什么手啊,你的手这么娇嫩,受伤了怎么办?” 这话其实过了,岑吟别本身习武,她虽然天赋过人但是武艺这种事还是必须勤加练习才行,所以她手上不免有常年握兵器形成的老茧,绝对算不上什么娇嫩。 但岑吟别也知道达瓦德吉是关心她,没有强求,点点头站了起来,嘱咐旁边的侍从一定要连根挖出来。 侍从领了命令马上开始动手,没一会儿就把那株草拔了出来。 那草不想普通的草一样根部是一根一根的根须,而是很粗壮一条。 果然是橡胶草。 岑吟别面露喜色,但是达瓦德吉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疑惑的看向岑吟别,岑吟别沉思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只能尽量用达瓦德吉能懂的话和他说:“这种草的根部有白色的汁液,那个东西对我来说有用。” 达瓦德吉听到这话来了兴致,他命人把橡胶草根部割开,却只感觉有点黏糊糊的,没有什么白色的汁液。 他疑惑地看向岑吟别,岑吟别无奈扶额:“不是这样的,这东西要专门,嗯……专门炼制,就像炼丹一样。” 达瓦德吉看了看手里的草,又看了看岑吟别,神情纠结:“你们大楚人怎么这么奇怪,这东西真的能炼丹吗?” 岑吟别知道他误会了,但是还是试图解释一下:“不是炼丹,真的说的话,应该算制药吧。” 达瓦德吉也不知道信没信,他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对侍从说:“照着这个,把这里所有这种草全部挖出来。” 看着岑吟别瞬间开心的脸,达瓦德吉也笑容灿烂,他凑近了一点,表情得意地摇头晃脑着问:“蔷薇姑娘,这次你准备拿什么东西来和我交易呢?” 又在岑吟别开口前抢答:“先说好,不能只拿些金银敷衍我,我们现在可是你需要这个东西,是你要做这个生意。” 岑吟别笑了笑,看达瓦德吉暗藏期待的眼神中假装沉思了一会,然后道:“嗯……那我就拿纸和你换吧?” “纸”这个东西达瓦德吉是知道的,那是大楚特有的一种东西,非常轻薄,很适合书写,不过据说制造工序复杂,而且那种东西都是各家的秘密,因此就算是在大楚,也只有皇族和世家用得起。 这些年大楚内部不稳,加上大楚人速来高傲,所以萨珊很多商队都不太愿意去,小股商队带回来的物品也有限,因此萨珊拥有的纸属实不多。 达瓦德吉眼睛当场就亮了起来:“好!这个生意我们做了。” 岑吟别也笑嘻嘻的,从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双方对于这个结果都很满意,并且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岑吟别带着一口袋橡胶草回到了住处。 在到这个时代的这些年,岑吟别最庆幸的就是前世的自己是理科生,而且成绩还不错。所以就算她对橡胶草提取橡胶具体工序不是很了解,但是也能想起一些理论知识。 比如根皮中的纤维素容易在酸性的环境中分解,而根瓢中的木质素容易在碱性的环境中溶化,所以根皮和根瓢明显要分开处理。 岑吟别一边努力回想前世的知识点,一边按照自己记起的东西把橡胶草根须都切下来,然后放进热水里煮,得到一些碳水化合物。 然后再把根皮和根瓢分开,用草木灰水处理根皮,用稀硫磺处理根瓢。 这两样东西都算比较好弄,基本上有钱就能买到,萨珊这边搞稀硫磺比较麻烦,但是也是地域限制,岑吟别估计,如果回到了益州,橡胶提取成本还可以再降一下。 这些处理完后,岑吟别继续把根皮和根瓢切碎、研磨、搅拌、过滤。 这个年代过滤没有后世那样专门的器具,这一步也是岑吟别最难的一步,虽然说后面好歹成功了,但是也让岑吟别坚定了回去一定要让人弄个过滤出来的想法。 橡胶的密度要比水轻,所以等所有工序完成后,浮在水面最上方的就是岑吟别需要的胶乳。 在失败几次后,岑吟别终于取得了自己想要的胶乳。 这些胶乳只需要在常温状态下就可以自己凝结,成为生橡胶,如果需要熟橡胶的话还需要进行硫化。 看这个步骤的名字就知道,所谓的硫化需要用到硫磺。 不过目前来说,岑吟别不打算立刻进行这道工序,除了之前说的橡胶在这个时代作用比较少之外,还有就是,岑吟别不知道硫化所需硫磺的具体比例,她有预感,就算自己每次少少的做,也要失败很多次,而伊吾城的硫磺真的太贵了。 虽然岑家不缺钱,岑家如今做着大楚大部分世家的生意,而且还是消耗品,本身品质又是顶尖的,其不可谓不暴利。 而且岑吟别这次出来,除了带了金银以外还带了不少纸、糖、镜子等物,这些东西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换取不少金银,加上这些天达瓦德吉几乎算得上是白送的宝石织锦和琉璃,岑吟别真的一点也不缺钱。 但是钱这个东西,谁会嫌弃它多了?更何况不管是搞研究还是开私塾,都是很费钱的事,岑吟别觉得,能省一点是一点。 在伊吾城待了好几个月,岑吟别基本已经把萨珊拥有的能用的探索完了,她也开始思考返程和商道的事了。 正好第二天达瓦德吉亲自来拿岑吟别答应和他交换的纸,趁着这个机会,岑吟别顺势提起了商道的事。 岑吟别想开的时候商道,而不是单独和几支商队固定来往做生意,所以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绕过萨珊国官方。 当然这种事其实也不难,萨珊本身就是商业起家,只要能给出值得他们来的筹码,萨珊本身也不会抗拒。 原本的商道逐渐废弃是因为大楚——主要是中原内部本身不太平,流匪众多,萨珊又与凉州接壤,凉州近些年又常年被北方的鲜卑骚扰,加上中原本身不是很看得起外族,东西又讲究物依稀为贵。 这些年日子不好过,普通黔首甚至寒门都不一定能买得起西域来的东西,西域商人基本只能卖给世家,多了又贬值,渐渐的来的商人就少了,原本繁荣的楼兰道也逐渐废弃。 所以岑吟别想重新开一条,不走原本的凉州,避免流匪和鲜卑的劫掠,而是从发羌直接到益州,卖的东西就是糖、纸和粮食布匹等。然后益州这边买西域特产的水果织锦,运到中原去卖,这样也能提高当地经济,让黔首生活更好。 岑吟别没有把这些很细的说给达瓦德吉听,只是提了益州特产,重点说了可以以比在大楚京城低的价格,卖一样的纸和糖给萨珊来的商人,并且愿意长期收购之前她要的那种草。 达瓦德吉不是傻子,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这件事对萨珊也非常有利,于是当即点头。 “这件事我觉得没问题,但是这种事,我还是得和我父王说一声,怕是只有过几日才能给蔷薇姑娘你答案了。” 岑吟别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达瓦德吉年龄不是很大,这种情况做不了主很正常。 两天后,达瓦德吉来找到岑吟别,顺便带来了萨珊王愿意以萨珊官方的名义出面协助开商道的消息。 第13章 13 萨珊王既然同意了,那么按照规矩,岑吟别是应该进宫进行拜访的。 不仅是表达感谢,更是一种表态,同时也商定一些细则。 虽然之前岑吟别已经和达瓦德吉提过这些事情,但是达瓦德吉毕竟年龄还小,虽然身为萨珊王最宠爱的小儿子,平日里很多时候都可以任性,但到底没什么实权,所以还是要再和萨珊王说一声,以示自己对这次两边来往的诚意和尊重。 岑吟别此刻丝毫没意识到,她比达瓦德吉还小两岁来着。 第二天,岑吟别被萨珊王派来的人接进了王宫,走完一串流程后,终于到了大殿,见到了萨珊王。 除了萨珊王之外,达瓦德吉也在场,他看见岑吟别来了,还对她笑了一下,手背在后面挥了挥,偷偷的和岑吟别打招呼。 岑吟别也微笑着,偷偷对达瓦德吉眨眨眼,两人自以为很隐瞒地问好,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上首的两人看在了眼里。 岑吟别和达瓦德吉打完招呼,同时也走到了大殿中央,她立于王座之下,对上首的人行了个中原的礼仪。 萨珊王见状点点头,用大楚官话对岑吟别说:“女郎不必多礼,起来吧。来人,请岑小娘入座。” 岑吟别顺势起身抬头,才注意到萨珊王下首还坐了一个人,那人约末二十来岁,五官深邃立体,长得很像成年版的达瓦德吉,只是与达瓦德吉不同,他的眼睛更加细长,显得更具侵略性,浑身气质也更强硬。 如果说达瓦德吉看着像小太阳,那么这个长得和他很像的男子毫无疑问就是一只雄鹰。 岑吟别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把注意力放回萨珊王身上,跟着侍从的指引入座,然后斟酌着措辞,开始谈商道的事。 这些都是岑吟别之前就想好的,此时不过是把想好的说出来,她不仅说了商道对两边的好处和之前说好纸和糖可以以比大楚京城低二成的价格卖给来萨珊的商人,还提到了稻种的事。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岑吟别说的是比大楚京城低两成,而岑家因为在京城没有铺面,所以萨珊商人在大楚京城买到的基本都是岑家卖给他人,然后他人转卖给萨珊商人的,这中间可以说倒了好几手。 并且这其中还有算岑家运往京城的成本,这样的情况下,因为岑家的纸品质原因,价格也一直非常高,所以岑家依旧可以说是暴利。 如今少了两成,岑家不仅没亏,甚至还有的赚。 萨珊商人也能以更低的价格和更近的道路来收购,可谓是实现了双赢。 另外稻种,指的是岑吟别从交阯带回来的一年三熟的稻,这种稻更加防旱防涝,对于气候变化也能更快适应。 萨珊少雨,加上昼夜温差大,这种稻种说不定能在萨珊活下来,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 但是岑吟别也有提前说明白:“这些都是吟别自己的猜测,其中有几分可行还需贵国自行测试,不过作为诚意,贵国如果想要学习种植,我们这边会尽全力教授。” 官方商道自然不可能是免费的,但是这方面岑吟别不是特别懂,所以她沉吟了一下,然后说:“至于其他关税等方面,吟别之前已经去信告知家父,家父那边也已经请示过朝廷,朝廷的意思是依旧按照先时的法令,不征关税。其余皆照旧历。” 开商道毕竟是大事,就算岑吟别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完全一手决断,所以在来萨珊没多久后,她就给家里去了一封信,言明自己想开商道,而且在信里骗岑父和伊师说已经找到人准备商谈了。 岑父那边收到信,吓得差点没拿稳,一边骂岑吟别胆大先斩后奏,一边又怕那边的人知道岑吟别没有大楚官方在后头支持对她不利,连忙开始想办法把这事过明路。 得亏上头的皇帝无道,甚至自己都在行卖官之事,于是岑家准备了一笔钱,由岑父带着亲自去了趟京城,贿赂了一些臣子后又给宫里送了一笔钱,上头的皇帝才点头同意,并且让岑父自己进行管理。 这里让岑父自己管理可不是信任,朝廷对西域来的商人一向不收关税,这已经是大楚几百年的传统,曾经的君王是为了促进经济,但是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显然不是很能意识到这点,或者说意识到了,但是不在意。 在他眼里没有税收就是没钱,没有钱的事不值得他额外花钱去办,又只是一群翻不起波浪的商人而已,所以干脆一起全部扔给岑父。 不过好歹把这事也算过了明路,不仅岑吟别能证明自己身后站着大楚官方让西域之人不敢动她,后面和发羌交涉的时候也可以有底气。 萨珊王满意的点头:“大楚有句古话,叫‘英雄出少年’,本王曾经还不怎么相信,如今看到女郎才知道这话一点也不假啊。” 岑吟别很谦虚的行礼:“大王谬赞了。” 然后就是一系列惯例的互相吹捧,岑吟别知道,这件事已经成功了。 又聊了一会儿,萨珊王暗示岑吟别可以离开了,岑吟别非常识趣,一下就看懂了,然后起身告辞。 她走没多久,达瓦德吉也坐不住了,硬撑着坐了会就匆匆找了个理由跑了。 萨珊王看着达瓦德吉离开的背影,和旁边坐着的人感叹:“大楚的人都这么厉害的吗?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这番魄力,要不是她和达瓦德吉相识确实是达瓦德吉主动,她也确实不可能得知达瓦德吉喜欢大楚文化,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就连她和达瓦德吉的友情都是她算计好的。” 男子:“斯巴不用担心,根据那些来往的商人所说,大楚大部分的人都是奢靡的、颓废的,他们像安逸惯了老虎,已经被人圈养的失去了攻击性。 “不过大楚毕竟地大物博,广阔的土地上出现几个厉害的人不是什么怪事,但是这种人只是少数,加上那又是个女郎,大楚人一向看不起女郎,她不会有成就的,所以不足为惧。” 萨珊王感叹:“可惜了那孩子,伽培多吉,你说让她来萨珊,可行吗?” 名叫伽培多吉的男子沉默了一下:“如果达瓦德吉愿意的话或许可行,虽然她身份不是很高,但是她的言谈气度完全可以弥补她身份上的差距。” 萨珊王沉思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罢了,达瓦德吉和她都还太小,此事现在谈论还太早,过几年再说吧。” 伽培多吉也没有反驳,行了个礼也退下了。 离开的达瓦德吉很快追上了先走一步的岑吟别。 他拍了拍岑吟别的肩,好奇问道:“之前你和我父王说话的时候说大楚那边早就问清楚了,所以你其实是大楚朝廷派来的?这样的话为什么最开始不去面见我父亲?” 他倒是没怀疑岑吟别刻意接近他,事实上在最开始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达瓦德吉这么想过,但是后面仔细回想他和岑吟别认识的过程,这个想法又被他否决了。但又死活想不通为何岑吟别要隐瞒身份,好奇之下就追出来问了。 岑吟别长叹一口气:“怎么可能啊,我家那边那么远,皇帝怎么可能管我们开不开商道,是我自己想开,商道开了的话促进经济,黔首们的日子也会更加好过。 “至于朝廷那边……” 说到这里,岑吟别凑到了达瓦德吉耳边,小声告诉他:”其实是之前我骗了我阿父,说我已经在和你父王谈了,我阿父怕你父王知道我在骗他,一怒之下杀了我,就赶紧跑去京城把这事坐实了。” 达瓦德吉叹为观止:“蔷薇姑娘你胆子也太大了,回去不害怕被你父亲打吗?” 岑吟别无所畏惧:“没关系,反正我是为黔首做事,我的先生和师兄会帮我拦住父亲的。” 此时的达瓦德吉如果是千年之后那个时代的人的话,说不定会冒出一句:你父亲有你可真是服气。 但是他不是,也不知道千年后这句话,所以只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想到合适的词,就只能把话咽下,改为拍了拍岑吟别的肩。 商道的事在两边都过了明路,接下来办起来就快很多了。 当然,虽然这么说,但是其中还是有些东西细节需要一一确认。 令岑吟别想不到的是,负责此事的居然是之前在王宫看到的坐在萨珊王旁边的男人。 听达瓦德吉说,那个人叫伽培多吉,是他的大哥,也是萨珊下任继承人。 说这话的达瓦德吉眼神是纯粹的憧憬和崇拜,一点也没有对王位的渴望和不甘。 岑吟别当时若有所思,觉得这个伽培多吉应该是那种很有能力的人,达瓦德吉作为他的弟弟才会这么服他。 事实证明岑吟别的感觉没错,虽然她和伽培多吉见面不多,但是从交谈的寥寥数语中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冷静果决的人,这让岑吟别在佩服的情况下也不免有些警惕。 可惜她不知道历史上后面萨珊有没有进犯大楚。 岑吟别皱眉,暗暗把这个事情记下。 又过了一月,发羌那边也终于交涉完成,在和家中通过气后,岑吟别雇了几支商队前去,准备先把消息和好处传开,自己也正好可以跟着商队会家。 为了确定效果,她又留了两月,确定这件事在伊吾城传开,并且城中商队要去益州的不少后,才按照计划和找的最后一支商队一起回家。 令岑吟别没有想到的是,达瓦德吉也准备跟着一起去。 在最后一支商队出发那天,岑吟别按照约定来到指定地点,结果不仅看到了商队,还看到了带着好几个侍卫的达瓦德吉。 岑吟别瞬间愣住:“你是来送我的吗?” 达瓦德吉托着腮:“我当然是来送蔷薇姑娘的啊,不过不是送出伊吾城,是送到大楚边境。” 岑吟别沉默了一下:“你父王知道吗?” 达瓦德吉骄傲叉腰:“当然,其实父王本来也是不乐意的,但是我执意要送,他就把这些人派给我了。” 岑吟别:…… 虽然很担心,但是岑吟别也知道达瓦德吉是为自己,所以她上前了一步,拍了拍达瓦德吉的背。 “谢谢你,达瓦德吉。” 第14章 14 岑吟别和达瓦德吉两人跟着商队,沿着大楚和发羌边境的城池往东南方走,直达益州。 其实按理说商道应该走沿途大城市的,只是近些年发羌内部摩擦很多,又排外。只有边境还会因为和凉州接壤怕大楚的进攻而安稳点,走内部反而更不安全。 一两支商队或者本身就经常走发羌的和他们熟悉或许不容易出事,但是这种不稳定因素太大的情况不适合所有商队走,自然不能算在商道里头。 商队带着货物,一路走走停停,速度很慢,旅程无聊,因此达瓦德吉和岑吟别平常没事就缩在马车里聊天。 这天,达瓦德吉突然问岑吟别:“你那么辛苦跑萨珊来,我问你那么多次你都和我说是为了黔首,可是那些黔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呢?” 岑吟别被问的愣住了,她的先生和父母都是那种“为生民立命”之人,她从小的生长环境也是这样,所以她忽略了,其实,在这个时代,黔首是被上层所看不起、看不见的存在。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意识到这件事,以至于她自己都愣住了,沉默半响,她开始组织语言,试图用达瓦德吉能理解的方式和他解释。 毕竟达瓦德吉是萨珊人,用大楚的圣贤名言他不一定理解,只能试着从其他角度出发。 岑吟别斟酌着语言,慢慢道:“我的父亲是官员,为官者受黔首供奉,自当为黔首谋利。 “黔首用税收供养我们,我们自当要尽全力庇佑,这是为官者的责任,也是我们大楚文化中的‘仁德’。” 达瓦德吉眨眨眼:“可是蔷薇姑娘,你们大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大楚已经日落,它已经不是曾经那头雄狮,如今的它病恹恹的,看着已经不行了。 “日落的时候,地面上所有生物都不能幸免,那些黔首会成为最开始牺牲的人,你只有一个人,又是个女郎,你救不了这个世界的,所以,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直接对一个人说她的国度快亡国了其实很不礼貌,但是一来达瓦德吉是真的喜欢这个朋友,有心规劝,二来也是他相信以岑吟别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到自己国家的情况。 岑吟别毫不犹豫:“我不是要一下子救世,我清楚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是想努力把一个地方打造好,让人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依,让有学识的人能一展所长,然后慢慢的,以那个地方为基本,去慢慢改变这个世界。” 达瓦德吉目光恍惚:“天下大同……你想要打造你们大楚圣贤口中的‘天下大同’的世界,可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岑吟别想起前世自己的世界,斩钉截铁的说:“一定存在,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提前让它出现。” 达瓦德吉又笑了,他揽过岑吟别的肩:“那蔷薇姑娘,我们说好了,五年后,我会和父王请求来大楚游学,到时候,希望我能看到那个世界的希望。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我会走上和你一样的路,成为你的同道。 只是这话,达瓦德吉并没有说出去,他特意拉长了尾音,又在岑吟别好奇的眼神中狡黠地眨眨眼,歪了下头,说。 “你猜?” 岑吟别翻了个白眼,用手戳了戳达瓦德吉的额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车队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喧哗,听着不像是正常休息,倒像是遇袭。 岑吟别没心思和达瓦德吉打闹了,她拿起旁边放着的长矛,将准备起身的达瓦德吉按在位置上。 “我有武艺傍身,只是出去看看情况而已,不会有事。但你没有武艺,所以不要妄动,也别露面,不然你要是出事了我就完了。” 岑吟别半开玩笑的说着,达瓦德吉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岑吟别是为了自己好,便作乖巧状点头。 “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岑吟别走出车厢,外面气氛却没有想象中的凝重,那些商队的人没有如之前遇见匪徒一样害怕得快速躲起来,达瓦德吉带出来的侍卫虽然举着兵器,但是也没有非常防备。 很快岑吟别就知道为什么了。 随着她出来的响动,侍卫中有几人回头,侧身之间露出了后面原本被挡住的“匪徒”。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左右的青年,手持长剑,腰间挂了个葫芦,葫芦旁还有块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 青年衣着看着也不差,又生的剑眉星目,浑身气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么看也不像匪徒,又只有一人,也难怪那些侍卫都没有很警惕。 那人明显也看到了岑吟别,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然后皱着眉,对岑吟别喊道:“小女郎,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我们大楚人,居然和这群萨珊人混一起,意图对大楚不利,你可对得起你的祖上?” 岑吟别愣了,才反应过来青年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商队,怎么会对大楚不利?” 青年嗤笑:“女郎莫不是将行之当做傻子?” 他指着那些护卫:“普通商队如何能有这般护卫? “我今日既然敢来,自然做好赴死的准备,便是今日葬身此处,也绝不会让尔等阴谋得逞!” 这种明显的游侠作风,让岑吟别不禁扶额。 “您真的误会了,这样,我过来和你解释。” 岑吟别放下手中的武器,同时示意那些侍卫也收起兵器,侍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听命,同时也收缩包围圈,站到了达瓦德吉车架旁。 而青年看岑吟别确实也没拿武器,后退两步后,也将长剑入鞘。 毕竟岑吟别只是个小女郎,对一个年龄不大的女郎动手,青年自己想想都觉得丢不起这人。 岑吟别看他果然收起了长剑,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走到近前,和青年解释了一下自己几人的来历。 对于岑吟别的解释,青年并不是特别相信。 “你如何能证明你所言为真?” 岑吟别虽然敬重青年的侠义,但是也不是软柿子,毫不犹豫反驳道:“那你又如何证明你所说的一切不是自己胡乱猜测?” “蔷薇姑娘。” 达瓦德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岑吟别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下车,那些侍卫围在他身旁,保护着他的安全。 达瓦德吉站在侍卫的包围圈中,扬起了一个和平时一样开朗的笑。 “不如让这位郎君和我们一起把,你们大楚不是有句话叫‘清者自清’吗?我此行只是来送你,也不会踏入大楚境内半步,这点是事实,这位郎君既然不放心就跟着就是。” 见达瓦德吉大楚官话说的很流利,青年更加警惕,听到这话当场点头:“如果可以,行之当然愿与诸位同行。” 岑吟别其实之前有解释达瓦德吉是来送自己回家,而且他身份不凡,那些侍卫都是他家中派来保护他的。 但是达瓦德吉身份毕竟特殊,岑吟别没有把具体身份告知青年,所以青年没有打消疑心,如今有机会当然不会放弃。 当然,楚行之也不是傻子,敢直接同行也是知道对方不敢随便灭口,毕竟从他的衣着和佩剑就能看出他身份不凡,随便灭口的话楚家很快就会查到他们头上。 岑吟别看了看这场面,不禁扶额:“你们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不’吗?” 楚行之笑了笑,自我介绍到:“我姓楚,名行之,冀州人。” 岑吟别一听,心想果然,“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1”,这人当真不愧是冀州出身的。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显,对楚行之点头道:“我叫岑吟别,益州人士。” 楚行之愣了一下:“你就是严道岑吟别?” 岑吟别也惊讶了:“你知道我?” 楚行之笑道:“严道岑贤人的名号,这周围州郡,有几人不知呢?” 第15章 15 楚行之就这样在车队里安顿了下来,一路跟着走走停停,期间还因为馋酒而自己的酒已经喝完了,向商队其他商贩买了点萨珊特产的酒。 “现在不担心我们给你下毒了?” 楚行之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巧的是岑吟别也不是很拘小节的性子,所以两人很快混熟,想起之前他的防备,现在岑吟别看见他从萨珊商人那买酒,就没忍住调侃了句。 楚行之也不在意:“若真下了毒,那也是行之识人不清,怎么能怪你呢?” 岑吟别盯了盯他的酒壶,好奇询问:“这酒这么好喝吗?我看你经常喝。” 楚行之敲了敲她的头:“小孩子家家的,想什么呢?你还未及笄,怎能饮酒?” 岑吟别捂着头瞪了他一眼:“你也就年长我七岁。” “七岁就不是长了?而且我及冠了,你还没及笄呢,怎么不是小孩子?” “可你打不过我。” 很好,楚行之噎住了。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武艺在巨鹿郡里也算得上顶尖,怎么一出来连岑吟别这个未及笄的小女郎都打不过。 再远的路程也有终点,哪怕一行人走走停停,四个月后,还是抵达了发羌和益州的边疆。 达瓦德吉站在发羌边疆最后一个城的城门口,再往前不远,过一个关隘就进入益州了。 达瓦德吉停在了城门口,带着自己的护卫和岑吟别告别。 “蔷薇姑娘,我只能送到这里。 “你可要保重啊,还有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说着,走上前一步,将一个绿松石的戒指放进了岑吟别的手心。 “这枚戒指是我父王为我打造的,在萨珊的神话中,绿松石的戒指会为佩戴者带来神明的庇佑。蔷薇姑娘,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他放完戒指,又退回了原本的位置,然后第一次认真地向岑吟别行礼。 “愿光明与幸福之神,阿胡拉·马兹达永远庇佑你。 “蔷薇姑娘,再见。” 岑吟别红着眼眶,扯出一个笑:“再见达瓦德吉,我在益州等你!” 岑吟别上了车架,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达瓦德吉一行人的身影,她才坐了回去。 一旁的楚行之扔过来个果子,正好砸进岑吟别的怀里。 “别伤心了,人生聚散离分是常事。” 岑吟别鼓着个脸:“你也说了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哭一下怎么了。” 楚行之叹口气:“行之论口才,自然是比不上吟别这样大儒的弟子。” 说着起身就要拿回果子:“吟别要是不吃,拿行之就拿回来了。” 岑吟别迅速拿起果子咬了一口,“吃!” 甜甜的汁水随着咬破的果皮流满整个口腔,岑吟别满足的眯了眯眼,三两下啃完,才看向楚行之。 “达瓦德吉和他的护卫都已经走了,你接下要去哪?” 楚行之靠在车壁上,姿态随意:“行之可不敢现在辞行,不然某个小孩子怕是真的要哭鼻子喽。” 见岑吟别开始找东西砸他,楚行之连忙收敛了笑意。 “吟别也知道,行之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侠,无处可去,所以如果可以,还请吟别收留段时日。” 岑吟别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和配饰还有佩剑,欲言又止,但是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没有刨根问底。 反正楚行之是她的朋友,她认可他,也愿意相信楚行之的为人,如果真的最后发现是错付,那她也认栽,是自己识人不清。 车队一进入益州,黔首的风貌明显就不开始不同,虽然衣服还有补丁,但是面色红润,面带笑容,一看就是生活有希望的样子。 楚行之依在窗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黔首,忍不住感叹。 “真好啊,大楚之内,怕是只有天子脚下才能和益州相比了吧。” 又看向了岑吟别,控制了些音量,吊儿当啷地说:“不愧是著名的贤者啊,要行之说,吟别比当今适合那个位置多了。” 岑吟别瞪了他一眼:“行之!你别这么狂,先不说我合不合适,万一隔墙有耳,你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楚行之不在意地摇摇头:“人生在世,若行事不能随心,那行之愿赴黄泉,免得在这红尘受苦。 “再说,外面喧哗,要听见行之说话,那此人必定要在我们的车架旁,而这天下,能避开你我二人的感知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吧。” 岑吟别忍不住扶额:“话虽如此,但你还是谨慎些好。” 楚行之知道岑吟别为了他好,叹了口气点点头,转头继续看窗外。 又过了半月,一行人进入了严道郡的地界。 作为岑父直属管理的郡县,严道的黔首精神面貌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好,看得楚行之忍不住旧事重提。 “吟别真的就打算这样继续当个贤人,昏庸之君可没有效忠的必要。” 岑吟别见他不听劝,忍不住凑近敲了敲他的额头。 “你知道的,我只想为百姓做实事而已,至于君主……。” 说到这里,她俏皮的眨眨眼:“不瞒你说,我曾遇见过一个游方道人,他告诉我我会等到心中所求的明君,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楚行之忍不住笑道:“这时候吟别倒是像个小孩子了。” 岑吟别睁大眼睛:“我又怎么像小孩子了?” 楚行之:“连江湖道人的话都这般深信不疑,不是孩子心性是什么?” 见岑吟别又要炸毛,楚行之连忙转移话题。 “行之实在好奇严道是何等模样,便先行一步,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岑吟别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又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刻着“岑”字的玉佩。 “这是我的信物,要是遇上什么麻烦,拿着这个去附近县令处,自然会帮你解决的。” 楚行之接过玉佩:“那便多谢吟别了。” 又低头,把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了下来,抛了过去。 岑吟别赶紧接住,抬头的时候,楚行之只剩一个背影以及一句话。 ”礼尚往来。” “跑的真快。” 岑吟别小声嘀咕到,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玉佩。 玉佩通透,质地温润,色泽匀称,也没有什么杂质,一看就是上好的白玉,价值连城。 玉佩的中间和岑吟别那块一样都有刻字,楚行之这块刻着“楚”。 岑吟别把玩着玉佩:“看来是个大世家啊。 “这种大世家的子弟,基本上还未及冠就已经安排好了举孝廉,甚至为官者也不在少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出来当个游侠。” 岑吟别反手把玉佩收起来:“算了,他不说我也只当不知道,反正我认识的,只是游侠楚行之而已。” 楚行之走后,岑吟别便和商队分开,自己迅速朝家里赶去。 毕竟离家一年有余,说不思念肯定是假的。 又过了几日,岑吟别终于站到了家门口。 她上前敲门,开门的仆从看到后愣了一下,然后表情瞬间狂喜,连忙朝府里喊:“快去告诉主君和夫人,女公子回来了!” 然后又连忙对岑吟别让开一条路:“女公子快进来,您不在的这段时日,主君和夫人可想念您了。” 岑吟别快步向岑母的房间走去,中途刚刚好遇上听说她回来前来接人的岑母。 “吟别,我的儿,快来给阿母看看。” 岑母心疼地摸着岑吟别的脸,眼泪一直流:“怎的瘦了这么多,我的儿你这又是何苦啊,西域那边那么苦寒,何必这般折腾自己。” 岑吟别流着泪,靠在岑母怀里:“阿母,儿不孝,让阿母担心了。 “只是这些事总得有人做,儿也只是按照自己所思所想前行罢了。” 岑母的眼泪根本止不住:“阿母知道,我儿心怀天下,有圣贤风范,阿母都知道。 “阿母只是心疼你,明明只是个女郎,明明普通一生我与你阿父也能护住你,偏偏你却如此不凡,注定要名留青史。阿母不会阻止你,阿母也很高兴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两人相拥哭了一会儿,岑母情绪好歹平稳下来,又想起岑吟别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定是累了,连忙让仆从去准备热水,一边把岑吟别往她自己的房间推。 “你一路辛苦,快去洗漱一下,我让仆从们备宴,正好晚上你两位先生和师兄也会来,到时候我们给你接风。” 岑吟别乖巧点头:“我听阿母的。” 天色渐暗的时候,岑父下值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伊师、秦易和伊长息。 几人进大堂就看到了坐在岑母旁边的岑吟别,眼眶当场红了,便是武将出身的秦易声音都有些哽咽。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见岑吟别想说什么,岑父赶紧把人按下:“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你去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岑吟别叹了口气,顺从点头:“好吧。” 吃完饭,岑吟别被岑父岑母赶去睡觉,伊师一行人却没有马上离开。 伊师沉思了一下,对岑父行了个礼:“岑公,我等今晚怕是要叨扰了。” 严道郡如今欣欣向荣,每日事物也繁多,伊师和秦易都在其中有任职,明天早上起来后还要赶去处理琐事,到时候询问肯定来不及,便准备在岑府住一晚,明天直接问岑吟别。 岑父连忙回礼:“几位愿住,蓬荜生辉,怎会叨扰?” 第二天岑吟别一大早起来练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先生和师兄已经在院子里了。 她疑惑地歪了下头,当场也不练了,赶紧上前和他们说自己此行收获。 出了商道外,最重要的就是棉花和橡胶。 “这些我都带了种子回来,也学了种植方法,过些时日就可以种下。 “棉花产量高,又保暖防寒,如果这个成了,黔首冬天就不用挨冻了。 “橡胶可以用来造纸,也可以拿来包裹车轮减震,这样我们运去外地卖的玻璃也能减少损耗。 “另外我趁着这段时间,参考黔首目前纺织方式,我研究了一种纺织机,能提高织布效率,到时候黔首家就人人都能织布卖给萨珊的商人换取钱财了。” 这个纺织机自然就是珍妮纺织机,岑吟别原本都忘了,只是看到那些商人很喜欢采购中原的丝绸布匹才想起这个。 而珍妮纺织机作为历史重要的知识点,岑吟别自然也知道其构造,虽然她做不出来后面发展后那种复杂的,但是简单的最初版她还是能弄出来的。 虽然只是大体,细节还要进行改进。 大家一起吃过早饭之后,岑吟三人去处理事物,岑吟别自己去了书房画图纸。 没多久,伊长息就带着一碟糕点走了进来。 “师妹,这么久了,可要用些糕点?” 岑吟别放下笔,“多谢师兄。” 伊长息坐在岑吟别身边,看着岑吟别拿起块糕点啃,心情明显要好一点后,才斟酌着开口。 “长息看之前师妹与先生们提起萨珊的时候,情绪似乎有点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岑吟别叹了口气:“师兄你看出来了?” 伊长息:“先生与岑公应该也看出来了,只是他们没开口,而长息实在放心不下,便来问问,若师妹真的为难,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望师妹记得,无论发生什么,岑公、先生,还有长息,都会在师妹身后。” 岑吟别皱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可能是我多想了。 “是这样的,我这次去不是见到了萨珊王和萨珊的太子吗?那位太子……” 说到这里,岑吟别眉头皱的更深了:“我虽然不像师兄一样擅识人,但是也能看出日后定是枭雄,这样的人,作为大楚邻国未来的王,太危险了。 “可我,就算知道,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岑吟别撑着下巴,垂头丧气地看着伊长息:“师兄,你说日后,萨珊真的趁大楚不备进攻该怎么办啊?” 忽然,岑吟别感觉到一只手放到了自己头上。 伊长息站了起来,随之响起的还有他的声音。 “师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岑吟别愣住:“可我什么都没干啊。” 伊长息摇摇头:“师妹可知‘管仲买鹿’之计?” 岑吟别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伊长息。 伊长息握着岑吟别的手,将她的五指合拢:“橡胶草一事,师妹就已经把主动权收回大楚。 “橡胶草种植简单,产量可观,又不需要过多打理。便是他们能种水稻,但是只要我们要大量收购橡胶草,便有许多黔首会选择用更容易的橡胶草来换取钱粮。 “从此刻起,萨珊的未来已经握在师妹手中,若他们乖觉,自然是友邦友好往来。 “若他们有异心,举国上下存亡,也就在师妹一念之间。” 岑吟别看着自己的手,怔怔道:“原来,我已经做到了。” 她又很快回神,看向自己师兄,心中大事放下的轻松让她有了心思调笑。 “没想到师兄会这么想,我还以为以师兄忧国忧民的性子会不忍呢。” 伊长息弹了弹岑吟别的头:“长息不仅是儒者,亦是谋士,若谋士因对敌人的仁慈瞻前顾后,那这样的人怎能成事呢?” 顺着站起的角度,伊长息注意到了岑吟别的袖子里露出的一点玉佩的痕迹。 那个质地,绝不是岑吟别本来的玉佩。 伊长息目光一凝:“师妹,这是何人之物? 第16章 16 又过了几日,楚行之才姗姗来迟,递了拜帖说要前来拜访。 拜贴递到岑吟别手里的时候,伊长息正好在旁边。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拜贴,然后询问:“这便是师妹此行认识的友人?” 岑吟别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对啊,师兄怎么这幅表情,是担心他来历不清吗? “师兄不用担心,你擅识人,见了就会知道他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是是很正气的一个人,而且重义轻生,很具游侠的特征。” 伊长息叹了口气:“长息只是担心师妹年幼被骗,如今看到师妹心中有成算便放心了。 “不过既然这位郎君明日便要来拜访,可需准备写什么?” 岑吟别:“他这个人不拘小节,不在意这些的,不过师兄要是实在怕失礼,那可以准备点美酒,他这人比较好酒。” 伊长息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第二天上午,楚行之登门拜访。 因为好奇岑吟别此行西域结交的友人,岑父、伊师和秦易三人特地抽空回来了一趟,好掐着时间看看人。 楚行之见到三人,虽然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但还是没有惊慌,不卑不亢的行礼。 “行之见过诸位长辈。” 伊师若有所思:“楚姓,又是冀州人,你与巨鹿楚氏是何关系?” 楚行之笑答:“行之乃楚家家主第三子。” 秦易疑惑了:“那你为何不举孝廉?我观你一身本身,又出身名门世家,若举孝廉入朝定前途无量。” 楚行之不屑到:“行之不愿举孝廉,亦是因为朝廷如今的情况。” 这就差把自己不愿意效忠皇帝写脸上了。 这般姿态,当真猖狂。 不过,在场的大家都是不愿效忠朝廷的人,自然不觉得这话冒犯,甚至赞许点头。 伊师言道:“好一个狂士,到底是年轻好,有这般意气。” 楚行之:“伊公此言差矣,便是行之老矣,这般想法亦不会改变。” 几位长者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人虽狂,但是品德不坏,放任他和岑吟别还有伊长息一起没有坏处。 毕竟一个坚持自己,不重权势,看得见天下苍生的人,品行应该坏不到哪去。 岑父当即对楚行之言:“既然郎君是小女的友人,那若不嫌弃,可在岑府住下,若有需要,可来寻某。” 楚行之却摇头:“行之怎能叨扰友人且不给钱银? “不过行之却有事想请岑公相助。” 岑父愣了一下:“若某能办到,自当帮忙。” “行之离家许久,钱财已经不多,不知岑公处可需要人手?行之习一身武艺,或能帮上忙。” 这是想谋个官职? 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讶,毕竟楚行之之前才说了自己不愿意入朝当官,怎么现在又求官职? 岑父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了。 楚行之:“行之非不愿为官,只是不想入朝,但是岑公所治理的严道行之很是向往,所以也想为严道尽一些微薄之力。 “况且行之与家中闹了些矛盾,如今无处可去,只能靠岑公收留,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 “至于俸禄……岑公大可不必给行之发俸禄,行之的俸禄就当未来叨扰岑公一家的酬谢了。” 岑吟别听懂了,简单来说就是楚行之不好意思吃白食准备给自己找份工作,加上严道郡又符合他理想的条件,所以想干脆在自己父亲手底下当官。 岑父沉思了一下,回答:“我相信郎君的能力,只是我们严道郡有规矩,为官者需通过统一的考核,考核的题目除文治武功外还有为人,便是某为郡守,也不得随意任命。” 考核这个是岑吟别很早之前提出来的,旨在任人唯贤,除了保持政治清明外,还有就是为后面学院的学生当官做铺垫。 毕竟总不能上来就说我要黔首也能当官,益州虽然没有大世家但是也有地方豪强,上来就动豪强利益的话有很大概率翻车。 岑吟别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和先生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打算,反正他们商量后全票通过了这个决策,如今实行了好几年,让不少没有门路的寒门子有了机会当官。 楚行之听了这话丝毫没有岑父想象中被否定的生气,他甚至笑了起来,赞赏道:“举官举贤,本该如此。” 然后细细询问了一下考核的流程,越问笑容越大,最后对岑父三人行了个大礼。 三人惊讶,秦易连忙上前扶起楚行之:“郎君何必如此?这些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楚行之摇头:“秦公此言差矣,行之并非为了自己行礼,而是为了严道黔首行礼,有几位这般的父母官,真是严道黔首之幸,诸君当得起这一礼。” 说罢又要拜下,秦易连忙阻止:“郎君误会了,此事也并非全是我等之功,若要论功,那吟别才该居首位。” 见楚行之疑惑,伊师为其解惑到。 “我这弟子自幼聪慧,又忧国忧民,时常提出新的想法,我等亦认为,名士不应拘泥男女或年岁,君不见古有妇好,虽为女子但却立不世战功;亦有甘罗,虽年幼却能取数座城池,十二岁拜相。可见名士不应拘泥于外在,因此时常向其问策。 “严道律法修订吟别多参与,如今这严道黔首安居乐业,吟别功不可没。 “只可惜世人蒙昧,为免有人以此行为攻陷吟别,我等只能暂时隐去她的功绩。” 楚行之眼睛更亮了,他转身,对着岑吟别行了一个大礼。 岑吟别连忙上前:“我们是友人,既如此你我又之间何必这样呢?更何况为黔首谋福本身就是我该做的。” 楚行之没听岑吟别的话,还是坚持要拜下去。 岑吟别却执意要拦,见此情况,对岑吟别力气心知肚明的楚行之叹了口气,直起身子。 “好吧,既然吟别坚持,行之听命便是。”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是岑吟别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但是只是以为是在开玩笑,就如同楚行之与她同路时时常开玩笑唤她“小孩子”一样。 倒是伊长息认真看了看楚行之,也不知想到什么。 如今该看的也看完了,岑父三人还有事要处理,便微微向楚行之点头。 “你们继续叙旧吧,我等还有事需要处理,还有一月就是统一考核之时,楚郎君既然有意,可以多出去走走,了解一下严道现在的情况。” 三人走后,楚行之凑到岑吟别旁边。 “说起来,你真的不考虑我之前和你说的吗?” 见岑吟别一脸茫然,楚行之补充道:“就之前我们刚入益州地界时行之所说那件事。” 岑吟别一脸黑线:“你还不放弃啊。” 楚行之摇头晃脑地回答:“吟别可是黔首之福,如今又在行之眼前,行之怎能轻言放弃呢?哪怕你不愿,也总得试试。” 伊长息凑过来询问:“是何事?不知可方便告知长息。” 楚行之虽然狂,但智商绝对没问题,他自己也知道撵蹿他人造反这种事可是大罪,见伊长息问,便闭口不谈。 岑吟别叹了口气:“师兄是可信之人,而且你要是想让我如你所愿,可绕不过我师兄。” 楚行之无奈:“好吧,自然吟别你信,那行之自然也信。 “不过伊郎君可要想好,若真的牵扯进来,哪怕只是听听,也是可能没命的哦。” 伊长息笑了,他答:“若真如此,长息便更想听了,毕竟总归不能让师妹一人涉险。” 楚行之撇撇嘴,见周围没人,便凑近了些,小声道。 “行之觉得,吟别该去争一争那个位置,伊郎君觉得如何?” 伊长息笑着,却没有正面回答楚行之的问题,反问道:“那楚郎君是以何种身份来提这个意见的呢?是友人,还是……追随之人呢?” 楚行之半点不建议,甚至大笑回答:“若吟别不弃,行之便是一辈子追随她又何妨呢?” 这话并不是楚行之在对岑吟别告白,而且在表明岑吟别是他楚行之认定的明主,他愿意一生追随,作为下属助她成事。 伊长息还未说什么,岑吟别先不高兴了。 “行之!你自己有大好前途,而我是女子,连为官都困难,你……” “那又如何?” 楚行之打断了岑吟别的话。 “吟别你亦知道,行之原本可以有大好前途平步青云,但是因为不喜现在的朝廷,所以这些行之已经放弃过一次了。 “行之原本是打算此生就当一个游侠,尽力去护黔首,杀贪官豪强,便是死于此亦无悔。 “但是遇见了你,行之又看到了希望,便想为黔首尽一些绵薄之力,哪怕吟别你无法为官,行之一生或许只能当个县令或参军,亦无怨言。” 岑吟别叹气,对于这个时代士子的了解更深了,也理解他们心中的理想主义。 但是她日后想行改革之事,改革的主导者自古以来没有好下场,她前世的室友就喜欢法家,经常讲法家地狱笑话,说“两个人一共七块”,可见变法之路有多危险。 便是君主强势又信任,新君上位也免不得被扔出去平息那些被动了利益之人的怒火,这条路可谓是十死无生。 楚行之是她的友人,她怎么能让楚行之入这必死之局呢? 于是她很坚定的拒绝:“行之,我们是友人,我亦不需要下属,你可懂?” 楚行之叹了口气:“既然吟别坚持,那行之亦不会再提此事。” 岑吟别知道,楚行之只是表面答应了,自己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认定的主公,哪怕她现在不想要下属,自己也不可能轻易改变想法,甚至还会盘算着怎么把她推到权利之巅上去。 岑吟别心中暗叹,算了,大不了以后多准备点后手,保住楚行之和伊长息他们的命。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岑吟别也告辞说要去监督纺织机的事,与两人拜别。 岑吟别离开后,伊长息看向楚行之。 “楚郎君亦知,师妹她无那般意向,不知楚郎君接下来有何打算?” 楚行之:“吟别如今会这般想,无非就是因为对大楚的皇帝和世家还抱有幻想,待她日后看清皇室和世家的真面目,她便不会如此了。 “行之一届武夫都能看出的问题,相信伊郎君不可能看不出,这般问行之,是在替吟别试探吗?” 伊长息笑容不变:“楚郎君见谅,长息到底是她师兄,自然要为她筹算。” 楚行之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不知吟别可知伊郎君做的这些?要是日后因此与吟别离了心,伊郎君可就得不偿失了。” 伊长息笑容不变,但是眼神已经开始不高兴了:“此乃长息与师妹之事,便不劳楚郎君挂心了。” 楚行之大笑,将杯子放了回去:“那既如此,那伊郎君就慢慢品茶吧,行之先行一步。” 楚行之走后,伊长息看着手中的茶盏,许久,他起身,走向岑吟别的书房。 岑吟别此时在吩咐棉花种植之事,见伊长息前来,微微点头,示意稍等会儿。 伊长息也没有打扰,自己找了个地方先坐下,待岑吟别谈完,才递了杯茶上去。 “师妹如何看待楚行之此人?” 岑吟别答:“行之性格爽朗,不拘小节,武艺非凡,又有些心计,若是入朝,应可为将帅领兵。 “又心怀黔首,不慕权势,我很佩服他。” 伊长息点头,补充道:“只是此人行事风格属实有些狂妄,师妹若是要与之相交,因注意其言行,免得他那一日祸从口出,平白连累了师妹。” 岑吟别哂笑:“师兄多虑了,行之又不是没脑子。” 伊长息摇摇头,又道:“此人虽性格狂妄,但是我观其言行,行军打仗应该可以,假以时日说不定是一名良将,师妹若有心,可让岑公将其往这个方向提拔。” 岑吟别惊讶:“我看师兄你之前的话,还以为你不喜欢行之,怎么现在又替他谋划?” 伊长息笑着揉了揉岑吟别的头:“喜欢与否,是长息个人情感,不喜欢的话私下远离就是,不应把这些带于公事之上,平白失了公正与分寸。 “再者,长息亦没有不喜他,只是担心他连累师妹,才多说了两句,没想到师妹误会了。” 岑吟别点头:“好吧,师兄的话我也会转告阿父的。 “还有啊师兄……” 伊长息听到这话,疑惑看向岑吟别,就见岑吟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 “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师兄能不能不要随便揉我的头,我也是要面子的嘛。” 伊长息哂笑:“好,师兄知道了。” 第17章 17 一月后,楚行之去参加了官员选拔的考核,同时岑吟别的纺织机也造了出来,开始投入使用。 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纺织机造价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以现在黔首的经济条件来说,许多人都负担不起一台纺织机,加上此事有风险,大部分黔首会持观望态度。 “这很正常,黔首家余钱不多,一旦决策失误很可能倾家荡产,所以很多人宁愿维持现状,也不愿意去冒险。” 伊师这么和岑吟别解释到。 岑吟别也清楚这个道理,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商道就带不来她预期的收益。 岑吟别沉思:“不如,我们开一个‘纺织厂’吧。” 伊师疑惑:“何为‘纺织厂’?” 岑吟别:“就是我们包一个大场地,然后聘请黔首,由我们提供机器和原材料,黔首只需要进行劳动,就能得到钱财,最后这些织出来的布匹由我们卖给其他人。 “这样黔首就不用承担风险了!同时也能让女子和老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谋生,解决一些黔首家青壮年不足生活困难的问题。” 伊师点头:“既如此,吟别你就写个具体的章程出来吧,选址的事也不必担心,你阿父好歹是郡守,严道所有的地方,只要是无主之地,你都可以随便选,便是有主,也不是不能交涉一二。” 岑吟别点头,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了。 伊师看着岑吟别的背影,再一次叹道:“若是男子便好了。” 伊长息走到自己先生身边:“先生执迷了。” 伊师摇头:“长息误会,我并不是看不起吟别,只是可惜,如果要是吟别是男子,我便是拼上一生名誉和这条命都会将她推到那个位置。 “可惜身为女儿家,我便是真的拼上一切,怕也是不能成事啊。” 伊长息摇头:“可在长息看来,只要师妹有意,举旗自立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伊师叹气:“谈何容易,那些世家豪族,怎么会允许一个女子在他们头上?” 伊长息:“那就抛弃那些豪族。” 伊师:“可如此,又哪来可用之人?” 伊长息笑:“先生应当许久未去私塾看看了吧?” 伊师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自然,严道每日事物繁多,加上各种生意,那些豪族也多的是人想插手分一杯羹,我与岑公秦公三人忙于应付,私塾又有你看着,我等很是放心,便许久没去了。” 伊长息不紧不慢:“师妹之前提出除了普通的典籍,私塾增设其他科目的事,先生可还记得?” 伊师点头:“自然。” 伊长息:“如今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初现成效,那些黔首数量庞大,统一教授后能发现不少有天赋之人,甚至如果可以,直接为官亦行。 “这些可都是师妹的门生,日后为官,可比用那些豪族放心多了。 “而增设其他科目后,又涌现不少其他地方有天赋的黔首,打仗、水利、农事、珠算。 “假以时日,师妹完全可以不依赖世家豪族,从黔首中就能选官。 “加上师妹这些年忙前忙后,造东西请的工匠、那些受过她恩惠的黔首,这些加起来,先生觉得,师妹如果要反,可难矣?” 伊师想通这节,面露恍然:“是我执迷了,一心想着京城那边,想通过控制朝堂来改篡政权,忽略了我们严道自己本身。” 又想了想,补充道:“虽然如此,但要一统天下的话还是有阻力,这样,我去和岑公商量一下,安排宣传,劝女子单独立户,需要雇佣黔首的位置看有哪些女子可以担任的,全部换上女子。 “这样再过些年,我等将所有产业交还于吟别之时,底下就没人质疑了。” 又对伊长息道:“我知道你暗地里在找人宣扬吟别的功绩,此事继续,待女子赚取钱财的岗位多了之后,再将之前我们隐瞒的事一道放出去,让天下都知道吟别乃治国之才。” 这就是在提前为岑吟别造势了。 至于皇帝那边,也不需要过于担心而束手束脚,因为有这个名的是岑吟别,一个女郎。如果是岑父的话皇帝或许还会担心造反,可是一个女郎,皇帝反倒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谁会觉得女子有能力造反呢? 伊长息对伊师行了个礼:“唯。” 另一边的岑吟别完全不知道自己先生和师兄为自己谋划了什么,要是知道估计会大喊住手说自己不想当皇帝。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都默契瞒着岑吟别此事。 也还好岑吟别不知道,所以现在才能兴冲冲地在书房写策划书。 “要提高女子地位就必须给女子工作机会,纺织厂正好是个机会,如果可以我希望全是女子,就是不知道阿父和先生们同不同意。 “不过此事应该会好解决,这年代会织布的基本上都是女子,到时候以女子自身安全为切入点劝他们的话,他们应该会同意。 “另外纺织厂可以包两餐,此举正好给年老之人提供赚钱的途径。管理层也可以要女子,私塾开了这么久了找几个管理者应该没什么问题。另外巡逻护卫我也想要女子,只是……” 想到这里,岑吟别停住了。 女子体力天生不如男子,护卫这种事过于冒险,但是如果是男子当护卫,哪怕是有重罚也难保不会有人冒险,一旦纺织厂的女子出事,以现在的社会环境,怕是再难有女子前来。 岑父到也不是没有亲信的卫队,但是,这些人早就被派去私塾做护卫了,抽不出太多的人来。 “如果有枪就好了,到时候一枪一个小朋友我看谁敢闹事。” 枪肯定是没有的,虽然岑吟别造的出炸药,但是枪这个东西可不是有炸药就行的,而且岑吟别也怕真的现在弄出来了朝廷那边起疑,到时候自己没命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不过这倒是让岑吟别想到另一个东西——弩。 威力大、对持有者要求小、上手快,这不就是最适合普通女子的兵器吗! 想到弩,岑吟别就不由想起这其中很具代表性的连弩——元戎弩1 元戎弩最开始造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攻城用的大型弩,只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失传,现代人根据资料进行了复刻,也把曾经的大型攻城弩缩小改成了小型的、可单人携带使用的弩。 这种弩威力比其他连弩更大,对使用者要求也不高,一次可连发十箭,除了连弩的箭是特制的没有箭羽瞄准难度比普通弩更高以为没什么缺点。 但是在岑吟别的设想中,也不需要持有者百步穿杨,这个东西更多是作为一个自卫保护的工具。 加上现在已经有了连弩,普通弩箭的工艺也已经成熟,所以可行性还是很大的。 果然,岑吟别将策划书交上去后,伊师很快就给通过了,他甚至夸赞岑吟别思虑周全,先一步想到了安全的事。 而秦易的目光则被连弩吸引,他越看越喜欢,最后忍不住赞叹。 “上天既然生了吟别,那又为何要生其他武将与文士?” 岑吟别忍不住扶额:“先生谬赞,我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 秦易明显理解错了:“吟别莫要谦虚,前人的成果就在那,所有人都可以用,但是天下这般的就只有你一人啊。” 岑吟别知道秦易误会了,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我还有一事,既然先生们都认同私塾中的学生部分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学识,可以进行管理,那不如下次选官的考核,允许这些人参加如何?” 岑父迟疑:“可他们毕竟是黔首出身,此举怕是会被豪族反对。” 岑吟别:“我记得,我不是远近闻名的贤人吗?那就让那些人以我门生的名义参加如何? “反正私塾也是我开的,说是我门生也不算错。” 伊师点头:“倒也可行,而且人数不多的话,豪族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岑吟别此举,意在蚕食那些豪族世家的势力,这些人好歹扎根这么久,牵连甚广,所以不能直接正面硬碰硬。 更何况这个时代,在岑吟别之前,黔首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大量官职掌握在世家豪族手里,甚至到了改朝换代也动不了的地步。 不然后世怎么有句话,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呢? 岑吟别看这些家伙不爽很久了,世家的存在就是吸普通黔首的血供养自身,她的私塾创办打击的也是世家,之前提出考核制度让寒门拥有机会也是在对当地豪族进行削弱,而现在,也是时候让普通黔首入场了。 当然,岑吟别其实还想让女子也为官,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上头有一个足够强的作为表率,下面的人才不敢有异议,有效减少明面上的为难。 或者能找到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天生的那种政治家,就如同那位女帝,才能做到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 但是这两点,无论哪个对于岑吟别来说对都太难了,第一个还能等,等女帝登基自己当官,第二个那才真的是只能梦里想想了。 伊师对岑吟别的做法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又夸赞了几句,就把岑吟别放回去了,顺便也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楚行之已经通过了考核,目前领了个中尉的武职,负责协助秦公,保卫严道的安全。” 岑吟别谢过伊师后告辞,边走边想要不要买瓶好酒为楚行之庆祝一番。 没想到正准吗出门,就遇上了刚好回来的楚行之。 “吟别要出去?” 岑吟别笑笑:“对啊,准备出去给你买东西祝贺通过考核。” 楚行之闻言,迅速顺杆往上爬:“好啊,那行之可就不客气了,吟别可要记得带最好的美酒来啊。” 玩笑开过,楚行之也开始说正事:“行之明日就要跟随秦公去训练兵士,对此,吟别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岑吟别翻了个白眼:“行之高看我了,我可不懂什么军事。” 楚行之闻言,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吟别莫要打趣行之,你可是伊公秦公的弟子,怎么可能不通军事呢?” 岑吟别一脸黑线:“我确实不通军事,先生们虽然有教,但是我从未去过军营,所有一切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楚行之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吟别尽管说便是,是否可行行之自有判断。” 岑吟别想了想,然后说:“现在没打仗,计谋那些我就不说了,就说说练兵吧。 “众所周知,一个军队的将领很重要,将领本身的统军和指挥能力可以决定他打胜仗的概率。” “但是在我看来,普通的士兵和中层将领也很重要,一场战争不可能只依靠名将和天时地利,军心亦是致胜关键。” 楚行之点头:“是极。” 岑吟别继续道:“行之可知军队伤亡到多少会崩溃?” 楚行之毫不犹豫答到:“约百之五,若运气好则为十之一,若精兵则更高,破釜沉舟则能达十之八九。” 岑吟别:“可精兵少,破釜沉舟更是少之又少,且此举只能用一次,还会大大提高征军的难度。 “毕竟没有人愿意追随一个随时拿自己的命来赌的将领,不是吗?” 楚行之点头:“是极,不知吟别可有法可解?“ 岑吟别:“我的意见是,让将士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打仗,另外教大家识字,避免命令传输出现纰漏,也让大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稳定军心,同时灌输信仰,比如如果大家都知道自己在保家卫国,并且视此为荣耀,清楚自己是在保护家人,面对外敌知道不能后退,那么就算死伤达十之五六,兵士亦不会溃逃。 “不过如果这样,那我们就只能为正义之师,每场皆为忠义而战。 “还有一些就是将领和军士同甘共苦这些老生常谈的事了,行之应该也知道。” 楚行之笑:“本该如此啊,军队本就应该是保护国土保护子民的东西,不应该是权贵争权夺利的工具。” 又看了看岑吟别,然后大笑道:“吟别你居然自称‘不通军事’,若行之此生有机会著自传,定将此事记下,让吟别你‘流传千古’。” 岑吟别觉得,自己自从遇上楚行之,生气和无奈的次数就格外多。 后《秦书·楚行之列传》记载:“太祖欲攻四会,将临行问太祖可有安排,楚行之笑曰:‘主公不通军事。’言罢大笑,太祖恼之。 后来《秦书·楚行之列传》记载:秦太祖(岑吟别)准备攻打四会的时候,将领临行前问太祖有什么要安排的吗?楚行之笑着说:“主公不通军事。”说完大笑,秦太祖听了非常生气。 第18章 18 纺织厂的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与此同时制糖、造纸和玻璃的规模也顺势扩大,另外还有橡胶制造相关也开始筹备,全部参照纺织厂进行扩建成为“厂”。 严道肯定没那么多黔首,于是岑父就广发召集令,在整个益州甚至周边州郡请人。 为了让黔首愿意前来工作,原定的包两餐也变成了包三餐,同时提供住宿,这样黔首会更愿意来。 虽然都说这个时代,普通黔首一般不愿离家,但是生活实在太苦了,没钱人都要饿死了,这种情况,又谈什么“故土难离”呢? 而且岑家的工厂开的条件是真的好,好到楚行之都担心岑吟别会不会亏本。 对于这个问题,岑吟别很有信心:“放心吧,不会亏的,而且我本来就是为了黔首生活的更好才开的工厂啊,如果因为成本问题而消减,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饶是楚行之本身也是为天下黔首着想的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感叹:“这样看来,‘贤人’二字反倒辱没了吟别,吟别应是‘圣贤’啊!” 大量工人和流民的涌入,使得严道更加热闹,这个动静也惊动了益州的刺史。 岑父也因此被喊去,不过据他说没什么事,毕竟严道拉高整个益州的经济和人口,这也是刺史的功绩,此行不会被刺史为难的。 伊师也点头:“这次应该是去询问原因和褒奖,不会有危险。” 听了这话,岑吟别也息了和父亲一同去看看的想法,转头又开始忙工厂的相关事项。 如今黔首识字率对于岑吟别来说还是太低,特别是那些从外地前来工作的黔首,基本上都大字不识,而严道如今学风鼎盛,岑吟别认为,为了让黔首更好的在严道生活,工厂应该教他们开蒙识字。 几个工厂那么多人,全部教育识字成本属实不低,但是伊师这方面也有自己的私心,如他之前所说,岑吟别要是要登基的话必须要底下的人接受才行,教育开蒙实在是个好机会,可以塞一些自己的想法,让下面的人更能接受这位女帝。 同时,也没人不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代,特别是一旦岑吟别登基,自己作为帝师定名留青史,那么培养女官也是势在必行,不然后面很可能被他人推翻。 伊师可不希望自己学生辛辛苦苦打造的江山被其他人摘了桃子,哪怕现在没办法任命女官,但是提高女子的学识,为后面打下基础也是必须的。 所以哪怕岑吟别这个要求会让工厂的利润进一步缩减,伊师也毫不犹豫的通过了。 又过了五个月,因为岑父早在第二个月回来,工厂的流程因有他这位郡守出面,几乎是全场无阻,很快就敲定一切,部分住宿和厂房虽然还在修建,但是整个工厂也已经开始工作,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扩建之后再扩招。 也有不少严道本地的女子走出了家门进入了纺织厂,这些日子岑吟别在街上看到的女子越来越多,原本几乎全是女子采买的地方也出现了男子的身影。 虽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的不公,但是这一切都在慢慢变化,岑吟别觉得,这样就值了。 工厂欣欣向荣,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但是就在这时候,岑吟别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棉花不能量产。 被岑吟别派去盯着棉花地的女婢汇报到:“据雇佣的老农说,女公子带回来的作物对土地肥力消耗极大,哪怕有女公子研究的肥料和轮作,几年内也不可能种粮食。” 严道只是个郡,田地有限,哪怕岑吟别改良农具后又开垦了很多荒地,严道现在粮食的产量也提升了很多称得上大楚第一。但是同时严道要养活外地来谋生的黔首,又要存粮预防灾害,棉花自然不能大面积种植。 岑吟别叹了口气:“罢了,就小面积种植吧,具体的事我会去和先生们谈。” 说完挥退了女婢,自己去找了伊师。 伊师听完岑吟别的讲述,有些不解:“不过是不能大量种植而已,吟别怎么这般神情?” 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岑吟别觉不是那种因为小事垂头丧气的人,只是伊师死活想不明白,那个叫“棉花”的作物就这么重要吗? 岑吟别叹口气:“先生有所不知,棉花产量高,而且很保暖,获取又比较容易,如果可以大量种植,那黔首冬天就不怕挨冻了。 “我最初就是这样的想法,但谁知棉花消耗地力,不能大量种植,如今怕是又只能卖于世家了。” 伊师听到这里,表情也开始难过起来:“此事确实遗憾,若……” 他想说如果天下都是岑吟别的就好了,到时候找出地方专门种植也不是不可行,哪怕没有天下,就算是只有益州也好过现在。 但这话不能说,岑吟别现在没有反意,甚至言语之间还有为官入仕的想法,虽然伊师知道岑吟别不可能举报他,但是还是不想说出来给岑吟别徒增烦恼。 伊师想:是否应该向外发展了? 伊师的想法岑吟别自然不知道,她同伊师说完棉花的用途后就离开了,走了一段路后实在不放心,转道去了棉花田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被岑吟别看出了问题。 岑吟别在前世并没有种过棉花,但是在那个网络发达的时代,她还是在视频里见过长成了的棉花的。 那些棉花密密麻麻,一看产量就很高,但是自己田里的棉花却只有顶端最好,侧边长势都不怎样。 这完全达不到岑吟别预期的产量标准。 哪怕因为肥料和种植技术的原因,棉花产量有所降低,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要知道这可是专门请人打理的,而且来工作的老农知道是给岑吟别打理,都非常认真,甚至照顾的比自己家的田地还要精细。 用老农的话来说,他们这种人本身生活就困难,没日没夜的干活都还吃不饱,是岑吟别给了他们活路,让他们能越来越好,自己想报答岑吟别,自然会尽心尽力。 不是地和人的问题,那是……种植方法? 岑吟别看着棉花田苦思冥想,她的目光落在可以说是一枝独秀的顶端棉花上,想起一个早就被自己遗忘了的知识点。 “棉花在生长时顶芽会制造大量的生长素,这些生长素会抑制侧芽的发育。所以种植者会摘掉枝条的顶芽,以促进侧芽的萌发。” 原因是知道了,但是这些年忙农事的经验告诉岑吟别,农作物每一步都会关系到产量,棉花摘顶肯定不能随便什么时候都摘,什么时候摘才能产量最大化就是后面需要研究的课题了。 今年肯定是不行了。 岑吟别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准备回书房继续写明年的计划书。 毕竟她新年后就要离家,去中原游学,明年肯定是不能盯着这方面了,只能写个计划书,到时候交给伊长息去办。 想到这里,岑吟别才想起,自己似乎好像大概还没有把游学这事告诉父母和师长们。 岑吟别摇摇头,决定搞完棉花相关的事后,再去和他们说吧。 就这样又过了三月后,新年到来。 今年的新年比往年更热闹,不止是因为多了个楚行之,还有严道的黔首,因为工厂和萨珊商人的原因,赚的钱越来越多,大家有了多余的钱,自然有钱娱乐,不少人专门来到郡守所在的城中游玩。 当然,除了这座城是整个严道最大的之外,亦有岑吟别的原因,不少黔首都是专门来岑府,只为了向岑吟别表示自己的感谢,听说甚至有黔首众筹,在自己家乡给岑吟别立了生祠,虽然其中只有牌位和画像,但是已经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顶天的荣誉了。 甚至岑吟别的生祠还一直香火旺盛,岑吟别知道后还曾和楚行之还有伊长息开玩笑。 “若世间真的有神明,那照这个拜法,我以后怕不是一死就直接飞升。” 楚行之听完大笑:“吟别所作所为,莫说死后,便是此时当即白日飞升也没什么担不起的。” 伊长息:…… 伊长息觉得这些习武的就是来克他的,不然怎么苏凌在的时候他担心苏凌带坏岑吟别,苏凌走后又遇到楚行之,整天担心楚行之祸从口出连累岑吟别。 说到苏凌,他新年前也递了信回来,告诉岑吟别和伊长息自己如今很好,升官了,手下也有了不少自己的兵,只是今年新年又回不来了。 当时的伊长息还挺感动,在回信中叮嘱他注意,还为他出谋划策,结果后来才知道,苏凌那家伙给自己的信只写了一张纸,但是给岑吟别的却写了整整五张,都快把自己上司同僚的给扒干净了。 伊长息:…… 那一刻,伊长息撕了回信的心都有了。 新年大家都比较闲,岑府前门也被前来感谢的黔首堵了,虽然岑家有安排人收下谢礼然后把人劝回去,但是无奈来的黔首太多,短时间内怕是散不开。 大家索性就在岑府住下,几位长辈每天就是喝酒下棋,偶尔伊师和岑父性子来了还会互相对句。 这种情况下,一旦岑吟别出现在附近,百分百被抓住然后被突击考试,岑母都救不了,搞的岑吟别只能绕着他们走,活动范围更小了。 所以理所当然,岑吟别在家待了段时间到底待不住,喊上楚行之和伊长息,偷偷从后门出去,小心绕开围在岑府前的黔首,成功溜到了大街上。 如今的严道因为经济景气,便是新年街上也有些摊位,城中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岑吟别忍不住感叹:“这才该是新年啊。” 然后又想:还缺点烟火爆竹,要是能有这些就好了。 不过爆竹是不可能造的,那东西威力太大,现在世家又那么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生灵涂炭。 岑吟别把这些抛在脑后,全心全意的逛起街来。 在看到岑吟别第无数次被路过的黔首认出然后强塞东西后,楚行之忍不住笑道。 “果然是神仙,买东西都不用花钱。” 伊长息也跟着浅笑:“这还是因为现在街上黔首多为严道其他县来的,认识师妹的人不多。 “行之是不知道,早些年师妹经常在外面跑,那时候认识她的人更多,一出门就会被围到举步艰难,师妹每次都手足无措。” 楚行之遗憾:“可惜未能早些与吟别相识。” 听到这话的岑吟别从一堆东西里艰难地探出头:”现在认识也不算晚啊。” 楚行之笑答:“确实不晚。” 眼睛余光看到伊长息已经上前帮岑吟别拿东西,嗤笑一声,也上前一步。 “那我们岑仙君可需要帮忙?” 听到这话,伊长息终于忍不住:“行之慎言,若真有鬼神,行之就不怕因此开罪他们?” 伊长息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要得罪自己得罪别连累我师妹。 按照楚行之的性格,他原本该说若真的有鬼神因一两句话而降罪凡人,那这样的鬼神不信也罢。 但是他也明白伊长息的言外之意,所以只是笑笑:“行之不说便是。” 看得岑吟别疯狂侧目,似是在怀疑他被人夺舍。 楚行之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岑吟别的头,被打开后也不生气,继续笑吟吟地:“走吧,吟别不是还要逛吗?” 岑吟别也没有计较,只是撇撇嘴,又继续往前。 最后三人回来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拿满了东西,自然没能躲过门前的黔首,又是被一通感谢,好不容易才脱身进府。 岑吟别把东西交给下人后,就立刻趴在了桌上:“好累啊,怎么这么多黔首来感谢啊。” 伊长息:“因为师妹你救了他们所有人啊。” 岑吟别一愣,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要是有一天,我不仅能救严道的人,还能救整个大楚的黔首就好了。” 伊长息:“师妹会得偿所愿的。” 见岑吟别疑惑,伊长息笑着回答:“师妹是黔首之福,就算是女子,也有不少人会倾尽全力去助你的。” 岑吟别笑盈盈地:“要是真的能做到,我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第19章 19 新年过后,岑家开始准备岑吟别出门游学的事宜。 两年前伊长息就已经在为此事帮岑吟别铺路,所以此行基本会比较顺利,加上如今岑家在中原也算有点名气,岑吟别还顶着伊师弟子的名头,又一身武艺,所以一般来说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也因此,岑父和秦易对于岑吟别游学一事非常放心,难得没有阻难。 而伊师和楚行之也很希望岑吟别能去中原看看,最好直接看清现在的朝廷,明白整个朝廷已经腐朽,皇子们也都不值得效忠,看完回来直接起兵推翻朝廷,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楚行之还是自请一起跟着去。 “不仅是保护吟别你的安全,更主要的是怕你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行之虽不才,但我巨鹿楚氏也是中原大族,那些人或多或少会给行之一点薄面。” 饶是伊长息这种一直担心楚行之连累岑吟别的,听到这话也点头。 “行之所言极是,中原势力错综复杂,许多世家都鼎立了数百年,其底蕴深厚,不一定会怕了岑家和先生,师妹还是让行之一同更加保险。” 岑吟别皱眉:“可行之有官职在身,与我一同离开……” 岑父摆摆手:”这不是什么大事,行之官职不高,严道也多的是黔首和寒门能顶这个位置,吾女莫要忧心,安心去游学便是。” 既然都这样了,岑吟别也就没有继续反驳,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这个方案。 又过了三天,楚行之和岑吟别一起,登上岑家准备的马车,辞别了岑父岑母、伊师、秦易还有伊长息等人,从严道北上,去往中原。 马车的轮子外围被围上橡胶厂产出的橡胶,经过了处理成为熟橡胶,被安在车轮外围作为减震使用,不过由于橡胶产量以及提炼技术等原因,这些东西暂时还没外售,只是在岑家内部使用,用于运输。 楚行之斜坐在马车上,感叹道:“吟别当真大才,这般平缓的马车,莫说行之在家中之时,便是朝廷大员都未曾享受过,如今还是托了吟别的福,才能有机会见识一二。” 岑吟别拿着一本书坐在楚行之对面,她有从政的想法,前世又是理科生,自然不认为自己的本事能打理好一个国家,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自然要抓紧时间学习。 她听到这话,头也不抬:“行之要是喜欢,日后便送行之一辆如何?” 楚行之毫不客气,一口应下:“那行之就却之不恭了。 “不过,若是可以,行之想等日后吟别做成大事,到那时,再赐行之一架车。”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岑吟别疑惑地看向楚行之,楚行之却不答,只是笑笑。 “待时机到了,行之自然会向吟别讨要,届时,吟别便知是何意了。” 岑吟别疑惑地挠挠头:“你们世家出来的,说话都这么弯弯绕绕吗?” 搞得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不通谋计的自己真的能干掉世家了吗? 楚行之闻言大笑,却不答。 岑吟别也没多问,重新看起了书。 马车一路前行,第一天肯定是出不了益州的,临近晚间,两人只能进城,然后找了家谒舍暂且歇下。 走在城中,岑吟别不由有些疑惑:“我们真的没走错路吗?” 楚行之听了也开始疑惑:“吟别何出此言?” 岑吟别指着道路上的人:“此处已是益州边境,再往北就是荆州,已经临近东都洛阳,按理说,黔首应该更加富足,比不过严道便罢,怎么感觉比交州黔首还不如?” 楚行之惊讶:“吟别还去过交州?” 岑吟别无语:“行之,这好像不是最重要的吧。” 楚行之点点头,没有深究,只是声音沉了点,靠近岑吟别小声说道。 “吟别,现在是大厦将倾之时。” 岑吟别眼睛突然睁大。 楚行之:“行之不知为何交州黔首会比这边的富足,但是吟别,依行之这几年行走中原的经验,此处黔首已经算好,如荆州、雍州、冀州、并州这些地方的黔首,只会比这更差。” 楚行之不明白,但岑吟别却知道。 交州她所去的地方很少,算上交阯郡在内一共就去过两个郡,而一年三熟的稻种刚刚好在交阯,所以很可能交阯之前的宣光郡也有所种植,加上那边多雨又热,水稻长得好,百姓哪怕再艰苦也能糊口,所以看着才不错。 而岑吟别去交阯时,是一路南下,当时益州境内虽然也很差,但是这个年代南方本身就不被重视,被中原称为“未开化之地”,所以岑吟别也觉得黔首困难些很正常,毕竟朝廷都不怎么管。 所以哪怕当时岑吟别知道百姓艰难,体会到了乱世,但是对中原的想象都是会比益州好的。 后来益州开始有所发展,对比标准就变成了岑吟别曾在交州所见的景象。 但是当真正踏出去,走出她打造的桃源乡后,那些蒙在她眼前的叶才被拂开,她才认识到。 所谓的乱世,比她想象的更为艰难。 如今尚未起兵戈都已经这般,如果打仗……易子而食怕不会只是她前世书上冰冷的文字。 岑吟别沉默了很久,楚行之也没有打扰,静静地等待岑吟别。 半响,他听见岑吟别略带沙哑的声音。 “中原,到底是什么样的?” 问出这句话的岑吟别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悲伤。 楚行之笑了笑:“中原啊……这个可不好说,吟别你看了就知道了,而且我们此行,不就是来看看中原的吗?行之若是现在开口,怕是会影响日后吟别你的判断。” 岑吟别又沉默了一阵。 “你说的对,我应该自己去看看。” 他们在城中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又上了马车,往荆州走。 这时候的岑吟别难免有些心神不宁,她嘀嘀咕咕地抱怨:“早说了要骑马,骑马多快啊。” 楚行之叹了口气:“可是骑马风餐露宿甚是辛苦,岑公他们也是心疼你,再者说本来就是游学,不需要那么焦急,慢些走,多看看,才是游学的目的啊。” 岑吟别也知道楚行之说的对,但是她如今实在挂心荆州黔首的情况,左右也看不进去书,便起身,说了句“我去透透气”,就跑去车辕上坐了会儿。 索性他们离荆州已经很近了,没多久,马车就进入了荆州第一个郡——魏兴郡的范围。 一进魏兴郡,岑吟别的情绪就明显低落下来。 道路周边的黔首衣着破烂,身形消瘦,而且普遍不是很高。 毕竟长高需要营养,这些黔首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更别提有多余的营养来长高。 他们衣服上有许多泥土,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麻木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看到他们的马车经过,还会惊慌避让,让到很远的地方,看着不像是怕被撞,反倒像是怕自己碍着贵人的眼。 岑吟别眼睛红红的:“我要是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是天上的神仙就好了。 “但是,行之,我不是,也救不了他们,我只能看着他们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要知道,就算是施粥救民那也是遇到灾情,可如今无灾,又不是在岑父管辖,岑吟别要是真的敢施粥那第二天郡守就要上门问你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况且施粥也治标不治本,真的要改善还得郡守有所作为才行。 楚行之叹了口气:“吟别不用自责,你又非天上神仙,怎么能救天下人呢?这些黔首这般,都是朝廷的不作为,与你又有何干?何苦苛责自己?” 岑吟别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苛责自己。 “至于这些食朝廷俸禄但是不作为的官,我迟早……” 我迟早送他们一个地府单程游大礼包。 楚行之很高兴岑吟别能有所野心,虽然现在的岑吟别明显还是想为朝廷效力,但是他相信,等之后到了京城,岑吟别听说过那些皇子所作所为后,就会对朝廷彻底失望。 既然是游学,途中自然是走走停停,他们又走了一段,在甩掉好几波山匪后,终于找到一座大一些的城池,准备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岑吟别抖抖手,他们只有两人,还要护着车夫和马匹从山匪群里杀出来,哪怕那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岑吟别又天生神力。但是一路上都没个消停的,岑吟别还是觉得有些累。 “怎么这么多匪贼,行之你曾经到底是如何一人行走中原的。” 楚行之一边活动自己有些劳累的手,一边抱怨:“行之行走中原那会匪患还没那么严重,后来没多久就为了躲避家里人进入了凉州。 “那边吟别你知道的,不仅荒凉驻军还不少,以前还有楼兰道,来来往往许多西域商人,还有不少土匪在路上埋伏,如今商人都没了,平日里更是少有贵人走那边,匪患便少了许多,自然也没怎么遇上。” 听完楚行之的话,岑吟别叹了口气,她本能想到,这几年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天灾,或者加重赋税,黔首更难过了。 但是加重赋税…… 想到这里岑吟别皱眉,这会赋税都已经三税一了,她实在想不到朝廷居然还会加,难道真的要黔首把粮食全部上交才行吗? 同时她也在想:要不要这次去京城想个办法联系长公主让她提前篡位?反正这破世道我是一秒也忍不下去了。 在岑吟别胡思乱想的时候,楚行之已经找到了城中最大的谒舍,为自己和岑吟别一人办了一间房,同时两间正好挨着,好互相照应。 他办完了一切,才转头看向岑吟别:“游学此事便是走走停停,去看世间万物,结识当代英杰,或拜访大儒求学,从中学习一二道理。 “吟别既然是为游学而来,如今可要出去转转?” 岑吟别也点点头:“好啊,不知行之可知此处有何人值得拜访?” 楚行之撑着下巴想了想:“未曾听说,不过吟别此行若是想拜访名士,日后我们到了并州,你便可得偿所愿。” 岑吟别好奇:“并州有很厉害的人吗?” 这下楚行之惊讶了:“吟别不知?。” 想了想又笑:“也是,吟别你是伊公弟子,不关注这个也比较正常。 “据说并州那边有一位隐居的名士,出身名门,早年多有名声,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拒不为官,先帝曾多次请他出山但是都被拒绝。 “不过名士你知道的,脾气很大,好多人拜访都会被拒,曾经行之也试图拜访,但是那位名士只是看了行之一眼,甚至不问行之为何而来,便让小童送客。” 岑吟别疑惑:“照你这么说,应该没人能向他请教学问喽?” 楚行之摇头:“非也,偶尔还是会有几人,那些人向其请教后,皆对其赞赏有加,甚至不乏有人没多久就升迁,才让这位从未入仕的名士多年以来都名声不减。 “不过如果是吟别你的话,那人或许会给你先生一个面子。到时候可别忘了带上行之,行之好奇这位奇人已经很久了。” 岑吟别疑惑:“这与我先生有何关系?” 楚行之:“据传闻,这位名士曾是伊公好友,甚至有传言说当年伊公以寒门之身位列丞相便是这位在后面帮他谋划的。 “不过世人传言,真真假假又有谁分的清呢?” 完了后又补充到:“当然两人是好友应该是真的,行之曾听他人说这两人年少时经常同游,只是后面伊公入仕后,许是身份敏感,便没听说有来往了。” 岑吟别越听越好奇,听到这里忍不住笑:“既然如此,那你怎么知道这位奇人一定会听我说话?” 楚行之摆摆手:“行之自然是揣测而已,但是好歹是年少故人的弟子,那位如今年纪也不小,多多少少会有点怀念吧,到时候说不定会给伊公一个面子。” 岑吟别又笑了起来,一路行来所见黔首的惨状带来的阴霾似乎被冲淡了一点。 她忍不住看向远方。 并州吗…… 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第20章 20 岑吟别和楚行之在城内转了几圈,又和当地黔首和一些寒门打听了一下,确定当地没什么人值得拜访后,岑吟别就溜去了乡间。 楚行之对此有些不解:“吟别明知停留于此没有意义,又为何还要来这?” 岑吟别:“我想去看看那些黔首,哪怕我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想了解一下,待日后,我有能力帮她们的时候,才知道从何帮起。” 楚行之了然,然后跟着岑吟别跑遍了整个魏兴郡。 接着他们又去了周围其他几个郡县,都看过后,楚行之坐在马车上询问:“这周围几个郡县情况都大同小异,相信吟别心中应该有了成算,再看也无甚意义。 “此处离京城和旧都都不远,接下来,吟别是想去洛阳看看,还是去旧都长安?” 岑吟别沉思了一下:“我们先去长安看看吧,京城之后再去。” 楚行之闻言点头,也没多问。 马车一路往西,又走了几日,终于到达了旧都长安。 长安虽是旧都,但是当年的宣帝是因为觉得洛阳才是天下中心而迁的都,所以本身建筑完善,经济也很发达。 入了长安范围后,普通黔首和世家子弟的差距越发明显,街道上也多了不少三三两两的锦衣子弟,普通黔首反倒不多,营造出一种繁华的假象。 岑吟别抿唇:“不过是假象而已,这些……” 她想骂世家,但是又想起自己身边的楚行之也出自世家大族,又连忙打住话头。 楚行之好似完全没听出岑吟别的未尽之语:“蛀虫而已,吟别无需在意,若你日后有机会,这些人,只会是你的垫脚石而已。” 楚行之知道岑吟别不喜欢世家,但是在他的观念里,皇帝无论如何也需要靠世家治国,所以即使岑吟别不喜欢世家,自己又出身世家,他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 加上楚行之自己也看不上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靠家族庇护就能谋得官职,然后毫不作为的蛀虫,自然也不会因岑吟别的言语感到不舒服。 马车继续向长安驶去,一路上,因为岑家马车极具辨识性的车轮,不少路过的人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毕竟之前能在中原看到的岑家的车都是车队,负责运输各种商品,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只有一辆的情况。 加上马车的样式,一看就知道里面是坐人的,稍微对岑家有点了解的世家之人皆议论纷纷,猜测里面的是谁,来长安又有何目的。 马车停到了长安城中最大的谒舍前,在周围人皱眉不解的目光中,楚行之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下那些暗中窥探的世家更为疑惑,毕竟众所周知,岑家这些年虽然赚了不少钱,岑父也算得上有为,官职也不低,但是岑家出身寒门,岑父没有族兄族妹,家中只有一个独女,就是那位闻名天下、被无数人可惜不是男儿身的贤人,伊师弟子岑吟别。 岑母倒是出身扬州世家,只是从未听说过他们之间有往来,哪怕如今岑家家业甚大,扬州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更不曾听说他们将族中弟子送往益州。 就在大家疑惑楚行之身份的时候,就见下车后的楚行之没有立刻进入谒舍,而是转身,似乎在等什么人。 在那些按照窥探的世家之人疑惑的目光中,岑吟别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些那些人惊讶了,岑家、女子、年幼,这几个信息拼凑在一起,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是岑家独女,伊师弟子——岑吟别。 没多久,岑吟别可能到长安的消息就被传开,不少世家的人暗示族中小辈,可以多去和岑吟别接触接触。 要知道,岑家是真的有钱,特别是纸这方面,几乎是抓住了世家的命脉,更何况岑家还不止这一项生意。 除此之外,岑父还官至郡守,而且政绩非常漂亮,只要稍微运作,一洲刺史不是难事。 而这样好的条件,这样大的家业,不少人都可惜他只有一个独女,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如果有人可以娶了他这位独女,那待岑父百年之后,这硕大的家业就全归于那人之手。 更何况岑吟别的先生还是如今天下最有名的名士之一,在这个为官全靠举孝廉的时代,若能有伊师帮忙抬名声,那势必会仕途顺遂,若能求得指点,位极人臣亦不是难事。 可以说,现在的岑吟别就是一个香馍馍,不少世家都盯着,想靠她得到岑家的一切和伊师的帮助。 即使岑吟别尚且年幼,今年不过十四,但是世家可不管那么多,或许在他们眼中,十四已经不小,可以开始谈婚论嫁了。 平时岑吟别一直在益州,世家家族底蕴多集中于北方,对于益州鞭长莫及,最多只能从岑父岑母那里拉拉关系。 但是岑父岑母都不是傻子,世家的打算他们自然看得清,所以基本上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问起婚事就说要看岑吟别自己的意愿。 反正是独女,岑父岑母疼爱一点大家也理解,推己及人,自己如果只有一个孩子那也定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所以很多人就把注意打到了岑吟别本人身上。 甚至有人暗地里送自家孩子去益州游学,目的就是想去见岑吟别,只是岑家实在看得紧,大部分世家和岑家有无关系,所以至今没人见过。 如今人送到自己面前,那些人哪能放过?哪怕是自诩清贵的大家族,也对自家族中子弟有多暗示。 同时,也有不少人开始调查楚行之的身份。 岑吟别对此还不知情,楚行之原本该知的,但是他老早就离家出走,已经许久没和家中往来,岑吟别扬名那会他在外面乱窜,自然没如同其他人一样接到家中的叮嘱。 但饶是这样,在第五次被一群世家子偶遇拦住,然后拒绝邀请后,岑吟别还是感觉到了不对。 “长安之人,都是这般热情好客的吗?” 楚行之心思一转,便有了些许猜测:“自然不是,他们这般,或许只因吟别你。” “我?” 岑吟别被楚行之这么一点,联想自己遇上的基本都是年轻的青年才俊,也想到了关键:“可是我今年才十四诶!” 楚行之笑:“十四又如何,只是定下婚约而已,又不是立马成婚,再者说世家之间从出生就定下婚约的也不少,十岁成婚的也不是没有,又怎会顾忌吟别年十四?” 岑吟别目瞪口呆:“你们世家……都这么可怕的吗?” 楚行之疑惑:“吟别何出此言?虽然十岁确实年幼了些,但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何谈‘可怕’二字?” 岑吟别扶额:“女子十岁才开始发育,此时若是结婚生产,必影响女子寿数。 “而且,生长不完全就生子,会非常非常痛苦,又痛苦又影响寿数,还会落下病根,这个过程,女子的想法意见还不被在意,婚后还必须相夫教子,稍有不慎就会被指责,好好一个貌美女郎,最后被折腾到一身病痛。 “这样,难道不可怕吗?” 楚行之把自己代入想了想,沉默了:“若真如吟别所言,此事确实有些罔顾人伦。” 岑吟别:“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照行之你这么说,你也有婚约在身?” 楚行之摇头:“本来是这般的,不过行之自幼不喜束缚,所以在家父为行之筹谋此事之时,行之便离家了。” 哦,原来不仅是和家里意见不和,还是准备逃婚啊。 岑吟别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苦恼地挠挠头。 “这样说的话,这段时间我们岂不是都无法安稳了。” 楚行之笑道:“吟别莫要忧心,你这般情况,怕是只有在一个世家多一些的地方,都安稳不了。” 岑吟别叹气:“行之你别幸灾乐祸了,今天的街肯定逛不成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之后还有的磨呢。” 楚行之摸了摸下巴:“既然吟别这般不喜,那可需要行之帮忙?” 岑吟别:“嗯?行之准备如何?” 楚行之:“若放出消息,岑家有意和楚氏联姻,加上行之如今又跟在吟别身边,此言更为可信,倒是应该可以逼退不少人。” 岑吟别疑惑:“为何只是‘逼退不少人’?” 楚行之:“总有人不死心的不是吗?况且吟别你如今可是香馍馍,堪称世家联姻首选,堪比符家嫡女与宫中那位圣眷极浓的长公主。 “财帛与权利总归动人心,不愿就此放弃也是常事。 “不过总归会少很多,那些自诩清贵的世家子怕是不会继续打扰吟别了。 “只要不牵扯过大的世家,吟别便能自在许多了。” 岑吟别点头:“好啊,就这么办!” 楚行之点头:“那行之先行一步,行之去安排。” 岑吟别点头,挥别了楚行之。 消息很快被传了出去,第二天岑吟别在窗边看的时候,已经发现周围徘徊的人少了许多。 巨鹿楚氏到底是大族,那些大家族不管是从脸面还是单纯不愿意得罪巨鹿楚氏,明面上应该都不会继续打岑吟别的主意。 至于暗地里如何……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楚行之也很满意这个效果:“这般,你我二人今日应该能好好逛逛这个长安了。” 事实证明,楚行之还是乐观了。 两人还没出门呢,就有人来报,说有人来访。 楚行之和岑吟别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确实是谒舍没错啊,怎么会收到有人拜访的通知呢? 岑吟别忍不住:“你们世家人不都觉得谒舍是来玩行商所住,过于卑贱,不愿踏足此处吗?” 楚行之摸摸鼻子:“亦有可能有同行之一般之人。” 岑吟别:“那不是说,世家都要面子,哪怕继续打我的主意也不会这么明显吗?” “若来着真同行之一般,或许不会在意这些外界的虚言。” 岑吟别:…… 岑吟别:“我现在开始好奇来者是谁了。” 楚行之:“不瞒吟别,行之也对来者甚是好奇,不知可否让行之也见一见?” 岑吟别点头:“行之当然得在。” 于是来人被请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岑吟别和楚行之两人。 来人见此明显愣了,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很快回过神来,垂首行礼。 “河内许氏,许云君,见过二位。” “河内许氏?” “许云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属于岑吟别和楚行之。 许云君疑惑地看向惊讶他名字的楚行之:“这位郎君识得云君?” 岑吟别也有些疑惑,歪头用眼神无声询问着楚行之。 楚行之笑笑:“河内许氏许云君的大名,这中原世家谁人不知呢?” 许云君谦虚道:“楚郎君谬赞了,不过是世人的夸大之言而已,无足挂齿。 “倒是岑女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贤名,又将严道郡变得这般繁荣,有德有行,才是真英杰啊。” 岑吟别连忙回礼:“许郎君谬赞。” 接着又是几个来回的商业互吹。 几人吹了几个来回,许云君才说出自己前来拜访的目的。 “云君在家中之时,便时常听闻岑女郎的贤名,如今好不容易得见真人,岑女郎可愿指教一二?” 这意思,是要论道? 岑吟别表情严肃起来:“敢问许郎君要论何?” 许云君:“论天下,论黔首。” 两人谈论了许久,从如今天下的弊端谈到如何改善黔首生活,又谈到如今选官制度的局限性,岑吟别把自己父亲治下推行的考核制度提出来,认为选官就应该这样,不论出身,统一考核,能者为官。 许云君越谈眼睛越亮,最后连就连原本温和淡漠的脸也涌现出些许激动的神色。 “可惜云君今日才得与君相识,若能早些识得君,那该多好。” 岑吟别:“如今也不晚,许郎君若不嫌弃,可唤我‘吟别’。” 许云君也从善如流:“既如此,吟别也莫要拘礼,唤我‘云君’即可。”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眼见天色不早,许云君很识相地起身告辞。 岑吟别假意留两句,然后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待再也看不见人后,岑吟别迅速拉起楚行之的袖子回房。 “行之,那个许云君,到底是何人?” 楚行之想了想:“许云君此人,在世家之中还是很有名的,虽然比行之小了四岁,但是名声可比行之大多了。 “此人乃河内许氏这一任家主的嫡长子,年少便有‘玉树兰芝,钟灵毓秀,王佐之才’的美誉。 “虽说世家之中只要家主的嫡长子争点气,那下任家主多半板上钉钉。但是如许云君这般,底下有个极受宠爱的亲弟但是自己地位却丝毫不动摇的也还是少数,可见其优秀。 “行之此前只是惊讶,没想到这位居然来了长安,还专门来找吟别。” 岑吟别沉默了:“这么说,他是真的单纯来找我论道的?” 楚行之疑惑,但还是点头:“自然。” 毕竟河内许氏是大楚最大的四个世家之一,家中多文臣,朝中多有为官,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一般都是互相联姻,许云君作为下任家主,自然不可能曲岑吟别这样的寒门女。 岑吟别忍不住捂脸:“我刚刚还以为他有什么阴谋,还可惜了他这般才智见解,要是走正路就好了。结果人家真的只是来论道的。” 楚行之沉默了,半响,他笑出声:“吟别不必忧心,你的身份出门在外警惕些很正常,许云君此人又素有美名,相信便是他得知了也不会计较的。” 第21章 21 从那天之后,许云君就经常来找岑吟别,从天下局势谈到各地风俗,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后面除了论道外,岑吟别偶尔也会喊上许云君一同出门逛长安。 三位正值年少时期,长相仪态都极好的少年走在街上,自然是极其吸睛。 许云君混在其中极其显眼,比起岑吟别的开朗和楚行之的不羁,一举一动都带着温润君子气息的许云君显然更符合这个时代人的审美。 再加上其比较淡的表情和出尘的气质,就连岑吟别也忍不住感叹。 “云君当真不愧名中的‘云君’二字。” 云君,云中君也,一般是指云上的神仙。 许云君拱手行礼:“吟别谬赞了。” 所以说,这种世家子弟规矩是真的多,随便两句话就要行礼。 不过和许云君同行好处还是很多的,许云君这个人太显眼了,而且据他所说,他也是出来游学的。 许云君身为许家家主的嫡长子,又是文士,出门游学肯定不可能像岑吟别一样带个车夫就跑,自然有专门的护卫队。 加上许家在长安有宅院,许云君住自家宅院,这般动静肯定是不可能瞒住身份的,所以他的身份可以说是整个长安皆知,因此自从岑吟别和许云君走的近了后,周围打她主意的肉眼可见又少了不少。 当然,哪怕不从许云君身份,单从他这个人本身来说,岑吟别也是非常欣赏的。 许云君很多想法都和她不谋而合,更重要的是许云君身为四大世家之一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自己作为得利者,却是真情实感的共情了黔首,愿意为民谋算。 对于这种人,岑吟别自然钦佩,原本在她的设想中自己如果要为官改制,那么四大世家会是她最大的敌人。 毕竟他们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要动的又是整个世家的利益,两方肯定只能是敌人。 未曾想这位未来的许家家主却是这样一个人。 岑吟别眨眨眼,她想: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合作? 只是不知道,许云君怎么看待世家本身了。 岑吟别想,自己应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了。 如果真的是同道自然好,但如果道不同…… 岑吟别垂眸。 如果真的道不同,那么趁现在他们才相识就斩断这段友情未尝不是好事,不然等日后,两人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时候,再去决断对双方都不好。 不过还没等岑吟别找到机会,他们先遇上了一点点麻烦。 先前说过,许云君身份在长安不是秘密,加上几人一般不去偏远之处,楚行之有所武艺甚至当过游侠这事在世家中也流传甚广,所以每次许云君和岑吟别他们一同出门都不会带侍卫,只是自己佩剑而已。 毕竟这年代君子六艺包含御和射,许云君虽然不像楚行之一般精通,但是自己也会些武艺,能够自保。 结果,他们没想到,他们一群人,在大白天,一个人不算多的街口被一群流氓堵住了。 一行数十人,看起来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武器,把岑吟别三人团团围住,看起来早有准备。 为首那人指着三人。 “爷看你们三个不顺眼,识相的立刻滚出长安,不然爷见一次打你们一次,就算一天到晚躲起来,爷也能让你们不得安宁。 “特别是那个女郎,最好滚远点,永远也别出现在爷的面前,不然爷要你好看。” 岑吟别很震惊:“这群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要钱不要命?” 要知道,地痞流氓一般是不敢对世家子弟这般干的,毕竟流氓无钱无地无房无势,基本上只靠一身蛮力欺负普通黔首来过活。 这种人普通黔首拿他们没办法,毕竟打不过又难缠,如同苍蝇一样烦,只能破财免灾。 但是世家不一样,他们捏死一个流氓的难度与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地痞流氓们也不是蠢人,平日里多对那些世家子弟有所巴结,求个庇护,便是遇上不愿与他们为伍的也只会陪笑着退下不敢怎么样,哪敢像现下这般,把世家子弟围起来威胁呢? 更别说许云君来长安这么久,就算不知道他身份的普通黔首也能明白这不是能随便招惹的人,这些消息灵通的地痞流氓更应该知道才是。 所以这些人只可能是被其他人指使的,听这意思还可能是冲她来的。 所以岑吟别忍不住震惊,居然有人会为了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子去冒险得罪巨鹿楚氏和河内许氏嫡系,也不知该说这些人要钱不要命还是背后人傻。 毕竟到时候如果楚行之或者许云君出什么事,楚氏和许氏定会追究,到时候这群地痞流氓多半会被扔出来顶罪,可不就是要钱不要命吗? 岑吟别想到的,其他两人自然也想到了。 许云君虽然心中疑惑,但是面上沉重冷静,他拔出自己的佩剑,护在岑吟别身前,对楚行之说。 “劳烦行之开路,云君先将吟别送出去,待吟别安全后自会回返援救。” 这样看着似乎许云君有些贪生怕死,想让楚行之顶前面自己跑,但是站在许云君的视角,这确实是最后的方法。 他们三人中岑吟别只是个普通女郎,年龄尚小,自然需要保护,而许云君作为文人,自己又破不开包围,若是将岑吟别留在此处,到时候打起来许云君也担心万一他和楚行之没看住,岑吟别会有危险。 毕竟这些人明显就是冲岑吟别来的。 所以只能由楚行之开路,他先将岑吟别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带人赶回来支援,这样三人才能都安全。 但是,他显然没料到岑吟别本身的武力值。 只见他话音刚落,岑吟别就从他身后出来,顺便还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云君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交于我与行之。” 然后留下一句“误伤性命”的叮嘱,自己就跟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速度快到许云君都来不及拦。 楚行之见状,笑着宽慰许云君:“云君莫要忧心,吟别可比你我强多了。” 说完自己也冲了上去。 毕竟他以岑吟别的门客臣子自居,怎么可能让自己认定的主公一人置身危险之中呢? 虽说那些人对于岑吟别来说远算不上威胁。 许云君举着剑,沉默得看着岑吟别如同出笼的猛虎一样大杀四方,小小的身体下是和她的外表以及年龄毫不相称的力量,只是剑鞘一敲,明明看起来似乎没有用力,敌人就已经拿不住武器,捂着手臂只能哀嚎。 岑吟别和楚行之都没有取人性命的打算,甚至有意留他们回去报信,看能不能把身后的人引出来。 其实按理说应该不会,但是身后之人都能干出请混混当街威胁这种事了,看着应该不怎么聪明,说不定能上钩呢。 回到谒舍后,楚行之斜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真的会有这么蠢的人吗?再说了他目的又是什么呢?或者说把吟别逼离长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许云君跟着发散思维:“若是目的是把吟别逼离长安的话,或许是有什么不希望吟别知道的事想瞒着吟别。 “若云君没有记错,岑家在长安有不少店铺以及合作者,是不是那些人中……” 岑吟别被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可能:“此事不无可能,若是有人搞什么小动作,害怕我发现想把我逼离长安确实有可能,只是这么低级的操作……” 楚行之摆摆手:“操作不在低级,有用就行,若吟别你真是普通的女郎,此番遭遇便是全身而退也定会受到惊吓,到时候肯定会离开,后续哪怕楚家或许家追究,查到最后也可能是查到你们岑家头上。” 岑吟别恍然:”这么说,此番暴露后,幕后之人知道了我的真实水平,还真不一定会马上行动,接下来或许会更仔细的筹谋。 “既如此,那我干脆去刺激一二,最好让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到时候才能抓住马脚。” 岑吟别起身,看向楚行之和许云君:“两位有兴起同我一起,去我们岑家的铺子看看吗?” 楚行之笑着起身:“既然吟别都邀请了,那行之就却之不恭了。” 许云君也起身行礼:“云君自然愿意同去。” 三人出门,沿着主街一路走向城东。 那边是世家聚集地,也是整个长安最繁华的地方,哪怕是在遍地世家贵族的长安,城东住的也是最尊贵的人。 岑家做的是世家的生意,走的也是最高端的路线,位置自然在城东。 城东岑吟别这些天其实没少来,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去自家店里看过,用她的话来说,她是出来游学的,既然游学就不需要处理事物。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岑吟别也只能捏着鼻子准备工作。 他们第一站来的是卖纸的铺子,纸是消耗品,这个铺子平日里最热闹,利润也最大,所以岑吟别准备从这里查起。 三人一走进店铺,柜台的伙计就极有眼色地旁边之人暗示一下,让旁边的人去找管事,自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对岑吟别行礼。 “敢问可是女公子?” 能在这个地方当伙计的都不会是蠢人,而且消息多半灵通,为的就是避免哪天不长眼得罪了什么权贵,到时候连累主君不说,若是遇到刁钻些的,甚至可能小命不保。 因此伙计也早知道岑吟别来长安之事,眼见三人进来的配置就猜到可能是自己主君的独女前来视察,所以连忙上前确定。 虽然不知道为何隔了这么久才来,但是伙计很有眼色的没有询问。 岑吟别点点头,掏出自己信物,伙计看了后连忙点头,忙把人往后堂请。 此时管事也来了,见到岑吟别连忙行礼。 “见过女公子。” 管事好歹是岑家那边直接任命的,虽说岑吟别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跑,岑家管事大部分都没见过本人,但是作为主君的独女,画像自然是见过的,因此能确定是本人。 岑吟别点点头,又对楚行之还有许云君道:“你们要不要去逛逛,看看没有有什么喜欢的?如果有喜欢的尽管拿,到时候直接记我账上就行。” 楚行之和许云君知道是岑吟别要谈事了,非常有眼色地起身。 “既然是吟别所赠,行之就却之不恭了。” “多谢吟别,吟别破费了。” 待两人离开,岑吟别才对管事点点头:“我想看看这里的账本,可以吗?” 管事立马点头:“自然自然,女公子稍等,属下这就去取。” 岑家的纸铺主售纸,另外还搭配了其他文房四宝搭着卖,品质都非常高,楚行之装模作样逛了好久,随便挑了几件东西,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楚行之都开始思索要不要出去逛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岑吟别终于出来了。 同时出来的还有管事,管事跟在岑吟别身后,非常殷勤。 岑吟别对他点点头:“不必送了,记得明日将我要的东西送过来就是。” 管事急忙点头:“自然,自然。” 楚行之抱着东西,用眼神无声询问着岑吟别,见岑吟别微微摇头,也不免有些疑惑。 回谒舍后,许云君也皱眉:“吟别没有找到线索吗?” 岑吟别摇头:“完全没有,账目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据管事所说,所有的店铺都是由我的先生或者师兄统一管理的,这些账本也是他们过目过的。 “我实在想不出,有谁有本事同时瞒过师兄和先生,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我只能从合作者身上入手,看能不能查到点东西。” 许云君闻言也皱眉:“瞒过伊公吗……若真有这样的人,吟别要不先行离开长安?” 楚行之也赞同:“云君所言极是,若真有这样的人,我们又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吟别不如先如他的意离开长安,之后再告知伊公此事。 “现在的长安,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敌人深不可测,我们不知道敌人是何身份,也不知他身在何处,目的是何,若一招不慎,你出了什么事,行之又有何颜面回去面对岑公他们?” 岑吟别沉思,半响,她坚定摇头:“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是行之,我不能一辈子缩在先生和你们的羽翼之下,况且若连这点危险都不能应付,日后我又谈何改变这世道。” 楚行之也沉默了,半响,他谈了口气:“罢了,既然吟别坚持,行之也不会再劝,不过请吟别答应,从今日起让行之跟着你,行之好歹乃楚家家主第三子,我楚家也算有点权势,希望能让幕后之人有所顾忌。” 许云君也点头:“云君也会常来寻吟别,想象幕后之人再如何,也不敢真的对云君动手。” 岑吟别看着眼前的两位好友,忽然笑了:“多谢了,日后你们要是遇上什么事,只要不违背道德法律,我定当全力相助。” 第22章 22 纸铺没查出东西后,岑吟别转移目标,吩咐了其他商铺的管事把账本以及商业合作伙伴相关都送过来。 然后自己窝在谒舍查了三天的账和岑家的商业合作对象,直查得岑家店铺所有管事都胆战心惊,以为出了什么事。 最后查完岑吟别把手中的本子一盖,靠在椅背上活动自己僵硬的脖子,一边活动一边垂头丧气地对楚行之和许云君说。 “完全没有问题,不管是账目还是合作对象。” 说完又嘟嚷着抱怨:“我现在都怀疑真的有这么个人吗?是不是我们想多了?不然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楚行之也皱眉:“确实奇怪,按理说再精妙的筹谋也会有所遗落,更何况若是真有这般算无遗策之人,对方也没有必要与岑家为敌啊。” 许云君揉揉眉心:“可是若不是这般,那那些地痞流氓当日是为何?难不成真是单纯不喜吟别,以至于不要性命?” 这个猜测,一看就不靠谱。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厉害到这般地步?能在背后操作一切却不留一丝痕迹。 岑吟别一掌拍在账本上,在楚行之忧心的目光中拿开账本示意桌子没事,然后在许云君诡异的眼神中正色道。 “我们这几天在谒舍里相安无事,看来对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主动出击,给幕后之人一个机会。 “不然接着僵持下去,还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呢。” 楚行之想了想,也点头:“行之认为此举可行,倒是若吟别真遇到不可应对的危险,相信以行之的本身,豁出这条命把吟别送出去还是做得到的。” 岑吟别不认同地皱眉:“行之别这么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楚行之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一条命而已,吟别无需在意,况且如果只能活一个,吟别你可就必须要活,别忘了,天下的黔首,还等着他们的岑贤人呢。” 岑吟别抿唇,没有回话。 许云君开口道:“行之不必这般,云君那处还有不少护卫,到时候暗中跟随你们保护,相信以吟别与行之的本事,加上那些人,不是全身而退,护住二位性命还是有把握的。” 至于许云君,他自然不能明面上跟着一起,除了他身份原因以及需要他在暗处调度人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是个文人。 以他那点粗浅功夫,许云君怕一旦真的遇到危险,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还要劳烦楚行之与岑吟别保护他,到时候反而拖了后腿,索性就不参与。 岑吟别谢过了许云君,三人又一同商量了些细节,定下了时间,然后许云君就告辞,回家先行布置。 第二天,岑吟别按照约好的时间与楚行之一同出门,许云君带着分散的乔庄好的侍卫在暗中保护,一群人一路乱逛,硬生生从早逛到日落,也没有半点动静。 三人并不气馁,毕竟幕后黑手看着是思虑周全之人,肯定不可能贸然动手,事实上他们在商量计划时就做好了可能需要好几日的准备,如今才第一天而已,自然不急。 第二天岑吟别照旧按照计划继续乱晃,本身都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快日落时,她与楚行之又在一个人不是很多的街道上被一群人堵了。 这次堵人的是群世家子,看着和岑吟别比岑吟别大几岁的样子,每人如岑吟别与楚行之一般佩剑。 为首的少年年纪更小一些,看着和岑吟别差不多大,长得倒是好看,只是表情盛气凌人,看着让人心生不喜,硬生生破坏了皮囊给人带来的好感。 只见少年仰着头,桀骜地看着岑吟别:“你就是岑家独女?识相的马上滚出长安,否则休怪小爷不客气!” 岑吟别和楚行之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倒不是怕了这群少年,毕竟他们看着锦衣玉食长大,下盘不是很稳,佩剑也很花架子,真出手估计接不住岑吟别一招。 只是他们惊讶,幕后之人居然能撵蹿一群世家子来找岑吟别的麻烦,虽说目前还不确定是哪家的,但是看那其他人以中间少年为首的势头也知道定不是小家族。 这幕后之人,到底什么身份? 楚行之小声问道:“放?还是抓?” 岑吟别思索一会,觉得为首那个看着不像有心计的,又年龄尚幼,应该会很好套话,于是点头:“抓。” 言罢,两人同时冲了出去。 暗处的许云君见两人行动,立刻带人冲了出来,包围住那群世家子后立刻让人帮忙把人拿下。 岑吟别亲自逮住了领头的少年,皱眉询问:“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领头的少年奋力挣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不仅打不过岑吟别,甚至连挣扎都挣扎不开。 少年当场跳脚:“快放开小爷!刚刚是小爷轻敌了不算,小爷要重新和你打一架!” 岑吟别才不听,另一边楚行之和许云君都问完一圈了,那些都是些中小家族的子弟,自然不敢得罪许云君和楚行之,一问什么都说了。 但是照样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据那些人所说,岑吟别抓住那个少年叫温珏,是温家这任家主唯一的嫡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 只是最近这位温郎君不知为何突然看岑吟别不顺眼,所以才叫了他们来一起吓唬人。 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想让岑吟别离开长安而已。 和之前那群地痞流氓一样的情况。 楚行之和许云君对视一眼:看来线索应该在那个温珏身上。 许云君又问:“尔等这般行事,不怕许家或楚家追究吗?” 那群少年对视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青衣少年上前一步,回答道:“我等此前亦有次顾虑,只是温郎君说自己会一力担责,加之我等确无伤岑女郎的心思,便应了。” 确实,如果他们本身没有害人的心思,又只是把岑吟别逼离长安,那他们确实不能把人怎么样,这件事最后只能定性为小辈之间的玩闹。 继续逼问也问不出什么,又都是世家,不好闹的太僵,楚行之只能威胁了两句,就把人放了。 他走到岑吟别身边,被岑吟别逮住的温珏还在奋力挣扎,一边挣扎还一边喊着“要堂堂正正打一架”。 楚行之没有理会他,而是先看向岑吟别:“行之与云君问过那些人了,和上次的情况差不多,应该是一人的手笔,具体的,怕是只能问问这位温郎君了。” 岑吟别也不废话,她瞪着眼,做出凶恶的样子,恶狠狠地威胁着温珏:“谁让你来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温珏当场反驳:“什么目的小爷我……” 话还没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又改口道:“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先和我打一架。” 岑吟别疑惑:“就这样?” 许云君不赞同:“吟别当心有诈。” 楚行之也赞同许云君的观点:“云君所言极是,不如就让行之来同他打如何?” 岑吟别也在思考此事,思索安全性和可行性如何。 温珏倒是先不干了:“小爷知道你,巨鹿楚氏家主三子楚行之,他们都说你很能打,待小爷及冠,必定来找你过几招,但是今天,小爷要先和她打!” 岑吟别仔细想过安全性后,觉得这么多人,温珏手臂上又无袖箭或者连弩,理论上应该是伤不到自己的。 至于趁机逃跑也不太可能,自己和楚行之身手都不错,还有这么多护卫,被温珏跑掉的可能性不大。 于是爽快答应下来:“好,我和你打。” 为了避免说自己欺负人,岑吟别先带温珏去吃了点东西,又让他休息了一阵,然后终于赶在天黑前找到个地方,准备开打。 护卫奉命围成一个圈,楚行之在岑吟别不远,如果有意外好及时援救。 两人只是切磋,不伤及性命,所以佩剑都没有出鞘,只是用剑鞘过招。 一交手,岑吟别就惊讶地挑了挑眉。 倒不是温珏多强,只是没想到他力气也不小。 要知道,岑吟别天生神力,能让她都觉得力气不小,可见温珏确实有点东西。 他的出招路子也像他这个人一样,凶猛,大开大合,偶尔也会有出些奇招,一点也不像经过系统学习的世家子,倒像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 而且他也没有点到为止的想法,非常的不服输,即使是切磋也必须要岑吟别把他打地上爬不起来,才勉强恶狠狠地认输。 一句“我输了”硬生生说出了杀人的气势。 见他认输,岑吟别退至一边,把舞台留给她们三人中心眼子含量最多的许云君,自己跑到楚行之面前抱怨。 “这家伙打起架来太疯了,我不把他打趴下他都不罢休,我们可是切磋诶!点到为止。 “他这样子真的是世家出身吗怎么打起架来比苏凌还野。而且刚刚好像听你说他还是温家下任家主,我把他打成这样温家不会找我麻烦吧?” 苏凌楚行之知道,是岑吟别的好友,和她一起长大,寒门出身,两年前举孝廉为官去了。 楚行之闻言也没有多说,只是笑笑,回答了岑吟别后面的问题:“切磋之事大家有目共睹,行之与云君都会为吟别作证,到时候温家不会为难的。 “毕竟只是小辈玩闹,若温家那边上纲上线,许家如何行之不知,但是楚家也不是吃素的。 “哪怕行之不孝,未曾侍奉在父母身侧,家中也不会任人欺负行之的,毕竟打的可是家里的脸。” 岑吟别点头,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许云君那边也已经有了结果。 许云君一脸纠结的走了过来,表情是岑吟别和楚行之从没见过的精彩。 他满脸纠结:“问出来了,但是吟别你最好自己再去问问。” 这表情,是怎么了? 岑吟别和楚行之对视一眼,又对许云君点点头:“多谢云君了。” 许云君扶额:“不必言谢,只希望吟别问了后别怪云君便好。” 这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牵扯了许家? 岑吟别皱眉,有些担心。 温珏看到许云君走后,岑吟别与楚行之又来问,非常不解。 “刚刚不是才说过吗?怎么还要说一遍?” 岑吟别:“云君让我来问的,而且愿赌服输啊温郎君。” 温珏小声嘟嚷着“这有什么不好重复的”,但是还是如了岑吟别的意,又和他们讲了一遍。 “之前那群混混是小爷指使的,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想吓吓你而已。 “结果没想到你那么厉害,他们回来就同小爷说岑家女郎怎么怎么能打,小爷我就好奇,加上真的想让你离开长安,就自己带着群人来了。 “没想到你这么能打,那群人还是说太保守了,要知道的话我早就上门找你切磋了,哪有这些事。” 岑吟别:“那你为什么想让我离开长安?” 温珏:“哦这个啊,还不是我阿父,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说你怎么怎么好要我多接触接触,他打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吗? “小爷不愿意被他牵着走,但是他每天在我耳边念叨又很烦,就想着想个办法让你离开长安,这样人没不在,他也没办法念叨我了。” 听完的岑吟别瞳孔地震:“就这?没有什么其他人在你面前提起?也没有什么人暗示教唆?你全程就只是因为你阿父念叨所以想把我逼离长安?” 温珏理所当然:“不然呢?而且你把小爷当什么人了,真有人暗示教唆我我难道不会察觉,还给人当枪使吗?” 浑身上下是心眼子的三人今天大翻车。 听完了一切的楚行之大笑出声,甚至笑到趴岑吟别肩头上直不起腰。 “行之这些年走南闯北,自认什么事没见过,没想到今日也算开了眼。 “我们三人这几日细细筹谋,还以为背后有什么惊天阴谋,未曾想,只是一个世家子受不了家中父亲的念叨而已。” 许云君也走过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此事是云君之过,若非最初云君多想,引吟别走上歧途,如今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岑吟别摇头:“当时我和行之也有这般猜测,怎么能怪你?而且你也是为了我好,云君之情,吟别自当铭记。” 楚行之听到这,又开始笑了。 “这事确实应该铭记,毕竟我们三人一同与不存在的对手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天。” 岑吟别扶额:“也不怪我们,毕竟谁能想到,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呢。” 岑吟别看着完全在状况外的温珏,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 这样的人,真的出自一个不算小的世家,还是未来的家主?!这样的世家真的有未来吗?它真的不会亡吗? 第23章 23 事后,许云君亲自把被打到爬不起来的温珏送了回去,并且对温家家主表达了歉意,表示如果有需要愿意赔偿。 温珏倒是很有担当,一直在一旁强调“我没挨打这是切磋”“我一定要人家和我打的伤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倒让许云君有些惊讶。 转头想想这家伙之前的所作所为,许云君又释然了,毕竟从之前一切来看,温珏这人确实没什么心眼,当时估计也是真的单纯想和岑吟别切磋而已。 本以为此事就算完了,结果没想到,没过几天,温珏就又能跑能跳了。 当然里面也有岑吟别下手有分寸的原因,温家家大业大医师自然也是请的最好的,才能让温珏好的这么快。 这家伙能出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杀到岑吟别住的谒舍前,声称要见岑吟别,而且不见不走了。 岑吟别疑惑了:“这家伙又搞什么?” 楚行之原本试图思考,但是想了想放弃了:“不知,不如吟别你就见他一面?看看他要干什么。” 岑吟别想想也是,不过是见一面而已,于是就让人把温珏请了进来。 温珏一进门就开始大呼小叫:“岑吟……岑女郎,快来和小爷切磋!” 岑吟别很惊讶:“你还没被打够啊。” 温珏不耐烦:“什么‘被打够’?小爷是想和你切磋增进武艺,然后打败你!” 说到这里,他眼睛有点亮:“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和我切磋会真正下手的人,阿父给我请的那些武先生每次和我切磋都不敢下重手,这么束手束脚的小爷我何时才能成为当世第一? “但是你不一样,你和我打是真打,我虽然挨了打,但是相信假以时日我的武艺定能突飞猛进。 “所以!我想请你当我的武先生,不需要教,就每天和我切磋就好。报酬我会给你的,保证不低,不会辱没你的身份。” 楚行之听完,转头和岑吟别吐槽:“行之现在算是知道温家也不算不小,为什么还会放下颜面让下任家主来接近吟别了。” 以温珏目前表现出来的来看,温家确实很需要岑吟别这样一个自己聪明,有着名师当后盾,还出身寒门没有家族牵扯好拿捏的人当主母。 也难怪温家家主对温珏耳提面命甚至把人说得不耐烦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岑吟别的重点明显在其他地方:“既然你想增进武艺,为何不直接去从军?战场实战不是更快吗?” 温珏垂头丧气:“我阿父阿母死活不同意我去,之前偷跑过但是被逮回来了。” 岑吟别又问:“我要是不和你切磋呢?” 温珏恶狠狠:“那小爷就每日来,直到你答应为止! “反正我阿父也让我多和你接触,来你这儿阿父都不会骂我。” 这架势,看起来是不打不行了。 岑吟别想了想,多点实战经验到底不亏,而且温珏的武艺是和秦易、苏凌以及楚行之完全不一样的路子,自己也很少和这样风格且有水平的人打,还能互惠互利,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两人迅速找了块地方过招,这次温珏就要收敛很多,或许是想着天天都能切磋,所以他终于有了点切磋的自觉,输了就干脆地认输,没有等岑吟别和之前一样把人都打趴下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认输。 打完后的温珏也没有马上走,三人找了个地方喝茶聊天。 温珏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好歹也是温家精心培养的下任家主,基本的学识和见识还是有的,被岑吟别问起理想的时候,还颇意气风发地说。 “小爷以后要当大将军,上战场杀敌立功,名留青史!” 楚行之笑:“当将军可不是有武力就行的,还得懂兵法。” 温珏不悦道:“你怎知我不通兵法?虽然我阿父确实不让我看兵书,但是我难道不能偷偷看吗!” 这话说的岑吟别也来了兴趣:“你还会带兵?” 温珏:“倒也不是这么说,小爷我虽然看过不少兵书,但是没有真正带过。” 岑吟别摸摸下巴:“巧了,我和行之也没有,要不这样,改天我们搞个沙盘,切磋完还能用沙盘军演。” 温珏一拍桌子:“好主意啊!这事包在小爷身上。” 所以等许云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前几天才挨过打的温珏坐在那,和打人者岑吟别把茶言欢,双方其乐融融的诡异场面。 许云君不解地眨眨眼:“云君这是错过什么了吗?” 岑吟别连忙招呼:“云君来了,快来快来,之后还有多劳烦你帮忙呢。” 温珏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还请援军!” 岑吟别骄傲叉腰:“我又不会带兵,这不是准备学吗?当然要找个好的谋士。” 楚行之这时候突然冒了出来:“吟别此言,是觉得行之不如云君?” 这话说的,许云君隔着一段距离都闻到一股酸味。 岑吟别非常震惊:“怎么可能,行之和云君怎么能相互比较呢? “行之你擅长的排兵布阵,统筹三军,是将军;云君擅长的是分析局势,制定计策,运筹帷幄,是谋士。 “你们一个谋士一个将军,职责能力不同,怎么能相互比较呢?” 这话说的有理,楚行之想了想,决定放过岑吟别,不再继续深究。 再者说他的目标是当岑吟别最得力的臣子,和许云君没有竞争关系,刚刚那一问也是好胜心作祟,如今听到了答案,自然不会继续争,让岑吟别一定分出个高下。 倒是温珏对于岑吟别这番话很惊讶,当然他和楚行之的关注重点不同,在的重点在岑吟别有两个帮手上。 “你和我对阵,然后请他们俩相助,三个打我一个,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岑吟别理直气壮:“因为我不会啊,自然要请外援啊。 “而且你也可以请,我绝对不说半个字!” 温珏看了看笑眯眯的楚行之和坐在那就体现出“芝兰玉树”四个字的许云君,小声嘟嚷道:“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他又待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到家中,然后去找自己父亲准备要点钱。 一方面是要造沙盘,一方面也是为了兑现自己说的给岑吟别的报酬。 而温家家主也对温珏最近的表现很满意,觉得自己这个不听话的逆子总算听他话一回甚是难得。 所以听到说温珏要钱,他难得大方,大手一挥就给了一笔不小的钱财,还叮嘱。 “和女郎一同出门不要小气,她喜欢什么尽管买。” 另一边的温家主母也知道这事,她虽然不喜欢岑吟别这种不拘世俗到处乱跑,又非世家出身没有名门贵女的端庄的女郎,但是也知道温家现在的情况很需要她,特别是自己儿子。 所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谈了口气,让下仆拿了些首饰给温珏,并给他带了句话。 “女郎多喜欢衣服首饰,这些东西阿母也用不上,你便拿去送与那位岑女郎吧。” 温珏拿着首饰,疑惑地挠挠头,不明白自己母亲为什么突然送岑吟别首饰。 而且他的直觉也告诉他,岑吟别应该不喜欢这些东西。 果然,待他带着东西去找岑吟别的时候,岑吟别对他拿这些东西来表示了巨大的疑惑。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些?” 温珏翻了个白眼:“小爷怎么可能送你这些?是我阿母,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把这些东西拿来给你。” 这话一出,楚行之当场就笑了出来,岑吟别的神色也变得十分纠结。 许云君维持着世家公子的风范,很艰难地劝:“温郎君还是拿回去吧,这东西吟别不能收。” 温珏整个人完全在状况外:“为什么?这些东西又没有问题。” 岑吟别怜爱地看着眼前的傻子,做出一副无礼的样子:“没有为什么,就说我不喜欢,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温珏疑惑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楚行之笑够了,他勉强直起腰,拍了拍温珏的肩:“温郎君不必知道,你将东西带回去就是了,具体的,你可以问问你阿父或者阿母,他们说不定会告诉你的。” 温珏满脸纠结地走了,顺手把东西也带了回去,全程甚至忘记和岑吟别切磋。 楚行之看着温珏的背影,拍了拍岑吟别的肩:“看的出来,温家真的很需要吟别。” 许云君倒是挺看好温珏,或者说看好温家:“云君倒觉得,吟别若是要成婚,温家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一来温家势力不小,和岑家联姻后强强联合,岑公的官职也能借此更进一步。 “二来温家这代嫡系只有温珏一人,温珏此人又无甚心计,以吟别的能力,成婚后定不会吃亏,待温家家主百年,温家便可成吟别一人的一言堂, “较之其他世家复杂的环境,温家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联姻对象。” 说的很好,但是岑吟别可是楚行之认定的主公,他甚至在暗戳戳撵蹿她造反,让岑吟别嫁人,在他看来就是在侮辱岑吟别。 因此,楚行之非常不赞同:“吟别怎能嫁入他家?照行之看来,以吟别之能加岑家的家业,她应招婿才是最好的。” 许云君不知道楚行之的想法,但是他顺着楚行之的话想了想,也觉得对,于是行礼道歉到:“是云君逾矩了。” 另一边,温珏回去后直接去找了自己父亲,将东西还回去的同时也转述了岑吟别的话。 温家家主听完,谈了口气:“罢了,既然如此,之前我的吩咐,吾儿就当没听过吧。” 温珏不解,连忙追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温家家主原本不想挑明,但看到温珏这个样子,又想起那位伊公弟子也只比温珏小一岁,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对他到。 “那位岑女郎虽不是世家出身,但是是伊公弟子,家中也颇有家资,我与你阿母让你接近她,就是存了联姻的心思。 “没想到你同一根木头一般丝毫没察觉,人家那边倒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眼下是在拒绝呢。 “你说你,明明差不多的年岁,怎么人家这般心思缜密,你却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 “你这般,以后温家怎么办啊!” 温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后退两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半响好不容易才捋直了自己的舌头。 “你的意思是,你是想让我去她?而且她还看出来了?!” 那自己这两天…… 一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去找人家,还缠着要切磋,而人家知道这边的一切打算,温珏就觉得自己要炸了。 以至于,温珏在家里呆了好几天,根本不敢去见岑吟别。 许云君发现平日里来的比自己还勤快的温珏一下子不来了,颇有些新奇。 “这是温家家主告诉了他真相,所以不来了?” 楚行之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只是小孩子脸皮薄,这几天不好意思呢,等过两天想开了照样每天往这跑。” 另一边的岑吟别吃完糕点,拍拍手:“管他呢,要是不来最好,这样我就可以白赚报酬了好耶。” 其实要是真的不来,这个钱岑吟别肯定是会送回去的,毕竟无功不受禄,但是大家一起开玩笑口嗨嘛,才懒得管这么多。 许云君也知道岑吟别的性格,于是闻言笑了:“吟别你又不缺钱,何必欺负他呢。” 楚行之:“可能是因为欺负他真的很有趣吧,每次都被吟别两句话惹生气然后又被两句话说服。” 又过了几天,定制的沙盘做好了,底下的人前来问温珏该放哪的时候,温珏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了。 他坐在桌边沉思,从第一次见面想到他们相处的细节,虽然不多,但是岑吟别表现出来的性格真的很和他的脾性。 他想最开始是自己带着目的靠近的,但是岑吟别却没有拆穿,相熟后他也确实觉得岑吟别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而且,像她这么能打的可遇不可求,自己没必要因为一些小事就放弃与她相交的机会。 想通了的温珏大手一挥,吩咐仆从把沙盘送到岑吟别那,自己则兴致勃勃开始做出门前的准备。 想了想还偷偷带上了几本兵书,这样以后自己去找岑吟别的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看书,不用担心父亲抓包了。 准备好一切的温珏出门,而另一边,沙盘已经比他先一步到了谒舍。 楚行之看着温珏送来的沙盘,笑着回头对岑吟别还有许云君笑道。 “这不就来了吗。”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就想起了温珏的声音。 “吟别,小爷来找你切磋了!” 第24章 24 一座沙盘立在中间,温珏站在一边看着局势苦思冥想,另一边的楚行之在和岑吟别解释自己刚刚那一步的用意,听得岑吟别连连点头。 其实秦易当年也是教过她一点兵法的,但是岑吟别实在太忙了,每天练功处理事物还要到处跑去考察,没事就琢磨农作物增产以及商品质量改进。 加上年龄尚小,秦易实在不忍心又压一大堆功课在她身上,对于兵法方面就很少教授,更不要说布置功课和沙盘模拟演练了。 因此岑吟别的兵法属实不怎么行,她也分外珍惜这次机会,除了自己仔细思考外,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询问楚行之,不会了就征求楚行之和许云君的意见,集思广益。 一场游戏下来,岑吟别收获了知识,楚行之熟练了兵法,许云君也因第一次以谋士身份帮忙分析出谋划策有了不少感悟,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只有温珏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当然,温珏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虽然被三人联手坑的很惨,但是演练完后也有不少感悟,因此每天都兴致勃勃跑来和他们一起用沙盘模拟行军打仗。 岑吟别也逐渐上手,上手后她就开始自己试着和温珏对阵,输了楚行之和许云君就帮她复盘,告诉她有哪些应对方法,半个月下来,水平也突飞猛进,算是补齐了原本兵法上的短板。 虽然还没到领兵打仗的地步,但是好歹不像以前一样看着沙盘都懵。 岑吟别意犹未尽,但是温珏那边出了点小小的事情。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和温珏沙盘军演,打完后时间已经不早,温珏却没有立刻起身准备告辞,而是语气有些低落地说。 “小爷这几天怕是来不了了,我阿父好像在打算什么,这几天让我待在家中迎接客人。” 岑吟别眨眨眼:“几天而已,你怎么这幅表情?” 温珏很震惊:“你们不是要走了吗?我前几天听到楚行之和许云君在讨论这个问题。” 哦,岑吟别恍惚想起来,自己是出门游学的,不可能一直待在长安。 那边的温珏还在叽叽喳喳:“要是能和你们一起走就好了,但是我阿父肯定不同意,真是的不知道游学而已有什么不同意的,许云君也是许家下任家主他都可以出门游学为什么我不可以?” 岑吟别倒是看得很开:“人生在世聚散离分是常事,又不是以后见不得了,而且你还可以给我们写信啊! “不过你放心吧,我们好歹是朋友,我就算要走也会和你道别的,怎么可能偷偷跑。” 温珏还是没打起精神来,闻言只是“哦”了一声。 天色到底不早了,他不敢继续耽搁,只能先行起身告辞。 岑吟别坐在位置上,撑着脑洞想:最近几天温珏不来,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和许云君谈谈之前想的那件事呢? 就是楚行之…… 平心而论,虽然自己的所做作为不会影响到楚家,但是楚行之是她的友人,亦是世家子,岑吟别也不太想让楚行之知道自己想针对世家。 这样听起来有些自私,岑吟别也因此一直有些纠结,偶尔甚至想,要是自己真的是传言中的圣贤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这么纠结和愧疚。 不过有一点岑吟别确定,最起码目前她不想让楚行之知道,所以怎么把人支开成了一个难题。 就在岑吟别苦思冥想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些声响,接着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 “女公子,有您的信件。” 信?谁写的? 岑吟别好奇起身,打开门接过信件后发现不止一封,除了自己父母的,两位先生和伊长息都有寄信。 是出什么事了吗? 岑吟别疑惑,率先打开了岑父的信件。 开篇都是些常见的问候,岑吟别一目十行过地看完,翻到后面才看到岑父在询问和楚行之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岑吟别才想起来,哦,之前放消息的时候,自己忘了给家里去信说明这回事了,没想到居然都传到家乡去了 果然,拆开另外几封信件,几乎全是在拐弯抹角问这事,其中岑母最直接,直言喜欢的话她就去找楚家定下这事,看得岑吟别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伊师的信件中明显显得非常忧心,话里话外都是如今她年纪尚轻,因以学业理想为重,莫要冲动什么的。 伊长息更直接一些,他详细列了楚行之好几条缺点,还从多个角度认真分析了巨鹿楚氏不适合嫁过去的点,劝岑吟别三思而后行。 至于楚行之入赘,这个情况伊长息的信件中也提到过,但是他好歹也是巨鹿楚氏家主的第三子,其入赘可能性就像皇帝突然退位一样低。 因此伊长息也劝岑吟别不要这么考虑,也不要为了楚行之而放弃年幼的理想。 岑吟别哭笑不得,分别给所有人回了信,言明此事是假,自己只是害怕麻烦和楚行之串通好一块演戏而已。 第二日一早,楚行之就来敲门。 他手里还拿着一沓信件,看上去要比岑吟别昨晚收到的厚不少。 岑吟别好奇地探头:“行之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楚行之晃了信纸一下:“益州那边来的信件,吟别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见岑吟别点承认,楚行之又道:“此事既然已经传到益州,那行之家中多半早已得到消息。 “吟别,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辞行之事了?” 哦,岑吟别恍惚间想起来,楚行之其实是离家出走的,不是她这种正统出门游学的。 她抓住了一个盲点:“等等,既然这样,之前行之你怎么还提议这个?” 楚行之眼神飘忽了一下:“这不是,之前忘了吗。而且也没想到这事传的这么快,益州那边都知道了,他们这些世家也太闲了吧。 “反正现在,我们不能再继续待在长安了。” 岑吟别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今日我就去和温珏还有云君辞行,然后我们就走吧。”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小看了流言传播的速度。 在他们准备出门时,就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为首那人年龄看着不小,衣着华贵,看起来笑呵呵的好像很好相处,若不是带着一群家丁,还真像一个和蔼的长者。 他看到楚行之,表情未变,还是笑呵呵地开口。 “行之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哦豁,完了,楚家来人了。 楚行之笑得很勉强,可以说岑吟别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洒脱的楚行之露出这么尴尬的表情。 “哈哈哈,二叔怎么来了。” 楚家二叔依旧在笑:“自从行之离家后,兄长就一直很忧心,二叔又正好无事,便四处逛逛,想着万一能为兄长分忧呢。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刚到长安就遇见了行之。” 楚行之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然后就见他那二叔眼睛一转,把视线放到了岑吟别身上。 “这位就是那位岑家的岑女郎?” 岑吟别连忙行礼:“见过楚公。” 楚家二叔点点头,夸赞道:“果然不愧是伊公高徒,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仪态,行之好福气啊。” 岑吟别和楚行之尴尬得脚趾抓地。 岑吟别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解释什么的交给楚行之把她相信他能搞定自家二叔。 于是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自己飞快告辞,无视了楚行之求助的目光,飞速逃离现场。 眼见岑吟别走了,楚家二叔才收回视线,看着楚行之正色道。 “行之,说说吧。” 另一边,逃出来的岑吟别想了想,觉得时机正好,转道去找了许云君。 许云君对岑吟别的突然拜访很惊讶。 “吟别?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又向后望了望,发现没有楚行之的身影,皱眉关心道:“行之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岑吟别摆摆手:“云君多虑了,不瞒云君,此次我来是想向你辞行,至于行之……他原本也要一同前来的,只是遇上了家中的长辈,就只有我来了。” 许云君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神,把岑吟别请进宅中,又吩咐下仆上茶。 “吟别要离开长安了?” 岑吟别点头:“我此行本就是为游学,在长安待太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不过行之此次遇上了长辈,估计得耽搁几天,但是你知道的,我与行之前些日子放出消息,如今他家长辈上门,我实在不好面对,就干脆来先同你辞行。” 许云君轻笑了一下:“原来定亲一事是吟别与行之之计啊。” 哦,岑吟别想起来,自己似乎也忘记和许云君澄清了。 当然许云君也没问。 岑吟别摆摆手,正色道:”临行前,我想与云君最后一次论道。” 许云君也收敛了表情:”吟别想论何?” 岑吟别:“论天下,论黔首。” 这是许云君第一次前来的时候,找岑吟别讨论的,后来他们也多次讨论过相关,这一次,岑吟别又将其提了出来,显然是有新的想法。 许云君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岑吟别:“云君,我们曾经谈论过许多天下局势,亦曾多次说过现在黔首不好,是朝廷不作为,地方官员不作为。 “可是云君,在我看来,黔首一生辛苦,却无法吃饱穿暖的原因,是世家啊。” 许云君表情不变,但是声音更冷静了:“吟别何出此言?” 岑吟别闭目,好像在想自己的见闻,又像是在下决心。 “云君,你去过田间吗?可知为何,明明土地这么多,却还是有许多黔首无地耕种吗? “因为那些地,都属于世家。” 许云君反驳:“但是世家亦会雇佣黔首耕作,按一定份额进行缴纳,剩下的留于黔首。” 岑吟别:”那你可知,世家征收几何?” 许云君愣住了。 岑吟别又道:“世家好享受,非所有地都用来请黔首耕种,亦有不少拿来修建园林,或圈做猎场。 “还有,云君,你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考核制度,举官举贤,以及为黔首建书院传道受业。 “你当时很赞同这个想法,可是云君,世家真的会舍得将本就有定数的官职分于黔首吗?” 许云君张了张口,半响,他似乎想通了什么。 “会的,我们亦学孔孟之道,亦愿能看到天下大同,曾经只是无人提出,如今有了方法,他们自然会愿意的。” 岑吟别目露悲伤:“云君,他们真的会愿意吗?” 许云君起身,他转过身去,声音坚定:“会的,一定会的。” 他是许家下一任家主,只要他想,哪怕有反对声,也不是完全压不下去。 岑吟别叹了口气,她起身,对着许云君行礼:“云君,后会有期。” 希望下次见面,你我还不是敌人。 与此同时,另一边,楚行之也将自己的理想与对岑吟别希望全数说给了他二叔听,并且坚定表示了自己绝不回家的决心。 楚家二叔听完,叹了口气:“也罢,若你真的这么看好那个女郎,留下也并非不行。” 左右楚家也不需要等着楚行之接手,何况岑吟别要是真有楚行之所说的本事,那日后怕是不可限量。 世家为了保证传承,一般只要不是绑死就会两边下注,楚行之留下也算符合家族利益。 加上如今朝堂局势……确实不宜牵扯太深。 他们谈完,楚家二叔就准备告辞,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无事跑出来闲逛的,如今任务完成,自然要回去复命。 走到门口时,楚家二叔忽然回头。 “坊间传闻那事,当真是假的?“ 楚行之慌忙摆手:“自然自然,那只是行之与吟别不愿面对麻烦所想出的托词,当不得真。 “只是还请二叔不要澄清,行之与她还要去许多地方,日后还会去京都,倒是有这层谣言在,也能少许多麻烦。” 楚家二叔叹了口气:“知道了。” 当岑吟别回来的时候,楚家二叔已经走了。 她看到楚行之在,还往里头探探头:”你二叔呢。” 危机解除的楚行之恢复了平日里的不羁。 “回去了。” 岑吟别惊讶:“那你……” 楚行之笑:“行之非庸才,自是说服了二叔,得以留下,继续同吟别一道游学啊。” 岑吟别笑了,觉得今天虽然和许云君闹掰,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 她真心实意夸赞道:“行之大才。” 第25章 25 岑吟别和许云君吵架了。 在连着两天没见到许云君,也没有收到许云君的传信后,楚行之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同时他也非常好奇,要知道不管是岑吟别还是许云君,都是非常好的脾气,实在无法想象两个人怎么能吵起来,还互相闹脾气半点都不往来。 楚行之不是谨慎低调的性格,他既然好奇,自然就直接去问了。 “吟别,你与云君之间,可是出什么事了?” 岑吟别叹气:“行之多虑,我们没有,只是发现道不同而已。” 道不同? 楚行之疑惑了:“你们二人怎会道不同?” 真要是道不同,那相识第一天,许云君来找她论道的时候两人就该不欢而散了。 岑吟别苦恼地扯扯头发:“其实也不算,就是我们想法有点不一样,我昨天和云君挑明,他好像不太认同。 “也不知道后面能不能想通,若是想通还好,我与他还能当友人,若是想不通,这辈子我们怕就只能是敌人了。” 楚行之咂舌:“这么严重?吟别你究竟说什么了?” 岑吟别皱着眉看着楚行之,半响,她叹气:“行之你给我些时间,若以后有机会,我就会告诉你。 “不过我与你保证,此事不会牵扯楚家,也不会与你还有天下黔首不利。” 话都说到这份上,楚行之自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走到岑吟别面前,想了想,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吟别莫要伤心,聚散离分本就是常事。” 岑吟别打掉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不可以摸头!” 楚行之小声嘀咕:”这么在乎这事,还说不是小孩子。” 见岑吟别瞪着眼,他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温珏还被家中看着不让出门吗?” 岑吟别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对,他说家中有贵客要上门,所以一直被压着不让出门,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我今日看到有马车入城后驶向他家的方向,说不定那里头就是他家中要等的贵客,如果这样的话,估计没几天我们就能再看到他了。 “到时候我们和他辞行后,就能离开长安,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楚行之点头,又问:“那接下来,吟别想去往何处?” 这问题一出,岑吟别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洛阳。 洛阳是京都,那里繁华,世家多,能更直观的看到这个时代上层是怎么样的。 同时,那位未来的女帝,现在的长公主也在那,稍微运作一下,自己就能见道那位千古女帝了。 要去吗? 岑吟别问自己。 要不要现在去?哪怕此时的公主还不想当女帝,也可以和她混个脸熟,到时候她一旦有想法可以第一时间想到自己。 甚至自己,可以暗中引导,牵着她提前冒出造反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又被她否决了。 先不说皇亲国戚难见,自己不过是个寒门子,见到极为受宠的长公主很困难。 不是不能运作,可如果让人帮忙引荐,那就是求人的态度,长公主怕是只会觉得是来攀附她的。 岑吟别也自认自己不是很能讨人喜欢的人,她又不是金子,怎么能认定长公主就可以与她一见如故然后引为知己好友呢? 更何况现在的长公主说不定还没自己造反登基的想法。自己前去自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若是不找人引荐,长公主又凭什么愿意见她呢? 岑吟别沉思,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多有一些筹码,最起码应该达到可能让长公主对她产生兴趣的程度才行。 她沉思许久后,抬头看向楚行之。 “要不我们接下来去并州吧,行之之前不是说那边有位隐士吗?我们就去拜访他。” 楚行之疑惑地眨了眨眼,但是还是没有多问,点头答应道:“听吟别的。” 第二日一早,谒舍就来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岑吟别打着哈欠,昨晚她猜那位隐士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思考怎么让人家愿意见她,甚至配合她造势想了半宿,精神属实不济。 结果一早上就被人禀报温珏来了,岑吟别无法,只能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哈欠,强撑着来看这位祖宗一大早跑过来干嘛是不是有急事。 要是只是想切磋的话…… 岑吟别发誓,自己一定会让他知道,不在大清早打扰他人是种美德。 岑吟别一脸困倦地坐在了温珏对面,旁边的楚行之见她精神不好顺手就递了杯热茶过来,岑吟别道谢后喝了一口,勉强打起了点精神。 “所以说,你一大早跑来是有什么事吗?” 温珏重点明显歪了:“你怎么了?一大早这么困?是昨晚半夜翻墙出去玩了?” 岑吟别:…… 岑吟别起身:“温珏,你要是今天来是说这事,那我们就去后院切磋一二吧。” 楚行之连忙咳嗽两声,拉过两人的视线:“温郎君,你还是先说正事吧。” 温珏总算想起自己来还有正事了。 然后,在岑吟别和楚行之略带惊讶的目光下,温珏的表情飞速变得伤心和愤怒。 “我家里,最近在给我筹备举孝廉和联姻的事,他们想让我入朝,当个镇守京都的武官。然后再娶另一个世家的嫡长女,早点生一个继承人出来。 “可是我不想,我想去边关建功立业,当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他们不同意,我就和他们吵了一架,偷偷跑出来了。” 说完他抬头,看向岑吟别:“你不是最近要走吗?干脆带着我一起走吧。反正我不想在家中待了。” 楚行之皱眉:“不可,温郎君,你是温氏嫡系独子,让吟别不经你父亲同意贸然带你离开,岂不是陷吟别于不义。” 温珏沉默了,他低着头,岑吟别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响后,只听见他闷闷地声音传来:“你们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来送你们。 “那个沙盘和那些兵书你们也带走吧,就当我送给你们的临别礼。” 岑吟别谈了口气,看了楚行之一眼,答道。 “我们二人明日午时前离开,到时候会等你的。” 温珏起身,转过身去:“那好吧,我得走了,不然要是被我阿父知道我偷跑出来估计会看得更严。” 温珏走后,岑吟别叹了口气。 “世家这般,真的是对的吗?” 楚行之把玩着茶杯:“安排举孝廉也理解,毕竟都希望自己儿子能有个一官半职,日后不被欺负。 “至于父母一手操办婚姻…… “最初也是家中怕自家女儿看上普通黔首甚至奴妾,所以才管束女儿,一手操办。 “毕竟不是谁都同吟别你一般,能有名师教导,自己又天生聪慧,所以对那些世家来说,子女的婚姻一手包办对后代也是好事。 “不过后面就演变成了利益联姻,毕竟联姻后两家绑在一起,是一家人,合作也更方便。” 对于这种世家方式,楚行之不置可否,不可否认家族却是有为后代着想,但是他也确实看不上将后代作为筹码和货物的行为。 而且他也是绝不可能让自己父母安排婚姻的。 岑吟别听了这个描述,表情有些奇怪,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曾经学过的史书。 “可是史书上,乱世之时大家也互相联姻,基本上各国都是姻亲关系,不照样打得你死我活吗?也没见他们因为顾忌自己的孩子就不忍下手啊” 楚行之表情凝固了一下。 对哦。 他又想了想,答道:“政权之间的合作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们联姻也只是要的当时的态度以及确定当时合作能顺利进行而已,后面出现变数也是没办法控制的。” 岑吟别的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他们明知前方是火坑,还把自己孩子往里面推?” 楚行之就着这个思路想了想,表情也开始鄙夷起来:“这么看,确实过于残忍。” 岑吟别打了个哈欠,还想说什么,但是实在撑不住,就起身告辞。 “我先回去睡了。” 楚行之摆摆手:“吟别你也别想太多。” 岑吟别顿了一下,她想告诉楚行之自己不是在想许云君的事,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于是便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第二日又要早起。 主要是今天要走,自然要早些起来,收拾东西也好,还是处理些事情也好,都得提前做准备。 待一切就绪,岑吟别和楚行之一起坐在马车上,等待温珏前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午时已过,楚行之看了看外头,还是没有看到温珏的身影。 “还等吗?” 岑吟别想了想:“等,大不了我们多待一天。” 话音刚落,就见视野尽头多出了一抹身影,看身形很像温珏,只是那个人拿着一个大包袱,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岑吟别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虽然那个人确实很像温珏没错,但是温珏是来给他们送行,怎么会带个大包袱呢? 结果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温珏的声音,接着没等岑吟别和楚行之出去,一道身影就已经上了马车,同那道身影一起的,还有个大包袱。 岑吟别接住飞向自己的包袱,无语探头,就见温珏跟个大爷似的找了个地方自己坐下,然后对岑吟别点点头。 “我们走吧。” 楚行之扶额:“温郎君怎么来了,不是说只是来给行之与吟别送行的吗?” 温珏面不改色:“哦,我离家出走了。” 楚行之眼睛一眯:“温郎君这是要陷吟别于不义?” 这时候的温珏把他打仗时的智商挪了部分出来,闻言丝毫不上楚行之的当。 “小爷我给家中留了书,日后哪怕被抓回去责任我也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你们。 “倒是你们要是敢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小爷我就当场和他们说是……” 他顿了顿,看了两人一眼:“反正你们谁决定送我回去,我就说是谁撵蹿我离家的。” 好一个离间计,要是换成普通人,怕是真的会因为各种顾忌,举棋不定耽搁行程,最后不得不妥协让他跟上。 但是楚行之可不吃这一套,他这人向来随心所欲,自然不怕他威胁。 他转头对岑吟别道:“吟别,我们现在就把他送回温家,若温家家主怪罪,行之愿一力承担。” 温珏没想到楚行之完全不顾忌,闻言慌了:“小爷今天说什么也不回去!我回去就要去京城当官,还有准备娶亲,我不要! “楚行之你要是敢送我回去,小爷日后定找你们楚家清算!” 楚行之才不怕温珏的威胁,他看向岑吟别,等待她的答复。 岑吟别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温郎君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先说好,你是自己偷偷跟上的,与我和行之都无关。” 温珏本来都以为今天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自然满口答应:“自然,小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们的。” 说完又指了指岑吟别手里的包袱:“这里面是我收拾的一些金银细软,就当我这些日子打扰的报酬了。 “小爷我从不欠人钱财。” 言罢又起身去催外头的车夫,车夫没敢动,直到岑吟别出声,马车才开始慢慢动起来。 马车一动,温珏就感受到了不同,他有些惊叹,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边看边问。 “你们岑家的马车为何不颠簸?是有什么特别的机关吗?” 又想起自己在外头看到的。 “是轮子?” 岑吟别点头:“这是我们新制造的东西,叫橡胶,只是现在数量不多,不能对外销售。” 温珏惊叹,看完马车后又把自己的兵书摸出来,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边看还边感慨:“还是外面好,在家里我阿父都不允许我看这些。” 楚行之没理温珏,他还是看着岑吟别,皱眉劝道:“吟别,你不该将他带着一同走。” 旁边的温珏闻言瞬间抬头,用不善地目光瞪着楚行之。 岑吟别听完叹了口气:“行之,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只是想帮帮他。 “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我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权利,也给与他联姻的女郎一个选择的机会。” 楚行之盯着岑吟别,半响,他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吟别你赢了。” 又小声嘀咕到:“吟别可真是位圣贤。” 不管怎么说,温珏和他们一起游学这事,算是定下来了。 第26章 26 马车一路北上,因为温珏害怕温家人把他抓回去,所以一路急行,直到进了司州的范围才慢下来。 此时若往东行一点,不远就是洛阳,但是岑吟别询问过温珏后,知道他还是想和他们一起走,对于目的地无所谓,才继续一路北上。 他们一路来到河东郡,再东一些,就是许氏所在的河内郡。 许氏历代文官众多,连带着整个河内郡文风都很鼎盛,河东郡挨着河内,受其影响,加上又比邻洛阳,黔首生活水平相对较好,所以学风也比其他地方浓很多。 温珏啧啧感叹:“不愧是以文士出名的许家,这边的学风就是深厚啊。” 楚行之嗤笑:“这便是学风深厚了?温郎君是没去过益州,若是去了,就知道此处与严道相比,不过是萤火罢了。” 温珏认真想了想严道是哪了,半响恍然道:“是吟别所在的严道?那个传说黔首富足安康的地方?” 岑吟别摇头:“富足安康有些过了,但是确实过得还算不错。” 楚行之觉得,自己认定的这个主公哪都好,就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清晰的认知。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纵观整个历史长河,知己可比知彼难多了。 但是岑吟别不一样,她太过知己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做的还太少。 不过这种也没什么不好,谨慎些总比狂妄自大好多了,最起码不会不听劝把大家全部带沟里。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岑家父母和两位先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却还是一直放任其的原因吧。 温珏倒是对这个有些感兴趣:“吟别,到时候我能不能与你们一同回益州看看?” 他实在有些好奇那个传说中由岑吟别一手打造起来的地方,加上益州和凉州挨得比较近,虽然还是需要过雍州,但是好歹他从益州去凉州从军的话还能绕开他家里的人。 岑吟别可有可无地点头:“行啊。” 转头又兴致勃勃地招呼楚行之:“行之,我们再来杀一盘。” 马车里实在过于无聊,所以岑吟别这段时间一有机会就薅着楚行之或者温珏沙盘军演,打发时间的同时还能学习行军打仗,一举多得。 司州也不愧是天下中心,作为经济最繁荣、大小世家最多的州郡,司州乡野的匪类都比其他地方少。 特别是和朝廷不怎么管的南方比。 就在岑吟别以为可以一路顺畅进入并州的时候,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了马车夫的声音。 “女公子,前方有匪贼拦道,他们围住了两位女郎,可要靠近?” 这位马车夫显然有着很丰富的经验,一路上见过许多,以至于说起这事的时候声音甚至没有太大的波动。 岑吟别皱眉:“自然,快些靠近,到了一定距离你就进来躲着,我去会一会那些人。” 说吧就拿起自己的佩剑起身。 楚行之和温珏见状也连忙拿起武器,待马车靠近地方停下后,迅速同岑吟别一起下车。 那群土匪显然没想到自己才把人围住就有人出现,本来还很警惕,结果看到马车上下来两个半大的少年和一个看着刚刚及冠没多久的青年。 且来者三人虽然都手持武器,但是看相貌衣着也知道是世家娇生惯养养出来的郎君和女郎,看起来甚至不像见过血的样子。 土匪不由更加轻视,领头那个甚至笑了起来。 “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连遇上两批好货。” 被包围在中央的两位女郎看到这个配置也皱眉,其中年幼一些的那位,一边护着身后年长点的女郎,一边向这边高声道。 “三位还请速速离去,免得这群贼人伤到你们。” 岑吟别这一路走来,遇上过很多土匪,也救过不少无辜的路人,但是遇到这种事这么冷静的还是第一次见,让她不由侧目。 见那位女郎和她年纪差不多,以为是女郎心善,认为他们三人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怕他们牵扯进来自身难保的岑吟别轻声笑了笑,安慰道。 “女郎莫怕,我们马上就来救你。” 说完,自己就第一个冲了上去。 包围圈中的女郎皱眉,对身后的侍女小声说了句“保护好自己”,也提着佩剑冲向了土匪们。 另一边的楚行之和温珏自然不可能干看着,随着岑吟别的动作,两人也迅速加入了战局。 那群土匪本就是乌合之众,加上人数不多,没几下就被打趴在地。 考虑到在场还有其他女郎,岑吟别没有下死手,而且把人打趴后用绳子绑起来,绑在马车后,准备进城后移交官府。 这些处理好后,她才抬步走向了那两位被困的女郎。 此时因为危机解除,那位年长一些的女郎正抱着年幼一点的哭。 “女公子,要不您别再和主君闹脾气了,我们回去吧。这外面太危险了,婢子护不住您,到时候您出了什么事,婢子该如何同主君交代啊!” 年幼那名女郎皱着眉,表情有些不耐烦,却没有把人推开,只是坚定地回答。 “你不必劝我,我不会回去的,再阿父正视我之前,我都不会回家的。 “而且那些乌合之众我也不是打不过,你大可不必以此劝我。” 抬头又正好看见岑吟别走过来,原本不耐的神色隐去,多了些感激和敬佩。 “多谢女郎救命之恩。” 岑吟别摆摆手:“这救命之恩我可不敢当,方才从你那身手也能看出你武艺超群,这些土匪威胁不到你。” 说到这里,岑吟别的眼睛有点亮。 “你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般身手的女郎。” 那女郎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你一般的女郎。” 岑吟别:“对了,你要去往何处?要不我送你一程如何? “另外我叫岑吟别,你叫什么?” 那名女郎有些惊讶:“严道贤人岑吟别?” 岑吟别很惊讶:“你也认识我?” 后来想想也反应过来:“也对,你看起来也是世家出身,听说过我很正常。” 女郎笑了笑:“岑女郎谦虚了,严道岑家独女贤德聪慧的名号,这天下有几人不知呢?”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名杨瑾,此去是想去并州,没想到才走没多远就遇上了匪贼。 “不过也要多谢这帮匪贼,若非他们,我又如何能遇上岑女郎这般的名士呢?” 这年代很少用“名士”二字夸女郎,这两个字好像如同男性专属一样,这些日子,岑吟别到处游学,听到的最大的夸赞也只是她师兄刻意放出去的“贤人”名号。 她上次被人夸有“名士风范”,还是幼年遇到伊师和伊长息的时候。 没人不喜欢夸赞,更不要说杨瑾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让岑吟别觉得对胃口,加上她们目的地一致,更让岑吟别觉得她们之间是天定缘分。 连忙拉起她的袖子:“刚好,我也想去并州,杨女郎要是不介意,我们同路如何?也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杨瑾惊讶地挑眉,见岑吟别的表情不似作伪,加上自己也确实对这位明明是女子却同男子一般以“贤德”之名名扬天下的女郎感兴趣,便爽快点头。 “自然可以。” 岑吟别把杨瑾拉到了马车前,对自觉站远的楚行之和被楚行之拉着被迫不能靠近的温珏介绍道。 “这位是杨瑾杨女郎,与我们的目的地正好一致,此后会和我们同路。” 楚行之点点头:“杨女郎安好,我乃楚行之。 “不知女郎和常山杨氏是何关系?” 杨瑾恍然:“巨鹿楚氏家主三子楚行之,久仰大名。” 又答道:“我非杨氏族人,家乡在雍州,只是如今定居于洛阳。” 温珏探头:“你是雍州人?那你可识得符家。” 杨瑾表情有些不自然:“符家乃我朝四大家族之一,自是听说过。只是未曾见过。” 温珏失落:“若是你识得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帮我引荐一下。” 哪有一上来还不熟就要人帮忙引荐的? 岑吟别表情一言难尽,她忍了忍,最后觉得自己实在忍不下去,给了温珏脑门子一下。 温珏立刻跳脚:“你怎么又打我?不以为现在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跟你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赢你的!” 岑吟别丝毫没理,转头对这杨瑾行礼道:“抱歉,失礼了。” 又向杨瑾介绍道:“这是扶风温氏家主独子,温珏。 “说起来他与杨女郎也算同乡。” 杨瑾点点头,对温珏行了个礼:“见过温郎君。” 大家互相认识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杨瑾和她的婢女是骑马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只有一辆马车,但是一共有六人。 除去一位车夫,马车里也还要坐五人才行。 岑家虽然准备了不小的马车,但是里头放了许多常用的衣物和各种金银细软,还有武器,除了佩剑之外岑吟别和楚行之此行都有带长枪,也一并放在了里头。 这样的情况下,五人虽然也不是挤不下,但是未免显得过于拥挤。 关键时刻,还是楚行之迅速反应过来,他自然不会没有风度的去和女郎抢马车,于是立刻眼疾手快地拉住温珏。 “不如这般,行之与温郎君二人先借杨女郎的马匹一用,三位女郎乘马车如何?” 岑吟别有些过意不去,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点头。 “那我们争取天黑前赶到城镇,到时候再买一辆马车。” 其他几人自然没有意见,杨瑾谢过楚行之和温珏后,就同岑吟别一起上了马车。 不过虽然他们尽量赶路,但是后面好歹还拖着一群人,不敢过快,只能让楚行之和温珏先走一步,先去城镇住下,她们几位后面再跟上来。 楚行之对此有些不赞同:“行之若离开,吟别遇上危险当如何?” 岑吟别非常惊讶:“这些黔首还能对我造成危险?” 到不是岑吟别自大,而是她确实很厉害,从十二岁离家起,遇上的土匪就没人能打得过她。便是当年她在交阯遇上的那个寨子的第一勇士巴森,也都被她几招打败。 可以说,除非遇上当世名将,不然岑吟别输的可能性还真非常低。 楚行之转念一想,好像也对。加上温珏这次也转过了弯,还帮着岑吟别不停催促。 他看着楚行之纠结,甚至翻了个白眼:“吟别这家伙能遇上什么危险,那些贼子遇上她才是最大的危险吧。” 楚行之想通了,之前是他关心则乱了,于是也不在纠结,点点头,叮嘱道。 “你们可要快些赶上来。” 就与温珏一同先走了一步。 两人走后,岑吟别终于不用赶时间,于是马车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最后眼看天色不早,四人去找了一个村子借宿,第二日才又继续赶路。 赶路期间无聊,岑吟别就与杨瑾聊天,这期间,她知道了杨瑾也是离家出走,理由还和温珏差不多,都是因为不想订婚才跑的。” 岑吟别惊讶地看着杨瑾:“杨女郎看着同我差不多大,怎么都开始谈订婚之事了。” 杨瑾嘲讽地笑了笑:“世家之中都是这样,年幼之时便定亲,及笄后就嫁人,我还是因为阿父阿母还算疼我,才十四了才谈起此事。” 顿了一下,她又茫然地看向岑吟别:“岑女郎,我不明白,为何明明我比家中兄弟都厉害,可是阿父阿母就是不让我同家中兄弟一起建功立业,难道就因为我是女郎? “可是女郎又如何?军中不是只看本事吗?我比他们都强,为何他们能去独我不能去?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郎,难道女郎天生就该困在家中吗?” 岑吟别握住她的手。 “你无错。” 杨瑾听到了岑吟别斩钉截铁的声音。 “你无错,天下所有有才的女郎都无错,错的是他们。” 杨瑾看到她亮着眼睛,眉飞色舞地和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人知道,女郎也很厉害,她们也可以从军从政,也可以治理国家。 “我会让全世界都看到女郎的厉害,看到我们的光芒。” 杨瑾忽然笑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与你一道,岑女郎以为如何?” 岑吟别笑嘻嘻地:”好啊,到时候你从武我从文,你当将军我做丞相,我们一起让世人开开眼。” 分明是异想天开的话,可杨瑾却没有嘲笑,她甚至顺着岑吟别的想法想象了一下,然后绽放出一抹笑。 “好啊,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