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虽蠢但实在美丽》 1. 入宫的第一天 六月六日,大吉日,难得的好日子。 工部员外郎聂府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左邻右舍都不过是小官富商,听得动静出来打听,“这聂府是有什么喜事?” 聂家在这小巷子里也素来不起眼,外人只知道聂员外郎有二女,嫡女出来交际的多,幼女据说年纪小,胆子也不大,故而有些人都不知道聂家还有这么个女儿。 “你们不知道啊,聂大人的幼女被选上了,被封了宝林,今儿个就要进宫去了。” 消息最为灵通的钱老爷家的小厮说道。 众人惊诧不已。 “这怎么不是长女,反倒是送了幼女进去?” “那姑娘今年才及笄,哎呦喂可怜见的,给那暴君……” “慎言慎言!” 有人打断了话,众人议论声小下来了,都抱着头臂探头探脑地看着聂府的动静。 聂府后院。 聂轻羽眼眶含泪地看着聂青青,“可怜的妹妹,咱们谁都没想到你真会被选上,妹妹你不会怪姐姐吧?” “怎么会?姐姐我怪你做什么,当日进宫选秀也是我答应的。” 聂青青摇头说道。 今日是她的大日子,消息是昨日就传出来的,今日就得进宫,嫡母一早就让人送了衣裳来,她上身是杏黄色对劲短袖上襦,下着葱绿画裙,妩媚明艳,好似春日枝头新出的梨花,唇角两个梨涡点点,天真动人。 瞧着庶妹天真喜悦的模样,聂轻羽暗咬嘴唇,眉头蹙起:“真的,你当真也不怪罪我抢了你的亲事,谢家郎君可是出了名的有才学。” “当然不怪,其实姐姐……”聂青青皱着眉头,回想起幼时那谢郎君瞧见她就脸红的模样,“谢郎君此人年幼就颇为好色,姐姐怎么看上他了?” 聂青青还在小娘肚子里时,聂大人就自作主张定下了谢家这门亲事,等到六七岁,谢郎君来做客时,更是对聂青青这个小未婚妻热情得不得了。 聂青青不知为何,反而特别不喜欢谢郎君,原本还发愁及笄后要怎么面对这么亲事,没想到嫡姐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休要胡说,谢郎君那时年幼,哪里称得上什么好色,况且,好色乃人之天性。” 聂轻羽呵斥道。 聂青青嘴巴微张,“可是他家还很穷,据说他们家如今在京城的房子都得租的。” “穷怎么了,依我看,那是清贫乐道,况且谢郎君非一般人,今年科举在望,迟早一跃龙门成为人中龙凤。” 聂轻羽想起未来被成为状元夫人,唇角不由得上扬。 聂青青瞠目结舌。 难以置信。 嫡姐素来眼光高,据说连礼部侍郎的庶子都看不上,她还以为嫡姐想攀高枝,想不到,嫡姐原来,原来喜欢的是这一口。 聂青青心里腹诽,娘要是还在,得让她瞧瞧,她成日说自己傻,现在看看,傻的明明是别人。 她可聪明着呢,入宫了那就是皇帝的人了,以后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更不用担心万一丈夫被罢官或者是被抄家了怎么办,天底下谁能抄皇帝的家。 “大小姐,吉时要到了,老爷跟夫人催你们快些。” 门外传来了丫鬟翠儿的催促声。 “知道了。” 聂轻羽不耐烦皱眉,高声答应了一声。 她转过头看向聂青青,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话本:“青青,你这去宫里,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你。” “你头上珠钗这么多,我都可以的,不嫌弃。” 聂青青说道。 聂轻羽被噎了一下,无语片刻后才道:“这些珠钗都是俗物,况且我用过怎好给你。” 我真不嫌弃。 聂青青咕哝道。 聂轻羽没耐性了,她直接把话本塞到聂青青手里面,“这话本是我托人寻来的,里面讲的据说是谋朝妃子如何从一个小宝林到后来成为皇后,你生性善良,长得又貌美,入宫后恐怕是要成为众人眼中钉,这本子交给你,你进去后好好学,将来若是能平安无事,姐姐便放心了。” 聂青青为之前腹诽姐姐感到愧疚,她两眼汪汪,一双杏眼里充满了感动,“姐姐,谢谢你。” “妹妹客气什么,”蠢货,聂轻羽心里暗骂了一句,容长脸上带着笑容,“我送你出去。” 前厅里。 聂绌正在跟来接人的小黄门寒暄,听见脚步声,聂绌抬起头来,呵斥道:“怎么这么久?” 他刚瞧见姗姗来迟的聂轻羽姐妹,就被今日盛装打扮的聂青青惊艳了,往日聂青青穿的不过是青布素衣,都清新脱俗,今日穿着一新,翠发蛾眉,华若桃李。 门外凑热闹的路人也都看愣住了。 小黄门回神的最快,他起身对聂绌笑道:“聂大人,时辰不早了,奴婢这就带聂宝林上车。” “是、是。” 聂绌这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睛犹然在聂青青脸上拔不出来,心里生出几分懊悔。 他往日不怎么留意两个女儿,也甚少见到聂青青,虽知道聂青青有几分姿色,却不想有这等倾国倾城貌,倘若早知道,他就不送聂青青进宫了。有这个女儿,他想结交哪个大官不行? 进宫那是白糟蹋了。 谁都知道当今皇帝盛元帝不好女色,性子暴怒好杀,据说当今在东宫时,就曾经杖杀过好些太监宫女,即位后太后几次想要赏赐宫女伺候,都被当今打发去干粗活。 也就是今年太皇太后终于开了口,劝说当今选秀,这才有了今年大选——六品以上官员择一女进宫待选。 “好标志的姑娘,咱们这里居然有这等绝色。” “早知聂大人幼女如此貌美,我便该让家母上门提亲。” 这是某家年纪相仿的少年郎跌足叹息。 聂绌心里又如何不惋惜,他依依不舍地送了聂青青上马车,落在旁人眼里,倒是显得有几分舐犊情深了。 “聂大人也不容易。” 将聂青青送上马车,小黄门似乎真的很赶时间,匆匆就让人出发了。 马车一走,围观的人也就散了。 翠儿搀扶着聂轻羽回到闺房,不解地对聂轻羽问道:“小姐,那小贱人要进宫,您怎么还给她送一本话本呢?” 聂轻羽嗤笑出声:“你懂什么。” 她靠坐在美人榻上,抚摸了下鬓发,“那小贱人容貌之美我从未见过,倘若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一真有些时运让她平步青云了呢?我送她那本子就不同了,那话本都是些蠢招数,只要她信了,不怕她死的不够快。” 翠儿这才恍然大悟。 她说一向厌恶小小姐的大小姐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老爷可是舍不得了?”陈夫人吩咐完小厮收拾前厅到门口的鞭炮碎末,回来见聂绌脸色不好看,出言讥讽道。 聂绌沉着脸,“你早知道青青容貌这么标志?” “我怎么不知?倘若不是她容貌娇美,又怎会被选上?” 陈夫人语气冷漠,“老爷该高兴才是,万一你女儿有福气,将来飞黄腾达了,咱们家可就鸡犬升天了。” “你胡沁什么,我岂是那种靠裙带关系的男人!” 被说中心里阴暗的念头,聂老爷当下发了火,起身拂袖而去,带着茶盏碎了一地。 家仆们都不敢言语一声。 “老爷。”玲珑从外面回来,恰好碰见老爷出门,她要行礼,聂绌已经大阔步离开了,玲珑冲着老爷离去的方向行礼,随后才进前厅去见陈夫人。 “夫人,谢家那边已经答应了,过几日就派官媒来提亲。” “这就好。” 陈夫人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总算是有了结果。 她这辈子就生了聂轻羽这么个女儿,只盼着她能过上夫妻和美的好日子,那谢家家世是差了些,可胜在谢郎君谢易道年幼便有才名,眼下还没及冠便已经考了秀才功名,今年下场若是得中,那就是秀才举人了,这样的好女婿,满京城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不枉费她苦心算计,把这样的好亲事从那贱人的女儿手里夺过来。 2. 入宫的第二天 马车到了宫门口便停下来,小黄门伺候聂青青换乘了一顶小轿子。 轿子落下时,聂青青还有些头昏目眩,外面传来小黄门的声音:“聂宝林,慈安宫到了。” 聂青青打起帘子下来,慈安宫门口早已到达的诸位妃嫔都朝她这边看来。 在瞧见聂青青时,有人眯了眯眼睛,有人撇了撇嘴。 “聂宝林好大的架子,这里谁的份位不比你高,你来的倒是最晚。” 被盛元帝封为丽妃的蒋春丽冷笑一声,抱着手臂说道。 “这还没误了时辰,丽妃姐姐何必生气?”宰相千金林妃笑盈盈地看向聂青青说道,“聂宝林去后面候着,等会儿太后娘娘不定就要宣人了。” 聂青青冲众人行了一礼,赔了不是,捂着怀里的话本老老实实排到了最后面。 许是聂青青运气好,她才来没多久,太后就让人出来传口谕了。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今儿个无暇接见后宫主子们,各位主子的住处也都安排妥当,听宣:丽妃娘娘……” 孙总管的声音响亮清脆。 丽妃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虽然她知道太后是她姑母,绝不会在住处上亏待她,却也少不得担忧自己的住处比不上林妃。 “赐住瑶池宫。” 孙总管看向丽妃,丽妃满脸喜色,屈膝谢恩:“谢太后娘娘。” “林妃娘娘赐住长宁宫。” 林妃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悦,唇角扬起,行礼的规规矩矩:“臣妾谢太后娘娘。” “白婕妤……” “齐婕妤……” 孙总管陆续念了七八个人的住处,轮到最后的是聂青青的住处,他抬眼看了眼聂青青,喊道:“聂宝林,赐住听雨阁。” “臣妾谢太后娘娘。” 聂青青忙按照之前入宫时学的规矩谢了恩。 “噗嗤。” 丽妃丝毫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听雨阁,好地方,聂宝林你可真有福气。” 其他妃嫔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聂青青。 孙总管可不想各位主子今日在慈安宫面前闹事,他扬声道:“太后娘娘为诸位娘娘准备了贺礼,已经先行送到各位娘娘住处去,娘娘们可随小黄门前去住处了。” 听得有贺礼,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丽妃立刻带人去瑶池宫了,林妃摇头笑道:“蒋妹妹也是心急。” 她冲众人颔首:“那本宫也先去了。” 林妃跟丽妃现在都是一宫之主,也有资格称本宫了。 “娘娘慢走。” 白婕妤等人屈膝行礼,目送林妃被人簇拥着离开,眼神中不□□露出羡慕神色。 丽妃跟林妃两人一入宫便被封为妃位,这可是正一品,本朝规矩后宫为四妃九嫔,妃位份位高以外,更有诸种福利,比如说妃子可以从家里带人入宫伺候,可是九嫔跟九嫔以下的就没资格了,只能等宫里头安排。 宫里头安排的人便是懂规矩,可是要论忠心,哪里比得上从小伺候到大,一家子生死都捏在自己手上的奴才。 “聂宝林,请随奴才这边走。” 小黄门恭敬地对聂青青说道。 聂青青有些惊讶,笑道:“公公,还是你给我带路啊。” 小黄门被她笑的有些不敢直视,一路带了聂青青过去,从金碧辉煌的宫殿,路过百花怒放的花园、青翠竹林、假山流水,慢慢的,景象越来越萧条,就连朱红的宫墙都仿佛颜色黯淡了不少。 聂青青心里嘀咕这要不是在皇宫,她都以为要被人拐去卖了。 “这就到了,聂宝林。”小黄门站住脚步,听雨阁里的人已经听见声响迎出来了,是两个女子,一个年纪比较大,一个比较小,都是穿着淡绿色宫装,下着青裙。 “奴婢许氏、林氏给宝林请安。” 许姑姑跟春华都屈膝行了礼。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聂青青收回打量环境的眼神,连忙叫起。 “聂宝林,那奴才就先走了。” 待聂青青跟许姑姑等人见过后,小黄门就开口说道,他眼神带着渴望地看向聂青青。 他好不容易抢到今日给主子娘娘们带路的机会,就为的是等这一刻的打赏。 “公公慢走。”聂青青转过头对小黄门笑了下说道。 这一笑灿若桃花,色若三秋,那小黄门年纪不大,虽然进宫去了势,可终究还是个男人,当下脸都红的能滴血了,诶了一声,转身走出好几步,突然感觉不对,自己忘了什么。 一拍脑袋,对了,打赏! 小黄门站住脚步,回身看向聂青青,“聂宝林,那个……” 聂青青疑惑不解地看向小黄门,她人已经到了,小黄门怎么还不走? 小黄门急的额头上都冒汗了:“聂宝林,今儿个奴才也算是辛苦了……” 悟了,聂青青明白了,她感激地看着小黄门重重点头,“辛苦公公今日来回跑了。” 要不说色是刮骨刀,那一瞬间,整个皇宫出了名最抠门的小蔡公公差点儿就动摇了要打赏的心思,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摆手道:“没什么,应该的……不,不是……” 聂青青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蔡公公。 许姑姑在旁边看得是哭笑不得,从袖子里取出准备好的荷包递给蔡公公,“辛苦蔡公公了。” 还得是许姑姑机灵,蔡公公看向许姑姑的眼神都流露出几分感激了,他冲聂青青谢了恩,快步走了。 聂青青耳根通红,“我、我不知道他是要这个。” 她说怎么这小公公死赖着不走,原来是要打赏,这种事她在家里也见夫人做过,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也有她打赏旁人的时候。 “宝林原不是宫里头的人,不知者不罪。”许姑姑很和气,四十岁左右的人,鬓发依旧乌黑发亮,只插着一根朴素的银簪子,“今日日头晒,宝林进里面说话吧。” “诶,姑姑替我打赏了多少,回头我还给你。” 聂青青直言道:“我进宫来,家里什么也没给,怕是得过些日子再还给你了。” 春华惊讶地看向聂青青,许姑姑愣了下,笑着摆手道:“不过是二两碎银子,不值当什么。” “要的,那原是我该给的,没得我占姑姑便宜的道理。” 聂青青坚定地说道。 许姑姑见她坚决,想了下就道:“好,那等宝林下个月得了份例再还我。宝林且坐会儿,奴婢去端蜜水来。” 聂青青嗯了一声。 许姑姑刚出去,春华就紧随其后,许姑姑笑骂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进去好生伺候宝林。” 春华吐了吐舌头,“许姑姑,我想着端盆水给宝林盥洗。” “这也好。”许姑姑道:“咱们手脚快些,别让宝林等着。” 春华道了声是,跟着许姑姑进了茶房。 听雨阁几十年没人住过了,前阵子简单修缮了下,茶房内一应东西倒是俱全,只是都简陋的不行。 春华边烧热水,边对许姑姑道:“姑姑,聂宝林可真美,奴婢本以为这宫里美人已经够多了,不想还有聂宝林这样的美人。” “这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许姑姑取出一罐子蜜来,边拿瓷勺舀蜜边说道。 “是,不过聂宝林可真穷。”春华瞥了眼外头,压低声音说道,“奴婢也没见过主子进宫家里一点儿东西都不给的。” 虽然说九嫔以下的都不能带人进来,可没人说不能带钱财啊,但凡疼闺女的人家,都是让闺女带了银票跟碎银进宫里,当然少不得还有首饰。 唯有聂宝林真就是双手空空就这么进来了,这得是多狠心的外家。 “不可说主子家里的坏话。”许姑姑脸色严肃下来,对春华说道。 春华吓了一跳,老老实实答应了声是,捧着调好的温水跟在许姑姑身后。 聂青青刚看完听雨阁,听雨阁并不大,面阔五间房,东边三间厢房,前面种了一棵柳树。 从地方来说,比聂青青在家里住的梢间宽敞了不少,但是一应东西都是些次料,比如说床褥用的是普通的纱做的面子,桌椅板凳都显然是旧物重新上漆的。 这屋子里唯一可能比较值钱的可能就是桌上放着的四匹绫罗绸缎。 “宝林瞧见了?”许姑姑捧着茶盘进来,脸上带笑:“这是太后娘娘赏赐您的料子,过几日可以让尚衣局做成几身新衣裳。宝林喝水。” 聂青青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春华周到地伺候她擦脸洗手,聂青青这个小土包子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早就飘飘欲仙了,想不到她聂青青居然也有人伺候了。 “咕噜噜。” 五脏府发出的饥肠辘辘的声响让聂青青瞬间打回了现实,她面红耳赤,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 “宝林今日要进宫怕是没来得及用什么膳食吧,晚膳可要用什么?” 许姑姑体贴地问道。 “不拘什么,有什么上什么就行。” 聂青青客气地说道,她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进了宫就肆意开口。 一盏茶时间后。 看着红木桌上两盘焉了吧唧的青菜,一碗梗米饭,聂青青陷入了沉默中。 她只是客气客气,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吃啊。 在家里就吃素,进宫了还吃素,那她不是白进宫了? 3. 入宫的第三天 为着是才进宫,聂青青也不好挑三拣四,况且她也不知这是否是宫里头的规矩,故而便老老实实地吃了。 但是这两道菜也是真的不好吃,菜里有土腥味,聂青青最后干脆不吃菜只吃了米饭,一碗米饭下去,肚子里跟没吃什么一样的。 于是两盘菜就原样端了下去。 许姑姑伺候聂青青漱口后,端上一杯清茶,跟春华一起下去吃饭。 春华吃了一口菜,险些没吐出来,她忙拿过渣斗吐在里面,“这膳房太不像话了,怎么给送这样的菜来?咱们可是给过暖灶荷包的。” 宫里例来的规矩,新来的主子少不得得打点下膳房,便是尚宫局各处的人初次过来,也得打赏一二。 春华刚才是带了许姑姑给的暖灶荷包过去的,里面虽然说不多,但也有四两银子了,一个小太监两个月的月钱。 许姑姑只把两道菜挪开,取了自己带来的茶,泡了茶水来泡饭,“聂宝林容貌太盛,想来是有人忌惮了。” 春华脸色变了变。 她拿着筷子,一时心中担忧不已,被安排到听雨阁伺候前,春华就打听过今年选秀进来的各位主子的情况,众人当中,聂宝林容貌虽然是最好的,可家世却是最差的,五品小官的女儿,爹还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比起林妃、丽妃、白婕妤等人的家世不知差到哪里去。 毫无疑问,众人倘若要对付,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她们家宝林。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聂宝林才来第一天,膳房那边就被人打点过了。 “姑姑,这可怎么办?”春华有些食不下咽了。 许姑姑道:“走一步看一步。” 她把沏出茶色的茶水端过来,“吃茶泡饭吧。” 春华不由得佩服许姑姑的心态。 当晚,聂青青饿着肚子入睡,梦里头她都惦记着红烧蹄髈,清蒸鱼,粉蒸肉,四喜丸子,佛跳墙…… 这些都是她娘亲活着的时候说过的美食。 宫里头的日子怎么也不会比家里更难过吧? 然而,次日的早膳是一碗小米粥,两碟子咸菜。 午膳是一碗糙米饭,一荤一素,荤的是油汪汪的扣肉,肥肉三指粗,瘦肉不过一线,素的是一道炒萝卜丝,盐加多了,咸的能齁死人。 快饿了一天的聂青青忍不住了。 她放下筷子,看向在一旁伺候的许姑姑,“姑姑,膳房那边的掌膳是伤了手吗?” 许姑姑瞧着聂宝林委屈的小脸,险些被逗笑了,“奴婢不曾听说有这种事,况且掌膳如若是伤了手,自然有旁人代替。” “那宫里的膳食就是这么难吃?”聂青青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这两道菜。 她的眼睛很圆,眼尾稍微上挑,瞪大的时候尤其是猫儿眼,亮晶晶,水汪汪。 春华都不禁心疼起来,“宝林,其实是……” 许姑姑看了她一眼,止住了春华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聂青青疑惑地看着她们,“其实是什么?” “其实他们还送了一盘红豆糕来,只是奴婢想着留着给宝林当下午茶,既然宝林吃不下这些菜,不如奴婢把红豆糕端来?” 许姑姑问道。 聂青青眼睛顿时亮了,想直接点头,但刚要点头就想到自己不能这么直接,容易叫人笑话没见识。 她故作矜持地微微颔首,“也好,我正好也想尝尝宫里点心的手艺。” 许姑姑笑着道了声是,给了春华一个眼神,带着春华出去了。 “姑姑,您刚才怎么不让我告诉宝林膳房那边做手脚的事?”春华不解地小声问道,“膳房那边看样子是不会消停,咱们今儿个能拿红豆糕搪塞过去,之后可怎么办?” “若是告诉了宝林,以宝林的脾气,跑去找尚食局那边闹可怎么办?”许姑姑摇头道:“宝林初来乍到,又没靠山,一旦闹事只怕就会被人顺势抓住把柄发落。” 她道:“至于这些时日的膳食,姑且我多花费些银钱打点就是。” 春华琢磨了下,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心里叹了口气,早知聂宝林这边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才不到两天就这么难熬,现在入夏了还好说,热熬一熬总是能过去的;可等入冬了,可怎么办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 蹲在窗户底下的聂青青把许姑姑跟春华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她就说宫里的膳食不可能比外面还差,果然是有缘故。 既这么着,那红豆糕也不可能是膳房给的,很可能是姑姑她们自己的东西。 听到脚步声回来了,聂青青赶紧若无其事回到位置。 许姑姑端来的红豆糕格外香甜软糯,聂青青吃得干干净净,她边吃边感激地看着许姑姑,等她飞黄腾达了,一定会报答姑姑跟春华的让糕之恩。 许姑姑倒了茶给她:“宝林也喝点儿茶,别噎着。” “嗯,嗯。”聂青青重重点头。 吃完午膳,聂青青坐了会儿就借口歇晌,把许姑姑跟春华都打发出去了。 许姑姑迟疑道:“奴婢在外间守着吧?” “不用,我歇息不爱有人在里面伺候。”聂青青有事要办,自然不能让人留在里面。 “那宝林起了就喊一声,奴婢们进来伺候。” 许姑姑也没犟着,宫里头主子各人有各人的脾性。 她跟春华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聂青青躺在床上,听得脚步声远了,才从枕头底下挖出昨日的话本。 她本来还想进宫几天后再开始争宠的,没想到情况这么紧张了。 看来,争宠迫在眉睫! “宝林怎么好像有心事?” 春华在茶房的小凳子坐下,一脸疑惑地对聂青青说道。 许姑姑笑道:“小姑娘嘛,刚到宫里头,难免是这样的。” 她倒是没见过聂宝林这样把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小姑娘,怪可人疼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福气…… 当今圣上是个不好女色的性子,旁的主子不得宠倒不要紧,靠着家世跟带来的银子,日子也过得不差。 可她们家宝林,可就为难了。 许姑姑也有些头疼,该怎么解决宝林的困境。 原来可以这么操作! 我悟了! 合上看了三章的书,聂青青双眼放光,两眼燃起斗志,争宠原来这么简单。 她把书藏了起来,这等好东西可不能被人发现。 聂青青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醒来时已经是申时了,聂青青叫了一声姑姑,许姑姑跟春华就进来伺候了。 铜盆、巾帕、胰子都是早就预备妥当的。 洗了一把脸,聂青青精神多了,许姑姑笑道:“聂宝林是做了什么好梦吗?怎么这么高兴?” “没什么,只是我想到了一个争宠的好办法。” 聂青青厚颜无耻地直接把话本上看到的方子归于自己,毕竟那本话本也不能让人发现。 “争……争宠?”饶是许姑姑在宫里见多识广,这会子也被吓得结巴了。 “是的。” 聂青青道:“我娘常说笨鸟先飞,所以我得先下手为强。” 许姑姑跟春华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知该夸赞聂宝林有自知之明的好,还是该夸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 许姑姑委婉说道:“宝林想争宠固然是好事,只是争宠怕是没那么容易,此事得徐徐图之。” “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去偶遇皇上。”聂青青眼睛亮得跟宝石一样,“姑姑,皇上平日里喜欢在什么地方走动,什么时辰会出来呢?” 许姑姑嘴巴张了张。 她有些头疼,这进宫当差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聪明”的主子。 “宝林,皇上的脾气可不太好,他虽然喜欢每日黄昏时分在后苑桂花林那边散步,却从未有人敢去偶遇皇上。” “那不是更好,别人不敢我才有机会啊。” 聂青青觉得这事更有把握了。 原本还担心别人也能想到这样的主意,没想到她居然还是头一个。 这宫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的都不能打。 聂青青心里头掐起小腰,下巴抬起,得意洋洋。 许姑姑:“……” “姑姑,你就帮帮我吧,我在宫里只能靠你们了。”聂青青也看出了许姑姑对这件事的不看好,拉着许姑姑的袖子撒娇。 许姑姑都被撒娇的心软了。 她看了眼宝林粉雕玉琢的小脸,心里迟疑了,或许这还真是个机会。 就算不能被皇上看上眼,皇上看在聂宝林这么笨的份上,想来也不会跟她计较太多。 皇上虽然处置过不少人,可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要人命的。 许姑姑心里很清楚,外头皇上暴君的名声有多少是被人故意放出去的,林丞相、蒋将军、太后…… “好吧,奴婢帮您就是了。” 许姑姑决定试一试,今日这事虽然莽撞,但对聂宝林来说未尝不是个机会。 “既然要偶遇皇上,您今儿个这身就素了些,奴婢帮您打扮吧。” 聂青青见她答应了,当下欣喜的不行,无有不应。 主子们进宫前,尚衣局都给各位主子各做了四身衣裳,许姑姑给聂青青挑选了一身淡鹅黄色的宫装,外罩粉彩色对襟半袖。 等到将头发梳成簪花髻,再斜簪上各色小花,许姑姑看着铜镜里的聂宝林,心里突然放心了。 这样的美人,纵然皇上一时看不上,也绝不会要了她的脑袋。 4. 入宫的第四天 “宝林可真好看。” 春华都看直了眼,下意识地说道。 聂青青也觉得自己似乎很有几分姿色,她只要看多自己几眼,就充满了信心。 “姑姑,我这就去了。”聂青青起身说道。 许姑姑从她的容貌之盛回过神来,一听这话,愣住了,“宝林是打算自己去?” “是啊。” 聂青青一副不该是这样吗的表情看向许姑姑。 许姑姑道:“宝林识路?” 聂青青:“……” 她一拍脑袋,“我忘了这事了!” 许姑姑突然又不放心了,这么憨憨的宝林放出去不会被人拐跑吧? “奴婢跟您去吧,这样有什么事也有个人照应。”许姑姑说道。 聂青青摇头,“不成,你要是跟我去了,那一看大家就知道我是故意去偶遇皇上的了。” 春华心中吐槽,就算姑姑不跟着去,只要有眼睛,大家也都看得出您就是去偶遇皇上的。 “这样吧,您给我画个地图。”聂青青想了想,有主意了,“我照着地图过去就行了。” 许姑姑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有给别人画地图的时候。 她试图劝说聂宝林,奈何宝林拿定主意后,那真的是丝毫不动摇,最后许姑姑拿她没办法,只好真的给她画了个地图,用螺黛给她画了从听雨阁到后苑的路。 “从咱们听雨阁出去直走便是月华门,出了月华门右转便是碎玉道……” 许姑姑边画边跟聂青青讲解。 聂青青从小就在聂府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无非就是陪夫人去寺庙上香,还是坐的马车,哪里自己一个人走过这么远的路呢。 她听得头晕目眩,脱口而出道:“咱们这里怎么离后苑那么远?” 许姑姑哭笑不得。 她们这里可不是离后苑远,离皇上住的泰安宫也远着呢。 “这样吧,宝林,奴婢送您走一趟,送到了奴婢就回来,成不成?” 聂青青不答应也得答应,光是有地图也没用,这宫里七拐八弯的,什么月华门,碎玉道,她听得都头疼。 许姑姑便拿了油纸伞,陪聂青青去偶遇了。 春华心里真是十万个放不下啊。 这聂宝林真是让人担心。 “才人,听雨阁那边有动静了。” 秋实从外面进来,进里间小声地对正挑选首饰的周才人说道。 周才人住的是梅香阁,就在碎玉道旁边,离她最近的就是聂青青住的听雨楼了。 周才人动作一顿,哦了一声,合上妆奁,“那边做什么了?” “奴婢出去打水时,亲眼瞧见许姑姑跟聂宝林从咱们前面过去,像是要去后苑。” 秋实兴致勃勃地说道。 周才人一顿,“后苑?她去后苑做什么?” 打从知道聂宝林住在自己附近,周才人就满肚子的不高兴,聂宝林那模样,妖模妖样的,不定怎么有手段呢,有她在,自己还能出头? “才人有所不知,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黄昏的时候喜欢去后苑桂花林那边散步。” 秋实对聂宝林主仆两人的做法十分鄙夷。 周才人一听,顿时急了,“她这是去偶遇皇上的?!” “想来定然是如此,不然这会子出门做什么?”秋实说道。 周才人皱眉道:“果真是狐媚子。” 秋实忍不住笑出声来,“才人莫恼,聂宝林她们是打错算盘了,皇上喜欢去桂花林人人都知道,可大家也知道,皇上最讨厌旁人算计了,聂宝林这一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原来如此。 周才人心里舒服多了,她见秋实眼珠子不住地看她的妆奁,心里了然,挑选了一对丁香金坠子递给她,“以后若是打听到什么,再告诉我。” “多谢才人!” 秋实欣喜地说道。 如周才人这等的都收到了消息,后宫里各个主子那就更不必说了。 丽妃嘲讽道:“这聂宝林真是有脸蛋没脑子,本宫倒要看看她今日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宝林,这里就是桂花林了。” 许姑姑领着聂青青到了桂花林,这一段路走过来都得小半个时辰,她本还以为聂宝林半路就会累的走不动路,没想到宝林倒像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除了脸红了些,粉扑扑的外,大气都不带喘的,这身子骨倒是真不错。 “这就是桂花林了,怎么没有桂花香?” 聂青青好奇问道。 许姑姑笑道:“现在才六月,得等七八月桂花树才开花呢。” 聂青青点了下头,对许姑姑道:“姑姑可以回去了,伞你也带着走吧。” “这怎么成?”许姑姑道:“您留着回去才能遮日头。” “姑姑怎么这么笨?”聂青青笑的像是偷吃了鸡的黄鼠狼,“我不带伞,等会儿才能找机会跟皇上回去啊,再不然跟皇上借把伞也行。” 许姑姑沉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聂宝林真是她见过的最自信的人了。 “行了,姑姑快走吧,路我都记熟了。”聂青青对许姑姑催促道,成败在此一举,她可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是来偶遇皇上的。 许姑姑只能道:“那宝林可得小心,别到处走。若是等不到皇上,就早些回来。” “知道了,许姑姑放心吧。” 聂青青摆摆手。 许姑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心里头真是七上八下。 黄昏时分。 夕阳染红了云彩,日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撒上斑驳的光影。 聂青青在这条路上已经来回走了好几趟了,她还想好了怎么来个回眸一笑百媚生,都演练了好几遍,可惜没带个镜子,不能看看哪个方向比较好看。 不远处。 盛元帝司马霖眯着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玄色暗纹五爪金龙的常服,他看着不远处来回走的聂青青,“你刚才说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来着?” “回陛下,那是昨日入宫的聂宝林。” 太监总管曾青乐呵呵的说道。 聂宝林? 他的女人?这么蠢的女人? 司空霖开始怀疑太后挑选了这么个女人就是为了膈应他,“走,过去看看。” 聂青青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本就是个急性子,上次这么不耐烦还是在家里被逼着抄写佛经的时候。 她开始怀疑皇上今天是不是不来了,都过了这么久,日头都下去了,怎么不见皇上的人影? “你在这儿做什么?” 当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聂青青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回过头,瞧见来人时,却是瞬间呆滞住了。 来人漂亮极了,皮肤比雪还白,头发比墨还黑,聂青青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她居然被比下去了,天下间居然还有比她还漂亮的男人,这有天理吗? 聂青青的心思几乎是直接写在脸上。 司空霖眉头一挑,“怎么?你是哑巴?” “你才是哑巴。”顶嘴的话压根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聂青青偷偷打量了下他的腰身,又自信了,哼,漂亮又怎么样,腰没她的细,“我在这里散步,你突然跑出来吓我一跳,我还没怪罪你呢。” 司空霖沉默片刻,跟曾青对视了一下,“这女人没认出我来?” 想必是如此,曾青默默回答。 司空霖看了下自己的穿着,五爪金龙是难瞧出来,可明黄色龙靴可是明晃晃的。 他意识到,这个女人恐怕不只是笨而已,还是不一般的笨。 “那是你胆子小,才会被吓到。”司空霖嘲笑地看了一眼气红了脸的聂青青,“这条路人人都能走,难道人人走过去都要通知你一声?” 聂青青被怼的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刚要想怎么怼回去,突然意识到不对,她不能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来,正事要紧,她可不想晚膳还吃那种难吃的饭菜。 “那,那算我错怪你了,对了,你是宫里的老人吧?” “我跟你打听个事。” 这宫里的太监还真是貌若好女,她娘亲小时候跟她说的故事原来是真的。 司空霖眼里掠过一丝无语。 这女人这么自来熟的吗? “什么事?” “皇上平时什么时候来后苑啊,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 聂青青有些着急,皇上要是再不回来,那她今日就白跑一趟了。 司空霖抿了抿唇角,“平时都是这个时辰,想是来了吧。” 那是去了别的地方? 聂青青揣测道,这后苑这么大,桂花林也不小,兴许跟她错开了也不一定啊。 她眼睛突然亮,“这位公公,您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是聂宝林,您今儿个要是帮了我,回头我必有重谢。” 公公??? 曾青都忍不住肩膀抖得不行在憋笑了。 这是哪里来的活宝?! 把当今圣上认作是公公,聂宝林真是好眼力。 司马霖怒极反笑,“我是公公?” 认错了? 聂青青愣了下,悟了,“对不起,侍卫大哥。” 侍卫? 他该庆幸至少身份上去了吗? 曾青看不下去了,再猜下去,聂宝林这小脑袋就要保不住了,他咳嗽一声,“聂宝林,还不跪下,这是当今圣上!” 聂青青懵了。 聂青青意识到自己捅娄子了。 聂青青试图,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宝林聂氏给皇上请安。” 她盈盈屈膝行礼,头微垂,露出一节粉白修长的脖颈,侧脸对着司空霖,睫毛颤动,粉面含羞。 司空霖:…… 整个就一个无语。 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而且,她怎么能够这么坦然地跳过刚才那一茬?! 5. 入宫的第五天 聂青青要说心里不紧张不害怕那是假的,这可是皇上,自己居然把他认错是太监,还有侍卫。 认作侍卫还好,认作太监,要是脾气稍微大点的恐怕就要发脾气了,她听说皇上好像脾气就不太好。 但出乎她的意料,皇上居然把她带到了顺心殿。 顺心殿很是金碧辉煌,伺候的宫女太监左右列道,司空霖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聂青青,见她目不旁观,心里倒有几分诧异。 不过…… 司空霖唇角翘起,现在能故作冷静,等会儿还能不能这么冷静就不一定了。 他抬脚走进顺心殿,在西窗旁坐下,在屋子里瞧了一番,问道:“大将军呢?” 屋里伺候的小太监回答道:“皇上,大将军被带下去用膳了,奴才这就去把大将军带回来。” 司空霖嗯了一声,瞥了眼呆呆站在一旁的聂青青,唇角翘起,“给聂宝林赐座。” 两个小太监拿了圈椅来,司空霖眉头一皱,曾青这个老狐狸顿时会意,“换成绣墩来。” 小太监们立刻明白了。 这是皇上要戏弄人了,诺了一声,搬来了一把缠枝莲花紫檀绣墩。 聂青青道了谢,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她心里存着疑惑。 大将军?! 这不是人吗?怎么还能把人牵来呢? 正疑惑着,只见一个绿衣太监牵着一条皮毛金黄发亮,竖耳尖嘴,瘦身长腿的猎犬进来。 那猎犬并没有系绳,一进屋就汪汪叫了几声,司空霖打了个呼哨,那猎犬三步并作两步,冲着聂青青的方向跑过去。 司空霖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聂青青被大将军吓得抱头鼠窜。 然而。 聂青青却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居然没躲,大将军都跑到面前了,她还是坐在那里。 大将军疑惑了,步伐慢了下来,在聂青青跟前停住,汪汪叫了两声。 要是大将军能说话,这肯定是在疑惑这人怎么没动静啊? 以往主人让他来吓人,哪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真乖的狗。” 聂青青蹲下来,摸了一把大将军的毛发,他的毛发有专人精心打理,皮毛油光发亮,奔跑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丝绸在日光下流动。 许是觉得手感不错,聂青青索性一把将大将军抱起来,在怀里摸来摸去,还深吸了一口,没错,就是这个熟悉的狗味。 司空霖坐正了身子,看着聂青青的眼神带着几分惊讶跟好奇。 他看了下曾青。 曾青会意,笑眯眯问道:“聂宝林,您不怕狗吗?” “我不怕啊,我小时候就有过一条狗,那条狗虽然没有大将军好看,但是一样的听话。” 聂青青抱着大将军,就不禁想起了包子来了,包子是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跟娘亲身边的,它特别机灵,见了生人就躲起来,不叫人发现她们偷偷养狗了,“我小的时候,有时候没饭吃,都是它去偷东西给我跟我娘吃。” 司空霖的神色莫测,他喊了声大将军,大将军立刻挣脱了聂青青的怀抱,轻盈地跳上了罗汉榻,前腿趴在司空霖大腿上,吐着舌头,尾巴摇得十分开心。 司空霖从荷包里摸出几块牛肉干喂给了大将军。 大将军吃的干干净净,司空霖看向聂青青,“那后来呢?那狗去哪里了?” 聂青青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司空霖,“皇上您怎么知道包子后来不见了?您可真是聪明。” 司空霖被夸奖了,但是丝毫不感到高兴。 他乜了聂青青一眼,“问你话呢。” 聂青青老实道:“我不知道,有一天包子就不见了,我娘说包子在外面有老婆孩子了,要回去养家了。” 司空霖沉默了片刻。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种话是大人说来哄小孩子的谎话。 司空霖刚有几分感伤,聂青青就忍不住了,她捂着肚子道:“皇上,这个时辰是不是该传膳了?” 司空霖无语地看了聂青青一眼。 这什么女人啊,这个时候居然想吃的。 聂青青可怜巴巴地看着司空霖:“皇上,你该不会让臣妾侍寝,连一顿饱饭都不给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传膳。”司空霖黑着脸说道。 曾青笑着出去命人传膳,他在屋里都快憋不住笑了,太后娘娘这是打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活宝。 风卷残云。 杯盘狼藉,整整六菜一汤,居然吃的一点儿也不剩。 司空霖素来是不好口腹之欲的人,今晚也被带动的多吃了几口,但饶是如此,他吃的也不多,不过是小半碗饭罢了,他捧着茶,上下打量着聂青青,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这吃了这么多的东西,到底吃到哪里去了? 聂宝林的肚子分明还是平坦的。 “聂宝林可要再加一碗饭?”曾青笑眯眯,语气十分和善。 能让皇上多吃几口饭,这聂宝林就有功。 聂青青放下筷子,矜持地说道:“不了,臣妾已经饱了,不能再吃了。” 司空霖唇角抽搐。 都吃了四碗饭了,要是还不饱那还了得。 “你真是饿死鬼投胎。” 聂青青叹了口气,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道:“皇上,臣妾已经三顿没好好吃了,算起来整整一天了,膳房那边送的膳食比我们家的伙食还差。” 曾青脸色严肃起来,“聂宝林这一天都吃了什么?” 司空霖没开口,但是眼睛也看着聂青青。 聂青青见曾青问起,立刻委屈地开始抱怨了,“昨晚上是两盘子青菜,里面还有沙子,今早上跟中午送的是……” 她一鼓作气把这三顿的伙食全都说了出来,末了还可怜兮兮地拿起帕子擦眼角,“得亏许姑姑跟春华给臣妾准备了一盘子红豆糕,不然臣妾都要饿死在宫里了。皇上,臣妾求您一件事。” 司空霖的脸色称不上好看。 他想不到膳房那边居然这么快就动手脚,这回进宫的妃嫔中就只有聂宝林的家世最差,并且跟林家、蒋家毫无干系,这些人就这么见不得他宠幸别人? “说。”司空霖吐出一个字。 聂青青从帕子的边边偷偷瞧见司空霖的脸色,心里不禁打鼓起来,皇上这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莫非是不高兴她告状? 可她不能不告状啊,要是不告状,以后她还继续吃那些糠咽菜怎么办?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许姑姑她们跟着臣妾怕是也没吃好,皇上能否让人给她们送些膳食?最好是有荤有素,还有一碗汤。” 司空霖没好气白她一眼。 就这事? 不会吧? 不会这都不答应吧? 聂青青被白眼的心里打鼓。 “让御膳房给听雨楼那边送一份晚膳。”司空霖对曾青说道,“另外,查查膳房的人,看看怎么当的差。” “诺。” 曾青带笑答应,笑眯眯地冲聂青青点了下头。 这聂宝林的状告得好啊,膳房那边一直被太后的人把守着,曾青的手一直伸不进去,这回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膳房那边连根拔起,他就白当这个顺心殿总管了。 6. 入宫的第六天 戌时初了。 夜幕低垂,宫里头各处都点了灯火,春华去外面将气死风灯点亮,回来后对正在绣花的许姑姑道:“姑姑,这都快下钥了,宝林那边还没消息,是不是迷路了?要不我去找找宝林吧。” 六月虽然已经入夏了,可夜里头实在冷得很,聂宝林一个小姑娘在后苑,春华实在放心不下。 况且,这天气冷还罢了,入夜后宫里头危机四伏,就是春华这种入宫好几年的宫女,倘若没人结伴等闲也不敢出去乱走,就怕出去一走就回不来,宫里头哪年没有无缘无故失踪的宫女小黄门,有人说是被后苑的野兽给吃了,也有人说是掉到井里头去了。 总之,这皇宫可不安全。 许姑姑放下手中的绣花针,皱眉道:“是该出去找找,这都快下钥了。” 她起身道:“你就别去了,在这里守着,我出去找找,倘若宝林回来了你再出来找我,别回头跑两头岔了。” “诶。” 春华答应一声,拿了一条素纱茶花面的斗篷出来给许姑姑披着。 许姑姑提了灯,才要出去,就碰上顺心殿的人来了。 “许姑姑这是去哪儿啊?”侯文瞧了眼许姑姑,问道。 “二位公公怎么来了?” 侯文两兄弟是顺心殿的人,地位仅次于曾公公,故而许姑姑也认得他们,瞧见侯文来,许姑姑心里不免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期望,莫非聂宝林真的成事了。 春华在里面听见动静也出来了。 侯文面容白皙,人如其名,看上去像是个翩翩公子,他指了指后面小黄门提着的食盒,“奴才是奉皇上之命,给许姑姑跟春华姑娘送食盒的,聂宝林求皇上赐了膳食,是专门赏给你们两个的。” “宝林?” 春华嘴巴微张,捂着嘴,既惊又喜。 宝林能让皇上赐膳,说明宝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并且还超出她们预料的成功。 “多谢皇上隆恩,多谢聂宝林。” 许姑姑在惊讶过后,很快回过神,拉着春华朝顺心殿的方向屈膝谢了恩。 侯文一行人笑眯眯地看她们行完礼,侯文才让小黄门把食盒递给了春华,“两位也不必等聂宝林了,估计宝林明儿个才能回来。” “是,是。” 许姑姑心里惊喜交加,忙从袖里取下一个荷包递给侯文,“这是一点儿茶钱,公公们莫要嫌弃,留着喝茶。” “许姑姑真是客气。” 侯文顺手就接了过来,冲许姑姑点了下头,这才带着人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许姑姑扫了眼周围,那些院墙背后此时不知躲着多少双阴暗嫉妒的眼睛。 她对春华道:“既然宝林平安无事,咱们就回去吧,今晚上把门锁了。” “诶,姑姑。”春华高兴地答应,提着食盒跟在后面进了院子,把门带上。 红漆描金八仙过海食盒带着贵气,跟这落魄的听雨楼简直格格不入。 里面的四菜一汤鲜味扑鼻,还冒着热气,她们这两天吃的清汤寡水根本不能比。 春华高兴得找不着北了,“这么多菜,姑姑咱们怎么吃得完?” “吃不完就吃不完,”许姑姑道:“没得为了一口吃的撑坏自己的。” 她心里感慨不已,这聂宝林倒真是个实诚人。 这才见到皇上,就为她们要晚膳,这心也太实了。 虽然担心聂宝林莽撞,但不得不说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来聂宝林这里伺候。 不为旁的,就为聂宝林这份把人当人的心。 “怎么可能?皇上居然真的宠幸了那个狐媚子。” 周才人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嫉妒、愤怒跟懊悔涌上心头。 秋实不敢言语,她也想不到啊,这么拙劣的招数,居然真有效。 周才人暗暗咬牙,要早知道这么做能成,她就不该放过这个机会。 这下好了,让聂宝林抢了先了。 聂宝林那个狐媚子,还不定怎么蛊惑皇上呢。 被宫女们伺候着洗了个澡,聂青青换上了一身淡粉色寝衣,她已经躺在龙床上了,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玫瑰香。 等司空霖也洗漱完,穿着一身玄色滚金边寝衣进来,聂青青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皇上,该就寝了。” 司空霖脚步一顿,抬眼看向聂青青的眼神带着几分无语。 就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女人。 他冲众人摆了下手,“你们都下去,今晚上不必人上夜。” “诺。” 曾青领着人下去,大将军熟门熟路地跑到龙床旁边的软垫子上趴着,从垫子凹下去的形状来看,这显然是它的狗窝。 司空霖脱了靴子上床,看了眼聂青青,又收回了眼神。 这女人知不知道那些事啊? “皇上,臣妾可能有择席的毛病,今晚上睡觉您多担待。” 聂青青打了个哈欠,说道。 司空霖看着她眼角流出的泪水,沉默片刻:“你择席?” “是啊,昨晚上臣妾就没睡好。”聂青青说道,眼皮不住地耷拉下来。 司空霖刚在她旁边躺下,就瞧见她眼睛彻底闭上了。 ??? 司空霖足足盯了聂青青有半柱香的时间,他才确定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择席的女人,居然在不到一刻的时间内就睡死了。 “聂宝林?”司空霖喊了一声。 聂青青睡得香甜,嘴角还勾起,露出两个小梨涡,不知道梦里梦到了什么美事。 “蠢货,饭桶。”司空霖再试探了一次。 聂青青咕哝一声,眉头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 真睡死了。 司空霖本来都准备了迷香把人迷晕,结果压根派不上用场。 “汪汪。”大将军小声叫了一声。 司空霖冲他招了下手,大将军跑了过来,趴在床边,仰起头看着司空霖。 司空霖摸了它的头一把,“大将军,以后你要找对象可不能找太蠢的,容易影响孩子。” “汪?”大将军歪了下头,乌黑的眼珠子好像充满疑惑。 “行了,去睡吧。” 司空霖拍了拍大将军的头,说道。 大将军又跑了回去,在狗窝里趴下。 许是这夜太深,顺心殿太安静,又或者是旁边的人睡得实在是太香甜了,司空霖也觉得困乏了,他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忽悠聂宝林,睡意就席卷来了。 这一夜。 司空霖难得睡了个好觉。 曾青听着里面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脸上笑意真切几分,冲侯文兄弟道:“这里不用你们守着了,你们先去睡吧。” “那就劳烦曾爷爷了。” 侯文兄弟也不客气,冲曾青行了礼,先回去歇息了。 如侯文兄弟这个级别的,在顺心殿自然有一间小屋子能够休息。 而这一夜,却有不少人注定失眠,比如说周才人,比如说丽妃、林妃,慈安宫的太后。 曾青那边下手贼快,不由分说直接把尚食局负责后宫妃嫔膳房的人全都扣住,只等明日抽出时间来审问。 太后气的不轻,“白眼狼,真是白眼狼,要是没有哀家,他哪里能坐上皇位?眼下即位才几年,这就对哀家的人动手了。” 她手一挥,桌上的水晶围棋呼啦啦摔了一地,直接将这价值不菲的水晶围棋砸得一文不值。 “太后息怒。” 邓公公双膝跪地。 太后攥紧了手,“说吧,这回他又为什么发作尚食局的人?” “回禀太后,据说是因为尚食局的人苛刻了刚进宫的聂宝林,皇上为聂宝林撑腰,这才发作尚食局。” 邓公公飞快说道。 “为聂宝林?”太后冷笑一声,“要真是如此,哀家反倒是要高兴了,只怕这聂宝林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虽说是如此,但是皇上愿意碰女人了总归是好事,他能宠幸聂宝林,就能宠幸旁人。” 邓公公意味深长道:“丽妃娘娘明艳大气,皇上见了肯定喜欢的。” “只盼着如此。” 太后道:“只要丽妃争气,能生下个皇子,哀家还愁什么。” “丽妃娘娘是有福气的人,定然能让太后娘娘如愿以偿。” 邓公公忙说道。 太后不置可否,丽妃是她弟弟蒋长胜的独女,从小性格就被娇惯坏了,倘若不是真有几分姿色,太后宁可选蒋长直的女儿,至少那个孩子胜在听话。 但是眼下人都进宫了,只能希望丽妃有长进。 7. 入宫的第七天 聂青青睡了个好觉,她在黑甜梦乡里正睡得开心时,突然觉得鼻子痒痒。 等睁开眼,面前赫然是一张精致到有几分妖气的脸,她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脑袋碰到了墙壁,砰地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嘶,好疼。” 聂青青捂着后脑,控诉地看向司空霖,“皇上,您干什么,吓唬人啊?” 司空霖没好气翻她一个白眼,将手中拿来逗聂青青的孔雀翎丢到了一旁去,“我还没见过你这么能睡的,你是猪吗?” “皇上您懂什么?”聂青青小脸一扬,一副自己很有功劳的样子,“臣妾昨晚上可是辛苦了一番呢。” 她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 那话本里可说了,那花柔柔刚承宠可是浑身酸痛,护儿扶起娇无力的,她怎么没什么感觉? 聂青青仔细感受了一番。 昨晚吃饱喝足,又好好睡了一夜,她这会子精神饱满,出去砍个十来二十斤柴火都不成问题。 压根不酸痛,也不觉得浑身无力啊? 莫非是哪里出了差池? 聂青青还没琢磨明白,司空霖已经坐起身了,“起来。” “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聂青青小声咕哝,从龙床上爬起来。 她有些恋恋不舍,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这龙床又软又大,被褥舒服得整个人好像包裹在棉花里,要不是皇上叫她起,她都想睡个回笼觉。 司空霖叫了一声大将军,大将军汪汪一声跑了过来,司空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小刀,摸了摸大将军的脑袋,道了声:“忍着点儿。” “汪。”大将军低叫了一声。 聂青青歪着脑袋,乌发顺着脸颊滑落,一脸疑惑地看着司空霖,他在干什么? 当看到司空霖在大将军前腿割开个小伤口,挤出血滴在一方白帕上时,聂青青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 这声音引来司空霖给她一个安静的眼神。 聂青青忙捂着嘴,小声道:“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好好的,怎么对大将军动手啊? 都说皇上残暴,昨儿个她还没发现,没想到今儿个就见识到皇上的真面目了,对大将军都这么心狠手辣,对她不会更狠吧?! 聂青青想到这里,默默地往后退了退,跟司空霖拉开距离。 司空霖头一次见到有人把心事全都写在脸上。 他没好气地把血在帕子上擦干,拿了金疮药给大将军上好伤口,“这是宫里的规矩,行了周公礼后第二日这帕子得让人送去慈安宫,这帕子上得有血迹,不割大将军,难道割你,还是割朕?” 说到最后,司空霖肚子里都有些火气。 他这么做还不是聂宝林占了便宜,倘若不是怕用聂宝林的血,会被伺候她的人发现不妥当,他怎么会舍得委屈大将军? “那还是割大将军吧。” 聂青青心里刚生出的几分对大将军的同情顿时烟消云散,死道友不死贫道! 司空霖冷笑了一声,看着聂青青的眼神就带着不屑。 呵,女人。 聂青青心虚地低下头。 司空霖把小刀跟金疮药都收了起来,拍了拍手,顺心殿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日光如潮水般汹涌地涌入殿内。 曾青同一位鬓边花白的嬷嬷领着众人进了殿内。 宫女们手捧铜盆、巾帕、胰子诸类器物,那嬷嬷进来后,瞧见那染了鲜血的帕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拿起帕子,装入一个匣子,对一个身穿杏色宫装的宫女道:“送去慈安宫吧。” “是。”那宫女福了福身,捧着匣子退了下去。 “恭喜皇上,恭喜聂宝林。” 曾青等人都屈膝道贺。 聂青青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必客气,都免礼。” 曾青心里暗笑,这聂宝林倒真是有趣。 司空霖已经懒得看她了,摆摆手,“都起吧,聂宝林性格温婉,提为才人。” “那奴才给聂才人道喜了。” 曾青笑眯眯地冲新鲜提拔的聂才人拱了拱手。 聂青青眨了眨眼,她这就升了份位了? 不会吧,这么快?! 那本话本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聂青青极力想压住脸上的得意,但是奈何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司空霖看她那副怪样,唇角扯了扯,“想笑就笑,装什么宠辱不惊,这四个字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聂青青得了这话,顿时忍不住了,脸上笑容别提多灿烂,“皇上您真好,您真大方,您真是千古名君。” 曾青低着头,努力忍着笑意。 司空霖又气又好笑,这就千古名君了?寒碜谁? “刚才你看朕不是还把朕当什么恶鬼修罗吗?这会子怎么拍起马屁了?” “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不好,这才人的份位没了,朕还要把你贬为采女。” ??? 这幸福怎么来得快,去得也快! “皇上息怒,是臣妾无知,臣妾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不要把臣妾贬为采女啊。” 聂青青着急地抱着司空霖的手臂撒娇。 司空霖不意她这么大胆,整个人身体一僵,只感觉到手臂挨着的那个地方柔软温热,他耳朵一红,飞快地推开聂青青,“放肆,没规矩。” 太监宫女们都吓得跪了一地。 “皇上~”聂青青丝毫不怕他的冷脸,一把娇软的嗓音简直酥软入骨。 这女人,居然还会这种手段?! 司空霖压下心里的羞怒,板着脸,“成了,朕还能为这种事跟你计较。” “皇上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聂青青拍马屁道,心里乐滋滋,喜洋洋,她可真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司空霖懒得搭理她了,这个女人给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 他盥洗罢,聂青青那边也有专人伺候着盥洗,而且居然还送来了一套簇新的衣裳,一整套胭脂水粉。 待聂青青穿着洒金小衫,百褶石榴裙,如玉双臂挽着 素纱蝶纹披帛走来,饶是司空霖都不禁晃了晃神。 “皇上、皇上……” 聂青青接连喊了好几声,司空霖这才回过神来,他醒悟过来后顿时恼了,自己居然被眼前这个笨蛋惊艳到了,“干什么?” 他没好声气地问道。 “臣妾这身衣裳好看吧?”聂青青转了个圈圈,衣裙如涟漪般散开。 她的鬓发在日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碎金,莹白的小脸熠熠生辉,脸上的笑容甜得像他小时候从膳房里偷吃的饴糖。 “也就那样,没出息,”司空霖臭着脸点评了一番,末了还添了个哼。 没眼光。 聂青青心里腹诽。 她在司空霖旁边坐下,深觉得自己就是巧妇偏伴拙夫眠,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这大概就是红颜薄命吧。 就在聂青青顾影自怜,恨不得对镜伤感时,司空霖的眼神刷地一下如小刀看向她,“你在腹诽朕?” “没有的事,臣妾怎敢?!” 聂青青立刻矢口否认,一脸我是清白的表情。 司空霖没挑破她,“你最好真的不敢,曾青,让人传膳。” “喳。”曾青让人捧了菜牌子过来。 聂青青颇为自来熟地凑了过去,等司空霖点了几道菜后,她道:“皇上,臣妾要一道红糖荷包蛋。” 司空霖直接嗯了一声,倒也没多想。 他这一大早够刺激的了,可不想再多事。 可当聂青青把红糖荷包蛋送到大将军跟前时,司空霖就跟曾青等人一样,当下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司空霖有些无语地问道。 “臣妾给大将军好好补补啊。”聂青青一脸同情地摸了摸大将军的脑袋,“大将军不容易啊。” 这皇上翻一次美人,大将军就得出一次血,这可是个体力活。 不知为什么。 司空霖居然一下懂了聂青青的意思。 但他宁愿自己不要懂!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聂宝林,你要是不过来用膳然后滚蛋,你现在就给我滚!” 聂青青一下老实了,安安静静陪着暴君吃了早膳。 怕暴君发飙,她都没敢纠正自己已经不是宝林,是才人了。 宫里的生活真的好不容易。 聂青青觉得自己已经成熟了,她被皇帝赶出来的时候,都没撒泼,而是乖巧地上了四人抬的软轿。 身后跟着的是司空霖给的赏赐。 介于聂青青临走时哭诉自己没钱,现在还倒欠了许姑姑好多钱,为了自己不丢脸,也大概是为了快点儿把聂青青打发走,司空霖直接赏赐了她二百两银子。 一阵清风吹动了轿帘。 轿子内的聂青青握紧拳头。 争宠第一回,旗开得胜! 8. 入宫的第八天 今儿个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这不一大早,听雨阁这边就人来人往的,平日里这地方可是跟冷宫似的,宫女内宦都不爱往这边来。 “姑姑,梅香阁那边的人都在咱们门口走了四五回了。” 春华去打水回来,一脸好笑地对许姑姑说道。 梅香阁那边的人估计是以为她们跟梅香阁没打交道,就不认得她们,可春华跟许姑姑都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不认得附近的人? “周才人这也太坐不住了。” 许姑姑刚点评了一句,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动静。 她仔细听了听,欣喜道:“这是宝林回来了。” 许姑姑跟春华忙出来。 院子外面,轿子落地,宫女们伺候着聂青青走出来。 聂青青脚刚踩在地上,瞧见许姑姑出来,忙装作腿软无力,“姑姑,你扶我一把。” “诶。”许姑姑忙过去搀扶着聂青青。 聂青青捶了捶肩膀,“姑姑,我怕是有择席的毛病,在顺心殿都睡不好。” “那宝林等会儿睡个回笼觉。”许姑姑说道。 聂青青唇角翘起,摇了摇食指:“姑姑可叫错了。” 许姑姑有些诧异。 送聂青青回来的宫女冲许姑姑点了下头,“这位姑姑,皇上刚封了聂才人为才人。” “这可是大喜的事。” 许姑姑既喜又疑,她扫了一眼周遭,这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着呢,这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宫女:“这是一点儿小意思,辛苦几位送我们才人回来。” “姑姑说的这是哪门子的话,”那宫女也是个爽利人,收了荷包冲许姑姑颔首,“这本就是小的们的差使。” 她示意捧银子的几个太监帮忙把银子捧进去,二百两银子可不是等闲人能捧得动的。 春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直到回到屋子里都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宝林,不是,才人,您真的已经是才人了?”春华不敢置信地看着数着银子的聂青青。 聂青青抬头道:“那是当然了,我昨晚上可是很辛苦……” “咳咳咳。”许姑姑连续咳嗽好几声打断了聂青青的话,这种话可不兴说,“才人,这些话不能随便说,会让人笑话。” “是吗?” 聂青青眨巴了下眼睛,杏眼里露出疑惑,为什么这种话会被人笑话? 她只记得书里花柔柔说了这话,其他美人可是气得半死? 算了。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 聂青青直接把这个问题如同她以往所有的疑惑都抛到脑后去,她拿起两个银锭塞到许姑姑手里,又拿起一个银锭塞给春华:“这是我还你们的,还有给你们的见面礼。” 一锭十两的银子,许姑姑跟春华拿的都有些烫手。 “这也太多了,我一锭银子就够了。”许姑姑开口就要拒绝。 “是啊,我也没出多少,都是姑姑出的。”春华也是个穷光蛋,确切地说她是个月光族,每个月得的月银都拿去买点心买糖吃。 “给你们的就是给你们的,不要跟我客气了。” 聂青青道:“都说长者赐不可辞,你们可不能推辞。” 长者不是这个意思,许姑姑咽下了解释的话,道:“好吧,那奴婢们就收下,多谢才人。” “客气什么。” 聂青青打了个哈欠。 “才人还是去睡一会儿吧,等用午膳奴婢们再叫醒您。”许姑姑说道。 聂青青嗯了一声,春华伺候她换了绣鞋跟家常衣裳,又把头发散下来。 屋子里的床褥虽然比不上龙床舒适,但是胜在许姑姑跟春华两人做事周到,昨日的时候拿床褥出去晒了,又拍了拍,现在被子松软,一盖上去还带着一股阳光灿烂的味道,聂青青原本只是有点困,这会子是真困了。 纱帐放了下来。 屋子里开了半扇窗户,春华从内室走出来,许姑姑正把银子收起,瞧见春华出来,问道:“睡了?” “睡了。”春华道,她看着箱子里的银子,仍然有些不敢置信聂才人就这么得宠了? 不是说皇上不近女色? 不是说皇上最讨厌人算计他吗? 这怎么跟没见过美人的男人似的,又是给升份位,又是赏银子的。 “想什么呢?”许姑姑收拾了银子,拉着春华出去外面廊下坐着做针线。 虽然说才人刚得宠,尚服局那边是不敢亏待了听雨阁这边,但是很多东西,还是自己做比较放心。 “我在想咱们才人怕是要被人嫉妒死了。” 春华小声说道,她冲梅香阁那边指了指。 原本宝林可是低周才人一头的,这下好了,一下跟周才人平起平坐了,周才人也不好装作不搭理她们听雨阁,怎么也得过来做做客了。 “管别人做什么,咱们顾好自己就行。”许姑姑熟练地将一根线劈成三股,“她们再嫉妒,耐不住皇上就喜欢咱们才人。只要皇上喜欢,再多的嫉妒也不怕。” 甭看这宫里好像太后说了算,许姑姑心里看得明白,皇上可不是个软和脾气。 周才人着实气得不轻。 “皇上怎么这就把她封为才人了?!” “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也配跟我平起平坐?!” 周才人气的脖子都红了,秋实等人都不敢劝,毕竟谁能想到,皇上居然对聂才人这么大方,直接就把聂才人升了一阶? 不相信,不接受,愤怒,甚至懊悔自己晚了一步的人比比皆是。 林妃看着来报信的人,对心腹宫女白鹭道:“赏。” 白鹭拿了个荷包赏了那报信的小太监。 小太监喜滋滋地去了。 林妃低头,继续用金剪子修建着盆栽,白鹭小声疑惑道:“娘娘,您不恼吗?” “恼什么?” 林妃剪下一根杂枝,放在旁边宫女端着的红木百子千孙托盘赏,“这不是好事吗?皇上肯宠幸女人,总比他不近女色的好。” 只要肯宠幸后宫美人,就说明她有机会。 白鹭愣了愣,仔细一琢磨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只是…… 她有些错愕地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林妃,娘娘居然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皇上。 “准备一份厚礼去送聂才人。” 修剪完盆栽,林妃对白鹭说道,“记得送些金银首饰,旁的聂才人怕是不知价值几何。” “是。”白鹭答应着去了。 其他宫女奉承道:“那聂才人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见识,咱们娘娘想的就是周到,免得让那明珠暗投。” 林妃温柔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笑意。 9. 进宫的第九天 好香。 聂青青是闻着香味苏醒过来的,这浓郁的米香,肉的咸香,仿佛一根根羽毛在她的鼻尖扫过。 于是聂青青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第一句话就是问道:“这什么味道?” 外间的许姑姑跟春华听到这话,不禁对视一眼笑了。 许姑姑打起珠帘走进里间,伺候聂青青起了身,穿了鞋子:“才人醒得倒是时候,奴婢正想喊您起身呢。这白日不可睡太多,睡得多了夜里容易走了困。” “我不怕这个,让我睡多久我夜里都能睡得着。” 聂青青挺起胸口,脸上带着小得意。 似乎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春华笑着摆放碗筷,“那倒是好事,才人,膳房安保突然巴巴地打发人送了午膳过来,今儿个这四菜一汤可周全得很。” 今日这午膳比起昨日跟前日的膳食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四喜丸子、桂花蜜藕、红烧蹄髈、清蒸鱼,另外还有一道虾皮冬瓜汤。 米饭晶莹剔透,颗粒饱满,聂青青捧着碗,吃了一口饭,眼睛里都放出光来,“好吃!!”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米饭。 味道就跟昨晚她在顺心殿那边吃的一样。 “这是今年的贡米,宫里头拢共也就只有几个主子能吃,膳房那边倒也舍得。” 许姑姑给聂青青解释道。 她看了眼桌上的菜色,“这鱼估计是今儿个才送进尚食局的,才人尝一尝。” 聂青青连忙点头。 许姑姑夹了一筷子鱼肚上最饱满的肉放到聂青青碗里。 聂青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扒拉入嘴里,那鱼肉洁白,肌理分明,入口后舌尖立刻品尝到了鲜甜的味道,那鲜甜不是拿什么酱料调出来的,是鱼肉自己的滋味。 许姑姑又夹了一筷子沾了酱汁的鱼肉。 这一口跟刚才的滋味又不同了,这一口除了鲜甜,还带着淡淡的咸味,聂青青眼睛亮得跟小灯笼似的。 扒拉了一口,将米饭跟鱼肉都咽下去,聂青青道:“这鱼肉伴酱汁好适合下饭!” 许姑姑笑了,“聂才人真是会吃,不过还有其他菜没吃呢,也尝尝其他菜色吧。” “嗯嗯。” 聂青青疯狂点头。 许姑姑看了看,给她夹了半颗四喜丸子,丸子是用七分肥三分瘦,加上荸荠、香菇、藕丁细细地剁成肉沫,然后团成一颗颗,先炸再煮。 肉沫里吸满了鲜美的汤汁,荸荠、香菇、藕丁中和了猪肉的腻,聂青青吃的头也不抬,她感动的内流满面,这回进宫真是进对了。 红烧蹄髈烧的油光水亮,那蹄髈烧透了,拿筷子轻轻一划,骨肉分离,那肉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桂花蜜藕带着这个季节的清新甜美姗姗来迟,这个季节的藕本就很是甜翠,加了桂花蜜后,更是添加了几番风味。 聂青青最后足足干掉了一半的菜。 不是她不想继续吃,实在是今天的菜实在都太下饭了,她没忍住吃了四碗饭,等想再吃下去,肚子不乐意了。 “好可惜,剩下的菜就糟蹋了。” 聂青青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两颗没吃完的四喜丸子,半份剩下的桂花蜜藕,那眼神深情,灼热。 春华心想,要是聂才人看皇上的时候有此刻这样真挚的眼神,也怪不得皇上会宠幸聂才人了。 许姑姑道:“才人可以把这些菜赏给旁人,才人也不必可惜,这样的膳食想来今后不会缺乏。” “还能赏人?” 聂青青吃惊地问道。 许姑姑对聂青青的无知似乎并不惊讶,笑道:“宫里规矩是这样,尚食局送的饭菜多,主子们也吃不完。” 事实上,宫里的主子尤其是后宫美人们从来是吃的不多的,每道菜送上来不过是用一两筷子,生怕吃胖了不好看,也就是聂才人这么实诚,真就放开胃口吃。 “主子们吃剩下的自然可以赏给奴婢们,如此一来,也不太过浪费。” 许姑姑笑着说道。 其实赏赐给下人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不糟蹋粮食,而不过是借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人罢了。 “那就太好了,姑姑跟春华也可以吃好吃的了。” 聂青青高兴道,随后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哎,我真笨,我要是早知道可以赏给姑姑跟春华你们,我就先把赏给你们的分出来了。” 她对给别人吃自己的剩饭剩菜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这还是头一回。 之前她在家里吃的比家里的丫鬟小厮还不如。 许姑姑先是一怔,随后心里一暖。 “才人赏赐,奴婢们欣喜都来不及,怎会挑剔?” “那你们快去吃午膳吧,趁着饭菜还热。”聂青青立马说道。 许姑姑道:“这倒是不急,先前才人睡着的时候,各处派人送了礼来给才人贺喜,才人要不先看看丽妃娘娘她们送来的礼单?” 聂青青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动。 但是想了想,她摇摇头,“不急,横竖那些礼物来都来了,也不会跑,你们先去吃饭吧,吃完再说。” 这又让许姑姑跟春华对聂才人更高看了一眼。 聂才人分明身无长物,又喜好金银,居然还能这么坐得住。 许姑姑跟春华匆匆吃了饭,随后就过来给聂青青看各处送来的礼物。 “这是太后娘娘那里送来的礼,一对金如意。” 许姑姑介绍道,“还有一尊白瓷送子观音,才人是要收起来,还是拿出来摆放?” 聂青青拿不准,在家里她见旁人得了夫人的赏赐,比如说镯子首饰什么的,那定然是要日夜戴在身上,也显现出夫人跟她的亲近。 可她又听说太后跟皇上关系不和。 本着遇事不决问姑姑的想法,聂青青把这个难题抛给了许姑姑,“姑姑觉得放在屋里好还是收起来的好?” 许姑姑委婉道:“太后娘娘赏赐的都是贵重的好东西,若是摆在屋里,只怕附近的猫儿狗儿进来会打翻了,倒不如收起来的稳当。” “那就收起来吧。” 聂青青说道,也没多问。 接下来丽妃、林妃各处送来的礼,聂青青都问过了许姑姑的意见。 等清点完所有东西,聂青青都累得不轻,她捶着肩膀,“丽妃娘娘她们是都商量好了吗?怎么都送些金银首饰给我?” 春华道:“想来其他人是都打听了丽妃跟林妃娘娘送的礼,才都跟着送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聂青青恍然大悟,她锤了下手道:“那以后我给旁人送礼也可以这么学了,宫里头的人就是聪明,这么一来,就不怕送错礼了。” 春华笑着夸赞:“才人真是聪慧,举一反三。” 聂青青故作矜持地摆摆手,“其实还好,一般般。” 如果不是她唇角忍不住勾起笑容,下巴微微抬起,杏眼里满是得意,这番谦虚的话可能会更有分量一些。 春华看着聂才人的笑脸,心里的郁闷都去了不少。 其他美人跟着丽妃、林妃送礼是不假,但只送金银之物,则分明是故意嘲讽她们才人出身低微,只知黄白之物。 她们嘲讽就嘲讽吧,横竖得了皇上宠爱的是她们才人。 今儿个注定是忙碌的日子。 许姑姑跟春华才把各处送来的礼收入库房,并且拿了一些首饰出来预备着日后穿戴,邻居周才人就登门拜访了。 10. 入宫的第十天 周才人打扮的十分富贵夺目,堕马髻上斜插了数支金钗,珍珠流苏顺着垂下,一身朱红色宫装,伸出的手左右两边都戴着手钏。 毫不夸张的说,周才人一进来,这屋子都瞬间亮堂了几分。 “好亮……” 聂青青脱口而出道。 周才人皱眉问道:“聂才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聂青青咽回去觉得周才人是个珠宝架子的想法,她道:“周才人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妹妹送礼道喜的。” 周才人看了眼秋实。 秋实会意,捧着礼单上前。 许姑姑接过礼单,递给了聂青青。 周才人盯着聂青青,她准备了一份厚礼,就打算看聂才人受宠若惊的模样,再好生地讥讽一番。 聂青青却连礼单都没看,直接放在桌上,对周才人屈了屈膝:“多谢周才人。” “聂才人不看我送了什么吗?”周才人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悦。 聂青青今天看了那么多礼单已经累得不行了,她客气道:“周才人无论送什么,我都喜欢。” 周才人本就觉得聂青青是狐媚子,这会子听她这么说,非但不觉得受用,反而越发觉得聂青青油嘴滑舌,“怪不得皇上这么快就封聂才人为才人,聂才人果真是会说话得很,这哄男人真是有一套。” 许姑姑暗暗皱眉。 这周才人未免太没规矩了,如今聂才人跟她平起平坐,她凭什么对聂才人这番挑三拣四。 聂才人稚子心性,可别一时气恼,就跟周才人吵起来,倘若吵闹起来,外人只怕要说聂才人恃宠生娇了。 “过奖过奖,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挺会说话的。” 聂青青只听到会说话三个字,虚荣心瞬间大大的被满足,低着头,脚尖点地,有些不大好意思。 谁夸奖她了?! 周才人呼吸一滞,握紧了手,她深吸口气,“古有笑褒姒病西施狠妲己,我看往后史书上还可以多一个聂才人!” 褒姒? 西施? 妲己? 这都谁啊? 聂青青听得一头雾水,实在怨不得她无知,她从小就在家里长大,小的时候还有娘亲教导,不过她娘亲也不会提什么褒姒、西施这些人,只会教她怎么活下来,没几年她娘就去了。 等到长大后,陈夫人看到她那张娇美的脸都恨得入骨,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整日只叫她抄写佛经,砍柴火做一些粗活,她哪里会知道这些个古代祸国女子呢。 但聂青青并不愿意暴露自己文盲这件事。 她微微颔首,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其实还好,我怎么比得上这些人呢?周才人真是抬举我了。” 春华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她佩服且惊讶地看着聂才人,想不到啊,想不到聂才人居然还会这招! 看来聂才人还是有些心计的。 周才人指着聂青青,手都在发抖:“你,你……” 她脸都气红了,浑身都在哆嗦。 “周才人你没事吧?你看上去好像身体不舒服?” 聂青青关心地说道:“你这模样,看着好像羊癫疯啊。” 再次暴击! 先是装糊涂,再是阴阳怪气,现在还人身攻击。 周才人原本打算前来含沙射影地嘲讽一番“不择手段”争宠的聂才人,却不想,对方丝毫不损,自己被打击的都快吐血了。 她气的破口大骂:“你才是羊癫疯,你全家都是羊癫疯!” “我现在是皇上的人了,你骂我全家,你连皇上也骂进去了啊,而且,算起来,其实咱们都是一家的。” 聂青青诧异地看着周才人,“你不还是羊癫疯吗?” 我,皇上,你,全家…… 周才人听得晕头转向,啊地抱着头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秋实等人愣住了。 许姑姑淡淡道:“你们才人跑了,你们不追出去,出什么事了那可得你们担着。” 秋实等人这才回过神来。 她们连忙追了出去,“才人,才人……” 这群人一走,听雨阁立刻安静了不少。 聂青青一脸不解,她摸着下巴,“这周才人有羊癫疯也能进宫啊?” 许姑姑看了眼聂青青,沉默了片刻,“才人,兴许周才人没有羊癫疯呢。” 聂青青看着许姑姑一会儿。 她哦了一声,了然了,冲许姑姑使了个眼神,“你放心,我明白的。” 这人家有病还能进宫,肯定是手眼通天啊,她要是把事情捅出去,那得罪的人可多了。 无缘无故的还是不要结仇的好。 聂青青点点头。 她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连这点儿都能想得到。 这皇宫真是好地方,进宫才几天,她学了多少东西了。 看着聂才人“聪慧”的小脸,许姑姑心情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聂才人想得跟她想得肯定不一样。 春华对聂青青夸奖道:“才人真是坐得住,刚才那周才人骂您的话那么难听,您都没有上当。” 骂她? 聂青青疑惑,小脸一歪,“她什么时候骂我了?” 春华愣了下,结巴道:“就那个褒姒、西施、妲己啊……” 聂青青眉头一皱,顿觉不对,“这是骂人的话?宫里头流行这么骂人吗?是不是乌龟、王八蛋、笨蛋的意思?” 春华:“……” 她原来是高估聂才人了。 聂才人不是坐得住,是压根没听懂啊。 春华心里对周才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许姑姑也觉得好笑,对春华道:“你跟才人好好解释,我把周才人送来的礼物登记上册。” 于是。 在春华努力的一番解释了之后,聂青青总算明白这几个词不是骂人乌龟王八的意思,这是几个古代君王的宠妃宠后,貌美但是祸国。 “这褒姒、妲己跟西施真倒霉。” 聂青青明白过后,点评道。 春华对聂才人会有不同看法已经不以为怪了,但她不明白:“才人为什么说她们倒霉呢?” “因为你想啊,那亡国是她们愿意的吗?她们身为女人,要是有本事想亡国就亡国,那早就当皇帝了,分明是男人坏了事,就冤枉女人。” 聂青青哼哼了一声,脸上颇为不屑。 “就像我爹一样,他自己没什么才华没什么本事,多年都升不了官,就怨怪我娘克夫,我娘死了后他又怨怪夫人不是贤内助,但最大的错分明在他自己身上。” 春华本来觉得聂才人是在胡言乱语,可是仔细一琢磨,这番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许姑姑收拾完东西,走了过来,笑着对聂青青道:“才人眼明心亮,比旁的人聪慧多了,世人只知责怪女子,却不敢怪罪君主。” 被许姑姑这么一夸奖,聂青青心里原本的几分郁闷一下消失了。 她抿了抿嘴唇,挽了挽头发,“其实还好啦,不是我吹,要是我能读书的话,我肯定能考个状元的。” 这还没吹? 春华跟许姑姑都忍着笑,配合着连声道是。 11. 入宫的第十一天 气跑了周才人后,其他美人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接下来的几日,听雨阁可谓是门庭若市。 什么张美人,齐婕妤都跑来做客了。 齐婕妤笑盈盈,手里捏着一颗小巧的贡橘,“聂才人真是胆子大,居然敢去后苑那里,说实话,我们听说皇上经常去后苑那里散步,都不敢过去呢。” 聂青青吃着橘子,这橘子汁水饱满,鲜甜可口,远不是一般的橘子能比的,她道:“你们这么害怕皇上做什么?皇上人很好的。” “真的?” 齐婕妤看了下张美人,随手把贡橘放下。 张美人会意,识趣地开口问道:“外头不都说皇上脾气坏得很,曾经有人打扰皇上做木工,被皇上让人拉下去活活打死了,聂才人就不害怕吗?” 把人活活打死? 聂青青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这个传闻中残暴无人性的皇帝跟一脸嫌弃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皇上联系在一起。 “不可能吧,我觉得皇上不是这种人,兴许是误会,反正皇上对我很好,对其他人也不错啊。” 她认真地说道:“你们想想,曾公公是不是天天都脸上带笑?” 张美人跟齐婕妤对视一眼,曾青那个笑面虎? 张美人斟酌着字词道:“他天天笑,跟皇上人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聂青青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是伺候皇上的,如果皇上不好伺候,他怎么笑得出来呢?” 她这点儿上可是很有经验的。 陈夫人对她不好,对其他丫鬟嬷嬷也很刻薄,因此伺候她的人都是胆战心惊,哪里敢笑。 张美人跟齐婕妤齐刷刷沉默了。 这个解释怎么说呢? 既离谱又好像有点儿道理。 总之。 齐婕妤算是成功达到目的了,她从听雨阁出来,就直奔瑶池宫。 “齐婕妤请稍候,奴婢进去通传。”青霜冲齐婕妤屈了屈膝。 齐婕妤并不敢真受她的礼,侧身避让,“劳烦青霜姑娘了。” 齐婕妤的父亲齐将军是丽妃父亲蒋大将军的手下,故而从小到大,齐婕妤都是丽妃的跟班,面对青霜、青蠂这几个丽妃的心腹丫鬟,齐婕妤可不敢拿大。 青霜冲齐婕妤点了下头,抬脚就着小宫女打起的帘子走进了屋子里。 帘子撩起,齐婕妤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哭泣声。 她低下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敢害娘娘……” 殿中,鬓发凌乱的小宫女跪在地上嚎哭不已。 左右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侍压着她的肩膀。 青霜进去,走到丽妃身旁,“娘娘,齐婕妤来求见。” 丽妃手里摩挲着一把把柄镶嵌宝石的马鞭,“她这么快就打听到消息了?让她进来。” “是。” 青霜应声出去,领着齐婕妤进来。 齐婕妤一进屋,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地上跪着一个哭白了脸的小宫女,她不敢多看,福了福身:“臣妾给娘娘请安。” “齐婕妤起来吧,你跟本宫什么情分,何必这么客气。” 丽妃笑盈盈。 她生的十分艳丽,笑起来有种刺人的美感,像是开刃的刀。 “臣妾不敢放肆。”齐婕妤可不敢把丽妃的话当真,前一个真把丽妃当姐妹的,这会子尸身都成花肥了。 她起身后,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关于皇上的话都说了出来。 丽妃柳叶眉挑起,露出思索神色,“这聂才人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看来这皇上也不过如此。” 丽妃心里有数了,既然是个名不副实又好色的皇帝,那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辛苦婕妤了。”丽妃冲齐婕妤笑了下,对青霜道:“昨儿个太后不是赏赐了本宫一些胭脂水粉吧,挑一些送给齐婕妤。” “臣妾不过动动嘴怎么能收娘娘的赏?” 齐婕妤惶恐地推辞。 丽妃笑了下,一步步走过来。 她身着一身碎金牡丹花纹百褶裙,红鸳凤嘴鞋儿若隐若现,那脚步声仿佛一步步走在齐婕妤的心上。 齐婕妤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喉结不由得滚动,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啪。 丽妃轻轻地拍了下齐婕妤的肩膀,脸上笑容亲切:“本宫都说赏你了,你推辞做什么?” “是,是臣妾不知好歹。” 齐婕妤咽了下口水,说道。 丽妃这才满意地笑了下,看向青霜。 青霜对齐婕妤福了福:“婕妤跟奴婢这边走吧。” 齐婕妤亦步亦趋地跟着青霜退了下去。 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她听见啪地一声鞭子破空声,紧接着是宫女的惨叫:“我的脸!” “堵住嘴拖下去打死。”丽妃收起鞭子,瞧见鞭梢上的鲜血滴在地上,不悦地皱眉,“该死的东西,脏了本宫的地。” 一股寒意从后背窜起,齐婕妤脸都白了。 青霜脸上带笑:“婕妤往这边走。” “是。”齐婕妤赶忙答应,快走几步跟上青霜,仿佛这么一来,那惨叫都不存在。 她的脑海里想起那小宫女的容貌,那小宫女长得颇为娇俏,而丽妃最恨的就是容貌娇俏的女子。 司空霖的习惯是在桂花林下散步。 虽然聂才人因为在桂花林散步偶遇皇上的事已经在宫里头传得是人人皆知,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跟聂才人一样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摸老虎的胡须。 可今日却有第二个吃螃蟹的人了。 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一盛装女子手持着团扇,逶迤而来。 一片落叶翩翩落下,女子伸手接住叶子,她仰头,修长的脖颈如天鹅一般,艳丽的容貌在晚霞下越发夺目,“群子游杼山,山寒桂花白。绿荑含素萼,采折自逋客。 忽枉岩中诗,芳香润金石。全高南越蠹,岂谢东堂策。”【1】 司空霖唇角勾起。 他背着手,对曾青道:“曾公公,我听说现在宫里头都说我脾气好。” “皇上的脾气那要看对谁。” 曾青笑眯眯,双手垂在两侧。 “是啊,看来我得发发脾气,宫里的人才知道我的脾气可不是对谁都那么好。” 司空霖意味深长说道,“走吧,可别让丽妃娘娘等急了。” 余光瞥见皇上朝这边过来了,丽妃心中大喜,那聂才人虽然蠢,但也不是没用,至少试出了皇上的本性,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何况一国之君。 嘎吱嘎吱。 脚踩在落叶的声音传来,丽妃装作被惊吓到回过身来,瞧见司空霖时,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皇上。” 她福了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司空霖没叫起,懒洋洋地捡起一片落叶,“这不是丽妃吗?丽妃刚才念得什么诗,再念一遍给朕听听。” “是。” 丽妃不疑有他,将那首诗复述了一遍。 丽妃并不会诗词,平日里只舞刀弄剑,这首诗词是临时让人写了来背下来的,就为的这时候来一鸣惊人。 “想不到啊,丽妃如今也会诗词了。” 司空霖似笑非笑,将那落叶揉成粉碎。 丽妃低着头,看不清司空霖的神色,她含羞道:“自从皇上嫌弃臣妾胸无点墨后,臣妾回家就勤学苦读,而今可算还有点儿长进。” “这么说,”司空霖拉长尾音,“这首诗是你写的了?” “是臣妾写的,可否请皇上点评一二,也好让臣妾回去多多修改。” 丽妃说道。 司空霖冷笑一声,“丽妃,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 丽妃被喝问的一懵。 但她到底是将军的女儿,平日里没少入宫陪太后,胆子比寻常人大不少,梗着脖子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休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司空霖:“这首诗你说是你写的,可这分明是颜真卿 写的诗。朕给了你一次又一次机会,你偏偏不知道珍惜。” 丽妃呆住了。 她朝青霜等人看去,青霜等人也跟她们主子一个德行,拿刀耍棍她们内行,什么卿不卿的,她们怎么知道。 司空霖把她们主仆的互动是看得明明白白,脸上讥讽神色越发浓郁,蒋家的人就是这副德行,倘若真有放几分心思进去,怎么会连这首诗是谁写的都弄不清楚就跑来献媚。 这还不如那聂才人老老实实地来回走呢。 “只怕你记住了诗,却连那南越蠹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司空霖叹息:“蠹虫、蠹虫,白脏了这一块地。” “曾青。” “奴才在。”曾青答应一声。 “回头让人把这条路好好洗一洗。”司空霖说罢,领人扬长而去,看都不看气疯了的丽妃一眼。 “是,皇上。” 曾青冲着司空霖离开的方向拱了拱手。 丽妃已经气的不行了,直接起身,将团扇丢在地上,看着司空霖的背影恨恨踩了几脚,只恨不得自己脚踩的就是司空霖! 12. 入宫的第十二天 丽妃丢人的事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许姑姑跟聂青青说的时候,聂青青还有些不相信,“丽妃娘娘真的这么蠢吗?她怎么背旁人的诗词都不问下是不是自己写的呢?” 春华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好笑,让她们聂才人都觉得蠢,那的确是真的蠢了。 “许是她没想过旁人会糊弄她吧?”许姑姑说道,她也捉摸不清这件事到底是丽妃自己坑了自己,还是那给丽妃诗词的人陷害了丽妃一把。 横竖她告诉聂才人这件事也不是为的这个目的。 许姑姑道:“才人,明儿个就是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那丽妃娘娘丢了这么大的人,回头不定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明日你万事小心,宁可忍着一时的委屈,也千万不要跟丽妃硬碰硬。” 聂青青连连点头,她拍着胸口道:“你放心吧,我不是糊涂人,拿鸡蛋碰石头,那我不要命了不成?” 她心里明白得很,丽妃既是太后的侄女,又是大将军的女儿,位高权重,她要想弄死一个才人,那是在容易不过了。 见聂青青满口答应,许姑姑这才放心。 她怕的就是聂才人同旁人一样,得了几分宠,就以为自己能横行无忌了,好在聂才人很懂事。 次日卯时。 聂青青还在睡梦当中,就被许姑姑挖了起来。 许姑姑拿了一条温度正好的帕子给她抹脸,“才人,起了,今儿个可不能迟了。” 聂青青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任由着许姑姑把她拉起来,伺候着换了一身鹅黄色泥金小衫,下着一条赤绿间色裙,脸上脂粉简单,不过涂抹了些唇脂。 许姑姑夸赞道:“聂才人这眉毛长得好,不知省了多少螺黛钱。” “可不是哩。” 春华也附和着夸赞,“才人这五官就是再好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的美貌。” 听到夸奖,聂青青一下精神了。 本来似乎抬不起的眼皮这会子也抬起来了,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瞅了瞅镜子,谦虚道:“还成吧,其实我也没那么标志,只是一般般好看而已。” 许姑姑忍了笑,拿了香囊系在聂青青腰间,“这里面奴婢放了些牛肉干,才人要是饿了就偷偷吃点儿,今儿个是来不及吃早膳了。” 聂青青立刻来精神了,捏着香囊,就想摸一个吃。 许姑姑轻轻拍开她的手:“等请安回来再吃,今日不定太后会问您什么话呢。” 聂青青了然了,“明白!” 许姑姑给聂青青打点好一切,就让春华送聂青青去慈安宫。 聂青青到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好是在林妃、丽妃等人到来之前。 待丽妃一来,聂青青就感觉到殿内的气氛僵硬了不少,众人的视线似乎都不敢抬起来。 这紧绷的气氛一直到太后过来后才好了不少。 太后今日也对众人没什么话好说,关心了丽妃几句,又问了林妃在宫里过得适不适应。 就在聂青青以为今儿个没自己什么事的时候,太后突然问道:“哪个是聂才人?” 聂青青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身后的春华小心地喊了一声才人,聂青青这才反应过来,她顶着众人看过来复杂的眼神,有些紧张但不失礼数,“臣妾正是聂才人,才人聂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丽妃瞅见聂才人那张标志的小脸蛋,凤眼里就掠过一丝嫌恶。 林妃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一身玉白色滚金边的宫装,衬得她如同洁白的水仙花一般。 太后看了她一下,叫了她上前来后,上下打量,侧过头对丽妃道:“倒是个漂亮女子,怪不得能入皇上的眼。” “臣妾瞧着不过如此。” 丽妃冷笑道。 太后笑了下,并不恼丽妃,而是侧头看向林妃:“林妃觉得呢?” “臣妾觉得倒真是个美人儿,清丽脱俗,如春桃秋杏一般惹人怜爱。” 林妃慢条斯理地说道。 聂青青得了夸奖,下意识地朝林妃露出一笑。 谁知林妃见了,却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眼里露出几分冷漠,垂下眼帘,移开视线,“就是可惜出身差了些。” “可不正是可惜在出身上,”太后感叹一番,“不过,既然皇上喜欢,那也无妨。” 太后冲聂青青点了下头,“回座吧。” “诺。” 聂青青答应一声,回到位置。 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她也反应过来了,刚才太后跟丽妃、林妃的那些话不是在夸赞她,而是在折辱她。 春华在后面担心地看着聂青青,她如何不替聂才人委屈,这些人不敢对皇上说什么,却对聂才人说三道四,但她也怕聂才人年纪轻,压不住火气,闹出事来。 但她低估了聂青青。 因为亲娘死的早,夫人又深恨她,聂青青在家里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出身差这算是脏话吗? 真正的脏话恐怕这些贵女这辈子都没听过。 太后精神不济,没一会儿就叫人散了。 丽妃等人先走在前头,聂青青虽然已经是才人了,但是还是宫里品级最低的,不过是跟周才人并列,因此老老实实地等在后面。 可等聂青青还没走出慈安宫,就听到甬道上传来丽妃的声音,“本宫被皇上封为丽妃,你就叫黄鹂,你这不是分明要克本宫?!” 聂青青一走出来,只见后宫众人居然还没走,都聚在甬道。 丽妃跟前正跪着一个哆哆嗦嗦,脸色苍白的宫女,她手掌里拿着一把团扇,神色不虞。 “这是怎么了?” 聂青青小声疑惑问道。 周才人横了她一眼,道:“白婕妤的宫女犯了丽妃娘娘的忌讳,重了丽妃娘娘的丽字。” 她带着不屑又嘲讽道:“聂才人就算出身低微也该多学些规矩,免得在宫里头不知哪日犯了忌讳。” 聂青青对周才人的嘲讽是只当耳边风。 毕竟人家有羊癫疯,不能跟人家计较。 白婕妤性格软弱,此刻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丽妃娘娘,是臣妾不是,臣妾一时不察,回去臣妾就叫她改了名字!” “晚了!”丽妃可没这么好说话。 她道:“白婕妤你好性子,纵得这些下等奴婢不知死活,便是不必你开口,这些狗奴才也该自觉改了名才是,今儿个我就替你好好教教这个奴婢的规矩。” 丽妃看向青霜,“掌嘴,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是。”青霜手上已经带上了皮爪篱,朝那白了脸的小宫女走去,扬起手就给那宫女两巴掌。 “才人,别看了。” 春华扯了扯聂青青的袖子,小声说道。 聂青青拳头紧握,牙关紧咬,“这、这人怎么能这样?!” “宫里就是如此,您可千万别插手,那白婕妤都不敢说什么呢,今儿个便是丽妃把人给打死了,也不过是小事一件。” 春华见聂才人这副愤怒的样子,心里不禁咯噔,连忙劝说聂才人不要冲动。 可她不知道。 她不说会打死人还好,一说,聂青青定然是坐不住的。 “住手!” 聂青青喝道。 那打人的青霜下意思一顿,等抬头瞧见是聂才人喝止,不屑冷笑,扬起手又要打下去。 聂青青一把抓住青霜的手,“我喊了住手,你莫非是聋了不成?” “聂才人,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管本宫的事?!” 丽妃当下脸就黑了下来,“松手,你不松手,本宫连你一块打!青蠂!” “奴婢在!”青蠂站了出来。 聂青青心跳飞快,她看了下面无表情,冷漠的青霜,又看了下地上跪着的已经被抽晕了的小宫女,“丽妃娘娘莫非是觉得自己比先帝更加尊贵吗?” “你在说什么?聂才人你别以为皇上宠你几分就不知天高地厚?” 丽妃的眼神里露出不悦跟杀意。 她忽然觉得就着这个机会把这个聂才人打死是个不错的好机会。 “丽妃娘娘,臣妾是为您着想,众所周知,先帝爷名讳为祯,他老人家在位时都许民间百姓不必避讳祯字,如今圣上也是如此,让民间不必避讳霖字,先帝爷跟圣上都尚且不在意,丽妃娘娘却要为此事责罚这宫女,莫非是觉得自己比先帝,比圣上更尊贵?” 聂青青飞快地说道。 春华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地看着聂才人。 聂才人居然还知道这些事?! 丽妃眼睛眯了眯,牙齿恨得痒痒。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比先帝、比皇上尊贵,这聂才人倒是好牙尖嘴利! “丽妃姐姐,臣妾觉得聂才人的话有些道理,咱们这些人没道理越过皇上跟先帝去,今儿个这事臣妾看就这么算了,您看如何?” 林妃突然开口说道。 “好,好,”丽妃乜了林妃一眼,唇角勾起,“姑且看你的面子上,放过这个小贱人。” “多谢姐姐。”林妃屈了屈膝,白婕妤感激地看了林妃一眼,也跟着道谢。 春华看在眼里,替自家聂才人委屈。 分明是她们聂才人救了人,怎么这些人倒是跑出来抢功了? “聂才人,这宫女本宫可以放过,不过你冒犯顶上的罪,该如何说?” 丽妃骤然对聂青青发问,她看向青霜, “青霜,冒犯顶撞宫里规矩该如何责罚?” 青霜抽回自己的手,恭敬地屈膝:“回娘娘,当责以二十杖。” 入宫的第十三天 二十杖?! 这不得要了她的命! 聂青青立刻察觉到丽妃的恶意,恐怕这二十杖不会是简单的二十杖。 春华脸都白了,她紧张担忧地看向聂青青,然后就发现聂青青也在看她。 春华心里刚疑惑才人为什么看她时,她的手就被聂青青握住,随后聂青青低声喊了一声“跑!” ? 春华人没反应过来,身子倒是跟着跑起来了。 聂青青拉着人直接一口气跑出了十几米。 丽妃等人呆滞了片刻,待到丽妃反应过来,她气得跺脚,冲愣住惊呆的青霜等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 她都气的忘记了自称本宫了。 “是!” 青霜立刻领命,带着青蠂等人追了上去。 这群人都是蒋家调教出来的女侍,别看一个个面容寻常,可手上都有些功夫。 丽妃坐上辇子,让人紧随其后。 她一定要追上聂才人,然后把这个胆敢羞辱她的才人给捏死! “这、这……” 这一番峰回路转把白婕妤直接给看懵逼了。 她这辈子就没遇见过有人被罚居然敢跑这种事。 林妃掩住眼中的惊讶,拿团扇轻轻扇了扇,“既然她们走了,今日这事就算了了,白婕妤,你回头把这人打发的远远的,别叫她又出来碍眼。” “是、是。” 白婕妤下意识点头。 她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宫女,心里虽有些不软,但却也不到愿意为了这个小宫女得罪丽妃的地步。 要怪只能怪这个小宫女时运不济。 “你慢着,你不准跑,给我站住!” 丽妃坐在辇子上,边催促着人快赶上聂才人,边对一骑绝尘的聂才人喊道。 聂青青边跑边翻白眼。 她又不是傻,停下来那就要被打。 “才、才人……”春华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在皇宫疾驰这一天,她气喘吁吁:“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泰安宫找皇上!”聂青青瞅见不远处朱红色的泰安宫,眼里燃起了希望。 泰安宫。 顺心殿。 侯文从里面灰头土脸地出来,走到曾青跟前,“曾爷爷,皇上让奴才滚出来,他不想用早膳。” “这不用膳可怎么成,这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曾青一脸担忧,笑面虎的脸上难得有笑不出来的时候。 侯文也没法子。 他不是没劝皇上,奈何皇上心情不佳,只想着做木工,压根不想搭理他,没一脚把他踹出来,也算是皇上仁慈了。 “聂才人……” “对,你小子倒是出了个好主意,让聂才人来,皇上不定就愿意用早膳了。” 曾青一拍巴掌,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之前聂才人来,皇上就难得多用了几口,今日若是叫聂才人来,皇上不定也能多用一些。 “不是,小的是说聂才人往这边过来了。” 侯文指了指不远处朝这边奔跑过来的聂青青主仆说道。 曾青回头一看,嘴巴张了张,这,这聂才人是在搞什么鬼? “曾公公!” 不过一会儿功夫,聂青青就拉着春华跑到了曾青跟前了。 “聂才人,您这是?”曾青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聂青青,这衣裳凌乱,面容焦急,是出什么大事了? “曾公公,我有急事要见皇上,麻烦您进去通传一声。” 聂青青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听见动静出来的司空霖,她立马低头整理了下衣裳,随后露出委屈的眼神,一把朝司空霖扑去,“皇上……” 司空霖下意识地把人接住,“聂才人,这大白日的你这是干什么?” “皇上,臣妾要被人欺负死了。” 聂青青跺了跺脚,拉着司空霖的袖子撒娇,“丽妃娘娘想把跟她重名的小宫女打死,臣妾劝阻她此举不妥,丽妃娘娘就说臣妾犯上,要打臣妾,要不是臣妾跑得快,这就没命见皇上了。” 司空霖皱眉,又看了下脸色红润,眼睛闪亮的聂才人。 这家伙根本看不出被吓到的样子。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您瞧瞧丽妃娘娘来了!” 聂青青指了指下了辇子的丽妃,连忙躲到司空霖身后。 司空霖唇角抽搐,虽然有些无语,但也没说不可。 丽妃已经快气疯了,等见到皇上将聂才人这个狐媚子护到身后,她更是气的眼睛都红了,“皇上,您莫非要护着聂才人不成?” “丽妃放肆,谁准你在皇上跟前大呼小叫!” 曾青难得沉下脸色,开口训斥。 丽妃咬了咬牙,握紧了手,屈膝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求皇上给臣妾做主,聂才人欺辱臣妾,还不服臣妾责罚,倘若今日不好好处罚聂才人,宫中之人如何看待臣妾?” 司空霖叫了起,随手将手中的刨子递给聂青青。 聂青青有求于人,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 司空霖这才满意地说道:“事情原委朕已经知道了,朕问你,你是不是要打死那跟你重名的宫女?” 丽妃咬着下唇,“那宫女跟臣妾重名,本就不规矩,臣妾也没打算把她打死,不过是让人给她个教训。” “你胡说,你把人都打晕了,要不是我拦着,人都已经没了。” 聂青青探出头,控诉地说道。 丽妃气得脖子上青筋都凸起了,“聂才人放肆,本宫同皇上说话,有你什么事?” 聂青青看向司空霖,“这是皇上允许的,是不是?” 狐假虎威。 司空霖用眼神白了聂青青一下,对丽妃道:“是朕允许的,朕既然要知道事情原委,总不能单听你一面之词,不然就显得有失公正。” 这还不够有失公正?! 丽妃简直恨不得骂司空霖是个昏君。 聂青青还火上浇油:“丽妃娘娘,臣妾可有一字说错?” 丽妃眼中露出犹豫神色。 这件事瞒不过皇帝,当时在甬道的人那么多,定然有人不介意跟皇帝说实话。 她抿了抿嘴唇:“是臣妾手下的人下手没轻没重。” 青霜站了出来,屈膝行礼:“是奴婢不是,一时气恼不小心下手重了,请娘娘责罚。” 丽妃呵斥道:“你个没规矩的东西,本宫罚你一年月钱,你可服气?” “奴婢听罚。”青霜低头说道。 司空霖眼睛微眯,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一对小扇子,他轻笑一声:“既这么说,聂才人该是对你有恩才是,倘若不是她拦住你的人,这会子你已经酿成大错了,你怎么反倒怪罪起她来了,还把她吓得跑来找朕救命。” “就是就是,”聂青青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这皇帝实在太厉害了,嘴巴比她会说多了。 丽妃脸色变了又变,春华都担心丽妃气炸了,直接上前来打死她们家才人。 好在最后丽妃的养气功夫还是比春华想象的厉害不少。 丽妃咬牙道:“是臣妾不是,臣妾给聂才人赔礼道歉,聂才人可别往心里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按照常理,聂青青应该见好就收才是,免得把丽妃得罪惨了。 但聂青青眨巴下眼睛,“你道歉一下就算了啊?” “那你还想怎么样?” 丽妃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她抬起头,眼神跟刀子似的扎向聂青青。 “皇上,您看她还凶我,她分明没有诚意。” 聂青青立刻躲到了皇上身后,委屈巴巴,一副小可怜模样。 司空霖咳咳了一声,小声道:“你收敛点儿,告状别当着人的面告状。” 聂青青悟了,压低声音,捂着嘴,“哦,那我下次背着人告状。” 曾青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你们俩就闹吧,非要把丽妃活活气死是吧。 “笨蛋。”司空霖白了聂青青一眼,咳嗽一声,正色道:“丽妃,你对宫人暴戾,对宫妃不知仁爱,朕罚你回去抄写宫规二十遍,抄写不完不准出来。” “皇上?!” 丽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司空霖。 “丽妃娘娘,难道您对皇上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曾青笑眯眯地看着丽妃问道。 丽妃咬咬牙,狠狠地盯了盯聂青青,“臣妾领旨!” 入宫的第十四天 紫檀描金桌上摆上了四荤四素八菜一汤。 御膳房那边早就预备下了,这会子曾青一传膳,那边就立马开火,将膳食送了过来。 聂青青一早被叫起,又跑了这么大老远的一段路,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刻见面前这么一桌美味佳肴,忍不住咽口水。 她朝司空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皇上……” “吃吧。” 司空霖一看她的嘴脸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索性直接让她一起用膳。 “臣妾谢过皇上,皇上您真是大好人。” 聂青青夸奖的话跟不要钱似的秃噜了出来。 司空霖哼了一声,拿起筷子。 聂青青的吃相格外香,她吃得快吃得多,但是并不狼狈,御膳房今日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烧鸭、肥鱼、水晶鹅、什锦鸡丁,脆笋、山药、嫩豆腐、炒木耳,而且居然还有一道龙眼大小的包子,那包子不过比茶杯略大一点,皮薄肉厚,汤汁饱满。 聂青青吃得浑身都仿佛在冒泡泡。 司空霖原本觉得今日这些菜色不过寻常而已,可瞧聂才人吃得这么香甜,不禁心头疑惑。 有这么好吃吗? 他看了眼包子,曾青会意,夹了一个龙眼包子放到司空霖碗里:“皇上您尝尝这包子。” 司空霖尝了一口,这包子是猪肉虾仁馅的,里面还加了木耳丁、萝卜丝,面皮柔韧,麦香味十足,那馅料Q弹有嚼劲。 膳房的手艺倒还不错。 司空霖道:“这包子做的还不错,当赏。” 曾青乐得两眼都眯成一道缝隙了,膳房赏不赏的他倒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主子心情不错了,能用的下膳食了。 曾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下聂青青,这聂才人倒是有几分福气。 司空霖用完早膳后,就想把聂青青打发走了。 聂青青依依不舍:“皇上,臣妾舍不得您。” “少来,你舍不得的是我吗?”司空霖喝着茶,冷笑着揭穿聂青青试图再蹭一顿午膳的念头。 聂青青死鸭子嘴硬,“臣妾的确舍不得您嘛,再说有臣妾在这里陪您多好啊。” “我还有事,哪里有闲工夫陪你玩。” 司空霖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 聂青青看着殿内的木料,墨斗、刨子等物,“您有什么可忙的啊,不就是忙做这些东西吗?您又不上朝。” 司空霖面无表情地看向聂青青。 春华心里对自家才人那是敬佩的五体投地,您这可真是胆子肥,敢这么说皇上。 聂青青自知说错了话,心虚地起身:“好吧,臣妾告辞了,您好好忙,您要是想臣妾了就派人去传臣妾,臣妾立马过来。” 御膳房这边的手艺可比膳房那边的好多了。 “放心,我想不起你。” 司空霖不留情面地说道,“朕每日要操劳那么多国事,你一个小小才人哪里能让朕惦记着。” 这番不留情面的话,倘若是个心思细腻的美人早就伤心的两眼汪汪。 聂青青是个脸皮厚的,当下不但不受挫,反而还嘴甜道:“没事,皇上您忙,臣妾惦记您就行。” 司空霖耳根一红,唇角抿了抿,哼了一声。 聂青青依依不舍地走了,一步三回头。 曾青哎呀了一声,“皇上,这聂才人对您是爱之入骨啊,您瞧瞧她多么舍不得您。” 司空霖没好气地白了曾青一眼,抬脚去了书房,他今日本来心情不佳,蒋大将军上了折子,声称蛮夷叩边,领兵跟蛮夷打起来了,因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而打了个半个月才上折子要粮晌。 如果真是蛮夷,司空霖二话不说就会拨粮草过去,可那蒋将军分明是养寇自重,司空霖心里岂能不窝火? 这也是他今儿个没心思用早膳的缘故。 但出了聂青青这么个岔子,司空霖的烦闷一下去了不少,也有心思去处理这件事了。 欲速则不达,他很想清除掉蒋将军跟他的党羽,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蠢货,蠢货,你父亲聪明一世,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太后想不到,自己一时精神不济,疏忽了而已,丽妃就能闯下这么大的祸事来。 她拍了下桌子,茶盏一抖,茶水溅落了一地,晕染了地上铺着的哆罗呢福禄寿地毯。 丽妃梗着脖子,即便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也不肯承认:“太后娘娘,臣妾怎么就是蠢货了?分明是皇上纵容那聂才人,皇上先前表现的如何不近女色,现在不也是一副□□熏心的样子!” 丽妃脸上露出嫉妒、不满跟不屑,但又有些不甘。 她自恃容貌素来艳冠群芳,可从她年岁小的时候,经常入宫,太后几次三番让她跟皇帝相处,皇帝都看不上她。 倘若只是对所有人都如此那还罢了,偏偏对一个不过有几分姿色的聂才人这番与众不同! “哀家难道不知皇帝偏心,但你要有本事让皇帝偏心你,哀家才懒得管你。” 太后对丽妃的那点儿小心思是了如指掌,“原本还以为你长进了,至少知道主动讨好皇帝了,没想到还是这幅蠢样子。早知如此,哀家就让灵珊进宫了。” “她哪里比得上我!” 丽妃气恼地顿足说道。 太后眼皮一抬,身上养尊处优多年的气势压得丽妃顿时不敢造次,等丽妃安静下来,太后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灵珊是不如你貌美,可至少胜在听话。” “你别忘了你爹你娘让你进宫来是为了什么。” “姑姑,丽儿都记得,是为了咱们蒋家的千秋富贵。” 丽妃彻底老实了。 “你明白就好,你要知道蒋家养你花了那么多心血,就是为了一家子的富贵,你若是能得宠,怀上龙胎,生下皇子,将来便是你要折腾司空霖,哀家也不计较。” 太后拍了拍丽妃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道。 丽妃听话地点头,“丽儿明白。” “皇上让你抄书你就抄书,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好生准备一下礼物,年底就是他万寿节,到那时候,你送上一番贺礼,他岂能不高兴?” 太后摩挲着丽妃年轻的脸庞:“再加上你这番花容月貌,不会有男人会拒绝你的。” 丽妃脸颊微红。 她又道:“可那得到年底了,太后,您的寿诞就在下个月了,要是臣妾赶不及出来怎么办?” 今年太后寿诞,丽妃早已准备好要艳压群美,她练了小半年的剑舞,还打听知道林妃会弹琴贺寿,倘若自己无法出席,让林妃独美,丽妃岂不是要气死了?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到那时候如果你还没抄书完,哀家就跟皇帝要一个人情,让他特许你出来贺寿。” 太后笑道:“这种事皇帝还是不会驳了的。” 的确。 本朝以孝为先。 何况皇帝跟太后还不是亲母子,在孝这方面就更加不能让人置喙。 太后本是想让皇帝,后宫众人每日来请安,奈何她上头压着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常日闭宫吃斋念佛,免了皇帝、后宫的请安,太后自然不能越过太皇太后。 如今每旬一次的请安还是太后以后宫无后为由要求来的。 丽妃这才放心了,带着满腹的委屈离开慈安宫。 另外一边。 许姑姑在看到聂青青跟春华平安回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她无奈地看着聂青青,叹了口气。 聂青青有些心虚,她出门之前许姑姑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让她去了当个聋子瞎子哑巴。 可她倒好,一去就惹出了大祸。 丽妃娘娘追着聂才人满皇宫跑这件事简直就跟插了翅膀一样传的到处都是,许姑姑不必出门打听都能知道。 “姑姑,是我一时莽撞了。” 聂青青脚尖点地,背在身后的双手都快打结了。 春华想开口求情,却被许姑姑瞪了一眼,她嘴巴张了张,也不敢开口了。 许姑姑向来很少骂人,对人很和气,可越是这样的人发起脾气来,才越发叫人害怕。 “聂才人,您可知道今日倘若不是皇上护着您,丽妃娘娘要您的命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许姑姑看着聂青青,心里发软,但还是硬着语气开口。 聂青青点头:“我知道,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又是太后的侄女,打死我都像是打死一条虫一样。” 这不是很清楚吗? 许姑姑无奈,“那你怎么还跟她顶上了?” “可是,姑姑,那是一条人命!”聂青青握紧了手,“我知道这宫里不把人命当回事,如果发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我无法忍受有人因为一点儿小错被打死在我面前。” “那样的话,我跟丽妃、跟林妃她们有什么区别?” 许姑姑一肚子劝说的话在这一番话跟前瞬间都说不出来了。 她嘴唇颤了颤,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劝聂才人吗,劝说她随波逐流,只求自保? 不知为什么,她说不出口。 入宫的第十五天 聂青青见许姑姑迟迟不说话,小心翼翼抬起头,“姑姑,你怎么了?” 许姑姑沉默片刻,她突然屈膝,冲聂青青福了福身,“才人说得对,是奴婢糊涂了。” “姑姑,你赶紧起来。” 聂青青吓了一跳,赶紧把许姑姑搀扶了起来,“是我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不是的,奴婢真的得多谢才人,若非才人点醒奴婢,奴婢就做错事了。” 许姑姑心里暗悔不已,只是险些,险些她就把聂才人教成了后宫里那些面热心冷,嘴甜心苦的人。 聂青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摸了摸后脑勺:“其实我也没多厉害,姑姑说的也有道理。” 许姑姑不禁笑了。 这孩子心真好。 她道:“才人,那叫黄鹂的宫女奴婢打听了,白婕妤已经把她赶出来了,移到了外头。” 聂青青瞪大眼睛,“那怎么办?她受伤那么厉害,出去哪里还有活路?” “才人放心,奴婢已经打点了托人去照顾她,等她好了届时安排她去个偏僻去处,自然就无事了。” 许姑姑宽慰道。 聂青青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拍着胸口道:“这就好,多亏许姑姑替我想的这么周到,这里面的花费姑姑自己在我的银子里面拿吧。” 许姑姑哭笑不得地道了声好。 许是丽妃娘娘的吃瘪让众人都警醒了,一时间宫里头安静了不少。 转眼几日就快到月底了。 这日许姑姑提醒聂青青道:“下个月十五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了,才人可要提前预备些礼物。” 寿诞? 聂青青愣了下,“下月十五不是中元节吗?” “是啊,可巧太后娘娘寿诞也是这一日,故而那日定会大摆宴席,邀请内外命妇并朝廷大臣进宫赴宴,说起来那日也有些才子佳人互相看对了眼,定下终身呢。” 许姑姑说起这话时,脸上带出几分笑意,“往年都会成就几番佳话,还有诗词流出。” 这么大的场面? 聂青青有些期待了,那么多人,该有多好玩啊。 她道:“这些我都不懂,姑姑帮我挑选一份礼物吧。” 说完这话,她就快步跑回屋子里去,还把门给带上,“我休息会儿,你们不要进来。” 许姑姑连喊都喊不住,她无奈地对春华道:“才人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屋里做些什么。” “总归不是大事就行了。”春华下意识说道。 从那天被才人带着跑了小半个皇宫,春华好几日腿都酸的不行,连听雨阁都不爱出了。 现在,她就盼着才人平平安安,然后顺利生下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就行了。 然而,聂青青要让她们失望了。 聂青青翻看了下话本,顺利地找到了寿诞这个情节,在寿诞宴席上,花柔柔凭借一支掌上舞惊艳了众人,名扬京城。 跳舞,不就是有手有脚就会吗? 这争宠,真是太容易了! 许姑姑跟春华很快发现聂才人接连好几日都不对劲,每日歇过晌午后都会自己单独在屋子里待一两个时辰,而且开了门后都是面容红粉扑扑,鬓发香汗滴滴,不知在屋里做了什么。 “姑姑,我要去见皇上。” 聂青青盛装打扮,上着宝相花纹圆领对襟褙子,下着一条七破间裙,头梳双环望仙髻,额点花钿。 饶是许姑姑跟春华见习惯了她,此刻乍然见到,也呆滞片刻,只觉眼前人如琼树堆雪,天仙落地。 “姑姑……” 聂青青喊了几声,许姑姑这才回过神来,她恍惚地答应一声好好。 “那许姑姑同我去吧,让春华留下看家。” 聂青青说道。 许姑姑这才回过神来,她一拍脑袋,暗道想不到自己也有色迷心窍的时候,“才人,您去找皇上做什么?” “我自然是有要事,好了姑姑别多问了,等回头你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聂青青拉着姑姑的手臂撒娇。 许姑姑本就无法拒绝,此刻更是想不出拒绝聂才人的理由,索性跟了过去,嘱咐春华看好家。 等到了泰安宫。 许姑姑瞧见不远处的两架辇子,眉头皱了皱,这是太后跟丽妃的辇子,丽妃出来了? 若早知道会碰到太后跟丽妃,许姑姑倒是宁愿聂才人不来,但是这会子来都来了,如果突然掉头回去,反而不敬。 “聂才人。” 侯文在门口候着,瞧见聂青青过来,上来行礼。 “侯公公好,我是来找皇上的,皇上可得空?” 聂青青清脆地问道,她的声音欢快极了,让人一听就知道她的心情很好。 “皇上这会子正……” 侯文还没把话说完,屋里传来了司空霖的声音,“让聂才人进来。” 侯文冲屋里诺了一声,转过身对聂青青做了个请的手势,“聂才人,您请进吧。” 聂青青对侯文道了声麻烦了,提了裙子进了顺心殿。 顺心殿西窗下,太后坐在上首,司空霖正面色颇为不虞,他瞧见聂青青进来,眉头这才稍微舒展开来,不待聂青青行礼,就冲她招手,“过来。” 聂青青迟疑片刻,老老实实走过去。 反正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她只能听皇上的。 “大早上的跑过来有什么事?”司空霖问道。 聂青青看了下对面的太后跟下首的丽妃,犹犹豫豫,“臣妾有些事情想求皇上答应。”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谁都有事找朕答应?”司空霖挑了下眉头,似乎觉得很有趣。 丽妃坐不住,适才被皇帝羞辱她就觉得难堪,她绷着脸道:“皇上,臣妾宫规抄也抄了,难道皇上还不准臣妾参加太后的寿诞吗?” “丽妃……”太后蹙起眉头,神色颇为不赞许。 抄完了? 这么快?! 聂青青眼睛往桌上一撇,桌子上那厚厚的一沓莫非就是丽妃娘娘抄写的宫规? 倘若她没记错的话,宫规可是很长很长的一篇,丽妃娘娘这么快就抄写完了,这得是日夜不休吧? 聂青青看了眼丽妃,精神饱满,脸色红润,眼下毫无乌青。 哼,被她发现了马脚吧,丽妃是让人代替抄写的! 聂青青偷偷冲司空霖使眼色,扯了扯司空霖的袖子,小心地告状。 司空霖抓住她的手,低声喝道:“老实点儿。” 聂青青震惊地看着司空霖,她怎么不老实了? 司空霖没看她,淡淡道:“丽妃,朕也没说不许你参加母后的寿诞,只是朕觉得这剑舞就大可不必,母后五十岁寿诞弄这些刀光剑影的,不太吉利。” “那林妃怎么就能给太后娘娘献艺?” 丽妃压着怒气质问道。 都是妃子,她不能表演剑舞,林妃却能弹琴,这不是摆明了她低了林妃一头! “林妃是弹琴,弹琴多文雅,你若是能弹琴,朕也准了。”司空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丽妃只觉得被讽刺的脸上一红。 她要是能弹琴,她还表演什么剑舞! 满腹怒气的丽妃,转过头看向聂青青,“聂才人今日来找皇上是所为何事?莫非也是想在寿诞一展才艺不成?” 聂青青刚想点头,太后就道:“寿诞那日的事哀家已经忙不过来了,可不能再多什么幺蛾子。” 聂青青再蠢也知道这时候开口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的话到了舌尖又咽了回去,“臣妾找皇上有些事要说。” “既然如此,那太后跟丽妃就先回去吧。”司空霖立刻接住她的话茬,开口赶人了。 饶是太后好城府,此刻脸色都微微沉了沉。 她看了眼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聂才人,对司空霖敲打道:“皇上便是宠幸聂才人也该有个度。” “母后放心,儿臣心里有数,”司空霖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道:“儿臣定然不会像先帝那样对妃嫔宠溺无度。” 作为曾经被先帝宠溺无度的太后此刻有种被羞辱的恼怒。 她攥紧了帕子,连道了几声好,带着丽妃直接走了。 太后跟丽妃一走,聂青青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来,她一屁股在司空霖旁边坐下,小声道:“太后好吓人啊。” “你都知道,刚才还敢给我使眼色,你不要命了是吧?” 司空霖从内宦手里拿过一杯茶,递给了聂青青。 聂青青喝了口茶,砸吧了下嘴巴,“甜的?” “这是密饯金橙子泡茶,你若喜欢,回头带些蜜饯跟金橙子回去。” 司空霖毫不在意说道。 他嘱咐内宦把这些抄写好的宫规拿去烧了,随后才转过头对聂青青问道:“你适才想说什么事?” “没、没什么。” 都已经知道结果了,聂青青自然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她看得出来太后跟皇上关系不睦,若是提起这事,也是白给皇上找麻烦罢了。 司空霖盯着她。 聂青青眼神闪躲,不敢对视。 “你不会也想跳舞吧?” 司空霖突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聂青青杏眼圆睁,像一只受惊的猫咪。 司空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跳舞,哈哈,你跳舞,你也要跳舞……” 司空霖直接笑得弯了腰,歪倒在塌上,脸都笑红了。 聂青青先是被他罕见的笑颜惊艳住了。 这一笑真有银瓶乍破,冰雪消融之美。 那眉梢眼角如同水墨梅花徐徐舒展,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可等反应过来司空霖笑话的是她后,聂青青恼了,起身道:“我跳舞什么了,我跳舞可好看了,你少瞧不起人。” 说完,她气冲冲地就跑出去了。 入宫的第十六天 许姑姑在外面候着,见得自家才人气冲冲打里面出来,心下纳闷这是出了什么事,正寻思着,聂青青就对她说:“姑姑,咱们去吧。” 许姑姑诶了一声,跟着聂青青去了,压下满腹疑惑不提,等回到了听雨阁,聂青青一扫去之前的兴致冲冲,小脸皱着,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才人这是怎么了?”春华冲许姑姑问道。 许姑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适才进顺心殿前还好好的,出来后就气成这模样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侯文带人送了东西来,侯公公脸上带着笑,“聂才人,皇上打发奴才给您送这蜜饯、金橙来了。” 蜜饯倒也罢了,这个时节金橙倒是难得。 许姑姑推了下噘着嘴的聂青青,聂青青不甘不愿地谢了恩,许姑姑拿了个荷包打赏侯文,“大日头的劳烦公公跑一趟,这点儿小意思您拿回去喝茶,我们才人也是被热着了。” 侯文明白她的意思,笑眯眯道:“姑姑说的是,这几日可真是一日比一日热,才人也要注意身子,不然皇上可不放心。” 两个老成人顺利地达成了目的。 许姑姑把侯文一群人打发走,回过神来,不解地看向聂青青,“才人怎么这么不高兴?皇上特地赏赐您这些东西,外面人不知多羡慕呢。” “我不高兴的不是为这个。” 聂青青扁扁嘴。 她耳根红着,恼怒那混账皇帝有眼不识泰山,她跳舞有那么好笑吗? 就是现在送这些蜜饯跟金橙来,难道就能弥补他嘲笑自己这件事? 聂青青越想越憋屈,转身进了里间,“我要单独待会儿,你们别管我。” “这?” 许姑姑跟春华对视一眼。 伺候聂才人这些日子,这还是聂才人头一回发脾气呢。 许姑姑压下心里的揣测,将蜜饯跟金橙收拾到茶房里。 聂青青回屋里后,皱着眉,扁着嘴,从枕头底下掏出那话本。 她手插在腰上,盈盈细腰被一条双色绦带掐的细细的,这话本的计策居然失效了? 不应该啊。 聂青青跳舞未半而中道崩殂,只好暂时将这事押后。 只是不知怎么的。 那日她在顺心殿同司空霖的话传了出去,如今阖宫都知道她不会跳舞,还被皇上笑话。 一时间倒是引来不少讥笑。 许姑姑这才明白那日聂才人恼怒的缘故,她心里庆幸,得亏她们家才人是个不喜外出的,就算外面风言风语,她们家才人也不知道。 这种事过些时日就没人提起了,故而倒是不必理会。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 这日天公作美,前几日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这日原先聂青青还担心会下雨,下雨的日子阴冷冷不说,就是衣裳也难免被打湿,这样的日子摆宴席总是扫兴的。 好在一早太阳就出来了。 “才人今儿个穿这一身吧。” 许姑姑跟春华一早就起来忙活,许姑姑挑选了一身尚服局昨日送来的新衫——桃花红蝶纹的小衫,葱绿撒花绣蛐蛐的绣裙,做工精细极了,那蛐蛐活灵活现,仿佛要从衣裳上跳出来一样,披帛是朱红软纱。 聂青青换上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许姑姑给她点上花钿,贴上面花儿,那面花儿下铺青翠,上点珍珠,吐气微微一呵,就能轻轻贴在脸颊上。 待到许姑姑给聂青青涂上胭脂,聂青青抬头一瞧,都有些不敢认是自己了。 “姑姑好巧的手。”聂青青捂着嘴惊喜交加。 “是才人貌美才是。”许姑姑难得打趣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得是才人生的标志,奴婢这手艺才有用武之地。” 聂青青脸颊一红。 春华也觉得十分惊艳,她忍不住看了又看,又担心起来,“才人打扮的这么貌美,会不会惹了旁人的眼?” 许姑姑笑道:“你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今儿个内外命妇,还有朝廷大臣的女儿们也会来参加太后娘娘的寿诞,说是百花争辉丝毫不差,为了这日,连日来京城里的鲜花一朵好的牡丹就能卖个几百银,咱们才人这才到哪里。” 春华觉得姑姑的话有些夸张了,几百银子买一朵花,这得是什么人才会买。 但直到她跟许姑姑陪着聂才人去赴宴,这才知道许姑姑的话丝毫不带夸张。 今儿个的寿诞,几乎人人头上簪花。 牡丹居多,芙蓉其次,就连丽妃、林妃也都簪了一朵花在鬓发上。 如此一来,反倒是没有簪花的聂青青显得与众不同。 聂青青自己毫无察觉,给丽妃等人行礼后就自觉在周才人旁边坐下。 周才人都要恨死聂青青了。 她今日盛装打扮,满头珠翠,更是以重金买了一朵玉楼春,那玉楼春通体雪白,如玉似雪,好不可人怜爱,周才人簪了过来不知得了多少夸奖,引来多少注意。 她心里正得意,谁知聂才人一过来,众人只顾着看她,哪里瞧得见她戴的是什么花。 “这就是皇上近来宠爱的聂才人?”身后一官宦千金小声问道。 “正是她,当真是容貌无双,怨不得皇上独宠她。” 同伴感叹了一句,周才人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们一眼,“二位慎言!” 两位姑娘被吓了一跳,当下不敢言语了,可是心里未尝没有对周才人的鄙夷。 便是通身打扮富贵华丽又如何,还不是不如聂才人简单装扮一番。 聂青青来了没多久,太后就到了,等再过了片刻,司空霖就引文武百官来给太后贺寿。 “儿臣祝愿母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空霖撩了袍子,给太后行了礼。 文武百官皆都给跪下,内外命妇并官员子女也都跪了一地,贺寿声郎朗入天。 太后今日似乎十分高兴,连道了几声好,才叫司空霖起身,让司空霖在自己旁边坐下。 聂青青行完礼起来,只觉好似有人在看自己,朝上看去,便瞧见司空霖正兴味地看着她。 司空霖今日一身赤黄圆领袍衫,腰间系着跨带,他面如傅粉,长眉入鬓,眉眼极其俊美。 不少大家千金先前压根没见过皇上,只听说皇上残暴,既然乍然一见,当下不但忘了残暴之名,更是只觉先前所见的男子都被比成了草堆木块。 看她做什么? 聂青青不知为何,耳根一红,飞快白他一眼,落座。 司空霖心里跟蚂蚁爬似的,被她白了一眼,反而觉得有趣。 “皇上,哀家可好奇你今年为哀家备下了什么礼?” 太后的声音拉回了司空霖的心思。 司空霖道:“儿臣听闻母后信佛,先前特地派人去法源寺请来一尊观音。” 曾青拍了下手,便有一列绿衣内宦捧着司空霖的贺礼进来。 有白玉观音,檀木佛珠。 珠宝首饰,珊瑚奇石, 绫罗绸缎更是不在话下。 当下无人不夸赞皇上孝顺,太后也与有荣焉一般,随后其他人也都各自进礼,丽妃、林妃自然出手大方,聂青青想不到周才人的礼物也十分丰厚,一对白玉如意,一对金镯、两对金钏,林林总总虽然说数量比丽妃二人的少,但价值却也丝毫不逊色。 对比之下,聂青青的礼物就很显得寒碜了。 因此,在太后夸赞了周才人过后,周才人挺直胸膛,得意地冲聂青青哼了一声。 聂青青:砸这么多钱就为了得到太后一句夸赞。 她只能说周才人疯的不轻。 送礼过后,便是歌舞了。 先是梨园、教坊、宜春院上来载歌载舞,随后就是林妃了。 林妃抱琴,一身玉白色纱衣衬得仙气飘飘,一登场就先对太后、司空霖行礼:“臣妾今日也来班门弄斧一回,为太后娘娘贺寿,还望太后娘娘莫要嫌弃。” “林妃的琴技天下闻名,哀家喜欢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太后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 她看了眼文官那边林宰相的神色,林宰相果然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那臣妾再斗胆提一个请求,若是只是臣妾独美岂不无趣,不如许臣妾邀请个后宫美人来伴舞。” 林妃唇角带笑,气质落落大方。 引得不少公子哥眼露仰慕。 丽妃心中一喜,暗道林妃居然还有这么识趣的一日。 她虽然懊悔自己先前把剑舞撂下了,但是到底练习了好些日子,不怕此事班门弄斧。 太后也是这么想,她眼里露出几分真切的赞许,“这就再好不过。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 司空霖手里捏着个酒杯,懒得搭理什么歌曲舞蹈,他看着下面吃的正欢的聂青青,这聂才人到底什么时候会吃不下饭啊? 今日的宴席都不过是些寻常酒菜,她也能吃的这么高兴? 司空霖哪里明白。 聂青青昨日才知道自己给太后准备了一份厚礼,大出血大受打击的同时决定今日多吃一些,收回成本。 “那臣妾就请聂才人来伴舞吧。” 林妃笑着看向聂青青。 聂青青正在喝玉堂春,这酒甜滋滋的,跟蜜水差不多,听见这话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中奖了,直到旁边许姑姑低声道:“才人,林妃请您伴舞!” 聂青青这才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满脸写的懵逼。 什么?我在哪里? 不是林妃要弹琴吗?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入宫的第十七天 林妃的一声聂才人叫众人都朝聂青青看了过来。 聂青青坐的靠里,日光从格子窗透入,撒在她的鬓发上仿佛撒上了一层金粉,她的肌肤白皙如玉,细密的绒毛都仿佛清晰可见,脖颈修长,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着粉。 “嘶” 一时惊起倒吸凉气的声音,酒杯落地的声音。 众人惊诧时,林妃脸上笑意去了几分,“聂才人莫非是羞涩,不敢上来?” 聂青青回过神了,不就是伴舞吗? 这有何难?! 她起身道:“那臣妾就献丑了。” 司空霖本想开口打回林妃的话,听到她居然答应,一时又气又恼又无奈,只好拿眼神盯了聂青青一眼。 他小声骂道:“这个蠢货!” 司空霖看向曾青。 曾青立刻明白,他出来道:“聂才人这身衣裳怕是不适合跳舞,不如随奴才去换身衣裳来。林妃娘娘不知可否稍候片刻?” 林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就一个小官的女儿,皇上就这般上心?! 她压下心里的嫉妒跟不悦,笑道:“自然使得。” 衣裳?聂青青一头雾水地被曾青带了下去,她一路走一路问,“曾公公,皇上那里怎么会有适合我的衣裳?” 曾青笑呵呵解释:“这奴才也是刚知晓,前阵子皇上就让尚服局做了一身衣裳,想不到是给才人您的。” 聂青青心里诧异。 想起前阵子跟司空霖吵嘴,有些怪不好意思,等见到那条特别制作的舞裙,更是将之前的怒气一笔勾销了。 今日日头不大,众人趁着这会子等候的功夫,或是喝酒行令,或是写诗赋词,也有的男男女女趁着这难得一见的机会,眉目传情。 就在众人嘻嘻索索说话的时候,突然渐渐静了。 司空霖只觉下面骤然安静,心里疑惑,抬起头,只见聂才人着一身大红孔雀妆花云锦绣舞裙徐徐而来,她步履轻轻,恍若步步生莲。 “臣妾谢皇上赏赐。” 聂青青轻盈地屈膝行礼。 司空霖咳嗽一声,掩饰过自己的晃身,“不必多礼,林妃已经等候多时了,你快去吧,若是跳的不好,这裙子朕要收回来的。” “是。”聂青青压根不信司空霖的话。 她心里满是高兴的泡泡,上场时都带笑对林妃行了礼,“劳烦娘娘久等了。” 林妃笑意不见底,“才人客气了,才人请就位吧。” 便是有这身舞裙又如何,聂才人的舞蹈难道还能压过她的琴技? 林妃在琴案面前坐下,素指按在琴弦上,她要演奏的是胡曲。 琴声一响,伴奏的羯鼓、箜篌也都随之响起。 曲声灵动欢快,琴声悠扬柔情,众人不知觉安静下来。 许姑姑欣赏琴声的同时也不由得担忧起自家才人会被碾压得黯然失色。 若是如此,今日她们才人可就会成为全京城笑话。 可当聂青青跳起来后,许姑姑的担忧一下消失了。 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流。【1】 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2】 一曲舞罢,满座俱静。 直到司空霖鼓了掌,众人这才回神跟着鼓掌,那大家公子都看得直了眼,便是宫女内侍也都忘乎所以了。 聂青青脸颊红粉扑扑,香汗点点,她屈了屈膝:“臣妾献丑了。” 司空霖真意外聂才人居然真的会跳舞。 但他毫不吝啬夸奖,“聂才人献舞一曲,当赏,晋为美人!林妃孝心有嘉,赏赐绫罗四匹,玉簪一对。” 林妃在台上,手指甲都快陷入掌心里面去了,还不得不露出个笑脸来谢恩。 众人可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偏宠了。 都是献艺的,林妃得了的不过是些首饰绸缎,聂才人却是被晋升了,这升的可真是够快的! 聂青青归位后,许姑姑忙给她倒了一杯温茶给她解渴。 聂青青咕噜噜喝了一杯,这才解渴了,许姑姑边笑边道:“美人大喜,今儿个美人可是惊艳四方了。” “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让我伴舞,”聂青青道。 春华眼睛亮晶晶,“莫非美人先前在屋里就是在练舞?”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美人每次自己关在屋子里,出来都是脸红红,香汗淋漓。 聂青青点点头,脸上露出些骄傲神色。 “这就是有备无患!” “噗嗤。” 后头几个小姐听着聂美人主仆的话,只觉得有趣又可爱,待发现自己不小心笑出声后,就有些尴尬跟不好意思了。 聂青青却没恼,回过头冲她们点了下头,“这玉堂春很好喝,你们也多喝点儿。” 一定要捞回本钱,不能让太后占便宜了! “是,是。” 几个小姐被她的容貌蛊惑的不知天在何处,地在何方,就是这会子聂青青开口骗钱,想必她们也会糊里糊涂地把钱给交出来。 之后的歌舞就没什么人留意了。 有聂美人经验在前,谁还看得进庸脂俗粉。 太后也知趣,片刻后就托辞离开,请众人各自去后苑中赏花游玩。 聂青青累得够呛,再加上吃多了实在有效困了,就先回去了。 林妃跟丽妃要走时,丽妃上下打量林妃一眼,嗤笑了一声,“好林妃妹妹,今儿个你可是替他人做嫁衣裳了。” 林妃拳头握紧,“丽妃姐姐这么得空管旁人的事吗?” 丽妃掩唇笑道:“本宫哪里是愿意管旁人的事,这不是有人丢脸丢到大家面前了。” 她侧过头对青霜道:“今日聂美人一舞惊城,不知谁还记得弹琴的林妃娘娘呢。” 说罢,大笑而去,徒留下一个气的白了脸的林妃。 林妃恨得不行,既恨丽妃羞辱自己,又恨那聂美人心里藏奸,事先放出消息让她以为聂美人根本不擅舞,结果今日却来惊艳众人,艳压群芳。 “阿嚏!” 聂青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姑姑对她说道:“美人要不换了衣裳睡会儿吧,奴婢已经烘过被子了。” 连日天银,这床褥都带着湿气,得亏许姑姑跟春华勤敏,每日都把床褥烘一烘。 “嗯。” 聂青青点头,她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舞裙,这身衣裳是真漂亮,金丝银线跟孔雀羽毛织出来的料子,日光下流光跃金,“姑姑替我好生收着这衣裳。” “美人你就放心吧。” 许姑姑笑道,到底是小姑娘,哪里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 入宫的第十八天 “谢兄,谢兄可在?” 谢易道在家里正看着外面买来的风流话本,听见这声音,心里一喜,这是他前些日子认的一好友的声音。 谢易道推开门来,冲来人拱拱手:“孙兄怎么来了?今儿个不是太后寿诞吗?” 这来人姓孙,叫孙且逊,乃是当朝礼部侍郎的儿子,因为喜好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会一手好丹青,故而跟谢易道走得比较近。 他冲谢易道还礼,道:“别提了,今儿个我这一去,从此以后怕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谢易道不由得觉得好笑。 他笑着招呼孙且逊进屋,“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遇见了某个琅嬛仙女?” “说是仙女也丝毫不差,”孙且逊落座后,眼神放空,仿佛犹然还未从那翩翩舞姿中走出来,他突然道:“说起来,那位仙女跟谢兄还有些关系呢。” 跟他有关系? 谢易道皱眉,谢家贫寒人家,不过是仰仗着谢父当年考中了进士,得了个小官这才跻身为官宦人家,但饶是如此,家里也不认得几个富亲贵友,全靠谢易道年少成名,才能结交几个权贵子弟。 他仔细一琢磨,着实想不出家里认识的谁家有资格去太后寿诞,且有女眷容貌如此之美。 他摇头道:“孙兄莫非来寻我说笑的?” 孙且逊诧异地看他:“谢兄怎么忘了?正是你先前的未婚妻,聂家幼女啊,如今皇上的聂才人,不,应该说聂美人了。” “聂美人?!”谢易道错愕不已,“她进宫时不过才是宝林吗?怎么如今成了美人了。” “谢兄消息可不灵通,这阵子聂美人得宠得很,皇上喜欢的不行。”孙且逊自家没有妹子被选上,故而并不嫉妒,只是有些感慨,“我真是想不到谢兄眼光楞般的高,那样的美人都看不上。” 说完整合,孙且逊用佩服的眼神看着谢易道。 谢易道愣了愣,满脑子的疑惑跟不解。 他解释道:“那位聂美人年初我见过一面,不过是清秀罢了,如何称得上美人。” 谢易道当时心里还惋惜不已,小时候那么漂亮精致的小姑娘怎么长歪了,以前那是花骨朵似的小美人儿,现在不过是庸脂俗粉。 因而,对于陈夫人提出换亲这件事,谢易道就默许了。 毕竟,聂青青在家里不得宠,又是妾身女,能给他的帮助不多,他宁可娶聂轻羽,至少聂轻羽有几分姿色,并且陈家有钱,也愿意帮扶这个外甥女。 孙且逊惊呆了。 那等绝色的美人,就只是清秀? 他站起身来,冲谢易道拱手,“谢兄您真是让小弟佩服,您这眼光怕是不知天下何等女子才能入您的眼。” 他感叹道:“若是将来我那娘子有聂美人一半的姿色,我便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谢易道越发觉得不对。 孙且逊并不是喜欢夸张的人,尤其是他风流成性,时常流连在青楼瓦舍,能让他如此夸奖,定然不是一般的美人。 他道:“孙兄这么说,我倒是有些说不定了,不知孙兄可否提笔画一幅,也好让我确认下是否是我认错人了?” “这有何不可,”孙且逊道:“便是你不提,回去我自己也是要画的。” 这书房里笔墨纸砚什么都有,谢家旁的地方节俭,对谢易道却是素来大方。 谢易道铺了宣纸,孙且逊沉吟片刻,提笔落画,一蹴而就。 画上美人舞姿翩翩,回眸一笑。 云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却夺不去美人颜色。 灿若春华,姣若秋月。 不知觉,谢易道看入了神,孙且逊连喊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谢兄,这是你前未婚妻,你怎么一副才见到的样子?”孙且逊好奇问道。 谢易道嘴唇动了动。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聂美人长大后的样子,还是要说自己被人坑了,那次他见到的并不是聂美人。 “我、我只是惊讶,宫里头竟这般养人,才多少功夫就出落得判若两人了。” 谢易道含糊道。 “是吗?”孙且逊狐疑地看他一眼,但秉着看破不说破的想法,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画又叹息一番真乃人间绝色。 孙且逊一去,谢易道就立刻去找他爹。 他手里拿着画像,一进去就把画像放在桌上:“爹,咱们都被聂家给糊弄了,当初他们让我见的不是聂美人,这才是真正的聂美人。” 谢父看了眼画像,眼里掠过惊艳,而后沉默了片刻,对谢易道说道:“你知道了,然后又如何?” “这是欺骗,我、我……” 谢易道是带着被蒙骗的怒气过来的,他是追名逐利,但他也好色啊,名利他可以用自己的才学去换取,不过是需要时间长些,可这样的美人却是不能再有。 可现在面对谢父的质问,谢易道又一时说不出话来了,聂美人已经进宫了,如今正得宠,聂家那边跟谢家也敲定了大婚日子,就在过几日。 他能做什么? 他这时候倘若毁婚,不说聂家陈家会怎么恨他,就是在外头他的名声也不好听。 “儿啊,听父一句劝,色如刮骨刀,终究还是功名好,那聂家大小姐你母亲夸奖有加,说是再知书达理不过的孩子,况且她嫁妆又丰厚,娶了她,咱们以后一家子的日子才好过。” 谢父拍了拍谢易道的肩膀,“下个月就是乡试了,届时你既然要出去应酬,又要苦学,这个节骨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易道握了握拳,心里满是不甘,但穿过来十几年了,他心里也清楚,纵使他才华横溢,记得唐诗宋词元曲,可也不是能为所欲为。 七月十八。 谢聂两家大喜的日子。 鞭炮黄昏时分就响个不停,聂轻羽今日盛装打扮,手里拿着一把铺翠销金绣鸳鸯大红团扇,聚在屋子里的莫不是她往日好友就是她家亲属女眷。 “早先我就瞧好咱们外甥女命好,这回嫁了个这么个如意郎君,听说八月里就要下场考试,到时候蟾宫折桂,将来也给轻羽挣个诰命。” 陈舅母夸赞不绝。 聂轻羽跟陈夫人母女心里别提多得意。 陈夫人拿帕子擦擦眼泪,“嫂子,我也只盼着他们小夫妻和和睦睦,说起来咱们也不图谢家什么,那谢家就算是日后富贵,也贵不过咱们家去,不过是图那小谢郎君心意罢了。” “是,是,谁家嫁女不是如此呢。” 陈舅母笑着回答,暗地里撇嘴,这要是真是图个心意,怎么巴巴地使手段抢了旁人的未婚夫,不就是看好谢郎君年少有为,将来能大富大贵吗? “花轿子来了!” 翠儿等人满脸喜气地进来通报。 陈夫人脸上既喜又悲,亲自给聂轻羽盖上盖头,“女儿,从此以后你就是谢家人了,以后可要孝顺公婆,体贴夫君。” “是。”聂轻羽羞答答地答应。 她心里不是不受用的,她的那些手帕交里定下亲事的要么男的不中用,没什么本事;要么就是有一二分本事,可没时运的。 谁能像她这样挑选到这么好的如意郎君。 陈夫人亲自牵了聂轻羽出去。 周围邻居莫不都出来凑热闹。 听说聂轻羽嫁了个秀才,更是连声夸赞。 聂轻羽在花轿里听到外人的夸赞,脸上笑容更盛。 撒谷豆、坐富贵、走送、牵巾、揭盖头拜高堂。 等到喝交杯酒的时候,聂轻羽脸颊微红,透过团扇,她瞧见自己夫君的容貌,谢易道的容貌不算差,眉清目秀,身材颀长,聂轻羽心里越发喜欢。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媒人高喊一声。 聂轻羽拿起酒杯,羞答答抬眼看向谢易道,却瞧见他眼里一片清冷,还带着淡淡的嫌恶。 聂轻羽的心不知为何一跳。 等丢掷酒杯时,两个酒杯都覆倒在地,媒人嘴巴张了张,心里暗道怪哉,怎么这么不吉? 众人也都愣住了,如今习俗,两个酒杯掉下,若是一上一下,那就是大吉,若是两上,那边是中吉,如若是两下,那就不必说了,那是大大的不吉。 聂轻羽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媒人连忙说道:“这一回不算,新郎新娘再掷过。” 这回掷了果然是两上,这才罢了。 聂轻羽强颜欢笑,只当没发生过这个插曲。 她好不容易才将这门亲事弄到手,可不愿意相信这些有的没的。 丢掷酒杯过后就没新娘什么事了,谢易道被人簇拥着出去喝酒。 聂轻羽坐在床褥上,大红的喜被衬得她脸上红通通的。 翠儿端了一碗馄饨来:“小姐用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这是刚才厨下送来的,说是夫人特地嘱咐人做给小姐的。” “婆婆有心了。” 聂轻羽脸颊泛红,越发觉得自己嫁对人家了,像这等体贴的婆婆,天下有几个? 她故意不去想谢易道的眼神,不去想拿不吉的征兆。 半夜里。 谢易道醉醺醺的回来了,两个小厮搀扶着他进来,聂轻羽见了,心里先是一愣,翠儿一瞧就忙问道:“姑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少夫人,这也是没法子,咱们家姑爷朋友多,今儿个都来道喜,谁的面子都不能不给。” 小厮倒是会说话,替谢易道周全了一二,总不能说谢易道今晚上拼命地喝酒,像是有什么心事吧。 聂轻羽道:“原是如此,让厨房做碗醒酒汤吧。” 她有意表现自己贤惠,小厮答应着去了,没多久捧了一碗醒酒汤来。 聂轻羽推了推谢易道,谢易道醉意朦胧,惺忪睁开眼,两眼对上她,没等聂轻羽说话,就嘟囔了一句庸脂俗粉,翻身睡过去了。 翠儿,小厮等人瞬间都不敢言语了。 聂轻羽捧着醒酒汤,只觉得一瞬间这些时日的喜悦都好似做了一场梦,浑身仿佛置身在寒冬腊月里,冰凉的很。 入宫的第十九天 “皇上,您这到底在做什么东西?” 聂青青趴在小几上,脸撑着腮边,手指拨弄着几案上的几颗珍珠,嘟囔着问道。 司空霖手里拿着小刻刀,闻言头也不抬,只专注手上雕刻,只见他动作轻灵却敏捷有力,三两下就勾画出一条细鱼来。 “皇上……” 聂青青忍不住又喊了一声,跺了下脚。 她来了这有一会子了,喝了一盏茶,吃了一盘子点心,实在是无聊的受不了了。 司空霖不禁无语地抬起头来,“你就不能安静会儿,让我把这球门做好。” “这是球门,怎么这么小?”聂青青立刻凑了过来,仔细端详这个木框,原本她还以为这个是小窗户呢,没想到是球门。 “击丸的球都不大,何必要那么大的球门。”司空霖随口解释道。 聂青青好似明白一般哦了一声,点点头。 她从香囊里捏了一颗松仁粽子糖来送入口中,蹲在旁边看司空霖刻球门上的花纹。 司空霖的手艺着实不差,连事先描绘都不必,手上小刻刀一动,轻描淡写几刀就勾勒出一朵荷叶来,荷叶亭亭玉立,枝蔓修直。 司空霖不知觉入了神,直到耳旁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他抬头一瞧,聂美人嘴里含着糖,旁人吃糖是含着的,她吃糖是咬碎的,牙齿一咬,松仁粽子糖就成了碎片。 “您也想吃吗?” 聂青青摸了一颗出来。 “我不……”司空霖话还没说完,就被聂青青塞了一颗糖。 这糖一点儿也不苦,松仁的清香跟饴糖的甜香混合的很好。 司空霖倒是做不出来把糖吐出来的事,只好含着,这含着含着就觉察出滋味不错来。 “哪来的?膳房可没见过有这手艺。” “是许姑姑给我做的。” 聂青青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除了松仁粽子糖,还有玫瑰粽子糖、薄荷粽子糖,姑姑说回头一一做给我吃。” 司空霖心里有些诧异,那许姑姑倒是不想有这等本事。 这糖倒是合他口味,只是他不大好开口跟自己的女人要东西,便哼了一声道:“不过几颗糖也值得你骄傲,没见识。” 聂青青好心分享,不想他这么不给面子。 当下有些恼了,正要动怒,突然觉得不对。 她捏着香囊,笑眯眯道:“皇上,您是不是也想吃糖?” “胡说,朕乃一国之君,怎会吃这些小儿才喜欢吃的东西?” 司空霖反应飞快,立刻否认。 甚至还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眼聂青青的香囊。 但聂青青难得聪明一回。 她慢条斯理、摇头晃脑:“此地无银三百两。” “什么意思?”司空霖眯起眼睛看着聂青青,虽然不懂,但司空霖直觉这不是好话。 聂青青有些诧异,她睁大眼睛,“皇上,您这话都不知道吗?这是个故事,说有个人叫张三,家里有钱,怕被人偷,所以特地插了个牌子,说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故事我都知道,您怎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说明是你胡编乱造出来的。” 司空霖反驳道。 “是您孤陋寡闻才是,这是我娘告诉我的,然后我来告诉您,才不是我胡编乱造。” 聂青青认真地说道。 司空霖见她这副一本正经模样,原本信心满满,这会子也不免有些心虚。 莫非真是他孤陋寡闻? 司空霖道:“好了,就当是真的有这回事,朕说了不爱吃糖就是不爱吃糖。” 聂青青看着他声音越来越高,眼神渐渐露出鄙夷神色。 司空霖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皇上,吃糖又没什么大不了,我就算将来七老八十了,也一样会爱吃糖的。” 聂青青很给面子地给司空霖铺了个台阶,“这袋子糖就送给皇上您好了,不过,皇上能否给我做一口箱子呢,就这个图案就成!” 聂青青是真眼馋司空霖的手工。 她感觉司空霖的木工可比嫡姐嫁妆里的那些木料还漂亮。 “就这么一袋子糖……” 原来是要他做的箱子,司空霖顿时明白了,嫌弃地看了眼那袋子吃剩下没多少的糖果。 “回去我再让人给你送来一袋子玫瑰的,一袋子薄荷的。” 聂青青立马说道。 “再加一袋子松仁的。”司空霖说道。 “成交!”聂青青连忙点头。 司空霖这才满意了,拿起香囊,丢了一颗糖进嘴里,“就这个花样的?要什么木料?” “如果可以,当然是越贵越好。” 聂青青很俗气地说道,声音都小小声,自觉自己有些无耻。 司空霖没好气翻她一个白眼,“那就是紫檀的?” “嗯嗯嗯!”聂青青连忙点头,“这箱子能放很久吗?我打算将来等我死了给我孙女。” 司空霖眼神复杂地看了聂青青。 他堂堂一个皇帝的孙女,还没可怜到等着继承这么一口箱子吧,这不知是该夸聂美人真有心,还是该夸聂美人看不起他这个皇帝。 “给你曾孙女都行。” “那就好,”聂青青嘻嘻一笑,冲着司空霖露出个甜美谄媚的笑容,“皇上……” “有话直说。” 司空霖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是一口箱子不太好吧,人家都说送礼得送双,要不您再给臣妾打一个衣柜,四门八足的那种,顶好是描金大漆,蝙蝠纹……” “不行。” 司空霖毫不犹豫。 他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答应打了柜子,聂美人定然还会要求打个什么罗汉床、条案、花几什么的。 好家伙,合着这小丫头自己没嫁妆,上他这里来讹诈来了。 “皇上,”聂青青拉着司空霖的袖子撒娇,“横竖您也不上朝,每日除了跟那群侍卫去打猎,就是做木工,您给臣妾打吧,打吧,啊……” 这把声音那叫一个娇软,简直酥软入骨。 司空霖深深地看着聂青青。 就在聂青青以为司空霖改变主意的时候,司空霖提起她的衣领,直接把她丢出了顺心殿,然后啪地一声把门带上。 被丢出来的聂青青目瞪口呆,春华直接愣住了。 门外候着的曾公公等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瞧见。 “皇上!”聂青青丝毫没感觉沮丧,她站起身来,拍了下门,“您千万要记得臣妾那口箱子要打的漂漂亮亮,不要偷工减料。” 曾公公都快忍不住笑意了。 屋子里传来啪地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司空霖恼羞成怒:“滚!” 聂青青撅起嘴,“滚就滚,这东西臣妾不急,您慢工出细活。” 曾青冲聂青青做了个手势,“聂美人慢走。” 聂青青故作大气地冲曾青点了下头,然后小声道:“曾公公,咱们俩名字都有个青字,算起来八百辈子前不定是一家子的,您可得帮我提醒着些皇上。” “这个奴才记住了,美人请去吧。” 曾公公哭笑不得,这美人要是再不走,屋子里皇上得气坏了。 聂青青这才跟着春华回去了。 春华简直佩服她们家美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后宫里那些美人嫉妒她们家美人实在是没意义,谁能有她们美人这么大的胆子,简直是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 入宫的第二十天 司空霖恼归恼,隔了几日到底是派人送了一口箱子过来,紫檀嵌百宝婴戏的箱子,四角包铜,做工精美极了。 聂青青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趁着日头好,把衣裳都取了出来晾晒,又跟许姑姑、春华一起一件件叠起收入箱子里。 原先那口黄木箱子她也没丢掉,打算收起来,预备着将来衣裳多了使用。 皇上虽然好做木工,但却很少送人,宫里头得过的人满打满算也就是太后跟太皇太后两人而已。 太皇太后那边是每年雷打不动在寿诞送上一根拐杖,太后那边则是先前送过一个剔红纽绳络山水宝盒,太后说喜欢得不得了,可回头却从不见她用过。 因而,聂青青可谓是后宫里头一个得赏赐这个的。 一时间,又不知起了多少风言风语。 聂青青是一概不搭理的,听了也只当没听见,许姑姑还暗道她心态好。 殊不知聂青青是从书里得知,这不遭人妒是庸才,她这么得宠,要是不被人嫉妒那还了得? 这日下午。 聂青青才睡起,许姑姑进来伺候她擦了把脸,她的头发又多又密,夏日里就难免比旁人热一些,粉白的小脸红扑扑,像是蜜桃一样。 许姑姑道:“美人起的倒是时候,有人来做客了。” “谁?!”聂青青一下来精神了。 许姑姑心中疑惑聂美人怎么这么惊喜,只当她是因为闷得久了想找人说话,便道:“是梅香阁的周才人。” “她啊。” 聂青青想起她来了,小脸一皱,“她有羊癫疯,不会是跑咱们这儿来发疯吧?” 许姑姑沉默片刻,不知该辩解一下周才人其实没羊癫疯,还是该解释羊癫疯跟发疯没关系。 她算是看出来了,聂美人家里怕是什么都没教给她,如今人没长歪,心还是好的,这都难得了。 她索性也不多解释了,只是道:“想来不是,周才人今儿个像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 聂青青眼里现出疑惑。 周才人会来求她,周才人又有什么事来求她? 等到前面见了,聂青青就明白许姑姑为什么这么说,先前一直颐指气使,各种见到聂青青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周才人今儿个出奇的温顺,不但老老实实地给聂青青见了礼,还态度颇为亲热。 这反倒叫聂青青心里越发嘀咕。 聂青青对春华道:“春华看茶。” 等春华答应一声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记得用皇上赏的蜜饯跟金橙子泡茶,也让周才人尝尝贡品的味道。” 周才人捏紧了手中的销金帕子,只差没一扬手赏聂青青一巴掌。 但她不敢。 一则聂青青现在品阶比她高,只有聂青青打她的份儿,万万没有她打聂青青的份儿;二则是今儿个周才人是蓄谋于心,她有大事要做,岂能为了小节坏了大事。 周才人挤出个笑容:“这倒是妹妹沾了姐姐的福气。” 聂青青冲她笑了下,拉着许姑姑小声道:“她真的有古怪!” 要是先前的周才人,自己这番特地“炫耀”,周才人不瞪她两眼才怪,怎么可能还能笑得出来。 许姑姑拍了拍她的手背,“美人心里有数就好。” 茶上来了。 黄橙橙的蜜饯金橙茶,味道甜滋滋,其实别有一番滋味。 周才人心里厌恶聂美人得意忘形,便是好东西也觉得不好,当下勉强夸了句:“好茶”,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今日我来,其实是有件事想求求聂美人。” “才人有什么事寻丽妃或者林妃娘娘做主不好,怎么来找我们美人?” 许姑姑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可问出的问题却叫周才人有些尴尬。 周才人面色就不大好,看了许姑姑一眼,又看向聂青青,“聂美人,我想单独跟你说话。” 聂青青早就怀疑她,见她要把许姑姑赶出去,越发不肯,摇头道:“不必,你可以让你的人出去,但是许姑姑我信得过,她在这里没关系,你要么就这么说,要么就别说。” 许姑姑心里头简直跟泡在温泉汤里似的,心里别提多受用。 周才人见无法,只好忍了。 她做出一副可怜模样,拿帕子擦了下眼角,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聂美人,你得帮帮我,你如果不帮我我快活不下去了,那些个小人见我不得宠,这些日子给我的膳食都不是人能够吃的。” 聂青青眨巴了下眼睛,整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确切地说是看她的眼睛。 她心里好奇不已,这周才人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能说哭就哭呢? 她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误会聂青青对她是面露同情,周才人越发把自己的处境说的种种可怜,什么点心都是坏了的,要冰块都没人给。 聂青青咬着唇,皱眉思索:“你是想要我帮你跟皇上告状?” “不,不是这样的。”周才人连忙摇手,她擦擦眼泪,“您能帮我一次,可您不能帮我一辈子,那些个小人就算是皇上训斥过一次,下次又会再犯,归根到底,是因为我不得宠爱罢了。” 她说着话,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聂青青。 聂青青懂了。 聂青青恍然大悟,她捶了下手掌,“我明白了,你想出宫!” “咳咳咳。” 周才人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呛死。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聂青青,“不是,我为什么要出宫!” 聂青青当然知道她不是要出宫,她就是故意逗周才人的,她皱起眉头,手摸下巴,“那你莫非是想要我把你推荐给皇上承宠?” 周才人脸一下就红了,整个人燥得不知该说什么。 到底是年轻姑娘,就算心思多,提到这些事免不了脸红。 她攥紧了帕子,“美人要是愿意答应,我这里有厚报。” 周才人的厚报是一沓足足二千两的银票。 这一份厚报着实不菲了。 聂青青看着银票,眉头皱着。 许姑姑跟春华都没言语一声。 突然,聂青青问道:“姑姑,我一年的年俸有多少?” 许姑姑屈了屈膝,“美人如今已经晋升,虽没有仪式却也享美人待遇,每月月俸为12贯,一年则是244贯。” “这么多,这也就是244两银子了。” 聂青青思索道。 “按理该说如此,但事实上顶多只有170多两银子。” 许姑姑解释道:“如今一贯钱也才770个铜钱。” “这也就是说我至少要当十年的美人才能挣到这一笔钱了。” 聂青青摸着下巴认真说道。 许姑姑点点头:“是如此没错。” 春华不住地冲着许姑姑使眼色,姑姑怎么还不拦着,要是美人做错事了,那可怎么办? 二千两银子,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皇上要是知道这件事,该怎么看待她们家美人? 聂青青又问道:“那知府一年俸禄多少?” 许姑姑愣了下,想了想回答道:“约莫是四百两。” 一年俸禄四百两,就算不吃不喝吧,也得凑个五年。 可周才人却一下能拿出二千两银子出来。 这说明什么。 聂青青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许姑姑,“许姑姑,咱们立下大功劳了!” 许姑姑愣了愣,“美人何出此言?” “很简单啊,周才人的父亲周知府贪污了,所以周才人才能这么有钱,能拿出一一大笔钱出来贿赂我,许姑姑您说是不是?” 聂青青得意地叉腰。 春华都听愣住了,她迟疑道:“那万一是周才人的娘亲家里有钱呢?” 聂青青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 许姑姑思索片刻,却摇头道:“不,周知府娶的夫人是个孤女,根本没有娘家。” “所以说,果然是贪污对吧?”聂青青期待地看向许姑姑。 许姑姑笑着颔首:“是,美人真是聪慧,周知府担任扬州知府也有十来年了,扬州富裕众所皆知,想来贪了不少。” “那咱们这回真就立大功了。” 聂青青高兴不已,她这么大的功劳,皇上可不得赏赐她啊,不知道皇上介不介意回头给她打个柜子? 周才人提着裙角,登上了长宁宫的台阶。 林妃正在屋里弹琴,见她来,也没停下,而是等谈完了才收起手,接过白鹭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周才人:“事情办成了?” “成了,那聂美人见了银票什么都答应了。” 周才人忙说道。 林妃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她赞许地看了眼周才人,“办的不错,回头我会给家里去一封信,令尊很快能升回京城。” “多谢林妃娘娘。” 周才人感激地说道。 入宫的第二十一天 也是天缘凑巧。 周才人来“贿赂”的当天晚上,皇上就又让聂美人侍寝了。 大红软轿在外面候着,许姑姑伺候着聂美人上了轿子,又把一个包袱递给过来的宫女秀禾,“这是我们美人的衣裳,还得麻烦姑娘帮忙带过去。” “不麻烦,捎带手的事。” 秀禾在许姑姑跟前不敢居大,接了包袱还推拒了一番许姑姑给的好处,是许姑姑非塞在她手里,她才拿下。 “姑姑跟春华都快回去吧,夜里风大,别着了凉。” 聂青青打起帘子冲许姑姑跟春华说了一句。 许姑姑跟春华都笑了,诶了一声,目送着软轿子去了。 秀禾等人心里都暗自好笑。 这种话只有奴才吩咐主子的,听雨阁这边倒是调转了过来,主子吩咐奴才。 可笑过之后,未尝不羡慕许姑姑她们碰上了和气的主子。 “皇上,臣妾给您请安。” 聂青青满脸笑容地进了顺心殿。 司空霖从书后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聂青青也不恼,自己喝茶吃点心。 桌子上摆了缕雕象牙梅子盒,放了八样点心干果,有山楂糕、枣泥糕、芙蓉饼、红的菱角、酸甜口的话梅条,金桔蜜饯、瓜子跟核桃。 聂青青每样瞧了都觉得好吃,司空霖看书不搭理她,她就自己吃点心,吃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还是司空霖忍不住了,他放下书,“膳房那边是饿着你了?” “没有啊,我吃了来的。”聂青青咽下山楂糕,擦了擦嘴说道。 司空霖看着吃了三分之二的点心干果,这还是吃了来的,要是没吃过来,那这一盒点心干果可不就得被聂美人给造完了。 他再次狐疑地看了眼聂美人平坦的小腹,到底吃的东西都去哪里了。 “皇上,您尝尝这话梅条,可好吃了。” 聂青青拿银叉戳了一根话梅条递给司空霖。 司空霖倒是给了她几分薄面,接过了吃后才问道:“你今儿个碰上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聂青青惊喜交加,“您怎么知道?” 司空霖刚想吐槽聂青青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话到舌尖一转,他唇角翘起,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因为朕是皇上,朕会读心术。” “真的?!”聂青青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司空霖。 旁边的曾青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皇上,少忽悠点聂美人吧,孩子脑子本来就不聪明,再忽悠下去怕是没救了。 “那是自然。”司空霖咳嗽一声,这聂美人还真好骗啊,他一本正经道:“你的喜事跟周才人有关,是不是?” “对!” 聂青青连连点头,心里最后一点儿对司空霖的怀疑瞬间就去了,这天底下居然真的有读心术? 曾青已经不知如何吐槽了。 周才人去听雨阁的事,只要有耳朵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还有呢,您还能猜出什么?” 聂青青赶紧追问道,身体趴在小几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司空霖,就像是一只好奇心爆棚的小猫咪一样。 司空霖默默移开视线,“我还猜出这件事你是打算来告诉我的,是不是?” 曾青给了司空霖一个复杂的眼神。 无耻啊。 简直不要太无耻了!!! 司空霖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曾青立刻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的想法。 他那剩下不多的良心啪地一下被掐死了。 “您猜的太对了!”聂青青激动不已,脸上红扑扑的,她拿下腰间的荷包,把荷包倒过来,抖了抖,掉出了几张银票,“您瞧瞧这是什么?” “二千两银票?” 司空霖看着银票上面的戳子,眼睛眯了眯,“周才人给你的。” “是啊!”聂青青掉头如捣蒜,看着司空霖的眼神充满敬佩,她再也不在背后吐槽司空霖是个懒虫了,司空霖能当皇帝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居然会读心术。 有这等本事,司空霖当皇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才人把这钱给我,说是要让我在您跟前说好话,举荐她。” 聂青青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神色,“我虽然答应了,但我其实是为了您啊。” ?? 饶是司空霖聪明绝顶,也无法理解聂美人的脑回路。 拿了别人二千两的好处,把别人举荐给她,这是为他好?! 司空霖气极反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聂青青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额头,“皇上不用跟我这么见外了,如果真要嘉奖我,这两千两……” 司空霖本来没打算要这二千两,见她想要,反倒故意收起来了,“这二千两充公,收归国库。” 聂青青呆住了,嘴巴微张,杏眼里写满难以置信地看着司空霖。 堂堂一个皇上,这二千两居然也要! “皇上,臣妾是有大功劳的。”聂青青见曾公公果真要拿走二千两银票,连忙拉住司空霖的袖子撒娇。 “你把朕卖了,你还有功劳了?”司空霖没好气地笑着反问。 “不是的,您怎么没读出来,其实,其实我发现周才人的爹周知府是个贪官,臣妾检举有功啊!” 聂青青着急地说道,眼睛巴巴地看着那二千两银票。 “等等。”司空霖做了个手势,曾青收回了手。 司空霖侧头看向聂青青,“你刚刚说什么?” 聂青青见司空霖好像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连忙把自己的猜测重新说了一遍。 这一说,司空霖琢磨着,还真有几分意思。 他眼中露出思索神色,扬州知府这个位置十分重要,每年朝廷的税银一半靠的是淮扬那边,这几年来,扬州那边的税银越来越少,每次发问,周知府就各种找借口,什么民生多艰,米贵盐贱,说的老百姓如今都不爱吃盐了一样。 司空霖早就想动周知府,只是先前一直没机会,这会子聂美人给找了这么个机会,司空霖岂能不动心。 司空霖看向还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结果的聂美人,他抵着嘴唇咳嗽一声,“算你立功了,不过这二千两暂时不能给你。” “啊?” 聂青青露出可惜的神色。 司空霖不知怎地,心里不忍,道:“回头朕赏赐你二百两金子就是了。” “真的?!”聂青青的情绪简直来了个大落大起,脸上笑容都止不住了,笑得倒在司空霖怀里,“皇上,您真是个大好人。” 司空霖浑身僵硬,拿手推开她,“真是个见钱眼开的。” “您这话说的,谁不见钱眼开啊。” 聂青青哼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司空霖的看法。 聂青青这人,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高兴了一会儿后就趴在罗汉榻上睡着了。 “皇上。”曾青走过来,小声道:“聂美人这事?” “先派人去收集证据,周知府素来豪阔,上下打点不知使了多少银子,他的小辫子不难抓,朕要一击毙命。” 司空霖说道。 难得周才人自己把亲爹贪污腐败的证据送到他手上,他怎么能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是。” 曾青悄悄地退了出去。 司空霖瞧了眼旁边酣睡得香甜的聂青青,这倒真是傻人有傻福。 那周才人给她银票,还特地给的是扬州那边的银票,分明是包藏祸心。 倘若这傻丫头瞒住了,回头被揭开就是一个罪,现在倒好,还真是立功了。 司空霖原本还发愁国库没钱的事,现在不必担心了,周知府党羽一查抄,少说能抄出个几十万两银子出来。 “金子……”不知聂美人梦见了什么,嘟囔了一声嘿嘿笑出声来。 司空霖好气又好笑,骂了句财迷,上去把人抱到床上去睡。 司空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这一晚睡得不知多香甜。 次日起来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些动静,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对面的枕头已经空了,司空霖愣了下,坐起身来,月白寝衣微敞,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膛。 聂青青刚试了下水温,一回头就瞧见这一幕。 她嘴巴微张,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司空霖掀起纱帐起身,瞧见她呆呆站着,嗤笑一声,“一大早就发傻。” “皇上,臣妾伺候您盥洗穿衣吧。” 聂青青的嗓子像是加了蜜一样的甜,她殷勤地捧着帕子上来就要给司空霖擦脸。 司空霖可不敢让她伺候自己,笨手笨脚的,只会添乱,自己拿过帕子擦了脸。 聂青青也不气馁,便主动捧了牙刷、牙粉,一一伺候司空霖盥洗,等司空霖穿衣裳的时候,又是负责拿衣服,又是负责捧鞋子。 把一个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体现的淋漓尽致。 司空霖唇角掠过一丝笑意,秀禾等人见皇上都没说什么,就不敢说什么了。 等用完早膳,司空霖拿了茶润口,看向聂青青,“聂美人,你可以回去了。” 聂青青呆若木鸡了片刻。 她挤出一个笑容,“皇上~” “你好好说话!”司空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清了清嗓子,“行了,你去吧,该你的朕回头会给你,现在不是时候。” 哦哦哦。 聂青青仿佛明白了,又没有明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秀禾等人看了又不禁感慨一番聂美人对皇上真是痴情一片,难怪皇上这么宠爱她。 入宫的第二十二天 周才人昨夜就知道了聂美人又去侍寝的事,她在梅香阁里恨得只咬牙,又盼着明日就叫聂美人跌下来。 因此,今日一早,分明无事她却早早的起来了,又是梳妆打扮传早膳,又是打发人去长宁宫问林妃娘娘可起来了。 林妃那边虽早起了,可听到梅香阁派人来却是不耐烦。 林妃雅致,早起后瞧见外面竹叶萧萧肃肃,声音颇为清冷高洁,心里喜欢,便起来拿了一口红瓷瓮收集这露珠,预备着将来泡茶。 “怎么这么早就打发人来?”林妃轻轻抖落了竹叶上的露珠,眼瞅着露水一滴滴落入红瓷瓮才开口问道。 白鹭笑道:“娘娘,您当谁都跟您似的好性子,那周才人爆竹似的脾气,这回能见着聂美人倒霉,可不就急巴巴地派人来了?” 林妃嗤笑了下,将红瓷瓮递给白鹭,“将这坛子收起来,埋在海棠树下,让人跟梅香阁的人说,本宫还没起,晌午过了再说。” “是。” 白鹭答应着去了。 秋实在屋里着实等的不耐烦了,瞧见白鹭回来,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白鹭姐姐,林妃娘娘可起了?” 白鹭淡淡道:“你回去告诉周才人,我们娘娘还没起,事情再急,也得等过了晌午。” 秋实一听愣住了,她们才人就急巴巴地等着呢,恨不得她这会子立刻把林妃请过去。 但她也知道好歹,林妃哪里是周才人能指挥得动的,便是林妃今日不去,延迟到明日,周才人也说不出个不字。 于是秋实舔着脸道了谢,又忙不迭地回去报信了。 白鹭瞧了眼她用过的茶盏,皱皱眉,“这茶盏回头砸了,这等人,白脏了咱们这地方。” 小宫女道了声是。 周才人那边得了消息,脸一下就拉下来了,瞧见秋实跑得满头大汗,倒是没骂她,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铜钱赏给她,“午后就午后吧,横竖那聂美人今日是逃不过一劫!” 说是午后,这一拖就拖到了申时。 周才人是盼得脖子都长了,等林妃过来,还想着客气一番请林妃进屋喝茶,谁知林妃却道不必了,她也不恼,还当省事了,赶紧就跟着林妃过来听雨阁了。 林妃跟周才人过来,听雨阁这边早已收到消息。 许姑姑提前准备了茶水跟点心,对聂青青道:“林妃素来眼高于顶,您先前又得罪了她,这骤然前来怕是没好事,美人说话可得小心着呢。” 她旁的不怕,就怕她们家美人素来是心大,嘴上不留门的,一时说错了话被拿捏住。 “姑姑,你放心,我醒得的。” 聂青青信心十足地说道。 林妃是隔了有阵子才再次见到聂美人,上回她有意下聂美人的面子,邀请聂美人上台伴舞,谁知道却被聂美人艳压。 因为这事,林妃被丽妃嘲笑了好几日,气的她托病都不出门,也不去请安。 今日可算是病好了头一回出来。 因此,聂青青行完礼后,第一件事问的就是:“林妃娘娘最近身体可好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 自己主子开门第一句话就打了林妃的脸,许姑姑唇角抽搐片刻,不知道该夸赞她们家美人真是会讽刺,还是该无奈她们家美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妃原本还端着一张冷脸,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周才人觑着脸色,立刻出来喝骂道:“聂美人,你大胆!” 聂青青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又长又密,不知羡煞多少女郎,“周才人,我哪里大胆了?难不成问候下林妃也是错。” 天可怜见的。 聂青青这句话真没有讽刺的意思。 可周才人却觉得聂青青这话是冲着她来的,林妃也觉得受到羞辱,脸沉下来了,“聂美人,本宫今日来不是来跟你说这些口舌之争的,本宫问你,你是不是抢了周才人两千两银子。” 竟然是为那两千两来的! 春华心里一跳,暗道不好,她们中计了! 许姑姑也有些担心,忙朝聂青青使个眼神,让她小心些说话。 聂青青给了她一个明白的眼神,然后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 林妃跟周才人都愣了愣。 她回答的太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林妃都懵了下,回头看了眼周才人,你没给? 周才人嘴巴张了张,半晌回过神来了,脸涨得通红,气得跳脚,手指着聂青青,“你胡说,你抢了!” “我没抢!” 聂青青一扬头,声音比周才人更大。 “你抢了!” “我没有!” “你抢了!” “我没有!!!!!!” 要论嗓门大,聂青青压根不输给大街上卖菜的大爷大娘,她以前还盘算过,将来出去了,自己怎么当个小贩,光是靠嗓门大,她肯定能抢过别人的买卖。 周才人气的快吐血了。 林妃脸色比锅底还难堪,原本好好的局面,搞成了一副闹剧。 “这是怎么了?” 这个时候,偏偏丽妃来了,丽妃不请自来,进屋后,眼睛在众人身上转悠了一圈,落在林妃身上,“林妃妹妹不是身体不好,怎么今日倒是出来了?” 林妃险些没咬碎一口贝齿,她借病躲开不就是因为丽妃每次见了她都要嘲讽。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出身显赫,从认识起就互相厌恶,从小到大不知结下多少梁子。 林妃冲丽妃点了下头,淡淡道:“本宫的病已经好了,今日是来替周才人主持公道,聂美人,你说你没抢,可周才人分明说了,那二千两银票是叫你拿了。” “我是没抢,是她给我的。” 聂青青说道。 丽妃本来是想看林妃笑话,一听这话,心里主意就改了,呵呵笑道:“聂美人,你做什么春秋白日梦呢,二千两银票,周才人凭什么给你,难道你比谁更尊贵?” “因为她想让我在皇上跟前举荐她。” 聂青青想也不想就说道。 周才人脸上一红,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抢了我银票,还死不承认。” 聂青青错愕地看了下周才人。 她的脑子这会子突然灵快了,她明白了周才人是设局骗她。 “周才人,你陷害我!” 周才人眼里闪过得意的神色,一转眼却拿帕子擦眼睛,“林妃娘娘,您可得为臣妾做主,聂美人仗着自己得宠,抢了臣妾的银票不说,还污蔑臣妾。” 林妃可怜地叹了一口气,又仿佛很是惋惜地看向聂青青,“聂美人,你年纪轻轻,怎么心肠如此歹毒?来人!” “慢着!”丽妃突然喊住林妃。 就在林妃不解地皱眉看向丽妃时,丽妃笑得很是灿烂,“这么大的事,不该告诉太后吗?顺便请皇上跟后宫各位美人一起过来,也好对聂美人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林妃立刻明白了丽妃的意思。 对于皇上只宠幸聂美人这事,后宫众人怨念颇深,这回可不既能处罚聂美人,又能下了皇上的面子。 泰安宫。 顺心殿。 司空霖正看着曾青收集来的周知府的罪证,这还是头一批,但也足以将周知府拿下——周知府收受贿赂,将杀人凶手无罪释放,那杀人凶手家大业大,被放出来后颇为得意,曾在瓦市上直言自己花了五千两银子就被放出来了,至于那被灭了全家只剩下自己的娇小姐则沦落到了烟花之地。 当真是不知死活! “皇上。” 曾青快步走了进来,抱拳行礼。 “何事?”司空霖合上折子问道。 曾青道:“林妃娘娘命人押着聂美人去了慈安宫,派人来请皇上过去审问此事。” 司空霖眉头一皱,“聂美人没受罪吧?” 曾青心里诧异了下,道:“聂美人并没受罪,但这会子到了慈安宫怕就不好说。” 司空霖不听则已,一听眉头皱得越深,那聂青青的性子天真烂漫,又是个笨蛋,落到太后手里那还有的好,他把折子丢下,抬脚就赶紧朝外走去,连肩舆都不用了。 曾青忙带人急匆匆赶了上去。 司空霖到慈安宫的速度很快,泰安宫跟慈安宫本就离得不远,不等通传,他就抬脚进去了。 一进去,他就瞧见地上跪着的聂青青。 聂青青低着头,司空霖心里先是一紧,等她抬起头,惊喜地看向他时,他心里才长舒出一口气,上下打量,见她没吃苦,这才放心。 “儿臣给母后请安。” 司空霖抱拳给太后行了礼。 太后瞧了眼司空霖,见他满头大汗,心里冷笑一声,先前倒是不知这还是个情种来的。 “皇上快起来,您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怎么让您满头大汗地过来?” 司空霖拿了帕子擦了擦汗,在太后旁边坐下,“儿臣听闻母后要审问聂美人,怕里面有什么误会,这才急忙过来。” 周才人本就嫉妒聂青青得宠,见皇上一来,不说发落训斥聂美人几句,反而开口维护,心下顿生不满,起身道:“误会,这有什么误会,聂美人恃宠生娇,抢了臣妾二千两这事是她亲口承认的!” 入宫的第二十三天 “这二千两的事,朕是知道的。” 司空霖一开口就叫众人震惊了。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一脸肃容地看着司空霖,“皇帝,便是你偏疼聂美人,也没有个这么纵容她不讲规矩的道理。” “正是,宫规不可违背,倘若人人都如聂美人一般,仗着自己得宠就这般欺压下面的嫔妃,这后宫可还有清净的一日?” 丽妃意有所指地说道。 她是吃了前阵子抄写宫规的亏,故而这回逮住机会,岂能放过聂青青。 “皇上,倘若您执意包庇聂美人,那请恕臣妾无法接受。” 林妃双膝跪地。 周才人等人也跟着跪在地上。 司空霖眯了眯眼睛,眼神在林妃等人身上扫过,这些人是在威胁他吗? 倘若他处置不符合她们的要求,明日朝廷是不是就是弹劾的奏折满天飞了。 司空霖的手指敲了下扶手,看着下面可怜巴巴抬头看着他的聂青青,嗤笑一声。 “林妃,朕只说朕知道这事罢了,但朕可没有包庇任何人的意思。” “那是臣妾误会皇上,臣妾给皇上赔礼道歉,但是论罪,今日聂美人就该受杖刑四十。” 林妃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后背挺直。 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已经走上前来,袖子挽着。 聂青青微微发抖,忙朝司空霖使眼色,皇上救命啊! 司空霖觉得她的模样既可怜又好笑,唇角抿了抿,“要论罪,但该论罪的是应该是周才人。” 他喊道:“来人啊!” 曾青等人立刻朝周才人走过去。 周才人一下慌了,她被抓住肩膀,还挣扎委屈地看向司空霖:“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臣妾什么也没做错,臣妾还受委屈了。” “你是没做错什么,可你爹做错了,”司空霖的眼神从殿内惊愕的众人脸上扫过,“你给聂美人二千两,聂美人回头就跟朕了,她是不聪明,但她没有坏心思。” 下面的聂青青偷偷扁了扁嘴。 说谁不聪明呢! 周知府贪污受贿,可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可是朕,”司空霖瞥见聂青青的小表情,险些笑出声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发觉这银票居然是扬州的。” “臣妾从扬州来,这银票是扬州的有何不对?” 周才人气愤地质问道。 林妃等人也疑惑地看着司空霖。 司空霖笑了,“没什么不对,只是朕不明白,周知府贫寒出身,一年四百两的俸禄,你兄弟姐妹有十七口人,家里奴婢随从更是近百人,扬州城里你家更是有占地十亩的大宅子,试问一个年俸禄四百两的清官是怎么养这么一大家子,又是怎么省出这二千两银子给你进京?” 周才人瞬间愣住了。 她明白过来司空霖的意思后,额头上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周才人当然知道自己家里的富贵都是因为父亲贪污受贿,身为扬州知府,每个商人到了扬州头一件事就是给周知府送礼,少则千两,多则万两。 日子久了,锦衣玉食惯了,周才人都要忘了自家双亲都是苦寒出身的。 她嘴唇颤抖,牙齿上下打颤,“皇、皇上,这,这银是臣妾跟人借的!” 她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起头着急地看向司空霖。 “哦,借的?” 司空霖微微颔首,像是相信她说的鬼话一样。 “是,臣妾是跟人借的!”周才人连忙说道。 司空霖笑了,他长得漂亮,笑起来就更加惊艳,一口牙齿白得晃眼,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猛兽一样,“周才人,那你说是跟谁借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得是什么人才能一口气借出二千两银子。” 他微微一笑,看着周才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你只管说,朕派人去扬州查,倘若查出来,那倒是罢了,查不出来……” 司空霖看向曾青,“曾青,这是什么罪名来着?” “回皇上的话,这是欺君之罪。” 曾青拱手回答道。 周才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她两腿一软,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不中用的东西! 林妃看了一眼,咬着唇儿,心里暗骂。 “来人,拖下去,周才人欺君犯上,打入冷宫,周知府贪污腐败,责令大理寺、刑部立刻调查此事!” 司空霖见人晕了,暗道无趣,直接拍了板。 众人没有敢出来帮周才人说话的。 周才人跟周家明摆着是要倒大霉了,谁帮周家说话,谁就倒霉。 “是!” 曾青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些,他抱拳退下,让人把周才人拖出去,自己带着人快步出去传口谕。 “母后,看来今儿个这事是误会啊。”司空霖转过头看向太后,“可怜的聂美人平白无故被冤枉,可吓得不轻。” 司空霖说完,看了聂青青一眼。 聂青青别的不懂,这事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西子捂心一样捧着胸口,帕子抹着眼角,“皇上,臣妾、臣妾就算受点儿委屈也没什么。” “这怎么能行。”司空霖皱眉道:“这么一来,以后这后宫里栽赃陷害,抹黑清白的事岂不是不绝不休了,这后宫岂能有清净的一日?” 司空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丽妃。 丽妃却脸涨得通红,因为司空霖这番话分明就是她刚刚说的。 丽妃咬牙道:“臣妾那里有一套金头面,就当给聂美人压压惊。” “一套怎么够,”司空霖笑道:“丽妃可是素来大方,想来赔礼应该不会小气。” “再加一套红宝石头面。”丽妃握紧了手。 司空霖这才罢了,看向林妃。 林妃自知大势已去,她倒是比丽妃识时务,直接道:“是臣妾误会了聂美人,臣妾那里倒是有一对羊脂玉簪,回头就让人送给聂美人。” 其他人也都一一表示,如白婕妤这等手头不宽裕的,自然心疼不已。 众人都表示后,司空霖笑眯眯看向太后。 太后倒也不缺这点儿东西,原先只不过是却于脸面,再则一看她看不上聂美人这等以色侍人的,但这会子人人都给了,皇帝又看着,眼瞅着自己若是不表态,这混账行子怕是能在这里待一天。 太后才道:“哀家倒是有一对玉如意,就给聂美人压压惊。” 司空霖于是满意了。 他看向聂青青。 这回不用他教,聂青青学会抢答了:“多谢太后娘娘!” 司空霖索性好人做到家,道:“周才人既然被移去冷宫,聂美人就去梅香阁住吧,回头也该把份例里的人都补上。” “臣妾叩谢皇上!” 聂青青越发高兴地给司空霖磕了个头。 这个头她是磕得心甘情愿。 听雨阁名字好听,但是实际上十分简陋,得亏自从聂青青住进来后下雨的日子不多,倒还勉强能住。 可跟梅香阁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 聂青青先前就路过梅香阁,里面的院子收拾得花团锦簇,还扎了一架秋千,屋子更是有两层楼,亭角飞檐,绿瓦朱墙,是聂青青以前做梦都不敢梦的漂亮房子。 聂青青一回去,就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分享给了许姑姑跟春华。 许姑姑跟春华也都跟着欢喜。 没多久,各宫的赔礼也都送到了,琳琅满目几乎摆满了一个屋子。 里面最珍贵的莫过于丽妃的红宝石头面跟太后的玉如意了。 许姑姑对聂青青道:“这样成色的玉,还这样的大,便是在外面,也是千金难求的。” 懂了! 这回太后出大血了。 聂青青高兴得眼睛笑成两道小月牙,“这么好的东西,我要留着给我孙女。” 许姑姑跟春华都不禁笑了。 这都还没儿子呢,就惦记起孙女了。 许姑姑心里暗暗算了算。 聂美人的小日子一向准时,这个月的才过去,怕是肚子里还没有孩子。 她盘算着过阵子找机会给聂美人好好调养一番。 梅香阁的人万想不到,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形势大变。 该倒霉的人没倒霉,不该倒霉的人发落去了冷宫。 侯文带着人过来,让人给周才人收拾了一套被褥跟衣裳,又笑眯眯问道:“周才人被皇上打入冷宫了,你们谁要跟着去伺候?” 秋香等人连忙退了一步。 冷宫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去了那里非死既疯。 她们进宫来便是不图富贵,却也不是来吃苦啊。 “都不去那可不成。”侯文道:“皇上体恤,许周才人带一人进冷宫伺候,你们看谁合适。” 侯文话语刚落,秋香就立马推了秋实一把,“周才人素来看重秋实,让秋实去。” “是,没错,让她去。” “平日里就属她最会讨周才人喜欢,这回周才人入冷宫,她怎么不去!” “就是就是。” 秋实平日里掐尖要强,没少得罪人,没事的时候倒还罢了,出了事,这可不就墙倒众人推。 “我不去!”秋实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皮要骂人。 侯文淡淡道:“那就你去,赶紧着收拾东西带过去,进了里面要出来可不容易了。” 秋实腿都软了,直接摊在地上。 其他人也不管她,进小屋里收拾了她的东西,打了个包袱丢了出来。 有那起子会逢迎的就忙上前来跟侯文讨好,“侯公公,周才人去了,那我们这些可怎么办?” “你们?” 侯文看了他们一眼,刚想说聂美人会过来,可转念一想,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别给聂美人添麻烦,便淡淡道:“回掖庭局,这回重新安排差事可就看谁手快了。” 秋香等人立刻明白了,慌忙去收拾自家东西,有的趁乱收刮了周才人的财物。 侯文也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入宫的第二十四天 聂青青搬宫的事是定下了,但不是立刻就能搬,梅香阁要修缮整理一番,另外还得让司天监挑选出个好日子来才好。 司天监那边挑选了个临近的日子,八月初二。 这日子离得近,聂青青掐手指头数着日子就到了,这回搬家聂青青只出个人就够了,掖庭局那边前几日送来了六个宫女,两个太监。 许姑姑做主挑选了四个宫女,太监倒是都留下了,这些个太监力气大,又有眼力见,好些重活他们都抢着干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等到下午,一切就安置妥当了。 聂青青踩着台阶噔噔上了楼,小楼的窗户大开,面前是满目霞彩,火烧云染红大半个天空,瑰丽的红紫色赏心悦目。 聂青青深吸一口气,都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听雨阁的好多了。 “聂美人。” 聂青青低头一看,下面是面带笑容的曾青。 曾青是来带聂青青去伴驾的。 司空霖今日的心情显然不差,低头雕刻着木工,聂青青进去的时候,他难得抬起头,看了一眼,“坐。” “哦。” 聂青青满脸笑容,手撑着脸颊坐在旁边看他把最后几刀刻完了。 司空霖这回做的是拐杖,嵌金镶银,这拐杖的料子极好,是楠木的。 “皇上喝茶。” 聂青青甜滋滋地捧了一杯茶递给司空霖。 司空霖将刻刀放下,洗了手这才接过,“这么高兴?” “是啊,臣妾今日搬到了新家了,特别漂亮,您不知道,从楼上看,天空特别美。” 聂青青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泡泡,“要不是您让我来,今晚上我还想在楼上赏月呢。” 司空霖瞥了她一眼,“你还有这份雅趣?” 因着司空霖给她讨回公道,聂青青现在也不计较他的揶揄了,道:“不就是赏月,有什么难得。” 她感叹一番,又文绉绉地念了一句诗词:“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 司空霖一口茶险些没喷在聂青青裙子上。 他狼狈地接过曾青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什么叫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聂青青愣了愣,琢磨了下,的确是这么回事。 她点头道:“是呢,是呢,我记得就是这么个说法,皇上您怎么知道我娘的诗词?” “你娘的诗词?” 司空霖把茶盏放下,皱眉道:“这不是那谢易道的诗词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司空霖早把聂青青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聂青青跟谢易道先前有过婚约,但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怎么就是谢易道的诗词?”聂青青一下坐直了腰身,“我娘分明说过这是前朝叫苏轼的诗人做的。” 她果真把整首词都背了一遍。 司空霖这回有些惊讶了。 这种事聂美人没必要说谎,况且聂美人的娘亲更是作古了十年了。 曾青也有些疑惑。 司空霖问道:“你真没记错?” “我怎么会记错?”聂青青一向把她娘的话记得真真的,比如不能把她们母女说的话告诉她爹,这件事聂青青就一直没违背过,“我娘每年中秋都念一遍,从我三岁就一直念到她去了。” 聂美人对她娘亲的重视,是人都看得出来。 司空霖自己是个娘亲去得早的,太后当年独宠后宫,只生了长公主,因着自己能生,便想着迟早能生个皇子出来,于是后宫里所有美人都遭殃了,但凡得宠的,怀孕的都隔三差五地出事,以至于先帝身子骨不行的时候,居然后宫没有一个儿子。 这下一向纵容太后的先帝就着急了。 倘若他没有儿子,这万里江山可就得便宜旁人的儿子了。 也就是这时候,曾青的师傅孙公公带着司空霖出来,司空霖那时候已经四岁了,孙公公作证他娘亲陈采女确实是在先帝幸过后才有的身子。 因为惧怕太后,陈采女不敢说出来,又因为不得宠,陈采女这才能仰仗着孙公公等人的庇护成功把司空霖养大。 先帝当时都要疯魔了,见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哪里还怪罪孙公公等人的过错。 太后更是对陈采女满口夸赞,谁知没多久,陈采女就溺水身亡,司空霖就顺势成了太后的儿子了。 太后本以为这么点大的孩子三两天就能忘记亲娘,却不想真正得到过母爱的,怎么会轻易忘记自己的母亲。 因此,司空霖也能体会聂青青的心情,他脸上露出思索神色,聂美人的话若是真的,那谢易道就是抄袭旁人诗词的鸡鸣狗盗之辈了。 “皇上,您这事可得给臣妾做主啊!” 聂青青拉着司空霖,“那谢易道太无耻了,他能抄一首,说不定其他的也是抄的,您也不能让这样的人沽名钓誉!” 司空霖原是没打算管,毕竟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官场上比这黑暗的多了去了,倘若都要管,哪里能管得过来,但聂青青一求,他心里就忍不住想逗她,“朕怎么管,无凭无据的,况且你一张嘴就让朕的人白做事,下面的人怎么忙得过来?” 聂青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您说的是什么话,那可是您丈母娘啊!您怎么还计较这个?” 她看着司空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仿佛看到一个抠门铁公鸡。 司空霖脑门上青筋绷起,“要是这么算,朕得有多少个丈母娘,朕可没空给每一个丈母娘都讨回公道。” 不得不说,好像有几分道理。 聂青青眨眨眼睛,她道:“臣妾特别得宠也不行吗?” “再得宠也不行,朕这里是亲夫妻,明算账。” 司空霖不客气地说道。 聂青青犹豫道:“那,那要让您帮忙查查这件事,得费多少银子?” 她捏紧了腰间的小荷包。 这荷包是许姑姑给她做的,鹅黄软缎的底子,绣了孔方钱,取得是招财进宝的好意头,谁知道刚上身,就要破财了。 司空霖故意逗她,看向曾青,“曾公公,这差事好办吗?” “恐怕不好办,又要查查十年前的事,又要查查谢易道,来回跑,两边不知得多少人马。” 曾公公哪里不知道司空霖是故意逗聂美人,也促狭得在旁边帮腔。 “二两金子该够了吧。” 聂青青颤抖着手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金子。 “就二两金子?”司空霖挑眉,“这钱你自己留着吃点心吧。” “五两!”聂青青着急地说道,忙又拿出一锭金子,“这是我最后的钱了。” “就五两啊,这出宫调查又要骑马,又要吃吃喝喝。” 司空霖叹了口气。 聂青青一鼓作气,一咬牙,一狠心,“再加五两,明儿个我就拿过来。” “那好吧,看在那是我丈母娘的份上。” 司空霖笑眯眯答应了,十分自然地顶着聂青青灼热的视线把钱都收进了他旁边的匣子里。 聂青青心里咬着帕子,面上还得挤出一个笑容,“钱、钱不是问题,一定要查清楚真相啊。” “我办事,你放心。” 司空霖笑着说道,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聂青青也、也只能放心了。 不然还能怎么着。 次日她回去的时候小脸都是垮着的。 许姑姑等人都疑惑出什么事了,就听见聂青青喊了一声,“春华。” 春华诶了一声,跑进去,“美人有什么吩咐?” 聂青青拿出一个荷包,她面色沉重地把荷包递给春华,“这个荷包,你拿去给皇上。” “这不是美人您的荷包吗?”春华心里疑惑,她掂了掂重量,这好像是金子吧。 “给他,都给他。” 聂青青心痛地说道。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二百两的巨款,一下就去了一半,聂青青心痛啊!!! “好吧,奴婢这就去。” 压下心里的疑惑,春华屈了屈膝,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聂青青突然喊住她。 春华回转过身,“美人还有什么吩咐?” 聂青青走了过来,拉开荷包深情地凝望了一眼,随后闭上眼睛,一副忍痛模样挥了挥手,“去吧,长痛不如短痛。” 春华:“……” 不是很懂你。 春华跑了一趟,回来后跟许姑姑嘀咕了这件奇事,自家美人突然给皇上送了金子,皇上居然也收了,心情似乎还很不错。 许姑姑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是男女之间的乐趣。” 春华瞪大眼睛。 男女之间的乐趣,要女人给钱的吗? 若是如此,她这辈子都不要嫁人了!!! 入宫的第二十五天 周知府贪污这事是再好查不过,大理寺跟刑部的人才到扬州地界,便有那蒙冤受屈并且被周家夺了家产的人前来告御状,这下大理寺少卿跟刑部尚书可不乐疯了。 七天下来什么证据都收集全了。 周家一家子全都查抄下狱,周知府倒是还想喊冤,大理寺卿眉头一挑,看了他一眼,“便是你这头喊冤,皇上那边,周才人一个欺君之罪,也足够治了你们一家子的罪!” 周知府脸色一下白了。 他年少贫寒,最穷的时候苦的只能吃旁人的剩菜剩饭过日子,一经富贵岂能忍得住,旁人捞钱还顾着些颜面,他却是什么都不管的,只要钱到位,便是捅破天的事也敢干。 这回下了牢狱才知道害怕了。 周知府哆嗦着嘴唇,对大理寺少卿道:“刘大人,我要跟你们做笔交易。” 大理寺少卿就等着他开这个口,听了这话,唇角掠过了笑意。 八月秋闱在即。 扬州城却是闹出一桩丑闻,先前下牢狱的周知府居然撞墙死了,皇上气得不轻,责令大理寺少卿跟刑部尚书押解周家一家上京问罪,并且查抄周家所有资产,充入国库。 皇上甚少上早朝。 今儿个还是今年第二回。 他啪地一下将刑部尚书上的折子丢在地上,眼神在林丞相等神色扫过,“诸位爱卿觉得这大理寺少卿跟刑部尚书该当何罪?” 林丞相本来想好了找人去干掉周知府。 这人是他的门生,跟他干系不小,每年给林府送的礼物更是高达数万两,倘若供出林丞相等人来,林丞相这一派少不得要焦头烂额好一阵子。 没想到,他还没出手,人就已经死了。 他边想着这事是大理寺那姓刘的干的,还是刑部尚书那老东西做的,边出列道:“皇上,此次案件牵扯人数众多,扬州城的大牢都不够放的,刘大人跟赵大人既要追查周知府的罪行,又要查抄那些财物,少不得有疏忽之地,虽有错,但可恕。” 林丞相一开口,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 如礼部尚书更是很是替刘大人二人抱了一番委屈,话里话外表示不但两人无错,还有功。 司空霖听得额头一抽抽的直跳。 他脸颊绷着,咬牙道:“既这么说,朕还应该奖赏他们了?” “微臣只是觉得皇上不当寒了这些能臣的心思。” 林丞相丝毫不惧怕司空霖的冷脸,他手捧着笏板,语气温和却不容司空霖反对。 “请皇上三思!” 林丞相屈膝跪下,他一跪,文臣这边基本都跪了,武将那边低着头,只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司空霖气得脸通红,袖子一拂,恼怒道:“林丞相想得这么周到,那就让你来提拔这两人好了!” 他气冲冲离去,曾青忙高喊了一声:“退朝!”,随后紧紧跟了上去。 林丞相等人脸上这才露出微笑。 皇上就算长大了,这朝政依旧是把持在他们手上。 “皇上,喝杯茶。”顺心殿,司空霖换了朝服,一身青色底绣喜相逢的纱袍,眉眼冷静,跟先前在朝廷上任由着自己的脾气发作的帝王判若两人。 接过茶,司空霖喝了一口,手指敲了敲扶手,“林丞相那老狐狸这回定会把刘少卿提拔成大理寺卿,大理寺这一块以后就不必发愁了。” “还是皇上您圣明,这招以退为进,便是奴才险些也被唬住了。” 曾青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司空霖唇角掠过一丝笑意,“不过是小计罢了。”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侯武捧着匣子进来。 “皇上,兵部的折子。” 司空霖面色微沉。 兵部那边的折子,无非就是前线大将军又来索要粮草了,他开了匣子一看,里面的折子果然又是老生常谈。 “这个混账东西!” 司空霖捏紧了手中的折子。 蛮夷、蛮夷,大将军打了十几年的蛮夷,整个国库几乎没被他搬空,这些粮草到底是打蛮夷去了,还是进了蒋家,谁也说不清! “前脚才刚查抄了周家,得了几十万两的银子,后脚兵部就上了折子,皇上,这大将军不能再留。” 曾青脸上也没了笑容,主辱臣死,兵部这般直白的不给皇上面子,分明就是在羞辱皇上。 “朕心里有数,但要对付蒋家,还得天时地利人和。” 司空霖说道。 他合上折子,“留中不发,粮草岂是说给就给,况且就算给,押送粮草也得筹谋一段时日。” “是。” 曾青答应道。 皇上在前朝大发脾气,后脚兵部又上了索要粮草的折子,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未来好几天,皇上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春华原先盼着她们美人多承宠,现在也不盼着了,听到外面有动静还害怕,瞧了不是泰安宫的人,这才放心。 聂青青不解地看着春华,“她这是怕什么呢?”她扭头看向许姑姑。 聂青青感觉许姑姑简直是什么都懂,所以她一有不明白的事就只问许姑姑。 许姑姑道:“春华是替美人着想,这阵子皇上怕是心情不好。” “皇上为什么心情不好?”聂青青转过头来问道,日头从外头照射进来,描金小几上落下梅花样的光影,她的小脸仿佛也洒上了一层金粉,乌云叠髩、粉黛盈腮,鬓边不过戴了一对白玉做的玉兰花耳坠,流光溢彩一晃而过,衬得小脸越发莹白。 “皇上被欺负了,”许姑姑叹了口气,轻声道:“朝廷上林丞相他们欺负皇上,那大将军也不是好的,皇上难敌四手,岂不心里就难受?” 聂青青嘴巴微张,有些惊讶。 她只以为皇上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本事的人,不想连皇上也要受这样的委屈。 春华盼着皇上想不起她们美人,偏偏越不想就越来。 当天黄昏时分。 四人抬的软轿就在梅香阁门口等着。 许姑姑这回又加厚了礼给侯文,“我们美人素来是个没心机的,还得麻烦侯公公帮忙多说点儿好话。” “许姑姑您放心吧,皇上见了聂美人只有开心的份儿,怎会不高兴呢?” 侯文笑嘻嘻地回答,礼倒是接着收。 许姑姑只好盼着如此,她目送着软轿远去,心里头怎么也放不下。 聂青青却不像许姑姑、春华那样担忧。 到了泰安宫,她虽知道司空霖不高兴,却没怕他,知道今晚可以一起用晚膳后还特别高兴。 御膳房的膳食比她吃的更丰盛。 八宝葫芦鸭、芙蓉豆腐两面煎、胭脂鹅脯、鸡髓笋,还有好几道菜都是聂青青不曾见过的,摆上来既好看,又香得很。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道鲈鱼虾球问道。 曾青待要回答,见司空霖嘴唇动了下便自觉闭上嘴巴,退了一步。 “这是鲈鱼虾球,拿鲈鱼肉剁成泥,团成球,再跟虾肉一块下锅炸过调味。” 司空霖说道,这是一道再寻常不过的菜色,不过是卖相好看些,鲈鱼肉是白的,虾却是金黄的,再佐上一些个豌豆仁、萝卜丁,卖相五颜六色,岂不好看? 尤其是最讨小孩子跟女孩子的喜欢。 司空霖看菜牌子的时候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爱吃,兴许聂美人会喜欢,果然菜色上来,十几道菜里聂青青最喜欢这一道。 一盘子鲈鱼虾球她吃了三分之二,连萝卜丁、腰果仁也没放过。 芙蓉豆腐她也喜欢,豆腐先煎过再炖,同肉沫一起,肉味炖入了豆腐里,豆腐外焦里嫩,酱汁浓郁,聂青青就着这道菜,足足吃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香稻粳米饭。 吃到最后都撑着了,摸着肚子实在受不了。 司空霖原本心情不佳,愣是被她逗笑了,让膳房去端了一碗山楂水给她。 喝了山楂水,聂青青这才好受多了。 “膳房那边又没亏待你,你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司空霖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白瞎了这么个好面貌。 聂青青理直气壮:“这怎么一样,您这里的膳食,膳房那边肯定做的更精心啊,而且,这么多好吃的菜,我忍不住。” 真是个没耐性的。 司空霖腹诽了一句,见聂青青自在地自个儿挑选了个好位置坐下,唇角抽搐了下,“你胆子倒是不小。” “什么啊?”聂青青挑了个遍地金引枕放到身后,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向司空霖。 “今儿个宫里都知道朕心情不好,你就不怕触了朕的霉头?” 司空霖挑挑眉,“朕现在心情就很不好,想拿一个人开刀。” 聂青青呆住。 聂青青后知后觉,来之前许姑姑似乎是叮嘱过她今日说话做事要小心些的。 可她一见到晚膳那么丰富,什么事都给忘了。 “曾公公,你说这罚人该怎么罚才好?” 司空霖见她终于知道后怕了,心里痒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沉下脸来。 还别说,他那种俊脸,一沉下脸,是真吓人。 曾公公瞧了眼小脸发白的聂美人,心里无奈了下皇上真是越活越小,都欺负起小美人来了,他附和道:“这要罚人有文罚,也有武罚,只看皇上您想怎么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