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内失控》 第1章 狐狸小兔 江烟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黑发垂散,眼角洇红,只敢用手笨拙的攥紧他的衣角,没有章法的妄图索取。 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了奇怪的想法,想接吻。 她搂住他的脖子,贴的更近时,男人的呼吸拂过了耳侧,微凉到骨。 一缕长发被他勾在指尖,她在迷离的破碎中找回理智,急急去打开床头灯,另一只手却被反按住。 暖色的灯光覆下刹那,两道交叠的身影垂落在白墙,他懒散的眉眼也慢慢的变得清晰—— “轰!” 初冬的雷声刺耳巨大,江烟肩头微颤地惊醒,恍惚地看着玻璃窗外的暴雨,脸颊滚烫,残留着梦境留下来的绯红。 心跳强烈地加快。 江烟欲哭无泪地拍拍脸。 她怎么会在机场做春梦? 虽然梦里的场景确实存在过,但对她来说一直是段不堪回首的羞耻记忆,所以才停留在开灯的瞬间。 四周的嘈杂很快让她回归到现实,暴雨天的航站挤满了滞留和延误的旅客,江烟待在咖啡店的角落,对面墙壁的挂画上倒映着她茫然的脸,左手边还摆着一个行李箱,上面贴着一张国际航班的托运标签。 她十几个小时前从纽约公寓出发,绝对想象不到此时的打车软件会排到173号,预计还需四个小时。 江烟指尖滑动,切到通讯录里,看着江露的号码。 如果她拨通的话,姑姑一定会派人来接她,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可这样一来,两家人也会得知她回国的踪迹。 她为期三年的“自由”就要结束了吗。 江烟喝了口冷掉的拿铁。 她很清楚逃避没用,但如何学会快速跟不算熟悉的人相处,大概是她一生的课题。 更何况那个男人,即便她没在国内,也没少在社交媒体上见过有关他的词条。 科技财经频道报道的是林家太子爷一路开疆扩土的版图,娱乐绯闻出现过的女人则是飘在高岭之花周围的雪粒。 和她不同,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从不离手,可越是禁忌,雪球越会因刺激越滚越大。 每一片雪花无不无辜,她不知道,也暂时还不想去记住她们的脸。 姑姑说他——斯文阴冷,心机诡秘。 这一切都被包藏在他伪善的皮囊中,正是江烟最怕的一种人,反复不定,左右都看不穿。 江烟决定继续当乌龟藏匿行踪,回自己的公寓住几天后再计划下一步。 她习惯独处,眼下的局面对她来说也不算难熬。 江烟从包里拿出平板和速写本,找出建筑平面图纸,继续手绘草图。 客户想要打造出“悬崖上的咖啡厅”的建筑概念,江烟翻了一遍材料,没看到测算山体滑坡,以及北城台风天风速等级的相关数据,她发了邮件去询问。 江烟念的是建筑学,在国外几个知名设计公司实习过落地项目,闺蜜祝汐也是同专业,半年前,两人合开了一家叫千律的设计公司。 正对江家的门路,所以并不愁资源,她们也不贪心,决定从小项目做起。 等待回复的间隙,江烟趴在桌上,伸手在覆着朦胧水雾的玻璃窗上,随手画了只小狐狸。 余光里,有银色的光闪过,一把长柄伞被放在了桌边。 不是常见的款式,伞头是银色的兔子头款式,靠在窗边,对着小狐狸。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对面坐下了一个男人,皮肤白皙,瞳孔偏浅棕,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伞上,轻叩着,漫不经心的透着一股风流,很懒散。 四目相对,江烟先一步挪开视线。 “不走吗?”他开口。 “……” 她迟疑了会,才意会这话是在问自己。 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搭讪,对方气场还挺慑人,有点凶。 江烟把下巴缩在围巾里,“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空气安静了片刻。 男人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看着她温吞的眉眼,慢条斯理的将一张身份证推到她眼下,片刻后,他满意地看着名义上的妻子在刹时变了脸色。 林冽语气嘲弄,“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分居三年,她竟然能忘了他的脸。 他寡淡地望着她用指腹去掂量薄薄的卡片,本以为招呼点到即止,却又听见她狐疑地问:“现在骗子的技术已经这么高超了吗?” 说得很小声,但两人距离太近,他想假装耳聋都困难。 江烟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 依照两人私下里都没联系过的生疏关系,她就算行踪暴露,林冽根本不可能百忙之中,亲自来接她,派个司机过来维持体面即可。 她越看越觉得他身上有股痞气,已经开始害怕了。 该不会遇上坏人了吧? 她缓缓地看向他空落落的指间。 江烟:“你的婚戒呢?” 林冽轻哂:“你不也没戴?” “……” 她垂下长睫,沉默。 江烟的婚戒,此刻正跟着她的三大箱行李里在海运回来的路上,恐怕连路过的太平洋都知道她有段塑料婚姻。 他实在太游刃有余了。 江烟对林冽的印象不是这样的,他比她大五岁,从她认识他开始,他的性子向来是偏阴郁的,对谁都很冷淡。 被缠烦了,还会发脾气,气焰嚣张。 谁哄都不好。 她每回都躲得远远的。 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 她警惕地轻瞥他一眼。 如此进行第三次后。 “4月16号。” 他接着说。 “嗯?”她一头雾水。 “结婚纪念日,”他沉声提醒。 江烟眨了眨眼,完全没印象。 林冽勾起唇角,无声地被气笑了。 刚一进来时,他就已经注意到她,穿着毛绒绒的白色大衣,红围巾,怕冷得把自己包成一块小汤圆,脸蛋都快埋进去,丸子头上的小兔子发圈也显得呆呆的。 又纯又乖。 哪知道他克制情绪地话还没说几句,她就把一双小鹿眼睁得大大的里,写满了防备和害怕。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都用力到泛红。 他的耐心已经到冰点,懒得再解释,伸手轻轻拉过她的围巾,往自己面前带。 江烟被迫靠近,盯着他放大的俊脸,隐隐从他的眉眼里找回几分熟悉感,但仍心惊肉跳,对危险的距离本能抗拒。 “我记得,”林冽低声道:“你腰上有颗红痣。” 她白玉般的脸瞬间漫出了片红,染到耳根,不由想到方才做的梦。 他蛊惑般地问:“可信度够了吗。”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林冽只在司机询问时,告知了声“老宅”后,就一直闭眼休息,眉梢里带着倦意。 江烟能察觉到他在生气,柔声和他道了歉。 他冷淡地没回应。 她想不到化解的方法,有些无措。 气氛就这么凝固,她再一次对自己无趣的性格感到挫败。 一个多小时后,黑色的卡宴开进林家老宅的后花园,层层绿茵中立着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 江烟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林家爷爷是非常严肃的性格,她以前来过几次,经常看着他训斥家里的小辈,最喜欢提有坑的问题,答不上来的就会被罚抄佛经。 他对她还算慈祥,只是三年过去了,或多或少都会变样吧。 江烟跟着林冽进大厅时,林爷爷正给鱼缸里的小金鱼喂食。 林冽接了个电话,将外衣脱了搭在沙发上,电话那头紧张兮兮地不知说了什么,他懒洋洋地应着“我去开电脑”,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走。 她已经鼓起勇气,背对着他,转了方向地走上前,接过阿姨的饵料,代替着放进林爷爷的手里:“爷爷。” 林老爷子回过头,就看到一张圆乎乎的小脸,人畜无害的,看着就很讨喜,惊喜地道:“咛咛回来了?累坏了吧,快坐下喝口热茶。” “要爷爷泡得才香,”她唇边梨涡微启。 “没问题,”他笑呵呵的往她身后一看,没见到林冽,表情微变:“小崽子就是成心不想让我高兴是吧?” 管家忙道:“他上去处理工作了,很快就会下来。” 江烟也温声安抚,“他亲自来接我的。” 林爷爷这才恢复笑容,也不喂小金鱼了,拉着江烟在沙发上坐,示意管家拿出来一个红本本。 “你之前去留学,结婚证就一直放在我这边,”他笑眯眯的,“现在你回来了,总算可以交还给你了。” 江烟点点头,打开了装着茶叶的陶瓷罐。 林爷爷趁热打铁,“我看也快到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了,我挑了几处地方,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江烟微愣,这题她刚好会! “爷爷,”她低下眼皮,“我们纪念日在四月,现在看是不是太快了?” “四月?” 林爷爷皱眉,笑容顿住,“你俩的日子良辰吉日,是我让人算过的,”他把结婚证一摊,放在桌上,让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2月14日,哪里来的四月?” 江烟:“……………” 楼上传来低低的笑声。 她微窘地仰起头,脸蛋通红得像苹果,视线停在误导的罪魁祸首身上。 林冽换了件黑色的卫衣,戴着无线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另一头的电话,没骨头似地倚在栏杆边,俯视着对上她。 他笑起来时,眼尾修长,像带了小勾子,淡色的唇扯起细微的弧度,狡黠得像只狐狸。 全然不像机场跟她解释时的一本正经。 他真的…太坏了! 林冽回房处理完邮件后,没在客厅看到江烟,他往楼梯口走,经过书房时往里面看了眼,果然找到了乖乖抄佛经的江烟。 屋内有暖气,她脱了外套和围巾,坐在桌前,修身的白色针织衫衬得她身影纤细。 她居然一点都不生气,抄得心平气和。 只是抄得很慢,写几个字就停下来发呆。 林冽扬眉,从没见过这么喜欢神游太空的人,这份特性,从初见她时就显露了。 也是冬天,她还年幼,穿着厚厚的毛衣,夹在热火朝天氛围的中央地带。 长辈在聊天应酬,同龄人聚在一起玩。 只有她软软,圆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的云被风吹得飘来飘去。 她的家里人坐在旁边,偶尔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关心地问她冷不冷。 小江烟总是慢一拍才反应过来,乖乖地说自己不冷。 那时候,他的亲妈还没离开林家,注意到他探究的视线,便问他是不是想去找江家的小妹妹玩。 他拒绝了。 比起跟她玩,他更想过去咬一口她白白嫩嫩的圆脸,尝一下是不是棉花糖做的。 她真得很像他养的小白兔。 可惜这么可爱的兔子。 长大后都是会被吃干抹净的。 第2章 鱼刺 晚餐也留在老宅中进行。 江烟在国外独来独往惯了,忽然面对一桌子人,下意识紧绷,她吃饭速度慢,不想落后大部队的进度条,只能埋头努力。 “咛咛,”林爷爷慈爱道:“你多吃点鱼,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做法——林冽,你夹。” 林冽看向江烟,她的脸垂得很低,在试图避开其他人的审视,白嫩的侧脸微鼓地像小饺子。 他淡淡道:“小时候爱吃的,长大了未必还喜欢。” “……” 江烟看着碗里的糖醋鱼,曾经被鱼刺卡住的阴影重现。 忍一下也能吃掉,这么久没见,江烟不想辜负林爷爷的好意。 她伸出筷子,夹起鱼尝了一口,“味道很好。” 林爷爷转头就嫌弃地对长孙训话,“听到没?不懂就闭嘴,少说话。” 林冽神色没变,往杯中倒了酒。 几个比江烟的堂弟堂妹,都对这个圆脸姐姐印象亲切,起初有林冽在,还拘束着,慢慢憋不住了,互相对视一眼开始问: “姐姐,你是回来后就不用再念书了吗?”堂妹问。 “…叫什么姐姐,”有大人纠正。 堂弟不在意地抢话:“姐姐毕业了才回来的,已经解放了!” 他们还是苦苦挣扎的高中生,满脸羡慕,又有人问,“姐姐学什么专业的?” 他们的父母已经懒得再提醒称呼了,江烟温声回答:“建筑学。” “我知道,”堂妹接话,“专业对口。” 江家往上五代都是做建筑设计的,“北枝建筑”的名声早在全国出名,到江烟爸爸妈妈手上,业务已经开始触及国际项目,分公司也各地开花,很多知名的设计师都是从江家起步,正统到被业内戏称为“建筑界的黄埔军校”。 而林家也是扎根在房地产行业多年,一方收购旧地,一方设计新建筑,多年来配合得非常默契。 哪怕在被林冽接手后,早就跨行到钻营互联网科技,创下的新厂牌“临鲸”,市值翻倍,远超江氏,但在三年前,江烟嫁入林家,没有人敢说是她高攀了。 “姐姐,”堂妹天真地问,“那我以后也可以跟你学建筑吗?” 在小辈的心里,长大就业肯定得去自家集团打工,可林冽哥哥对他们实在太凶了,冷冰冰的,在他手底下做事,还不如去投靠温柔,看起来软乎乎的江烟。 堂弟比她懂得稍多一点,“你以为建房子很容易吗,你能像姐姐一样拿到霍普杯吗?” 霍普杯? 完全没听过。 江烟刚想解释几句,他们已经自行拿手机百度回来,国际上公认含金量高的奖项,这还只是江烟拿过的其中一个。 还有像国际土地奖,知名的高层建筑奖skysc□□rpetition…… 堂弟惊呼,“好牛!” 最后一个字还没爆出,林冽已经伸手过去,给他赏了一个爆栗。他彻底不敢激动了,反应过来差点在江烟面前说了脏话,捂着脑袋低头干饭。 好可怜,这么好的姐姐竟然跟了阴森森的堂哥。 小孩们集体默哀。 “多吃点,”林爷爷很宽容,“以后你们也会像咛咛一样聪明。” “外公,你还是这么偏心。” 坐在对面的女人含笑开口,身为林冽的表妹,江烟接触最多的就是她,身份突然一变,本以为她多少会有些不自然。 却只见到一张柔静的脸,眼神纯粹如白雪,举手投足间是藏不住的少女甜媚。 亦如印象里乖巧又听话的洋娃娃,别说江家了,就连江烟每次来做客,林家的晚辈就有不少人把她当成明珠捧起。 小到玩具,大到婚约,从来都是宠着,呵护着,就连家族里里的两位表哥都败在她的手上。 三年前的血雨腥风,让肖梦一度怀疑她只是身影看着纤弱,实则太会伪装,琉璃眸子里的天真不过是她刻意为之的迷魂汤。 时至今日,除了两家的几位长辈,无人知道江家改变人选的原因。 林昊一走,就成了心知但无法肚明的秘密。 但一切问题显然出现在江烟身上。 她打量的视线实在太过久,江烟再迟钝都感觉到了。 肖梦:“说到国外,林昊表哥还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对了,咛咛你在国外应该会经常见到他吧。” 江烟:“不清楚,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是嘛,”她拖长着尾音,摆明了不信,谁不知道江烟以前跟林昊走得近,“真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 林冽温和的抿了口酒,言辞称得上冷漠。 肖梦稍顿,这么多年了,他对同父异母的弟弟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即便早就凭借一出并购案设套打压林昊,再暗地里撬动了董事会的大部分支持者,让众人默认的继承人从云端坠落,可他还是不满意。 三年前又派林昊去开拓海外市场,直到现在都没想把他调回来,一副将弟弟踩死在脚底的无情狂妄样。 本以为在爷爷面前会装下样子,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放肆。 肖梦忍不住的道:“为咛咛可惜啊,少了一个疼她的人。” 江烟:“……” 无妄之灾迎面泼来,她微皱眉,想说点什么,林爷爷已把话题转过:“咛咛,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可以随时找我做主。” 肖梦表情僵住,还是她一直不敢加入话题的男朋友给她舀了碗汤,她勉强笑了下,仍不住用眼神别了江烟一下,才配合地喝着。 林老爷子面露赞许,年纪大了,不想再看晚辈争斗,只盼一切和谐美满。 肖梦也是明白这点,不敢再说话触林冽霉头,就开始在夫妻情深的小举动上下功夫。 江烟全数收在眼中,对比起对面互相安慰的情侣,她和林冽更像是同桌拼饭的,唯一会有的交流大概是用餐结束后,两人拿出手机问对方晚餐要a多少钱,微信还是支付宝? 商业联姻不可怕,谁更塑料谁尴尬。 在林爷爷第十次目光飘来时,她抵抗不祝地挑了块整桌最好看,色泽和摆盘最漂亮的蜜藕递到林冽的碗里。 林冽沉默地看着甜腻腻的一大块。 江烟不太自然地握着筷子,好像方才那一下已用足了所有的勇气。 她生性敏感,很快发现他皱了下眉。 糟糕…难道他不喜欢甜食? “你不喜欢就算了,”她小声找补。 如果她的脑袋上有耳朵的话,八成已经耸拉下来,满脸的不好意思。 接着若有若无的望向肖梦,往下说的话却很有意思:“心眼多的人才更适合吃藕。” “?” 肖梦顿时感觉到被内涵了。 可面前人长着天生无辜的脸,性格温软,全场没有人将她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有气也不好撒,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挫败。 唯有林冽最清楚,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江烟就是非常努力的在阴阳怪气,大概用了毕生所学,可惜威力只有小水滴大。 好不容易怼回去,她倒是挺高兴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又亮了起来。 连碗里的糖醋鱼都多吃了几块。 “怎么会。” “?” 江烟握着小银叉还没下手,就被莫名炙热的视线烫到。 接着,一道阴影落了过来。 林冽动作轻柔的抚过她耳边的发,冷白的肤质在淡黄的光线下看,也依然自带疏离,眼角微勾。 从回来到现在,好像一对视上,他总在笑。可从没有一刻认真,轻佻又带点痞,让人心里重重一跳。 ……总觉得他伸过来的手会随时掐住她的脖子。 林冽:“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堂弟堂妹们早已星星眼,一脸“吃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主菜了”的激动。 江烟有几分不知所措。 长发被抚过的地方像有电流,在她真的要放弃防备时,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满满的都是工业糖精的味道? 懂了,懂了。 今日份的恩爱还是要继续上钟的。 她立刻露出笑颜,想要配合地跟着说点什么,突然眉头一拧,脸蛋肉眼可见的涨红,水蜜桃成精了般地晕开到耳根。 眼神开始变得着急,轻轻地“咳”了几声,喉咙的异物感还是没能缓解。 林冽:“江烟?” 江烟欲哭无泪,觉得有点难堪,但又只能选择跟他讲悄悄话,顾不上害怕和紧张,手紧攥住他的袖角,凑到他耳边,含糊不清道: “鱼刺,卡、卡住了…” 林冽:“………” 第3章 雪媚娘 长途飞行,暴雨,交通堵塞叫不到车通通不是问题,能击垮江烟脆弱敏感自尊心的,只需要一根鱼刺。 刚回来就表演了一个丢大脸的节目。 她没当场哭出来,就算是坚强了。 回家的路上,司机旁观着比几个小时前还更尴尬与死寂起飞的气氛,脑子里跟看电影似的把八百集狗血豪门剧过了一遍。 林冽长睫一扫,桃花眼只瞥见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红色的围巾盘了两圈,她也不觉得热,不知道外面并行的车主飞速间投来目光时,会不会误以为是冰糖葫芦成精。 没多久,车子停下。 车门的锁一开,江烟回过神来,没什么力气地跟着要下车,脸刚从车窗移开,猛的发现上面印了一道淡橘色的唇印。 她微窘,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掉。 然后才提起裙摆,小心地避过水洼下车。 抬头一看,林冽已经离她一米远了。 冰糖葫芦立刻小碎步跟上。 踏过石子路,两人停在三层的独栋别墅前,他输入密码,将大门推开,人却没打算进去:“我还有约,你先休息。” 江烟:“这个点了…” 林冽听着她的低喃,奇怪她怎么突然自动代入了查岗的角色,生硬到有些好笑。 她从他的臂弯里钻过,走进家里,借着玄关的灯,检查好裙子没有弄湿后,见面前的人影没动,提醒:“那你得快点了,已经很晚了,别让人等太久。” 林冽:“……” 江烟弯下腰打开鞋柜。 冰糖葫芦的影子缩成小团子,化成一颗红色山楂。 她仰起头来看着他:“要换一双吗?” 林冽才发现鞋面上沾了雨水,他微皱眉,在她指尖要碰到前,半俯下身去拿起,“好。” 江烟不自在地收回手。 距离缩短,他微棕的瞳仁泛着微凉的光,唇角依旧是勾人似的笑,居高临下,看着总觉得不太正经。 她鼓了一下腮帮子,有点气馁。 每次对视,心跳都会变得麻麻的。 她本来是要……对,找拖鞋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仓皇收回,继续在柜子里寻找。 尽收于眼底的全都是男士的。 她越找越慌。 林冽的手越过她的头顶,拉开最上层的防尘盒里,骨节分明的手拎出一双淡粉色,毛茸茸的棉拖,无名指上的钻戒被绵柔的布料衬得亮亮的。 她恍然:“…谢谢。” 他侧头站好,稍微整理了下领带,没等她慢吞吞地换棉拖,只道:“早点休息。” 接着带上门,彻底留给她清净的空间。 江烟其实对这个新家并不陌生,在一开始提出要购置时,就是江露亲自设计搭配的,每一步的图纸都会发邮件给她确认,就连电梯内壁要绘制的图案都是请她喜欢的插画师来…… 她那时候想,总不可能都依她吧。 现在却好像闭着眼都能把这个家走一遍。 极简的法式风格,没看到另外的帮工管家,江烟甚至在流理台上找到了还未开封的杯碟和烧水壶…… 除了主卧有居住过的痕迹,其他地方就像被冰封了三年。 他是真的不在意。 完美,华丽又空洞的一座伊甸园。 外头还有大风声,江烟有点害怕自己待着,洗过澡后,煮了热水,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药。 她有轻微的心悸和恐慌症,只要遇到超出她能控制的事情,心跳就会快到难受,会陷入严重的焦距中。 短短一天的经历,她已经开始察觉身体不对劲了。 江烟吃了几颗药,待在一楼里拼了会乐高,等药效上来,才困顿地起身。 忽的,在电光交闪的刹那,她好像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缩在墙角里。 她被吓得差点晕倒,喘着气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狗狗。 暴雨没有停歇的兆头,欧式酒庄内的葡萄树上还未成熟的果子被拍碎在地,青涩的果香在寒风中飞行。 陈陌在半个小时前收到江烟回来的消息,自觉得林冽今晚是不会出现了,便欣然接受了助理的安排,邀了一众娱圈长腿模特小花来庆生切蛋糕。 其他人并不知情,季檬张望着问:“林先生呢?” “你问我?”陈陌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我怎么会知道,”话落,手下凑过来跟他低声汇报了几句,他笑着改口:“啧,不就来了吗?” 嘀嗒一声的密码锁后,林冽踏入了这间私密包间。 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那么多张陌生的脸孔突然出现,他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 奈何眼型生得太好,自带深情的小钩子。 娱圈里的帅哥那么多,季檬却偏偏在意他,刚刚那点扫兴立刻不见,起身迎了上去,想去接他脱下的风衣。 温柔体贴,却换来林冽冰凉的警告:“别碰我。”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一线模特的脸挂不住了,“酒会上我们见过的,我还给您倒了一杯敖云。” 他连短暂的思考都没有,反而坐下问道:“你是?” 显然对她连一分印象都没有。 季檬难为情地被噎住。 林冽无端的想起江烟,同样的两个字,她在机场也说过。 陈陌还盯着门口:“她没来?” “你觉得她还记得你?” “不应该啊,豌豆公主没这么狠心的。” “豌豆公主”是江烟最常被叫的外号,因为她年龄最小,长得也很娇嫩,跟着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很笨拙,经常不是手指划拉到就是摔跤磕到膝盖。 陈陌觉得无聊,转头朝季檬打了个响指:“想不想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季檬点点头,角落里唱歌的人都自觉降下音量。 陈陌一眼看破红尘道:“别看他这么拽,其实他一见到甜妹就走不动道。尤其是脸圆圆的,温柔又可爱,撒起娇来嗲嗲的那种——” 林冽不以为意。 表面恩爱当然要伪装成真才能骗过所有人,至于真心与否,都不会是他现在考虑的,毕竟只是浪费时间的东西,没意思。 他没搭腔,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避开了周遭所有的热闹,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一会,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陈陌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在连夜起草离婚协议,拿了杯酒就直接坐过去,头刚伸过去,手机直接就熄了屏,黑色的屏幕上映着他匆忙避开的狼狈表情。 男人没功夫管他,从侍者手里取回大衣,头也没回,“我让人直接把礼物送去你家。” 陈陌:“……?” 他悲愤地指着钟:“就差一分钟就吹蜡烛了,都不等等我?!” 林冽开车回到沉南别墅时,第一眼就看到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江烟坐在台阶处,小心地用披肩盖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狗身上,长发没打理,有些乱的披着,发尾和裙摆全湿了。 活脱脱的像个小疯子。 这么冷的天,她早被冻得脸色发白,一举一动都跟被调慢了二倍速。 林冽站定:“你还特地等我?” “……” 江烟疲倦地揉揉眼,又发现手指脏兮兮的,有点嫌弃又没办法地抿住唇,不想说话。 她是有点委屈的。 跑出来捡小狗,结果大风把门吹关上,她懵了半秒,才意识到根本不知道密码,绕了大别墅走了三圈,连后门都进不去。 林冽绕过她,去解锁。 听到大门被推开,江烟急切的想朝温暖的地方靠近,可全身上下哪块都沉,已经负荷不住。 腿怎么都挪不动一步。 眼皮昏沉合上时,她隐约看到林冽面色肃然的走来,心里一阵咯噔。 好像有无形的压力挤压着她,呼吸急促得找不到多余的空间。 怀里的小狗随着滑扑在地。 林冽极快地拦腰抱起她,入眼可见她发白的脸。 细痩的肩还止不住的在发抖,他沉下脸,没停顿地往屋内走。 林冽将她放在床上,伸手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没发烧。 豌豆公主的身体一向不好,家庭医生也是从小为她诊治到大的,半夜赶来看了一下,检查客厅桌上的药。 “江小姐只是犯了以往的毛病,药物有催眠的作用,她的身体也还没适应好时差,吹了冷风,才会突然晕倒。” 张医生保证:“不会有大碍的,请先生放心。” 林冽颔首,送完医生回来后,一手脱下大衣,自然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手上的打火机还没按亮,又立刻收住。 今时不同往日,偌大的别墅不止他一个人在。 林冽看看角落里的小土狗,又注视起变成脏脏包的兔子精,心生出怪异感。 他不习惯家里有太多人在,一直独来独往也没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迟疑起来,总不能让她穿着湿衣服到天亮。 林冽洗干净手,用热毛巾大概地给她把脸擦干净。 叼着烟,再重新去解她白色刺绣睡裙的扣子,每一粒纽扣都是花朵的图案,很小,总是能轻易的从他指腹上溜走。 他隐隐不耐,手上的力道加重。 脆弱的纽扣当即被崩掉,不用解,衣领自动敞开,露出奶油般的雪肤,微起伏的沟壑隔着布料传递着温度。 若有若无的呼吸在他耳骨下转,炙热又磨人。 轻柔又饱满的是雪媚娘。 林冽将隐晦的视线移开,重新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可少女玲珑的曲线就是泛蜜的毒药,无一不危险。 目光最后降落的地方,那一小粒的红痣在腰腹上,如沸腾的暗火。 像是不可亵玩的标记,却又在偷偷引诱人心。 清纯又甜媚。 哪里是豌豆,分明就是尤物。 第4章 委屈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地方。 热毛巾沿着一寸寸的肌肤擦拭下去,堪堪到腰间时,察觉到她在他的臂弯里稍微扭动了一下,本以为是苏醒的迹象,结果江烟只是单纯换了姿势继续睡。 毛巾滑过那粒樱色的红痣,虎口一紧,掌心燥热着升温,所有脸红心跳的回忆被迫唤醒。 她曾像猫一样躺在他怀里时,觉得痒了还会娇气的哼几声。白玉的肌肤下隐约透出的血管,光是看着就很想有咬下去的冲动。 林冽沉着脸,加快速度地用长睡袍将她裹住,强忍欲念的表面下,只剩一个想法。 对比起三年前的手感,她似乎更孱弱了些。 江烟半夜醒了过来,没清醒多久,又头晕晕的睡了过去。 下半夜倒是睡得意外的舒服。 潜意识还停留在纽约的小公寓里,没那么大,窗户就在床边,听着雨声,有喜欢的香薰在,让整个梦都是甜甜的。 还心心念念着醒来要烤贝果吃。 眼皮轻松地睁开,却意料之外的撞入一双眸仁里。 浅浅的棕色比初晨的光线还要柔和,可也只局限于此,男人站在床边,穿着黑色毛衣俯身打量的气场,比隆冬更易结冰,简直如阴间使者。 江烟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嗓子还哑哑的。 林冽闻言,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难道你和我之间,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 江烟一下清醒。 冷汗同一时间从后背沁出。 宿醉还能假装断片,可当活着的回忆找上门时,江烟小小的心脏地震了一下,拉起了被子。 缓缓落幕jpg 林冽垂眼看着她像冬眠的小动作一样,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的靠近又离开,除了小脸还紧绷着,大体上是恢复了活力。 “密码?”林冽伸手拿起她放在床头的手机。 江烟警惕起来,察觉他的语气算不上太好,无端让她体会不到一丝善意。 他要干什么? “不告诉你,”她嗓音比蚊子还低了,弱弱的反抗:“这是我的隐私。” ——全身都被他摸遍了,还谈什么狗屁隐私。 林冽冷淡的想,难得好心的没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否则可能会收获一只玻璃心碎成十克拉的豌豆公主。 他转而抬起她的下巴。 江烟微微眨眼,很快明白他的意图,立刻逃避的要扭过脸,男人给予的力道加重,指腹稍热的固定住她的下颌。 “……你怎么这样啊?”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抵抗不住的低声抱怨,没有任何的威慑力,黑发凌乱的垂着,一副被人欺负死的模样。 面容识别进去,林冽单手摆弄她的手机,粉色的手机壳落在他的魔掌里,违和到极点。 在江烟眼里的小珍珠要掉下来前,他速战速决搞定,再原路放回。 她擦擦眼角,抱着手机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气鼓鼓的检查手机。 微信弹出了新的好友通知,屏幕上多了小鲸鱼图标,手指停在上面,还会吐出蓝色的泡泡。 这是什么? 江烟窝在被子里仔细研究,发现原来是居家可远程操控的软件,别墅三层楼里所有的房间门的芯片已自动绑定,监控里能看到走廊和客厅,还可以发送指令,有对应的机器人接收执行。 连垃圾分类都有专门的小机器人? ……他这是把家当实验室了吗。 “家里的阿姨只在白天来,晚饭后不会留人,我经常晚归,你多熟悉,在家里会更方便。” 林冽的声音隔在被子外,江烟眨眨眼,总算肯扭过脸来看他,很疑惑:“怎么可能事事都能计算到,总会有意外吧。” 他语气清减:“我做事,不会有意外。” 好吧,她才是那个意外。 江烟迟疑,内心里还是怕跟他单独相处,“如果请一位住家阿姨来管理呢,应该会更方便些吧?” 这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你常年不在家,”林冽盯着她终于从被子里探出的脑袋,淡淡的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倒是挺放心。” 江烟的声音戛然而止。 【孤男寡女】和【方便】? 他们的理解重心好像不在一个层面上。 对于接不住的话茬,她选择放弃,继续瘫在床上装死,小手规矩地搭在被子里,十根手指放在一起弹钢琴般地敲了几下。 既然他没提昨晚她晕过去的事,那是不是就可以当换睡衣这件事不存在? 江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磨蹭了一会,她才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昨晚抱回来的可怜小狗,在家里小声地“汪汪汪”寻找,最后发现它窝在某个桌子底下。 江烟探低身子去哄它出来。 拆了包小肉干,使劲招呼,它才肯转头看她。 她换了姿势,伸手进去想把它抱出来,却低估了小狗的扑食能力,尖尖的爪子亮起,不分轻重地要抢走食物。 江烟不舍得松手,潜意识还是害怕地闭上眼,做好被拍疼的准备。 细微的冲击力滑过她的袖角,江烟小心地先掀开右眼皮,眼前的一团白里多了只单薄的手,深灰色的风衣袖子往下遮住腕表,虚虚地往里一捞,捏住狗脖子将它提了起来。 江烟跟着站起来,手要去接:“谢…” “家里不适合养宠物。” “为什么?” 江烟踮起脚,妄图想从他手上抱回来:“我知道怎么照顾,不会麻烦到你。” 林冽直起腰,回头看了眼她光着的脚,“你还是先顾好自己,”他伸手截下:“不然再晕个两三次,我会怀疑你是故意的。” “?” 江烟起先还没懂,直到越盯越发现他桃花眼的轻浮太过明显,白糯的脸才缓缓的红起。 她有些沮丧。 既然住在一起,那也意味着很多事情不能仅凭她的意思来。 虽然会觉得不舒服,但她一贯是当示弱方,趁着还没开始培养出感情,就此中断也好。 眼下消化这点微弱的情绪,几乎是本能。 江烟缩回手,人小小的矮回原地。 “那就拜托你,”她很不舍,“帮忙找个好人家收养。” 林冽意外地抬起眼皮。 她的表情和回答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衡量了下手里脏兮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东西和面前干干净净,安静又娇嫩的江烟,没有一丝犹豫地交给了身后的特助。 尘埃落定。 江烟往回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往回看心心念念的小狗,哪知道他压根没走,视线相遇后,她不自在地飞速移开。 对她来说,也许能完全随她心意来的,或许是手里一点点搭建出来的建筑模型。 虽然是冷冰冰的死物,可当想象自己在里面生活时,又会变得温暖。 她不需要宽阔的自由,只享受在狭小空间的随心所欲。 江烟待在书房,一边抄写从老宅带回来的佛经,一边为没留住小狗偷偷掉了会眼泪,等到差不多平复后,她才打开电脑。 将邮件里回复的一系列数值放进模拟软件里,她看着演示的动图好一会,察觉出不太对劲。 她给祝汐发了条微信:【方案我再加点细节。】 江烟正准备截图模型,继续往下详细说明,那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又加?!”祝汐问,两人是高中同桌外加同行,她属于江烟交际圈里唯一深交的朋友,“江大设计师,一个咖啡厅而已,不需要投注太多的灵感。” 江烟:“我邮件发你吧,看模型比我口头说更直观。” “你只是不想讲电话吧,”祝汐笑嘻嘻地揭穿,对她的孤僻性子一清二楚,“好,我会看的。” 江烟轻声说谢。 祝汐叹气,“咛咛,你干嘛要那么小心,别忘了,我这工作室可是靠你的七位数启动资金才能开到现在,我还得跟你磕头呢,你硬气点!” 江烟点头,“知道啦。” 她语气软软的,压根没有威慑力,一听就让祝汐想起家里的小猫咪,恨不得抱起来贴贴。 不过,哪里有摸真人好?祝汐好久没见她,刚想约,江烟就弱弱留了句“拜拜”,挂断了。 祝汐:“……” 对社恐人士来说,今日电话量已经超标了。 江烟看了下时间,一点多了,她在书房里渡布,找到一些搭模型的工具和机器,又找来报纸,准备速战速决,在天黑前临时搭个小山模型出来。 林冽一早到临鲸的心情十分恶劣。 恶劣到让特助直接在内网下达了一则人事变动通知,从他接管集团开始,这些踢人出局的变动时不时会发生,底下的高层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对林昊派系的没有斩草除根就已是仁慈。 于是,各位鲸鱼人一大早点开邮箱,看看太子爷的暗杀名单到哪一位了。 赵旭,意料之外的人选。 他基本不和临鲸核心业务挂钩,只负责楼盘开发建设企划,是林家跟江氏互为盟友时派驻进来的,几乎不可能倒。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众人心知肚明的原因,也是常被赵旭挂在嘴里的——“总裁夫人的舅舅”。 赵旭被拦在了总裁办外,数位保镖不让他多靠近一分,大门敞开着,只看到林冽坐在浅灰色系的沙发上,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 林冽一个字都没说,扬手让助手拿了文件报表出去。 赵旭:“什么意思?” 助手冷冰冰的,“您看看就知道了。” 他历任十几年,到头来信封里只有几张薄薄的纸,建筑工程本就是注水极大的项目,关于采购款的几项猫腻,赵旭都不需要分析,心中有鬼地揉成一团,丢开。 “恐吓我?”赵旭不怕,“你爸在时都不敢动我,你做决定时不怕江家追责吗?” 林冽垂眸:“这是我的地盘,你要认主人的话,走错地了。” 赵旭怒火中烧,“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私下和我协商,为什么要闹到明面上来。” 林冽闻言,饶有兴趣地起身,调整着衬衫上的袖扣,“你倒是提醒我了,审计下午就会联系你具体金额。” 赵旭粗声大呵,“咛咛刚回来,你就这么对她的家人,她心肠软,你是想让她为难?” 林冽眼神清冷,“所以她需要安抚,佳士得珠宝展拍卖会在下周一,记得在这之前把钱补齐。” 这是下了死令。 他平静地说完,不给赵旭在纠缠的机会,从容地让特助将门合上。 眼不见为净。 等赵旭骂骂咧咧地离开,特助才轻声问,“林总,是不是该跟夫人打个招呼?” 赵旭是一定会在江烟面前添油加醋的,只怕会影响他们夫妻的和谐。 林冽淡淡问:“夫人有出门吗?” 特助摇头,“没有。” 林冽打开平板,输入一串数字后,页面跳转到家里的监控视角,右下角浮起红色小点:书房共占用5个小时,卧室餐厅衣帽间及其它房间的数据呈灰色。 餐厅里,阿姨准备的点心和午餐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 “……” 豌豆公主是打算靠露水活着? 他沉吟着,指骨在桌上轻敲,无端想起临出门前,江烟踮脚想抱小狗,却又落空的眼神。 湿漉漉的,干净又怯弱。 江家到底怎么养她的,怎么能让她的性格跟小时候如出一辙。 ——依旧是那个很无聊的聚会,小江烟的漂亮可爱很快就被其他小孩发现,就算她不爱热闹,不跟人交谈,也丝毫没减少被人围观的热度。 其中有一个胆大的,凑上去亲了一口她软乎乎的脸蛋。 她的表情当即就变了,急急地转头去找家人,大人都没当回事,只哄她,“因为喜欢你,才亲你的,咛咛,没关系的。” 她无从表达自己的抗拒,眨眨眼,又继续看着窗外发呆,慢慢的,眼神越来越无措。 眼泪开始一滴一滴地冒出来。 睫毛就像一排小森林,挡住了她的委屈。 江烟是无声又安静的小白兔。 就像她想要的小狗。 他不给,她也不会争。 大概也只会躲在自己的窝里,偷偷难过。 那时候,他明明很不爽,心想如果她是他的养的兔子,一定会狠狠教训让她不高兴的人。 林冽眼尾微抬,缓缓地问:“狗呢?” 第5章 性癖 江烟在顶层发现一处隐秘的小楼梯,往上通着阁楼。 倾斜的屋顶三角形处开着一扇通透的玻璃窗,她打开灯,发现空间并没有想象中狭窄,宽敞到可以放下一张大桌子,白天光线也会很好,能放个沙发坐着晒太阳。 以后可以存放一些建筑模型。 她在脑子里过着阁楼布局时,下方的楼梯口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江烟一个人待着本就有点害怕,仔细听了会,觉得像有老鼠。 她身子慢慢变得僵硬,原本坐在地上想估测面积,此刻手指收紧地搭在了膝盖上,揪紧睡裙上的布料。 暗中等待了好一会,声音小了点,不确定老鼠走了没有,她背靠着墙,慢慢往外爬了几步,憋着气探出头去看。 “……” 原来是他啊。 林冽正好从手机上抬起眼,倚在楼梯边的身体懒洋洋的,另一只手掂着根烟,低头刚要咬上,就对上她。 她的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黑发垂地,粉色的玉髓吊坠项链在睡裙的领口处摇晃。 他及时刹车地把烟放回口袋里,以为她是不舒服,没力气才趴在地上的。 林冽踩着台阶上去,把她打横抱下来。 江烟怔住,拘束地推他的肩膀。 她本就不喜欢跟人太过靠近,清醒状态下更是排斥,着急地想跳下去,“林冽,你放开我。” 林冽没把她的推拒当回事,毕竟她这个人压根没什么攻击力,但看到江烟脸色僵硬,呼吸都开始加重后,他微皱了眉头。 分明有做过更加亲密的事。 她此刻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不耐地在二楼把她放下,江烟勉强站稳,想开口解释几句,林冽已经面无表情又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摘腕表。 生人勿近。 江烟很快又被别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她隐约听见了一楼客厅里有小狗的叫声,提起裙摆往下走,还没下完最后一层台阶,就被一团白花花的扑到腿边。 她很惊喜地蹲下来,抱住了小狗。 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小东西,被修剪了遮眼的毛发,毛发被吹得蓬松柔软,身上被洗得香香的重新回来。 江烟一直都很想养只小狗。 以前在江家,姑姑对猫狗过敏,她懂事地没提过,后面出国,又会担心无法带宠物健健康康地回来。 想得太多,反而束手束脚。 现在圆满了,她把狗抱起来,看到餐厅的桌上,放着摆盘精致的晚餐。 她一天顾着忙着摆弄模型,只吃了一块乳酪贝果,的确有点饿了。 江烟拉开椅子坐下,摸着小狗脑袋,没有先动筷,安静地等着林冽。 林冽洗完澡下来,额前头发半干,遮住了眉毛,换了干净的睡袍,走过来时,没在她对面的位置停下,反而拉开了她身边的椅子。 他身上带着刚沐浴后的香味,伸手去拿碗碟时,江烟能从他的袖口上闻到一点。 很淡,莫名熟悉。 江烟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他脸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养狗的想法,但从养宠物的长远角度看,他的态度也很重要。 如果他实在排斥,小狗待着都会很辛苦。 她抱住小狗,按住它的两只前脚,慢慢地搭在林冽的胳膊上。 两双眼睛一齐望向他。 她声音温温的,“小狗还没有名字,你有想法吗?” “火柴。” 他几乎没有思考。 江烟:“为什么?” 林冽扫了她一眼,“你昨晚为收留它,脏兮兮晕倒的样子,可怜得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 小狗嗷叫了一声,从林冽腿上爬过,跳回地板上。 江烟收回手,表情悻悻得有点呆。 铲子是她递的,总不能怪他挖了个坑。 她点头,“也可以。” 江烟跟着他动筷,先夹了距离最近的番茄牛腩,又吃了几口饭跟虫草花炖鸡汤,慢吞吞嚼完后,侧头看林冽的进度。 怎么她才刚刚开始,他就快吃完了? 她不想落后太多,只能拼命埋头消灭……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就像原本05倍速在放的电影突然变成了2倍速,不断快进。 林冽放下汤碗,中途打开手机查看邮件,另一边的江烟同时塞了两颗丸子,两边腮帮子鼓鼓的,还想再喂点米饭进去,他皱眉地扣住她的手腕。 江烟:“怎么了?” 他看出她的不自然,为了验证猜想,“你脸上粘了米粒。” 说着,手又伸过去。 他的手贴到她脸上时,林冽果真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慌乱。 周身瞬间围起了一道无形的警戒,她看上去很不适应被他碰,想躲开,又顾忌着身份。 江家的教养是让她做不到将他推开的。 脸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如果不是靠得近,他可能会被表向所迷惑,以为她只是害羞。 他拿到答案后,便没再为难她。 江烟看着他起身,背对着自己在擦手,恢复到安全距离后,她松了口气。 下一秒又担心他坐回来,林冽却只丢开了帕子,没去看她,“你慢慢吃。” 晚上,林冽一直都待在北面的书房里。 江烟为了调时差,忍耐了一整天,洗完澡后直接躺下,睡到半夜,迷糊地睁开眼,看到环在被子外的手。 无名指上的钻戒亮亮的,属于林冽的薄荷香,几乎横住了她的周围。 她动了一下,他的手臂也随即收紧。 力道顺着被子传到她身上。 冷汗无声地冒起。 昨晚是意外,今夜她是清醒的。 潜意识的排斥让她偏过脸想出声提醒,嘴唇先感知到温热,软软的是他的脸。 他都睡着了,应该不知道的吧? 江烟用了点力气,和他拉开距离。 她用被子把自己窝得更紧了,往边上挪了挪,确保他再翻身也不会碰到她。 可她还是估错了林冽的睡眠模式,碰不到摸不着时,他就开始找她了,架不住他腿长,白色松软的被子在黑夜里像一片雪地,他抬起的脚踝搭在她小腿间,就像突起的小山坡。 她的脚心是凉的,很难被捂热。 他身上的温度像刚发酵好的酒,清醇又灼热,勾着她,摩挲着,仿佛有火苗在燃起。 江烟不喜欢这种感觉。 让她觉得像被毒蛇缠住了,很危险。 她决定想个办法。 江烟坐了起来,看到挂在一边的领带。 她下定主意,把它拿过来,屏神静气地扯好,在他的脚踝处绕了一圈,小心地收紧,绑在床尾。 她还小小地筹划了一下,该调几点的闹钟起来,再偷偷解开,佯装无事发生。 这么一想,江烟加快了动作。 即将完成最后的蝴蝶结时,江烟感觉到身后的雪地开始撼动,寂静之中,微弱的呼吸声越来越近…… 直到出现在她的后颈,她感受到了他的审视,一秒一秒地凌迟。 短暂的沉默后,林冽捏住她清瘦的后颈,声调有点哑:“你这性癖还挺特别?” 第6章 睡觉 林冽没办法装睡下去,豌豆公主即便在做贼,也改不了从小慢吞吞的性子。 他再能忍,也受不了她翻来覆去地摆弄。 ——被发现了。 江烟上一秒还是“勇敢兔兔不怕困难”,下一秒就反射性地挪过身子,想要离他远一些。 身后的男人又很坏,始终不松手。 稍不慎,半个身子已经离开床边,她裹着被子,行动不便,卷着被子,一下子失了平衡的从床尾掉了下去。 林冽倾身去拉她。 他睡袍微敞,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更明显了,尾调竟然还是甜甜的。 很像她喜欢吃的薄荷味雪糕。 两人齐齐滚到地上。 林冽护着她的脑袋,手里攥了几根她的长发,她一转头,就被扯住,疼得开始往眼眶里攒小珍珠。 她穿着睡裙,裙摆随着动作往上卷了些,大腿没有阻碍地磕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头和脚都疼,江烟没忍住地小声呜咽,“…痛。” 她这一哭,倒像是他才是罪魁祸首。 林冽低头去检查她膝盖骨碰到的地方。 他问,“就这么不想跟我睡?” “………” 她抽泣着,咬字不清地跟他道歉。 他受不了她这种受虐般的哭法,“再哭,真把你给绑了。” 江烟没法跟他再待下去。 她捂着唇,从被子里钻出去。 林冽沉出一口气。 她从小安静又温婉,就算有公主病,也一定是全世界对不起她。 这样的大小姐,是不能受凉的。 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关系,她也不能刚回来就生病,搞得像他故意虐待她。 林冽从衣帽架上扯下她的羊绒外套,很快跟在了她的后面。 她刚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还没睡醒,揉着眼,停顿着差点要撞上书房门时,他顺势把外套轻扔过去,另一只手从她身后去替她推开门。 突如其来的物理攻击。 江烟头一重,伸手扒拉着把脸蛋勉强露出来,黑眸惺忪,有薄薄的水光。 书房的灯从他走进就自动亮起,加湿器也开始工作,林冽靠窗坐下,灯光映得他眸底清寂。 他突然问,“你很讨厌我?” 她第一反应地摇头,更多的不想让林冽误解成问题在他,“我…从小就很抵触跟人肢体接触,不是讨厌你。” 林冽:“从小?” 他怎么记得不是。 她十二岁过生日时的排场极大,圈子里的小孩都被江露请过来给她作陪衬,他下完课,直接被司机送到酒店里。 刚到宴席门口,他一眼就看到穿着公主裙,发上别着一只柔黄色的蝴蝶结,长发束成两个小花苞,鼓出来的地方远看像兔兔的两个耳朵。 她面前的桌上堆满了礼物跟一份五层高的城堡蛋糕,被所有人用视线簇拥,兔子公主是最漂亮的主角。 他刚到,也吸引了很多人的议论,不用仔细听,也能猜到是在聊他跟林昊之间的关系。 他不想进去,怕听到让他心情糟糕,想搞砸一切的非议。 3、2、1—— 蜡烛被吹灭的瞬间,许愿的女孩睁开眼,失焦的视线跟门口的他对上后,她从小椅子上跳下来,小跑到他身边。 众目睽睽下,她拉住他的手,认真又虔诚地问,“大哥哥,你就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热情洋溢,哪里是会怕人? 他奇怪地瞥过她。 “对,”她揉着外衣上的小球,轻声地解释:“所以我从小也没什么朋友。” 江烟本就是偏闷软的性格,再加上这一点,同学都以为她是表面好说话,背地里根本看不上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亲手做的小甜品,却被嫌弃家境殷实只送他们不入流的东西,渐渐的,她就被孤立在外。 只有祝汐跟她玩。 她伤神的样子楚楚可怜,林冽判断不出来。 而他的内心却控制不住地想对她做更亲密的事,让她不止脸红,雪白的身体每一寸也要熟透。 他娶她本来就不是为了巩固名望,与废物弟弟作对,而是想占有。 他曾经也得逞过一次,食髓知味。 林冽眼底的欲隐在了夜色里,他淡淡一笑,桃花眼盯着可怜兮兮的小白兔,“那我想跟你睡的话,怎么办呢?” 江烟脸红到耳根,她当然明白这是逃不掉的,本来就在想措辞,被他挑破,她更加像做错事的人,“我会努力适应的……” “能不能在我适应之前,先不要?” 她低声哀求,要哭不哭的。 如果有人要强迫她,那一定得下地狱。 林冽:“可以,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两人之间的共识达成,她见他随手拿起桌上没看完的文件,没有要再往下谈的样子,有点讶异。 她还以为他会问起那一晚。 问她为什么那晚可以,现在不行。 林冽出声打断她的思考,“帮我拿支笔。” 江烟去自己桌上找,蹲下来在抽屉里打开笔袋,裙摆堆成长长的一截,像人鱼的尾巴。 林冽不受控制地想起三年前那个宁静的半夜。 他在阳台上抽烟,听到她在哭,走近了看,月光洒在她雪白的后背上,他隔着被子抱住了她的腰。 她整个无力,在药效的作用下清醒过来,半是娇吟半是伤心,他说了很多话,她迷迷糊糊地应着,可还是哭得很厉害。 他忽的反应过来,她也许是在懊悔羞愧。 毕竟她跟林昊走得那么近,那夜原本也是他们两相约。 她跟自己搞在一起,这叫偷情。 林冽差点暴戾地想掐着她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可她哭得实在太可怜,嗓子都哑了,嘴唇红得不正常,是被欺负的。 男人总是会在床上心软的,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跟她保证,“别怕,我不会提今晚的事,别人不会知道的,你还是纯洁不染的江小姐。” ——他真的很信守承诺,绝口不提。 江烟随手抽了支笔递给他。 看着他利落的签下名字,想到那卷佛经,这么多年了,字迹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的这股浪荡劲,她小时候怎么没发现? 每一回见到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书房,少年时的他经常低着头,将纸上的每一个字仔细得誊写了一遍又一遍。 像轮孤月,安静的浸泡在海面里,无人能扰。 …… …… 天微微亮起,江烟在闹钟响起后第一时间关掉,赖了一分钟床后,揉着眼睛起床。 林冽从健身房出来,用干毛巾擦着额前的黑发,刚走进衣帽间,就看到江烟站在镜子前系围巾。 圆鼓鼓的,她再次把自己围成了一个小白球。 她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双肩包,跑来跑去地拿纸巾,暖手宝,保温杯,图纸,平板,相机地塞满。 然后,她就像小乌龟一样地背起了重重的壳。 经过林冽身边时,被他伸手拽住书包带子。 他低声问:“去哪?” “爬山。” “……” 什么荒诞笑话。 他换衣服的功夫,出来时来帮工的阿姨刚把洗好的草莓装进盒子里,“从农场摘了直接送过来的,本想让夫人早餐用,可她走得急。” 林冽系着领带,“拿给我吧。” 他开车在家门口不远就的林荫道堵住她,才几步路,就让她的脸变得红红的,呼出来的白气被围巾给挡住。 “为什么不用车?” 江烟:“爬完山会很累,开不动。” “我送你。” “我已经叫了车,”她拒绝。 “看看,”他手搭在车窗,眉目有点凶。 江烟把手机屏幕对向他。 林冽一把抢过,在她扑过来时,利落地合上车窗。 “……” 这人是流氓吗。 她生气地望着他在里面取消了她的订单,接着车子传来解锁声,林冽拍了拍副驾驶的座椅。 他今天上班挑的是一款黑色偏坦克型的,很酷,虽然沉南别墅附近没什么人流,可出了别墅区就是闹市。 她不想让动静变更大,他看上去也不会轻易把手机还给自己。 “不会耽误你吗?”她上车。 林冽已经照着她的订单,输入了目的地,“不会。” 江烟把手机放进包里,拉上拉链,放在腿上抱着,想了想,“林冽,你别总抢我手机。” 林冽不置可否地调高空调。 见他不理,她也没生气,耐心地和他讲道理,“你只是仗着男女力气悬殊,我抢不过你。” “不然要是性别互换,肯定就不是……” “别想了,”他慢悠悠地说,“就算性别互换,你这小身板,我照样能把你绑到床上去,你早点认命吧。” 江烟:“。” 第7章 草莓 到浮山的一个多小时路程,江烟安静地看着窗外发呆,看久了发困就睡着了。 长发在阳光下变成温柔的橘黄色,她大概是睡暖和了,雪白的脸蛋泛起淡淡的红晕,很像躺在橱柜里精致的娃娃。 林冽总觉得她像一场春雨。 从冬天走来,细腻又滋润。遇到说不过的事就不说了,一点不满都没有,也不吵闹,干净单纯到会让别人替她委屈。 江烟慢慢醒来时,发现已经进入了风景区路段,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坐直地看向窗外。 远远的,能看到一栋老旧建筑物的折线型镂空屋檐,在树影里错落折射出败落的光线。 林冽:“怎么了?” “我爸爸建的疗养院,”她说,“不过被废弃很久了。” “因为火灾?” 江烟:“嗯,后面有产权纠纷,就没人处理。” 三年前这块土地的扯皮也刚好结束,回归江氏,她已经打算好做完悬崖上的咖啡厅项目,就去研究疗养院的修复。 破损了几十年,图纸不知道保留得齐不齐全,应该还得请很多专家,不过没关系,她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耗。 林冽把她送到半山腰处,江烟重新把包背好,温声跟他道谢说再见。 他从后视镜看着她呼着白气走远,身后背包拉链上的小兔子挂绳一摇一晃,他把玩着打火机上的小齿轮,觉得怪异。 好像在送女儿上学。 怕她身体虚,累倒,又担心她在山上会不会遇到坏人。 林冽没想到她一回来,他就会变成这样,私心明白她只是江家送过来的联姻棋子,目的不纯粹地想榨取他更多的价值,他必须提防。 可她出国的时候,他又震怒。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不来讨好他,无欲无求。 过去的漫长时间里,他设想过各种手段。 可等她真正回来时,又觉得幸好。 林冽开车回去时,再次路过废弃的疗养院。 他也曾短暂居住过一个星期,听人介绍过,这是江父送给他早产病弱的女儿,市中心不适合她静养,又不舍得让她离开自己太远,所以在郊区附近建造了一处地。 后来的大火烧毁了百分之八十的建筑,同时也—— 他刹住车,沉默地看着窗外倒塌的废墟,如果没记错,江家父母也死在那场大火里。 她刚刚提起疗养院,是什么样的心情。 江烟手持相机拍了几个局部的细节,其实公司的小伙伴早就在接受浮山咖啡屋委托时,实地来考察过了,详细的数据照片视频,她都查看过,可还是觉得亲自来走一趟比较稳妥。 她清楚自己的体力是爬不到山顶的,看过地图,江烟往上又爬了半个小时,排队坐缆车。 心跳因为运动后跳得很快。 江烟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手扶着栏杆,往下看着山下陡峭的石子路,看久了之后有点犯恐高,她忙转移视线。 俯瞰中又能看到疗养院的边角。 屋顶镂空的地方原本是玻璃,此刻已经破损成碎片,暗暗的,里面一丝光都没有。 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 小时候生病时的记忆很零碎,大都是躺在床上,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偶尔有家人来探望。 她都记不清脸。 出了疗养院后,家人里只有姑姑陪着她,给她梳头发,哄她吃饭,睡前给她讲故事,虽然很忙地在守家业,但还是会每天坚持接送她上下学。 大家都说她的父母很爱她,可是她只觉得姑姑好。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太冷漠了。 那栋废弃的建筑,大概是世界上她跟父母唯一的纽带。 整座山冷冷清清的,江烟上了缆车后,发现车内是全透明玻璃底的,她坐上以后,更加觉得头晕腿软。 缆车还没关紧,缝隙里有呼呼的风声,还伴随着外面人的说话声。 她拉开包的拉链找药时,缆车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深色的阴影笼了下来,带着寒意坐到了她身边。 江烟:“……” 她睁大眼睛,看着林冽散漫地拢了拢外套,黑色的西装和浮山的一切格格不入,大长腿有些无处安放,紧紧贴着她。 “你忘带东西了。” 一盒色泽饱满的草莓被推到她的眼前。 林冽没听到她回话,偏过头来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和不知道该看哪里的视线。 缆车的门被工作人员锁好,轨道开始往外推进。 江烟呼吸更加急促。 包里,她的手死死地捏着药片,怎么也抽不出来,暗地里并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弱到吃药的样子。 她越紧张,他就越想跟她玩。 林冽打开盒子,用里面的小木签戳了块草莓给她。 她摇摇头,把手从包里抽出来,转移注意力地改为捏紧拉链上的小兔子挂绳。 她的拒绝,在他面前向来都是被忽视的。 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说不要。 林冽隔着围巾,力道不轻地捏住她的下巴,等她嘴唇微微张开,就把草莓塞进去。 动作算不上温柔。 江烟连挣扎都没有,不懂他在玩什么把戏。 她吃得第一口像在试探,怕有毒。 很快,草莓尖尖传来的甜在口腔里蔓延,没有熟得太透,保留着清脆的果香。 江烟咀嚼得很慢,他手上的姿势不变,让她就着他的手吃完。 喂完第一颗后,接着再被他喂就容易多了。 江烟放下心来,告诉自己要习惯。 他们可是夫妻,她得适应。 林冽看着她慢慢接受了,忽然觉得无趣。 小白兔连反抗都不会,笨死了。 他松开小木签,“你自己吃。” 江烟:“……” 她看着放在他腿上的水果盒,心想如果要去拿草莓,就得凑得离他很近,手臂还会碰到他的身体。 她的心脏已经因为恐高难受了。 无法再承担新的压力。 江烟决定不吃了,规规矩矩坐好。 林冽看着她扭过脸去对着窗户,小学生春游的姿势。 他淡然地想,怕得要死还非得看风景,她果然更怕我,连草莓都不要了。 于是,他又有兴趣了。 江烟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一下,她沉重地调整姿势,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结果脸还没完全转回来,一颗红红的草莓就抵在了她的唇边。 “……” 怎么会有男人这么喜怒无常啊。 她觉得自己快在缆车内缺氧而死了。 林冽淡淡:“嫌弃我?” 江烟快速摇头,为了加深可信度,张嘴吃掉他喂过来的草莓。 他看不上是满意还是厌烦,等她吃干净后,才低声,“原来你是非要我喂才吃。” 江烟:“。” 第8章 浮山 她囫囵得吃了几颗后,身体补充了糖分,变得平静,好奇地问,“你上午不用回公司吗?” “只有一个线上会。” 江烟:“这里信号也不太好。” “没事,反正会有会议记录。” 他虽这么说,江烟却不想因此影响了他的公事,她回忆了一下看过的水电图,下了缆车,就往东南方向走。 最后停在一棵老树下,江烟拿出手机看了眼,回头对他说,“这个位置,网络比较稳定。” 她把包放在石凳上,拿出纸巾擦了擦。 林冽明白她的意图,他稍抬了抬眉,“把我丢在这里?” “我要去看得地方就在前面,”她仰头解释,“你在这等我。” 今天已经打扰他很多了,江烟再迟钝,也觉察出他没恶意,她吃了他的草莓,就想把他安顿好。 她又不是真来爬山,他会觉得无聊的。 好在林冽点了头,他打开手机进入会议,余光里看着她又拿出了白色的保温杯跟饼干,放在旁边。 全都是她原先准备给自己的,现在都留给他。 林冽没阻止,侧面证明她是真的不会跑太远,他们现在处在的地势也很平缓,白天视线清晰,危险系数降低。 江烟往丛林稍深处的地方去,凭着记忆找到荒废的草坪,原先是一处观景台,视线开阔。 地面上全堆满深黄色的枯叶,远处的山峦之间夹着静谧的海面,呈着梯字型往外流动,像银河一样通往天际。 浮山并没有多少被人为开发过的痕迹,但一路上来,再地势低的地方,有挺多人推着露营车,搭帐篷来这边野餐。 短暂的远离城市的喧嚣,获得片刻的人与自然的共生。 江烟有点遗憾,其实只要是建筑,就注定是人为创造的,对自然是有天然的破坏性。 她只能做到延续自然感,安静地待了会,脑海里有重新修改后的草图,方向已经确定,不过深秋之后,山里雾气重,外观材料可能需要再考虑。 她原路跑回去,将枯叶踩得作响,回去取纸笔时顺便看了眼林冽,男人专注地听着其他人的发言,桃花眼弯起来像小月牙,鼻骨高挺,气质清贵。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她放心地又跑回荒地。 江烟边画图,边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个时,每隔二十多分钟,就会走出去看看他。 “………” 林冽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看着她突然冒出来,脸蛋红扑扑的,不戴围巾后,衣领到下巴的皮肤瓷白到透明。 她有些特性真的很像小动物,把他标记在中心区,然后再怎么往外探险,都会闻着气味寻回来。 江烟再次出现时,林冽注意到她这次间隔才过了五分钟,他脸上表情没变,“回去了?” 她点头,“姑姑约我中午吃饭。” 接近十一点,他开车把她送回市中心都要两个小时,林冽简单地跟会议上的助理打了声招呼,下线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身后曲折的山路上有人抱着烤玉米吃,浮山附近就是玉米农场,也算是这里的特产。 林冽不觉得浮山的玉米能有多特别,但看到别人都有,他拎起她的包,“要不要吃玉米?” “不用了,我对玉米过敏的。” 她清糯的声音传来,他闻言拧眉,过敏? 林冽没细究,领着她原路返回,再次坐回缆车,江烟除了身体还是僵硬外,状态比来时好很多了。 她分神地去看外面其它的玻璃小缆车,观察到其他的情侣都是坐在对面,要么一起看窗外,要么给对方拍照。 虽然没有规定人与人之间该怎么坐位置,但是江烟很确定林冽几乎只挑她旁边的位置坐。 上次在机场,她估计是因为隔壁放了行李,他才坐在对面。 她排斥容易打破安全距离的举动,但也没变态到会记下每一个坐她身边的人。 主要是他……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她上高中时,林昊跟她同在一所学校,两家人本来就熟,放学时,司机遇到的话也会顺便接他们一起走。 有一次,江露临时出差,家里阿姨生病了,她便嘱托林昊记得带她去吃晚饭。 林昊仗着自己是家世好的富二代,很早就不学无术,认识一堆狐朋狗友,晚上鬼混酒吧偷开跑车,手机里的女朋友用26个字母排序都排不过来。 他也会在长辈面前又装得很光明正直,江烟不管他,他也热衷于拿她当挡箭牌。 提到晚饭,林昊又有借口打着她的名号不回家,江烟也不想去林家,于是两人就商量去外面吃,然后送她回家,他继续玩。 林昊定了家日料店,中途打了电话,江烟听到那头有几个嬉闹催促的声音,隐隐听到了她的名字。 下了车,她拒绝去吃日料。 林昊知道她很好说话,就劝了几句,“哥们几个想见见你,你就当给我个面子”“放心,我还找了几个妞陪你”。 江烟背着书包,“不去,我想吃烤肉。” “我房间都定了,”林昊也不让步,吃定她胆小的性格会服软。 僵持了一会,江烟踩着积雪,径直走去街对面的烤肉店。 林昊嫌丢面子,车门一甩就朝反方向走去日料店,还是觉得她会跑回来的,一个人吃什么烤肉,有病吗。 况且下这么大的雪,江烟连车都不会打,回不去的。 他等着她低头。 烤肉店里正是上客的最高峰,她一个人穿着校服坐在窗前,分外扎眼,无数双视线隔空望过来。 她埋低头,草草点完单。 肥瘦相间的牛五花被摊放在烤盘里,肉质在高温下紧缩,多余的油脂轻微溅起。 她被烫到顾不上肉时,身边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下。 “林冽哥哥?” 他应了她一句,穿着黑色的卫衣,肩头湿湿的,散发着未消融的雪意。 江烟没等到他突然出现在这的解释,只能轻声问:“你怎么在这?” 林冽垂着眼,“家里人让我来找你们。” “林昊他在三楼。” “不用管他,”他眼神如冰雪,“你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很惶恐,跟林冽相处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林昊头脑简单,心里在想什么算盘表情都会暴露,可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清冷厌世,说得每个字都像命令。 江烟看不透他,想离他远一点,可他近在咫尺,帮她挡住了探究的视线,她被隔绝在窗户与他之间,无形中有了一丝的安全感。 她小心翼翼地给他夹肉,他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节奏,全程茫然又笨拙地在忙碌。 应该熟了吧? 她也是第一次烤。 林冽看着几下就被堆满的盘子,在她再次被油溅到而咬牙隐忍时,沉默地出手。 指尖相碰。 “我来吧,”他低声道。 ——后来,当林昊质问她为何看不上他时,她的心里自动跳出在烤肉店内,林冽冷淡的眉眼,手腕上的青筋如冰山底下的裂缝。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那夜的雪下得特别温柔。 第9章 过敏 抵达南苑的江宅后,江烟解下安全带,跟他道别。 林冽目送她进去后,眼神骤然冷下,将电话拨给陈陌,“帮我逮个人过来。” 陈陌好奇:“哪个倒霉蛋?” “江烟的家庭医生。” 他摘了腕表扔到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指尖夹上一根烟,刚刚点燃,车窗就被轻轻敲响。 江烟隔着淡淡的烟雾,看见他跟刚才不同的冷淡眉眼,猩红的烟头落在他的眸底,如寒夜中的暗火。 林冽微怔,在她下垂的视线里看到一丝惊惧。 他放缓声线,“落东西了?” 江烟摇头,柔声问,“要不要一起进去见见姑姑?” 他推辞,“我还有事。” “好,”她往后退,恢复了乖巧地小兔子表情,跟他挥手:“那你路上小心。” “嗯,你早点回家。” 画外音的陈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呆若木鸡地听着林冽秒切成斯文谦和的语气跟江烟交流,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地狱使者几时懂得体贴两个字怎么写了? 很快,林冽又恢复一贯的不耐烦,含着杀意地命令,“我想快点见到人。” 陈陌:“……” 豌豆公主要是见到他的真面目,那不得吓哭。 “姑姑呢?” 江烟好久没回来,家里的装潢已经换了新的样子,只有她的房间原封不动,一门之隔,里头静止的时光被重新打开。 衣帽间的成衣倒是当季流行的,还有相配好的首饰,包包。 住家阿姨跟在身后,“露总还在书房,要等一会下来。” 她换了身家居裙,像往常放学回家一样地去花园,检查她种的柠檬树,有没有长大一点。 没想到还在。 长枝叶密,有几个青涩的果子重重地垂着,叶子被风吹落,空气都变得柔软。 就连花盆还是她以前用的,背面有她画的手绘。 阿姨:“咛咛,都在的。露总都嘱托我们要好好养着。” 江烟轻声道谢,摘了一个熟透的小柠檬,切片泡了蜂蜜水,端着去找江露。 阿姨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江小姐什么都好,温柔懂事,对谁都礼貌平和,给她一个玩具可以安静玩一天,几乎挑剔不出毛病,唯一的遗憾是很难跟人真正亲近。 照顾了她这么长时间,也无法跟她真正亲近。 她只依赖江露。 江烟靠近书房,隐约听见里面有电话声,不像在谈公事,好像是在吵架。 她拧眉,靠在门边,仔细听了几句。 “我警告你,不准去找咛咛。” “凭什么不可以?我是她舅舅,她爸妈去世得时候,是我把她抱回家的,现在林冽这么对我,她也该报恩了!” “你多大的脸?”江露怒意加深,“你还好意思提,你第一时间抢走不就为了赡养费?!她妈头七还没过,你就上赌场了,你当我不知道?” “你少装清高了,分明你们江家吃人!” 江烟听不下去,推门而入,“姑姑,你不要生气。” 江露靠在窗边,披着酒红色的长针织衫,背影慵懒,闻言重重地转过身来时,清冷的丹凤眼写满惊讶。 她慌张地走到书桌边,想按掉开着免提的电话。 江烟离得近,“舅舅,你要找我?” 赵权:“咛咛?我跟你说,你可要提防林冽这白眼狼啊,你一回来,他就找了由头把我赶出集团,说明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江烟:“舅舅,那么你想我做什么呢?” “我一把年纪了,也争不过他这尊佛,”赵权声音悲凉,“也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只是舅舅我这点养老钱,他看在你的面上,也不应该故意刁难。” “咛咛,我牺牲这点其实也没什么,但你单纯,恐怕不知道背后的博弈,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是一体的,他这么对我,日后岂不是也会欺负你?” 江露皱眉,刚要骂回去,手边被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 江烟朝她安抚的笑:“既然如此,舅舅你要真替我着想,那就顺了林冽的意思吧。” 赵权:“江烟?!” “我刚回来,”她轻声细语,“就把手伸进他的集团,于理不合吧。” 赵权:“江露,你就是这么教她的?” 江烟的语气在他提到姑姑后,少有的冷下,“舅舅,钱能解决的事一般不难,你负责工程的,是怕账本吧?” 江露径直挂断,让话题停在敏感点上。 她不太赞同,“咛咛,你别理他就好了,他这条疯狗,万一咬到你怎么办?” 江烟:“我不怕的,我不想他为难你。” 姑姑守家业已经很辛苦了。 江露喝了口柠檬水,脸色缓和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像慵懒的波斯猫。 她不想多提赵权,伸手摸摸江烟的头,“你怎么一个人过来?” 江烟不排斥她的触碰,“林冽哥哥有事,把我送过来后就先走了。” 江露狐疑,审视着侄女的神情,“那他对你好吗,会不会欺负你?” “很好的。” 江烟早就打定主意,就算林冽对她很坏,她也不会如实告。 可短暂的几天相处下来,他似乎待她没想象中的差,最多只是喜怒难测,她道行浅,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罢了。 怎么算好,她的感情经历空白,也不知道如何定义。 “姑姑,我晕倒了是他照顾我的。” 虽然可能是家中没人,被逼无奈。 “他给我养了小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反悔。 “我冒犯了他,他也没生气。” 虽然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像要把她吃掉。 细数下来,跟记忆里的哥哥的确有差距,总说她很难招架的话,但她直觉林冽应当是没有恶意的。 江烟说得很简单,江露心里则掀起了波澜。 江烟慢热孤僻,她的世界里自有一套过滤的系统,她潜意识里觉得不重要的人和物,都会被筛选出去,连模糊的残影都不会留。 就连跟了她最久的林昊,江烟连他读几班都没记住,在他想要讨好时,她会轻声说,“你好吵,我想看书,你能出去吗?” 同性里也只有祝汐一个朋友。 这才几天,江烟都能扳手指跟她数细节,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在思索时,脸蛋还会不经意的发红。 他们夫妻,似乎比她想象中磨合得好。 江露笑了,“咛咛,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得跟我说,姑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摸摸侄女的手,忍不住问:“那你抗拒他吗…我是说同房。” 江露了解江烟的毛病,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江烟犹豫了下,依旧弯唇,“姑姑,我不抗拒的。你放心,我在他身边,也可以安睡。” 门外,阿姨敲门提醒午餐准备好了。 江露便拉着她离开书房。 江烟的视线停在她的后背,原本就单薄,现在更是清瘦到袖口都空落落的,她微怔着变化,心里觉得酸楚。 她从小跟姑姑相依为命,见过很多次董事会的人上门要江露放弃掌事,给的理由永远荒唐,都认为她迟早会嫁人,不能把产业便宜外人。 姑姑守家业跟照顾她一直很辛苦,为了证明能力,她早就把自己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江烟记得小时候,不管多忙,江露都会准时回家,哄她入睡,把床头的童话故事书从第一页念到最后,快模糊睡着时,会听见她温柔地说:“我们咛咛也是小公主。” 饭后,江露派人送她回去。 她坐在车里,沉默地思考赵权的电话,就连他都敢跟姑姑叫唤,难道公司出现了什么事? 她虽然不了解内情,但能感知到也许江家跟林家的结盟关系并不紧密。 江烟看向车窗,有人远远走近,她忙叫停司机,降下车窗,“徐律。” 徐浚循声抬头,看着车内恬静的一张脸,手指轻搭在车窗边,气质娇柔。 他礼貌道:“江小姐。” “我想问你,”江烟开门见山,“集团里有什么我能为姑姑做的吗?” 江烟认识他,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拒绝了红圈所的橄榄枝,进了江家做法律顾问,凭借专业的敏感性跟出色的数据审查能力,去年替江露规避了一笔资金风险后,开始冒头。 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为了江露身边的得力干将。 徐浚:“露总既然没跟您提的话,江小姐就不需要……” “我想帮姑姑。” 江烟眼里有少见的坚定,徐浚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不谙世事,考量了会,才开口:“江小姐,您跟林先生的联姻是有利益交换的,临鲸允诺过会给露总未来五年的投资做资金保障,可前段时间露总提起融资,林先生却无动于衷。” 江烟:“姑姑从没跟我说过。” “可能怕你夹着难做,”徐浚安慰,“不过您也不需要担心,公司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危机,总能度过的。” 江烟绞紧手指。 她可以不管赵权死活。 可姑姑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姑姑委屈。 石英钟无声地转过一圈。 林冽指尖上的烟忽明忽暗,他幽深的瞳仁暗到透不出光,眼神如鹰地盯着前方的人。 张医生的汗已经布满了整个后背。 陈陌瘫在对面的沙发上,腿搭在桌上,好奇地看着两位,挠挠头,“林冽,你不会是想唆使他,给江烟下药吧?” 林冽没理他,而是碾灭了烟。 灰色的余烬成了一摊粉末。 张医生不自觉地感觉后背一痛。 “你真确定江烟对玉米过敏?” “……” “想好再回答,”他淡声,“你最近在考虑养老退休的地方吧?” 张医生咬牙,仍在犹豫,苦苦支撑。 林冽浅笑了一下,眼底暗到窥探不见天光。 “医生,你应该清楚我们两家是世交,”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我比你更早见过她,我的记忆也比常人好,我记得她以前的保姆最喜欢喂她玉米汁。” “为什么你来了之后,她就不能碰玉米?” 在旁听着的陈陌心想:啊?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了吗。 怎么会有人能记得小时候见过几次的妹妹喜欢喝什么啊?! 张医生根本不敢抬头,“过敏也跟体质有关系,不能保证一辈子不会。” 陈陌猛拍桌子,呼出口烟圈:“不要模糊重点,你要是不心虚,就不会腿抖成这样,你在怕什么——” 林冽忽然问:“或许是露总交代你的?” 陈陌的话卡在喉咙里,刚想反过来问他是疯了吗,竟然敢怀疑江露,谁人不知道她至今未婚,摆明把江烟当成亲生女儿。 可看到张医生神色顿住,瞪圆了眼却不辩解时,他也不确定了。 毕竟区区一个医生怎么敢对江家的掌上明珠下手? “……” 无声的沉默像冬日冷感的太阳,天光大亮,又让人遍体生寒。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如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门外,特助请示道:“林总,太太到访。” “刚好,”林冽掀唇,轻笑了一声,“医生你当面跟她说清,省得我做了坏人。” “先生,不可以!” 张医生急声,“江小姐不会相信的。您不知道…她对露总的依赖程度,是达到盲目的地步,她只会质疑我们在挑拨离间。反而会让露总察觉,露总也不会放过我的。” “先生如果您想跟江小姐拉近距离,就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好时机,露总至今也没暴露目的,不如再等等。” 林冽挑眉,唇边笑意消失,“你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张医生抹掉一头的汗,眼中带着沧桑,“不瞒林总,江小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早决定在离任的最后一天,无论如何,都会告诉她事实。” “没有私心是假的,我的外孙女月底需要手术,”他哀求,“我怕会在节骨眼出事。两个月后,我就正式离开江家了,家人也会移民。” “先生,您能不能保我一次?” 第10章 泡芙 江烟抱着盒子,将红色缎质的蝴蝶结重新打到满意的弧度,才看向窗外。 她记得去往临鲸的路上,会经过一片海,看到海,也意味着到达了本城的最南端。 临鲸这几年一直在不断扩建,到目前为止,已经占据了七万平方米,从地图看,面积轮廓也像一条鱼,因此一直被外人戏称总部是座鲸鱼岛。 下了车,一名秘书来迎接她,顺手地想替她接过手里的盒子。 江烟轻柔地避开,不露痕迹地和对方拉开了距离,“谢谢你,我自己拿就好。” 秘书这才看清她的脸。 比想象中的还要小。 保镖按下直通高楼的贵宾电梯,抵达14楼后,原本平静的总裁办,不由的沸腾起来。 三年了,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总裁夫人。 本以为会随了江露略些嚣张的脾气,气场全开能烧死一条条小鲸鱼,没想到正主如此温纯。 她有一双娇贵的小鹿眼,拥有着比想象中还要让人惊艳的富家千金长相。 空气中萦绕着甜味,像软乎乎的白兔奶糖。 众人看着她亲手护着的甜品盒子,会心一笑的同时,忽然又有些担忧,他们的总裁并不喜欢甜食。 刚回国的江小姐会不会受到打击? … … 大门被从外关上,江烟如释重负,抱紧红盒子,终于不用被围观了。 然而,新的探究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陈陌送完张医生,不顾林冽的冷眼,完全舍不得走,百闻不如一见,他恨不得找出个放大镜来观察她。 “我们以前经常见的。” 有吗? 江烟想不出来:“……你好。” 陈陌笑眯眯,满怀期待,“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林冽淡声打断:“不用理他。” 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到稍熟悉的身影上。 他很少见的在鼻梁骨上架了副眼镜,金丝边的,镜片上浮着淡淡的光影,挡住了桃花眼,一派疏离。 江烟选了离陈陌最远的位置坐下。 陈陌没放弃,“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她拆开包装,里面是一颗颗排列整齐饱满的酥皮泡芙,“这是我刚才去了烘培手工坊做的,要不要尝尝?” 江烟这话说得有点心虚。 她下午的确是有去做甜品的安排,像她这种不喜欢出门的人,难得出来一趟必定是要把几天要做的事全集中在一起。 她是打算给祝汐做个蛋糕,出国这么久,两人碰面屈指可数,但每逢遇到节日,祝汐都会准时送上礼物,江烟则是全攒到一块,加上蛋糕,一次性拿给她。 陈陌:“我可以拿一块吗?” 林冽关了屏幕,走过去时把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丢过去,砸在他脸上——第二条赶客令了。 “可以的,”她轻声说。 果然还是豌豆公主更可爱。 林冽已经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江烟还在低头忙碌地分泡芙,她换了一套白色的短外套短裙套装,领口跟袖口处是丝绸质地的木耳边,扣子是不抢眼的玫瑰金色系。 就连头发都重新梳理了,多了一点卷翘的弧度。 就跟小兔子会及时用爪子弄干净自己一样,她也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鞋面被弄脏,爬过山就要重新换更干净的衣服,全身无时无刻散发着比糕点还要甜美的气息。 但她是个笨蛋。 被人欺负,隐瞒都不知道的。 江烟见他迟迟没碰泡芙,心里在不安。 她果然是做得太明显了。 徐浚一再告诉她,融资的事不急,她便想着为了日后铺路,尽力跟他把关系处理得更好些,到时正式提起时,氛围也不容易僵。 她在犹豫要不要再劝时,对面的陈陌捧着乞讨来的泡芙咬了一口后,人变得…沉默了。 怎么会有人把泡芙做得一点甜味有没有?! 内陷的薄荷奶油只剩下清凉。 他仿佛生吞了一管牙膏。 “咛咛啊,”他叹气,“你自己有吃过吗?” 江烟:“…没有。” 她对不加糖的甜品没有兴趣,看他一言难尽,也隐约发觉味道说不定很怪。 她无措地摇头,接着想收回林冽面前的那一份,沮丧地觉得果然不应该用这个方法。 林冽眼里泛出了冷光,“你很有空?” 陈陌火速起身,察觉他的耐心已经到临界值,可能再多留一秒,就会以“大胆,敢说公主殿下的不是”的罪名被杀掉。 江烟对他抱歉地笑了一下。 陈陌面色复杂,怎么会有性格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的夫妻。 更可怕的是,他凭借多年的交情,能感觉到林冽已经在开始心疼江烟了。 好怪,看不懂。 他还是先跑路保命吧。 江烟连再见都还没来得及说,陈陌就快速推门出去了,余光里瞥见身侧的男人拿起泡芙咬了一口。 他嗓音清冽,“还不错。” “……” 江烟抬眸,神奇,他竟然没有恶趣味的说些风凉话? 从进门开始,她就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以前都是漫不经心地想逗弄她,好看的皮囊下藏着坏水,现在却…复杂得多。 江烟弄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 许特助叩响门,在得到允许后,拿着一份文件进来确认,“林总,您签批过的这份文件……” “法务部的同事问,文件是不是被换过,上面没有您的签字。” 江烟低头把剩下的泡芙给重新摆弄整齐,在许特助把文件递上前来时,瞄了一眼。 咦,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林冽随手翻过几页,俯身把玩着钢笔,姿态跟昨晚靠在沙发上签字时的一样。等等,她瞳孔紧缩,不会就是同一份文件吧? 她昨晚亲手给他拿的那只钢笔……好像是准备用来练书法的! 写在纸上,字迹过几个小时就会自动消失。 林冽望着她突然紧绷的表情,示意许特助先离开,手一边探了过去,握住她开始发抖的手指。 “你不会也在泡芙里下毒了吧?” 江烟:“。” 她一时顾不上抽出手。 他显然已经认出。 江烟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哭哭了。 完蛋了,功亏一篑。 指不定会被扣上了居心不良的帽子。 怎么会有像她这么蠢的人啊。 江烟的眼尾也开始变得红红的,欲言又止地抠着手指,总觉得说什么都像在狡辩,他会不会生气? 他第一时间发现她情绪低迷下来,手往下径直插入她的指缝,阻止她往掌心留印子。 林冽问完就后悔了,小白兔的胆子就丁点大,再吓就要哭了。 以前只觉得她弱得离谱。 现在才发觉她被养成如今的样子,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都这么乖了,为什么还要算计到她头上。 江烟完全拥有耻高气昂的资本。 “对不起,”她忐忑地道歉,满脸的怯懦,“我不是故意的。” 林冽越不出声,她就越害怕。 长睫上沾着层层水光,眸底像月光宝盒。 江烟正犹豫要怎么补救,面前的男人倏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听不出情绪地道:“怕什么,我又没怪你。” 窗外的风很大,越过他的肩时,那股沁凉又熟悉的薄荷香味再度包围住她。 他抱得太用力,她迷惘片刻,眼前只闪过三年前,他们过度的那一晚,被亲吻过的唇,抚摸过心脏位置的手,交叠在他腰间的腿。 她用了最不耻的方式捆绑住了他。 江烟潜意识里觉得羞耻和内疚,曾经的亲密触碰,都成了她心里难熬的关卡,呼吸沉重到像溺水之人。 她的哭音加重,“…对不起。” 林冽隐约觉得烦躁。 她不是很乖,很好哄的吗。 怎么到他这里就行不通? “不准哭。” “……” 江烟被迫趴在他的颈窝处,声音在颤抖中轻度,小小声地问:“不过,林冽哥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林冽垂眸:“什么事?” 她温吞地揉眼,“你以后…抱我之前,能不能给我一个心理准备?我还没适应。” “……” 他舌尖轻抵上颚,隐隐咬牙道:“不能。” 第11章 发疯 江烟离开鲸鱼岛后,就去了祝汐的公寓。 她按了五次门铃,迟迟没人开门,像往常一样,她输入门禁密码,嘀嗒一声,有小猫趴在玄关处等。 江烟先把蛋糕放进冰箱里,抱着猫玩了会,给它喂了点吃的,就在电视机柜旁的小空地半蹲下,把囤着的十几个礼物盒拿出来。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圣诞节了,江烟把大大小小的盒子搭在一起,堆成一个小圣诞树的形状。 祝汐喜欢各种有形式感的事,连美甲都会对应节日氛围替换,她偏木讷孤僻,对这些热闹都没有感觉。 以前班上的同学给她的评价是“空有漂亮的皮囊,内里是无聊的灵魂”,不浪漫也不识情趣。 所有人都是短暂地陪她一段时间,就找到更有趣的伙伴,然后弃她而去。 只有祝汐热烈鲜活地停留着,告诉她世界不同的另一面,但不会强求她改变。 江烟偶尔也愿意配合她的喜好。 她做完一切,坐在沙发上摸着小猫粉色的肉垫,等到夜幕降临,才放弃地起身,给祝汐发微信留言。 【嘻嘻,我去你家找你了,但是你不在,我就把礼物留下来,冰箱里有我给你做的巴斯克,放了很多的芒果,记得要快点吃掉。】 【过几天我就要去和业主汇报了,第二天刚好有我喜欢的电影上映,回头我把电影院地址发你。】 “祝小姐,你有在听吗?” 徐浚问坐在圆桌对面的女人,浓颜系的五官自进来咖啡店后,引来无数的侧目,此刻则紧紧皱在一起,指尖搭在手机屏幕上,几次想输入什么,又匆匆删除。 宛如在面对烫手山芋。 徐浚:“祝汐?” 祝汐蓦然回神,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徐浚:“露总要我交代你的,你都记下了吗?” “记住了。” 她敷衍地喝了口咖啡,一块糖都没加的冷萃,她足足喝掉一半。 大概是心里觉得苦,她毫无反应地咽下,看着面前身为江露亲信的男人,对江烟的内疚又加深了些。 对咛咛来说,挑选礼物是很难,很纠结的事吧?平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性格使然,刚回国,一定很难适应,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竟然还惦记着她。 按照江烟温吞迟钝的性格来看,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感觉到她的冷落。 如果不是最近江露又联系自己为她做无法接受的事,她恐怕还只做着跟江烟只是好朋友的美梦。 祝汐再一次坚定了心里的计划。 祝汐问:“徐律,你能帮我预约露总见面吗?” 徐浚:“有什么得见面才能说的事吗?” 祝汐:“托了露总的福,这些年我才能衣食无忧地完成学业,我想当面感谢她。” “露总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利益交易的事上,”徐浚站起身,跟她道别,在祝汐苦恼地拧眉时,他又道,“但是一顿饭的时间倒可以有。” “我会跟露总秘书确定最近的时间表,之后再转告你。” 祝汐露出了微笑,红唇艳丽,“谢谢。” 待送走他后,她才卸下伪装,迟疑地再次拿出手机,看着置顶上的小兔子头像又开始冒红点。 【江烟:虽然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但还想再补多一句。】 【江烟:祝你生日快乐,嘻嘻。】 这一瞬间,祝汐心涩到不行。 “对不起,咛咛。” 林冽在临鲸待到很晚,开完三个小时的海外会议后,又去实验室盯了一组机器人实验,结束后快凌晨一点。 第二天一早还有会议,司机询问他今晚要回哪里休息。 林家房产众多,靠近临鲸十五分钟的北湾一号里就有现成的一套大平层,有人专门打理,生活用品齐全。 他上了车,还是决定回沉南别墅。 林冽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家里的监控软件,屏幕漆黑一片,豌豆公主应该已经就寝了。他根据门禁记录,把进度条划拉回去一段。 九点多,江烟坐在衣帽间的地板上,拆着海运寄回来的其它行李,出来时,右手上多了一枚钻戒。 林冽唇角微弯。 他像看电子宠物一样,觉得江烟做什么都有趣,一个人慢吞吞地吃饭喝水,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拼哈利波特大城堡,然后再换上棉质睡裙回房间睡觉。 林冽看了一路,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还是想去看她。 江烟累了一天,已经熟睡。 她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像软体毛毛虫地斜躺在床上,霸占了大半的位置,脑袋贴着床边,几缕长发垂落着,熟睡状态中,没有平日里的紧绷感。 姿态还是乖巧的,两只手搭在一起,贴在耳边,挤压着脸颊上的肉。 林冽不敢打破江烟的平。 他只轻轻地调整了她的手,怕婚戒上的棱角碰到她的脸。 林冽今夜睡在了侧卧。 等他第二天起床时,江烟已经在一楼吃过早餐,她坐在餐桌边,尝试着指使机器人给她把热好的补汤端过来。 “你在喝什么?” 他还没完全醒。 江烟后脑勺上的丸子头猛地一抖,显然没想到林冽在家里,睡前睡后都没看到他,以为他夜不归宿。 “姑姑听说我之前晕倒的事,让人送过来给我补身体的。” 江烟回答完,视线落在林冽身上。 深色的睡袍松垮地撑在他身上,虽乱,架不住他骨相和皮肉的优越,领口敞开露出的肌肉线条被练得恰到好处,流畅有力量。 太像她在巴黎时装周看到过的男模了,甚至比他们都还要惹眼。 她短暂地陷入美色时,他大步走了过来,伸手碰到碗底。 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满当当的汤就从他手中抢过,再接着摔落在地,“怦”的一声,瓷碗随着浓白的鱼汤变成了一滩碎片。 江烟不明所以,毛骨悚然地看着他阴沉的脸,分不清他是起床气还是针对她。 ……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的林冽,怒意和不满总是会直观的表达。 桃花眼没有调情的笑意时,只剩下戾气。 他正要拉开她,避免碰到碎片,目光触及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颤抖,再抬头,对上了江烟湿润的眼尾。 她压抑着恐惧,担忧地问,“林冽哥哥,你为什么要发疯?” “没有。” “…这个是姑姑亲手煲给我喝的,”江烟攥紧袖口,微怒之下,低喃地控诉他,“你这人很坏。” 林冽:“……” 第12章 冰淇淋 林冽皱眉,若有所思地道:“我记得北枝今天会在申城办建筑展,开幕式第一天,露总应该会露面。” 他把腕表露出来,给她看,“飞行时间需要三个小时,九点钟准时开幕,现在八点五十,她在飞机上给你煲吗?” 她有点生气了,“你在质疑什么?反正都是姑姑给我的。” 林冽低头看着她握紧的小拳头,讥讽地勾唇。 豌豆公主第一次跳下温床。 果然是为了她的姑姑。 张医生说得没错,除非有致命的一击,否则动摇不了她。 林冽敛唇:“抱歉,我会让人重新给你送汤。你想喝什么,跟我说就好,每天端来送去的,太麻烦你姑姑了。” 江烟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几乎是把矜贵写在骨子里,对她相敬如宾,懂得如何释放只想让外人知道的一面,成熟得知道隐藏真实的情绪。 但是江烟也见过他脾气差到没边的样子。 江露以前很担心江烟内向的性格,但是家里也没其他的同龄人,于是经常把她放到林家老宅,让她去多交朋友。 江烟喜欢做烘焙,江露就让她记得把带过去的饼干给每个人都发一遍,晚上回家,她会数数检查。 可她真的做不到主动跟人亲近。 于是,她就躲在了书房里,决定自己把饼干全部吃完,吃到一半,传来敲门声。 她僵在原地,听着越来越不耐烦的敲门声和外边模糊的说话声,才反应过来来的人是林冽。 他好像是来找林叔叔的…… 他们父子每回聚在一起就是争执。 江烟抱着饼干罐想出去,又不敢面对他的怒火,内心里盼望着他能快点离开,她连饼干都忘了咀嚼,呆呆地等着,忽然惊天动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踹开。 她连呼吸都放慢了,半蹲在窗帘后面,外头蝉鸣声震天,她的内心却一片冰凉。 好在林冽在书房没见到人,很快就走了。 江烟数着他的脚步声,直到听不见了才匆匆提着裙摆溜出去,踩着楼梯下去时,心跳跟着扑通扑通地跳,到最后一格时,濒临到最高点。 本以为已经离开的人,正站在绿色的盆栽边,沉着脸问,“你偷偷待在在书房做什么?” “……” 那时的场景,成为了江烟一时的噩梦。 江烟回了神,总觉得他不至于故意。 她心有余悸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手滑。” 他冷淡道。 江烟还惦记着要跟他处好关系,温柔的声音在后面跟随。 “我吵到你了?” “你是觉得鱼汤的味道不好闻吗?” “林冽哥哥,”她轻轻地捏住他的袖角一点,“你有被烫到吗?” 林冽听着女孩甜糯的音色,低头看着一地狼藉,她的碎花长睡裙裙摆也沾上了污迹。 他只是怕她又喝奇怪的东西进去,张医生说她的真正过敏源是一种药物,反应会很激烈。 她却连惊慌都是短暂的一下,还反过来关心他。 她应该生气他的使坏才对,而不是用如此纵容,温吞的视线看着他,会让他有违背本意的想法。 林冽的初衷是想对她好一点,可心底的阴暗面会暴露,想知道她清醒时,在床上也是不是这么好说话,被做狠了也只会软声地劝,想试探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转过身,虎口抵靠住她纤细的腰,略微用力地把她抱起来,放到餐桌上坐好。 江烟紧张地眨眨眼,他的手就锁在她的腰两边,避无可避。 “以后如果你的身体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眉眼微抬,清冷的嗓音糅杂着克制,变得有些哑,“你嫁给我,就不要让你姑事事为你操劳。” 江烟不懂,“姑姑又不是别人……” “江烟,”他警告地掐住她的手腕,“你记住了吗?” 她小声地应好,视线越过他,停在地上的碎片,依旧疑惑。 江烟白天溜完狗后,就待在书房在画图,一千多平的咖啡店其实不需要她花太多时间,但去了一趟浮山后,又有了新的灵感。 她上线会议,跟工作室的小伙伴聊了墙面的设计,检查了模型的进展。 工作流程还算顺利得进行,小伙伴们也很配合,少了祝汐在,江烟自己主持,气氛总体很平淡。 快两天了,祝汐也没回她信息。 尽管两人相处不需要粘着对方,但江烟是记得她的一些习惯,比如收到烘焙的甜品蛋糕,会立刻发几百字的彩虹屁小作文来给自己,夸到她都不好意思。 江烟出神了一会,拿起手机,叮嘱祝汐蛋糕放久了就不要吃了,容易拉肚子。 接着,她问助理小禾,“祝汐在公司吗?” 小禾摇头,“她今天刚请了长假,回一趟老家。” 江烟知道祝汐老家在哪,有年国庆放假时,她觉得江烟一个人在家里很可怜,邀请她一起去川城玩。 她拿了手机查了大概位置,决定见完客户后,祝汐还没回来的话,就去找她。 江烟等待最后一批渲染图完成的空隙里,趴在桌上休息,在脑子里复盘跟祝汐的点滴,在想自己有没有做了让她不舒服的事。 怎么想都没找到蛛丝马迹。 可她预感祝汐不可能无缘无故冷落她。 林冽今早的行为举止也很诡异。 江烟着急地攥着手指,又开始烦自己的迟钝木讷了,如果她再机灵点,是不是就能发现问题? 恍惚间,有冰凉凉的东西贴在她脸颊上,像滚鸡蛋一样地从她眼角贴到唇边,弄得半张脸都湿漉漉的。 江烟半睁开一只眼,看到一个浅绿色包装的冰淇淋桶。 他回来了。 熟悉的薄荷巧克力味道。 她的注意力转到拿着冰淇淋的男人身上,衬衫挽起来,露出的小臂青筋起伏,浅蓝色的钻戒伏在上面,像一滴小水珠。 江烟坐正身体,看着窗外黑下来的天幕,自觉接过冰淇淋。 林冽跟她商量:“吃一半。” 江烟摇摇头。 “听话,”他抵抗住了她那双干净期待的眼睛,“明天再去给你买。” “会浪费的,”她挖了很大一勺,被冰得只吃得了三分之一。 林冽俯身,就着她的手吃掉剩下的,“另一半我吃。” 江烟心忽的重重一跳。 她像个木头呆住,舌尖慢吞吞地在品尝出清甜的滋味,告诉自己只是寻常夫妻会有的举动。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到她一直在惦记着要修复好两人间的关系,昨天还一塌糊涂,今天却似乎有了进展。 转眼就到了面见客户的日子,江烟一大早就睁眼,窝在床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想见不想见不想见。 可以逃跑吗可以逃跑吗。 她可以做十个方案,也不想跟外人面对面交谈,即便准备充分,但每次要迈出这一步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出“能结束这一切吗”的想法…… 可是如果做不到跟客户交谈设计方案,就无法成为优秀的建筑师。 像往常直面每一次设计作业考核时,江烟自行天人交战后,终于从被子里探出腿。 脚尖刚点到地面,又窝囊地“嗖”的一下缩回,继续装乌龟。 “………” 隔着一扇门,林冽就这么看着她雪白的脚背来回反水下床无数次。 他的身后的屋内,陆续有人在搬开箱,一整排的配饰袖扣摆满桌子,各款私人订制的西装衬衫在工作人员的手中一件件地熨烫着。 许特助走近,“先生,有电话。” 林冽拿过手机,边听着陈陌吊儿郎当的声音,边看卧室里的小白兔抱着狗玩了一会,终于起床。 白天有发布会要参加,晚上还有拍卖晚宴,临近年关,林冽手底下的人已经练就好用最快时间,替他挑出衬气场,符合他皮相的最佳上镜衣着。 谈话间,林冽单手解了上衣,换上浅灰色的英伦风西装三件套。 陈陌翻着资料,“关于露总,我有个小道消息——金羽实业,专门开发风景园区的,你听说过吗?” 林冽:“嗯,江烟接受了他们的委托。” 她今天要见的客户也是他们。 他送她去浮山时,就初步了解过,按照金羽一贯的规划,浮山最后的开发还会有滑雪场,民宿等休闲娱乐的项目,咖啡厅只是一块试验新合作方能力的小甜饼。 “我听我家老头说过,金羽在他那年代,也是金字塔顶尖的一家企业,后面出事了,家道中落一段时间,才慢慢翻身挺到现在,现在的一把手还坐过牢,好像叫沈振白。” “露总怎么就放心让她家公主,跟身家不清白的人合作?” 林冽对沈御的名字不陌生,“他是江露的老熟人,沈家如日中天时,沈振白曾跟江露订过亲,但也仅此而已。” 为了跟江家结亲,林家早把江露的底子都摸透,光是资料都有上百页,与沈振白有关的也不过寥寥一行字。 陈陌在风月场所游荡多年,跟林冽这种逢场作戏的不同,他早把男女之情摸透了,“大家族能走到订婚,那肯定是一切都谈妥了,江露如果是因为提前知道沈家要败的风声才退的,那也无可厚非,但是沈家会这么想吗?八成早变仇家了。” “这配置很容易火葬场,”陈陌真诚建议,“避免殃及到你,不然还是让江烟推掉吧。” 林冽抽了条素色的领带,缠在腕间,闻言看向门外,江烟穿了件白色收腰的西装裙,为了更正式,平时手腕上戴的几串手链都被收起来,十指干净得除了钻戒,就剩一支白色的苹果手表。 他顿了顿,目光清明:“没那么容易。” 陈陌疑惑,“这很难吗,又不是付不起违约金,你跟她说你养着她就好了,仙女不需要下凡,江烟不作的,肯定顺着你。” 是吗。 他还宁愿她作一点。 江烟走进来想跟他告别,注意到他在接电话,便只扯了扯他的领带,用口型告诉他:我帮你。 林冽手松开,怀里当即靠近来一团软乎乎的,细腻的柑橘香里,她温吞着环住他的脖颈。 领带绕着她纤细的手臂穿行,在她的指缝间被收紧。 林冽敷衍着回应,“没关系,发生什么,我都可以兜底。” 他说这话时,脑子里想的是用领带缠住她的双手会怎么样,是不是会哭。 她什么都不知道。 长发挡在耳边,柔软顺滑。 抬眸时清澈得像小鹿,小心翼翼地给他系。 从她见过江露后就开始了,若有若无的讨好。 他心不在焉地想,不然江烟绝对不会碰他的。 豌豆公主肯定以为做得不明显,可他一直在观察她。 从过去到现在。 “好了,”她说。 林冽能感觉江烟松了口气。 他倚在墙边,懒洋洋地看着她做完任务,转身就要走。 林冽还想留她一会,抓住了她的手臂,突然道:“你心跳得好快。” 第13章 礼物 白色手表暴露了心脏的频率。 江烟垂下眼,“我只是有点紧张。” 林冽:“别怕,这笔钱你又不是非赚不可。” 她弯唇被逗笑了,乌黑的眸仁像星辰。 他视线不可避免地在她西装裙下的长腿停留,原本的雪白被黑丝遮住,又柔又媚。 林冽折步在排列开的衣服中拿了件厚外套,有些品牌在运送当季成衣时,会特地将情侣款一起送过来。 他轻声:“手。” 江烟疑惑地抬手,继而就被一件大衣从脖子盖到小腿处,原本像跳芭蕾舞的小天鹅身材立刻变成一团棉花糖。 林冽:“外面很冷。” 其实一楼也放了外套,不过这也无所谓,江烟便乖乖点头。 林冽接着把她夹进领子内的长发撩出来,“今晚我有礼物要送你。” 江烟惊讶,为什么突然要送她礼物。 她又错过了什么纪念日之类的吗? 她没有任何的准备。 “拍卖会上的,给你当玩具。” 林冽清声解了她的疑问。 江烟露出一道没有负担的笑,雪白的贝齿轻陷在水润红艳的唇上,柔软得像春日的桃花。 “饭桌有热好的牛奶,”他挪开视线,又接着说,“喝完再出门。” 江烟顺着说好,终于从他的眼皮底下如愿溜走,来到楼下一鼓作气喝完牛奶,就去车库里选车。 电话一直没挂断,陈陌全程听完夫妻俩的私语,不得不感叹……真他妈的父爱如山。 外人都说林冽娶江烟是为了笼络世交,外加借此踩死同父异母的弟弟。 可他怎么觉得都是假的。 这么多年,也没见林冽利用江家做些什么,看来传言都是虚的,如果林冽多半很早就对江烟有感觉了。 林冽:“她真正喜欢的东西很少,我不想干涉她。” 陈陌来兴趣了,“那她不多的喜欢里有可能包括你吗?” 他没再回答,气氛静止。 安静能听到针落的会议室里,长桌上摆满两个大型的模型,数张渲染图被挂立在展台上,金羽的三位负责人以及助手对照着委托书的内容,开始衡量。 江烟轻声阐述,“我们的建筑物会从平地上抬高20厘米,靠近悬崖边缘的位置还会以曲线向上的弧度往外延伸一定距离,让游客能有从实地一步步走到悬崖边的凌空感。” 负责人用激光笔点在悬崖边外的体块,提问:“稳定性如何处理?” “底座的倾斜足以提供山脊怀抱力,挑高的20厘米部分,山体的细缝可以用灌浆处理,也能采用液态阻尼箱。” 短发女人扶着眼镜,“我喜欢里面的观鸟台。” 大屏上切出了平面图,白色的荧光浮在江烟长睫上,她说话的音调很舒服,像在讲故事: “没错,因为前身是观景台,内部维持宽阔的视野就能保留优势。在不破坏这点上,在窗台边缘会做一个半拱圆形的玻璃,里面铺青苔,玻璃面上开孔,把饲料撒进去,可以吸引飞鸟来食,人坐在浮山咖啡店,也能欣赏到覆川湖的鸟。” 负责人提问:“观景台是黄金观赏位,可现在还是被废弃了,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拥挤,”江烟调出了观景台的流线图,“仅仅一个出入口是消化不掉游客的,最初的设计里没有缆车的存在,还能勉强维持,但现在缆车,徒步登山的人流同时交合,未来的咖啡店还需要考虑员工,送货,后厨的路线,所以我的分流策略是……” 谢晋在会议室门口听了半响。 她掩饰得很好,看起来合群又擅聊,只是眼神总在躲避跟人的直接对视,外表看起来是疏离,其实是不自在。 说辞不老练,胜在口条清晰,不是一击即中的惊艳,是润物细无声的撼动。 在其他人还要再问更多时,他推门而入,“不用再推敲了,我觉得老同学的方案可以直接落地了。” “谢总。” 江烟:“……” 老同学? 谢晋:“南中二班。” 江烟:“……” 谢晋:“数学课代表。” 她眼底终于清明:“原来是你。” 江烟以前上学不算太认真,走读回家写作业时,经常写着写着就跑去搭乐高,画画吃东西,到点困了就睡觉,从不熬夜。 这就导致第二天要交作业时,她还在补,其它科还好,就是数学这科比较耗时。 谢晋当课代表的一段时间,总会等她写完,替她遮掩。 有谢晋做担保,最后的造价环节也没砍得太苛刻,全在江烟团队可控制的范畴,事情发展得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 结束时,谢晋约她:“好久不见,中午一起吃饭?” 江烟婉拒:“我还有事。” “咖啡店的设计只是开胃菜,浮山——是要打造滑雪场的,还会配套民宿,餐厅之类的基础设施,”谢晋抛出橄榄枝,“有想法的话,可以来明麒馆跟我面谈,我一般晚上都在。” 江烟真诚道谢,但谈商务不是她的强项,便没表态。 江烟完成了本周的ddl后,回家就开始玩羊毛毡。 给火柴做了一个红色的小鞋子,结果笨蛋小狗一穿上就不会走路了,趴在沙发上颤颤巍巍。 她呆呆的放空了会,才反应过来,忙趴到它身边给它脱掉。 拿走羊毛鞋的手一顿,她侧头看向身后的窗户,外面黑漆漆的,开始下起细盐般的小雨。天黑了,他还没回来。 她应该没记错吧? 他的确说过今晚要给她礼物的。 江烟莫名期待。 其实她经常收到异性的礼物,很多男生都是凭着她脾气好的初印象,觉得送点礼物就能得到她的正向反馈。 发现愿望落空后,他们就会及时止损,诋毁她不过是一株漂亮的植物,装什么清高。 林冽跟他们不同,是早知道“结果”的。 她整整三年的离开,性格寡淡木讷,连触碰都不愿意,还刚搞砸了份合同。 他都没有怪罪她,甚至对她还更好了一点。 江烟充满好奇。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能得到什么。 …… …… 江烟重新坐好,擦干净手,边吃巧克力边继续等,唇腔内是浓郁的黑松露味道。 她把一张纸小糖纸折成千纸鹤。 等一包巧克力见底,江烟折完最后一只,看向时钟。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睡觉的点了,临睡前不揭晓答案的话,她就会做整晚猜谜的梦。 江烟纠结了会,心里的腹稿打了好几轮后,给林冽打了通电话——没接。 她还是想再等一等,点开微信,又给祝汐发了几条消息。接着打开热闹的工作室群,才发现今天是内部的团建日子。 她在国外没参加过,往常都是祝汐在主持,第二天是周末,小伙伴们去了酒吧玩,从发出来的小视频跟照片上看,大家都醉得差不多了。 她看了下地点,开车过去十五分钟。 反正今晚也不会早睡,江烟索性过去露个脸,收尾。 夜深人静的街道,尽头有迷乱的霓虹灯在闪烁。冰莓粉的跑车从黑暗开进,引擎声让路边喝醉上头的男女皆侧目。 戴着耳麦的黑衣保镖看了眼车牌,觉得眼熟,可并没在白名单内,等江烟从车内下来,基本能判断,不是常客。 电梯进入后,第一眼就是沸腾的人群。 江烟心底发麻,掉头就想走。 不行不行。 她在心里给自己讲道理。 祝汐已经兜底了很多事务,她平时做甩手掌柜就算了,这点琐碎怎么也得应付一下,不然嘻嘻会很累的。 好在小伙伴们去的是楼上的包间,她按着图片找,在末尾的那间发现大部队。 江烟推门进去,并不知道身后多了条尾巴。 肖梦站在半人高的植物边,听着大门关上,招手叫来了侍者,悄声吩咐了几句。 “…小江总?” “禾禾你快帮我看看,是真人吗?” “果然喝醉了,小江总都能从屏幕里钻出来了!” “什么?有鬼?” “……” 果然是喝醉了。 工作室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子,除了小禾,她们只在远程会议软件里见过江烟,电子软件里出现过的人突然照进现实,她们立刻像在动物园看熊猫似地把她围起来。 想捏捏她的脸,看是不是活着的。 江烟勉强从她们的魔爪下钻出来,打电话叫来几辆车跟司机,每人分配几个,稍微清醒的就送回家,已经不说人话的就送去最近的酒店住一晚。 她刷卡付款买了单,最后一个走。 包间的门被推开,江烟回头,一排阴影齐刷刷地挤进来,几名高大个的男模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见到她时也愣住。 没想到神秘贵客这么年轻。 经理挤在他们的肩膀中间:“愣着做什么,快喊人!” 江烟想问的话被他们硬生生给吼没—— “公主殿下下凡辛苦了!” “欢迎公主回家!” “我们一定会伺候好您的!” 江烟:oo 这是小禾她们刚才叫的服务吗? 被挡在最外面的紫毛想跟上节奏:“公主……” 江烟表情微滞:“我不是。” “那您想喝什么酒的?最近新进了批香槟王——” 她看着面前的彩虹,浑身不自在,“不用,我要走了。” 经理:“你们没听见?!” 肖梦人脉广,认识得都是非富即贵的,他们不想放走到嘴的小肥羊,况且江烟语气温温的,压根没有威慑力。 只当是富家女第一次点陪酒,害羞不好意思。 男模们当即使出浑身解数,热情如火,本就一屋子的酒气,又开了新的香槟,江烟猝不及防地被喷射出的酒水给泼到。 她的出路被堵住,毛骨悚然地被逼着一退再退,有胆大的还想来搂她的腰。 这么多的人,这么喧嚣的气氛。 江烟脸色一点点变白,神经紧绷,频率变得急促,她推不开人,音乐被重新按开,淹没了她的推拒声。 江烟一头雾水地陷在这个窘迫的局面里。 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无助的雪夜。 酒精的催化,汹涌的欲望,不怀好意的打量。 她恐惧了很久很久的根源,羞耻又难堪,如果故事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喝下那杯酒。 也就不会连累到他坠落。 压抑很久的心魔几乎要把她吞噬。 如果可以把自己藏起来就好了。 她苦恼地想,那样就可以把一切只当作是场虚拟荒唐的梦。 沉南别墅灯火通明。 林冽怀揣着一个檀木盒子,眉梢少见的藏着欢喜,踏着月色回来,在即将进到卧室时,脚步又不自觉地放轻。 “江烟?” 他想她应该在睡觉。 夜风吹过,清冷的雨掺着她常用的茉莉香。床上空无一人,火柴乖乖地待在狗窝,她也没在书房里玩她的乐高。 千纸鹤掉落了一地。 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什么情况下她才会想起联系他?回拨回去也没人接。 他猜不到她会去哪里。 他心有困惑,更多的是不安。 林冽不适地拢眉,手机再次振动,一则消费短信的通知出现,很离谱的数字跟地点,他将盒子放下。 明麒馆门前早早等候了一群人。 听说林冽要来,黑衣保镖们按规矩,自动地清场出一条路,防止有人偷拍。 车灯如流星划过,经理上前为他打开车门,主动为太子爷撑伞。 林冽在一辆保时捷前停下,“主人呢?” 经理:“在三楼。” “带路。” “林总,您这是……?” 黑色的伞下,林冽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声音隔着雨幕冷硬又清晰地传来,“下雨了,来接我太太回家。” 三楼包间里人仰马翻。 男模们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客人,费尽心思想要讨好,结果越靠近,江烟越自闭,最后索性把自己蜷缩在沙发角落里。 他们更不敢让她走了,怕没伺候好,被怪罪下来。 更古怪的是,又有许多人闯了进来,肖梦控诉:“表哥,这下你终于能看清江烟的真面目了吧?她就是装乖,私底下水性杨花,这才回来多久啊就点陪酒,你一定不能——” 泼脏水戛然而止,门一推,里面什么样都天光大亮。 水性杨花? 男模们面面相觑,他们倒是希望她能多看自己一眼,工作根本无法展开。 陪酒? 江烟的包里甚至还带了保温杯。 他们七个葫芦娃在这里,魅力完全无法施展,只能围着她,恨不得把她当贡品拜。 林冽暂且顾不上他们,目光只盯着他的小兔子。 江烟无辜又彷徨,眼尾红得可怜,发尾湿漉漉的,粘在脸颊边,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揪着袖口的流苏,自虐般地绕紧。 他喉结滚动,心脏像被人开了一枪。 将她从昏沉的世界中唤醒的,是一只瘦削的手。 林冽的手腕皓白如月,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过来,”他轻声道。 她指尖交叠搭在膝盖上,眸内浮着一层浅浅的雾气。 相比身边的洪水猛兽,他的面孔是她唯一所熟悉的。 江烟试探地往前靠近。 “咛咛!” 江露闻风赶来,看到这样的场面,就能猜到她有多无助,亲手养大的孩子,被逼着暴露弱点,她除了愤怒,就只想把江烟带走。 江烟已经放弃思考了。 她的人生本就简单,从小开始,生病了有姑姑,难过了有姑姑,委屈时也有姑姑撑腰。 就像追寻本能的小动物,她找到了更值得依赖的,便毫不犹豫地想要扑过去,回到温室里。 林冽漠然地看着她动摇。 他早该明白,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江烟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的温柔体贴仅限于表面,撕开甜蜜的糖纸,就会发现—— 江烟排斥他。 江烟厌恶他。 江烟永远不会选他。 那又如何。 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林冽身上的寒意毕现,早就习惯掠夺的本能,让他狠决地出手,一把将她按进怀里,打横抱起。 江烟害怕地发抖,熟悉的薄荷香气在此刻变得危险,她想抗拒,却被他捏住了后颈,他附在她耳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温柔安抚,语调却又冰冷至极: “别怕啊,宝宝。” 第14章 适应 “林冽,你放下咛咛!” 江露追上,目光恨不得在他的身上剜出洞来。 林冽连联姻协议都不遵守,还敢抢人,他凭什么? 她最厌恶事情超出控制范围。 黑衣保镖们早就训练有素,在江露要迈出第二步时就将她拦下,没留情面道:“露总,请别插手我们老板的家事。” “家事?” 江露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咛咛姓的是江,不是林。” “可是答应让江小姐成为林家人的,不也是您吗?” 身后,年轻男人走来,不知道偷听了多久。 江露皱眉:“你哪位?” 谢晋递上一张黑金名片。 “金羽的人?”她眼底有了防备。 “沈董托我带话给您,”谢晋低下声:“…他说他很是想念你。” 江露顿住,语气凉薄:“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转告他,不要把我当成他在狱中的消遣。” 谢晋俯身,凑近些传话,“沈总让我问您,还想不想再次合作一把。您缺的资金,林冽不放,他可以满足。” 她意外地抬眸,唇角微微上翘。 大雨纷扰,雨滴打落在无数枝头上,将仅剩不多的枯叶浇灭,为冬夜的侵略加快步伐。 江烟陡然以为自己陷在一场噩梦中。 她被困在林冽的怀里,仰头只能看到他冷厉的下颌线,紧抿着的唇如刀锋。 她迷惘:“林冽,你放开我。” 他一语不发,走得更快,长睫抖落下的雨滴,掉落在她的脸上,凉凉的,她委屈地想哭。 后头已经看不见姑姑了。 江烟再想看得更清楚些时,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她被林冽塞了进去。 林冽拿走了车钥匙,车门随即被锁死,接着,他看向窝在最边上的江烟,沉默地想抱她。 江烟慌张地制止:“林冽,你答应过会等我适应……我还没调整好。” “那你坐近点。” 他身上还穿着她出门前,看过被摆在沙发上的黑色系西装,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枚蓝色的冰蝶胸针,清贵斯文。 江烟胸口轻轻起伏,缓和了会,才慢慢地挪前,不料刚靠近,就发现是一场骗局—— 林冽的手臂不由分说地紧搂住她的细腰,反手扯过,她就被单手揽着坐到他的腿上,黑暗中,两只小手被他用力扣紧。 无法挣扎。 林冽的指腹贴着她的腕骨:“把外套脱了。” 江烟眼圈红红地摇头。 她怕得要死,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他无声地挑眉,将车窗打开,外头的风雨被灌进来,带来湿冷的寒意,早就被打湿的大衣黏在身上,江烟立刻被冻得发抖。 她睫毛濡湿了一片,最后还是屈服地动手。 车窗重新合上,暖气被调高,江烟发麻的指尖也一点点回血。 林冽往后靠着椅背,看着她像剥糖般的把白色的羊毛大衣脱下,露出里面的奶咖色的打底衫,开领,看得见的地方都白得像月光。 江烟抬头,微微睁眼地想去看他,眼前忽的一黑,干燥的毛巾罩在她的头顶上,被男人没有规律地乱揉。 林冽心不在焉地帮她擦拭,大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被水光沾染的唇瓣。 耳边只听到他加重的呼吸声,压抑不住的烦躁,她的心脏在瞬间失重。 在他掐紧她的后颈,江烟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躲避地侧过脸,下一秒,唇角就被温热的触感擦过。 被她避开了,林冽也不恼,顺着她的下巴线条,低头咬在她的颈窝处。 软软的,像在啃一颗茉莉味的果冻。 没关系,反正人在他手上。 这次不选他,不代表日后不会。 … … 江烟吃痛地呜呜了几声,手横在他的肩上想推开,整个人却被他按在臂弯里,她声音沙哑地控诉:“林冽,你骗人!” 他不止咬一处,舌尖还抵在她的锁骨上,急躁地舔舐,占有欲作祟地想要留下标记。 另一只手卡在她腰腹上,打着圈摩挲着一个地方。 “江烟,”他的目光里有了情动的迷离,不像平时那么凶狠,“我是答应你了,但你搞错了努力的方向。” “你只需要适应我一个人就好。” 其他的人,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思。 有凉意拂过,江烟皱着眉,茫然地望着他,呼吸急促,整个人像重新淋了场雨,脸早就红透。 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余光只看得见两人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挨得紧紧的,他宽大的臂膀几乎要把她淹没。 林冽见她眸光空空,意识到她又习惯性地发呆,不爽地抿紧唇,沿着已经挑开衣摆,找到那粒红痣。 她颤了一下,心脏像飘进了一颗种子,每被他抚摸一次,里面就开始生根发芽。 江烟狼狈至极,眼尾绯红,仍不愿意屈服。 灼热的气息在两人间游走,林冽洞悉她的心思,再次缠紧她的手,诱使着她摸到一块冷硬的金属块。 他仰头将她的错愕看得一清二楚,全身软绵绵得都是他恶劣留下的痕迹,无措的小白兔无路可退:“你……” 林冽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再含住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低下声,贴着她的耳道:“你不喜欢,那我们就换一种。” “换你来玩我。” 江烟想,他是不是疯了。 步步紧逼的是他,对她又揉又咬的也是他,她再紧绷的神经也受不了地被击垮。 她甚至做好随便了的准备——就当是还回三年前,她失控黏着他不许走的那夜。 他现在却又甘愿地屈于她? 林冽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的发尾,原本在内心焚烧的毒海,慢慢地被填平,如枯木逢春地开出沾满露水的茉莉。 江烟永远不会懂。 他可以忍受她三年的避而不见,纵容着给她一个缓冲期。 却无法宽容她的当面抛弃。 他已经给过她自由,总得有一刻能遂他心愿吧。 夜风吹过窗帘,小狗探头探脑地想进主卧,最后还是选择在门口站岗。 江烟还没从今晚的混乱中抽离,掌心火辣辣的痛觉,先让她疲惫地睁眼。 她已经记不清怎么被他抱回沉南别墅的了。 入眼看到的就是林冽神色轻松地在换衣服,西装被丢进洗衣筐内,那枚蓝色的冰蝶胸针被随手放在床头桌上,正对着她。 她还能感觉到掌心被它坚硬的棱角硌着的疼痛。 江烟趴在床边,缓慢地翻了身。 余光里是他低下头,把黑色的浴袍披上,后背的肌肉线条流畅,宽肩窄腰,手腕的青色血管明显。 跟他清冷的外表很相符,不夸张,但很有劲,像被雪色覆盖住的山脉。 林冽收拾好自己,走过来看裹成小岛的江烟,掀开被子一角,“出来,帮你擦一下。” 又擦? 江烟现在最怕他对她动手动脚了。 她心里还是气不过,压低嗓音:“不要。” 林冽知道她最爱干净,作势要拉开她的被子,“挺脏的。” 江烟把被他揪住的那一角给拉回来,很不高兴地背过身,软软的一团,拳头已经紧紧握住。 他还知道脏? 那还弄到她手上?! 她被他说着,也开始觉得不舒服了,虽然已经用纸巾擦过,可是到底还是怪怪的。但是她现在心态大崩,依旧觉得别扭,就是不想顺他的意。 江烟低下声:“不关你事。” 林冽坐在地毯上,两手撑在床边,等了这座孤僻的小岛一会,没听到动静,起身走了。 江烟骨碌碌地转回来。 眼睛已经湿透了,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他就这样走了? 她委屈地闷在被子里,明明是他说好要送礼物的,等了这么久,不然今天晚上,她会过得平静又轻松,不会遇到奇怪的人。 江烟呆呆的,瞬间觉得自己坠入谷底。 怎么会这样啊…… 又坏又无情。 她抽泣着,想抹眼泪,又有点嫌弃自己的手,更加苦恼了。 林冽取了木盒回来,看着把眼里的小珍珠铺满枕头的豌豆公主,俯下身,把拍卖会拿下的战利品小心地放在她旁边。 “今晚欺负你的人,”他下巴轻抬,安慰她,“我不会放过。” 江烟懵懵的……最大的坏蛋难道不是你吗? 她不吭声,缩紧被子半推掉木盒子,拒收。 她不想要他的礼物了。 只是在盒子掉在地上时,江烟飞快地偷看了里面的东西。 亮亮的,一整套首饰,跟常规的奢华不同,很柔和的配色,白金跟浅蓝宝石,温暖得像在海平面,细微的钻石光如闪闪发亮的贝壳。不会为了夺目而刻意浮夸,低调温润。 正合她的审美,可江烟还记恨着他,“我不要你的东西。”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她也有很多很多漂亮的珠宝,多贵都能找得到,林冽给的,一点!都!不稀奇! 她听见他笑了声,尾音酥酥的,在喉骨深处发出的,低沉,带着勾人的调。 很快,他又恢复平日的痞气,手往下滑进被子里,勾住她的尾指,沉声道:“不想擦手的话,那我们再来一次?” 第15章 小狗 江烟当然不想如他愿。 可又觉得她立即起身,会显得太过嫌弃他。说不定又会惹他不开心,她还不清楚自己踩了哪里的雷,得小心点。 这男人要是放在古代,妥妥是暴君。 他背着手站着,正好看到她没骨气地偏头来,偷偷睁着一只眼,脸蛋被闷得红红的,在枕头上蹭来蹭去,像快出炉的糯米团。 林冽怕他再多待下去,她会把自己憋死。 他很快离开,带上了卧室的门。 隔了一个小时再进去时,房间里的湿潮感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橙香。在香薰忽闪的烛光里,她已经换上了有小兔子图案的睡衣。 就连床单跟枕套,也换成新的,薄荷绿色。 他歪着头,看着她蜷在墙角,入睡的样子。 也许今晚太累了,江烟今夜睡得还算安稳,平时如果他在,她除了维持这个姿势,还会轻微发抖,很没有安全感。 她对他总是防备的。 林冽从口袋里拿出药膏,单膝抵在床上,手轻抬起她的下颌,检查被他啃出来的痕迹,细密的吻痕落在她细瘦的脖子上,皮肤薄薄的,再稍用力,似乎都能咬到血管。 林冽用指尖晕开药膏,没那么凉了才给她涂上,接着往下挑开她的睡衣,腰上果然多了一处掐痕。 他记忆不错,掌心用力的地方,那粒小小的红痣果然在那。 对于伺候她这件事,林冽已经做到一回生二回熟。 他在水龙下洗干净手时,突然顿住。 不对,他明明还在生她的气。 江烟怎么就能踏踏实实地睡了? 林冽窝着火,压不住烦躁地重新上床,隔着被子,把她当成抱枕塞进自己的胸膛里,下巴压着她的发顶,垂眸看着她皱起眉,哼唧了几声。 他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江烟既然嫌弃他,那就不舒服着吧。 第二天,江烟很晚才醒,枕边人已经空了,昨晚没睡好,她靠在床头,闭着眼晕乎乎的。 手机传来提示音,她一个激灵,爬过去拿起解锁,微博推送提醒她特别关注的人刚发了新动态。 她的特关只有一个人,是祝汐。 江烟点开来看,祝汐新发了张蓝色大海的照片,定位显示在京市。 嘻嘻回来了? 她有点雀跃,给祝汐打了电话,没接。江烟咬着唇,把之前订好的电影场次发给她。 下午两点,江烟出发到万锦城商圈,这块云集高奢品牌入驻的高消地带,是江露给她的成年礼物。 跟对面林氏旗下的度假酒店隔道相望。 e的品牌负责人跟区域主管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清场,上午的明星站台活动刚结束,外头还围着没离去的粉丝。 季檬刚想出去给粉丝签几张海报,经纪人拉住她,“先补补妆,待会有贵客来。” “谁呀?” “这个地盘上的贵客还能有谁?” 经纪人指了指对面的建筑。 经纪人轻声嘱咐:“待会别急着走,跟她打好关系,能加到微信扩充人脉最好,还有那几款限定的成衣跟古董珠宝,你作为代言人,亲自去跟她介绍,能哄到她答应订货,品牌方考核那边,续约或许就没问题了……” 季檬听着心里澎湃。 在京市上的贵客……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位,高高在上,矜贵不可攀,可当风流散漫笑起来时,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她磨了这么久,也就只跟他说过一句话。 “待会机灵点,”经纪人争分夺秒给她科普,“之所以要包场,是因为她不喜欢太多人,富二代总是有些怪癖,但你别怕,我听国内片区负责人说,她人还挺不错的……” 不需要外人来动员。 季檬已经迫不及待了。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当然要好好把握了,视线扫过全场—— 只是为什么桌面上放了九宫格的马卡龙,还有很多的巧克力小甜点,光是看着,都甜腻到掉牙,季檬下意识地想提醒,却见柜姐抱着一大束的淡粉色夹心的白玫瑰,上面还有两个白色兔耳朵装饰。 季檬:“不是林总来吗?” 此时,店长的对讲机亮起,迎接的人提醒:“来了——” 一行人转头望去。 被六位黑衣人簇拥着的年轻女孩,面色柔婉,唇角微弯成小月牙,礼貌地跟人打招呼,穿着白色的羊绒高领毛衣,下身是黑色的小皮裙。 无论是袖口还是裙摆,露出的手婉跟长腿都纤细雪白到令人暗叹的地步。 如果“公主”有具体的形象,那一定是她。 经纪人悄声,“北枝建筑的江小姐,也是临鲸的总裁夫人,她跟林总都是一家人。” 江烟? 没错,她无名指上的婚戒—— 只在林冽手上看到过同款。 向来被外人忽视的“林太太”,如透明人的存在,被圈内默认私底下各玩各的豪门夫妻。 季檬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有种阴暗心思被戳破的心虚。 江烟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稍停。 她当即挺了挺脊背,神情克制着没流露出慌乱以及讨好,抱着是不是被江烟发现蛛丝马迹的想法,带着点“你又能奈我何”的不服。 江烟:“你就是……” 季檬呼吸都慢了,大脑飞快想着对策。 “新来的试衣模特吧?”江烟没在她身上看到铭牌,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轻柔地笑笑:“你的身材跟我闺蜜很像,今天就麻烦你了。” 季檬顿住,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气氛微冷,品牌主理人无暇顾及季檬的尴尬,迎着江烟上了二楼的贵宾室,极少对外开放的空间,已经摆上了数件成衣。 经纪人拉住季檬:“江小姐才回国,不认识你很正常,你也看见了,她性子温和,你借试衣趁机跟她多交流,你不是眼馋临鲸新开发的无人机系列的代言吗,她要是推荐你,说不定能打入京圈。” 这番洗脑实在太有诱惑力。 季檬再心不愿,也不敢表露地走到江烟身边,漂亮的五官露出笑意,“江小姐,我可以为你介绍。我手上的这副钻石手镯——” “……” 江烟默默地挪开一些距离。 林冽今晚非要派保镖跟着她出门,就已经让她觉得不适。 眼下面对面,陌生香水味扑面过来,还有一句接一句的说话声,都让她本能地排斥。 江烟的物欲已经在每月定期配置的服饰里解决,她只是想给祝汐重新挑礼物。 “不好意思,”江烟温和打断,“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季檬:“?” 她迟疑地看着江烟手边两百多万的喜马拉雅和手上价值五千万的手链。 江烟:“我只是想给我朋友挑选礼物,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她拿起平板,手指在商品列表上从第一页指向最后一页,“那就都麻烦你了,时间紧任务重,我希望可以快些开始。” 季檬:“……” 江烟弯唇,真挚地微微一笑:“我会付你小费。” 季檬:“。” 为什么听起来侮辱性极强的话,从一只软绵绵,笑起来有梨涡的小白兔口中说出,反倒有一丝莫名的体贴? 品牌方给季檬拼命使眼色:无论如何,都不能惹怒这位祖宗。 江烟把该说的话都说好后,慢慢地放松,坐在窗户边,让冷风把季檬身上的香水味冲散。 试衣环节开始,季檬还存有一丝雌竞幻想,她引以为傲的身材,如果能在日后让这位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产生后怕的敌意,那也不算浪费时间—— 然而江烟压根没看她一眼! 全程只有站在她身后的服装搭配师,抱着平板给她一套一套的打分。 江烟只是画了个魂坐在沙发上,不是吃点小蛋糕,就是双眼放空地望着窗外发呆。 破天空到底有什么好看啊? 她也不做别的消遣,这么无聊寡淡的美人处久了,是人都会腻吧? 江烟眼看预约好的包间电影时间要到了,才摸出手机,给祝汐留言:“那我去三楼的电影院等你,你直接进来,只有我们俩。” 季檬上窜下走地累个半死,就看到她慢吞吞地起身,迈过一长排的购物袋,留了张卡跟小费支票后,就在保镖的陪同下离开。 经纪人还在兴奋地p着,方才换了n个姿势后终于偷拍下她跟江烟的合照,酝酿着文案替她发微博,想硬蹭点热度时,一只手盖住了手机屏幕。 “麻烦删掉江小姐的照片,”许特助公事公办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季檬眼前一亮,越过门口的许特助,径直看到外头停着一辆熟悉的卡宴,心中死灰缓缓复燃。 车门被打开,露出男人精致到凌厉的脸,眉骨深邃,桃花眼在日光下荡漾,手里把玩着一支打火机。 静态的美感持续不了多久,大概嫌助理动作慢,他不耐地走上台阶,每一步都很有压迫感,像重重地踩在人的头骨上。 没找到想见的人,林冽沉声问:“我太太在哪?” 品牌方的工作人员纷纷不知。 “我知道,”季檬总算找到突破口,“林先生,江小姐好像单独约了人,她去了楼上包了场的私人影院,发了微信就迫不及待地走,连买的衣服都没拿……” 她说得很隐晦,暗指江烟跟人幽会。 空气有微妙的气息在涌动。 林冽唇角微掀,没有流露异样道:“多谢。” “林先生!” 季檬再次叫住他,目中有百转的期待:“您还记得我吗?” 林冽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他记性不错,“你是陈陌的朋友。” “是的,我有一个请求,”季檬胆子加大了些,“听说您昨晚高价新收藏了一套北欧的灵蛇珠宝,我想跟您租借一次,参加电影节开幕式。” 很多富豪收藏珠宝不会只让它们待在保险库内,大多都会由经纪公司出面借调,让大众能欣赏,也侧面宣扬自家的财力。 林冽笑意没达眼底,“我已经送了人。” 季檬强调:“只是借,我绝对没有觊觎的意思。林先生,我看江小姐…也不戴,高价之宝总该要有人欣赏,不然也辜负您重金拍下的本意。” “你看我像是会欣赏的人吗?” 林冽不冷不热地反问,身姿沉稳如青松,他捻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桃花眼如冰,“她如果是喜欢,就是无价之宝,她要是无感,只是一块破铜烂铁。” 一锤定音。 如果说在江烟那里,感知到的是一拳砸在棉花里,那在林冽这,却像是被无形地扇了几巴掌。 季檬直觉出他的针对。 江烟不会去在意的人与事,就像珠宝,他会下意识地替她注意到平静下的暗流。 不然他可能都懒得跟她说这么多。 巨幕的荧光成为黑暗中的暖色,落在唯一的观众身上。江烟认真地看着,随着进度条过半,她才开始走神,茫然地望着出入口。 在她的期盼里,终于有人进场。 江烟的视线几乎要把来人烫出一个洞,在看到是林冽后,怅然的失望,让她少见地对他露出真实的排斥感。 等他坐下后,她才迟钝地收回,心有余悸地往边上靠了靠。 他望向电影画面,椅子上有影片简介,讲的是小狗视角下的一生。 “为什么会喜欢狗?” 他觉得她更像猫,一点都不粘人。 林冽探过身来,凉丝丝的薄荷香擦着她的耳后。 昏暗中,他们的呼吸交错。 江烟顿觉脖颈处,被他咬过的地方又开始发痒了,手指都不敢乱动,乖乖搭在腿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如临大敌,他倒是什么都没做,只轻轻地把一条毛毯盖在她的腿上,知道她的毛病,林冽将皱褶压好,“从家里带过来的。” 江烟点点头,也默默地想好了问题的答案: “因为…小狗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