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求生游戏当大哥》 第1章 七夜怪谈（1） 肖橙打量着自己周围，内心深处涌动着隐晦的兴奋感。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卷入这场游戏，但她好像很熟悉这里。 瓷白的洗手池中，竖着一根点燃的红色蜡烛，跳跃的火光映在镜子里，除了这个被蜡烛照亮的逼仄角落，其他地方都被黑暗所裹携。 肖橙站在镜子前，借着微弱烛光，观察手里的白色骨梳。骨梳入手冰凉，散发着淡淡腥味，梳齿被做成指骨的形状，沟壑分明，尖端位置带着点点斑驳的红褐色，像是渗到里面去的干涸血迹。 镜子上方，是一个匣子状的黑色挂钟，电子屏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23：57 肖橙抬头看了眼挂钟，顺手把骨梳放回洗手池边缘。 “叮咚。”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紧接着是一个轻快的童声。 “各位玩家请注意，存活副本七夜怪谈已载入，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话音落下，镜子的表面突然泛起粼粼水光，镜中的景象尽数变得模糊起来，两行血红色字迹缓缓浮现，殷红的墨迹顺着笔画淌下来，将滴未滴地坠在镜子边缘。 【玩家请注意，游戏正式开始。】 【规则1：严格遵守游戏纪律】 【规则2：严禁自相残杀】 【规则3：请努力存活】 血字并没有在镜子上停留太久，一晃眼就消失了，镜子恢复原本的样子，里面映出摇曳不定的烛光，还有肖橙苍白的脸。 一张纸悄然落到她的手边，上面用大小不一的字体写着：“午夜，你想对着镜子梳头。” 与此同时，电子挂钟上的时间跳转到0点，哔哔哔的短促闹铃声响起，在一片沉寂的黑夜中，显得突兀且诡异。 镜中的肖橙咧开嘴，露出僵硬的机械式微笑，然后散开头发，拿起那把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起来。 梳齿越来越尖利，最后变成细密的刀，连骨带肉地在“她”头顶剜出一个空洞。 血把骨梳染成鲜艳的红色，一个巴掌大小的“肖橙”从空洞里爬出来，嘿嘿地笑着，露出满嘴尖细的鲨鱼齿。 她阴鸷又怨毒地钻出半个脑袋，对镜外的肖橙说：“轮到你了。” 肖橙鬼使神差般地拿起骨梳。 黑暗深处传来嘈杂的声音，男男女女各式各样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忽远忽近，时而像是来自地底般渺远，时而又像是紧贴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轮到你了。”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她背后的墙中伸出来，缓缓逼近，虚搭在她的左肩。 肖橙对此仿佛一无所知，她始终盯着镜子，像是被蛊惑一般抬起手。 ——啪嗒。 骨梳重重地砸在镜子上，发出巨大声响，蛛网状碎纹遍及了大半面镜子，镜中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梳齿深深地嵌进去，钉在镜面上，有黏稠的腥臭血液从裂痕中涌出。 蜡烛在瞬间熄灭，灯光骤然亮起，驱散了屋内的黑暗。从墙里伸处的手像是被光烫到，刷的一下缩了回去，所有的声音偃旗息鼓，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大晚上的梳什么头，你看你，秃了吧。” 肖橙屈指敲了敲破碎的镜面，把那张纸团起来随手扔到一边，然后拧开水龙头，冲去面盆里的血迹。 现在，她可以好好观察这间屋子了。 房间不大，大概三四十平的样子，四四方方，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很小的卫生间。 卫生间和卧室用布帘隔开，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的弹簧床，床上铺着雪白的被褥，床单垂落下来，几乎要拖到地上。 床头放着一只黑色背包，里面放着食物和水。背包旁边摆着一本翻开的日记，只写了两页纸，大意就是一群大学生作死，组团来住传闻中的鬼宅，并且约定每夜一个招鬼小游戏。 刚才就是第一夜的游戏，镜中鬼。 肖橙找了一圈，确定没别的线索，又尝试着去开屋门，但根本没办法打开，也听不出门外有什么动静。 她只好放弃出门的打算，转头去观察对面墙上的窗子。是那种推拉式的玻璃窗，没装窗帘，大小适中，按肖橙的身高，窗台正好到她的胸部位置。 窗子同样锁死了，隔着玻璃往外看，完全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于是肖橙又返回去，重新翻看那本日记。 本子在她手里微微发烫，空白页上，有字迹一笔一划地显露出来，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书写。 “今天的游戏结束了，我居然在镜子里看到……太可怕了。不知道其他人会有怎样的遭遇，天亮之后我会去一楼集合，跟他们好好交流，现在，我该睡觉了。” 灯光啪的一下熄灭，房间骤然陷入黑暗。 肖橙切实体验了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些不适应地用力眨了眨眼。 “睡觉就睡觉，关我灯干嘛？”她捏着笔记本一脸愤慨，掷地有声地控诉道，“我又不困。” 然而下一秒，一阵无端的困意袭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简直比安眠药见效都快，被迫犯困的肖橙只能选择上床睡觉。 被褥里散发着浓郁的福尔马林味，她整个人陷在里面，有一种躺在裹尸袋里的错觉。 弹簧床很窄，稍微动一动身体，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干涩声响。肖橙选了个比较舒服的睡姿，背对着门的方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卫生间的方向，有滴滴答答的水声，然后是一阵拖沓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在地上爬行。那动静越来越近，最终在床边停了半晌。 “嘻嘻。” 短促的怪笑声在她耳边响起，然后她感觉胸口处猛地一沉，像被重物压住。 她想要伸手，奋力把那东西掀下去，但根本动弹不得，意识飘在空中，身体像是陷死在泥潭里。 “嘻嘻。” 怪笑声又贴近了点，朦胧间，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扭曲着裹向她。 压在枕头下的日记本突然变得格外炙热起来，肖橙在瞬间意识回笼，猛地睁开眼睛：“滚开！” 然而什么都没有，怪笑，黑影，全都像是错觉。 肖橙靠坐起来，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刺目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她苍白且大汗淋漓的脸上。 天亮了。 第2章 七夜怪谈（2） 肖橙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媚阳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起身下床，向狭小的卫生间走去。 水龙头一滴滴往下滴着水，发出极为轻微的滴答声，应该是她昨晚没有拧紧，到现在已经滴满了小半个面盆。 肖橙掬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稍微清醒了一点。 电子挂钟上，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昨晚这一觉远比肖橙感觉的时间要长。 骨梳还钉在那里，昨夜渗出的血全都消失不见了，几块略大的镜子碎片在那里摇摇欲坠。 肖橙想了想，挑了块边缘锋利的，拽下来塞进裤子口袋里。 “咚咚咚！” 沉重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肖橙的思绪。粗嗓门的男人在门口扯着声音叫喊起来：“8号？！8号你在里面吗？！” 他敲门的力气很大，肖橙感觉连门带着墙面都在颤抖。 “有人！别敲了！”她回应道，转头往门边走去。 男人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依旧把门敲得山响。 肖橙忍无可忍地按下门把手，冷着脸从门缝中探出半个脑袋：“喂，听到了吗，我说别敲……” 然后正对上男人没有五官，顶着加粗黑体数字7的脸。 没说完的话尽数卡住，肖橙按着门把手，胳膊僵在那里微微颤抖。 男人敲门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他缩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局促不安地挠了挠自己的板寸：“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不在。” “是我不好意思了，是我有起床气了，是我态度粗暴了。”肖橙面带微笑道歉三连，“7号大哥，您不介意吧？” 7号大哥不仅不介意，还礼貌地表示要跟肖橙一起下楼：“他们估计已经到了，我们赶紧去集合。” 房间外，是一条很狭窄的回型走廊，7号的房间就在对面。唯一的楼梯口被封得严严实实，要下楼只能走电梯。 但这里的电梯看起来相当不牢靠，光是从一楼上来就用了将近五分钟。电梯门嘎吱嘎吱地打开，轿箱壁上钉着厚重的木板，楼层按钮从一到五，像是很久没人用过了，黏着厚厚一层灰。 7号大哥丝毫不嫌弃地按下一楼按钮：“昨天晚上很刺激吧？”他转头面向肖橙。 “说实话，不如现在刺激。”肖橙盯着他一马平川的脸，十分耿直地回答道。 一楼是一间大厅，空间很大，钢制的楼栋大门紧闭着，旁边有个关着门的小隔间，隔间的门板上挂着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印着三个字：门卫室。 大厅里已经站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听到电梯的动静，齐刷刷转头看过来。 同样没有五官的脸，同样的加粗黑体数字，从1到5一字排开，站得整整齐齐。 也许是跟7号待久了，肖橙这时候再看这一溜的数字人，竟觉得没那么诡异。 “你们来晚了。”1号顶着一头杀马特的黄毛，语气严肃地说道。 “不要这么说，也没有太晚……”5号是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细声细气地为他们辩解。 “那也比6号好，6号到现在影子都没一个。”2号是个高高瘦瘦的短发女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嚼着什么。 然后肖橙就看到她嘴巴的位置逐渐鼓了起来，像是吹开的泡泡糖，表面的皮肤鼓成薄薄一层，然后啪的一声炸开，露出一个黑洞。 一根血红血红的舌头从黑洞里伸出来，卷回耷拉在那里的皮肤，然后黑洞被重新填满，一切又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其他人对此熟视无睹，继续讨论着还没来集合的6号。 “他死了吗？”3号发出咯咯的古怪笑声，“我们上去欣赏，瞻仰，观摩……不对，是去为他敛尸吧。” “再等等。”4号有些焦躁地原地踱步，“再等等再等等。他很快就会来了……很快。” 像是印证他的话，电梯叮的一声缓缓向上升去。 肖橙看着电梯的楼层数不断跳动，从一楼到四楼，再从四楼回到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黑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身形颀长，清隽矜贵，肖橙觉得他应该坐在办公室天凉王破，而不是在副本里跟怪物扎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男人有鼻子有眼，这是个玩家。 肖橙感动得快哭了，这就是他乡遇故知啊！ 年轻男人果然无愧于大佬的气质，眼看着一溜数字人也能面不改色。 只见他单手插兜，缓步走到人群里，矜持又含蓄地向众人点头致意：“早安，诸位。” “我还以为你下不来了。”3号恶意满满地嗤笑道。 “3号，不要这么说。”5号语气急切地反驳他，“他并不是有意要让我们等的，他其实……” “怎么，心疼你男人？”3号的语气越发恶劣起来，“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我呸！” 肖橙看戏看得起劲，在心里哇喔一声，不愧是大佬，居然在副本里还有感情线设定！ “这样做确实不太绅士，但你们对我好像确实有点误会。” 男人仿佛完全在状况外，煞有其事地点头，然后往肖橙那边靠了两步，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肖橙：“？” 年轻男人保持微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道：“介绍一下，这才是我对象。至于5号小姐，不好意思，我记得昨天并没有答应给你的告白。” 数字人齐刷刷沉默，就算他们没有脸，但肖橙也能脑补出来，他们被雷到外焦里嫩的表情。 毕竟自己也是啊啊啊啊啊！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年轻男人姿态亲昵地偏过头来，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配合我，我们合作。” 温热的气息落在脸侧，肖橙晕晕乎乎觉得耳根有点发烫，好在理智尚存，很快反应过来他多半另有打算，于是沉默地小幅度点头，默认了他的提议。 这场景落到数字人眼里，就是耳鬓厮磨当面暧昧。 “你们……你们……”5号柔弱的身体摇摇欲坠，难以置信地指着肖橙，踉跄两步，突然无比崩溃地捂着脸往电梯里跑去。 第3章 七夜怪谈（3） 悲愤至极的5号冲进电梯，哭得肩膀直抖。她一心想要快点逃离这里，用力地反复摁着电梯按钮。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电梯门终于开始缓缓合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呵，不过是……”3号刚要冷嘲热讽几句，突然听到电梯里传出5号惊慌失措的尖叫。 那叫声凄厉得变了调，像是用指甲在黑板上刮出的声响。夹杂在叫声中的，是电梯发出的短促的滴滴声，楼层数极度混乱地跳动起来，最终定格在5楼。 叫声和滴滴声都戛然而止。 “这是……好了？”4有些迟疑地问道。 话音刚落，只听砰啪两声巨响。 楼层显示器迅速灰暗了下去， 7号大哥率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扒拉开电梯外层门，露出摔落下来完全变形的轿厢。 钢铁与木板挤压堆叠在一起，边缘处露出半只扭曲变形，烂泥一样的手。 红黑色血迹缓缓泅出。 5号死了。 “这……”肖橙对npc的死亡没多大同理心，她一脸疑惑地看向年轻男人，总觉得这件事多多少少与他有关。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浅淡疏离的微笑：“我叫方贺。” 意思是不打算明说。 肖橙识趣地点头，转而去看其他数字人。 1号和3号嫌恶地远离电梯，4号焦躁不安地揪着自己的头发，2号熟视无睹地继续吹泡泡糖，7号大哥蹲在轿厢外面，试图把5号的尸体弄出来。 但是钢铁太重了，他尝试了半天都没成功，只能用祈求的语气对其他人说：“帮帮我吧。” 没人帮他。 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板寸：“这种鬼地方……她这样死掉了，不会变成鬼吧？” “变成鬼也不是找我们。”3号冷笑一声，“死就死了，别忘了今天我们的主题。昨晚，你们都有好好做游戏吧？” 于是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5号的死就这么被一笔带过了。 他们按照数字顺序，开始依次分享自己的经历。 “我点燃了蜡烛。”1号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头上的黄毛意气风发地飞舞起来，“它真的出现在镜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我看着它从镜子里爬出来，我喂了它血，它立刻就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也是。”2号不嚼泡泡糖了，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它真的解答了我多年以来的困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形容。”4号状似疯癫，抢在3号前面开口，“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我发誓，那绝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等3号和7号也全部说完，他们齐刷刷地转向肖橙和方贺。 “你们呢？”1号问道。 “你们呢？”所有数字人齐声重复。 “同上。”方贺言简意赅，“收获颇丰。” “8号，你会说点不一样的，对吧？”3号发出阴涔涔的笑声。 肖橙一句同上被堵了回去，再想想被自己砸破的镜子，斟酌着开口：“很激烈，相当激烈。” “它友好地开口，我热情地回应。总之很愉快，相当愉快，以至于我激动到夜不能寐，做梦都跟它有关。” “这可不好，你要尽快脱离出来，不然会被它控制的。”7号大哥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它没有留下印记吧？” “没有。”她摇头道。 “那就好。”7号大哥像是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不然它会来找你的。你知道，这种东西一般都很执着。” 他不知道是想到些什么，顿了顿，用心有余悸的语气再次强调了一遍：“相当执着。” 分享会到此结束，接下来该安排第二夜，也就是今天晚上的游戏。 “按照规则，今天会是一个双人游戏。”1号从口袋里翻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但是我们现在只有7个人，有一个人很不幸地没办法参加了。” 肖橙想自告奋勇地举手，这福气她真的想要。 但是7号大哥抢在她前面开口了：“我放弃吧，你们比我更加想玩这种游戏。 “那就是我们六个分成三组。”1号点头，“到时候按照游戏规则安排具体分组，怎么样？” “可以。”3号嘿嘿地坏笑着，“但8号想必一定要跟6号在一起了。” 距离晚上还有相当一段时间，他们现在不得不面临另一个现实问题。 电梯坏了，楼梯封了。 他们根本没办法回房间。 方贺和肖橙借口去看看能不能打开楼梯间，暂时远离了数字人。 “日记你看了吧？”方贺开门见山地说道。 “看了，日记有问题？”肖橙没说今天早上日记发烫的事情。 “没有，是我很好奇，想做个尝试而已。” “好奇？” “对，我想看看，到底是日记在记录，还是我们在复刻。”方贺姿态慵懒地倚在墙上，“6号昨天其实已经默认了5号的告白，两个人属于是双向暗恋，但我刚才的举止也很绅士，不算对不起他们。” 肖橙：“……”我替人家小情侣说一声谢谢。 “昨天从镜子里钻出来一个扭曲黑影。”方贺话题跳跃得相当快，“它怕光，我举着蜡烛它就不敢靠近，半个小时就自己消失了。” “我砸碎了镜子，它没来得及出来。”肖橙很坦诚地说道，“主要是它顶着我的脸秃头，实在没忍住。” 方贺沉默半晌：“你真是个猛士。” “过奖过奖。”肖橙谦虚了一下。 肖猛士和方绅士简单交换过信息，重新返回到数字人堆里。 “打不开，大铁锁很结实，要钥匙。”方贺说道。 “谁知道是不是真去看锁了。”3号笑得让人浮想联翩。 “去门卫室看看吧，那里说不定有备用钥匙。” 1号指了指大门旁的小隔间。 “我去。”7号大哥再次自告奋勇。 但这次被3号阻止了：“怎么好意思总是让你出力。”说罢，他转身面向肖橙，虽然没有五官，但肖橙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阴鸷冰冷的视线。 他紧接着开口：“8号，你去吧。” 第4章 七夜怪谈（4） 肖橙向门卫室走去。 门没锁，把手可以轻易地拧动。里面没有动静，不像是有人，但肖橙还是敲了敲门：“有人吗？” 没人回应。 “开门进去！” 1号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催促道。 “等等，我跟你一起。”方贺按住肖橙的手，阻拦住她推门的动作。 “不用，我一个人反应更快。”肖橙摇头拒绝了他。 方贺沉默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将肖橙与数字人隔开。 门被缓缓打开一道缝，肖橙微微欠身，从门缝往里看去。 没有人。 门卫室是空的。 她略微松了口气，把门彻底打开，故作轻松地把手插进裤子口袋，转身看向数字人：“没有人，你们要进去吗？” “你去吧，去桌子上找找。”1号婉拒她的提议，也没有让其他数字人进去的意思。 “我跟你一起。”方贺开口道。 肖橙挑眉，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走进门卫室。 小隔间的空间不大，只摆了一桌一椅，还有一张用木板拼凑起来的板床。 桌子上放着一只易拉罐做成的笔筒，里面插着两根断了头的铅笔。笔筒旁边，是一本用完的出入登记簿，最后一页被人撕了下来，留下不平整的边线。 “钥匙在哪儿？找到没有？”3号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不要催，他们找钥匙需要时间。”7号大哥不赞成地说道。 “就你老好人。”3号嘟囔了一句，但还是讪讪地闭上了嘴。 椅背上搭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方贺正在翻大衣口袋。肖橙想了想，拿出易拉罐笔筒里的铅笔，将整个罐子翻过来倒了倒，也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不在笔筒里。” “也不在衣服里。”方贺把军大衣重新搭回椅背。 这里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既然都找不到，只能说明钥匙根本就不在这里。 “等等，还有一个地方。”肖橙突然灵光一闪，叫住了准备出门的方贺。 方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点头。 然后他伸手关上了隔间门。 门板背面贴着一张大幅的月历，从一号到七号都被划掉了，八号的位置打了个重重的星号。 月历的中心位置微微隆起，肖橙小心地揭开胶带，掀起月历的一角。 一串钥匙掉落出来，被方贺稳稳接住。 再次打开门，3号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找个钥匙也找不到，谈情说爱倒是很有一手，刚才又关着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好意思啊，找到了。”肖橙食指勾住钥匙环，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像你，只能阴阳怪气这样。” 3号被一句话堵了回去，但这时候已经没人关注他的情绪了。 “快去开楼道门。”7号大哥看起来很高兴，“然后把钥匙放回来。” 楼梯间很昏暗，因为常年不使用，地面和栏杆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霉味。锁住楼层的大铁门被接连打开，肖橙搓了搓手指上沾着的暗红色污垢。 不太像是铁锈。 “我有一个三岁的小侄女。”方贺突然开口说道。 肖橙：“？” “看到什么东西都好奇，都想蹭一下。”方贺接着说道。 肖橙：“……” “还有一件事。”方贺从口袋里抽出一小包湿巾纸，递到肖橙面前，“我其实没有小侄女。” 他们在晚上七点，拿到了第二夜的游戏。 空白纸上写着：“照镜子，你们两个要一模一样。” “嘿嘿，真是太可惜了，6号和8号从性别开始就完全不一样。”3号笑出声来。 按照规则，肖橙只能和2号一组，又因为肖橙房间的镜子已经碎了，只能到2号的房间去进行游戏。 “走吧。”2号催促道，“早点开始早点结束，我没有留人在我房间过夜的习惯。” 202房间构造与肖橙的房间相似，在对床的位置多了一面全身镜。2号动作麻利地在镜子前面点燃蜡烛，然后把灯关掉。 肖橙和她面对面站立，镜子里只照出肖橙自己的身影。 “我会学你。”2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两人的影子在烛光中交错，“我会跟你一模一样。” 她准确捕捉到肖橙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随着模仿的不断深入，她的脸也缓慢蠕动起来，像是捏泥人一样逐渐塑出五官，变得跟肖橙越来越像。 镜中的“肖橙”动作迟缓地侧过身来，啪的一声将双手拍在镜面上，两只淋漓的血手印渗出镜表，裂纹从镜子正中蔓延开来，镜子不堪重负地传出咔咔脆响。 “她”要出来了。 “做游戏要专心。”2号咧开刚捏成的嘴，她的皮肤开始融化，湿哒哒地顺着骨骼线条往下淌，在她脚下积聚起黏糊的一滩。那滩液体像活过来一样，延伸出肉红色的触角，蠕动着向肖橙探来。 “轮到你了！”镜中人发出刺耳的尖笑，越来越迫切地拍击着镜面。 肖橙往后退了半步，将将避开即将攀上自己裤腿的触角。她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冰冷锋利的镜子碎片抵在掌心上。 “你看，我们一模一样。”2号微笑着向她靠近，她抬起手，用相当诚挚的语气发出邀请，“让我来成为你。” 她的手融化得很彻底，只剩下森森白骨。 肖橙看着这双骨手，突然想到了昨夜的梳子。 “不好意思啊。”她把镜子碎片往地上抛去，“我这人不喜欢照镜子，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镜子碎片落在触手上，突然迸发出极为诡谲的漩涡状红光，巨大的吸力将液体尽数吞噬进去。镜中人歇斯底里地大声尖叫起来：“不！不可能！你不能这样做！” “她”的身体像被打碎一样，一片片叮叮当当地散落下来，最终化为灰烬。 镜子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在蜡烛光晕的照射下，显出一个红衣女鬼的背影。 灯光骤然亮起。 恢复原样的2号站在肖橙对面，吹了个很大的泡泡，她的脸皮几乎整个地鼓了起来，撑得很薄，看起来就像个写着数字的气球。 她指着肖橙说道：“恭喜，你赢了。” 第5章 七夜怪谈（5） 肖橙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离开了202房间。刚走到楼梯口，一抬眼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方贺。 “结束了？”方贺双手插兜，虚倚在墙面上，对着肖橙吹了个口哨，“游戏体验怎么样？” “一星好评不能再多了。”肖橙面无表情，“你在这里等我，是又有什么发现吗？” “日记。”方贺言简意赅，他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本子，然后递给肖橙看。 日记是用红笔写的，相当简短，前面记录的内容，跟肖橙手上那本差不了多少。 直到最新的一页，开头全是乱码，能看懂的只有最后一句。 ——太好了，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因为我们的干涉，现在出bug了。”方贺说道，“这也验证了我之前的猜想，我们不过是在重复日记主人所经历的事情。” “只要活过七天就能通关，没必要太纠结于剧情线吧？”肖橙不想给自己找事做。 “确实没必要，你就当是我个人的小癖好吧。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晚安。”方贺把本子拿回来，重新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转身向楼上走去。 肖橙目送他消失在楼梯转口，突然又听到他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来：“你猜，日记的原主人死在哪天？” 一直走回自己房间，肖橙都在思考方贺的话。但实在是没什么思路，她向来讨厌这种动脑子的事情。 屋子里静得可怕，她打开自己那本日记。 字迹在空白页上快速浮现，笔迹潦草，语无伦次。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死了。我也会死吗？今天的游戏也……啊，时间到了，我要休息了。” 房间里的灯自动熄灭。 肖橙抓着日记本一脸无语，现在特么才八点，美好的夜生活难道不是才刚刚开始？ 下一秒，熟悉的睡意再次袭来，她深知不要跟副本讲道理，无奈地叹了口气，摸黑上床，钻进充满福尔马林味的冰冷被窝里。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肖橙睡得很死，醒来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再一看钟，六点半不到，但天色已经很亮了。 清晨的阳光透进来，映照出窗玻璃上凌乱骇人的血掌印。 她条件反射地惊了一下，查看过后才发现，那些掌印是落在窗子外侧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有东西趴在那儿，想要从窗子进来。 换而言之，她被盯上了。 “都什么破事。”肖橙有些暴躁地挠了挠头，摸出封着女鬼的镜子，顺手往窗台上一丢，“狗咬狗去吧！” 除了血手印，房间里并没有别的异样，肖橙略为松了口气，洗漱完毕后开门出去。 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一具干瘪的尸体顺着打开的门板滑落，正好磕在她脚边。尸体的脖子上吊着绳子，绳子另一头连在门把手上，脑袋反折下来，表情狰狞，一双浑浊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肖橙。 看着那头放荡不羁的黄毛，肖橙猜这应该是1号。 没想到他竟然在死后有了脸。 她与尸体对视了一会儿，表情纠结地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出去，一抬眼看到对面507的房间门开了，7号大哥从房间出来，正好撞见这诡异一幕。 肖橙顶着那种被凝视的感觉，眨了眨眼，然后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大声尖叫起来：“啊——！！！” 中气十足的女高音划破清晨的宁静。 一楼大厅。 肖橙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讲述着今天早上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醒来就发现窗子上的血手印……你们说，是不是5号她……” “昨天晚上，1号是跟你一起完成游戏的。”3号把矛头直指方贺。 方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事实上，我们昨天晚上根本没有进行游戏。” 这下就连肖橙都震惊了：“什么？！” “都怪我，我没有在1号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果断拒绝他。但是他说，5号的死给他带来沉重的打击，实在是没有心情游戏。”方贺言辞恳切，“我也没想到，他对5号竟是如此情深义重。所以，他也许是自尽吧！” 肖橙：“……” 数字人：“……” 奇怪的故事走向让数字人都有些宕机了，最先应声的是7号大哥：“居然是这样的吗？” 于是1号的死也同样不了了之。 今夜，也就是第三夜的游戏是由3号提出的。 “三人游戏的话，那就干脆玩笔仙好了。”3号发出咯咯咯的古怪笑声，听起来像是牙齿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六个人，分成两组，说不定能问出来，1号到底是不是为情自杀呢。” “我可以跟他们一组。”7号大哥指着肖橙和方贺，主动说道，“我们住得近，干脆就在我的房间吧。” 游戏时间定在了晚上9点，数字人陆陆续续回了房间，于是大厅里只剩下肖橙和方贺两人。 “血手印，我房间里也有。”方贺开门见山地说道，“但是看数字人的反应，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呢？” “我们昨天触发了什么，但是算不上死亡条件。所以那东西找上来了，但我们还活着。” “你是怀疑1号也……” “对，我想去他的房间看看。” 201房间的房门虚掩着，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极为刺鼻的腐臭味，简直令人作呕。方贺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然后径直走到床边，伸手一把掀开上边的被褥。 一只严重腐烂的断手露出来，烂掉的皮肉黏黏糊糊地粘在床架上。 “卧槽……”肖橙死死地捂住口鼻，一脸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 方贺什么都没说，不动声色地把被褥重新盖回去，甚至还没忘记拿走床头的日记本。 “走吧。”他拍拍肖橙的肩膀，“要吐出去再吐，不要破坏现场。” 肖橙倒不至于吐出来，只是这味道实在有些难顶。在离开房间之前，她没忘转头看了眼窗玻璃，干干净净，别说血手印了，连灰都没有。 第6章 七夜怪谈（6） 1号的日记写到昨天晚上，也就是第二夜游戏结束后。日记本上字迹端正，在句末还画着简单的表情符号，显得相当人性化。 “楼梯间的钥匙果然在那里。后来者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完了。” 肖橙盯着日记末尾处，那个恶意满满的死亡微笑，很好，拳头开始痒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后来者指的就是我和你。”方贺把日记本来回翻了七八遍，确认过没有遗漏信息后，就将它收了起来。 “但这应该与他的死亡原因无关。”肖橙眉头紧锁，“也对，不能指望他在快死的时候，再写一篇日记。” “我怀疑跟钥匙有关。”方贺分析道，“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那些数字人对进门卫室这件事情，有点抵触。” 肖橙：“……”不好意思，还真没注意到。 “1号知道的事情，想必其他数字人也知道。按照日记，这里应该只有我们两个是所谓的后来者。这就很好办了，我们可以去问。” “问谁？”肖橙被方贺绕的有点头晕，“数字人？你指望从他们那里问到消息？” “问鬼。”方贺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别忘了今天晚上的游戏，是笔仙。” 20：50 肖橙和方贺敲开了507的房门。 “你们来了！” 7号大哥相当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去，“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到了时间就可以立刻开始！” 他所说的准备，实际上就是把床头柜搬到房间正中位置，上面摆好一支红笔，还有一沓白纸。 肖橙和方贺在他的指引下，在床头柜两侧面对面坐下，然后7号一脸虔诚地将四根蜡烛分别立在房间角落。 方贺示意肖橙去看白纸边缘，那边有一小块洇开的暗红色印记，像是滴上去的血。 “我没注意到，红笔漏油。” 7号放完蜡烛，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略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这种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吧？” 不管这到底是血迹还是笔油，游戏都是要继续的。 7号抽出一张白纸，一笔一划地写下二十六个字母：“请笔仙需要两个人，你们先来吧，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说罢，他已经自顾自地走过去，啪的一声把灯关掉。 肖橙眼前陷入一瞬的黑暗，还没来得及吐槽，7号已经不慌不忙地依次把蜡烛点燃，昏黄的火光勉强照亮了整个房间。 最后一根蜡烛点亮，时钟数字正好跳动到21点整，哔哔哔的急促闹铃声响起，7号在肖澄身侧站定，用满是笑意的语气催促道：“时间到了，快开始吧。” 肖橙与方贺左手手背交错，松松夹住那支红笔，笔尖自然垂落，正对着那张写了字母的纸。 7号看着他们，难掩兴奋地搓了搓手，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古怪声音：“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咒语！把咒语念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手臂稳稳当当地悬在那里，然后方贺率先开口，把诡谲的咒语念得抑扬顿挫：“笔仙啊笔仙，请与我续缘……” 肖橙紧接着念道：“笔仙啊笔仙，请与我续缘……” 房间四角，烛光摇曳，发出响亮的噼啪声。温度似乎降下去了，肖橙感受到从脑后吹来的冷风，用余光瞥了眼行为诡异的7号，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上。 那股冷气擦过她的颈侧，紧贴着胳膊向前探去，最后渗入她和方贺交错的指缝间。 像是有第三只手握了上去。 两人只感觉胳膊一沉，随后整个手臂都被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7号阴涔涔的声音适时响起：“笔仙啊笔仙，你来了吗？” 笔尖颤抖着往下，落在白纸上，拖曳出不规整的红色笔迹。 肖橙依次读出被圈起来的字母:“w-o-l-a-i-l-e。”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是个什么单词，只好求助地看向方贺，“什么意思？” 方贺很耐心地给她讲解：“我来了，这是拼音。” 肖橙：“……”好家伙，这竟是个特立独行的华国鬼。 “快问！我知道你们有好多想问的问题！快问！”7号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好了好了，问了问了。”肖橙不怎么走心地敷衍着，借着撩头发的动作，捏了捏自己僵直麻木的左臂关节。 真正开口问问题的却是方贺：“笔仙啊笔仙，第一个问题，你是男是女？” 笔尖再次剧烈动起来。 ——男。 “笔仙啊笔仙，第二个问题，你是新丧的人吗？” ——是。 “笔仙啊笔仙，最后一个问题。”方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是谁……杀了1号？” 笔尖的挪动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整根笔都剧烈震颤起来，粘稠的红色笔油渗了出来，在笔尖处凝聚起来，将滴未滴地坠在那里。 肖橙的胳膊突然一抖，两人交错的手瞬间被弹开，那支笔却并没有落下，依旧笔直地竖在那里。 然后啪嗒一声，那滴笔油落在纸面上，血一样缓缓晕染开来。 屋外狂风乍起，肆虐着灌在窗玻璃上，发出阵阵骇人声响，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凄厉的呜咽声，还有…… 砰，砰—— 借着明灭不定的昏暗烛光，肖橙找到了敲击声的来源。窗外倒趴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身上的皮肤不知道被什么融掉了大半，七零八落地挂在那里，露出坑坑洼洼的筋膜组织。 他像壁虎一样趴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敲击着窗子。 砰，砰—— 血掌印印在玻璃上，淋漓的血顺着掌印纹路淌下去。随着他越来越用力，敲击声变得清晰起来，甚至逐渐盖过了风声。 玻璃不堪重负地裂开一圈蛛网状裂痕，他像是察觉到肖橙的视线，手上动作一顿，偏过脑袋隔着窗子与她对视，甚至态度友好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的脸上同样没有皮肤，腐肉因为微笑的动作被牵扯起来，渗出大滴大滴的淡黄色脓液。 肖橙：“……”大哥，这种时候要不就别笑了吧。 同样被刺激到的还有7号，他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相当难以置信地指着窗外的壁虎人，不断嗫嚅着：“不……不可能……” 第7章 七夜怪谈（7） 烛火刷的一下齐齐熄灭，整个房间瞬间陷入浓重的黑暗，一切声音戛然而止，肖橙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自己好像落进一个绝对静止的空间。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伸过来，略有些霸道地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旁边带了带。 有东西擦着她的耳朵破空而去，身后响起一声短促的闷哼，下一秒，灯光骤然亮起，将整个房间照得无比敞亮。 方贺感受到掌下略显急促的脉搏，不动声色地松开手：“结束了。” 肖橙转身，怔怔地看着7号倒在地上的尸体，魂不守舍地回应了一句：“啊，结束了。” 那支红笔像箭一样射出去，深深地嵌进7号的喉咙，几乎要齐根没入。创口处，皮肉狰狞地内翻，血顺着笔杆汩汩地往外淌着，与漏出的笔油混杂在一起。 “凶手找到了，是7号杀了1号。”方贺显得格外淡定，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肖橙深吸一口气平定情绪，然后问道：“你觉得那个壁虎人是谁？” “壁虎人？什么壁虎人？”方贺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茫然。 “就是……” 肖橙目光凝滞，指向窗口的动作猛然顿住，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升腾上来。 壁虎人，裂痕，还有遍及玻璃的凌乱血手印。 全部消失了。 窗子上干干净净，甚至连灰都没有。 “到底怎么了？”方贺微微皱眉，把7号碍事的尸体往旁边踢了踢。 “没有，没怎么。”肖橙摇头，把角落里的四根蜡烛收起来，连同白纸一起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劳驾，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帮忙搭把手，把这个搬到我的房间里。” 方贺表情古怪地看过来：“顺手牵羊也不是这么个牵法吧？” “其实我从小家境贫寒，所以有收藏癖，看到好东西就想往窝里搬。你会帮我的，对吧？”肖橙无比真诚地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无辜又柔弱。 方贺：“……对。” 在离开前，方贺还从枕头底下找到了7号的日记，简单翻看两眼，没找到什么信息，于是动作娴熟地往兜里一揣。 他帮忙把床头柜搬进508房，肖橙倚在门框上向他挥手：“晚安。” 方贺走到楼梯口，想想还是觉得不踏实，又转身走了回来：“你别作死，我不想明天看到你的尸体。” “放心吧，我向来惜命。”肖橙向他点头承诺，“明天见。” 方贺与她对视良久，泄气般轻叹一声：“明天见。” 肖橙坐在弹簧床上，目光发直，盯着摆在房间正中的床头柜。蜡烛围绕在床头柜的四个角，被用蜡油固定在地上。 日记本摊开在她手边，与之前不同的是，新的一页上并没有字迹出现。肖橙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日记的原主人死在了第三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睡意依旧没有袭来，肖橙转眼看向窗外的黑夜，甚至有心情思考，游戏给自己设定的是什么死法。 一直到午夜十二点整。 呜呜的风声自窗外响起，壁虎人倒趴在那里，咧开狰狞的微笑，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玻璃。 “来了！” 肖橙眼神一亮，翻身跳下床，拿过扔在窗台上的镜子碎片，关上灯，又用极快的速度挨个点燃四根蜡烛。 蜡烛光晕下，镜子里的红衣女鬼一脸怨毒地看着她：“你要完蛋了。” 壁虎人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肖橙已经能够听到窗玻璃不堪重负，逐渐开始碎裂的声音。但她置若罔闻，坐在床头柜旁边，不怎么走心地敲了敲镜面：“美女，有没有兴趣，赏脸玩个游戏呀？” 游戏副本第四天，早上7点整。 肖橙翻开日记本最新页，看着上面的乱码，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曲。窗玻璃碎了一个小角，裂纹处渗着淡淡的血迹，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照在窗台处碎成渣渣的镜子上，折射出跳跃着的荧光。 “啊，果然又是美好的一天呀。”肖橙用力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洗漱完毕后打开房门。 正对上面无表情的方贺。 他站在门口，手还停在半空中，保持着准备敲门的动作，没想到肖橙直接开了门，于是有些尴尬地后退半步，把手插回兜里：“早。” 肖橙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在我房门口干什么？” “叫你一起，给7号大哥收尸。”方贺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简单扫视了一圈房间，“顺便问问，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动静那么刺激。” 方贺的房间就在508正下方，能听到动静并不奇怪，肖橙略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没有，我梦游。” “梦游出一个光不出溜的壁虎人？”方贺冷笑。 肖橙装傻：“啊？” “壁虎人从你的窗台，自由落体到了我的窗台。”方贺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小不一的窗玻璃碎片，“然后给我的窗户送来一个暴击。” 送完暴击后，壁虎人就彻底嘎了，独留方贺被冷风吹了整整一夜。 “对不起！”肖橙能屈能伸，道歉道得相当干脆，“我不该半夜拖着女鬼玩笔仙！” 方贺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于是肖橙开始向他讲述自己波澜壮阔的夜生活。 言简意赅地说，7号死后，她就突发奇想，如果跟鬼玩笔仙游戏，会发生什么呢？女鬼当然不会配合，但它用着肖橙的脸，还被封在镜子里。 肖橙根本就不需要它同意。 笔仙游戏没有召出新的鬼魂，但混淆了壁虎人的感知，它把镜中的女鬼当做肖橙，结局就是同归于尽。 “我没想到他们还真能狗咬狗。”肖橙对这个结果也相当意外，“但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活过既定的死亡节点了。” 方贺：“……你真是奇思妙想。” “谢谢夸奖。”肖橙坦然接受。 两人到底也没有给7号大哥收尸，一前一后地走到一楼大厅。 仅剩下的三个数字人已经到了，焦躁不安的样子，尤其是4号，肖橙怀疑他迟早要把自己的头顶揪秃。 第8章 七夜怪谈（8） “你们怎么一直耽误到现在？”2号难得没在吹泡泡糖，精神污染程度瞬间下降一大截，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数字人了。 “7号死了。”方贺一脸坦然地宣布这个噩耗。 “死就死了！”3号暴躁地叫嚷起来，“昨天的游戏简直无聊透顶！我们什么都没有见到！” “没关系，今天我们可以拉长游戏时间。”4号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抚道，“比如……比如……” “四角游戏怎么样？”2号提议。 3号思考了一会儿，也没说赞不赞同，只是开口道：“我们有五个人。” “我不参加这个，我想再玩一次镜中鬼。”2号比了个梳头的手势，于是第四夜的游戏就这么定下来了。 肖橙知道自己的意见不重要，但没想到这么不重要。 “他们甚至就当我们不存在！”肖橙控诉道，“我也想重玩镜中鬼！” 方贺：“……”你最好是真的想玩。 游戏开始的时间相当早，晚上六点他们就在一楼大厅集合，只有2号不在。 “四角游戏的规则，想必也不需要我再做介绍了吧？”3号作为游戏的主导，率先开口说道，“我们就按照序号顺序来吧，站到角落里，依次拍前面人的肩膀，8号，你是最后一个。” 肖橙没有反对。 按理来说，最后一个和第一个最危险，但没关系，她也很好奇，这栋大楼里到底还有些什么鬼东西。 分配给她的初始角落，正好在门卫室边上。方贺看着她走过去，本来想提醒一句，但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指不定是谁更需要注意安全。 3号关掉大厅里的灯，拍着手提醒道：“游戏开始了。” 肖橙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大厅里相当安静，几乎只能听到脚步声。 三，二，一。 方贺的手一秒不错地拍在她肩上：“是我，继续。” 肖橙紧贴着墙，摸黑往前走去。 角落里没有人。 然后她按照约定，大声咳嗽了一下，紧接着继续往前，在下一个角落拍到3号的肩膀。 同样的操作一直重复了一个多小时，肖橙有些累了，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继续，不要休息。”3号用力拍向4号的背，不耐烦地催促着。 然后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 “很久了，要不结束吧。”4号走到方贺的位置，声音里满是疲惫。 没人回应他，肖橙背对着方贺走来的位置，微微皱了皱眉。 不对。 她听着拖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这不是方贺。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穿过黑暗，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一触即分。 冰冷粘腻的触感透过衣服，肖橙没忍住打了个冷战。但她什么都没说，仿佛一无所知地继续游戏。 下一个角落，黑暗里，隐隐透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影子，轻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肖橙耳畔。 她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影子伸手，下一秒，手腕被人用力擒住。 啪嗒一声，大厅的灯被不知何时出现的2号打开，肖橙抬头，正撞进方贺沉郁的视线里。 “8号，你走反了。”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底的情绪尽数隐匿。 角落里，3号桀桀地怪笑起来：“看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指着黏在肖橙肩头的不明黑色液体。 “今天的游戏果然更有意思。” 回到房间，肖橙一脸嫌弃地洗去衣服上的奇怪液体。没什么怪味，稍微用水冲一冲就干净了，就是样子黏糊糊的有点恶心人，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留下的。 今天的日记依旧是一大段乱码，熟悉的睡意再度袭来，肖橙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早上九点多。 等到走出房门，她才发现整栋楼都是一片死寂，所有房间的门都牢牢反锁着，一楼大厅也是空无一人。 所有人，包括方贺，全都消失了。 肖橙上下转了好几圈，终于接受了这个真相。她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总不至于……总不至于方贺大显神威，跟数字人同归于尽了吧？ 她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转眼看到门卫室，迟疑了一下，打开门走了进去。 门卫室里的布局跟之前一模一样，椅背上搭着厚重的军大衣，肖橙把垂到地上的衣袖拎起来，搭到椅子上去。 只听当啷一声，一把银色的钥匙从袖口里掉落。 经过反复的确认和核对，肖橙最终确认，这居然真的就是楼栋大门的钥匙。 紧闭的钢制大门静静矗立在那里，将这栋诡异的大楼与外面隔绝开来。她看着手中冰冷的钥匙，开或不开，这是个问题。 如果是方贺在这里，他可能会仔细分析线索，然后作出决定。但肖橙不想费脑细胞，更何况她是从一而终的莽。 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间发出凝滞的声响。 咔哒一声，门锁被彻底打开。肖橙用力推开钢门，还没来得及出去，下一秒，六个数字人背着包，从门外鱼贯而入。 数字人根本看不见她，一个接一个地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在与数字人接触的瞬间，肖橙整个人都变得虚幻起来，像是掉进了另一个次元，只能旁观他们的行动。 4号有些紧张地打量着这里：“这地方靠谱吗？我们偷溜进来，不会有事吧？” “放心，我打探过了，这里平时只有一个门卫守着，这段时间那门卫好像也不在，住一个星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2号吹着泡泡糖。 “真的有鬼？”3号追问她。 “这谁能说清啊。”2号耸了耸肩，“都注意点，门卫那老头子凶得很，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肖橙目送他们一路上楼，然后紧接着画面一转，六人聚在大厅，争吵着些什么。 “这里什么都没有！”3号高声叫嚷着，“不是说鬼楼吗？白白浪费时间！” “社团活动大失败！”1号做了总结，“收拾收拾回去吧，万一那个门卫回来……” 门卫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谁？” 第9章 七夜怪谈（9） 大厅里的六人让他略微清醒过来，大着舌头高声嚷嚷起来：“你们是谁？！小偷！报警！我要报警！” “艹。”眼看他真的开始掏手机，3号最先急了，快步冲上前去，“都过来帮忙！不能让他报警！” 醉酒的中年人争执不过，被7号失手一把推倒，脑袋撞在门框上，顿时血流如注，不省人事。 “靠……还活着吗？”4号小心翼翼地去探鼻息，没探到，惊慌失措地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没……没气了……” “一不做二不休。”3号狠厉地说道，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硫酸，“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门卫的尸体被扔到了楼外。 六个数字人处理完这些，带着一身血污重新回到了大楼。然后肖橙看到远远地有两人结伴向这里走来，是6号和8号。 他们一无所知地敲响楼栋大门：“真不够意思，约好的社团活动，你们怎么先来了？” “我们也是刚到不久。”3号对他们说道，“那么正式开始吧，从今天晚上。我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鬼。” 话音落下，所有的画面在肖橙眼前瞬间崩裂，碎成无数的记忆碎片，散落地漂浮在空中。等到这些碎片彻底散去，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楼梯口，钢制大门也根本没有打开。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方贺站在大厅中央叫她：“发什么呆？过来呀。” “啊……好。”肖橙眨眨眼，目光扫视过三个数字人，快步向那边走去。 “昨天晚上居然那么和谐。”3号用怪异的语调说道，“无人伤亡，真是难以置信。” “今天晚上正好是五人游戏吧？”2号开口道，“玩点新颖的好了，有什么建议吗？” “我，我有个想法。”4号举手，“我们不要被动地等鬼出现，今天晚上，我们就是鬼。” 这个提议得到了数字人的一致赞同，4号很开心地表示，要进一步完善规则，拉着2号和3号，急匆匆地就回去了。 于是大厅里只剩下方贺和肖橙。 “刚才发生了什么？”方贺开门见山地问道，“或者说……你看到了什么？” “哇，你是会读心吗？”肖橙用夸张的语调说道，显然没有将幻觉全盘托出的意思。 方贺深深地看她一眼：“这是第五夜。” “我知道。”肖橙点头，“是你的死亡节点吗？” 这一次方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祝你好运。”肖橙诚心诚意地祝福他，“我真心希望，在明天还能见到你。” “承你吉言。”方贺将她的祝福全盘接受。 “还有一件事，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现在就问比较好。”肖橙有些羞涩地开口道，“你说一个人，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会随身携带一瓶硫酸？” 是夜。 4号特别骄傲地宣读了他的游戏规则。 五人将抽签决定自己的身份，其中隐藏着一只鬼，鬼有一晚上的时间任意杀掉一人。 “公平起见，今天晚上谁的房间都不可以上锁。”3号阴鸷地笑着，“相应的，如果鬼没有成功杀人，明天的话，将会被处决。在结果揭晓之前，请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抽签的环节很简单，五人按照序号依次抓阄，肖橙又是最后一个，打开纸团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人字。 她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 方贺看完纸条就立刻销毁，表情管理也做得相当到位，根本猜不出他的身份。至于数字人，更是没办法判断。 “祝鬼好运。”3号故意压低声音说道，然后率先转身上楼。 “你是人吗？”肖橙趁着上楼，扯了扯方贺的衣袖，低声问道。 方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微笑道：“好好休息，晚安。” 肖橙睡得不太安稳，门卫被硫酸侵蚀的脸总是在梦里晃悠，它倒趴在窗口上，用力敲击着窗玻璃，狰狞的面孔隐匿在黑暗里。 一道惊雷闪过，它猛然抬头，赫然是面目全非的方贺的脸。 “卧槽！” 肖橙猛然惊醒，被梦中的画面吓出一身冷汗。再一晃神，她才发现是真的有人在敲玻璃，血呼啦咋的方贺扒在窗口外面，一边敲，一边向她比划着什么。 肖橙：“……”这算什么，梦境走进现实吗？ 她皱着眉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出于人道主义，走过去打开窗子的锁，把方贺拉了进来。 “你大晚上不睡觉，玩什么飞檐走壁？”肖橙一脸嫌弃地擦掉手上蹭到的血，“那么多血，你不会受伤了吧？” “没有，骗鬼呢。”方贺潦草地抹了把脸，“我的死亡节点也过去了。” “哇，那可太值得庆祝了。”肖橙毫无感情地棒读。 方贺走到窗边，探头往下面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动静，于是动作飞快地将窗子重新锁死：“我有预感，明天会来波大的。” “你怎么会在外面？”肖橙很疑惑，她一直以为没办法出去，或者有离开楼栋就会死的规则。 “感谢壁虎人。”方贺说道，“事实上，我是紧贴着外墙行动，并没有离开楼栋。” 肖橙不赞同地皱眉：“你这是在钻空子。” “放弃吧，这个副本已经被钻成窟窿了。”方贺撩开衣服，从里面的暗袋取出整整七本日记。 肖橙：“……”这是什么品种的收藏狂魔。 “加上你的，八本日记就齐了。”方贺解释道，“日记上信息很多，尤其是3号，整合起来几乎已经可以复盘出副本剧情线了。” “但我们的任务是存活七天。”肖橙礼貌提醒，“而不是复盘剧情线。” 方贺义正严辞地反驳她：“不要有这么功利性的思想，这叫富有趣味性地完成任务。更何况，复盘剧情线可以获得隐藏积分，你不会不知道吧？” 肖橙：“……”到底是谁更功利啊淦！ “还有两天。”方贺回到正题，“剧情线是会自动修正的，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对这个副本而言，都是bug。” 肖橙：“……”师傅别念了，头疼。 方贺看着她逐渐神飞天外，适时止住话头：“最后一件事，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第10章 七夜怪谈（10） 副本第六天，早七点。 肖橙熬了半宿，无精打采地跟着方贺离开房间。方贺洗完身上的血污，又是英俊潇洒的矜贵公子，神清气爽，丝毫不见之前狼狈的样子。 数字人正在一楼大厅交流游戏体验，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3号。 “我抽到了鬼的角色！你们猜我杀了谁？当然是6号！我早就看不惯他那副伪君子的样子了！想象一下他倒在血泊里跪地求饶的样子，哈哈哈！我们再也不会见到那个讨……” “早啊，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方贺像是完全没听到3号的话，甚至笑吟吟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3号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像是噎到的鸭子，梗着脖子呆愣愣地发问：“不对，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没有哦。”方贺保持微笑，“游戏里的死亡，怎么能当真呢？” 3号一副被狠狠打击到的样子：“啊……我输了吗？” “别再纠结这种无意义的东西了。”2号吹了个很大的泡泡，鼓起来的部分，几乎遮住了她的整个脑袋。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向电梯口的方向看去：“要不要去催一下？他们怎么还没有下来。” 他们？ 肖橙看着那边的一片废墟，心中隐隐涌起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电梯里响起叮的一声，楼层显示数重新开始跳动起来，仿佛真的有人在楼上按了按钮。 然后又是叮的一声。 从电梯的残骸里，曾经死去的三个数字人缓缓爬出，他们甚至还保持着死亡时的样子，尤其是5号，拖着烂泥一样的下半身，用七扭八折的胳膊艰难挪动着。 肖橙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身残志坚啊。” 方贺：“……这就是你关注的重点？” “放轻松。”肖橙老神在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游戏里的死亡，怎么能当真呢？” 方贺一言难尽地发现，在场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觉得这画面很诡异了。 7号的喉咙里插着笔，声音完全变了调，一张嘴就哗哗地往外飙血。偏偏他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变得格外健谈起来：“还有两天就要结束了，真是不舍啊。” “这一定会是我们终身难忘的经历。”3号说道。 方贺和肖橙在讨论过程中显得格格不入，肖橙没忍住再一次喟叹道：“变态，真是变态啊。” 方贺：“原来重点是在于变态吗？” “当然不是。”肖橙煞有其事地摇头，“重点在于你造了1号的谣，你硬说人家是为情自杀。” 方贺：“……” “造谣一张嘴，人死了不要紧，人活了可是会说话的。”肖橙继续摇头，“谁知道这还真能死去活来。” 方贺：“……”就是说，大写的离谱。 数字人的讨论也到了尾声，3号决定在最后两天要玩得大一点，所以这两场游戏要全员参与。 “少一个都不叫全员。”他面向肖橙和方贺，意有所指地强调道。 今天晚上敲定的游戏是敲门鬼，为了寻求刺激，他们甚至将游戏地点定在了门卫室。 壁虎人死了，数字人对门卫室的忌惮似乎也随之消失，甚至敢堂而皇之地进去，聚集在里面。 “我们还是按照序号来，一定不要弄错规则。出去的人连敲三轮门，每轮三下，敲完后下一个序号的人才能开门，换他进来。门外的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如果看到他身后有东西，门内的人共同吹气，把那东西赶走。”7号认真讲解着规则。 肖橙听着都觉得费力，只想说闭嘴吧大哥。而且这规则显然有问题，一群脸都没有的数字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用嘴吹气啊。 但是规则不会因她的想法而改变。 1号率先出门，关门，敲门，2号开门换他进来，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如果忽略掉1号反折的脖子，游戏第一轮可以说是相当顺利。 然后依次是2到5号，直到5号敲门，方贺开门换他进来。 肖橙稍微紧张了一下，看着方贺关门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九下敲门声响起，7号大哥静静地站在门前。 没有开门。 3号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我不想让他进来。” “游戏规则上没有这种说法。”4号反驳道。 “那就让他在外面多待一会儿。”3号揽住7号的肩膀，“就一会儿也不要紧吧？反正外面什么也没有。” 还没等7号回应，他突然又话锋一转，松开胳膊往旁边退了两步：“好吧好吧，开玩笑的，规则重要。开门吧，让他进来。” 门被打开，方贺表情淡然地缓步走进来，似乎并不在意3号要把他关在门外的事。接下去，7号的流程不过半分钟，然后肖橙开门，往外面走去。 大厅里一片漆黑，随着门被关上，最后一点光源也随之消失。黑暗过于浓重，像是在其中潜藏着什么，肖橙深吸一口气，屈指开始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被打开。 她看着门卫室里表情严峻的方贺，认命地叹了口气。身后传来吧唧吧唧的黏腻脚步声，随着逼近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数字人齐刷刷开始用力吹气：“呼——呼——” 肖橙看着他们竭尽全力鼓起的腮帮子，愤愤地想道，行叭，又他妈是我。 方贺给她打手势，示意她赶紧进来，但数字人们有意无意地堵在了门口，几乎完全堵死了她的路。 好在吹气真的有用，那东西的脚步逐渐变得迟缓，最终在距离肖橙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温湿的鼻息扑在后脖颈上，肖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深吸口气，兀自镇定地往前走。 就在她即将踏进门卫室时，数字人们停止了吹气，身后那东西瞬间暴动起来，嘶吼一声向她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方贺掼开堵在最前面的7号大哥，一把握住肖橙的手腕，把她拽进了屋子。门被猛地关上，那东西闪躲不及，咚的一下重重砸在门板上。 黑红的粘稠血液从门缝里渗进来，怪物用爪子挠了挠门板，似乎是确定自己没办法进去了，有些失落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古怪叫声，然后一步步退回黑暗里。 第11章 七夜怪谈（11） 门外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4号低头看着门边的那滩血，后怕地挪远了些，弱弱地问道：“走了？” “不知道，或许谁愿意开门出去看看。”3号怪笑着怂恿道，“8号，不好奇你引来的是什么东西吗？” “那就让你失望了，我这人向来没什么好奇心。”肖橙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方贺挨着她好像在发呆，还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几乎快掐紫了，也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大劲，手背和小臂上青筋爆起。 “喂，放手。”肖橙晃着胳膊提醒他，“拽够了没有？” 方贺骤然被唤回思绪，手上力道一松，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轻笑着调侃道：“我以为你会先感谢一下救命恩人。” “那当然，我的感激之情可谓溢于言表。”肖橙面无表情，“尤其是关门的那记飞踹，简直踹到了我的心里。” 方贺：“……”让数字人来说这段话都比她真。 “今天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吧？”5号趴在地上举手问道，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那么……那么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呵，男人，果然都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东西。”2号吹了个比头还大的泡泡，脸皮撑得很薄，然后啪的碎开。 方贺：“……”风评无端被害。 门卫室里的气氛逐渐开始让人窒息，最先打破僵局的是7号大哥，他没计较刚才被方贺甩了个踉跄的事，反而相当大度地主动开口给他解围：“我去开门看看，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事实证明，外面已经恢复了正常。 门板上黏着一块黑乎乎的皮，微微腐烂，散发出特别刺鼻的味道。污血淋漓地淌下来，形状有些奇异，像是海绵垫被拍在门板上，里面的血被挤压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肖橙捏着鼻子去看那块皮，上面似乎还带着零零散散的毛，不像是人皮。 “所以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拽拽方贺的袖口，等数字人都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问道。 方贺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慎重开口：“是人类的好朋友，一只活泼可爱且热情的小黑狗。” 回到房间时，才晚上八点多。肖橙确认了好几遍，钟没坏，只能说刚才的游戏确实让她有点心累。 这次，日记本里更新的居然不是乱码了，凌乱的字迹再度浮现，内容倒是一如既往的颠三倒四，显得日记主人不太正常的样子。 “这是游戏bug修复了？”肖橙稍微疑惑了一瞬，定神去看新的日记。 “终于熬到最后一天了！神知道我都经历了些什么，他们杀了他！还有狗……那条狗！这一切都快点结束吧……诶？我又活过来了吗？神啊，求求你……让我从这场噩梦里醒过来吧。” 狗的信息倒是对上了，但这句“又活过来了”…… 肖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纸面，然后合上日记本。 这次没有强制睡眠，但她确实是累了，更何况明天是最后一天，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东西，养足精力还是十分必要的。 于是她简单冲了个澡，躺在满是福尔马林味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相当安静，电子钟上数字跳动变换，发出极为轻微的喀喀声。肖橙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像是逐渐陷进泥潭里，最后被混沌所侵蚀。 然后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幻，她背着单肩背包，仰头看着不远处被浓雾裹挟，只隐隐约约露出顶的建筑。 像是受到了无形的指引，她鬼使神差般向那边走去。 迷雾越来越淡，最终露出了建筑的全貌，是一栋六层楼高的破旧楼房，墙面已经变了色，微微泛黄，漆皮斑驳。 一楼正中央的位置，一扇极不相称的钢制大门紧紧闭合，将楼房和外界隔绝开，仿佛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突然，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推开，几 个人鱼贯而出，站在门口张望了一阵，又重新回到了房子里。没过多久，两个男生抬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物体，再次走了出来。 这次他们没有停留，径直往楼房后面绕去，其他人没一会儿也跟了出来，肖橙看着他们接二连三地消失在视线中，过了好久才回来。 远处传来几声不太真切的狗叫，大门重新闭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8号，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啊？”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随后一只冰冷彻骨的手伸过来，在肖澄肩膀上轻拍两下。 肖橙强忍不适地回头，顺着那只泛着青绿色，比死人还要僵硬的手往上看去。 是方贺，或者说是跟他长着同一张脸的数字人。 ‘他’的额头正中顶着加粗的黑体数字6，脸上露出面具似的古怪微笑：“8号？”他的语调全然没有起伏，“你不是很期待这次活动吗？怎么不进去呢？” “其实吧，我是一个善变的女人，我现在一点都不期待了。”肖橙退后半步，避开他僵尸一样伸直的手，“现在退出活动还来得及吗？” 事实证明来不及。 6号动作僵硬但速度极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过去敲开了楼栋大门。 他对门内的数字人微笑着说道：“真不够意思，约好的社团活动，你们怎么先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 狂乱的狗吠声响起，一只半人高的黑狗从角落里扑出来，尖利的牙齿上挂着涎水，一口咬穿了6号的喉管。 7号大哥站得最近，溅到了一身的血。他半俯下身子，亲昵且轻柔地摸着黑狗的背，然后抬头向肖橙看过来。 黑狗埋头拱着6号倒在血泊里的身体，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噜声。7号大哥一马平川的脸上，眼睛和嘴的位置凹下去三个窟窿，肉白色的蛆虫从窟窿里钻出来，一只接一只地落到地上。 “过来呀。” 他向肖橙招了招手，两只蛆虫在嘴的那个窟窿旁边探头探脑，看起来就像是他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微笑。 6号似乎还没死透，身体一颤一颤地抽搐着。肖橙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浓雾骤起，整栋楼房瞬间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轻轻拍在她肩膀上，让她不自觉地身体一抖。 然后是6号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8号，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啊？” 第12章 七夜怪谈（12） 肖橙深吸一口气，头都没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扣住那只胳膊，就给他来了个行云流水的过肩摔。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是家具划过地板的尖锐摩擦声。 肖橙从梦中骤然清醒，猛地翻身坐起，然后就看到方贺捂着后腰，有些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床头柜已经不在原位了，地面上留下一长道拖痕。 肖橙：“……” 方贺咬牙切齿都快气笑了：“你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 肖橙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是时候说出我的秘密了，吾梦中好杀人。” 半夜两点，孤男寡女，氛围尴尬。 没有暧昧，不可能暧昧，方贺坐在床头柜上，听肖橙讲完做梦的事，彻底明白了自己这属于无妄之灾。 “但你也不无辜啊，半夜三更偷摸地进我房间，被当成流氓揍一顿也正常。不对，我门窗都锁着，你怎么进来的？” “毫不谦虚地说，你是我在游戏里见过的，睡觉最死的人。”方贺指了指用另一个床头柜挡住的门，“门自己开了都没发现。” 刚才他正在搬第二个床头柜，不然也不会正好撞在上面，属于是阴沟里翻船，滑铁卢中的滑铁卢了。 “那个……你还好吧？”肖橙有点心虚地指了指他的后腰，“女孩子嘛，总要有点自卫的手段，你能理解的吧？” “那你多少是有点谦虚。”方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了好多道的纸条，“说正事，看这个，每间房门口都放了，你的那张我一并捡进来了。” “什么东西？”肖橙接过纸条，她敢肯定，自己进屋之前还没有这东西。 纸条上只写了两行字，却混杂了好几种不同的笔迹。 “第七天游戏。” “我来了。” “什么东西？没头没尾的。”肖橙皱眉，“这个我来了是游戏名？这就是明天晚上的游戏？” “我核对过日记上的字，除了8号，每个人都写了。”方贺说道，“现在还不清楚原因，但这应该不是重点。” 肖橙想起已经魂飞魄散的红衣女鬼，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原因了，但既然方贺都说了这不是重点，而且为了维护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形象，干脆什么都没说。 方贺没察觉她的欲言又止，继续分析：“重点是第七天游戏，而不是第七夜。游戏的时间范围已经扩大，而且……半夜两点，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 话音刚落，像是验证他的猜测，外面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5号用指甲一下下刮着门板，尖利的笑声划破黑暗：“嘻嘻——开门呀，嘻嘻——我来了！” 然后是4号和7号逐渐逼近的急促脚步声：“嘻嘻——我来了！” “我去！”肖橙瞳孔猛地一缩，门被床头柜堵着，5号只能趴在地上，暂时还没办法完成推门这个高难度动作，但是其他数字人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入！ 方贺反应极快，起身扛起床头柜，往头一个柜子上一架，正好卡在门把手下面。几乎于此同时，4号和7号重重地冲撞在门上，连带着门框都不堪重负地裂开几道。 冲撞声停了几秒，然后把手被人快速拧动，一下下砸在床头柜上，砸出下凹的裂坑，显然撑不了太久。 肖橙抓起日记本往怀里一揣，开窗翻窗一气呵成：“走这里，你房间门口多半也有，去四楼！” 至少4号和5号都在这里，404房间安全的可能性最大。 外墙能够用来攀爬的空间不大，只能借助窗台往下腾挪。在路过506的时候，123号正好破门而入，一抬眼就对上了悬在窗外的肖橙和方贺。 “嘻嘻——我来了！”他们纵身扑来，脸和胳膊在破碎的窗玻璃上划出骇人血痕。 “卧槽！”肖橙拧身躲过3号的手，咬咬牙松手往下跳去，看准了四楼窗台，抬手一扒一撑，略 有些艰难地爬了上去。 然后傻了眼。 窗子被反锁着，除非敲碎玻璃，或者有人从里面开锁，否则根本别想进去。 她竟然忘了！ “方……”她喘着气扭头去问，才发现方贺根本就没下来。再一抬眼，正好看到他踹开三个数字人，纵身跃进了506房间。 “等着！”方贺的声音混在数字人的叫嚷声中，落到肖橙耳边。然后又是咔咔擦擦一顿声响，3号最后发出一声惨叫，楼上就再也没了动静。 ……结束了？ 肖橙侧耳仔细停了一会儿，确实安静了，只有6楼还间或传来不太真切的砸门声，床头柜竟是一直支撑到了现在。 又过了几分钟。 404的房门被推开，方贺抹了把脸上的血，径自走到窗子边上，打开了窗锁。他的表情很冷，身上还带着未消退的凛冽杀意，右手里拎着一根生了锈的铁棍，不知道是从哪儿找到的。 肖橙扒拉开窗门，看着与之前不太一样的方贺，有些犹豫地开口叫他：“……方贺？” “嗯，赶紧进来。”他往旁边让了两步，等肖橙从窗口跳下来，把铁棍往她手里一塞，“去门卫室找钥匙，然后锁住楼梯间。” “那你呢？”肖橙皱眉，“我去找钥匙，这个你拿着防身。” “用不上，别耽误时间，小心那条狗。”方贺已经扭头往楼上跑去。 没有数字人的阻拦，肖橙下楼拿钥匙的过程相当顺利，也并没有遇到那只黑狗。她反身回到楼梯间，正好看到方贺气喘吁吁地跑下来。 “锁门！”剧烈的打斗让他声音都有些沙哑，“数字人关不住太久，锁门！” “你……你还好吧？”肖橙从钥匙串里找到一楼的铁门钥匙，递到他面前，唯唯诺诺地开口道，“我……对不起，我有点害怕，手有点抖……你去锁门吧。” 方贺什么都没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钥匙转身去关门。 肖橙站在他身后，掂了掂手里的铁棍，对着那颗后脑勺抬手就砸了上去。 她用的力道不轻，方贺没做防备，结结实实被砸了个正，手一抖钥匙落在地上，整个人也摇晃着瘫软了下去。 “你……你……”他指着肖橙，一脸的怒不可遏，“我是……方贺……” “方贺？”肖橙嗤笑一声，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眼神，“我砸的就是方贺。” 第13章 七夜怪谈（13） 等他彻底没了声响，肖橙俯身捡起钥匙串，捻起地上人的衣角，一脸嫌弃地把上面的血擦干净，然后心满意足地揣回口袋里。 再一抬眼，正好看到楼梯上站着个血呼啦啦的人影，那人被她的目光一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看起来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肖橙：“……” 她有些心虚地把铁棍往身后一背：“那什么，我知道他不是你，我砸的是6号。” 方贺看着那个开了瓢的脑袋，觉得自己后脑勺有点幻痛：“嗯，我知道。” “其他数字人都？” “被我打昏了，反锁在404，但估计关不住太久。”方贺走下来，踢了踢地上悄无声息的6号，伸手去探他的颈动脉，“还活着，铁棍给我。” 肖橙一脸懵逼地把铁棍递过去，然后就看他一棍拍下去，把6号的脑袋砸成粉末性骨折。 “呼，这下死透了。”方贺重重地松了口气，铁棍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好落到肖橙脚边。 肖橙：“……” 她一脸后怕地把铁棍捡起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大佬您请，楼上还有整整六个数字人等着您呢。” 方贺没接，一脸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那几个不一样。” 肖橙表情一僵，声音都纠结到有点变调：“哪种不一样？您居然还有这种爱好？！” 方贺：“……”他错了，错就错在不该搭腔。 于是干脆略过这个话题，向肖橙伸手道：“钥匙给我，我去锁门。” “好的大佬，慢走大佬。”肖橙一丝不苟地把钥匙放到他掌心。 方贺一路从六楼走到一楼，把每个楼梯间的铁门全部牢牢锁住，然后回到一楼大厅，与肖橙会合。 “休息一会儿吧，等数字人醒来，铁门封不住他们太久。”方贺有些疲惫地坐在地上，“还有那条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不去门卫室吗？”肖橙在他旁边坐下来。 “不去，地方太小活动不开，反而不如这里安全。”方贺摇了摇头，看了眼大厅墙上的电子挂钟，“三点十七分，我们还要撑将近二十一个小时。” 肖橙倒吸一口凉气：“大佬，干脆利落地解决那些数字人吧。” “不行。”方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规则二，严禁自相残杀。不同于门卫，那几个数字人可是不折不扣的，有着玩家身份的npC。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扮演的就是玩家。” “但是6号和8号……” “所以我说他们不一样。他们共享着我们的身份，只有我能杀6号，只有你能杀8号，这才是真正的规则二。” 肖橙冒了一身的冷汗，如果刚才她下手再重一点，真的一棍子砸死了6号……感情她刚才差点在坟头蹦迪啊淦！ 方贺一脸欣慰地看着她：“你刚才给6号留了口气，是猜到了什么吗？” 肖橙嘴角一抽，猜到个鬼，刚才是祖宗保佑，6号他命硬。 “必须要撑到半夜12点吗？”肖橙不死心地反复确认，“没有别的方式吗？复盘剧情线也不能提前结束吗？” “你猜它为什么是存活类副本。” 肖橙泫然欲泣：“这一定是我最难忘的一天。” “放心，你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一天。”方贺用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 肖橙：“……”谢谢，有被安慰到。 副本果然不会让他们轻松太久，没一会儿，楼梯间内回响起数字人凶残的怒吼声，还有哐哐砸铁门的动静。 “你觉得铁门能支撑多久。”肖橙不抱多大期望地看向方贺。 “不超过十五分……” 一根铁栏杆从楼上一路滚落下来，嘣嘣嘣地砸在一楼大铁门上。 方贺面无表情地改了口：“不超过五分钟，做好准备吧。” 事实 上真的没超过五分钟。 数字人气势汹汹地从楼上冲下来，一眼看到大厅里的两人，瞬间变得越发狂躁起来。肖橙看着1号抱着5号，5号抱着大铁门，接连硬生生掰折了两根铁栏杆。 肖橙：“……”怎么说呢，有一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美感。 “愣着干嘛，跑！”方贺猛地把肖橙推远，拎着铁棍，在数字人从栏杆缝隙钻出来时，给他们当头一棒，直接把人砸了个恍惚。 一楼大厅根本没地方躲，肖橙转了一圈，咬咬牙捡起5号掰下来的铁栏杆，帮着方贺打地鼠：“我跟你一起！” 但数字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们往后退去，不再坚持着从缝隙出来，转而去掰铁门的锁头，两下就让铁锁变了形。 “嘿嘿。”7号大哥发出憨厚的笑声，“我来了。” “艹！”方贺罕见地爆了粗口，“他们实力在变强！找钥匙！找开大门的钥匙！” 钥匙…… 钥匙钥匙钥匙…… 肖橙的脑子飞快运转，她只在梦境和幻觉里见过那把钥匙。契机是什么？她要再次进入幻觉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门锁被撬了下来，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数字人们嘻嘻地笑着，整齐划一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来了。” 他们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脸部皮肤凹陷下去，勉强构造出五官的形状。 方贺捏了捏手里的铁棍，神情肃然地将肖橙挡在自己身后。 “方贺。”肖橙拽了拽他的袖口，“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方贺偏头去看她，正对上她神采奕奕的眼睛。 “杀我，现在。”肖橙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她把自己的半截铁栏杆塞到方贺的手上，用更尖锐的那端对准自己。 “同归于尽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方贺目光一冷，看起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数字人屈指成爪，嘶吼着向他们扑来，方贺横棍便挡，指甲与铁棍摩擦间火花四溅，数字人被他借力推出去半米远，越发恼怒地躁动起来。 “方贺！信我！”肖橙再次催促道，“你真以为这样能撑到游戏结束吗？！” 方贺咬咬牙，拧头看向肖橙，眼底一片赤红：“你确定？” “确定！”肖橙用力点头，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日记，比如自己的猜测。 但方贺已经扬起了手，那根铁栏杆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肖橙的胸口，鲜血涌流，与方贺身上本已干涸的血污混杂在一起。 “我信你一次。”他用近乎拥抱的姿态，接住肖橙瞬间停止呼吸的身体，“大不了……真的同归于尽吧。” 肖橙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周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数字人的叫嚷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于沉寂。眼前有一道微弱白光突然亮起，然后这道白光逐渐放大，最后将她完全淹没于其中。 迷雾笼罩。 第14章 七夜怪谈（14） 不知过了多久，肖橙昏昏沉沉地醒过来，面前是一片浓雾，隐隐能看到不远处只露出一点房顶的楼栋。 这场景有点熟悉过头了，肖橙猛地回头看去，还行，空无一人，没看到方贺，也没看到6号。 说实话，她真没想到方贺下手这么稳准狠，一击必杀，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留给自己。好在自己的猜测没错，自己和8号共享身份，8号可以“又活过来”，自己当然也可以。 不知道方贺现在怎么样，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肖橙知道现在要抓紧行动了。 她深吸口气，往楼栋的方向走去。随着距离不断缩近，整栋楼的全貌渐渐展现在她眼前。 与梦境中几乎完全一样，那扇铁门紧闭着，仿佛这就是一栋平平无奇的废弃楼房。 肖橙平稳了一下情绪，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大约五分钟，门才被人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探出头来，见到她之后，喜出望外地笑起来：“8号，你来了！” 肖橙没想到会见到一个有脸的人，微微一愣，仔细回忆着每个数字人的特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7号？” “对！是我！赶紧进来！”7号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她拽了进去，有些不放心地往外面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别人，然后把门重新锁上。 肖橙眼巴巴地看着他把钥匙收回口袋，想说放下那个让我来，好在理智让她及时收住了嘴，毕竟这群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其实能徒手掰断大铁门。 除了7号，大厅里还有5个人，算上肖橙，应该还缺6号一人。 “8号也到了。”2号女人高高瘦瘦，显而易见，这一次吹的是真泡泡糖。 “还剩个6号，有人去问问吗？来不来的给个准信，每次都剩他一个拖拖拉拉。”3号一脸的不耐烦。 “我去问。”弱柳扶风的5号主动开口道，掏出手机转到角落里去打电话，没一会儿有些失落地回来了，“打不通。” “算了，不等他。”3号摆了摆手，“2号，你确定这地方靠谱吧？”、 “靠谱的，我好不容易找到这儿的，据说要翻修成大型鬼屋，已经没人住了，只剩个门卫还留在这里，这两天也不在。”2号说道，“就这么个破地方，也搞不清为什么要请门卫，也许就是钱多吧。” “放心，我把狗也带上了，真遇到人也不用担心。”7号指了指楼上，笑得一脸憨厚，“在楼上，先让它熟悉熟悉。” 肖橙心心念念都是钥匙，并不想听他们唠狗。这次的剧情和之前两次好像不太一样，至少一直到现在，那个门卫都没有露面。 “钥匙一定要收好，我只弄到这一把。”2号突然强调道，“现在在谁那儿？” “我。”7号举手，“放我这儿就行吧？” “给5号或者8号，女孩子心细，不容易弄掉。”4号提议，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漏了2号，连忙开口找补道，“2号……” “我不拿钥匙。”2号吹着泡泡糖，似笑非笑地打断他的话，“毕竟我又不心细。” 4号有些尴尬地哈哈一笑：“我……我只是提议而已。” “提议也有道理，5号，你跟8号商量一下吧。”3号开口道。 “我拿吧，我衣服有兜。”肖橙指着5号的白裙子，有理有据地说道。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一直到钥匙到手，肖橙都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就这么简单？她原以为还要斗智斗勇一番，没想到数字人居然这么好说话。 “钥匙一定要收好啊，8号。”7号拍着她的肩膀，“不然我们全都出不去了。” 肖橙点头，刚准备跟他敷衍两句，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头昏目眩的感觉袭来，她脚下一晃，猛然摔倒在地上，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再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方贺那张俊脸。 “呦，醒了？”方贺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面前齐齐整整摊开的是八本日记本。再看他身上脸上，全都干干净净，肖橙有理由怀疑他抽空回房间里洗了个澡。 “数字人呢？”肖橙有些艰难地坐起身来，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那里没留下伤口，估计是愈合了，但还没愈合透彻。 “在你死之后就全部消失了。”方贺抬头看了看电子钟，“现在是八点四十九，不知道后面他们会不会复活。” “不好说，毕竟还有十多个小时要熬，副本不会让我们那么好过。”肖橙现在已经清楚了解到游戏的尿性，对此不报任何期望。 “不得不说你胆子倒是很大，送死的事也敢做。”方贺挑出她的那本日记，“依仗的就是这个？” “这叫小心假设，大胆求证。”肖橙振振有词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赌赢了，这就是唯一的结果。” “行吧，钥匙呢？” “在这儿。”肖橙从口袋里掏出大门钥匙，然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是钥匙没错，但是只有左半边。 肖橙：“……”也是着实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分钥匙的。 “想开点，至少还给了你一半呢。”方贺拍拍她，“抓紧时间回房间洗个澡，休息休息。看这情况，晚上还有一场恶战。” 洗去身上的血，肖橙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再想想好像也没错，自己确实是货真价实地死了一次。 方贺坐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些日记，同时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分析些什么。 肖橙凑近了去看，可以说是完全看不懂。 “现在有两种可能。”方贺开口给她解释，“第一种，等到明天，我们就能自动离开。第二种，找到另一半钥匙，我们才能出去。” “既然有七天的存活时限，说不定就是第一种呢？”肖橙觉得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那就不会让你拿到一半钥匙。”方贺摇头，“副本里不会出现无意义的东西。” “……无意义？”肖橙沉默下来，回忆着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 房间，数字人，门卫室，钥匙。 还有…… “月历！”两人猛地抬起头来，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还记得那张贴在门卫室里的月历，一号到七号都被划掉了，八号的位置被打了个重重的星号。 “2号说这里要被翻修成大型鬼屋，翻修时间难道就是……”脑海中的线索完全串联起来，肖橙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7号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钥匙一定要收好啊，不然我们全都出不去了。” 第15章 七夜怪谈（15） 找钥匙，必须要在零点之前，找到剩下的右半边钥匙。 “数字人全都消失了，如果钥匙在他们身上……”肖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钥匙就是7号给自己的。 “冷静，先别急。”方贺安抚她，“这是最坏的可能性。先从每个房间找起，情况未知，我们一起行动。” 肖橙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们重点看的是那个搬来的床头柜。柜子在数字人破门的过程中被损毁了不少，他们连可能有的夹层都找了，什么都没发现。 “床下面呢？”肖橙还记得那只给自己巨大冲击的断手，做好心理准备后，一把掀开被褥。 依旧什么都没有。 方贺把被子枕套床单里里外外翻找了几遍，同样一无所获。 “看来这里是干净的，去隔壁。”肖橙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这时候也不算失落，跟着方贺出门向607房间走去。 一推门，他们就被刺鼻的福尔马林味糊了一脸。 “我去……搞什么？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肖橙一把捂住口鼻。 “床那边传来的。”方贺快步走过去，撩起垂落的床单，俯身往床底下看去，“……你不用过来。”他的语调有些古怪。 肖橙强忍住好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转了一圈，总算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什么东西？” 方贺没说话，身体趴得更低，伸手往床底下探去，缓慢地扒拉出一只透明的罐子。 罐子没盖盖，里面装满了福尔马林，一只断脚在里面浮浮沉沉，横截面已经微微腐烂，泛着肉红色的血沫。 肖橙：“……”还行吧，意料之中。 “看来之前在201找到的断手，并不是个例。”方贺长呼口气，“也算有了方向，继续吧。” 从六楼一路往下，除了肖橙和方贺的房间什么都没有，他们一共凑齐了一双手脚，还有完整的腿和胳膊。 “这都什么恶趣味……分尸之后往自己床底下塞？”肖橙只感觉无比心累，这一天受到的精神冲击，简直比之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维考量副本，现在还差什么？头和身体是吗？”方贺把视线转向门卫室。 结合多次的经验，肖橙一进门就直奔板床，果然在床底下找到了已经烂成骷髅的脑袋。 脑袋上残留着一点皮肉，方贺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是那个门卫。” 肖橙一脸迷惑：“骷髅开口说话了？” “看骨相。” 肖橙仔细回忆着方贺接触门卫时的场景，瞬间觉得更加迷惑了：“你在壁虎人光不出溜砸你窗户的时候，还有心思观察他的骨相？！” 方贺沉默了一瞬：“我没观察，我揍过。” 肖橙：“……”这就是实践出真知吗。 不管这是不是门卫的遗体，截止目前，他们还差一整个身体没有找到，右半边钥匙也是半点线索没有。 “已经中午十二点了。”肖橙看向电子挂钟，她有点饿了。 方贺从口袋里掏出两袋小面包，递到她面前：“再坚持坚持，不管能不能出去，等到明天，我们都不用在这里啃面包了。” 肖橙：“你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独树一帜。” “如果我们能在白天找到剩下的身体……” “怎么样？” “不怎么样，相对而言，白天拼尸体的心理压力会更小一点。” 肖橙嘴里的面包都不香了：“拼尸体？疯了吗？” “不然干嘛，厚葬他吗？”方贺一脸坦然，“往好处想，找线索就像挤牙膏，等拼完了尸体，也许他就会给我们关于钥匙的线索了。” 肖橙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愿吧。”她盯着骷髅头，毕竟门卫知道钥匙在哪儿，这很有逻辑。 然而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种，他们都没有找到剩下的身 体。 肖橙累得往地上一瘫：“有这功夫别说找尸体，墙都能拆一半了。” “拆墙出去，这想法不错。”方贺语气十分淡然，听不出是真心的还是在损她。 肖橙完全不理他：“还有什么地方没找？” “墙。” 肖橙：“……其实我也就随口一说。” “的确，这里的墙都很老，不像被撬开又放了尸体进去的样子。”方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大厅里来回转悠，最终落到电梯的废墟上，“还有那里。” “哪儿？”肖橙坐正身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电梯？都碎成那样了，还能有什么东西？” “看看吧，找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个地方。”方贺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往那边走去。 肖橙连忙跟过去：“那钢板挺重的，我帮……” 然后就见方贺已经把它抬起来了。 肖橙：“……”大佬不愧是大佬。 5号已经爬出来了，变形的钢板下除了一滩血，什么都没有。 “不对，这电梯没掉到底，下面还有个底坑。”方贺蹲在电梯边上看了一会儿，“过来搭把手，我下去看看。” “啊？你一个人下去？”肖橙看着他捡起铁栏杆，把电梯底部翘起来一点，露出个只能勉强让一人进出的口子，底下黑洞洞一片，涌出来一股冲鼻的霉味，什么都看不清。 “撑住这根杆子。”方贺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攀住电梯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去。电梯井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深，肖橙有些吃力地撑着铁栏杆，逐渐看不到方贺的影子了，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往下攀爬的动静。 约莫过去五六分钟，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肖橙有些不安地对着下面喊道：“方贺？” “嗯，找到了。”过了好一会儿，下面才传来回应，声音听起来有些点沉，像是闷在了罐子里。 又是将近十分钟过去，方贺灰头土脸地探出头来：“找到了。” 他撑住边缘爬出来，然后探身回去摸索了一阵，拽出两节齐腰斩断的残躯，这躯体被冻得梆硬，透出一股森森凉气。 等他和尸体全部从电梯下出来，肖橙猛地松开铁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电梯残骸都重重地坠落下去，一直落到最底部，震起厚重的灰土。 “咳咳咳。”肖橙被呛了个正着，咳了好一会儿，一转眼就见方贺已经开始拼尸体了。 “你不要休息的啊？”肖橙凑过去，看他把骷髅头端端正正地放回脖子上。 尸体拼凑完整，切断的地方突然长出一根根细密的肉芽。它们彼此勾结交错，像是绳结一样，将所有断肢连接在一起。 “它不会复活吧？”肖橙一脸警惕。 话音刚落，就见尸体真的动了，它缓缓举起刚长好的右臂，然后对着天花板比了个八。 第16章 七夜怪谈（完） 两人面面相觑，毕竟这阵仗他们是真的没见过。 肖橙盯了半天看得眼睛发酸，终于耐心告罄，靠近了用脚尖踢踢尸体的腿，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动了？这也不像是复活啊。”她仔细观察着那只举起的手，尝试着掰了掰，但刚一松手，手臂又重新弹回原位，显得特别百折不挠。 方贺眉头微皱：“你看这个八，它像不像箭头。” 肖橙一脸疑惑：“这么惊世骇俗的提示是应该存在的吗？” 方贺没说话，半蹲下来，目光顺着虎口直指的方向，一路往下，最终定格在尸体尚未腐烂的右胸。 “要用吗？”肖橙递给他一块镜子碎片，“我觉得你想剖开看看。” 方贺没有拒绝，轻轻按压了下尸体胸口，挑了个化冻较快的地方，干脆利落地将碎片尖端刺了进去。 没有血淌出来，皮肉的破口边缘卷曲起来，微微泛着白。 镜子碎片比想象中要锋利得多，方贺避开肋骨，切割的动作果决又娴熟，像是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 他将那一整块的皮肉割了下来。 肖橙看得目瞪口呆：“师傅，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平平无奇的打工人罢了。”方贺头都没抬，镜子碎片从肋骨缝隙楔入，深深嵌进右肺里。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然后丢开镜子碎片，将手指探进刚才切出来的口子里，摸索了一阵，从里面勾出半截带着血沫的钥匙。 “找到了。”他往地上一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钥匙稳稳扔到肖橙手里，“试试，看能不能还原。” 下午六点整。 肖橙拿着拼好的钥匙，一脸慎重地走向楼栋大门。方贺站在她身后，随时警惕着数字人的出现。 “我开门了。”肖橙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然后试着拧转。 咔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她推开沉重的钢制大门，有些恍惚地看看门外一片空旷的荒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夕阳没入地平线，散落的余晖将天空浸染成烟紫色。 她像被蛊惑一般，向门外走去，突然听到方贺在耳边低喝道：“肖橙！停下！” 神智陡然回转，肖橙眼前一暗，苍惶回头，才发现门外并不是什么荒野，而是一片混沌深渊。浓稠的黑雾在深渊中缓缓流转，形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旋涡，旋涡正中，密密麻麻的无脸人挣扎着探出头来。 他们摇晃着惨白的胳膊，狞笑着呼唤道：“你来了。” 六个数字人从深渊里爬出来，带着满身淋漓的黑色液体，不断向两人逼近：“过来呀。” 大厅里，电子挂钟上的时间飞快跳动，最后定格在23：50。 门卫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磨擦声。它向两人伸出迅速白骨化的手，下颌骨一张一合：“别走呀。” “我去，这他妈的。”肖橙心有余悸地缩回腿，抬手就把门关上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数字人们像幽灵一样，顺畅无阻地穿过了钢门。 “还愣着干嘛？快跑！”方贺当机立断拽过肖橙，一记飞踹踢翻行动迟缓的门卫，转身往楼梯间跑去。 门卫刚刚诈尸，还没熟悉新装的四肢，趴在地上扑腾了好久还没爬起来。数字人显然比它要灵敏也危险得多，紧跟在两人后面，好几次差点抓破肖橙的衣服。 “你们要去哪里？”7号大哥的语调相当平和，听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拉家常。 “别追了大哥，就让我们双宿双飞吧大哥。”肖橙感受着身后嗖嗖的凉风，都快哭了，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前所未有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方贺也有些气喘，被强拆过的大铁门此时成了阻碍，断裂的铁栏杆滚落在楼梯上，稍不留神就会被跘倒。 数字人依旧穷追不舍，发出非人的嘶吼声，距离他们也就一两级台阶。逐渐灵活的门卫也 赶超上来，尖利的指骨能把铁杆捅出窟窿。 “我们要去顶楼吗？”肖橙喘着气，话都有些说不利落。 “楼顶。”方贺言简意赅。 时间紧迫，眼看着终于到了六楼，方贺脚步一错，踢起一根铁杆，稳稳接在手中。肖橙被他借力一推，往608房间的方向踉跄两步。 “爬窗！”方贺来不及解释太多，拎起铁杆，照着7号的脑袋重重来了一下，给它当头一棒砸了个恍惚，连带着后面的数字人一起，堵在了楼梯上。 肖橙看着他挡在楼梯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靠谱背影，短暂地感动了一下，然后扭头往608房间跑去，进门开窗翻窗一气呵成。 六楼到楼顶的距离不远，生死危机之下，肖橙甚至还爆发出了惊人的体力，做了个流畅又漂亮的鹞子翻身。 楼顶空旷又安静，她大字型摊开身体仰躺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隔着天花板，能听到608房里噼里啪拉的打斗声，然后是窗玻璃碎成渣渣的声音。方贺卡着点攀上楼顶边缘，手底一滑差点掉下去。 肖橙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身体拼命后仰，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把他拉上来。再定睛一看，方贺额头上都是冷汗，整个左手鲜血淋漓，手臂极其不自然地低垂着。 “你没事吧？怎么伤这么重？”肖橙有些许的内疚，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大佬不至于铤而走险硬刚数字人，自然也不会受伤。 方贺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四周白雾渐起，将他们连同整个楼顶笼罩其中。白雾深处，回响起数字人不甘的呜咽与怒吼。 “这是……结束了？” 肖橙一脸懵逼地等待白雾彻底散去，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此离开副本，她和方贺正站在距离楼栋几十米远的荒野上。 地面传来隆隆的震动，零点的钟声敲响，伴随着钟声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辆足有两层楼高的…… “卧槽，挖掘机？”肖橙目瞪口呆。 只见它高高举起了挖斗，然后重重向下铲落。 轰隆一阵巨响，整栋大楼瞬间倒塌，土石四溅。有黑红的腥臭血液从废墟里淌出来，挖掘机轻快敏捷地从砖石上轧过去。 “叮咚。”清脆的提示声再次响起，周围的景象蒙上了一层马赛克，变得模糊虚幻起来。 “所有玩家请注意，副本七夜怪谈已结束，当前存活玩家2人，玩家登出中，积分正在结算。” 马赛克化由景物逐渐蔓延到方贺身上，肖橙看到他用完好的右臂向自己行了个绅士礼。 “合作愉快，肖橙。我在下一个副本等你。” “等等！”肖橙还想说些什么，但眼前白光一晃，随后整个人像受到了重击一样晕了过去，意识陷入混沌当中。 第17章 精神病栋（1） 赤红色的天空上，高悬着一颗巨大的眼球，它像心脏一样搏动着，无数视神经从中延伸出来，另一端没入无尽苍穹。 在眼球周围，众星拱月般聚集着密密麻麻的小方格，格子闪动着淡蓝的荧光，这就是玩家们在副本之外的休憩地。 每一个亮起的小方格，都代表着一名玩家。不断有格子熄灭又亮起，玩家在副本中死去，但很快就会有新的人被牵扯进来，顶替他们的位置。 肖橙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天花板上吊着一块电子屏，屏幕上显示着她的个人信息。 【玩家：肖橙】 【已通关副本数：1】 【积分结余：0】 【您有新的未达积分，是否查看详情？】 “是。”肖橙确认道。 页面陡然跳转，一个血红的眼球在屏幕上蹦跶了一会儿，加载出新的信息。 【存活副本：七夜怪谈】 【玩家人数/存活人数：2/2】 【基础积分：2分】 【隐藏积分：1分】 【系统评价：有潜力的新人选手，请再接再厉。】 所有信息加载完成，停了有五六秒左右，又重新跳回初始界面，这一次肖橙的积分余额变成了3分。 屏幕右上角，多了一个24小时的倒计时，这就是距离她下一次进副本的时间。 除此之外，界面底部还有大片灰色区域没有开放，肖橙猜测，这是因为自己的积分还不够。不过她并不着急，毕竟来日方长。 休息时间转瞬即逝，眼看着倒计时即将归零，她按捺住内心隐隐的躁动，静待白雾出现。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步步杀机的副本让她感到无比兴奋。 好像她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脑海里骤然捕捉到一缕思绪，但不等她继续深究，头又开始刺痛起来。白雾就在这时悄然出现，裹挟着她坠入混沌之中。 “叮咚。” 电子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各位玩家请注意，解谜副本精神病栋已载入，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迷雾逐渐散去，副本拉开序幕，墙面上缓缓浮现出几行血字。 【玩家请注意，游戏开始。】 【规则1：严格遵守游戏纪律】 【规则2：严禁自相残杀】 【规则3：你好，精神病人】 【规则4：完成解谜】 血字很快就消失了，还没等肖橙彻底反应过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5号床！我看你往哪儿跑！” 她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身处医院走廊，在走廊的另一头，狂奔而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壮汉。 壮汉目测将近两米高，蓝白色的护士服勾勒出他满身棱角分明的腱子肉，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五官，比死人还惨白的脸上怼着几个大字：5号床专属护士。 “卧槽！”肖橙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撒丫子就跑。 壮汉护士紧随其后，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肖橙心脏一顿狂跳，再一抬眼，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前面赫然是一间大门紧闭的病房。 这是条死路。 不会吧，开局杀？ 肖橙的内心无比崩溃，壮汉护士似乎看准了她无路可逃，也随之放满了速度，极具压迫感地步步逼近。 “跑啊？5号床，你真以为自己能跑出我的手掌心？” “大哥，不是，护士哥哥，咱人美心善有话好好说……”肖橙苦笑着转身面向他，一点点往后挪着小碎步，想趁他不注意，找机会迂回过去。 奈何壮汉护士往那儿一站，跟面墙一样，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没给她逃跑的机会。 肖橙退无可退，背抵在病房的门板上，蓄力准备在临死前给他 来一下狠的。 突然背后一空，一只手从半开的门里伸出来，一把揪住她衣服后领，拎小鸡仔一样把她拽了进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肖橙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睛一闭一睁，病房门已经在自己眼前关好，并且反锁上了。 壮汉护士在外面暴跳如雷，把门板砸得哐哐作响：“5号！出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躲避治疗吗？” 然而砸了好久都没有成效。 他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终于放弃了，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转身离开门口。 暂时脱险，肖橙稍微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把她拉进来的人。 是方贺。 他套着一件不太合体的白大褂，戴着无框眼镜和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温文尔雅。 肖橙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左臂，方贺察觉到她的视线，轻笑一声：“游戏在这方面一向慷慨，副本结束就治好了。” “……谢谢。”肖橙有些别扭地对他说道，然后借着观察病房的动作，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病房完全封闭，窗子被人用厚木板钉死，遮挡得严严实实。没开灯，不过现在是白天，而且走廊里开着灯，光从门顶上的风窗照进来，倒也不是很昏暗。 这里的灰尘倒是不多，但显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建筑了，墙皮开裂翘起，尤其是墙角处泛着不规则的黄，像是浸染很深的尿渍。 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空病床，没有被褥，床架上连着束缚带，带子上沾有大片干涸的血迹。床头旁边，固定着一根生了锈的输液架，架子上还挂着一个空掉的输液瓶。 “这里是精神病院，看样子你的身份是这里的病人，我听到那个护士叫你5号床。”方贺看出她的些许窘迫，主动岔开话题。 “你这打扮……是医生？” “显然是。”方贺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线索，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沓卷成卷的病历，低头翻找起来。 肖橙内心颇有些感慨，只能说大佬不愧是大佬，在副本里都有身份。 方贺一声不吭地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肖橙的病历报告。他把报告抽出来用力抖开：“找到了，5号床，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毛病……哈哈。” 肖橙：“？？？”这尴尬的冷笑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听到方贺声情并茂地读起了报告：“5号床，性别女，严重妄想症。具体症状……”他微微一顿，目光移到肖橙身上。 肖橙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什么东西？” “是这样，你是个蘑菇，还能遇水变高变大。” 第18章 精神病栋（2） 肖橙并不想遇水变高变大，尤其是当着方贺的面。 “这局能重开吗？”她要再抽一次身份卡。 重开是不可能重开的，被迫成为蘑菇的肖澄一脸郁闷：“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不急，这是个解谜本，先找找这里有没有线索。”方贺四处查看，显得不慌不忙游刃有余。 “护士不会回来吗？”肖橙踮脚，透过风窗向外看去。走廊里空无一人，两边是挂着门锁的病房，一片死寂。 “当然会。”方贺笃定地说道，“但这次我不会拦他了。你要明白，对病人来说，病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贺的猜测果然没错，没过多久，5号护士就气势汹汹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整串钥匙，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如出一辙的无脸壮汉。 他们脸上写着护士二字，在病房门口，靠着走廊墙壁排成两列，齐刷刷的堪比复制粘贴。 5号护士发出嘿嘿嘿的狞笑，开始一把把地试钥匙。 “准备好了？”方贺已经检查完病房，偏头向肖橙确认。 肖橙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重重地点头，然后伸手主动打开了门锁，站在门口处，大有凛然壮烈的气势。 5号护士被她震撼了一下，拿着钥匙的手僵在原地。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冷笑一声，粗声粗气地呵斥道：“5号床，你还知道出来！等会儿的治疗，我会让你好好体验……”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刚刚我已经治疗过她了。”方贺跟在肖澄后面走出来，从白大褂里拽出工作牌，在5号护士面前晃了晃。 “但是，但是……” “你难道是觉得，你比我更懂治疗？”方贺语气变得相当不悦，整个就是喜怒无常的坏医生形象。 5号护士没说完的话彻底卡在了喉咙里，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认怂：“我知道了，我送她回病房。” 肖橙的病房在二楼，5号护士拽着她上楼，步履如飞，也不管她是不是跟得上，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才要伺候你们这群神经病，等院长回来，你和那个B医生……嘿嘿，进去吧你！” 他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外停下来，单手打开锁，一脚把门踹开，动作粗暴地将肖橙扔进去，然后关门上锁，转身扬长而去。 肖橙落地的时候没掌握好平衡，摔了个屁股蹲。尾椎骨和地板毫无缓冲地撞到一起，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好久没缓过来。 她揉着屁股站起来，5号护士明摆着欺软怕硬，拿她泄愤，却只敢背后骂方贺一句哔医生。 “噗嗤。” 最里面的角落里传来毫不掩饰的笑声，肖橙一脸郁闷地循声看去，墙根处抱膝蹲着一个红裙子的女人，杂乱的长发垂下来，完全遮住了面容，跟贞子有的一拼。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自己的便宜病友。 “你……好？”肖橙暂时没法分辨她的身份，可能是npC，也可能同为玩家，但不管怎么说，情况不明，保持友好总是没问题的。 “嘘——”女人如临大敌般抬起头来，露出姣好清瘦的面容，她在唇前竖起一根食指，动作夸张地环顾四周，“别说话，我要化了。” 肖橙不是很能理解精神病人的世界，但问题不大，她看到了那句话后，女人嘴型的无声变化。 ——我是玩家。 肖橙眼神一亮，刚想说些什么，话却顿在了嘴边。她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抬眼向上看，天花板上挂着烟雾报警器，报警器的旁边，粘着个一眼就能看穿的窃听器。 保不齐还有摄像头，只不过没摆在明面上。 肖橙了然，不再去管那个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自顾自地走到5号床边。 她在床边站定，看着像在发呆，实际上正用余光观察着这里。病房的大致构造与一楼的那间相同 ，两张病床分别标着5和6，并排摆在一起，中间用蓝色的围帘隔开。 床头挂着钟，时间指向下午两点半。床的对面，有两个挨在一起的木头柜子，边角处用厚厚的海绵垫包裹起来。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推车的动静，车上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 5号护士迈着气势恢宏的步伐，一路走到门口，先是从门顶的风窗向里面张望了一会儿，确定肖橙在病房里，然后冷笑着打开门锁。 “5号床！你的病服呢？换上！马上换上！” 肖橙根本就懒得搭理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看到她的样子，5号护士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大跨步走到柜子前，从里面翻出一套蓝白条纹的病服，用力甩到肖橙脸上：“换上换上！” 他从推车的托盘里拿起一根针管，对准肖橙裸露在外的脖子：“还愣着干什么？你这个神经病！是要我给你注射吗？！” 针管里装着墨绿色液体，黑色的结晶物在里面浮沉，看起来就相当不详。肖橙当然不想莫名其妙地挨一针，于是装作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慢吞吞地把病号服套在外面。 5号护士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相当不悦地把针管放回去：“便宜你了，神经病。”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转手翻出一大瓶白色药丸，倒出一颗，不由分说地塞进肖橙嘴里。 “吃掉。”他发出阴鸷的桀桀笑声。 角落里，6号床的红衣女人突然意味不明地哼起来，没一会儿又转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然后抽泣声戛然而止，她猛地起身向5号护士扑来，满身横肉的男人竟被她扑了个踉跄。 “嘿嘿，嘿嘿，我化了。”她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伸手向他脸上挠去。 5号护士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脚步仓皇地向病房外退去，对着走廊另一头高声叫喊着：“6号护士！6号床又发疯了！” 肖橙看着这场乱象，偷偷吐出那颗药丸。糖衣已经融化了一层，从舌尖到整个口腔满是甜腻，充斥着一股劣质的糖精味。 她只来得及把药丸偷偷塞进袖口。 6号护士已经来了，跟5号护士站在一起，除了脸上的字，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他拽住红衣女人的胳膊，轻轻松松地把她扒拉下来，甩手就是重重一巴掌：“你个神经病！能不能安稳一点？！” 巴掌清脆且响亮，红衣女人被打得偏过头去，凌乱发丝下，半边脸迅速高高肿起来。但她还是疯疯癫癫地笑着：“嘿嘿，嘿嘿，我化了。” “操！”6号护士恼羞成怒，一把抓起推车上的针剂，对准她的胳膊重重扎下。 第19章 精神病栋（3） 针尖在刺破皮肤的瞬间停住。 5号护士挡住他的手腕，语气阴沉地警告道：“这是我的针。” 红衣女人也适时地停止发疯，木讷又乖顺地回到病床上，板板正正地躺下来，把被子从头蒙到脚地盖住，没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两个护士的心情显然都不太好，重重地摔了门，一前一后地离开病房。 呼噜声越来越浅。 红衣女人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对肖橙打了个手势，俏皮一笑，用口型无声地说道：“玩家你好，我叫苏欣。” 苏欣比他们来得都早，已经在副本里度过了两天，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注意到窃听器，差点暴露身份，吃了不小的苦头。 她从床单底下摸出纸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不要暴露你是正常人，不要吃药，不要打针。” 肖橙把药丸从袖子里掏出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苏欣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她这两天连病房门都没出过，药也都是偷偷吐了，根本没机会藏起来仔细查看。 肖橙神情严肃地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踮脚往风窗外看去。有限的视野范围内，走廊上一片寂静，一个人都没有。 确认护士们一时不会返回后，她又回到床边，捻起那颗半个指节大小的药丸，用指腹搓了搓它的表面。 白色的糖粉在她手上，整颗药丸散发出古怪的馨香。 “好像是空心的。”肖橙用口型说道，然后在苏欣略有不安的注视下，手指用力，碾碎了药丸。 白色的外壳碎在掌心里，糖衣碎片下是一只半死不活的小甲虫，整个看起来黝黑发亮，身体蜷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两根触须微微晃动。 “变态，真是变态啊。”肖橙真情实感地在心里慨叹，毫不犹豫地把虫子扔到地上，一脚踩得稀碎。 她把虫尸和糖衣收拾起来往柜子底下一扔，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应该不会露馅，然后在苏欣的示意下，躺到了床上。 两人都闭着眼睛假眠，直到下午六点的时候，两个护士用力推开病房门，用铜锣嗓子大喝一声：“醒醒！吃饭！” 出乎肖橙意料，这里的伙食相当不错，三菜一汤，甚至还有红烧肉。在动筷之前，她有意瞥了眼苏欣，见她吃得很坦然，估计这饭应该没太大问题。 两个护士全程沉默地等到她们吃完，然后收回碗筷。 “5号床，记得明天上午八点医生会来查房。”5号护士用例行公事的语调说道，“表现好点，你不会想经历治疗的。” 护士走后，因为窃听器的原因，肖橙和苏欣有意识地放轻动作，全靠口型手势还有小纸条来交流。 “你知道查房和治疗的具体情况吗？”肖橙问道。 苏欣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没有，我的护士没有提过这些。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这是我的第一个副本。” 她现在只知道，装疯能让她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安全。 “没关系，之后有线索推进的话，我们可以信息共享。”肖橙安抚道。 走廊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但两个护士再也没有来过。肖橙安安稳稳地睡过一夜，直到被粗暴的敲门声吵醒。 “查房！查房！” 5号护士和6号护士齐声高喊着，然后门被人推开，以他们两个为首，一众壮汉护士保镖似的守在门外，簇拥着医生走进来。 肖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偷偷瞥了眼进来的人，不出所料果然是方贺。 他双手插兜，依旧戴着口罩和眼镜，遮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面容。这次身份卡露在了白大褂外面，卡上没贴照片，只写了两行字。 不正经精神病院。 B医生。 肖橙：“……”好家伙。 医院名字就先不吐槽了，她以为昨天5号护士骂他来着，原来他真的就叫B医生啊淦！ 不同于肖橙的镇定甚至想笑，苏欣真真切切被吓到的样子，从床上爬起来，一扑身就蹲到了角落里。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嘿嘿，我要化了。” “6号床什么情况？”方贺一边语气不善地询问，一边背着护士向肖橙递来询问的眼神。 肖橙缩在被子里，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方贺会意，没等6号护士解释些什么，又开口吩咐道；“算了，一个神经病，不用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这间病房没问题，走吧，下一间。” 听着一众脚步声渐渐远离，肖橙掀开被子坐起来，手里握着一沓小纸条，全是她和苏欣昨天晚上写的。 苏欣也捋捋头发站起来，松开手里的半截铅笔，轻手轻脚地走回床边。 “刚才的医生，难道也是？”她一脸疑问地看向肖橙。 肖橙点头肯定她的猜测：“之前没有医生来过病房？” “没有，都是护士来，如果不假装犯病的话，他们会动手，很可怕。”苏欣撸起病服袖子，给她看自己胳膊上的淤青。 她再次回忆起前两天的经历，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肖橙轻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一个游戏副本而已，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到了九点，那群护士陪方贺查完房，就开始在走廊上来回巡逻。肖橙本打算偷偷溜出去，透过门上风窗往外看，结果视线正好跟护士正面怼上。 “干什么呢！”护士暴躁地嚷嚷起来，举起拳头用力砸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肖橙暗道一声不好，一缩脑袋紧挨着门板蹲下来，正好躲在了护士的视线盲区。 “怎么了？”另一个护士闻声向这里走来。 “又是5号床。”头一个护士冷哼一声，“神经病就是神经病。” 肖橙躲了半天，腿都蹲麻了，想着好久没听到动静，偷偷摸摸地探头看，结果又被逮了个正着。 肖橙：“……”俩大哥熬鹰呢？ 两个护士像门神一样守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死盯着风窗，如果他们有五官的话，肖橙猜他们现在的表情，一定会透着三分讥笑三分嘲讽和四分的漫不经心。 苏欣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看着这一幕都快哭了，悄咪咪给肖橙打手势，让她赶紧回床上躺着，别跟护士硬碰硬。 肖橙当然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对两个护士露出一个单纯无害地微笑，然后乖顺地转身，回床上板板正正地躺好。 第20章 精神病栋（4） 见肖橙就这么认了怂，一个护士不屑地嗤笑起来：“神经病就是神经病，5号这么紧张她，是因为1号床失踪的事吧？” “我们找不到他，不代表其他人找不到。他跑不出去，等到院长……不，只要医生们回来，迟早能把那个疯子挖出来。” 两个护士又在门口守了一会儿，见肖橙不声不响，好像真的睡着了，一前一后离开这里，继续开始巡逻。 肖橙躺在床上，整理着刚才听到的信息，脑子异常活跃地转动起来。 已知1号床失踪，而且护士们找不到他。精神病院的院长暂时不在，除了方贺，自己也没有见过别的医生。 假定1号床是玩家，说明他很可能已经找到通关的线索。如果他是npC，也极有可能是解谜的关键。 那么…… 肖橙神情严肃地在脑子里那么了半天，什么也没分析出来，思路彻底卡了壳。 肖橙：“……”认命了，动脑果然不适合自己。 但没关系，她能去找方贺帮忙，他那么乐于助人，一定不会拒绝自己。 苏欣欲言又止地看着肖橙，眼见她一分钟变了三个表情，实在是有点不放心，于是走过去塞了张纸条：“你还好吧？” 肖橙做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很好，然后拿起笔，在纸条后面写道：“我会找机会见那个玩家医生。” 俗话说得好，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肖橙本来打算趁护士送午饭的时候，在锁上动点手脚，然后晚上自己溜出去。 没想到还没等吃饭，5号护士就推着轮椅进来了。 “B医生说你昨天治疗效果良好，可以破例参加集体午饭。”5号护士看起来相当不爽，不由分说地一把拎起肖橙，把她扔到轮椅上，然后迅速拆开束缚带，把她的四肢固定在轮椅上。 肖橙：“……”你这样不像是带我去吃午饭，而像是让我去当午饭。 但她一个弱小无助的神经病，是不可能反抗壮汉护士的。 于是在苏欣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下，肖橙被推出了病房，直奔一楼食堂而去。 食堂坐落在一楼正中央，大概有两间病房那么大，桌子紧靠着墙，围了整整一圈，中间的位置是空的，地上铺着图案怪异的毛毯。 肖橙被推进去的时候，食堂里差不多快坐满了，二十来个没有脸的精神病人对墙坐着，背挺得笔直，双手板板正正地放在大腿上，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5号护工给她挑了个最里面的位置，解开束缚带，把她从轮椅上拎下去，指着板凳让她坐。 “老实点。”他恶狠狠地警告道，“别让我发现类似昨天的事情。”说罢，他又推着轮椅离开了。 食堂还没有坐满，肖橙旁边的几个位置都是空的，她等了有将近十分钟，第二辆轮椅被推了进来。 是个看起来有点瘦弱的玩家，她用余光小心观察着他身后的护士，不出所料，跟5号差不多一模一样，脸上写的是3号床专属护士。 3号床同样注意到了肖橙，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他迟疑了一瞬，在她右手边的空位坐下来。3号护士什么都没说，似乎是相当放心他，转身推着轮椅就走了。 3号床十分谨慎，学着其他病人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十分轻微地动了动手指，手肘不经意地蹭到肖橙胳膊上。 肖橙会意地垂下视线，就见他的左手食指轻轻敲击着腿面。 是摩斯密码。 肖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动了动手指，有样学样地在自己腿上划拉起来。 3号床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辨认着肖橙传递来的信息，越看脸色越不对劲。 她一笔一划地写了三个字：“我不会。” 3号床：“……” 他隐晦地深吸一口气，果断放弃了摩斯密码，退而求其次地 开始画起了笔画：“玩家？医生让我来的。” “我也是。” “他说你知道他的计划，让我配合你。” 肖橙一脸懵逼，她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计划啊？但这既然是方贺的意思…… 正当她思考着，走廊里小推车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饭菜浓郁的香味。 两个无脸的壮汉护士走进来，从第一个位置开始，挨个地给病人们放饭。肖橙和3号床的交流因此戛然而止，肖橙没见到方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食不知味地戳着碗里的半块红烧鱼。 集体午饭不限时，吃完了就有护士来收碗。陆陆续续有病人被接走，肖橙和3号床也放下碗筷，安静地坐在原位上，等待自己的专属护工。 然而他们没等到护工，先等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是谁？是谁偷了我的身份卡，还穿走我的白大褂？” 一个男人冲进食堂，剩下的病人和护工齐刷刷扭头，面对向他。肖橙和3号床浑水摸鱼跟着转头，借机观察着他。 穿着衬衫和西裤，戴着口罩和无框眼镜，平平整整的脸上没有五官，脑门上顶着三个加粗黑体大字。 B医生。 肖橙：“……”原来你才特么是B医生啊？ 3号床的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了：“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他甚至没有用手比划，直接把音量压到最低，满眼祈望地看向肖橙。 肖橙：“哈哈，计划不如变化快嘛。” 3号床不死心：“你们就没有B计划？” “没有好几套计划，甚至没有计划。”肖橙冷酷无情地粉碎他的希望。 食堂的骚动很快引来了其他护士。 “5号床！又是你！” 5号护士暴跳如雷地推着轮椅冲进来，一眼瞥见角落里安静如鸡的肖澄，有些茫然地愣了一会儿，再看看大吵大闹的B医生，终于反应过来，这场骚乱好像与肖橙无关。 他心有余悸地绕过来，一把把肖橙按在轮椅上，刷刷几下绑好束缚带，绕开B医生，推着她就出去了。 “妈的，疯子，全他妈都是疯子。”5号护士嘟嘟囔囔地骂着，“没有身份卡和白大褂也敢装医生，等院长回来，你们全都……嘿嘿。” 肖橙一脸懵逼，听这意思，5号护士好像不认识B医生？但眼看着他不是很正常的样子，她也没敢多问，安安静静地瘫在轮椅上装蘑菇。 第21章 精神病栋（5） 回病房的路上，他们遇到不少护士往食堂那边赶，场面一时间有点混乱。肖橙下意识地寻找方贺，奈何周围全都是无脸npC，没一个自己人。 5号护士把肖橙送回去，又匆匆忙忙地锁门离开。苏欣没出病房，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一脸担忧地看过来：“你没事吧？” 肖橙摇摇头，现在有事的应该是方贺。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假扮成医生的，但是按照推论，方贺应该就是护士口中失踪的1号床。 出去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看了一圈，这医院好像没有进出的大门，换句话说，就是物理上的完全封闭。真正的B医生已经出现，可能还有A医生C医生，最主要的，是5号护士念念不忘的院长。 之后要怎么办？ 肖橙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苏欣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地唤道：“肖橙？” 思绪被拉回，肖橙安抚性地露出一个微笑：“没关系。”她把方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听得苏欣目瞪口呆。 “他居然敢……” “他的实力我领会过，不需要我们担心。现在最关键的，等B医生回来，我们会不会被迁怒。” 苏欣想到这种可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太可怕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走到自己的6号床边，翻开被套，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 肖橙愕然地看着她：“这是？” “我趁着护士送饭，装疯从他身上摸出来的备用钥匙。”苏欣咬了咬下嘴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但如果只是今天晚上溜出去，应该可以。” 肖橙也不矫情，把钥匙收好：“谢谢。” B医生的事好像很难办，两个护士甚至都没精力再来折腾她们，今天的药都没送来。 肖橙耐心地躺在床上，等着合适的时机，迅速回忆着今天经过的路，在脑子里形成一幅简易的地图。 这间病房在二楼走廊尽头，出门往右手一直走，经过七八个病房门口，就是护士站。白天的时候，看到有五六个壮汉护士守在那里。 走过护士站，再隔三四个病房就是楼梯通道，一楼主要是食堂和病房，三楼情况未知。 她一直等到天黑，外面的护士草草巡查过一轮，之后就再也没人来过。她透过门顶的风窗，向外面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给苏欣打了个手势，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苏欣会意地点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窃听器，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在叫声的遮掩下，肖橙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一道缝，慢慢地挤了出去。 走廊一路笔直，还亮着灯，倒也没显得那么阴森。肖橙没看到摄像头，略为松了口气，关好门，蹑手蹑脚地往楼梯通道那边走去。 护士站里只有两个护士，其中一个在趴着睡觉，另一个背对着走廊检查针剂。肖橙猫着腰迅速冲过去，身体一侧，紧贴着楼梯通道转弯处的墙壁站好。 护士若有所觉地转身，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但什么也没发现，肖橙正好卡了在他的视线盲区。他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又转了回去，重新摆弄着托盘里的针剂。 肖橙在上楼和下楼之间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先去一楼看看。楼下同样没有护士巡查，甚至连个护士站都没有。 肖橙一路摸到食堂门口，听到对面病房里突然响起的痛苦呜咽声，一时被吸引住了注意。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就见食堂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从门缝里探出来半个脑袋。 是3号床。 “进来。”他向肖橙招了招手，用气声说道。 肖橙进去后，才发现靠门的桌子上，还蹲着个穿病服的姑娘。姑娘扎着高马尾，手里握着根椅子腿，身上肌肉紧绷，像只狩猎的豹子。 等门重新关上，她轻轻巧巧从桌子上蹦下来，上下审视着肖橙片刻，好像不怎 么满意，但还是皱着眉头自我介绍道：“4号床。” “我们找过了，这里没有窃听器，动静小点别被发现就行。”3号床特别警惕地在守在门边上，一旦外面有任何动静，他都能最快速度做出反应。 “对面病房什么情况？”肖橙低声问道，那动静不太像是npC。 另外两人显然知道不少，脸色都不太好看：“是2号床，应该是触犯了规则，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护士在里面，没办法冒险。”4号床相当理智地说道。 “时间有限，我们要在天亮前回到病房。我这里有地图，不全，我们可以分头去探索，如果能找到1号床，那就再好不过了。” 3号床从病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在桌子上摊开，三人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看着这张地图。 纯手绘，极简风，肖橙看着那歪曲扭八的线条，觉得真是难为他了。 3号床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耳朵给她们指：“这是三楼，一共有三个诊室，然后是候诊大厅和治疗间。治疗间我没去过，但听护士的描述，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我偷听到了护士的谈话，地下应该还有个太平间，但我不知道怎么去，楼梯通道也只到一楼。”4号床开口补充信息。 “我们抓紧时间分开行动，5号床，你就去二楼，有任何不对马上回病房。”肖橙被他们认定成了新手，安排得明明白白。 三人先后走出食堂。 对面病房里，2号床的叫声突然变得格外惨烈，然后骤然虚弱了下去，逐渐没了声响，紧接着传出护士尖利的怪笑。 “靠！快跑！他要出来了！”3号床注意到被按下的门把手，瞳孔猛地一缩，伸手推着肖橙和4号床往楼梯通道跑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2号护士开门出来，正好看到三人逃跑的背影，发出了愤怒的吼声：“站住！”他从护士服里掏出报警器，重重地按了下去。 走廊里，灯光瞬间尽数熄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刺耳的警报声久久回荡，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平静。 第22章 精神病栋（6） 一楼就此骚动起来，病房门接二连三地打开，护士们吱哇乱叫地冲出来。杂乱的脚步声乍然响起，伴随着急促的砰砰心跳声，向三人不断逼近。 “上楼！”他们当机立断，一秒都不敢耽搁，闷着头往楼上跑去。然而好像陷进了迷雾里，印象中的楼梯通道变得格外漫长，根本找不到尽头。 “不对，墙呢？”肖橙本想顺着墙走，结果伸手摸索了好半天，也没碰到墙壁。周围的脚步声逐渐放缓，啪嗒啪嗒的，每一下都正好与心跳声重合，像踩在了鼓点上。 随着脚步的迫近，一股馥郁的花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充斥着鼻腔，闻起来让人昏昏欲睡。 肖橙有一瞬的恍惚，暗道不好，一狠心重重地咬破舌尖。涌出的血腥味将花香掩盖下去，黑暗中传出失落的喟叹，然后心跳声渐行渐远，逐渐微弱了下去。 来不及深思，肖橙的掌心触碰到冰冷的墙面，她迅速确定了方位，对身边完全跑偏的两人高喊一句：“这边！” 护士基本全部集中在后面，楼上只有护士站里的两人，三楼暂时没听到动静，能跑！ 肖橙迅速理清了状况，用力眨着眼睛，使自己尽快适应黑暗。 “不行，他们追得太紧，来不及进病房！”3号床的体力好像是短板，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4号床咬咬牙说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趁机……” “不用趁机。”肖橙有了新的想法，并且越想越觉得可行，她伸手摸到4号床手里的椅子腿，轻轻巧巧一把拿过来，“劳驾，借用一下这个。” 楼梯口，二楼的两个护士好整以暇地守在那里，狞笑着等三人自投罗网。楼梯通道的转折处恰好形成了盲区，肖橙几乎把速度爆发到了极限，猛地蹿出来，抄起椅子腿，砰砰两下砸在他们脑门上。 椅子腿从中间被折成两半，木屑四溅，肖橙甩甩被反作用力震麻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那两个护士被砸了个恍惚，脸中间都微微凹陷下去，在原地晃悠两下，重重摔倒在地。4号床趁机冲出来，身形矫捷灵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刷两下扒下了他们的护士服。 “接着！”她手腕一抖，把其中一件向身后抛去。3号床正好被兜头盖住，脚步一个趔趄，差点被地上的两个护士绊倒。 肖橙伸手拽了他一把：“小心，赶紧。” 一楼的护士们已经追到了楼梯通道里，再一转弯就能抓到他们。3号床和4号床边跑边套护士服，到二楼走廊中间停下，然后重新折返回来，装作与其他护士会合的样子。 肖橙没上走廊，稳住呼吸静静地等在楼梯通道里，在护士们跑到二楼的前一秒，闪身躲进上三楼的转角。 两个惨遭强行脱衣的护士没昏过去，哼哼唧唧地扶着墙站起来，正好挡住了楼下的大部队。 2号护士原本就跑在最前面，差点没刹住脚一头撞上去。他恼羞成怒地用力一把推开他们：“什么人！” 两个护士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失控的程序，麻木地在原地晃悠起来。他们耽误了这将近一分钟，3号床和4号床刚好整理完护士服，稳稳当当地来到楼梯口。 2号护士看到他们，抬脚踹趴两个壮汉，踩着他们的身体走出楼梯通道，冷声质问道：“有谁上楼！” 另外几个有编号的护士就站在他身后，显得压迫感十足。 3号稳住情绪，拽了拽自己身上不合身的护士服：“有，没看清进了哪几间病房，没追上。” “搜。”2号护士言简意赅，“尤其是那几个重症。” 话音落下，无脸壮汉们浩浩荡荡地涌出楼梯通道，向二楼病房走去。2号护士独自落在最后，突然，他高声叫住混在人群中的3号床和4号床：“等等。” 肖橙他们三个皆是一惊，心脏瞬间被揪紧。 “怎么了？”3 号床故作镇定地转身，“我们一直看守在护士站，但没看到他们偷溜出来。” “不重要。”2号护士不在意他们的解释，“你们两个把2号床送到太平间。别闹出别的乱子，毕竟明天，院长就要回来了。” 2号床真的死了。 同为玩家，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两人内心忐忑地跟着2号护士下楼，另一边，走廊的灯全部打开，无脸护士们在几个编号护士的带领下，分成四队，打开病房门挨个搜查起来。 肖橙独自待在楼梯间内。 另外两人被叫去送尸体，这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但并不影响什么。她的猜测没错，护士只认衣服不认人，哪怕发现他们的病房是空的，也不会怎么样。 问题在于苏欣，自己这么做，可以说是将她推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除非能合理解释自己的消失。 她的思维从来没有这么活跃过，新的计划迅速成型，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拿定主意，肖橙迅速转身，向三楼跑去。 3号床的地图画得难看，但信息还是准确的。走出楼梯通道，就是候诊大厅，两排座椅排列整齐，大厅正中悬着一块电子屏，现在是黑的。 候诊大厅对面，是三间候诊室，关着门，把手上挂着沉重的挂锁。候诊室再往前，那一大片区域都属于治疗间，厚重的门帘隔开空间，显得神秘又压抑。 肖橙径自走过去，一把掀起门帘。 治疗间空间很大，用磨砂玻璃分成内外两间。外间摆着办公桌和一张病床，里间则放着一台很大的古怪仪器，外形像是大型电椅，交错复杂的线路从仪器上牵出来，另一头没入墙壁。 仪器旁边的柜子上，摆着种类齐全的医疗器械。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味，还有一股馥郁的花香。 不过这次的花香没再让她恍惚。 肖橙在里面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正好听到楼梯通道那边，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她眼前一亮，知道自己又猜对了，转头往外间的病床上一躺。 刚才咬破的舌尖已经不出血了，肖橙狠狠心又来了下猛的，差点疼出了眼泪。血顺着嘴角淌下来，一直落到床单上，晕开鲜红的一片，看起来颇具视觉冲击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肖橙闭着眼睛放缓呼吸，装成半死不活的样子。没过几秒，就听到门帘被人掀开的声音。 第23章 精神病栋（7） 3号床和4号床抬着担架走进来，尸体就在担架上，盖着被血浸染了的白布，筋骨都被碾碎了，一只手松松软软地垂下来，在担架边缘晃悠。 还没等他们缓过来，一进门又看到肖橙生死不知地躺在病床上，心跳猛地一滞，差点当场扑过去。 好在理智制止了他们。 2号护士脚步微微停顿，调转方向向着肖橙走去。他脸上的皮肤微微起伏着，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似乎是在闻血腥味。 然后他在病床边站定，缓缓地俯下身去，高大的身体几乎反折过来。他脸上嘴部的位置突然撕裂开一个大洞，一根血红的长舌头钻出来，舔了舔落在床上的血。 “嘿嘿，真的血。”2号护士把舌头缩回去，黑洞消失，恢复成他原本一马平川的脸。然后他重新站直身子，走回去一把扛起担架上的尸体，走进了治疗室内间。 他把尸体绑到那个仪器上，然后启动了椅背上的开关。 停顿大概数秒，仪器内部传出咔嗒咔嗒的齿轮运转声，然后整个机器隆隆地运转起来，小拇指长短的铁刺伸出仪器表面，一根不差地刺进尸体里。 那些铁刺随着机器的运转，由慢至快地旋转起来，一时间血肉横飞，整个内间像极了绞肉机，把2号床的尸体搅得粉碎。 然后仪器停止，2号护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金属瓶，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把铁刺和仪器表面的肉沫刮下来，一把一把塞进瓶子里，直到瓶子被塞满，他拧紧了盖子，然后按下另一个按钮。 铁刺全部收了回去，坐垫的位置缓缓打开一个深不可测的洞口。 他站在仪器旁边，抬手把金属瓶扔了下去。 ——咚。 金属瓶落进太平间里，仪器恢复原样，看起来跟普通的电椅没多大区别。内间的墙壁与地面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缓慢蠕动着将残留的血肉吸收进去，直到这里焕然一新。 空气中的花香味仿佛又浓郁了一些，2号护士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出来，指着肖橙说道：“她还没死，你们两个，把她送回病房。” 刚运完尸的担架被二次利用，肖橙满心膈应地躺在上面，糊了一身粘乎乎的血。 二楼病房内，苏欣蹲在角落里，焦虑不安地咬着手指。快要查到这里了，但肖橙还没有回来，那把备用钥匙……一定会被查到的，自己也会跟着…… 砰的一声巨响。 5号护士动作粗暴地一脚把门踹开，门板重重地砸到墙上，又反弹回去。 “5号床在哪儿？”他扫视过整间病房，冷声问道。 之前惨痛的记忆再次涌现，苏欣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她……” 5号床并不想听她的答案，他侧过身体让开一条路，冷漠地摆手，对身后的无脸护士说：“搜。” “等等。”2号护士慢悠悠地走过来，叫停他们的动作。 5号护士一扭头就看到担架上的肖澄，语气疑惑：“治疗？” “也许是B医生的手笔，谁知道呢。”2号护士发出一阵怪笑，“别忘了，明天院长就会回来了。” 于是5号护士也跟着怪笑起来：“嘿嘿，院长。”他单手拎起担架上的肖澄，把她重重地甩到床上。 苏欣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捂着脸歇斯底里地惊叫起来。 “嘿嘿，神经病。”2号护士在尖叫声里愉悦地哼着歌，“院长就要回来了。” 护士们陆续离开，搜人的事就这么草草收场，3号床和4号床被认定为失踪，两个对应的专属护士蔫头蔫脑地走下二楼。 3号床和4号床送完她就偷溜回了护士站，毕竟这身份总比精神病人要好。 唯一受伤的只有肖橙。 她的舌头快疼麻了，还沾了一身的血，好不容易等到护士全部离开，一睁眼，又看到蹲在旁边，埋着头无声痛哭的苏欣。 “ 辣个，李……”肖橙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口齿不清地叫她。 苏欣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就见血呼啦啦的肖澄自己坐了起来，而且笔直地伸着胳膊向自己掐来，像极了诈尸，于是条件反射地尖叫起来。 肖橙听她嗓子都快哑了，无奈地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空出一只手飞快写道：“活着的，别叫。” 感受到她尚且温热的体温，苏欣将信将疑地瞪大眼睛：“你没事？” 肖橙摇了摇头，把发生的事在纸上简单写了一遍：“我自己咬了舌头，真血才能骗过他们。钥匙有用不急着还，他们没发现。” 确信她真的没事，苏欣终于放下心来：“他们说明天院长就要回来了，我们已经死了一个玩家，之后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肖橙摇了摇头，她更在意的不是院长，而是仿佛真的人间蒸发的方贺。2号护士的态度很耐人寻味，是不是说明，B医生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这一晚过于惊心动魄，稍微松懈下来，浓浓的疲惫感就席卷了身体的每个角落。肖橙仰躺在病床上，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 走廊上，灯光闪烁不定像是坏了，最终不堪重负地熄灭。黑暗蔓延，她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再次闻到了那股奇异的花香。 耳边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正好与心脏跳动的频率相契合，她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影，好像是个戴高顶礼帽的男人。 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然后停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像是发出邀请。 男人的身影始终模糊，他跟黑暗融为一体，那只伸出的手仿佛来自深渊。 肖橙听到他用蛊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语：“你属于这里，你跟我一样，都是清醒的疯子。” 肖橙低头看着那只手，沉默良久。 然后一脸愤懑地竖了个中指：“你特么才是疯子。” 话音落下，黑暗像被吹散一样，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男人的身体随之粉碎，只留下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右手，越变越大，越来越近，最后像山一样重重砸下。 “卧槽！五指山！”肖橙在梦里惊出一身冷汗，耳边瞬间响起了咚咚咚的木鱼声。 直到手掌落到身上，她猛然惊醒，才反应过来那好像不是木鱼声。 旁边的6号床上，苏欣裹着被子胆战心惊地看着门口。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肖橙皱了皱眉，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耳朵贴近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敲门声戛然而止。 一门之隔，她听到来人低声说道：“开门，肖橙，我是方贺。” 第24章 精神病栋（8） 苏欣弱小无助地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眼睁睁地看着肖橙开门，迎进来一个一瘸一拐还满身血腥味的男人。 肖橙一脸懵逼，她没想到短短一天，方贺就能把自己弄这么惨。 “你去找Boss单挑了？”她舌头不太利落，又要控制音量，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你把原装舌头给换了？”方贺随手抹了把脸，然后脱下外套，抖了抖上面沾着的碎肉和血沫。 肖橙不想跟他互相伤害：“你动静小点，那么大的监听器，一会儿该被一窝端了。” “没关系，停电了。”方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手电筒，单手拧亮。 肖橙借着这点并不强烈的光，终于看清了方贺现在的情况。用血呼啦擦来形容都稍微含蓄了一点，光从外形上看，简直比恐怖Boss还Boss。 尤其是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刀口深浅不一纵横交错，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卧槽，你……” 方贺把外套重新穿起来，往下扯了扯袖口，将伤口全部遮住：“停电，我干的。我藏进了停尸间，然后趁它二次开启的时候动了点手脚。” “你还挺骄傲。”肖橙简直无语，她不知道方贺究竟做了什么，但光看他身上的伤，危险程度显而易见。 “他是……那个假扮医生的玩家吗？”苏欣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虽然我是新人，但如果你们有什么计划的话，我会尽力帮忙的。” “她叫苏欣。”肖橙向方贺介绍道。 “6号床，我记了你的病历报告。”方贺把手电筒塞到肖橙手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好几道、沾满血渍的纸，有些艰难地把它展开。 “你这都能蘸酱油吃。”肖橙简直都吐槽累了。 “那你口味还挺重。”方贺抹去沾在纸面上的不明物体，“6号床，性别女，自述是个香草冰淇淋。” 肖橙：“……”也不比自己的蘑菇靠谱。 苏欣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我猜到了，之前我装疯的时候，6号护士画了个冰箱，让我上去自己冻。” “B医生那边只有你们的病历报告，其他人的我没找到，应该在另外两个医生那儿。”方贺把纸重新收起来，“拿身份卡和白大褂本来也是意外，没想到真能顶掉医生的身份。还有护士，我在护士台看到了3号床和4号床。” “我们或许可以再玩大一点，明天院长会回来。”肖橙兴致盎然地提议道。 “想什么呢？副本有自己的平衡机制，在解谜本里，像这种已经影响到剧情线的Bug，很快就会被修复。”方贺给她泼冷水，“换句话说，dm要准备亲自下场了。” 肖橙：“……”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方贺赶在天亮前离开了病房，护士们并没有发现停电的事，又或许是发现了，但不准备干涉。 早上过来查房的，是真正的B医生。他站在门口，冷淡地扫视着肖橙和苏欣，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就连两个专属护士都没太多反应，例行公事地给她们喂完药，离开的时候甚至连门都没锁。 肖橙把药丸吐出来，神情严峻地说道：“不正常，护士和医生都太正常了。” “是因为院长要回来了吗？”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肖橙一脸深沉地叹了口气，“天要变了。”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早上十点。 走廊里突然响起刺啦刺啦的广播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温润平缓的男声：“喂喂喂？喂喂喂？应该都可以听到吧？所有的人请注意，请在十五分钟内赶到一楼小花园，迎接你们的院长。友情提示，精神病也不能成为迟到的理由。” “不能迟到啊。”肖橙若有所思，“缺勤应该不算迟到吧。” 然后就听到广播声再次响起：“友情提 示二，缺勤是比迟到更恶劣的行为。” 肖橙：“……”打补丁呢你。 她本来还想问问请假算不算，结果被苏欣一把握住了手腕：“我们走吧。” “这不是走不走的事啊，苏欣。”肖橙知道她担心自己，“这里的一楼，根本就没有小花园。” 不管有没有小花园，一楼肯定是要去的。肖橙本来还指望能跟着护士走，结果出了病房门，才发现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 外面，所有的病房门都被打开了，走廊里人来人往，却一片死寂。 3号床和4号床穿着护士服跑来，刷地一下从她们身体里穿过，空气中漾起涟漪状的波动，两人却无知无觉地继续往前，一路冲进了走廊尽头的墙壁。 护士们也都七歪八扭地往墙上撞，墙壁软趴趴地陷下去，像沼泽一样将他们吞噬。 苏欣死死地拽住肖橙的胳膊：“肖橙……我有点害怕。” “没关系，你抓紧我，我们走一次试试。”肖橙看着眼前笔直的走廊，试探性地往前走去。 除了那些随时有可能穿体而过的护士，这条路和平时好像并没有区别。苏欣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愿真的没什么问题。”肖橙附和道，同时加快了脚步。 走进楼梯通道的瞬间，耳边响起水滴落下的声音，肖橙眼前恍惚了一下，然后画面扭转，她们又重新回到了病房门口。 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周围静得可怕，她们像是被困在单独的空间里，就连心跳和呼吸声都被隔绝在外。 楼梯通道就在走廊对面，但毫无疑问，哪怕再来一次，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我们这是被困在这里了？”苏欣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是方向错了吗？那些npC都跑到墙里去了。” “不急，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肖橙摇摇头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回病房。” 距离规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病房的窗子全都被封死了，门就是唯一的出路。肖橙皱着眉头纠结半天：“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有再走一趟试试了。” “如果我们还是找不到路呢？会不会真的死在这儿？”苏欣看起来快哭了，但还是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对，一定有东西被我们忽略了，线索不一定在走廊。” 她一边说着，一边四处观察着整间病房，肖橙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跟着她一起找。 两人的目光在床尾处凝滞。 “肖……肖橙，找到了，不是5和6，是6和5。”苏欣拽了拽肖橙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床号反了。”肖橙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苏欣，这不是我们的房间。” 第25章 精神病栋（9） 肖橙走到病房门口，试探着伸出一只手臂，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就像是将手探进了水里。 门口的空间悄然化为有形，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缓缓扭曲，肖橙伸出去的半截手臂消失在视线里，又从斜对面的病房门口穿了出来。她尝试着动了动，没有任何不适感，这种空间的扭曲并不能影响到身体机能。 “走吧。”她收回手，转头对苏欣说道，“只要找到扭曲的规律，我们就能出去了。” 她们来回跑了几十次病房，终于在还剩不到五分钟的时候，成功离开了二楼走廊。 一楼倒是很正常，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区别，当然也没有什么小花园。以防万一，肖橙还去食堂转了一圈，依旧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时间来不及了。”苏欣已经跑得满头大汗。 没等肖橙回应，广播再次响了起来，男人的语调里多了些幸灾乐祸：“时间还剩最后一分钟，迷路的病人们，请务必准时到达小花园。为了增强某些人的时间观念，现在开始倒数，五十。” “肖橙！”苏欣一脸惊恐地指着走廊。 距离她们不远的位置，两侧墙壁缓慢蠕动起来，隆起密密麻麻的肉粉色鼓包。随着男人的倒计时，那些鼓包不断拉长凸出，逐渐长成肉瘤，然后那些肉瘤的表面浮现出不清晰的五官，它们挣扎着伸出触手，向外探去。 倒计时三十秒。 第一个肉瘤成功脱离墙壁，蜘蛛脚一样的触手将它托起来，蓄力猛地一跳，向肖橙的脑袋扑来。肉瘤上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刚长成的嘴骤然张开，露出满口带倒钩的尖牙。 “这什么低配版抱脸虫？”肖橙被恶心得够呛，拧腰旋身就是一记飞踢，肉瘤被她踹出去好远，啪叽一下拍在墙面上，溅出一大滩粘液。 倒计时二十秒。 越来越多的肉瘤落到地上，它们的表面逐渐长出黑亮的甲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卧槽！跑！”肖橙当机立断，拽着苏欣转头就往楼梯通道跑，肉瘤们在身后紧追不舍，气氛热烈堪比大型粉丝见面会。 “但是小花园……” “花园什么花园，你见到半片叶子了吗！当我们是狗啊，闻着味就去……等等，花香！”电光火石间，肖橙脑海里思绪闪过，猛地转头看向楼梯通道口处的墙壁。 花香！她在这里闻到过的！ 身后的肉瘤越来越近，扑簌簌腾跳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广播里，倒计时仍然在继续。 “十，九，八……” “跟着我！”肖橙握紧了苏欣的手腕，颇为大无畏地一头往墙上撞去。 眼前白光一闪，然后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玻璃花房，玩家们聚集在青草地上，身后就是精神病院的后墙。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玻璃屋顶，不远处的玫瑰花丛里，一个戴着高礼帽的男人缓步走出。 他把帽檐扣得很低，微低着头，几乎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只露出半个过分苍白瘦削的下巴。 “六个需要重点关注的病患，你们好。”男人站在花丛与草地的交界处，“我是你们的临时院长，当然，我更希望你们叫我，花匠。” “由于某些原因，你们将接受我的亲自治疗。这个过程会相当痛苦，在你们无法忍受的时候，请告诉我真相。只要让我满意，我会签下你们的出院单。” “为了治疗效果，我的私人花园将短暂地面向你们开放，当然，只有一个小时。太阳升起到头顶，你们可以进入这里。” “我有我的治疗方法，我亲爱的病人们，相信我，一定能让你们摆脱病痛的折磨。”男人摘下自己的高礼帽，在阳光下微笑。 他没有眼睛，眼眶的位置微微下凹，上面钉着两颗漆黑的珠子。 然后他转过身去，步履缓慢地走进玫瑰花丛深处。 熟悉的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各位玩家请注意，解谜副本精神病栋已更新，规则随机掉落中，祝您游戏愉快。” 3号床和4号床还穿着护士服，在提示音响完之后，两套衣服没有半点征兆就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们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这也是规则之一？” “看那面墙。”方贺神情严肃地指向精神病院的后墙，读出上面刚刚出现的淋漓血字，“规则一，没有护士。” 原本平整的墙面自己开出一扇门，逐渐变得透明起来，让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医院里面的情景。无脸护士们聚集在护士站里，突然无比痛苦地大声尖叫起来。 他们的身体越来越膨胀，像是充气到极致的氢气球，接二连三地漂浮起来，一直顶到天花板上。 皮肤不堪重度地被撑开，粘稠的黑色血液从裂缝里淌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到地板上。裂痕不断扩大，无脸护士们的皮肤像是被裁开的衣服，一张张落下来，然后渗透到地板里。 护士们失去皮肤，黏糊糊地趴在天花板上，很快就开始等比例缩小，最后变成一个个带着血水的肉瘤。 天花板缓慢蠕动着，表面显露出类似于肠道内壁的褶皱，肉瘤们接二连三地钻进去，直到最后一个肉瘤跟天花板融为一体。 之后是短暂的平静，紧接着，一楼以上的楼层迅速粉化，飞灰四散，所有的墙壁开始玻璃化，茂密的藤蔓攀着外墙疯长，几乎将整栋楼都笼罩其中。 天色瞬间暗了下去，乌黑的云层将太阳遮住，玫瑰花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无数带刺的花枝顺着地面探出来，蛇一样向众人袭来，速度极快，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回去！离开这里！”肖橙瞳孔猛地一缩，来不及思索，薅住苏欣的半截衣袖，转头就跑。 方贺他们反应也极快，三两步冲进门里。花枝好像只打算把他们赶回去，在所有人进门的瞬间，便偃旗息鼓，缓缓地缩了回去。 3号楼心有余悸地看着外面的花丛：“这植物成精了吗？” “成不成精不好说，但我们恐怕是真的要成神经病。”肖橙指着面前五个全透明的玻璃格子间。 格子间方方正正，正中间摆着每个人的病床，病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病号服，床头钉着时钟，天花板上是监听器和烟雾报警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知足吧，好歹给你升级成了单人间。”方贺拍拍肖橙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 病房门在他进门后自动关上。 方贺的病房在最左边那间，茂盛的藤蔓像幕帘一样挂了半边，投下厚重的阴影。肖橙看着他脱下身上那件糊满血的外套，又抖开病号服，套在身上，然后接受良好地向自己打了个手势。 他动了动嘴，好像说了句什么，但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这玻璃的隔音效果简直爆炸。 “回病房吧，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肖橙说道，她不想在外面浪费时间，刚才方贺的反应也说明病房暂时没有问题。 她在右数第二间房，藤蔓还没长到房顶上，抬头就能看到阴沉沉的天空。门被关上后，整间病房一片死寂，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身体里流淌的声音。 床上的病号服是新的，略显宽大，右胸处印了个鲜红色的数字5，左侧有口袋，肖橙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三张巴掌大小的纸。 第26章 精神病栋（10） 肖橙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左右看看。 所有人都发现了，苏欣动作最快，已经掏出了自己的口袋里的纸。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她的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然后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纸塞回口袋里。 猛然注意到肖橙的视线，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然后不安地别过脸去。 纸上的信息与自己有关？ 肖橙皱了皱眉，掏出自己的字条。 第一张是她的病历报告，跟方贺之前说的信息相吻合。 第二张是时间表，十一点午饭，十八点晚饭，下午可以自由活动三个小时，去小花园的时间也包括在内。剩余的时间，他们必须留在病房里接受治疗。 最后一张纸条有点奇怪，每个字都是从杂志和报纸上剪下来的，大小不一的字体拼成了一句话：“规则二：没有病友。” 仅仅是规则介绍的话，苏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肖橙疑惑不解地再次看过去，只见她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上，好像没什么异常。 另外一边的4号床同样平静，她向肖橙扬了扬手里的字条，好像在问能不能看清。肖橙摇头回应她，看不清，字条上的字像是打了一层马赛克，花花绿绿糊成一片。 很显然，这玻璃不仅隔音，还能防窥。 视线越过隔壁病房，肖橙注意到3号床在有节奏地敲着玻璃，好像在跟方贺交流着什么，应该又是摩斯密码。 方贺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在墙边上站了一段时间，转身回去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床板。 肖橙：“？” 3号床显然也被方贺的举动震惊到了，在原地愣了有将近一分钟。 直到方贺从床板的夹缝里，抠出一张折成细长条的海报。 海报展开后足足有半人高，方贺把它摊平按在玻璃墙上，每个小隔间的玻璃墙随之出现海报的投影，是精神病院的宣传广告。 穿着白大褂的儒雅男人几乎占据了一半版面，剩下的位置一分为二，左半边是治疗成果展示，右半边简单的访谈。 访谈的最后一句话特意被圈出来，加粗标红：“有人迷失在黑暗里，我为他们种花。” 海报的投影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消失了。在那之后，方贺又尝试着把其他东西按到玻璃墙上，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有任何反应。 很显然，他们并不能用这种方式交流。 肖橙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床板和床底都检查过，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她转身尝试着去开病房门，把手可以拧动，但外面始终有一股无形的力抵在那里，不管用多大劲，都没办法把门推开。 好在现在距离十一点也没几分钟了。 肖橙转头看了眼钟，默默地回到床边，坐等开饭。 午饭是由三个医生送来的，他们突然凭空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多层的不锈钢饭盒。 负责肖橙和苏欣的依旧是B医生。 肖橙看着他首先走进苏欣的病房，放下饭盒，好像是对她说了句什么。苏欣抖着手打开饭盒，拿出里面的药丸吞下去，然后张开嘴给他检查。 B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拎着剩下的食盒离开。 在他出门的瞬间，苏欣猛烈地干呕起来，弯腰用力地扣着嗓子眼，想要把那颗药吐出来，但显然不行。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无比苍白。 B医生对这些熟视无睹，他自顾自地推开了肖橙的病房门，把食盒放到她面前。 “药要在饭前吃。”他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你也不想病情加重，惹医生生气吧？” “医疗资源那么宝贵，就让给更有需要的人吧。”肖橙一脸诚恳地看着他，“我早就主动放弃治疗了。” B医生沉默了一瞬，然后亲自拧开饭盒的盖子，捻起放在饭菜最上面的白色药丸，送到肖 橙嘴边。 “吃。”他命令道。 “其实我没有钱交医药费。”肖橙往后靠了靠，跟他拉开距离，企图再挣扎一下。 但是根本没用。 B医生固执地把药丸又往前送了一点：“吃。” 这一次他的动作幅度有点大，白大褂的前襟被微微扯开，挂在里面的身份牌滑落出来，转悠了一大圈，静静地悬在那里。 肖橙眼尖地瞅见上面的字。 当前姓名：B医生。 当前身份：医护。 哦吼，这大哥已经不是医生了。 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假装驯服地抬手，做出接药丸的动作，然后趁B医生不备，手腕一拐，抄起旁边的饭盒，给了他当头一下。 咣当一声闷响，B医生被砸了个踉跄，恍恍惚惚地晃了晃脑袋，手里的药丸落到地上，一路滚到了床底下。 饭菜撒了他一身，汤汁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冒着腾腾的热气。 肖橙不放心地又补了一下，不锈钢的饭盒底稳准狠地砸下，正中他太阳穴的位置。 这一次B医生彻底站不住了，脑袋开始往外冒血，没一会儿就晃悠悠地倒在地上，痛苦地低声呜咽着。 肖橙嫌弃他一身的菜汤，稍微离远了一点，语气调侃地说道：“大兄弟，你说你，再就业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B医生当然不会回应她，他不堪忍受地蜷缩起身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肖橙一脸懵逼，就算有不锈钢饭盒加持，自己也没生猛到两下砸死一个npC的地步吧？ 还没等她想明白，B医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皮肤迅速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纹中，无数细小的嫩芽钻了出来。 这些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成长，长成与外墙相同的墨绿色藤蔓。藤蔓一层层紧紧覆盖在B医生的身体上，将他完全包裹住，看起来像是一枚巨大的绿茧。 然后那些藤蔓腾地一下自动燃烧起来，火堆里响起B医生断断续续的嘶哑叫声。 肉的焦香味充斥了整个病房，烟雾弥漫，天花板上的报警器发出急促的警报声，然后喷头打开，水柱冲洒下来，落在火焰上，蒸腾出白茫茫的水雾。 水雾缓缓升腾，在玻璃墙上显出几行不甚清晰的字迹。 “规则三：没有医护。” 字迹出现的瞬间，另外两个医生的身体同时炸开，飞溅的血肉在空中粉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肖橙病房里的火随之熄灭，除了淋漓的水渍，没留下任何别的痕迹。 下一秒，所有人的病房门自动打开，广播里响起花匠颇具辨识度的声音：“我亲爱的病人，请享受自由活动的时间。” 第27章 精神病栋（11） 门开了，按照时间表，他们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刺眼的阳光穿透乌云，照耀在玻璃病房里，四面墙上都出现了鲜红的倒计时，但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间竟没有人主动离开病房。 苏欣眼底都是血丝，短短十几分钟就憔悴了许多，注意到肖橙的视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扑到玻璃墙上，眼神祈求地看着她。 门开了，玻璃墙不再隔音，她细弱的声音传到肖橙耳朵里：“救救我。” 她吃了药，糖衣里裹着虫子，摆明了不详。 但肖橙无能为力，她也不可能把药丸再剖出来，只能尽力安抚她：“我们尽快通关，不一定有事。” 苏欣有些崩溃地跪坐在地上，闷声哭泣起来。肖橙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甚至没注意方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走吗？”他拍了拍肖橙的肩膀，“太阳出来了。” 选择去小花园的只有他们两个。 苏欣的身体里埋着个不定时炸弹，3号床和4号床觉得第一天还是要稳妥起见。 “你怎么看？”肖橙问道。 “他们在浪费时间。”方贺用力推开通往小花园的玻璃门，“我们现在是病人，但等治疗结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外面的温度要比病房高，墨绿的藤蔓看起来一片静谧。不远处的玫瑰丛像是刚被浇过水，花瓣与枝叶上闪动着水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要尽量走远一点吗？”肖橙弯腰尽量扎紧裤腿。 “不好说，毕竟花匠可没告诉我们，要去哪里找他。”方贺扯了扯袖子，将胳膊上结痂的伤口全部覆盖住，“你猜他想知道什么真相？” “去问他啊，我们两个病人千辛万苦地找到他，回答我们两个问题，这应该不过分吧？”肖橙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 方贺跟她英雄所见略同：“那就走吧，毕竟我们只有一个小时。” 玫瑰花丛比想象中还要深，花没开两朵，刺倒是不少，又尖又硬，就算隔了一层衣服，也能穿透布料戳进去。 肖橙的皮肤只是被刮出几道白痕，相较于她，方贺要更凄惨一点。他胳膊上本来就有伤，刺划开还没长好的血痂，又有血渗出来，斑斑点点地沾染在病服上。 “你能不能行啊？”肖橙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伤口感染的话，这医院可没药救你。” “没事，刺划不深，又没毒，看着吓人而已。”方贺避开脚下的碎枝，“继续，快到头了。” 离开玫瑰花丛的瞬间，甜腻到让人恶心的花香扑面而来。面前的花简直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覆盖在草地上。黑花与玫瑰之间一长条数米宽的空地，寸草不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分界线。 肖橙和方贺没有贸然过去，站在空地的这一头，向那边看去。 “这什么品种？”肖橙抬手捂住口鼻，“黑色的花？什么花能香成这样？” “没见过，应该是花匠自己弄出来的品种。”方贺撸起袖子，检查伤口里有没有残留的花刺，“你别急着走，我扔东西过去试探一下。” 他说完，从口袋里摸出小半块金属薄片，在手里掂了掂，找到手感后扬手往黑花那里抛去。 “等等！”肖橙一把挡住他的手臂，从他掌心里薅出那片金属。 银色的，形状扭曲，边缘极不平整，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看起来还略微有点眼熟。 “你从哪儿弄来的？”肖橙一脸狐疑地看向他，“自带的？我不记得病房里有这种东西。” “有的。”方贺坦然回答道，“还记得那个不锈钢饭盒吗？” 肖橙：“……”有你真是饭盒的福气。 “别扔这个，磨好了可以当成刀片用。” “不用，还有，这块是最小的，用不上。”方贺又从口袋里摸出三大块，是盒盖的边缘处，为了便 于存放，被他硬生生掰直砸瘪了。 肖橙沉默片刻，气势凛然地摆手：“砸！狠狠地砸了它！” 从方贺扔碎片的姿势来看，他打水漂应该也是一把好手。金属片稳准狠地平飞出去，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唰地一下切入黑花丛中。 那一大片的花瓣突然猛烈地颤动起来，然后扑棱棱地飘起，遮天蔽日黑亮一片，像升腾起茫茫黑雾。 花香味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凝为实质，从鼻腔一路涌进肺里。 飘起的花瓣在原地弥散了一会儿，骤然聚集到一起，又哄地散开，迅速向两人裹挟而来。 “屮！”肖橙瞳孔猛地一缩，她终于看清了。 这些鬼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花瓣，而是裹在药丸里的黑甲虫！ “愣着干嘛，跑！”方贺一把拽起肖橙的手腕，不假思索掉头就跑。 玫瑰花丛严重阻碍了他们的速度，虫子像扬起的黑风暴，离他们越来越近。 “你有没有驱虫剂啊！”肖橙快被虫子的香味熏吐了，她这辈子都没被虫子追这么狼狈过。 方贺闷着头开路，根本就没空回答她。碍事的玫瑰花枝被他拨到两边，两人一路横冲直撞，在花丛里开出一条七歪八扭的小路。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虫子发出炸耳的嘶鸣声，交错的花枝从四面八方窜出来，紧贴着地面迅速游走，一把缠绕住肖橙的脚踝。 她被重重拖倒在地，带倒钩的花刺深嵌进皮肉里，越锁越紧，血缓缓往外涌流，散发出的血腥味像是更加刺激了那些虫子，它们躁动不安地狂舞着，向肖橙俯冲而来。 方贺低低地骂了句脏话，蹲下来试着用饭盒碎片割断花枝，但这花枝远比想象中要坚硬得多，剩下的分支也开始有意识地攻击方贺，在他手上勒出深浅不一的血痕。 他的伤口再次被崩裂了，血顺着手背上的青筋一路淌下来，滴在肖橙身上。 “跑你的，别管我。”肖橙眉头紧锁。 那些虫子越来越近了，她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虫子的完整模样。跟药丸里的并不完全相同，那应该是幼虫，速度比成虫要慢一截。成虫长得更恶心一点，头上顶着个芝麻大小的肉瘤。 方贺不说话，闷着头加快切割的速度。他的手指抵在碎片的上边缘，那块肉深深凹陷下去，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白。 在虫子将两人完全包围住之前，花枝终于被连切带扯地弄断了，从断口处溢出粘稠的墨绿色液体。 肖橙一看就觉得眼熟，好家伙，针剂也有了。 花枝吃痛地缩了回去，方贺稍微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黑压压一片的虫子，伸手把肖橙从地上薅起来：“能跑？” “能。”肖橙咬牙忍痛，根本不敢耽误时间，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 第28章 精神病栋（12） 虫子又往前追了一段路，突然像迷失了方向一样，开始原地打转，没一会儿就彻底放弃了，转头往回飞。 两人一步跨出玫瑰花丛，仰头瘫倒在草地上。头顶的阳光没刚开始那么烈，有乌云缓缓飘过来，一个小时快要结束了。 肖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踝处的疼痛感完全爆发出来，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整个裤脚。 “那边根本没法过去，我们要怎么找花匠？”她偏了偏脑袋，看向另一侧的方贺。 “都这样了还想着花匠，你对他可真是爱得深沉。”方贺起身，“还能坚持吗？该回去了。” “这明明叫对真相的不懈探索。”肖橙有些艰难地坐起来，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别干看着啊，劳驾搭把手，拉我起来。” 两个难兄难弟相互搀扶着走回病房，凄惨的样子让3号床和4号床都看呆了。 “这么凶险？”3号床一脸惊讶地看向外面。 “你们……还好吧？”4号床看着肖橙鲜血淋漓的脚踝。 半截花枝还缠绕在上面，伤口处肿得很高，看起来惨不忍睹。 “还好，都是皮外伤，没看起来那么吓人。”肖橙屈腿在病床上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裤脚挽上去，开始处理嵌到肉里去的花刺。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消炎药或者酒精，你们这样很容易感染。”3号床主动说道。 肖橙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毕竟这里全都是玻璃墙，有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更何况这不靠谱的医院，绝不可能有正经的医疗用品。 方贺简单擦了擦紫的身上的血，就过来帮肖橙处理花枝。 “我来，你自己忍着点。”他单手摁住肖橙的小腿，另一只手从花枝与皮肤的空隙里扣进去。 肖橙倒吸一口凉气，但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来。”她闭上眼偏过头去，两只手紧紧揪住被子。 方贺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她，猛地一使劲，将整截花枝都拽了下来。花刺有倒钩，倒钩连皮带肉地被扯出来，血瞬间开始往外面涌。 肖橙没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直冒，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好了？” “等等，止血。”方贺用力按住伤口上方的位置，同时转头对4号床说，“帮忙撕条床单下来。” 没等4号床应声，苏欣手里拿着两根布条，迟疑着走了进来：“用这个可以吗？” “可以，多谢。”方贺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布条，简单检查过后，抻开来包裹住伤口的位置。 “这样真的不会死于破伤风吗？”肖橙对他的处理方式表示质疑。 “那就在死之前赶紧出去。”方贺甚至给她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等疼痛稍微缓下来，肖橙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苏欣：“你还好吧？” 苏欣冲她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她的眼睛还有点红，但好在已经从吃药的事情里缓过来了。 3号床出去转了一圈，不出所料地什么也没找到。他有些失落地走回来：“你们在外面发现了什么？” 肖橙简单把花丛和黑甲虫的事复述一遍：“花匠应该不在小花园里，至少我们没办法在那里找到他。” 这不是个好消息。 众人沉默，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起来。 “换个思路，现在我们手上有哪些线索？”方贺开口打破沉默，“三张纸条，三个规则，还有那张宣传海报。”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三张字条，依次摊开在众人面前。 字条上的信息与肖橙手里的基本吻合，区别在于第一张病历报告，方贺的病情描述是总把自己想象成别人。 “我的病历报告上，病症描述写的是暴食症。”3号床说道，“其他信息都一样，时间表，然后是第二条规则。” “我是被害妄想症。”4号床跟着开口道。 苏欣听了半天，肉眼可见 地慌张起来，犹豫了好久才轻声说道：“我……我手上的规则二跟你们不一样。” 她从口袋里摸出揪成团的字条，展开来放到众人面前。 一眼扫过去，跟其他人的剪切款并没有任何区别，都写着：“规则二，没有病友。” 但在这句话的正下方，还有一行极小极浅的字迹，是有人手写上去的，笔触看起来飘逸狷狂。 方贺读出了这句话：“只有5号床才是真正的病人。” 5号床，肖橙。 四个人神情各异地看过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3号床目光探寻地盯着肖橙，“我们都有各自的病历报告，为什么只有你是真正的病人？” 方贺打断了他的追问：“别那么紧张，还不到彼此猜忌的时候。我们从副本最开始进行梳理，有什么是我们做过，但她没做过的？” “我，我没有出过病房。”苏欣主动举手说道。 “不成立，我们都没有老实待在病房里。”3号床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直观一点，从载入副本的时间开始算吧，这是我在副本里的第五天，4号床也是。” “同样。”方贺点头。 “我也是。”苏欣掰着手指算了算，突然脸色微变，“但是肖橙，你……” “没错，看来我比你们都晚到两天。”肖橙坦然地点头，这是事实，她根本没办法也没必要隐瞒。 “是因为这个吗？”3号床眉头皱得更紧，但这是副本设定的问题，与肖橙本人无关。 “不好说，规则本身也是副本的设定。”4号床看向玻璃墙上的倒计时，“自由活动时间快结束了，这件事之后再说，各自回房间吧，都想想要怎么才能找到花匠，这才是通关的关键。” 肖橙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没了其他人分散注意力，疼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她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地发现，房顶上的藤蔓又变长了许多，不知不觉已经几乎掩盖住她的病房。 本来她还在想，晚饭会不会由花匠亲自送来，结果六点钟一到，一枚熟透了的果子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正好掉在她掌心里，上面贴着个标签。 晚饭。 肖橙：“……”早知道就对B医生好一点。 但果子总比虫子药丸好，肖橙试探性地啃了一口，没什么问题，而且味道不错，再转头看看，另外四个人早就开始吃了，于是她也放下心来，继续啃果子补充体力。 吃完果子，天也已经黑透了。 肖橙腿疼不想动，干脆闭眼睛睡觉。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被一阵拍玻璃的动静吵醒，睁眼一看，才发现3号床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自己隔壁。 玻璃墙在发亮，他神情古怪地趴在对面，两只手有节奏地一下下拍打着墙面，嘴里还念念有词，脸上倒映出诡异的绿色荧光。 又是摩斯密码？ 肖橙眉头微皱，翻身下床，跛着腿凑近了一点，借着墙面微弱的光，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 第29章 精神病栋（13） 见肖橙醒了，3号床停下了拍窗子的动作，咧开嘴露出一个机械的笑容，然后摆出夸张的口型：“你，过，来。” 肖橙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靠近。她现在才反应过来，病房之间声音不互通，那为什么自己能听到隔壁拍玻璃？ 3号床好久也没等到她过来，再次焦躁地用力拍打着玻璃，砰砰砰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过来啊！”3号床的眼底一片赤红，“我饿了！” 他的声音穿透了玻璃，落在肖橙耳朵里，嘶哑凶厉。 “不是，你晚上没吃饱啊？”肖橙一脸懵逼，以男生的饭量，一个果子好像确实……不太够？ 但问题是她身上也没有存粮啊。 3号床又叫嚷了两声，见肖橙没有反应，于是嘿嘿地笑起来。 他往后退了一点，离开玻璃墙面，开始啃自己的指甲。 肖橙：“……”你啃指甲就啃指甲，为什么非要盯着我啃啊淦！ 她站得腿疼，眼看着伤口又开始渗血了，想回到床上去，但还没抬脚，3号床就发出不悦的嘶吼声，暴躁地往墙上撞去。 肖橙怕他把自己撞出个好歹，干脆不走了，原地一坐，托着下巴看他继续表演。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啃指甲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3号床很快啃完了自己的十个指头，他摊开双手，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我好饿。” 肖橙：“……”能不饿吗，指甲又不能当饭吃！ 然后3号床重新把手指塞进嘴里。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血从他的嘴里淌出来，他一无所觉地嚼着自己的手指。 肖橙：“？！”这兄弟中邪了吧淦！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注意自己脚踝的伤口，一个踉跄扑在玻璃墙上。她整个人被撞了个恍惚，好在这一撞威力也不小，咚的一声闷响，吸引住了3号床的注意，让他暂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思索几秒，然后松口把手拿出来，向肖橙展示自己少了半截，血肉模糊的指尖。 “要，吃，吗？”他笑着问道，血肉混杂着从他嘴角漏下来。 “喂！停下！”肖橙用力地拍着玻璃，“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显然听不到。 3号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肯定的回应，有些失望地把手指塞回嘴里。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再次响起，肖橙有些反胃，无措地转头去看其他人，才发现方贺在内，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睡得很沉。 隔壁病房里，3号床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半只左手，因为吞得太急，被骨头渣卡了一下，他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饿……”他的眼神发直，捧着自己的半只手喃喃自语。 血渍和肉渣掉了一地，他熟若无睹地继续，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好饿啊……” 他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 肖橙几乎绝望地看着他啃完了自己两条手臂。 胳膊上的骨头太硬，他没咬两口就放弃了，转而细细品尝着筋和肉。森森白骨吊在那里晃荡，3号床嘿嘿笑着，大半张脸上都沾满了血。 然后他摇晃着尖利的手骨，干净利落地破开自己的胸脯。 他扯下心脏，像穿肉串一样，把手臂的骨头扎进去，笑嘻嘻地向肖橙展示。 “你吃吗？” 心脏还在一收一缩地跳动，血液渗透进骨缝里，肖橙仿佛能直接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伤口还在出血，用来包扎的布条，早就被染透了。 她捂着嘴用力干呕起来，生理性的眼泪涌出来。 “停下来……”她徒劳地拍着玻璃墙，荧光映在3号床麻木的脸上，像 一张鬼面。 “我好饿啊，肖橙。”3号床揉了揉自己的胃，然后把黏糊糊的心脏送进了嘴里。 他开始咀嚼，一下，两下，脸上露出满足和陶醉的神情。 天边露出鱼肚白，看不到太阳，但云层被浸染出层次丰富的色彩。 天亮了。 3号床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重重地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睁得很大，面朝肖橙露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3号床的病房又重新换回了原位，仿佛刚才的事全都是错觉。 4号床依旧在睡，甚至翻了个身。除了肖橙自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茫然地向3号床那边看去，但他的尸体倒在地上，被隔壁的床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脚踝已经痛到麻木，肖橙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一小滩血，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该重新包扎一下伤口，不然会感染，在副本里感染，那就意味着……死。 3号床死了。 肖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第一次，完整地直面同类的死亡。 不同于第一个副本里的数字人，他是玩家，他是真正的人。 他的死提醒着肖橙，自己所处的游戏世界，到底有着怎样血腥的本质。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一直所期待的，就是这样一种世界？ 头开始隐隐作痛，脑海里像蒙着一层迷雾，她就被困在那层迷雾里，不顾一切地闷着头往前冲去。 迷雾深处，映出一小段模糊不清的影像，那是两团黑乎乎的人影，没有任何特征，他们在对话。 说话的声音很小，含糊不清，肖橙只能勉强辨别出最后两句。 “……你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你仍然愿意吗？” “是，我愿意。” 这对话莫名有些熟悉，肖橙本能地继续往前，想要看到那两个人的脸。 但是迷雾越来越浓，最后化为白茫茫的虚无一片，黑暗从边缘处开始，迅速向中心侵袭，那里面伸出无数黑乎乎的骨手，以邀请的姿态向她伸来。 “靠过来。”黑暗深处涌动着蛊惑的声音。 肖橙有一瞬的恍惚，她盯着那片逐渐扩大的黑暗，戴高礼帽的男人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哒哒，哒哒。 脚步踏在心跳上。 黑暗几乎完全将她裹住，她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戴着白手套的纤长手掌，突然涌起想要握住它的冲动。 她鬼使神差地抬手。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炸响：“醒过来！肖橙！” 第30章 精神病栋（14） 肖橙猛然惊醒，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方贺和苏欣。 苏欣已经快急哭了，扑到她身前，急切地询问道：“肖橙你怎么样啊？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我不知道……”肖橙现在还有些恍惚，脑子里无数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3号床掏出自己心脏的那一幕，“对了，3号床！3号床他现在怎么样！” “先不管他。”方贺语气平静地说道，然后指了指玻璃墙边的那滩血迹，“肖橙，昨晚你站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她才刚醒，等会儿再讨论这个，不行吗？”苏欣不赞同地看向方贺。 “我没事。”肖橙拍了拍她的手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昨天晚上，我看到3号床……看到他吃掉了自己的手臂和心脏。” “什么？”方贺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你确定吗？你们之间还隔了一间病房。” “肖橙，你要不要好好休息一下？”苏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肖橙直觉有些不对，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分别扫过，迟疑着解释道：“昨夜他的病房突然换到了我隔壁……怎么了吗？” “他没死，他还活着。”方贺目光审视，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个细微表情，“所以你真的能够确定吗，当时你看到的究竟是事实，还是幻觉？” 肖橙一时语塞。 现在她不太能确定了，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这也算个好消息……应该吧。 “3号床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他。”肖橙平复了下心情，扶住苏欣的胳膊，借力站起来。 脚踝处的伤已经重新包扎过了，看蝴蝶结应该是方贺的手笔。血已经止住了，疼痛要稍缓一点，并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他和4号床在小花园里，有了点新发现。”方贺看了眼墙上的倒计时，“还有半个多小时，既然你醒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小花园里，3号床和4号床蹲在玫瑰花丛边缘的位置，正埋头挖着什么。 听到他们过来的动静，4号床难掩欣喜地站起来，转身向他们挥了挥手：“这里！玫瑰花底下真的有东西！”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罐子，埋得有些深，还没完全挖出来，但能看到罐子表面缠绕着一圈玫瑰花的根系。 “有点像骨灰罐。”方贺说道，“如果真的跟那句话有关，这应该是之前某个病人的骨灰。” “哪句话？”肖橙有点懵，好像自己在短短几个小时里，错过了不少东西。 “还记得那张宣传海报吗？在访谈里标红的那句话。”方贺解释道，“有人迷失在黑暗里，我为他们种花。” “所以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种花？” “所以要看那罐子里到底是什么。”方贺没有把话说得太死，“看到3号床了，他确实还活着吧？” 3号床正蹲在那里兢兢业业挖土，死人显然是不可能有这种活力的。 “那我昨天晚上看到的……”肖橙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不一致的载入时间，字条上的备注，还有昨天晚上的事，好像都在指明一件事。 她是这里唯一的异类。 “别想太多，副本里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方贺说道，“今天晚上我不会睡，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发现。” 五人一起动手，罐子很快就被完整地挖了出来。 3号床抹了把脸上的土，随手把缠绕在罐子上的根系扯下来：“罐子口用泥封住了，要开吗？” “挖都挖了，开。”4号床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可是……万一里面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呢？”苏欣有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这就是骨灰罐。”方贺把罐子接过来，轻轻摇晃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古怪声响，“都离远些，我开。”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磨过的饭盒碎片。 尖锐的边角撬进罐口的泥封 里，碎掉的土块扑簌簌掉下来，罐子被打开。 方贺往里面看去，先是一愣，然后挑眉发出一声轻笑：“是奶粉。”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肖橙也是懵了一下，凑近去了看，果真是奶粉，看起来还挺新鲜，散发出浓郁的奶香味。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4号床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转头又去看刚挖出来的坑。 “等等……”她蹲下去，又往外面扒拉了两大捧土，“这下面，是不是还有东西啊？” 下面是一块墓碑，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了，表面已经风化，连名字都认不清了。 墓碑中央的位置，印着一张照片，是个女孩子，五官被红油漆涂掉，看起来相当诡异。 “奶粉也是她的？祭品？”3号床用指腹用力蹭了蹭照片，但红油漆粘得很牢，根本没办法擦下来。 方贺和肖橙在旁边又翻了翻罐子，可惜里面只有奶粉，并没有他们所想的特殊线索。 “所以这个，到底跟真相有没有关系啊？”4号床问道，“现在这个副本太平静了，完全看不到头。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耗下去。” “所以你想怎么做？”方贺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十分平静地问道。 4号床咬咬牙，像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活动时间结束，我不会回去病房。” “你在赌命？”方贺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 “重新制定的规则只有三条，没有必须留在病房的强制规定。”4号床有自己的猜测，“字条上的时间表显然只针对病人，但是别忘了，我们这里，只有5号床一个真正的病人。” 方贺并没有阻拦她：“你可以随意。” 苏欣一脸的担忧，想再劝说她两句，但被肖橙拦了下来。 太阳再次消失在云层下，蠢蠢欲动的花枝将他们驱赶出小花园。 回到医院里，4号床独自回了病房，去为她的猜想做最后的准备。剩下的四人聚集在走廊上，简单交流了下现有的线索。 还是没什么头绪。 “我们……真的能出去吗？”苏欣小声地问道。 “别那么悲观，至少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肖橙安慰她。 接下来的讨论就集中在墓碑和奶粉上，四个人编出来七八个故事版本，但好像没一个靠谱的。 眼看自由活动时间就要结束，他们分开来，准备回自己的病房。 3号床突然叫住了肖橙。 “怎么了？”肖橙疑惑地转身看向他。 3号床站在距离她一米远的位置，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做了个拍玻璃的动作。 他咧开嘴笑起来，用夸张的口型无声说道：“我，饿，了。” 第31章 精神病栋（15） 肖橙眼前一阵恍惚。 她看到血肉从3号床的手臂上剥落，他的整个胸腔从中间翻开来，露出里面鲜红的内脏。 然而等她凝神去看，不过晃眼的功夫，一切又完全恢复了正常，3号床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吗？你不舒服？” “……没有。”肖橙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我想问，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3号床的表情变得纠结起来，摊了摊手，用肢体语言表示疑惑。 “没事，就当我开玩笑的。”肖橙微微笑了笑，转身往病房里走去。 隔壁，4号床满脸认真地盯着倒计时，深呼吸了几下，做好最后的心理建设。然后她在最后五秒钟，准时离开了病房。 墙面上倒计时归零，病房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所有声音都随之被隔绝。 肖橙坐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走廊。 4号床就站在那里，神情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发现危险，于是试探性地往前迈出一步。 什么也没发生。 还没等她稍微松口气，只见整个走廊里黑雾迅速扩散开来，完全遮挡住视线。 黑暗深处，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了出来，它裹挟着雾气，看似轻描淡写地推在她身上。 只听哐啷一声闷响，4号床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玻璃墙面上。她瘫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花匠姿态优雅地收回手，从黑雾中走出来：“治疗才刚刚开始，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见我吗？我讨厌不听话的人，如果今天你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他缓步走到4号床面前，微俯下身子，钉在脸上的黑色珠子发出幽深的光芒。黑雾在他的身后缓缓飘荡，像是一团张牙舞爪的影子。 直到现在4号床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黑雾，而是无数只芝麻大小的黑色甲虫。甲虫距离她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到它们细密的鳌齿。 “真相！我要告诉你真相。”4号床孤注一掷地高声喊道。 “原来是这样吗？”花匠俯身的动作微微一顿，黑色甲虫也随即停滞在那里。他露出一个审度的微笑：“那么说说看吧，你到底发现了怎样的真相。” 肖橙待在病房里，她听不到4号床说了些什么，但花匠突然前仰后合地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穿透了玻璃墙，在一片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无比刺耳和诡异。 黑雾彻底散去，他动作绅士地将4号床扶起来，甚至亲自帮她打开病房门，目送她走进去。 “很有趣的猜测，但很可惜，这并不是我要的真相。”他的声音在每个病房里回响，“在治疗结束前，我希望在治疗结束前，有人能说出真正的答案。否则……” 话意未尽，但他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然后像五彩泡泡一样炸开。 与此同时，玻璃墙上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字。 “规则四，请严格遵守规则。” 4号床伤得很重，刚开始是咳血，后来就大口大口地呕出血块，应该是内脏受损。 肖橙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一直到晚饭时间，落下来的果子正好砸在她头上，4号床这才醒了过来。 好歹还活着。 肖橙没滋没味地啃着手里的果子，脑子里一团乱麻。 眼看着黑夜袭来，她躺在床上，看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上面的藤蔓又长了许多，已经快要越过3号床的房顶了，茂密的叶子形成天然的幕帘，缓缓摇曳着。 肖橙盯着叶子看，越看越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皮一重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她还做了个挺温馨的梦，一只长毛的小黑狗主动扑过来，热情洋溢地拱了拱她的脖子。 长而柔顺的毛发蹭在 她颈窝里，带着沁人的冰凉，还有些微微的刺痒。 “别动，痒。”肖橙迷迷糊糊地扒拉一把，蹭了一手的黏黏糊糊。 残存的理智让她察觉到不对，心跳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她猛地睁眼起身，一把摁住自己身边的东西。 黑暗里，苏欣被她扣住一只手，趴在床头的位置，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肖橙：“……” 她略微松了口气，再看苏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感觉自己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干嘛？大半夜的。”她把自己凌乱披散着的头发捋到后面，“你怎么过来的？” “嘘——”苏欣贴着嘴唇竖起一根食指，神秘兮兮地说道，“玻璃化了。” 肖橙一愣，转头往玻璃墙看去，只见自己与苏欣病房之间的墙面从中间化开一个大洞，融化的玻璃水滴答滴答落下来，看起来一片斑驳。 “奇怪，好像只有这面玻璃墙出了问题。”她转头四面看了看，“你房间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哦。”苏欣摇了摇头，突然一把拽住肖橙的手，自己往她耳边凑近了些，“但是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温湿的鼻息扑在肖橙颈侧，她有些不太自在地往后靠了靠，转头面向她：“什么？” “玻璃化了。”苏欣有些失落地哀叹一声，“我也化了。” 话音刚落，她的两只手突然变得格外柔软，像是遇热软化的蜡，最终融化成两滩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挂在肖橙手腕上。 “？！” 肖橙条件反射地挪出去好远，用力甩手，把沾到的液体抖下去。 苏欣露出有些伤心的神情，很快，她的头顶也随之分泌出一大堆黏液，然后头发一绺绺落下来，露出沟壑层叠的松弛头皮。 最后融化的是脸和身。 肖橙眼睁睁看着她融化成一团肉粉色烂泥，湿漉漉软塌塌地瘫在床边上。五官就顶在烂泥的最上方，它甚至还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来。 “肖橙，太热了，我化了。”那东西发出苏欣的声音，它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现状，还在努力挣扎着，试图攀着床单爬到床上去。 肖橙愣愣地看了半天，然后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第32章 精神病栋（16） 肖橙用力一掐大腿，然后倒吸一口凉气，疼，这他妈根本不是幻觉！ 那堆东西看着笨重，但动作极快，像水蛭一样挪动着，把自己的拉成长长一条，转眼的功夫已经爬上来一大半，眼看就要亲密接触。 “屮！”肖橙暗骂一声，顾不上自己脚踝处的伤，在那东西翻上来的瞬间，纵身从床的另一侧跳了下去，然后不假思索地往玻璃破洞的位置跑。 “肖橙！我们不是朋友了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们白天的时候不是关系很好吗！”那东西似乎感觉到了背叛，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你先瞅瞅现在的你跟白天的你是不是同一个你！” 肖橙快疯了，昨天一个3号床，今天一个苏欣，这算什么？这算精神病院特色的美好夜生活吗？ 脚踝处传来濡湿的感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伤口又崩开了。她咬牙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另一边的病房跑。 那东西在后面依旧穷追不舍：“肖橙！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到底他妈的是谁背叛谁啊！”肖橙灵活地躬身钻过那个洞，顺便蛇皮走位，躲开一波来自身后的黏液攻击。 她抽空转头回望一眼，那东西已经彻底不成人形了，五官七歪八扭地沾在上面，实在恶心得够呛。 肖橙没办法再把它当成苏欣，左右看看，没找到能当武器用的东西，干脆一把扯下被褥，然后两手用力抬起床板，往外面拖了拖，正对住快速逼近的怪物，砰的一声狠狠砸下。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那东西被床板砸了个正着，被木板压得四分五裂，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地上，像是碎土块，就连五官也完全崩裂开，彻底没了动静。 肖橙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停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好像真的死了。 有的碎块已经完全化成了水，还散发出淡淡的奶油香精味，就像是……化掉的冷饮。 肖橙突然想到了苏欣的病历报告。 妄想症，她认为自己是个冰淇淋。 这两者是有关联的吗？肖橙摸不清头绪，她又在苏欣的病房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于是准备回去，毕竟谁也不知道，长时间离开自己的病房会带来什么后果。 回去的时候，她有意识地看了看其他人的病房。与昨夜情况相同，除了自己和苏欣，他们都像是睡死了过去，包括说自己会守夜的方贺，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然后等到天亮…… 肖橙脚步一顿。 后脖处传来冰冷潮湿的触感，像是一只很小很小的手，在抚摸着自己。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侧了侧身子，借着玻璃墙上模糊不清的反光，看清了攀在自己后脖处的东西。 是苏欣。 或者说，是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固液混合态的苏欣。 “嘻嘻。”她知道肖橙在观察自己，于是光明正大地凑到肖橙耳边，轻轻地笑出声来，“肖橙，你看到我了。” 肖橙想说自己没看到。 但是晚了。 身后的那间病房里，地上的水凝结成果冻状胶体，不断拔高伸长，最后成为好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苏欣。 她们从墙上的空洞里挤出来，叽叽喳喳地跑过来：“肖橙！那么多个我！” “那么多个我！肖橙，你不要背叛我好不好？”趴在肖橙身上的那个苏欣轻声说道，冷冰冰的手指勾起她的一绺头发，“这是你的孢子吗？” “这是我的秀发，你放开它。”肖橙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你不是蘑菇吗？你骗我！”苏欣突然尖声嚷叫起来，肖橙耳朵一阵嗡鸣，有一种要失聪的错觉。 在嗡鸣声里，她恍然想起了自己的人设。 蘑菇！遇水变大变强的蘑菇！ 骤然意 识到这一点，肖橙突然有一种错觉，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腰不酸了耳不鸣了腿不痛了，满身王霸之气就连挂件苏欣挂不住了！ 然后她一转眼才发现这好像不是错觉。 苏欣全身的水分瞬间被吸干，干巴巴的像一张纸，飘飘忽忽地落下来，刚一接触到地面，就骤然变成粉尘散开。 其余的小人苏欣看着肖橙，像看到了什么怪物，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起来。 但根本没用。 他们身上的水升腾成浓雾，自动向肖橙飘去。 一个个小人化为齑粉，随着水汽涌入身体，肖橙浑身都有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她像是浮在云层里，整个人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然后脚下猛地一空。 失重感骤然传来，肖橙连惊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重重地摔落到地底。 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身下是软的，像是某种垫子，触感相当厚实。 空气里充斥着霉味，应该是好久都没人来过这里。 这地方一片漆黑，视力根本派不上用场，肖橙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一点点摸索着身边的东西。 突然，指尖碰到了一个圆滚滚的金属管状物体，肖橙把它拿起来，摸了一圈终于确认，这是个手电筒。 她找到开关的位置，尝试着将手电筒打开。 不知道是灯丝坏了，还是电力不足，手电筒的光相当微弱，一闪一闪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但这已经足够肖橙弄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脚踝上的伤竟然真的已经愈合了，拆开裹在外面的布条，连疤都没留。 现在她所处的位置，好像是个地下室，地上铺着厚重的暗红色地毯，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是一扇锁着的破旧木门。 这扇门真的很老了，把手上挂着一把已经锈死的铁锁，钥匙就连在锁头上。 肖橙走过去，尝试着拧动钥匙，结果还没太使劲，铁锁连同门把手一起，整个地掉了下来。 木门自动打开，发出干涩的吱呀声。 外面是一条极深极黑的走廊，或者说是甬道，以一个向下的弧度往前延伸。 肖橙没急着出去，她又在地下室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掉下来的地方。 看来只能选择往前。 她重新站到门边，打着手电筒向甬道深处照去，但什么都看不到，微弱的灯光完全淹没在黑暗里。 第33章 精神病栋（17） 肖橙顺着甬道，走了将近一刻钟，也没看到尽头。手电筒的灯光越来越微弱，最后悄然熄灭了，再也没有亮起来。 好歹还能当个武器用。 她自我安慰着，把手电筒顺手揣进口袋里，摸索着两侧墙壁，继续往前。 甬道的尽头是另一扇木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灯光。 肖橙靠近了一点，凑到门缝上向里面看去。 这好像是一间档案室，没人在里面，视线范围里有好几排木柜，柜子上整整齐齐码着许多档案袋。 她小心地推开门，脚步轻缓地走了进去。 档案室不大，但打扫得相当干净。一只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微微摇晃着，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木柜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剩下的位置摆着一张办公桌，桌子上是一沓病例报告，还有一杯尚且温热的茶，显然坐在这里的人刚离开不久。 肖橙走过去翻了翻病历报告，赫然是他们五个玩家的。自己的那份被单独抽出来放到一边，上面还做了标红，写了“治疗中”三个字。 木柜上全都是病人档案，按照年份分别整理好。 她随手抽出来一份，是个十来岁的男生，有轻微的精神分裂，愈后良好。档案最后附着一份死亡报告，这个男生最终自杀而亡。 死亡报告的结尾，用红笔写着三个字：为什么？ 最后的问号被反复描粗加重，几乎要将纸划破。 肖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疑惑地把档案放回去，又重新抽出来一份。同样的死亡报告，同样的自杀而亡，每一份报告的结尾都重重地写着“为什么？”三个字。 其他报告都是这样的情况，并且随着时间推进，红笔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和疯癫，直到最后一份，字迹重新变得端正起来，问号被用黑笔划去。 很显然，写字的人已经找到答案了。 这些档案看得肖橙一头雾水，它们会跟花匠要的真相有关吗？ 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来，外面的甬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口停下。 肖橙屏住呼吸，快速走到门口贴墙站住，掏出口袋里的手电筒，蓄势待发地高举起来。 门被缓缓推开，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搭在门框边缘。紧接着，一个硕大的脑袋探了进来，肥厚的酒槽鼻用力抽动两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肖橙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臂，垫着脚尖缓慢地往旁边退去。 这个怪人没有眼睛，准确来说，是眼皮被烫化了，皮肤黏在一起，结成狰狞的两块疤痕。 他没有闻到异样，于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重新迈着拖沓的脚步，动作迟缓地走进档案室。 肖橙眼尖地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东西，是一枚金属狗牌，上面印着两个字，园丁。 园丁显然不是档案室的主人，他手里拎着抹布和水桶，摸索着走到木柜旁，一丝不苟地擦拭起来。 借着这个机会，肖橙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口，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木门，拔腿冲了出去。 门轴处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但园丁显然听得很清楚，他猛地扔下抹布，冲着门外发出愤怒的吼叫声。 整间甬道都随着他的叫声，剧烈震动起来，顶上的灰土扑簌簌往下落，砸了肖橙满头满身。 她被呛了个狠，猛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跑，心脏越发急促地跳动着。 园丁并没有追来，但这反而意味着更大的危机。甬道里回荡着虫子振翅的声音，在她身后，比黑暗更黑的浓雾正迅速扩散。 花匠的身影在浓雾深处缓缓成型，他依旧戴着高礼帽，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像是在惬意漫步。 哒哒，哒哒。 鞋跟落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脚步声与肖橙的心跳声逐渐重合，她听到花匠的声音紧贴在耳边响起：“不 听话的病人，你惹恼了我的宠物。” 宠物？ 肖橙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还在思考花匠的宠物会是个什么东西。 园丁的狗牌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瞬间明了，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大哥口味真重。 眼看花匠越追越近，伸手就快要抓到自己了，肖橙摸出手电筒，完全凭感觉用力地向后甩去。 只听咚的一声。 脚步声和虫子的振翅声同时戛然而出，花匠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然后难掩怒气地痛骂起来。 这是……砸中了？ 肖橙惊讶于自己的准头，一分钟都不敢耽误，继续闷着头往前跑。 快到了，前面就是第一扇木门，入口不会平白无故消失，既然自己是从那里来的，就一定能从那里回去。 然而在她手指碰到门的前一秒，无数黑甲虫突然暴起，呼的一下将她整个人包裹住。虫群顶着简易人脸状的肉瘤，咧开螯齿，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花匠挥手将虫雾拨开一小道裂口，捂着被鲜血直流的脑门，脸色阴沉地走到她面前。 他的高礼帽不见了，应该是被砸掉了，殷红的血浸透了他的白色手套，又顺着眉骨淌下来，落在他充当眼睛的两颗黑色珠子上。 珠子泛倒映出幽幽的血色，花匠放下手，发出阴鸷的冷笑：“你这个神经病！我要治疗你！可笑的慈悲，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怜悯你！” 虫群焦躁不安地震动着翅膀，缓缓向肖橙逼近，只等花匠一声令下，就能咬穿她的身体。它们头顶上的肉瘤缓慢蠕动着，像是无数张狞笑的人脸。 “等等！你现在还不能治疗我！”肖橙急中生智地大声说道，“你不是要听真相吗！我知道！我能告诉你真相！” “你也知道？”花匠颇感无趣地撇撇嘴，摆手示意虫群离远一点，“那就说说吧，但愿不是同样无趣的答案。” “真相……真相……”肖橙的思绪飞快运转，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之前的病人，那些出院后又自杀的病人！你根本就没有治好他们！” “你在质疑我的医术？！”花匠恼羞成怒地抬手，虫群瞬间躁动起来，发出兴奋不已的嘶鸣声。 “听我说完！”肖橙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试图在黑暗里找到虫群的漏洞，“那些自杀的人，你把他们埋在了玫瑰花丛下面！这就是所谓的，有人迷失在黑暗里，我为他们种花！” “哦？然后呢？”花匠迅速平静下来，微笑着示意肖橙继续。 “然后，然后……”肖橙瞅准了虫子相对稀疏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往那里挪去。 眼看就有机会脱离包围圈，但花匠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瞬间暴跳如雷，伸手向她抓来。 无数虫子迅速向她俯冲而来，像是骤然缩紧的茧。 肖橙瞳孔猛地一缩，刚要抬手反抗，背后突然一重，一只手从木门后面伸出来，用力揪住她的衣服后领，咻的一下把她拽了进去。 第34章 精神病栋（18） 肖橙一脸懵逼，看着木门在自己面前砰地关上，只觉得这场面略微有点眼熟。再一回头，身后果然就是方贺。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花匠没能立刻把门打开，只能在外面无能狂怒，把门板砸得哐哐作响：“出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躲避治疗吗？！” 肖橙：“……”这场面瞬间更眼熟了。 “没被虫子咬到吧？”方贺的神情在黑暗里有些模糊不清，“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这事说来话长，总归……等等，你怎么找来的？外面现在不应该是晚上吗？”肖橙发现了盲点，“你怎么开的病房门？” “是白天，虫子不见了，我在黑花丛里找到了这个地道。”方贺解释道，“这个门挡不住太久，我们先出去。” “怎么出去？”肖橙以为方贺已经找到了通道，努力睁大眼睛，四处张望起来。 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冒出来一句：“从门，我们打出去。” 肖橙欲言又止：“花匠在外面，还有虫子，你还有伤。”这不是打出去，这是送菜。 “没关系，现在的我不是我，现在的我是马里奥。”方贺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肖橙：“……你犯病了？” “当然，别忘了我的病历报告。只要我把自己想象成马里奥，我就是马里奥。”方贺信誓旦旦地说道。 肖橙真诚发问：“为什么非要是马里奥呢？” “因为你。”黑暗里，方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深沉，骤然撞进肖橙耳朵里，让她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起来。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听方贺又继续补充道：“因为你是蘑菇。” 肖橙：“……”去他妈的脸红心跳。 “而且你不是一般的蘑菇，你是马里奥里的蘑菇，学名毒蝇蛇膏菌！”方贺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得亢奋起来。 肖橙嘴角一抽：“方贺你是不是不太正常？”你要崩人设了你知道吗？ 花匠的敲门声渐渐小了下去，一片沉寂的背景下，肖橙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门外花匠急促地喘息，还有虫群的嘶鸣。 不对。 她猛地看向面前的方贺，他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轮廓模糊。 “怎么了？”方贺幽幽地开口问道，“你想说些什么吗？” 肖橙没有回答，她仔细地侧耳倾听，依旧没有听到方贺的心跳和呼吸。 他不是方贺。 这东西不是方贺。 “你发现了？”“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缓缓地俯下身来，将肖橙完全困在自己和门板之间。 “他”的脸上突然亮起淡绿色的荧光，五官开始扭曲变形，然后“他”用力地张开嘴，越张越大，嘴角整个地裂开来，最终整个张半张脸都向后掀去。 血盆大口里探出一个更小的脑袋，看起来很像花匠，但它有完整的眼睛。 脑袋狞笑着露出满嘴鲨鱼齿：“我要吃了你。” 它对准了肖橙的肩膀，猛地扑上去，然后用力一口咬下。 肖橙骤然惊醒，身上冷汗直冒，有些仓皇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不痛，没伤，而且自己的脚踝也是真的恢复了。 她略微松了口气，然后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那片黑花丛里。 方贺背对着自己蹲在不远处，好像在挖些什么，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后，回头看过来，挑眉道：“醒了？” 肖橙看了他半晌，心有余悸地问道：“你不是马里奥吧？” 方贺：“……不是。” “那就好。”肖橙长长地舒了口气，“毕竟我也不是毒蝇蛇膏菌。” 方贺沉默了一会儿，拍拍手上的土，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不烧啊，怎么说胡话。” 肖橙冷笑一声：“因为你。” 方贺听她讲完昨夜发生的，不知道是不是梦 的遭遇，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已经是第二次了，副本里不存在偶然和巧合。” “所以？”肖橙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所以，你不会真的犯病了吧？” 肖橙注意到他眼底不加掩饰的笑意，瞬间暴怒：“我跟你说正事，你跟我开玩笑？！” “没有，我是怕你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创伤。”方贺正色道。 肖橙：“……倒也没那么脆弱。” “讲正事，结合你的两次经历，现在线索指向已经很清晰了。”方贺把话题拉回正轨。 肖橙一脸懵逼：“清晰吗？” “先看摆在明面上的人。”方贺解释道，“第一，院长，也就是花匠。他对自己的医术充满自信，他也确实治愈过许多精神病人。” “第二，病人，暂且不考虑我们，是你看过档案的那些病人。他们接受治疗，然后出院，看似痊愈，但最终死于自杀。” “第三，园丁，花匠把他当成自己的狗，并且很可能烫掉了他的眼睛。显而易见，花匠恨他。” “所以那些病人的自杀，很可能是园丁造成的！”肖橙很快就理解了方贺的意思，“病人出院的时候，病情确实得到了控制，但后来因为园丁，导致病情复发，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最终选择了自杀。” “所以园丁在花匠眼里，是对他治疗成果的亵渎，是不可饶恕的。”方贺点头，弯腰从自己刚挖出的坑里捡起一大串东西。 几十只带血的金属狗牌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方贺语气平静地总结道：“我想，我知道他想要的真相是什么了。” “那赶紧去找花匠啊，他在哪儿？” “病房。” 肖橙满脸问号：“那其他玩家呢？” “你猜虫子为什么不在这儿？”方贺反问。 肖橙：“……”情况这么紧急你早说啊淦！ “倒也没有那么紧急。”方贺解释道，“中午的时候花匠突然出现，说针对病人的治疗要结束了。我用你做威胁，争取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三个作为人质留在病房里。” “用我威胁他？”肖橙有一种淡淡的恍惚感，就好像看到耗子给猫做伴娘。 “总之我扛着你跑了出来，说实话，那时候我真的有一种马里奥的感觉。” 肖橙：“……”说话就说话，玩什么破梗。 “然后我在黑花下面挖到了这个，然后你就醒了。”方贺晃了晃手里的狗牌，“本来我没明白，你跟我们有什么不同，现在我想通了。” “是扮演。你从来没有在行动上，真正认同过这个医院。所以肖橙，你是这里需要治疗的，唯一一个异类。” 第35章 精神病栋（19） 扮演。 方贺说这就是认定他们身份的关键。 “从一开始，我就扮演过B医生的角色，3号床和4号床都装过护士，至于苏欣……” “她有过装疯的行为，从一开始她就在专心扮演病人的角色。”肖橙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我没有，我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花匠用以治疗的手段，他要我承认自己疯了。” 直到昨天晚上，她想起了自己的人设，并且利用了这个人设。 所以在花匠看来，治疗即将成功，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会在花匠面前复盘真相，但这应该不是全部信息，所以你需要补充。”方贺在走进病房前，对肖橙说道，“不管说些什么，在治疗彻底结束之前，你是唯一有机会进行补充的人。” 在见到花匠后，肖橙终于明白过来，方贺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的病房里，苏欣他们三个全都昏迷不醒，被天花板上垂下的藤蔓悬吊住。 密密麻麻的虫群在他们身边晃悠，发出饥饿的嗡鸣声，不时讨好地往花匠身边凑去，像是在催促着早点开饭。 花匠依旧温文尔雅，帽檐扣得很低，遮住了他脸上钉着的黑珠子，只露出苍白瘦削的下巴。 他套着白大褂，除了高礼帽，跟宣传海报上没有任何区别。 “你来了，我最后的病人。”他冲肖橙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微笑，“我很高兴，毕竟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你属于这里。现在我第二次问你，要留下来吗？” 肖橙早有预料，花匠的身形与梦中见到的黑影逐渐重合，他向自己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再一次邀请道：“留下来吧，不仅仅作为我的病人，你还有资格成为我的学生。” 肖橙：“……”这突如其来的招生简章。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方贺开口说道，“在她正式作出回应前，我还想说一件事。” 花匠显然只对肖橙保持耐心，他神情不悦地偏头看过来，冷声道：“我只给你三分钟。” “怕是不够。”方贺保持客套的微笑，“毕竟我要说的，是关于整个医院，关于你的真相。” 花匠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摘下了自己的礼帽，表情紧绷：“很好，现在你有五分钟的时间了。” 方贺重新整理语言，把之前的分析大概说了一遍，花匠的表情相当平静，完全看不出情绪。 “然后呢？”他淡淡地问道。 “那些死掉的病人，你把他们埋在了玫瑰花下面。你恨那些害死他们的人，所以用这种方式作为惩罚。”方贺掏出了那一大串的狗牌。 花匠的脸上浮现起意味不明的古怪笑容：“你认为这是惩罚？”他缓缓地抬起手，萦绕在他身边的虫子蠢蠢欲动。 千钧一发之际，肖橙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抢在方贺前面高声道：“是治疗！” 花匠的动作猛地顿住，手臂停滞在半空中。他露出惊讶的神情，兴致盎然地转头，声音也随之变得轻缓：“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是技术精湛的医生，你的治疗不可能出错，你有自信，那些人在你的治疗下，早就彻底痊愈了，他们是你完美的作品。”肖橙硬着头皮往下扯。 “但离开医院后，还是有人认为他们有病，甚至逼死了他们。你的杰作被毁掉了，这说明……” “说明什么？”花匠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他露出癫狂的笑容，满脸希冀地期待着肖橙后面的答案。 肖橙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说明有病的不是已经被治愈的病人，而是——这个医院以外的所有人。” “他们都需要接受治疗。” 话音落下，花匠癫狂地放肆大笑起来：“还有呢？还有呢！最后的真相，还有最后的真相！” 浓郁的黑雾不受控地从他身体里溢出，像是巨大的诡影，张牙舞爪地将 他笼罩住。 淡淡雾气一绺绺向四周缓慢逸散，黑甲虫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哀嚎，然后接二连三地掉落下来，很快在地面上堆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虫身被逐渐腐蚀，最后只剩下一个个芝麻大小的肉瘤。它们依然在哀嚎，表面上模糊的五官变得无比扭曲，像无数张饱受折磨的鬼脸，发出无助的嘶鸣。 肖橙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已经知道了，那些被治疗的人最后都去了哪儿，狗牌又为什么要埋在黑花丛里。 花匠催促他们讲出最后的真相。 捆绑住另外三人的藤蔓也随之暴动起来，像蛇一样扭动着，在他们身上越缠越紧。苏欣正好被勒住了脖子，脸被憋得青紫一片，眼看着要不行了。 “最后，最后……”肖橙求助地看向方贺。 但方贺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儿去，黑雾杀完了虫子，立刻就盯上了他，几乎无孔不入地向他发起袭击。 他动作灵敏地左右腾跃，暂时没让黑雾沾到，趁着躲闪的间隙，他扭头对肖橙大声提醒道：“好好想想！他跟你说过什么！只跟你说过的话！” 只跟自己说过的话。 肖橙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梦，他说，他说…… “你才是最后的疯子！”她对着花匠吼道。 周围的一切瞬间静止，浓重的黑暗将整间病房都吞噬下去，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处模糊的光点。 肖橙，和站在她对面的花匠。 “你说什么。”花匠的语气太过于平静，仿佛仅仅是简单的叙述，他的左半脸在哭，右半脸在笑，两颗黑珠子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像滴下眼泪。 被黑珠子遮住的位置，是两块狰狞的疤痕，眼皮像被烫化了一样，死死地粘在一起。 “你的病症是什么？精神分裂吗？”肖橙警惕着花匠出手，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 “院长是你，花匠也是你，一半的你在救赎，一半的你在杀戮。你曾经选择过视而不见，所以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但是那些死去的人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你，你的治疗失败了。” “对啊，我的治疗怎么会失败呢？”花匠无比疑惑地问道，仿佛真的想从肖橙那里得到答案。 肖橙没有回答，她隐藏住眼底的一丝悲戚，淡淡地反问道：“这是你要的真相吗，花匠？” 良久的沉默。 花匠长长地哀叹一声，他的身体逐渐消散成无数光斑，然后光斑融进原本的光亮里，变得越来越刺眼，散发出火焰的炽热，将所有的黑暗一扫而光。 第36章 精神病栋（完） 等到那阵光亮彻底散去，藤蔓和玻璃病房已经全部消失。 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玫瑰花香，阳光暖洋洋地照下来，苏欣他们三个岁月静好地躺在草地上。 方贺为了摆脱那些黑雾，现在还微微有些气喘。他简单平复了一下呼吸，走到肖橙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肖橙眨眨眼，略微有些茫然：“结束了？”她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就这？” “Boss都没了，你还想怎样？”方贺哭笑不得说道，“还就这，要不是dm下场，这次差点阴沟翻船，全军覆没。” “dm不是花匠啊？”肖橙后知后觉地震惊道，“我以为他那么难搞，是因为这个呢！” 方贺欲言又止：“我以为你知道呢。” 肖橙满脸问号：“我应该知道什么？” “知道dm在苏欣身上。” “dm居然在苏欣身上？！”肖橙瞳孔地震，转头就往苏欣身边跑。 方贺：“……”确认了，原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苏欣还昏着，脖子上被藤蔓勒出了一道乌紫的痕迹，看起来要好久才能恢复。 肖橙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脸，热的，软的，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她真是？不像啊。”肖橙小声嘟囔着，“怎么看出来的？也没在脸上写着啊。” “她不是，在她身上。”方贺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往下瞅，再往下，她头发下面压着的，看到没？” 肖橙一脸懵逼地跟着他的提示走，最后伸手拨开苏欣的一缕头发。 一颗药丸子蹦出来：“诶呀妈，总算看到了。” 肖橙：“……”呵，就这？对dm的敬畏荡然无存。 “你这是什么反应！这是我的精心伪装！你以为副本是想进就进的吗！”药丸子滚来滚去以示不满。 肖橙一个指头摁住它：“小东西，苏欣吃掉的原来是你啊。” 难怪什么都没发生，她还以为是苏欣命大。 “放尊重点，我救了你！”药丸子大声嚷嚷起来，“而且你差点玩崩了副本，我都没怪你！” “这么说，晚上玩分身的也是你喽。”肖橙挪开手指，“你强行推进游戏进度，是因为被Boss发现了吗？” 药丸子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没回答她，转而蹦到方贺面前：“我已经在规则之内小小地帮助过你了！按照约定，之前的事情全部一笔勾销！” 方贺点头：“好。” 肖橙在旁边震惊吃瓜，大佬不愧是大佬，居然跟dm也能搭上关系！ “还有，祂让我转告你，别忘了你的契约。” 话音落下，药丸子突然整个地变得无比模糊起来，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好像是这句话瞬间抽干了它的所有能量。 副本里的所有东西都开始迅速马赛克化，肖橙没想到自己猝不及防吃了口大瓜，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方贺已经陡然消失在眼前。 四周变得白茫茫一片，整个空间里仅剩下肖橙自己。 “叮咚。”耳边响起清脆的电子提示音，“所有玩家请注意，副本精神病栋已结束，当前存活玩家5人，玩家登出中，积分正在结算。” 算了，方贺的事，下次见到再问吧。 在被失去意识的瞬间，肖橙释然地想道，至少自己真的把苏欣活着带了出来。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休憩地。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的大床，头顶的电子屏上，她的个人信息已经更新完毕。 【玩家：肖橙】 【已通关副本数：2】 【积分结余：3】 【您有新的未达积分，是否查看详情？】 “是。”肖橙确认道。 页面跳转，新的信息加载出来。 【解谜副本：精神病栋】 【玩家人数 /存活人数：6/5】 【基础积分：5分】 【隐藏积分：1分】 【系统评价：有潜力的新人选手，请再接再厉。】 返回到初始界面上，她的积分余额也随之变成了9分。 随着积分余额刷新，界面底部的灰色区域中，最左边有一小块变成了可供查看的绿色。 绿色标签上并没有信息备注，肖橙有些好奇地点进去，血色眼球在屏幕上了好一会儿，才加载出新的界面。 是游戏论坛。 里面只有寥寥几篇帖子，甚至都没占满一页。置顶的帖子是碎片世界游戏须知，由系统直接发布，这也是唯一一篇不需要积分就可以查看的帖子。 帖子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说，他们都是系统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希望要遵守规则，努力通关副本，共创美好未来。不同副本有不同的特点，具体细则还需要自己摸索么么哒。 肖橙不知道美好未来能不能创出来，反正她自己是被创得不轻。 再去看剩下的几篇帖子，都是匿名发布，大部分要两到三个积分才能查看，但是看标题估计就是水贴，让人丝毫没有点进去的欲望。 只有一篇是例外。 #震惊！这就是碎片世界的真相！# 查看积分是让人闪瞎眼的一万。 肖橙反复确认自己没有数错零，顿时老爷爷看手机.jpg。 这人疯了吧？哪个大冤种会白费一万积分，去看一个内容不明的帖子？ 论坛模块开了跟没开没什么区别，肖橙有些失望地退了出去。这时候，下一场游戏的间隔时间已经刷新出来了，依旧是短暂的24个小时。 肖橙感觉现在的自己，纯纯就是个被疯狂剥削的牛马。 “拜托，我是去九死一生闯副本，不是在快快乐乐春游诶。”她仰躺在床上，指着屏幕疯狂吐槽，“这样的我，难道都不值得一个双休吗？” 双休是没有双休的，顶多吃一顿特供的豪华大餐。 这一次肖橙也体会到了系统的慷慨，食物色香味俱全，保证风味的同时，还能最大程度地恢复她的体力。 全身上下像有暖流划过，骨头缝里都透出舒适感。肖橙晕晕乎乎地像浮在云端，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倒计时也即将归零。 白雾漫起，升腾的雾气将肖橙整个地包裹住，耳边似乎响起人群的嘈杂声音，紧接着一切归于沉寂，提示音骤然响起。 “叮咚。” “各位玩家请注意，存活副本绝命旅行团已载入，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第37章 绝命旅行团（1） 这是一座长途客运站，站外广场上人声鼎沸，一片噪杂，肖橙艰难地穿梭过人群，向入站口挪去。 那里用纸箱摞出了一个台子，上面插着一块破木板，木板上画了个加粗箭头，还特意用醒目的荧光色在旁边写着：“游客请往这边走。” 箭头指向最左侧的贵宾通道，肖橙踮了踮脚，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那边看去。 一个反戴鸭舌帽的双马尾女孩正在向她招手，然后十分激动地挥了挥手里的黑色旗帜。 看来那就是这个副本的。 “借过，借过啊。”肖橙绕开那些动作僵硬的无脸路人，小心地避免着被他们的行李箱撞到。 她走近了才发现，双马尾女孩的年龄应该不小了，脸上盖着厚厚一层粉，但也没能掩盖住她眼角的皱纹。她的打扮相当幼龄化，个子也矮，还没到肖橙胸口，脖子上挂着张白卡片，上面印着导游二字。 “恭喜！你是今天的第一位游客！”导游捏着夹子音说道，把旗帜挥舞得哗哗作响，“你一定特别期待这次的旅行！” 肖橙：“……”并不期待，谢谢。 “做为第一位游客，你会得到什么呢？”导游做作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是我们旅行社的限量周边旗帜呢？还是导游独家珍藏的帽子呢？” 她把双手背到身后，踮起脚尖，跳舞似的原地转了个圈。 肖橙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没得到预料中的热烈回应，导游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怎么，你不好奇吗？” 肖橙顶着她刀子一样的锐利目光，面无表情地棒读：“哇，好好奇啊。” 然后就见导游瞬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很可惜，都不是，一直能获得这个。” 她从随身的小挂兜里掏出一枚数字胸章，亲自别到肖橙衣服上，然后退后一点，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 “1号，友情提示哦，记得务必保存好你的游客徽章。”她摇晃着手里的黑色旗帜，然后突然特别激动地跳起来，向肖橙身后的人群挥手，“在这里哦！哎呀，2号也要到啦。” 肖橙跟着回头看去。 2号游客是个寸头男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迷彩背心，肌肉线条相当流畅，左肩上有一道很狰狞的疤，周围有灼烧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枪伤。 他个子很高，站在一众npc里，显得鹤立鸡群。 导游的叫嚷几乎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拨开人群，大踏步地走过来。 “你好。”导游一脸羞涩地向他抛了个媚眼，掏出数字徽章双手递给他，“戴好这个，我是你本次旅行的导游哦，以后我们会有很多相处的机会。” “好的，谢谢。”寸头男人很有礼貌地向她道谢，把数字徽章别在胸前。 肖橙站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着他。看言行举止……是军人？ “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他敏锐地察觉到肖橙的视线，转过身来，用审度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 “也算不上感兴趣。”反正被发现了，肖橙观察他的视线干脆变得光明正大起来，“好歹是接下来的旅游搭子，提前熟悉一下长相，不过分吧？” “当然。”男人十分认可地点头，主动伸出右手自报家门：“你好，我是2号游客，我叫许楚。” 在之后的半个小时，陆陆续续又来了五个玩家，三男两女，都是陌生面孔。 没有方贺。 肖橙盯着来来往往的背景板行人发呆，莫名感觉有些不太习惯。 导游晃着手里的旗帜，来来回回对了好几遍人数，然后蹦到台子上，高声宣布道：“看来我的游客们已经全部到齐啦！那么，跟我一起，向着目标出发吧！” 车站外人山人海，车站内却空无一人。唯一一辆大巴车停在那里，车侧身画着花里胡哨的涂鸦，涂鸦上层，用黑色喷枪糊出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绝命旅行团。 “这是我们旅行团的特有标志，是不是特别有辨识度呢？”导游脚步轻快地走到最前面，“游客们请排队上车，按照各自编号有序入座。” 肖橙的位置在第一排靠窗，前面就是驾驶室。司机是个光头男人，脸上戴着古怪的小丑面具。 “看来都已经乖乖坐好啦！”导游从车头转到车尾，然后在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来，“所有游客请注意，打开属于你们的盒子！” 盒子就放在隔壁座位上，上面绘制着和车身相同的图案，肖橙把它打开，里面放着一本游客指南，还有与导游相同款式的帽子。 指南的第一页是旅行团的介绍，第二页是简短的游客守则，熟悉的鲜红字迹表明，这也是这一场副本的规则。 【游客请注意，旅行正式开始。】 【规则一，请听从导游。】 【规则二，请完成旅行。】 【规则三，请和睦相处。】 除了这两张纸，指南后面全都是空白页，肖橙来回翻了两遍，然后合上了本子。 “相信没有人有疑问了吧？那么请务必好好完成旅行哦。”导游用力地拍了拍手。 “当然啦，我们的最终目的地还是很遥远的，为了让大家享受旅程，我们旅行社精心安排了不同的项目哦。” “那么第一个项目就是……充满童趣的游乐园！”她用尖细的声音兴奋宣布，“司机师傅，向着我们既定的目标出发吧！” 带着小丑面具的司机收到指令，用机械化的动作发动大巴车，往出口驶去。 道路两边站满了无脸路人，他们用黑笔勾出上扬的嘴角，齐刷刷地向大巴车挥手告别，动作统一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看起来相当诡异。 “面对此情此景，你们居然不想说些什么吗？”导游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1号，从你开始吧，你不会一点都说不出来，对吧？”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身体没动，脑袋却一百八十度旋转过来，用花里胡哨的小丑面具正对着肖橙。 “嗯，怎么会呢。”肖橙礼貌地微笑一下，“简直泪目，竟无语凝噎。” 第38章 绝命旅行团（2） 大巴车行进在渺无人烟的偏僻道路上。 导游独自坐在车后座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几乎快要睡着了。 肖橙盯着窗外发呆，这个副本开场太过于平静了，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肖小姐，肖小姐。”许楚越过座椅间的缝隙，在后面轻声叫她，“你看到那个了吗？” “哪个？”肖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从大巴前挡风玻璃向外看去，一直到视线尽头，什么都没发现。 “那个，就是那个……红衣女人。”许楚努力用双手比划着那个女人的样子，“红裙子，长头发，就站在路中间。你看不到吗？” 他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身上肌肉紧绷，肖橙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青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表情，回答道：“啊……看不到。” “怎么会？已经很近了，就在那里，车子要撞……”许楚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司机突然重重一脚踩下刹车，大巴整个往前猛地一冲，在尖锐的刹车声里停了下来。 导游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狼狈地理了理头发，跑到前面指着司机骂道：“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司机一言不发地等她骂完，才开口解释道：“有人，她要上车。” 话音刚落，大巴车门嘎吱一声自动打开，肖橙眼睁睁看着车门外，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她赤着脚，穿着一件鲜红的及膝长裙，头发很长，皮肤青白一片，透出底下紫红色的血管经络，看起来不像活人。 “我说的就是她。”许楚小声地对肖橙说道，“就站在路中间，你真的没看到吗？” “嗯，就是说，有没有可能那不是人呢？”肖橙一脸疑惑地看向旁边这位大兄弟，“更直接一点地说，哪怕这是个鬼呢？” 许楚抿了抿嘴唇，果断摇着头说道：“不可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鬼。” 肖橙：“……”大哥，你在副本里讲唯物主义？ 另一边，导游相当不耐烦地走到红字女人身边，本来想赶她下去，但在看到在她头发遮挡下，隐隐露出的数字徽章后，立刻换了一副表情。 “哇！原来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导游拨开女人垂在胸前的头发，把她衣服上别着的徽章彻底露出来。 材质跟肖橙他们的类似，但是这数字上下颠倒，外面还加了一圈繁杂的花边，勉强能看出来是个2。 “2号游客，恭喜你，她就是你之后旅程的玩伴啦！”导游用夸张的语气惊呼道，“这是意外惊喜！你旁边的位置，就是留给她的哦！” 肖橙同情地看了许楚一眼，只见他整个人快要贴到车窗上了，那么大个子，硬生生空出了半个座位，显得可怜兮兮的。 大巴再次启动，红衣女人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两人胸前的徽章先后亮起白光，半透明的链子从徽章里延伸出来，然后彼此汇合，联结成一条完成的锁链，最后缓缓消失于无形。 与此同时，许楚的手腕上出现一条红绳，红绳另一头自动缠绕在女鬼的手腕上，将他们完全绑在一起。 目测可活动距离不超过一米。 肖橙看到许楚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他依旧缩在最靠窗的位置，深呼吸，然后开始飞快念叨着些什么。 肖橙好奇地凑过去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背马哲。 过了好久，他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口齿清晰地对自己说：“没关系，这姑娘是个npc。” 然后他端端正正地坐回座位上，带着极具亲和力的微笑，向红衣女人伸出右手：“小姐您好，很高兴跟您一起旅游。” 肖橙：“……”从未见过如此一言难尽之人。 大巴并没有顺利行进多久，又是一个急刹车。这次上车的是个橙衣女人，看起来跟红衣女长得一模一样，胸口同样别着上下颠倒的数字徽章。 她是3号玩家的旅伴。 之前的一幕再次发生，红绳连在他们的手腕上，3号玩家有了心理准备，看起来并不慌张，但还是刻意跟橙衣女保持着最大距离。 导游笑容诡异地看着他们，用令人头皮发麻的尖细嗓音说道：“你们会相处得很愉快。”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又上来了另外三个女人，从黄衣到蓝衣，齐刷刷坐成一列，再加上前面的红衣女和橙衣女，简直来了一车彩虹人。 现在只差肖橙没有分配好的旅伴了。 导游笑出了满脸褶子，语气温和地安抚她：“别着急，再等等，1号游客当然值得最好的。” 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大巴车开得又稳又快，已经可以隐隐看到，远处露出的游乐园城堡尖端。 肖橙盯着司机锃光瓦亮的后脑勺发呆，突然余光一瞥，看到有一辆黑色汽车，正向着他们飞快行驶而来。 汽车行进的路线有点奇怪，车尾以巨大的幅度来回摆动着，车轮在地面划出黑色的s形痕迹。 大巴司机丝毫没有要停车的意思，不闪不避，甚至加速往前。 眼看就要撞上了，只听吱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汽车戛然而止，车身在巨大惯性作用下，横在了路面上。 下一秒，整辆车砰的一下炸得四分五裂，黑烟滚滚，熊熊火光彻底遮挡住肖橙的视线。 冲天的火焰里，一个人逆着光走出来，还单手拎着个黑乎乎的人形物体。 “卧槽，超人！”肖橙发自内心地惊叹一声。 然后她看到那个人抬起脸来，用空着的那只手给自己打了个收起。 “卧槽，方贺？！”肖橙瞳孔地震，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也看清方贺手里拎着的到底是什么了，自己的原定旅伴，一个几乎要烧成炭的紫衣女人。 燃烧的汽车残骸挡住了大巴的去路，司机不情不愿地踩下刹车，还没等车子停稳，方贺已经走过来敲响了车门。 “劳驾，搭个顺风车。”他的声音传进车里，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失真。 导游站在车门旁边，阴沉着脸拒绝：“不行。” “但是导游，我的旅伴还在外面。”肖橙一脸无辜地说道，“你也不忍心看我孤零零的吧？导游啊，我一个人好可怜的。” 导游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她冷冷地看向肖橙：“你确定要你的旅伴？” “当然。”肖橙无比坦诚地点了点头。 导游注视了她半晌，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既然如此，好吧。” 她伸手，打开了大巴车门。 第39章 绝命旅行团（3） 方贺站在车门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衣摆处被刚才的火燎出几个不规整的洞。 他手里拎着生死不知的紫衣女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拎着普通的礼盒。 “劳驾，搭个顺风车。”方贺把紫衣女怼到导游眼前，晃了晃她的身体，“好歹我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导游的脸色一片铁青，但她还是挤出微笑，咬牙切齿地强调道：“我只允许有徽章的人上车。” “只认徽章？” “只认徽章。”导游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方贺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一样，松开拎着紫衣女的手。 导游带着得逞的微笑，伸手去接她落下来的身体。 但却接了个空。 方贺动作敏捷地薅下那枚数字徽章，然后抢在导游前面，一脚将紫衣女踹飞出去。 “哇哦，好球！”肖橙的目光追随那道圆润的抛物线，发出一声惊叹。 紫衣女人本就烧焦的身体撞在马路上，碎成了好几段，不管是人是鬼多半都活不成了。 方贺绅士地向导游点头示意，顶着她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低头把数字徽章别好，然后慢条斯理地理平衣服褶皱。 “如你所见，那就很好办了，导游小姐。”他指着自己胸前的数字徽章，又指了指座位上的肖橙，“现在，我才是她既定的旅伴。” 大巴绕开燃烧殆尽的汽车残骸，继续行驶路上。 方贺作为肖橙接下来的旅伴，名正言顺地坐在她旁边。 两人手腕上同样缠绕着一条红线，肖橙能清楚地感知到，数字徽章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将他们链接到了一起。 “听到了吗？”方贺突然开口问道。 肖橙一脸迷茫地转头看他：“听到什么？” 方贺没有明说，他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原来这东西没有传音的功能啊。” 肖橙：“……不然呢？” “那感知共享呢？”方贺突然伸手，掐了一把肖橙的胳膊。 “嗷！你干嘛！”肖橙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来，倒不是疼，毕竟方贺并没用多大力气，而是被冰的。 他的手像是冰块组装起来的一样，贴在皮肤上，森森冷气深入骨髓，就刚才那一下，自己的胳膊都快被冻麻了。 “嘶，烫。”方贺也倒吸一口冷气，肖橙去看他的手指，已经被烫出水泡了，显然不是装的。 “这是什么效果？”肖橙有点懵，突然想起来，刚才许楚好像跟红衣女握了手，于是转头去问他，“你们也这样吗？” 许楚先是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没有的没有的，我们不这样的。” 肖橙：“……”这反应有些奇怪，但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没等她继续详细描述，就听许楚开口问道：“你们是熟人？” “嗯……算是吧。”肖橙用余光瞥了眼方贺，见他没什么表情，应该是默认了自己的答案，于是继续往下说道，“我们一起闯过副本。” “真难得啊。”许楚脸上流露出不甚明显的羡艳神情，“这是我的第四个本，但跟我同本的人都……哎呀，难得在开场的时候这么平和。” “倒也不算平和……吧。”肖橙又瞥了眼方贺，他好像不是以正常玩家的身份载入副本，但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想解释什么。 接下来的行程没有再发生意外，大巴平平稳稳地在游乐园大门口停下。 导游挥动着小旗子，组织他们一对对地依次下车，然后排成一行。 “亲爱的各位游客，虽然行程中有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是总体上还是比较顺利的。”导游用阴森的目光看向肖橙和方贺，意有所指地说道。 “为了纪念这次全员旅行，我提议，就在游乐园门口，照一张完整的合照吧。” 她从自己的小挂兜里取出一只拍立得，委托司机大哥帮忙拍照，自己则跑到肖橙旁边的位置，比着剪刀手，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照片一共拍了七张，导游把它们依次分发给七位游客。 肖橙把照片接过来，认真看了看，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合照而已。 “令人满意的照片！把它粘贴在游客指南的第一张空白页上吧！”导游做了个相当热血的手势，“这将标志着你们旅行的！亲爱的游客们，接下来请尽情享受愉快的乐园时间！” “友情提示哦，这里并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记得在太阳落山前，回到这里乘车，当然，如果乐意跟我分享你们的旅行成果，导游小姐我啊，可是会相当高兴的！” 她话音落下，众人身后的游乐园里骤然响起欢快的音乐声，烟花在空中炸响，就算是白天，也显得格外醒目耀眼。 一大群穿着人偶服的工作人员从大门涌出来，围绕在他们周围，手拉手圈出一个圈，载歌载舞地簇拥着他们，把他们向大门旁的游客中心推去。 导游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转身上了车，晃着小旗子跟他们告别。司机动作木讷地踩下油门，大巴车迅速驶离了这里。 混乱中，5号玩家突然惊慌失措地叫起来：“等等……等等！我的游客手册还在车上！” 但显然已经晚了，他们被推搡着走进游客中心，穿人偶服的工作人员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哄的四散开来。 穿着黑色制服的前台礼貌地走过来鞠躬：“亲爱的游客你们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暂时没人搭理她。 5号玩家是个瘦弱的男生，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手里捏着那张合照，正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其他人：“我的游客手册，我忘在大巴上了！按照导游刚才的意思，这是不是，是不是很重要啊？” “应该也不一定吧，毕竟她并没有明说。”4号玩家缓声安抚他，她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年轻女人，气质独特，莫名的富有亲和力。 “有需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看看乐园商城呢？”被晾在原地的前台突然插话道，“什么都有哦，只要你用充足的乐园币来兑换。” 5号玩家眼神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游客手册也有吗？” 前台但笑不语。 肖橙看着5号玩家赤红的双眼，还有跟他拴在一起的绿衣女，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乐园币要怎么获得？”她开口问道。 前台依旧保持着标准弧度的微笑，她指着乐园的大门，轻声说道：“各位游客，欢迎来到绝命游乐园。” 第40章 绝命旅行团（4） 绝命游乐园。 这听起来就不像个好地方。 但前台显然不会任由玩家待在游客中心，她公事公办地问道：“一直不进去游玩，是有什么顾虑吗？” “有地图吗？或者特色项目介绍之类的，活动时间表也可以。”肖橙斟酌着提问道。 “有需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看看乐园商城呢？”前台语气毫无波澜地反问她。 肖橙：“……”行叭，就是有但是要买的意思。 “亲爱的游客们，乐园开放时间有限哦。”前台再次催促道，甚至走到后面，亲自帮他们打开直接通进园区的小门，就差说一句赶紧的进去吧。 率先走过去的是许楚，红衣女被他用红绳牵在身后，温顺得像个宠物。 “祝您游览愉快。”前台微笑着向他鞠躬，“恭喜您，作为今日第一位乐园玩家，获得3点乐园积分奖励，请问需要暂时储存吗？” 这纯属意外之喜，许楚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啊，我要储存。” “期待您的消费。”前台的态度肉眼可见变得热情起来。 5号玩家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抢在第二个冲了出去，可惜的是，并没有他猜想中，所谓的第二名奖励。他有些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嘟囔了一句：“三个积分呢。” 绿衣女跟他做出一样的动作，用同样沮丧的语气说道：“三个积分呢。” 眼看着两人出去，都没发生什么事情，其他玩家也拿定主意，陆陆续续地走出游客中心。 肖橙和方贺都有意留在最后，在与前台擦肩而过的时候，方贺脚步微微一顿，低声问道：“不需要检票吗？” 前台的脸上闪过瞬间的惊愕，但她很快就重新挂上微笑：“进去吧，你们的导游，一定已经提前为你们买过票了。” 等到他们两个也离开游客中心，前台在关上小门之前，特意对他们说道：“亲爱的游客们，按照以往惯例，最好分开游览哦，毕竟乐园项目那么多，没必要在排队上浪费时间。” “你们怎么看？”4号玩家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个人建议是分开行动，毕竟时间有限，不管是乐园积分，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需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分开行动可以，但我们必须要保证联络。”许楚提议道，“每隔一个小时，我们在醒目的地方留下相关讯息，后面标注各自的编号，至少要知道彼此是否还存活。” 没人提出异议。 于是他们各自选了个方向，分别向乐园深处走去。 肖橙和方贺选择的是正对着城堡方向的小路。 乐园外围全都是树，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设施，唯一能够明确辨认的，就是远处充满梦幻气息的城堡。 道路不宽，勉强能让两人并肩行走，两侧是越来越茂盛的树丛，再往前走，他们看到了几个隐藏在树丛深处，塑造成动物形状的播音喇叭。 喇叭里放着欢快激昂的音乐，音乐里偶尔穿插着哗啦啦的水声。他们跟随着喇叭的指引，一直走到了小路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喷泉广场，一辆点缀着精致彩灯的小推车就停在喷泉旁边，车上立了块巨大的转盘，是飞镖游戏，转盘旁边的架子上则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盒子。 店主穿着红色人偶服，十分热情地迎上来：“亲爱的游客，需要玩飞镖游戏吗？只要1个乐园积分，飞镖射中固定区域，就能抽积分盲盒。” “老板，你看我们像有积分的样子吗？”肖橙瞥了眼他的转盘，放眼望去几乎全是谢谢惠顾，摆明了是坑。 “没关系，没关系。”店主讪笑道，“可以赊账，来一把吧，开门红嘛，射中了再把这一个积分还给我。” “赊账是不可能赊账的。”肖橙一句话打消了店主的念头，“谁知道你的盲盒里还有没有谢谢惠顾？” “诶！别急着走啊！没有地图和活动时间表，你们想找别的项目，基本没可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你们自己考虑好。”店主伸手拦住两人。 “没错，这位店主说话很诚恳。”方贺停下脚步，附和着说道，还没等店主跟着点头，他又话锋一转，“来都来了，店主，看你这么热情，给我们打个卡再走吧。” 在他的示意下，肖橙不明所以地掏出游客指南，翻到第二面空页。 店主看着页眉上绝命旅行团的标志，顿时泄了气，唉声叹气地从玩偶服里掏出一枚印章，啪的一下盖了个转盘形状的印戳。 紧接着，广播喇叭里突然传出噼里啪啦的热烈掌声，前台不温不火的声音随之响起：“恭喜1号旅客，成功打卡d级项目飞镖转盘，获得3点乐园积分。 店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送瘟神一样摆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看到你们就让我肉痛。” “继续往前吗？”肖橙看了看喷泉广场另一头的路，越往前越窄，最后一个大转弯，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不，回去。”方贺不假思索地摇头说道，“我们去见识一下，所谓的乐园商城。” 前台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返回，她脸上的微笑都没来得及挂好，急匆匆地走过来鞠躬道：“亲爱的游客……” “废话少说，我要看乐园商城。”肖橙手里有分心底不慌，显得特别财大气粗的样子。 “亲爱的游客，是这样的，查看乐园商城需要1点积分哦。”前台业务能力简直顶尖，用甜到发腻的语气说道，“请问您确定要解锁相关权限吗？” 肖橙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贫穷的本质，她看了看方贺，见他微微点头，于是狠狠心一拍桌子：“确定，买！” “尊贵的商城用户，请往这边来！”前台语笑嫣然地领着肖橙，一直走到墙角处的破书架前，然后从最底下拽出来一页购物宣传单。 “按您现有的积分等级，只能解锁第一页的商品，包括不完整的园区地图，不完整的活动时间表和损坏的拍立得相机，分别是1积分，5积分和10积分，请问您要选购哪种呢？” 肖橙：“……”要不你猜我能买得起哪种呢。 贫穷的肖橙带着一份不完整的园区地图，还有剩下的1个积分，离开了游客中心。 “奸商。”她愤愤地说道。 “知足吧，他甚至还给了你一份不完整的地图。”方贺现在不能碰她，就隔空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肖橙还想再吐槽个两句，却突然感觉身体一阵发冷。 她顿住脚步，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去，只见树丛背后，隐隐露出一只鲜红的眼睛，正幽幽地注视着自己。 第41章 绝命旅行团（5） 那只眼睛过于诡异，肖橙心里一句卧槽，随手捡了粒小石子，扬手就要往树丛里砸去。 “等等！别扔！是我！”那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5号玩家慌乱地钻出来，惴惴不安地搓了搓手，“是我，我没想怎么样的。” “你躲那儿干嘛？”肖橙扔掉石子，满脸疑惑地问道，“你走的好像不是这个方向吧？” “我……我就是……”5号玩家偷瞄了眼身侧的绿衣女，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得到积分了，就想来问问，你们是怎么做的？” 肖橙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你什么也没找到吗？” “找到了，找到一个卖糖画的摊子，但他说要积分才行。”5号玩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积分，所以想找你们碰碰运气。或许你们能借我一个积分吗？” “不好意思啊，我们的积分已经用完了。”方贺抢在肖橙前面，突然开口说道，“真可惜啊，如果你能早几分钟过来，我们或许就能借给你了。” 5号玩家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然后他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神情来：“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再去找别人试试吧。” “祝你好运。”方贺向他点头示意。 肖橙看着5号玩家离开的背影，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他有问题吗？” “不知道。”方贺诚实地摇头，“但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万一他有红眼病呢，你也不想被传染吧。” 肖橙：“……”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不管他，我们忙自己的正事。地图呢？”方贺主动岔开话题。 肖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只有巴掌大小的地图，愤愤地说道：“我怀疑我们被坑了。” “不用怀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方贺接过地图，对照着出发点的位置，开始辨认方向，“是我们刚才走的路线，游客中心在这里，从这边一直到喷泉广场。” 他在地图上划出简易的行进路线。 “下一个景点是……镜子迷宫？”肖橙凑近了去看地图上的标注，字迹太小了，糊在一起几乎没办法识别。 这块地图的范围只到这里，只能说便宜没好货，这地图不知道是完整版的几十分之一。 “走吧，从这边。”方贺记完大致路线，把地图还给肖橙。 “不对吧，我们刚才明明是从那边啊？”肖橙来回看了看，确定自己没认错方向，“你要抄近路？” “不是啊。”方贺一脸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我只是想去见识一下糖画，仅此而已。” 5号玩家并没有骗他们，顺着这条路没走多远，就能看到一个简易的糖画摊子。 摊主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涂着花花绿绿的油彩，旁边的大锅里煮着糖稀，正咕嘟咕嘟地冒泡。竖着的草把上，插着五六个已经完成的糖画，技术稀烂，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亲爱的游客，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什么都能画出来！”摊主拍胸脯保证，指着糖画给他们挨个介绍，“你看这是兔子，这是老虎，这是小丑。是不是很像？” 肖橙保持尴尬又不是礼貌的微笑：“极具抽象的美感。” 摊主简直感动到不行，热泪盈眶地一把握住肖橙的手，目光热切像是看到了再生父母：“你是第一个懂得欣赏艺术的人！” 肖橙反握住他的手，趁热打铁：“那就送我们一个糖画吧，我回去好好欣赏！” “那不行。”摊主瞬间无情地抽回手，跟她保持距离，“就事论事，艺术归艺术，生意归生意，一口价1个积分，半点都不能少。” 肖橙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老板。”她掏出自己的游客指南，哗哗哗翻到空白页，反手递到摊主面前，“劳驾，打个卡呗？” 摊主看着旅行团的标志，嘴角微微抽搐，然后露出跟飞镖摊主如出一辙的无奈表情。 他用勺子在糖稀里搅了搅，从锅底捞出一枚印章，然后重重按在转盘印戳的正下方。 是个造型古怪的勺子图案。 广播里再次传出热烈的掌声，然后前台用温柔的声线播报：“恭喜1号旅客，成功打卡d级项目糖画，获得3点乐园积分。” “接下来我们该去镜子迷宫了吧？”肖橙抱着游客指南，喜滋滋地问道，她已经感受到了集卡的快乐。 还没等方贺回答，就听广播再次响起：“恭喜2号旅客，成功打卡c级项目独木桥，获得5点乐园积分。” “c级项目出现了。”肖橙说道。 “我们也继续，走，去镜子迷宫。”方贺带着肖橙向一条小路走去。 镜子迷宫比他们想象的要小，就是一间二三十平的小屋子，外面糊了一层褪色的墙纸。店主是个微胖的女人，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听到两人过来，她连眼皮都没掀开，抬手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告示。 镜子迷宫，2积分一次，一次两人。 “大姐，我们不玩迷宫，我们就来打个卡，劳驾帮忙盖个章？”肖橙打开游客指南，特意把旅行团的标志怼到最前面。 “盖章？”女人眼皮动了动，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印章在迷宫里，自己去盖。” 看来这两个积分不得不花。 肖橙跟方贺对视一眼，然后重新对女人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两个，玩一次迷宫。” 迷宫里很黑，音响中放着鬼哭狼嚎的叫声。肖橙完全看不见路，摸着墙往里走，边走边吐槽：“这氛围改做鬼屋它不香吗。” 她没听到方贺的回应，直觉有点不对劲，停下脚步，扯了扯手腕上的红绳。 没扯动，红绳的另一头像是牵着什么重物，总归不可能是方贺。 肖橙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开口道：“方贺？” 依旧没有回应。 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顺着红绳往上摸去。 入手是一片冰凉，指尖还有黏腻的触感，下一秒，音响声戛然而止，耳边一片沉寂。 啪嗒一声，白晃晃的灯光骤然亮起，肖橙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再转头看去，周围全都是整块整块的镜子，镜子里倒映的不是自己。 而是手腕缠着红绳的方贺。 第42章 绝命旅行团（6） 肖橙手上的红绳直接没入她右边的镜子里，与里面的方贺联结，其他镜面里的方贺好像都是倒影，形容木讷地站在那里。 “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方贺！”肖橙用力地拍了拍镜面。 镜子表面覆盖着一层半干的透明胶水，沾在她的皮肤上，传来刺痛的灼烧感，皮肤表面冒出一个个小血点。 镜子里的方贺显然听到了，他张口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并没有传出来，注意到肖橙茫然的神色，他立刻改变了交流方式。 “你让我站在原地先不要动？”肖橙辨认着他的手势。 方贺点了点头，做了个不要接触镜面的动作，然后转头左右张望起来。 肖橙静静地等待着，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所有镜面里的方贺同时抬手，指向同一个方向。 “往那里？”肖橙向方贺确认，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没有犹豫，果断地向他所指的方向跑去。 那边的镜面果然是个幌子，肖橙一头扎了进去，顺利进入到下一个镜子空间。 找到通关的方法后，他们又一连走过六个镜子空间，最终在终点处找到了镜子屋的印戳。 走出迷宫的瞬间，方贺的身影在镜子里粉化，他重新出现在肖橙身边，看着她被灼伤的掌心，眉头紧皱。 “没事，碰到了而已。”肖橙不甚在意地说道，“还好是我们两个，要是其他人，怕是不太能相信旅伴的鬼话。” “在这里给他们留个提醒吧，怎么选择就看他们自己了。”方贺随手捡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危险的警告标志，镜子迷宫的店主眯着眼睛，阴涔涔地看着他们，但并没有开口阻止。 广播再次适时响起：“恭喜1号旅客，成功打卡c级项目镜子迷宫，获得5点乐园积分。” “已经7分了。”肖橙快速计算着目前的乐园积分。 方贺点点头，从肖橙那里拿过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点了点距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拐角：“走吧，接下来，我们再去薅一波d级项目的羊毛。” 他们在路上，正好遇见垂头丧气的3号玩家。橙衣女像游魂一样，晃晃悠悠地被他拽着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死气沉沉。 “啊，是你们呀。”3号玩家抬头看到肖橙和方贺，反应慢半拍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厉害，广播播报你们已经打卡了好几个项目了，我现在还倒欠了一分，就想去你们那边试试。” “你赊账了？”肖橙一听就猜到了原因，“d级项目的话，直接让店主在游客指南上盖章就行了。” “盖章？！”3号玩家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我还以为必须要通关才行。谢谢了，我先去别的地方盖章，然后再回去。那个铺子老板有些……总之你们自己注意。” 跟3号玩家分开后，两人顺着他来的方向，一路往前，差不多就在方贺在地图上点出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摊子。 “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项目？”肖橙一脸惊讶地问道，“地图上也没有标出来啊。” “猜的。”方贺淡淡地说道，“不同等级的项目，应该有不同的辐射范围，简单来说，就是在这个范围里，只会有那一个项目。把我们找到过的项目圈起来，大概能推断出d级的辐射范围，这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肖橙简直崇拜：“你是怎么从这么敷衍的地图上，看出来这么复杂的东西来的？” 方贺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很难吗？” 肖橙疯狂点头，很难，尤其对她这种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你吃脑花吗？”方贺突然问道。 肖橙迷惑地摇头：“不吃。” “吃点吧，缺什么补什么。”方贺目光慈祥地看着她。 肖橙礼貌微笑：“那你吃吗？” 方贺摇头，坦然道：“不吃。” 肖橙刚想抓住机会怼回来，就听他幽幽地开口说道：“毕竟我又不缺。” 肖橙：“……”上天怎么这么厚爱你呢，给了你傲人的脑子，还多余附赠一张嘴。 道路拐角处，破破烂烂的摊子门口，坐着同样破破烂烂的老板。 他裹着一层满是窟窿的破布，脸上长满浓疮，稍微动一动表情，就会挤出腥臭的脓水。 “亲爱的旅客，嘿嘿，这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他的嗓子像是被烧坏了，哑得几乎只能发出气音。 “这里是什么项目？”肖橙看了看摊子，上面摆的全都是破烂，什么东西都用，完全看不出具体业务。 “套圈。”摊主嘿嘿一笑，从屁股底下摸出五个生锈的铁圈，“1积分，玩玩吧，赊账也行。” “不玩。”肖橙果断拒绝，打开自己的游客指南，“盖章，我要打卡。” 印章落到纸页上，广播里传出前台甜到发腻的声音：“恭喜1号旅客，成功打卡d级项目套圈，获得3点乐园积分。” “由于已有旅客获得10点乐园积分，随身商城已开放，积分通报业务即将暂停。友情提示，现在的时间是，乐园时间，上午十点整。” 紧接着，肖橙手上突然出现一张购物单，抬头就写着随身商城四个字。 与之前在游客中心看到的不一样，这份购物单显然是完整版，里面的商品种类繁多，花费从1积分到100积分不等。 “奸商，果然是奸商啊。”肖橙情真意切地慨叹道，“白花了我们1点积分。” “广播里特意强调了时间，可能跟活动有关。”方贺目光扫过购物单，“完整版地图要十五积分，活动时间表也一样，我们现在能买的只有这个。” “损坏的拍立得？要这个有什么用？”肖橙无奈地叹气。 “有用啊，当然有用。”摊主突然兴冲冲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告诉你的秘密，我能修，看不出来吧？我还是个技艺精湛的维修工。” 肖橙：“……”这还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怎么修？”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摊主。 “一分钱一分货，那要看你想怎么修了。”摊主双手一背，“最低价是3点积分，上不封顶，很划算对吧？更何况，我可以接受赊账。” 第43章 绝命旅行团（7） 肖橙看着摊主贱兮兮的笑容，木着脸从他手里接过维修好的拍立得。 “赊账5个积分，谢谢惠顾。”摊主挠了挠脸上的脓疮，“不急着还，嘿嘿，我又不是那种视财如命的人。” 肖橙冷笑一声，对着摊主和他的铺子，抬手拍下一张相片。 摊主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脸上表情猛地一滞，动作仓惶地用胳膊捂住自己的脸：“你干什么？！” “试验一下维修效果而已，别那么紧张嘛。”肖橙取下刚拍好的照片，清晰度不怎么样，但好歹能用。 照片的背面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1号旅客摄于破旧的维修铺。” 与此同时，前台的声音在肖橙脑内响起：“恭喜成功打卡c级景点，获得5点乐园积分。让羞涩的维修工对着镜头说嗨吧。” 肖橙：“……”神他妈羞涩的维修工。 但这5点积分算是白捡的，她把照片贴到游客指南上，对方贺比了个ok的手势。 方贺点头，他也听到刚才的积分通报了。 “还？” “还。”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肖橙走过去，戳了戳维修工的肩膀：“先别急着害羞，劳驾，我要还账。” 维修工哭丧着脸收回积分，情真意切地说道：“你们别再来了。” “放心，好歹是个景点嘛，没人光顾这也太惨了，我们会好好帮忙宣传的。”肖橙无债一身轻，抱着仿佛倒了十八手但依旧坚挺的破拍立得，露出真诚的微笑。 离开维修铺，两人按照方贺的规划，一路往游客中心走。 中途他们绕路去拍了之前那三个项目的照片，除了糖画和套圈，镜子迷宫和喷泉广场竟然都是b级景点，每个都有10点积分的奖励。 他们的积分储备一下子飙升到30点。 “果然还得是拍立得。”肖橙翻了翻游客指南上的照片和印章，“游客中心应该也算吧？” “应该，而且我们还要去问关于门票的事。”方贺点头道。 “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碰到过任何活动，不知道其他人进展怎么样。”肖橙略有些疲惫地甩了甩腿，向四周张望着，却突然目光一凝。 “等等。”她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树丛里倒着的一团东西，“方贺，那是什么？” 那是一具无头尸体。 尸体已经僵直了，以诡异的姿势跪伏在树丛里，手腕上绑着半条断了的红绳，手指深深地扣进泥土里，像是在临死前遭遇了极大的痛苦。 头是被齐肩扯断的，现在不知所踪，断面处残留着不平整的撕咬痕迹，血像是被吸干的，没几滴溅在地上，皮肉泛着毫无光泽的惨白。 方贺掰了根粗树枝，顶着尸体侧边，将他翻倒过来。 “是3号？”肖橙看着尸体前胸的数字徽章，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遇到他的时候还好好的。” 方贺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用树枝挑开他的衣袖，露出他皮肤上大块大块腐烂流脓的烫伤。 “他去过镜子迷宫了。”方贺随手把树枝甩出去，“两种可能。” “橙衣女或者迷宫老板？”肖橙猜测道。 方贺并没有回答她。 广播里，前台甜腻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乐园上空：“友情提示，亲爱的旅客，现在是乐园时间，上午十一点整。” 游客中心是b级景点，肖橙拍完照，已经顺利凑到40个积分，她对比了下随身商城的物价，觉得自己勉强也能算是脱贫奔小康了。 等她贴完照片，只见前台态度热情地走过来：“亲爱的游客，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要买东西。”肖橙对她说道。 前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她很快就重新调整过来，温声说道：“基础的购物完全可以在随身商城里完成。” “那就不巧了，我们要的是特殊服务。”肖橙看着她越来越冷的表情，淡淡开口道，“两张门票，谢谢。” 一张单人门票20点积分，一张双人套票100点积分。 肖橙看着前台掏出来的票价单，一言难尽地问道：“这价格是认真的？” “存在即合理。”方贺若有所思地说道，“这里应该也可以赊账吧？” “可以。”前台重新露出机械感十足的标准微笑，“但是没必要，亲爱的游客。” 肖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方贺一眼：“我们积分正好够两张……” “一张套票。”方贺神情严肃地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你看我们，像是能用两张单人票的样子吗？” 肖橙：“……”不像，这就是人人和从的区别。 “一张双人套票，所以亲爱的游客，您是要赊账60个乐园积分吗？”前台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锋利，如果目光能杀人，肖橙和方贺已经被凌迟几万次了。 “不。”方贺平静地摇了摇头，“是100，我们要赊账100个积分。” 肖橙握着那张套票，一直到走出游客中心，依旧觉得有些恍惚。 “这就是白嫖吗？”她愣愣地问道。 “不，这叫提前消费。”方贺纠正她的说法，“反正同样都要赊账，40和100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换句话说……”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肖橙觉得自己悟了。 方贺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对。” 往前没走多远，他们就遇到了返程的许楚。他一手牵着红衣女，另一只手里拎着3号玩家的无头尸体，脚步沉重，脸色阴沉，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郁气。 他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目光上下扫视过他们，然后落在肖橙手上的游客指南上，停顿了几秒。 “不是你们。”他像是稍微松了口气，“3号死了。” “我知道，我们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到了他的尸体。”肖橙迟疑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试探着问道，“是……玩家动的手？” 方贺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游客指南。”许楚紧接着补充道，“他的游客指南不见了。” 第44章 绝命旅行团（8） 只有玩家才需要游客指南。 他们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弄丢了游客指南的，只有5号。 “但他是怎么越过规则，直接对3号下手的？”肖橙不解，“而且这种伤口，根本是人力没办法造成的。” “规则能够约束5号，但约束不了这个。”许楚举起自己的绕着红绳的手。 他身边的红衣女乖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存在感，像一具精致的玩偶。 肖橙沉默。 5号那双赤红的眼睛，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也不一定就是他，他不一定有能力控制这个动手。”方贺开口道，“也许只是捡漏而已。” “谁知道呢。”许楚摇了摇头，拎着3号的尸体继续往前走。 “你要带他去哪儿？”肖橙问道。 许楚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说道：“留不了全尸，至少让他入土为安吧。” 告别了许楚，两人继续往前走，在乐园时间十二点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座城堡的全貌。 他们与城堡之间，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河。 大河呈马蹄形环绕，水流湍急，偶尔有形状怪异的鱼浮上来换气，鱼嘴一张一合，露出尖锐的鳌齿。 “过不去。”肖橙沿着河岸，来回转了两圈，“这鱼好凶，石头都能咬得粉碎。” 他们贸然跳下去，那就是鸡肉味嘎嘣脆。 她试着用拍立得拍下城堡，结果出来的照片糊成马赛克，照片反面还浮出来一句：“就这？呵。” 简直嘲讽。 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会儿，本来打算直接离开，没想到剩下的四个玩家，从不同的方向聚集过来。 肖橙下意识地看了眼5号玩家，他抱着一本游客指南，低着头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绿衣女的脸色不再苍白，泛着淡淡的血色，看起来更像个活人。 “3号呢？怎么只有3号不在？”6号玩家是个学生打扮的姑娘，娃娃脸，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知情人都没有回答她，只有7号不太确定地猜测道：“也许是积分没凑够，或者困在哪个项目里了吧。” 没等他们两个讨论出什么结果，广播声突然响起。河里的鱼受到惊扰，不安地搅动着水面，形成了一个个密集的漩涡。 “亲爱的旅客，恭喜你们，积分总额已达到开启内园的条件，你们有资格进入真正的——狂欢乐园！” 热烈的掌声与烟花声响彻天际，城堡正上方，无数气球飞起，又在塔尖的位置齐齐炸开。 七彩的缎带飘落下来，在河面上彼此交错勾连，组成一座狭窄的吊桥。 无数大鱼从水面跃出，在桥面上啃咬出一个个大洞，但紧接着，又有缎带自动填补缺口，维持着这座摇摇欲坠的桥。 城堡的大门缓缓开启，穿着各色人偶服的npc从里面涌出来，分列在两边，踩着鼓点欢快起舞。 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小丑，他站在滚球上，动作滑稽地向河对岸的玩家鞠躬：“尊贵的客人们，乐园已经开启，请尽情狂欢！” 肖橙看着对面的景象，条件反射地抬手拍照，然而还没等她按下快门，手里的拍立得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然后啪的一下崩成了碎片。 零件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肖橙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去，这就坏了？” 然后她才发现，不止是自己，所有人手里能够记录图像的工具，包括4号玩家的铅笔，全都被毁成了渣渣。 “真正的乐园不容亵渎。”小丑大声地说道，“美好仅存于回忆，狂欢于梦境，我尊贵的客人们，请踏上这座桥！” 众人身后，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然后开始迅速坍塌。炽热的岩浆从裂缝里涌出来，所过之处，所有景物都被尽数吞噬。 岩浆以极快的速度迫近，他们根本来不及犹豫。 河里的鱼越发躁动起来，啃食桥面的速度越来越快，空中缎带逐渐变得稀少起来，已经没办法及时修复吊桥。 大大小小的洞布满桥面，桥身左右摇晃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快走！上桥！”方贺脸色微变，顾不上掌心被灼伤，一把拽住肖橙的手腕，大步向桥上跑去。 其他玩家紧随其后，在他们跑到对岸的瞬间，整座吊桥不堪重负地坍塌在水里。 身后的岩浆铺天盖地般奔涌而来，最终汇入大河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大河为分界，一边是狂欢的城堡，一边是被吞噬的万丈深渊。他们像是被困在孤岛里，小丑尖笑着对他们说：“欢迎来到绝命乐园！” 所有穿着人偶服的npc缓缓变成石雕，从小丑到城堡，再到玩家自身，所有的色彩缓缓消退，被黑白灰所浸染，天色瞬间变黑，像是突然把他们扣在了盖子里。 砰的一声闷响，身后传来石门关闭的声音。 小丑变成真正的玩偶，悄无声息地从滚球上掉下来。 虚空中响起广播声：“友情提示，现在是乐园时间，下午一点整。b级活动红与黑已开启，成功通关可获得15个乐园积分，请各位游客踊跃参与。” 声音未落，所有玩家手上的红绳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瞬间熔断。 肖橙眼睁睁看着方贺消失在红光里，紧接着，一阵猛烈的眩晕感传来，眼前的景象迅速旋转变换。 还没等她再度站稳，一个笨重的人偶石雕高举着斧头，冲着她的脑袋重重砍下。 肖橙内心一句卧槽，条件反射地拧身后撤，借力跃起，灵巧躲过闪着寒光的斧刃。 斧子深深嵌进地面，被拔起的瞬间带起一地土石，呼呼生风地向横劈而来。 “有完没完！” 肖橙一个后跳，堪堪躲过这一击，眼疾手快地顺手捞起地上的另一把斧子，几下腾跃到石雕背后，双手并握住斧柄，对准石雕的脖子狠狠劈下。 噗嗤一声。 斧刃像切豆腐一样，无比顺畅地砍下来了石雕的头颅。 断面形成一个空腔，鲜红的血从里面涌出来，石头碎片咔嚓咔嚓地崩了一地，露出一只被血浸染的黑盒子。 肖橙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拎着斧头，捡起盒子将它打开。 里面放着一坨缠死的红绳子，绳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勇敢的黑骑士，请救出你的红公主。” 第45章 绝命旅行团（9） 神他妈黑骑士和红公主。 肖橙没忍住，稍微想象着方贺穿公主裙的样子，然后眼皮猛地一跳，赶紧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给甩出去。 红绳子自动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其中一端缓慢向远处延伸，像是指路一样，没入更深层的黑暗中。 周围堆砌着灰白色的大理石砖，粗壮的廊柱倒塌下来，横亘在路面上，一地废墟。 肖橙抓着斧子，翻到廊柱残留的底座上，踮高脚尖，向红绳指引的方向眺望。 隐隐能看到几座石雕的轮廓，它们隐匿在阴影里，仿佛与石砖和廊柱融为一体。 平心而论，肖橙是不想过去的，救什么公主，谁要救公主，弄到最后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但是红绳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它突然像活过来一样，扯着肖橙往前飞快蹿去。 肖橙被扯了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在石柱子上，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勉强跟上红绳的速度，就见它突然羞涩地打了个卷，然后啪啪两下用力向石雕抽去。 肖橙：“？！”你作为一根绳子是不是有点叛逆！ 地面传出隆隆的闷响，细碎的石子在地面上滚动起来，被惊动的石雕剧烈颤抖起来，落下的粉尘如同纱衣一般，笼罩着它们。 距离最近的那座石雕率先睁开了眼睛，它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扬起了手里握着的巨大石锤。 红绳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缩了回来，绳结在肖橙手腕上迅速缩紧，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肖橙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石雕一步跨到自己面前，比脑袋还大的石锤当头砸下，发出呼呼的巨大声响。 “你他妈是不是该！” 她用力扯了下红绳，以免自己手腕真被它勒断，然后后撤半步，踏在倒塌的廊柱上，借力跃起，然后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举起斧头向石雕的手腕砍去。 只听当啷一声。 斧刃从中间裂成两半，被锤柄一下子挑飞出去，深深地嵌进两边的大理石砖。 石锤几乎是擦着肖橙的腰落下去，把廊柱从中间砸成两段，烟尘四起，地面凹陷下去一个深坑，蛛网状裂痕蔓延下去，地底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第二座和第三座石雕随之睁开了眼睛。 肖橙：“……” 你们到底讲不讲武德！ 三把石锤此起彼伏左右夹击，她丢了武器，只能动作凌乱地借着廊柱和石墙躲避，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被打的地鼠。 碎砖与碎石四处飞溅，周围一片狼藉，石雕的动作越发狂乱，又是哐哐几锤落下，地面终于被彻底砸穿，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与其说是洞口，不如说是深渊，下面翻滚着黑泥一样的不明胶体，偶尔有红色晶体冒出头来，像心脏一样搏动着。 肖橙被飞溅的石头砸到小腿，脚下一晃，差点就掉了下去。她有些艰难地攀住横在地上的廊柱，支撑着重新站稳身体。 石雕们一直都没能彻底打中她，发出焦躁的吼声，然后冲着肖橙，将沉重的石锤脱手而出。 砰—— 烟尘四起，彻底将肖橙的身体吞没。 三把石锤嵌进地面里，下方垫着的是廊柱的残骸。 一切仿佛归于沉寂，三具石雕同时停下了动作。他们缓缓向这里走来，笨拙地弯腰去找肖橙的尸体。 他们分别拿起自己的石锤。 裂痕蔓延，地面发出咔咔的轻微响动，石雕们没见到肖橙，有些疑惑地站直身体，转身向四处看去。 突然，其中一只石雕发出愤怒的吼叫，它指着不远处廊柱上的一抹红光，高高地举起自己的锤子。 ——咔嚓。 地面不堪重负地坍塌下去，三具石雕慌乱地尖叫起来，但仍旧不可避免地落入下方的深渊。 黑泥雀跃着将它们吞噬下去，里面的红色晶体瞬间涨大一圈，好像充盈着血气。 肖橙紧握着红绳，有些艰难地单手悬挂在空中，绳子的另一头，死死缠绕在一根廊柱上。 绳子拖着肖橙，缓缓向上收缩，终于成功把她拽了上去。 肖橙脱力地瘫倒在地上，拍了拍重新绕回手腕的红绳：“干得好，算你将功赎罪。” 这里已经快被毁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坍塌。肖橙不想跟石雕一个下场，没敢在这里休息太久，稍微缓了缓神，就顺着红绳的指引继续往前走。 周围越来越黑，路也越来越窄，最后彻底断了，只能看到面前一米左右的位置，空中悬浮着一块半米见方的石头。 然后再隔一米左右，是下一块垫脚石。 肖橙简直快气笑了：“这他妈什么东西？我在这儿跑酷呢？” 但红绳执拗地指向那个方向，巨大的拉力扯着她的手，根本不让她后退半步。 肖橙深吸一口气：“就算我上辈子欠了方贺。” 然后咬咬牙，一步跨上了第一块石头。 她站上去的瞬间，石头猛地向下沉去，但很快就稳住了，慢悠悠地重新升回原位。 旁边是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周围没有任何倚仗，肖橙留了个心眼，稍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没有任何事发生。 红绳激动不已地颤抖着，催促她继续向前，越来越耀眼的红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肖橙继续向前走去，一直到第五块石头。 她稍微缓了口气，再过三块石头，就是新的完整的路了。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破空声传来，一支指节长短的弩箭从左侧射来。肖橙条件反射地偏头，锋利的箭头擦断了她的一绺头发，嗖地一下飞了过去。 “屮，什么东西！” 肖橙吃了一惊，差点从石头上一头栽下去，好不容易重新掌握平衡，再一扭头看去，左右两侧垂下上百把弓弩，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完全不加思考，肖橙本能地拔腿就跑，蹭蹭几下跳过石头，没等它完全上升，猛地纵身一跃，借着惯性滚落到地上。 身后的箭雨密密麻麻，深深钉在石头里，几乎齐根没入。 空中的几块垫脚石瞬间粉碎，肖橙心有余悸地看着射空了的弓弩，缓缓站起身来。 第46章 绝命旅行团（10） 肖橙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有温热液体淌下来，用手一抹，果然是血，显然是刚才被弩箭刮伤了。 好在伤口不算很深，血没一会儿就能止住。肖橙没太在意这点小伤，转头去看不安分的红绳。 红绳颤颤悠悠地晃着，吸引到她的视线后，迫不及待地指了指前面。 那是一座十分精巧的宫殿型建筑，两层楼高，通体黑色，在这一片废墟里，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肖橙缓了口气，在红绳的牵引下，慢慢向宫殿走去。 这次没有受到任何袭击，大门在她面前自动开启，露出里面富丽堂皇的大厅。 大厅正中央，是一张用红色晶体垒成的王座，方贺被沉重的铁链锁在上面，但在肖澄踏进来的瞬间，铁链叮铃哐啷地碎成碎片，一块块落到地上。 红色晶体缓缓粉化消逝，红绳雀跃地扑到方贺面前，亲昵温和地缠绕住他的手腕。 肖橙看着方贺略显惊愕的神情，随手抹去脸上的血痕。 “走吧。”她露出调侃的笑容，走过去向他伸出一只手，“我来救你了，尊贵的红公主。” 没等方贺说些什么，熟悉的眩晕感再次向两人袭来，再一晃眼，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他们站在一座敞亮的广场上，周围围了一圈热情鼓掌的工作人员，他们手里捧着花瓣，毫不吝啬地大把大把往外撒。 耳边响起小丑欢快的声音：“恭喜1号游客完成b级项目红与黑，获得15个乐园积分！” 肖橙还没缓过来，就被花瓣兜头兜脸地砸懵了，她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了看方贺：“我们……” “通关了。”方贺向她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吹捧道，“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黑骑士。” 肖橙：“……”怎么回事，奇怪的骄傲感增加了。 下一个出现在广场的是许楚，他看起来比肖橙状态稍微好一点，红衣女站在他身后的位置，给人的感觉虚弱了不少。 “你们这么快？”许楚有些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通关的。” “运气比较好嘛。”肖橙谦虚地回应他。 之后就没有玩家再出现了，许楚正忧心忡忡地想着，他们会不会出意外，就见小丑拨开人群，缓缓地走了出来。 “项目已经结束了哦，很可惜，没通关的游客，再也没有机会通关了。”他用悲恸的声音说道。 话音刚落，几个狼狈不已的人影从天而降，砰砰几下落在地上，正是剩下的四个玩家。 被红绳牵着的四个女鬼，脸上流露出怨毒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5号玩家伤得最重，几乎已经要糊成一个血人了。他畏寒似的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与之相对的，绿衣女脸上浮现着餍足的淡淡红晕。 “很有意思的项目，大家果然都是意犹未尽。”小丑做出夸张的肢体动作，手舞足蹈地说道，“那么就让我们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个项目吧！” 肖橙气还没来及喘匀，听到这句话只想骂街。 但是小丑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看法，他自顾自地宣布着：“下一个项目是……下一个项目是……价值25个乐园积分的a级项目！狂欢吧大马戏！” 他神情激昂地高举起双手。 肖橙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那些工作人员的身体不断拉长放大，最后变形成一个个小山似的动物。 他们狂乱地发出嘶吼，双目赤红一片，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踱步。 广场四周，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小丑从身后摸出一把转得飞快的电锯，肆无忌惮地挥舞着，发出刺耳的尖笑：“赶紧躲好！我要来吃肉了！亲爱的羔羊！” 肖橙跟着方贺边跑边骂：“我去他妈的大马戏！” “省点力气吧黑骑士。”方贺反手锁上楼栋的大门，然后扯着肖橙往楼上跑去。 “两边屋子都进不去，那门能挡住他们吗！”肖橙听着外面令人心慌的撞门声，忍不住回头看去。 “不能。”方贺言简意赅，“我们去楼顶。” “然后你跳我也跳？”肖橙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缺氧到极限，彻底死机了。 方贺知道现在解释都是白费，干脆一言不发地闷头向上。 没有电梯，一刻不停地跑了十多层，肖橙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不行了，心脏跳得快要飞出来一样。 “等……等等……”她摆摆手，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一缓，那么多楼，小丑不一定正好挑中这个……”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下方响起刺啦刺啦的电锯声。 小丑狞笑着探过栏杆，仰头向上看去，他挥了挥手里被血浸染的电锯，涂成鲜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找，到，你，了。” “卧槽！”肖橙都快哭了，只能拖着两条仿佛灌了铅的腿，挣扎着继续往上爬。 好在还有方贺拽着她。 眼看到了顶楼，方贺猛地踹开天台门，几乎是拖着肖橙走上了楼顶。 肖橙听着越来越近的电锯声，只觉得天台好冷风好大，把她的心吹得拔凉拔凉的。 小丑不是一个人来的。 小丑的背后还跟着三头狮子。 他们缓缓逼近，眼看着已经退无可退，肖橙咽了咽唾沫，转头看看身后：“讲真的，要不我们跳吧。” “你会用电锯吧？”方贺突然问道。 “啊？”肖橙还没反应过来，她手腕上的红绳突然自动松开，方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一把将小丑扑倒在地，同时手指捏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嘣一声脆响。 电锯落到地上，被方贺一脚飞踹，踢到肖橙面前。 他拖着小丑堪堪躲开狮子的利齿，对着肖橙高喊一声：“动手！” 肖橙的动作快过反应，捡起电锯咔咔几下，动作利落地斩落狮子的头颅。 腥臭的血液溅了她一身，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手里的电锯：“卧槽，副本里不分几级保护动物吧！” 方贺跟恼羞成怒的小丑扭打在一起，但他显然更胜一筹，小丑没一会儿就彻底落了下风，被他抬手一掀，从楼顶重重地坠落下去。 “嚯，罪过罪过。”肖橙探头看了眼楼底几乎摔成烂泥的尸体。 已经有几只动物闻着血腥味凑过来，大口大口地开始分食。 方贺掸了掸身上的灰，理平衣褶，慢条斯理地走到肖橙身边。 红绳重新将他们的手腕连接起来。 “看那边。”方贺眺望一会儿，指着一个方向对肖澄说道，“那是河，看到河边上的大门了吗？” “那就是出口？”肖橙眼神一亮，立刻就反应过来。 “对，记住那个方向。”方贺点头道，“拿着你的电锯，干他丫的。” 第47章 绝命旅行团（11） 冲出楼栋，楼底的几只动物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碎肉和血沫，粘稠的口水吧嗒吧嗒滴下来，但碍于肖橙手中的电锯，在原地徘徊着，迟迟不敢上前。 肖橙看着为首那只比人还大的兔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在楼顶看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凑近了，只能说特别炸裂。 这种生物是可以真实存在的吗？ “快走。”方贺轻声催促道，“锯子上有狮子的血，它们暂时不敢过来。” “都这样了还分食物链呢？”肖橙感觉在离谱中又有一丝合理，举着高速旋转的电锯，缓慢地向旁边移动。 动物们的视线始终黏在他们身上，兔子忌惮地看着电锯上的血，喉咙里发出威慑的低吼声。 “兔子是这么叫的吗？”眼看着就能绕过它们了，肖橙略微放松下来。 “这是需要关注的重点吗？”方贺吐槽道。 两人就这么越走越远，就在他们以为，可以摆脱那些动物的时候，异变突生。 身后传来骨骼摩擦的咯吱声，肖橙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只见血泊里，小丑的残骸缓缓站了起来。 断裂的骨骼自动拼接复原，他胸口的空洞里，是一颗有力搏动着的红色晶体。 小丑的大半边脸被咬坏了，碎肉摇摇欲坠地搭在下颌上，随着他的动作，一块块掉在地上。 红色晶体跳动得越来越快，泛着红光的经络从中蔓延出来，穿插进小丑的肢体。他被完完全全覆盖在光晕里，骨骼上逐渐显露出肌肉的纹理。 小丑伸出还没完全长好的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那些动物：“不要畏惧。” 动物们在他掌下蜷缩起来，止不住地颤抖。 “吃了他们。”小丑淡淡地说道，“哪怕用你们的尸体铺路。” 地底传来轰鸣声，无数红色晶体破土而出，没入动物们的身体里。一栋栋高楼轰然坍塌，越来越多的动物聚集起来，它们整个地涨大了一群，筋肉隆起，红色的脉络遍及全身。 其他人形容狼狈地跑出废墟，7号玩家被一块碎石砸了个正着，重重地被甩了出去。蓝衣女跟她绑在一起，突然发出无比痛苦的叫声。 一头狼扑过来，张嘴叼住了蓝衣女，她的身体就此断成两截，下半身被狼嚼碎吞下，上半身还跟7号绑在一起，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发出痛苦的呻吟，用两条胳膊奋力向7号爬去。 “我的……我的……”她抓住7号玩家的脚踝，神情癫狂地一口咬下去。 血肉四溅。 7号玩家发出惨叫，他的半条腿很快被蓝衣女吞吃入腹，与此同时，红绳上散发出淡淡流光，蓝衣女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她断掉的腿开始缓缓长出来。 “卧槽！这他妈原来是储备粮吗！”肖橙来不及思考，扬起电锯，行云流水地削去蓝衣女的脑袋。 方贺顺势一把薅起地上的7号玩家：“疼也忍着！” 身后动物们嘶吼着奔腾而来，扬起一地尘土。小丑坐在一头狮子身上，发出狂妄的尖笑。 “发生了什么！”许楚很快就赶了上来，红衣女跟不上他的速度，像气球一样被拽得飞了起来。 “我们把小丑宰了。”方贺言简意赅地说道。 7号玩家已经快疼疯了，听到这句话当场就炸了：“你们宰他干嘛！宰就宰干净啊！这不是活着的吗！” “谁知道他心眼这么小，人都复活了还开大。”肖橙感觉自己的肺快爆了，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已经有动物追上他们了，被她一电锯砍倒在地，但没一会儿，尸体又在红色晶体的作用下，重新爬了起来。 “屮！这么坑！”肖橙满头满身溅的都是血，手里的电锯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转速渐渐慢了下去，发出干涩的吱呀声。 “出口还有多远？”许楚随手捡了块大石头当武器，用石头 尖端用力捅穿一匹狼的眼睛。 7号玩家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越来越虚弱，半趴在方贺的肩膀上，快要昏过去了。蓝衣女被拖在身后，还没有死透，执拗地四处摸索着，找自己的脑袋。 “快了，就在前面。”随着又一颗脑袋被砍下，肖橙手里的电锯彻底不动了。她抹了把糊到眼睛边上的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们在被彻底包围前，赶到了紧闭着的入口门前。 身后的动物们逐渐放缓脚步，小丑骑着狮子走到最前面，看他们的眼神格外轻蔑。 “没有任何人能离开我的乐园。”他狂妄地摊开双手，身后的动物以臣服姿态，垂着脑袋跪伏下来。 肖橙不信邪地用力去推大门。 纹丝不动。 “我尊重每个人的决定，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动物。”小丑高扬着头，宣布自己的审判结果。 许楚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胳膊上肌肉隆起，已经准备扑上去跟他拼命了。 方贺伸手拦住他：“等等。” “怎么了？”肖橙知道他有办法了，两眼放光地看过去。 “还记得他最开始说过的话吗？美好仅存于回忆，狂欢于梦境。”方贺缓缓将7号玩家放下来，“这是他的梦。” 小丑死死地盯着方贺，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 “换句话说，只要撑到他梦醒就可以了。” 方贺手腕上的红绳缓缓缩紧，绳子的另一头从肖橙手上松下来，蛇一样缠绕回他的小臂上。 “他要是一直不醒呢？”许楚一脸愕然地看着方贺，他本来想问为什么他能控制红绳，但现在属实不是时候。 “那就更简单了！”肖橙被追了一路，早就积攒了满肚子的火气，她扛起手里的电锯，做了个相当暴力的动作，“揍到他不得不醒！” 许楚看起来能打，事实上也相当能打，红衣女被他当成了武器，流星锤一样挥得虎虎生风，丝毫没有做鬼的尊严。 动物变大的同时，也变得格外笨拙，肖橙知道它们会复活，学乖了不再奔着脑袋去，而是咔咔砍起了它们的腿。 电锯就算坏了，也格外锋利，没一会儿地上就趴倒了一片。 方贺直奔小丑而去，几下腾挪躲开了狮子的爪击和撕咬，一脚飞踹把小丑踢到肖橙面前。 “揍他！” 方贺一个灵活的滑铲，躲开大熊的踩踏，趁势一拳擂在它的胸口上，给它砸了个踉跄。 “收到！” 肖橙踩住摔懵了的小丑，嘿嘿一笑，高举起手里的电锯，重重一把手砸到他脸上。 小丑的个人战斗力其实不强，防御力跟普通人也没多大区别，没一会儿就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了。 肖橙给他留了口气：“醒了没？”她拍拍小丑血肉模糊的脸，说实话，有点恶心。 小丑没有回应，他定定地看着天空，目光放空，瞳孔开始扩散。 “卧槽，不会死了吧？”肖橙不敢松懈，高举着电锯，准备等他复活后再来一轮。 然后就听到耳边响起前台的声音：“恭喜1号游客完成A级项目狂欢游乐园，获得25个乐园积分！” “友情提示，现在是乐园时间，下午五点整，太阳落山，请尽快离园。” 第48章 绝命旅行团（12） 小丑连同所有动物都迅速粉化消失，内园的入口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门外散发出刺目的光，晃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紧接着，就连内园大门也消失了，他们重新出现在游客中心里，前台木着脸站在他们面前，用生硬的语气说道：“亲爱的旅客，要闭园了。” 肖橙手里还举着电锯，满身是血，看起来像个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6号玩家就站在旁边，一脸的不明所以，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你……你们……”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一起完成了那个B级项目吗？” “……B级项目？” 肖橙扔掉电锯，若有所思地跟方贺对视一眼。 然后就发现，方贺整个人都变得透明起来，看起来跟个游魂差不多，随时都会消散的样子。 “卧槽！你什么情况！”她整个人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红绳饿虎扑食一样，迅速缠绕到自己的手腕上。 光影流转，她能感觉体内的什么东西，顺着绳子传输到方贺那里。 他整个人重新变得凝实起来，眼瞳中泛起近乎妖冶的鲜红，但那抹红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肖橙想问些什么，但方贺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截至目前，所有玩家里，7号玩家是最凄惨的那个，半条左腿没有了，脸色惨白一片，勉强支撑着靠在那里。没头没腿的蓝衣女跟他绑在一起，双手仍然在不停地摸索着。 其次是5号玩家，他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寻求安慰似的，倚靠在绿衣女身上，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就连头发和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薄霜。 “亲爱的游客，你们准备好出园了吗？”前台催促道。 “等等，我们再稍微回味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肖橙一眼就看出这里面必然有坑，转头看向其他玩家，问道，“你们身上都有多少乐园积分？” “一百多。”许楚最先回答道，“怎么了吗？” “门票。”4号玩家淡淡地说道，看向肖橙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来不止我有这种猜测。” 其他玩家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该死，差点被他坑了！”许楚愤愤地低骂一声，转过去向前台问道，“门票什么价？” “单张20，套票100，请问您需要哪种，尊贵的游客？”前台的脸上浮现出虚伪的微笑。 “套票！”许楚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关键，咬牙切齿地说道。 6号玩家也凑够了100积分，赶紧跟着买了套票，7号同样咬着牙勉强开口道：“我也要……” “尊贵的游客，您只需要单人票就可以。”前台打断了他的话。 最后还剩下5号。 他惊慌失措地看向众人：“等等，我没有……我没有那么多积分，能不能，能不能……” “没关系，尊贵的游客。”前台用甜美温和的声音对他说道，“您也只需要一张单人票。” 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的门票。 前台引领着他们走到闸机口，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尊贵的游客，绝命乐园祝您旅途愉快。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出了这道门，乐园里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导游挥舞着黑色旗子，神情不耐地等在外面，她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面包车，车身上同样绘制着花里胡哨的图案。 许楚最先走了出去，在走过闸机口的瞬间，他身上的套票猛地一烫，然后化为飞灰。 随后是4号玩家和6号玩家，两个姑娘走出去，套票同样化为飞灰散去。 7号和5号惴惴不安地揣着自己的单人票，好在无事发生，这说明他们真的只用单人票就可以。 5号玩家稍微松了口气，他看向导游，不自觉地 抱紧了怀里的游客指南。 “尊贵的游客，你还不出去吗？”前台强忍不耐地看向肖橙，连假笑都懒得装了，“是因为赊账的事吗？没关系，我说了，离开乐园，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那不行，有借有还，我讲诚信啊。”肖橙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要还，一定要还！如果你不让我还债，今天这门，我就不出去了！” 前台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鸷起来：“你可以试试。” “我当然可以试试。”肖橙淡淡一笑，“反正在我们全部离开之前，太阳是不会落山的。” 她说对了。 前台沉默半晌，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你确定要还？” “确定。”肖橙笃定地点了点头。 “你也一样？”前台的目光转到方贺身上。 “当然一样。” “既然这样。”前台伸手摸了一把红线，然后冷声道，“恭喜，您获得了0个乐园积分。” 肖橙和方贺走出了闸机口，导游紧皱眉头，相当不悦地看过来：“怎么这么久？” “跟前台姐姐一见如故，叙叙旧。”肖橙敷衍着回答道。 导游没继续深究，冷哼一声，然后无比丝滑地切换到活泼状态：“各位亲爱的游客，想必你们一定会有很多东西，要跟导游小姐我分享吧？让我看看你们的游客指南，上面一定多了许多,让人兴奋的内容!” 她草草翻看着玩家们的手册，探寻的目光最终落在5号的身上：“你的玩家指南，是最有特色的一个！” 5号玩家整个人不自觉地一颤，似乎是被她盯得相当不自在。 “不要紧张嘛，让你的旅伴好好安慰一下你吧。”导游背过手去，转身蹦蹦跳跳地往面包车那里走，刚把车门拉开，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手。 “糟糕！我忘了！”她转头看向众人，露出恶作剧般的戏谑笑容，“提醒你们哦，我们换车啦！这是一辆可以坐十二个人的面包车哦！” 十二人。 除去司机和导游，还能坐十人。 “人数不对吧？”肖橙皱了皱眉，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警惕地看向导游。 “不过还好。”导游笑嘻嘻地继续说道，“十张门票十个人，这不是正好可以坐下吗。” 第49章 绝命旅行团（13） 十张门票，十个人。 5号和7号玩家表情刷的一下就变了。 “等等！明明是前台说我只要……”7号本来就疼得一身冷汗，现在脸色更是毫无血色，惨白得像个死人。 “没问题嘛，你看你的旅伴，现在还能算个人吗？”导游笑嘻嘻地指了指蓝衣女。 她话音刚落，7号手腕上的红绳突然自动燃烧起来，淡蓝色的火焰并没有灼伤他，而是顺着绳子一路烧到蓝衣女身上。 她痛苦不堪地挣扎起来，在原地不停地翻滚着，试图用手将火焰拍灭，但根本无济于事。 蓝色火焰欢快地跳动着，很快就将她完全吞噬，只剩下一缕轻烟，慢悠悠地飘到7号玩家体内。 那枚上下颠倒的数字徽章落到地上，逐渐暗淡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与此同时，7号玩家胸前的徽章迸发出刺目光芒，原本隐去的半透明锁链重新显现出来，锁链表面布满裂痕，最终咔嚓一声碎成了粉末。 飘落而下的粉末自动聚集在他小腿的断面上，肉芽和经络重新生长出来，然后皮肉缓慢复原。 7号一脸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新长出来的腿，激动得语无伦次：“这……这是……” “这是旅伴给你的馈赠。”导游心情很好的样子，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那我呢！”5号一看还有这种好事，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两眼都在放光，“我也只需要买一张门票！” 肖橙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走火入魔的样子，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导游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露出玩味的笑容，目光在他和绿衣女身上来回盘旋，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嘛……”导游摇晃着手里的小旗子，然后伸手指向5号玩家的方向，“恭喜你，你的旅伴也会给你相当慷慨的馈赠。” “真的吗！”5号玩家神情激动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绿衣女被他拽了个踉跄，但还是乖顺地重新靠到他身边，微微低着头，散落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不对！” 肖橙猛地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了，导游的手指偏移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 她指的不是5号，而是绿衣女。 但这时候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那根红绳肉眼可见地涨大变粗，像一根输送管，连接在5号玩家和红衣女之间。 紧接着，5号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脂肪和血肉被抽空，皮肤干巴巴地包裹在骨头上，露出棱角分明的形状。 他骷髅似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收起的笑容，眼睛被撑得很大，眼球因为慢慢变得凸出来，最后像剥葡萄一样，啵的一声从眼眶里弹出来，晃晃悠悠地悬在那里。 他的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整个腹腔缓缓凹陷下去，然后皮肤开始皲裂，像是放久了的皮革，一块块剥落下来。 没过多久，他就成了货真价实的骨头架子，但他还活着，肋骨之下，心脏还在有节奏地律动。 6号玩家没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4号侧身阻隔住她的视线，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随着最后一丝皮肉也被吸收干净，绿衣女手腕上的红绳缓缓收了回去，逐渐没入皮肤，像血管一样，泛着淡淡的红色。 她现在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亲爱的旅伴，感谢你的慷慨。” 她向5号玩家缓步走去，千娇百媚地依偎在他的胸口，细长的手指向肋骨里探出。 她掏出了那颗心脏，血淋淋地一口口吃下去。 然后她抹了抹嘴边的血迹，微笑着走到7号玩家面前。在他抗拒且惊恐的眼神里，红绳再次探出，将他们的手腕紧紧捆绑在一起。 “你好啊，新的旅伴。”绿衣女用带血的指尖，戳了戳7号的胸口，“预祝 我们旅途愉快。” 面包车上。 气氛沉寂，只有导游和绿衣女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甚至来了一波女高音合唱。 肖橙被吵得耳朵疼，眉头紧皱，闷闷地往座位里面缩了缩。 “你还好吧？”方贺轻轻地拽了拽红绳，“不会这种程度就被吓到了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肖橙一脸无语，“就这？呵。” “没被影响到就好，毕竟接下来只会更加危险。”方贺一本正经地说道，“至少我现在不想看着你死。” “拜托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肖橙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如果哪天你也变成那个鬼样子，哪怕同归于尽，我也要宰了你。” 方贺失笑道：“这么凶残？” 肖橙没说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做了个举锤子砸人的动作。 面包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大马路上，从天黑一直走到天亮。肖橙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一睁眼，就看到车窗外升了一半的朝阳。 导游和绿衣女都很安稳，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这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旅行。 但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了。 导游用高昂的语气，声情并茂地说道：“亲爱的游客，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面包车，已经到达极限了！”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车轮开始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整辆车剧烈颠簸起来，汽油味逐渐在车内弥散开，并且越来越浓郁。 肖橙：“……”你管这叫好消息？ “我们现在，不得不随机选择一个中转站，等待司机师傅开新车来接了。”导游继续说道，“让我们感谢司机师傅的辛勤付出！听我说，谢谢你！” 然后话音刚落，司机就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了。 肖橙：“！！！”我可真是谢谢你啊淦！ 许楚反应最快，在司机消失的瞬间，立刻扑到驾驶位上，单手稳住开始打转的方向盘，然后踩下刹车，靠边停稳。 红衣女跟他绑在一起，卡在座位中间，有些无措地扑腾着，看起来可怜中带着点搞笑。 “哎呀，这么紧张干什么。”导游不紧不慢地晃着手里的小旗子，第一个从车上跳下去，“不过停都停了，那就按照编号有序下车吧。让我看看，随机到的是什么好地方呢？” 她踮着脚向远处眺望，然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恭喜你们哦，是相当富有艺术气息的……绝命美术馆呀。” 第50章 绝命旅行团（14） 肖橙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也没有闲情雅致去参观美术馆，更何况那特么还叫绝命美术馆。 但是不行，导游已经开始指挥他们排队了。 “乖乖站好，必须站成很整齐的两列纵队！”导游站在最前面，调整着队形，过了好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了！亲爱的游客，你们是我带过最棒的一届！” 肖橙简直感到窒息，深深吸气呼气，最后忍无可忍地扯了扯方贺：“要不你再辛苦点，找找看有什么Bug，哪怕炸了这个副本呢。” “什么Bug？我就是这里最大的Bug。”方贺无奈地摊了摊手，“知足吧，副本又不是我开的。” “你确定不会变成绿衣女那样的对吧？你发誓，你说玩家不骗玩家。”肖橙再三确认，毕竟她有自信，面对那样子的方贺，自己只能祈求嘎个痛快了。 “不会，我发誓，我说玩家不骗玩家。”方贺态度诚挚地竖起三根手指。 所谓的绝命美术馆，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看起来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 导游走在最前面，故作天真地蹦跳着，双马尾跟着一晃一晃。 “千万不要走散哦！这是个很神秘的美术馆！”她用夸张的声线大声说道，“这一定是让你们毕生难忘的游览经历！” 美术馆内，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彩色泡泡，它们彼此碰撞挤压，然后啵的一下炸开，落下星星点点的颜料。 墙壁上挂着许多空白画框，画框下贴着金属铭牌，上面印着画作的作者和简介。 导游站在一幅画框前，捧着脸做出陶醉的样子：“太美了！美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有人不懂得欣赏这幅画，那他活着，就是一种侮辱！” 肖橙：“……”这什么皇帝的新画。 然后就见导游猛地回头，向她看来，柔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1号游客，我很期待你的见解。” 肖橙：“……我看到了美。”美了个寂寞。 “还有呢？”导游一脸期待地追问。 “除了美……” 肖橙飞快地瞥了眼画框下面的铭牌，作者的名字叫小帅，画的主题是火鸟。 “还有坚强。”肖橙一脸笃定地回答道。 导游没有评价她的答案，她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然后转过头去，重新欣赏着墙上的空白画框。 “真美啊。”她发出沉醉的喟叹，“你的感悟还是有所欠缺……去深刻体会一下吧，毕竟实践出真知啊。” 肖橙本来还想问，要怎么去深刻体会。下一瞬间，从画框里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一把扯进了画里。 肖橙：“……”甘霖娘，听见了吗导游，我甘霖娘！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方贺就是那个顺带着的泥。 大手把她扯进画里之后，就瞬间消失了。面前是一条回形走廊，不是很宽，勉强能供两个人并肩行走。 走廊里一片寂静，幽暗的灯光一闪一闪，可以说是充满了诡异氛围。 “这什么鬼地方？”肖橙皱着眉头左右张望。 “不知道，但是听回声，这是个密闭空间。”方贺屈指敲了敲墙面，“实心的，往前面走走看吧。” 走廊并不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拐角的地方。 “这地方倒是挺适合玩四角游戏，数字人狂喜。”肖橙吐槽道，“你说小帅是谁？” 方贺沉思片刻：“这个男人叫小帅，那个女人叫小美。” 肖橙：“……”好了，闭嘴吧你。 一连走了四五圈，什么事都没发生。别说鸟了，连声鸟叫都没听见。 “我们不会就一直困在这里打转吧？”肖橙试着推了推墙面，“你说这墙会不会突然两边合起来，把我们挤成肉酱？或者说突然出现什么怪物，毕竟这走廊构造，真的很适合追逐战啊。 ” “这两者跟火鸟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方贺有些疑惑地问道。 “说得好像这走廊跟火鸟有联系一样。”肖橙干脆不走了，蹲下来研究墙壁上细细的裂纹。 然后方贺突然一下子把她薅了起来，猛地一推她的后背：“跑！” 肖橙被推了个踉跄，条件反射地往前面跑了好远，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什么情况！” 方贺挡在她身后，推着她继续向前：“如你所愿，追逐战来了！” 肖橙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们两个人脚步声，走廊里还多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拐棍杵在地上，嘚嘚嘚，嘚嘚嘚，速度很快。 她抽空回头看去，视线越过方贺的肩膀，她终于看清了追着他们的东西。 是一只火鸡。 准确来说，是一只开膛破肚，只差进烤箱的火鸡。它的头和脚都已经被砍了，飞快地倒腾着两个波棱盖，不远不近地追在他们后面。 “靠！火鸡就火鸡！用火鸟那么高大上的名字！”肖橙欲哭无泪，她终于知道导游最后的笑是什么意思了，这是在笑她是个傻子。 “你说看到了美。”方贺补刀，“还有坚强。” “有完没完！有这个精力你做了它呢！”肖橙加快了速度，“我们绕后！” 但是她的计划在下一个路口就破灭了。 在那里守着的，是第二只光不出溜的火鸡。 “我们被包围了。”方贺一脸认真地说道。 “两只火鸡也不是不能对付。”肖橙干脆不跑了，跟方贺一左一右，对峙着两只火鸡。 嘚嘚嘚，嘚嘚嘚。 火鸡飞快地向他们冲来，骨头和地面撞击的声音久久回响，听起来像是有无数只火鸡，挤满了整个回形走廊。 然后肖橙真的看到了，新的火鸡正从走廊两头的拐角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两人齐齐沉默一瞬。 “你什么时候修炼的乌鸦嘴？”方贺十分真诚地问道。 肖橙不想说话，她现在宁愿去揍火鸡。 随着火鸡群越来越近，两人缓缓靠在墙上，以免腹背受敌。突然，肖橙摸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下意识地按了下去。 只听吱呀一声。 对面墙上打开一道极其狭窄的暗门。 第51章 绝命旅行团（15） 暗门很窄，里面一片昏暗，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但就这门的大小，估计也只有肖橙能勉强挤进去。 随着暗门的打开，那些火鸡变得十分畏惧，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踱步。 很显然，能让两人脱困的线索就在门里。 “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肖橙当机立断地说道。 “顶多十分钟，注意安全。”方贺再次松开了两人手腕上的红绳，背对着肖橙守在暗门外，警觉地看着走廊两头的火鸡。 肖橙不敢耽误时间，试探着伸手，往暗门里摸了摸，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小心地弯腰钻了进去。 暗门后是个完全密闭的屋子，四四方方，像是与外面完全隔绝开来，自成空间。这里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黑，顶多算是昏暗，已经足够她看清里面的东西了。 在屋子最深处紧挨着墙的位置，隐隐透出黯淡的金色光芒，那里供奉着一座佛龛，上面罩着一块黄布。 肖橙摸索着向佛龛走去，突然听到脚下咔嚓一声，她好像踩断了什么东西。 是一根骨头。 准确来说是大号的鸡腿骨，上面肉被啃得很干净，可以说是狗见了都要摇头。 吃鸡？怕不是供的黄大仙？ 肖橙把骨头往旁边踢了踢，看着红光越来越盛的佛龛，没有迟疑，继续向那里走去。 暗门外，方贺背部紧贴墙面，侧耳去听着肖橙那边的动静。 没什么异常，里面应该没太大危险。 他稍微松了口气，随手将红绳的末端绕起来，然后警惕防范着那群越来越暴躁的火鸡。 它们不安地拍打着翅尖，在原地扭来扭去，好像在交流着什么。 突然，其中最大的一只突然腾的跳了起来，一块土豆从它鼓鼓囊囊的肚子里飚射出来，噗的一下砸在方贺身边的墙面上。 方贺看着那只拔地而起的火鸡，又低头瞥了眼被砸碎的生土豆块，微微皱了皱眉。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紧接着，这种预感就成真了。走廊里密密麻麻的火鸡点亮了新的攻击技能，前仆后继地一个个蹦起来，噗噗噗地砸起了土豆块。 那一瞬间，方贺幻视出了刀光剑影。 他嘴角微微一抽，偏头躲过一块堪比子弹的土豆，眼睁睁看着它撞到墙上，砸出蛛网状的裂痕。 方贺：“……”谁能想到呢，这竟然是一群射手。 好在虽然攻击密集，但火鸡毕竟没有脑袋，喷土豆的准头不太行，堪称人体描边大师。 方贺几个腾跃灵活躲过土豆攻击，眼看着火鸡肚子空了，这一波就要结束了。 最大的那只火鸡再次跳起来，狂傲地扑腾着两只光溜溜的翅膀，调整着身体的角度，从被斩断的脖子截面，喷出了一颗又一颗豆子。 方贺：“……”它是懂膈应人的。 豆子远比土豆的攻击力要强，一颗颗深深嵌进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火鸡的包围圈不断缩紧，突突突地喷着豆子，堪比机关枪，力求实现全方位无死角的火力覆盖。 方贺逐渐有些顶不住了，转头对着暗门喊道：“肖橙，好了没！我要死在外面了！” 肖橙根本就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佛龛，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把将黄布掀开。 佛龛里的不是什么黄大仙，而是一只完整的火鸡标本，和一颗白玉似的鸡蛋。 佛龛背后放着一柄精致的锤子，很沉，入手冰凉，锤子柄上刻着一句话：“初始，砸了它！” 肖橙拎着锤子，看着火鸡标本和鸡蛋，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用黄布把佛龛整个地兜了起来，直接打包带走。 开玩笑，只有十分钟，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佛龛无疑加大了她出暗门的难度，等她好不容易从里面钻出来，还 没来得及站直身体，两颗豆子嗖嗖地贴着她的头皮划过，带起一阵凉风。 紧接着，她眼前闪过一道残影，方贺猛地一踏墙壁，借力翻身跃起，伸手截下一把豆子，一抖腕尽数甩了回去。 豆子啪啪砸在火鸡身上，一下子打下去好几只，但并没有什么用处，更多的火鸡扑起来，百折不挠地继续攻击。 肖橙看得有些懵，不自觉地往暗门里缩了缩，躲开密集如雨的豆子。 方贺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虚幻了，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一转头看到肖橙，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红绳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啪啪几下打掉空中的豆子，亲昵地在肖橙手腕上蹭了蹭，然后绕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肖橙：“……”这绳子怎么越来越狗？ 绳结完成的瞬间，整条红绳都迸发刺目红光，像一道无形的护盾，将所有的豆子都阻隔在外面。 红光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接触到火鸡身上，瞬间燃起炽热火焰。鸡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浓郁的香味弥散开来，火鸡群像遇到了天敌，蹭的一下退出去好远。 红光并没有维持太久，火焰也很快就熄灭，火鸡群心有余悸地不敢立刻上前，在原地踟蹰了好久，直到肖橙把佛龛放到地上，一把揭开都在上面的金布。 所有的火鸡瞬间呆立在原地，过了好久，以最大的那只为首，扑通扑通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 说跪其实不太准确，它们是整个趴了下去，然后尽可能高的扬起只剩一小茬的脖子，翅膀举起张开，做出顶礼膜拜的姿势。 肖橙愣愣地看着它们：“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这是什么东西？”方贺指着佛龛问道。 他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手背上有一道不浅的擦伤，正滴滴答答地外冒血。 “哦，这个啊，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肖橙把手里的锤头递给他，示意他看上面刻的字，“你说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啊？” “这种问题，直接问鸡就好了。” 方贺环视了一圈火鸡群，面无表情地把火鸡标本拎出来，然后高高扬起了锤头。 第52章 绝命旅行团（16） 落下的锤头在火鸡标本上方微微停滞，然后方贺一转手腕，干脆利落地将佛龛连同鸟蛋砸了个粉碎。 淡黄色的蛋液从残骸里缓缓淌出，散发出诱人的香甜味道。 走廊里回响起清脆的鸟叫声，火鸡群突然齐刷刷站了起来，它们身上开始缓缓长出细软的淡金色绒毛，这些绒毛越来越密集，不断变长变硬，最终完全覆盖住它们肚子上的缺口。 光溜溜的火鸡变成了一大堆金晃晃的毛团子，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 它们活动着刚长出来，还不太协调的爪子，颠颠地跑到肖橙和方贺面前。 开始跳舞。 肖橙：“……”倒也大可不必。 “看来砸对了。”方贺哐啷一声扔掉了手里的锤子，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等它们跳完，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要砸鸡蛋？”肖橙一脸疑惑地问道。 “画的名字叫火鸟。”方贺指了指地上毁掉的佛龛，“然后你看这个蛋。” “它还没孵出来？”肖橙合理猜测。 “你看这个蛋，它不是鸟蛋，甚至也不是鸡蛋。”方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特么是个蛇蛋。” 等火鸡跳完了舞，一只只有序离开，退出两人的视线范围后，走廊中央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能出去了。 肖橙微微松了口气，跟方贺一起向漩涡走去。 然而不行，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他们与出口之间。 “又有什么幺蛾子？”肖橙皱了皱眉，转头向走廊两边看了看，火鸡群并没有回来，也没有出现什么别的东西。 方贺低头沉思片刻，指了指地上的火鸡标本：“拿上它，它不属于这幅画。” “为什么？”肖橙弯腰把标本捡起来，翻来倒去地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因为它不是火鸟。”方贺拉着肖橙向前走去，“它是准备给蛇卵的食物。” 他们畅通无阻地通过了黑色漩涡。 再度回到美术馆，肖橙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面前挂着的，还是那幅名为火鸟的画，但画框里不再是空的，一只金色的大鸟在火焰里翱翔，火焰背后的阴影里，隐匿着一条丑陋的蛇。 “没想到小帅还有两把刷子啊。”肖橙慨叹一声，转头没看到导游和其他玩家，有些疑惑地四处张望着，“他们人呢？” 然后就看到隔壁的画框里，伸出来一只骨瘦如柴的手。 肖橙眼睁睁看着许楚从画框里爬出来。 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整个人都变得瘦削起来，但不是那种干瘪的瘦，非要形容的话，浓缩就是精华可能更贴切一点。 他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只在皮肤表层留下一圈诡谲的红痕，红衣女也同样消失，不知道是魂飞魄散，还是换了旅伴。 见到肖橙和方贺，许楚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你们……就这样通关了？” “不然呢？”肖橙被他问得有点懵，“你怎么了？” “有点饿。”许楚神情古怪地揉了揉肚子，“没关系，在消化。” 肖橙听到他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咕声，沉默了片刻，然后拎出了火鸡标本：“要不你吃只鸡呢？” 许楚礼貌地微笑拒绝：“谢谢，不用。” 肖橙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他身后那幅画。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有色块缓缓浮现出来，从画纸的正中央开始，逐渐向外蔓延。 画的是一场篝火晚会，正中央架着烤架，烤架上串着一只乳猪。 还有红衣女。 她以一种极端痛苦的姿势，蜷缩在那里，身体瘪得像放了气的娃娃，七窍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尤其醒目的，是她手腕上那半截断掉的红绳，好像是浸了血，已经微微泛黑了，缩成一团，像是…… 截断的脐 带。 “来自旅伴的慷慨馈赠。”许楚抢在肖橙发问前开口解释，“是这个意思，我同样可以吸收她。” 在他说话的同时，整个人也缓慢地重新恢复正常。 显而易见，他“消化”了红衣女。 “很危险，这才是通关手段。”许楚用冷静又漠然的语气继续说道，“5号和7号的经历，都已经提示过我们了。” 肖橙当然知道。 在她看到方贺能控制红绳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方贺没有汲取自己的力量，随着游戏的推进，他会逐渐变弱，他被自己“吸收”好像成了必然趋势。 所以在游乐园的时候，肖橙选择放弃对玩家有利的积分。 她和方贺之间形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 “你应该也是玩家。”许楚定定地看向方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顶替npc，成为她的旅伴，但如果是这样的设定，你们两个都会很危险。” “还不到时候。”方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们两个，谁都不会死在这里。”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直到导游娇滴滴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哎呀！居然只有两个游客懂得欣赏这里的画作吗！”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指着肖橙和方贺两人，来回数了好几遍。 “一二，一二，一二……居然真的只有两个游客呀！”她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旅行团新派的车已经要赶到啦！让司机久等可是个不好的习惯。让我看看还有多久呢……哎呀！半个小时！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你们猜，还有没有游客，能从画作里爬出来呢？” 导游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露出阴鸷的笑容：“一个，两个，三个，还是……一个都没有呢？或许会有善良的人愿意帮帮他们呢，又或者……两个人的旅途，也会很不错哦。” “他们在哪幅画里？”肖橙冷冷地问道。 方贺和许楚没说赞同，但也没反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诶？你是那个善良的人吗？”导游一脸的惊讶，“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真的情愿为了他们……去死吗？” 看着肖橙的表情，她突然指着一幅画放声大笑起来：“在那里，在那里！” 肖橙三人转头看向那副画。 不是空的。 画面上，是一个冷冰冰的雨夜。 第53章 绝命旅行团（17） 画的名字叫雨夜，作者同样是小帅。 导游笑容癫狂地指着它：“我给你们自由选择的权力，做好决定了吗？还有半个小时车就要到了哦？” 肖橙的情绪逐渐变得平静下来，她勾唇轻笑，讥讽地反问道：“我们真的有所谓的选择权吗？毕竟我们可是要和睦相处的旅友，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旅游还是热闹一点才好，导游小姐，正好我也很期待那副画。”许楚接着说道。 导游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来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我会等你们最后半个小时，希望……” 她意味不明地冷哼两声：“呵呵，祝你们好运。” 刚一进入画里，肖橙就被刺骨的凉风吹了个激灵。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栋四面透风的废弃屋。 外面下着连绵不绝的大雨，落在破损的窗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 窗外是一条空旷的街道，很长，街道两侧全都是这种破败的房子，还有遍地散落的废弃木材和碎玻璃，狼藉一片。 这间屋子不大，到处都是灰尘，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许楚一个人行动便捷，很快就翻完了整间房。 “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发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他走到窗边，从窗玻璃的破损处向外看去，“找人的话，估计必须要出去。” “分头找吧，节省时间，至少还要弄清楚，到底该怎么出去。”方贺提议道。 许楚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往后退，然后屈起胳膊肘，重重撞击在玻璃窗上。 只听哐啷一下。 玻璃应声而碎，许楚把窗台上残留的玻璃渣拂下去，淡淡地解释一句：“这样快，而且比门安全。” 没有犹豫，他们依次翻窗离开屋子，冒着雨分头行动。 肖橙和方贺向着左手边走去。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寒气像是一直渗到了骨头缝里，让肖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去，这雨怎么这么冰？”肖橙抬头看了看天，一片阴沉，雨丝细密，打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小心脚下。”眼看着她要一脚踩进水坑里，方贺拽了她衣袖一下，然后立刻就收回手去。 肖橙稳稳避开那个水坑，偏头看了方贺一眼。 他一直盯着前面，像是在刻意回避自己的视线。 “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你在这个副本里，到底算什么身份？玩家？npC？”肖橙想了想，用戏谑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总不会是特意为我准备的金手指吧？” “你可以这么想。”方贺满脸认真地点点头，“具体的我不能说，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让你死就够了。” 肖橙有点无语，最讨厌谜语人，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她没再说话，赌气似地探查着街道两边的破房子。 都是空的，而且没有最破只有更破，有半块窗玻璃已经算相当奢侈了。 “他们在屋子里面的可能性不大。”方贺突然说道。 “为什么？”肖橙抹了把被雨水完全淋透的脸，“正常人都会选择躲雨吧？” “因为画的主体是街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通关，而不是避雨。”方贺侧重于观察道具两边的垃圾堆。 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语气严肃地说道：“那里。” “哪……”肖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说到一半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在堆叠的层层木板之下，露出半截血淋淋的手臂。手腕很细，上面缠着半截微微泛黑的红绳。 两人不用商量，立刻跑过去搬木板。 但搬不下来，木板上钉着许多根粗长的钉子，交错着贯穿了下面的人，稍微动一下，就涌出一大滩黑红的血。 血和地上污浊的雨水混在一起，淌进不远处的 下水道里。 两人废了不少劲，才把那人脸上的板子拔下来。 是6号玩家。 表情惊恐不已，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异常可怕的东西。两根钉子正好戳穿了她的眼睛，留下两个狰狞的血洞。 方贺试了试她的鼻息，又伸手探向她的颈动脉，片刻后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死透了。” 但是尸体还没僵，显然没死多久。 “被木板砸死的吗？”肖橙淡淡地问道。 她和6号玩家实际上并没有过太多接触，现在说有多伤感倒也不至于，只是心里有些复杂。 “不好说，看不到还有没有别的致命伤。”方贺摇摇头，站了起来，“这里还有别的东西，而且跟她绑定的青衣女也消失了。” 街道笔直地向远处延伸，在雨里显得水濛濛一片，大大小小的水洼里，倒映着两边破旧房屋的影子。 “走吗？”肖橙顺手捡起一根木棍，拎在手里颠了颠重量，感觉还挺顺手。 木棍的顶端，嵌着一枚冒出尖的生锈铁钉，看起来就特别不好惹。 “走吧。”方贺没捡工具，他踩在水上，每一步都溅起小小的透明水花。 然而他们并没有走太远。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怪人从房屋的阴影里走出来，宽大的兜帽下，露出半张疤痕遍布的脸。 他右手里握着一柄美工刀，雨将刀刃冲刷得相当干净，幽幽地闪着寒光。 “你们好啊，亲爱的游客。”他用阴郁沙哑的声音冷笑道，“一个两个三个，谁允许你们来打扰我？” “既然如此，不如做个交易吧。”肖橙警惕地看着他，故作轻松地说道，“你送我们出去，我们不打扰你，很公平对吧？” “不，你们不需要出去。”怪人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他的笑戛然而止，用病态的温柔语调缓声说道：“只要睡着就好了，就像她一样。” 没有具体指代，但肖橙知道他说的是6号床。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别怕，我很温柔。”怪人摘下了他的兜帽，天边雷声炸响，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形如恶鬼的脸。 全都是大片大片的烧伤，从头顶一直到脖子，几乎完全看不出五官的形状。 他在倾盆大雨中大笑起来，举着美工刀向肖橙和方贺冲来：“我很温柔！我怕她在雨里冷！我给她盖上了被子！” 第54章 绝命旅行团（18） 说实话，肖橙并不是很能理解怪人的温柔。 眼看着他举着美工刀冲过来，肖橙气势恢弘地扬起了手里的棍子。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不对了！” 木棍发出呼呼的破空声，顶端的钉子威慑力十足地直奔怪人而去。 但怪人对此不闪不避，阴笑着挥动手里的美工刀。 在肖橙难以置信的眼神里，木棍像豆腐一样被懒腰斩断，哐啷一下落在地上。 “靠！这玩意它是美工刀？！” 她当机立断地扔掉手里的半截木棍，闪身避开刀刃，趁怪人没来得及收手，动作敏捷地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方贺默契地抬手，两指扣住他手腕的麻筋，稍一用力就把美工刀截了下来。 与此同时，肖橙一记扫堂腿将怪人绊倒，然后顺势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原来是送装备的啊？”肖橙把他牢牢地摁在地上，嗤笑一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怪人完全放弃了抵抗，狼狈地趴在水洼里，自暴自弃地仰着脖子，笑得和哭差不多：“你们出不去！你们注定了出不去！” 在街道的另一头，许楚前往的方向，突然响起男人痛苦不堪的惨叫和求救声。 两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雨势越来越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雨水开始泛出极淡的红。 像是混进了血。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方贺皱了皱眉，伸手扒下怪人身上的黑斗篷，兜头兜脑地把肖橙罩住。 “干嘛？”肖橙撩开过大的兜帽，满脸疑惑地看向他，“雨有问题的话，你不用吗？” 方贺没说话，他半蹲下来，顶替了肖橙，单手控制住怪人的胳膊，然后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背。 怪人突然不安地扭动起来，他的眼里透出惊恐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古怪声音。 “你不能，你不能……”他察觉到了方贺的意图，疯了一样拼命挣扎起来。 但根本就无济于事。 方贺神色淡淡地拧过他的脖子，然后握住了刚刚截获的美工刀。 手起刀落，一刀毙命。 刀口处咕咕地涌出血流，怪人断掉的喉管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目光逐渐涣散，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 “方贺，你……”肖橙都被他的举动惊到了，略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血流一路淌到她脚边，又被雨水逐渐冲淡。 方贺没有应答，他轻轻地松开怪人，就着半蹲的姿势，轻笑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睡吧，在你的画里做个好梦。” 然后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在原地一直等到怪人彻底断气，又突然恍然大悟似的，从路边拖过来一大块厚重板子。 木板与地面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方贺踢了踢怪人软趴趴的胳膊：“冷吗？”他的语气里竟然真的透出些许关切来，“怪我，我忘记了给你盖被子。” 说罢，他抬手将板子重重地砸下去，大股大股的血从木板下淌出来，凝聚成一大滩血泊。 “……方贺？” 肖橙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试探着戳了戳他的手背。 不知道是不是雨的原因，好像比之前更冰了。 方贺整个人一惊，条件反射般，反手将美工刀刺了过来。 刀尖在碰到肖橙之前戛然而止，他如梦初醒地转过身，将拿着美工刀的手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拉开跟肖橙的距离。 “……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肖橙盯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笃定了他的不对劲，语气严肃地问道：“方贺，是我该问，你怎么了？” 方贺垂了垂眼帘，不太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我没事。” 然后他收起了美工刀的刀刃，将它递到肖 橙面前：“拿着吧，比木棍有用。” 红雨落在他脸上，淌落下来像是稀释过的血水。 肖橙接过美工刀，看着地上的狼藉一片，强迫自己暂时忽视掉内心的不安情绪。 “尽快离开这里吧。”她说道，“刚才那是7号的声音，返回去，我们跟许楚会合。” 方贺没有反对她的安排，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肖橙有意识地加快速度，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 肖橙脚步一滞，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去。 一支秃了毛的画笔从黑斗篷里掉出来，正好落在一个小水洼里。 淡红的水染在画笔没剩几根的毛上，变成了颜料，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鲜艳，最后变成纯正的红。 肖橙把画笔捡了起来。 啪嗒。 一滴红颜料从笔上滴下来，在地面上晕染开来，像是开了一朵花。 然后肖橙就发现，那里真的有一朵红花破土而出。 肖橙震惊：“神笔马良？！” 然后她迅速地刷刷几笔落下，给方贺画了一件长到拖地的雨衣。 拿到雨衣的方贺略有些嫌弃：“好丑。” 他皱着眉，扯了扯不对称的肩线，有些艰难地把雨衣套在了身上。 “有就不错了，挑三拣四。”肖橙承认自己的画技确实有点灵魂，毕竟这件雨衣，以方贺的颜值都没能撑起来。 但胜在实用。 两人继续往前跑，很快就赶到了他们之前分头行动的屋子外面。 “你们是……肖橙！” 4号玩家看到他们，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后，连忙从屋子角落里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口喊道。 “许楚找到你了？”肖橙眼前一亮，然后就注意到跟她绑定的黄衣女不见了，她搭在窗台的手腕上，有一圈和许楚类似的红色印记。 4号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不自觉地把手缩了回去：“我……吸收了它。”她轻声说道。 “6号玩家死了，我们在那边找到了她的尸体。”肖橙指了指街道另一头。 4号的眼底划过一丝黯淡：“我知道……如果我能早一点吸收的话，她也许就不会……” “时间不多了，这些事出去再说。”肖橙打断了她的话，本来想再画一件雨衣，但是落笔时又改了主意。 在看到那辆突然出现的面包车时，方贺和4号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是不是过于抽象了？”方贺比划着车型表示疑惑，“它的四个轮子甚至都是方的。” 肖橙不拘小节地摆了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她一把拉开车门，自己坐到驾驶座上，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然后转头向方贺和4号拍了拍车座。 “愣着干嘛，上来啊，老司机带你们原地起飞。” 第55章 绝命旅行团（19） 画出来的面包车虽然破，但功能齐全，甚至能开。四个方轮子走起来磕磕绊绊，速度倒是一点都没落下。 4号玩家觉得自己真的要吐了，死死地扒着椅背，头都没敢抬。 方贺坐在副驾驶上，一路抓着车顶扶手不放。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车轮和地面摩擦出点点火花。 “那前面是许楚吧！”肖橙抬手指向远处雨雾中，一个快速跑动的模糊人影。 “手！放回去！两只手打方向盘！”方贺被一下颠了个够呛，眼睁睁看着车身紧贴着墙壁擦过，觉得今天自己可能死于车祸。 “哦哦，这车不行。”肖橙连忙稳住方向，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然后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往前面开去。 许楚冒雨狂奔，肩膀上还扛着个不省人事的7号玩家。他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大喇叭声，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去。 “上车！” 肖橙一脚急刹将车停住，溅起老大的水花。 4号玩家强忍着下车的冲动，把车后门打开，给许楚让了个位：“先上来，待会儿解释。” 就在这时，路边的房子里，传出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紧接着只见青衣女破窗而出，挥舞着利刃一样的指甲，嘶吼着向他们冲来。 许楚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跃上车后座，反手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坐稳！”肖橙猛地踩下油门。 青衣女重重地扑在车后窗，十根指甲像钉子一样深嵌进玻璃里，她整个人吊在车后，在颠簸间，身体碰撞出咚咚的闷响。 许楚刚把7号放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青衣女的爪子紧贴他的头皮划过，她对着他嘶吼出声，伸出唇外的獠牙上，滴着腥臭的绿色脓液。 “用这个！”肖橙来回猛打方向盘，也没能把青衣女甩下去，干脆掏出美工刀，一把甩到许楚手里。 许楚反应极快，接到手的瞬间就推出了刀刃，刷的一下，将青衣女伸进来的指甲齐齐斩断。 车身猛地一抖，只听她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巨大的惯性让她整个地飞了出去，在地上滑出去好远，姿势拧巴地瘫倒成一团。 “解决了？”肖橙透过后视镜向那边看去。 青衣女正在地上挣扎，手臂和双腿好像都折了，反拧成常人所不能及的角度。 但这对她显然并没有什么影响，很快又重新爬了起来，不折不挠地踩着水洼，一路快速地向她们追来。 “红雨对她有加持作用，但会影响我们的神智。”许楚皱着眉头说道，“是我们吸收过……的原因吗？” “路要开到尽头了，快想办法，我们要尽快离开这幅画！”肖橙远远地看到路边快要倒塌的警示牌。 这是一条断头路。 雨越下越大，吧嗒吧嗒地落在车身上，将玻璃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不行，车要撑不住了。”肖橙看到越来越近的青衣女，再次踩下油门。 发动机发出呜呜的声响，好像随时都会报废。 “画个出口不行吗？”4号玩家急忙问道。 “不行，这是画，再怎么画出口，也还是在画里。”方贺否决了她的建议，“我们要做的，应该是……” “打破次元壁！”肖橙脑海里灵光一闪，“刀！用刀把画纸给捅开！” “我去。”许楚准备拉开车门，“不管行不行，先试试再说。” “不，我去。”方贺阻止住他的动作，“依靠你们的力量不一定能破开画布，但我不一样，红雨能加持她，也能加持我。” “但是……”许楚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反驳他，但被肖橙打断了。 “让他去。”肖橙看着路尽头出现的那堵高墙，语气冷静地说道，“我信他，他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方贺再次松开手腕上的红绳，把美工刀横咬住，双手攀住车窗边缘，挺身翻上了面包车顶。 他脱掉身上的雨衣，任由红雨打在身上，淋湿衣物，然后缓缓渗透进自己的皮肤。 一股狂躁的力量从体内升腾而起，他按捺住心底涌上的暴虐情绪，半蹲在车顶上，压低重心稳住身体。 “方贺！怎么样？”眼看着距离高墙越来越近，肖橙有意放缓了车速。 紧追在后面的青衣女发出野兽般的愤怒吼叫声，掀起路旁的大块木板，重重向车顶上的方贺砸去。 “没问题，加速。”方贺闷声回答道，小臂上青筋暴起，重重一拳将木板砸穿。 “准备！”肖橙高喊一声，一脚将油门重重踩到底，面包车气势恢宏地向高墙冲去。 在它撞上去的瞬间，方贺扬起美工刀从上到下用力一划。 墙面瞬间崩裂得粉碎，刺目的白光从刀口透出来，连人带车将他们尽数吞噬。 “我去！”肖橙身下一空，骤然失重，整个人被重重地甩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到地上，滚了好几圈才重新稳住平衡。 其他人也跟着她被甩出画框，最后一张画纸晃晃悠悠飘下来，落到肖橙面前，上面正是她画出来的雨衣和面包车。 再抬头去看那幅雨夜的画，画面正中多了青衣女面目狰狞的脸。 肖橙略微松了口气，转眼去看自己身边的方贺，真心实意地夸奖道：“刚才你可太帅了。” “帅吧？半条命换的。”方贺的脸色过分苍白，眼底猩红一片，看起来显得有些妖异。 红绳颤颤悠悠重新绑回手腕上，蔫头蔫脑的样子，肖橙没忍住弹了弹它：“还能恢复的吧？” “能。”方贺点点头，“走吧，时间快到了，出去找导游。” 导游正撑着一把遮阳伞，站在美术馆外面。 在所有玩家走出来的瞬间，整栋美术馆蓦然消失，就像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最后三十秒，卡点可不是游客应有的行为。”导游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你就说我们有没有迟到嘛。”肖橙十分叛逆地摊了摊手。 “你们根本就没有好好珍惜自己的旅伴。”导游挨个指过4号玩家，许楚还有他扛着的7号，“你们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也不算吧？这不是相处得挺好，都化零为整形影不离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了。”肖橙继续怼她。 导游不说话了，阴鸷的视线杵在她身上，感觉快被气炸了。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我们的旅行将会继续。由于经费有限，这一次你们的交通工具将会是……”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指着道路另一头，露出一个怪癖的笑。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到了一辆快要散架的牛车。 第56章 绝命旅行团（20） 肖橙做梦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副本里看到牛车。 她对经费有限这句话有了新的认识。 “是不是很惊喜？”导游特别少女地转着遮阳伞，“绝命旅行团特别策划，忆苦思甜活动正式开启！” 肖橙：“……”你说了就是因为没钱！ 但他们只是可怜的玩家，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跟着导游，爬上那辆连牛带车都可以退休的牛车。 然后就有了新的问题。 “没人赶车吗？”除了昏迷不醒的7号，四人都是满脸懵逼地看向导游。 “呵呵呵呵。”导游捂着嘴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想什么呢，亲爱的游客。既然是忆苦思甜，那就要贯彻到底喽？” 肖橙：“……”你好骚哦。 许楚干咳一声主动举手：“我来吧，我会。”然后他扯了扯拴在牛鼻上的绳子，一声吆喝，老牛沉沉地叫了一声，开始缓慢地往前走。 他们从下午一路走到天黑，在导游的指引下拐出大路，走上山间小道。 老牛越来越吃力，哼哧哼哧地喘息着。道路越来越陡峭，板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许楚把牛车停下来：“走不了了。”他指了指前方黑黢黢一片的密林，“牛进不去，要不就在这里等到天亮。” 山的深处发出呜呜的狼嚎，树木在散落的石块上投下古怪的黑影，偶尔有两三只惊鸟飞出来。 “不行哦，今晚到不了的话，就赶不上了。”导游神秘兮兮地笑道，“很快了，翻过这座山，牛车走不了，就下来步行吧！” 游客守则第一条，请听从导游。 既然导游都这么说了，他们只能放弃牛车，徒步进山。 在吸收完红衣女后，许楚的体力和耐力都得到了大幅提升，背着7号一个大男人爬山走夜路，也没有感到丝毫吃力。 “什么怪癖的景点要放在深山老林？”肖橙边走边吐槽。 她有些累了，可以说从游乐园开始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连续高强度的活动，一直在透支她的体力。 “是不是景点可不好说。”方贺站在大石头上，用力拽了她一把，然后一触即分立刻收回手去，“还行吗？” “没事，尽量别碰我，我不怕冰，你也不怕烫吗？”肖橙眼尖地看到他掌心刚烫出来的水泡。 方贺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岔开话题，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山的那头说不定有一群蓝精灵。” 肖橙嘴角一抽：“你可真有想象力。” 好在他们运气还不错，除了路有点难走，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蛇或野兽之类的东西。 导游把遮阳伞当登山杖用，走在最后面催促道：“快一点快一点！等到天亮就来不及了！” 快爬到山顶的时候，7号玩家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在深山老林里，整个人一激灵，从许楚背上滚了下来。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他有些慌乱地左右张望着，“我们不是在美术馆吗？” “早出来了。”许楚说道，“你运气倒是真的好，一路昏着就过来了。” “啊……啊，我……”7号玩家挠了挠头，如梦初醒一般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等等！那个女鬼呢！” “什么女鬼，哪有女鬼！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那叫npC！”许楚语气严肃地纠正他的说法，“被青衣女吞了。” 然后青衣女被留在了画里。 7号玩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重重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吞得好，我……” 然后他注意到导游似笑非笑的警告视线，连忙改口道：“我简直太为她伤心了！” 翻过山顶，再走一段距离，就是一块山坳。 周围的植被渐渐稀少下去，一条人为修成的路贯穿整个山坳，一直延伸过一座小山坡，连接到山坡后的大块平地。 一个全身涂着蓝色颜料，戴着古怪傩面具的老头站在山坡上，手里拄着一根七扭八歪的拐杖，周身都在泛着蓝色荧光。 “我去，真有蓝精灵？”肖橙没忍住低声吐槽道。 然后就见导游慢悠悠地走到最前面，对老头大声说道：“蓝村长，我们到了。” 老头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退回到山坡另一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然后导游转过身来，扫视过众人，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露出甜美的笑容来：“亲爱的游客，经历过一路的长途跋涉，欢迎来到我们旅途的终点，绝命村！” “你们将在这里见识到最传统的祭祀，你们将有幸直面真神！”她的语气变得越发狂热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会由淳朴的村民全程陪伴你们。至于我，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那么，最后让我们说再见吧，亲爱的游客。” 她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起来，化为无数荧光散开，与此同时，山林里浮起浓郁的雾气，并且不断向山坳蔓延。 小山坡上，点点火光亮起，几十个通体蓝色的健硕村民举着火把走出来，齐声高喊道：“迎！” 从人群背后，走出一个赤着脚的年轻姑娘，蓝颜料也没能掩盖住她的容貌。 她高高举起一罐酒，轻哼着古朴的小调，将酒水缓缓倾倒在地上。 然后她摔碎倒空了的酒罐，用生涩的语调轻声说道：“亲爱的，旅客，欢迎来到，绝命村。” 玩家们在村民的带领下，走进了村子。 “好怪，有一种被拐卖的感觉。”肖橙压低声音对方贺说道，“还是我们自己上赶着被拐卖的。” “往好处想，今天晚上至少可以睡床了。”方贺显得十分乐观。 肖橙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再转念一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有些茫然地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我们要怎么睡？” 方贺：“……”忘了还有这个。 前面，年轻姑娘在给他们做自我介绍：“我是村子里的巫女，村长在忙祭祀的事情，接下来会由我负责招待你们。” “今天已经晚了，你们可以暂时借住在村民的家里。那么你们二位……”她看着肖橙和方贺，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你们是要睡在同一间吗？” 肖橙尴尬得抠出一个绝命村，硬着头皮点头：“对。” “你们感情真好。”巫女露出祝福的笑容，“真神会保佑你们永远在一起。” 肖橙：“……”谢谢，但大可不必。 第57章 绝命旅行团（21） 肖橙和方贺被安排住在了巫女家。 那是一栋看起来相当古老的房子，四面都建着厚重围墙，只留下一道很窄的铁门，作为进出口。 门紧闭着，门板上贴着诡异的图案，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看起来跟村长戴着的傩面具有点类似。 房檐上挂着两个灯笼，左红右白，灯笼下方坠着一对木牌，繁复的底纹上刻着字，左边是“巫”，右边是“神”。 “这就是真神的图腾，进门即受真神庇护，不可不敬，不可妄语，不可僭越。”巫女指着门上的图案说道。 “那这个木牌呢？也是真神的象征吗？”肖橙有些好奇地凑近了一点，闻到一股极为淡雅的木香。 “是供奉。”巫女的脸上露出无比虔诚的神情，“真神会看到我的供奉。” 开门走进去，院子里阴森森的，正中摆着一具封死的棺材。扬起的招魂幡发出呼呼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鬼在恸哭。 “不要害怕，这是村子的习俗。”巫女向他们解释道，“棺材是给我们自己准备的，寓意着用生命侍奉真神。” “啊，那你们的信仰还挺……舍生忘死。”肖橙由衷地表示感叹。 巫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径自走向靠右边的偏屋，将屋门打开，顺便开了灯。 “今天太晚了，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两位就先将就着住吧，今夜记得好好休息，明天很早就要开始准备祭祀了。” 巫女站在门边，看着他们走进去，然后接着提醒道：“晚上记得不要出门，山里野兽多，不安全。” “放心好了，不出门，绝对不出门。”肖橙十分诚恳地对她说道。 巫女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微微勾唇笑了笑，然后替他们关上了房门。紧接着，肖橙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方贺：“……” 肖橙义愤填膺地控诉：“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很显然，她觉得你不值得信任。”方贺丝毫没掩饰自己的笑意。 肖橙懒得跟他分辩，转头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东西也不多，但很干净，红色的地砖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显然是刚拖过。只有一张双人的木板床，被褥铺得很厚，散发着跟木牌类似的淡淡木香味。 床头正对着一扇对开式玻璃窗，窗子只开了一道小缝，就被外面的铁栏杆挡死了。 窗子对面就是屋门，是那种很结实的木板门，里面没有锁眼和把手，显然只能从外面打开。 “这真是生怕我们跑了。”肖橙脱下外套，用力抖了抖上面的灰，“没有热水，我还指望能洗个澡呢。” “你还真以为自己在度假呢？”方贺走到窗子边，向外面张望着。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看的，窗外是一个很粗壮的槐树，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槐树背后就是高高的围墙。 “有什么发现没？”肖橙跟着凑过去看，“这么大的槐树，那木牌正好也是槐木做的。” “现在的线索有限，别关注这些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怕是没有那么好过。”方贺伸手把窗子彻底关上。 “你觉得晚上会有东西从这里进来？”肖橙揣度着他行为的深意。 方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然后指了指床：“看到没？正对着床头，不关的话晚上会漏风。” 肖橙：“……”突然变得富有生活气息了呢。 地面是湿的，他们只能选择睡在同一张床上。方贺扯着枕头放到中间，把床隔成泾渭分明的两边。 “这样没问题吧？”他转头问道。 “行。”肖橙显得特别随遇而安，倒头往床上一躺，临睡前还没忘提醒方贺，“我睡觉比较沉。” “对，还好梦中杀人。”方贺煞有其事地点头补充道。 肖橙：“……”遥远的社死记忆开始疯狂攻击我。 这一 夜过得格外平静，直到鸡鸣声响起，肖橙猛然惊醒，一转头就看到方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上。 “你什么时候醒的？”肖橙抻着懒腰坐起来，转头看了看天色，刚蒙蒙亮。 “刚醒没多久。”方贺起身去把窗子打开，山间独有的清新空气涌进屋内，“我以为你会再睡一会儿。” “等出了副本有的是时间休息，在这里还是算了吧。”肖橙刚睡醒，意识还有点不在线，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方贺及时拽了她一把。 “怎么地上到现在还有水？”她皱着眉头，用鞋尖蹭了蹭地砖上的水渍。 “要么是水有问题，要么是地砖有问题。”方贺显得十分淡定，“大不了是间鬼屋，但我们住的鬼屋还少吗。” 肖橙：“……”好像有点道理。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开锁的声音，巫女推门而入，见到两人已经醒了，略微有点惊讶地问道：“两位这么快就已经休息好了吗？” “对啊，难得有机会看到祭祀真神，太激动了。”肖橙的语气听起来特别诚恳，“所以今天有什么活动？我们真的可以有机会参与吗？” “当然，这三天你们都会很有参与感。”巫女点了点头，“今天正午要准时请神，你们稍后就跟我去祠堂筹备吧，村长会允许你们参与的。” 祠堂在村子的最深处，三面环山，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像一具嵌在山壁里的棺材。 巫女带着肖橙他们赶到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 带着傩面具的村长就守在祠堂正门外，拄着拐杖，用幽深的视线审视着每一个人。 “村长。”巫女让肖橙和方贺留在人群里，自己独自走到村长面前，用古怪的语言跟他交流起来。 肖橙稍微留心了一下，但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种语言的腔调很奇怪，没什么平仄起伏，每句话都拖着长长的尾音，与吟唱相类似。 4号玩家也到了这里，她见到肖橙和方贺，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肖橙摇头说道。 然后就见4号玩家猛地一皱眉头：“不对，你们都没听到吗？昨天夜里，有特别响的铃铛声。” 第58章 绝命旅行团（22） 铃铛声。 肖橙跟方贺对视一眼，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们昨天根本就没见到过铃铛。” “怎么会呢？”4号玩家的眉头皱得更紧，“铃铛明明就挂在门口的，每家每户都有，你们……巫女家没有挂铃铛吗？” “没有，是木牌。”肖橙向她形容了一下那两块木牌的样子，“是槐木的，我们住的房间外面，还有一棵年份很长的槐树。” “不是槐树，是桃树。”4号笃定地说道，“我来的路上注意过了，其他村民的院子里都是桃树。” 巫女和其他村民并不住在一起，肖橙他们来的路上被巫女看得很紧，几乎完全没机会查看别的地方。 “槐木招鬼，桃木辟邪。”方贺若有所思地说道，“有棺材吗？封死的，放在院子里。” “有的！”4号点了点头，“村民对此很敬畏的样子，根本不敢靠近，也不敢说关于棺材的事情。我昨天晚上偷偷看了，棺盖被钉死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 “那就……” 肖橙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巫女在祠堂门口高声喊道：“二位！村长允许你们同我一起进祠堂！” 话音刚落，其他村民发出震惊的高呼声，齐刷刷转头向他们看来，脸上神情各异，但毫无疑问，进祠堂是一件极不平常的事情。 “走吧，这些事情之后再说。”方贺环视过周围的村民们，“许楚和7号玩家都不在，关于铃铛声，有机会再问问他们，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好，我知道。”4号点头说道，“你们跟巫女直接接触，注意安全。” 肖橙和方贺在村民们的注视下，走到村长和巫女面前。 “你们很荣幸，村长答应让你们走到真神面前。”巫女的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激动，“真神会带给你们净化。” 说实话，肖橙并不是很想被净化，但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身不由己，她只能挤出笑容，故作惊喜地说道：“太好了！我早就期待这一天了！” 村长对她的反应显然很满意，眼神都变得和缓了一些。 “真神接受你们的提前参拜，外乡人原本不应该有这种资格。记得遵守规矩，跟随巫女，切勿触怒真神。”然后他挥了挥手，“去吧。” 祠堂空间很大，墙壁的架子上点燃了近百盏烛灯，却依旧显得昏暗阴冷。 正厅里立着一块数米高的影壁，上面刻着精致的浮雕，跟巫女家门上的图案一致。 走过影壁，就是一尊纯金的高大塑像，三头八臂，三个脑袋上戴着傩面具，每只手里都拿着不同的武器。 肖橙：“……”这设定确定没有抄袭哪吒吗？ “禁言，稍等。”巫女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然后她快步从偏门走出，没一会儿端来一只盛满水的金盆，端端正正地放在肖橙和方贺面前。 “请。”她微微躬身，接着缓步退到一旁，面向塑像跪俯下去，肃穆地念起一段类似经文的东西。 肖橙嘴角一抽，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在这里金盆洗手了。 “洗？”她用眼神向方贺无声地询问。 “洗。”方贺点点头，两人同时将手放进水里。 另一头，巫女念诵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反复地起身又伏下，来回九次之后，用力叩首，然后站起身来，踮脚跳起了一段诡谲的舞蹈。 肖橙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她的手固定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盆里的水越来越烫，最终沸腾起来，然后在一瞬间沉寂，变得漆黑一片。 随着巫女的舞蹈步入尾声，水面越来越浅，最终所有的水完全蒸发，只在盆底留下薄薄一层纯黑色结晶。 肖橙一脸懵逼地用手指扣了扣，硬的，质感像沙子，这是什么原理，自己的手有这么脏？ “恭喜，你们已经完成了最初的净化。”巫女缓缓地走 过来，微笑着说道。 刚才的舞蹈好像对她消耗不小，此时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给人一种苍白的感觉，换句话形容，就是她身上的蓝颜料好像褪色了。 她从怀里取出一撮棉絮状的东西，俯身往金盆里扔去。 蓝色火焰腾地燃烧起来，很快就将金盆底部的黑色结晶燃烧殆尽。 “现在，你们有资格在神像前说话了。”巫女仰头看着高大的神像，“真神啊，请原谅信徒的不洁。” 肖橙看着她仿佛走火入魔的样子，没忍住问道：“你真的见过真神吗？” “那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神迹。”巫女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从那之后，我就发誓要接任巫女之位，成为最有资格侍奉真神的人。” 接任巫女。 肖橙略一挑眉，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问：“你之前的巫女呢？” “在距离真神最近的地方。”巫女憧憬地说道，“很快了，我希望真神也能将我带到那个地方，只有被真神认可的人，才能真正到达那里。” “啊……”肖橙不太能理解她所谓的信仰，“那真神在上，希望如你所愿吧。” 巫女并没有让他们在祠堂停留太久。 这时候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村民们都在忙碌着请神的事情。 肖橙和方贺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村长在给许楚他们安排任务。 “去每户村民的院子里，取半截桃木。”村长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每户都要取到，每户只能取半截。” “我们也跟着一起帮忙吧，只靠他们三个，怕是来不及在请神前弄好。”方贺适时地提议道。 村长看了看他们两人，脸上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满意笑容：“看来你们已经完成了净化，很好。” “多亏了巫女，是一次很新奇的体验。”肖橙说道。 村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也要加入，那就顺便去巫女的家里取一段槐木吧，记得在正午鸡鸣前回到这里。” 在两人进祠堂的时候，许楚他们三个已经简单交流过信息，事实证明，昨天晚上除了肖橙和方贺，其他人都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那声音很响，说实话，不像是普通的铃铛。”7号说道，“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 “招魂铃。”4号接过话头，“或者说赶尸匠用的那种铃铛。” “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昨天晚上我差不多一夜都没睡！”7号展示着自己的黑眼圈，“这鬼副本太折腾人了！” 招魂铃的话题让许楚有些不太适应，他转头问道：“你们在祠堂有什么发现？” “金盆洗手。”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还看到了盗版哪吒。” 第59章 绝命旅行团（23） 村子里大概有四五十户人家，除去村长和巫女，其他村民的房子大多聚集在一起，无一例外都垒着厚重的围墙。 肖橙他们一路走到接近村口的位置，从距离祠堂最远的那户开始。 大门虚掩着，门口挂着一对铜铃铛，铃铛上雕着很精美的图纹，边缘处泛出淡淡铜绿，看起来相当古朴。 “里面好像没人啊。”7号凑到门缝上，向院子里面张望着。 “村民应该大多都在祠堂，礼貌起见，问问吧。”肖橙把他拉到一边去，轻轻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 一阵微风突然吹过，铃铛轻晃起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屋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露出摆在院子正中的棺材。 桃树就在院子的拐角处，靠近围墙，叶子稀稀落落的，在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我去掰树枝。”许楚主动说道。 他站在树底下，挑了个不高不低的分枝，比划到差不多一半的位置，然后把它掰了下来。 说半截就是半截，可以说是特别严谨。 其他人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周围，本来已经做好应对突然袭击的准备，结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就这？npC交代的任务就这么简单？”肖橙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毕竟是存活类副本，会出现这种任务，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总不至于还要在难度上为难我们。”4号玩家分析道。 “就是说啊，而且后面还有那么多家，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7号显然认同她的看法。 肖橙转念一想，觉得他们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于是转头看着方贺：“你怎么看？” “我吗？”方贺略微停顿了一下，“我只是有个疑惑，桃木和桃枝，这两个是一种东西吗？” 又是一阵风无声无息的吹过，让人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几人面面相觑，肖橙看了看那棵碗口粗细的桃树，后知后觉地说道：“这……应该不算吧？” 于是掰树枝突然升级成了砍树。 “但是我们没有斧头啊。”7号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有些泄气地说道，“纯靠用手掰吗？” “我曾经拥有过一把削铁如泥的电锯，但是我没有珍惜。”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去他们屋子里找找呢，总不可能连把菜刀都没有。” 但是许楚和4号早就去看了，里屋的门被锁死了，根本就进不去，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只有院子。 “你觉得我们回去找村长，他会给我们提供帮助的概率有多大？”肖橙看向方贺，特别走心地问道。 方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比着手指指尖回答她：“大概有这么大吧。” 肖橙：“……”就知道是这样。 “要不我们去下一家看看？”4号玩家提议道，“在这里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也许有别的突破口呢。” 总归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几人陆陆续续离开了院子。 肖橙走在最后，临出门的时候，衣角突然被人拽住。 她心里猛的一惊，茫然地向后看去，只见一个头顶菜刀的苍白小男孩坐在地上，愣愣地仰着头，对着自己傻笑。 是真的头顶菜刀。 刀刃深深地嵌进他的头骨，刀口处皮肉外翻，血已经流干了，凝固在他的头皮上，黑红一片。 “别走啊。”小男孩拽着她的衣角不放，“走了就再也进不来了。” 肖橙内心一句卧槽，扭头看看其他人，除了方贺都已经走远了。 至于方贺，他被红绳子扯着手腕，只能无奈地停下脚步：“怎么了？你还挺舍不得这个院子？” “不是，你看不见的吗？”肖橙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指着自己脚边的男孩，拼命用眼神暗示，“有人啊，这里有人啊。” “他看不见哦。”小男孩再次用力拽了拽她的衣角，“只有你能看见我，看来我们很快就能成为同类了，嘻嘻。” 肖橙简直瞳孔地震。 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叫很快就能成为你的同类？！ “你怎么了？”方贺察觉到了不对，微微皱了皱眉，转身向她走来。 肖橙眼睁睁看着他站在了小男孩的腿上。 “他好没有礼貌哦。”小男孩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原谅他了。” 肖橙：“……”那我的面子真大。 “你可以跟他说哦，毕竟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小男孩不拽肖橙的衣服了，换了好几个坐姿，最后拍拍屁股站起来，“告诉他吧，反正现在只有你们能帮我了。” “肖橙？”方贺看她一直在发呆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中邪了？” “没有！”肖橙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跟他对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见鬼了。” 方贺上下审视着她，然后语气淡淡地冒出来一声：“哦。” 肖橙疑惑：“哦？” 这是什么反应？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方贺一脸嫌弃地暼了眼小男孩，“但是我不想承认，我能看到怎么丑的鬼。” 小男孩暴怒：“那你刚才还踩我？！” “毕竟我没有礼貌。”方贺十分坦然地说道。 肖橙：“……”好家伙，不愧是你。 小男孩快要气疯了，但是除了原地跺脚，什么都做不了。 这下就连肖橙也开始嫌弃了：“你好弱哦，你是我见过最弱的鬼。” “所以你们到底能不能帮我！”小男孩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喊起来，“我请求你们帮帮我好了吧！” 肖橙露出看熊孩子的微笑：“帮，当然帮，我这个人最乐于助人了。” 小男孩哼哼了两声，转身跑到棺材边上，拳头落在棺材板上，砸得砰砰作响。 “打开它！” “这不礼貌吧？”肖橙有些迟疑地说道，“莫名其妙撬人家的棺材，跟私闯民宅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最乐于助人了吗！”小男孩义正言辞地质问道。 “但是你是鬼啊。”肖橙理所当然地说道。 “除了这个棺材！你别想在其他地方找到一把刀！你们要桃木的吧！如果完不成村长的任务，哼哼。”小男孩叉着腰威胁起来。 “里面是你的尸体？”方贺突然开口问道。 小男孩震惊：“你怎么知道！” 肖橙：“……”你头上插着刀啊孩子。 但话已经说得这么明了，肖橙和方贺都没打算拒绝他的请求。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走到棺材边上。 “让远点，小孩儿。”肖橙仔细观察了下棺盖，“我们要开棺了。” 第60章 绝命旅行团（24） 仔细观察后，肖橙才发现棺盖不是被钉子钉上的，而是由类似孔明锁的机括，与整个棺身锁死在一起。 “这要怎么开？大力出奇迹？”她已经开始做热身运动了，然后就见方贺绕着四个角转了一圈，不知道按了些什么，棺材盖啪哒一声就打开了。 “这样开。”他摊开手，露出掌心里的几根木刺。 肖橙：“……”你这也太言传身教了点吧。 开棺的过程过于迅速，小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就正好怼上了棺材里自己的尸体。 比他现在的样子还要惨。 身上刀伤遍布，显而易见，几乎都是反复剁砍的痕迹，已经没几块好肉了。 头顶上插着卷了刃的菜刀，尤为触目惊心的，是被木刺捅了个对穿的眉心和胸膛。 木刺被血染得鲜红，依稀可见上面的繁复图纹，与巫女门口的木牌类似，显然也是跟真神有关。 小男孩趴在棺材边缘，看起来蔫蔫的样子，好像有些难过。 “我怎么会死得这么惨啊。”他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看到这样的尸体，晚上我该做噩梦了。” “没关系。”肖橙温声说道，“你已经是鬼了，只会让别人做噩梦。” 方贺更直接一点，伸手把尸体脑袋上的菜刀拿下来：“这样会不会好看一点？” 小男孩：“……”谢谢，有被安慰道。 木刺嵌得很深，一直钉到棺材里，将尸体与底板牢牢固定在一起。肖橙和方贺试着去拔，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济于事。 “去砍树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小男孩最终制止了他们，爬进棺材里，虚搂着自己的尸体躺了下来，“你们是好人，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 “小孩儿，你叫什么呀？”肖橙看着团成一团的男孩，“我可以免费给你立块碑，这样就不算孤魂野鬼了。”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这是我家。” 然后他像是逃避似的翻了个身，棺材板自动地重新盖上了。 门外的铃铛发出悠长且响亮的声响，一下又一下，让人的灵魂简直都在颤栗。 菜刀虽然卷了刃，砍起树来却异常锋利。肖橙和方贺抱着半截削干净枝丫的桃木走出屋子，大门砰的一身在他们身后关上，然后自动锁死。 好像正如男孩所说，一旦出来，就再也进不去了。 两人带着桃木往前走，路上顺便薅了辆停在路边的板车。 许楚他们三个正好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跟他们迎头碰上。 “你们找到刀了？”许楚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手里的菜刀，“太好了，我们三个走了好几家，都没有收获。” “也是意外发现的。”肖橙没把小男孩的事情说出来，“走吧，一家家来，应该来得及。” 有了工具，砍树的过程变得相当顺利。五人轮流很快就凑齐了所有的桃木，最后需要的就是巫女家的槐木。 就算是在白天，这栋房子看起来也格外阴森。门前一红一白两个木牌在风中晃晃悠悠，清浅的木香久久萦绕在鼻尖。 “昨天晚上没看清楚，这木牌……好像是用血染红的。”肖橙脑海里闪过钉在男孩身上的木刺，这两者给人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别碰它，不是什么好东西。”方贺淡淡地说道，抢在肖橙前面把大门推开。 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 棺材被人从中间砸成两半，棺盖塌陷下去，隐隐能看到被压在下面的半截裙角。 那棵大槐树被连根拔起，就倒在院子里，不知道是怎么挪来的，残叶断枝落了一地。 房子倒还算完好，他们住的房间旁边，围墙被砸穿了一个洞，大小差不多正好够一个人进出。 “我去，什么猛士才能做出这种事？”肖橙忍不住惊叹一声，“他甚至能倒拔大槐树！” “你猜 巫女回来后，首先怀疑的人会是谁？”方贺一句话让肖橙在线自闭。 然后他接着说道：“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应该也很好奇，巫女的家里有些什么东西吧？” 接下来几人分工明确，4号和7号主动留在院子里切槐木，肖橙和方贺查棺材，许楚独自一人尝试着开巫女的屋门。 “棺材里不知道会是什么人。”方贺指着那片色彩艳丽的裙角，“这裙子不太像普通村民穿的。” 肖橙则是一向很有行动力，当时就过去掀棺材板了。 里面落了一层木屑，搬开碎掉的棺盖，他们终于看到了里面的尸体。 是一具被剥了皮的女尸。 尸体被处理得很干净，甚至连血水都没有，肌肉纹理分外鲜明，眉心和胸口处同样钉着木刺。 裙子原本应该是被一丝不苟地套在尸体上，现在因为棺材被毁，多了不少脏污和褶皱。 “这是什么？玉佩？”肖橙眼尖地看到落在裙摆上的小半块碎玉，捡出来细看，好像是长命锁的样式，但现在只剩下一个拐角。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另一头，许楚也查完屋子走过来了。 “巫女的屋子锁住了进不去，但是边上的可以。”他指向肖橙和方贺昨夜住的那间屋子，“你们昨天晚上不会就住在那里吧？” “发现什么了吗？”肖橙看他脸色有点古怪的样子，“不会是地上的水还没干吧？” 许楚沉默半晌：“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首先我要说的，地上的水已经干了。” “所以？”肖橙一脸疑惑，不会水干了之后，地板上出现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了吧？ “然后。”许楚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希望你们昨晚没有盖被子睡觉，毕竟我在被子的夹层里……” “找到一张晒干的人皮。” 肖橙：“……”盖着人皮睡觉，这段经历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 但是。 “你为什么会去翻被子夹层？” 许楚的脸上浮现出羞赧的表情：“职业习惯，我看你们没叠被子。” 人皮被他们从被子夹层里翻了出来，举到女尸旁边开始仔细比对。 “就是她的。”许楚十分笃定的说道。 “皮很完整，没有别的外伤，可能是活剥。”方贺仔细观察着切割的边缘。 砍完树的4号和7号一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时间快到了，走不走？”4号高声问道。 “走！”许楚把人皮团起来揣在兜里，快步走过去帮忙推板车。 肖橙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就这么收起来了？！他动作怎么这么顺便？” 方贺看看女尸又看看许楚，淡淡地开口道：“知道牛郎和织女是怎么在一起的吧？” 肖橙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是不是略显重口了？” “嗯。”方贺点了点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所以你管他呢，只要跟这没关系就行了。” 第61章 绝命旅行团（25） 几人推着板车走到祠堂门口，已经快到正午了。 祠堂外的空地上新搭了座简易的供台，上面几乎摆满了各种供品，只预留了放置神龛的位置。 村民们差不多都到了，在巫女的指挥下各自忙碌着，不论男女老少，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虔诚。 见玩家们回来了，村长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绕着板车转了一圈，数清木头的数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不多不少，是祭祀需要的东西。” 然后他招呼着村民过来拿木头，还不忘诚挚地对肖橙他们说道：“真神会记住每个人的付出。” 一共四十八截桃木，逐一被分到四十八户村民手里。 剩下的槐木被巫女拿走了，她盯着木头的断面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脸认真地问道：“除了木头，你们没有私自拿走什么别的东西吧？” “没有，当然没有。”几人果断地回答道。 至于小男孩给的那把菜刀，虽然卷了刃，但给公认战斗力垫底的7号玩家防身也不错，现在就别在他的裤腰带上，外套一盖，被遮得严严实实。 “那就好。”巫女双手捧住手里的槐木。 恰在这时，嘹亮的鸡鸣声响起，她露出情难自禁的笑容，用憧憬的目光看向祠堂：“太好了，时间到了！” 村长庄重地站在供台旁边，手中拐杖重重点地，所有的村民瞬间安静下来，自发地绕着供台围成圈，然后噗通一下重重跪了下来，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虔诚地向下拜去。 肖橙他们几个站在圈外格格不入，好在也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 巫女哼着一段诡异的曲调，赤足点地，迈着古老的祭祀舞步，走到供台正前方，对着祠堂的方向盈盈下拜。 “请——” 她接连叩首三次，然后缓缓起身，把怀里的槐木恭恭谨谨地放到供台上。 紧接着，所有村民齐声高喊：“请——真神！” 然后就有两个年轻壮汉站起身来，取下系在腰间的傩面具，双手戴在脸上。 他们的脖子上，挂着与巫女家门口相类似的木牌，只不过没刻字，看起来也很新，边缘处还带着没磨平的细碎木刺。 他们并肩走到村长面前，微微俯身低头。 村长伸出染成蓝色的宽大手掌，轻轻抚过他们的头顶，然后神情肃穆地开口道：“去吧，这是会被真神铭记的荣耀。” 肖橙看着这两个人先后走进祠堂，凑近了跟方贺讲悄悄话：“他们这是去搬神龛了？” “显而易见。”方贺淡淡地说道。 “就这？我以为会更加正式一点呢，沐浴焚香要求太高，那至少也要来个金盆洗手吧。”肖橙好奇地看向祠堂入口。 正门在两人进去后就关上了，什么动静都没有，一晃过去好久，也没见到他们出来。 村民们像木头一样，头都不抬地跪伏在地上，连最细微的动作都没有。 村长杵着拐杖，鹰一般锐利的视线透过诡谲的傩面具，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巫女放完槐木，继续哼着调子跳祭祀舞蹈，动作不断重复，却显得一次比一次疯狂。 “还没出来？他们不会真的在里面金盆洗手吧？”肖橙有些惊讶。 “难说，真神害羞不想见人也不一定啊。”方贺的语气听起来尤为戏谑，可以说是对所谓的真神相当不屑。 肖橙：“……”神他妈害羞不愿见人。 等到巫女再一次开始重复舞蹈动作，祠堂大门突然自动打开了。 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肖橙猝不及防被熏了个够呛，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村民们趴得更低了，几乎紧贴在地面上，身体抖个不停，说不好是害怕还是激动。 村长和巫女倒是真的激动。 他们快步跑到祠堂 正门前，一左一右分立两侧，然后齐齐跪下，双手举过头顶。 “迎——”村长用古钟般洪亮的声音喊道。 只见一片漆黑的门里，闪过一抹极为刺眼的金光。 最先出来的是神龛，三头八臂的真神端坐于其上。 然后是共同托举着神龛的两个…… 无头壮汉。 他们的脑袋被齐肩砍断了，血淋淋地挂在腰侧。同时坠在那里的，还有他们原本戴着的木牌，血色深深地渗透进木纹里，勾勒出模糊的字迹。 是神和巫。 他们每走一步，脑袋和木牌就跟着一起晃悠。肖橙有些反胃地看了半天，突然想到了巫女门口挂着的灯笼和木牌。 像，简直太像了。 无头壮汉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路将神龛抬到供台上。然后两具身体像泄了气一样瞬间倒地，并且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裹在骨头上。 温热的血从断颈处汩汩地流出来，很快就汇聚成一滩。两颗脑袋落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勾起，露出病态的古怪笑容。 偏偏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两个壮汉的家人甚至喜极而泣，压抑着情绪喃喃道：“好啊！选中了！” 肖橙一言难尽地评价道：“这怕不是个邪教吧？” “可不是吗。”方贺看着那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塑像，“难怪是盗版哪吒，脑子跟藕似的，一个连一个的坑。” 神像被平平稳稳放上供台，村长用肖橙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念了一段相当拗口的话，然后对着神像三跪九叩首。 当他再次站起来时，供台上的那截槐木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辉，紧接着所有的桃木也跟着亮了起来，共振一般闪烁着荧荧的光。 巫女大喜过望地小跑到供台前，再次捧起了那根槐木。 她踩过了那片血泊，高举着槐木，开始跳祭祀舞。 地面留下一个压一个的血脚印。 木头发出的光芒更甚，所有的村民齐齐吟唱道：“再迎——” 村长也用更加激昂的语调高呼一声：“请神降——” 祭台上的塑像在瞬间迸发出耀目的金光，所有木头的光辉被尽数掩盖，就连正午的阳光黯然失色。 巫女直视着那尊神像，双目被刺得淌下血泪。但她依旧不闪不避，甚至靠得更近，像是在透过金光瞻仰真神的相貌。 许久之后，她转过身来，对着村民们缓缓开口：“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来吧。” 她的脸上露出充满神性的悲悯：“真神与你们同在。” 第62章 绝命旅行团（26） 村民们一户户轮流上前，高捧着桃木跪拜祈祷，而巫女就站在他们面前，挨个抚过他们的头顶。 “真神会保佑你。”她对每个人温声说道。 直到最后一个村民拜完，塑像迸发出的金光逐渐收敛，巫女擦去了眼角的血泪，转身用鼓励的视线看向肖橙他们。 “你们也可以过来，尽情诉说自己的祈愿吧，真神会平等地赐福每一个人。” “不了不了，我们光是看着就已经很冒昧了。”肖橙连忙摆手拒绝，“至于许愿什么的，真神也是很忙的，还是不要让他加班了。” 巫女并没有强求，她偏过脸去，虔诚地注视着神像，直到最后一抹金光也彻底消失。 两个女人在村长的示意下走上前去，神情麻木地收拾起地上的两具尸体。 她们将尸身板板正正地并排放好，然后把头颅从尸体的腰间解下来，重新放回到脖子的断面上。 那两块桃木牌则被晃晃悠悠地放在尸体的眉心上，好像很不稳当的样子，但却始终没有掉下去。 “这是在干什么？”肖橙看得一脸懵逼，“防诈尸？” “那不应该贴黄符吗？放个随时会掉的木牌子顶什么用？”4号不怎么认同地说道。 许楚看到现在的邪教现场，职业病都快犯了，这时候又听他们讨论一些怪力乱神，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就不能只是一种单纯的悼亡形式吗？” 肖橙震惊：“悼亡？悼什么亡？你居然觉得他们需要寄托哀思？” 两个女人很快就重新摆好了尸体，然后带着满身的血污，面无表情地离开。 接着村长走了过去，轻轻地把手里的半截桃木放到两具尸体中间，用肃穆的语气开口道：“愿你们能得到真神的善待。” 他的举动像是打开了某个神秘开关，村民们突然齐声痛哭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把手里的桃木放下去。 四十八截木头把两具尸体围在正中，悲痛欲绝的哭吼声久久回荡着，然后村长掏出了一枚火折子，动作飒爽地扔了出去。 在火折子接触到桃木的瞬间，火焰腾的一下燃烧起来，迅速将尸体吞没。 火舌欢快地跳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肉的焦香味。 所有的村民自发地手拉手围成一圈，绕着火焰和祭台，又哭又笑地兜着圈跳起来。 “呜呜呜，愿你们得到真神的善待。” “哈哈哈，你们得到了真神的庇佑。” 每个字的发音都相当古怪，听起来像是某种古老又玄妙的咒语。 肖橙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坟头蹦迪？” “没坟，顶多算篝火舞会。”方贺特别严谨地纠正道。 巫女没参与村民们的狂欢，她转头向玩家们走来，温声说道：“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过去呢？这可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了。” “他们是在庆祝吗？”肖橙问道。 巫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带着浅淡的笑意，瞳孔里倒映着人群和火焰，过了好久才摇了摇头：“不是哦。”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肖橙：“……”这可真是有问有答。 村民们的不知名活动没持续太久，四十八截桃木很快就烧完了，火焰逐渐熄灭，木灰和骨灰混杂在一起，堆在焦黑的地面上。 那两块木牌却依旧坚挺地留在原地，连颜色都没变。 巫女连忙一路小跑过去，把木牌捡起来，视若珍宝地放在手里摩挲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这是神迹！”她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告，“真神已经听到了我们的祈愿！” “赞美真神！”村民们激动万分地朗声高喝。 请神仪式到此全部结束，在村长的催促下，玩家们被各自借宿的村民带回去，只剩下肖橙和方贺，跟在巫女后面。 巫女的心情直到 现在都没有平复下来。 “是神迹！”她再次强调道，“是从未出现过的神迹！” “这两块牌子，和挂在你门口的很像，是同样的作用吗？”方贺状似无意地问道。 “当然不是。”巫女十分严肃地向他解释道，“它值得被埋在最深的地里珍藏。”然后她就开始自说自话地规划起来，要在什么地方挖一个怎样的坑。 转眼就到了巫女家，肖橙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想到里面快被毁完的院子，莫名有些心虚。 “怎么了？怎么不过来？”巫女站在门前，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他们，“赶紧进屋吧，按照规矩，今天就不要再出门了。” “啊，主要是……”肖橙本来想用委婉的措辞提醒一下巫女。 但门已经被推开了。 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全部都卡在了嘴边，肖橙愣愣地看着里面一尘不染的崭新院子，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院子可太干净了，没有被连根拔起的槐树，没有倒塌的围墙，也没有棺材。 巫女像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进来呀，发什么呆？”她向两人招手催促道。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一键重置？”肖橙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对啊，那也不能把棺材给重置无了吧？” “往好处想，放过人皮的被子说不定也无了。”方贺淡淡地说道。 肖橙：“……”谢谢，有被安慰到。 院子被重置了，巫女的习惯倒是没变，目送他们回到房间里，然后顺手就从外面上了锁。 “你说我们像不像放风结束的犯人？”肖橙一脸无语地往床沿上一坐，“我们到底是来闯副本的，还是来坐牢的？” 方贺正在检查被子，拆开被套拽出被芯，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听到肖橙的吐槽，他幽幽地开口道：“放弃吧，闯副本还不如坐牢。” 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两人听巫女在院子里挖了一下午的土。靠院子那边没有窗户，他们只能猜测，巫女就是在埋那两块被称为神迹的木牌。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院子里的动静越来越轻，最后完全沉寂下去。 巫女过来敲了敲门，提醒他们在夜晚不要出声。 “真神今夜会出来巡游，惊扰神驾是大不敬，谁都保不住你们。”她语气严肃地警告道。 肖橙有个好习惯，在该听话的时候绝不叛逆，明知道今天晚上会有坏事发生，果断选择趁早睡觉。 直到深夜，她半梦半醒间，突然感到颈侧一阵酥痒，像是有谁在对着她吹气。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周围很黑，勉强能看到一个影子躺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是方贺？ 还没等她脑子转过来，房间里的灯啪的一下点亮。 一个青面獠牙的傩面具猝不及防怼过来。 “啊——！！！！” 面具下的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第63章 绝命旅行团（27） 戴着傩面具的脸突然怼近，耳边响起防空警报似的尖叫声。 肖橙整个人为之一振，立刻就清醒了，在意识做出反应之前，抬手一巴掌扇了出去。 打中了，但是没什么用。 她的手像是陷进一滩粘稠液体里，有些艰难地穿透了那东西的脸。手掌接触到的地方，微微有些扭曲起来，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状纹路。 “嘿嘿。”那东西不叫了，动作飞快地蹿了出去，手脚并用地倒挂在天花板上，盯着肖橙傻笑起来。 肖橙这才看清了它的全貌。 不知道是不是人，头颅奇大，身体瘦削，通体都泛着幽幽的蓝光，胳膊很长，像长臂猿一样，十根指头深深地嵌进天花板里，固定着它的身体。 傩面具不是戴在他脸上，而是粘上去的，准确来说是将脸皮烫化，然后把面具焊死在上面。 从边缘处来看，面具与它的脸贴合得相当完美，像是从凹凸不平的疤痕里长出来的。 肖橙被看得头皮发麻，警惕地注意着它的一举一动，同时有意用手向旁边探去，突然指尖一冰，她知道碰到方贺了，于是用力地拍了拍他。 没有回应。 方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感觉不到心跳和呼吸，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我去！方贺？！” 肖橙一个猛回头，看到方贺惨白一片的脸，简直瞳孔地震。 她的心脏没来由漏跳一拍，恰在这时，那怪东西抓住了她的漏洞，微微向后蓄力，然后一个弹射起步，猛地向她颈侧的空当袭来。 肖橙条件反射地闪身就躲，结果胳膊猛地被拽住，差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红绳绑着。 眼看着那东西的爪子已经扑到面前，肖橙内心一句卧槽，只来得及向旁边帮忙闪身。 尖利的爪尖擦着她的脖子，啪的一下落在床上，用力抓握下去，连被褥带床板都塌了一大块。 肖橙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拴在木桩上的驴，仓惶躲过接下来的连招，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反击，结果还没等她出手，床的一下彻底倒塌。 方贺的身体落到一片残骸里，由于惯性转了几圈，正好压在了红绳上。绳子骤然缩紧，肖橙被扯了个踉跄，好险没摔下去。 “我敲……”肖橙简直快疯了，胳膊被刚才那下拽得生疼，更何况那东西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嘿嘿地狞笑一声，爪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 “方贺！你他妈要还活着就吱个声！不然别怪我拿你挡刀了！”肖橙顺手抄起一块断裂的厚木板，朝那东西当头砸下。 砸中了，但是依旧没有什么卵用。 被打到的皮肉瞬间凹陷下去，木头深深切进它的腰部，但就像陷死在了沼泽里，再也没办法往前半寸。 “嘿嘿。” 那东西顺势在肖橙面前蹲下来，两根指头在木头上轻轻一弹。 只听咔嚓一声。 木头被轻轻松松断成两截，切进它身体里的那一段瞬间弹射出去，像一颗子弹，啪的一下嵌进墙壁里。 肖橙：“……”再见。 她果断往方贺那边躲，先用力地把红绳从他身体下面解放出来，然后快速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脱困。 嘎掉的大佬不叫大佬，暂时充当一下人肉护盾也算发挥余热。自己不能一直被拴在这里，如果红绳子实在解不开的话，那…… 肖橙的目光转到方贺的胳膊上。 割了它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手上没刀，肖橙脑子转得飞快，一眼看到蓄势待发的怪物，这么厉害的爪子，不拿来利用一下也太可惜了。 她拿定了主意，深深一吸气，然后对着它轻蔑地勾了勾手指，挑衅地高喝一声：“你过来呀！” 怪物真的过来了。 它像是被激怒了，手脚并用地快速腾跃而来，几个闪身就已经到 了肖橙面前，然后高高地扬起了爪子。 就是现在！ 肖橙瞳孔一缩，找准着力点，微微欠身，忍着刺骨的冰冷，把方贺的胳膊扯到自己面前。 眼前一点寒芒闪过，只听当啷的一声脆响。 肖橙一脸懵逼地看着匕首飞射而来，毫无阻碍地切断怪物探出的手，然后重重地钉在她脚边。 “嗷——！！”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捂着手臂上的断口，连蹦带跳地蹿到屋子另一头，缩近角落的阴影里。 它痛得浑身都在抽搐，淡蓝色的腥臭液体从它的指头缝里渗出来，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将地砖腐蚀出一个又一个坑洞。 肖橙看着地上不断蠕动，最后化为一滩黑水的断手，短暂地愣了几秒，然后迅速拔出地上的匕首，扭头向窗口的位置看去。 窗子被拉开一道缝，匕首就是从那里射来的。 窗外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他们白天在棺材里看到的，被剥了皮的女尸。 肖橙这才发现，她的眼球都被挖了，眼眶的位置只留下两个空洞，里面塞着沾满血的棉絮。 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女尸有些羞涩地捂了捂脸，然后迅速转身没入黑暗中不见了。 怪物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屋子里久久回荡。 但是看它格外痛苦的样子，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主动攻击了。 现在肖橙有时间好好处理红绳的事情了。 她松开方贺的胳膊，甩了甩被冻到失去知觉的手，然后握着匕首蹲下来。 正对上方贺幽幽的目光。 肖橙：“……”这就很尴尬了。 她有些心虚地干咳两声：“那什么，你睡眠质量真好啊，哈哈。” “还是不够沉。”方贺的视线落在她手里反光的匕首上，“刀砍不断红绳。” “就，就试试嘛，你是什么时候醒的？”肖橙眼神飘忽不定，避免与他对视。 “在挡刀的时候。”方贺坐起来，揉揉自己的胳膊，客观评价道，“劲挺大，我胳膊快被你拽脱臼了。” 肖橙：“……”救，那什么怪物你干什么吃的，区区小伤，技能还没刷新好吗淦？！ “对不……” “你做的很对。”方贺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和语气都很平静，仅仅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是副本，为了活着，你有权不择手段。” “更何况现在的我，确实已经到极限了。”他缓缓地抬起自己逐渐开始变得透明的手。 “诶？怎么会？！”肖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明明就……” “吞噬我，肖橙。”方贺再次打断了她，“我是你既定的旅伴，在这场副本，我就是为你而存在。” 第64章 绝命旅行团（28） 吞噬方贺。 这四个字撞在肖橙的脑海里，把她撞得一阵恍惚，脑子有点发懵。 “等等，你，但是这……”肖橙语无伦次地说着，好不容易捋清了自己的逻辑，“但是你不会死吗？断条胳膊出副本还能复原，但如果你真的死了的话……” “不会。”方贺一脸笃定地回答她，“我不会死。我说过的，我就是这场副本里最大的Bug。” 外面响起一阵鸡鸣，墙角的怪物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然后它开始迅速膨胀，原本矮小的身躯变高变壮，几乎要顶到天花板上。 紧接着，它的身体从中间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复制粘贴一样，扯出一长条一模一样的怪物。 方贺反握住肖橙拿刀的手：“你在犹豫什么？还记得第一个副本吗？现在轮到你信我一次，肖橙。” 肖橙被冰了一个激灵，目光纠结地看着他，手臂被他牵引着逐渐往下。 冰冷的刀尖抵在他胸口，缓缓没入，但不出意料的没流出一滴血。 方贺的身体在瞬间消散，手腕上的红绳微微发烫，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最后变成印在手腕上的一道红痕。 肖橙突然感觉心里闷闷的有点难受，紧抿着嘴唇，转身看着几乎塞满半个屋子的怪物分身。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红痕处爆发出来，迅速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强化，五感和身体强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难以抑制的暴戾情绪。 她阴沉着脸，颠了颠手里的匕首，反握住刀柄，先发制人地向怪物们走去。 它们有些忌惮地往后缩了缩，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地嘶吼着扑来。 巫女家门口，许楚和4号玩家正好迎面碰上，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看到彼此之后，泄了气般往墙上一靠。 “你也？”4号玩家还有些气喘，心有余悸地往自己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许楚的体力比她要强上一点，但光看他脖子上那道深深的爪痕，就能猜到他刚刚经历了什么样的惊险。 4号玩家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看了看巫女家严严实实关着的门，有些疑惑地说道：“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毕竟是巫女家，也许要安全一点，那怪物根本就没……” 许楚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大门被人从里面重重一脚踹开，吱呀呀晃悠了几下，最后不堪重负地整个倒在地上，溅起了一大片灰尘。 肖橙踩着门板走出来，漫不经心地拎着手里的匕首。淡蓝色的液体从顺着刀尖滴下来，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肖橙？”4号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见到她手腕上的红痕，识趣地没问关于方贺的事情，“你也遇到那个怪物……” 她的话戛然而止。 尘埃散去，露出肖橙身后，院子里七零八落散落一地的怪物尸体。 肖橙随手扯了块衣角下来，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擦刀：“怪物？什么怪物啊？不过是一群辣眼睛的npC而已。” 夜晚的村子一片死寂，就连肖橙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房间里的巫女也没有露面。 “村民的家不能再待了，要不我们去祠堂看看。”许楚提议道。 “赞同啊，我没什么意见。”肖橙转头把灯笼下的两块木牌拽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刚挖出来的桃木牌，板板正正地系上去。 “这是……白天的木牌？”4号看得一脸疑惑，“为什么要换这个？有什么用吗？” “不知道，但既然巫女叫它神迹，应该不至于只是普通的烂木牌吧。”肖橙退远了一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将两块换下来的木牌折断，随手扔在地上。 远处，从祠 堂的方向出来一声渺远的怒吼，肖橙挑眉，往那边暼了一眼：“嘿，他急了，看来果然有用。” 4号：“……”总觉得不太靠谱的样子。 三人没等到7号过来，这种时候也不可能特意折返回去找他。 “死了的话就是白去，没死的话就没必要去。”许楚有一整套完整的逻辑，“更何况，平心而论，带着他有点拖后腿。” “我以为你会主动去救他呢。”肖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毕竟你一看就很善良的样子。” “善良不是圣母，在副本里执着于救人，是真的会送命的。”许楚十分清醒地说道，他指了指自己左肩上的疤，“看到这个了吗？在副本里，其他玩家造成的伤口，是不会被系统治愈的。” 肖橙脚步一顿：“……什么？什么不会被治愈？” “你不知道吗？”许楚向她解释道，“离开副本后，系统会对npC造成的伤势进行治疗，哪怕是断手断腿，只要留一口气就都能恢复。但是玩家造成的伤势不行。” “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规则，副本里，禁止玩家自相残杀。” “这样啊。”肖橙想到方贺，怒极反笑，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怎么了？”4号注意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有些担忧地轻声问道。 “没怎么，走吧，去祠堂那里看看，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撞上他们的真神呢。” 肖橙把擦好的匕首收起来，那块衣角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握在手里，把她的手指烫得通红一片。 祠堂门口。 没有丝毫异常发生，真神的塑像静静矗立在佛龛里，在夜色中竟然显出一些悲天悯人。 地面残留着没处理干净的血迹，土层被浸染得黑红一片，上面还有被灼烧的焦痕。 “什么都没有……是要等明天走剧情吗？”4号转头四处张望着。 “很难说，但如果必须要等到祭祀结束，接下来的两天只会越来越凶险。”许楚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转头暼到肖橙的举动，目光猛地一缩，“肖橙，你做什么？！” 肖橙看着被自己踹翻在地的塑像，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这是生存类副本诶，走什么剧情，直接干掉Boss不就行了吗？” “更何况……你们也想早点离开这里的，对吧？” 第65章 绝命旅行团（29） 塑像被肖橙一下子踹翻在地，金灿灿的外壳碎了一角，剥落到地上，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和泥块。 “原来就是这么个东西？”肖橙蹲下来，掏出匕首拨弄了两下，撬出来一小截裹着泥的指骨。 许楚站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但是周围依旧是一片平静，什么都没发生。 “看来真神也没那么在意，这座所谓的神像。”肖橙拍拍手站起来，转头看向紧闭着的祠堂大门，“我打算进那里看看，你们呢，要一起吗？” 4号玩家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在村子里转转，如果能顺便找到7号的话，那就更好了。” “我准备去村长家，这样吧，我们干脆分头行动，在天亮前来祠堂这边会合。”许楚想了想，提议道。 等他们全部离开，肖橙独自一人站在祠堂门口，仰视着门廊最顶上的鬼面状图腾，然后用力将大门推开一道缝。 里面比白天看起来亮堂得多，烛灯在影壁上映出跳跃着的影子，像交织在一起的鬼影，显得十分诡谲。 神像已经被搬到外面了，露出原本被挡得严严实实的经文。 肖橙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完全没看懂。 但合理猜测，在他们金盆洗手的时候，巫女念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正厅里的东西不多，肖橙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转身向唯一的偏门走去。 偏门通往的是一个被打穿的山洞，洞壁上满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同样挂着烛灯，借着烛火的光一路往前，山洞的尽头是一口被盖住的井。 井旁边放着用来打水的桶，井盖上倒扣着一只金盆，肖橙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早上拿给他们洗手的那个。 她走过去把金盆拿起来，远比她想象得要轻，可以说是充满了廉价感。 相较于平平无奇的金盆，水井反而更加让她在意，于是她把盆子放到旁边，用力一把掀起了沉重的井盖。 出人意料的，这是一口枯井。 井底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从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井壁上结满了那种纯黑色结晶。 肖橙想了想，转身从墙上搬下来一盏烛灯，把它固定在水桶桶底，然后提着桶把上的麻绳，将桶缓缓放到井里。 桶沿着井壁向下，微弱的烛光一路照亮了井中的情景。越往下，井壁上的黑色结晶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黏糊糊的烂泥，腐臭味也正是来源于此。 水井很深，肖橙手里的绳子放到头，也没碰到井底。她本来打算凑近了再看一眼，水桶突然像是被人拽住，连带着绳子一起，剧烈地晃动起来。 桶里的烛灯摇摇晃晃，最终砰的倒了下来，然后瞬间熄灭。 溅起的火星引燃麻绳，火焰在眨眼间升腾而起，连带着井壁上的黑色晶体也腾的燃烧起来。 蓝色与赤色的火焰交杂在一起，热浪滚滚，就连井口上方的空气也随之变得扭曲。 肖橙被火光晃了一下，眼睛一阵刺痛，不自觉地偏头避开。 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肩膀上。 肖橙身体猛地一颤，条件反射地摸出匕首，在回头之前，反手横削了出去。 然而刀刃落了空，什么都没有碰到。 “哎呀，傻姑娘。”一个娇俏的女声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响起，“这可是我送你的匕首，怎么可能伤害到我呢？” 肖橙皱了皱眉，转头循声看去。 在接近洞口的位置，一个半透明的女人晃晃悠悠地飘在半空中，在嬉笑间瞬间移动到面前，微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 “你是……棺材里的女人？！”肖橙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但是你……” “拜托，可以选择的话，谁要用那种鬼样子出现啊？太丑了，丑得我自己都觉得反胃。” 女鬼飘到井口上方， 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整个脑袋都由于热浪的冲击，变得拧巴起来。 “哎呀呀，完蛋，我好不容易捏好的样子。”她捂着脸飞快转身飘到角落里，肖橙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脑袋摘下来，捏泥人一样团出五官，然后重新装回去。 “怎么样怎么样？”她兴冲冲地凑到肖橙面前，怼着脸让她检查，“五官没有不对称吧？脸没有一边大一边小吧？还是说我应该换个脸型啊？哎呀，傻姑娘，你说句话呀。” 肖橙：“……没有，很好，不用换。” 女鬼瞬间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不怪你砍我那一下啦。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问吧问吧，我会回答你。”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被剥皮放进棺材里？”肖橙看她精神还算稳定的样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难道那么不明显吗？呜呜呜我死了那么久，果然看起来不专业了。”女鬼故作伤心地捂着脸哭了一会儿。 “我是上一任的巫女呀，我在离真神最近的地方。不过我很快就要变成上上一任的巫女了，真神有了新的想法……哎呀，可真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啊，你说是吧？” “那些怪物是什么？”肖橙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继续问道。那些东西显然与真神有关，如果她同样是真神的信徒，为什么要反过来帮自己？ 女鬼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妄图染指真神的造物，这里对于真神的信仰已经不纯洁了，总有些愚蠢的家伙自以为是，如果让我找到他……” 她的眼睛在瞬间变得猩红一片，脸上的皮肤逐渐溶解，露出她尸体真正的样子。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说到奇怪的事情上去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再最后回答你一个问题，然后你就要回去乖乖休息，我们约定好哦？” 她伸出一根小拇指，对着肖橙勾了勾。 肖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啊。” 她笑着把自己的手指勾上去：“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真神现在到底在哪里吗？” 第66章 绝命旅行团（30） 听到肖橙问出的话，女鬼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在说什么呀傻姑娘，真神，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她晃晃悠悠地飘远了一点，“换个问题吧，我相信你还有其他，更加好奇的东西。” “那好吧。”肖橙指了指井和金盆，“那些黑色结晶是什么东西？所谓的最初的净化，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果然是傻姑娘，问的都是一些傻问题。”女鬼状似无奈地叹口气，“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还是会信守承诺地回答你。是污垢哦，被真神所排斥的污垢，然后在这里，唰的一下被业火燃尽。” 她五指猛地向上张开，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然后咯咯地娇笑起来：“问题答完了，回去吧，希望我们等到天亮，还能再见哦？” 肖橙离开祠堂，正好看到许楚和4号迎面向自己走来。 7号玩家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是刚被从床上薅下来，揉着眼睛一脸懵逼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底怎么了？”他嘟嘟囔囔地问道，“你们怎么都大晚上的出来？不对，干嘛把我也叫起来啊？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以为我死了一样。” 肖橙疑惑地看向许楚：“他怎么回事？” 许楚沉默半晌，挤出来一句：“运气好，躺赢。” “那怪物的实力应该是跟我们自身相挂钩的，他……”4号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翻了个身，把怪物压死了。” 肖橙：“……”人和人的差别，真是比人和npC的都大。 “村子里没什么异常，那些怪物包括尸体都消失了，也没有看到什么真神。”许楚把话题重新拉回来，“祠堂里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肖橙刚想开口说关于女鬼的事情，就听耳边有个幽幽的声音响起：“不可以哦，傻姑娘。你一定不会把我暴露出去的，对吧？” 到嘴边的话微微一顿，肖橙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向旁边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女鬼飘在山投下的阴影里，晃晃悠悠地冲自己微笑。 “没有，什么都没发现。”她淡淡地说道，然后踢了踢地上残破的神像，“倒是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什么真神。” “什么线索都没有，看来我们只能等天亮再说了。”许楚轻叹了口气，“接下来呢？” “接下来啊。”肖橙看了眼完全在状况外的7号玩家，“什么事都没有，回去睡觉吧。” 7号满脸问号：“所以你们为什么硬要把我叫起来？” 肖橙沉思片刻，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叫你好好睡觉。” 肖橙独自回到巫女家，远远的就看见，被自己踹倒的大门已经彻底恢复了。 灯笼下挂着的木牌倒是没换回来，在夜风里轻轻摇曳着，显得没多少存在感。 大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了。 院子里的怪物尸体果真消失不见，什么异常都看不出来，巫女也没有露面，屋子里一片寂静。 躺回焕然一新的床上，肖橙心里只感觉空落落的，翻来覆去好久，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然而没多久就被巫女叫醒了，她站在床头的位置，手里拎着一只被隔断脖子的公鸡。 鸡血淅淅沥沥地滴在枕头上，巫女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亲爱的旅客，该起床了。” 今天的祭祀没有太多准备工作，等肖橙跟着巫女赶到祠堂门口的时候，仪式已经快要开始了。 肖橙找了一圈，许楚他们三个都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 “你来迟了。”村长语气严肃地对巫女说道，犀利的目光透过傩面具，落在她手里的公鸡上，然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祭品不错，摆上去吧。” 肖橙混在人群外圈，不动声色地看向供台那边。 塑像重新回到了神龛里，但那一小块被打破的地方，并没有恢复。一小茬指骨从里面冒出尖来，白森森 的一块，上面还带着干掉的血垢和泥土。 然而，除了肖橙自己，好像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些。村民们三三两两对着神像跪拜祈福，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虔诚。 “大叔，今天的神像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啊。”肖橙随机抽取幸运村民，等到他祈福结束，凑到他身边说道。 村民对待他们几个外来者的态度一向不冷不热，大叔有些奇怪地暼了她一眼：“真神六依附在上面，当然不一样。” “或许神像需要修缮得更豪华一点。”肖橙委婉地说道。 没想到村民突然愤怒地指着她大叫起来：“你在说什么屁话！神像是以真神的神谕塑造而成！任何人都无权更改！” 然后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扑通一下重重跪在地上，对着神像用力地磕起了头。 肖橙：“……”这是被邪教洗脑了吧。 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拽住。 一扭头，就见脑袋顶刀的男孩探头探脑地盯着自己笑：“大姐姐，你好呀，我们又见面啦。” 除了肖橙，没人能看到男孩。 她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拉着男孩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好在也没别人注意到这里。 “你怎么过来了？”肖橙问道。 “不只是我，很多人都过来啦。”男孩伸出食指转了一圈，“真的很多很多人，只不过他们不太愿意露面，所以你看不到哒。” “今天的祭祀跟你们也有关系？” “当然，真神的祭祀跟每个人都关系。”男孩眼神亮亮地看向供台上的塑像，“今天之后，会有很多很多人来陪我，我很高兴。” 肖橙听着他的话，心底猛地一沉：“很多很多人？” “对啊，大姐姐，你会看到的。”男孩的身影突然变得虚幻起来，然后逐渐消失在肖橙的视线里，“如果真神会现身的话……你会看到更多。” 仪式即将开始，村长和巫女一人捧着一碗血，齐齐倾倒在塑像上。 血并没有滴落，而是缓缓地渗透进去，神像迸发出越来越刺眼的光晕，缺口处缓缓被填补上，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第67章 绝命旅行团（31） 肖橙看着神像恢复一新，内心涌起淡淡的不祥预感。 “拜——神降！”村长拐杖重重点地，用洪亮的声音高声说道。 以巫女为首，所有的村民齐刷刷跪俯下去，冲着神像深深拜下，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它一眼。 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跪拜，神像散发出的光逐渐变得黯淡起来，最后完全收敛。它开始颤动起来，由轻微到剧烈，最后崩裂出无数裂纹，啪的一下碎成粉末。 里面的填充物随即暴露出来，泥土和草屑堆在供桌上，里面夹杂着一茬茬的断骨，像是立在神龛的坟。 所有人对此都熟视无睹，他们依旧一下又一下虔诚地叩拜着。 村长再次高喊：“迎——祭品！” 两列戴着傩面具的年轻村民绕开人群，架上来两具真人等身的木俑。 村长念念有词地绕着供台转圈，那些年轻村民把一摞摞干柴堆放在木俑脚边，然后淋上两大坛酒。 巫女亲自举着火把走上前去，将干柴全部点燃。火光乍起，泛起浓烟滚滚，两具木俑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从里面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里面有人？ 肖橙眉头一皱，眼看着许楚他们三个依旧没有出现，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正当她打算上前打探的时候，两双铁钳一样的大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死死压住她的胳膊和肩膀。 肖橙挣扎了两下，根本没办法挣脱，扭头看去，两张傩面具一左一右地怼过来。 “尊敬的旅客，请不要随意打断仪式。”其中一个人瓮声瓮气地警告道，“真神在注视着我们。” 供台那边，两具木俑的下半截已经被熏黑了，干柴被烧得噼啪作响。巫女又倒下去一坛酒，火焰瞬间变得更加猛烈起来，扬起呛人的飞灰。 她注意到肖橙这边的动静，淡淡地抬眼看过来，露出一个抱歉但无能为力的微笑。 “行了行了，松开，我对真神发誓，绝对不靠近供台三米之内，这样可以了吧？”肖橙松懈下来，彻底放弃了抵抗。 两个戴傩面具的村民对视一眼，然后犹豫着点点头，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就算如此，他们依旧寸步不离地现在肖橙两侧，确保稍微有异常，就能立刻重新控制住她。 肖橙活动了下快被拧脱臼的手，知道现在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于是耐住性子，沉下气继续观察着巫女的举动。 供台旁，巫女用力地摔碎空酒坛，转身爬到供台上，盘膝坐进神龛里，身下是神像崩裂的残骸。 她的皮肤开始逐渐龟裂开，鲜红的血从裂纹中渗出，缓缓淌下，在她皮肤表面结成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外壳。 “我将以血肉为供奉。”她的语气异常平静，表情不悲不喜，像是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宿命，“真神啊，请接引我去你身边吧。” 她的背后浮现出一个三头八臂的淡淡虚影，一个邈远神秘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允，我忠诚的信徒。” “是神迹！真神现身了！”村民们瞬间变得癫狂起来，一个个恨不得马上要冲过去的样子，偏偏头都不敢抬，整个人伏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 虚影与巫女的身体逐渐融合，但肖橙觉得这更像是吞噬，新的神像正在缓慢成型，她已经几乎看不出巫女原本的样子了。 那两具木俑仍然在不断震动着，火焰已经快要将木俑外壳烧穿了，其中一具里面传出咚咚咚的急促敲击声。 但现在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 村民们越来越嘈杂，村长再次高喊一声稳住局面：“请——巫女！” 巫女？巫女不是在神龛里吗？ 还没等肖橙想明白，就见祠堂大门突然自动打开了，昨天被烧掉的两个无头壮汉一前一后，抬着一顶轿撵，再次从里面走出来。 轿撵上面绑着一个被蒙住脸的女人，看状态不太像是清醒 的，身上穿着古怪的服饰，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染成了蓝色。 她脖子上挂着两块空白的槐木牌，随着轿撵的前进，一下下地晃动起来。 “是巫女！真神承认的新巫女！”村民们惊喜地叫嚷起来，“成了！太好了，是真的成了！” 什么成了？ 肖橙左右转头观察着村民们的表情，结果立刻就收获到面具人警告的视线。 “你要做什么？别忘了你对真神发过的誓！” 肖橙：“……”这么一惊一乍？我是什么高危分子吗？ 轿撵被一路抬到供台前，落地的瞬间，两个无头壮汉化为人形焦炭，缩成小小的一团，倒在地上。 村长对此好像见怪不怪，走上前去，亲自用拐杖尖端挑开了新巫女用来蒙面的布。 肖橙内心一句卧槽。 是4号玩家。 她果然是昏过去了，垂着脑袋靠在轿撵上，脸上毫无血色，淡蓝的色泽正顺着脖子缓缓向上蔓延。 既然她是所谓的新巫女，那么有理由猜测，那两具木俑…… 肖橙看着火焰里已经完全焦黑，不再有动静传出的木俑，眉头紧紧蹙起。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口袋，握紧里面的匕首。 npC太多了，救三个绝对来不及，4号现在完全没有意识，许楚和7号不一定还活着，到底要怎样才能…… 被灼烧的木俑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火焰趁机从裂口中渗进去，飘出阵阵浓烟，逐渐模糊了其他人的视线。 “咳咳。”村长被呛了一下，停下为4号解绑的动作，拧着眉头扇了扇面前的烟灰，“怎么回事？这祭品烧起来怎么这么费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了去查看。 电光火石间，一道寒芒破开烟雾，村长仓惶间后退，堪堪躲开直奔命门的刀刃。 紧接着，两列面具人瞬间反应过来，将他牢牢护在正中，警觉地凝神看过去。 烟雾缭绕间，其中一只木俑从中间破成两半，炽热火焰中，一个拿着菜刀的身影缓缓走出。 “请问剧情又发展到哪一步了？我只不过是睡了个回笼觉，怎么变成人形烧烤了？”7号一脸懵逼地左右看看，好像还在状态之外。 肖橙：“……”好家伙，不愧是你。 但时机已经到了，她在身边两个面具人反应过来的瞬间，掏出匕首刷刷两下，将他们的手齐腕斩下。 第68章 绝命旅行团（32） 匕首果真是削铁如泥，断手齐齐落地，血瞬间飙射而出，两人发出痛苦的呻吟，还不忘控诉道：“你竟敢违背对真神的誓言！” 肖橙这时候已经冲出去好远了，头也没回，抽空对着他们竖了个中指：“什么狗屁真神，有种让他来咬我啊？” 供台那边，7号独自跟npC对峙，看到肖橙过来，顿时眼前一亮，挥舞着手里卷了刃的菜刀，隔着一众面具壮汉蹦起来给她打招呼：“肖橙！肖橙！要干他们吗？” “干什么干，先把许楚给救出来！再晚一点就能闻到肉香了你！” 肖橙身形敏捷地躲开几个村民，余光一瞥，巫女依旧好整以暇地闭着眼睛坐在神龛里，好像并不在意这场闹剧。 7号反应也快，不顾火焰的灼烧，抬手对着木俑就砍，啪啪几下砸穿了烧焦的木头，一把把许楚拽了出来。 “你还好吧？”7号看着他一阵剧烈咳嗽，好像要窒息的样子，匆匆忙忙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没事。”许楚身体素质摆在那儿，除了身上几处烧伤烫伤，没一会儿就缓过来了，赤手空拳就跟村民们干上了。 7号仗着手里有武器，闭着眼睛抡起菜刀一阵乱砍，突然听到哐啷一声巨响，手里猛地一震，再一睁眼，就见村长横起拐杖扛住菜刀，目光阴鸷地盯着自己。 再转头看看许楚和肖橙，一左一右都离自己好远。 他不自觉地眼角一抽，不至于吧，不至于就这样让自己对付小Boss吧？ 另一头，肖橙咔咔砍翻几个村民，快速向4号玩家那里跑去。她还没醒，一个人在那里昏得岁月静好。 许楚看清了她的意图，有意识地将大半村民往远离供台的地方引。 肖橙用匕首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冲到4号那里，两刀划开她身上的绳子，然后一把将她从轿撵上薅起来，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都不许动！”肖橙一声高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村民们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里，她又紧了紧扣住4号的胳膊，另一只手将匕首死死抵在她脖子上，刀刃轻轻一碰，就喇出一道血痕。 “你要干什么。”村长放弃了7号玩家，语气冰冷地走到肖橙面前，锐利的视线直接刺在她身上。 “让我们离开，我不干涉你们的祭祀。”肖橙眯了眯眼睛，挤出两句干巴巴的冷笑，“哼哼，毕竟你也不想新任巫女受到伤害吧？” 所有村民都噤若寒蝉。 村长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匕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7号趁机小碎步挪到许楚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用玩家威胁npC？能行吗？而且怎么看起来我们才是反派啊？” 许楚：“……”说实话，他也没看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肖橙自己心里也有点发虚，眼看着神龛里，巫女和虚影的融合就要接近尾声了，她狠狠心，又把刀刃往下压了一点。 越来越多的血涌出来，盖过了7号逐渐变蓝的肤色。 “我的耐心有限！”肖橙再次高喊道，“蓝村长，你没有那么多的考虑时间！” 村长冷哼一声，拐杖用力地杵在地面上。然后他愤愤地摆了摆手：“让路！让他们走！” 肖橙稍微松了口气，一路挟持着7号缓缓退出村民的包围圈，与许楚和7号汇合。 “你真行。”7号露出钦佩的目光，隐晦地向她竖起来大拇指。 “快走！别在这里废话。”肖橙突然感觉背后一冷，猛地转头，正好看到神龛里的巫女缓缓睁开眼睛，无机质的目光遥遥与自己对视。 “安全只是暂时的，我们还没办法离开副本。”许楚接过4号玩家，一把扯下她脖子上的木牌，然后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和鼻息。 “木牌！去巫女家！”肖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桃木牌能给我们带来庇护！” 许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身后，邈远古朴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海浪一样一层叠着一层，阵阵回响着，越来越震耳欲聋。 那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不敬者……站住！” “艹，跑！” 这时候傻子才会真的站住，三人撒丫子往前跑，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突然肖橙的脚步猛地一顿，差点没刹住一头栽在地上。 她木着脸，低头去看扯住自己衣角的小男孩：“撒开。” “就不。”男孩耍赖似的往地上一坐。 “傻姑娘，跑什么，你可是被真神选中的人，怎么可以畏惧那个脏东西呢？” 女鬼飘飘忽忽地凑到肖橙面前，俏皮一笑：“桃木牌依仗的可是真神的力量，你也不想……你的同伴彻底失去庇护吧？” 肖橙：“……”你也太会活学活用了吧淦！ 前面许楚他们察觉到肖橙落在后面，但他们看不到男孩和女鬼，有些疑惑地转头催促道：“愣着干嘛？快跑啊！” 肖橙欲哭无泪，在女鬼的威逼利诱下，挤出一个勉强的苦笑：“你们先走吧。队友我啊，要留下来打Boss了。” 按照女鬼的解释，4号正在被伪神的力量侵蚀，如果不尽快接受桃木牌的净化，很快就要噶了。 许楚他们听完肖橙转述，眼看着4号的脸已经蓝了一半，更加不敢耽误，转头继续往巫女家跑去。 “你自己小心！”许楚临走前提醒道。 肖橙冲他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特别风萧萧兮易水寒。 供台那边，传来村民们高声祈祷称颂真神的声音。 女鬼发出不屑的冷笑：“被伪神所蒙蔽的愚昧信徒。” “都到现在了，姐姐，劳驾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肖橙随手抹去匕首上的血痕，“打关底Boss还要走个过场动画呢。” 事情其实很简单，绝命村原本信奉的真神被伪神所替代，村民们被伪神蒙蔽，亲手杀死原本的巫女和真神的信徒，并将他们的尸体封在院子里。 直到肖橙他们开了棺材，真神的信徒要在祭祀时，向伪神索命。 “巫女不过是棋子，村长才是伪神真正的代言人。”女鬼用阴冷的语气说道。 “行吧，那就打吧。王对王，将对将，把你们的真神叫出来揍伪神啊。”肖橙自觉对付村长应该还没什么压力，稍微松了口气。 “真神不在哦。”女鬼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傻姑娘，你猜我们为什么要你帮忙？” 第69章 绝命旅行团（33） 已知真神要收拾伪神，且真神不在。 求工具人肖橙的心理阴影面积。 “别挂着脸啊傻姑娘，把你的精神焕发出来，能受到真神的青睐，这是你的荣耀。”女鬼不是很走心地安慰道。 肖橙：“……”这荣耀让给你吧求求了。 供台那边，巫女离开神龛，双脚离地向这边飘来。在掠过村民的时候，一缕缕半透明的乳白色气体缓缓没入她的体内。 村民们的身体瞬间被抽干，皮包骨头的干瘪尸体接二连三倒在地上。 村长拄着拐杖跪在那里，勉强支撑着，没让自己彻底倒下去。他向着巫女离开的方向，竭力伸出一只手，用力探去，像是要抓住些什么。 “神……真神……” 他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然后目光猛地黯淡下去，手臂无力地垂下来。 他死了。 他信奉的神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 随着吸收的力量越来越多，巫女的身体整个开始膨胀起来，腹部高高地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没一会儿她的身体就胀到了极限，皮肤不堪重负地裂开细纹，黏稠的黑色血液从裂口中淌出来，很快就覆盖住了她的全身。 紧接着，只听噗呲一声轻响，她的腹部整个地被撕扯开，一根巨大的章鱼触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触手上带着腥臭的透明粘液，试探性地扭动了一会儿，随即，第二根和第三根触手也迅速地挤了出来。 巫女的身体被彻底撑开来，几乎要从中间劈成两半。她脸上不受控地浮现出痛苦的神情，随着触手的彼此纠缠，整具身体缓慢地上下反折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 第四根章鱼触手钻了出来。 巨大的吸盘吸附在巫女的四肢上，巨大的吸力将皮肉与骨头剥离。等到八根触手全部冒出来的时候，巫女已经几乎只剩下一具骨架了。 “嘿嘿，好饱。” 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再度响起，吸盘被松开，白骨七零八落地从空中落下来。 仅剩的腹腔也被吞噬殆尽，伪神顶出它的三颗龙虾脑袋，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肖橙：“……”可以，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三头八臂。 然后就见伪神的三个脑袋转了转，几乎是瞬间就移动到了自己面前。 “哎呀，这是什么，三只小蚂蚁。”它用不屑的语调说道，高扬起一根触手，“再看一眼，还是小蚂蚁，啪的一下就会没有了。” 视线猛地一暗，肖橙仰头看着那根遮天蔽日破空而来的触手，内心一句卧槽，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他妈！”她只来得及向旁边避去，然后就感觉身侧一凉。 触手几乎是紧擦着她，尖端深深杵进地面里，发出隆隆的巨大响动，大块土石飞溅而出，尘土弥漫，模糊了肖橙的视线。 一击不成，伪神发出沉郁的吼叫声，剩下的七根触手接二连三地砸下来，声势浩大，显然是不把肖橙弄死，誓不罢休。 女鬼原本还在看热闹，现在见事不妙，一把捞起还在状况外的小男孩，一下子蹿出去好远，还不忘边跑边喊：“傻姑娘，这里就交给你了！真神和我都看好你哦！” 肖橙：“……”我谢谢你十八辈祖宗！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完全依靠直觉刷刷躲开前三根触手，然后趁着它们嵌在地里，还没来得及拔出来，扬起匕首对着其中一根重重刺下。 然而没刺进去。 匕首刚一接触到触手表面的粘液就开始打滑，一刀下去，只削下来薄如蝉翼的一片。 放在饭店，这叫刀功精湛。 放在这里，这叫未击穿敌方护甲。 肖橙的机会只有这短短一瞬，一击不成，另一根触手已经横扫而至，眼看着就要落到她身上。 她瞳孔一缩，避无可避，只能横着匕首去挡。 电光火石间，她手腕上的红色印记突然一阵发烫，紧接着红绳缓缓浮现，自发地脱开她的手，交织成一面巨大的盾，虚浮着挡到面前。 触手重重拍击在盾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巨大的冲击力让肖橙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盾面一把被撞散，红绳落在肖橙手边，猛地黯淡了一瞬。 触手也同时被反震开来，与红绳接触到的表面被烫得微微卷曲起来，伪神好像彻底被激怒了，发出越发愤怒的嘶吼，三个龙虾头齐齐向肖橙俯视。 “死！” 仿佛降下的神谕，一字落下，肖橙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都在震颤。 她屈指抹掉唇边溢出来的血迹，攥紧手里的匕首，缓缓站起身来。 红绳悬浮在半空中，虚虚地将她环绕在中间，轻微地颤栗着，通体散发出极为浅淡的暗红色荧光。 战局短暂地暂停了几秒，然后像重新按下了播放键，伪神纠缠着八根触手，动作迅猛地向肖橙俯冲而来。 红绳在瞬间爆射而出，转眼延长数十倍，晃出无数虚影，天罗地网般向伪神倒扣下去。 肖橙随即纵身跃起，在触手间反复腾跃，终于找到之前被红绳烫伤的位置，果决地高举起匕首，对准那一小块没有粘液的地方，重重地劈了下去。 “胆大妄为的渎神者！” 这声音在肖橙耳边直接炸响，让她一阵头晕眼花。 几根触手不惜被烫得滋滋冒烟，一把反绞住红绳，剩下一根灵敏地绕过红绳的包围，对准肖橙的后心位置，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触手在接触到肖橙的瞬间，被一根木棍打偏了出去。许楚三步并作两步跑来，纵身一记横踢将它踹得更远。 与此同时，肖橙手里的匕首也已经捅进了那截触手。她双手紧握住刀柄，来回旋转着刀刃，伤口处很快就皮肉模糊，渗出暗蓝色的腥臭液体。 伪神痛苦地吼叫起来，猛烈地拍击着自己的触手。 “别想动！”7号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翻身压在触手上，死死地抱着它，闷头对肖橙喊道，“赶紧的！我要坚持不住了！” 肖橙咬咬牙，将身体的重量也压在了匕首上。 随着刀刃不断深入，她感觉到了越来越大的阻力，在即将捅穿触手的时候，刀尖突然抵到了什么坚硬的金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等等，等……我，我压不住它了！”触手高高扬到了天上，7号的身体随之被抛起，哀嚎一声掉落到远处，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肖橙死死地握着匕首不放，刀刃随着触手的动作下，剥开它的大块表皮，露出触手内部金属的骨架和繁杂的线路。 这根本不是什么伪神，而是人的造物。 第70章 绝命旅行团（完） 伪神受到了创伤，攻击暂缓。 肖橙稍微有了喘气的功夫，反握着匕首，神情严肃地抬头看着触手里的机械骨骼。 红绳晃晃悠悠地飘回到她身边，不发光了，看起来有点灰扑扑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许楚走到她身边，“你一个人留下来，就是要对付这个？” “说来话长，总之跟通关有关。”肖橙抹了把脸，转头看了看刚才7号刚才被甩出去的方向，“7号不知道怎么样。” “估计是死不了。”许楚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他的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硬。” 肖橙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有道理，就是但愿这东西没他那么命硬。” 刚才那一下应该是伤到了线路，那根触手的动作变得有些拧巴起来，隐隐能看到金属骨架上，迸发出很细小的火花。 肖橙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吐槽了。 她原本以为这是个灵异本，结果弄到后来，居然是个科幻本？ “一般而言，这种机械都会有能量源，摧毁掉能量中枢，自然而然就动不了了。”许楚分析道。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东西的能量中枢去哪儿找？你也看到了，砍它一根触手都那么费劲。”肖橙无奈地叹了口气。 伪神并没有让他们休息太久，很快就就捯饬着触手卷土重来。 一根触手重重砸在肖橙和许楚中间，地面顿时凹陷下去，蔓延开蛛网状的裂痕。 两人一左一右跳开，瞬间就被剩下的触手彻底分隔开来。 “副本不会设置无解的问题，一定有什么被我们忽视了！”许楚在躲避攻击的间隙，对肖橙高声喊道，“到底有什么？！这个副本里有什么和这个机械怪物有关！” 肖橙思维飞快运转，但伪神高强度的攻击修炼让她应接不暇，脑子里糊成一团，没有丝毫头绪。 如果这时候方贺在这里…… 她突然没来由地这样想道。 方贺会说什么？游乐园，美术馆，绝命村，这是一个完整的副本，如果从副本的最开始来思考…… 她隐隐抓到了点头绪，就在这时，伪神完全抛开许楚，向她发起了剧烈的攻击。八根触手齐齐向她刺来，从四面八方完全封死了她的退路。 “肖橙！” 许楚焦急地高呼一声，竭力想寻找漏洞突破进去。 千钧一发之时，红绳将肖橙整个环绕住，迸发出温润又璀璨的金红色光芒，形成一道无死角的护盾，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八根触手与护盾碰撞在一起，时间仿佛随之凝滞。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触手和护盾齐齐炸开，伪神尖叫着被弹飞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肖橙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爆炸的余波都没波及到她。 红绳彻底地黯淡下去，依恋般地在她手背上蹭了蹭，然后悄无声息地断成了几节，落到地上。 “肖橙，你没事吧？”许楚连忙跑过去。 “啊……没事。”肖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上面还残留着被红绳蹭过的酥麻感，“但我应该猜到，这东西到底是谁的手笔了。” 伪神的触手在刚才炸毁了足足有一半，这时候勉强支撑着重新爬起来，已经不能飞了，一瘸一拐地缓慢走来。 肖橙看着它裸露出的机械骨骼，默默地拿出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游客手册。 许楚看着她翻照片，一脸茫然地问道：“这是？” “一名闷声干大事的羞涩维修工。”肖橙把照片从游客指南上摘下，高高地举起来，正对着伪神的三个龙虾脑袋。 伪神的脚步微微一顿。 它的三个脑袋上几乎同时流露出人性化的疑惑表情。 “渎神者，你怎么会有父亲的照片？”现在再听它的声音，里面夹杂着明显的电音成分，显然是科技与狠活。 话音落下，肖橙知道自己猜对了，稍微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板着脸质问道：“你还知道这是你的父亲？！” 伪神被她问得莫名心虚，有些局促地往后缩了缩触手，几乎把自己团成一团：“你……是谁？你认识我的父亲？” “哼哼。”肖橙冷笑一声，“我曾经短暂地当过你父亲的父亲！” 没毛病，她在维修工手里赊过账，但这年头欠债的都是爹。 然后就见伪神扑通一下，用八根触手跪下了，声情并茂地高喊一声：“爷爷！” 肖橙：“……” 许楚：“……” 7号正好一瘸一拐地扶着4号从远处走过来，突然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惊了：“卧槽我错过了什么剧情点？怎么突然就认亲了？！” 伪神特别真诚地看着肖橙和她手里的相片：“爷爷，请告诉我父亲他在哪儿！他创造了我又丢弃我，现在我要去寻找他了！” 肖橙微微一愣，露出一个真诚和善的微笑，指着村口的方向，缓声道：“往那边走，一路往前，你会看到一个游乐园，你的父亲就在游乐园里。” 倒不是想看他们狗咬狗，只是心疼一个无辜的孩子找不到爸爸而已。 “最后一个请求！爷爷，请把父亲的照片送给我吧！做为交换，我将奉还这里的一切！”伪神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断了的触手。 “当然可以。”肖橙把照片放到它的触手上。 下一秒，周围的一切突然开始迅速崩塌起来，黑暗蔓延，无数的空白碎片像雪花般飘扬起来，将肖橙瞬间淹没其中。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已经离开了副本，重新回到自己的休憩地。 电子屏上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屏幕正中央跳出一个硕大的感叹号。 【警告！警告！】 【副本绝命旅行团故障中！】 【系统维护中……】 【玩家游戏进程封锁，通关暂停。】 肖橙看得一脸懵逼，这是真的把副本给玩崩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感叹号终于消失了，但自己的积分界面摆明了不正常，下一场游戏的间隔时间也锁定在了24小时。 她也摸不清这件事是好是坏，总归自己算是白嫖了一段休息时间。 这场副本让她身心俱疲，方贺现在的状况未知，但她能猜到最后的红绳跟他脱不开关系，多半人还是活着的。 人活着就好。 肖橙往大床上仰头倒下，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很快就睡熟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系统已经恢复了正常，个人信息也很快就再次更新。 【存活副本：绝命旅行团】 【玩家人数/存活人数：4/7】 【基础积分：4分】 【隐藏积分：2分】 【系统评价：需要关注的潜力选手，友情提示，请爱惜副本。】 现在她已经有高达15分的积分了。 肖橙对最后那句爱惜副本熟视无睹，转头去看下一场游戏的倒计时。 鲜红的数字在跳动。 三，二，一。 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骤然往下坠落。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肖橙在心里骂娘。 狗比游戏，说好的单休呢？ 第71章 分数至上（1） 法庭上，年轻的审判长穿着黑色制服，神情肃穆地坐在审判席位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站在他座下的六人。 他们神情不一地垂首而立，脖子上挂着统一制式的白色卡牌，卡牌装在透明的卡套里，上面孤零零地印着一个加粗的数字，从1到6。 巨大的追光灯在审判长头顶亮起，他整个人陷在暖橙色的光里，露出悲悯的微笑。 “你们有罪。”他用庄重的语气宣读道，“你们将会被投放进赎罪所，分数会真实衡量你们的罪恶。做为你们的审判长，我将全程在赎罪所外，注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他的笑容里透出一股隐晦的阴毒，目光冰冷地扫视过下方的六人，然后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折了好几道的纸。 “现在，让我们最后核对一下名单吧。”他将纸张抖开，慢条斯理地平摊在面前的桌面上，“六个，人数正好。那么接下来，我将正式宣布……” 他刻意拖长语调，想要从六人脸上看到惶恐或懦弱的表情。 追光灯猝尔熄灭，整个审判庭陷入越发诡谲的昏暗之中。 审判长的脸隐匿在阴影里。 他郑重地坐直了身体，将要做最后的开场白。 然而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个人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砸到桌面上。 名单飘飘忽忽地落在地上，追光灯重新亮起，映照着审判长铁青的脸。 肖橙骤然惊醒，刚才那下摔得有些重，她艰难地从脑瓜子的嗡鸣中找回了一丝理智，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手脚，翻身从桌子上跳下来。 正好跟审判长对上了视线。 他的脸色很差，显然相当生气。 肖橙愣了一下，目光缓缓下移，然后就看到他衣服上格外显眼的半个鞋印。 肖橙：“……”刚才活动手脚的时候好像确实踢到了什么东西。 原来是你啊哥们。 “咳，那什么，忙着呢？不好意思啊，哈哈。”肖橙尬笑两声，一眼在六个玩家里瞥见方贺，识趣地倒退着往那边走，试图蒙混过关。 审判长看了她许久，脸上的阴冷突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露出格外热情的微笑。 “当然没关系，毕竟我相当的宽宏大量。刚才是我算错了，一共有七个等待赎罪的罪人。” 那张名单上，缓缓浮现出第七行字迹，像是血印在上面，洇出细密的纹路。 7号，肖橙。 紧接着，七道光从纸中迸发而出，裹挟着七个玩家消失。 审判长瞬间收敛住微笑，恢复到面无表情的肃穆模样，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掸去沾在衣服上的灰土。 肖橙被突然出现的亮光晃了眼睛，再次睁眼，眼前已经是全然陌生的景象了。 身后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再远处是白茫茫的雾，面前则是关着门的学校。 铁质的校门顶上，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金属牌，上面写着“审判庭第一附属高中”。 每个字都用霓虹灯管绕着笔画轮廓圈了起来，滋滋的电流声中，幽绿色的光勾勒出大字的轮廓。 校门边，站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手拿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他原本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在看到众人的刹那，就缓缓扯出一个格式化的笑容来。 “亲爱的交换生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辅导员司老师，希望你们能够在这里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然后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外我要格外强调一下，尤其是在男女同学之间，为了避免早恋的不良影响，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请不要随意交头接耳。” 说着，他走过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学生证，逐一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在翻开学生证的瞬间，肖橙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咚。” “各位玩家请注意，存活副本分数至 上已载入，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学生证的扉页上，血红的字迹缓慢浮现出来。 【玩家请注意，游戏正式开始。】 【规则1：初始评分不可更改】 【规则2：严禁自相残杀】 【规则3：六十分万岁】 然后血字消失，露出印在学生证上的个人信息。 最上面是肖橙自己的正脸照片，下面写着她的姓名和学号，还有初始评分。 “肖橙，学号7，初始评分0。” 很棒，美好的校园生活从零开始。 辅导员发完学生证，没给他们交流的机会，就再次开口说道：“舟车劳顿，我知道你们需要休息，但在那之前，请记得去浴室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浴室距离学校大门不远，辅导员指挥他们排成一列纵队，亲自带领他们过去。 肖橙和方贺正好站在一头一尾，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能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 公共浴室不算太大，左手边是男浴，右手边是女浴，中间的过道里摆着一张破旧但整洁的办公桌，后面坐着看管浴室的老头。 老头看起来不怎么精神，整个人干瘪得像颗风干的苦杏仁，缩在一张竹摇椅上，看到有人过来，懒懒地探头，掀起眼帘瞥过来。 “新生？好久没有来过新生了。”他的嗓音很哑，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卡了痰，“男左女右，严禁擅闯，请务必好好洗澡。” 通往两边浴室的门外面还挂着一层厚重的黑棕色棉布帘，七个玩家里，算上肖橙一共四个女生。 其中3号好像是个新人，强忍着恐惧，伸手拽住2号女生的胳膊，瑟瑟发抖地问道：“我……我能不洗吗？应该，应该也不是强制性的吧？” 但示弱卖惨这一招对老头不怎么管用。 他咧开缺了牙的嘴，浑浊的双眼眯了起来，再次大声地重复道：“请务必好好洗澡。” 在他的厉喝声中，3号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脚步慌乱地跟着2号，掀开门帘走进了浴室。 然后是5号女生。 肖橙有意落在了最后，用余光瞥向方贺，但碍于浴室门口辅导员审视的目光，一句话都没说，跟他擦肩而过。 方贺不经意地微微侧身，形成一个视线盲区，然后手指在肖橙掌心轻轻一勾。 酥痒的触感传来，肖橙微微一愣，攥紧他塞过来的纸条，不动声色地掀开浴室门帘。 第72章 分数至上（2） 浴室分为内外两部分，外面是更衣室，排满了带门的衣柜，柜子旁边摆着木质的长凳子，凳子上放着全新的毛巾。 里面就是洗澡的地方，除了带喷头的隔间，还有一个大浴池，只不过现在是空的，里面并没有水，露出铺着蓝白瓷砖的池底。 除了他们，浴室里并没有别人了，2号已经在里面洗了，哗哗的水声传出来，隔间里冒出腾腾的热气。 肖橙就近挑了个衣柜，把衣服脱下来，一丝不苟地折好放进去，然后往里间浴室走去，准备避开其他玩家，去看方贺塞过来的纸条。 “那……那个……”3号突然欲言又止地叫住她，“你好，请问你也是玩家吗？” “难道我看起来很像npC？”肖橙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3号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你也是新人吗？” “嗯……”肖橙思考了一下，“算是吧，毕竟我也才通关了三个副本。” “你真厉害！”3号眼神一亮，但随即就再次情绪低沉下去，“这才是我的第二个副本呢，看起来好危险，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在旁边脱衣服的5号突然嗤笑一声：“这可太巧了，这里的每个人都自身难保。” 3号被她呛了一下，支支吾吾好久，然后红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隔间，没一会儿就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 5号抱着双臂倚靠在柜子旁边，神情玩味地上下打量着肖橙：“看着也不像圣母啊，怎么偏偏就找你呢？” 肖橙盯着她右臂上张扬的凤凰纹身：“也许是因为我有天生的王霸之气吧。” “那也让我蹭蹭你的王霸之气。”5号伸出右手，特别飒爽地笑起来，“认识一下吧，我叫柳小莹，这是我的第八场游戏。” 第八场游戏。 肖橙震惊。 这位名字很温婉的酷姐好像是个大佬，就是不知道跟方贺相比，谁更大佬一些。 然后她突然惊觉自己居然又想到方贺了。 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喂？发什么呆？”柳小莹看她突然一脸纠结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啊，没什么。”肖橙用力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出去，“赶紧去洗澡吧，后面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很警觉嘛你。”柳小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赞赏地说道。 浴室隔间里，肖橙拧开喷头，然后快速打开方贺给自己的纸条。 纸片像是从什么地方顺手揪下来的，边缘相当不齐整，上面也没有写字，对着光能看到交错在一起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刮出来的。 “快……出来？”肖橙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看得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 从字条的情况来看，方贺肯定是临时发现了什么，要赶在进浴室之前给自己，也就是说，浴室有危险，或许跟洗澡的时间长短有关。 总之还是尽快出去比较好。 2号和柳小莹的动作都相当利落，原本不愿进浴室的3号反而犹豫起来。 “我……我不大想出去，那个老头怪怪的，搞不好就等我们出去然后……”她因为自己可怕的猜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但是也说不好这里面才有危险，比如说到了时限却没有出去，就会有鬼怪出没什么的。如果把那个老头当成发布任务的工具人，那么外面才是安全区啊。”肖橙冷静地对她说道。 “走还是不走，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柳小莹在旁边阴阳怪气，“毕竟你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对吧？” “我……”3号咬了咬嘴唇，又转眼看向2号，见她明显也不愿意陪自己留在这里，于是无奈地说道，“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出去。” 她们出去的时候，只有方贺一人 等在外面，他看到肖橙，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没过几分钟，另外两个男玩家也走了出来。 6号的表情看起来很难看，恶狠狠地瞪了眼方贺，4号脸上堆着无奈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 “真是不巧。”老头缩在摇椅里懒懒地开口，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你们差一点就超时了，不过好在你们洗得还算干净，运气也不错。” “超时？！”众人面面相觑，6号条件反射地猛然看向办公桌侧面贴着的，缺了一个小角的空白白纸。 然后他凑近了认真去看。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上来。 白纸上，用与底色相近的淡灰色印着一行小字。 “热水供应三十分钟，请勿超时，后果自负。” “这他妈就是个陷阱！”自觉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摆明了要弄死我们！” 老头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不知所谓的小丑，然后他咧开嘴阴涔涔地一笑，刚想要说什么。 “又在说什么胡话，对待老人家应该要礼貌才对。”方贺慢悠悠地开口道，“警示明明白白地写在这里了呀，他有错吗？他没错，他只是一个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搞搞恶作剧的老头罢了。” 6号惊觉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是在找死，再去看一脸阴沉的老头，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么，我们可以出去了吗？毕竟我们的辅导员还相当不放心地等在外面。而且我们几个女孩子还湿着头发，大晚上的，会冻感冒的吧？”肖橙紧接着说道。 老头的目光久久扫视着方贺和肖橙，然后不太情愿地点头，用破铜锣嗓子发出一句低哑的：“滚。” 正如方贺所说。 某位姓司的辅导员正等在公共澡堂的外面，眼神怨怼且阴鸷的看着他们。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们所有人。”他说道，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一点也不高兴。 不过他显然相当有职业素养，很快就做好了表情管理，继续自己的引导工作：“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宿舍，你们今晚可以在那里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第一堂课。” 说着，他突然很期待地笑出声来：“信我，你们一定会终身难忘的。” 第73章 分数至上（3） 有一说一，上一个号称会让人毕生难忘的副本已经崩了。 肖橙对明天的课不抱任何期待。 辅导员还在继续讲解这边的注意事项：“这里统一是双人寝，并且为了让各位交换生早日适应，我们贴心地安排了老带新。” “至于你们的一些必需用品，都已经放在了你们的宿舍，包括你们的校服，课本以及学生手册，当然，还有你们简易的晚餐。” “你们的同学都相当热情，也可以向他们好好请教。宿舍安排表就在宿舍楼下的公告栏里，虽然不分男女生宿舍楼，但学校规定是严禁男女串寝，请务必严格遵守纪律。” 宿舍楼就在公共浴室正对面不远处，一共六层，外面围着一圈铁栏杆，铁栏杆上挂着一块标牌，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写着门禁时间。 23：30—6：30 在靠近铁栏杆的地方有一栋单独的小房子，从窗户里能看到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宿管阿姨。 登记本就挂在窗框上，辅导员走过去做了登记，然后转身看向众人。 “那么，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将在这里等你们集合，然后带你们去教学楼上课。请务必不要迟到。” 宿管全程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众人先去小房子旁边的公告栏上找自己的寝室安排，然后在辅导员的目送下走进寝室大楼。 他们的房间集中在都在顶楼，从601到607，一人一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我不太想……”3号瑟缩着身体，看着面前的楼梯口几乎要哭出来了。 柳小莹最烦她这一套，冷哼一声：“那你睡操场去啊，浴室也不错，还有老头陪你呢。” 3号不说话了，肩膀一抖一抖地低声抽泣起来。 “走吧，再耽误就要门禁了。”肖橙转头暼了眼方贺，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宿管看。 她心里好奇得要死，但偏偏铁栏杆外，辅导员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方贺注意到她的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率先走上楼梯。 有他带头，其他玩家也跟着开始爬楼。3号见没人搭理自己，没一会儿就不哭了，看得柳小莹一阵冷笑。 6号一路上都嘟嘟囔囔，带着浓重的口音，肖橙一个字都没听懂，但看他怨气十足的样子，摆明了不是什么好话。 4号跟他应该是认识，陪着笑跟在他后面，用相同的口音低声跟他说着些什么，像是在安抚他。 方贺独自一人，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挪到肖橙身边。 柳小莹有些惊讶地暼了他们一眼，挑了挑眉，随后连跨几级台阶，识趣地让到旁边去了。 “想问什么就问吧，憋着多难受啊。”方贺调侃道。 肖橙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语气严肃地问道：“你这视力，至少有五点零吧？” 方贺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起来：“对，你看人真准。”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上个副本的事情，也没分析什么线索，一路插科打诨，说的全都是些有的没的。 转眼到了六楼，方贺要住的601寝室就紧挨着楼梯口，他也没有犹豫，径自走过去，一把推开虚掩着的寝室门，走了进去。 肖橙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满是浓雾，什么也看不见。 607在走廊的最尽头，房门紧闭，根本就推不开，她敲了好久的门，许久才听到里面传出动静。 一阵极其拖沓的脚步声隔着门板响起，屋里的人把门打开，动作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好脾气地问道：“谁？” 肖橙打量着面前这个潦草地穿着睡衣的锅盖头女生，看着那张写着室友两个大字的空白面孔，见怪不怪地露出微笑。 “你好，我是新来的交换生，也是你的新室友。”她态度友好且热情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很高兴认识你 。” 但室友显然没有跟她握手的闲情雅致。 她开了门，就蹬着拖鞋转身回去了。肖橙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门内的浓雾，抬脚走了进去。 进去的瞬间，雾气就消失，好像一步跨进了另一个空间。 宿舍里没开灯，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供桌，桌角处放着半截点燃的白蜡烛。 两具棺材靠墙摆着，左边那具的侧边，还贴着肖橙的半身照，黑白的那种，越看越诡异。 室友一言不发地爬进自己的棺材，直挺挺地躺倒下去，然后啪嗒一下合上棺材盖。 物理上的禁止打扰。 肖橙：“……” 好家伙，还是滑盖的呢。 宿舍里的东西着实不多，她转头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有用的，干脆走到自己的铺位前，探头往里面看去。 棺材里打包放着闹钟和校服，还有一整套的教材，堆成厚厚一摞。 教材最上面还放着一本笔记本，扉页上是一份手写的课程表。 除此之外还有一碗打包在塑料袋里的素面，已经坨了，软趴趴地糊在一起，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食欲。 这应该就是辅导员所说的晚餐。 但这样太简易了吧？ 肖橙紧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把面条拎出来，刚准备往供桌上扔，却突然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难以忍受的饥饿感瞬间袭来，胃部一阵剧烈痉挛，疼得肖橙脸色一白，差点当场撅过去。 好在这种警告式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缓解了。 肖橙擦了把冷汗，扶着棺材重新站直了身体，残留的隐痛让她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就在这时，她对面的墙上，一行刺眼的红字慢吞吞地逐个浮现出来。 “校规第九条，东西不吃完，留着种地吗！” “屮！我又没说要扔！”肖橙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愤愤地解开塑料袋开始吃面。 面条已经冷透了，而且是真的纯素，连盐都没放，咬在嘴里就是一个大写的寡淡，像整块干巴了的浆糊。 但肖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对此居然接受良好，甚至还产生了一种令人安心的饱腹感。 “可怕，狗比游戏已经把我摧残成这个样子了？”肖橙震惊。 但好在面条已经吃完了，而且没毒，她还是活蹦乱跳的。 空了的塑料袋被扔进垃圾桶，与此同时，墙壁上的字也逐渐褪去红色，然后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 肖橙吃了个闷亏，气鼓鼓地跨进自己的棺材里，躺下去才发现还挺舒服，里面空间不小，甚至足够翻身。 她没盖棺盖，外面的烛光被床帘阻隔了不少，剩下恰到好处的亮度。 “晚安，肖橙。”隔壁突然传出室友幽幽的声音，带着回音，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肖橙本来以为她早就睡了，略微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回应道：“室友，晚安。” 第74章 分数至上（4） 早上七点，肖橙被闹铃闹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引入眼帘的是床帘顶上印着的硕大花圈。 肖橙：“……”就是说，有一种入土为安的感觉。 室友已经不在寝室里了，供桌上摆着两颗鸡蛋，尚且温热，下面还压着张字条，跟课程表的字迹相同，写明了是留给肖橙的早饭。 这是什么神仙npc！ 肖橙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受宠若惊地一边吃鸡蛋，一边对着今天的课表找课本。 鸡蛋依旧寡淡如同嚼蜡，但到底是热的，比起昨晚的面条要好了不少。 肖橙扔鸡蛋壳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暼了眼墙壁，看上面光秃秃嗯什么也没有，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狗比游戏还有下限的，没丧心病狂地让她连鸡蛋壳也一起啃了。 这里的课程安排相当单调，只有语数英三门课，半天半天地轮流着上，晚上是晚自习时间，还特意标注了，每周会有三次随机测试。 “这什么苦逼的学生党。”肖橙忍不住吐槽道，眼看着七点半快到了，拿着课本和笔记本，走出了寝室门。 除了方贺，其他玩家已经全部等在楼下了。3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跟6号混熟了，一脸无害地跟在他旁边，隐隐透出依赖的姿态。 柳小莹看得直翻白眼，一见到肖橙，立刻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长点心呀小橙子，你再来晚几分钟就要迟到了！” “没关系，我踩点一向是可以的。”肖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给我起的外号？” “那明明是昵称，多亲切好记啊！”柳小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想想，万一你在副本里噶了，我以后还可以睹物思人，橙子，橙，肖橙呜呜呜呜。” 肖橙嘴角一抽：“我可谢谢你的万一。” “你要珍惜，值得我费心思想昵称的人很少的，你是难得对我胃口的人。”柳小莹说着说着突然眉毛一挑，目光移向楼梯口的位置，“还有个比你更会踩点的人来了！” 不出肖橙所料，来的人果然是方贺。 他坦然直面柳小莹审视的目光，特别绅士地向她点头致意，然后视线转到肖橙身上：“早啊。” “啊……早。”肖橙觉得他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具体怎样又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他一句。 七点半，辅导员准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微笑着扫视过每一个人。 “很高兴能看到你们一个不少地出现在这里。相信你们跟室友相处得也相当愉快吧？接下来，我将亲自带领你们去各自的班级，记得跟好我，毕竟校园很大，是很容易迷路的。” 教学楼距离宿舍确实很远，中间要绕过一大一小两个操场。 那是两座完全相同的双子楼，中间用长长的的廊桥连接，占地面积相当大，一共七层，外侧墙面上漆着一层厚重的白漆。 “左边是教学楼，右边是办公楼。”辅导员向他们介绍道，“所有的教务人员都在办公楼，我也是，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教学楼每层的教室有很多，但几乎全都上着锁，每层只有一间是正常使用的。每个玩家的教室按照学号分配，肖橙正好是在七楼。 教室门口挂着班级铭牌。 一（七）班。 此时里面已经几乎坐满了学生，无声地翻动着课本，一个个全都把头埋得很低，好像恨不得钻进书里。 讲台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没有五官的脸上，印着一个加粗的刘字，脚下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手里拿着根细长的银色金属教鞭，环视着下方。 “刘老师。”辅导员轻轻敲了敲教室门，“新来的交换生到了。” 刘老师微微偏了偏头：“我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肖橙走进教室后，辅导员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立刻就转身离开了。她一 个人站在讲台旁边，静静地等着接下来的安排。 但刘老师好像完全把她当成了透明人，转身拿起粉笔开始写板书。 粉笔在黑板上碰撞出哒哒的声响。 黑板最右上方的位置被写下：“语文课，刘老师。” 原本埋头苦读的学生们齐刷刷抬起头来，露出仿佛复制粘贴般，全部印着学生两个字的脸。 然后他们突然用力地鼓起了掌，异口同声地高喊三声：“欢迎新同学！” 紧接着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欢迎新同学，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学生证吗？”刘老师放下粉笔，转身面对着肖橙，语调轻柔地问道。 “啊，当然可以。”肖橙摸出自己的学生证，递到她手里。 “不用多心，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基础，当然了，我知道交换生一向都很优秀，你当然也……” 刘老师的话戛然而止，她抖着手，指着学生证上的初始评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都快破音了：“零分？！你的初始评分为什么只有零分？！” 肖橙一脸懵逼，难道不应该是零分的吗？！ “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学生！” 刘老师气急败坏地把学生证摔回肖橙手上，唰唰地挥舞着手里的教鞭，细长的金属棍在木质讲台上抽出几道交错的印痕。 “零分！我们班的弱智都有三十分！你简直是我教学史上的耻辱！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 “滚到最后一排去坐着！你只配跟垃圾待在一起！” 肖橙就默默地站在那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刘老师在骂别人。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被审判长给阴了，但自己显然也轻视了这里，竟然一直忘了跟方贺交流初始评分的事情。 明明是在规则里写明的信息。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刘老师再次重重地扬起了教鞭。 这次她的动作幅度有点大，闪着寒光的教鞭落下来，划出一道优雅地弧线，抽在紧挨讲台的那张课桌上，比刀刃还要锋利，自下而上地削去了半边桌角。 还有那个学生的小半个脑袋。 温热且糜烂的液体涌流出来，学生的面孔正对着肖橙的方向，她一个恍惚，仿佛看到了一张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 第75章 分数至上（5）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红白混杂的固液混合体落在课桌上，又沿着桌子边缘滴滴答答地溅到地上。 空气里弥散着古怪的味道。 肖橙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跟刘老师怼上两句。 但还没等她开口，突然喉咙一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扼住。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恍惚间看到黑板上多出来一行小字。 “校规第三条，说你呢，尊师重道懂不懂？” 淦，这是尊师重道的事吗？！ 跟昨天的情况类似，窒息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空气重新涌入体内，肖橙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上课的铃声突然炸响，刘老师放下手里的教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平静地对她说道：“上课了，不要耽误时间，坐到位置上去吧。” 最后一排只有一个空座，靠窗，紧靠着垃圾桶，走近后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像是腐烂的植物在污水里泡了半年，然后再一股脑倒进半年没处理的下水道里。 已经可以算进生化攻击的范畴了。 肖橙眉头一皱，屏住呼吸尽量减少呼吸，伸手把窗子推开，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就是风大。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卷了出去，她懵逼地转头，就看到自己便宜同桌锃光瓦亮的脑门。 肖橙：“……”这可真是聪明绝顶啊。 同桌一句话都没说，保持端坐的姿势，木然地从桌肚里摸出一顶帽子，一丝不苟地戴上去。 讲台上的刘老师注意到这里，吧嗒一下扔掉手里的粉笔头，语气严厉地呵斥道：“极个别同学！你不学习别人还要学呢！” 肖橙怕再触发什么校规，连忙翻开书坐好，好在余光来回瞥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奇怪的提示。 刘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显得没那么暴躁，至少全程都没再拿起那根带血的教鞭。 课文就是普通的文章，肖橙依稀觉得有点熟悉，但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估计是在进游戏之前学过，只不过随着记忆消失，一并被自己忘了。 她在这边托着下巴发呆，丝毫没注意到刘老师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身后。 “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一只绵软到不正常的手轻轻搭到肩膀上，肖橙整个人一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猛然转头，正好正对上刘老师凑过来的脸。 “听到了吗？”她语气阴鸷地重复道，“站起来，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肖橙根本就没听到她刚才问了什么，一脸茫然地张了张嘴：“啊？”她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什……什么问题？” 刘老师冷哼一声：“我刚才没有提问，还行，看来还在听课。”然后收回手，缓缓向讲台上走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等到下课铃声终于敲响，还没等肖橙稍微松口气，就见刘老师再次拿起了她的教鞭，轻轻地敲了敲讲台：“同学们，先别急着走，我要说一些题外话。” “我知道有部分同学的基础不是很好，但笨鸟先飞，只要肯学，分数总是会上涨的。但我看不到你们的努力！更有甚者，态度极不端正！” 肖橙：“……”直接报我名字吧老师。 “第一次模拟考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不能容忍这样的害群之马，拉低我们整个班级的平均分！”刘老师格外激动地说道。 “我说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如果还想好的话，就自觉地利用晚自习的时间，来找我补课！”教鞭重重地落在讲台上，瞬间木屑飞溅。 肖橙连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打到学生不要紧，讲台那可是无辜的呀！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诚恳，刘老师长长地舒了口气，语气逐渐平缓下来：“下一节课我们做作文练习，就这样，下课。” 随着 她放下教鞭的动作，教室里的学生们齐刷刷收起课本，像断了线的木偶，咚咚咚地趴倒在课桌上。 黑板上方的黑色喇叭里播放着悠扬的轻音乐，刘老师静静地站在讲台上，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起来，然后像是信号不好的老电视屏幕，跳动着杂乱无章的黑白色雪花点。 最终消失在原地。 肖橙转头看看倒了一片的学生，没急着起身，而是试探地捣了捣自己的便宜同桌。 毫无反应，皮肤碰起来也是硬邦邦的，像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 课间休息是二十分钟，肖橙离开座位，快速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 讲台旁边，那个学生的尸体还倒在那里，血顺着桌角吧嗒吧嗒滴下来，已经在地上汇成了一大滩。 在他的课桌桌肚里，有一本硬壳的日记，稍微漏出一角，肖橙刚想伸手去拽，就被人开口制止了。 “别动它。”毫无起伏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如果不想被当成小偷的话。” 肖橙微微一愣，疑惑地转头，才发现是坐在第二排的女学生。 她保持着古怪姿势，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脑袋却努力地向上仰起，脖子被抻得很长，看起来好像要反折过去的样子。 “别动它。”她再次警告道，“学校对小偷的惩罚，可是相当可怕的。” 但这本日记，可以说是肖橙在这里发现的唯一线索了。 她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那具尸体，微微俯身，态度诚恳地拍了拍它的肩膀：“同学你好，请问可以借看一下你的日记本吗？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欣赏一下你的脑洞。” 然后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真的在听他的回答。 当然不可能有回答。 女学生发出不屑的嗤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肖橙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对自己强调道：“你要作证，他默认了。” 然后一把抽出了那本日记。 女学生十分生气地怒骂起来，声音尖利到让人不适，像用指甲在黑板上摩擦：“小偷！小偷！” 这两个字在一片死寂的教室里久久回荡，紧接着女学生的脖子也跟着回荡起来，并且越晃越快，最终不堪重负，咔吧一声齐根折断。 她的脑袋骨碌碌滚到肖橙脚边，喷涌出的血在地板上淌出一行字。 “校规第四条，上天给了你一张嘴，你居然用它来诬陷同学？” 第76章 分数至上（6） 女学生死的猝不及防，肖橙愣愣地低头，看着地上逐渐消散的血字，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 “都跟你说过他默认了。”她把脑袋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女学生身上，看在她提醒过自己的份上，给她凑了个全尸。 然后肖橙郑重地翻开手里的日记本，映入眼帘的是满纸血淋淋的“去死”。 “我去，小老弟这么暴躁？”她飞快地翻过第一页，好在后面就正常了。 “星期一。讨厌的后桌，我发现了她的秘密。” “星期二。讨厌的刘老师，我发现了她的秘密。” “星期三。讨厌的刘老师，我发现了她的第二个秘密。” “星期四。讨厌的刘老师，我发现了她的第三个秘密。” “星期五。讨厌的后桌，她真以为我会把秘密写进日记。” “星期一。讨厌的……糟糕，她知道了。” 最后一篇日记的字迹相当潦草，应该是在墨迹还没干的时候，就匆忙合上了本子，墨水蹭得到处都是。 肖橙注意去看了下他的手，果然也在指侧找到了对应的笔油痕迹，看来这就是他今天刚写的。 如果最后的“她”指的是刘老师，那么今天学生惨死，并不是意外？ 看来那是三个很大的秘密啊。 肖橙突然都来了兴趣，甚至开始期待起晚上的额外辅导来。 她把日记本重新塞回课桌里，甚至没忘跟尸体说些谢谢。然后她赶在第二节课开始前，快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几乎在她落座的瞬间，刘老师就再次出现在了讲台上。她根本没在意女学生的尸体，拿起教鞭轻敲讲台，发出砰砰的清脆声响。 这声音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所有的学生腾的坐直身体，板板正正地抬头看向讲台。 “刘老师好！” 他们异口同声地开口喊道，每个字都刻意地拖到很长。 等到他们喊完，上课铃声正好响起，刘老师折了截粉笔头，转身在黑板上唰唰几笔，写下五个大字。 难忘的一天。 “这是我们这堂课练习的题目。从靠门这组第一排开始，每个人依次上来读出你们的作文。”刘老师举起教鞭，点了点第一位学生。 “难忘的一天。”学生站到讲台上，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道，毫不怯场，甚至脱稿。 “那是一个雨天，我像往常一样下课，我的室友因为路滑，摔伤了腿，正在寝室里养伤，他让我帮忙带回去一份骨头汤。” “可是食堂里没有骨头汤了，但我不能让我的室友失望，于是我找到了我的同桌。” “室友喝上了美味的骨头汤，他笑得很幸福，这就是我难忘的一天。”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甚至有人感动到哭出声来。肖橙看得一脸疑惑，是她跟npc有代沟吗？这到底有什么好感动的？ 然后就见作文里的那位同桌站起来了，一路蹦到讲台上，张开双臂来了个深情的拥抱。 肖橙看到了他空荡荡的右腿裤管，倒吸一口凉气。 她错了，这真的是感天动地的同桌情啊。 “这同样也是我最难忘的一天。”同桌的声音里洋溢着满足与幸福，“我从来没有帮助过别人，我很高兴也很感激，是学校培育了我，是刘老师教导了我。” “说得真好！我会给你们分别加上一分！”刘老师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赞许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直目送他们回到座位上。 能加分？ 肖橙眼神一亮，瞬间就不困了。不就是小作文吗，看我卷死你们！ 剩下的学生陆续上台，讲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还是恶心老套的鬼故事。 刘老师没听到几个满意的，眼看着只剩下肖橙一人，她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最后面的，不要耽误时间。” 肖橙没什么演讲经历，往讲台 上一站，看着下面齐刷刷抬着头的学生，只觉得眼花。 在刘老师的催促下，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我一个人待在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鬼！” 众人沉默。 “但是！”肖橙加重语气强调道，“你们一定想不到，这个红衣女鬼，实际上是个扮女装的男鬼！”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刘老师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在说些什么！” “听我说完！其实这个男鬼，他不是普通的男鬼，也不是普通的男扮女装，他——”肖橙刻意地拉长了语调。 “他怎么？”刘老师不耐烦地挥了挥教鞭，“赶紧说！你耽误一分钟，这里四十个人就是四十分钟！” “啊，下面没有了。”肖橙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说完了。” 刘老师愣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愤怒起来：“一篇作文的完整结构，还需要我特意教你吗！” “那行吧，那我再加一段总结？”肖橙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我竟然看到了一只太监鬼，真是让我难忘的一天啊。” 学生：“……” 刘老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滚下去，不要让我请你。” “这么反转的结尾，居然都不值得加分吗？”肖橙有些失望地说道。 刘老师当场就炸了，教鞭舞出了啪啪的破空声：“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不思进取的学生！滚出去！滚出去！我不想在我的课堂看到你！” 肖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见每一下教鞭落下，都不偏不倚地擦过自己的身体，看着吓人，实际上半点杀伤力没有。 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然后露出担忧的表情，语气恳切地说道：“刘老师，您要注意身体啊，您是不是更年期了？” 刘老师挥舞教鞭的动作戛然而止，她在原地气得浑身直抖，突然咬牙切齿地冒出来一句：“尊敬师长，知错就改，加一分。” 肖橙满脸问号，原来这就可以？这分这么好加的吗？ 她想了想，又跃跃欲试地开口棒读道：“刘老师，您辛苦了！我喜欢上您的课！” 但这次没有加分了，看来是同样的方法只能管用一次。 再一抬眼，就见刘老师的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像是一团被揪起来的抹布，可以说是物理意义上的纠结。 她好像程序坏掉了一样，整个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就在肖橙怀疑她会不会炸掉的时候，下课铃适时响起。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刘老师连同所有的学生一起瞬间消失，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教室。 第77章 分数至上（7） 教室里只剩下两具沾满了血的尸体。 广播里播放着清缓悠扬的音乐，肖橙若有所感地扭头看去，就见方贺虚倚在门口，眉眼俱笑地敲了敲门框：“同学，已经下课了，还不准备走吗？” 午休时间有将近三个小时，他们决定先去吃个午饭，然后再汇总现有的线索。 食堂紧靠在教学楼旁边，小小的一栋，只有两层，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饭菜香。 自从打完下课铃，所有的老师和学生仿佛都瞬间消失了，偌大的学校显得空空荡荡。 “别的玩家呢？”肖橙有些疑惑地问道，她一直到走出教学楼，都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 “2号和3号闹了点矛盾，分开行动了。”方贺解释道。 “2号和3号？”肖橙只知道柳小莹一直觉得3号是个绿茶，对2号倒是没太多印象。 “这次进来的玩家……”方贺想了想，委婉地说道，“人际关系有点复杂。” “会影响我们通关吗？”肖橙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方贺微微一怔，然后忍俊不禁地轻笑起来：“放心吧，不会。” 食堂里同样是空无一人，窗口只开了一个，饭菜都统一装在不锈钢的大托盘里，热气腾腾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诱人。 “这伙食居然这么好？”肖橙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要钱？不会又有什么坑吧？” “没有别的食物了，放心吧，游戏不会舍得让我们直接饿死的。”方贺从架子上拿了托盘和筷子，顺手递过来，“别拿太多，这里不许浪费。” “我知道，校规第九条嘛。”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差点死在这上面，两次。” 方贺打饭的动作稍微一顿：“看不出来，以身试法，你还挺有牺牲精神。” “那我也试出来了三条校规。”肖橙开始摆烂，“反正第一次都是警告，更何况我还反杀了一个npc，这波也算不上亏。” “你怎么确定那是警告，而不是你真真切切的死过一次呢？”方贺淡淡地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毕竟npc违规的时候，可是当场就无了。” 他的话让肖橙不禁后背一凉。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震惊道：“不会吧？不会就是像玩rpg游戏一样，我们有固定的几条命，浪完就没了吧？” “也不一定。”方贺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万一还可以看广告复活呢。” 肖橙一脸懵逼，这他妈好像在逗我？ 然后她就看到方贺眼底根本掩藏不住的笑意。 肖橙：“……”你果然在逗我啊淦！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居然跟我开玩笑？！”肖橙义正言辞地控诉道，“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嗯，我没想到你这么信我。”方贺这次不装了，光明正大地勾起嘴角，“看来我在你眼里，是个还不错的好人啊。” 肖橙愣了几秒，莫名感觉耳朵根有点发烫，仓惶地埋头扒几口饭，含糊不清地敷衍道：“不是说正事吗，我还以为你真的很靠谱呢。” 方贺看起来矜贵，吃饭的动作也相当优雅，一口菜一口饭，丝毫不乱。 肖橙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结果正对上他含笑的视线。 “食不言。”方贺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这不是靠谱给你看吗？” 肖橙：“……”谢谢，又被靠谱到。 “回归正题，你现在明确知道的校规，除了不能浪费食物的，还有哪两条？” “第三条尊师重道，第四条诬陷同学。” 肖橙对这个记得很清楚，结果话刚说完，就看到方贺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吗？”她不解地问道，同时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没记错啊，还是说方贺那边得到的线索，跟这个有冲突？ “没 什么。”方贺摇了摇头，“就是感慨一下你惊人的社交能力。你是怎么做到仅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把同学和老师都得罪光的？” 说到这个，肖橙就不困了，义愤填膺拍案而起：“这都要怪那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审判长！说起这个我就气！你猜他给了我多少的初始分？零分！” “零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方贺淡定地安抚道。 肖橙气鼓鼓地重新扒了两口饭，等自己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然后问道：“你的初始评分呢？” “吃饭，食不言。”方贺避而不答。 “多少。”肖橙重复。 方贺无奈地叹了口气：“五十。” 肖橙：“……”问什么问，不如吃饭。 “除了我们两个都遇到的第九条校规，我这边还有两条新的。”方贺吃完了饭，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字条，并排放到肖橙面前。 “校规第五条，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校规第六条，你从第一个单词就被放弃了。” “我所在的班级，今天上午是英语课。”方贺解释道，“第五条是我同桌触发的，第六条是我前桌触发的。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所以npC违反校规的后果就是死亡？那我们呢？因为我们是交换生，所以有特别优待吗？”肖橙现在甚至觉得，刚开始那个关于几条命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就有没有可能，死亡条件不是触发校规，而是明知故犯呢？”方贺屈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校规对所有的在校生公布，这很合理对吧？” “所以npC的死亡，实际上是在对我们逐条公布校规？”肖橙感觉自己懂了，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只要我们关注他们的死亡原因就好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罢了。”方贺并不像肖橙想的那么乐观，“毕竟就目前的几条来看，都是很正常的规则，我们甚至可以类比推出一系列校规，有没有猜中实际上并不重要，只要全部避免就好了。” “那样的话，npC的死亡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肖橙微微皱了皱眉，“但游戏既然这么安排，就说明……” “一定有我们完全猜不中的校规。”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上突然传出一阵巨响，整个天花板都猛地一震。 紧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凄厉尖叫。 第78章 分数至上（8） 肖橙和方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地转身往食堂二楼跑去。 浑身浴血的3号捂着脸跑过来，差点直直地撞在肖橙身上，好在方贺及时伸手扶了一把，才没让她从楼梯上滚下去。 3号稳住身体，整个人惊弓之鸟一样剧烈颤抖起来，死活不肯把手放下来，恍恍惚惚地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哈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把从肖橙和方贺中间冲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出食堂，整个人看起来特此疯癫的样子。 肖橙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她……疯了？” “不清楚，但玩家被游戏逼疯，这种事也并不罕见。”方贺淡淡地说道，看着楼梯上一路印下的血脚印，“看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上二楼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在一起，扑面而来。 肖橙看着糊了一走廊的血，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这出血量，人都被放干了吧？” “不全是血。”方贺顺手在墙壁上抹了一把，然后把黏糊糊的指尖凑到肖橙面前，“这是油漆，但是很奇怪，这里根本就没有油漆的味道。” “先别急着纠结味道不味道，3号的血脚印是从那里开始的。”肖橙指着走廊尽头的厕所说道，“按照游戏的尿性，我猜里面绝对有一具死状让人反胃的尸体。”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死掉的是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暂时分辨不出来是谁，因为她的整个脑袋都被砸碎了，但只有骨头被细细碾碎，皮肉还是连着的，整个人以倒栽葱的姿势，头被强塞进水池的下水口里。 水池里还残留有小半的血水，很淡，呈淡粉色，两绺头发从下水口里冒出来，浮在水面上，像水草一样微微荡漾着。 靠墙的角落里，扔着一柄几乎完全被血染红的铁榔头，那一片的血迹也是尤其集中，显然就是行凶地点。 铁榔头的把手上，有一块地方的血明显要少一点，那是一个不太明显的手印。肖橙伸手过去比照了一下，应该是个女生的手，比她的手还要再小一圈。 方贺在水池那边看尸体，他眉头微蹙，双唇微微抿起，看起来一脸严肃的样子。 “有什么发现？”肖橙顺带着瞥了眼厕所坑位，一共四个隔间，门都是开着的，垃圾桶也同样是空的。 “暂时没有。”他摇了摇头，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从旁边的空水桶里，拿出打扫阿姨用的清洁手套，戴到自己手上。 “可能要把尸体搬出来，不然我们没办法确认她的身份。”他找到一个方便着力的角度，拽着尸体的腰部，把她缓缓往外拉。 皮肉被水泡涨了，把管道塞得严严实实，稍微动一动，就会发出刺耳的嚓嚓声。 肖橙看得稍微有点反胃，不得不感慨方贺真是个靠谱的成年男性，也难怪3号吓成那样，就这场面，乍一看到谁能不疯啊。 哦，方贺。 他甚至已经把尸体的脑袋拔出来一半了。 “你是个真正的猛士。”肖橙语气敬佩地说道，丝毫不吝啬地疯狂吹彩虹屁，“大佬，我敬你是个汉子！” 方贺有些好笑地看过来：“来帮忙啊？不难的，跟拔萝卜差不多，最后啵的一下特别解压。” 肖橙连连摆手，敬谢不敏：“不了不了，你好好享受拔萝卜的乐趣，我还是不打扰了。” 尸体很快被放了下来，水池里的水开始缓慢淌进下水道里。 方贺稍微缓了口气，然后把她平摊在地面上。脑袋和脖子软塌塌地皱成一团，被涨得有些变样了，根本分不清是谁。 但有五官，这是个玩家。 根据排除法，只有两种可能性，柳小莹或是2号。 肖橙第一反应是去找她身上写着数字的卡，除了她之外，所有玩家脖子上都挂着那个。 但是尸体的脖子上是空的，什么 都没有。 她有些紧张起来：“她们两个身形差不多的……对了，纹身！柳小莹右胳膊上有凤凰的纹身！” 方贺没说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掀起尸体的两边衣袖。 映入眼帘的是血呼啦啦一大片。 尸体的两条胳膊都被剥了皮，剥得相当完整，一点都没剩。 肖橙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等等。”方贺打断了她的话，径自往水池那边走去。 水池里还有浅浅的一层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漏着。他轻轻拨动了下水面，然后把手指探进下水口，搅动两下，捞出一团快被水冲烂的东西。 方贺戴着手套不好处理，于是把它递到肖橙手里。 是学生证。 肖橙小心翼翼地翻开外壳，露出里面字迹模糊的纸张。 破损得太严重了，看不到其他信息，只能依稀辨别出一个数字。 2。 死的是2号。 肖橙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她突然惊觉，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死的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2号，而不是柳小莹。 这真是太好了。 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比尸体本身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方贺把弄脏的手套扯下来，转头注意到她突变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肖橙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是2号，学生证上还能看清学号。” “很奇怪，如果不想让我们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要把学生证留在这里？更何况，玩家死亡的事情瞒不了太久，这好像是完全无意义的。” 方贺难得地有些疑惑起来，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但如果并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去掉能直观反应尸体身份的特征？” 肖橙没说话。 她隐隐有个猜测，是因为自己。 有人想让自己在辨尸的过程中，产生那样的感觉。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浓郁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让肖橙头脑有些发涨，“这件事先跟其他玩家说，3号是第一个看到现场的，可能知道些什么，等她冷静下来，我们再去问她。” “你真的没事吗？”方贺脸上的担忧神色越发明显起来，“你的脸色很难看，实际上我们没必要太过纠结她的死……” “方贺。”肖橙语气淡漠地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 “我不对劲，你也不对劲。”肖橙敏锐地抓住脑子里的灵光一闪，“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关心，这不正常。” 第79章 分数至上（9） 看着方贺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肖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的话好像有些容易让人误会。 “不是，我不是说你关心我有问题，而是你……”肖橙感觉自己越说越乱，干脆就不解释了，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行吧，你不正常，我也不正常。”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方贺点点头，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先离开这里吧，缓一缓，然后我们去找其他玩家。” 他们在食堂门口，正好碰到了刚来吃饭的柳小莹。 “怎么了？小橙子，你怎么这副表情啊？”柳小莹挑了挑眉，笑着调侃道，“不会吃饭吃出苍蝇了吧？” 肖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2号死了，在二楼厕所里。” “什么？！”柳小莹脸色突变，从他们两人身边绕过去，噔噔噔地跑到楼上，没一会儿又噔噔噔地跑下来。 现在她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了。 “怎么会这样？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肖橙看着她，思绪不自觉地飞远了，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真抱歉浪费了她的午餐时间。 “肖橙？”柳小莹没得到回应，皱着眉头叫她，“你还好吧？你看起来不太对劲的样子。” “啊，没事。”肖橙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匆忙地摇了摇头，“看了尸体有点反胃，没事的。你刚才在问什么？我没听清，不好意思啊。” “还有3号。”一直沉默着的方贺突然开口，“3号应该是最先发现尸体的玩家，不过……她好像疯了。” “疯了？”柳小莹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刚刚还在活动中心看到她了。你们确定没有看错？” “活动中心？”肖橙跟方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茫然，“那在哪儿？” “教学楼后面啊，你们的老师没跟你们说吗？请利用午休时间，去活动中心打卡。” 方贺和肖橙都确信，之前他们没听到过任何关于活动中心的信息。 现在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他们打算抓紧时间过去看看。 “对了，你这边有没有校规的线索？”肖橙在离开前问道。 “有啊，就是关于活动中心的。”柳小莹略微回忆了一下，“校规第七条，劳逸结合，你会乖乖做到的对吧？” 活动中心就在教学楼后面，中间隔了一条路，再往旁边就是图书馆。 整栋楼占地面积不大，但看起来很有特色，像一只倒扣的碗。两人从门口走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头顶响起两下滴滴声。 然后电子播报声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回荡在一楼大厅里。 “欢迎进入活动中心，新学生身份已识别，第一次进入，开始打卡。” “还真有打卡？”肖橙有些新奇地抬头看了看，“感觉好高级的样子。” “诶？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呀？”3号玩家从楼梯口那边走了过来，见到两人，有些震惊地捂住了嘴，“必须要完成一项活动，才算正式打卡成功的，你们还来得及吗？” 肖橙乍一看到她，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免不了惊讶：“你没去食堂？” “嘁。”3号没好气地说道，“我才不要跟柳小莹一起吃饭！不就是仗着自己闯过八个副本了吗？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从食堂来的？她不会还在那里吧？” 肖橙被她几句话说懵了：“不对啊，她……” 她明明刚去食堂。 但3号并没听她把话说完，自顾自地走出了活动中心。 电子播报音再次响起。 “学号3，本次活动时间57分钟，活动打卡已完成。” 肖橙感觉现在自己脑子里全是浆糊，杠杠的的几件事就没有能完全对上的。 “等等，我要梳理一下。”她掰着手指准备开始算。 “等会儿再梳理，先去活动 打卡。”方贺一把按下她的手指，“毕竟现在我们已经明确知道第七条校规了。” 肖橙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手，感受着手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啊……好。” 活动中心一楼全是绘画室，几乎全都上着锁，只有最里面那间，门是虚掩着的。 两人走了过去，把门完全推开，探头向里面看去。 画室的墙壁上有颜料溅落的痕迹，各种颜色混杂交织在一起，冲撞着他们的视觉。 单独设置的展示栏上，挂着装裱好的学生的画，画上有署名，只不过大多数是充满艺术风格的草体字，象征性大于实际意义，根本看不懂。 正中央的是一张装饰画，太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落下来，勾勒成眉目低垂的佛首，地面上是堆叠的腐尸与枯骨，虫豸爬于其上。 第80章 分数至上（10） 肖橙悠悠醒转，扑鼻而来的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眼前的景象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她的思绪空了一瞬，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食堂二楼的厕所。 2号的尸体倒栽在水池里，角落里扔着那把铁榔头，到处都是血。 肖橙愣愣地看了半天，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手。 一张白色卡牌被她死死地攥住，坚硬的边角抵在掌心里，印出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迹。 是之前消失了的，2号的身份卡。 还没等她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耳边突然响起歇斯底里的尖叫。 3号被吓得跌坐在厕所门口，好半天才重新掌控住自己的四肢，狼狈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跑去。 “等……” 肖橙刚想出声叫住她。 脚下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缓缓拉长，不断向角落里延伸，最后握住了那把榔头。 影子从地上攥了出来，身上带着淅淅沥沥的黏稠黑水，“它”站在肖橙身后，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高高的扬起手臂。 砰—— 肖橙只感觉后脑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花，整个人好像越来越重，像被什么东西扯着腿向下陷去。 等陷落到极限，她的身体骤然一轻，转而漂浮起来，越飘越高，直到脑袋顶上传来天花板的触感。 好像是真的天花板。 肖橙一脸的难以置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发现自己现在像是魂体的状态，透明的，她甚至能透过自己的身体，看清楚天花板上的纹路。 再一低头，下方就是自己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一团黑色的东西正细致地剖开尸体的脑袋，露出白花花的脑子，然后缓缓地渗透进每一道褶皱里。 然后她看到“自己”缓慢地站了起来，动作极其古怪，至少在这之前，她完全想象不到，自己的四肢居然如此柔韧，能拧巴成这么奇行种的样子。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脑壳重新盖回去，然后掐着嗓子开始试声。 “它”的声音从刚开始的干涩沙哑，变得越来越正常，最后已经可以用肖橙的声音，流利地说出一段完整的绕口令。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它”说道，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它”再次重复了一遍，嘻嘻地笑了一声，突然猛地仰起头来，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肖橙的视线。 “它”在看我。 “它”能看到我。 肖橙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打了个冷颤。 但那东西显然并不准备把她怎么样，只是伸出了两根食指，手动把嘴角向两边撑起来，几乎要一直勾到耳朵根。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它”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僵硬笑容，然后伸直了手臂，两只手高举着齐齐指向肖橙。 “你有罪。”“它”嘿嘿嘿地笑出声来，“现在你才是怪物。” 外面的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贺微微喘着气，冲进来一把拽住“它”的胳膊。 “啊，方贺。”“它”一脸懵懂地眨了眨眼，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样子，“怎么了？” “你在活动中心突然消失了，怎么回事？”方贺眉头紧皱，环视了下四周，“这里相当古怪，没发生什么吧？” “发生了！” 肖橙趴在天花板上大声喊道，但她绝望地发现，方贺好像根本就听不到自己说话。 甚至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它”。 “没有，我刚刚才醒过来。”“它”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快要上课了，我是不是耽误参加活动的时间了？” “没关系，我们动作快一点，来得及。”方贺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眼神里的担忧简直快要溢出来了，看得肖橙这个正主头皮发麻。 她就说方贺不正常！ 眼看着下面两个人转身就往外跑，肖橙咬咬牙，不死心地再次大喊一声：“方贺！别信它！那东西是个冒牌货！” 方贺的脚步微微一顿，在肖橙充满惊喜和希冀的眼神里，他若有所感地转头看了看。 “怎么了？”“它”紧张兮兮地拉住方贺的手。 “没什么，刚才好像有人在叫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往前走去，“没关系，是我听错了。” 肖橙独自一魂留在厕所里，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听错你妹啊！长耳朵是给你做摆设的吗？！这么明显的不正常都没有发现！” “绝望吗。”一个声音幽幽地在她耳边响起，所包含的怨气几乎已经可以实质化了。 “绝望……卧槽！” 肖橙条件反射地顺着往下说，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猛地一转头，就看到方贺的魂体，正晃晃悠悠地在自己身边飘荡。 肖橙：“……” 方贺：“……” 这谁能想到呢。 肖橙难以置信地伸手戳了戳他，魂体的触感有点像是果冻，清凉且q弹，滑溜溜的摸着有些上头。 肖橙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又伸手摸了一把。 方贺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闷闷地质问道：“你干嘛。” 肖橙动作一顿，缩回手掩饰性地干咳两声，：“咳，那什么，好巧啊，哈哈。” “不巧，我是看着你自己一步步跳到坑里来的。”方贺的表情看起来快要自闭了。 肖橙心里瞬间涌出无数个问号：“你就眼睁睁看着？你都不提醒我？” 然后她突然想起就算提醒了自己也听不到，顿时消声，自暴自弃地再次戳了戳方贺：“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居然会反弹诶？！” 方贺：“……” 肖橙乖乖把手缩回来，不痛不痒地在手背上拍了两下：“对不起，这是只罪恶的手，欠教训，我管不住它。” “简而言之，我们现在正处在一种很玄妙的状态。”方贺把话题拉回正轨。 “我懂了！”肖橙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我早上醒来就是这样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方贺继续说道，“现在所有玩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有这种情况。” “所以？” “我猜测这跟某条校规有关。”方贺指了指下面2号的尸体，“我一直都跟着你，很显然，现在的时间线是错乱的。” “以上午课程结束，离开教学楼为节点？”肖橙感觉自己好像隐隐找到了些思路。 “对。”方贺点了点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梳理出真正的时间线。” 第81章 分数至上（11） 不管最后能不能找到突破口，至少他们现在有了思路上的进展。 肖橙发现，有些事情果然还是要两个人商量着来。她在天花板上晃晃悠悠地飘着，认真地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不能离开这里吗？” 方贺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啊。” “那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肖橙发出灵魂质疑。 一句话让方贺陷入了沉默。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前一后地往食堂外面飘。 肖橙头一次进行这种长距离的飘动，刚开始有些晕晕乎乎的，不太好把握平衡。但她很快就适应了，甚至可以原地托马斯全旋。 “哇！这个好玩诶！”肖橙两眼放光，“一种价格两种体验！副本总算做了件人事！” 方贺斟酌了一会儿，幽幽地评价一句：“你真是置生死于度外。” “反正别人又看不到，这不比戴上面具好使？”肖橙意犹未尽地想再次尝试下倒挂金钩。 然后就听又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看得到，小橙子。”柳小莹虚坐在路边的树枝上晃腿，半透明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淡光。 肖橙的笑容在脸上瞬间僵住，转头看向方贺：“那是柳小莹？” “显而易见。”方贺点了点头，“刚出食堂门就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按理说这么一个发光体，直接怼在没几片叶子的树杈上，确实是很显眼的。 然后肖橙想了一下当时自己在干嘛。 哦，在托马斯全旋。 柳小莹飘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没关系，小橙子。在我们面前丢人，这事不丢人的。” 她动作稍微顿了顿，然后又拍了两下：“哇，手感这么好的吗？” 肖橙木着脸：“所以你为什么会一闪一闪亮晶晶？” “因为我是小星星？”柳小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肖橙：“……” 方贺：“……” “开个玩笑嘛，别那么认真，轻松一点。”柳小莹笑了起来，“做为可能是第一个变鬼的大前辈，我要认真地告诉你们！我们魂体，也是可以升级的！” “究极进化成亮瞎眼的大灯泡？”肖橙眉头一皱，她简直都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 太诡异了，甚至丝毫没有进化的欲望。 “当然不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一具结结实实的，真实存在的身体！所以……”柳小莹故作神秘地停顿了数秒，然后刻意地压低声音，“你们知道魂修吗？” 肖橙：“……”为什么究极进化成修仙文了啊淦！ “原来是这样。”方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是我们一开始就关注错了重点。” 肖橙看着他们两个都一脸我悟了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混在里面像个傻子。 所以你们到底知道什么了啊？！ 一个两个都是谜语人到底烦不烦啊？！ “这个副本的关键从来都不是学校。”方贺转头对她解释道，“而是最开始的审判。当时你来得晚没有听到，审判长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有罪。” “人生下来就有原罪，所以赎罪所让我们脱离了‘人’这一状态，通过不断的赎罪进化灵魂，最终塑造出真正纯洁的身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管最终有没有真正违反校规，都不会用死亡来惩罚我们。因为我们本身就是这里的‘坏学生’，校规只能用来约束遵守它的人。” “这样一来的话，关于为什么是我们变成这样，这件事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我们在得到警告后选择遵循校规，这里的规则生效，我们开始赎罪。” 肖橙听了他的解释，也彻底反应过来了，顿时恍然大悟：“对啊！还剩下的那三个玩家，一看就不像会乖乖遵守规则的样子！所以所谓的赎罪，实际上就是……阻止学生触犯校规？” “对。”柳小莹赞赏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尝试过一次了，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还有就是，我们应该暂时只能干涉自己班级里的npc，后期可能会扩大范围，但现在不行。” “而且还有时间线的问题。”方贺补充道，“在同一个空间里，存在许多种不同的可能，只有在唯一那条正确的时间线里，我们的阻止才能起到作用。” “不同的可能……那一定会产生不少矛盾的吧。”肖橙脑海里灵光一闪，“但是正确的时间线里怎么会存在矛盾呢。” “所以？”柳小莹感觉他们的打算，好像跟自己有些不太一样。 “没有bug就创造bug。”方贺说道，“找到那些矛盾的时间线，最后剥离出一条线来，不管它正不正确，那就是唯一的可能。” 柳小莹没尝试过这么大胆的解题思路：“这样做，副本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出问题了会强制结束，玩家直接弹出副本。”肖橙对这个有经验。 “而且这是个存活副本，存活即胜利。”方贺淡淡地说道。 “干！”柳小莹当机立断，“搞副本这种事，我可是期待已久了！” 梳理时间线，从进校门开始。 “去浴室，然后回寝室，显然都不存在冲突，这个是最确定的时间，我们可以将它设立为初始锚点。”方贺分析道。 “然后是我进寝室门，在进去的瞬间就失去意识了。”柳小莹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醒过来之后，我看到一团黑影钻进了我的身体，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这样。” “等等，你什么都没做吗？”肖橙皱了皱眉，这样的话，就跟他们一开始的猜测不一致了。 “或许还有别的切入点。”方贺想了想，怕积木问道，“你的初始评分是多少？” “我吗？六十分。刚开始我还在想，这已经是在及格线上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那就没问题了，是否遵守校规和初始评分的本质，都是界定好学生和坏学生。成为这里认定的好学生，才有资格开启赎罪。” 方贺点头道，然后转头看向肖橙：“所以你的这种情况，才会延迟到获得加分之后。” 肖橙：“……”这谁能想到呢。 三人正在这里讨论，突然听到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他们齐齐转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分头行动吗？”柳小莹问道。 方贺和肖橙都点了点头，然后他们转头向各自班级飘去。 第82章 分数至上（12） 肖橙一路飘上七楼，一边飘一边感慨这不比电梯好使。 他们班正在上数学课，数学老师依旧是刘老师。 “它”就顶着肖橙自己的身体，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甚至主动举手回答了一个问题。 “很好。”刘老师欣慰地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微笑，“我很高兴你能有这样的改变。” “谢谢老师，是您教导得好，我很喜欢您，也很喜欢您的课。”“它”十分尊敬地说道。 于是刘老师看起来更加高兴了，她用手里的教鞭，轻轻点了点讲台旁边已经空下来的，那个被她削掉脑袋的男学生的座位，缓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学习，那么你就坐到这里来吧。” 肖橙在旁边看戏，一边看一边凑到“它”耳朵边上吐槽：“哇，这位置可不兴坐啊，风水不好，不吉利啊兄弟！” “它”装作完全看不到肖橙的样子，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地拿着书走了过去。 “谢谢老师。”“它”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很好！知错就改尊师重道！”刘老师情到深处大手一挥，只见细长的教鞭几乎是贴着“它”的脑袋划了出去。 “我去！有剑气！”肖橙看得一惊。 然后就见“它”侧脸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皮肉外翻，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 “你看，我就说这位置不吉利吧，我做人可比你有经验多了，年轻人不信邪，偏不信邪啊。”肖橙语重心长地说道，情至深处，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它”的心态简直好到爆炸，任由血淌到嘴角，甚至还用舌尖舔了一口。 “谢谢刘老师的教导。”“它”再次九十度大鞠躬。 刘老师刚才显然是故意的，她啪的一下重重放下教鞭，然后满意地笑出声来。 “我就需要你这样的得意门生！加分！我做主给你加到六十分！你有资格和其他学生，在同一起跑点上竞争！” 话音刚落，教室里的所有其他学生突然齐刷刷地鼓起掌来，掌声雷动，震耳欲聋。 肖橙啧啧称奇：“变态，真是变态啊。你需要的不是得意门生，你需要的是抖吧刘老师。” 她看着“它”笔直地坐了下去，没错过“它”余光瞥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时，眼底闪过的一丝怨毒。 “诶？你能听到啊？我以为你真看不到我呢。”肖橙在“它”身边晃晃悠悠，“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还玩夺舍这一套，过来就受这种委屈，多想不开啊。” “它”没有反应，眼睛盯着黑板上的板书，状似无意识地用手指拨弄着课本书角。 “你好爱学习，刘老师好感动。” 肖橙特意去暼了眼“它”的课桌桌洞，那本日记已经没了，不知道是随着男学生的死亡被处理掉了，还是被刘老师拿走了。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我敲，刘老师的秘密，不会就是抖s吧？！ 看到“它”拨弄书角的动作猛地一顿，肖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我说中了？”肖橙简直瞳孔地震。 然后就看到“它”拿起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字，一笔一划格外用力，几乎要把纸给划破了。 肖橙看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觉得“它”不仅仅想在纸上写，更想在自己身上划拉。 “不许诋毁刘老师。”“它”在纸上重复抄写着，一行又一行，很快就写满了整整一页。 肖橙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它”，感情这还是个斯德哥尔摩呢？ 看着看着，她隐隐地察觉了点不对劲，这字迹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再仔细回忆一下，肖橙内心不由得一句卧槽。 便宜室友，夺舍的原来是你啊？！ 正在肖橙处在震惊之中，刘老师突然停止了讲课，从讲台上附身探头。 她的影子落在“它”摊开的笔记本上，像铺开的巨大阴影，连带着“它”和肖橙都被笼罩在其中。 “你在做什么？”她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异常响动，声音沙哑干涩得不像个活人。 “它”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愣了数秒，才动作仓惶地想要把笔记本收起来。 刘老师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动静就像是骨头缝和牙齿齐齐摩擦。 然后她重新站直身体，教鞭仿佛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重重削下。细长的鞭身将肖橙的魂体拦腰斩断，如同断开的水流，但很快就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血液飙射而出，肖橙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去，就见“它”的整颗脑袋骨碌碌地落到桌面上，迅速干瘪腐坏，在几秒之内就化为森森白骨。 白骨上浮现出一行字迹。 “校规第十条，谁允许你在笔记本上乱写乱画？” “它”的脖子上，露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空洞，那团黑影从空洞里钻出来，周身萦绕着阴冷的雾气，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向肖橙扑来。 “你黑化就黑化，找我干什么？！”肖橙发现那雾气好像能侵蚀自己的魂体，果断选择战略性撤退，扭头向门外闯去。 周围有明显的轻微阻力，她感觉自己像穿透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空气里响起极为轻微的“啵”的一声。 然后眼前景象一晃，刘老师穿透她的身体，从门口缓步走向讲台，然后捻起粉笔头，在黑板上写道：“数学课，刘老师。” 上课的铃声在她头顶上方炸响。 她看到“它”坐在最后一排，跟着全班同学一起站起来，对刘老师恭恭敬敬地九十度鞠躬：“老师好！” 讲台边上坐着那个本该死掉的男学生。 后面一排是那个死于校规的女学生。 他们两个突然齐刷刷地向肖橙这边投来视线，她透过两张没有五官的脸，看到了他们几乎咧开到耳根的嘴角。 “欢迎新同学。”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混在在一起，像是直接在肖橙脑海里响起：“你一定是来帮助我们的，对吧？” 第83章 分数至上（13）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学生瞬间消失，只留下两张积满了灰的课桌，空荡荡的，好像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讲台上，刘老师挥动着教鞭，随机抽选学生上讲台做题。 “我希望能够看到有人自告奋勇，如果没有的话……”她环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轻笑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当然不会存在这种情况，你们觉得呢？” 她把教鞭杵在讲台上，尖利的末端浅浅地嵌进台面，留下一个芝麻大小的坑洞。 话音落下，学生们像突然开启了什么奇怪的按钮，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来，状态癫狂，甚至有的人爬到了桌子上，用力挥舞着手臂，从而吸引刘老师的注意。 但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肖橙像看了一场短暂的荒诞默剧，只觉得无比诡异。 刘老师满意地点着头，仰头发出一串杠铃般的笑声：“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让我满意！可惜只能有一个人上台回答问题，那么……” 她拿着教鞭走下讲台，脚下踩着精致的高跟鞋，鞋跟像匕首一样尖利，与地面接触的时候，会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这声音在一片死寂的教室里久久回荡着。 她一直走到了教室最后面，然后停下脚步，用教鞭对准“它”遥遥一指。 “那么就你吧。”刘老师轻描淡写地说道。 肖橙看着“它”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路走到讲台上，表情压抑，像是步入刑场的犯人。 刘老师拿着教鞭紧跟在“它”后面，声音温和地鼓励道：“不会也没有关系，勇敢一点，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 也许是因为“它”顶着自己的身体，肖橙这时候居然也有点感同身受地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地看“它”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了个答字。 “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刘老师再次温声问道。 “它”没说话，保持着手臂悬空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板前。 肖橙看到一团黑蒙蒙的雾从“它”头顶冒出来，在空中团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回答我。”人脸飘到距离她很近的位置，吐息间黑气四逸。 肖橙猝不及防被浓郁的口气冒犯到，有些嫌弃地捂着鼻子往后退了退：“你怕不是吃了黑蒜？” “回答我。”人脸不依不饶地重复道，黑气腾腾地往上冒，很快连带着“它”周边的空气也变得灰蒙蒙一片。 并且恶臭。 偏偏只有肖橙能看到这些。 刘老师依旧兢兢业业，扮演着一个好老师的角色，格外耐心地鼓励和引导着“它”。 “是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吗？这不是个难题，你一定可以回答出来的，对吧？” 面对刘老师的催促，人脸好像是急了，突然整个地膨胀起来，无数细密的黑气呈线状从学生们的身体里涌出来，迅速汇聚到“它”的身体里。 “回答我！” 人脸猛地凑近，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喝。 “你叫那么大声干嘛？！就你声音大，就你不刷牙！”肖橙耳朵一阵轰鸣，好半天才能重新听到声音，忍无可忍地吼了回去，“回答你回答你，回答你个锤子啊，你倒是问啊！” 人脸像是被她的气势所震慑，连带着黑雾都猛地一颤。 然后它开始缓缓凝聚起来，最后缩成一个拳头大小，连带着残留的黑气，悄无声息地重新没入“它”的身体里。 “它”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粉笔，转身面对着刘老师，板板正正地鞠了一躬。 然后“它”郑重其事地深吸一口气，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开始棒读：“回答你回答你，回答你个锤子啊，你倒是问啊。” 肖橙倒吸一口凉气，这也是可以说的吗？！ 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起来，刘老师微微低头摆弄着她的教鞭，然后突然不明其意地嗤笑一声，像击剑一样伸手捅了出去。 一下两下三下。 “它”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血洞，血线喷射出来，溅湿了刘老师的大半边脸。 “它”的身形开始变得格外扭曲起来，逐渐向肖橙的便宜室友转变，脸上的皮肤波澜起伏，像是在皮层之下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然后“它”的脸皮一块块自动剥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落了一地。 无数黑黢黢的触手从“它”破损的脸部探出来，每一根的端部都长着鲜红的嘴，一张一合间露出里面细密的鲨鱼齿。 “嘿嘿……吃了你！” “它”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触手扭动着向刘老师探去，不过眨眼间，那些嘴就将她分食殆尽，只剩下一具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 “它”眷恋地展开双臂，将那具白骨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嘿嘿……吃了你呦！” 触手意犹未尽地在空中打着转，然后猛地向肖橙袭来。 眼前瞬间划过无数道黑色虚影，肖橙的身体被弥散开的黑气缓慢侵蚀，露出一个个被腐蚀出的空洞。 “你骗我……”“它”像在戏耍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触手在肖橙眼皮子底下戛然而止，然后缓缓地收缩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浓郁的黑气，笼罩在她的周围，细细刮下她的血肉。 肖橙只感觉全身都是针扎一样的疼，她的身体肉眼可见逐渐变得虚幻起来，黑气不仅在侵蚀她，更在汲取她的魂魄。 “你又让她讨厌我了。”“它”有些委屈控诉道，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我废了好大的劲，才让她对我感到满意，但你那么容易就让她重新讨厌我了！你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不对，明明是你误会了她对你的关注！”肖橙一边稳住她的情绪，一边用余光环顾四周，寻找破局的方法。 “你胡说！”“它”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黑气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连带着触手也变得躁动不安，趁机一口咬掉了肖橙手臂上一大块肉。 灵魂状态不流血，但依旧让肖橙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当场昏过去。 “胡说什么胡说！你难道没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吗？！”肖橙一眼瞥见落在地上的教鞭，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去。 不管能不能碰到，先试试再说。 但事实证明果然不行，她用脚尖去勾，身体却顺畅无阻地穿透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它”察觉到了异样，用阴冷的语气质问道。 “我……”被汲取的力量积少成多，肖橙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然后她看到面前有个虚影一晃。 死掉的男学生站在“它”的身后，几乎完全隐匿在黑雾里，只留下一双黝黑的眼睛。 “你是来帮我的吗？”他问道，然后像施舍般伸出一只手，“帮我吧，我也会帮你的。” 第84章 分数至上（14） 肖橙恍惚间，感觉自己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帮！我帮你！”她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 男学生的眼眸深处浮起隐隐的笑意，然后他的身体骤然分解开来，穿透了那团浓郁的黑雾，撞进肖橙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肖橙身上所有的疼痛都一扫而光，有无形的力量涌进体内，自己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凝实起来。 这感觉与上个副本有点相似，但这力量明显要阴冷许多，以至于肖橙心底也随之涌起难以抑制的暴戾情绪。 “它”显然是察觉到了不对，愤怒地嘶吼一声，无数触手交错着重重砸下，张大的嘴狠狠向肖橙啃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肖橙脚尖一勾，挑起地上的教鞭，接到手里顺势横劈出去。 黑雾瞬间被斩成泾渭分明的两截，同时被砍断的触手一根根掉下来，刚接触到地面，就融化成一滩腥臭的黑水。 “它”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求安慰似的，把怀里的骨头架子抱得更紧。 “疼啊……好疼……”“它”喃喃地说道，无意识地用下颚蹭了蹭刘老师的头骨。 肖橙本来打算再给它来一下猛的，但体内的力量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就像水一样，从她身体里淌出去了，一点都没剩。 教鞭穿透肖橙的手掌，当啷一下落到地上。肖橙眨了眨眼睛，愣了不过半秒，果断决定跑路。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没错。 因为在她穿透教室门的瞬间，剩余的触手包裹住“它”整个身体，团成球向她重重撞来。 哐啷一声巨响，门板被撞出一道深深的裂缝，半截触手通过空隙伸过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泯灭。 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空教室，没有人也没有鬼。 肖橙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稍稍松了口气，几乎是瘫在了原地，刚才短暂的崛起显然是有代价的，她现在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几乎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男学生就是在这时候再次出现的。 他看起来跟之前没太大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脸上“学生”那两个字稍微淡了一些。 “我帮过你了。”他像是许久都没跟人交流过了，吐字的方式相当奇怪，“所以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等等呗？你看我现在，像是能帮到你的样子吗？”肖橙的声音听起来简直虚到不行，可怜兮兮的样子。 “怎么会？”男学生像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我帮过你了。你耗费了我整整三十个学分，你不该这么虚弱。” 肖橙：“……”看来糊弄不过去。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站直身子：“说吧，我已经答应过要帮你了。” “你看过我的日记。”男学生并不在意她刚才对自己的欺瞒，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发现了刘老师的秘密。” “然后？”肖橙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八卦之心简直熊熊燃烧。 “我忘了。” 肖橙：“……”就这？！ 男学生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好像就是个没有感情，专门发布任务的剧情npc。 “很重要的秘密，理智告诉我，想不起来这件事的话，我会死不瞑目的。”他屈起食指，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没头没尾的，一点提示都没有？” 男学生没有立刻回答，他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肉眼可见地急躁起来：“没有……来不及了！时间要到了！” 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模糊，整间教室开始从细微之处产生变化，然后咔哒一声，紧闭的门锁自动打卡。 肖橙微微一愣，她听到耳边响起秒针跳动的咔咔声，那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响亮的上课铃声敲了起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突然坐满了学生。 刘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来，匕首一样的高跟鞋落在地面上，一步步听起来相当有节奏。 男学生彻底消失的之前，扯着嗓子对肖橙大喊起来：“时间！时间会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然后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刘老师取代了。 她在黑板上抄下数学题，然后优雅地转身，环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 “我希望能够看到有人自告奋勇，如果没有的话……当然不会存在这种情况，你们觉得呢？”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它”被刘老师请到讲台上，然后开始在黑板上答题。 “它”一笔一划地写完了答字，然后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转头向肖橙的方向看来。 肖橙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刘老师态度温和地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 “啊，没有，谢谢老师。”“它”的脸上浮现出相当真诚的笑容来，然后开始继续答题。 一气呵成。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刘老师欣慰地微微俯身，给了“它”一个拥抱。 “我就知道，好孩子。你是我的骄傲。” 话音落下，教室里的所有声音都瞬间消失，肖橙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聋了，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它”的手笔。 周围的一切完全定格，“它”贪恋地依偎在刘老师的拥抱里，过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脱开身来。 “它”缓缓淌下两行血泪，表情平静地向肖橙走来，最后停在了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肖橙警惕地看着“它”，但很快就发现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离开这里吧，这不是你要找的时间线。”“它”语气淡漠地开口，然后伸出手指，平平地指向窗口的位置。 肖橙没说话，她看到刘老师脸上的黑字越来越淡，最终像揭开无形面纱一样，露出一张温和浅笑着的中年妇女的脸。 “滚出这里。”注意到肖橙的视线，“它”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毫不掩饰地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完全将刘老师遮挡住。 “到底有多少时间线？”肖橙并没有选择立刻离开，“或者说，究竟哪一条才是真正的时间线？” “它”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保持着手指窗户的姿势。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猛烈撞击声，但看似脆弱的门板，却始终纹丝不动。 肖橙最后深深地看了“它”一眼，翻过窗口纵身跃下。 第85章 分数至上（15） 失重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肖橙平稳着陆的时候，还微微愣了一下。 这还是一间教室，本来以为什么都没有，结果转头就看到两个虎视眈眈的黑球向自己扑了过来，尤其其中一个还满了触手，简直精神污染。 “这什么玩意？！” 肖橙瞳孔猛地一缩，全身又开始密密匝匝地发疼，结果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那两颗球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眼前景象一转，她重新站到了教室门口，刘老师就站在讲台上，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手里拿着根细长的银色金属教鞭，环视着下方。 紧接着，辅导员的声音响起：“刘老师，新来的交换生到了。” 肖橙：“……”再来一次就真的不礼貌了。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过这间过于熟悉的教室。 跟她第一天上课的时候一模一样，男学生和女学生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最后面的座位上也没有“它”。 所以……这是回到原本的时间线了？ 她内心抱着隐秘的期望，在刘老师的招呼下向讲台上走去。 “新来的同学，方便把你的学生证给我看看吗？”刘老师语调温和地说道。 来了。 肖橙做好了心理准备，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翻开来递到她手里。 “三十一分，还不错，你的基础比我预料得要好。” 刘老师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用教鞭点了点教室末尾的位置：“去坐那儿，你的新同桌只比你少一分。共同进步吧，你们一定会很有共同语言的。” 座位还是熟悉的座位，同桌还是熟悉的同桌。 但不同于之前，这次肖橙坐过去的时候，便宜同桌友好地转过头来，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三十分。” 肖橙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 兄弟，原来刘老师之前说的那个三十分的弱智就是你啊？！ 便宜同桌没等到她的回应，就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仰头看着黑板。 刘老师开始沉浸式地讲课，内容跟一开始几乎一模一样。 肖橙听了没一会儿，思绪就开始放飞，满脑子都是之前的几条时间线。 还有男学生想知道的，刘老师身上价值三十分的秘密。 一切异常从活动中心开始。 肖橙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向窗外瞟去。然而这草草一眼，就让她瞬间僵住。 不对。 她看着窗外空荡荡的一片。 那么大的活动中心不见了，这不是原本的时间线。 “嘻嘻，你发现了？” 身侧，便宜同桌突然阴涔涔地笑出声来，他的假发连同半个脑壳都被掀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细密的触须支撑着它在桌面上迅速翻滚。 教室里的其他声音都变得越来越沉闷，最后完全听不到了，像被彻底隔绝在不同的空间里。 “你真的发现了？”第二个黑团子也紧接着爬出来，它的触手看起来更加稀疏但粗壮，比头一个大了整整一圈，落在桌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然后是第三个。 触手的末端长着通红的凸起，像没进化完全的嘴，看起来跟“它”已经非常相似了。 便宜同桌好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血肉，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干瘪下去，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漏了气的气球。 三个黑团子蹦蹦跳跳，发出噗噗的声音，与此同时，被黑雾裹携的巨大触手从便宜同桌的脑袋里探了出来， “留在这里不好吗？”便宜同桌的脸部撕裂开一个血洞，数根更细的触须从血洞里挤出来，缓慢蠕动着。 黑雾缓慢地向四周扩散，所接触到的东西全部在转瞬间粉化。但它偏偏有意识地避开了肖橙的位置，转而包裹住那三个黑团子，开始吸收它们。 “它”在变强。 肖橙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她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毫无疑问，这次不会再有一个男学生来帮自己了。 “我给你机会，但不会给你太多时间。”“它”语气揶揄地说道，蠢蠢欲动的触手相当人性化地对她比了个心。 “有一个出口，在我彻底吸收掉它们之前，你能不能找到呢？啊，好期待啊。” 触手带着同桌的身体微微向后倒去，翘起的椅子摇摇晃晃地单腿撑在地上，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三个黑团子越来越干瘪，黑雾逐渐混淆了肖橙的视线，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留下教室门的位置，散发着圣洁的白色光晕。 她像是被蛊惑一样，不自觉地起身向那边靠近。 “只有一个出口，你没有反悔的权力哦？”“它”絮絮叨叨地说道，“选择从来都是很严肃的事情嘛。开门吧，如果你已经想好了的话，毕竟……我这边已经接近尾声了。” 肖橙的手已经触碰到门把手。 三个黑团子彻底被抽干了，只剩下三颗灰扑扑的碎石子般的结晶。 “它”站起身来，椅子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状态，稳稳地斜立在那里。 黑雾缓慢流动，向“它”汇聚而去，同桌的皮肉像被融化一样，一层层流淌着剥离下来，显露出“它”原本的样子。 是一个头上长满触手的人形怪物。 “它”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门把手被缓缓按下。 咔哒一声。 随着肖橙迅速收手的动作，把手重新弹回原位。肖橙转头对“它”比了个中指，一个箭步冲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紧闭的窗户。 呼呼的狂风瞬间席卷而来，“它”满脑袋的触手像海草一样，不受控地疯狂摇摆起来，主打的就是一个凌乱。 在“它”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肖橙不假思索地逆风翻过窗子，然后猛地向下跳去。 周围的一切全部戛然而止。 肖橙保持着悬浮在空中的姿势，她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逐渐发烫，尤其是胸口处，心脏一下下用力搏动着，扑通扑通，前所未有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从指尖开始，她的身体重新变得实实在在，然后失重感猛地传来，眼前的景象开始飞快向上移动。 卧槽！这他妈是七楼！ 肖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但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她结结实实地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方贺戏谑的轻笑声在她上方响起：“表情还挺安详，适合入土为安。” 第86章 分数至上（16） 能顺利接住一个从七楼开始自由落体运动的健康成年女子。 这臂力和体质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 肖橙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仰头就看到方贺俊美无俦的脸，简直是双倍暴击。 可惜不是个哑巴。 “不应该啊，按你胆大皮厚不要脸的心理素质，不至于被刺激到跳楼啊？”方贺十分费解地说道。 “不是跳楼。”肖橙严谨地纠正道，“是为了找到时间线的漏洞。” 方贺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追问道：“那找到什么了没有？” “有些时间线本身就是假的。”肖橙简述了自己刚才的经历，“就像选择题的干扰项，但既然是假的，就必然有漏洞存在，比如窗外消失的活动中心。” “嗯，有道理。”方贺淡淡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后，突然认真地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就没有发现……现在的漏洞吗？” 肖橙看着他过于深邃的眼睛，心脏没来由漏跳一拍，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都在不自觉地颤抖：“……什么漏洞？” “比如。”方贺眯了眯眼，故弄玄虚地拉长了语调，“我到现在都没有放你下来。” 肖橙：“……” 她骤然意识到这一点，脑子里哄的一下，脸颊开始发烫，这股烫意一直蔓延到耳根，然后耳尖开始微微泛红。 她紧抿着嘴唇蹦下来，默默地往旁边挪了半步，然后觉得距离好像还是太近了，又往旁边挪了半步。 “再挪你就要出画了。”方贺一脸好笑地说道，“我身上有毒吗，至于躲那么远？” “这明明是正常社交距离。”肖橙义正言辞地反驳他，“刚才谢谢你，然后我一定会报答的，就这样。” 不等方贺继续深究报答的话题，柳小莹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原本想说些什么，结果看到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不由得脚步一顿。 “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她看看肖橙又看看方贺，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猛地瞪大了眼睛，“诶？你们两个耳……”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肖橙大义凛然地一把将柳小莹拽了过来，哥俩好地用力拍着她的肩膀，把她没说完的话全部拍了回去。 “嘶，你干嘛呢？”柳小莹被她拍得倒吸一口凉气，“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大力？” “我们刚才在说时间线的漏洞。”肖橙干咳两声，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上，“小莹，你有什么看法？” “啊，说到这个。”柳小莹的注意瞬间就被转移了，“我经历了三次时间线的重复，那个怪东西突然消失了，然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 “这三次重复都有细节上的不同，我尝试着阻止一个学生触犯校规，但他最后还是死了，只不过是被老师直接用教鞭戳死的。” “临死前我听到他说……秘密，但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和秘密相关的东西，”柳小莹边回忆边说道。 然后方贺说道：“我这边的情况都差不多，同样是死了一个学生，但我没听到他是不是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东西突然暴动，我从窗口跳了出来。” “都是跳窗，为什么偏偏你没事？”肖橙心里有些微妙的不平衡，幽幽地开口问道。 然后就见方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因为我在一楼。” 肖橙：“……” 她捂着脸恨不得原地消失，这什么在线丢人的脑抽现场。 “小橙子，你那边呢？”柳小莹问道。 “一言难尽。”肖橙摇了摇头了，第二次复述了自己的经历，讲得口干舌燥，“最后多问一句，你们的老师，不会也该死的正好姓刘吧？”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老师。 “所以刘老师的秘密是关键。”柳小莹若有所思地说道，“结合小橙子你的经历来看，那东西跟刘老师显然关系匪浅。” “那好像也算不上是秘密吧？”肖橙摇了摇头，“但那东西对刘老师的依恋程度，可以说是近乎病态。这不太像学生对老师应有的态度。” “或许我们可以去办公楼看看。”方贺突然开口插话道，“本来刘老师不就说过，要给你开小灶吗？” 这件事已经快被肖橙彻底忘记了，这时候突然被重新提起，她只想说，这福气谁爱要谁要吧。 “那要等晚上，我们现在连最基本的时间线都没有理清。”肖橙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而且那么长时间，另外三个玩家已经连影子都没见到了。” “啊，有关系吗？”柳小莹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比起其他玩家，还是通关更重要吧？那三个看起来就像是要拖后腿的，而且那个绿茶……还是不要再让我看到她了。” “先不讨论这些。”方贺打断了她们的话，“换个思路，既然我们现在可以恢复到正常的身体，也就说明至少这个时间线是正确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头顶太阳的方位：“大概是正午过一点，但绝对不到下午的上课时间。” “没错，按照正常逻辑来算，我这时候应该差不多离开活动中心，然后去食堂，正好遇到你们出来。”柳小莹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前往活动中心，却遇到了原本应该已经死掉的2号。”肖橙的思绪开始迅速运转起来，“这时候时间线就已经开始错乱了。关键点到底在哪里？” “是3号。”方贺淡淡地开口回答道，“在见到2号之前，我们在活动中心门口，遇到了活动时间57分钟的三号玩家。” “所有的矛盾是从她开始的。”方贺垂下眼帘，像是在思索些什么，“找到她，她才是关键。” 第87章 分数至上（17） 3号比他们想象中要好找许多，她就坐在活动中心的正门口，松松垮垮地披着校服外套，满身是血，看起来跟之前判若两人。 倒在她身侧的，是4号和 6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两人的胸口处都被撕裂开来，血肉外翻，露出里面被掰折后，倒插进心脏的肋骨。 “你们来晚了呀。”3号微微歪了歪脑袋，头发顺势落到一边去，露出小半个被凿空的后脑勺。 然后她在4号的衣服上蹭去手上的血，动作轻快地站起来，走到肖橙他们面前：“如果你们想找原本的同伴，那不好意思，她已经死了。但如果你们找的是我，我会很高兴哦。” “啊，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她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毕竟现在我就是她了嘛。” “你也是她的室友？”肖橙皱了皱眉，看着她后脑勺上开出的血洞，满脑子都是触手怪的样子。 “诶？室友？！”“3号”动作夸张地捂住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随即，她突然放纵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原来你们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好傻啊，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你们一样傻的容器。” “难怪它们会失败，果然是占据你们身体之后，被影响智商了吧？”3号屈指抹去眼角残留的眼泪，“放心，我会离你们远远的，毕竟，我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容器啦。” 她做了个俏皮的表情，然后背着双手，一蹦一跳地往远处跑，很快就彻底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肖橙看着地上尸体的惨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进活动中心看看吗？”柳小莹不动声色地拍拍她的肩膀，开口问道。 “进去吧，来都来了。”肖橙别开视线，一片说着，一边就率先往里面走去。 血流了一地，半干不干地黏在地面上，踩上去会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血液独有的浓郁腥甜味充斥着鼻腔，勾出她心底潜藏的暴戾情绪。 “你还好吧？”方贺敏锐地察觉到她脸色的轻微变化，眉心微微蹙起，有些担忧地问道。 肖橙的表情瞬间松弛下来，她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尸体太恶心了。” 活动中心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在他们进门的瞬间，电子播报声就适时地响了起来。 “欢迎进入活动中心，新学生身份已识别，第一次进入，开始打卡。” “还是第一次，看来我们确实是回到了刚开始的时间线上。”肖橙下意识地看了眼楼梯口的位置，很显然，这次不可能再有一个3号玩家从那里走出来了。 突然，一楼最里面的那间绘画室中，有舒缓的钢琴曲声传了出来。 这调子听起来有些耳熟，肖橙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就是当时2号在钢琴教室弹的那首。 方贺显然也想到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转身向那间绘画室走去。 “怎么了？”柳小莹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对钢琴曲这么敏感，“那边应该是美术室，我之前看过，里面全是石膏像。” 花心刚觉，肖橙脚步一顿，神情严肃地看着她：“石膏像？” “对啊，就最里面那间。”柳小莹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本来我以为会有什么猫腻，还特意敲开一个看了，结果就是纯石膏。” 肖橙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然而下一秒钟，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把反扣住柳小莹的胳膊，屈膝重重一击，干脆利落地将她整个人摁倒在地上。 “你是柳小莹吗？”肖橙用膝盖顶住柳小莹被反折到背后的两条手臂，单手扼住她的脖子，稍稍用力向后掰折，就听到骨骼发出咯咯的轻微摩擦声。 她眼神淡漠地看着柳小莹被迫仰起的脸，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或许我该换个问法，你是个什么东西？” “嗬……嗬嗬……”柳小莹脸色涨红，因为呼吸不畅，微微张着嘴，发出粗砺的喘息声，“小橙子，你……你疯了吗？” 肖橙不再说话了，她的手越收越紧，然后向旁边用力一错。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 柳小莹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颈骨被彻底折断了，随着肖橙松手的动作，脑袋悄无声息地垂落下去，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抵在地面上。 紧接着，她的后脑勺开始往外滋滋冒血，喷泉一样，随后血洞开始被缓缓撑大，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伸出细密的触须，企图从里面钻出来。 肖橙猝不及防被血溅了一脸，有些不耐烦地用手背随意一抹，结果越糊越多，越来越不忍直视。 “别擦了，涂油彩呢？”方贺走过来，动作轻和地虚扣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肖橙从善如流地停了手，低头俯视着那团钻出来一半的黑团子：“这东西怎么处理？杀都杀不完，搞不好就玩夺舍，还他妈会究极进化，版本之子说的就是它吧。” 方贺想了想，弯腰把黑团子直接拽出来。 按照之前“3号”所说，这东西应该是有专属性的，眼前的这个显然只针对柳小莹，在他们面前几乎毫无威慑力，软趴趴地蜷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样子。 “能直接宰了吗？”肖橙一脸嫌弃地看着它。 黑团子好像是听懂了，触须吓得猛地一颤，然后发出微弱的嘤嘤嘤的声音：“求求了，别杀我，我带你们去救真正的柳小莹。”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 方贺若有所思地提溜着它晃了晃：“智商不低？” “一百一！”黑团子立马回答道，甚至还贱兮兮地用触须勾了勾他的手指，“相信我！柳小莹真的还活着！” 肖橙看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你这么狗腿的东西？” “你们人类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黑团子用力鼓了鼓身体，像是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反正我已经栽在你们手上了，没必要骗你们嘛。” 肖橙没吭声，抬眼看了看方贺。 “信？”她微微一挑眉。 “信。”方贺几不可查地点头，然后屈指弹了弹黑团子，把它弹得再次哼唧起来。 “她在哪儿。”他用冷酷的语调问道。 听到他的话，黑团子整个都变得格外亢奋，悬在半空中旋转跳跃闭着眼。 “美术室！我没有骗你们的！那里真的有好多石膏！” 第88章 分数至上（18） 肖橙和方贺在黑团子的指引下，向最里边的那间美术室走去。 门虚掩着，跟上次比起来，显得破旧了许多，把手上带着斑斑铁锈，开门的声音也显得十分生涩。 里面空无一人，一台破旧的收音机在循环播放着那首钢琴曲，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信号不良的刺啦杂音。 展示栏好像是刚布置不久，只在边角处贴着零星几幅画。 展示栏的正下方，摆着一只画架，上面夹着一副还没画完的画，底色刚铺了一半，根据底稿的线条，能辨认出这应该就是那幅《悲悯》。 画上墨迹尚未完全干透，旁边还放着颜料和没洗的画笔，就好像作者只是短暂地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除了这幅画，剩下的位置几乎都被各色各样的石膏像所占据，大大小小的人头像摆在架子上，正脸齐刷刷地对准了那幅画，显得格外诡异。 天花板的正中，三只大号的晴天娃娃悬挂下来，轻微摇晃着，圆滚滚的脑袋上，用油彩勾勒出憨态可掬的笑容。 看起来甚至有点小清新。 “柳小莹呢？”肖橙转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藏人的地方，攥紧了拳头，在黑团子面前警告性地扬了扬。 “在……在……”黑团子像是怕狠了，瑟瑟发抖地往后面缩了缩，带着明显的哭腔，“我不敢说，你们先把我放了吧，我绝对不骗你们。” “这么怂？刚才不还识时务者为俊杰吗？”肖橙嗤笑一声。 “我怕你们卸磨杀驴。”黑团子发出呼哧呼哧吸鼻子的声音，“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们能做出来。”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们讨价还价？”方贺捏着它的手微微一紧，疼得黑团子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叫声，触须都炸开了。 “不是讨价还价！不是！我是为你们好！”黑团子连忙解释道，“柳小莹一出现，我就忍不住要钻她脑袋的！而且我在这里，她根本就没办法出现了！” 见两人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黑团子稍微松了口气，趁热打铁地讨好道：“所以就把我放了呗？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双赢，这叫双赢。我保证，后面我绝对躲着你们走！再也不会出现在柳小莹面前！” 黑团子的话不像作伪，肖橙和方贺思忖片刻，点头同意了它的条件。 方贺把它从窗口甩了出去，用的力气不小，肖橙只看到一道圆溜的抛物线，甚至没能看清它的落点在哪儿。 黑团子被丢出去的瞬间，美术室里的空间变得扭曲起来，满屋子石膏像变得越来越透明，那幅未完成的画，与展示栏里的成品逐渐重合到一起。 肖橙看到一个虚影推门走进来，穿过他们的身体，径自走到画架前坐下，拿起旁边的画笔开始作画。 确实是年轻版的辅导员，穿着校服，也没戴眼镜。 收音机里的钢琴曲像卡带一样，单独重复着同样一段，最后杂音越来越大，将曲调彻底掩盖下去。 辅导员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画笔，若有所感地转头向门口看去，紧接着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欣喜表情。 “刘老师？”他猛地站起身来，仓促间甚至带倒了旁白的颜料。 肖橙的视线追随着他，落到门口的位置。那里逆光站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她微微俯身，伸开双臂做出一个等待拥抱的姿态。 女人的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唯有嘴角洋溢起的笑容，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她轻轻启唇，用柔和的声音叫了句。 “肖橙！” 一只冷冰冰的手搭到肩膀上，肖橙猛地一惊，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没有石膏人像，没有辅导员，当然也没有什么奇怪女人。 刚才是柳小莹在叫自己，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凝实起来，唯一的异常应该就是她过于冰冷的体温。 “哎呀，小橙子，给点反应呀，还以为能吓吓你呢。”柳小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发生什么了？我从进活动中心开始，好像就失去意识了。” “没什么大事发生，你差点被一个黑团子夺舍了而已。”肖橙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很飒地摆了摆手，“不过放心吧，已经被摆平了。” “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方贺开口问道，“我看你一直看着门口发呆，反应很奇怪的样子。” “没什么，可能是幻觉吧。”肖橙摇了摇头，“反正我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就不太正常。” 她又想到了刚才自己干脆利落拧断“柳小莹”脖子的事情。 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她并不能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不是柳小莹，但还是动手了。 当时的想法……好像就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肖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这种事情绝对不要被柳小莹知道。 不过柳小莹这时候也没在关注她，而是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三只晴天娃娃。 “之前有这东西吗？好像没有吧？”柳小莹有些费解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谁挂在这儿的，还挺可爱，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弄下来看看吧。” 她显然比肖橙还要行动派一点，伸直手臂向上用力一蹦，一次性把三个全部薅了下来。 甚至可以人手一个。 肖橙捧着手里憨态可掬的晴天娃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然后她目光一凝，两根手指捻起那根，从布的缝隙中冒出来的长长的头发。 “卧槽！” “我去！” “什么东西？” 三人几乎同时扯开了包裹在最外层的那块白布。 三颗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到地上，正好正脸朝上，三双翻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脸太熟悉了。 肖橙方贺和柳小莹。 他们看着地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脑袋。 窗外黑雾弥散，几乎遮天蔽日，三个黑团子并排挤在一起，撑到几乎快有一层楼高。 无数条粗壮的触手交织在一起，触手末端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整栋楼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尘土飞溅，然后轰然倒塌。 天花板整块地砸落下来，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肖橙恍惚间听到耳边有广播声响起。 “审判庭第一附属高中第一次模拟考试，正式开始。我们的原则是，分数至上。” 第89章 分数至上（19） 肖橙是被人用力拍醒的。 迷迷糊糊地抬眼，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考场里，刘老师难得没拿教鞭，而是抱着一沓崭新的卷子。 她警告性地用手指重重点了点桌角：“上点心，不要因为你一个人，拉低我们全班的平均分。” 拿到考卷的肖橙依旧有点懵，转头看了看周围，除了她自己之外，剩下的全是学生npc。 刘老师发完考卷回到讲台上，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闪烁起幽幽的红光，像亮起的摄像头，无死角地扫视着整个考场。 她身后的黑板上，用鲜艳的红色颜料涂出一行醒目大字：“校规第二条，分数至上，作弊者死。” 广播里响起急促又刺耳的铃声，原本呆坐着的学生突然齐刷刷拿起了笔，埋头开始答题。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刘老师沉默地站在讲台上，人形探头一样监视着每个考生。 试卷题量不算大，总分一百分，时间两小时，只有选择和论述两种题型，各占一半的分值。 肖橙填完名字和学号，从头到尾简单翻了一遍，只能说这是什么智障试卷。 选择题第一小题，开幕雷击。 【做为第一个迎接你们的老师，辅导员对你们是真心的，希望你们对他也是真心的。所以他的全名是： a司密马赛 b司道友不死贫道 c司自叫这个名字还真是对不起啊 d司巴达】 肖橙：“……”这里到底哪个像正经名字啊淦？！ 然后选了个勉强靠谱的司巴达。 好在后面的题目画风逐渐变得正常起来了，就是范围跨度太广，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很难理解这种考试到底是打算选拔出什么人才。 一路连蒙带猜，肖橙磕磕绊绊地答完选择题，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在她写的答案上，缓缓有红色笔迹浮现出来，好像有看不到的人在实时批改她的卷子。 最后选择题的判分是二十二，后面还跟了句评语：“令人感到抱歉的分数，但我知道你应该已经尽力了。” 肖橙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笔在指间转得飞快。 所以原来辅导员真的叫司巴达啊。 论述题共有五道，每题十分，前三题可以当成脑筋急转弯来看，基本就是有手就行。 肖橙几乎就没怎么思考，轻松拿下三十分，然后目光移向倒数第二题。 默写十条校规。 她对这些重要线索记得还算清楚，没怎么迟疑，一行一行地依次开始往下写。 【校规第二条，分数至上，作弊者死。 校规第三条，说你呢，尊师重道懂不懂？ 校规第四条，上天给了你一张嘴，你居然用它来诬陷同学？ 校规第五条，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校规第六条，你从第一个单词就被放弃了。 校规第七条，劳逸结合，你会乖乖做到的对吧？ 校规第九条，东西不吃完，留着种地吗！ 校规第十条，谁允许你在笔记本上乱写乱画？】 还差两条。 但肖橙不想猜，也不打算再往后写了。 她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得分，不多不少刚好六十。 广播里响起了冷冰冰的提示音：“各位考生请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仔细核对姓名和学号，避免错填漏填。” 其他考生都在奋笔疾书，肖橙有点好奇，他们是在卷子上写书吗？都是同样的题目，是怎么做到连着将近两个小时，都不停笔的？ 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子，转眼去看最后一题。 姓名。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印在雪白的卷面上，就差把送分题三个人直白地写上去了。 但肖橙根本就没有动笔的意思，她盯着卷子发呆，像是要把纸面给看出花来。 “不答吗？”刘老师阴鸷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肖橙猛地一抬头，差点直接撞在她的下巴上。 “不答吗？”刘老师微微地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肖橙和她课桌上的卷子，再次重复地问道。 肖橙挑了挑眉，一脸无所谓地跟她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啊，不答。” “很简单的题，十分那么多，你就准备这么放弃吗？”刘老师冷声质问道。 她的十根手指用力地抵在桌面上，指关节大幅度反折过去，看起来像要断了一样。 “哎呀，这题好难的。”肖橙单手托着下巴，不怎么走心地说道，另一只手换着不同的花样，把笔转到快要飞起。 黑色的笔油被甩了出来，溅在刘老师的手背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直渗透到皮肤深处，然后迅速地晕染开来。 她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相当嫌恶地用力搓着手背上的笔油，恨不得要把那块皮给剥下来。 但根本没用。 笔油深深地附着在那里，并且还在不断蔓延，很快就将她的大半只手给染黑了。 “你……你……”她气急败坏，嗓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息，“写！为什么不写！” 她的嘶吼声在安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刺耳，但所有的学生对此都置若罔闻，头也不抬地专心回答自己的卷子。 “可是我真的不会啊。”肖橙有些无奈地放下漏油的笔，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刘老师，你不会还打算要帮我作弊吧？” 话音落下，刘老师顿时噤声，看起来像只被卡住脖子的鸡。 肖橙看着那团几乎要蔓延到她肩膀上的黑色痕迹，自娱自乐地想道，可能还是只乌鸡。 考试结束的铃声教室上空敲响，所有人的卷子自动漂浮起来，有的开始发红，有的开始发黑，然后按照颜色一张张摞起来。 黑色的那一摞落到讲台上，猝不及防地燃烧起来，刺鼻的焦臭味在整间教室里弥散开来，浓稠的黑色液体从火焰下方淌出来，一直滴到地面上，像蠕虫一样不安地扭动起来。 它们以极快的速度，钻进黑色考卷主人的身体里，惨叫声瞬间此起彼伏，那些学生的肢体咔吧咔吧作响，不受控地拧出诡异的角度。 他们的身体迅速被黑色侵染，先是猛地膨胀，几乎要把皮肉撑得爆裂开来，然后连带着骨头一起渐渐萎缩，最后变成悄无声息的干巴小人，一个个倒在桌子上。 第90章 分数至上（20） 黑色的卷子燃烧殆尽，剩下那一沓红色的卷子，在教室上空打了个转，逐一分发到剩下学生的手里。 肖橙拿到了自己的卷子。 正好六十分。 她空下来的最后一道论述题上，打了个又重又粗的叉号，显而易见，判卷人是真的很生气。 “恭喜你。”刘老师咬牙切齿地对她说道。 “应该的，都是老师教得好。”肖橙嬉皮笑脸地把卷子收起来。 紧接着，她眼前的景象变得抽象起来，刘老师的身体被不断拉长和扭曲，最后啵的一声随着教室一起消散。 周围的场景再度变换，她又重新回到了活动中心的绘画室里，方贺和柳小莹一蹲一站，研究那三个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头。 “是真的。”方贺抓着自己的那个，颠来倒去地观察了好久，最终得出了结论，“也没有伪装的痕迹，这就是我的脑袋。” 柳小莹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是另一个时间线的我们？” “不好说，但不管是哪个时间线的我，应该都不会死得这么惨。”方贺淡淡地说道。 肖橙在旁边，越看这场景越觉得诡异。 大佬平时都这么聊天的吗？ 不对，刚才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经历了两小时的考试吗？！ 肖橙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用力地干咳两声以示存在感，然后试探着问道，“刚才你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奇怪的感觉？”方贺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她，“除掉这三个脑袋之外……没有。” “那刚才我有没有突然消失？”肖橙决定问得更加直白一点。 柳小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瞬间移动？小橙子，你不会真的修炼成功了吧？” 肖橙：“……” 她彻底放弃了，刚准备把刚才考试的事情说出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突然一片天昏地暗，再一转眼，就来到了寝室楼大门口。 而且天是黑的。 宿管坐在小房间里没露面，用充满大妈特色的尖细声线，大声提醒着晚归的学生们：“赶紧回去！还有半个小时闭寝！” 肖橙的脑子里浮现出一连串的问号。 这是什么移形换影，怕不是真的修炼成功了吧淦？！ 她难得中二一回，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这边，捡了块石头，做贼似地蹿到角落里，集中意念低喝一声：“给我变！” 毫无反应。 并不能点石成金。 肖橙有些失望地把石头随手扔掉，拍拍手上的灰，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不远处出传来一声轻笑。 是方贺。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整套的黑衣，还是带帽子的那种，往阴影里一站，几乎跟黑暗完全融为一体。 察觉到肖橙警觉的视线，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语气调侃地说道：“不好意思啊，真的没忍住。” 相比于他笑不笑的问题，肖橙现在更在意这个方贺本身，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真的方贺？或者又是那团怪东西夺舍假扮的？ 错综复杂的时间线，让事情产生了许多种难以预料的可能。注意到他靠近的动作，肖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跟他重新拉开距离。 方贺敏锐地感觉到不对，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肖橙不想试探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方贺吗？” 方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审度的目光，反过来打量了她许久，然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是方贺。” 肖橙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良久，然后突然变得松懈下来：“是你就行。这是哪条时间线？” 没有多加解释，她知道方贺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他也确实听懂了。 “第一天课结束。”方贺回答道，“我们越好了一起去找刘老师开个小灶，毕竟明天就是模拟考了。” “这个点开小灶？奔着夜不归宿去的吧。”肖橙戏谑地说道。 她没敢再提考试的事情，要是再莫名其妙转换一次时间线，说不好会碰上些什么。 这个点的办公楼黑洞洞一片，两人顺着标牌，一路摸黑走到顶楼，终于找到了刘老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两个门都上了锁，窗户内侧糊着彩色玻璃纸，就算在黑暗里，也折射着幽幽的光。 “你会开锁吗？”肖橙眯起眼睛，弯腰透过锁孔，往办公室里面看去。 不出所料，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到。 “按照恐怖游戏的尿性，这时候很容易贴脸杀的。”方贺动作轻缓地拽过肖橙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半截生锈的铁丝来。 “你哪儿弄来的铁丝？”肖橙没想到他准备得如此充分，眼巴巴地看着他把铁丝拧成一个古怪的形状，然后探进锁孔里，来回捣弄了几下。 “差不多了。”方贺说着，重新微调了下铁丝的形状，搓了搓指尖沾上的棕褐色铁锈，再把铁丝伸进去。 咔吧一声轻响，门开了。 灯的开关就在门边的墙上，伸手就能摸到，肖橙先进去把灯打开，眼前瞬间变得格外亮堂。 办公室分内外两间，外间要大上一圈，摆了张办公桌，桌子上摆着电脑和一沓文件。 电脑没关，稍微动一动鼠标，屏幕就亮了。没有锁屏密码，只不过系统版本好像有点老了，运行起来十分卡顿。 电脑桌面清理得很干净，没联网，左上角并排摆着三个文件夹，分别命名为一、二、三。 一号文件夹里只有一个空白文档，文档的标题是随机生成的一串乱码。 二号文件夹是学生花名册，分班级列出了所有学生的学号和寝室号，最后一行标注着辅导员的名字，司巴达。 肖橙：“……”在这儿等着呢，所以之前是被迫跳关了吧？！ 三号文件夹里，是七个玩家的信息。现在除了他们三个还活着的人，其他人的姓名全部被划掉了，后面用斜体字标注着：“已矫正。” “这是什么意思？跟赎罪有关？”肖橙又把文档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只可惜也没发现什么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旁边的文件对他们来说，同样跟废纸没多大区别。 方贺转头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指了指那扇通往里间的门：“我们进去看看。” 第91章 分数至上（21） 那扇门欲盖弥彰地虚掩在那里，露出的门缝中，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方贺走过去把门推开。 吱呀一声轻响。 外间的光逐渐透进去，照亮了里面堆着厚厚灰尘的空档案架。 肖橙跟着向里面走去，突然脚下一绊，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她了下来，微微皱了皱眉，弯腰把那东西捡起来。 另一头，方贺摸到了电灯开关，但这里的灯好像有些接触不良，忽闪忽闪的，同时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肖橙借着灯光，仔细观察着手里的东西。 是一只破烂的娃娃。 肮脏的棉絮从布料破损处冒出来，眼睛是用黑色的塑料珠子做的，掉了一只，另一只松松垮垮地坠在变了形的脑袋上。 “布娃娃？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肖橙捏了捏娃娃的身体，突然感觉到触感上的异样，将它的衣服翻开来，发现了一张缝在内侧的小卡片。 上面用花体字写了个精致的刘字。 “这是刘老师？”肖橙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个过于抽象的娃娃身上，看到刘老师的影子。 没有任何头绪，她随手把布娃娃放下来，转头向方贺那边走去。 方贺正站在档案架后面，仰头看那面钉满荣誉证书的墙。 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两张优秀毕业生的奖状，精心装裱在金边的框里，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也显得熠熠生辉。 但两张奖状上的名字都被刮花了，刮得很细致，连笔画都难以辨别。 “我猜是辅导员和刘老师。”肖橙说道，“毕竟这个学校里，有名有姓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不错，很有根据的猜测。”方贺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刚才你在门口站了好久，发什么呆？” “诶？我没有发呆啊，难道你没有看到那个洋娃娃吗？”肖橙疑惑地反问道，同时侧过身子，指向刚才被自己丢在档案架上的洋娃娃。 但指了个空。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跑过去看，档案架像是几百年没打扫过了，除了厚厚的一层灰灰尘，什么都没有。 洋娃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了。 “我刚刚就放这儿的啊？长腿跑了也要有点动静吧？”肖橙一脸懵逼地转头，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发现任何痕迹，刚才的洋娃娃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不对，一定有问题！方贺，我们……”目光移到墙边，她的话瞬间戛然而止。 方贺也跟着不见了。 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门咔哒一声自动关上，灯光随即变得格外黯淡起来，好像随时都会熄灭，只照亮了一个极为狭小的区域。 一个人形怪物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片灯光下， 怪物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极薄的肉膜，隐隐能看到五官的起伏。它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打着领结，脸上戴着与辅导员同款的金丝边眼镜。 还有三条腿。 但肖橙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与其说是三条腿，不如说，这怪物长了一条格外粗壮的柱形尾巴，拖在身后的位置，几乎快要触及地面。 “夜不归宿可不是好学生该做的事情。”怪物用温文尔雅的语调说道，声音极为粗砺，像是五百斤的砂子在水泥地上摩擦。 肖橙警惕地盯着他，一边防范着怪物暴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缓缓向门边挪去。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个好学生。”她试探地说道，“更何况这也不算违反校规吧？司……辅导员。” 良久的沉寂。 怪物突然发出闷闷的笑声，抬起前臂，用爪子剥落掉覆盖在脸上的那层肉膜。 淡粉色的嫩肉露了出来，从毛孔里渗出细密的血珠。 “你很聪明，你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辅导员并没有动怒，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还带有几分愉悦。 “但很可惜，你猜错了。” 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活过来一样缓慢蠕动着，最后映出一行字的形状。 校规第八条，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辅导员仰着头，发出凄厉的尖笑声：“给你三秒哦。”他的尾巴突然开始暴涨，靠近尖端三分之一的位置，竖起一根根尖锐的骨刺。 门自动打开，外面黑洞洞的一片，在黑暗的深处，有一点荧光显得格外醒目。 肖橙分毫不敢犹豫，一个箭步夺门而出，果断地跑近黑暗里。 与此同时，那条尾巴像鞭子一样挥来，空气中传出炸裂的响动。肖橙脚步一错，动作敏捷地向一旁闪去，尾巴落空，砸烂了墙壁和地面，碎石四溅。 “跑啊！哈哈哈！快跑啊！”辅导员在后面穷追不舍，脚掌重重地落下来，连带着整栋楼都颤动起来。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了过来，肖橙感觉到后脑勺传来的嗖嗖凉风，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挡，手臂上瞬间传来一阵剧痛，石块也因此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几乎是紧擦着她的左耳飞出去。 “靠！什么玩意！”肖橙用力地甩动着疼麻了的胳膊，那一块被砸得血肉模糊，好在应该没伤到骨头，血蜿蜒下来，顺着手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周围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她看不到路，被辅导员驱赶着，几乎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往前跑。 她离那点荧光越来越近了，直到一头扎进去，才发现那原来不是什么荧光，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雾。 身后辅导员的嘶吼声瞬间消失，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肖橙甚至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变聋了。 从她闯入之后，白雾逐渐变得越来越稀薄，有断断续续的影像透过雾气显现出来，由模糊到清晰。 她愕然地发现，居然全都是自己。 准确来说是自己的一百种不同死法。 画面太过真实，血腥且没打码。肖橙看着一个个自己的凄惨死状，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冷颤。 最后影像的画面定格在断头台，沉重的铡刀重重落下，一颗血淋淋的头应声落地，骨碌碌地一路滚到肖橙脚边。 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死不瞑目的表情。上翻的浑浊眼球露在最上面，直勾勾地盯着天空。 肖橙感觉这场面有点眼熟，好像再哪儿见过，脑海中隐隐有思绪闪过，还没等她完全抓住，就听身后响起方贺急切的呼唤声。 “肖橙！” 她猛地回头看去，只听噗嗤一声闷响。 尾巴尖端的骨刺深深扎进她的胸口，又猛地抽出来，殷红的血喷涌而出，与雾气杂糅在一起。 钝痛感逐渐蔓延，肖橙后知后觉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被捅穿的血洞。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到辅导员拖着又重又长的尾巴，狞笑着向自己走来。 第92章 分数至上（22） 不知过了多久，肖橙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格外沉重，稍微动一动手指，都能牵扯出剧烈的疼痛。 脑子里思绪繁杂，几乎乱成了一滩浆糊，许多断断续续的陌生片段涌现，还没等她彻底看清，就又飞快闪了过去，重新被封锁在记忆深处。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眼前模糊一片，除了血色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根本就使不上劲，手掌稍微一偏，结果摸到了一大滩黏糊糊的东西，手感可以说是十分恶心，不亚于徒手掏下水道。 肖橙干脆放弃挣扎，又在原地躺尸了好久，才感觉到力气开始缓慢恢复。 直到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好像重新活了回来，慢慢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企图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好像是浴室。 肖橙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隔着一片朦胧的血色滤镜，终于确认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胸口处依旧是一颤一颤的疼，她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被捅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在衣服上留下一团骇人的血迹，还没干透，甚至尚且温热，证明刚才的事情并不是她的臆想。 “屮，魂修可以这么牛逼的吗？”肖橙有些难以置信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那里很快就彻底恢复，连隐痛都完全消失了。 地面上堆着血呼啦啦的一大片，肖橙现在视力有限，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按捺不住好奇，又怕错过了什么线索，于是强忍着恶心蹲下来一阵摸索。 这边黏糊糊的好像是皮。 这一块是肉，应该是被生撕下来的。 这是骨刺，被从中间掰折了，断成了好几截。 肖橙终于确认，地上的残骸来自辅导员的半条尾巴，都快被撕成肉条了，不知道是哪个猛士的手笔。 现在的处境好像暂时安全，她缓缓站起身来，搓了搓自己黏腻一片的手指，决定还是先洗个热水澡。 事实证明，热水澡真的是一种良好的放松形式。 空气里氤氲着暖洋洋的水汽，肖橙的脸上洋溢着惬意的微笑，发尾还是湿的，往下滴着水。 “果然好舒服啊。”她满足地喟叹一声，然后突然想起来，浴室好像是有时间限制的。 但不管怎么算，她在这里都已经绝对超过半个小时了。 偏偏里面什么都没发生。 肖橙这时候已经差不多适应了自带滤镜看东西，想想还是决定先出去，说不定人家老大爷不值夜班呢。 然后一掀帘子，就看到老头瞪着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气到连摇椅都不晃了。 肖橙：“……”真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大爷啊。 “你已经超时了，快点给我走！”老头的眼神示意她赶紧滚蛋，但说出来的话却明显是色厉内荏。 肖橙感觉有点稀奇，他在怕自己？ 她这么想着，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大爷值夜班呢？辛苦了辛苦了，不过也不要总是躺在摇椅上，生命在于运动嘛。” 老头神情古怪地往旁边偏了偏，又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僵硬地梗在原地，那姿势肖橙看了都觉得变扭。 “快走！赶紧走！”他赶苍蝇似的用力挥了挥手，脸上的皱纹全部拧巴在了一起。 但他越抗拒，肖橙就越想跟他好好交流一下，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她没什么形象地翻身坐在老头的办公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大爷，一个人在这里不无聊么？” 老头不说话，阴冷地注视着她，偏偏大气都不敢出，看起来充满了违和感。 “不过在这里的话，应该可以听到不少八卦哦？毕竟洗澡和上厕所都适合成群结队的嘛。一个人听八卦多可惜啊，老头，要不要看在我愿意陪你聊天的份上，跟我分享分享？”肖橙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追问道。 但老头显然没有任何分享欲，他只是重复地说：“快走！” 甚至连滚都没说。 肖橙更加不慌了：“啊，不要这么小气，不然就换我主动喽？那就随机找个话题吧，刘老师和司巴达，以前也是这里很好的学生吧？” 肖橙离开澡堂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老头流露出送瘟神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肖橙哼着断断续续的曲调，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每走一步，天色都在迅速转变，从清晨到正午，再到太阳西斜。 “学校啊。” “真该是个好地方。” 她一路走到自己的教室，坐在夕阳斜照的窗户旁边，翻动着手里的书，书是新的，手感极好，柔白的纸张上印着黑色的字，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 看了一会儿，她就走出了教室，一直爬到教学楼最高处的天台上，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在楼顶边缘，穿着白衬衫的辅导员。 “这里真是个视野开阔的好地方啊。” 肖橙走到他身边，垂眼将整所学校都尽收眼底。 “我原本很期待你们能够一直在这里待到毕业。”司老师并不意外她的到来，用平静的语气对她说道，“十分诚恳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离经叛道的学生。” 肖橙叹气：“好吧，很抱歉毁掉了你的尾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有双重人格，虽然我也是刚刚知道。” 辅导员沉默地推了推他的金丝边眼镜。 肖橙不在意有没有冷场，笑着问道：“还有个问题，你这么站在这里，如果打雷下雨了怎么办？” 辅导员：“……” 肖橙皮一下很开心，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变得肆意又热烈起来。 然后蓦地消失。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神色倦倦：“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害怕了，我不知道我身体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但它既然能撕掉你的尾巴，也一定能更轻松地撕掉我。” “你好像比较有经验，所以我来向你讨教一下。辅导员，或者说……刘老师。” 肖橙目光淡漠地看向他。 话音刚落，辅导员的脸和身形都开始缓缓变化起来，最后变成一个中年妇女的样子。 肖橙见过的，在之前的一条时间线里。 “不如留下来陪我，我会好好教你的。”刘老师扯出一个格式化的微笑来。 “那还是算了，毕竟相见不如怀念。”肖橙释然地摇了摇头，露出跟她如出一辙的笑容。 第93章 分数至上（23） 夜色逐渐降临，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通透的淡紫色，看起来不太真实。 刘老师是突然消失的，只留下肖橙独自一人，晃着腿坐在天台的边缘，俯视着下面空无一人的学校。 自带的血色滤镜已经逐渐消失了，她能看到学校大门上的金属牌，每个字都跳动着诡异的荧光。 学生证就摊开放在她手边，上面的证件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照片下面依旧是她的身份信息。 “肖橙，学号7，初始评分60。” 在初始评分上盖着鲜红的章印，旁边标注着已及格，允许结业。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隔壁的办公楼里突然响起刺耳的嘶吼，紧接着一阵天摇地动，肖橙看到“自己”奋力跑了出来，身后的怪物穷追不舍。 她轻叹一声，把学生证揣回自己口袋里，然后双手一撑，面无表情地从顶楼坠落下去。 另一个自己正好跑过教学楼下，甚至忘记了继续往前跑，一脸错愕地仰头看着。 预料的痛感并没有出现，肖橙直直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然后上方传来方贺调侃的声音：“这么巧？蹦极玩呢？” 这发展跟肖橙预料的不太一样，而且场景有点过于熟悉了。直到她重新站到地上，脑子里都是懵的，若有所感地转头，正好看到柳小莹一副没眼看的纠结表情。 “你们真是够够的，这都有必要再来一遍？”她十分无语地吐槽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肖橙疑惑地看向方贺，“时间线重置？还是又发生了什么？” “很抱歉，现在我也不太清楚了。”方贺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实上这应该问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发生的事情太多，肖橙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隐藏掉关于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事情，她简洁地回答道，“没什么，我看到了其他时间线的自己，然后当着她的面跳了楼。” 方贺：“……” 柳小莹：“……” “因为之前分析过的，不同时间线之间会有矛盾，换句话说就是，我人为制造了个bug……这样说没问题吧？”肖橙为自己辩解道。 “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真正的时间线了。”方贺听懂了她的意思，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翻出自己的学生证，打开到第一页。 初始评分同样变成了六十，上面也盖着印戳，标明他已经获得结业的资格。 至于柳小莹，她本来的初始评分就是六十，现在只不过多了一个章印。 “不对。”方贺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起来。 “怎么了？”肖橙问道，若有所觉地转头四处看看。 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郁了，所有的东西都泛着一种不详的灰调，像是蒙着一层死气。奇怪的预感越发强烈，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变得警觉起来。 天空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学校都罩在了下方。仰头看去，头顶上方出现一道无形的屏幕，又模糊不清的字迹逐渐显露。 方贺没去看那道屏幕，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说道：“规则一，初始评分不可更改。” 与此同时，屏幕上的那句话也完全浮现出来。 “校规第一条，初始评分既定，非意外不得更改。” 分数是假的，但印章是真的。 周围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肖橙能明显感觉到，这座学校在排斥自己。 柳小莹和方贺同样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尖锐的铃声突然在他们耳边炸响，无数半透明的灵魂晃晃悠悠地飘过来，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涌进教学楼里。 肖橙在最末尾的位置，看到了另外四个玩家，他们保持着自己的死状，看起来跟那些npc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等所有学生都回到了自己的教室，一整队的刘老师拿着教鞭，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几十双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显得格外声势浩大。 她们对现在楼外的三人视若无睹，径自走进各自的教室里。 最后出来的是辅导员，他在肖橙他们面前停下脚步，笑容难得稍微真诚了一点：“恭喜结业。” 他对着每个人深深一鞠躬，标准的九十度，像极了告别遗体。 首先被送走的是柳小莹。 她像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透明箱子里，用力拍打着面前的空气，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紧接着，她整个人都变得模糊起来，散成了点点荧光，瞬间消失在肖橙他们面前。 空气中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学生证凭空出现，又掉落到地上，变成一张优秀毕业生的奖状，跟挂在办公室墙上的一模一样，上面标着柳小莹的名字。 束缚感同样开始逐渐笼罩住肖橙和方贺。 身上的学生证突然开始变得格外滚烫，自动从他们口袋里飘出来，悬浮在半空中，缓缓翻开第一页。 初始评分的数字开始迅速跳动，淡红色的粉末状碎屑从上面剥落下来，露出隐藏在伪装下的真实数字。 零。 五十。 他们的评分从来都没有变动过。 与此同时，盖在评分上的印章也开始由红转黑，肖橙感觉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空气中的氧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抽走。 这是要成盒的节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再转眼一看，方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唰唰几下将两本学生证砍得粉碎。 窒息的感觉瞬间消失，还没等肖橙稍微喘口气，就被方贺硬拽着往教学楼里跑。 辅导员没追他们，像是在忌惮些什么，站在原地表情阴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黑暗深处传来隐匿的怒吼声，学生证的碎片猛地定格在半空中，缓慢地开始重组。 肖橙跟着方贺闷头往前跑，但那种如芒在背的被审视感并没有消失。 “我们要没时间了！”她急匆匆地回头暼了一眼，语气里满是焦急，“接下来怎么办？” 方贺并没有立刻回答，站在一口第一间教室的门口，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 里面黑压压一片坐满了学生，刘老师就站在讲台上，随着这声巨响，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向他们看来。 第94章 分数至上（完） “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刘老师挥舞着教鞭，用谴责的语调说道，“或许你们已经要结业了，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再了解一下校规。” 话音刚落，所有的学生开始晃着脑袋背诵起来：“校规第一条，初始评分既定，非意外不得更改。校规第二条……” 他们虚幻的身体里，腥臭粘稠的黑血缓缓涌出来，很快就流满了整间教室，在地上积聚起薄薄一层。 一块块生蛆的碎肉掉落下来，然后是断肢和腐败的头颅。 学生们在尸山血海里继续背诵：“校规第七条……校规第十条，谁允许你在笔记本上乱写乱画？” 一遍背完，然后齐声发出痛苦的喊叫：“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违反校规了！” 然后又是重头开始的新一轮。 “所有学生都违反了校规，如果要通过矫正他们来进行赎罪……” “不可能来得及！这里有那么多学生！我们……”肖橙有些急切地摇了摇头，只不过话刚说了一半，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那把短刀。 肖橙微微一愣，她才注意到方贺的气质好像变了，变得格外冷冽，眼底微微映出猩红，带着难以抑止的暴戾和杀意。 她突然想起被自己忽视已久的事情，这个学校从一开始就在放大他们的负面情绪，“另一个自己”的出现恰好释放了自己的情绪，但方贺没有。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以至于肖橙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问题本身。”方贺开始逐渐远离肖橙，倒退着向楼梯口那边缓缓走去，“规则三，六十分万岁。时间不多了，你可以的吧，肖橙？” 肖橙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短刀刀柄。 方贺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猛地转身向楼上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肖橙沉默地走进了教室里，在刘老师尖锐的目光注视下，哥俩好地拍了拍第一个学生的肩膀。 他背诵校规的声音戛然而止。 肖橙单手拔出从他胸口捅进去的短刀，冷眼看着他倒在地上，变成一具不忍直视的腐尸。 眼前突然跳出一个鲜红的数字，05分。 六十分。 也就意味着总共要纠正一百二十个学生。 她木然地甩去短刀上的血污，蹚着地上的血水，向下一个学生走去。 刘老师站在讲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迅速宰完了全班的学生。 “你不对我动手吗？” 肖橙跨出教室门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着她，用衣袖胡乱蹭了蹭脸上溅着的黑血。 “怎么会呢，刘老师。”她露出一个无害又无辜的微笑，“就算要结业了，我也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呀。” 一个教室四十人，肖橙动作很快，学生又根本不会反抗，到后面完全成了机械的惯性动作，连刀都快废了。 简称杀麻了。 在修复完的学生证飘到面前的瞬间，她正好宰完最后一个学生，有些脱力地把短刀往旁边一扔，做出束手就擒的姿态。 “六十分，半点不多，半点不少。”她看着无能狂怒气到发抖的学生证，不由得笑出声来，“还挺智能，什么原理啊这是？” 没人回答她。 学生证上，不情不愿地附上六十分的额外加分，然后印戳重新变红，一股极其温润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进来，迅速恢复着肖橙的体力，同时将她身上的血污清得一干二净。 所有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肖橙下意识地向楼梯口方向看去，不知道方贺现在怎么样，不过他只差十分，应该比自己要轻松得多。 猛地放松下来，浓重的疲惫感将她整个人包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几乎就要睡过去了。 突然追光灯啪的一声亮起，直直地从她头顶照下来，刺痛了她的眼睛。 年轻的审判长身穿黑色制服，神情肃穆地坐在审判席位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 然后他开始点数：“一二三，三个。”他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怎么样？我的赎罪所，想必没有让你们失望吧？” 追光灯的亮度逐渐降了下去，慢悠悠地回到审判长身上。肖橙刚才被刺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这时候总算能正常睁眼了，转头向身边看去，方贺和柳小莹就站在不远处。 她下意识地观察着方贺的神情，却冷不防正对上他戏谑的目光，莫名有些仓皇地别开视线。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迷惑，不对啊，这有什么好心虚的？ “当然了，还有另外四个，他们也必须要出席最终的审判才对。”审判长打了个响指，地下传出机械运转的声音，四具全透明的棺材竖直着缓缓升上来，里面是剩下四个玩家的尸体。 只能说死状很安详，遗容遗表被整理得相当得体，除了脸色分外苍白，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所有人的头顶上高悬起一块透明的屏幕。屏幕上滚动着无序的字符，最终定格成他们的学号，后面标注着每个人的最终得分。 肖橙他们三人是六十。 死掉的四个都是零分。 “结果一目了然，那就从……2号，从2号开始吧。”审判长慢悠悠地说道。 2号头顶的屏幕瞬间变灰，一柄巨大且沉重的铁锤从天而降，砰的一声砸穿了透明棺材，落在她的头顶。 她的头颅像西瓜一样被砸碎，红白的液体飞溅开来，连带着血肉的残沫落在地上。 无头的尸体倒下来。 沉寂了一瞬，然后响起审判长充满恶意的放肆笑声。 “很棒，真的很棒，毕竟开门红的感觉很不错，对吧？”他擦掉眼角处笑出来的眼泪，用阴鸷的眼神环顾每一个人。 然后是3号。 她的死法相对温柔了一点，水流缓缓注入棺材，将她整个人淹没，女人静静地浮在那里，像被封在水晶里。 剩下两人一个被腰斩，一个被干脆利落地碾成了碎末。血腥的场景简直让人作呕，审判长又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然后神情倦倦地挥挥手。 “通关了，你们走吧。” 白雾弥散，将肖橙他们迅速裹携在里面，然后瞬间消失。 第95章 异度进化（1） 肖橙被白雾带回个人休憩地，电子屏上迅速更新出这次副本的结算信息。 【存活副本：分数至上】 【玩家人数/存活人数：7/3】 【基础积分：3分】 【隐藏积分：1分】 【系统评价：需要关注的潜力选手，友情提示，请爱惜副本。】 【恭喜解锁成就：百人斩，奖励暂无】 肖橙头一次解锁成就，有些好奇地点进去看，结果弹出来一个鲜红的对话框。 “你以为这是在夸你吗？！” 肖橙：“……”什么东西，赶紧叉掉。 休息时间依旧只有短暂的二十四小时，她仰躺在床上，这次却迟迟不能入睡。 上个副本里，“另一个自己”的突然出现让她隐隐感觉到不安起来，脑海里偶尔会有断断续续的陌生画面闪过，应该跟她丢失的记忆有关。 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一切答案都在副本里。至于隐藏在身体里，那个能手撕副本boss的东西，至少现在看来，并不想伤害到自己。 “和谐共处啊，知道不？”肖橙一本正经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你能打，但说不定没我能打。” 自然是不可能有回应的。 肖橙自认已经跟它单方面达成了一致，于是把这件事暂时抛到脑后，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次她的睡眠质量格外好，直到快进副本，才被屏幕发出的急促滴滴声给吵醒。 再抬眼一看，已经开始最后十秒倒计时了。 “我去？！等等，我没准备……”话还没说完，骤然涌现的白雾将她整个人裹携住，连人带被子一起送进了副本。 仓惶间，肖橙没注意到，一张纸条从被子里掉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字迹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像被水浸湿一样，墨渍完全晕开，只能勉强辨认出最后两个字。 “……是我。” 肖橙一脸懵逼地抱着被子，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左右张望。 耳边响起熟悉的电子提示音：“叮咚。” “各位玩家请注意，恭喜参与逃杀类副本内测活动，副本异度进化已开启，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逃杀类副本？内测活动？什么东西？ 没等她彻底弄清楚这些，眼前突然出现一块极具科技感的透明屏幕，首页上用醒目的字体注明了这次的副本规则。 【玩家请注意，游戏正式开始。】 【规则1，初始异能随机分配】 【规则2：务必努力升级】 【规则3：每日末位淘汰】 【规则4：副本完善中，请自行探索】 规则跟之前不一样了，这次根本没提到严禁玩家自相残杀，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认识到这一点，肖橙皱了皱眉，刚准备去点屏幕上的其他标签，突然感觉到右手背猛地一烫。 一个蓝色的数字凭空出现，是九十九，下面还特别标明了“准许入场”四个字，看起来像极了猪肉的质检印章。 肖橙试着搓了搓，不仅没搓掉，颜色反而更加鲜艳了。电子屏幕上立刻弹出黄色的惊叹号，警告她不要试图反抗副本。 “没有反抗，我怕它掉色。”肖橙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叉掉那个对话框。 下面是第二个弹窗。 一个打满问号的大转盘怼在屏幕正中，下方的一行小字标明了它的用途：“请随机抽取您的初始异能。” “这么先进？”肖橙兴致盎然地点击抽取按钮，然后大转盘开始飞速旋转起来，过了将近五分钟才逐渐减速，一顿一顿地停了下来。 屏幕上出现一张唇红齿白的大嘴，先是略显腼腆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开始狂yue。 肖橙：“……”别吐了我害怕。 一只精致的木盒子最终被大嘴吐了出来，它逐渐恢复了平静，然后再次微笑一下，彻底消失。 空白的屏幕上突然开始炸起了烟花，烟花炸成一个个彩色的小字，看起来特别喜庆。 “恭喜99号抽取极稀有异能，打败了9999％的玩家！” 肖橙没想到自己运气居然能这么好，一脸惊讶地看看屏幕又看看木盒，强忍着嫌弃把盒子打开。 里面垫着淡紫色的天鹅绒布，显得格外典雅。绒布上放着透明的立架，架子上卡着一张神秘的卡牌，背面朝上。 她满怀期待地把卡牌拿起来，翻到有字的那面，然后表情瞬间凝固。 上面只有相当简略的两行字。 【初始异能：无】 【异能描述：无】 肖橙：“……”原来是这种极稀有啊？！哪怕给我个谢谢惠顾啊淦？！ 似乎是怕她上手撕，卡牌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就连盒子一起彻底消失了。 异能和描述的内容转到电子屏幕上，缩小到最右下角的位置，可以随时点进去查看。 她的个人身份面板也被调取到了首页，上面显示等级1，经验0，吸收晶核数量0。 晶核又是个什么东西？ 肖橙看得一头雾水，点进其他的标签，结果全都显示页面锁定，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游戏已经开始了，但白雾还没散开，肖橙不知道这属不属于内测版本的bug，抱着被子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试着往前面走走看。 浓雾削弱了她的方向感和时间意识，估计走了有十多分钟，雾气肉眼可见变得稀薄起来。 电子屏幕依旧悬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原本一直安静如鸡，这时候却突然疯了一样剧烈震动起来。 “提示！提示！已检测到安全屋！请尽快入住！” 然后震动戛然而止，整个屏幕开始迅速缩小，最终变成一只浅蓝色的手环，自动贴合到肖橙的手腕上。 与此同时，在她正前方的位置，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红光。耳边响起剧烈的心跳声，像是在催促她快点过去。 肖橙来不及犹豫，迅速地冲进那道红光里。 白雾被她彻底甩在身后，隐隐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红光消散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极度奢华和宽广的大厅缓缓显露，像演出终于拉开了序幕。 一个僵硬的机械女声三百六十度循环响起。 “第一百名玩家已进入，已达到人数限额，安全屋正式开始，环境清理中，祝您狩猎愉快。” 第96章 异度进化（2） 安全屋四面都是铁墙，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能听到那些越来越凄厉的惨叫。 肖橙的脸色有点苍白，她意识到那些可能都是被卷入的玩家，他们失去了进入安全屋的资格，只有死路一条。 游戏早就开始了，白雾不过是它的第一道筛选。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转而观察着整间大厅，还有大厅里的另外九十九个玩家。 她从未经历过这么大型的副本。 每个玩家的手背上，都印着与肖橙相同的蓝色数字。他们大多站得很分散，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神情各异。 与肖橙相同，他们手里都或多或少地拿着些什么东西，显然也是被拽进副本时没反应过来，从休憩地带进来的。 大厅极高，半球形的顶上，悬挂着一块显示屏，上面的数字从二百开始飞快下降，最终定格成一个鲜红的一百。 除了一扇紧闭着的厚重铁门，四面墙壁上悬挂着一个个胶囊式的格子间，上面依次标注着亮起的序号，从一到一百，应该就是给他们休息的地方。 肖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终于在自己斜对角的角落里，看到了方贺的身影。两人谁都没出声，隐晦地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视线一触即分，好像仅仅只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外面的惨叫声很快就彻底消失，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紧接着，那个机械女声再次响起：“狩猎场清扫已完成，距离天黑还有八个小时，请玩家养精蓄锐，祝您狩猎愉快。” 良久的安静之后，终于有玩家忍不住率先出声：“有谁知道这个内测本是什么情况吗？这种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通力合作不好吗？” “合作？”站在肖橙右后方的47号玩家不屑地冷笑一声，“拜托搞清楚状况，这次的规则可没有禁止自相残杀。狩猎场……嘿嘿，谁知道狩猎的是什么东西？” 眼看众人尽数沉默，47号又继续开口说道：“更何况，屠杀不是从刚才就开始了吗？这位抢到最后一个安全屋名额，十分幸运的99号小姐，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弄死了外面的一百个玩家哦？” 肖橙没想到这样也能躺枪，刚准备反过来呛这个傻逼两句，突然听到对面有人愤怒地谴责出声：“胡说八道！在这里偷换什么概念，你高尚，你滚出去把名额让出来啊？说不定在这里过个头七，老娘还能给你烧张纸呢！” 嚯，这是哪个路见不平的女侠拔刀相助了？ 肖橙好奇地循声看去，只见苏欣情绪激动地站出来，手里举着一根比胳膊粗的擀面杖。 依稀记得在之前的副本里，她好像还不是这个人设。 肖橙：“……”狗比游戏害人不浅，看把人家好好一个温柔妹子，逼成什么样了。 “哼，反正最后一个进来的又不是我。”47号翻了个白眼，斜睨了肖橙一下。 肖橙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仁兄，简直要被气笑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然后露出一个阴涔涔的冷笑：“没关系，第一个出去的可以是你。” “就你？”47号满脸的不屑，停了一会儿，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就此偃旗息鼓的时候，突然一步猛冲，振臂向肖橙袭来。 “大兄弟，这就不讲武德了吧？”肖橙不闪不避，动作灵巧地反擒住47号的手臂，手指在他的麻筋上稍微一扣，趁他卸力的瞬间，扯着他的胳膊，向下用力掼去，然后整个人借势腾跃而起，干脆利落的一记绞杀，将他整个人重重翻倒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的玩家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动作匆忙地向后退了几步，在肖橙和47号周围形成一个无人的空间。 肖橙本来也只打算给他个教训，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什么也没说，就抱着被子离开了。 苏欣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兴冲冲地向她挥手示意，却突然间表情一滞，高喊一声：“小心！” 身后有嗖嗖的凉风袭来，肖橙能听到破空声越来越近，然后在碰到她之前戛然而止。 47号的身体僵直在原地，目光缓缓往下，看清了抵在自己脖子上的三寸短刀。 刀尖极为锋利，闪动着不详的绿色荧光，已经划破了皮，再深入一点就能见血。 “适可而止吧。”方贺在他耳边警告道，声音像淬了冰，冷到让人发颤。 “才没有适可而止这种说法。”肖橙慢悠悠地转身，眯着眼淡淡地打量着这个47号，整个人流露出相当微笑的气息。 然后她缓缓抬起右手，松松垮垮地扣住他还没收回的拳头：“一个小教训，大兄弟，答应我好吗，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她的手指逐渐收紧。 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响了起来，47号的腕骨被生生折断，右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以前，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却在方贺的胁迫下，没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说话。” 方贺稍微侧了侧手，用刀身轻拍着他的脖子。 47号被冰得浑身一颤，但还是抖着声音，识趣地回答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肖橙挑了挑眉，抱着被子又重新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样子。方贺慢条斯理地收了刀，掸平衣褶，缓步走到肖橙面前，向她伸出右手：“你好，99号，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肖橙没忍住笑了起来，暼了眼他手背上上的蓝色数字，空出手来握住他温热的掌心，“53号，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有了47号的这一茬，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玩家，也不由自主地安分下来。 和平共处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毕竟情况未明，谁都说不好，剩下的玩家里还有没有肖橙和方贺这样不好惹的选手。 这场游戏的熟人比肖橙预想的要多，除了方贺和苏欣，居然还有一个许楚。 但他只是站在人群里，几不可查地点头示意，毕竟现在抱团并不是好选择。 第97章 异度进化（3） 一众玩家彼此对峙，像肖橙他们这样相互认识的人并不多，又正如47号玩家一开始所说，这次的规则并没有禁止自相残杀。 这让他们之间本就不多的信任，更加岌岌可危。 苏欣没那么多心眼，兴冲冲地跑到肖橙面前，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居然真的这么巧！又在副本里遇到你了！” 周围的玩家都听到了她的话，有意无意地用余光向这边瞥来，暗自思忖着两人的关系。 “对啊，能在完全随机的副本里碰到两次，说明我们之间还是有点缘分的。”肖橙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同时用隐晦的警告目光，轻瞟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明明还有人跟你更有缘分。”苏欣凑到她耳边，意有所指地轻声调侃道，“刚才装不认识，怕被别人抱团针对啊？” 肖橙知道她在说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你还主动往我这里凑？” “那不一样，你们是强强联合，我是菜鸟抱大腿嘛。”苏欣笑嘻嘻地说道，“我这是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们关系好像不错。”一个浑身带着书卷气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轻声细语地插话道。 肖橙抬眼淡淡地打量着他，这人一看就很知识渊博的样子，气质温润，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讨厌。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单手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坦然地面对着肖橙审度的视线，“我是1号，或者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乔辽。” 在副本里告知真名，他已经向肖橙他们展现了最大的诚意。 “你不会只是来单纯地搭个讪吧？”肖橙微微挑了挑眉。 “我始终坚信一点，如果能跟强者做朋友，那就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乔辽再次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不过这次确实是我冒昧了，多有冒犯，就不打扰了。” 肖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混进人群的背影。 “他好像快瞎了。”苏欣用惋惜的语调说道。 “能活过这么多场副本的瞎子。”肖橙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格子间好好休息吧，晚上估计是有一场硬仗。” 事实证明肖橙的猜测并没有错，甚至还略显保守了一点。 急促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拉响，所有玩家都被格子间自行弹了出来，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地落到地上。 四面墙壁缓缓变得透明起来，钢门也随之被不断削弱，最后就像糊上的一层薄膜，几乎轻易就能被捅破。 安全屋外，天空中高悬着一轮猩红的圆月，诡异的血光映亮了地面上的尸山血海。那些没能成功进安全屋的玩家全部惨死在了外面，到处都是散落的肢体和碎肉。 遥远的地方，隐隐有凶戾的吼叫声传来，很快这叫声变由远及近，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有东西要来了。 显示屏上的数字猛地一跳，变成一红一白的两个，红数字依旧是一百，白色的数字则是一千。那个冷冰冰的电子女声随即再次响起：“警报！警报！猎物已载入！安全屋充能倒计时，十秒，九秒……” 周围的温度开始迅速上升，甚至蒸腾起热浪，炽热的空气几乎完全停止了流动，所有人眼前的景象，因为高温而变得扭曲起来。 “快出去！安全屋在驱逐我们！”有人高声喊道。 薄膜一样的大门很快被撕扯开来，大汗淋漓的玩家们蜂拥而出。倒计时结束的瞬间，空荡荡的安全屋悄无声息地炸为齑粉，濛濛的碎屑漫天飘散开来，像是开幕的烟花。 只剩下那块大屏幕，凭空悬挂在那里。 “靠，我被子还在里面！”肖橙猛地转头看去，短暂地缅怀了一下被卷入无妄之灾的被子。 “被子乃身外之物。”方贺宽慰地拍了拍她。 事发突然，玩家们现在一片混乱，全都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苏欣和许楚被人流冲到了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两人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脸色顺便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第一只惨白的丧尸冒出头来，肢体僵硬但迅捷地向这边扑来。紧接着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踩着满地的断肢残骸，腐臭味迎风飘了好远。 “搞什么？这就是所谓的狩猎？！”玩家中有人变得十分焦躁起来，转身想往别的方向跑，但没跑几步，就面如死灰地重新停了下来。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丧尸的包围圈里。 “一百比一千，差距好像也不是那么悬殊？”肖橙压低声音碎碎念道。 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周围回荡起嘎吱嘎吱的嘈杂声响，地上的碎尸挣扎着彼此粘合起来，肢体断面长出细密的肉芽，彼此联结在一次，组成十分抽象的扭曲人体。 它们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体内发出卡了痰般的低吼。 一只没抢到脑袋的粘合怪趴在地上，伸着血手向上一路摸索，正好抓到肖橙的裤脚。 “我去，什么玩意！”肖橙没注意到脚下，猝不及防被黏糊糊的触感惊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用力一踩，只听吧唧一声轻响，那只血手整个地爆开来，腥臭的血肉混合物四处飞溅。 偏偏粘合怪一点感觉都没有，转了个方向，没爬一会儿，又重新捡到一只新的手。 这只手显然要厉害很多，借着一根细长的血管，像飞爪钩一样弹射出去，死死扣住一个玩家的后颈，将他整个人仰面拖倒在地。 地面上零散的碎肉密密麻麻地围了过来，弹跳着附着到他的身上。碎肉里伸出尖锐的口器，刺进他的皮肤里，小口小口地啃食着他的血肉。 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碎肉堪比蝗虫，越聚越多，在那个玩家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直到最后一点血肉都被吸干，它们翁的一下四散而开，只留下一具干干净净的骨架，在失去支撑之后轰然倒地。 屏幕上的红色数字随之一跳。 九十九。 在碎尸发动攻击的同时，丧尸们也越靠越近了，毫无阻碍地直接杀入人群之中。 肖橙刚徒手拆散一只粘合怪，还没来得松口气，一转头就对上丧尸空洞惊悚的眼白。 这只丧尸足足有两米高，半边脸都烂光了，白色的蛆虫在骨缝间进进出出，偶尔有一两只掉出来，立刻吐出类似蜘蛛网的黏液，一晃一晃地坠在丧尸脸边，然后再锲而不舍地重新爬回去。 肖橙被恶臭味熏得想吐，矮身躲开它沉重的爪击，一个旋身，对着它的右肋扬起一记飞踹。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丧尸动作微微一顿，用血呼拉拉的手摸了摸自己刚被踢到的地方，相当人性化地歪了歪脑袋，肖橙甚至从它麻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茫然。 “呜……”它转身面对着肖橙，然后动作缓慢地伸出右手。 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呀。 肖橙：“……”居然被一只丧尸给鄙视了？！ 这能忍吗，这当然不能忍。 肖橙拿出自己百人斩的气势和魄力，重重地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起，准备给它来个完美的绞杀！ 第98章 异度进化（4） 没绞动。 膝盖快被磕折了都没绞动。 肖橙匆忙避过破空而来的爪子，看看自己被一把抓破的衣摆，再看看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的丧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剧本不对。 为什么这丧尸这么难打的淦！ 面对气势汹汹的刮痧伤害，丧尸讪讪地晃悠了两下身体，像是终于玩腻了一样，张着腥臭的大嘴，向肖橙直直地扑了过来。 肖橙看着那口错落有致的牙，并不是很想被它啃上一口。但这时候，地上的碎肉也闻着味聚拢过来了，同时被吸引而来的，还有另一只更大号的丧尸。 她现在属于是腹背受敌，应接不暇，眼看着碎肉已经攀上了她的脚腕，两只丧尸的爪子也齐齐当头落下。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绿色荧光，只听叮的一声清脆响动，方贺的那柄短刀已经深深嵌进其中一只丧尸的眉心，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的整个脑袋向后翻折过去，细瘦的脖子不堪重负，咔吧一声从中间折断。 就在这时方贺也到了，他手里拎着半截大腿骨，对着第二只丧尸的胸口重重怼了下去。 噗嗤一声闷响，尖锐的骨茬深深刺进丧尸的胸口，然后从另一头穿透出来，骨头上还穿着半块破碎的心脏。 肖橙看得一愣一愣的，动作迅速拍掉腿上的碎肉，后知后觉地问道：“刚才……那两个丧尸的动作是不是突然变慢了一点啊？” “对。”方贺点了点头，转身把短刀从丧尸脑门上拔下来，又从它身上揪下半块还算干净的布料，细细擦去刀身上的血污，然后塞到肖橙手里。 “拿着吧，比你那被子好用。” 肖橙：“……”如果早知道这次能带东西进来！ “你把刀给我了，你自己怎么……”结果一句话还没来及问完，她就看到方贺一把抽出那半截腿骨，还一脸欣赏地掂量了两下。 “怎么？”他唰唰两下甩掉腿骨上的碎肉块，抬眼向肖橙看来。 肖橙：“……” 倒也没什么，就是单纯欣赏他这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态度。 这么一连串下来，肖橙也忘了刚才关于丧尸速度变慢的疑问。丧尸的数量远多于玩家，再加上还有粘合怪捣乱，他们能喘息的时间不长，在丧尸和别的玩家的冲撞下，很快就重新分隔开了。 那把短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异常锋利，堪称削铁如泥。这下不存在伤害刮痧的问题了，肖橙干脆利落地削掉一只小个子丧尸的脑壳，突然目光一凝。 在它萎缩的大脑中央，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灰白色晶体。与此同时，她的手环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好像对这块晶体十分渴望。 肖橙不过迟疑了半秒，手起刀落将那块晶体剜了出来。晶体在脱离丧尸脑袋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她感到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手环停止了震动，发出叮咚一声轻响。 她眼前自动弹出仅自己可见的透明屏幕。 【玩家编号：99号】 【当前等级：1级】 【经验值：10/100】 【初始异能：无】 【战利品合计：白色低等晶核x 1】 获得晶核才能提升经验值，还是只要杀掉丧尸就可以？ 为了确定这一点，肖橙决定再干掉一只丧尸。 这时候玩家们已经逐渐进入了状态，不再是刚开始那种单方面的被屠杀状态，死亡人数也维持在了一个稳定的水平。 真正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只有丧尸，至于那些粘合怪，在弄清楚它们的特性之后，只要不被缠上吸干，都不至于送命。 肖橙抽空看了一眼大屏幕，现在玩家和丧尸的数量是89比770，大多数人疲于应对，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好在这里没有会被丧尸同化的设定。 肖橙借着喘气休息的工夫，就近转了一圈，没看到方贺他们三个，倒是见到了半瞎的乔辽。他应对丧尸的方式显得有些奇怪，好像每次都能准确预料到它们的行动轨迹，然后不慌不忙地闪身避开。 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吧？ 肖橙刚这么想道，就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 伸缩拂尘？！ 只见他振臂一挥，银白雪亮的尾束结结实实拧成一股，尖端猛地刺穿了丧尸的眉心，一勾一卷带出灰白色结晶，红红白白的污渍飞溅，偏偏拂尘上依旧纤尘不染。 肖橙：“……”确定这是丧尸片，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修真片吧？ 就在她看得正起劲的时候，一只小孩丧尸在几只粘合怪的掩护下，鬼头鬼脑地潜了过来，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暴起，张开牙齿细密的大嘴，冲着肖橙的后颈狠狠咬下。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 利齿与刀身碰撞在一起，几乎要磨出火星来。 肖橙反手紧握住刀柄，横手用力一搅，锋利的刀刃将小孩丧尸的两边嘴角全部划开，一直连到耳根的位置。 小孩惨白的眼底泛出猩红血丝，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几只跟在它后面的粘合怪突然开始解体重组，肖橙眼睁睁看着它们越摞越高，最后组成一具肉粉色的机甲。 是真的那种机甲。 小孩丧尸发出狂妄的尖笑声，蹭蹭几下爬到机甲上，操纵着它高高抬起右脚，正对着肖橙重重踩下。 肖橙：“……”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啊淦？！ 附近的玩家们也被狠狠震惊到了，周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卧槽。 机甲的目的是打肖橙，但它不会只打肖橙。 很快其他玩家就受不了了，其中一个被粘合怪借机偷袭，分外狼狈地一头栽倒在地。他动作匆忙地扯掉身上开始吸血的肉块，气急败坏地怒骂起来：“这是谁惹来的鬼东西？！想死也不要拖着这么多人陪葬！” 但肖橙也很无奈。 她已经尽力把它往人少的外围引了，但小孩丧尸显然正在兴头上，早就把她抛诸脑后，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合作！我们合作起来干掉它！”有玩家高声喊道，但声音在丧尸群里显得格外微弱，毫无存在感。 “怎么打？！这东西根本找不到破绽！” 粘合怪的表面相当有弹性，用比较专业的形容词，就是非牛顿流体。武器能打进去，但是根本没办法给它造成伤害。 突然有人猛地一拍脑袋，兴奋地嚷嚷出声：“我们都忘了！初始异能！快用初始异能！” 第99章 异度进化（5） 最先弄懂要怎么使用初始异能的，是一个长着雀斑的短发女人。她就站在肖橙不远处，双手掌心弹出鸡蛋大小的火球，与此同时，她手背上的数字也迸射出格外醒目的光芒。 浅蓝色的数字66投影到一片赤红的天空上，光晕又反折到她的头顶，像是一顶抽象的冠冕。 两颗火球带着滚滚黑烟，划出优雅的抛物线，直接向小孩丧尸的脑袋重重砸落。 火焰与腐烂的肉体触碰到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焦糊味瞬间弥漫出来。丧尸发出狂乱的嘶吼声，挥舞着手臂一把将火球彻底拍灭。 “果然有用！”玩家们发出欣喜的叫声。 虽然刚才那一击，并没有让小孩丧尸伤筋动骨，但总比之前的刮痧要好上太多，至少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有攻击型异能的，不要再藏着掖着了！跟我一起上！”66号振臂高呼道，掌心酝酿起第二波火球攻击。 玩家们在这时候难得达成了一致，不止是这边，其他地方的人也有样学样，自发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 狩猎场被他们无意识地划分成许多小块，丧尸们被分隔开来，反而陷入了玩家的包围圈里，数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起来。 肖橙没有异能，混在里面跟他们格格不入，干脆盯着落单的丧尸杀。好在她运气还不错，一连宰了三只，都在它们的脑子里找到了白色低级结晶。 然后她稍微缓了口气，转头向第四只丧尸跑去。 还没等她突进，一道水箭以刁钻的弧度，挑衅般地从她身侧闪过，噗嗤一声闷响，深深嵌进那只丧尸的眉心，然后啪的一下，连同脑壳一起炸得粉碎。 爆炸产生的水雾像活过来一样，在空中汇聚成网兜的形状，拢住短暂滞空的结晶，被牵引着迅速向肖橙身后飞去。 这颗结晶在被剥离出来之后，就变得黯淡了许多，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消失，肖橙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水雾将丧尸残留的一部分脑组织，也一并包裹了进去，继续维持着结晶的存在。 “99号，我还以为你会有多厉害。”一个轻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肖橙本来没打算深究被抢怪的事情，但这人的语气确实有点欠揍。 她随意地踹开脚边蠢蠢欲动的碎肉，慢悠悠地转身，上下打量着那个精瘦的平头男人。水雾包裹着结晶，在他身边不停地打着转，几根水箭蓄势待发地悬在他身侧，箭头缓慢调转，齐刷刷地指过来。 “我是32号。”平头男人开门见山地说道，“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异能，如果我输了，这颗结晶我可以拱手相让。” 肖橙沉默片刻：“你以为我是神灯吗，还要满足你的三个愿望？放弃吧，能无条件满足你的，只有你亲爱的妈妈。” “这可由不得你。”32号冷哼一声，手掌高举然后重重落下，水箭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嗖地向肖橙刺来。 在水箭的掩护之下，他微微俯身压低重心，脚掌用力向后，借力向前纵跃而来。在靠近肖橙的时候，只见他掌心里寒芒一闪，露出一柄雪亮的手术刀。 “规则所限，我可是手痒好久了！”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只能被捕捉到一道残影。 阴涔涔的冷笑在肖澄耳边回荡着：“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99号。” 这是肖橙第一次真正跟玩家交手，在异能的加持下，对方的压迫感比她刚开始想象的，还要更强一点。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逐渐有一种失控感，自发地微微躁动，冲撞着她的血管，想要从身体中脱离出来。毫无疑问，如果32号的水系异能提升到一定等级，是有机会直接抹杀一个人的。 初始异能的差异，显然会随着等级的提升，越来越大。像肖橙这样手黑的玩家，越往后劣势越大，可以说是基本没有生存的余地了。 水箭在电光火石间，已经飞至肖橙面前，正对着肖橙的眉心、咽喉和心口三大要害。她瞳孔猛地一缩，短刀在掌心迅速地转了两圈，蓄势砍出，将近在咫尺的水箭拦腰斩断。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抽刀断水，但刀势一过，水箭便再次汇聚成型，攻势不减。与此同时，32号也杀到了，矮着身子，以一个阴险的角度，从肖橙的右下肋切入，直直地捅向她的颈动脉。 千钧一发之际，水箭和32号的动作突然齐齐顿住。这停顿短暂但十分致命，肖橙抓住这半秒不到的时间，闪着绿色荧光刀刃向上轻轻一挑，干脆利落地刺进32号的右手手腕。 32号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闷哼，整条胳膊瞬间麻木起来，粘稠的黑血缓缓滴落，不详的墨绿色从伤口处向四周蔓延开来。 手术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很快被碎肉包裹住，吸收腐蚀成一块烂铁。空中的水箭也随之消散，裹住白色结晶的水雾球啪的散开，结晶瞬间消散，缓缓没入肖橙的身体里。 “呵呵，原来这就是你的初始异能。”32号疼出了一头的虚汗，掏出第二把手术刀，当机立断地剜去手腕上变绿的皮肉，几乎露出里面的骨头。 然后他咬着牙开始往外挤血，直到血液从黑色变回鲜红，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次是我认栽。”他深深地看了肖橙一眼，抬脚碾碎地上被血肉吸引来的碎尸，“下一次等我变得更强，还会过来找你。” 肖橙：“……”好烦，被奇怪的家伙缠上了。 等32号远离了这里，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不远处沉迷打怪的方贺。 不说肯定，刚才九成九就是他的手笔。之前在安全屋就想问了，只不过后面被打岔弄忘了，现在看来还是不问的好，不然受刺激的还是自己。 肖橙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眼看方贺目不斜视地盯着丧尸，恨不得要把它脑袋看出花来，也没有要过来跟自己搭话的意思。 看来是铁了心要装陌生人。 那就装吧。 肖橙这么想着，忽略掉内心陌生的微妙感觉，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第100章 异度进化（6） 66号那一拨人已经成功弄死了小孩丧尸和它的机甲，并且运气极好地收获了整整九颗白色低级结晶。 玩家们在杀丧尸的同时积累经验值，已经有人突破到二级，越战越勇，将丧尸杀得溃不成军。 肖橙又抓紧时间宰了几只丧尸，只可惜这次运气不太好，白色结晶的爆率不高，堪堪让她碰到二级的门槛，还差最后十点经验才能升级。 她没有异能需要提升，经验值在她身上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对于身体和反应速度的提升。至少在刚进副本的时候，她是做不到一蹦三米高的。 屏幕上，玩家和丧尸的数量比最终定格在八十比一百，天空中的红晕逐渐退去，一轮虚假的电子太阳缓缓升起，冰冷的光照下来，狩猎场内所有的丧尸和粘合怪悄无声息地尽数融化，湿哒哒地黏在地面上，与泥土同化。 安全屋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庞大和坚固。 大门慷慨地向他们敞开，玩家们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长时间的厮杀中回过神来，像受到蛊惑一般，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跑去。 等到最后一个玩家成功进入安全屋，沉重的大铁门砰地一声关上。 里面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悬挂着的大屏幕上，出现一张十分敷衍的电子脸。 “各位亲爱的玩家，恭喜各位顺利完成第一夜的狩猎，让我们用力鼓掌！恭喜！”电子脸每说一个字，都夸张地变换着表情。 随着它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都回响着起此彼伏的电子掌声，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玩家们形容狼狈，目光警惕地盯着那张电子脸，以防它突然来一下阴的。 “作为狩猎场的实际掌控者，我要带领你们复盘一下大家的表现！”电子脸却显得十分坦荡，不管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第一，你们一共杀了九百只丧尸，其中包括两只超一级丧尸，真是了不起的成就，鼓掌！” “第二，已经有人领先一步，成功突破到二级，鼓掌！” “第三，很多玩家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初始异能，鼓掌！” 没有人理会它，甚至这次连电子掌声都没有了，但电子脸依旧兴致勃勃地唱着独角戏：“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了！第一日放逐！正式开始！” 安全屋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变得黑洞洞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十道灰色光柱打了下来，在人群中来回游走，最终在电子脸的一声惊呼中，彻底定格下来。 十道光柱下，是十名玩家。他们几乎都是身负重伤，此时的脸色在灰色光柱的映照下，也瞬间变得死灰一片。 其中距离肖橙最近的，是一个瘫在地上的男生，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两条腿齐膝而断，断口处极不平整，血肉模糊，露出断裂的骨茬，应该是被丧尸硬生生扯断的。 所有人都知道等待这十人的是什么。 规则三，每日末位淘汰。 肖橙本来以为，这种淘汰可能跟经验值或者等级有关，没想到这么直接，最先从失去战斗能力的人下手。 灯光啪的一下全部亮起，安全屋内瞬间变得格外亮堂。灰色光柱并没有消失，在它的笼罩之下，那十个玩家像被彻底吞噬在阴影里。 “十个幸运儿！恭喜！”电子脸用激动不已的声音高喊道，“不要耽误宝贵的休息时间！接下来，就是万众睹目的放逐时刻！” 雷鸣般的掌声齐齐响起，干涩的机械运转声响起，从屋顶上垂落下十根粗壮的机械臂，它们准确无误地紧扣住光柱下的十名玩家，然后开始缓慢移向大门的方向。 门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一道小缝，机械臂从缝里把人一个接一个地丢出去。 大门重新关上，将凄厉的惨叫声隔绝在外。 电子脸十分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那么各位玩家，我们明天再见！日安！” 屏幕上闪过几道诡异的弧线，然后界面猛地一跳，彻底恢复了正常。上面的红色数字定格到七十，这是安全屋里现存的玩家数。 凝滞的气氛开始蔓延，有人一言不发地钻回自己的格子间，砰的一下用力把门拉上。 66号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里的沉默：“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玩家之间，最好还是也复盘一下比较好。以表诚意，我先来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的右手，把手背上的蓝色数字亮了出来，“如你们所见，我是66号，我的初始异能是火系。” “我觉得，今天我们的狩猎应该最具代表性。毕竟我联合了另外四个玩家，杀死了一只超一级丧尸。” “其中一只原来是你杀的！”有人惊呼出声，“那你现在应该……” “对，我现在是二级，已经能够连续发射四个爆裂火球。”66号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后她将目光移到方贺的身上，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当然了，还是比53号玩家还是稍逊一筹，毕竟这位可是单枪匹马干掉了一只超一级。” 然后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她原本是打算跟方贺搭个话的，奈何他似乎完全没听到，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墙面上，垂着头假寐，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得不到回应，66号讪讪一笑，转移了话题：“通过今天的实践，我建议我们还是合作比较好，根据不同的异能种类分组，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地提高效率，也能保障自身安全。” “可以，但每组最好都要配备到强力的攻击异能。”另一个玩家举手补充道，“我应该是属于偏辅助的异能，能在固定范围内强化攻击。” “我们一共有多少人是攻击异能？”66号问道。 大家都转头往旁边看去，属于攻击异能的玩家自发站了出来，数量比他们想象得要多一点，将近有三十个人。 “我们现在还有七十人，五人一组的话，正好十四组。”66号点了点头，“这个组数也差不多正好，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暂时就这样决定了。” 然后就开始找组员。 66号早就看准了方贺，再次向他搭话，发出组队邀请。 肖橙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看戏，只见方贺神情倦倦地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组。” “我们配合，一定可以斩获更多的经验值。你足够强，我敬重你，我甚至可以把我获得的结晶分给你一半，难道你不想尽快升级吗？”66号不依不饶地说道。 方贺沉吟片刻，就在66号以为他要松口的时候，突然以一种你不要过来啊的姿势，猛地向旁边跨了一大步，一本正经地摇着头说道：“对不起，配合不了，我俩异能犯冲。” 第101章 异度进化（7） 早在有人提议说要组队的时候，苏欣就开始在人群里寻找肖橙，刚看到她，立刻兴冲冲地跑过来：“这边！看我看我！我异能超牛逼！” 肖橙原本看热闹看得正起劲，被她猛地扑了个踉跄，差点两人一起栽倒在地。 苏欣凑到她耳朵边上，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绝对猜不到我的初始异能！具象化！老娘居然能具象化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悄悄话说得并不是很悄悄，肖橙捂着被震到的耳朵，从她的熊抱中挣脱出来，稍稍往后靠了靠：“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 虽然并不是很想承认，但有的人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让人怀念了。 第二个主动找来的人，不出所料正是许楚。但让肖橙感到惊讶的是，他现在看起来居然比苏欣还要狼狈一点，灰头土脸的，左肩上的疤被完全撕裂开，鲜血淋漓，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显得十分萎靡。 “你们也认识吗？”苏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落在许楚的伤口上，不由得惊叹道，“哇，这位兄弟你伤得好重。” “出了一点小意外。”许楚恹恹地摇了摇头，颇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感。 “跟你的初始异能有关？”肖橙大胆猜测。 听到这四个字，许楚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整个人像是要自闭了一样，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站在那里。 成功收获两个好像不太靠谱的队友，肖橙再转头去看方贺那边。 66号被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她看出了方贺的抗拒和敷衍，也不再勉强，转身就离开了。 至于方贺，他早就注意到肖橙的视线，意味深长地投来淡淡一瞥，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缺人吗？”他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单手插兜，脸上带着散漫又矜贵的微笑，“考虑下我呗，刷分必备，异能百搭。” “不是刚刚还跟别人犯冲来着？”肖橙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看到66号了，现在就站在方贺背后不远处，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方贺知道她在使坏，但也没拆穿她，皱着眉头深思熟虑一阵，特别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那是她的初始异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肖橙怕再聊下去，66号玩家要忍不住过来找自己拼命了，及时止住话题，拉过旁边的苏欣和许楚，开口道：“我们彼此之间应该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多余的废话不说，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苏欣很激动地说道，“赶紧说说你们的初始异能嘛，我简直超级好奇的！我先来我先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亮出自己的手环。 屏幕上调出了她的异能详情界面。 【初始异能：具象化】 【异能描述：来啊，脑洞大开啊。】 “现在我的等级还不够，只能具象化一些很简单的生活用品，桌子椅子什么的。”苏欣怕他们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还特意来了一段实操。 只不过安全屋好像对他们的异能有削弱作用，最终的成品是一只特别袖珍的指甲钳，而且没持续三秒钟就自动消散了。 “诶呀，在外面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苏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别看我现在的极限仅仅是菜刀，但我相信，后期我一定会变得特别厉害！” 方贺也没有藏着掖着，大方地亮出了自己的手环屏幕。 【初始异能：时停】 【异能描述：秒了他。】 “现在的极限是半秒，而且有距离限制。”方贺说道。 肖橙之前被他帮过两次，这跟她之前的猜测差别并不大。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十分百搭的辅助类异能，而且实践已经证明，只要运用得当，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然后是许楚。 他难得露出扭捏的表情，好半天才在苏欣的催促下，说出了自己的异能。 【初始异能：阴阳眼】 【异能描述：就特么你是唯物主义？】 肖橙：“……”所以这人一脸看到鬼的表情，原来是真的看到鬼了啊淦！ “这不科学。”许楚的三观都受到了冲击，“为什么丧尸死后也会变成鬼呢？不对，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的存在呢？” “但是之前的副本里，不也一样有鬼吗？”苏欣疑惑地问道。 然后就听许楚正气凛然地用力一挥手，笃定地说道：“那不是鬼，那是npc。但这里不一样，这些……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就不合常理！” 苏欣：“……”虽然跟鬼讲常理，但好有道理，他甚至有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许楚还在这边怀疑人生，苏欣已经把视线移到肖橙身上，催促地拽了拽她的手腕：“你的呢你的呢？” 肖橙直到瞒不住了，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调出自己的手环界面。 露出空荡荡的两个无。 三人：“……” “怎么会有这种情况？”方贺十分费解地皱紧了眉头，“初始异能既然写进了规则里，那就说明一定存在。” “也许是等级太高，需要足够的经验值才会显示？”苏欣推测道，“也不要紧嘛，发育期我保护你！” 肖橙：“……”谢谢，但大可不必。 许楚也从见鬼的冲击中暂时缓了过来：“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有攻击类异能啊？后面肯定还会有更高等级的丧尸，攻防能力都开始提升，只会越来越难对付。” 这点肖橙自己就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方贺的短刀，光凭她自己的肉身力量，甚至都未击穿敌方护甲。 这还仅仅只是一级丧尸。 几人齐刷刷陷入沉默，肖橙一抬眼，正好看到66号还在往这边偷瞄，试探着开口道：“要不方贺你牺牲一下，拉66号过来入伙？想开点，都是为了团队啊！” 方贺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表情，没说话，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肖橙被他笑得背后发毛，摆着手干笑两声：“哈哈，开个小玩笑，你看气氛这就活跃了嘛。” 可以说是相当有求生欲。 他们本来准备等其他队都组满了，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正好碰到落单的攻击异能玩家。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冒犯地问一句，你们看我怎么样？” 第102章 异度进化（8） 谁都没想到，主动过来搭话的人居然是乔辽。 他推着自己厚重的眼镜，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有所顾忌，但我确实可以算是半个攻击性异能。” 他十分坦诚地抬起手腕。 抬偏了。 肖橙他们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空洞的双眼，默默地挪步过去，凑近了去看他的手环。 【初始异能：目光如炬】 【异能描述：眼神真的是能杀人的！】 肖橙：“……”道理都懂，但这人是个半瞎啊淦！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还是能稍微看到一点的。”乔辽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十分温吞。 “所以你是个和尚？”苏欣震惊，“但是和尚不用剃头吗？所以你是带发修行？但你用的不是拂尘吗？和尚居然也会用拂尘这种东西？” “不是，我勉强算是半个道士。”乔辽纠正道。 至于这半个里面有多少水分，肖橙他们谁都说不清，倒是许楚闻言眼神微微一亮，踌躇了一会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道：“那你会捉鬼吗？” 肖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大哥，你还记得你是唯物主义吗大哥？你的三观重塑起来这么快的吗大哥？ 但没想到乔辽居然真的点头了：“略懂。” “我们就缺你这样的人才！”许楚的眼神彻底亮了，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我提议让这位……让这位道长加入我们小队！” 其实也用不上他来提议了。 另外十三个小队已经全部满员，只剩下唯一一个落单的人，正是乔辽。 肖橙不禁对这场副本的后续发展，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没关系，你要始终坚信一点，我们是一个品质优良的专业团伙。”方贺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抛开异能不谈，我们全员都能打，而且十分健康。” 分组完成之后，在下一轮狩猎开始前，暂时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玩家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开始休息。 格子间里很昏暗，而且空间狭窄，目测宽度不超过一米，基本只够一个人平躺下来。头顶有带门的柜子，里面放着一日份的食物和水。 除此之外，最让肖橙感到惊喜的，是那床失而复得的被子。本来以为随着安全屋的更新被毁了，没想到竟然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床尾的位置。 这里的环境比肖橙想象的还要适合睡眠，她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然后没多久就被冻醒了。 肖橙瑟瑟发抖地裹紧被子，看着格子间内壁上缓缓结出的冰晶，简直快疯了。最主要的是，格子间的门也被完全冻死了，肖橙甚至拿刀试了，根本就没办法打开。 她不清楚其他玩家的状况，但感觉自己还能暂时靠被子苟一苟。 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狠狠感谢一下进副本之前的自己，怎么就这么明智！这么有先见之明！ 好在温度下降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不动了，正好卡在冻人但冻不死的程度。 突然，肖橙的手环突然猛地一颤，屏幕上闪过一阵密密麻麻的黑白雪花，刺啦几声之后，那张十分敷衍的电子脸弹了出来。 “各位亲爱的玩家！很抱歉，暂时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跟你们见面！相信大家一定都很好奇现在的情况，但是不用担心！只不过是安全屋的供暖系统坏掉了而已！我们绝对会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抢修！” 肖橙冷笑一声。 暖气坏了，我信你个鬼。 “提问！遇到突发情况，最关键的是什么呢？当然是——镇定！要记得你们可是拥有异能的人呀！区区低温，相信各位一定可以克服的！最后补充一点，由于我们的抢修人员比较害羞，所以在抢修期间，就暂时地封锁住各位的门窗啦！” 肖橙：“……”所以这跟待在冰箱里有什么区别。 “至于抢修需要多长时间这个问题嘛。”电子脸在消失前，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哦呵呵，五六七八个小时吧，谁知道呢！” 如果可以，肖橙想砸了这个手环。 但是不行。 她现在根本就不能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格子间的隔音本来很好，但这时候开始微微有声音传进来，显然是有玩家开始使用异能。 这声音十分有节奏感，能听出明显的长短区别，肖橙听出这应该是摩斯密码，顿时就更加欲哭无泪了。 笑死，根本听不懂。 但有别的玩家能听懂，并且很快就开始给予回应。肖橙不知道他们都商量了些什么，这些动静很快就消失了，耳边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但这安静只维持了短短一会儿，肖橙感到整个格子间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细碎的冰碴掉了一地，外面传出几声不太真切的闷响。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微弱的热气隔着门板传过来，好长时间才将门缝里的冰化出一点空洞。肖橙知道这是有玩家在用异能，裹着被子挪到门边，把短刀的刀尖捅进空洞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撬。 在里应外合之下，门缝里的冰没坚持太久，缓缓融化了，细密的水珠缓缓滴落，肖橙冲外面高喊一声：“躲远点！” 等到那点微弱热气迅速远离，她蓄着力，猛地一脚把门彻底踹开。 外面的气温虽然低，但没有格子间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肖橙缓了缓冻麻了的手脚，隔着哈出的白气，向外面看去。 这时候已经出来了有十多个玩家，大多都是火系异能。66号就站在距离她不远处，掌心里浮动着两颗火球，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又马不停蹄地去拆下一道门。 肖橙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出来的人还愣着干嘛！赶紧搭把手，去救其他玩家！”有人向这边看来，语气焦急地高声催促道。 等到所有玩家都从格子间里出来，已经是至少三个小时之后了。 越往后面，门被冰得越严实。已经有玩家被冻得意识模糊，拖出来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稍微缓口气，悬挂着的电子屏幕上，再次跳出那张电子脸。它相当愤怒地嘶吼着：“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吓跑了害羞的抢修人员！那就没办法了，为了能够好好地维修供暖设备，我只能遗憾地宣布——” “天黑了！今天的狩猎正式开始！” 第103章 异度进化（9） 安全屋大门瞬间自动开启，所有玩家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挤出去。 外面的天空暗红一片，像是糊着一层干涸的血迹，在地平线那边，闪烁着比火焰还要鲜亮炽热的橙红色光芒。 玩家们按照之前的安排，迅速找到自己的队友，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安全屋正在缓慢消失，在离门不远的角落，肖橙看到了之前被末位淘汰的玩家的尸体。 通过断肢的数量，能判断出这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被拦腰扯断，一大截肠子脱落在外面，末端还残留在腹腔里，连接着被啃噬得血肉模糊的内脏。 “真的好惨哦。”苏欣在她旁边咋舌感慨道，“不过这不太像是丧尸造成的吧？” “不是，我看到了。”许楚一脸抗拒地往那边短暂一瞥，“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地里钻出来，缠在他们身上，有点像头发。有虫子，好像是蝗虫从里面钻出来了，在啃他们的灵魂。” 肖橙：“……”就这么不到一秒的时间，是怎么看出来这么多东西的？而且这样真的很像个神棍你知道吧？ 没等他们纠结完这几个人的死法，天色突然变得更暗了，像盖上了一层很薄的遮光帘，看起来灰蒙蒙的，充满了不详。 一个巨大的黑色箭头从天而降，悬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斜斜指向橙红光芒闪烁的地方。 与此同时，所有玩家的手环齐齐一震，半透明的弹窗在他们眼前升腾起来，上面显示出几行提示。 【进阶版狩猎场已开启，注意事项如下：】 【第一，狩猎场开启隔离，请跟随箭头前往。】 【第二，它们隐藏在阴影里，但不止是它们。】 【第三，狩猎下限为十只，末位淘汰制。】 在弹窗消失的瞬间，他们身后的地面整个地掀了起来，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状触须破土而出，黑压压的蝗虫从纠缠的触须中飞出来，嗡鸣着向他们俯冲而来。 反应快的已经率先用异能树起一道防御墙，攻击型异能的玩家就在防御墙的掩护下，向虫群和触须发动攻击。 但并没有什么用。 攻击落在它们身上，却像是完全落空了一样，直接穿透了过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原本就动荡不定的土层迅速向下陷落，露出被掏空的地底。 “挡不住，抓紧去狩猎场。”肖橙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虫群硬刚，这时见状不妙，果断地转身，顺着箭头指着的方向跑去。 有人带头，其他玩家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一点，不再继续跟虫群纠缠。 真正的狩猎场距离他们大概十公里左右，但在经验值的加持下，每个人的速度都得到了强化，没几分钟就赶到那里。 蝗虫和触须穷追不舍，但很快就被一道无形的墙挡在外面，身体撞击上去，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追击无果，它们很快就放弃了，如潮水一般退去，密密麻麻的触须无声地钻进地底，扬起的灰土漫天，隐隐约约地勾勒出那道无形之墙的形状。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沉静当中。 玩家们稍微缓了口气，停下来处理自己被蝗虫咬伤的地方。 肖橙他们因为跑得早，再加上方贺时不时用异能作个弊，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除了许楚。 光看他这一路七歪八扭的诡异路线，硬生生把十公里跑成了十二公里，就能猜到他这短短几分钟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至于在冲进狩猎场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 “喂，你还好吧？”苏欣伸开手掌，在他眼前用力晃了晃。 “我没事。”许楚目光发直，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没事的样子，“只是……这里好干净。” “干净？”肖橙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四周，虽说地上没有之前的碎肉和断肢，但好像跟干净也不沾边。 “是那种干净。”许楚有些急切地伸手比划着，“你知道我在外面看到了许多那什么，但这里没有，太干净了，像被净化了一样。” “这话说得没错，这里确实被净化过。”乔辽袖着双手，臂弯里斜插着拂尘，眉目低垂老神在在的样子。 肖橙疑惑，剧情怎么突然开始往灵异的方向发展了？ “然后呢？”她等了半天没等到乔辽的下文，没忍住开口问道。 然后就见乔辽神秘兮兮地笑道：“不可说。” 肖橙：“……”那你还说个嘚儿。 狩猎场的范围很广，而且地形差异也极大，外圈是一片荒芜的平地，上面散落着许多风化的骨头，零零碎碎的，大多很小块，看不出是属于什么生物，但应该不是人骨。 不同于外圈平地的一览无余，越靠近腹地，地势结构越复杂。前面就是一大片嶙峋的石林，石影交错，在地上拖出诡谲的奇异形状。 因为这次多了对狩猎数量的要求，玩家们按照各自的小队，逐渐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走进石林。 他们在这里显得十分渺小，没入石林的阴影里，几乎与之完全融为一体。 “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肖橙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这次没有数量的提示了。” “好歹是进阶版，你还不允许人家玩点新花样吗？”方贺随手捡起一块碎骨头，轻而易举地将它碾碎，然后轻轻地搓了搓指腹上沾着的白灰。 “有什么发现？”肖橙看他眉头微皱的样子，连忙追问道。 “这骨头……”方贺摊开掌心，骨灰从他的指间扑簌簌落下，又被风彻底吹散开来，“这好像是鱼骨。 两种可能。 这里原本是湖泊。 这里有吃鱼的怪物。 但仔细再想想，好像哪种都不太合理。 “但我们不是来狩猎的吗？纠结这个有什么用？”苏欣一脸疑惑地问道，“反正不管猎物是什么，我们都只有一个目的嘛，宰掉它。” “那就进石林吧。”肖橙看着那些像鬼影一样矗立在那里的怪异石头，“里面可能比较容易迷路，如果我们走失了的话。” “记得在狩猎结束之前，去最中心会合。” 第104章 异度进化（10） 事实证明，从某种程度上说，肖橙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比如说，她在走进石林的五分钟之内，就成功跟其他人走散了。 肖橙：“……”组队了，但又没完全组队。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没急着继续往前走，而是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石头。 这地方有些眼熟，好像之前走过，但石林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会让人感到眼熟。 石林里比外面要昏暗得多，影子叠了一层又一层，给人一种格外压抑的感觉。 肖橙总感觉背后有谁在窥探着自己，但好几次突然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仿佛仅仅只是自己紧张过度，所产生的幻觉。 她不动声色地掏出短刀，刀尖对准自己正前方的石头，深深地刻了一道用于指路的标记。 石头比她想象得要软，随着刀尖用力，接触面微微向下凹陷，从刀口中渗出乳白色的液体，看起来十分黏稠，带着点回甘的奶香，滴下来的时候还能拉丝。 这液体很快就在地面上汇聚出小小一滩，表面泛着细密的小气泡，越看越像牛奶了。 肖橙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怕这东西有毒，干脆十分警惕地远离了一点，绕开这块石头，转身往右走。 旁边的石头恰好组成回廊型空隙，肖橙沿着石头间的空隙走，每隔三块石头做一次标记，遇到拐弯就统一往右走。 就这样走了二十多分钟，一路都没有见到重复的标记，也没发生什么异常。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走出石林，眼前要豁然开朗的时候，第一块石头突然出现在她的正前方。 被刀划开做标记的地方，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液体，偏偏石头的根部一片干燥，根本就没有濡湿的痕迹。 就算是烘干也没有这么快吧？ 肖橙意识到了不对，眉头微微一蹙，靠得更近去观察那块石头。 刀口确实就是她喇的，痕迹很新鲜，根据用刀用力的习惯，也根本不可能是别人临时伪造。 就在她回忆自己刚才路线的时候，石头中部偏上的位置，突然有一小块土悄无声息地掉落下来。 剥落的土皮背后，一双眼睛猛地睁开来，眼珠竭尽全力地往下翻，沉默地俯视着肖橙从自己面前走过。 感觉到从头顶传来的阴冷视线，肖橙脚步猛地一顿，缓缓抬头向上看去。 四目相对。 肖橙：“……”并不想要这种转角遇到怪。 在她做出反应的瞬间，整块石头砰的一下炸得粉碎，肢体扭曲的丧尸从里面扑出来，嘶吼着扬起爪子。 丧尸通体苍白，血管和骨骼夸张地突出来，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体貌了。 在它光溜溜的后脑勺上，趴着一团黑色触须，乍一看有点像是散乱的头发，随着它腾跃而起的动作，在空中肆无忌惮地飘扬着。 距离太近，肖橙干脆以攻代守，闪身躲开丧尸的爪风，与它错身而过的同时，单手扣住丧尸的右臂，用力拧转。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整条手臂被扯脱了臼，晃晃荡荡地吊在那里。丧尸攻势一缓，肖橙抓紧时机翻到它的身后，瞅准黑色触须的中心位置，紧握住短刀，用力地将刀身捅了进去。 噗嗤一声闷响。 丧尸的动作瞬间戛然而止，它的脑袋像西瓜一样从中间裂开，露出空荡荡的内里。黑色触须发颠般剧烈抖动起来，然后以肉眼可见开始萎缩，最后变成干巴巴的毛茬。 肖橙这才看清这团东西到底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根须深深扎在一个葡萄大小的肉球上，肉球的形状不太规则，底部探出蟹脚状肉刺，紧抠住丧尸的头皮。肉球顶部有几处不太明显的凹陷，像是还没张开的抽象五官。 短刀插偏了一点，没正好怼到肉球上，毒素随着触须的断裂，停止了蔓延。肖橙看着这颗人畜无害的肉球，没有丝毫迟疑，干脆利落地拔出刀刃，然后瞄准它又来了一下猛的。 但这次刀尖没能顺利穿透，不知道戳到了什么，发出咯噔一声脆响，肖橙能明显感觉到刀身反馈来的阻力。 黑色的油状液体顺着刀口涌出来，迅速腐蚀着肉球表面，和丧尸干瘪的皮肤，最后只剩下一团骨架。 一块灰白色结晶从骨架里落下来，一路滚到肖橙的脚边，然后瞬间消散，化成一绺古怪的雾气，自动没入她的身体里。 手环屏幕用力一震，弹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对话框。 【99号玩家成功升级！您是第23位达到二级的玩家，恭喜获得奖励：无。】 肖橙：“……”我可真是谢谢你的恭喜。 挡路的石头没了，她拎着刀继续往右边走。这次以防万一，她做标记的时候，每一下都捅得又深又猛，乳白色液体淌了一地，以至于她走过的地方，空气中都弥漫着极其浓郁的奶香味。 几乎每一块石头里都封着丧尸，但不是每一只丧尸都会“活”过来，它们被包裹在石头里，悄无声息，岁月静好。 肖橙因为好奇，随机敲开几个看了，每只丧尸的后脑勺上都粘着一团黑色触须，只不过还很稀疏，能清晰地看到中心位置的肉球，有节奏地轻微起伏着，像是在呼吸。 这种肉球像是还没有彻底成熟，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膜，看似柔软却极有韧性，甚至用刀都没划开。 肖橙本来还打算再仔细研究一阵，没等她开始上手，突然远处一阵地动山摇。在猛烈的震动下，矗立着的石块彻底坍塌，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倒下去，击起漫天尘土。 隆隆的响动下，偶尔夹杂着两声短促的惊呼，但瞬间就被震耳欲聋的震动声所掩盖了。 视线里瞬间全是灰蓬蓬的一片，呼吸间全是呛人的灰，肖橙猛地咳嗽两声，一只手用力驱散着面前弥散的尘土，另一只手横臂用力捂住口鼻。 突然间，她的手掌触碰到了一块异常坚硬的东西。她有些茫然地抬手，目光徐徐上移，最终对上一双闪烁着红光的古怪眼睛。 那红光极具穿透性，探照灯一样，把这一小块地方照得异常清晰。肖橙一脸懵逼地看着这具高达两米，周身被石头覆盖，真正武装到牙齿的丧尸，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卧槽，铠甲勇士？！ 第105章 异度进化（11） 这只丧尸相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更具危险性。肖橙的脑海中警铃大作，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在向她报警。 躲！快躲！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 但偏偏身体像是被完全禁锢在了原地，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甚至连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因为恐惧。 肖橙愕然地看着那只锤头大小的石手，直冲着自己的脑袋重重砸落。 这是……丧尸的异能？！ 但是丧尸为什么会有异能？！ 石手投下的浓重阴影将肖橙整个地笼罩住，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肖橙突然感觉自己的感知力在增强，她能看清悬浮在空中的灰尘形状，还能闻到从远处飘来的淡淡血腥味。 嘈杂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大概距离她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两个玩家遭到了丧尸的埋伏，正在用异能应对。 剥离掉无用的信息，在她周围响起石头缓慢开裂的咔嚓声，除此之外，还有丧尸在石头里轻微活动的骨骼摩擦声，肉球的搏动声，以及与之混杂在一起的…… 她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的每一次起搏，都带动了她身体里的每根血管同频共振，一股极为微妙的炽热感觉从心底涌出，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汇聚。 然后耳边的声音尽数消失，骤然变得沉寂下来。她清楚地听到一声叹息，然后是一个熟悉且陌生的声音。 “让开，换我来。” 肖橙愣愣地眨了眨眼，在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丧尸对她身体的禁锢完全失效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别人牵引着，自发地动了起来，几乎所有的肌肉都被运用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灵活迅敏地腾跃至空中，借着短暂的滞空，拧腰躲开石手的攻击。 凛冽的拳风擦着她的身体划过，落在空气中，砸出一连串啪啪的破空声，最终砸在地上，向下陷落出一个不小的坑洞，蛛网状的裂痕迅速蔓延出去。 然后这一整块地面轰的一下塌了下去，露出地底贯通的繁杂坑道，还有里面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鹌鹑蛋一样的肉球。 肖橙感觉自己现在在玩全息游戏，沉浸式体验殴打丧尸的快感。她从没想过自己的速度居然能这么快，眼前的景象飞速变换，眼花缭乱仿佛在瞬移。 从刚才跳起来开始，她的脚几乎就没有完整碰到过地面，大半时间都干脆把丧尸的石头盔甲当成了垫脚石。 左右横跳间，她很快就找到了石头盔甲的缝隙，短刀在手机呼呼地转了两圈，刀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楔进石头的缝隙里，然后用力向上一挑。 整块石头都被撬了下来，露出丧尸半只残缺不全的耳朵。再次后跳躲开丧尸愤怒的横劈后，她在丧尸的手臂上脚尖一点，借力来个了漂亮的鹞子翻身，同时干脆利落地甩出一记左鞭腿，重重砸在丧尸那小半边没有石头保护的侧脸上。 咔吧。 丧尸的脆弱脖子整个地向一侧翻折过去，在石头盔甲的支撑下，才没有彻底折断。 咔吧。 肖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左侧小腿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好险没砸在那一堆肉球上。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迅速肿起来的小腿。 卧槽？！折了？！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色厉内荏，好像有点莫名心虚：“嘁，什么破身体素质，练练吧你。” 然后就彻底下线了。 肖橙：“？？？”你认真的吗淦？！我要被你坑死了啊淦？！ 丧尸只是区区断了个脖子，歪着头也丝毫没影响到行动。它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越发愤怒和暴躁起来，狂乱地用石手用力锤着自己的胸膛，然后抬起大脚，重重向肖橙踏下。 肖橙目光猛地一凝，硬拖着骨折的左腿，就地往旁边一滚。 本来能不能滚出它的攻击范围，就完全听天由命了，没想到那只大脚轰然落下的位置，距离她差不多有好几米，正好踩在那堆肉球上，溅出淅淅沥沥一大滩不明液体。 丧尸自己都愣了半天，石手在空中左右比划了好久，就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准头变差了这么多。 丧尸没有脑子想不清楚，但肖橙有啊，她一眼就看出折断的脖子到底影响了它的攻击力，知道这是搞死它的最好时机。 强忍住腿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肖橙几乎要把下嘴唇咬出了血，支撑着站起来，握紧手里的短刀刀柄。 她背后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来不及迟疑，旁边的石头已经开始逐渐剥落，里面的丧尸缓缓睁开眼睛，好像还没完全清醒，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 但它们彻底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如果肖橙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彻底解决到眼前这个铠甲勇士，就可以提前想想要用怎样的姿势去死了。 “不疼，我的腿不疼……”她深吸一口气，抖着声音开始给自己洗脑，“一点都不疼，怎么可能是骨折，明明就是——小剐蹭而已啊！” 或许是因为她的意识过于强烈，腿上的痛感真的缓缓消散了。 但肖橙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她回忆着之前被操控时的感觉，身体里突然迸发出一股莫名的力量，带着她整个人向上纵身跃起，一路如蜻蜓点水般，动作轻巧地跃至丧尸耳边。 然后她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短刀。 刀刃闪烁着诡异的莹绿色光芒，划开雾蒙蒙的空气，从石头盔甲的破损处，重重捅进丧尸的耳朵里，几乎齐根没入。 丧尸发出凄厉的嘶吼声，开始拼命地甩着脑袋，笨重的石手向上抓来，想要把她摔下去。肖橙紧紧握住匕首不放，灵敏地躲避着它的攻击，同时用力拧动刀柄，知道墨黑的黏稠血液淌出来。 刀刃捅进去的位置越来越松，直到最后斜斜地贯穿出来，连带着刺破丧尸后脑勺上的肉球。 第106章 异度进化（12） 肉球被刺破的瞬间，黑色脓液喷涌而出，丧尸的整个身体都迅速瘫软下去，覆盖在它身上的石头盔甲一块块脱落，呈粉末状剥离下来，在地面上积聚成细散的一堆。 肖橙失去了着力点，依旧锲而不舍地紧握着刀柄不放，随着身体向下坠落，丧尸也被连带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个肉球比之前那只要顽强得多，奋力挣扎着，想要从丧尸的后脑勺上挣脱下来。细长茂密的黑色触须拧巴在一起，末端用力向外伸展。 但根本无济于事。 肖橙顶着脓液的缓慢侵蚀，一把揪住那团触须，猛地拔出捅在丧尸耳道里的短刀，紧接着一拧刀身，反手将它重新钉死在肉球上。 肉球几乎被从正中劈成两段，剧烈地抽搐一阵，然后彻底不动了。触须软塌塌地垂落下来，肖橙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溃烂的掌心，静默地看着肉球和丧尸彻底失去动静。 随着这只肉球的死亡，周围蠢蠢欲动往外爬的丧尸几乎同时停了下来，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双目紧闭简直比石雕还要石雕。 危机算是暂时接触，肖橙稍微松了口气，弯腰用刀尖挑出肉球里包裹着的结晶。 跟之前的灰白色晶体不太一样，这颗结晶通体泛着清透的蓝绿色，看起来熠熠生辉。它没有自动消失，而是缓慢地漂浮到肖橙的掌心，散发出温润的淡绿色光晕，安抚着她手上溃烂处传来的刺痛。 手环又是一震，弹出战斗结算界面。 【玩家编号：99号】 【当前等级：2级】 【经验值：120/300】 【初始异能：无】 【战利品合计：绿色中等晶核x 1】 【请确认是否立刻使用晶核强化异能？】 “否！否否否！当然否！”肖橙连连摆手，提升也是提升了个寂寞，不如囤着，万一以后有用呢。 话音落下，绿色晶体瞬间被她的手环吞噬下去，屏幕界面上多了一个背包选项，肖橙好奇地点进去看了眼，除了刚放进去的晶核，竟然还有自己带进来的被子，只不过现在那个格子是灰色的，显示安全屋外不可使用。 她本来还想试试能不能把短刀放进去，不出所料果然不行，弹出的提示是不可放入他人物品。 处理完战利品，她有些脱力地坐倒下来，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疼，好像被撕裂过一样。尤其是掌心被脓液腐蚀的位置，虽然刚才的晶核控制住了伤势蔓延，但原本的伤并没有被治愈，皮肉剥落，混着脏污和血渍，看起来有些骇人。 然后就是腿伤。 肖橙感觉自己已经快对疼痛免疫了，毕竟有哪个正常人能跟自己一样，拖着断腿找铠甲勇士单挑。 结果撩开裤腿一看，原本应该骨折的小腿现在基本可以算完好无损，准确来说就是皮肉伤，再准确来说就是小剐蹭，稍微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淌一滴。 肖橙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在原地愣了有好几分钟，脑子里缓缓浮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不科学啊？ 这怎么会是小剐蹭呢？ 小剐蹭真的会有那么大的咔吧一声吗？ 肖橙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先是在脑子里把刚才的经历从头到尾过一遍，然后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卧槽！异能！” 然后兴冲冲地摊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开始做实验。 “愈合！”她指着伤口，一本正经地大喝一声。 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没用对口令？ 她参照着之前的记忆，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念道：“我不疼！这不是伤！这是小剐蹭！” 还是没有反应。 一连试了好几次，还是一点用都没有。肖橙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眼看着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拍拍灰站起身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站在石头后面的方贺。 肖橙本来想问他是怎么找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注意到他忍俊不禁的古怪神情。 能看出来他在尽力憋笑了，但他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没事不疼，小剐蹭而已，伤口吹吹，痛痛飞飞。” 肖橙：“……” 她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下，脸上腾的一下。 啊，好尴尬啊。 有的人还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但反过来想想，在方贺面前丢脸好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瞬间坦然，淡定地伸出自己受伤的手，掌心朝上摊开在他面前。 伤口确实有些触目惊心，方贺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疑惑且略显担忧地看着她。 然后就见肖橙露出一个灿烂且蔫坏的笑容：“好疼的，吹吹啊？” 方贺：“……” 他没吹，不仅没吹，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开口就换了话题：“刚才这里的动静有点大，我觉得可能是你，所以过来看看。” 肖橙一脸稀奇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哦，这样啊？” “这里的丧尸都是从石头里钻出来的，还有在地底没成熟的肉球，你应该都发现了。”方贺环视着四周，语气变得格外严肃起来。 肖橙知道他在说正事，也跟着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指着地上那只铠甲丧尸的残骸说道：“这只应该算是二级丧尸了，我从它身体里挖出来一枚中等晶核，我用不上，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自己留着。”方贺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而且你的手伤也需要治疗，这里说不定会有治愈类异能的玩家，就算没有，我也会尽快会找到方法的，放心。” 肖橙看着他格外认真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其实不用，我恢复能力很强的，不信你看看嘛。” 然后她再次伸出自己的手。 原本只是打算安慰他一下，但在两人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那道伤口竟然真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起来，最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方贺沉默一瞬：“你吹了？” 肖橙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好像真的有个挺牛逼的异能。” 第107章 异度进化（13） 周围再次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肖橙转头看去，只见石头里的丧尸重新苏醒过来，闻着味向他们伸出手，动作僵硬地向外面爬。 不止是它们，距离他们不远的深坑里，尚且完好的小肉球也同样躁动起来，用细弱的黑色触须支撑起身体，借由底部的蟹脚状肉刺，连滚带爬地往他们这边挪动着。 肖橙看着那些支棱起来的触须，戳了戳旁边的方贺，若有所感地问道：“你看那些肉球，像不像海胆？” 方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的想象力很跳跃。” “所以我们是要留在这里刷分吗？”肖橙开始摩拳擦掌。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石头堆里，接二连三地爬起来五个铠甲勇士。 肖橙：“……”你们是要召唤帝皇侠吗淦！ 方贺反应比她还要再快一点，几乎是在它们冒头的瞬间，一把扯过她的胳膊，不假思索地转头就跑。 “为什么会这样？！”肖橙的声音在风中疯狂颤抖，这要正面怼上，她四肢全断一遍都不够。 “你没看到那是海胆的老巢吗！”方贺一脚踹飞前面挡路的一级丧尸，甚至都没来得及补刀，那只丧尸飞出去好远，正好落在其中一只石头盔甲丧尸的脚边，被它重重一下踩得粉碎，血肉牢牢地黏在地面上，像一张摊开的饼。 路都被他清得差不多，肖橙拽着他的手，只顾闷头往前跑：“所以你刚才承认那像海胆了是吧？” “对，我承认了，何止是像，简直就是海胆本胆。”方贺微微喘着气，再次绕过一道石头，然后脚步突然戛然而止。 肖橙没及时收住步子，差点一头栽在他背上。 “怎么了？什么情况？”她后知后觉地往前看去，只不过短暂一瞥，她露出与方贺别无二致的古怪神情。 眼前是那个格外眼熟的，挤满肉球的坑，坑边是第一个铠甲勇士粉化的残骸。 他们兜了一个大圈，结果又重新跑回来了。 五只新的丧尸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将他们完全困在中间。几十只一级丧尸踩着石头碎片聚集到一起，自发地填充着它们之间的缝隙，最终形成一道固若金汤的包围圈。 丧尸们并没有立刻进攻，那五只大的好像是有了智慧，嘿嘿地狞笑起来，笑声里混杂着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像是恐吓，又像是对两人的戏弄。 这下是彻底跑不出去了。 肖橙和方贺默默地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彼此错开，动作默契地背对背站着。 肖橙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用故作轻松的语调发出邀请：“来吧，好队友，一起刷分啊？” 丧尸之间等级分明，那五只二级的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齐齐抬头，发出一声长啸。像是由此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一级丧尸挪动着僵硬扭曲的肢体，嘶吼着向两人跑来。 肖橙感觉最先受到攻击的是视觉，她知道不能太奢求丧尸的颜值，但这一群丑得太有特色了，乌七八糟的内脏挂了一地，随着它们越来越近，空气也随之变得浑浊起来。 “呵，区区一级，送菜罢了！”肖橙现在已经能对它们产生等级上的碾压了，在短刀的加持下，基本三刀一个小朋友。 二级丧尸难对付，但不影响她抓着机会虐菜，接连解决掉四只丑得最离谱的丧尸，肖橙后撤半步躲开一道爪击，然后看准了第五个目标，抬手将刀刃重重捅下。 刀尖在刺进丧尸眉心的瞬间顿住了。 肖橙眼神一凝，反手卸了丧尸的双臂，在它无意义的哀嚎下，重重一脚踹向它的膝弯，将它用力掼倒在地。 不远处，方贺一眼看到了这边的异样，不假思索地快步跑来，几下锤爆了几只丧尸的脑袋，迅速在肖澄周围清出一小块安全区域。 “怎么了？”他急匆匆地问道。 “情况不太对。”肖橙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专心致志地蹲下来，处理那只被自己撂倒的丧尸。 它的眼睛里几乎已经看不到瞳孔了，眼底赤红一片，脸上骨骼扭曲，抑制不住地大张着嘴巴，腥臭的涎水顺着腐烂的嘴角落下来，呜呜哇哇地嘶吼着。 肖橙看了看他的脸，然后一把撩起他无力垂落的右手。 皮肉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依稀可以看到，在血污掩盖下，露出模糊轮廓的蓝色数字。 47号。 那个被她教训过一次的大兄弟。 他不是丧尸，他是个玩家。 47号似乎还残留有一点自己的意识，呜呜哇哇的嘶吼声稍微变了调，同时他的双眼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祈求。 “杀……啊……杀……我……啊啊啊啊啊！” 他后脑勺上的肉球突然开始疯长，触须和肉刺同时开始变长变硬，一直深深地扎进他的脑壳里，然后噗的一下穿透过来，顺着他的眼眶和口鼻往外冒。原本的眼球被完全挤出来，视神经还连在上面，摇摇晃晃地挂在他的脸边。 但是一滴血都没淌出来。 触须在竭力吸收，通体泛出黑里透红的色泽。 “啊……杀……嗬嗬……杀……求你……”47号的呻吟声越来越含糊不清，每个字都在渐渐变得微弱。 肖橙闭了闭眼，然后稳住情绪，手起刀落。 三枚灰白色的结晶从残骸中飘起来，悄无声息地没进她身体里。脑海中，另一个存在突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哇喔，这么精纯的能量，你杀玩家了？” 肖橙没搭理她，转头继续帮方贺清理其他的丧尸。 “杀就杀了，反正这才是这场副本的通关方式嘛。”那个声音继续喋喋不休地怂恿道，“再干脆点，宰掉你身边这个行走的能量源！那么精纯的能量，我敢保证，明天之前你就能打穿这个本！” 肖橙挥刀的动作陡然出现漏洞，一下砍空，但她很快就重新调整过来，一小半丧尸的头颅被削下来，随着惯性飞到天上去，然后吧唧一声重新落到地上。 第108章 异度进化（14） “还好吗？”方贺注意她情绪的细微波动，略有些担忧地看过来，“二级丧尸一直不出手，它们好像在有意逼我们屠杀。” “这些一级丧尸里有玩家。”肖橙就当完全没听到脑子里的叽叽歪歪，“杀一只有晶核的一级丧尸是五点经验，而玩家能提供更精纯的能量，我刚才杀了一个47号，就获得了十五点。” “被丧尸同化后，他已经不算是玩家了。”方贺听到她的话，没有太多反应，反而轻笑一声，“或许他还要感谢你，不计前嫌赐给他解脱。” 肖橙表示有被安慰到，顿时失笑：“听起来像是场交易。” “对。”方贺随手抹去脸上溅到的污血，“而且相当公平公正，就算放在正常世界，他也是没办法起诉你的。” 一波一级丧尸清完，两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尤其是体力削弱得厉害，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这一波丧尸的爆率并不高，两人杀得很累，但经验值距离升级还有一段距离。 那五只二级丧尸终于开始有所动作，齐齐迈步向他们逼近，几乎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上印出凹陷的大脚印。 土石滚动，肖橙看着它们，只觉得已经愈合的小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打不了，找机会撤。”方贺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你跑你的，我来断后。” “你那不是断后，你那是就此绝后。”肖橙根本就不考虑他的建议，“你是过来找我的，本来就属于无妄之灾，算我拖累你。要打一起打，要撤一起撤，就算是死，也要委屈你跟我死在一块儿。” 方贺闻言轻笑起来：“所以你要拖着我同归于尽？” “也不一定，其实还有个更便捷的方法。”肖橙用力甩掉短刀刀刃上的血污，“宰了你，我指定能升到三级。” 脑子里的声音附和着她的话：“对对对！就是要有这种想法！杀了他杀了他，反正你们本来就不是同一……” 这个声音突然反应过来，好像说漏了嘴，一句话没头没尾戛然而止。 肖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在心里默念一句：“在？说得挺好，继续啊？” 那声音继续装死，始终一声不吭。 肖橙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些什么，这时候终于收获了短暂的平静，唇角微微一勾，嗤笑一声。 五只二级丧尸转眼就到了两人面前，高大的身躯将路挡得严严实实，像五堵墙一样将他们封在里面。五双锅口大小的拳头重重碾下，投下的阴影将他们彻底笼罩住，几乎避无可避。 肖橙和方贺一左一右分跳开来，借着拳头砸落的微妙时间差，灵活又惊险地躲避着丧尸的攻击，并且随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长时间的纠缠让他们身心俱疲，同时不耐烦的还有那五只二级丧尸。其中那只最高大的，突然十分暴躁地仰天怒吼起来，石头铠甲从它身上迅速剥落，然后重组成一座通天的高台。 它就站在高台顶部，几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淡蓝色的光晕瞬间在他手中汇聚成型，然后越来越刺眼，最终化为一道飞瀑，从高台之上砸落下来。 哗哗的水声响彻天际，瀑布冲刷过石台，卷携着泥土与碎石，最终汇聚成厚重的泥浆，向着两人当头砸落。 “卧槽！异能？！”肖橙简直都惊了，“为什么丧尸也会有异能？！” 另外四只丧尸瞬间停止了进攻，完全缩回到自己的石头盔甲里，把自己封得严严实实。整块地面发出隆隆的巨大颤动声，坑里的小肉球不再向外爬了，全部紧缩在一起，焦躁不安地抖动着，发出急促尖利的吱吱声。 方贺第一时间就发动了自己的异能，但根本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停止时间的极限就是一秒，泥石流气势浩浩荡荡，几乎看不出这短短一秒的停滞。 石台上的丧尸发出狂妄的笑声，空洞的双眼仿佛在瞬间有了神采，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的……都是我的！！！” 肖橙眼疾手快地把刀往方贺手里一塞：“捅我，赶紧的！” 方贺愣愣地看着她：“你这是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屁个主动权！这他妈是因为他升级后有异能，自己升级后什么都没有！ 而且万一，万一，死不掉呢？毕竟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显然不想让自己死的。 泥水从天而降，已经有大大小小的泥点溅落到她身上。耳边全是嘈杂的轰鸣声，肖橙扯着嗓子大声催促方贺动手，只不过话还没来得及说，她突然被用力地禁锢住手腕。 “放心吧。”方贺把她拽到自己怀里，以近乎拥抱的亲昵姿态，松松捂住她的双眼。 然后他低低地轻笑一声，耳语如同情人的呢喃：“还没到那个地步，让你为我去死，我不允许，也绝无可能。” 泥石流的声音太响了，肖橙其实没听清他的话，但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方贺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动。 还有他略显急促，却分外有力的心跳。 下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丧尸和泥石流的声音尽数消失，显得格外安宁。 方贺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肖橙的肩膀：“睁眼。” 肖橙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顺从地睁开眼睛，只见两人四周展开了一道流光溢彩的防护罩，泥水都被尽数隔绝在外，甚至都没在防护罩的外壁上留下任何痕迹。 五只丧尸重新穿回了它们的石头盔甲，守在外面无能狂怒，打在防护罩上，跟打在棉花上没有任何区别，先是微微凹陷下去，然后在卸力的瞬间迅速弹回，显得特别q弹。 “这……是什么东西？”肖橙一脸茫然地看向方贺。 “c级道具进不来，主打的就是一个进不来。”方贺慢悠悠地席地而坐。 肖橙这才发现，这防护罩居然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甚至连脚底下都兼顾到了，将他们与地上的血污完全隔离开。 “所以原来是有道具这种东西的吗？”她后知后觉地问道，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基本就没好好研究过休憩地里的游戏界面。 但也不能怪她啊。 一开始是积分不够，后来是系统自己出了bug。不管怎么说，这场副本结束后，一定要仔细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东西可以维持多久？”她轻轻戳了戳防护罩，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理论上可以一直维持，直到我撤掉它。可惜是个一次性道具，用完就废了。”方贺解释道。 “所以现在呢？”肖橙大概搞清楚了状况，“我们用别的道具，从里面干掉丧尸？” 在她兴奋的注视下，方贺沉默几秒：“你猜我为什么买一次性防御类道具。” “性价比高？实用性高？” “因为它便宜。”方贺遥遥头，残忍地道出真相，“同理，你猜我为什么只有这一个道具，因为我穷。” 肖橙：“……” 她还想再稍微挣扎一下：“我们就这么……按兵不动守株待兔？” “是休养生息等待时机。”方贺纠正她的说法，“按照昨天的经验，狩猎时间结束，哪怕丧尸不走，它们也会自动消失的。” 肖橙：“……”你可是个布置战术的小天才。 第109章 异度进化（15） 但事实证明，一味的经验主义是会害人害己的。 五只二级丧尸执着地守在外面，直到两人的手环齐齐一震，发出狩猎时间结束的提醒。 【警告！警告！狩猎时间已结束，狩猎场即将关闭，检测到玩家距离安全屋位置较远，请尽快回到安全屋！请尽快回到安全屋！】 说实话，肖橙现在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丧尸还没消失？” 方贺看表情还是相当淡定，好像是专门出来露营的。他沉吟一阵，目光幽幽地落到那堆肉球上：“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丧尸的老巢吧。” 肉球现在的样子十分凄惨，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深深陷在厚重的泥浆里，铆足了劲往外爬，触须都被扯断了不少。 肖橙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感同身受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好我不脱发。” 方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吐槽些什么。 “所以我们现在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肖橙把话题拉回正轨。 方贺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抛开丧尸不讲，狩猎结束但没及时回到安全屋，这本身就是一条死亡条件。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卡bug。” 肖橙：“……”活又活不下去，死又死不彻底，那干脆别挣扎了，就在防护罩里仰卧起坐吧。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分析着其他可能性：“要是我们撑到了明天狩猎场开启，是不是能等到苏欣他们三个来救啊？” “你确定明天的狩猎场还会开在这里？事实上，私以为，不是每个玩家都能这么轻松找到丧尸老巢的。” 肖橙快哭了。 同是玩家，为什么就偏偏自己这么惨。 “但换个思路，我们出生就在罗马，从一开始就赢在了起跑线上啊。”方贺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 肖橙无比真诚地提议：“现在我决定了，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所以还是一刀捅了我吧。” 然后方贺就真的把刀塞过来了，甚至还贴心地提醒道：“小心别弄脏了防护罩，三十点积分，可贵了。” 肖橙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什么人啊这是？！一条人命居然比不上区区三十点积分？！ 然后再想想自己的积分余额，她瞬间更伤心了。 呜呜呜确实比不上。 就在这时，脑子里那个沉寂已久的声音突然再次响了起来：“咳咳，闭脑，听我说。” “你身上还有一枚绿色中等晶核的对吧？用了它！” 肖橙也是刚想起来自己的背包里还放着这个，顿时恍然大悟：“给方贺用，他说不定就能提升到三级了！” “方贺方贺方贺，你他妈能不能想想你自己！”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暴躁，恨铁不成钢地嚷嚷起来，“副本不会违背自己的规则，我只能说这么多，要是还想不明白，那你们就一起等死吧！” 规则。 肖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我悟了！”她神情激动地转头看向方贺，“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初始异能它就是无！” 就目前来看，这异能主打的就是一个唯心主义，就像之前伤口愈合的事情，其实完全跟治疗异能无关，而是在她主观抹去了伤势的存在。 “我要试着升到三级，说不定这能把这几只丧尸弄走。”她从手环背包里取出那枚中等晶核，选择吸收。 一股炽热的气浪瞬间迸发出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然后缓慢渗透进体内，让她的每一条经络都变得充盈起来。 脑海中，有一种奇特的感应力越来越强，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东西上都有粗细不一的虚幻白线延伸出来。这些白线闪烁着淡金色光晕，全部汇聚到她面前，密密麻麻，仿佛只要她愿意，就能将它们一把扯断。 但相应的，扯断这些线需要耗费她自身的经验值，按照她现在堪堪超过三百的数值来算，能使用异能的次数相当有限。 白线的粗细应该跟东西本身的实力有关，实力越强，白线越结实，弄断所需要的经验值也就越高。比如坑里那些没发育好的肉球，从它们身上牵过来的线就显得很弱，飘飘忽忽跟蜘蛛丝差不多。 “怎么样？”方贺见她一直都没吭声，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啊，没事。”肖橙愣愣地看着那条从他身上延伸出来的线，“就是感觉自己何德何能。” 准确来说已经超越线的范畴了，那简直是根光柱，而且由于他离自己太近，线上发出的金光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就说什么叫金大腿啊。 方贺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也不太能理解她现在的脑回路，就是感觉她意味深长盯着自己的眼神，莫名有点让人瘆得慌。 “放心，能顶。”肖橙知道现在正事要紧，移开视线，找准那五只二级丧尸的线。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收拢自己的思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往下沉，周围的东西迅速模糊消退，最后完全消失。眼前是一片混沌，五根白线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一直延伸到混沌之外。 然后她缓慢抬手，指着这五根线说：“无。” 其中三根白线瞬间消匿于无形，另外两根也在她的坚定意念下，变得越来越黯淡。随着经验值被一扫而空，巨大的冲击力深入肺腑，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肖橙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一片。 她猛地呕出一大口血，眼前混沌消散，隔着一层朦胧血雾，最后看到的是方贺脸上错愕的表情。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彻底变了。方贺背着她跋涉在一片荒芜无垠的沙漠里，前方是绵延的沙丘，远处的地平线上，低悬着半轮火一样耀眼的虚假太阳。 这里过于空旷且一片死寂，留下的脚印也瞬间被风沙掩盖，没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肖橙的逐渐清醒，身上的疼痛猛地席卷开来，变得越发清晰。每根骨头像被彻底碾散过一遍，连手指尖都在一颤一颤地发疼。 她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方贺的脚步瞬间一顿，偏过头来，有些急促地问道：“醒了？” 肖橙微微张张了嘴，嗓子却干涩得厉害，口腔里充斥着腥甜的淡淡血味，还没完整地说出一个字，就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方贺一言不发地把她放下来，眉头紧蹙，敲了敲手环屏幕，从背包里取出两枚残缺不全的中等晶核，递到她面前。 第110章 异度进化（16） 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两枚晶核尚未接触到肖橙的掌心，就慌乱不已地到处乱窜起来。 两人的手环同时剧烈振动起来，醒目的弹窗一层层弹出来，几乎糊满了屏幕，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未检测到玩家存活信息！请勿违规使用晶核！请勿违规使用晶核！” 在尖锐的电子音中，晶核突然悬停在空中，剧烈地抽搐起来。随着越来越疯狂的震颤，它们化为细碎的粉末迅速剥落，最终完全消失。 肖橙咳嗽咳了一半，就变成了咯血，脸上苍白一片，唯有双唇被溢出的血液浸染，泛着近乎妖异的鲜红。 好不容易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她屈指蹭掉唇角的血渍，安抚性地拍了拍方贺的手背：“放心，我没事。” 她现在气喘得厉害，声音也细若游丝，这话听起来着实没什么可信度。 方贺没说话，反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心扣得很紧，似乎是想帮忙捂热一点。 “之后发生了什么？”肖橙岔开话题，想要让气氛轻松一点，“可惜我经验值不够，用空了也只能干掉三个。” “你做得很好，你把最强的那只送走了。”方贺眉头微微放松，表情稍微变得舒缓起来，“剩下的那两个也直接被削弱成一级，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难得啊，这么正经地夸人？”肖橙边咳边笑，“所以我都付出这么多了，你没受伤吧？” 方贺没笑，一脸严肃地撩起左边衣袖，给她看小臂上蹭破皮的一道白痕：“其实受伤了。” 肖橙：“……”都不好意思说这叫小剐蹭。 但看着方贺无比诚恳的表情，她还是象征性地给他吹了吹：“没了没了，痛痛飞飞啊？” 感受到微凉的气息轻轻拂过，方贺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他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了，这样好像显得自己稍微有点矫情。 他微微垂下目光，避开肖橙过于坦诚的视线，默然地把袖子拉回去，停了好久才重新开口说道：“还能走吗？” 肖橙当做没看见他通红的耳根，感觉自己现在确实好了一点，于是尝试着从地上站起来，结果两腿发软完全不听使唤。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方贺：“走不了。”然后向他伸出右手，有些讨好地笑着说道，“劳驾，拉我一把呗？” 方贺没说话，俯身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特别大方地再次贡献出自己的背。 肖橙自觉搂紧他的肩膀：“所以我们现在是变成黑户了吗？” “差不多，理解成副本bug也可以。”方贺踩在松软的沙子上，每一步都会微微陷下去，看起来走得有些艰难。 但肖橙一直被他背得十分平稳，没感觉到任何颠簸。这让她不禁暗自感慨，这究竟是什么感天动地队友情啊。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安全屋吗？”但话刚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安全屋不会为两个黑户提供庇护。 果然，方贺紧接着就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我们去不了，也根本不可能找到安全屋。”他示意肖橙去看地平线那里的半轮太阳，“那里是最新的狩猎场，我们要在今天的狩猎结束前赶到那里。” “跟玩家会合？” “不，恰恰相反。”方贺再次摇了摇头，“我们要跟丧尸会合，找到它们新的老巢。” “你跟我？直奔重点？”肖橙委婉地发出疑问，“这样略显仓促了点吧？” 然后就听方贺轻笑一声，语气淡然地解释道：“黑户就要有黑户的自觉。既然玩家的升级方式用不了，那就试试非玩家的方式吧。” 在沙漠里行进，这是一件相当耗费心力的事情。 时间和距离在这里好像都变得毫无意义，肖橙已经不记得方贺背着自己翻过了多少座沙丘，太阳的位置始终毫无变化，冷冰冰地悬在地平线上，光芒刺目却没有任何温度。 方贺逐渐显得疲惫，体力的过度消耗以及长时间的脱水，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肖橙的情况也没有好转，随着时间的流逝，脱力的状况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连思绪也变得格外迟钝。脑袋晕晕乎乎一片混沌，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然后被方贺重新稳稳扣住。 在好多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无数个纠缠在一起的模糊人影在眼前晃悠。 “方贺……”她无力地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应该是拍到方贺的肩膀了，“放我下来吧，我好像已经见到我太奶了。” “正好，替我向你太奶问好。”方贺不怎么走心地敷衍道。 肖橙彻底无语：“你是铁了心要给我殉葬吗？” “死心吧，在你太奶的太奶那时候，就已经不兴人殉了。” 肖橙：“……”重点讲的是这个吗？！ “安心，死不了，我昨天夜观星象，我们两个命不该绝。”方贺稍微缓了口气，然后继续往前。 肖橙发自内心地不信他的胡扯，看着四面八方好像没有任何区别的沙漠，只感觉心里一片拔凉：“沙漠里很容易迷路的，你确定找对了方向吗？” “方向不重要。”方贺语气笃定地说道，“重点是太阳。我们要一直走，直到能看到完整的太阳。” 肖橙没继续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生无可恋地趴在方贺背上，一开始还能跟他断断续续地搭两句话，到后面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之前看到的虚影越来越清晰，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太奶，你怎么穿着我的皮套？” “太奶个锤子！”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虚影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地哀叹起来，“能不能勤快地清清你脑子里的浆糊！” 肖橙：“……”半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不过她也反应过来，这个虚影到底是谁了，幽幽地问道：“您还能从我脑子里钻出来呢？” “呵，再钻不出来你就噶了。”虚影冷笑，“感谢副本的经验值设定吧，这样才给了我大发慈悲救你的机会。” “哦。”肖橙秒懂，“所以我现在虚成这个样子，有那么一点点你的原因对吧？” 虚影有些心虚地沉默一瞬：“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但我是为你好。” 肖橙：“……”我信你个鬼！ “你太弱了，能匀给我的能量有限，我支撑不了太久就会消失了。”虚影把话题拉回正轨，“很快你就会发现这点经验值花得很值，毕竟你也很想知道恢复和升级的办法，然后早点通关的，对吧？” 第111章 异度进化（17） 肖橙感觉她说话的调调稍微有点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虚影最后的话确实戳中了她的心思。 “所以我要怎么做？”她追问道。 “很简单，杀一波玩家就够了。”虚影的语气听起来相当认真，不过还是赶在肖橙开喷之前，幽幽地补充道，“我知道你不会，所以还有第二个方法，吞噬那些肉球。” 肖橙感觉有点恶心：“所以是我理解的那个，字面意义上的吞噬吗？” “很不幸，是的。”虚影十分悲痛地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想开点，只要能让你升级的，都是优质蛋白。” 肖橙：“……”你好懂啊。 虚影能维持的时间果然不长，没一会儿就像接触不良一样，一闪一闪地晃动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我……消失……别忘记……” 然后瞬间消失。 肖橙：“……”你说完啊？到底别忘记什么，我求你说完啊？！ 然后她突然感觉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猛地一下给她彻底推清醒了。回过神来，她依旧被方贺背在背上，但他们已经走出了沙漠，虚假又冰冷的太阳高悬在头顶，照耀着面前那栋废弃大楼。 大楼已经坍塌了一半，外墙上覆盖着不知名的枯败藤蔓，显得格外衰败和凄凉。金属大门向外倒在地上，上面落着厚厚一层灰尘和落叶，弥漫着一股腐朽和陈旧的味道。 方贺停下脚步，抬头仰视着这栋充满不详气息的建筑，轻声提醒着肖橙：“我们到了。” 这里一片死寂，好像除了他们两个，根本不存在别的活物。大楼里黑洞洞一片，扭曲的门框看起来像一只怪物大张着嘴，就差把请君入瓮打在公屏上了。 “你确定就是这里？”肖橙疑惑问道，“不会我们刚进去，这楼就塌了吧？珍爱生命，远离危房啊。” “就目前的状况保守估计，八成应该就是这里没错。”方贺把她放下来，“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情况，很快就出来。” “这话一说，按照惯例你多半就出不来了。”肖橙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点力气，至少现在是可以平稳站立的，应该是虚影临走前，大发慈悲地给自己退了点能量渣渣。 就是走路还稍微有点腿软。 肖橙一把薅住方贺的衣袖：“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进去吧。” 进门就是楼道，里面的声控灯甚至还能正常运作，随着两人进门的脚步声，刺啦一声自动亮起。地面上散落着碎砖和碎玻璃，随处可见大块的干涸血迹，还有高度腐烂的断肢散落，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惨案。 两侧的屋门紧闭，能听到屋子里传出咯吱咯吱的古怪声响，像是有谁在用指甲重复地刮着门板。像是脚步声所惊动，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之后再也没有响起。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方贺反握住短刀，刻意放缓脚步向左边那扇门边靠近。他们连呼吸都控制得很轻，声控灯没捕捉到声音，没一会儿彻底熄灭了。 门板正中的位置，猫眼里透出一点诡异的红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方贺悄无声息地贴到门边，在红光湮灭的瞬间，将刀刃用力从猫眼的位置贯穿进去。 噗嗤一声闷响。 他手腕稍微翻转一下，刀刃一旋一挑，再拔出来，短刀刀尖上戳着半颗血淋淋的眼球。 声控灯再次亮起，两扇门内没传出任何动静。眼球被方贺随手抖落在地上，一路骨碌碌地滚到肖橙脚边，甚至还微微弹了两下。 “待着别动。”方贺背对着肖橙，打了个简易的手势，然后把带血的刀尖捅进锁眼里，不知道怎么拨弄了两下，门锁咔吧一声就被打开了。 他缓缓将门拉开一道缝。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门边零零星星地溅着几滴血，证明了刚才确实有东西站在这里。 房门正对面的窗子开得很大，满是灰尘的玻璃上，印着两个清晰且新鲜的血手印。 方贺拎着短刀，一言不发地进屋转悠了一圈，不出所料什么都没发现。 “跑了。”他盯着窗子的方向微微皱眉，“不太像人，多半也不是丧尸。” “所以这里居然还有第三种生物？”肖橙转头四处张望着，想要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惜什么都没有。 右边的屋门同样被撬开了，不出所料也是人去楼空。方贺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在抽屉角落里翻出来一张身份卡，可惜卡面被完全磨花了，只留下靠近边角的三个字。 研究院。 “所以住在这里的是研究员？丧尸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还是说他们在研究对付丧尸的方法？”肖橙仔细翻看着这张身份卡。 “不好说。”方贺把一左一右两扇门重新关上，“再去楼上看看吧。” 但依旧毫无发现。 而且从七楼开始，楼梯就完全被倒塌的墙壁封死了，空气中弥散着呛人的烟尘味，砖石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遮掩住墙上塌出的大洞，和里面扭曲的钢筋结构。 “等等。”方贺一把拽住准备离开的肖橙，然后自顾自地往那个洞边走去，徒手清理出小块的空地，然后探头向里面看去。 “喂，你小心点啊！”肖橙帮忙把碎石往边上拨了拨，“看得到里面吗？” 方贺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手紧握住墙里面的钢筋，又往里面探了一点，几乎大半个身体都探进去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地向后退去，抖了抖身上的灰，然后摊开手掌，示意肖橙看他手心里的东西。 是一枚卵状物体，准确来说，是还在卵中没孵出来的肉球。 这东西看起来远比它成熟期颜值高，外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硬膜，像是裹在水晶里，晶莹剔透的。 肉球表面的黑色触须还没长出来，小小的一只缩在那里，看形状有点像缩小了无数倍的未成型胚胎。 看到这东西的瞬间，肖橙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吃了它。 耳边回响起虚无缥缈的蛊惑声。 ——吃了它。 肖橙的意识有一瞬间的凝滞，她的视线仿佛完全被这颗卵吸引住了，然后她抑制不住地，鬼使神差般向它伸出了手。 第112章 异度进化（18） 最上等的食材，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烹饪。晶莹剔透的卵不过只有半个指节大小，触感冰凉，凑近了甚至能闻到淡淡甜香。 “肖橙？”方贺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从诡异的幻想中拉回来。 那枚卵还好端端地放在他的掌心，肖橙晃了晃神，慢了半拍才回应他：“……嗯，怎么了？” “你刚才看这个的样子，跟中邪了差不多。”方贺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上下打量着她，“你真的还好吧？”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肖橙十分坦诚地回答道，“但可能不是很正常，毕竟我刚才是想要直接吃掉它的。” “吃掉？”方贺眉头拧得很紧。 “它能给我带来能量上的补充。”肖橙如实描述着自己刚才的感觉，“它在提示我，如果想要升级的话，就吃掉它。一个不够，还需要很多，但它至少能让我恢复一点战斗力。” 方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会有危险吗？” “什么？”肖橙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微微愣怔了一下。 “会对你有危险吗？”方贺再次开口，又重问了一遍，“如果不会对你造成伤害，而你真的想吃掉它的话。” 他十分认真看着肖橙，再次伸手，把那枚卵放到肖橙面前：“那就放心地吃吧。” 肖橙没吃掉它，或者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吃掉它。这枚卵在接触到肖橙的瞬间，就呼哧一下化成飞灰，缓缓地没入她的身体里。 时隔许久，她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能量充盈，甚至有些充盈过度了，以至于像喝多了似的，开始有些晕晕乎乎。 两人的手环疯了一样，拼命地发出急促的报警声。 【警告！警告！能量检测有误！身份认证异常！正在报错！】 “我去，什么情况？”肖橙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身份面板上，开始一路飙升的经验值，最后干脆不显示数值了，只有三个硕大的加粗问号。 屏幕上疯狂闪烁，很快就糊了厚厚一层弹窗，还没等他们看清到底警告了些什么东西，所有的弹窗突然齐刷刷消失，完全恢复了正常。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楼栋开始迅速粉化，升腾而起的白色粉末将他们完全笼罩在其中。 耳边突然响起机械的电子合成音。 “玩家99号，玩家53号身份已确认，第三狩猎场导入中，祝您狩猎愉快。” 粉末彻底散去，露出周围一望无垠的沙漠。两颗堪比迫击炮的火球在他们身边不远处，一左一右地轰然炸开，火焰与烟雾迅速弥散开来。 巨大的冲击力向他们席卷而来，方贺第一时间使用了异能，时间暂且停止，连空气都随时凝滞起来。 肖橙被隔绝在时间停止的范围之外，若有所感地抬手，淡淡地说了句：“无。” 所有的烟尘和火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再次恢复流动，66号玩家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神情愕然地看过来。 “你们……”她已经完全惊呆了，就连掌心里的火球都没能继续维系下去，化为一缕黑烟，悄然熄灭。 “用这个招呼人，好像不太礼貌吧？”肖橙转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丧尸，很显然刚才那下就是奔着她和方贺来的。 “不对，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屏幕上已经除去了你们的数字，现在明明只剩下37个玩家！”66号认定了他们不可能死而复生，掌心的火焰重新汇聚起来，相较于之前，更加强势了不少，几乎要化为一条长长的火蛇，缠绕在她身边。 “但是你要相信奇迹嘛。”肖橙仗着经验值多可以随便浪，感觉自己瞬间就腰板硬了，根本就不怵她，“而且你再看屏幕上的数字呀。” 她伸手指了指高悬在头顶的大屏幕。 66号跟着抬头看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数字三十七被缓慢抹去，然后有些不情不愿地变成三十九。 “不可能……”她的眼神里依旧充满怀疑，好像世界观都受到了巨大冲击。 肖橙现在不太想打架，也不太想给她做心理辅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玩家现在还没有发展到自相残杀的地步吧？” 显然没有。 因为稍远一点的地方，还三三两两地站着几组玩家。有些人有点眼熟，肖橙记得他们之前就是一个小队的，但显然已经人员不齐了。 没看到苏欣和许楚，反倒是乔辽一个人坐在沙丘顶上，怀里抱着他的拂尘，看起来不染尘埃，随时要羽化登仙的样子。 66号没有再继续攻击，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肖橙和方贺向乔辽那边走去。 两人走近了，才发现乔辽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 不是仿佛要羽化登仙，而是真的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了。 肖橙原本是见他一直没反应，考虑到这人眼睛不行，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自己过来了。 结果还没等手掌拍实，就见他的身体微微一晃，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卧槽！什么情况？！”肖橙和方贺眼疾手快，一人一边稳稳扶住他，再去他探他的脉搏和鼻息，已经微弱到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乔辽？！”两人迅速将他放平在地上，但没有任何回应。 “别费力气了。”66号走过来冷冷地说道，“他快死了，谁都救不了，还有你们的另外两个队员。” “到底发生了什么？！”肖橙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在我们失联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66号冷笑一声，刚想开口，却见天边突然阴沉下来，滚滚黄沙漫天盖来，风沙滚滚。 在场的所有玩家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惊呼出声:“警戒！它来了！” 第113章 异度进化（19） 远处尘埃弥漫，铺天盖地的黄沙席卷而来，伴随着沙暴不断逼近的，是密密麻麻的丧尸群。 远处的天边，缓缓浮现出一栋大楼的虚影，破败且阴森，外墙上缠绕着厚厚一层枯萎的藤蔓。丧尸正是从那道虚影中走出来，络绎不绝，哀嚎声几乎响彻天际。 “是那栋楼！”肖橙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这个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方贺微微皱了皱眉，眼看情况变得越发急迫，反手给半死不活的乔辽甩了个时停异能，勉强吊住他半口气。 “这里算上我们，一共是三十九个人。”肖橙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方贺知道她在担心苏欣和许楚，只能没什么底气的安慰一句：“往好处想，这副本bug这么多，也许会遇到跟我们同样的情况。” 肖橙自己也清楚这种可能性不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甩出去，目光看向远处不断逼近的丧尸群。 这里的其他玩家显然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袭击了，纵使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重新聚集到一起，目光警觉地看向丧尸群的方向，各类异能酝酿，每个人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66号站在最前方的位置，眉头皱得很紧，身侧两条长长的蛇状火焰缓慢盘旋，将她整个人圈在中间，看起来气势凛然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从那里出来。”她没回头，语气冰冷地说道，“但既然你们还是玩家的身份，我奉劝你们，最好把心思完全放到战斗上去。顺便提醒你们一句，这里面隐藏着三级丧尸。” 三级丧尸。 肖橙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异能到底升级成什么样了。吃掉的那颗卵直接让她经验值爆表，但问题是，她的等级现在依旧还停留在二级。 最前面的一批丧尸已经杀到了，66号率先迎了上去，两条火蛇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火焰沾染到丧尸身上，就瞬间腾的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 光她一人就拖住了十多只丧尸，但这远远不够。数不清的丧尸前仆后继，迅速将玩家吞没其中，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然而肖橙和方贺两人站在最醒目的地方，却好像完完全全成了两个局外人，丧尸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反复路过但就是不动手，气氛甚至显得有些和睦。 他们尝试着主动对丧尸出手，但所有的攻击落到它们身上，都仿佛被无限削弱了，毫无杀伤力，甚至不如挠痒。 连带着地上躺着的乔辽也被完全忽视了，丧尸自觉绕道，形成了一块诡异的空地，在一阵阵吱哇乱叫里，显得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但肖橙不想与世无争。 一只丧尸被打飞到她面前，一连滚了好几圈，都快被摔得散架了，还特别百折不挠地拎着脱落的手臂，悍不畏死地重新冲了回去。 就这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 “所以这又是什么情况？”肖橙不死心地又尝试用了一遍异能，然而还是徒劳，只弄没了一只丧尸的左手指甲盖。 这有个卵用啊淦！ 其他的玩家好像也完全忽视了他们这边，也可能是实在分身乏术，就连66号都没过来嘲讽他们不干事。 “不清楚，但或许跟那个海市蜃楼有关。”方贺忙着给乔辽甩异能续命，这里对他们的削弱好像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基本连半秒都维持不到，乔辽的呼吸一顿一顿的，可以说是在死亡线上来回横跳。 “海市蜃楼？”肖橙眯着眼睛，远眺这那栋几乎完全被黄沙掩盖的破败大楼。好在已经没有丧尸从里面出来了，风沙彻底堵住了大门，但就算是这样，蝗虫一样涌动而来的丧尸，也够玩家们吃一壶的。 好在能活到现在的，多少都是有点水平的，虽然负伤在所难免，鲜血四溅，场面看起来有点莫名悲壮，但至少还没有出现战斗减员。 “这样也撑不了太久。”方贺语气严肃地说道，“至少现在还没出现66号所说的三级丧尸。” 肖橙趁着一只丧尸又飞到自己脚边，不死心地试了试异能，结果这次连指甲盖也没能弄掉。她有些郁闷地踹了丧尸一脚，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腿从它腐烂的身体里穿透了过去。 肖橙：“……” 方贺也放弃了继续给乔辽用异能续命，不然他可能会抢先乔辽一步，累死在这里。 两人的手环齐齐一颤，电子合成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听起来清脆又响亮，好像还带着些人性化的幸灾乐祸。 “警告！警告！玩家身份确认异常！副本漏洞已自主修复！未知来源身份识别中，识别失败，即将自动抹除！” 两人的身边突然升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完完全全地禁锢在其中。头顶上方，密密麻麻的尖利刀刃高悬在那里，刀尖齐齐向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数落下。 “卧槽！这种死法还让不让人活了？！”肖橙瞳孔猛地一缩，脑子飞快运转，想要谋求一线生机。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方贺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残破的身份卡，啪的一下用力按在透明的屏障之上，然后对着丧尸群高喝一声：“听着！你们能不能认得这个！” 话音刚落。 时间和空间同时静止，玩家们甚至还保持着使用异能的姿势，未落到实处的攻击悬浮在空中，五颜六色的一大片，看起来格外震撼。 刀刃悬停在距离他们头顶不到半米的未知，雪亮的刀面上倒映出他们略有些扭曲的影子。 屏障悄无声息地破碎开来。 有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丧尸，闲庭信步般从尸海中绕出来，一只眼球已经脱落了，另一只眼球看起来正常得有些诡异，再仔细观察，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电子义眼。 义眼中发射出淡淡的红光光线，从上到下扫描过方贺手中的身份卡。然后丧尸动作迟缓地走到两人面前，绕着他们转了半圈，最后凑近了肖橙用力抽了抽鼻子。 “就是这个味道。”它半腐烂的脸上流露出痴迷的神情，“是虫母，能带领我们走向终极进化的虫母。” 第114章 异度进化（20） 万万没想到，肖橙从一个根正苗红的玩家，被迫成为了副本npc的头头，甚至还有了一个虫母的尊称。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被丧尸群簇拥着向那栋大楼走去，都没想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的手环一直在震动，刚高兴没一会儿的电子音不得不再次宣布道：“修正！修正！未知来源身份已确认，重要剧情人物虫母已替代，信息不得更改。” 听起来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意味。 电子屏幕上的玩家存活数重新变成了三十七，又因为乔辽同时被肖橙他们带走，再次一跳变成了三十六。 其他玩家好不容易从战斗中脱离出来，三三两两地帮彼此包扎治疗，谁都没发现三人的消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肖橙压低声音，悄悄凑到方贺耳边问道。 他看起来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然后在肖橙期待的眼神注视下，一脸坦然地摇了摇头：“刚才就是随机应变，所以按照一以贯之的原则，接下来还是一直随机应变比较好。” 肖橙：“……”所以这也太随机应变了吧？！ 她不死心地继续问：“玩家变成剧情人物，这种事情也是可以真实存在的吗？” 方贺认真地思忖片刻：“你知道的，副本总是充满了bug。” 肖橙悟了：“所以刚才就是纯赌徒呗？” 方贺点头：“那种死法，不是密恐都接受不了。” “你就没有点别的计划吗？”肖橙还想再挣扎一下，“比如我们的身份还有没有可操作的空间？比如玩家派到npc的卧底？” “虫母，虫母的俘虏，虫母俘虏的人形担架。”方贺一脸认真地依次指过三人，“所以你还想要有什么操作空间？” 真实的大楼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远，就算肖橙再怎么不情不愿，也没多久就走到了。 那只独眼的三级丧尸做为在场等级最高，最有资格做接待的存在，再次走到肖橙面前，语气和缓地邀请她进去。 这人生前一定是个优雅的绅士，肖橙不由得这么感慨道。 “对了，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俘虏？”她突然想到了苏欣和许楚，不抱多大期望地随口问道。 没想到这只丧尸真的做出了思考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是的，我们需要更多的俘虏来进行实验。” 他好像是觉得思考时间过长，耽误了肖橙的时间，有些抱歉地敲了敲自己后脑勺上的肉球，然后用两根手指撑起嘴角，用力向上咧去：“抱歉，第一批次的实验不是很成熟，好像有点副作用，我不太能流畅思考。” 肖橙：“……”所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副作用了啊！ “之前您在沉睡中，我们的研究所发生了暴动，损失了许多更高级的精锐。”丧尸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俘虏加快了我们的研究进展，他们深陷在狩猎场不可自拔，很快，很快我们就能以您为目标，达成最终的进化了。” 肖橙：“！！！”他们都被副本耍了，所以原来玩家才是被狩猎的对象吗？！ “种子已经播种到他们身体里，他们越依赖种子，就越会催化它的生长。没关系，我们有足够多的低级丧尸去喂养。”丧尸手动放下自己的嘴角，用力抹平牵扯起来的烂肉，然后转头看向方贺。 “不过还有一件很紧要的事。我不计较你弄坏了我的右眼，但在完美造物出现之前，请把那张被你私自拿走的身份卡还给我。”他伸出右手，用冷冰冰的僵硬语调说道，“看在虫母的份上，俘虏，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 身份卡是他的，他们在一楼撬的两扇房门都是他的，甚至还捅坏了他的眼睛。 这么看来，就算是变成了丧尸，他也是个宽宏大量的优雅绅士。 他接过自己的身份卡，十分珍视地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轻微划痕，然后一丝不苟地把它佩戴到胸前，甚至还理了理满是血污的衣服。 “虫母，请允许我向你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现存的唯一一个高级研究员，您的合作对象，编号a009。” 肖橙他们被安排到了第六层，这已经是现存最好的房间了。原本a009坚持要把方贺和乔辽送去俘虏该去的地方，但被肖橙严词拒绝了。 “不可以。”她一手抓着一个，感觉自己简直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我和我的俘虏，一刻都不能分割！” a009有些纠结：“但是他们……” “他们体内有优质的种子，靠近他们有利于我本身。毕竟在那场暴动里，我也受到了损伤，所以才会一直沉睡至今，甚至不得不借助俘虏的身体！” 以a009目前的智商，好像不太能理解她的解释，苦恼地挠了挠头，后脑勺上，肉球上长出的触须向外延伸开来，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线型蠕虫，看起来有点恶心。 “既然您坚持的话，那就这样吧。”a009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但如果俘虏对您不敬，我随时都会处决掉他们。我要继续进行最后阶段的研究了，很快就会为您奉上最终的成果，您一定会满意的，相信我。” “所以其他的俘虏呢？”肖橙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想亲眼看看你们的实验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在地下室。”a009神秘兮兮地说道，“相信我，那是一个绝对安全和神圣的地方。” 肖橙到底没问出来，苏欣他们可能被关在了哪里。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在这里他们的异能都恢复了，甚至还有所强化。 乔辽本身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肖橙猜测这应该跟a009所说的种子有关。 异能来源于种子，这里算是种子的起源地，更何况旁边还有自己这个虫母，能恢复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你说a009可信吗？”肖橙难得能在这个副本里放松一会儿，往沙发上一瘫，只想摆烂，根本不想动弹。 “不好说，但不重要。”方贺走到窗边，拉开窗子，探头俯视着楼下聚集着的一群丧尸，“它们好像又要准备进攻了。” “那就只能祝66号他们好运。”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 “现在就是需要随机应变的时候了。”方贺把窗子重新合上，“做好准备，我们偷家。” 第115章 异度进化（21） 肖橙和方贺在房间里等待时机，没过多久，外面再度弥漫起滚滚黄沙。 大楼里的丧尸几乎倾巢出动，在十几只二级丧尸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狩猎场走去。 这次a009并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楼栋门口的位置，目送着丧尸群越来越远。 “这么孜孜不倦的，你说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呀。”肖橙站在窗口，看着丧尸们一只只消失在沙暴之中，竟然诡异地看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怎么，你还准备深入研究一下丧尸的心路历程？”方贺一边说着，一边简单检查完乔辽的身体状况，“命还挺大，暂时死不了了。” “研究什么心路历程，不过是想多刷点隐藏积分罢了。”肖橙特别社畜地发出一声长叹，“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一直昏着也不是事啊，再怎么说也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不好说，虽然有许多种办法，都可以强行唤醒一个昏睡中的人，但不管用哪种方法，这样残暴地对待一个刚活过来的人，应该不是很礼貌。”方贺很认真地分析道。 他的表情太过于一本正经，以至于肖橙一时间竟没分清，这到底是不是在说反话。 主打的就是一个阴阳怪气。 “a009进大楼了，他说他已经要开始最后阶段的研究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行动？”肖橙并不想继续耽搁，毕竟苏欣和许楚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但毫无疑问，如果两人现在依旧活着，接下来的实验对象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再等等。”方贺在这时候表现出了极致的耐心，他拨开猫眼上的盖子，凑上去向门外看去。 “有丧尸，三个。”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在楼梯口巡逻，对面房门开着，里面应该还有，保守估计不低于五只。” “看得这么紧？”肖橙震惊，“说好的把我当虫母呢？” “就有没有可能，人家是在特意安排人保护你。毕竟你一个弱不禁风的虫母，身边可是带了两位俘虏。”方贺离开门边的位置，轻手轻脚地把猫眼盖子重新拧回去。 “不好意思，是我角色定位不鲜明了。”肖橙不太走心地自我检讨，然后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所以说正经的，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行动？” “赶早不如碰巧，那就现在吧。”方贺看起来相当随意地做出了决定，话还没说完，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 “等等！” 一个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肖橙和方贺的动作齐齐一顿，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转头看去。 乔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甚至自己坐了起来。他的眼镜掉了，露出空洞又迷茫的双眼，看起来完全在状况之外的样子。 “等等！”他又重复了一句，难掩慌乱地用双手摸索着四周，“方贺和肖橙，是你们吗？告诉我，我明明已经该死了，为什么现在又会活过来？” “嗯……或许是因为你没死透，然后运气好，正好被我们救了呢？”肖橙看他一副三观崩坏的样子，震惊且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又不是起死回生，这很让人难以接受？” 但乔辽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恍恍惚惚地自言自语着：“不对，这不对……这跟我看到的不一样，这是预言之外的事情……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预言是错的……不可能，这样就全部偏离轨道了……” “都什么跟什么啊，预言？”肖橙听得一脸懵逼，“感情他还真是个神棍？” “神不神棍的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精神出毛病了。”方贺打算先安抚住他，于是走过去，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视向那双瞳孔微微泛白的奇异双眼。 乔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迟疑，但他到底是安静下来了，茫然地用力眨着眼睛，好像是想要努力看清些什么。 “看着我。”方贺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预言没错，你死了。” 肖橙：？？？强行死亡可还行？ 但乔辽显然相信了他的话，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脸上甚至浮现出浅淡的释然微笑：“果然，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预言也不会。” 肖橙：“……”清醒一点啊哥们！明明就骗你了啊哥们！从眼睛到预言再到方贺都在骗你啊哥们！ “但是。”方贺加重了语调，继续自己的下文，“做为玩家的你在之前就死掉了，但做为npc的你还活着。感觉到不同了吗？” 乔辽闻言，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后知后觉地点头赞同道：“是真的，是有不同。” 肖橙：“……”哥们，真正的你果然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被夺舍了吧淦！ “对，你感觉到了，这就是隐藏在预言背后，你的眼睛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方贺最后总结收尾道，“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是我的能力还不够，师父之前就告诉过我……” “错了，大错特错。”方贺打断了他的自我剖析，“是预言在告诉你，你要学会接受预言之外的东西。比如，你现在还活着。” 肖橙：！！！所以这到底是怎么绕回来的？！ 但乔辽显然已经消化了他的话，很快就彻底平静下来，重新恢复成之前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 “谢谢，我懂了。”他站起身来，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然后对着方贺恭恭谨谨地深深一揖，“师父临终前告诫过我，会在命外之地得见命外之人，如今既已应验，我的眼睛会看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肖橙：“……”突然玄学，但果然一点也不奇怪呢。 她和方贺本来都没指望乔辽真能看到些什么，也没指望他在这种状态下帮忙，只要他恢复理智，别在他们准备偷家的时候打草惊蛇就够了。 但完全出人意料的是，在他们开门之前，恢复了正常的乔辽再次开口，用笃定的语气说道：“我看到了，他们在墙里，有东西在发光。” 第116章 异度进化（22） 在乔辽开口的瞬间，他的双眼突然淌下两行血泪，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也随之变得更加惨白，甚至蒙上一层死人般的铁青。 “在墙里。”他继续说道，“空间很大，有很多玩家……不对，他们有一大半已经不再是玩家了。还有在发光的东西……是什么？” 他停顿下来，眉头皱得很紧，好像真的在仔细看着些什么东西，并且企图看得更加清晰。 “不行，有东西在干扰我。”血泪越淌越多，他有点支撑不住了，猛地闭上双眼，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看不到更多了，有丧尸，很多丧尸，他们都在墙里。” 肖橙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的样子，欲言又止地问道：“你……你确定没事？” “没事，我说过的，我的眼睛会看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乔辽并不硬撑，有些虚弱地坐在沙发上，“但现在的我并不适合战斗，我会暂时留在这里。” “那我们等会儿回来……” “不用回来，我能看到的。”乔辽随手抹去脸上的两道血痕，摇头打断了肖橙的话，“我知道该去哪里跟你们会合。” 乔辽既然坚持，肖橙和方贺都不好过多干涉他的决定。不清楚丧尸大军大概什么时候折返，他们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如果真是墙里的话……”肖橙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找到虫母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不错的提议，总比漫无目的要好。”方贺点头赞同道。 但在那之前，他们必须要尽快搞定门外的那几只二级丧尸。 二级丧尸已经有了一定的智慧，虽然不像a009那样可以直接语言交流，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容易糊弄。 肖橙仗着自己虫母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把门打开。几乎是刚按动门把手的瞬间，守在楼梯口处的三只丧尸就立刻警惕起来，幽幽地紧盯着门口的位置不放。 它们的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警告声响，知道肖橙稍微探出来，捕捉到她身上的虫母气息，才稍微变得平静一点。 “能听懂我说话吧？”肖橙开始试探着跟他们交流，同时不动声色地门缝开大一点，动作缓慢地向外走去。 其中一只看起来最聪明的丧尸走过来，警觉地往前靠了靠，把她彻底堵在门口，用模糊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不行……不允许……” “是a009让你软禁我吗？”肖橙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同时不动声色地把右手背到身后，从方贺那里接过那柄淬毒的短刀。 丧尸不太能理解软禁的意思，见她执意要出来，固执地再次往前靠去，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呜咽声变得越来越响亮。 “不行……不允许……”它不停地重复着，警告性地挥舞着自己腐烂的手臂，随着它的不断靠近，令人作呕的浓郁腐臭味充斥着肖橙的鼻腔，让她差点都要吐出来了。 “我去，洗洗澡吧你！” 趁着另外两只丧尸的视线都被它遮住，肖橙从一个极度刁钻的角度瞬间出刀，干脆利落地挑破了它的喉管。 刀刃一路往上，从下颌的位置贯穿进去，刺入口腔，再直直地捅进扒在丧尸后脑上的肉球。 肖橙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度舒适的暖流顺着刀刃一路蔓延到自己手上，然后攀着手臂缓缓渗透进体内。 身体里暖洋洋的，这感觉跟吞虫卵的时候有点类似，但被削弱了不少，显然肉球能提供的能量，远不如母虫虫卵那么精粹。 只能说聊胜于无。 丧尸和肉球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悄无声息地死掉了。肖橙一脸嫌弃地从刀背顶住它的身体，在它的掩饰下，对着另外两只丧尸张开手掌。 “无。” 随着她双唇轻启，空气中仿佛回荡起了玄妙的波动。它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响动，就瞬间湮灭了，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进展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肖橙稍微松了口气，把面前的丧尸随手推到旁边去，警觉地看了眼对面敞着的房门，然后招呼方贺出来。 但就算他们把脚步声放得再轻，到底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丧尸。至少方贺没把数量估计错，整整齐齐的五只蜂拥而出，把本就不宽的门彻底堵死。 肖橙：“……”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不聪明是一回事，会叫是另一回事。好在方贺反应够快，在第一只丧尸带头哀嚎出声的瞬间，使用异能静止住时间，把它们完完整整地定在了那里。 肖橙飞快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没吸引到其他楼层丧尸的注意，对着方贺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横握住短刀，借着时间停滞的机会，几巴掌按下丧尸的头颅，唰唰唰迅速斩碎了它们后脑勺上大小不一的肉球。 失去了肉球的控制，五只丧尸瞬间萎靡下去，像是断了电的机器，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方贺还特意去对面房间里检查了一遍，确认完这一层楼的丧尸全部解决，向肖橙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然后率先向塌了一半的七楼走去。 七楼的状况跟他们上一次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墙面上的洞口黑黢黢一片，勉强能够一个人钻进去，里面布满了扭曲的钢筋，一不小心就容易扎个对穿。 “这里面真的会有很大的空间？”肖橙不太相信地探头往里面张望一阵，“这要在里面遇到丧尸，那根本就是送菜的节奏了。” “想开点，你进去很艰难，丧尸进去只会更艰难。”方贺拍了拍肖橙的肩膀，“不过既然乔辽都那么说了，还是进去看看吧，既然连虫母都在里面，往下能找到一个实验基地什么的，好像也并不奇怪？” 肖橙:“……”到底怎么就不奇怪了？！虫母和实验基地那能一样吗？！ 但她还是决定下去看看，实在不行就用异能，毕竟一个无下去，至少二级丧尸是真的会直接无的。 这是什么，这就是底气啊！ 肖橙瞬间就觉得自己又行了，摸黑探进洞口，攀着里面错乱的钢筋，向下面爬去。 第117章 异度进化（23） 墙内的空间比她想象得要大，钢筋彼此交错，恰到好处地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勉强能容下一人爬过。 肖橙和方贺的动作极轻，毕竟这里很容易就会产生回音。他们一路向下，爬了有将近半个小时，却依旧没见到底。 肖橙停下来稍微喘了口气，抬头向上看去。已经基本看不到他们的进来的入口了，这个高度绝对不止七层楼。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她现在已经基本相信了，或许正如乔辽所说，实验室就在这里。 “怎么样？”方贺在上面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加快速度。 肖橙知道现在不该耽误时间，点点头继续向下。又是小半个小时过去，他们终于见到了底。 钢筋之下，是一条昏暗幽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生了锈的沉重铁门，虚掩着露出一道半人宽的门缝，有刺鼻的古怪气味从里面飘出来。 肖橙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口鼻，眉头皱得很紧：“靠，这什么东西，在里面烂了有八百年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不情不愿地凑近了一点，透过门缝向里面看去。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座相当专业的研究所。走廊上装着特制的探头，两侧是玻璃墙隔开的实验室隔间，依稀可以看到正在运转的复杂设备，还有被锁在笼子里，昏睡不醒的玩家。 或者说，是丧尸的俘虏。 空气中飘浮着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火焰，这应该就是乔辽所说的，发光的东西。 研究所里空无一人，里面静得可怕，没看到丧尸，也没看到a009。 “那些都是鬼火吧？但一般不是出现在坟地里的吗，这里为什么也会有？”肖橙有些疑惑地看着它们起起落落。 “说实话，这里跟坟地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方贺回答道。 肖橙:“……”好像也有点道理。 走廊上的探头好像并没有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方贺顶着异能，率先走进去探路。肖橙看着他在里面转了一圈，最后走进最末尾的一个隔间里，过了好半天才出来。 然后他站在门口挥了挥手:“进来！” 看来是真的没有丧尸在这儿了。 肖橙跟着挤进去，这时候方贺已经撤掉异能了，她能听到从两边的隔间里，透过玻璃传出来的嗡嗡电流声。 玩家们背对着玻璃墙，蜷缩在狭窄的铁笼里，身上粘着许多电极片，弯弯绕绕的线路从电极片上牵出来，连接在隔间正中，那个巨大的蛋型机器上。 机器上放着玻璃瓶，瓶内灌满了福尔马林，大小不一的肉球悬浮在液体之中，细长的黑色触须慢悠悠地小幅度摆动着。 “a009不在这里，我刚才找到了监控室，所有的监控都被关闭了。”方贺绕开悬浮着的鬼火，向肖橙走来，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好几道的纸。 是研究所的设计图纸。 图纸上是十三层的高楼，并没有画出这里的布局，肖橙猜这可能是在暴动之后重新建造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深入地下无人打扰。 图纸背后，是负责总领实验的研究员编号，从a001到a009，每人负责不同的领域，a009后面标注的则是异能进化专题研究。 “所以他就是在研究过程中，发现了虫母和异能有关，所以才会产生跟虫母合作，以谋求最终进化的想法？”肖橙感觉他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应该跟剧情线有关，现在的线索还很片面，暂时放到一边吧，我们分头去看看那些玩家。”方贺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推了推隔间的玻璃门。 有一说一，这里的防盗措施讲究的就是信任二字，门也不关，监控也不开，人也不在，可能就是a009摸准了其他丧尸没有捣乱的脑子。 但这对肖橙和方贺来说，节省了不少时间和力气。 就是说，这种信任可以再多来一点。 肖橙随机推开身边的一扇玻璃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地面上横七竖八全是拉的电线，几乎就没有能落脚的地方。锁玩家的铁笼被放在隔间最里面，靠近了才发现，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更小一点。 像个狗笼，甚至还生了锈。 在门外闻到的那股味道正是来自于玩家身上，现在就更加难闻了，肖橙差点被直接呛出了眼泪，屏住呼吸往前又靠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进笼子的空隙里，拽着这个玩家的衣摆，强行给他翻了个身。 他依旧是昏迷不醒，身体翻了过来，脸却仍然固执地朝向里面。右手顺势垂落下来，血肉模糊的手背上，露出闪动着荧光的蓝色数字。 93号。 他的手环已经彻底失去作用了，被砸得粉碎，藕断丝连的屏幕上，依稀可见一个灰扑扑的弹窗，上面只有两个字。 “死亡。” 好像他也确实死透了，毕竟肖橙没听到呼吸和心跳，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他的脉搏。 但a009把尸体摆在这里干什么？ 肖橙有些疑惑不解，若有所感地去拧过93号玩家的脸。 然后她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已经算不上是人的脸了。 脸皮像团起来的抹布一样皱起，所有的五官被拧到了一起，几乎已经完全错位。在除去五官的其他地方，皮肤上覆盖着的，是跟肉球上如出一辙的黑色触须，又长又密，看起来黝黑发亮，十分有光泽。 只有右下颌那一块是秃的，皮肤深深凹陷下去，那是一个牙印，深深地嵌进肉里，看样子好像还很新鲜，殷红的血将滴未滴地坠在那里，就像是被彻底定格住了。 不可能有任何一个活人是这种状态。 肖橙有些后悔把他的脸强行掰过来了，默默的往后退了半步。只是没想到，紧接着93号猛地睁开了扭曲的眼睛。 然而眼眶里也并没有眼球的存在。 茂密的黑色触须从里面冒出毛茬，然后缓慢地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拉长，很快就将他的五官彻底覆盖住了。 右下颌的伤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几根蟹爪状的肉刺，它们窸窸窣窣地活动了一阵，然后猛地向侧边翻去。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 93号的脑袋完完整整脱落下来，兴奋地在笼子里爬了一圈又一圈，样子逐渐脱离人类，变成一只大号肉球。 然后它在正对着肖橙的方向停了下来。 满身触须纠缠在一起，然后猛地散开，射出密密麻麻的几十道水箭。 第118章 异度进化（24） 受到攻击的瞬间，肖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条件反射地抬手应对，将那些来势汹汹的水箭瞬间湮灭在半空中。 攻击失效，肉球蔫蔫地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然后果断放弃，连蹦带跳地返回去，爬到地上那具没有头的身体上，从最软乎的肚子入手，肉刺一挑一嵌，瞬间开膛破肚。 已经腐烂的内脏混着黑红色血水淌出来，淅淅沥沥地溅了一地。肉球的触须被完全打湿，黏糊糊地沾到一起，一绺绺地炸开来，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血腥味和腐臭味再次刺激了肉球，它越发变得兴奋起来，打着滚地吞噬起地上的血污。 耳边回响着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肖橙看得有些反胃，对着肉球和尸体抬起手，不忍直视地说了一句:“无。”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异能失效了。 肉球和尸体都没有消失，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肖橙有些不死心地又来了一次:“无。”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肉球吭哧吭哧吃了半饱，若有所感地整个地仰起来，对着肖橙的方向摆了摆触须，然后重新埋下去，几乎要完全钻进93号被剖开的肚子里。 肖橙表示确实有被嘲讽，但她不知道自己一向无敌的异能，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吃瘪。 是因为他的异能进化了？ 随着93号的身体几乎被完全啃噬干净，肉球开始逐渐涨大起来，表皮被撑薄了不少，看起来颜色浅了许多。 最终肉球定格在篮球大小，它晃晃悠悠地来到铁笼边上，电极片原本被扯落一地，现在随着它挪动的动作，又重新黏附上去。 那个蛋型机器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亮，然后哔哔哔的炸耳的警报声瞬间拉响。 玻璃瓶就在警报声中应声而碎，福尔马林溅了一地，里面泡着的肉球吧唧几下落到地上，像是被砸晕了，好半天才抽搐着重新爬起来。 笼子里的大肉球伸出触须，死死缠绕在铁笼之上，然后用力向两边扯去。笼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最终砰的一下被完全扯开。 肉球底部的肉刺不断拉长，最后像是成了八条那长腿，撑着它站起来，足足有一人多高。 八条腿齐刷刷向肖橙走来，肉球的中间位置裂开一个大洞，一张一合，像嘴一样。 “我的……”它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数不清的水箭在它身侧凝聚成型，“都是我的！” 在那瞬间，肖橙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变得凝滞起来，心脏好像瞬间被揪紧，窒息的感觉在她意识到之前，已经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艹！为什么它的异能等级这么高！ 眼看着铺天盖地的水箭当头袭来，明摆着要给她来个漂亮的万箭穿心。千钧一发之际，时间瞬间凝滞，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伸来，生拉硬拽地把肖橙拎出了隔间。 方贺急促的呼吸声在肖橙耳侧响起，他赶在肉球冲出来之前，一把关上隔间的玻璃门。 肖橙的气息被隔绝在外，肉球瞬间安静下来，十分迷茫地凑到玻璃上转了一圈，但依旧一无所获，于是有些失落地重新缩小身体，慢慢地转了回去。 “靠……什么情况？”肖橙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刚才身体被从里面冻住的滋味简直太可怕了，让她知道现在都心有余悸。 耳边依旧回荡着响亮的警报声，再转头一看，几乎每个隔间内，都发生了跟刚才相同的事情。大大小小的肉球聚集到一起，朝圣般围着那个蛋型机器转圈，而且转得相当有节奏感。 “这些玩家……他们体内的种子成熟了。”方贺的脸色很不好看，眉头蹙得很紧，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更糟糕的是，这些肉球继承了玩家的异能。” “所以a009的异能进化研究，从一开始就是针对这些鬼东西的？”肖橙后知后觉地说道，“那虫母呢？既然它们想对我动手，也就意味着，所谓虫母也不过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话音刚落，研究所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a009套着一件肮脏的白大褂，动作迟缓地从外面走进来，在距离他们数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竖起两根手指，把嘴角向上挑去，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虫母，我以为你会有一定的契约精神，但很遗憾的是，你最终还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肖橙警惕地看着他。 “没关系，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终于成功了，你看这里，满满的都是只属于我的成果！”a009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那张身份卡，然后狞笑着将它一把掰断，“他们都是一群废物！” “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a009。”肖橙脑子里灵光一闪，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是你引发的暴乱？你毁掉了原本的研究所，然后建造了这里？” “这是我的荣耀！”他倨傲地扬起头来，后脑勺上的肉球缓慢地爬到他的头顶，肉刺缓慢向下延伸，刺穿了他的颅骨。 随着肉刺的不断伸长，他身上的皮被缓慢剥离，脱衣服一样被扯落到地上，软趴趴的一层。 皮肉之下，是一具几乎要被虫子蛀穿的枯骨，肉球的触须从骨头的空隙间穿过去，提线木偶一样连接着他的所有关节。 “狗屁的荣耀！”肖橙又被它结结实实恶心了一把，没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半点人样？！” “你懂什么？！这才是最终进化该有的样子！”它被激怒了，发出喑哑的嘶吼声，所有的玻璃门齐齐炸裂开，碎渣四溅。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肉球大军从隔间里涌出来，黑压压一片直奔肖橙和方贺而来。随之当头砸来的，还有各色各样的古怪异能。 “淦！群殴还偷袭，你他妈还讲不讲武德？！”肖橙略有些狼狈地匆忙闪身，躲开一道角度刁钻的风刃。 好巧不巧，一枚闪烁不定的鬼火正好撞在了她的眉心，然后悄无声息地整个没入。 第119章 异度进化（25） 幽蓝的鬼火直直撞入肖橙的眉心，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她的身体。 耳边回响起不真切的呼声，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喃喃低语:“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a009停下了攻击，看着她发出桀桀的怪笑:“亲爱的虫母，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被这种东西缠上的话，就连我也会觉得难办的。” 肖橙现在已经几乎说不出来话了，皮肤表层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就连睫毛和眉毛上，都结出了雪白雪白的霜花。 她的身后浮现出淡蓝色火焰的巨大虚影，火焰正中，一个肢体扭曲的古怪人影逐渐显现出来。 它没有腿和脚，整个下半身都是拧在一起的黑色触须，像虬结交错的古树树根，看起来分外诡异。 但它的上半身已经几乎跟正常人没有差别了，微微闭着眼，脸上遍布着暗红色的条纹状伤疤。 方贺尝试着使用异能，想把她从虚影的控制下解脱出来，但毫无用处。 这不是时间停滞就能解决的，他甚至都没办法靠近，肖橙站在那里，就是个人形冰柜，往外冒着森森寒气，连地面都缓缓附着上零零散散的冰晶。 肖橙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自己可能是到了弥留时刻，意识被彻底封死在脑海深处。 面前是放大了无数倍，趾高气扬的古怪人影，它全身都被鬼火所包裹，在蓝色火焰的映照下，同样闪闪发光的，还有它手背上的蓝色数字。 44号。 这竟然也是个玩家，只不过已经明显失去了自我意识，只剩下夺舍的本能。 肖橙的第一反应是卧槽，第二反应是这数字果然不吉利，第三反应是这性别也不合适吧。 然后紧接着，人影嘶吼着向她扑过来，身侧弥漫着蔫巴巴的小火球，一看就特别次品。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全透明的防护罩陡然出现在肖橙眼前，直到人影重重地撞上去，才隐隐约约地显露出轮廓来。 防护罩上能量流转，人影像被吸铁石强拉过去的铁屑，以一种极尴尬的姿势，死死地被黏在上面，任凭它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它的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大口大口地喘息粗气，但这一切并不影响防护罩的运转，淡蓝的火焰被从它身上剥离下来，化为流体缓慢渗透进防护罩中。 与之相对的，44号玩家的虚影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薄薄一层，像脆弱的皮影，沾在防护罩上无力地摆动着手臂和下半身的触须。 “嗬嗬……我的……”它神志不清地重复着，“我的……” 肖橙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受到的禁锢正在被不断削弱，没一会儿就轻轻松松地彻底摆脱了鬼火的影响。 身体明显感觉到暖和起来，体温缓慢回升，但她的意识并没有立刻离开这里，而是饶有兴趣地晃到44号玩家面前，盯着那团指节大小的肉球，奋力地从他脑袋顶上钻出来。 然后同样被防护罩粘得结结实实，趴在那儿，像一只抽象的黑色蟑螂。 肉球无力地伸展着自己满身的触须，发出吱吱的急促声响，好像是在求救，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没一会儿就彻底停止了动作。 随着它的死亡，44号的体态虽然没有恢复正常，但他的理智似乎正在逐渐回拢，至少他开始说别的话了。 “救……救……救……” 他的眼底诡异地流露出一点神采，死死地盯着肖橙，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显得格外扭曲。他奋力地向她伸长自己的手臂，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他的语调变得越来越诚恳，不断重复着祈求道，“求你救我……我也是……玩家……” 肖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倦了，还没等她转身，一缕几乎化为实质的刀气从身后袭来。 耳边响起一阵破空声，刀气紧贴着她的脸侧划过，随即而来的是一柄银晃晃的餐刀，它干脆利落地带断了肖橙的半缕发丝，然后速度丝毫不减，噗嗤一声深深地嵌进了44号微微张开的嘴。 餐刀钉进防护罩里，尾端剧烈地颤抖几下，然后砰的一声炸开，连带着整片防护罩，还有44号的脑袋都瞬间化为齑粉。 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肉球从炸开的头颅向外爬去，身上长着纤细的触须，颜色稍浅一点，像挤在一起的幼体蜘蛛。 肖橙被恶心了个够呛，直接一波异能给它们全部送走。 然后她相当不悦地转身，眉头皱得死紧，边转边骂:“什么出身，也配在我的意识空间里跑来跑去？跑来跑去就算了，你他妈居然还炸烟花？到底有没有经过我这个主人的……” 转头看到来人的瞬间，她的话彻底戛然而止，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相当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但好像又不完全是自己。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有丝分裂？颅内复制？精神疾病？ 肖橙在那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然后就听到对面的那个“自己”幽幽地开口道:“跑来跑去还炸烟花，你觉得我配吗？” 语气相当熟悉。 虽然之前“她”就出现过不止一次了，但这是肖橙第一次真正见到“她”。 肖橙认错谁都不会认错自己，内心一句卧槽，声音都开始有点发抖了，特别自我怀疑地问道:“所以我是什么时候精神分裂的？” “爱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会帮你自己走进精神病院的。” 肖橙:“……”你最好说的是正经精神病院。 “行了，不要浪费时间。我出来也受到不小的限制，跟你说点正事。不管你有没有察觉到，都是时候告诉你了，这里的所有玩家，并不是全部来自同一条世界线。” “世界线？”肖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乔辽，毕竟只有他与众不同得格外突出。 “理解成平行世界也可以，从某些节点上衍生出的不同可能，然后这些可能会逐渐演化成具备完整逻辑的世界线。所以换句话说，你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线的我。” 肖橙被绕得有点晕:“但是我们现在同时出现了。” “对，所以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存在。”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结束这个副本，你会知道主系统到底要做些什么，如果你跟我做出不同的选择……不会的。” 她突然沉默了一阵，肖橙能感受到她现在淡淡的悲怆。 没等肖橙开口说着什么，面前的她突然开始迅速粉化，一股巨大的斥力迸发而出，将肖橙彻彻底底地推了出去。 意识瞬间回拢，肖橙没控制住身体，猛地一个踉跄，不偏不倚地撞进方贺的怀中。 第120章 异度进化（26） 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肖橙有些茫然地抬头，结果还没等她看到些什么，眼睛突然被方贺抬手捂住了。 他的手掌很烫，肖橙略显无措地眨了眨眼，睫毛划过方贺的掌心，带来的细微刺痒感让他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耳畔除了方贺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了。肖橙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轻轻扒拉了下他的手，略带调侃地问道:“喂，你突然玩什么蒙眼py呢？” “别问，少儿不宜。”方贺轻笑一声，胸腔传来明显的震动，“我这是在保护你格外幼小的心灵。” 肖橙:“……”我他妈信你个鬼。 但方贺不松手，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女孩罢了。 弱小可怜的小姑娘无助地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往方贺胸口上懒懒一靠:“保护吧你。” 方贺没想到她会突然撤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四肢都变得有些僵直起来。 现在肖橙不止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了。 她戏谑地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巧巧地戳了戳他的手背:“某个靠谱的成年男性，我听到了哦，你的心跳乱了。” 话音落下。 方贺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手，欲盖弥彰地往后退了几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想什么呢，怕你心脏病突发噶在这里，对队友的例行关照罢了。”肖橙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心律不齐要趁早关注啊小伙子。” 一边说着，她不忘一边用余光向四处瞟去。一方面是想知道方贺到底不给自己看什么，另一方面是怕真看到什么东西，被冷不丁地恶心一下。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肉球的尸体，死状并没有很凄惨，基本都是一击毙命。角落里，许许多多的肉球堆成一座隆起的尸山，乍一看没什么，再乍一看，尸山底下好像还埋着什么东西。 肖橙难耐好奇地向那边走去，结果刚走没两步，就被方贺一把拽住了。 他穿的是深色衣服，现在靠近了，肖橙才发现衣服已经几乎完全被血浸透了。 难怪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她眉头微皱，暂且把尸山的事情抛到脑后，盯着方贺的眼睛质问道:“你受伤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寒意。 方贺被她看得莫名有些慌，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解释道:“没有受伤，不是我的血。” 见她的眼神中依旧满是狐疑之色，他稍微顿了顿，又紧接着继续说道:“是那些玩家，他们早就死了，现在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 肖橙再次想到那颗炸得粉碎的头颅，看这满地的肉球，方贺多半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甚至当时的情况，只会比自己遇到的更加危急。 但自己的身体甚至没有一点小剐蹭。 结合刚醒来时发生的事，可以想象，方贺应该是全程守在自己身边的。 肖橙心里涌起一股古怪的情绪，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奇怪，于是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 “可惜让a009跑了。”方贺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继续往下说，“他现在好像有些古怪，他的实力被什么影响了，不然不至于直接逃走。我猜……他应该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实验。” “苏欣和许楚呢？你有看到他们吗？”相较于a 009那个变态，肖橙更关心仿佛消失无踪的苏欣和许楚。 但实际上已经不抱有多大期望了，这种情况下，明摆着的凶多吉少。谁知道在肉球掩盖下的尸体中，有没有他们呢？ “没有，他们不在这些玩家中。”方贺轻轻地摇了摇头。 勉强能算个好消息。 肖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接下来呢，我们要去哪里？a009跑了，他估计会对乔辽下手。” “放心吧，不会。”方贺笃定地说道，“而且我已经有头绪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能通关这场副本。” a009逃跑的地方不是外面，而是隐藏在监控室隔间的暗门。 肖橙看着那扇半人多高，隐藏在监控显示屏背后的地道入口，整个人都无语了。 “这他妈是老鼠吗，打这么多洞？”就是说一个大写的离谱，“还这么歪七扭八的，哪个正经人，一天天的光钻地道啊？” “那真是难为你，还觉得a009是个正经人。”方贺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没一会儿就把胳膊收了回来，捻了捻手指上沾着的灰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肖橙有些疑惑地凑近了看。 方贺没让她细看，抬手就把粉末掸了个干净:“骨灰。”他漫不经心地冒出来一句，“你猜他吃什么，才能勉强维持个人样？” 肖橙:“……”这一天天的，尽他妈是些恶心人的事情。 “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吗？”她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建设得差不多，能短暂忽视掉膈应的情绪了。 然后就听方贺幽幽地冒出来一句:“你傻啊，我们走正路啊。” 跟着方贺左拐右拐，一直到从大楼一楼的房间里走出来，肖橙费尽了脑子，都没想明白方贺是怎么摸清这里的奇葩构造的。 “这么神奇的吗？”她眼睁睁看着方贺挪开那个巨大衣柜，露出后面的暗道出口，一脸懵逼地问道“这地方怕不是你造的？” “因为正常人都会选择把暗道设置在距离自己近，且安全的地方。”方贺好整以暇地守在衣柜旁边，“我们比他快，他还没出来，等着就行。” 肖橙:“……”为什么这时候又承认他是个正常人了啊淦！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半点没错。 a009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刚冒了个脑袋，就被堵了个正着。 他整个人呆愣了数秒，然后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让开！你们也不想让你们的同伴受到伤害吧？！” 第121章 异度进化（27） 肖橙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讲道理，为什么一个npc也要用这种调调说话，奇怪的人传人现象又增加了。 但既然他还在用苏欣和许楚来威胁自己，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之前现在还是活着的。 也算是意外之喜。 a009在整个人被堵在暗道出口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看起来有些狼狈。 肖橙没被他威胁到，反而越看越觉得想笑，最终还是没忍住，用胳膊肘捣了捣方贺:“你看他现在像不像个王八。” a009整个丧尸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地想要往外面爬，结果方贺手起刀落，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给他来了一下，肉球的几根触须和他的半绺头发一起，齐齐地飘落下来。 “还要继续吗？”方贺晃了晃手里雪亮的刀刃，“我建议还是不要了吧，毕竟你现在的情况，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想拖延时间，我可是要速战速决的。” “看来你们的同伴对你们来说，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啊。”a009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后脑勺上的肉球像是被他的情绪所影响，触须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显得越来越躁动。底部的肉刺深深往颅骨里面嵌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然而紧接着，它深入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地僵直住了，然后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触及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惊恐地往外挣扎起来。 a009的整块头皮被牵扯着纠结到一起，腐烂的脸皮跟着向后绷紧，眼角和嘴角都几乎快要裂开了。 “我去……他不会要变异了吧？”肖橙盯着他那只充血的完好左眼，顺手抄起旁边的凳子，冲着他的脑门重重砸下。 但众所周知，技能读条是不能被打断的。 凳子腿还没落到a009身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了，蛛网状的裂纹瞬间蔓延，肖橙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手里的凳子就瞬间瓦解成了一堆碎渣。 木屑在空气中轻飘飘的扬起，然后齐刷刷腾的燃烧起来。星星点点的火焰飘浮在肖橙和方贺身侧，想被牵引着，正好将他们圈在正中。 a009后脑勺上的肉球到底没能成功挣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很快就彻底失去了动静，要掉不掉地坠在那里，被他摸索着用力扯落，然后啪叽一下甩到肖橙脚边。 方贺瞳孔猛地一缩，在肉球被甩进来的瞬间，就纵身将肖橙一把扑了出去。 “小心！” 话音未落，所有的火焰围着肉球团团聚拢，吸附在它上面，然后砰的一下猛烈炸开。 整栋大楼都剧烈地震动起来，崩裂的碎石和砖瓦陨星般接连坠落，眼前的景象瞬间被滚滚浓烟掩盖。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巨大的爆炸声让肖橙耳鸣到现在，几乎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她被方贺牢牢地护在身下，能看到他身上散发出极为微弱的白光，像一道防护罩，将火焰和碎石尽数隔绝在外面。 他在使用异能，但显然撑不了太久。 肖橙强迫自己彻底缓过神来，然后集中意志指着那片迅速蔓延的火海，高喝一声:“无！”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肖橙倒吸一口凉气，转眼看去，才发现有一只细长条的红色虫子咬穿了皮肤，正从体内拼命地往外爬。 它好像正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外面的半截身体扭曲着团成一团，然后又猛地伸展开来，剧烈地抖动着。 那阵刺痛很快就演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剧痛，好像全身的神经都被揪紧了，还要给人翻花绳玩。 肖橙整个人都快迷糊了，脑子里一片嗡嗡的，耳鸣声更甚。她好像看到方贺在大声说着些什么，但她什么都听不清，只能尽力用更大的声音回问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下文。 方贺的异能消耗殆尽，一整块的天花板重重砸落下来，轰的一下将他们彻底掩埋。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肖橙在心里给a009竖了个一丝不苟的中指，疼得抽抽还不忘怒骂一句:“去他妈的操蛋的副本。” 肖橙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简直强到令人发指，各种各样的怪被打得稀里哗啦跪地求饶，最后自己独自走过了一条纯黑色的漫长走廊。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破碎的门，有刺眼的光从大大小小的裂缝里透过来，隔着门板，能听到阵阵车水马龙的声音。 熟悉又陌生，让肖橙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有种预感，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脱离这个狗屁游戏世界，然后回到自己原本的正常生活里，没有怪，没有副本，不用整天九死一生提心吊胆，能平凡且安定地一直活到死。 推开这扇门，然后出去。 肖橙能感觉到心里涌起的殷切渴望，她像被蛊惑一般伸出手，触碰向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但她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 内心深处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肖橙，我早说过的，你他妈就是懦夫。” ……懦夫。 肖橙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起来，她微微歪了歪头，疑惑地想道，所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呢？ 她若有所感地猛地回头看去，身后深邃浓郁的黑暗突然缓缓消退，阴影里浮现出几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不算是人影，准确来说应该是尸体。 苏欣，许楚，乔辽还有柳小莹。 他们零零碎碎地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样子，四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然后嘴角猛地向上勾起，跟着肖橙内心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谴责道:“懦夫！” 肖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强忍着内心要哭出来的冲动，踉跄着往退了两步。 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碎裂声响，无数半透明的记忆碎片升腾而起，将肖橙整个人都团团包裹住，却在她即将看清画面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瓦解。 跟着消散的还有那四具尸体。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肖橙有些仓惶地转身，去找那扇已经彻底消失在废墟中的门。 空气中传来几不可查的波动，像是误入了另一片空间，眼前豁然开朗，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血腥味。 方贺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目光悲怆地注视着她，然后缓慢抬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吧，肖橙。” 第122章 异度进化（28） 交易？什么交易？ 肖橙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方贺，她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他也会有如此绝望的时候。 所以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里究竟是幻像，还是被自己遗忘的记忆碎片？ 她现在的思绪一片混乱，脑袋隐隐作痛，然而不等她向那边靠近，所有的景象都瞬间湮灭。 一切重归于混沌，然后她的面前再次出现了那扇门，好像碎得更厉害了，她甚至可以听清外面人的交谈声。 “……橙橙？” 一道温柔的女声撞开所有的嘈杂声响，在肖橙脑海里猛地炸响。 她有瞬间的恍惚，迷茫地想道，所以在脱离副本的正常世界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家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那道温柔的声音继续怂恿着:“开门呀，橙橙，开门才能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回来吧，橙橙，不要任性了，我们都很想你。” 肖橙沉默地站在门前，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伸手摸了一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不是时候。 她垂眼看着自己濡湿的掌心，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那个声音:“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缓慢地一步步往后退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后像是有无数只手在阻拦她。 她在本能里挣扎。 那道声音察觉到她的意图，变得越发急躁且暴戾起来，逐渐卸下来虚假的伪装:“你在做什么？！你这个疯子！滚出去！你敢说你不想离开这里？！” “不，我不敢。”肖橙擦去脸上的泪痕，目光变得异常坚定起来，“我会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 也不是一个人离开。 她不假思索地转身，向远离门的方向跑去，越跑越远，直到把那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彻底甩远。 空气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肖橙的脚步猝尔停止，她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 “你……”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面前的自己神情复杂地苦笑起来:“我早就猜到的，你不会。” “不会？不会什么？”肖橙追问，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快要触碰到真相了，但就是始终差一点关键，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但面前的自己并没有回答，她依旧只是苦笑:“我要消失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后面我就帮不到你了，但是你记住。” 她的身影突然变得格外缥缈起来，然后被一阵冷风呼的一下吹散。 同样被吹散的，还有她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我就是你。” 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肖橙几乎完全没办法站稳，在栽倒之前不自觉地伸手向上抓去。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然后方贺的声音穿透所有的混沌，无比清晰地落到她耳边。 “我在，肖橙。” 肖橙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真他妈的泪流满面。她和方贺被困在角落里，天花板坍塌下来，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的夹角。 有微弱的光亮，透过墙面的缝隙照射进来，照亮了方贺灰扑扑的脸，还有他脸上调侃的笑容。 不得不说，他的脸是真的能打，就算这样也不显得狼狈，反而给人一种ssr－战损版的感觉。 就他妈离谱。 肖橙被他笑得心里发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结果这地方太窄，没掌控好力度，手背砰的一下砸在墙面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手腕处还有被虫母钻出来的伤口，这一下也跟着被牵扯到，又开始往外冒血。 现在肖橙是真的想哭了，这狗比副本简直跟她犯冲，只能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他妈塞牙。 “好可怜啊，小姑娘都疼哭了。”方贺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说特别有苦中作乐的精神，“要不我给你吹吹吧。” 肖橙:“……”吹你个棒槌。 她强忍着疼，胡乱抹了把脸，觉得自己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成熟的二次方:“讲正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字面意思，塌房了。”方贺拍拍身侧堵得特别瓷实的天花板，“换句话说，有的人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这房子都这鬼样子了，塌不塌的我自己看不到吗？”肖橙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下情绪，“我是想让你说点有价值，但我不知道的东西，比如那个鬼丧尸去哪儿了，我们要怎么出去，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这些啊……”方贺认真地思忖片刻，“我不知道。” 肖橙:“……” “没骗你，我不比你昏得晚，就是稍微比你早醒那么两分钟而已。”方贺理直气壮地解释道，神情惬意地倚靠在墙面上，含笑的眼睛在微光下，看起来亮如星子。 肖橙看着他的眼睛，所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梦里看到的方贺，还有面前的方贺。 他们的身影逐渐缓慢重合到一起。 “你会有想死的那天吗？”她突然开口问道，问出来的瞬间连自己都懵了，不是，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说话？我的嘴有它自己的想法？ 方贺先是一愣，然后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突然产生了这么危险的想法？现在的情况虽然危险，但还不至于让人绝望吧？不是，你原来这么脆弱的吗？” 肖橙:“……”我不是我没有，你他妈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方贺好像真的当真了，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我希望我有个活着的队友，也希望我的队友同样有个活着的队友。更何况……” “何况？” 但方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他猛地转头向缝隙那边看去，然后有些释然地笑起来:“放心吧，我们得救了。” 第123章 异度进化（29） 事实证明，两分钟真的可以做许多事情。比如让方贺联系上乔辽，比如让乔辽找到苏欣和许楚，再拉着他们两个一起来救场。 肖橙:“……”所以不要这么玩弄时间啊淦！ 外面传来苏欣兴奋的声音:“都躲着点！我要动手了！” 还不等肖橙反应过来，一柄巨大的铁锤已经咚的一下敲破了墙面，深深地嵌入进来，锤头上尖利的铁刺在她眼前戛然而止，目测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砖石向四周飞溅，方贺好心拽了肖橙一把，把她拉到更靠后一点的角落里。 在接连的三锤子之后，他们终于得以重见光明，略有些刺眼的光照射废墟里，空气中飘浮着细碎的尘埃，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梦幻。 肖橙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一句话还没说，就见苏欣扛着一人多高的大铁锤，逆光站着，用力地冲自己挥了挥手:“快出来啊！不然过一会儿，房子说不定又要塌啦！” 肖橙:“……”也是有点太梦幻过头了。 方贺反应又比她快一波，清掉前面散落的砖石，拽着她从砸穿的墙洞里钻了出去。 肖橙这才发现，这房子塌得有多么稀碎，也就是他们运气好，这几乎是唯一一块还勉强能看的角落了，哪怕再往旁边偏一点，毫无疑问，就要彻彻底底地噶在这里了。 她心有余悸地长长舒了口气，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就听乔辽轻笑一声，抢在她前面说道:“我早就说过的，我知道在哪里跟你们会合。” “对！肖橙你都不想象不到！这个神棍真的好顶哦！一开始我和许楚都以为要死定了！”苏欣像是憋久了，逮着肖橙就开始叽叽喳喳，根本停不下来。 “这里的丧尸都他妈什么变态！它们居然还玩人体改造！还他妈改造自己！”苏欣说到激动的地方，就开始双手比划起来，结果没注意到扛着的大铁锤，整个人被带着往后面坠去。 许楚眼疾手快地一手拽一个，然后一脸无语地把铁锤重新揣到她手上:“长点心吧，铁锤妹妹。” “你变了，现在不是你求着我用具现化的时候了，以前一口一个我苏姐，现在叫我铁锤妹妹。”苏欣泫然欲泣地把铁锤往地上一杵。 肖橙欲言又止地看着地上被砸出来的大坑，真好啊，今天也是队友们友好相处的一天呢。 “现在我们手上的线索，应该是可以相互对上的。”方贺仰头看了看几乎要正悬到头顶上的太阳，“时间不多了，乔辽，你知道丧尸们在哪儿。” “知道的。”乔辽抱着他的拂尘，脸色比之前吊着一口气的样子要好一点，但依旧泛着病态的苍白，“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但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我已经看不到了。” “明明看不到才正常啊！不然每天都生活在剧透里，这得有多无聊！”苏欣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偶尔也要享受一下未知的乐趣嘛，小伙子不要愁眉苦脸，明明我们是在做很有意思的事情！把精神焕发出来！” 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里，能精神焕发的暂时只有她一个。 乔辽就不用说了，现在能站着都是个奇迹。 许楚受了重伤，大半边身体都是血，左上臂被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皮肉外翻，好像是有东西钻进去，又被他自己生生拽了出来。 方贺和肖橙差点被活埋，灰头土脸的，好在没受到什么明面上的伤害。 但是母虫的离开，带走了肖橙几乎全部的经验值，她现在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简单形容一下，就是一个大写的虚。 “走吧，也不是不能打。”方贺开口安慰道。 “但是我的异能……” 话还没说话，就听他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抛开它，肖橙。不要被的设定绑架，毕竟在以往的副本里，你不是一样没有所谓的异能吗？” 在乔辽的带领下，他们离开了这片废墟，往最新的狩猎场赶去。 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近一点，结合前面的刷新规律，显然是越来越向丧尸的大楼靠近。 这也证实了，所谓的狩猎不过是丧尸设置的陷阱。 新的狩猎场是一大片下凹的盆地，想被特意圈出来的角斗场。高度差有点大，肖橙他们站在边缘，一时间没找到下去的路，只能边跑边观察下面的情况。 还活着的玩家并不多了，在丧尸群有意的分隔下，零零散散地陷在包围圈里，基本都是以一敌几十的状态。 丧尸大军悍不畏死，前一个还没彻底的倒下，后面的已经跟着冲上来了。玩家们对抗得有些艰难，但好在他们能够不断地利用结晶补充自己，经验值一路飙升，异能也随之越来越强。 66号俨然是里面最强的攻击力，得到了丧尸群的重点照料，整个人几乎被淹没在其中，只有熊熊燃起的火焰还彰示着她的存活。 “丧尸也在升级。”方贺突然开口道，“玩家使用异能，产生的能量波动在反哺它们。” “养蛊？”肖橙目光迅速扫视着场内，但她根本就没见到a009的身影，“好像……刚才是不是有丧尸复活了？” 她不太确定，毕竟这群丧尸掸眼看去，都丑成了一个鬼样子，要不是那只因为缺胳膊少腿，还顽强地金鸡独立着挠人，贱兮兮的显得格外有特色，她也不能注意到。 “我敲！好像还真的是！”苏欣发出一声惊呼，“他们好像都没察觉到！打得越来越吃力了！我们赶紧过去！” 的确吃力。 就见66号玩家也好像有些体力不支了，火焰逐渐黯淡下去，稍微湮灭了几秒，但就这几秒也是相当致命的。 丧尸们发出欣喜欲狂的嘶吼声，癫狂地挥舞着双臂，张开腥臭的嘴，向她撕咬而来。 场内开始响起玩家们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一个男人后继无力地倒在地上，几乎是瞬间就被层层叠叠的丧尸掩埋住了。 血肉飞溅，不过数秒的功夫，丧尸们像吃饱的蝗虫一样四散而开，咧着沾满碎肉和血污的嘴，加入对别的玩家的包围圈里。 地上只留下一具几乎散架的骸骨。 一点微弱的鬼火从中缓慢飘浮起来。 “艹！又是这鬼东西！” 许楚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从衣角处撕下一块布条，三两下绑在左上臂，勒紧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一时间疼得冷汗直冒。 “苏欣！”他的眼神锐利得像一只狼王，“用具现化！还浪费什么时间，干它丫的！” 第124章 异度进化（30） 肖橙眼睁睁看着许楚后撤几步，稍稍借力，眼皮都没动一下地纵身向下跳去。 苏欣盯着那道鬼火，同样神情严肃，早在他开口之前就做好准备了，一块块悬浮的石头恰到好处地落在许楚脚下，形成一道简易的石梯，一路将他送到下面。 但这显然对苏欣的消耗也不轻，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惨白起来，额头上冒出虚汗，看状态不比乔辽好上多少。 “我们也跟上！”眼看着浮石迅速变得虚幻起来，很快就要彻底消散，方贺当机立断地拽上肖橙，跟着冲了出去。 在他们落入场中的瞬间，整个狩猎场的上空突然回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未识别身份者非法侵入！警告！警告！已自动开启防御机制！狩猎场已封锁！” 所有的丧尸在瞬间停止了动作，放下面前的玩家，齐刷刷转身向肖橙他们三人看来。玩家们得以喘息，不明所以地跟着转头，神情各异地打量着他们三个。 以整个盆地为界，迅速升腾起一道半透明的防护罩，暗光流转，勾勒出上面六边形的蜂巢状结构。 乔辽和苏欣被彻底挡在了外面，试图破开防护罩进来，却被狠狠地弹出去好远，重重砸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肖橙远远地对他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丧尸群中。 许楚本就是奔着那颗鬼火去的，但他伸手用力一抓，鬼火却畅通无阻地从他掌心穿透了过去，甚至还特别嘲讽地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晃晃悠悠地飘到狩猎场的角落。 a009从暗处走了过来，张开嘴猛地将它吸入，然后满脸靥足地眯了眯眼，发出一声夸张做作的喟叹。 丧尸们不约而同地向两边让开，给它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一个个显得无比恭敬，像是迎接自己的王。 a009就顺着那条通道，缓步走了过来，除去脸上和身上的腐肉，它现在看起来已经相当像个人了，表情和动作丝毫没有刚开始的僵硬。 肖橙盯着它头顶顶着的三个巨大红色问号，头一次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算什么？丧尸王？ a009神情倨傲地在距离他们两米远的位置站定，抬手打了个响指，场内的警报声瞬间戛然而止。 “好歹是为我养过虫母的猎物，你值得最基本的尊敬。”他伸出右手食指，慢悠悠地指向肖橙。 在他的手指上，盘旋缠绕着一条迷你蛇般的赤红色生物，看着它头顶凸出的角，肖橙又感觉手腕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我已经成功了，我做到了，现在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a009重新缩回手去，轻缓地抚摸着虫母小小的脑袋，语气瞬间变得阴鸷起来，冷声质问道，“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捣乱呢？” 他的衣服和头发开始无风自动，危险的气息迅速蔓延，躁动不安的能量在他身边波动起来。 空气仿佛都变得扭曲，无数七彩的光点在他身侧缓慢浮现，最后同色聚集在一起，化为数不清的耀眼彩光，彼此勾结交织，缓慢成型。 所有的丧尸都惊惧不安地发出呜呜的声响，恐惧扩散，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伏下去，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颤动起来，然后皮肉开始自动从骨头上剥落，一颗又一颗幽蓝色的鬼火从它们的尸骸中冒出来，朝圣般向a009聚拢。 地面开始震颤，然后迅速开裂。深不见底的裂痕中，密密麻麻的黑色触手攀爬出来，在它们的牵引下，一团团西瓜大小的肉球钻出地面，围绕在a009身边，发出愉悦的吱吱声。 玩家们已经看呆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异变是在肖橙他们进场后才产生的。 “你们做了什么？！”66号惊怒地高声吼道，她现在相当狼狈，脑袋上被砸出了一道豁口，血液顺着往下流，几乎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手里还捏着一根火鞭，但随着a009那边聚集的动静越来越大，整根火鞭都悄无声息地瞬间煙灭，只留下一道轻飘飘的灰烟。 不止是她，其余的玩家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异能好像开始失效了。其中一人突然痛苦地捂住肚子，猛地呕出一团黑乎乎的血。 血泊中央，是一只拉成长条的古怪虫子，它有些不安地蠕动着身体，看起来有点像是水蛭。然后它突然整个地燃烧起来，同样化为一团鬼火，向a009飘去。 这个玩家只是第一个。 紧随其后，包括许楚和方贺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呕血。一团团鬼火升腾而起，悠悠地统一方向而去，看起来场面相当壮观，但肖橙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思。 内心只有唯一一个想法。 怕不是要玩。 a009像是在尽情享用一场饕餮盛宴，鬼火一串串地没入他身体里，肉球们像歌功颂德一样不断跳跃扭动着。 他身后有不同的虚影交替浮现，有时是火海，有时是飓风，有时是层叠的山峦。 最终这些虚影猛地没入他的身体里，他整只丧尸开始无尽地涨大，身形变得越来越扭曲，尖锐的森白骨刺从皮肤中穿透出来。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他发出癫狂的吼叫声，高高地扬起拳头，带着山峦的幻影，向肖橙他们这边重重砸下。 “你他妈！”肖橙瞳孔猛地一缩，不仅自己要躲，而且还要一拖二，带着方贺和许楚一起躲。 好在a009应该还没完全适应新的力量，准头还有点差，一击落空，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反而更加兴奋地扬起第二拳。 “靠！都他妈愣着干嘛？！还能站起来的！干他呀！”肖橙把手里的两个往旁边一甩，顺手从方贺那里摸来短刀，冲着当头砸来的巨大拳头，用力划去！ 第125章 异度进化（31） 刀刃蹭地划过拳头表面，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甚至连皮都没破。 a009发出不屑的冷笑:“这是什么？挠痒痒吗？你以为我还是之前的我吗？！” 他的掌心突然从中间裂开来，扭曲的裂口中，钻出一张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猛地一下叼住刀刃，发出嘎嘣的脆响。 细密的裂纹逐渐蔓延开来，短刀被咬下一块碎片，像薯片一样被那张嘴几口嚼碎咽下，然后一根鲜红的舌头伸了出来，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圈嘴唇。 a009的另一只手也跟着扬了起来，向肖橙狠狠抓去。 眼看着肖橙处于劣势，几乎是避无可避，就在这时，一根细长带刺的鞭子斜斜地飞射而来，在啪嗒的破空声中，死死缠在a009的那只手腕上。 鞭身被瞬间绷紧，肖橙借机躲开攻击，趁着稍微缓口气的功夫，转头向鞭子的主人看去。 竟是66号玩家。 “还愣着干嘛？！别以为我好心想救你，现在就你一个完好无损，给我拿出你的所有战力！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她的嘴角还尚且残留着乌黑的血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萎，但还是几乎用尽了力气，借着鞭子死死拖住a009。 但她同样没能撑太久。 鞭子不堪重负，啪地一下被彻底绞断，连带着她整个人在巨大的惯性下，倏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痛苦地蜷缩在那里开始呕血，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肖橙知道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也并没有浪费她争取来的这几十秒，猛地蓄力，几乎是突破极限地纵身腾跃而起，紧紧握住手里破碎的短刀，拧过刀尖，冲着a009空洞的左眼眼眶，直直刺下。 就在刀刃即将没入其中时，a009突然震怒地嘶吼一声，整个脑袋用力地向后仰去，仰到几乎要折断的程度。 在他反折的脖子上，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一颗头颅大小的纯黑色肉球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骤然炸出无数蛇状的黑色肉虫。它们彼此纠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脑袋发出令人头昏脑涨的嘶鸣声。 在它们的影响下，肖橙的动作不自觉地一抖，刀尖刺偏，堪堪划过肉球的边缘，将一小撮虫子拦腰截断。 腥臭的粘稠液体从截断面缓慢渗出，一滴一滴地落在a009本身的脑袋上。他神情癫狂地大张着嘴，靥足地品味着它们的味道。 “嘿嘿，我的……”他瞪大了自己猩红一片的左眼，用扭曲的姿势死死盯着肖橙。 带着尖锐骨刺的手臂重重横劈在肖橙身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肖橙被一路砸到地上，骨刺噗嗤一下贯穿了她的整个腹部。 她几乎要当场疼昏过去，血液迅速流失，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冷下去。 脑海里几乎是空白一片，没有什么走马灯，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啊……要死了。” a009笑得越来越狂妄，它的脑袋重新拧正过来，跟着那团蛇头一左一右共享脖子，看起来相处得居然还挺和谐。 他收回了手臂，骨刺跟着被拔出来，肖橙的身体被牵引着随之向上，然后再重重砸落到地上。 她猛地咳嗽两声，血块全都从喉咙里向外涌去，几乎堵住了她的呼吸。 原本缠绕在a009指间的虫母慢悠悠地向上爬去，最终落在那团蛇头正上方，好整以暇地盘下来，像是赤红色的冠冕。 地上的那些触手怪跟着蠢蠢欲动起来，一部分开始攻击那些半死不活的玩家，另一部分试探性地向肖橙这边爬来。 第一根触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地上的血，然后上仰着看向虫母的方向，见它没太多反应，于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急不可耐地大口吞食起肖橙淌出的血。 越来越多的触手被血液所吸引，地上的血很快就被吸干了，它们意犹未尽地晃了晃身体，准备直接进攻肖橙本身。 a009突然发出一声呵斥:“适可而止。” 紧接着，虫母有些不悦地晃了晃脑袋，命令那些触手怪全部退下去。 肖橙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但好像是不打算就这么弄死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指望一只变态丧尸能突然大发善心。 果然，a009稍微停顿片刻，随即再次用阴涔涔的语调说道:“我想玩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我需要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来庆贺我来之不易的研究成果。” “这样吧，我将返还你们的异能，顺便赐给你们最后一场狩猎。”他高傲地扬起了头颅，像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虚假的太阳下，一面巨大的显示屏骤然间悬挂下来，屏幕上显示着硕大的血红色数字。 27。 他们还剩下最后二十七名玩家。 原本被隔绝在屏障外的乔辽和苏欣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了起来，毫无缓冲地砸落在地上，当场就昏死过去。 地上的触手怪突然开始迅速分解，一条条触手分解为能量充沛的彩光，迅速没入玩家们的身体里。 就见肖橙也不例外。 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情绪升腾而起，腹部的贯穿伤开始逐渐愈合，脑子里回响着无数细碎的声音。 “我的……杀……哈哈哈哈……都是我的！杀光他们！” 肖橙的神智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无数诡谲的人影扭曲交织，最后都变成了a009的样子，将她团团围在正中。 无数张嘴一开一合，不断地怂恿着:“杀！杀光他们！” 肖橙被吵得头疼，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都他妈闭嘴！” 然后所有的声音真的戛然而止。 过了好久，才响起a009阴鸷的冷笑:“最后一场狩猎，只能活下一人。” 他恢复成了正常人的体型，在他脚下，一道宽大的石柱拔地而起，顶着他一路升到接近太阳的位置。他盘腿坐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群陷入癫狂的玩家，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是这样。”他转头看向虫母，“你看，我在合作前允诺过你的，已经快要实现了。” 第126章 异度进化（32） 肖橙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回了理智，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之前的过度失血也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她现在整个人都虚弱得可怕。 其他的玩家正在逐渐恢复异能，毕竟警惕，但看样子短时间内没打算真的动手。 他们在观望。 事到如今，没人会蠢到直接相信npc的话。 苏欣和乔辽还昏在那里，刚才那下摔得不轻，两人的呼吸都微弱得可怕。肖橙怕他们伤到了内脏，没敢贸然移动他们，而是握着残缺的短刀，守在他们旁边。 不远处，随着异能重新回到体内，方贺和许楚稍微恢复过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立刻向肖橙这边赶来，方贺忧心忡忡地看着肖橙满身的血迹，一度欲言又止，最后哑着嗓子勉强说出来一句:“……疼吗。” 听他声音都在发抖，肖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我还好，反正暂时是死不了，倒是你，怎么就虚成这样了？” 见玩家们迟迟不动手，a009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扩音喇叭，用夸张的语调催促起来:“你们都在发什么呆？不会还以为我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吧？别忘了这场狩猎的规则！一个！最后只能活一个！” 虫母在他耳朵边上吱吱地叫了两声，然后a009突然像受到刺激一样，暴怒地站起来，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你们胆敢忤逆我！谁给你们的胆子忤逆我？！” 紧接着，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两道闪电从他的指尖迅速飞出，快得只能看到残影。它们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两个玩家的脑袋上，砰砰炸出两团血雾。 两具无头的尸体倒在血泊里。 屏幕上的数字猛地一跳，从27变成了25。 还剩下二十五个玩家。 a009像是终于舒了口气，快意地指着下面大笑起来:“忤逆我！这就是下场！既然你们不喜欢主动，那我也可以再额外加上一条狩猎规则！五分钟！如果我连续五分钟都没有看到满意的东西，那我会亲自拿走你们的命！”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滞。 血腥味弥散开来，像悬在玩家头顶上的刀。 “妈的！动手！动手至少还有一条活路！”有人终于忍受不住地吼出声来，异能瞬间喷薄而出，向距离他最近的一名玩家袭去。 “对不住了！副本里命是靠自己争的！”他抢占了先手，趁着对方反应不及，摧枯拉朽的一波攻击，差不多直接要了对方的半条命。 随着这边开始动手，越来越多的玩家被卷入进去，一时间竟只有肖橙他们这边相对平静。 “不能这样下去。”许楚眉头紧锁，“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继续这样自相残杀，只会让我们死得更早。” 道理他们都懂，但现在的情况基本无解。 a009自然不会放他们在这里岁月静好，继续用扩音喇叭大声怂恿着其他玩家。 “你们都瞎了吗？那边可是有两个半死不活的人！送分项都不要吗！过去啊，你们在犹豫些什么，或许要这样说吗？他们中间死掉任意一个，我都会考虑增加一个存活名额哦？” “艹！我们跟他有仇吗？！”肖橙没忍住爆了粗口，死死地盯着石柱上的a009，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揪下来扒皮抽筋。 然后再转念一想，好像还真他妈跟他有仇。 眼看着那群玩家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先联手来把他们几个干掉。 一命换一命的诱惑太大了。 更何况，仅仅只要牺牲掉五个素不相识的玩家而已。 “你们疯了吗？！居然相信它的鬼话？！你们真以为杀到最后，就真的能活下来吗？！”肖橙用警告的视线扫视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人。 这些玩家或多或少都见识过他们的能力，知道一个都不好惹，现在又摸不清他们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一时间竟真的没人再敢往前了。 虫母再次短促地叫了两声，听那调调就不像什么好话。 a009暴躁地挠了挠头:“废物！蠢货！怎么会有你们这种无趣的货色！既然这样……既然这样……”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双手叉着腰狂妄肆意地大笑起来。 肖橙本来还在想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突然感觉感觉背后一凉，后心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去，就见苏欣的半条手臂都化为骨刺，锐利的尖端已经没入皮肉，有血向外涌流而出。 她的瞳孔泛着不正常的黑色，已经看不到眼白了，脸上浮现起一层灰蒙蒙的死气。她还在继续用力，但骨刺被方贺紧紧握住，竟根本没办法再进半寸。 “嗬……嗬……” 她的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声响，骨刺的边缘悄然变得锋利起来，最后化为闪着寒光的利刃，深深嵌进方贺的掌心。 鲜血汩汩地涌流而出，顺着惨白的骨刃滴在地上。肖橙深吸一口气，强自平定了情绪，手指轻轻点了上去，缓声道:“无。” 一道灰黑色的诡异雾气从苏欣身上拔除出来，骨刺彻底消失，只剩下半截空荡荡的衣袖。许楚一把揽住昏迷倒地的苏欣，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乔辽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扑身向肖橙袭去。 就在这时，他的拂尘突然爆射而出，迅速蔓延开的白须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像结成一枚茧，只有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 白须越扣越紧，深深地勒紧皮肉里，很快就有血渗出来，将拂尘整个地濡湿成鲜红一片。 乔辽在剧痛中，挣扎着勉强找回一丝神智。 他的眼角淌下两行血泪，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太阳……去看那个太阳……” 太阳。 肖橙和方贺齐刷刷抬头向上看去，那轮虚假的太阳高悬在头顶，散发出幽冷的光芒。 “不对……全都不对……”方贺突然喃喃地说道，“这不是他的副本，他却在这里掌控规则。” “什么意思？”肖橙连忙追问道。 然后就见方贺突然无比笃定地开口:“那不是太阳，那是副本的核心所在，他通过这个才能制定规则。” 石柱之上，a009爆发出不安的吼声:“你们在做什么？！动手！全都给我动手！” 但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66号率先向肖橙他们这边走来，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如果你们真的找到离开副本的方法，我会配合。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不行，我不介意去赌他信守诺言的可能。” 肖橙没有回答她，只是无比认真地看着方贺:“所以我要怎么做？” 方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你要从他手里，夺回那个太阳。” 第127章 异度进化（33） 太阳。 通关的关键原来一直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肖橙仰起头来，高高在上的a009在她的视野中，显得无比渺小，像是嵌在人造太阳中的黑子。 他怒不可遏地用力挥舞着手臂，大声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你们都在做梦！做梦！我就是这里至高无上的王！” 但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肖橙反而稍微松了口气，她知道方贺应该是猜对了。 “我们要上去。”她看着那根高耸入云的石柱，“异能的来源应该是他的第二个脑袋，现在根本搞不动a009，必须要先弄死虫母。” “就目前来看，还不清楚他到底能对我们的异能，操控到什么程度。如果苏欣和乔辽的情况不是个例……”方贺环顾着周围神情各异的玩家。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但既然他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袭击你，这就恰恰说明，你处在他的控制之外，甚至更进一步地猜测，他对你异能的控制力也极为微弱。” “因为我后期的异能进化，能量基本来源于虫母？”肖橙推测道，“而你们的进化，则是更多依赖于丧尸体内的晶体，所以他才有能力通过这个，反过来操控你们的异能！” “可能性很大。”方贺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肖橙。我会配合你攻击，抓准时机，务必要让他无得干干净净。” 肖橙如今的体力和速度已经被强化到了新的阶段，踩着石柱的柱身，借力几下腾跃，眼看着与a009之间的距离便拉近了一大截。 a009似乎是没料到她真的敢上，在短暂的惊诧过后，立刻抬手发动了攻击。 瞬间狂风四起，风沙肆虐着向肖橙袭去，夹杂的砂子像刀片一样划过她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密密麻麻的水箭瞬间凝结成型，然后迅速蒙上一层冰晶，齐齐坠落而下。寒意席卷了肖橙的全身，从身上的细碎伤口中渗透进去，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冻住。 肖橙猛地打了个冷颤，动作瞬间凝滞，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就在她的身体即将被贯穿之时，一道迅猛的火龙嘶吼着升腾而起，盘旋在她身侧，将风沙和冰箭完完全全地彻底湮灭。 石柱下方，66号还有剩下几个火系异能的玩家，苍白着脸色，勉力支撑着那条火龙，不让它在a009的异能冲击下散开。 炽热的火焰环绕在肖橙周身，将她与外围的攻击隔离开来，同时带来恰到好处的丝丝暖意，让她僵直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 她在下坠的过程中，猛地拧转腰身，借力在石柱表面垫步一踏，整个人又猛地向上蹿了一大截。 “废物！蠢货！你们这帮丑陋的瓢虫在做些什么？！”a009无比愤怒地嘶吼起来。 另一颗脑袋上的虫母张了张嘴，摆着脑袋特别人性化地打了个哈欠，发出几声短促的吱吱声，明摆着在嘲讽他。 这简直无异于火上浇油。 a009猛地高举起双臂，看起来像是他托举起了整颗太阳。 冰冷光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然后这道金边逐渐开始分解，七道彩色的光轮缓慢在他背后浮现，光晕流转，显得格外梦幻。 “艹，这他妈大光相都出来了？！”肖橙被晃得眼睛一阵刺痛，感觉整个人不好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那七道光轮越来越耀眼，环绕在她身边的火龙逐渐开始浅淡下去，肉眼可见地变得微弱起来。 “你们竟然妄图用我赋予的东西，来反抗于我！”a009用无比狂妄的声音大声说道，“蠢货！一群赤裸裸的蠢货！” 一颗颗乒乓球大小的光弹从光轮中剥离出来，围绕着他，滴溜溜地不住转动着。 空气中随之掀起一阵飓风，肖橙的视线彻底被模糊住了，眼前的所有东西仿佛都变了样，分解成一粒粒细小的彩色光珠，边界模糊地彼此交织在一起。 不过是刹那间，那些大大小小的光珠突然躁动起来，铺天盖地地向下砸来。越靠近肖橙，那些光珠变得越大，最后像一座座凝实的山头，毫无保留地重重落下。 “靠！你又不是如来佛，瞎玩什么五指山！”在周围火龙彻底消散的瞬间，肖橙猛地抬手，大喝一声，“都他妈的给我无！” 方贺在下面同时使用了异能，时间随之短暂地停滞了一瞬。就当她话音刚落，所有的光球开始迅速瓦解，越分越小，最后变成肉眼根本无法辨别的微粒，彻底消散地无影无踪。 肖橙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可以，来不及犹豫，借着这一点微妙的时差，两手用力一撑，纵身翻上了那道石柱。 “放弃吧，a009。”刀刃破损的短刀直直抵在a009的眉心，肖橙稍微喘了口气，用刀尖在他额头上轻微地比划两下，“我都已经上来了，还他妈瞎折腾什么呀？” 刚才就是防着他再玩控制玩家背刺这一手，只有肖橙来到了石柱顶上，独自一人直接面对a009。 这是个相当冒险的决定，但肖橙相信富贵险中求。 “你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轻松拿捏我了吗？”a009突然发出一阵不屑的冷笑，甚至特别主动地往前进了半步。 原本就抵在他眉心的刀尖这下彻底没进皮肉，黑红的腐血顺着刀尖蜿蜒而下，将他的脸分成一左一右的两边。 瞎了的那只右眼黑洞洞的，肖橙却仿佛从那里面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凝视。 第二颗脑袋上的虫母专心致志看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在感觉到肖橙身体里残留的熟悉气息后，亲昵地凑过去，想要蹭蹭她的手指。 “我当然知道你的弱点不在这里。”肖橙把刀尖从a009的眉心拔出来，手臂缓缓下移，移到它的心口处，不怎么走心地比划了两下。 然后她一脸阴冷地笑了笑，在他越来越阴鸷的眼神注视下，用刀尖抵住了他那只完好的左眼。 第128章 异度进化（完） a009的身体瞬间僵直住。 他的手臂抬了一半，又机械地缓缓落下。 然后他扯出一个空泛的微笑来:“你这是要做什么？别忘了我的右眼也同样是被你们毁掉的。” “对嘛，所以我觉得无用的左眼也跟着毁掉好了。”肖橙回给他一个同样冰冷的笑容，“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才会有对称的美感吗，我伟大的科学怪人？” 不等a009开口，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再度说道:“对了，能造出丧尸这种东西，还把自己改造成这种不人不鬼的丑样子，你多半也是没有什么审美的。” “你竟敢侮辱我的杰作。”a009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阴鸷。就连虫母也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侮辱，警告地对着肖橙哈气。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拿捏我？”a009死死地盯着肖橙。 抵在他眼皮上的短刀再难寸近，原本就破损的刀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细密的蛛网状裂痕蔓延开来，细小的刀刃碎片从刀尖开始剥落，被a009不屑地抬手接住，然后用力捏成了齑粉。 肖橙的手中只剩下一把刀柄。 “废物！”a009狂妄地大笑起来，“就像你们一样！猎物也妄图翻身？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他想从肖橙的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惊惧的表情。 但并没有。 肖橙有些可惜地看着手里残缺的刀柄，这是方贺的刀，质量还不错，颜值也可以。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的来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轻飘飘地往石柱下瞥去。 太高了，看不清人影，全都是一个个零散的小黑点。 但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方贺。 果然，帅的人放在哪里都相当有辨识度，就算是小黑点，那他也是最赏心悦目的小黑点。 肖橙在这里胡思乱想，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a009被她吊儿郎当的态度彻底触怒了，抬起手臂猛地钳住她的脖子。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他的眼睛瞪很大，唯一完好的左眼眼球几乎都要从眼眶中脱落下来了。 “啊，你会。”他事实上没怎么用力，肖橙甚至还能勉强地点头回应下他，“你才不是杀不了我，而是想短暂地让我活一会儿嘛，我知道。” a009沉默了片刻，死死地凝视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 “知道什么？”肖橙一脸无辜地装傻，“别瞎说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把偷来的核心藏在了左眼，不知道你跟虫母的交易，也不知道你被它所控制……甚至连曾经做过虫母宿体的我都不敢杀。” 最后肖橙还没忘再给他补一刀:“你说你，怎么怂成这个鬼样子呢？” a009的手瞬间锁紧:“谁说我不敢？！” 然而紧接着，一直平和友善的虫母突然暴怒地长开大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好几层尖齿，猛地弹起上身，在他脸颊上撕扯下一大块皮肉，露出里面腐烂的猩红色组织。 黑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淌下来，越淌越快，让本来就不太像人的a009变得更不像人了。 肖橙感觉自己已经被他用眼神凌迟了无数次，然后脖子上的力道猛地一松，悬在他背后的七道光轮也瞬间散去。 虫母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至少a009短时间内，应该是暂时没办法使用源于虫母的异能了。 肖橙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目光挪向虫母，突然感觉相比丧尸，这虫子小小的还挺眉清目秀。 “放弃这个蠢货算了，你跟我合作吧。”肖橙怂恿道，“真的，跟我联手干掉它，反正我通完关就走了，这里就是你一只虫的天下了！” 虫母慢悠悠地晃着身子，嘴里嚼着刚才撕下来的那块肉，吱吱地叫了两声，看样子好像确实有些意动。 “你不能背叛我们的交易！”a009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说什么屁话呢，交易交易，一手钱一手货的事情，结束就结束了，你还想把人家在你那破船上绑一辈子？开玩笑呢吧？”肖橙义正言辞地谴责道。 她摩挲着手里的刀柄，仿佛真的特别为虫母感到不平，认认真真地给它算账。 “你看你，这生意做得多亏啊，你给了他异能，给了他手下，他给了你什么？屑都不掉一点的大饼吗？还是跟我合作比较好，我甚至都不要你做什么，只要……撤掉他对异能的控制权。” “我知道你能做到，玩家的异能借由丧尸体内的结晶升级，没关系，释放掉这部分的能量就好了，全员初始化嘛，就当他们在替你打工。” 母虫停止了晃动，直勾勾地看着肖橙，突然口吐人言:“你知道的不少。” 声音有点熟悉，肖橙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原来就他妈是那个电子脸。 但她还是特别礼貌地微笑道:“还好你不是在说，我知道得太多了。” 母虫突然发出尖细的笑声来:“我答应！我答应跟你的交易！但仅限于初始化他们的异能！至于之后，至于之后……” 它的身体连同a009的第二颗脑袋一起，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我会等着接收这里的所有权！如果你骗我，那就……永久地留在这里吧，正巧，你是个不错的宿体。” 肖橙看着一脸错愕的a009，脸上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来:“这就够了。” 她扬起手里的刀柄，向着丧尸的左眼用力捅去。微弱的斑斑亮光汇聚起来，在刀柄上组成缩小版的菜刀刀刃，深深地捅进a009的眼眶。 噗嗤一声轻响。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从裂开的眼球里脱落下来，自动飘浮着，没入天上的那轮太阳。 阳光瞬间恢复了原有的温度，落在a009身上，将他的皮肉腐蚀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出来，肖橙拔出带血的迷你菜刀，一脚把彻底失去行动力的a009踹翻。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没有刀刃的刀就捅不死人吧！”刀刃缓慢消散，肖橙把刀柄好好收起来，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在他脸上踩了一脚。 说实话，她想这么做好久了。 “那么接下来……”她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向那轮太阳。 太阳正中有一道不怎么显眼的空白，上面原本有字迹，写着的是之前a009设下的规则，但现在字迹已经缓慢消退了。 它在等待新的规则。 新的规则。 肖橙勾了勾嘴唇，她缓慢地抬起右手，耳边响起虫母愤怒不已的嘶吼声。 狂风席卷而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但她在风中岿然不动，然后轻声对着太阳说。 “无。” 第129章 休憩地－主线任务已开启 虚假的太阳连带着整个副本，都开始逐渐瓦解。虫母的怒吼声并没有存在太久，在太阳缺失了一个角落的时候，彻底消失了。 石柱越来越矮，仿佛被一层层削了下去，肖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脱力地在它边缘处坐了下来，垂眼看着下面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难掩欣喜的玩家们。 苏欣已经醒了，只不过少了半截胳膊，表情不自然地躲避着肖橙的眼神，显然是知道之前被a009操控，差点偷袭杀掉她的事情了。 肖橙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从石柱上跳下去，然后走到她面前，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晃了晃手里的刀柄:“苏欣，该怎么说呢，你的异能超厉害的。” “肖橙，我……”苏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现在不仅是那只变态丧尸，整个副本好像都要没有了。”肖橙用一个虚抱的动作，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那么舍不得我，那就希望下个副本再见吧。” 副本的消散快要结束了，白雾渐起，已经有玩家开始载出。没多久，他们几个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我们还会再见的。”乔辽抱着自己的拂尘，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那就下次再见。”肖橙挥手跟他们依次告别。 最后是方贺。 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雾气里，看上去有点不太真切，仿佛随时都要随风飘走的样子。 肖橙鬼使神差地伸手，拽住了他的半截衣袖:“你……” 话没说出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根一烫，猛地把手缩回来，不太自在地干笑两声。 “肖橙。”方贺叹了口气，在叹息声后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什么？”肖橙没听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但方贺并没有再次重复，他淡淡地吐出一句:“算了。”然后在完全消失之前，伸手虚虚地揉了下肖橙的头发，“其实你也很厉害。” 肖橙被他一番操作弄得有点懵，但还没来得再说些什么，眼前猛地一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彻底脱离了副本，回到了她的休憩地。 说实话，她一开始都不敢相信，这居然还真是她自己的休憩地。她记得在进入副本之前，地上还没有堆着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气球。 悬在那儿的屏幕猛地一亮，跳动着七彩的迪厅版灯光，耳边猛地响起一阵礼炮声和掌声，所有的气球缓慢飘浮到天花板上，然后砰的炸开。 纷纷扬扬的彩色亮片洒落下来，肖橙一脸无语地抖掉卡在她头顶的那一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在周围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亮片和气球碎片被自动回收，电子屏也不闪了，迅速更新出这次副本的结算信息。 【逃杀副本:异度进化】 【玩家人数/存活人数：27/100】 【基础积分：27分】 【隐藏积分：5分】 【系统评价：你已经是个成熟的靠谱玩家了，但请务必记得爱惜副本。】 【恭喜解锁成就：副本杀手，奖励暂无。】 肖橙:“……”这什么鬼成就，听起来自己好像有多凶神恶煞一样。 不过这波积分入账确实是香，她想起了道具的事情，点进商城的选项框，结果暼了没两眼就退出来了。 买不起，真的买不起。 她再一次被迫直面了自己的贫穷。 这场副本吃不好睡不好，让她都精疲力尽，往床上一栽，随着整个人都开始放松，疲倦感立刻袭来。 快睡着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被子居然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新被子，还是自己带进副本的那条。如果是后者，那它也是进过副本的优秀被子了。 肖橙没头没尾地想着，然后眼皮越来越重，很快就睡熟了过去。 她是被屏幕发出的尖锐铃声吵醒的。 此时距离下一场副本开始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她一边惊讶于自己居然又睡了这么久，一边抬头向屏幕看去，说实话，在经历了之前的副本之后，她现在对电子屏这种东西好像有点ptsd。 尤其是上面还蹦跶着一个血红血红的电子眼球。 跟挂在外面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然后眼球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听起来特别的男女老少。 “亲爱的玩家，祝您日安。如您所见，我是这里的主脑，或许你们更愿意称我为系统。” “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前期必要的能量积累已经完成，接下来这里将会对其他空间单向关闭，也就意味着，不会再进入新的玩家。” “各位，你们是通过层层筛选，得以存活至今的精英玩家。欢迎来到碎片世界，主线任务正式开启，祝您游戏愉快。” 眼球啪的消失在屏幕上，取而代之的一根十分漫长的进度条，目前的节点在百分之十，进度条尽头的位置，挂着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论坛界面自动弹出，置顶的帖子变成那个需要一万查看积分的震惊！这就是碎片世界的真相！。 紧接着弹出来一个特别醒目的窗口:“论坛大酬宾活动！折上折！打骨折！查看置顶帖仅需十个积分，您还在犹豫什么！” 然后又弹出来一个窗口:“买它！买它！” 然后整个界面猛地一跳，自动扣款点进帖子一气呵成，甚至肖橙还没反应过来，积分就被扣了。 肖橙瞳孔地震。 十个积分！ 为什么还带这么强买强卖的啊淦？！ 论坛自然是不支持退款的，肖橙苦着脸去看那条价值惊人的帖子。 发帖人:方贺（已选择匿名，匿名失效。） 肖橙:“……”也不能说这积分花得不值。 但方贺以后在副本里，怕不是要彻底地失去姓名了。 帖子的主要内容，跟肖橙从另一个人那里听来得差不多，甚至还要更详细一点。 碎片世界，实际上曾经真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甚至延伸出了无数的平行世界线，但有一天它突然开始崩灭。 而他们这些玩家，就是主系统为了自救，从不同的平行世界线里，有选择性地强制抓取过来的。 他们被卷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救世。 肖橙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厉害的样子，有实习证明吗？” 不过她确实已经好奇起来了，目前已知的乔辽绝对来自另外的世界线，那么方贺和自己呢？自己虽然失了忆，但看平时方贺的行为举止，也不像跟自己隔了世界线的样子。 说不定问问他，还真能找到关于自己记忆的线索。 肖橙打定了主意，叉掉帖子的界面，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难掩期待地等待着新副本的载入。 第130章 暗黑童话（1） 肖橙抬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打量着面前这栋过于梦幻的糖果屋。 是真的糖果屋，整个房子背靠一整片幽深的森林，矗立在碧绿碧绿的绵软草坪上，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房子里面的情景。一家三口坐在长餐桌旁，闭着眼睛虔诚祷告着。 男孩年纪很小，悄悄睁开眼睛，盯着摆在桌子正中的鲜美肉汤，有些迫不及待地摸了摸自己的碗碟。 他们的祷告并没有持续太久，男孩的父亲动作夸张地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流露出沉醉的表情来。 “好香啊。” 他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落在肖橙耳边，显得无比清晰。 然后他为自己盛了一碗汤，顾不得烫，急不可耐地喝下去一大口，然后再次喟叹一声:“真的好香啊。” 男孩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碗，不自觉地露出羡艳的表情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的母亲，然后低声问道:“我能喝吗？妈妈。” “当然可以，亲爱的。”女人神情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转头正对上肖橙的视线，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不过，要先邀请迷途的旅客进来休息一会儿才好。” 她话音刚落，肖橙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各位玩家请注意，存活副本暗黑童话已载入，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与此同时，落地窗上缓缓浮现出一行鲜红的字迹，或许是为了应景，笔触很可爱，散发着草莓果酱的甜香，整个地看起来又q又弹。 【玩家请注意，游戏正式开始。】 【规则1：严谨自相残杀】 【规则2：有规则，但不明显】 【规则3：请自行前往目的地】 肖橙被这没头没尾的规则，弄得一脸懵逼，更主要的是她根本就没有见到别的玩家。 这是单人副本？还是说要先走单人剧情？ 但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给她时间了。小男孩听了他妈妈的话，顺从地跑到屋外，站在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尊敬的旅人啊，我的母亲邀请您进屋共进午餐。为了我能享用到美味的肉汤，请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说实话，肖橙不是很想答应。 但情况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容不得她不答应。 相较于男孩的眼里只有汤，他的父母显得更加热情，甚至于热情到了虚伪的地步。 “啊！年轻的旅人啊！你拥有多么令人惊叹的美貌！而比美貌更令人惊叹的，是你那无与伦比的勇气！赞美上帝，请赐福于他完美的造物！” 女人说话的方式奇奇怪怪，让肖橙有点尴尬，尴尬中还额外地多了一些不好意思。 毕竟谁能拒绝彩虹屁呢。 她在男女主人盛情邀请下，在长餐桌边上坐下。 女主人拿出一套新的餐具，甚至亲自动手给她盛了一碗汤。 “上帝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祷告，才会让您出现在我的家门！”她用恳切的语调说道。 不得不说，肉汤真的很香，处理得很干净，没有残留一点腥味。 肖橙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看着在乳白色的汤里，上下浮沉的半截手指，十分认真地想道，如果食材不是人的话，那就更好了。 “怎么了？您怎么不喝呢？”女主人察觉到了她的迟疑，略显急促地催促道，“这么鲜美的肉汤，可不能浪费啊！” 另一头，男主人已经接连喝了三四碗，吐出的肉骨头堆在他面前，森白一片。男孩看着少了一半的汤锅，看着自己空荡荡的碗，撇着嘴几乎快要哭了。 肖橙知道时候发扬一下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了。 她面带微笑，把自己的碗推到男孩前面:“喝吧，你好像已经想喝很久了。” 男孩猛地仰起头来，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诧表情，然后急切地把汤碗端起来，猛地喝了一大口。 他嚼着那半截手指，眯着眼睛发出靥足的叹息:“好香啊，妈妈。好香啊，爸爸。” 然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咀嚼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痛哭流涕地把指骨吐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转头看着肖橙，抽噎着说道:“好香啊，姐姐。” 肖橙微笑地轻抚着他的脑袋，声音捏得格外温柔:“不用谢，你看你，都好吃哭了。” 男主人喝汤的动静越来越大，到最后干脆直接抱过汤锅，怼着锅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发出巨大的声响。 女主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声音听上去冷得像冰:“尊敬的客人，这么美味的汤，您确定不要享用吗？” 确定，无比确定。 肖橙在内心疯狂点头，但表面上还是要保持优雅和风度。 “其实是这样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上帝发过誓，信女要一生荤素搭配，以示对上帝的敬畏。肉汤很美味，但相当可惜的是，这不是荤素搭配啊。”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可惜的神情来。 女主人阴鸷地看了她许久，然后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微笑。 “就算如此，也不能让我们尊贵的客人感觉到怠慢。”她伸手从围裙底下掏出一个硕大鲜红的苹果，双手捧到肖橙面前，“请尽情享用这只苹果吧，很甜的，真的很甜。” 吃还是不吃，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已知副本名字叫暗黑童话。 再已知童话里基本就没有能吃的苹果。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肖橙从女主人那里接过苹果，露出被吸引住的表情。 “多么精致的存在啊，做为一个苹果，它居然能长得这么苹果！” 女主人的笑容快绷不住了:“吃吧，尊贵的客人。” “感谢您的好意，但这么完美的苹果，应该去侍奉上帝，而不是浪费在我的身上。”肖橙言辞恳切地摇着头说道，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男孩。 “这么可爱的孩子，一定得到了上帝的赐福，那我就跟随上帝的意志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苹果塞到男孩手里，面对他受宠若惊的表情，露出真诚且鼓励的笑容。 第131章 暗黑童话（2） 男孩接过那颗红艳艳的苹果，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一时间竟感动到无语凝噎。 “放心，孩子，你可以大胆地吃。”肖橙一脸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女主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笑容:“这样不太好吧？这是对客人的不尊重。” “没关系，我这人一向宾至如归。”肖橙看着男孩想吃又不敢的样子，继续怂恿道，“吃吧吃吧，你妈不会怪你的。” 男孩终究是没抵抗住诱惑，顶着女主人吃人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苹果。 殷红的液体随着咀嚼的动作，从他嘴边溢出来，啪嗒啪嗒地淌了一地，缓慢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人形。 他手中的苹果逐渐干瘪下去，在肖橙眼中幻化成一颗迷你人头，后脑勺已经被啃去了一半，但还是睁大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好，疼，啊。” 人头说话的时候，嘴型夸张得咧到很大，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跟男孩啃食的清脆声响混在一起。 咔嗞咔嗞。 咔嗞咔嗞。 女主人突然暴跳如雷地扑上去，高高扬起巴掌，猛地拍掉了男孩手里的苹果。 还有他的脑袋。 男孩一脸懵懂，四分五裂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脑袋和苹果一起，骨碌碌滚到了肖橙的脚边，一大一小两张嘴正对着她，出奇一致地开合着:“好疼啊，好疼啊。” “愿上帝原谅我们一家，竟然在尊贵的客人面前如此失态。”女主人的怒气得到了发泄，又恢复到之前贤妻良母的样子，弯腰把地上那堆凌乱的肢体挨个捡了起来。 然后开始拼接。 肖橙:“……”这已经不是失态的问题了吧淦？！ 女主人拼接的动作相当熟练，断口处缓慢地自动粘合起来，竟然真的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最后是头颅。 她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特别虔诚地碰起了地上的…… 苹果。 肖橙:“……”拿错了啊大姐！你要把你的儿子变成什么啊大姐？！ 阿巴阿巴的迷你人头被放在了脖子的断口处，突然开始逐渐变大，直到恢复正常大小。 嫩红的肉芽将它们连接到一起，最后简直变得天衣无缝。 肖橙眼睁睁看着男孩原本的人头逐渐萎缩，最后变成一个即将腐烂的苹果。 喝完汤的男主人终于离开了餐桌，打着响亮的饱嗝，双眼猩红地走过来，把苹果捡起来，随手抹了抹它表面的脏污。 “这种东西配不上我们尊贵的客人。”他对肖橙讨好地笑了笑，表情很夸张，露出卡在牙缝里的肉丝，“但正好我还需要一点餐后水果。” “你说得对。”肖橙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女主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在男主人走过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变得无比烦闷，而这种烦闷在他捡起苹果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她伸着锐利的指甲，尖叫着扑了过去，一爪子撩出几道长长的血痕。 男主人显然受不得这种委屈，苹果也不要了，随手往旁边一扔，揪着女主人的头发，开始跟她对打。 肖橙:“……”这他妈什么家庭伦理剧。 换了个脑袋的男孩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一幕，木着脸跑过去，捡起地上那颗摔烂的苹果，然后回到餐桌边，沉默地收拾起吃剩的骨头。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把所有的骨头聚拢起来，连同苹果一起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捧着它们跑出了门外。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肖橙看着他徒手挖坑，把骨头全部埋了下去。 他用浮土堆出一个微微隆起的坟墓，然后双手交握，闭着眼睛虔诚地开始祷告。 一棵碧绿碧绿的嫩芽破土而出，然后蹭蹭地迅速生长起来，长成一根极端粗壮的藤蔓，另一端没入看不到尽头的天空中去。 男孩的脸上突然露出极端欣喜的表情，然后他猛地跳起来，双手攀住藤蔓上宽大的枝叶，奋力向上攀爬起来。 男女主人注意到了外面的异响，几乎同时停止了互殴。 在他们看到男孩爬上藤蔓的时候，无比震怒地瞪大了眼睛，合力破墙而出。 肖橙本来想跟着出去，但还没到门口，就被一股巨大的推力给推了回来。 看样子只能老老实实看过场动画。 屋子外面，男女主人环抱住藤蔓的底端，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枝叶发出沙沙的剧烈声响，男孩被晃得几乎抓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但还是咬咬牙，继续向上爬去。 “下来！畜生！你要到哪里去？！”男主人发出嘶哑的吼叫，额角处青筋暴起。 “下来！下来！你没资格去那里！”女主人跟着用尖利的声音大喊道。 男孩终于还是没支撑住，在剧烈的摇晃下，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藤蔓跟着开始枯萎下去，枝叶哈干巴巴地耷拉在那里，很快就彻底凋零，只剩下半截枯萎的茎。 男女主人拖着摔昏过去的男孩，动作迟缓地走回到屋里，依旧是余怒未消的样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但他们依旧不失礼节地向肖橙点头致意。 “让您见笑了，尊贵的客人。” “没关系，孩子总会有叛逆的时候，打一顿就好了。”肖橙特别贴心地宽慰着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宽慰到，拖着男孩就回了房间，砰的一下关上房门，紧接着里面就穿出了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 肖橙:“……”希望孩子没事。 她不死心地又试了一下，但还是没办法离开这栋房子。 没多大一会儿，女主人满身是血地出来了，脸上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尊敬的客人，感谢您的提议，现在孩子已经乖多了。您果然是上帝送给我们的赐福。” 肖橙:“……”你们可真是听劝。 女主人好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用忧郁的目光注视着窗外，逐渐打开了话匣。 “小胖本来是很乖的孩子，但突然有一天他就不听话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对了，那天我阻止他吃一个生了虫的苹果。” 肖橙想了想女主人的硬核阻止。 说实话，真不能怪孩子叛逆。 毕竟后面叛逆的可能是苹果啊大姐。 女主人话说了一半，突然沉默下来，好像是突然陷入了沉思。 没一会儿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声凄厉又响亮。 肖橙正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男主人突然从房间里破门而出，手里举着一把沾血的榔头，怒目圆睁，大喝一声:“谁他妈胆敢欺负我老婆？！” 第132章 暗黑童话（3） 肖橙沉默。 原来女主人在收拾儿子的时候，竟然连丈夫也一并收拾了。 现在不是你们互殴的时候了。 现在你们的夫妻感情又重新占领高地了。 好在在男主人即将把矛头对准肖橙的时候，女主人擦着眼泪幽幽地开口了:“愿上帝保佑你，我亲爱的丈夫。与无辜的客人无关，是我想到了我们可怜的儿子。” 无辜的肖橙用力点头，余光顺着门缝向里面瞥去，只看到露出的床尾上，耷拉下来的半截小腿。 凶残，真他妈凶残。 男主人瞬间就被安抚住了，跟着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他。” 肖橙:“……”谦虚了大哥，你可太知道了。 听着夫妻俩此起彼伏地叹气，目前为止依旧毫无头绪的肖橙终于没忍住，开口催进度了:“已经打扰挺久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您在说什么，尊贵的客人！”女主人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过来，“难道是我们招待不周，才让您这么快厌倦了这里！” “更何况赶夜路是十分危险的，您难道不知道那个被狼吃掉的小女孩吗？！”男主人跟着劝阻道。 肖橙本来想反驳一下，现在根本就还是白天。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转头就见外面突然一暗。 天黑了。 肖橙:“？！”言出法随？！不讲武德！ 像是在应和男主人的话，房子背后的森林里，真的响起了幽长的狼叫声，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留下来吧，尊贵的客人，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明天我会为您奉上让您满意的早餐。”女主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 令人满意？怕不是真的要来个荤素搭配？ 肖橙脑海里这个念头短暂地闪过，然后突然眼前一晃。浓重的睡意猛地袭来，她刚想说些什么，结果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迷糊间，她看到了女主人凑上前来，那张带着血渍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微笑。 肖橙感觉自己像是陷在了泥潭里，无数黏糊糊的东西拉扯着她，不断地向下坠去，然后越陷越深，胸口处逐渐传来窒息的感觉。 然后一只温柔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有力且坚定地把她向上拽去，最后猛地挣脱泥潭的束缚。 新鲜的空气瞬间重新涌入，带着隐隐的香甜味，肖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脸上带着极具母爱的温柔微笑，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地蹭掉肖橙脸上的脏污，然后缓缓地开口叫她。 “小胖。” 肖橙瞬间就被吓醒了。 她猛地坐起身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身下躺着的绵软大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意识逐渐回拢，昨天断片之前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的脑袋有些隐隐作痛。 还没彻底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突然再次响起那个女声:“小胖！” 这什么梦境照见现实啊淦？！ 肖橙唰地转头循声看去，才发现是女主人牵着小胖站在自己门口。 她动作轻柔地推了推小胖的后背，鼓励道:“去，快去叫姐姐起床。” 小胖看起来很完整，仿佛昨天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 他有些扭捏地红着脸走进房间，越靠近肖橙脸就红得越厉害，最后停在了距离床边几步远的地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新的小美姐姐，该起床去吃早饭了。” 肖橙:“……”神他妈新的小美姐姐。 她不知道现在剧情究竟发生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安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身份。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顺着npc走。 男主人已经坐在餐桌边上了，见到肖橙，一脸威严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 女主人似乎很高兴，哼着断断续续的曲调，转头去厨房端菜。 肖橙左边是男主人，右边是小胖，坐在那里目光发直地盯着面前的餐具发呆，直到女主人端来了一锅新的肉汤。 奶白色的肉汤上方，飘着几小段枯黄的藤蔓。 女主人亲自把汤盛到碗里，微笑着放到肖橙面前。 藤蔓混着半截手指起起伏伏，肖橙看得有点反胃，然后就听女主人温柔地说道:“喝吧，荤素搭配。” 肖橙:“……”谢谢，但大可不必。 男主人和小胖已经开始吃了，发出吧唧吧唧的响亮咀嚼声，好像真的很香的样子。 女主人见肖橙依旧迟疑，有些疑惑地催促道:“小美，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你可以大胆地提出来，然后妈妈帮你改。” 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量简直爆炸。 肖橙深吸一口气。 第一，我不叫小美。 第二，我不喝人肉汤。 第三，神他妈的妈妈。 但她暂时还不能顶撞npc，因为女主人已经微笑着从围裙底下，掏出了那柄带血的榔头。 肖橙:“……”这到底是什么二次元围裙啊？！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饼干做的屋子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她像遇到救星一样猛地转头看去。 然后就见穿着一身猎人装扮的方贺，扛着长杆猎枪走了进来，身上还背着一副血淋淋的狼皮。 他淡淡地暼了一眼，然后对着震怒的男女主人浅浅一笑:“劳驾，打猎迷路了，所以方便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半晌没等到回答，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随手把狼皮扔在地上，啪叽一下溅出了一大滩血。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猎枪。 “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用这块狼皮，换走你们亲爱的女儿吗？” 第133章 暗黑童话（4） 久久没得到回应，方贺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默不作声地给手里的猎枪上膛，然后将枪口斜斜地对准女主人。 他的手指虚扣在扳机上，看起来就是随时准备走火的样子。 只有肖橙是真的内心激动，要不是还被女主人用榔头怼着，她已经跳起来高呼了:“换！这么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不换！” 但男女主人十分的威武不能屈，根本就不屑于方贺的猎枪警告，甚至还冷笑着开口嘲讽道:“带着你的狼皮滚出这里，如此肮脏的人类，竟然也配踏入我的家门？” “不！”肖橙突然激动地拽住了女主人的胳膊，表情诚挚，甚至还用力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他真的会开枪的！” 她一边用夸张的语调转移女主人的注意力，一边悄摸地把榔头从她手里撴下来。 “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你们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跟他去吧，让我有机会，把你们从这个恶魔的手下解救出来！” 男女主人都被她大义凛然的样子给震慑到了，小胖原本始终在状况外，这时候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汤都不喝了，捧着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肖橙背过一只手，在npc的视线盲区里，拼命给门口的方贺打手势。 气氛都到这儿了，愣着干嘛，进戏啊？！ 方贺显然是看懂了她的意思，抬手对着小胖手里的汤碗，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 狭窄的枪口冒出淡淡灰烟，那只碗应声而碎，汤汤水水地洒了一地。 紧接着就是第二枪，餐桌上的汤锅也跟着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到墙上，留下明显的凹痕。 然后他第三次抬起了枪口，这次瞄准的正是女主人的眉心。 “我一向没什么耐心，所以现在我就直接明说了。”他将地上血淋淋的狼皮踢到一边去，“没有什么交易，就算是明抢，今天我也会把她带出去。” 肖橙简直感动到热泪盈眶，自己何德何能，摊到了这么靠谱的队友！这一切果然都是自己应得的！ 只是没想到，跟着热泪盈眶的居然还有女主人。 她突然捂着脸蹲下去，毫无征兆地失声痛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红肿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向肖橙。 “这是多么真挚的感情啊！跟他走吧，我亲爱的女儿，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 肖橙:“……”虽然莫名其妙达成了目的，但是这真的合理吗淦？！ 但好像在场觉得奇怪的只有她一个。 男主人和小胖也接受良好，甚至已经自发地站成一排，向他们挥手道别了。 “姐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小胖从口袋里摸出三枚崭新的金币，十分不舍地递过来。 走出糖果屋，肖橙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家三口重新在餐桌边坐下来，专心致志地喝着汤，除了破损的大门，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天空中飞来一只雪白的大鸟，它低低地盘旋了几圈，然后落在了房檐上，抖着翅膀发出悲戚的叫声，调子很奇怪，像是有人在含糊不清地念一首童谣。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吃了我……” “我的妹妹收敛起我的尸骨，把它埋在石头下……” 屋里的三个npc在它的叫声中，痛苦不堪地捂住了耳朵，但还是像被噎住一样，整张脸和脖子都涨得紫红一片。 童谣连续唱了三遍，然后戛然而止。 大鸟猛地抖了抖翅膀，重新飞了起来。一颗古怪的豌豆种子被它抖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长着藤蔓的地方，唰的一下没入了泥土里。 枯萎的藤蔓瞬间重新焕发了生机，迅速地伸展开枝叶，以极快的速度直入云霄，像是一把能通天的梯子。 碧绿碧绿的叶子缓慢摇晃着，叮铃叮铃地甩下来流水般的金币，很快就在地上积攒成小小的一堆。 小胖突然疯了一样飞奔出来，猛地扑到地上，拼命地往自己怀里划拉金币。 天空中回响起隆隆的雷声，听起来不禁让人隐隐感到些不安。 “快走，离开这里！”方贺顺手捡了两大块碎掉的饼干门板，拽着肖橙就往森林的方向跑。 他的速度很快，时不时地转头看看后面，然后脸色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肖橙暼了眼他拧紧的眉头，有些好奇地同样转头看去。 现在她知道方贺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了。 只见从通天藤蔓的顶端，踩下来一只硕大的脚，几乎遮天蔽日。然后是脚踝，和上面粗壮的小腿。 一只肌肉虬结的丑陋巨人佝偻着身体，顺着藤蔓向下滑落，他的腰间绑着一只破损的钱袋，随着他的动作，源源不断的金币从破口处落了下去。 哗啦啦，哗啦啦。 小胖就在金币雨的正下方，伏在地上贪婪地往自己怀里扒拉着金币，很快男女主人也都跟着跑了出来，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躲在那里，脸上露出痴迷的僵硬微笑。 丝毫没注意到从天而降的巨人。 巨大的脚结结实实落在他们身上。 肖橙听到骨骼和血肉被一起踩碎的啪叽声，血肉四溅，但甚至都没溅出巨人脚掌的范围。 他像是仅仅踩死了几只蚂蚁，没有任何停顿地走向糖果屋，单手扣住屋顶，一把用力掀起来，然后把它塞进了嘴里。 甜味愉悦了他的神经，他眯着眼睛仔细品味着。 肖橙看得有些牙酸，她身上还揣着小胖塞过来的三枚金币，这时候简直就是三道催命符。 “愣着干嘛，快走！”方贺催促道，顺手把猎枪往地上一扔，“我们往森林那边绕！” “你干嘛丢枪呀？！”肖橙跟着他闷头往前跑，身后的巨人显然已经发现他们了，但糖果屋还没吃完，它暂时不打算行动。 “没子弹了。”方贺解释道，“而且对人型生物没有任何杀伤力。” 肖橙:“……”所以之前那就是纯靠信念啊？！ 好在他们运气还不错，巨人或许是吃饱了，又或许是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装模作样地追了两步，就转身爬回了藤蔓上。 两人动作飞快地跑进森林，像是瞬间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天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头顶上遍布着怪异扭曲的枝干，几乎将这里笼罩成了黑夜。 方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前停下脚步，扣去上边的青苔，做了个简易的标记。 “从这里开始。”他把手里的饼干递给肖橙一块，“我们要用饼干来引路。” 第134章 暗黑童话（5） 用饼干屑引路。 肖橙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出意外的话，她之前应该是听过这个故事。 “所以这真的是个童话串烧？”肖橙看着面前布满石子的路，“你之前宰狼……不会就是小红帽里的猎人吧？” “很显然，这里的童话剧情发生了极大的偏差，而且我们至今没见过别的玩家。”方贺做完了标记，又顺手撅了两根结实的树枝，折断分叉后，把其中一根递给肖橙。 肖橙尝试着用力挥了两下，没想到还挺顺手，听它发出的呼呼破空声，杀伤力应该还不小。 “那这三个金币怎么办？”肖橙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她没想到有什么童话，是跟金币有关系的，“而且这次的规则也不明不白的，我们连最后的通关标准都不清楚。” “答案应该就在目的地。”方贺暂时也没有太多头绪，“金币你自己收好，我们先走出这片森林再说。跟森林有关的东西不少，路上小心，务必跟紧我。” “现在我相信你是小红帽的奶奶了。”肖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方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奶奶，你好啰嗦啊。” 方贺:“……” 肖橙皮一下很开心，一手挥着木棍，一手撒着饼干屑，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前面开路了。 方贺也很快就跟了上来，接替她撒饼干。 走了好长一段，居然还挺平静，完全无事发生。肖橙觉得无聊了，就开始找方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所以为什么那三个npc那么轻松就放我们走了？这好像不太合常理。” “你要相信，这就是真诚的力量。”方贺的语气很笃定，但说出来的话，就是让肖橙莫名地觉得不太正经。 “你居然跟npc讲真诚？”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抛开具体情况谈理论，那都是在耍流氓。”方贺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要知道，童话串烧也好，暗黑童话也好，它的本质都是童话，所以最终的落脚点必然是一样的。” “真诚？”肖橙似懂非懂地问道。 “是爱与和平。”方贺摇头。 肖橙:“……”这跟在做梦有什么区别。 森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广袤，直到两人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块指节大小的饼干，依旧没能看到边缘所以。 地面上的饼干屑一直向后延伸到视野之外，彰示着他们并没有走回头路。 肖橙有点累了，抬头看着头顶上，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的茂密枝干，疲惫地叹了口气。 “路好长啊，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在副本里玩雨林徒步。” “先停吧。”方贺掰完了最后一小块饼干，掸去手上的碎屑，“饼干用完了，再走容易迷路。” 肖橙的精神本来就没太集中，再加上他刚才的声音有点小，没听清他的话。 “什么？”她转头问道。 然后就听脚下一个惊恐不已的声音突然响起:“别动！脚下留人！” 有那么一瞬间，肖橙以为自己突然见了鬼。 直到一个还没拇指大小的红帽子小人冒出头来，动作艰难地翻过层层叠叠的石块，叉着腰站在她面前，吹胡子瞪眼地质问道:“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肖橙:“……”讲道理，这能看见才奇怪好吧。 “不许比划我的身高！”小人注意到她的动作，瞬间就更加愤怒了，气得一蹦三尺高，“这是赤裸裸的侮辱！这是你们这群丑东西，对我们矮人族的侮辱！” “啊，道理我都懂。”肖橙弯下腰来看他，“所以你们要怎么做衣服？” 矮人:“……” 眼看着重要npc快被气走了，方贺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肖橙的肩膀，然后开口问道:“劳驾一问，我们要怎样才能走出这片森林？” “天啊！你在说些什么梦话？！”矮人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离开？！我们矮人族整整三十年都能离开这里！” “三十年？！”肖橙震惊，那也不用费劲闯什么副本了，直接干脆点，在这里养老送终算了。 “你们居然对这片诅咒之森一无所知！”矮人皱着眉头鄙视他们的智商，“是谁给你们的勇气闯进这里？外面是藤蔓巨人的领地，这里是诅咒覆盖的地方，你们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 “那如果我说，我们有机会带你们一起出去呢？”方贺想了想，再次开口道，并且着重强调了一起这两个字。 矮人的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你们？”他不屑一顾地笑出声来，“做什么美梦，这可是我们矮人族用了三十年都没做到的事情。” “只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自然就能知道答案了。”方贺笃定地说道，胸有成竹的样子，看起来莫名让人感到信服。 不仅是肖橙，矮人显然也被他给唬住了，迟疑了片刻，点头说道:“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们有兄弟七个吗？” 矮人顿时露出震惊的神情:“你怎么知道这个？！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矮人族的人数庞大！” 肖橙:“……”就这我们还真的知道。 “第二个问题。”方贺没理会矮人的震惊情绪，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问道，“给你们诅咒的，是一条蛇精吗？” “是蛇！真的是蛇！还有一只古怪的蝎子！”矮人顿时大声嚷嚷起来，手舞足蹈十分激动的样子，差点一个跟头从石头上栽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就连有些矮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到底是谁？！你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们的吗？！” 肖橙:“……”是不是拯救矮人的暂且不论，主要就是好奇，为什么七个小矮人会跟蛇精扯上关系。 dna也太过于错乱了吧？！ 你到底把白雪公主和葫芦娃放在哪儿了啊淦？！ 但方贺真的已经凭借两个问题，取得了小矮人的完全信任。 它脱下帽子，向两人鞠躬致意:“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接下来，我将带领你们前往，矮人族真正的巢穴。” 第135章 暗黑童话（6） 小矮人从石头上蹦了下来，抓着方贺的裤腿，一路爬到他的肩膀上。 “闭上眼睛，听我给你们指路。”他语气严肃地说道，“在我说停之前，绝对不可以停下来，也不能睁开眼睛。” 闭眼的瞬间，肖橙耳边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整个人像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里。 这情况相当诡异，就在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方贺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然后有些迟疑地握住了她的手。 肖橙一怔，几乎整条手臂都瞬间僵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动弹。 直到矮人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来:“就现在，往前。” 虽然他们没办法看路，但矮人的提示总是适时响起，这一路走得都相当顺畅，连颗小石子都没绊到。 方贺不动声色地在肖橙手背上划字:“在绕路。” 酥痒的感觉传来，肖橙的身体又是一僵，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方贺写的是什么，跟着画了个问号以表疑惑。 但这次并没有得到回应。 方贺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还刻意加快了前进的步子，直到小矮人开口叫住他们:“停下吧，我们到了。” 这句话像是解开了什么魔咒，肖橙耳边骤然响起了水流哗哗的声音。 这是一条河边，空气中都氤氲着水气，给人冰凉湿润的触感。 两人并没有贸然睁眼，而是警惕地向小矮人询问道:“还需要闭着眼睛吗？” “不需要了，闭着眼是没办法完成接下来的流程的。”小矮人三两下从方贺肩膀上滑下来，“毕竟这样的你们，是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巢穴的。” 肖橙睁眼的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他们依旧还在森林里，但与之前的阴森截然不同，这里的环境像是真正的童话。 眼前有一棵巨大无比的老榕树，数量众多的气根从枝干上垂落，深深地扎根进泥土里。所有的树叶都完全静止，悬停在空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小矮人站在榕树最底部的一根枝杈上:“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我还是要最后再确认一遍，你们真的有办法，可以保证把我们矮人一族带出诅咒之森吗？” “如果是之前，我还没办法完全确定，但现在我可以很认真地回答你了，可以。”方贺胸有成竹地点头说道。 小矮人显然被他的自信感染到了，情不自禁地问道:“所以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如此确定？” “因为……” 方贺低头沉思片刻，然后转头看看旁边的小河，就在肖橙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了不起的见解时，幽幽地开口:“因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肖橙:“……” 小矮人:“……” 好莫名其妙，但是好燃哦。 小矮人真的被他说服了，一脸肃穆地抬起胳膊，指挥他们绕着老榕树转圈。 “先正着走三又三分之一圈，再反着走三又三分之一圈，然后用力地敲三下树干，大喊三声芝麻开门。” 肖橙一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所以你们对三是有什么执念吗？” “这是我们矮人族的规矩，你们只要照着做就好。”小矮人不由分说地催促道，“动作要快，不然的话……” “负责开门的三号就要下班了。” 肖橙:“……”纯手动啊？！麻烦你直接让他开开呢？！ 但一整套流程做完，她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一股奇怪的无形气流从榕树上剥离，咻地一下没入她的身体。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东西都跟着无限放大起来，直到看到小山一样大的石子，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东西变大了，而是她缩小了。 跟着缩小的还有方贺，只不过他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相较于肖橙，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淡定。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榕树根部打开一道精巧的门，一个通体蓝色的小矮人臭着脸站在旁边，蔫蔫地催促道:“愣着干嘛？进来啊。” 卧槽，蓝精灵？ 肖橙震惊。 这副本原来是这么合并同类项的吗？！ 站在榕树树干上的那个动作利落地跳下来，这时候肖橙终于看清他的样子了，可以说是特别的男女老少。 “欢迎来到矮人族。”他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帽子，然后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矮人族的族长，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一号。” 榕树的内里竟然是意想不到的繁华，肖橙看着挂在顶上的精致花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去，这是怎么做到的？” “承蒙夸奖。”一个裹着白色长袍的矮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正是出自我的手笔。美丽的公主殿下，请容许我向您告知姓名，我是二号，或许可以听您叫一句……二哥哥。” 肖橙猝不及防被恶心了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她有些一言难尽地暼了他一眼，还没等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方贺在边上幽幽地开口:“你们矮人还养鸡呢？一进门就听到咯咯。” “你！你这个粗鄙的猎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二号小矮人一点就炸，眼看着就要伸爪子挠上来了，结果被三号一把拽住。 “适可而止。” 二号好像还挺怕他，瞬间就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重新缩回角落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一号说，你们能帮我们摆脱诅咒之森。”三号的表情依旧很臭，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大写的阴沉，“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从源头解决问题。” “你要去杀掉那条蛇？”三号冷笑一声，露出失望的神情，“真这么简单的话，我们会被困在这里三十年？” 眼看着气氛变得不太对，肖橙连忙岔开话题，稍微地缓解一下尴尬:“对了，你们不是一共有七个吗？另外四个呢，是出去了吗，怎么没看见他们啊？” 然后气氛瞬间就变得更加尴尬了。 一号在旁边露出难堪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道:“他们……他们……” “七号被蛇抓走了。”三号打断了他的话，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所以剩下的人呢？”肖橙又问。 “六号为了救七号，也被抓走了。”三号相当不耐烦地说道，“本来今天该是我去救人，但我还要留下来开门。” 肖橙:“……”就纯一个个送呗？ “所以现在的情况已经相当危险，我希望你们绝对不要欺骗我。”一号苦着脸对他们说道，“我们……”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木门被人哐哐地敲响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矮人族！还我爷爷！” 第136章 暗黑童话（7） 肖橙感觉自己的dna开始打结。 所以到底为什么，她要被迫观看这种剧情呢？ 蛇精打上门来，找七个小矮人要爷爷？ 矮人族这边就是主打一个死不开门，甚至隔着门板开始叫嚣:“你这条蛇整天胡说八道！没有爷爷！我们没抓你爷爷！” 蛇精叫不过他们，外面沉静了没一会儿，然后就换了一个听起来就五大三粗的声音:“开门！开门！不开老子就砸了它！” 一号闻言，瞬间就大惊失色，求助地看向方贺:“是蝎子！要完！那造瘟的蝎子也来了！” 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外面的蝎子狞笑两声，只听哐哐几下，紧接着就响起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三个矮人瞬间变得无比颓然:“啊，是他们四个！” 二号当场就抹着眼泪哭起来:“嘤嘤嘤他们死定了……嘤嘤嘤让我也随他们去吧……” 然后就见方贺走上前去，一把把门拽开了。 一阵穿堂风呼呼吹过，两帮人猝不及防地对视起来，人身蝎尾的壮汉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关掉了扛在肩膀上的录音机。 “那什么……”他摸摸自己的鼻子，特别低调地退到蛇精身后，大手一挥，“你们聊，你们慢慢聊，哈哈。” 肖橙:“……”我以为你是大反派啊兄弟！你要支棱起来啊兄弟！ 蛇精长得很漂亮，眉眼间尽是风情流转，盘旋在身下的尾巴在发亮，闪烁着五彩斑斓的黑色。 他们实际上也就是正常的动物大小，但摆在小矮人的视角里，那就是极具威慑力的庞然大物。 一号的双腿都有些微微发颤，抖着声音对肖橙问道:“他……他为什么开门啊？” 肖橙:“……”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淦！ 在场唯一显得游刃有余的，也就只有方贺一个了。只见他转头左右看看，顺手捞起一把板凳，特别放松地在门口坐下来。 “我觉得你们之间有点误会，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误会？！不存在任何误会！”蛇精激动地吐着信子，“第一个矮人过来找我，说可以找到我的爷爷，我信以为真地放他走了，但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接下来的三个都是这样！你们矮人族到底还要骗我多久？！”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抓走了我的族人！”一号赤红着双目，“还给我们诅咒！让我们矮人一族没办法离开这里！三十年！我们被困了整整三十年！” 蛇精茫然地反问:“什么诅咒？你不要血口喷人！” 一号气得快要蹦起来了:“你不知道？你就是装傻充愣！” 肖橙听得起劲，眼看着两边也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干脆也拖了张板凳，坐到方贺旁边跟他一起看戏。 甚至想来把瓜子。 方贺现在就像是调解节目的主持人，用平静地语气安抚双方:“既然有对不上的说法，那就都冷静一点，慢慢商量吧。” 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 蛇精和蝎子精也是同样被困在这里的。 “不……怎么可能？”三个小矮人瞳孔地震，如果一切都跟蛇精无关，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出去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那天我们像往常一样跟着爷爷，突然间天旋地转，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但爷爷失踪了，我最后看到的就是你们！”蛇精回想着之前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淌出两行热泪。 “三十年！我整整三十年都没再见过爷爷！” 肖橙:“……”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你爷爷如果是个正常爷爷，这时候坟头草已经一人多高了。 “我们……我们也是……”一号露出痛苦的神情，“我以为，我还以为……” “那么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你们都是诅咒之森的受害者。”方贺最后做了总结，然后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那就更加好办了。” “你要怎么做？我们全力配合！”一号的眼中重新亮起希望的光芒。 “还是那句话，我们要从源头解决问题。” 重新恢复正常人的体型，肖橙左手拖着蝎子精，右手捧着蛇精，相当一言难尽地跟在方贺后面。 “所以我们还要试着回去找那家人？”肖橙自己都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连人带房子都被巨人给毁了，更何况他们能不能原路返回都要另说。 “不对，关键不在于那家人，而是巨人。准确来说是他过来的地方。”方贺伸手把肩膀上排排坐的三个矮人扶稳，“而且，你不是还有三枚金币吗？” 离开了那棵榕树，周围重新陷入让人浑身不适的阴沉之中。这里没什么昼夜之分，他们一直走了很久，肖橙估计至少应该有一整个白天那么长。 但他们终究是成功找到了地上的饼干屑，并且顺着一路蜿蜒过来的印记，回到了那块被刻上标记的石头旁边。 这里已经是森林的边缘，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泾渭分明的草地。 三个矮人简直快哭了。 “你们做到了……你们没有骗我！你们真的做到了！”一号热泪盈眶，激动到不能自己，差点从方贺的肩膀上摔下来，被三号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 “还没有，远远不够。”方贺的神情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而且恰恰相反，这可能意味着更坏的可能性。” 肖橙知道他的意思，同样语气严肃地跟着补充道:“麻烦了，受到诅咒的不只是这个这片森林。” 第137章 暗黑童话（8） 肖橙和方贺彼此对视一眼，谨慎地迈出了这片森林。 继续往前，原本的糖果屋已经彻底消失了，原地只剩下那根通天藤蔓，相较于之前，好像变得更加粗壮了一点。 巨人应该已经爬回去了，藤蔓表面残留着血污的印记，地上零零散散地落了几枚金币，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闪亮的光。 雪白的大鸟绕着藤蔓盘旋，不停地发出尖锐的叫声，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尖笑。 云层上方，突然响起了闷闷的轰隆声，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手掌探了出来，一把攥住了白鸟的脖子，咔吧一声折断。 断羽混着血液落下来，那只大手用力地甩了甩，似乎是在确定大鸟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紧握着鸟的尸体，重新收回云层后面，没一会儿就传出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那个……那个是什么？”二号小矮人惊慌失措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是那个东西吃掉了我们的族人吗？就像吃掉那只鸟一样？” “我的爷爷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我居然整整三十年都没有见过！”蛇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肖橙和方贺都没打算跟他们解释巨人的事情，毕竟看现在的情况，他们应该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诅咒之森。 “那个巨人还在上面。”肖橙皱着眉头说道，“很难搞，我们确定要从这里爬上去吗？” “按照原本的故事流程，是的。”方贺绕着藤蔓转了一圈，仰头看着上面厚厚的云层，“男孩顺着藤蔓爬到了巨人的家中，然后趁它熟睡的时候，偷走了它的金币。”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咀嚼声没响太久就停了下来，短暂的沉静之后，天上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巨大鼾声。 仿佛连地面都在跟着震动。 “提示已经很明显了，抓紧时间上去吧。”方贺看出了肖橙的满脸抗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体谅一下，人家那么大的体型，呼吸声大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肖橙:“你管这叫呼吸声？” 隔着这么远，已经被吵得耳朵疼了，可想而知，爬到上面之后，这鼾声将会有多么炸裂。 但该爬还是要爬的。 她顺手把地上的金币捡起来，跟开始的那三枚揣在一起，然后在藤蔓上挑了个没蹭到血污的地方，反手吊住上面垂下来的枝叶，一拽一撑就轻轻松松地翻了上去。 藤蔓比她想象得还要结实一点，连晃都没晃一下。 蛇精和蝎子精刚才差点被甩下去，死死抓住她的衣袖，惊慌失措地惊呼起来:“慢一点！慢一点！” 肖橙站稳身子，才想起来自己肩膀上还趴着他们两个，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太吵了，把你们给忘了。” 方贺把三个小矮人顺手揣进口袋里，几乎跟她同时爬上藤蔓，吊在距离她不远的另一片叶子上晃悠，荡了一会儿，然后一个挺身，顺势伸手一拉一拽，往上面蹿了一大截。 对他们来说，爬藤蔓的难度并不大，很快就到达了云层的边缘地带。 周围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肖橙又继续往上爬了一截，直到彻底穿越云层，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完全悬浮在空中的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每一棵树上都挂着精致的鸟笼，笼子里锁着栩栩如生的鸟类标本。 花园正中，是一栋巨大的树屋，巨人就趴在屋顶上睡觉，一只巨大的手垂落下来，掌心里握着半截血淋淋的白鸟翅膀。 树屋门口，放着一只足足有两人高的布袋，袋身破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沉甸甸的金币。 巨人的鼾声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响亮了，至少听起来没那么扎耳朵，而且很有节奏感，一重一缓。 所有的鸟笼都随着他的鼾声晃动着，标本的羽毛随之颤动起来，仿佛真的就此活了过来。 “所以呢？我们现在要去偷他的金币吗？”不确定巨人能不能听到，肖橙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 “不确定，但应该是。”方贺找到了爬上树屋的梯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算了，还是我去吧。”肖橙拦住了他，把蛇精和蝎子精往他肩膀上一放，“你去看看那些鸟笼，我们分开找，说不定会快一点。” “也行，那你注意安全。”眼看巨人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方贺点了点头，转头向旁边的鸟笼走去。 树屋的梯子很陡，而且每一级的间隔很大，肖橙不得不几乎将整个人都贴在上面。 凑近了，可以闻到木头散发出去淡淡幽香，这股香味完全渗透了进去，让人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肖橙干脆屏住了呼吸，一鼓作气爬到平台上，落地的时候稍微发出了一点响动，好在被淹没在了巨人的鼾声里。 但出于谨慎，她动作微微一顿，略有些不放心地抬头看了看，见巨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稍微放下心来，然后目标明确地直奔那袋金币而去。 这也是她主动提出要上来的原因。 口袋里的金币，和袋子里的金币仿佛产生了细微的共鸣，有极为微弱的模糊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救救我……赶紧的，谁都好，过来救救我……” 随着肖橙越靠越近，那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从最初没有明确指向的求救，变成了有具体内容的交流。 “是你吗？我在这里！过来！过来拿走金币！求你！快点过来！” 语气越来越急切，在那声音的背后，好像还混杂着一些嘈杂的背景音，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但最主要的是…… 这声音有点熟悉。 肖橙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尽量把脚步放到最轻，小心翼翼地摸向袋子的裂口，眼看着就要摸到最外面金币的边缘。 突然间，花园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爆炸声。 浓烟滚滚，肖橙的动作瞬间僵直在原地，盯着冷冰冰令人发毛的感觉，缓慢地抬头向上。 正对上巨人阴涔涔的目光。 第138章 暗黑童话（9） 巨人的手正好垂在肖橙头顶上，比她整个人还大，手指稍微再往下一点，就能毫不费力地摁断她的脖子。 肖橙倒吸一口凉气，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稍微让了让，顶着能戳死自己几万次的视线，默默地缩回了罪恶的手。 然后她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硬币，对着巨人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哥，我说我是来还钱的，你会信吗哥？” 巨人没说他信不信。 花园里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连片的树被拦腰截断，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大串。 精致的鸟笼连带着里面的标本，都瞬间被毁得彻彻底底，逐渐有火光闪动而起，紧接着迅速蔓延起来，整个花园的外围顿时被火海所吞噬。 巨人被彻底激怒了，沙包大小的瞳孔里倒映着一片狼藉。他从屋顶上纵身跃起，仰头对着天用力地发出一声嘶吼，然后巨大的巴掌重重落下，带起呼呼的掌风向肖橙拍来。 “卧槽！讲道理，这他妈又不是我炸的！”肖橙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向后一个纵跃，顺势就攀住了木梯，一路丝滑地落到地上。 树屋被巨人一巴掌拍散了架，轰隆一声彻底倒塌。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跨下，几乎是擦着肖橙，在地上踩出一道深深的脚印。 肖橙根本就来不及迟疑，搓了搓差点磨出火星子的掌心，挑了个火势没那么大的方向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寻找着方贺。 可惜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巨人没有立刻追上来，而是从树屋的废墟底下，扒拉着那袋金币。金币已经撒了一半，剩下来的连布袋一起，被深埋在最底部的位置，只露出一个捏都捏不住的小角。 巨人挖了一会儿，根本无济于事，顿时更加愤怒地捶胸顿足，然后大踏步追赶上肖橙，又是一巴掌从天而降。 肖橙简直快哭了。 “你大爷！你自己砸的房子，这他妈也怪我？！” 眼看着躲是躲不过了，她干脆就不跑了，在他即将拍到自己的瞬间，借着巧劲，一个鹞子翻身，翻上了巨人的手背。 然后赶在巨人用另一只手捏过来之前，三跳两跃地跑到他的肩膀，蓄力对着他巨大的眼珠，来了一击猛烈的飞踢。 巨人发出嗷呜一声惨叫，巨大的声音震得肖橙脑袋一阵发麻，耳边响起了剧烈的耳鸣，几乎短暂失聪。 巨人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两只大手像打苍蝇一样啪的一下用力合上。 但打空了。 这时候肖橙已经爬到了他光秃秃的头顶，深吸一口气，对着远处的火海大喊一声:“方贺！死哪儿去了？！” 然后就见浓郁的烟雾中，跑出一个灰头土脸，略显狼狈的人影。 说实话，肖橙在那一瞬间，都没敢确定那真的是方贺。 所以火不是他放的？爆炸也不是他弄的？他也是纯纯的受害者？ 没等她彻底想明白，就见紧跟着方贺身后，又有一个稀奇古怪的生物体挪出了火海。 确实长得太过奇形怪状。 人身，拖着一蝎一蛇两条尾巴，顶着三个肉瘤似的完全不成正比的脑袋，最主要的是，三颗脑袋上还分别顶着个葫芦。 然后其中一颗脑袋突然猛地张大了嘴巴，吐出一团炽热的火焰。从他的口中发出的，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嘶吼声:“呔！妖怪！还我爷爷！” 肖橙:“……” 不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合体啊淦？！ 眼看着巨人彻底被那个合体怪吸引了注意，肖橙抓住时机，哧溜一下顺着他的背滑到地上，正好跟跑来的方贺相会合。 方贺还在剧烈地喘息着，不假思索地一把拽住肖橙的胳膊，没等她彻底站稳，就拉着她向藤蔓的方向跑去。 “等，等等……”肖橙完全在状况之外，她不知道就刚才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什么情况？小矮人他们怎么回事？通道不是在这里吗？” “不是！错了，全都错了！”方贺难得急躁地说道，“来不及多解释，赶紧！天要塌了！” “什么？到底是什……” 没等肖橙一句话问完，就听身后轰隆隆一连串的巨响，脚下剧烈地震颤起来，云层开始露出密密麻麻的裂痕，然后正如方贺所说，开始迅速崩裂。 合体怪突然整个地膨胀起来，肌肉虬结，皮肤上鼓出一个又一个的鼓包。然后它用力地踏地跃起，与巨人的身体重重撞击在一起。 火焰再次迸射而出，一颗颗火球向四周溅射，接二连三地砸落在肖橙脚边，喷射出的火星点燃了她的衣角。 方贺突然纵身一扑，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然后带着她翻身用力让旁边滚去。一枚燃烧的土块像陨石一般，正好砸落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方贺好像被火焰伤到了，发出一声不太明显的闷哼，好在这时候他们已经几乎到了藤蔓的边缘。 “下去。”方贺拽着肖橙的胳膊向旁边一甩，正好让她搭在了一根探出来的枝叶上。 肖橙现在尽管是满心疑惑，但她也深知，这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时候。 “跟上！”她动作迅速地往下滑落，一节又一节，抬头就能看到支离破碎的云层，还有上方隐隐透出的赤红色火光。 方贺紧跟着她往下爬。 但还没等两人爬到底，巨人和合体怪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他们的踪迹，齐齐发出一声怒吼，竟然短暂地放下了嫌隙，转头把矛头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你们不能离开！”合体怪发出一号小矮人的声音，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欺骗，无比愤怒地喷出一团火焰。 火焰顺着藤蔓一路向下蔓延，很快就灼烧到了肖橙和方贺所在的地方，好在藤蔓够粗，并没有就此断裂。 巨人和合体怪紧接着穿过火焰，向下面追赶而来。 随着他们的加入，藤蔓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破损声，整片天空猛地向下凹陷，然后被扯裂开来，连带着被烧成黑炭的藤蔓，轰的坠落下去。 第139章 暗黑童话（10） 肖橙重重地摔到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感觉内脏几乎都要错位了的。 紧接着方贺正好坠落到了她旁边，不顾他显然更有经验，落地之前一个仓促的翻滚，卸掉了一大半的力，虽然看起来狼狈，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合体怪和巨人并没有落下来，而是被焦黑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失重般飘浮在半空中，看起来就像是两只放飞的风筝。 巨人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发出阵阵颓然的呜咽声，然后自暴自弃地瘫在那里，任由藤蔓牵引着它一沉一浮。 合体怪完全在状况之外，惊慌失措地扑腾着两根尾巴，三个脑袋转来转去，想方设法地要从藤蔓上挣脱下来。 一团炽热的火焰喷了出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火焰噗嗤一下，瞬间就熄灭了，只剩下一团浅淡的灰烟。 屡次失利，它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但还是不死心，对着肖橙和方贺高喊起来:“救我！救我！” 但它的呼救声很快就被隆隆的雷鸣彻底遮盖住了。 被撕裂开的天空上，露出一大块骇人的黑洞，一双硕大的眼睛陡然睁开，目光凛冽地注视着他们。 然后那双眼睛越靠越近，黑洞随之缓慢退去，露出隐藏在后面的人脸。 是个干巴巴的老头，脸上堆满了褶子和老人斑，须发皆白，几乎瘦脱了相，松弛的皮肤从颧骨上挂下来，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越发凝重和阴冷。 “我去……这什么？”肖橙一脸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倒在地上。 “蛇精，老头，整个被封锁的空间，你能想到什么？”方贺顺手把她拽起来，一眼没瞥见明显的伤势，稍微送了口气。 “呃……葫芦小金刚练成了？”肖橙仰头看着飘来飘去的合体怪。 方贺沉默一瞬:“就非要跟葫芦过不去吗？” 也就是说跟葫芦娃没关系。 肖橙脑子里瞬间灵光一闪，再去看那张皱巴巴的脸，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卧槽，法海！” 万万没想到，暗黑童话里居然还会混上神话故事。 黑洞背后的老头显然是听到了肖橙的声音，特别有威严地垂了垂眼皮，语气肃穆地开口回应道:“下方何人，为何直呼老衲姓名？” 肖橙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合体怪突然一晃一晃地产生分裂的迹象，好多道截然不同的虚影轮流浮现，但最终还是被藤蔓强硬地扭在了一起。 突然间，其中一道蛇形虚影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然后不断膨胀，将其他的虚影瞬间吞噬。 空中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一道旱天雷在它头顶正上方炸响，紧接着，胳膊粗细的闪电瞬间而至，冲着它当头砸下。 白茫茫一片的亮光将它彻底淹没，巨大狰狞的蛇头幻影缓慢浮现，由模糊变得清晰，最终竟然真的变得凝实起来。 粗壮的蛇信子一吞一吐，突然将旁边的巨人拦腰卷起，然后蛇口张开到极致，囫囵一口将它吞了下去。 巨人只在刚开始的时候，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好像是真的死了。 巨蛇靥足地晃着脑袋，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猛地跃起来，穿过那团亮光，探出尖锐的蛇牙，向黑洞里的人脸咬去。 它的身体越拉越长，最终变得完整且真实起来，身躯雪白且粗壮，腾跃扭转间，像是浪尖上的一抹白。 然后就真的起浪了。 白蛇发出凄厉的嘶吼，汹涌的潮水高悬在空中，一浪高过一浪，托举着它继续向上向前，惊涛骇浪瞬间向黑洞席卷而去。 黑洞后面的法海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轻轻张嘴吐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玄妙符号。 那个符号悠悠地打着转，抢在潮水拍过来之前，不紧不慢地挡在了黑洞前方。淡淡的金光开始流转，一道若隐若现的屏障转眼间就组建成型。 浪涛被尽数阻隔，哗地倒灌下来，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白蛇被瞬间冲散，只剩下一道微弱的虚影，最终化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衣女子，虚弱无力地坠落了下来。 随着她昏迷过去，彻底失去知觉，潮水还没落地就被尽数蒸发。法海双目微阖，开始无声地念经，一个又一个不同的金色字符浮下来。 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缥缈和虚无起来，但仅仅只是一瞬，又重新凝实。 但肖橙还是看到了，隐藏在那些假象背后的，围成一圈的弧形石壁。那些金色字符就附着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像是不断加固的镣铐。 “是钵。”方贺开口说道，“我们被困在了法海的钵里。” 随着越来越多的符文没入，周围的温度开始缓慢升高，一开始感觉并不明显，只是稍微有点热，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这温度已经快要无法忍受了。 地面开始变得干裂起来，水份都被蒸腾得差不多，呼吸间都是难耐的暑气。 最先有反应的是白衣女，她昏倒在地上暂时没人管，这时候整个人都开始融化了。 是真的融化，先从皮肤开始，然后是血肉，湿哒哒地挂在骨架上，已经快要不成人形了。 法海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然后停止了经文的念诵，沉默片刻，幽幽地吐出一句:“善哉，善哉。” “敲，善个棒槌！” 肖橙快热疯了，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蒸笼里，整个人虚汗淋漓，嘴唇已经因为过度缺水，而严重干裂，裂口处往外面渗血，但也同样很快就被蒸干了。 隔着热到扭曲的空气，她看着不知道死没死的白衣女，觉得仿佛看到了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面临的死状。 最终达成了目的，法海的脸开始缓慢向后退去，他的表情逐渐隐没在黑洞之中，只留下一双空洞的眼睛，麻木地投来最后一暼，然后彻底消失，了无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第140章 暗黑童话（11） 随着法海的消失，周围的温度终于停止了上升，处在一个快要热死，但勉强能苟的微妙程度。 “怎么办？这突然就从童话故事，变成极限生存挑战了。”肖橙尝试着给自己扇风，结果扇出来的都是热风，不如不动。 方贺的情况看起来比她要好一点，具体表现为还能保持理性思考。 他没有立刻回答肖橙的问题，而是就地蹲下来，挥汗如雨地扒拉着地上的浮土。 “我们要打破这里的屏障。”他徒手挖出一个窄但深的坑，试探着把手伸进去，敲了敲坑的底部。 只听一阵绵长古朴的金属碰撞声，像是寺庙的晨钟，就连周围的热气好像也连带着被削弱了不少。 然后肖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是真的凉快，而且不止一点。 白衣女的身体停止了融化，血肉和皮肤缓慢地重新凝固起来，虽然好像看起来更不可言喻了。 然后她的两根手指突然微微地颤了颤，没过多久就嘤咛一声，幽幽醒转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死秃驴！还我爷爷！” 肖橙:“……”串人物了啊大姐，你这剧情线未免也扯得太混乱了。 白衣女扭曲到抽象的脸上，好像是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转头左右看了看，最终把目光定格在方贺身上，用柔情似水的声音，轻声说道:“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方贺没搭理她，依旧蹲在那里，沉迷于徒手挖土不可自拔。他把刚才挖出来的洞继续拓宽，很快就成了一个能看清底部的坑。 然后他招呼肖橙过来看:“就是这个，屏障，或者说是钵的底部。我们要打破它，然后才有机会出去。” 白衣女全程被忽视掉了，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又凑得更近了一点:“你们在说着什么呀？也许我可以帮忙的。” “大姐，别咬嘴唇了，都快要挂到脖子上了。”肖橙忍着辣眼睛，友情提醒道。 但白衣女铁了心地把她当空气，不依不饶地往方贺面前蹭:“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可以……” “嫌弃。”方贺特别冷酷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热，劳驾离我远点，谢谢。” 眼看着白衣女还要再说些什么，他继续开口补充道:“事实上我没有救你，我也救不了你，你能醒过来只能说是个意外，但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想要借我们的手离开这里也好，对我们有什么别的图谋也好。”方贺往旁边让了两步，跟白衣女彻底拉开距离，摆出显而易见的警惕态度。 “跟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懂？” 白衣女应该是被他绝情的态度给刺伤了，颤抖着身体在原地愣了好久，突然嘤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抬手去擦眼泪，结果在触碰到自己脸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等等，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可能……啊啊啊啊！！我的脸！！！” 她绝望地大叫起来，本就扭曲的身体瞬间变得更加扭曲，长长的指甲深嵌进皮肉里，渗出血红色的脓液。 她的身体突然开始迅速拉长变细，四肢纠缠着拧在一起，然后皮肤开始膨胀，表面显露出细密的鳞片纹路。 她整个人开始暴涨，最终变成一条顶着人头的白色大蛇，尾巴重重地敲击向地面，抽出深深的沟壑。 然后它彻底化为了一道水箭，向着头顶的黑洞爆射而去，最终噗嗤一声完全穿透了过去。 肖橙看得有些发愣:“……她就这么出去了？” 方贺也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好像是。” 肖橙:“……感情还是个颜控。”这是去找老和尚报仇去了吧，真心希望他人有事。 “意外之喜，但确实给我们省了不少事。”方贺低头看着裂纹纵横遍布的地面。 除去干燥的浮土，下方说不清材质的钵底终于彻底显露出来，整个泛着富有金属光泽的古铜色，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看不懂内容，但一看就正当厉害的样子。 “不得不说，比你效率高多了。”肖橙眼尖地看到，其中一串符文因为刚才直面冲击，变得黯淡了不少，字体边缘，有几乎很难察觉的细小裂纹蔓延出去。 “搞清楚，我不是妖怪，至少现在我还属于人的范畴。”方贺重新蹲下去，开始研究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钵体打破。 “我们就不能从上面走吗？那条蛇能走，没理由我们走不了。”肖橙突发奇想地抬头看着那个黑洞，“毕竟我感觉上天比下地要简单，或许我们能找到第二颗豌豆种子，你说呢？” “我说不如考虑点靠谱的东西。”方贺试着扣了扣那些裂缝，果然是不行，就算裂开了也不是他们徒手就能砸穿的。 “除了豌豆种子，或许还能有别的东西，毕竟是童话世界嘛，梦幻一点好像也不是不行？”肖橙不管他，自顾自地尽情发散着思维。 “上天的话，飞毯？飞屋？召唤神龙？”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在方贺旁边蹲下来，蹲了一半突然感觉口袋的位置猛地一硌。 三枚金灿灿的金币就势滚落下来，正好在地上形成一个三角形。 瞬间，三角形的中央迸发出刺眼的光晕，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小人从光晕中缓慢浮起。 然后它拽了拽自己卷曲的八字胡，眯着眼睛幽幽地开口道:“我亲爱的信徒啊，我是你所信奉的金币之神，所以请告诉我吧，你到底有什么诉求？” 肖橙:“……” 方贺:“……”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魔幻了。 肖橙自认为不是一个拜金的人，但谁能拒绝一个迷你版的金币之神呢。 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请送我们离开这里吧。” 小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不行。” “金币之神不能说不行。” “但这个真的不行。” 两人来来回回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各退一步。 “我可以送你们一颗新的豌豆种子。”小人举起自己金灿灿的右手，掌心摊开向上，上面放着一颗同样是纯金的豌豆，已经冒出了嫩芽。 肖橙和方贺彼此对视一眼。 “不，我们不要种子。”方贺摇头拒绝了小人的提议，“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们一个最普通的热气球。” 第141章 暗黑童话（12） 听到方贺的话，小人脸上流露出短暂的迟疑。 “虽然可以，但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他把手里的金种子又往前送了一点，“确定要放弃这颗来之不易的种子吗？它可是金色的，相当难得哦？” “确实很漂亮，但很可惜，这里已经没有能供它正常生长的水了。”肖橙情真意切地惋惜了一下，“做为伟大的金币之神，你应该不会挖这么明晃晃的坑，然后等着我们往里面跳吧？毕竟那样的话……” “简直太卑劣了，对吧？”方贺紧接着开口，露出一个没多少温度的微笑。 两个人一唱一和，小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就像是被抽帧一样，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那是当然，伟大的金币之神会完成你的心愿。” 他的手掌用力攥起，只听咯嘣一阵脆响，金色的种子被他彻底碾碎，化为一团粉末，从指缝间漏下来。 与此同时，一条巨大的白蛇从天而降，长尾用力一甩，正好砸在小人身上，悄无声息地将他轧为一滩肉泥。 肖橙:“……”也不好问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白蛇看着眼前骤然变换的场景，略微呆滞了一下，好在还有一点理智，尾巴在即将甩到肖橙和方贺的时候，戛然而止地悬停在半空中，然后迟疑着重新盘了起来。 它身上还带着淋漓的血水，发出呼哧呼哧的急促呼吸声，靠近七寸的位置上，有一条深深嵌进去的细长伤口，像是被细绳之类的东西割出来的。 “你们……” 白蛇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但并没有变回人形的样子，而是俯下那颗大脑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肖橙他们。 “你们明明那么讨厌我，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来救我呢？”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微微颤抖着，像是激动到无可复加，“甚至为了这样的我，白白浪费了金币之神的愿望……” 肖橙听得一脸迷茫。 不出意外的话，它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就在她分神的短短半分钟，白蛇已经成功完成了自我攻略。 “好吧，既然你们把我从老秃驴的手下救了出来……我是条知恩图报的蛇，所以尽管开口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恰好现在真的有那么一件小事。”方贺点点头，坦然接受了它的谢意，“劳驾，请把我们带出去吧。” 他们运气不错，法海急于寻找突然消失的白蛇，落下了他的钵。 白蛇在冲出黑洞的瞬间，就飞快地变回了人形，相较于之前的扭曲恢复了不少，身姿曼妙，五官虽然还有些奇怪，但也差不多在正确的位置上。 重新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肖橙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感慨万千地看着地上流光溢彩的古朴钵体。 “没想到我们就在这里面困了那么久。” “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会熔炼人的意识。如果不是后面……我也没办法重新恢复了。”白蛇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肖橙现在懂了，小矮人也好，蝎子精和蛇精也好，他们都是白蛇被剥离分解的意识所化。 不出意外的话，巨人和小胖一家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况，只可惜他们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倒霉蛋的意识。 “等我休养一阵，还要去找老秃驴的。”白蛇脸上流露出忿忿的表情，“我必须要问清楚爷爷在哪儿。所以……所以你们尽快离开吧。” 白蛇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就捂着渗血的伤口，一步步走远了。 “走吧，别看了。”方贺敲了敲肖橙的肩膀，把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要是法海回来再把我们塞进钵里，没有第二个金币之神，也不会有第二条白蛇了。” 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明确的方向。 这里是一片荒原，寸草不生，掸眼看去每个方向都没多大区别。 天空阴沉一片，堆积着厚厚的云，好像快下雨了，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 “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啊？”肖橙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这个副本什么明确的信息都没有提供，到底怎么样才算通关？” “不知道怎么走，那就抛硬币吧。”方贺也没什么头绪，十分随性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 肖橙震惊:“你是什么时候摸出来的？” “不记得了，忘了。”方贺摇了摇头，抬手高高地将金币抛起，然后看着它缓慢落地，“正面，那就往前走吧。” 他把金币捡起来，重新揣进口袋里。 肖橙:“……”这是不是有点过于随意了。 但或许是因为金币之神残留的庇护，又或者是方贺的运气确实好到爆炸。 他们并没有走太远，就遇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列兵。为首的那个高个子军官扛着锋利的长矛，在两人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会儿他们，然后大手一挥。 厚重的盔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冷冰冰的金属碰撞声。 “带走。”军官的声音也同样是冷冰冰的，“他们身上有不一样的气息，他们就是公主想要的客人。” 公主的客人。 肖橙感觉自己的任务雷达动了，方贺显然也跟她有相同的看法，于是两人谁都没有反抗，顺从地任由列兵上前，为他们带上特质的黑色眼罩。 视线被完全阻隔，肖橙本能地去抓方贺的手，结果却落了空。列兵在军官的指示下，有意识地将他们分隔开来，一前一后。 有两个士兵走过来，一左一右地扣住了肖橙的肩膀，半推半攘地带着她往前走。 过了好久，脚下的触感逐渐由坚硬的土地变得柔软起来，鼻腔充斥着青草和花香混杂的味道，有动物跑过的声响，还有从远处传来的阵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已经可以听到细碎的人们彼此交流的声音，他们离自己应该有点远，听不清具体交流的内容，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词语，肖橙暗自记下比较关键的。 晚宴。 公主。 客人。 魔鬼。 继续往前，然后这些人声也渐渐消失了，耳边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有列兵在行走间发出的盔甲碰撞声。 数量不对。 肖橙敏锐地感觉到了，应该是他们分成了两队，另一队把方贺带到了别的地方。 没等她继续细想，扣住她肩膀的人突然松开了手，把她猛地往前一推，然后只听哐啷一声。 她猛地拽下眼罩，只见沉重的铁门在面前迅速关上，将所有的光亮尽数隔绝在外。 眼前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第142章 暗黑童话（13） 静，太静了。 肖橙有些迷茫地用力眨着眼睛，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像是被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她借着刚才仓促一暼的记忆，试探着往旁边摸了摸，成功摸到了一具干巴的老鼠尸体。 肖橙:“……”简直要命。 好在老鼠尸体不远处就是墙，这里空间不大，应该是类似于监狱的地方，但只能说，从未见过如此不见天日的监狱。 “有人吗？”她摸索着走到门边，用力把铁门拍得哐哐作响，“有人在吗？！方贺，你在哪儿？你听得到吗？！” 没有任何回应。 肖橙自己被震得耳朵发疼，无奈地放弃了这个笨方法，安安静静地靠墙站着，飞快整理起现在的线索。 第一，方贺不在附近。毕竟刚才的动静，只要不是个聋子，多多少少都能听到，而只要他能听到，就必然会有回应。 第二，自己的身份。结合军官抓他们时说的话，还有路上听到的细碎言语，自己和方贺应该都是被选定的客人，将会出席公主的晚会，而这场晚会很可能与所谓的魔鬼有关。 这就很奇怪了。 把客人锁在大牢里，这算什么别出心裁的待客之道？ 而且她还有些在意，那个军官之前提到的“不一样的气息”。 玩家的气息吗？ 她感觉自己好像隐隐抓住了一点思绪，但还没等她彻底想明白，就听耳边响起嘀的一声警报。 对面的墙上骤然出现一段画质模糊的投影，先是一座古堡的远景，然后镜头不断拉近，露出站在高高窗台边，展开双臂做出飞翔状的公主。 她穿着异常华美的宫廷长裙，一头闪亮的长长金发自然垂落，一直从窗台上垂到将近地面的位置。 地上倒着一具千疮百孔的王子尸体。 遍地鲜血。 长发随着风在空中轻微拂动着，然后它们动得越来越剧烈，就好像活过来一样。 真的活过来了。 画面猛地一抖，所有的发丝瞬间变成长着细密尖齿的蠕虫，它们急不可耐地向王子的尸体涌去，将他几乎包裹成了一具尸茧。 它们肆意吞噬着血肉，眨眼间就只剩下森森白骨，连内脏都被掏空得一干二净。 画面又是猛地一抖。 整个投影糊上了一层血红血红的滤镜， 高塔上的公主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看着王子的骨架，愣了好久才终于接受事实，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去了上去。 剧情到此戛然而止。 画面瞬间消失，停顿了数秒，墙面上缓缓浮现出一张鲜血淋漓的手写信。 “你是被公主亲自选定的客人，你受邀而来，要为公主找到杀害她未婚夫的真凶。” “你要隐藏身份，在公主的晚会上开始调查。” “晚会第一天，你会盛装打扮，然后在八点整准时到达。” 投影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简易的钟表图案，秒针滴答滴答地旋转着，现在的时间是六点三十七分。 肖橙当然不会认为，现在会是早上。 也就是说，她还剩下一个小时零二十三分钟，从这里跑出去，然后准时准点地到达还不知道在哪儿的会场。 划重点，还有盛装打扮。 这任务着实有些艰巨了，但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完成，等待她的将会是跟王子差不多的下场。 来不及耽搁，肖橙借着投影的光，开始在狭小的监牢里，寻找除大门之外的其他出路。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唰地移到那具老鼠尸体身上。然后她蹲下来，把老鼠尸体扒拉到旁边去，屈指敲了敲地砖，仔细地分辨着发出的敲击声。 果然有异样。 她露出了然的表情，一寸寸地沿着地砖边缘开始摸索，终于找到了一道极不明显的小缝。 只听咔吧一声。 整块地砖突然凹陷下去，然后猛地向外弹出，开出一道差不多正好能容一人进出的地道口。 下面一片漆黑，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垂落的绳梯，呛人的灰尘和霉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肖橙的鼻腔，让她没忍住用力地打了两个喷嚏。 还好没有蜘蛛网。 她自我安慰了一下，然后屏住呼吸，试探着攀住绳梯，摇摇晃晃地向地道下方爬去。 好在这高度并不算离谱，下面是一条幽深狭窄的甬道，依旧还是黑，脚下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肖橙落地的时候猛地滑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撑住两侧的石壁，结果蹭了一手心的潮湿青苔。 她忍着恶心继续往前走。 既然上面有老鼠尸体，也就证明这里面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招人喜欢的小宠物，不过也许是她运气好，什么都没碰到。 甬道很快就到了尽头，依旧有一条垂落下来的绳梯。上面隐隐地透出一点光亮，肖橙怕外面有人，放轻了动作继续往上，然后在快要到顶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急着翻上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抬头向外看。 像是仓库。 目光所及，是大筐大筐的食材，从肉食到蔬菜再到水果，排列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墙壁上挂着一盏精致的壁灯，烛光闪烁，投下长长的灯影。 好在并没有人。 肖橙没听到别的东西，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翻身爬了出去。正好折腾到现在也有些饿了，顺手抓了个梨子就开始啃，结果刚一口就没忍住给吐了。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梨，咬到嘴里像吃了一嘴的烟灰，寡淡无味还呛人。 这简直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然后她就发现这真的不是人吃的东西。 透过仓库虚掩着的门，她看到有两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形怪物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一左一右躺得板板正正。 然后刺耳的闹铃声突然响起。 它们猛地惊醒，合力抬起一盆大号果盘，动作仓惶地往外面跑去。 在它们跨门而出的瞬间，突然重新变回了正常的女仆模样。 第143章 暗黑童话（14） 两个女仆抬着果盘出去了。 肖橙刚想趁没人的时候找机会离开，一股诡异的眩晕感却突然袭来，她看了看手里瞬间粉化的梨，还没等做出什么反应，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就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一道光团从梨的中心位置缓缓冒出来。 无数触须状不明介质从光团中心探出，花枝招展地束缚住肖橙的四肢，像冰冷黏腻的鬼手，将她向光团深处拽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团白光终于散去，而肖橙也逐渐恢复了意识，再一睁眼，已然是处在一片全然陌生的环境中。 这是一间不大的会客厅，四面靠墙的位置都摆着长沙发。 没有窗子，唯一的出入口，是位于东北角的木门，此刻紧闭着，还挂了把沉重的古铜色金属锁。 屋子里光线不亮，但也不算昏暗，四个墙角分别亮着盏小灯泡，暖橙色的光甚至显得有些温馨。 此时的肖橙就坐在屋子南边，离门最远的沙发上。 在她右边不到三十厘米的位置，还坐着另一个，也是此时这间会客厅里，除她之外唯一的人。 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肖橙侧着头，遵从本心地认真打量着对方。 五官恰到好处地长在该长的地方，看起来相当富有攻击性，但此时打在脸侧的灯光，巧妙地中和了他外表的冷峻。 “你好？” 她试着主动开口，跟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玩家的男人打招呼。 男人转过脸，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倒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相当好脾气地回应他：“你好。” 他的瞳色是浓重的黑，看起来尤其深邃，于是当他看着别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认真。 然后肖橙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他们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又陆陆续续有别人出现在这里。 先是一个扎着双麻花的腼腆女孩，还有个年纪比女孩儿稍大的寸头男生，两个人并排坐在屋子东面的沙发上。 两人应该是认识的，距离靠得很近，女孩几乎是倚靠在男生的肩膀上。 随后出现在西面沙发上的两人，明显是一对兄弟，眉眼分外相似，哥哥臭着脸，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弟弟有些瘦弱，从外表来看多半还没成年。 最后的位置，北面沙发上，其中一个穿西装的女人，看起来就非常的精英，她跟最先出现的男人应该是认识，冷着脸向他点头致意。 另外一个，则是方贺。 看到他的出现，肖橙的心稍微落定下来，看来来到这里，说不定跟自己嘴欠吃了梨没多大关系。 精英女人主动走过来，提出要跟肖橙交换位置。肖橙坦然同意，坐到方贺那边去，压低声音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方贺同样不清楚，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在这里又等了许久，没再有别人出现。 “看来我们就是存活到现在的所有玩家了，不如先各自认识一下吧。” 精英女人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她的声音是那种小说富贵女主标配的清冷女神音，用一个字形容，就是贵。 非常贵，苏裴觉得没个十几亿身价，都配不上这种酥爆了的声音。 女人似乎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方。 “我的代号可以暂时定为一号，这是我的伴侣，你们可以叫他二号。” 刚开始的那个男人随即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既然这样的话，三号。”兄弟里的哥哥指了指自己，言简意赅，然后又指向一旁表情放空的弟弟，“我弟，四号。” “我们是情侣，我代号是五号，我女朋友是六号。”寸头男生的语气倒是意外地温柔，“她是哑巴，说不了话，希望大家多担待，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双麻花的女孩微微有点脸红，不太好意思地点头，算是应和他的话。 然后众人的目光全部转到肖橙和方贺这里。 精英女人一号用了然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也是一对？” 肖橙：“……” 方贺：“……” 这一对对的，就是说，他们两个孤家寡人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精英女人的耐心显然不算太好，她从沙发上起身，几步走到那扇木门边，试图打开那道金属锁。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这里没有钥匙，我们被锁在里面了。”二号提醒他。 “再等等，副本不是密室逃脱，而且这里好像跟副本剧情无关，应该不会把我们莫名其妙的锁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桀桀桀桀，没想到这次可以遇到这么有意思的——” “聪！明！人！呢！” 一个被广播刻意放大的尖细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伴随着夸张的背景音乐，天花板正中央缓缓裂开一个口子，从中徐徐降下一颗…… 闪耀的灯球。 七彩的灯光摇曳跳动，打在每个人阴晴不定的脸上，再加上从广播里传出的，节奏感极强的鼓点，整个会客厅瞬间变成大型蹦迪现场。 灯球的正下方，彩光交错的中心位置，乍然出现一个侏儒的虚影。 侏儒身高不到一米，穿着大红大绿的宽大演出服，顶着头乱糟糟的黄色假发。 他脸上戴着半副纯白的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上，涂着厚重的混色油彩，嘴唇被紫色颜料着重勾勒出来，嘴角一直拖到耳根处，形成一个古怪的笑脸。 “你们好啊，客人们！” 侏儒踩着鼓点，把四肢摆动出夸张的弧度：“众望所归之下，我就是你们的接待者哦！” 话音落下，广播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于是会客厅里就显得更加吵闹起来。 肖橙只觉得眼睛和耳朵一起疼。 好在广播没持续多久，灯光也没持续多久。 侏儒可能是蹦累了，又或许是没人跟他一起嗨，兴致缺缺地停了下来。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这可是我精心布置了好久的试炼场所，就连开场白也推翻了好几个版本，才最终确定下来。” “那么，做为回报，你们一定要好好参与，玩到让我满意才行哦？” 第144章 暗黑童话（15） “至于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拉近这里……当然是因为你们都太菜啦！”侏儒叉着腰，用强调的语气说道，“这样的你们，是没办法取悦到公主殿下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试炼……你们猜猜看嘛，我喜欢悬念，更何况这也是试炼的一环，所以说真的很有意思对吧？” “看到那扇门了吧？打开它，试炼会正式开始，放心哦，外界的时间会完全静止，完成最终试炼，你们的奖励就是变强哦？。” “至于门的钥匙在哪里呢……诶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都说了嘛，我喜欢悬念，这也是试炼的一环哦？” 侏儒仰头发出夸张的笑声，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然后它打了个响指，灯球缓缓升上去，天花板上的缝重新合拢，与此同时，虚影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众人沉默地看着锁死的木门。 “啊……所以真的变成密室逃脱了。”肖橙像是完全读不懂气氛，不怎么走心地感慨着。 “总之先找到钥匙再说。”精英女人一号的眉头皱得更紧。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从每个人坐着的沙发开始，几乎是一寸寸地摸索着，找开门的钥匙。 肖橙和方贺也加入其中。 “你觉得能找到？”肖橙压低声音问道。 “那必然是找不到的……劳驾搭把手。”方贺丝毫不见外地向她寻求帮助，“把沙发抬起来看看。” “那你还找？”肖橙轻轻松松把沙发搬起来，“你看，下面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但不找的话。”方贺又把目标转向墙角处的灯泡，“不找的话，只会让本来就格格不入的我们，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有什么关系吗？”肖橙跟着凑过去，看他特别熟练地把灯泡从灯座上拧下来。 “情况尚不明朗，不好断了合作的后路。”方贺耐心地向她解释，又顺手把灯泡揣到口袋里，“这里也没有。” 肖橙：“……你带着灯泡干嘛？” “小时候家里穷，这是拾荒的本能。”方贺睁眼说瞎话。 会客厅不大，八个人从头翻到尾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这里根本就没什么钥匙。”四号下了结论，“要用别的方法开锁，你们有什么想法？” “撬开。”三号脑子转得很快，“这里有谁会撬锁？” “这里有小偷？”在精英女人一号的认知里，撬锁和小偷就是划等号的。 在她身边，二号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提醒她：“别这么说。” 没人回答。 于是一时陷入了僵局。 八个罪人按照一开始的位置，坐在沙发上沉思。 侏儒给了他们七天的试炼期限，但现在他们连这间会客厅都没走出去。 “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要回归问题本身，再看看那把锁？”肖橙提议道。 “我已经看过了，锁得很死，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打开。”精英女人一号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 “啊，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看看。”没有别人回应，肖橙干脆自己起身走过去。 方贺跟在他后面站起来：“我也想看看。” 锁就是很普通的金属锁，分量很沉，带着低调的古铜色光泽。肖橙上手摸了摸锁扣的位置，精英女人一号见状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还能用手给他捏开……” 只听咔哒一声。 肖橙一脸无辜地看着手上碎成两截的金属锁：“啊，捏开了。” 精英女人一号：“……” 其他人：“……” “是这锁质量不行，我上我也行。”方贺开口替她解释。 肖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用温和的笑容掩饰自己的慌张：“对，质量不行，谁上都行。” 总归不管行不行，门到底是打开了。 八个人往外走，入目便是装修豪华的游戏大厅。 大厅划分成一个个小的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摆着最新款的大型游戏机。 最右边则是一间不大的楼梯间，楼梯间的墙面上贴着布局图，二楼是他们每个人的休息室，还有厨房。 “我们是要打通这些游戏？”四号随意挑了个游戏机，上手摆弄了两下控制手柄。 游戏机屏幕上，伴随着欢快的背景音乐，蓝色的像素小人一上一下地蹦蹦跳跳，前进速度很快，最后没绕过尖刺陷阱，一头撞了上去，啪叽一声倒在地上。 随着像素小人的死亡，游戏画面瞬间变灰，在一阵夸张的讥笑声中，屏幕上出现血红的“ga over”字样。 看起来跟普通的游戏机没什么两样。 众人又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最终确定，就算游戏失败也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侏儒说，要玩到让他满意。”精英女人一号眉头微皱。 “我们有七天时间，这里一共有二十八台游戏机，每个游戏机上的游戏都不一样。” “如果通过试炼的方式就是通关游戏，我们正好可以两人一组，每组每天负责一种游戏。” “但你也说了如果。”三号开口反驳她，“我们不可能用命来验证你的猜测。” 精英女人一号的神情略显不虞，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二号阻止了。 “她也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罢了，并没有多余的意思。总归现在一切未知，诸位也不妨畅所欲言。” 但是谁也没真的提出自己的想法。 倒是六号最先有了动作。 她是哑巴，这里又没其他人能看懂手语，原本一直站在五号身边，充当背景板的角色。但这时候，她轻轻勾了勾五号的小拇指，示意他帮自己做个翻译。 “我们可以先弄清楚，具体都有些什么游戏，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线索。” “可以，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做了。”三号和四号点头表示赞同。 肖橙和方贺也都没有别的意见，二号也欣然同意，剩下的精英女人一号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最终他们还是两两分成一组，分开来探查那些机器。 “这个好像是装扮类游戏？”肖橙看着屏幕上裹着浴巾的大头女孩。 “毫无疑问，是的。” 方贺摁动控制按钮，操控着花朵形状的鼠标箭头，点下女孩头顶上粉红色的“开始游戏”。 第145章 暗黑童话（16） 轻缓的纯音乐响起，先是一段开场动画，大意是公主要出门约会，需要玩家帮忙装扮，从而赢得王子的爱。 过场动画后就是第一个关卡，护肤。 这关算是新手教程，需要点哪里，哪里就会自动亮起来，操作傻瓜到不行。 “好无聊。”肖橙吐槽。 “确实无聊。”方贺不动脑子完全跟着教程走，颇有同感地应和她。 第一关卡很快结束，方贺得到了三星满分的评价，然后就是第二关，化妆。 进入关卡之前，还特别贴心地弹出来一段话。 “恭喜你完成教程环节！接下来就请自由发挥你的创造力，但也不要忘记尊重公主的意愿哦！” 然后就是女孩脸部的大特写，最右上角的位置用可以自由切换的图标，标注着化妆的不同步骤。 左上角则是倒计时，一闪一闪的，看起来相当有紧迫感。 “涂眉毛，这个我会。”肖橙一本正经地指导着方贺。 “不对，是先用粉底。”方贺坚持自我，点开粉底的图标，然后在下面拉开的选项框里，挑了个白皙肤色。 屏幕上画面一闪，女孩的皮肤瞬间变得又白又亮，然后她的头顶飘出来一个粉嫩嫩的对话框。 “谢谢，我喜欢这个粉底！” 接下来的眉毛眼妆乃至腮红都没什么大问题，凭借肖橙和方贺参差不齐的审美，最少也能得到个“还行吧”的评价。 直到口红。 方贺看着满屏五彩斑斓的红。 摁按钮的手微微颤抖。 “哪个是她要的烂番茄锦鲤色？” 肖橙：“……”谢邀，但这题严重超纲，她根本就没点亮化妆这个技能。 “烂了的番茄……不太新鲜吧？”方贺不怎么肯定地猜测着，眼看着倒计时即将归零，随机点到了最右下角那个红得发黑的色号。 然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笃定道：“就这个，绝对是。” 肖橙被他的自信所折服，看着屏幕上大头女孩仿佛吃了人的血盆大口，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她没反对。”方贺指着一片空白的对话框，“要开始了，下一关。” 下一关是换装。 自从烂番茄锦鲤色号之后，对他们来说，这个游戏的性质已经变了。 方贺在一众礼服裙里，一眼选中绿底红花的大棉袄。 “复古风的后现代主义。”方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能理解我的审美吧？” 肖橙：“相当前卫，但依据我浅薄的生活常识，恕我直言，这一身应该不适合约会。” “是啊。”方贺一脸遗憾，“皮肤再黑一点就更好了。” 肖橙：“……算了，保存吧。” “所以说，人生难得尽善尽美。”方贺化身大哲学家，表情深沉地按下最后一关的保存按钮。 这一次没有给出评价的环节，带着闪光音效的背景音乐响起，屏幕上画面一闪，转到结尾的动画。 穿着大棉袄二棉裤的公主，在艳阳高照下向王子深情告白，男神一脸惊恐地看着她说：“哪里来的妖怪！” 然后落荒而逃。 天空中瞬间乌云密布，大雨倾泻而下，女孩儿无力地倒在地上痛哭。 惊雷乍起。 大头女孩在雷雨中抬起头来，她的妆容被雨水和泪水弄糊了，嘴唇上浓重的黑色口红晕染开来，显得分外诡谲。 她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目光游离不定，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在某一处定格。 肖橙和方贺隔着屏幕与她对视。 “啊——！！！”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头女孩凄厉的尖叫声。 她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爬起来，像是要冲出屏幕一样。 ——然后就真的冲出来了。 屏幕蓦地一黑，先是小半个头顶，接着是女孩湿漉漉的头发，再之后是她的整个脑袋乃至上半身。 肖橙看她在距离自己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愤怒地张嘴怒吼，露出嘴里整整三排尖利泛黄的鲨鱼齿。 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操。”肖橙面无表情地伸手，一巴掌按住她的头顶，“脏死了，回去吧你。” 刚准备动手硬刚的方贺：“……？” 但女孩已经被肖橙用蛮力摁回去了。 力道太大，甚至能听到颈椎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游戏机屏幕随即恢复正常，艳阳高照的公园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蹲着一个红绿相间的人影，可怜兮兮地抱着脑袋。 肖橙不由得自我反省了一下，这样对待一个公主，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暴力了？ 方贺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了好久，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这个游戏勉强算是通过了吧？” “恕我直言，不好说。”肖橙十分中肯地评价道。 但不管算不算过关，他们暂时都不打算继续这个游戏了。 “去看看其他人的进度吧。”肖橙提议。 刚才的大头女孩应该不是个例，只是不知道触发条件是什么。 其他三组人还在尝试通关。 三号和四号正在玩的，就是那款像素小人跑酷游戏，这游戏需要极快的反应速度，陷阱也是层出不穷，就肖橙和方贺旁观的短短几分钟内，小人已经死掉四次了。 “你们有发现了？” 三号停下来活动略有些酸痛的手腕，换他弟弟上去操作。 “出了点小意外。”肖橙摇了摇头，“这里的游戏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确实很难，光这个游戏，短时间内我都过不去。”三号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就他们说话间，屏幕上的小人又死了几次，四号悻悻地松开手柄，转头看过来：“哥，不行。” “过不去就算了。”三号摆了摆手，“别在这里死磕了，再看看别的吧。” 其他人的进展显然也不太顺利。 精英女人手上的，是一款经营游戏，她已经凭借自己的聪明才干成功积累到了八位数资金，屏幕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得很猥琐，怀里还抱着个身姿曼妙的女秘书。 “厉害啊。”肖橙站在旁边旁观，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最终任务是资产过亿，应该快了。”方贺点头认可她的评价。 然后就看到屏幕一闪，精英女人触发了金融危机的隐藏，资金池里的数字疯了一样往下跌，最终跌破了0。 天凉王破。 她松开按钮，面无表情发自内心地树了个中指，低斥道：“淦。” 方贺：“……” 肖橙很诚恳地转头看他：“好一个毒奶，这是你觉醒的新技能吗？” 方贺：“霸道女总说得对。” 就是说，淦。 第146章 暗黑童话（17） 哑女那边是密室逃脱类的解密游戏，目前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关卡。 可惜卡关了。 最后一扇门的钥匙怎么也找不到，哑女跟她男朋友对视一眼，无奈放弃。 “这游戏有bug，我们最后打开的盒子是空的，但里面应该有钥匙才对。”五号向众人解释。 “算了，不急于这一天。”三号劝慰大家，“总之按照现在已知的信息，我们刚才也看了一圈，甚至上手尝试过。” “这边的游戏可以大概分成五大类。” “装扮类，跑酷类，格斗类，经营类，还有解密类。” “游戏难度很大，但一定有能够通关的方法。” “失败次数多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还是暂时不要再尝试了。”精英女人刚刚体验了一次破产，心情不太好，用冷硬的语气说道。 “大家先去楼上看看吧，各自的房间，还有厨房，也许会有什么新的线索也说不定。”二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跟长相完全不符的温柔语调说道。 众人都没有异议。 从楼梯上去，他们才发现二楼的空间比一楼要大得多，走廊两侧，每侧各四个房间一字排开，对门的房间彼此错开，走廊的尽头，则是开放式的厨房，厨具一应俱全。 走廊铺着绿色的地毯，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材质，踩上去轻柔得像飘在云里。 墙上贴着警示语。 “禁止吵闹。” “房间应该可以自由分配。”三号说道。 “也没人规定，只能一人住一间。”五号补充道。 于是他们很自然地两两一间分配好，还剩下肖橙和方贺。 两人：“……” 感觉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排挤。 但他们终究没住一起，而是选择了紧挨着的两间房。 肖橙选的是最靠近厨房的那个房间，她拉开虚掩的房门，就感觉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的家具齐全，冰箱里摆着用盒子打包好的食物，每个盒子都用数字标着天数，从第一天到第七天，一点不多，一点也不少。 “真棒啊。”她看着那张两米八的宽大水床，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这边房间的隔音似乎不太好，她能听到其他人进进出出的声音，应该是去厨房处理食材了。 但肖橙没去，方贺也没去，两个人以几乎相同的姿势，抱着双臂站在各自的冰箱前面，若有所思地看着里面的东西。 “不妙。”肖橙喃喃道，“相当不妙。” 这里没有日夜之分，玩家们干脆约定好统一的睡眠时间，以提升效率。 肖橙对这些一向很随性，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直到被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吵醒。 “扰人清梦，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她打了个哈欠，嘟囔着坐起身来。 滴——答—— 肖橙侧耳去听。 是从门外传来的，准确来说，是紧挨着她的房门传来的。 肖橙想象着，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趴在她的门板上，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湿漉漉的东西。 她几乎瞬间就想到装扮游戏里的大头公主。 “啊……不会是终于爬出来了吧。” 肖橙拧亮了床头的台灯，在昏黄的灯光中翻身下床，穿上鞋子走到门边。 她伸手按住门把手。 然后，咔哒—— 门被她打开，一下直接推到最大。 什么都没有，走廊上一片空旷。 水声还在响，滴答，滴答。 肖橙沉默地左右看看，感受到后脖颈传来的湿意，伸手一抹，然后木然转身。 一张血盆大口向她袭来，发黑的嘴唇几乎要完全裂开来，露出嘴里整整三排尖利的，腥臭的鲨鱼齿。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越来越急促，肖橙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死死拽住了大头公主湿漉漉的头发，拎着她干脆利落地往墙上一摁。 大头公主被扯住头发，也许是回忆起了白天被按头的恐惧，张嘴发出凄厉的尖叫。 她听到了隔壁方贺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但他的房门不知道被什么封死了，被砸得咚咚作响，却始终没办法打开。 手里的大头公主突然不叫了，顶着堪称物理绝世的妆容，可怜兮兮泪眼汪汪地盯着肖橙，发出期期艾艾的呜咽声。 肖橙冷酷无情地继续摁着她，同时侧耳听着其他房间的动静，确定除了方贺应该没人敢出来。 “嘘。”她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大头女孩说道，“安静一点。你说你，大晚上的堵什么门呀？” 她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肖橙手下刚一松劲，大头公主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躲鬼一样躲得好远，一转眼就看不到了。 肖橙：“……”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屈指轻轻地敲了敲方贺的房门：“行了，开门。” 方贺几乎是瞬间就推开门，往外冲出来，又在看到肖橙的时候急匆匆地停了脚步，停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上去。 他们现在的距离极近。 太近了。 肖橙感受一下方贺炽热的气息，不太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是那个大头。”她言简意赅地说道，“跑了。” 方贺想到白天的物理驱鬼，沉默了一下，识趣地没问到底是为什么跑的。 “没受伤吧？”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下肖橙，没看到明显的伤痕，也没闻到什么血腥味，稍微放下心来。 “当然没有。”肖橙骄傲地回答他。 就在这时，对面的房门突然被人暴力推开，一个人影夺门而出，发出比大头公主还要凄厉的尖叫。 是三号。 大头公主不远不近地坠在他身后，发出诡异的笑声。 只不过在看到肖橙的瞬间，笑声一抖差点变成哭腔，她整个人都瞬间畏缩起来，小心翼翼地路过，当做什么都没看见，闷着头继续去追三号。 肖橙：“……” 方贺：“……” 两人从被打开的房门往里看，四号昏倒在地上，但胸脯起伏得还挺有力，于是好心地把房门关上，不让大头公主再飘进去。 三号在走廊来回跑，他也看明白了，大头公主根本也没想要他的命，就是在溜他。 “两位！” 三号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略微休息一会儿，大头公主居然也远远地停下来等他，只是那过于阴毒的眼神，想黏腻的毒蛇一样，黏在他的身上，让他全身发毛。 “两位！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肖橙和方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不知道。” “不知道。” 两脸无辜，异口同声。 第147章 暗黑童话（18） 三号快要哭了，眼看着中场休息结束，大头女孩又要追过来，连忙拔腿就跑，边跑还不忘边喊。 “她刚出来的时候念着嘴！嘴！嘴怎么了？！” 肖橙：“……”就说那个乌漆嘛黑的，果然不是烂番茄锦鲤啊。 “应该是妆的问题。”方贺残存的良心在谴责他自己，“我就说了，如果是黑皮会更合适一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三号正好再次路过，简直一脸崩溃：“这是黑皮更合适一点的问题吗？！” “从大花袄开始就不对。”肖橙反驳他。 三号持续性崩溃：“就算不是大花袄也很诡异啊淦！” 肖橙看着他，震惊道：“你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吐槽役？” 三号：“……”算了，累了，毁灭吧。 好在还有个良心发现的方贺。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走过去敲响了哑女和五号的房间门。 不出意外，没人开门。 但他还是开口道：“五号在吗？可能的话，我们需要你的女朋友，帮忙选个口红色号。” 沉默。 久久的沉默。 三号和大头女孩在走廊里来回跑，像极了某种荒诞喜剧。 然后咔哒一声。 房门被拉来一道小缝。 哑女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没弄明白现在的情形，愣了两三秒后，看着方贺噗嗤一笑，然后轻轻点头。 她同意了。 五号满脸不情愿地拽着她的手，由方贺护送着往楼下游戏厅走。 肖橙一个人留在上面，以防大头女孩玩腻了痛下杀手。 “所以这是你们弄出来的？！”三号跑缺氧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一脸愤懑地指着肖橙控诉，“你要拿什么补偿我和我弟？！” “你锻炼了身体，你弟好好睡了一觉。”肖橙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无妄之灾，“不好吗？” “他被吓昏了！如果这是个杀人的女鬼！我们就死掉了！” “啊，这样啊。”肖橙歪了歪头，虽然说，如果大头真的会杀人，自己就不会放掉她了。 但是。 “你们会不会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 三号整个人一愣，感觉到了比面对女鬼更可怕的，让人如坠冰窟，透入骨髓的恐惧。 “啊，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肖橙随性地摆了摆手，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吧？” 另一边，大头公主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应该是哑女成功了，只见她的身体逐渐变得丰盈起来，比例也逐渐趋于正常，黑色的嘴唇一点点变红，身上的大花棉袄被换掉。 看起来风姿绰约。 然后她向着肖橙微微鞠了一躬，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为幻影消散。 三号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只觉得浑身发软，最终没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肖橙没管他，看着女鬼消失后，地上突然出现的亮闪闪的硬币状东西。 她走过去，弯腰捡起。 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金色游戏币。 楼底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五号的惊呼和低骂声。 没多久，方贺领着哑女和五号重新上楼，都没受伤，只是除了方贺，另两个都受了惊吓，什么都没说就回房间了。 面对肖橙疑问的眼神，方贺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游戏机炸了。” 肖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把游戏币拿给方贺看。 方贺没接，他双手插在兜里，说了句：“留着吧。” 然后转身回房。 肖橙静静地看着他的房门关上，又停了半晌，走到三号面前蹲下来，问他：“能回去的吧？” 三号似乎还有点怵她，不自觉地往旁边避了避，意识到她在问什么，连忙点头：“能，能回去。” “哦。”肖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吧。” 然后走廊里就只剩下肖橙一个人。 她没回去，自顾自地摸黑往楼下走去，一掸眼就看到炸成碎块的游戏机。 然后她蹲了下来，停了好久，从地上捡起一块边角毛糙的碎片，用手指蹭了蹭边缘。 有血。 半干不干地沾在上面。 方贺的血。 意识到这一点，肖橙莫名地感觉到烦躁起来，她想到方贺上楼时插在兜里的双手，然后泄愤般地把碎片丢到旁边去。 第二天一早，肖橙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一号和二号，不出意外，两人都一脸疲惫的样子，显然没睡好。 “早啊。” 肖橙没精打采地跟他们打招呼。 所有玩家都在游戏厅集合，站在爆炸的游戏机旁，听方贺讲昨天晚上的事情。 “……就是这样，游戏通关，机子就炸了。”方贺说着，抬眼看了下神情倦倦的肖橙。 肖橙以为他是让自己把东西拿出来，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游戏币。 “女鬼消失，地上就出现了这个。” 五号盯着游戏币看了看，分析道：“这不是普通的游戏币，这是奖励币。那么现在可以合理猜测，游戏失败则会在晚上出现游戏中的鬼，通关游戏则鬼消失，出现奖励币。” “看来这东西跟试炼结果有关啊。”三号皱着眉头说道，“所以还是越多越好吧？” 要获得奖励币，就必须玩游戏。 情况已经相当明晰，他们重新站到一台游戏机前，开始尝试通关。 这是一款风格古早的格斗游戏，我方技能相当刮痧，敌方血条格外变态。 就显得非常不人性化。 一号精英女人率先上手尝试，但显然不像经营游戏那么得心应手，然后又换其他人。 哑女的表现意外得好，甚至一路通过了第三关，最后倒在了boss过于变态的地图炮下。 “坏消息，如果这个boss真能爬出来的话，技能一放全部完蛋。”肖橙叹气。 “乐观一点，万一它出来以后，放不了技能呢。”方贺安慰道。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让我弟试试吧。”三号提议，“他以前接触过这类游戏，打得还不错。” 于是大家给四号让出位置，他也没推辞，走上去握住游戏机的摇杆。 他似乎很久没玩过了，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死过一两次，摸清boss的规律之后，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熟练。 然后抢在boss放地图炮之前，一套连招操作行云流水，飞快把boss打到残血。 “干得漂亮！”三号很高兴地叫出声来。 四号活动了下手腕，最难的boss打完，后面几关也过得有惊无险，随着最后一个小怪倒地，屏幕上弹出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胜利！” 这一次机子并没有爆炸，只是像断了电一样突然黑屏。 然后从游戏机顶部凹槽里，滚出来第二枚金币。 第148章 暗黑童话（19） 算是有了好的开场，众人决定趁胜追击。 “我昨天玩的那个跑酷游戏，陷阱设置很复杂。”三号率先开口，“但我想今天可以再尝试一下，如果……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那款经营游戏，想必也没人比我更合适。”一号冷哼一声，“我会再去试一次。” “其他的游戏机呢？是不是也可以试试？总不至于放在那里只是个摆设。”五号也随之提出自己的看法。 肖橙兴致昂扬地听他们讨论。 哑女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在五号的陪同下，去玩了一款没贴卡片的装扮类游戏，通关难度不大，她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枚游戏币，只不过是银色的，上面也没有数字。 “跟刚才的那个一样，通关之后，游戏机就黑屏了。”五号向大家解释道，“游戏币是银色，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你们拿到的，那就自己留着吧。”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也是新思路，我们可以试着寻找新的突破口。” “就这样吧，各自去忙，有什么新线索随时交流。”一号给这场集中讨论做了总结。 肖橙和方贺一起去看的，是一款恐怖解谜游戏，不同于哑女那边的密室逃脱，这个更偏向于剧情推理和解谜。 游戏的背景故事，大概是讲有个主播组队探索传说中闹鬼的古宅，结果进去之后，小队成员接二连三失踪，最后只剩下主角一人。 一开始的过场动画直接将恐怖氛围拉满，然后在鬼新娘的贴脸杀后，两人迎来游戏的正式关卡。 第一幕，给鬼新娘上妆。 肖橙：“……” 就是说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到底是跟装扮小游戏结下了什么不解之缘？ 好在这次不需要自我发挥，他们只要根据提示找齐上妆工具，还有新娘的喜服。 “这个游戏难度好像不大。” 方贺看肖橙把找到的道具一件一件拖到鬼新娘身上。 瘦削的女人裹在艳红的喜服里，面容苍白且昳丽。 然后又是一段过场动画，鬼新娘抛出来一截染血的衣摆，主角认出来了，这属于失踪的小队成员之一，大春。 他去捡衣摆的时候，无意中触发了地底密室的机关，脚底一空就摔了下去。 然后就是第二幕，寻找大春。 这一关的谜题难度明显加大，恐怖程度也随之上升，主角在密室里找到大春的画像，还有一把弓弩。 “看来还有boss战啊？”肖橙玩累了，换方贺上手。 “剧情好长，估计得玩很久。”方贺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 在找到大春的画像之后，鬼新娘再次出现，然后沉默地给出了第二个提示。 小队成员二夏的蝴蝶发卡。 二夏是他们中唯一的女生，按照剧情描述，是大春的女朋友，这次是被他们硬拉过来的。 第三幕就是寻找二夏。 解谜难度进一步加大，并且有了关于剧情分支的选项，让他们决定要不要把大春的画像献祭出去，打开机关。 然后两人才注意到，比恐怖游戏本身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剧情又长又臭的游戏，它没有存档。 “怎么选？”方贺停下操作，转头征求肖橙的意见。 “不要。”肖橙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方贺笑了笑，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点下选项，然后游戏剧情继续。 机关盒子由内而外燃烧起来，最后在一堆灰烬里，两人找到了二夏的画像。 “看来是选对了。”肖橙挑眉。 “倒也不一定，如果设定更加恶心一点，我们会在结局才发现，啊，原来是个be。” 肖橙不置可否。 游戏第四幕是寻找三秋，主角的第三个队友，一个偏执的中二青年，这次的探索也是他最先提议的。 主角找到地底密室出去的路，爬上去之后到了古宅后院，在后院的枯井旁边，捡到了由三秋保管的直播设备。 然后他才发现，直播并没有断开，屏幕里照着他的背影，还有弹幕在刷。 [下注了下注了，这一次鬼新娘会成功吞掉几个人。] [主播好帅！] 还有一大波刷屏让他跳到枯井里去的。 [三秋在井里！主播快去！] [主播看到我们了好激动！] 主角抓着关不掉的直播设备，一脸惊恐地回头看去。 什么都没有。 在他回头的瞬间，视觉死角里，一只白骨嶙峋的手从枯井里伸出来，拽住了他的脚踝。 枯井底下有一扇紧闭的石门，门旁边堆着腐烂和半腐烂的老鼠尸体，简直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味道。 这一幕的谜题难度突然降低，倒是剧情分支的选项多了不少。主角成功与不知道是什么的观众交流起来，在他们的提示下，打开石门，在隐藏于石门后的祭坛里，找到了三秋的画像。 这一次肖橙依旧选择拒绝献祭。 然后是第五幕，寻找最后一个队友，四冬。 按照他们的计时方法，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另外六个人还没人通关，此时都已经暂时放弃，去楼上吃午饭。 “你们呢？”三号在路过的时候，顺道问了一句。 “我们不饿，等会儿。”肖橙回答他。 这里的食物都是定人定量，自己去厨房处理就行，听他这么说，三号也没再多问，带着他弟弟往楼梯间走去。 然后肖橙突然意识到，自己不饿不代表方贺不饿啊，于是有些心虚地看过去。 方贺还在推游戏剧情，似乎没在意刚才她和三号说了什么。 “我也不饿。”察觉到肖橙的视线，他突然开口说道，视线依旧没离开屏幕，“所以没问题。” 在第五关结尾，他们终于触发了第一场boss战，暴怒的骷髅怪人发出凄厉尖叫，而主角能凭借的只有一把准头差得要死的弓弩。 “判定是反的。” 方贺操纵着快要残血的人物，一脸冷静地与骷髅放出的骨刺擦肩而过。 他的反应已经足够敏捷，操作也能跟上，硬生生靠着弓弩刮痧的伤害，磨掉了骷髅的一层血皮。 然后骷髅怪人发出桀桀的笑声，一个治疗技能瞬间回到满血。 就是说一朝回到解放前。 肖橙：“……”这真的能打吗？不会是剧情杀吧？ 主角的直播设备上，直播画面几乎被弹幕糊满。 [不献祭怎么可能打通嘛。] [主角必死。] [必死+1] [看不下去了，看在主播挺帅的份上，破费给你刷个金手指吧。] 然后一个硕大的火箭划过，游戏机屏幕一闪，画面静止，最顶端的位置弹出来两行黑色的小字。 “获得金手指，邪神の召唤。” “金手指启动。” 骷髅怪人白骨嶙峋的手乍然刺穿屏幕，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它握住方贺放在游戏机摇柄上的手，五个指尖死死地扣紧手腕里。 血蜿蜒而出，滴落到游戏机上的瞬间，血光迸射而出，裹挟着方贺的身体，连带着那只跨次元的骨手，缩回了屏幕里。 肖橙：“？！”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方贺已经出现在了游戏剧情里。 主角看着从天而降的方贺，脸上先是惊愕，然后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他扔出了自己的弓弩，对匆忙避开骷髅怪人攻击的方贺大声喊道：“神仙！救我！” 肖橙：“……” 就跟看电影差不多，居然还挺带感。 刚才方贺被扯进去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楼上的其他人，一号和三号主动下来探查，就看到肖橙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就差拿个零食追剧。 至于方贺。 方贺在游戏机屏幕里，大战骷髅怪人。 这场景，就连见多识广的精英女人看到，都觉得有些懵逼。 “……什么情况？” “哦，游戏剧情缺个演员。”肖橙一脸认真地回答，想到那个中二气质十足的金手指，又补充了一句，“他是被神选中的男人。” 第149章 暗黑童话（20） 此时，方贺，这个被神选中的倒霉蛋，懵逼且无语。 主角专心做他背后的男人，一脸狂热地喊：“加油！你是！我的神！” 方贺不想做神。 好在弓弩在他手上的准头要强多了，盯着骷髅怪人眼眶里的小火苗，一打一个准。 这好像是它的要害，骷髅怪人发出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叫声，整个变得愈发狂躁起来。 屏幕外。 三号几乎看呆了，一脸震惊地向肖橙问道：“你对象什么来头？这身手，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 “他不是我对象。”肖橙冷着脸一本正经纠正他的话。 三号一脸了然：“吵架了？在副本里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吵什么架呀？” 眼看话题越来越歪，一号干咳一声吸引他们注意：“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肖橙把刚才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 三号挠头：“这阵仗还真没见过。” “不，你见过。”肖橙企图重新唤起他的记忆，“你昨天晚上的走廊八百米。” 三号：“……”救命，别提这茬行不行。 但他又想了想，如果昨天不是女鬼出来，而是他进去。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方贺一样，跟boss大战八百回合的，他宁愿跑十个八百米，都不要死在游戏里。 “你就这么看着？”一号问道。 “不然呢？”肖橙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他能解决的。” 方贺真的能解决。 他趁骷髅怪人治疗的间隙，停下来稍微缓了口气，一把夺过主角手里的直播设备，对里面的弹幕高声喊道：“想看邪神召唤来的男人手刃boss，弹幕道具刷起来！” 弹幕瞬间疯了，666和233轮流刷屏，中间还夹杂着一堆不忍直视的花痴发言。 [用户70086打赏邪神の暗剑x1] 方贺看着突然出现在手里的，一人多宽的黑色大宝剑，内心一阵无语，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抱住剑柄，重重往骷髅怪人脑袋上面砸去。 墨色光晕从剑身上迸射出来，浓郁得几乎凝成实体，像座大山一样，把骷髅怪人压得粉碎。 方贺手中的大宝剑随之化作齑粉，他重重地缓了口气，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是一道血光闪过，聚成一只大手的形状，将他甩出了屏幕。 游戏里，主角从骷髅怪人碎成渣的残骸里，翻出四冬的画像。 肖橙并没急着操作，她转头看向方贺冒血的肩膀，视线顺着一路扫下去，定格在他右手背上已经结了痂的划伤上。 方贺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摊开掌心开口说道：“我从里面带出来了这个。” 是一把做工精致的银色钥匙。 “为什么会出现钥匙？”一号皱眉，“还是从游戏里带出来的。这里有需要打开的锁吗？” “游戏厅里确实没有。”肖橙摇头，“但如果是游戏的话。……” “或许你们还记得，哑女他们玩的5号游戏，最后一关的盒子里，缺了一把钥匙。” 从游戏里找到的钥匙，再用到游戏里去。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 于是一号和三号上楼去叫其他人，肖橙和方贺继续通关这个游戏。 主角找到四冬的画像，这个游戏实际上已经快到尾声了。鬼新娘再次出现，她对主角伸出手，讨要那四副画像。 然后又是两个剧情分支的选项，接受或是拒绝。 “一幅画换一个人，很公平。”肖橙倾向于把画像交给她。 “之前我们就没有选择献祭。”方贺反驳道，“画像应该很重要。” “那就拒绝好了。”肖橙没跟他辩驳，按下按钮，然后剧情继续。 主角拒绝交出画像，却并没触发任何事件。鬼新娘只是悲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消失了。 游戏屏幕蓦地一黑，两行仿佛在滴血的字缓缓浮现。 终章。 寻找鬼新郎。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肖橙操纵着主角在一片阴森的古宅里打探。 之前的道具全都用完了，背包格是空的，现在也没找到任何线索，甚至连开场的动画都没有了，只能到处逛到处点。 全靠玄学。 “没关系，大不了重来一次，反正也没有选错即死的设定。”肖橙自我安慰。 方贺：“……”但是他不想再被拽进去打一次小怪兽了。 “我来吧。” 他想要拯救一下危在旦夕的自己。 肖橙笑眯眯地侧眼看他受伤的手，什么都没说，但那表情明晃晃的就是在质疑，你他妈行吗。 “我行，男人不能说不行。”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甚至还抬起右胳膊挥了两下，结果牵扯到伤口，原本不怎么淌的血又重新冒了出来。 方贺：“……” 最终还是肖橙继续操作。 “放心吧，能过。”她漫不经心地摁着按钮，“不管是be还是he，只要能达成结局，就算是通关了嘛。” 主角带着四副画像，回到了一开始发现大春染血衣摆的地方。 四具棺材整整齐齐摆在那里，棺盖开着，里面是空的，棺材壁上分别用朱砂写着四个队友的名字。 肖橙操纵着主角，把四人的画像放进棺材里，然后在一阵怪叫声中，四个棺盖齐刷刷地自动合上又打开，画像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套血衣。 一个血红血红的对话框弹出来：“你要献祭他们吗？” 肖橙选择拒绝。 然后又一个对话框弹出来：“你要献祭他们吗？” 肖橙继续选择拒绝。 来来回回七八遍，游戏画面卡顿了几秒，然后像中了病毒一样，层层叠叠的对话框占据了整个屏幕，一片血红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选项。 “献祭。” 两个字滴着血，悬在屏幕的正中间。 没等肖橙去操纵，主角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喃喃地重复着：“……献祭。” 所有的对话框乍然消失，棺材里的四套血衣缓缓漂浮起来，像是逐渐被充满气的气球，从干瘪变得充盈，好像有无形的人，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鬼新娘的身影藏在暗处若隐若现，她的背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火势越来越大，向棺材这边蔓延，很快便将血衣和主角共同吞噬于其中。 炽热的火光中，鬼新娘露出一个悲戚的笑容来，她向主角挥手，说：“你来了。” 火焰收束于主角周围，众星拱月一般笼罩住他，最终幻化为一套赤色喜服，套在他身上。 古宅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画面随着主角的视线转变。 大春他们四个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空泛笑容，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向主角告别。 游戏画面定格在这里，一行字缓缓浮现出来。 “恭喜达成结局一，鬼新郎的献祭。” 第150章 暗黑童话（21） 吧嗒一声脆响，一枚金色游戏币掉落到肖橙脚边，她把它捡起来:“成功了。” “游戏机没有黑屏，好像还能重新玩，凑别的结局。”方贺试着操纵游戏机，果真重新回到了游戏开始的界面。 这一次还多了个结局一览，他点进去看，一共三个最终结局，现在只有第一个被点亮了，剩下两个都是灰色的问号。 “我以为你不想打小怪兽了。”肖橙挑眉，“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方贺：“……他们怎么还没下来？” 转移话题的手段不太高明，但这件事确实很奇怪。 距离三号和一号上楼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只是看个钥匙，顺便喊个人而已，不至于弄到现在。 “上去看看？”方贺征求肖橙的意见。 “去吧。”肖橙点头，然后两个人随即往楼梯间那边走去。 二楼出奇得安静，房间门都打开着，里面是空的，所有人都聚集在小厨房里。 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定格的照片。 三号和五号保持着交接钥匙的动作，哑女站在五号旁边挽着他的胳膊，四号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喝茶。 一号和二号站在厨房的角落里咬耳朵，两个人手里各拿着一半奶油面包。 “这是……什么情况？”肖橙有些茫然地戳了戳三号，却没看到他有反应。 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是跟钥匙有关吗？”方贺猜测着，试探地伸手去拽五号手里的钥匙。 很轻松就拿下来了，精致小巧的钥匙被他捏在手里，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啊……钥匙是你从游戏里带出来的，他们不会这么倒霉吧？”肖橙眨着眼，隐隐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方贺显然也猜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抓着钥匙快步往楼下跑去，又迅速找到三号游戏机，将黑屏的机器开启。 一阵悠扬的背景音乐之后，进行了一半的游戏画面弹了出来，六名玩家分布在六个不同的房间里，正在各自解谜。 方贺试着按了按操作按钮，并没有任何作用。事实证明，他们根本没办法与游戏里的人交流。 “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们出来。”肖橙说道，“要试试其他游戏吗？还是说，你需要先吃点东西。” “先吃东西吧，我昨天晚上在冰箱里找到一袋挂面，要一起吃吗？”方贺问她。 肖橙想了想，点头说：“好。”然后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加葱蒜。” 于是方贺上楼去煮面，肖橙拖了两张凳子并排摆好，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看监控一样，盯着六个人的游戏进程。 五号的进度最快，他已经开始尝试开房间门的密码锁了，其次是哑女。 最惨不忍睹的居然是一号。 她输错了密码，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整个人湿漉漉的，看起来相当狼狈。 她焦躁地拧了拧头发，仰头不知道喊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五号输密码的动作一顿，随即往后退了一步。 一道电火花擦着他的手指亮起来，又迅速熄灭，显得十分无害。 但毫无疑问，哪怕他的动作慢上半拍，此时都可能已经倒在地上了。 “啧，好惨啊。”肖橙情真意切地感慨。 等到方贺端着两碗面下来，尚且还没有一个人成功逃脱房间。 “怎么样？”方贺把其中一碗没放葱蒜的递到肖橙手上，自己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来，“趁热吃，别坨了。” 面的卖相很好，闻起来也很香，一看就让人相当有食欲。肖橙用筷子往下捞，碗底还卧了个白白嫩嫩的溏心蛋。 “你厨艺居然不错。”肖橙一口把溏心蛋吃掉，感觉温热的甜润蛋液在口腔里爆开。 “事实上我只会煮面。”方贺特别诚恳地回答她。 “哑女在开门了。”肖橙一边吃面，一边关注着屏幕里众人的游戏进展。 哑女已经输完了最后一个字母，然后警惕地往后快步远离，久久没等到什么东西出现，于是稍松了口气，尝试着去按门把手。 门开了。 她的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迅速离开了房间，然后属于她的监控就黑了。 她消失在了屏幕上。 “楼上没有动静。”肖橙侧耳仔细听了听，“应该还有下一关。” 但他们应该要等到所有人都通关才能看到。 吃完了面，肖橙带着两只空碗上楼去洗。 六个玩家依旧像雕像一样立在原地。 她没管他们，自顾自地往外走，路过哑女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 她皱眉看向哑女跟五号十指相扣的手。 之前……动作是这样的吗？ 但肖橙转了几圈也没找到端倪，转身出了厨房，把门关上又顺手从外面上了锁。 厨房里，哑女用慢镜头一样的速度缓缓抬起眼睛，静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脸上是仿佛画上去的，僵硬的空泛微笑。 屏幕里，其他人的逃脱游戏还在继续。 九宫格一样的监控画面一个接一个熄灭，等重新显示出画面时，已经是六人齐聚在一个密闭的大厅里，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他们似乎达成了一致，分开来在大厅里找着什么东西。 一号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身上依旧在滴水，看起来相当急躁。 然后二号的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走过去，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 “是药瓶。” 方贺这么说道，然后就看一号往掌心里倒了两粒药，仰头吞了下去。 “她平时看着不太像有病的样子。”肖橙显得有些惊讶，“他们的身体还在厨房，要去看看是什么药吗？” “别人的隐私还是不要随便打探了。”方贺对此显得兴致缺缺，“我倒是很好奇，既然是随时都可能会吃的药，他为什么不亲自带着呢？” “你是说……二号？”肖橙语焉不详地反问他。 方贺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点点头，又不甚在意地说：“算了，不重要，别人的私事。” 眼看他们短时间内不会有多大进展，两人开始分头摸索起其他的游戏机。 肖橙玩的是一款很简单的连连看，在众多难度极大的游戏里，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在通过了漫长的九十九关后，她略有些疲惫地抻了个懒腰，又弯腰捡起那枚掉到地上的银色游戏币。 然后她去找方贺。 方贺在获得一个银色游戏币后，又去尝试去玩金币难度的游戏。 屏幕里，戴着蓝色鸭舌帽的卡通人物在森林里跑跑跳跳，一路吃着金币和钻石。右上角的里程数不断刷新，而随着游戏的持续，卡通人物的跑动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带出了残影。 方贺相当专注地操作着游戏手柄，就连眨眼的频率也变得很低。 直到里程数突破9000公里。 卡通人物跑到了森林的尽头，一头冲进一片漆黑的狭小山洞里。 屏幕上跳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奖杯图案，图案下方用幼稚可笑的字体写着：“victory。” 金色游戏币滚出来，方贺把它捡起来，放在手里用力摩挲一下，然后交给肖橙。 “这个也给我干什么？”肖橙没接，歪着头有些疑惑地问他。 解密的那个金币她拿了，而这个游戏是方贺自己独立完成的，没理由再把这枚给她。 “说不定手上的游戏币越多越好。”方贺解释道。 “你这是打算集齐七个召唤神龙？”肖橙调侃他，“谁拿着都一样，万一这代表难度系数怎么办？” 方贺只好把金币自己收起来：“这个游戏比之前的要简单，你刚才玩的连连看难度也不大，虽然有些不太厚道，但我们可以趁现在，通关那些比较容易的游戏。” “你也说了不厚道。”肖橙懒洋洋地倚在游戏机上，“而且这么多，玩起来好累的。” 方贺本来也只是提议，肖橙不接受，那么自然就不了了之。无事可做的两人重新并排并地坐回去，静等六人通关。 大厅之后又是一个新的房间，他们像是陷入了无止境的循环里，木然地解开一个又一个谜题。 直到晚饭时间。 这一次黑掉的屏幕再也没有亮起来，紧接着楼上传来清脆的，硬币落地的响动。 肖橙和方贺对视一眼，几乎同步地往楼上跑去。 厨房那边传来大力砸门的声音，还有几人焦虑且疲惫的喊叫。 第151章 暗黑童话（22） 楼上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人呢？！门为什么反锁着？！” “七号八号！听到了吗？！开门！” 肖橙和方贺听到动静，眉头皆是微微一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茫然。 他们立刻转头向上面跑去，只见厨房门紧闭着，把手上挂着一把古怪的铜锁。 六个玩家形容狼狈地用力敲击着门板，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缓慢浮现出侏儒小丑狞笑着的虚影，它的怀里抱着两只破破烂烂的玩偶，勉强能看出一只是狼，一只是羊。 “不要紧张，不必那么紧张。”他用阴涔涔的语调说道，“我只是大发慈悲地出来提醒一下你们，最初的试炼已经过去一大半了哦？”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真的很不错嘛，看来七天的期限还是太低估你们了。我们尊贵的公主也已经有些不耐烦啦，那么——” “期限缩短！明天！明天我还会出现的！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呢？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哎呀，必须要七枚奖励币才能知道的呀。” 侏儒小丑把嘴角咧到夸张的角度，癫狂地仰头大笑起来。随着虚影开始消散，门上的铜锁吧嗒一声落下来，化为一堆碎屑。 六人脸上或多或少地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二号握着药瓶，紧张兮兮地注意着一号精英女人的脸色，随时准备给她递药。 “不用。”一号推开他的手，然后转头环顾着其他人，“所以现在我们一共有多少奖励币？” “五个。”方贺算得很清楚，“先抛开银币不谈，如果这跟游戏的难度有关，现在还剩的那两枚，应该就是像素小人的跑酷，还有那个经营游戏。” 话音刚落，一号已经行动力超强地往楼下走了，二号紧跟在她的身后，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结果被一把推了个踉跄。 肖橙现在看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最后只能总结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影响通关，爱咋咋。 “时间有限，我们也现在就去试。”三号和四号也同样语气严肃地说道。 哑女和五号倒是没急着下去，他们走到肖橙和方贺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将张字条，递到他们面前。 “这是？”肖橙疑惑地接过来，只见上面用加粗的字体印着两个字。 馈赠。 两张字条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内容。 “你们在刚才的游戏里找到的？”方贺问道。 哑女微微点头，然后开始用手语比划起来。 知道他们看不懂，五号在旁边充当翻译：“在游戏的终点有六张字条，但这背后代表了什么，我们尚且不知道。本来打算干脆就瞒着你们，但我们觉得这么做不好。” “多谢，很重要的信息。”肖橙点了点头，把字条重新还给他们，“我们也没什么做为回报，这样吧，后面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们，能不能帮得上另说，但毕竟人多力量大。” 他们重新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只能听到操作摇杆和按钮的声音。 一号的位置最靠近楼梯口，见她板着脸一丝不苟额的样子，肖橙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 她似乎采取了与第一局完全不同的策略，总之再次触发金融危机的隐藏时，哪怕她手上的资产还不如上一轮多，依旧成功苟了下来。 “我计算得没错。”一号的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现在游戏才正式开始。” 然后肖橙就看着她一阵操作猛如虎，资金池里的数字飞速增加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成功突破了九位数。 游戏通关，金色游戏币滚落下来，被她捡起来放进口袋里。 一号矜持又自傲地看向肖橙：“接下来，只差那对兄弟的游戏了。” 但另一边，兄弟两人的通关并不顺利，三号在尝试多次之后果断放弃，让弟弟四号专心致志地攻克关卡。 “这游戏简直变态。”三号被折磨到崩溃，“很难想象，游戏设计者是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才会做出如此反人类的陷阱。” 这是四号距离通关最近的一次。 但一个突然暴涨，几乎占据全图的尖刺夺走了像素小人的生命。 “啊……不行。”四号颓然地叹了口气，转头一脸无措地看向他哥哥。 “没关系，可以休息会儿再试。”三号揉了揉他的脑袋。 肖橙他们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 “他们感情真好。”肖橙用羡艳的语气说道，“我喜欢这种永不背叛的兄弟情。” 方贺：“……”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一号做为一名精英女人，显然更关心游戏进程。 “怎么样？”她问道，“今天能通关吗？” 语气严肃，表情严峻，可以说是压迫感十足。 “只能说尽量，我弟弟需要休息。”三号显然并没有体会过被007支配的恐惧。 一号习惯性地皱眉，刚想要开口质问三号竟然敢反驳自己，就被二号抢先一步拉到旁边。 “这里不是……不需要……算了，你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好好吃东西，我们先上去怎么样？” “让开！”一号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眼见着二号又习惯性地开始掏药，猛地伸手一挥。 “把它拿开！把这该死的药从我眼皮子底下拿开！”她双目赤红，“你还妄想用这个来控制我？！你这个疯子！” 药瓶顿时飞了出去，正巧砸在四号的胳膊上，刺耳的死亡音效再次响起，他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从摇杆上拿下来。 “算了，明天再说吧。”三号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肖橙他们，“他已经尽力了。” “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肖橙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最后那一下基本就是死局，换谁上估计都是同样的结果。 “不行！”一号果断地拒绝道，然后指着方贺开口道，“你去试试，不可能拖到明天。” 二号拦不住她，只能露出抱歉的表情。 “在明知不可能的时候，没必要再上去浪费时间。”方贺摇了摇头。 “没关系。”眼看着一号又要发飙，肖橙拍了拍方贺的肩膀，堵住他接下来拒绝的话，“去试试吧，试完才会死心。” 方贺略微沉默一下，然后点头：“好。” 但事实证明，通关不了真的是游戏的问题。 “就目前而言，人类没办法达到这种反应速度，至少我们做不到。” 方贺看着屏幕上凄惨躺尸的像素小人，松开控制按钮，活动着过于紧绷的双手。 “这是不可能通关的游戏。” 第152章 暗黑童话（23） 游戏好像就此陷入僵局。 “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明天直接等死吗？”一号冷着声音呵斥道。 “或许换个角度呢。”肖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有金币，有银币，自然就该有交换比率。所以，把身上的游戏币都拿出来试试？” 其他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最先响应的是方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和两枚银币，在其他人意味不明的注视下，无所谓地开口：“死马当活马医，况且她说得很有道理啊。” 肖橙保持微笑，向其他人摊开双手，露出自己手上的两枚金币。 一号和二号的收获比他们想象得要多，除了一枚金币，还有整整六枚银币。 然后是兄弟二人的一枚金币和两枚银币，以及哑女递过来的一枚金币。 肖橙把金币和银币分开堆成两堆：“但愿交换比率是一比十啊。” 然后她把银币一枚一枚捏起来：“劳驾各位，帮忙找一找游戏机的投币孔吧。” 原本除了方贺，其他人对肖橙的猜测始终没报多大期望，直到他们真的在游戏机贴近地面的底部，找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投币口。 大小刚好够塞进去一枚银色游戏币。 “啊，好兆头。”肖橙挑眉，在征求了其他人同意后，蹲下来把银色游戏币一枚接一枚地塞进去。 一直到第十枚。 咔哒一声，从游戏机内部传出一声脆响，紧接着游戏自动开始，蓝色的像素小人蹦蹦跳跳地横冲直撞，可谓是佛挡杀佛，一路畅通，很快就到达了终点。 代表胜利的欢快bg响起，一枚金晃晃的奖励币滚落到肖橙脚边。 “看来运气不错。”她笑着把金币捡起来。 “接下来呢？”三号目光殷切地盯着七枚金色游戏币，“按照小丑的意思，我们是不是能结束试炼，离开游戏了？” “清醒一点啊，游戏的主题是暗黑童话，而不是游戏试炼哦？更何况，小丑什么时候有说过，集满七枚金币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不会真的把这当成七龙珠了吧？”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 众人间的气氛再度变得凝滞起来。 二号捏着捡回来的药瓶，在一号精英女人的示意下率先开口：“既然现在只能等明天……那我们就先上去休息了。” 其他人也没打算继续留在大厅，跟着他们往二楼走去。 肖橙和方贺有意落在最后。 “说实话，我还挺在意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馈赠。”肖橙压低声音说道，“但就连哑女他们也没跟我们透点口风，不会是跟保命相关的吧？” “怎么，想要？”方贺微微挑眉，淡淡地反问道。 “倒也不是想要。”肖橙特别诚实地摇了摇头，“就是单纯好奇，明明都是被扯进游戏里，怎么偏偏只有你，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呢？” 方贺沉默一瞬，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或许因为我是被神选中的男人吧，主打的就是一个无私。” 肖橙：“……” 他听到了。 这假冒伪劣游戏机它居然不隔音。 这次没了大头女孩的打扰，肖橙一整夜都睡得很沉。别的怪物也没有出现，似乎证明了，只要能通关游戏，他们就都是安全的。 直到她走出房门，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哑女和五号的房间门打开着，方贺和其他四名玩家就堵在门口，看不到表情。 “怎么了？”肖橙走过去戳了戳方贺的胳膊。 方贺转头看她，没有回答，而是稍微侧了侧身子，让出一道空隙。 在他的示意下，肖橙稍微垫脚，视线越过方贺的肩膀，往房间里看去。 五号死了。 尸体就倒在床的正中央，从腰部往下的一半身躯莫名消失了，截面甚至没有血，而是糊着一层可笑的黑白马赛克。 而更诡异的，是他脸上流露出的安详的笑容，两片嘴唇红得像在滴血。 “哑女呢？”肖橙又问。 “在厨房。”方贺回答她。 肖橙有些惊讶地转头往厨房的方向看去，但很可惜，哑女应该是站在视觉的死角里，根本看不到人影。 “她在厨房干嘛？” “吃早饭。”方贺如实相告。 肖橙略感无语：“她居然这么有闲情雅致？” “都堵在门口做什么？”一号估计是觉得被他们的交流打扰到了，皱着眉低斥道。 “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昨天已经拿完七枚金币了。”四号的脸色略显苍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拽紧三号的胳膊，“哥，难道是……” “别胡思乱想。”三号摇头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然后主动说道，“我们先去楼下看看，也许他的死跟游戏机有关。” “那我们去厨房看看六号。”二号紧接着说道，然后有些紧张地看了眼一号，见她没有露出明显的反对情绪，才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检查尸体的事就只能交给我们了。”肖橙摊了摊手。 随着另外四个人的离开，原本拥挤的房门口瞬间畅通。 肖橙稍稍和方贺错开一点距离，绕过他，毫不避讳地率先往房间里面走去。 方贺没动，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着她的背影。 “你就这么顺口把我给安排了？”他语气状似无奈。 “这场审判还挺关心人的心理健康。”肖橙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趴在床沿上看尸体，“方贺，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方贺叹了口气，走过去两根指头拽住肖橙的衣领，把她从床边上提溜开来：“你离这么近干什么？妄想温暖他吗？” 肖橙无辜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唯一可能知道他死因的人在厨房吃早饭。”方贺被她的笑晃了一下，有些不太自在地错开视线，继续开口道，“当然，哑巴是开不了口的，我们看不懂手语，这边也没有纸笔。” “所以那要怎么办嘛。”肖橙一边说着，一边跃跃欲试想要去戳一戳那片马赛克，被方贺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你可以稍微克制一下好奇心。”方贺强调道，“正常人都不会这样。” “啊……”肖橙一本正经地与他对视，“正常人都不会吗？” “不会。”方贺笃定地告诉她。 “那好吧。”肖橙讪讪地缩回手，“那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方贺：“……所以你自告奋勇留下来，就是为了这团马赛克？” 肖橙：“……”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稍微有点离谱。 马赛克的话题暂时略过，两人又检查了一遍屋子，确定没遗漏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出去吧，去厨房那边，一号他们一直没有动静。”方贺催促道。 “啊，好。”肖橙点头跟在他身后，刚要踏出房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顿住脚步。 “等等。”她叫住方贺，然后扭头往床边走。 就在方贺以为她依旧不打算放过那团马赛克的时候，肖橙伸手拽开叠好的被子，工工整整地盖在尸体上，只露出一个岁月静好的脑袋。 “做为昨天的答谢。” 肖橙站在床边，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然后邀功一般对方贺说道：“你看，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方贺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静默地看着她。 肖橙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来，她又一丝不苟地俯身，给尸体掖了掖被角。 “晚安。” 她用梦呓般的声音在尸体耳边低语。 尸体用苍白的微笑回应她，就好像随时都会醒来一样。 第153章 暗黑童话（24） 等肖橙和方贺走进厨房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气氛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让人窒息，正相反，甚至和平得有些岁月静好。 哑女在毫无形象地啃面包，一号表情不耐地看着她，而二号的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语调温和地对她说：“不急，慢慢吃。” “……什么情况？”肖橙问道。 不管怎么说，哑女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正常。 “她说不了话，一直在吃东西。”一号屈尊降贵亲口解释给她听，“从我们进来的开始，现在五号的那份食物，我是指共计七天的量，已经快被她吃完了。” 肖橙看着掉了一地的面包屑，瞠目结舌：“这就是化悲愤为食欲？撑死自己殉情然后双双化蝶飞？” 哑女啃面包的动作一顿，然后她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抬起手指，开始缓慢地凌空写字。 “饿。” 四人辨认出了她的笔迹。 哑女知道他们看懂了，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开始埋头苦吃。 等到她终于吃完最后的两块面包，动作有些迟缓地掸去落在身上的碎屑，沉默地站在那里，示意他们可以问了。 “他是怎么死的？你看到了吗？”一号开门见山地问道 哑女窘迫地摇了摇头，表示她什么也不知道。 “那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这你总该清楚了吧？”一号皱紧眉头继续追问，二号有些看不下去地伸手，轻拽了拽她的胳膊，结果被一下子用力甩开了。 哑女依旧只是低着头，略长的刘海垂落下来，遮掩住了她的所有表情。她的肩膀正微微颤抖着，好像是在无声地抽泣。 “别问了，你还指望她一个哑巴，给你说个八百字小作文吗？”肖橙没忍住怼了她一句，正准备提议下楼去看看两兄弟的进展，结果就听到走廊里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不对，完全不对！”三号举着一部古怪的手持式机器，喘息着闯进厨房，警惕地指了指面前的哑女，“看这个，你们过来看这个！” 他调出机器屏幕上的使用记录，把它展示给这里的每个人看，用严肃的语气解释道：“这东西是从游戏机里弹出来的，它叫灵魂转换仪，能且只能使用一次，归属人是五号，最后的使用记录在昨天晚上。” 事情到此为止，好像已经很明晰了。 肖橙猛地抬眼，用审度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哑女：“所以你是五号？”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冷，像是强行按捺住情绪。 哑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原地呆立着，整个人笼罩在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里。 “你到底是谁？五号还是六号？在这具身体里，真正的芯子到底是谁？！”一号刻意拉高了声线，她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竟然差点被一个哑巴愚弄了。 哑女的身体微微一抖，然后缓缓地抬起脸来，咬着下嘴唇开始凌空写字。 一个五字。 肖橙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四号也脚步飞快地跑了进来。 “她在撒谎！我看到了！”他戴着一副精致的单片眼镜，随着他话音落下，镜片突然咔吧咔吧地整个碎开，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四号取下鼻梁上仅剩的镜框，指着哑女，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我看到了，她是个女人，从身体到灵魂，彻头彻尾的女人。”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瞬间聚集到哑女身上，她身体猛地颤了颤，随后颓然地闭紧了双眼。 “什么意思？”一号皱着眉头问道。 “她就是真正的六号，从身体到内里都是，并不是什么套壳的五号，也就是说，死掉的就是五号，不是什么灵魂交换到他身体里的六号。”四号像是在说绕口令，但肖橙他们已经听懂了他的解释。 “暂且抛开灵魂转换器的次数使用限制，你们在昨天晚上至少交换了两次，是这样吗？”肖橙步步紧逼地说道，“跟那个游戏有关？” 哑女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来，沉默地点头。 “所以游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方贺神情漠然地接着问着，“不对，应该不是游戏里，至少在游戏刚结束的时候，你们表现得毫无异常，至少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哑女没有回应，她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众人，让他们不要再问了。 但很可惜，在场并没有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行吧，不管我的猜测对不对。”方贺继续说着，“我只是单方面认为，你们的演技还没有高超到那种地步。在这个基础上继续猜测，嘉奖。” “你们在游戏里获得了嘉奖。六号的嘉奖就是灵魂转换仪，他主动使用了它，完成了你们的第一次交换。”肖橙的思绪飞快运转，“这好像毫无必要，除非你们打算在这里玩点刺激的，但这显然完全不符合常理。” “所以可以大胆推测，你的嘉奖……需要借助六号的身体，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排除最显而易见的，跟性别有关的因素，那么只剩下……”方贺用食指轻点了点自己唇角的位置，“你是个哑巴。” “所以是跟说话有关的嘉奖吗？箴言？诅咒？还是类似的什么？算了，不重要，重点是你借用六号的身体，使用了这个嘉奖。但——” 肖橙刻意拖长了语调，然后跟方贺几乎同时开口道：“代价。” “代价就是死亡。”肖橙突然嗤笑一声：“但是腰斩并不会马上就导致死亡，对吧？” 在两人的引导下，其他人多少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哑女几乎崩溃地抱着头蹲下来，发出无声的哭泣与嘶吼。 “当时在五号身体里的是你，你在濒死的痛苦中，再次使用了那个嘉奖。”方贺垂眼看着哑女，冷酷至极地剖析着。 “请让我们的身体换回来吧。”肖橙的嘴脸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来，她揣摩着当时哑女可能的语调，用轻柔的声音这么说道。 “当然了，频繁使用这种bug一样的能力，怎么会没有后遗症呢。”方贺继续往下说，“所以。” “你饿了。”肖橙接过话头，“然后你吃掉了五号所有的食物。” 所有人一片沉默。 哑女蹲在那里缩成小小一只，略显瘦削的肩头不断颤抖。 她哭得很伤心。 “……七枚奖励币已经找齐了，小丑还没有出现，我们下去找找吧。”三号开口提议道。 这次就连一号也没有反驳，于是他们陆陆续续向楼下走去。 第154章 暗黑童话（25） 肖橙和方贺又是落在最后，一直等到哑女慢腾腾地起身回房，才沉默地向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的位置，肖橙突然脚步顿住：“我还没有吃早饭。” 方贺略微沉默一瞬：“我以为你现在会有点难受。” “有那么一点，但不多。”肖橙特别诚实地描述着自己的情绪，“怎么，我略微难过得很不明显吗？” 方贺果断略过这个话题，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你那里还有面吗？” “应该是有的，我没注意。”肖橙仔细想了想，“或许你也可以选择尝试一下新花样，鸡蛋饼怎么样？” 方贺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可以学，但不一定学得会。”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挂面，毕竟这里没有鸡蛋。 “太可惜了。”肖橙煞有其事地感慨道，“但面也不错。” “所以，你把我单独留下来，是想说什么呢？”方贺率先吃完，放下手里的碗筷。 肖橙几口炫完剩下的面，又慢条斯理地抽出湿巾纸，擦掉嘴唇上残留的汤汁，然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他在笑。” “五号？”方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腰斩是很痛苦的死法，但他在笑。”肖橙继续往下说，“他心甘情愿地替哑女去死了。” 或许是他被哑女背叛，又或许是他先于哑女做了决定，除了死去的五号和说不了话的哑女，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毕竟是童话诶。”肖橙单手托着下巴，“童话的落脚点就在于爱与和平，你自己说的。” “那这就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了。”方贺不置可否地说道，“所以刚才我们也算是扮演了一次反派角色？” 肖橙没忍住笑出声来，越笑越收不住，最后甚至笑出了两滴眼泪。 “那么坏的吗？”她擦了擦微湿的眼角，“一点都不真善美。” 但到底怎么样，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总之最终结果都是一样。 “题外话说完了，那么接下来就正式进入正题。方贺，你想好要去那里找到小丑了吗？” 小丑说他会出现，但绝对不会那么好心，直截了当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毕竟就算是上一次，他也仅仅只是放过来一个虚影而已。 “很难想吗？当然是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方贺站起身来，“所以……还记得最开始的会客厅吗？” 他们下去的时候，另外四人已经几乎快要把整个一楼给翻遍了，但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并没有出乎他们的意料，毕竟忙于打怪升级的时候，有谁会那么有闲情雅致，想到要重回新手村呢？ “你们确定？”一号狐疑地转头看向那扇被遗忘已久，紧闭着的木门。 “不确定，但是试试嘛，应该也没有太大关系？”肖橙语气怂恿地说道。 自然是要试试的。 除了哑女，六个玩家带着七枚金闪闪的奖励币，重新推开了那扇不起眼的木门。 侏儒的虚影就站在灯球正下方，彩光交错的中心位置，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并不意外他们的到来。 “你们好啊，我可爱的客人们！”他咧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集齐了所有奖励币！” “恭喜你们！成功讨得了接待者的欢心哦！当然啦，公主殿下对你们也是相当满意！做为回报，我当然会毫不吝啬地给予你们奖励！” “离开副本……”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他仰头发出肆意的戏谑笑声，“恭喜你们，玩家们，集齐了全部的七枚金币，你们将有资格，开始我精心设计的试炼升级版！” “是狼，是羊，还是披着羊皮的伥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们的表现了！” “至于规则嘛，虽然我更喜欢看你们随心所欲，但既然公主说要有规则，那就勉强安排一个吧！但是它在哪里呢……哎呀，这也是试炼的一部分嘛！” “所以，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之前……请务必毫无保留地，将试炼进行下去哦？” 广播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七彩的灯光摇曳跳动，打在每个人阴晴不定的脸上。 侏儒打了个响指，无形的力将六人推了出去，然后木门在他们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又逐渐与墙壁融为一体，不留任何痕迹。 只剩下他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上空不断重复着。 “能通过试炼只有一个！有资格站到公主面前只有一个！真正受邀而来的客人只有一个！” 六个玩家看向彼此。 一片死寂。 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开始。 侏儒没有详细讲述最终试炼的规则，但毫无疑问，他已经挑明了这一切结束的条件。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众人神情各异，直到一号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游戏规则一，严禁自相残杀。” “像六号那种死法，应该算不上自相残杀吧？”三号在这时候显得格外冷静，直接挑明了规则的漏洞。 “放松点，现在是第三天，我们还有七个人。当务之急是找到正式的试炼规则，就算是只能活一个，也不可能是让我们乱杀。”肖橙淡淡地说道， “所以你还真的打算按他说的来？！”四号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疯了吧？！弄死所有人！” “不要试图抵抗规则。”一号在这个时候，显得冷酷到近乎无情。 “行了，这个时候的争论毫无意义。”二号开口制止了两人继续争吵，“至少有一点说得没错，当务之急是找到正式的游戏规则。” 六人沉默地打量着游戏厅。 与之前并没有区别，什么线索都没有。 “哑女还在楼上。”肖橙突然开口道，“需要把关于新游戏的事告诉她。” “我去吧，楼上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发生什么。”方贺主动提议。 “那我跟你一起。”肖橙点头，向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方贺往楼上走。 哑女确实在房间里，门没关，床上五号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哑女一个人坐在床沿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听到两人敲门的动静，她慢了半拍，才缓缓抬头看过来。 “小丑公布了新的试炼，完成这个才算正式通关，条件很苛刻，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忙找找线索。”方贺开口对她说道。 然后两人就见哑女迟疑片刻，然后从枕头下方取出一张对折的纸，走过来递给他们，又侧身指了指床。 “五号消失后出现的？”肖橙猜测道。 哑女点头，然后示意他们去看纸上的字。 “狼羊游戏？就是这个，这应该就是详细的规则描述。”肖橙点头。 规则描述看起来有些复杂，大意就是他们七人会分别拿到一张身份牌，身份牌共有三种，隶属两个对立阵营。 分别是狼和羊，还有潜藏在羊中，但属于狼阵营的伥。 狼的身份牌只有一张，每天必须且只能随机杀一只羊。 羊的身份牌有五张，他们可以根据线索寻找狼，每天在正午准时投票，得票最多的玩家将被处决。 伥做为最特殊的存在，身份对狼羊双方隐藏，他要做的，就是在羊之前找到狼，帮助隐藏狼的身份。 每个人的身份牌并不固定，每天凌晨会准时刷新，游戏会一直持续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还有最后强调的一句，所有人不得主动泄露身份。 “啊……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妙。”肖橙看着纸上的文字，“凌晨才会刷新身份牌，也就是说，今天游戏实际上还没有开始，对吧？” “明天是第四天。”方贺用平静的语气阐述着事实，“从进来算起，我们有够吃七天的食物。”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直说比较好，多败士气啊。”肖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一脸忧容的哑女，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 “就当没听见哦？毕竟玩游戏嘛，还是要轻松开心一点，才能更加尽兴。”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会让人以为我在欺负你。但我还是要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想活下去的吧？” “我有一个不得了的想法，之前我说过会在能力范围内帮你，这句话现在也同样作数。所以，如果我现在邀请你合作，你会拒绝我吗？” 第155章 暗黑童话（26） 一楼游戏厅。 几人之间气氛凝滞，一号逐渐按捺不住暴躁的情绪，狠狠一拳砸到身旁的游戏机上。 “这个什么见鬼的副本！到底他妈的什么时候能结束？！一天一天一天，不如他妈的直接让我去死好了！” 二号忧心忡忡地拽住她的胳膊，“别这样，你先冷静点，事情发展成这样谁都不想，你……” “冷静？！就他妈的因为这个狗屁的碎片世界！我的事业！我构建了多少年梦里都想实现的商业蓝图！全他妈的毁了！”一号像只囿于囚笼的野兽。 二号被她一把用力甩开，整个背部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疼得弯着腰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别这样……”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尽量试图缓和着一号的情绪，“你又失控了。”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来。 “又是这个！你只会这样！”一号双目赤红一片，“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拜你所赐！全都是拜你所赐！” “等等……”三号有些摸不清状况，这两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但现在他确实完全插不上手。 “哥，别管他们。”四号拦住他，不赞成地摇头道。 “我也没想管，但在这种时候这样，有些不合时宜。”三号解释道。 肖橙他们三个走出楼梯间，看到的就是这样宛如闹剧的一幕。 “啊……”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状似无奈地向方贺诉苦，“我们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但三号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救星，眼前一亮，用生怕一号和二号听不到的夸张声音喊道：“你们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三人：“……”不得不说，这位兄弟的演技略显浮夸。 但一号和二号那边的苦情剧总算是被迫结束了。 一号到底是色厉内荏，苦哈哈地吃了药，情绪稳定下来。 二号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体面，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重新露出得体的微笑，看向肖橙：“看来你们有了值得分享的新线索。” 肖橙惊讶于他的冷静和敏锐，扬了扬手里写着规则的纸：“五号尸体消失后出现的，关于这场狼羊游戏的规则。” 四人接过这张纸，一个传一个地浏览一遍，都大致弄清了情况。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今天作为缓冲。”三号皱眉，“但这规则太苛刻了，身份牌轮换下，对于羊来说，找到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我们梳理一下，狼会杀掉一只羊，投票会处决一名玩家，在每天会减员两名的情况下，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待过三天。”肖橙发现自己的脑子最近越转越快了。 “然后在第七天，剩下的唯一一名罪人，游戏胜利，成功离开这里。很不错的安排，不是吗？” “当然，这是找不到狼的，最坏的情况。如果我们有幸在狼杀羊之前，成功票出狼，那么每天只会减员一名。但这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了。” “断粮。” 众人沉默。 这似乎是个必死的局，他们能做的，不过是赌唯一的生机，会正好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是每天减员两名的情况，在最后一场游戏，也就是第六天，会出现两种可能。”方贺接着分析道，“狼在投票前杀羊，狼在投票后杀羊。” “前一种可能下，最后剩下狼羊互投，平票无人死亡，然后在第七天，新的狼杀掉最后一只羊。” “后一种可能下，狼引导投票成功，处决一只羊，然后杀掉另一只。或者狼引导投票失败，剩下两只羊，然后在第七天，新的狼杀掉最后一只羊。” “综上所述，唯一能够活下来的，将是——”方贺做出总结，“最后一只狼。” “那伥呢？伥的设置似乎并没有必要。”三号表示疑惑。 “不对，当然有必要。”嗑了药的一号智商重新上线，“伥的身份对双方隐藏，也就是说，狼杀掉伥，它的身份显示为羊，而羊票出伥，它的身份显示为狼。” “我们知道伥的存在，但不知道谁是伥，甚至连它的生死也不知道。伥的任务，不是保命，也不是杀羊，而是让狼活下去。” “用命。”一号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强调道。 “嘁，用命帮别人活下去？”三号不屑地撇了撇嘴，“傻子吗？” “所以来这里的是我们。”肖橙听懂了一号的未尽之言，“血脉兄弟，不会舍弃的同伴，最亲密的恋人。”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哑女身上：“毕竟，已经有傻子这么做过了，对吗？” 三号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嘴边。 哑女用悲戚的眼神看着他们。 五号已经死了，她是这里唯一的孤家寡人。 “当然，也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毕竟游戏要等明天才会正式开始。而且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嘛，万一狼比较弱鸡，根本杀不掉羊呢？”肖橙试着用轻松的语调来活跃气氛。 “毕竟，杀是主观意愿，杀掉才是客观结果嘛。所以说，也许情况并没有这么糟也说不定？” 一号对她抠字眼自我安慰的行为嗤之以鼻：“你在跟副本耍小聪明？” “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钻空子，拖到最后饿死，总比杀来杀去来得温柔一点。”肖橙一脸的无辜。 但不管钻不钻空子，好像怎么看都是必死结局无疑。众人没了继续谈论的心思，转头往二楼走，中午饭也没胃口吃了，各自回屋休息。 肖橙倒是相当无所谓，还惦念着方贺下的面，于是拎着剩下的半袋挂面去找他：“方贺方贺，该吃午饭了。” 方贺看着肖橙和她手里的半袋挂面，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当成私人大厨的一天。 “你每顿都吃面，吃不腻的吗？”他发自内心地表示疑惑。 “这是最后一顿了。”肖橙满脸可惜地抖了抖手里的袋子，“没有了。” 方贺：“……”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是错觉么。 但他还是接过挂面往厨房走去了。 至于其他人。 二号突然主动提出最好分开来住。 一号暴躁地表示反对，但并没有什么卵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号抱着东西搬到另一个空房间。 独守空闺的一号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可怜兮兮仿佛被渣男抛弃。 兄弟两个倒是没那么多戏，三号做为哥哥，仔细交代了一番，然后搬到四号的隔壁去了。 肖橙和方贺本来就是一个人住，哑女也并不打算搬到另外的房间去。 在接下来的半天，大家都待在房间里没有露面，于是他们在这场审判的第三天，就这么平淡无波地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 第156章 暗黑童话（27） 所有人被广播中突然响起的尖细声音惊醒。 小丑用诡谲怪异且抑扬顿挫的语调，催促着众人：“喂喂喂！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能睡得着觉？！” “丝毫没有紧迫感的玩家啊，难道你们要逼迫我，给你们一个下马威吗？”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恳求，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满足你们的要求好了。接下来……请睁大眼睛看好！这是谁——的尸体呢？” 每个人的头顶上方，几乎同时出现一幕虚影。五号的尸体悬在一枚生锈的铁钩子上，腰部往下原本消失的地方，如今被钉上了一双做工低劣的木腿。 他的脸上，用浓重的油彩，勾画出与小丑如出一辙的笑容。 “诶呀呀，你们在失望吗？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真的在失望吧？” 小丑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 肖橙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看着脑袋正上方，淅淅沥沥往下滴血的虚影。 然后扯着被子把脑袋蒙住，翻身继续睡。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尊重我？！” 小丑暴跳如雷，五号尸体的虚影突然被打散，取而代之的是侏儒愤怒的脸。 “是觉得我的作品不够有威慑力吗？！还是说，你们想亲自体验一下？！” 实在聒噪。 肖橙臭着脸一把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对着侏儒的脸，狠狠比了个中指。 侏儒显然是没看到，因为他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催流程了。 “哼哼，既然都已经起床了，请看放在你们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的信封！” “看到了吗？立刻马上，打开它！里面就是你们今天的身份牌哦。” 肖橙拉开抽屉，打开那个恶趣味的粉红色信封，里面放着一张鲜红色卡牌，卡牌背面用硕大的字体写着阅后即焚，卡牌正面则是一张卡通画像。 是一只架在烤架上的羊。 在肖橙看过卡牌之后，一点火星从拐角的地方燃起，很快便将整张卡牌焚烧成灰烬。 肖橙搓了搓自己被弄脏的指尖。 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点。 头顶上，侏儒的虚影欢快地原地转了个圈，发出古怪的笑声：“哦吼吼，天亮啦！小羊们，狼来了！” 然后虚影乍然消失。 所有人的房门自动打开，门锁脱落，走廊里绿色的地毯长出一丛丛茂密的草。 两侧的墙面上，画着笔触稚嫩的儿童画，大概是讲狼抓到了羊，披着羊皮的伥杀羊剥皮，熬出一锅鲜美的羊汤。 肖橙走出房间，与身旁的方贺对视一眼，然后谁也没说话，不动声色地错开目光。 剩下的五个玩家同样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神情各异。 “要下楼看看吗？”肖橙觉得这么傻站着也不是个事，于是提议道。 “可以。”一号点头，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现在还是不要单独行动比较好。” 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但谁也没挑破，心照不宣地往楼下走去。 一楼果然也变了。 所有的游戏机和隔间都消失了，大厅里一片空旷，天花板正中央的位置悬下来一块电子显示屏，上面有一行红字。 “狼的秘密。”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根据这里的线索，找到今天的狼。”一号一脸深沉地说道。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三号挠着脑袋困惑道，“这算什么线索？” “线索是要靠人找的嘛。”肖橙环顾四周，“但不得不说，这里还真是干净啊。” 几人在下面逛了一圈，三号甚至突发奇想地去找有没有密室这类东西，但很可惜，仍旧是什么都没发现。 “我提议去各自的房间看看。”一号突然开口道，“毕竟门锁都落了，这也许就是个暗示也说不定呢？” “我不同意。”肖橙最先表示反对，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她坦然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毕竟我不喜欢闲杂人等进入我的私人空间，审判里的也不行。” “同上。”方贺言简意赅。 “我……也不同意。”一直沉默寡言的四号突然开口，三号有些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同样表达了反对。 一号没想到会遭到这么多人的反对，皱了皱眉，略过绝对同意他意见的二号，转头去看一直低着头的哑女。 哑女似有所感地抬眼看了看她，然后缓缓摇头。 五对二。 提议不了了之，一号冷哼一声，对他们的愚昧和固执表示谴责，二号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那么就在这里找吧。” 说是找线索，实际上在这个一览无余的地方，众人更大程度上都是敷衍。 肖橙蹲在角落里，歪着头一脸认真地观察着墙根处的裂痕，煞有其事地对方贺说：“你看这个裂缝，像不像一个侧着的三号？” 方贺同样认真地反驳她：“不对，下面是平的，两边也更像是习惯性的连笔，我觉得应该是四号。” 三号感觉自己无辜躺枪，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拜托，两位能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更有价值的东西上？” “更有价值的东西？”肖橙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摆，“你是指这里的地板，还是指天花板，还是指那块占地方的显示屏……咦？有字。” 她一眼扫过电子显示屏，然后满脸惊奇地愣了半拍。 其他人跟着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屏幕上多了一行字。 “秘密1，有人的小熊弟弟不见了。” “这就是狼的线索？”一号习惯性皱眉，“很含糊，好像并没有具体指向。” “上面时间显示，现在是七点钟整。”方贺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但众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每到整点，这里会多出一条秘密？”二号猜测道。 “不一定，也许有别的规律，现在只是恰好碰到了整点。”肖橙摇头，“等到八点再看，那时候应该就可以确定了。” “刚才应该没有人碰到什么吧？”出于谨慎，三号想再确认一下。 众人纷纷摇头，于是排除了机关控制的可能，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距离十二点投票还有五个小时，我们可以先分析一下。”一号似乎是站累了，奈何转头找了一圈，没找到椅子，于是以一种慵懒又不失优雅的姿态，倚靠在墙上。 肖橙没她那么多讲究，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坐：“分析什么？小熊弟弟？” “有人的小熊弟弟不见了。”方贺站在肖橙旁边，“三个关键词，有人，小熊弟弟，不见了。” “这个有人，指的是狼吗？”三号举手提问。 “不排除这一点，但也有可能是指与狼相关的人。”二号说道。 “小熊弟弟，应该就是指玩具熊吧？”三号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乖乖提问的小学生。 “也有可能，这是个跟熊称兄道弟的狠角色。”肖橙特别严谨地回答他。 第157章 暗黑童话（28） “假设这就是只玩具熊。”方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肖橙的话，“这句话就是在说，这个人的玩具小熊不见了。” “所以，劳驾在座的各位回忆一下童年，有谁曾经弄丢了一只可怜的玩具熊吗？” 众人面面相觑。 肖橙率先跟自己撇清关系：“笑死，根本没有童年。” “玩具熊这种可笑的东西，我三岁就开始研究k线和汇率了。”一号凉薄一笑。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没有过一只弄丢的玩具熊。 “啊……有人撒谎，毫无疑问。”肖橙得出结论，双手一摊，“狼知道自己是狼，那必然是离线索越远越好。”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直到哑女弱弱地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她慢慢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地凌空书写，众人略有些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辨认。 “你曾经送给五号一只小熊钥匙扣，后来弄丢了？”三号把那些字串起来问她。 哑女点头，然后放下胳膊，又缩回了角落里。 “钥匙扣……应该跟小熊弟弟关系不大吧？”三号不太确定地问道，“更何况五号已经死了，死人总不可能……啊，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哑女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但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暂且存疑吧，毕竟这是目前唯一摆在明面上，与之相关的东西。”二号做了总结。 然后一直等到八点，电子屏幕上却并没有显示新的线索。 “看来我们的猜测是错的，线索并不是每个小时都会显示出来。”方贺并不是很意外地说道。 “那么干等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一号重新站直身体，“自由行动吧，既然找不到狼……就给他动手的机会。” 众人不置可否，在一片沉默中，四号伸手拽了拽三号的胳膊，小声道：“哥，陪我上楼吧，早饭没吃，我饿了。” 兄弟二人上楼去吃早饭，肖橙看着他们的背影，思忖片刻，转头向方贺露出一个微笑。 方贺无奈叹气：“走吧。”就是说，特别有身为饭票的自觉性。 于是楼下只剩下一号和二号，还有一个缩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哑女。 “你不上楼吗？”二号开口问道。 哑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缓缓摇了摇头，又抬手指向电子屏幕。 “正好，我们一起盯着吧。”二号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号在旁边冷哼一声：“指不定她就是狼呢？” “那我也会保护好你的。”二号一脸笃定地说道。 二楼厨房内，肖橙抱着胳膊，看方贺煎馒头片。 前几片没掌握好火候，稍微有些焦了，但后面方贺的动作就肉眼可见变得娴熟起来，厚薄均匀的馒头片被煎得金灿灿的，香气四溢。 “你进步很快。”肖橙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兄弟两人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三号看了看自己手里干巴巴的馒头：“食材不是每天每顿划分好的吗？还能这样？” “食材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肖橙特别有哲理地说。 “说起来，关于那条线索，你们怎么看？”方贺把煎好的馒头片装盘递给肖橙，然后关火洗锅。 “重点应该在小熊弟弟上吧？”四号突然插话道。 “小熊弟弟……这里可是只有你们一对兄弟。”肖橙漫不经心地顺口提了一句。 三号连忙摆手撇清：“怎么会，不能仅凭一句小熊弟弟就认定是兄弟吧？不是说玩具熊吗？更何况，我根本不是……” “嘘。”肖橙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的辩白。 “谨慎一点嘛。”她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语气调侃，“主动揭露身份，人就没啦。” 三号一愣，回过神来差点惊出一身冷汗，欲盖弥彰地连着啃了好几口馒头，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别紧张，没说出来就没关系。”方贺好心给他递了杯水，“事实上相比你们，哑女反而更加贴近线索一点。” “因为钥匙扣？”三号借着水把馒头顺下去。 “除非我们能找到小熊玩偶，否则钥匙扣就是最贴切的东西了。”肖橙解释道。 “她不像。”四号再次开口，“我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但是……她不是狼。” “哦？”肖橙挑眉，“那可真是一种奇妙的能力。不如你再感觉一下，猜猜我是不是狼？” 四号默默地低下头去，没接她的话，三号有些尴尬地出来打圆场：“我弟弟不太会说话的。” “她也不太会说话，放心吧，她没有恶意的。听她的话不用太过脑子，照着字面意思理解就好了。”方贺淡淡道。 “啊……”三号悻悻地挠了挠头发，“你们的感情真不错啊。” 肖橙筷子一顿，只觉得手里的馒头片顿时就不香了，他尤其不解地看向三号：“你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行了，客套一下，吃你的饭。”方贺把盘子又往肖橙面前推了推。 等他们吃完早饭，已经是将近九点。肖橙帮忙把方贺洗好的餐具放回去，转头要出厨房，目光触及某个地方，脚步微微一顿。 “等等……我们刚来的时候，那里有熊吗？”她指着走廊上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短短几个小时，从地毯上长出来的草变得越发茂密起来，差不多快有半人高了。 而在郁郁葱葱的植被掩映下，一只棕色的小熊玩偶露出一个头来，缝上去充当眼睛的黑色玻璃珠显得格外通透，幽幽地对着厨房的方向。 方贺率先走过去，把玩具熊捡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 “刚才没有。”他笃定地说道，“现在几点？” “刚刚……九点整。”三号按捺住内心的忐忑，伸手拽住弟弟的胳膊，“我们要下楼吗？” “必然。”肖橙若有所思地盯着方贺手里的玩具熊，“说不定下面也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线索呢。” 一楼。 一号眉头紧锁，盯着电子屏幕上突然多出的一句话。 “秘密2，小熊弟弟在哪里呀。” “我们要找到玩具熊吗？”二号问道。 “这里没有。”一号环顾一周，大厅里依旧是空荡荡的，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玩具熊。 肖橙他们正好从楼上下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又丝毫不意外地看到屏幕上新增的线索。 “熊在这里。”方贺拎着玩具熊的后脖颈，对着一号他们晃了晃，然后抬手把熊抛出去。 一号不怎么稳当地接住玩具熊，放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检查一遍：“就是一个普通的玩具而已。” “你们在哪儿发现的？”二号突然想到了什么，敏锐地开口提问道。 “走廊上，非要说准确位置的话，三号和四号的房间中间。”肖橙回忆了一下，“怎么，你认为跟他们有关？” “就目前而言，谁都不能排除嫌疑吧。”二号摇头，“但至少可以确定，跟哑女送出的钥匙扣没有关联了。” “外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号把玩具熊从头到尾细细捏了个遍，有些无奈地摇头，“里面好像是棉花，很厚实，” “那就拆开看看嘛。”肖橙提议，“背后不是有拉链吗？” 细小的黑色拉链，就隐藏在玩具熊棕色微卷的毛发里，一直从后脑拉到尾巴根的位置。 一号伸手把拉链拉开，里面一蓬蓬的果然是棉花，他又把棉花一团团揪出来。 但依旧什么都没有。 第158章 暗黑童话（29） “啊……难办了。”三号蹲下来扒拉着那些棉花，企图从里面发现些什么，玩具熊的外皮软塌塌地放在地上，被四号伸手捡起来。 “哥，没东西。”四号把外皮递过去，“把棉花塞回去吧。” 一无所获的众人闲得有些无聊，干脆一起动手塞棉花。 肖橙难得在这里找到些趣味，戳了戳玩具熊起伏不平的肚子：“这里没塞均匀。” 一号一脸冷酷地拉回拉链，嗤笑一声：“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做手工的？” 接下来，一直到将近十二点，电子屏幕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也没再发现任何线索。 “啊，到投票时间了。”十二点钟整，肖橙看着突然开始雪花屏的电子屏，并不怎么期待地提醒其他人。 小丑的影像突然出现在屏幕画面里。 他故作深沉地坐在一间屋子里，背后是满墙的监控装置，大大小小的屏幕里，从各方位显示着七人的身影。 小丑的身侧，立着一块巨大的转盘，转盘平均分成红蓝两色，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然后小丑发出一阵怪笑声：“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呦，我亲爱的客人们。接下来——你们即将迎来的是！” “第一轮正式投票！” “是狼，是羊，还是披着羊皮的伥呢？哦哦，虽然狼还没有暴露出他自己，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们的决定啦！” “不过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我将大发慈悲地给你们一次自主选择权。交给命运的转盘吧，如果转到蓝色，你们将拥有一次，选择是否弃权的机会。” 小丑抬手用力拨动转盘边缘，红色与蓝色迅速旋转，落在众人眼里，混成黯淡的紫色。 然后转盘的旋转速度越来越慢，红蓝的界限越来越清晰。细长的指针晃晃悠悠，最终落在了蓝色的区域里。 “哇，恭喜！”小丑用夸张的动作鼓掌，“那么客人们，请开始选择吧。这一轮……是否投出宝贵的弃权票呢？”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 “弃权。”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小丑相当遗憾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惜：“啊，这样吗？太可惜了，那么我宣布，第一轮投票——” “全员弃权。” “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当然！不是！”他仰头发出肆意的狂笑。 “十二个小时之后！也就是今夜零点！我会再次出现哦，到那时……可怜的小羊们，就不得不做出选择啦。” “当然，按照规则，我也会大发慈悲地公布第三条线索。” “秘密3，有人不需要小熊弟弟啦。” 小丑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字迹鲜红的第三句话，“不需要”三个字被着重加粗，显得格外醒目。 “嗯……怎么不算是好消息呢。”肖橙歪了歪头，“至少我们又拖延了十二个小时。” “上午狼没有动手。”方贺显得相当清醒，“他还有十二个小时。” “留给我们和狼的时间都不多了。”肖橙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猜猜看谁会最先出局怎么样？总归第三条也是个没什么卵用的线索了。” 众人沉默。 哑女似乎是累了，很疲惫地指了指楼上，示意自己想回房间休息。 “没有门锁，房间里也算不得安全。”二号提醒她。 哑女点头谢过他的好意，然后转身上楼，众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里。 剩下的人心照不宣留在大厅里，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新的线索却再也没有出现。 “都回去休息吧。”下午六点钟整，一号神情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 “去吃点东西吧。”二号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一号没有拒绝，两人向其他人打了招呼，就转身离开了。兄弟二人紧随其后，于是大厅里只剩下肖橙和方贺两个人。 “你不回去吗？”肖橙盘腿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墙上，很是惬意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落单会比较危险，你知道的吧？” “但如果我是狼的话，落单的就是你了。” “嗯。”方贺不怎么走心地仰了仰头，向肖橙暴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拖着慵懒又缱绻的语调，“那么吃掉我吧，狼小姐。” 肖橙昂着头，眯起眼睛盯着方贺暴露在自己面前的要害。 “肉太硬，怕崩了牙，还是不要的好。” “啊，那太可惜了。”方贺低笑出声，垂眼与肖橙对视，“不说玩笑话，你觉得今天接下来的时间，还会有新的线索吗？” “除非狼动手杀人，否则应该没有。”肖橙摇头，“但这重要吗？总之死的人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 “你这是自信哑女会答应你的合作？” “总归她不说话，我就当她默认了嘛。”肖橙一脸的理所应当，“更何况我的提议对她有利，不是吗？五号已经死了，她想活就没有别的选择。” “不管她拿到什么身份牌，答应我的合作，至少能活到最后一天，至于接下来……” 肖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方贺饶有兴趣地挑眉：“你背着我，又跟她商量了什么？” “印证一个猜想，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这才是我所说的，真正不得了的想法。”肖橙的眼睛看起来神采奕奕。 “不止一个人能活，相信我，方贺。” “这场所谓的试炼，不止能活下来一个人。” 从下午再到晚上，这里无事发生，平静得让人感到诡异。几乎出乎所有人预料，狼没有动手，甚至到最后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一个人出门。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广播里响起尖锐刺耳的铃声，催促着所有人去楼下大厅集合。 肖橙刚刚浅睡了一觉，此时精神正好，推开门时正好遇到兄弟两人，于是友好且热情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啊，都还活着啊，真好。” 三号：“……”问候得真好，下次别说话了。 一楼大厅，七人或站或坐，神情各异。 一号刚嗑过药，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下去，二号手里握着药瓶，十分担忧地看着她。 哑女依旧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听到肖橙过来的动静，淡淡地抬眼与她对视。 肖橙心照不宣地错开视线，径自向方贺走过去，漫不经心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两人靠得很近，四号眼神放空显然在发呆，三号则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那只快被遗忘的小熊玩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电子显示屏上依旧只有那三句话。 直到二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狼没有杀人。” “按照规则来说，他违规了。” 违规的代价是什么，众人心里都有数，不管是这只狼不愿突破原则底线，还是真的没办法动手，等待他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那……我们还用投票吗？”三号抱着些许的希冀，低声问道。 第159章 暗黑童话（30） “当然需要！规则内的东西怎么能够轻易改变呢？” 小丑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抬头望去，电子屏幕的边角处，弹出一个新的小窗口，小丑依旧坐在他的房间里，一脸深沉地回答三号的疑问。 “当然啦，介于某只狼它不守规则，今晚的流程会发生一点小小的变动。” “首先……” “哼哼，我要狠狠惩罚这只扫兴的狼！”小丑不知道按下了手边的什么按钮，电子屏幕上出现一个白色对话框，对话框正中，有黑色的数学不断跳动变换，正是七人的序号。 众人屏息凝神，仰头看着那个对话框。 约摸过了两三分钟，字母定格，由黑转红，加粗的字体略微倾斜，像是随时会有血滴下来。 四号。 或是惊愕，或是庆幸，或是平淡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瘦削的少年眼神放空，站在三号身侧的位置，脸色略有些苍白，表情却很平静。 “对……我是狼。”他坦然地面对众人的目光。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杀人？！”三号有些破防地用力掐住他的胳膊，手背上青筋乍起，丝毫不顾及其他人还在旁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质问道。 “你明知道规则的吧？你……”他的眼底泛红，看起来狼狈且脆弱，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着，“你杀了我啊？” “哪怕你暗示我去死啊？” “哥哥。”一向表现木讷的四号后退一步，轻轻松松地挣开三号的禁锢，眼底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镇定。 “哥哥，你要活着。我不能代替你活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偶熊，极为认真地拍去熊身上的灰尘，然后将它郑重其事地交到三号手上。 “你的小熊弟弟回来了。” “哥哥，我要走了。” 说罢，他神情淡漠地转身，抬头看向电子屏幕上表情诡谲的小丑：“我违反了游戏规则，你要处决我吗？” “当然，我可怜的客人。”小丑用怪异的语调宣判他的结局，“但是我不想把你做成人偶了。” “不听话的狼，生来就是要被吃掉的。” 话音刚落，一张散发出浓郁腥臭味的血盆大口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四号整个地衔进去，又快速回到了天花板上。 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一朵倒吊下来的巨大食人花。 猩红色的厚重花瓣闭合着，蠕动间从缝隙里淅淅沥沥地滴下血来。 像一场血雨。 血水溅到三号的脸上，他似乎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目龇欲裂地仰头盯着那朵硕大的花。 “啊……”他嘴唇嗡动着，从嗓子眼里挤出沙哑到近乎失声的哀嚎。 “太残忍了。”就算是肖橙，也不禁这么慨叹道。 “处决结束，那么按照流程，还需要公布最后一条线索才行。”小丑惬意自在地坐在凳子上晃着腿。 电子屏上的对话框消失，小丑的视频界面也锁到最小。 最后一句话缓缓浮现出来。 “线索4，哥哥，你好。” 三号目光呆滞地站在血雨下方，像一尊死掉的雕像。 午夜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小丑在钟声中正式宣布：“狼已处死，客人们，请在三分钟内，投票处决披着羊皮的伥。” “啊……还可以这么玩么？”肖橙叹气。 “没有伥的线索。”二号摇头道，“但如果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 “我投三号。”一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二号笃定地说道。 “重要吗？看他的样子，多半也活不过明天了。”肖橙没什么正形地坐在那里，“总之我也投三号。” 二号看看肖橙又看看一号，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选择来：“我投哑女。” 哑女不能说话，但她缓缓地抬起胳膊，指向三号的方位。 二号有些急了：“不是他！他说四号可以杀了他，如果他是伥，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你们选错了！三号！你自己说，你不是伥，你要选谁？！” 三号呆愣了许久，在小丑的倒计时中缓过神来，目光僵直地看向一号和二号。 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我……”他声音哑得厉害，气息很虚，像是随时都会死过去一样。 小丑暂停了读秒，托着下巴耐心等待他的选择。 “我……是伥。我投我自己，我是这一轮的伥。” 二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难得没保持住表面的风度，恨不得扑上去，晃匀三号满脑袋的浆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三号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颓然地垂下头来，“我知道。” “我是伥，四比二，让我去死吧。” “求求你了……让我去死吧。” 小丑仰头发出狂妄的尖笑，屏幕上打出一句话：“恭喜，今天被处决的是——羊。” 然后那朵食人花重新张开花瓣，俯冲下来将三号整个吞下。 刚才的一幕再次重演。 二号怔怔地看着血与血混在一起，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哑女不忍地别过头去，然后就看到方贺和肖橙面无表情的脸。 “第一轮结束了吧？”肖橙不耐烦地催促着，甚至很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屏幕上的小丑影像一晃，似乎也是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么直截了当的玩家。 “当然，新的身份卡已经刷新在你们的房间里了。”他点头回应道。 “那很棒。”肖橙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所以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吧？” 小丑一时语塞，好像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但肖橙也不需要他的反应，双手插兜，自顾自地往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肖橙拉开床头柜抽屉，果然在熟悉的地方放着熟悉的粉红色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依旧是一张鲜红色卡牌。 依旧是架在烤架上的羊。 “啧，没意思。”肖橙盯着卡牌在手上燃烧殆尽，指尖被烫红了，但她只是不甚在意地搓了搓，然后掸去灰烬，倒头就睡。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将近九点。 第160章 暗黑童话（31） 肖橙一边惊叹于自己的睡眠质量，一边推门走出房间。 走廊里的草长到半人多高就不长了，但看起来依旧郁郁葱葱，充满了野性。 别的房间都没动静，小厨房里也没有人，肖橙猜其他人估计都在楼下，于是干脆直接往一楼走。 大厅内，吊在天花板上的食人花已经消失了，若不是地上残留的血迹，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电子显示屏依旧悬在那里，只不过上面的字变了，除去“狼的秘密”，还有两行新的描述。 “秘密1，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秘密2，还要还要，还要还要。” 方贺最先注意到肖橙的到来，侧头问她：“醒了？” 没等肖橙回答，又补充了一句：“饿吗？” 肖橙仔细想了想，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于是诚实地摇头：“不饿。”又指着显示屏问，“这是今天的线索？” “显而易见。”方贺点头，“而且照例地摸不着头脑。”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了昨天那么一出，今天的狼必然会选择动手了。” “昨天的三号绝不是伥。”二号执拗地强调，“如果今天你们还是乱投票……” “劳驾搞清楚状况啊。”肖橙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漠，“伥被处决，身份显示为羊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到底谁是昨天的伥，这重要吗？” “用更冷漠的方式来说吧。” “三号已经死了，不管真相如何，在昨天，他必须是伥。” 除了电子屏幕上的两行字，今天的大厅依旧没有任何线索，一号和二号甚至还特意上楼找了一圈，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来，就连小丑也笃定，今天的狼一定会动手了。”肖橙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一号皱着眉，显然是处在暴躁边缘，“这什么见了鬼的试炼，连线索都这么稀里糊涂的？！” “你也知道小丑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去死了，线索什么的还重要吗？按我说，现在就一个个地乖乖单独行动，说不准运气好，能钓出今天的狼呢？”肖橙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 “单独行动？”一号冷笑，“送死吗？” “不如都回房间吧。”二号一边安抚住一号，一边提议道，“狼要行动肯定会有动静，我们房间都紧挨着，肯定能发现的。” 总归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距离投票还有三个小时，也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弃权的选择，只能寄希望于今天的狼，能够在投票之前出手，并被他们抓住马脚。 肖橙刚下来没多久，又重新回了房间，在进门之前还特别友好地邀请方贺进来坐坐。 可惜被婉拒了。 “小心。”方贺在关门之前提醒她。 “啊，你也是。”肖橙友好地向他微笑点头，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关上房门。 中午十二点整，所有人在铃声中下楼，大厅里，五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地站在那里，彼此对望一眼，神情各异。 电子屏幕里，小丑的语气有些暴躁。 “你们这群无趣的罪人！” “为什么连玩个游戏也要磨磨唧唧？！第二轮！这已经是第二轮了！狼居然还不动手吗？！不要再让我看到昨天的场景！那真是——” “无聊透顶！糟糕透了！” “恕我直言啊，小丑大人。”肖橙用戏谑的语调反驳他，“明明就是你游戏规则不合理导致的吧？按我说，干脆就把投票时间改到凌晨，这样狼才有充足的时间计划和动手啊？” “你应该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吧？所以才有了那个……决定命运的转盘？” 小丑微微一怔，然后因为被拆穿而变得暴跳如雷：“你在说什么废话！至高无上的小丑怎么可能出错？！” “好嘛好嘛，那就算是你英明的应变吧。”肖橙语气敷衍，“所以今天的转盘呢？还是说，你要代替命运直接决定了呢？” 方贺没忍住低笑起来，在小丑的怒目而视下，掩饰性地干咳一声，为自己辩解：“没有，我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小丑生气归生气，但流程还是要走的。这一次的转盘依旧不出所料地转到了蓝色面，只不过肖橙在选择的时候还是皮了一下。 “不弃权，就这么投完票然后回去睡觉嘛。”她狡黠地眨着眼，“总归我已经猜到了，狼的身份——” 眼看着小丑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揍她，肖橙哄小孩一样改了口：“好吧好吧，弃权弃权。毕竟我怎么可能知道狼的身份嘛。” 小丑冷哼一声，气鼓鼓地从屏幕上消失，然后就像昨天那样，屏幕上多出了第三句话。 “秘密3，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哦……指向性似乎变得明确起来了？”肖橙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一号。 一号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什么都没说，动作粗暴地拽着二号的手，往楼上走去。 肖橙本来也打算回房，但哑女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嗯？”肖橙微微低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了？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哑女点头，又用迟疑的眼神看了看方贺，肖橙会意，转头对着方贺说：“要不你先上去？” 方贺微微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们一眼，但什么都没说，转身上楼。 然后肖橙看向哑女，微笑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哑女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抬起手臂，开始在空中写字。 “昨天的伥是我。” “我知道，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三号已经死了，不管真正的伥是谁，他都必须是伥。”肖橙的表情并不意外。 “你跟我说的话，我可以相信你吗？”哑女继续写道。 “我说过，选择权在于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这次哑女并没有继续回应了，她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后退半步，然后对着肖橙微微鞠躬。 “谢谢。” 肖橙看到她用口型无声地说道，然后哑女转身，缓缓地迈上楼梯。 “再见，哑女。”肖橙站在楼梯的阴影里，微笑着，向哑女的背影挥手告别。 哑女的脚步一顿，但她并没有回头，身影缓缓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肖橙回到房间里，看着空荡荡的豪华房间，觉得简直无聊透顶。 好在快要结束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第161章 暗黑童话（32） 午夜。 剩下的四人齐聚在大厅内，哑女不在，但所有人的都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子屏幕上，小丑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视着众人，他坐在凳子上，动作轻柔地抚弄着右手边半开的食人花。 食人花种在花盆里，舒缓又惬意地摆动着枝干，花瓣内侧长着细密的倒钩状利齿。 花盆则被做成木偶的五号虔诚地捧在手里。 “看来今天的狼相当明智。”小丑身后的监控屏幕上，显示着哑女尸体的模样，“那么按照惯例，在你们投票之前，我会公布今天的最后一条线索。” “秘密4，不是我的，也是我的。” “果然，又是含糊不清，派不上用场的线索。”肖橙叹气。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小丑兴奋地搓着自己的脸，“罪人们！开始投票吧！然后迎接处刑的狂欢！” “快点哦快点哦！不要指望用这种无意义的方式拖延时间！”他不停地催促着。 四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二号用隐晦的视线看了眼肖橙，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不得了的消息提供。”肖橙抢在他前面出声，脸上带着无辜且温和的微笑，“比如说目睹了杀人现场什么的……哎呀，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说什么？”一号皱眉，警觉地看过来，“杀人现场？你看到了谁是狼？！” “不要这么激动啊。”肖橙无奈地摊开双手，“那我就先投票了呀？信不信我，由你们自由决定，怎么样？” “今天的狼，我猜应该是……” 她刻意拖长了语调，戏谑的目光在一号和二号身上转来转去。 “是我！”一号突然打断她，“狼是我，我杀了哑女，投票吧。” “嗯？”肖橙看起来有些意外，“一号，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呀。”她这么说着，眼神却定在二号的身上。 一号开口的瞬间，二号的神情有一丝错愕，但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平静，肖橙看不穿他的内心，于是转过头来，问一言不发的方贺。 “你总会有不同意见的吧？”她带着笑容，眉眼间却没有丝毫笑意，然后面具一样的微笑瞬间收敛，“毕竟，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方贺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反问她：“看到了什么？” “啊……无趣。”肖橙叹了口气，“一号，如果你坚持的话，就让你的伴侣先做出决定吧。” “是她。”二号垂下眼睛，避开一号过于复杂的视线，“狼是她，我也……看到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肖橙抬头看向电子屏幕上晃来晃去的小丑，“今天的狼，就是一号精英女士吧。” 方贺的那一票，投不投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小丑心情愉悦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么，处决开始！” 一号的脚下突然钻出一段碧绿碧绿的藤蔓，藤蔓越长越粗，越长越快，顶着一号往天花板的方向直冲而上。 无数细小的根须钻进一号的身体里，将她逐渐与藤蔓同化，皮肉与骨骼逐渐剥离消融，最后在藤蔓顶端，悄无声息地化成一朵半开的食人花花苞。 屏幕里，木偶五号捧着的那盆食人花扭得更加欢快，像是在欢迎它的同类，这里的新成员。 小丑爆发出愉悦且狂妄的笑声，然后屏幕啪的一声关闭，再次亮起时，上面显示出血淋淋的一行字。 “恭喜，今天被处决的是——羊。” “哇喔，我果然看错了。”肖橙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她转头看向方贺，“但影响不大，毕竟如果你也是羊的话，一号说不定就是伥吧。” 方贺和二号谁都没有说话。 肖橙有些疲惫地抻了个懒腰，往楼上走去。 在经过二号身边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然后靠近他，贴着他的耳边用气声说道：“你看，我果真是个守诺的人，说不拆穿你，就不拆穿你。” “总之你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一点，她是你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二号没有回答，他表情平静地从口袋里取出药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药片一粒粒倒出来。 雪白雪白的药粒弹落到地上，然后他把瓶子随手扔出去，双手插兜，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食人花。 然后冷笑一声，转身上楼。 肖橙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弯腰捡起一粒药片：“什么啊。”她把药片在指尖碾碎，“明明就是维c而已。” “所以啊，方贺。你又为什么不拆穿我呢？” “你明明看到我从哑女的房间出来了吧？如果你最先投我，一号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至于我……我才是今天的伥，死了也许更好，不是吗？” 她觉得剧情原本理所应当这么发展。 “你不能死在这里。”方贺只是这么回答她。 “明天也许就会结束了，方贺。”肖橙拍掉手上沾着的药粉，“如果你是狼的话，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我吗？” 肖橙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慌不忙地拉开抽屉，打开今天的信封。 “诶呀，意料之外。”她看着卡片上画着的，拿着屠刀的狼。 火焰在她的指尖跳跃，将卡片燃烧殆尽，明明灭灭，映照着她没有表情的脸。 “有点麻烦，不过问题不大。”她自言自语着，“总归这场游戏，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这一夜，肖橙又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打着哈欠下楼，却只在大厅看到了方贺一人。 “诶？二号不在吗？”肖橙环顾四周，“好歹是最后一场游戏，怎么这么没有仪式感呢？” “他死了。”方贺用平静的语调叙述着，“在一号的房间里。” “啊……”肖橙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慨叹一句，“那真是太可惜了。”她没问是怎么死的，反正不可能是方贺杀了他。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好像也没必要再看线索了。”肖橙转头看向电子屏幕，果然是关着的，什么都没有。 “小丑不关心谁能活，只要在规则之内，他不会再关注这里了。”方贺说道。 “那不是很好吗？反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卡是什么，怎么样，要乖乖地束手就擒吗？本来你的任务，就是要配合我获得胜利啊。” 肖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水果刀。 “凶器已经准备好了，二号杀掉哑女的结果，好像也说明了这里并不受副本规则的管辖。法外之地？”她轻笑一声，“总之就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嘛。” “我说过的。”方贺看着翻开的刀刃，微微仰头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杀掉我吧，狼小姐。” 肖橙握着刀，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放心，不会很痛哦。” 她露出微笑，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几乎完全靠在了方贺的怀里。 冰冷的刀刃抵住咽喉。 然后用力割下，划开皮肤与经络。 方贺一脸愕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自己手里的水果刀。 在一片赤红中，他看见肖橙捂着脖子，微笑着倒了下去。 “一点都不痛哦。” 肖橙无声地对他说道。 血红的光将方贺笼罩于其中，然后带着他骤然消失。 大厅在瞬间变得一片死寂，肖橙仰躺在地上，脖子上刀口极深，皮肉外翻，几乎要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但是没有血，一滴都没有。 第162章 暗黑童话（33） 挂在大厅正中的大屏幕啪的一声亮起，小丑再度出现在监控画面里，脸上糊着浓重的油彩，但依旧没能掩饰住他过于阴沉的表情。 在他的右肩上，蹦跶着一颗气急败坏的药丸子，看起来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肖橙仰面躺倒在地板上，脖子上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开始缓慢愈合，传来微痒的触感。 她按捺住挠一下的欲望，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药丸子，良久才冒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慨叹：“啊，原来是你啊。” 广播声骤然响起，好像有些接触不良，先是发出刺耳的刺啦声，过了好半天才正常传出药丸子的声音。 相当暴躁。 “又是你！为什么每次搞事的都有你一份？！剧本给你写得明明白白，老老实实按照既定路线去走，顺利通关他不香吗？！” 药丸子简直快气炸了，每个字都是来自社畜的血泪控诉：“现在这个本又是一团糟！又要我耗费能量来维护！” 肖橙被它吵得实在有些头疼，坐起身来，稍微活动了下刚恢复好的脖子，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闭嘴，先听我说。” 药丸子感觉自己受到的挑衅，猛地蹦到小丑的脑袋顶上，大声质问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劳驾，只需要你屈尊降贵地回答几个小小的问题，我就答应帮你把副本拉回正轨，怎么样？”肖橙用怂恿的语气说道，“很简单的小问题，你完全可以只回答是与不是，绝对不耽误多少时间。” 药丸子蹦跶的动作猛然一滞，坠在小丑的头发上晃悠了一阵，十分怀疑地反问：“真的？” “真的，我甚至可以跟你拉钩。”肖橙伸出一根小拇指，对着大屏幕浅勾两下，“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玩家，怎么敢欺骗伟大的你呢？” 药丸子被她说动了，迟疑片刻后，矜持地上下晃了晃：“行，你问吧。” 话音刚落，肖橙脸上瞬间露出轻快的微笑：“第一个问题，这场所谓的试炼，并不属于原副本的任何一环吧？” 药丸子哼哼唧唧地回答她：“对！简直白瞎我这么精心的设计！” “强行把玩家的意识扯进这里，还特别安排一出最终只有我能存活的戏码，是为了……试探我有没有恢复记忆？所以你，或者说主系统，到底在忌惮些什么？” 药丸子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单刀直入，沉默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承认她的猜测，关于更多的信息，却一个字都没透露出来。 但这已经够了。 肖橙越发笃定了自己猜测，继续往下追问：“从上一个副本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你们似乎很期待，甚至是在主动促成我离开碎片世界。为什么？跟所谓的主线任务有关？还是说，跟我所归属的世界线有关？如果我……” “停！闭嘴！打住！”药丸子突然惊慌失措地打断了她的话。 但已经晚了。 它的声音彻底被炸耳的电流声所淹没，空中密密麻麻地弹出赤红色的警告标志，几乎挤满了整间大厅。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段毫无情感波澜的电子合成音：“警告，警告，副本检测到非法入侵，代号——错误——申请再次检测——错误——副本重载中，游戏进度已记录。” 肖橙隔着糊满视线的警告标志，眼睁睁看着屏幕里的药丸子整个涨大起来，在它的背后缓慢浮现出一只猩红色瞳孔的虚影。 但那道虚影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然后—— 砰。 药丸子撑得完全爆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像炸裂的气球，只剩下几片蜷缩着的碎屑。 周围的一切随之变回正常的样子，警告标志和电子合成音齐刷刷消失了。 药丸子的碎屑慢悠悠地飘扬而下，落在侏儒小丑的身上。 他的四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最终恢复成正常成年人的体量。 他像是没完全适应这具身体，机械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笑。但他的动作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流畅，于是微微俯身，缓慢地向屏幕外面爬来。 浓郁的黑色雾气瞬间蔓延开，彻底掩盖住了肖橙的视线。周围变得极度安静，静到她能无比清晰地听清自己的心跳。 砰，砰。 砰，砰，砰。 还有仿佛踩在心跳上，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场面有些熟悉过头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是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伸了过来，几乎与此同时，所有的黑雾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显露出站在她面前的花匠。 高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燕尾礼服，头上相当考究地戴着一顶高礼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只露出苍白瘦削的下巴。 “真高兴啊，我们果然又见面了。我说过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学生，这句话现在依旧作数，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花匠用温和的语调说道。 “真不幸啊，我们居然又见面了。”肖橙木着脸回应他，“所以你是下定决心，要把变态贯彻到底了吗？” “没关系，这里是我的封锁空间，这是主脑给我的补偿。”花匠显得特别有耐心，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你总有一天会同意的。” “封锁空间，也就是说，在得到你的应允之前，我是绝无可能出去的了？”肖橙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 “同时也意味着，在得到你的应允之前，别人也是绝无可能再闯进来的了？”肖橙自暴自弃地垮下了肩膀。 “对。” “那真是可惜啊……”肖橙低头，用手指尖在地上胡乱地画起了圈圈。 “可惜什么？”花匠追问。 “可惜这么好的封锁空间，还是难免有些漏洞。”肖橙感知着指尖传来的细微颤动，唇角上挑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话音刚落。 一枚不起眼的灯泡从天而降，骨碌碌滚落到花匠脚下，然后骤然迸发出刺眼且灼热的光芒。 第163章 暗黑童话（34） 花匠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光晕之中，像被淹没于跳动的火海，衣服连同皮肤瞬间开始融化起来。 他发出愤怒的吼叫声，黑雾迅速聚拢，包裹住他的身体，企图抵御光芒的侵蚀。 “这是什么？！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能打开外面的通道？！”花匠扭曲的脸显得格外可怖，那两颗充当眼睛的黑色珠子接连滚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灯泡下方的地面逐渐变得柔软起来，缓慢下凹，像是被撑大的皮革，越来越薄，几乎完全变得透明起来。 光影流转间，那里最终演变为一道光门，缓慢旋转着，等待肖橙踏入其中。 对花匠来说杀伤力极大的炽热光芒，落在肖橙身上却骤然变得温和起来。 她整个人沐浴在光里，看向面前快要不成人形的花匠，所有所思地开口说道：“原来不是什么所谓的补偿，而是变相的软禁呀。你好可怜哦，这么重要的事情，该不会是刚刚才知道吧？” 花匠变得越发歇斯底里起来，头骨上淅淅沥沥地挂着融了一半的皮肉，随着他身体不住的颤抖，啪嗒啪嗒地向下溅落。 一片狼藉。 肖橙看得有些反胃，摆手给他说了句再见，然后义无反顾地纵身跳进光门。 眼前七彩的光芒交织闪烁，又瞬间被黑暗所吞噬，她的身体猛地向下坠去，然后只听扑通一声闷响。 肖橙重重地落入水中，彻骨的寒意渗进皮肤，冲击着四肢百骸。但她居然很快就完全适应了，甚至能保持正常呼吸，还可以特别轻快地游动起来，并且轻轻松松就碰到了这里的边缘。 是玻璃。 肖橙尽力地睁大眼睛，凭借着水中极其微弱的光线，观察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只鱼缸，上下左右全都被封住，空间不算特别大，外面蒙着一层黑布，光线就是从布的缝隙中透进来的。 现在的情况有些诡异过头了，这完全不在肖橙的意料之中。 那只灯泡打开了通道，虽然还弄不清其中的原理，但这明显是方贺的手笔，之前侏儒小丑也说过，进入试炼后，外面的时间会是静止的。 见不到方贺还能理解，但自己到底是怎么时间静止到水里来的？ 肖橙来回晃悠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任何出口，干脆向上浮去，尝试着去顶开鱼缸的盖子。 然而还没等她浮到水面，蒙在外面的黑布突然被人猛地一下揭开，晃眼的灯光啪地照下来，肖橙的双眼一阵刺痛，微微偏过头去，避开光线的直射。 耳边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无数穿着奢华的权贵围绕在周围，目光觊觎又贪婪地注视着她。 揭开黑布的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年轻女人，此时她正神情倨傲地向众人介绍着自己的藏品。 “是一条放弃了尾巴的人鱼。” 肖橙听到她这么说道。 她现在勉强能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了，内心涌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试探着张了张嘴。 果不其然，除了一连串的泡泡，连无意义的哼唧声都没办法发出来。 权贵们以为自己得到了回应，瞬间陷入了更加癫狂的喜悦之中。 肖橙：“……”谢谢，但大可不必。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急不可耐地冲到最前面，用痴迷的目光看向年轻女人，“请把它赐给我吧，我愿意为之付出三座城池！” “不是赐予，是拯救。”公主用优雅的口吻说道，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抚在玻璃表面上，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它遭到了爱人的背叛，得不到真爱的她将要化为泡沫了。” “我会拯救它！”男人仿佛被蛊惑住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前凑得更近，“五座……不，我会拱手奉上我所有的一切！城池，财富，奴隶，它值得我倾家荡产去拯救！” “不，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你只需要……”公主抿嘴微微一笑，“你只需要奉上最诚挚的信仰。” “公主殿下，请恕我直言。”男人扑通一下重重跪倒在地，肥胖的身体匍匐在地上，肉眼可见的虔诚，“我早就是你的信徒了。” 肖橙：“……”这什么邪教现场。 “很好。”公主矜贵地俯视着地上的男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但随即话锋一转，“但在所有的藏品展示完之前，她还不能属于你。”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传出齿轮转动的声响，一块大理石砖从正中裂成两半，紧接着展示台缓缓从地下升起。 台上固定着被做成木偶五号玩家，一盆半开的食人花被他捧在掌心里，舒缓又惬意地摆动着枝干，露出花瓣内侧细密的倒钩状利齿。 甚至还带着斑驳血迹。 五号的四肢都被钉在竖起的木架上，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但他还活着，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显然正在承受着极大的折磨。 权贵们又是一阵欢呼，他们的目光迅速从肖橙身上挪开，跟随着公主缓慢的步伐，一路移到五号身上，流露出同样痴迷的神情。 “多么精巧的艺术品啊，送给我吧，公主殿下。”另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绅士地深深鞠了一躬，“您知道的，您一直都是我唯一的信仰。” “我当然知道。”公主屈尊降贵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地虚点着他低垂的脑袋，“如你所愿。” 再后面的一件藏品，是被做成八音盒的哑女，她的四肢都被拧断了，固定出扭曲的舞姿，说不清是不是还活着，双目微闭，脸上的表情倒是很祥和，在单调的音乐声中缓慢旋转着。 五号用余光看着她，表情绝望且悲怆，无力地发出阵阵轻微的呜咽声，但瞬间就被众人的欢呼声所淹没了。 八音盒被一个染着紫色指甲的女人认领了，随后公主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吸引住所有权贵的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这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还有最后一件藏品。”她郑重地宣布道，抬起手臂，像是拽住了一道无形的幕布。 在她的背后露出一面巨大的浮雕。 肖橙看着石头中露出的熟悉面孔。 一男一女，是一号和二号。 他们的脸上显露着极度夸张的表情，只有眼珠在转动，证明他们还活着。 又一个权贵迫不及待地接手了这个藏品，然后公主有些意犹未尽地宣布展示正式结束。 “所有的藏品会交到各自的主人手中。”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道，“请无关人员就此离开吧。” 头一个胖子垂涎欲滴地看向肖橙，突然开始嘿嘿地傻笑起来：“我的，我的！” 公主微笑着看着他扑向鱼缸。 然后一枚子弹飞来，干脆利落地贯穿了他的头颅。 第164章 暗黑童话（完） 银色子弹穿透了胖子的脑袋，却依旧势头不减，一直打穿了鱼缸玻璃，悄无声息地落入水中。 胖子重重地倒在地上，像一座小山，脑浆和血液混杂在一起，淌得到处都是。 鱼缸上，从子弹孔处开始，有深深的裂纹逐渐蔓延开来，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最终也没能坚持太久，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水流瞬间奔涌而出，将地上的血污冲刷得干干净净。肖橙一脸懵逼地站在空鱼缸里，看向扛着枪破门而入的…… 法海。 肖橙：“……”所以大爷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淦？！ 然而再仔细一瞅，她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这老头十有八九并不是真的法海，顶多算是跟他长得一样，毕竟正经法海是不会在脖子上盘一条蛇的。 还是条半死不活的白蛇。 肖橙：“……”所以大姐你不是去找爷爷了吗？！ 老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而是正气凛然地指着公主，高声痛斥道：“你这个妖女！快收了你的妖术！把我孙女变回来！” 公主依旧保持高傲地昂着头，神情肃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护卫呢？！把这个无理的乡野村夫给赶出去！” “不知道？”老头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地端起枪杆，猛地扣下扳机。 银晃晃的子弹直奔公主的眉心，然而并没能继续前进，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蓝紫色糊状物挡住了。 子弹像是瞬间陷进了泥潭中，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最终只剩下一小团不成型的废铁，当啷一声掉落下来。 那团东西开始缓慢收缩，蠕虫一样挪上公主的左肩，安静如鸡地平摊开来，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如果没有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半茬断指，就更加显得人畜无害了。 公主对此视若无睹，睥睨着老头，脸上丝毫不加掩饰地流露出鄙夷的神情：“就这？难道你就打算凭这个来威胁我吗？” “这不是威胁，而是宣战。”老头把脊背挺得笔直，“我正式对你所供奉的魔鬼宣战！” “口出狂言的糟老头子，你竟敢对神父不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子弹多，还是我的人多！”公主彻底被触怒了，肩膀的那团东西突然高高地蹦到空中，分解成密密麻麻的细线状，然后迅速没入那群权贵的身体里。 每个人的脑袋上，都延伸出一根血红的细线虚影，彼此纵横交错，最终另一头都汇聚到公主的手中，缠绕在她纤长苍白的十根手指上。 然后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双手凌空虚弹，几乎动出了残影。权贵们被操控着，吱哇乱叫地向老头扑去。 眼看着场面变得乱七八糟，肖橙抓准时机，轻手轻脚地挪出鱼缸，避开战场，动作迅敏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五号玩家跑去。 好在副本没丧心病狂到完全还原设定，至少她不用再额外体验一下刀尖上行走的感觉。 不然是真的要完。 肖橙一边默默吐槽，一边尝试着把五号玩家放下来。 但根本无能为力，长钉穿透了皮肉和骨头，然后深深地钉进木架中，钉尖再从木头的另一侧穿出来。 五号脸色惨白一片，呼吸微弱得厉害，意识恍惚，就连瞳孔也有些涣散。 肖橙不敢贸然动他，但再转头看看另外几人，才发现他的状况已经算是最乐观的了。 “去……去……”五号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结束……” 剩下的话就彻底听不清了，只剩下一连串无意义的痛苦呻吟。肖橙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袭来，条件反射地向旁边闪身，顺势抬腿一记旋踢。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瘦高个的男人被踹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由于惯性，在光滑的地面上溜出去好远，一连带倒了好几个围攻老头的权贵。 老头的子弹已经快用完了，这时候正腹背受敌，因为肖橙这一踹压力稍缓，匆忙转头看过来。 他先是短暂地感激了一下，然后眼神突然猛地凝滞，半边脸上诡异地露出震怒的神情，然后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高喝一声：“妖孽！” 肖橙简直瞳孔地震。 你大爷，在这儿玩什么一体双魂的设定？！ 一只破损的钵晃晃悠悠地从老头身体里飘出来，骤然暴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肖橙袭来，钵内迸发出刺眼的金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灼烧感瞬间遍及全身，巨大的吸力将她向涨大的钵身中扯去。 肖橙感觉自己快被烤干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迅速龟裂，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耳边突然响起古老悠长的奇异吟唱，体内随之缓慢发散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这股力量迅速治愈着她即将瓦解崩裂的身体，同时抵御住金光的牵扯。 紧接着，一小团蓝紫色的糊状物弹射而来，啪叽一下黏在钵身上，停顿了数秒，然后开始极速疯长，很快就将它完全包裹住。 随着糊状物的不断蠕动和缩紧，钵体开始不受控地变小，原本破损的地方延伸出更深更长的裂纹，金光越来越黯淡，最终彻底湮灭。 公主怒极反笑，收回那团糊状物，咔吧两下把钵体捏得粉碎：“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藏品？” 法海的那半张脸发出痛苦不堪的吼叫，老头受了干扰一枪打偏，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过去。 效果立竿见影。 吼叫声戛然而止，那半张脸也立刻恢复了正常。老头用力搓了搓迅速肿起的脸，冷哼一声，再次把枪口对准公主。 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苟住了，但还没等肖橙稍微松口气，体内的那股力量被彻底耗尽了，骤然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席卷全身的剧烈疼痛，像是有几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扎上来，哪怕是简单的眨眼，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耳边的吟唱声逐渐走了调，变成无比悲戚的呜咽声，一阵一阵刺痛着她的耳膜。 “你他妈……在这儿等着我呢……” 肖橙无声地骂了两句脏话，双腿不自觉地开始发软，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又是疼得眼前一黑。 血从她的皮肤下面缓慢地渗出来，从指尖开始，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幻，分解出的碎片像泡沫一样向上方升腾。 要死了…… 这下真的要死了…… 眼前所有动静随着死亡的降临逐渐拉远，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无限放慢，然后越来越模糊，最终完全陷入黑暗。 第165章 绝对创作（1） ……好吵。 肖橙迷迷糊糊地听着耳边的声音，嘈杂但渺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但那声音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世界的隔阂被彻底打破，新鲜带着湿气的空气涌流而来，灌入她仿佛干涸已久的胸腔。 手边传来湿润清凉的触感，水流一波波地涌上来，抚平了她身体上残留的痛感。 肖橙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是湛蓝如洗的天空，虫鸣和鸟叫声混杂在一起，还有草叶被风吹动的娑娑声。 她正躺在河岸上，小半边身体都浸在了水里，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有些不太舒服。 所以现在属于是什么情况？ 肖橙缓慢地坐起身来，脑子慢半拍地重新运转起来，把上个副本里，最后发生的事情又重新过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可能是真的死了吧。 不知道方贺怎么样，也没来得及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往好处想，也许他在通关试炼后，就成功脱离副本了。 肖橙这么想着，内心突然变得有些烦躁起来，心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微妙感觉。 就在这时，熟悉的电子提示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打破了这里的沉静。 “叮咚。” “各位玩家请注意，副本绝对创作已载入，祝您游戏愉快。” 河面上突然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水纹中隐隐浮现出两行赤红的字迹。 【玩家请注意，游戏正式开始。】 【游戏规则完善中，游戏目标设置中，请自行探索。】 肖橙看得一脸懵逼。 所以这又是什么情况？ 副本已经丧心病狂到连死人都不放过了吗？ 但这里显然没人能回答她的疑惑。 诡异的浓雾骤然蔓延开来，四周白茫茫一片，隐隐能看到浓雾深处海市蜃楼般的建筑一角。 然后雾气很快就开始变淡了，建筑的全貌逐渐显露出来，是一栋六层楼高的楼房，墙面被漆成温和的奶白色，每层每间房的窗台上，都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玫瑰。 一楼正中央的位置，一扇极不相称的钢制大门紧闭着，泾渭分明地将楼房和外界隔绝开。 肖橙看得更加懵逼了。 这里她似乎好像来过，虽然当时的楼没这么新，甚至已经算是废弃了，但毫无疑问。 这就是她的第一个副本。 “我去……”她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好像能正常出声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不管怎么样，游戏既然开始，那就没有中途停止的可能。肖橙站起来拧了拧湿掉的半边衣服，然后踩着松软的草地，径直向楼栋走去。 走近了之后，她才发现大门并没有上锁，而是虚掩着，露出一道极其狭窄的门缝。在她走到门口的瞬间，门吱呀一声自动推开，露出里面富丽堂皇的宽敞大厅。 格局跟废弃版本的不太像，没有门卫室，也没有电梯。木质的楼梯顺着高大粗壮的廊柱盘旋向上，栏杆上雕刻着精致繁复的镂空图案。 大厅正中铺设着紫色的绒毛地毯，上面摆着一圈布艺沙发，三个面目模糊的玩家坐在长沙发上，在门打开的瞬间，齐刷刷转头看来。 “新人？”坐在最右边的那人语气不悦地开口道，“碍手碍脚，直接弄死算了。” “对新人也要温柔点，一号。”这次出声的是个女人，她姿态亲昵地倚靠在一号玩家怀里，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柔弱，这不是只无害的金丝雀，而是条极度危险的毒蛇。 剩下的那个跟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没出声，看似放松的靠坐在沙发上，实则肌肉紧绷，警惕地注意着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直到一号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动作轻佻地捏了把女人的脸，然后冲着门口招了招手：“那就过来吧，新人。” 肖橙现在懒得跟他计较，特别好脾气地走过去，在三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落座的瞬间，三人的面孔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头顶跟着依次蹦出序号，从右到左，正好分别是一号，二号和三号。 “妹妹，你是六号呀。”二号女人半捂着嘴，咯咯地娇笑起来，“第一次进本吧？了解过规则没有？怎么没找个老玩家带带你呢？” “没关系呀，反正哥哥姐姐都是老玩家，教我肯定是绰绰有余的。”肖橙眉眼一弯，露出人畜无害的单纯微笑，“正好妹妹我现在就有个问题要请教一下。” “哥哥姐姐，你们都是死人吗？” 话音刚落。 二号女人依旧保持着虚伪的笑容，目光却瞬间变得格外阴毒起来：“妹妹在乱开什么玩笑？这么可爱的新人，一不小心死掉的话，那该多可惜啊。” “啊！不好意思！是我不懂！是我说错话了！”肖橙心里有了数，表面仓惶地连连道歉。 沉默到现在的三号突然轻咳一声，故作无意地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四号和五号上去打探到现在，怎么还没过来？” “不如我上去看看吧。”肖橙抢着开口道，表现得就像个急于融入集体的萌新。 “就你？”一号玩家难得起了兴趣，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我可以的！”不等他回答，肖橙动作急切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向楼梯上跑去。 背对过三人的瞬间，肖橙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收敛。她顺着楼梯绕到二楼走廊，然后放缓脚步，若有所思地走到二楼唯一的房间门口。 门板上顶着铜制的铭牌，上面印着黑色的花体字，是数字2，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二号玩家的房间。 房间门反锁着，里面没听到动静，肖橙并不打算真的去找另外两个玩家，她干脆面对着楼梯的方向，靠着墙坐下来，低头默默梳理起现在的情况。 首先，显而易见，自己现在并没有死。 其次，毫无疑问，这是个全新的副本。 但这副本未免有点新过头了，从莫名其妙的游戏规则，再到莫名其妙的玩家，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太成熟的味道，更准确地来形容，就像是半成品。 这就很奇怪了。 但更奇怪的是，自己就这么闯进来了，甚至上个副本还没彻底结束。 肖橙想了一脑袋的问号，还没理清思绪，突然敏锐地感觉到一股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谁？！” 她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楼梯上，正站着一个穿黑衬衫的年轻男人，身形颀长，周身散发着还不太成熟的大佬气息。 肖橙的表情瞬间凝固，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脸。 “卧槽，方贺？！你也没了？！” 第166章 绝对创作（2） 方贺站在楼梯上看着肖橙，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些许的困惑，冷声问道：“你认识我？” 肖橙被他问住了，呆愣了两秒，不太确定地弱弱反问：“所以……我们不应该认识？” 她瞟了眼方贺头顶上的序号五，又把目光重新移回到他的脸上。 茫然的神情不像是在作伪，他显然也没必要在现在开这种玩笑。再仔细端详下他的长相，或许是出于心理作用，肖橙发现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的……不太一样？ 错觉吧？ 她这边还有些云里雾里，方贺已经缓步台阶，徐徐地向她走了过来。 “新人？”他在肖澄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陌生，“我不管你从哪里得知了我的名字，也不管你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一套，但如果想用这种方式来跟我套近乎……” 他淡淡地嗤笑一声，微微俯下身子，语气轻缓又危险：“趁早洗洗睡吧，这是玩命的副本，不是什么八点档偶像剧。” 是不是偶像剧还要另说，反正肖橙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还能碰到这种疑似失忆的梗。 她神情复杂地与方贺对视，特别委婉地开口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认识你的双胞胎兄弟呢？” “我还以为我们要在梦里见一面呢。”方贺冷笑。 肖橙沉思片刻，幽幽地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说不定我还认识世界上的另一个你呢。” 方贺短暂地无语了一下，重新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与肖橙之间拉开距离，然后把话题拉回正轨：“六号，就算你是个纯新人，也应该知道副本是怎么回事吧？” 肖橙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说不定我现在还真不清楚。” 方贺没说话，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根本就没带犹豫地转身就走。 “等等！”肖橙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啊！对新人就不能多一点点耐心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方贺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腕，想要把她的手给挣开。 但是没甩动。 他切实体会了一下，什么叫做铁钳般的手。 偏偏肖橙还一无所觉，在察觉到他的抗拒之后，甚至无意识地加大了劲。 方贺忍无可忍地深吸一口气：“放手。” 但肖橙没放，不仅没放还拽得更紧，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他：“五号哥哥，其他人都排挤我，连你也不告诉我的话，我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我知道，我告诉你，但是你先放手。”方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手腕快他妈被你捏断了。“ 肖橙一脸茫然地低头看了看，然后触电般缩回了手。 只见他的手腕已经青紫一片，尤其是几道极为明显的指痕，看起来尤其触目精心。 “对不起，是我天生神力了。”她大概已经能猜到所谓的失忆是什么情况了，但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但是现在的你，真的好虚哦。” 方贺现在是肉眼可见的愤怒，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到肖橙的话，揉着手腕强行按捺住脾气，不是很耐烦地问道：“所以你想知道些什么？需要我从头开始说吗？” “等等，在这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肖橙摇了摇头，“首先，你知道系统主脑吗？” “关于系统主脑，倒是确实有玩家这么猜测过，我们被莫名卷入这些副本就是因为它，但谁也没办法论证它的存在。”方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要问这个？” “那休憩地呢？” “或许……你指的是两场副本之间的那片虚无场吗？” 他的回答印证了肖橙自己的猜测，她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下楼吧，毕竟我本来就是主动请缨，来找你跟其他玩家会合的。” “你确定？”方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着她与自己错身而过，不紧不慢地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啊，当然还有剩下的问题，但很可惜，现在的你给不了我答案。”肖橙走在台阶上，刚下了没两级，突然脚步一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看向略显愕然的方贺。 “玩家不骗玩家，我确实见过世界上的另一个你，准确来说应该是方贺20版本？哎呀，简单来说吧。”肖橙戏谑地勾起唇角，笑容狡黠，“五号哥哥，他好an的。” 一楼大厅，一号神情不耐地盯着楼梯口的方向，见肖橙和方贺不紧不慢地往下走着，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让你找人，怎么一直弄到现在？还有一个呢？四号又跑到哪里去了？” 肖橙：“……”完蛋，看到方贺之后，就把四号玩家给忘了！忘得死死的！ 好在没过一会儿，四号就气喘吁吁地从楼上跑下来了：“抱……抱歉！” 他往沙发上一倒，稍微缓了口气：“我去查看房间了，所以弄得晚了一点，不过确实也找到了一点线索。”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烫金的精致请帖，按照序号在中间的茶桌上一字排开，“这栋房子属于一个小说家，我们五人这次受邀而来是因为……等等！” 他突然微微一怔，不太确信地环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又重新清点了一遍请帖数，目光惊恐地看向肖橙头顶的序号六：“怎么会有六个玩家？我们……这不应该是个五人副本吗？” “会不会是请帖少了？毕竟这里总共有六层楼，每层一间房的话，确实应该有六个玩家。”方贺说道。 “但是……但是……”四号猛地摇了摇头，像是发现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连声音都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没有去顶楼所以不知道，留给玩家的房间只有五间，六楼……那是属于小说家的书房。” 肖橙：“……”就是说多余的第六人呗。 一号最先做出反应，指着肖橙大喊一声：“我懂了！你就是小说家！你是混在玩家里的npc！” 肖橙一脸无语，甚至懒得吐槽，大哥你长点心吧，脑袋是留着砸核桃的吗？ 就在气氛逐渐紧张起来的时候，楼梯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相当有节奏的掌声。 众人循声看去，胡子拉碴的小说家捧着透明保温杯，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向他们挥手致意：“欢迎应约而来，我尊敬的五……六位贵宾。” 第167章 绝对创作（3） 在看到肖橙的瞬间，小说家的眼底浮起了一丝困惑，但他随之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不速之客，甚至顺手从厚厚的睡袍口袋里，摸出一份新的请帖，亲自走过来，递到肖橙面前。 “是我的疏忽，美丽的女士，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对吧？” 肖橙盯着他保温杯里浮沉不定的眼珠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审度的目光移到那张请帖上。 “如果我说不呢？”她抬眼看着小说家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然后抢在他发怒之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好嘛，我收下了。”她从小说家手中抽出请帖，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像您这样伟大的小说家，肯定是不会介意的，对吧？” 小说家没说话，收回手，搓着保温杯的杯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后眼底的怒意突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极为诚挚的喜悦。 “当然，我尊贵的客人。”他后撤半步，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绅士礼，“很荣幸邀请到您，来参加这场交流会。” “不过在狂欢开始之前，请容许我去更换一件更正式的衣服。你们都是我最真诚的读者，我将始终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的状态好不好，肖橙不清楚这个，但显而易见的是，除了方贺，剩下的四个玩家已经快被她吓傻了。 小说家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转角，只见一号玩家含怒而起，目光仿佛在喷火：“你在做什么？！挑衅npc！你知不知道那可能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你要找死，也别拖着我们下水！” 肖橙像是被他吓到了，弱小可怜无助地缩在沙发上：“但是……但是……” 方贺看她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莫名有些于心不忍，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肖橙的语气突然一转。 “但是我只是个无辜的可怜新人，又能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呢？”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来，“还是说……你不会就是单纯的怂吧？” 方贺：“……”再信她一次，我他妈就是个棒槌！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号女人眯了眯眼睛，慢悠悠地坐直身子，“想跟姐姐玩扮猪吃老虎？最好还是先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可千万别嘴张得太大，一口崩坏了牙。” “那倒是不用操心，我向来牙口不错。”肖橙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扬了扬手里的烫金请帖，“不过既然同为玩家，我个人觉得还是要和平相处比较好，毕竟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通关，你们认为呢？” 几个玩家到这时候，都反应过来肖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新人，虽然还看不透她的深浅，但毫无疑问，她绝不是个可以轻松拿捏的角色。 “当然，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号玩家率先开口道。 气氛稍微变得缓和起来，一号冷哼一声，愤愤地重新坐回沙发上。二号女人再次柔弱无骨地倚到他怀里，纤长的手轻抚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凑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四号到现在还完全处在状况之外，他从五张请帖就开始震惊，一直震惊到在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在场的好像只有自己是个半吊子的菜鸟。 那必然是谁都得罪不起啊。 他靠在沙发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贺也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肖橙，他现在开始有些好奇了，她声称认识另一个自己，看这样子不像是胡言乱语，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来历？隐藏在无数副本背后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他的视线太过于明目张胆，肖橙被他打量得浑身发毛，一脸无语地拍了拍他：“看什么呢？” “你……”方贺刚想开口问些什么。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响起了特别燃的背景音乐，小说家穿着一整套的白色西装礼服，踩着音乐的鼓点，一步步走下楼梯。 他把胡子全部刮干净了，光洁的脸上洋溢着自信愉悦的笑容，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依旧握着那只透明保温杯。几颗眼球在茶水里荡漾着，彼此碰撞在一起，溢出细长的淡红色血丝。 “诸位。”他刻意抬高了声调，洪亮的声音就算混在背景音乐里，也显得格外清晰。 “正如请帖中所说，我将邀请你们，我精心筛选出的最忠诚的读者，配合我，共同完成我的新书！这将是一本史无前例的巨作！而你们，我亲爱的贵宾，将与我一起，在这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肖橙：“……”我看你现在狂得一比。 “想必你们都了解过，我的文风在上一本作品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是我的第一次尝试突破。你们一定提前看过那本书，请容许我冒昧地向你们征求一些意见，想必这些意见将在新书的创作过程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小说家关掉音乐，在空着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惬意地翘起腿，然后摸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做好记录的准备。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肖橙身上。 “六号。”他慢悠悠地开口，“我想首先听听您的高见。” 肖橙整个人微微一愣，感觉自己就像是上课走神，结果被抽中回答问题的学生。 “六号？”小说家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微抿一口茶水，一颗眼珠浮起来，与他的嘴唇一触即分。 肖橙当然不可能看过他的书，只能一本正经地开始胡扯。 “啊，谈不上高见，但恕我直言，我是发自内心地真心认为，那真是一本了不起的杰作，好看，非常好看，别出心裁，引人入胜。” “好看在哪儿呢？”小说家眼神一亮，万分期待地看着她。 肖橙内心一句p，但该诌还是要诌：“好看……好看就好看在……女主！” 话音落下，小说家的眼神瞬间变得格外幽深起来：“女主啊。”他轻笑着，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果真是……不一样的见解。” 第168章 绝对创作（4） 小说家沉默下来，低头在便签本上刷刷地写了些什么，然后突然神情激动地站起身来，匆忙丢下一句：“散了吧，明天再继续。” 玩家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但至少…… “看来我们今天不用再面对boss了。”四号玩家微微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仰靠在沙发背上。 “但也意味着我们能直接获得的线索少了很多。”三号显然跟他持相反意见，“所以四号，你之前去六楼书房的时候，没有见到过他吗？” 四号玩家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没……没有……”他的表情越发变得惊恐起来，“书房是空的……那他当时在哪儿？” 没人能回答他。 “六楼暂时先不要去了。”一号玩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冷声说道，“趁着今天的机会，我们至少要先搞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作家，毕竟很难说明天他还会不会再问类似的问题。” “按照他刚才的反应来看，女主应该是个很关键的存在。”二号幽幽地开口，“到底有没有女主，到底是怎样的女主，啊，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先按照序号回各自的房间吧。”一号率先起身，自顾自地挽着二号女人，向楼上走去。 “等等，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吧？”肖橙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们，然后掰着手指开始数，“已知一楼是大厅，二楼的房间属于二号，六楼则是小说家的书房，而这里一共只有六层楼。所以……一号房和六号房在哪儿呢？” “搞清楚，现在少的，可不止是一间房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一号玩家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迁怒地对着四号怒吼道：“你不是说有五间房的吗？！房间呢？！” 四号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着：“我……我……我明明数过……” “没关系，大不了我们两个挤一间房嘛。”二号凑上去，安抚性地亲了亲一号玩家的唇角，“别发那么大火，何必跟一个蠢人计较呢。” 一号的怒火稍微平息下来，冷哼一声，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上楼的时候，小说家的声音突然在屋顶的音响中响起，混着笔尖与纸页摩擦的沙沙杂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喂喂？喂喂？各位想必可以听到我说话的吧？啊，刚才走得匆忙忘记提醒大家，这里的床很窄，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哦，所以请务必按照序号，逐一入住房间。” “不过由于这里的房间实在是数量有限，说到这一点，看来我确实是要把重新装修的事情提上日程了。这真是头疼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安心写作的地方……啊，偏题了！” “总之为了招待你们，我可是连地下室的杂物间都利用上了！” 地下室，杂物间。 放在副本里，那妥妥的就不是好地方。 他们又等了半天，没等到小说家的下文，音响中只剩下写字的沙沙声，听起来笔速相当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我们……”二号女人神情忧郁地看着一号，“我们真要按照他说的做？” “废话！”一号很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么明显的提示，跟他对着干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肖橙跟他处境相同，但此时却显得相当平静，甚至还有心情跟方贺开玩笑，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好可惜哦，五号哥哥，我还以为可以跟你住同一间呢。” 然后她就震惊地看到，方贺的耳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变红了。 简直瞳孔地震。 谁敢信？！这货原来是这么纯情的设定吗？！ “住……住一间房不可能。”方贺有些不太自在地垂下视线，避开与她直接对视，“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找地下室。” “……地下室里应该有什么呢？”小说家的声音猝不及防再次在音响中想起来，很轻，应该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跟他们交流。 众人齐刷刷停止了交流，一脸疑惑仰头，看着天花板角落的音响。 “可爱的小动物……毕竟这是治愈系的主题，还要有神秘色彩，不同寻常的入口……不行，太过千篇一律了。”小说家有些崩溃地呻吟起来，“啊——还差点什么呢？女主角……女主角……糟糕！” 然后是一阵嘈杂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推开了一大堆的杂物，紧接着他的声音骤然凑近了一点:“怎么会这么蠢，居然忘记还有这个要关了……要死要死要死！” 啪嗒一声脆响。 所有的动静戛然而止。 “啊，所以他说的是小说吧？”肖橙不太确定地问道。 毕竟做为注定要住地下室的人，刚才的设定实在是过于有代入感了。 “当然，如果他不是个写实派作家的话。”方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肖橙:“……”谢谢，有被安慰到。 “那个……那个……”四号弱弱地举了举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过分神经衰弱的样子，“你们要找地下室的话，我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就，就先……” “滚！赶紧滚！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碍眼！”一号玩家眉头拧得死紧，一脸嫌恶地用力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扰人的苍蝇。 四号不敢再触他的霉头，一言不发地闷着头跑了。 二号女人转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没忍住捂着嘴娇笑起来:“还挺可爱，可惜就是人蠢了点。” “呸。”一号狠啐一声，“可爱个屁！迟早弄死他！” 三号一直沉默到现在，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先是对着肖橙点头示意，然后才看向一号那边，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我也先回房间了，如果有什么线索，后续再交流。” 一号对他的态度要稍微好一点，点头默认了他的话，然后阴沉着脸，和二号一起，从大厅的角落开始，寻找地下室的入口。 第169章 绝对创作（5） 肖橙没急着找什么暗门暗道，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脚下的绒毛地毯。 “你说什么才叫不同寻常，有神秘色彩的入口？”她突然抬眼看向方贺，“你说小说家会用怎样的思路，来精心设计他的地下室？” 方贺被她问得一愣，思忖着回答道:“隐藏在不可能的地方？墙壁？楼顶？某一间房间里？小说家的的思路，只能问小说家自己，我们能做的只有……”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肖橙突然一脸了然地站起身来:“这句话说得对。” 她赞许地拍了拍方贺的肩膀:“小方啊，不愧是你！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机智得一批了！” 方贺一脸懵逼地看着她转身往楼梯上走。 “你……你要去干什么？”他紧接着起身跟上她，“去楼上找地下室的入口？” 肖橙没有回答，神秘兮兮地一路爬到六楼。 然后在方贺震惊的目光中，一脸坦然地敲响了书房门。 咚。 咚咚。 空洞的敲门声回荡在走廊里。 没过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小说家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探出半个脑袋来，幽幽地看着他们:“怎么？” “是这样的，小说家先生。”肖橙露出得体的微笑，“我觉得贸然在您的家里乱翻乱找不是很礼貌，所以冒昧地问一句，请问您方便告诉我，地下室到底在哪里吗？” 方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听起来真的有理有据。 “啊，地下室。”小说家耷拉着眼睛，满脸倦容，“是我忘了。还有一个一号是吧？” 他从书房里走出来，畏寒似的裹紧身上的宽大绒布睡袍:“不要紧，那里已经提前收拾好了，我带你们去。” 当一号看到小说家和肖橙一起下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趁着小说家在前面慢悠悠地带路，他强行按捺着怒气，用极低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对肖橙说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肖橙装作没听清，故意大声地反问:“你说什么？你要请小说家先生吃冰？” “谢谢好意，但我不吃。”小说家回过头来，对着一号微笑着婉拒道，“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为您准备好的，毕竟你们是我邀请来的贵客，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宾至如归。”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楼栋的大门，引着他们向外走去。 一号脸色阴郁地看着肖橙，二号女人抢在他前面开口，用十分做作的震惊语气说道:“哎呀，原来地下室是在外面的吗？真是精妙的构造啊。” “对啊，我也一度认为这个设计很傻缺。”小说家长长地叹了口气，“但很可惜，这栋楼是我买的，但并不是我造的，我只能忍受这一点，好在无伤大雅，毕竟能用上地下室的场合实在不多。” 地下室在大楼的后面，靠墙根的位置建着一座矮小但精致的房子，看起来像是狗窝。 一号看着这座还没自己腰高的建筑，脸都快绿了:“所以我们要从这里进去？爬这个狗窝？” “我确实打算在这里养条狗，要凶猛一点才好。但狗窝建得再精致，也不应该让贵客去通行。”小说家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一把掀开狗窝的屋顶。 露出一枚嵌在墙面上的红色按钮。 随着按钮被他摁下，不远处的地面突然缓慢地向下移动，凹陷出方方正正的一块，然后凹陷的位置从中裂成两半，咔哒一声向上翻开。 地下室的入口显露出来，绳梯晃晃悠悠地挂在那里，等待着他们进入。 “就是这里。”小说家微笑着说道，“相信我，除了进出不太方便，其他的并没有太多影响。当然，绳梯好像有点不太结实了，最好一次只上去一个人，不然突然断掉，以至于让贵客受伤的话，我会相当愧疚的。” “多谢提醒，那我们现在先下去看看，应该不影响吧？”肖橙问道。 “当然。”小说家点头回答道，“不过我还要继续去赶我的稿子，就不留下来陪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的轻慢。” “当然不会。”肖橙笑道，“毕竟……做为您的忠实读者，我也是相当期待您的下一部巨作的。” “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的话，有你这样的读者，是我的幸运。”小说家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十分欣慰地看着肖橙，一脸认真地发出了邀请。 “请您在午夜，务必来参加我的研讨，这是临时决定的活动，我也会对其他人发出邀请，相信你们很快就能收到新的请柬。” “当然了，研讨会相当耗费相当长的时间，可能会一直持续到早晨，这会是一件很消耗精力的事情。所以请务必好好休息，在那之前睡上一觉，你会感到放松的。” 小说家裹着他的睡袍，用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有些无措地揉了揉鼻子:“我该回去了，我不能受风……啊，抱歉，我真的该回去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匆匆忙忙地向他们挥手告别，转头向大楼门口跑去。 四人环绕在地下室的入口，探头看着下面黑洞洞的一片。 好在里面没太多异味传出来，住人应该是没问题。 “算了，我先下去看看吧。”肖橙主动开口道。 “我去，下面情况未知，还是我去比较好。”方贺伸手拦住她。 “你？”肖橙一脸好笑地暼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他还没完全泛过色的手腕，“你确定？” 方贺:“……”其实不太确定。 “放心吧，刚才小说家还邀请我参加研讨来着。”肖橙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保守估计，至少我可以平安活到午夜。” 一号和二号都没出声，默默地稍微退远了一点，毕竟肖橙主动第一个下去探路，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 肖橙看出了他们的小心思，不屑地嗤笑一声，攀着绳梯，纵身向下跃去。 这里的高度实际并不离谱，双脚稳稳落地的瞬间，整个地下骤然变得亮堂起来。 第170章 绝对创作（6） 墙面上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上面挂着一列声控式壁灯。 这条地下走廊并不长，尽头则是并排的两个房间，左边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线，暖黄色的，看起来像是烛光。 右边的房门则被反锁住了，锁眼里插着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怎么样？”上面的入口处，方贺注意到骤然亮起的光，蹲在边缘处，探头向下面看来。 他的声音落到地下室里，回荡起不太真切的回声。 “没事，下来！”肖橙抬手对上面比了个手势。 随着方贺他们三个依次下来，四人的同时进入让地下室显得有点逼仄。 房间门上并没有标序号，一号玩家想了想，率先开口对肖橙说道：“女士优先，你可以先选。”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谦让啊。”肖橙嗤笑一声，拉着方贺不假思索地向左手边的房间走去。 然而还没等她拉开房门，就听二号女人幽幽地说：“男左女右，这间要不还是留给一号吧。” 肖橙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头似笑非笑地暼了她一眼：“你确定？”然后她十分坦然地后撤一步，偏了偏身体，给他们让出路来，“那就请吧，别的不说，尊老爱幼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一号闻言，眉头猛地拧紧，刚想赌气地说些什么，却被二号女人一把拦住了。 “那就谢谢妹妹了。”她露出一个浮于表面的阴冷微笑，然后紧挽着一号玩家的胳膊，拽着他走进了房间。 房门在肖橙面前砰的一下重重关上，门板上随之缓慢浮现出一个墨迹未干的血红数字。 一。 “房间明明不是关键，你为什么要误导他们？”一直沉默的方贺开口问道。 肖橙并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门板上的殷红墨渍一路淌下来，然后吧嗒吧嗒地溅落到地上。 她半垂下视线，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蹍开墨迹，淡淡地反问道:“我误导他们了吗？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 “但是……” “没有但是。”肖橙没来由地有些烦躁起来，自顾自地去拧右边房门锁孔里的钥匙，但不管是往左还是往右，好像都没办法把门打开。 方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伸手按住了钥匙。 两人的指尖触碰到一起。 “记得要拧到顶。”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那把钥匙，拧了一圈，两圈，三圈。 然后咔吧一声。 房门被缓缓推开，里面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发出略显晃眼的白炽灯光。 房间的格局很简单，靠墙角的位置，摆放着木板钉成的简易书架，沉重的书籍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几乎一直触碰到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墨味。 肖橙的烦躁奇迹般地被安抚下来，她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径自往房间里走去。 “你还不回去吗？”她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方贺说道，“我不会好心邀请你进来坐坐的。”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方贺姿态懒散地斜倚在门框上，不怎么走心地棒读着。 “所以不怕我也会误导你吗？毕竟对我来说，你跟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区别，我的最终目的只有通关。” “所以你在因为这个闹别扭吗？”方贺露出了然的神情来，“虽然不得不说有点幼稚……但你毕竟见过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嘛。” 肖橙不太懂其中的因果关系，略有些迷茫地转身看向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方贺轻笑起来，“意思就是，方贺20会信任的人，方贺10也一定会信任。” 一直到方贺离开好久，肖橙还怔怔地盯着门板发愣。 所以刚才他是什么意思？站队表忠心？还是单纯地套个近乎？ 想了半天也得出什么靠谱的结论，肖橙果断放弃，转头走到书架那边，尝试着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不得不说，薄薄的木板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重量，已经被压出了明显的弧度，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断了。 上面的书看似杂乱，实则乱中有序，按照不同的类型分开堆放，数量最多的，是小说家所写的小说，其中还混杂着不少手稿，纸张泛黄字迹模糊，显然已经很老旧了。 肖橙从最边缘处抽出一本，没有封壳，也没有书名，好像是未正式出版的样本，空白的扉页上用蓝黑色墨水手写着一句话。 “最后一本，致真正的小说家。” 至于书的内容，是相当简洁的短文合集，以各种各样的动物为主角，结局大多是开放式，笔触间意外地让人感觉到温馨。 肖橙简单地翻了几页，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反转，最后一页依旧是空白，上面手绘着一幅粗略的笑脸，但线条有点抖，再仔细去看，又有些像是哭脸。 然后呢？ 她有些不明所以，又随手抽了另一本。 这本的装订看起来要精致得多，也要新得多，封面上用夸张的字体强调着:“伟大的突破！前所未有的转折！文风突变，新的旷世之作！” 看来这应该就是小说家让她做读后感的那本。 肖橙还记得，这本书里有个自己认为很可爱的女主角。 小说家当时的古怪反应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斟酌着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居然是一篇很短的日记。 “星期一，晴。”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出去晒晒太阳啊。妈妈说我是会飞的小精灵，她是会飞的大精灵。” “所以妈妈飞到哪里去了呢？” 后面则是跟日记毫无关系的叙述，主要概括就是一个学生的无聊学校生活。 肖橙怕错过什么关键，耐着性子一直翻到中间，然后看到了第二篇日记。 “星期二，阴。” “他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呀，或许我有机会跟着他回家，成为他家的一份子吧。” “但是妈妈今天也没有回来。” 然后又是重复的校园生活。 直到接近末尾的地方，出现了第三篇日记。 “星期三，红。” “他是红色的。” “妈妈是红色的。” “我也是红色的。” “红色红色红色，好痛啊。” 然后后面是一连几页的大片空白。 肖橙不由得皱了皱眉，如果红色是血的话……所以日记的主人和那个学生，最后都死了吗？ 她继续往后翻，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学生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胳膊:“啊，好大的蚊子啊。”】 第171章 绝对创作（7） 肖橙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段话。 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书合起来丢到一边去。 然后面无表情地往床上一躺，动作安详地准备睡觉。 真是有特色的女主啊。 她内心一万句p，说他抽象吧，但甚至还挺讲究现实基础，毕竟吸血的可都是母蚊子啊淦！ 这本书给她的心理落差着实是有点大了，以至于刚一闭眼，就听到耳边仿佛真的传来蚊子的嗡嗡声。 直到脖侧传来痒酥酥的真实触感，她才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他妈是真的有蚊子吧！ 肖橙饱含怒气地扬起巴掌重重一拍，带起的呼呼掌风好像撩动了什么东西，冰冷黏腻的触感贴到她的脸边，比之前更为真切。 不对，这不是蚊子。 耳边的嗡嗡声突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咯咯的轻笑。肖橙整个人一惊，猛地睁眼起身，对着声音的方向抬腿一记飞踹。 然而踢了个空。 一只巨大的长着人脸的蚊子震动翅膀，慢悠悠地飞起来，堪堪避开她的攻击，然后倒趴在天花板上。苍白的女人脸倒折过来，带着僵硬虚伪的微笑，目光空洞地死死盯着肖橙。 “咯咯。” 她笑出声来，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几乎一直接触到床面上，随着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小幅度地摇晃起来。 “咯咯，咯咯。” 她的笑声逐渐开始变调，越来越尖细，最后模仿着人声，含糊不清地对着肖橙开口:“咯咯，你看我美吗？” 肖橙捏紧了拳头，但她不能飞到天花板上去，只能在心里比了个一丝不苟的中指，然后义正言辞地无声控诉，美你个蚊子腿。 “咯咯，我知道的，你在夸我好看。”蚊子女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于是长长的发丝跟着用力甩动起来，上面粘着的不明粘液溅落在床单上，散发出腻人的甜香。 “你之前就夸我好看，你喜欢我。”她死人以往的脸上露出些许娇羞，不自然地躲避着肖橙的视线，“我也很喜欢你的。喜欢到……喜欢到……” 她用虔诚的语气强调道:“我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不好意思啊，我暂时没有养宠物的爱好。”肖橙婉拒，“所以你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蚊子女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来，低声抽泣着:“但是你明明……你明明……” 它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膨胀起来，半透明的腹腔鼓起，里面透出暗红色的血液。 随着它身体的越涨越大，连脑袋也跟着开始变形，嘴部不断拉长，形成尖细的带着一圈细毛的口器。 然后它突然振动翅膀向着肖橙俯冲而来，就在近在眼前的时候，身体突然一晃，然后不可思议地隐匿在了雪亮灯光下。 肖橙转身左右找了半天，依旧是一无所获。蚊子女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除了床单上渐渐干涸的粘液，没留下任何别的痕迹。 去哪儿了？ 肖橙微微皱眉，干脆停下了动作，准备等声控灯熄灭后，等待它再次出现。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 然后是二号女人歇斯底里的尖锐惊叫。 肖橙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冲了出去，转身到隔壁房间门口，不假思索地一脚踹开房门。 门板重重地撞到墙上，房间里一片死寂，昏黄黯淡的烛光跳动着，火光很微弱，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一号和二号此时就僵在房间中间，两人离得有点远，二号女人几乎完全站不住了，歪歪扭扭地半瘫在地上，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 肖橙缓步走进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借着跳动的烛光，将目光慢慢移到一号身上。 他以古怪的姿势面对着门口，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一片，额头上几乎全是冷汗。他的嘴唇微微嗡动着，发出无意义的嘶嘶喘气声。 二号女人快要哭出来了，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好久，才完全站立起来。她双腿发颤地缓缓向后退去，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肖橙没贸然出声，她静静地盯着二号被拉得极长的影子。 影子一直拖到墙面上去，细细长长的一条，后背的位置微微有些鼓起，像是背了一团什么的东西。 然后那团东西的影子开始缓慢蠕动起来，不断舒展扩张，最终同一号自己的影子泾渭分明。 一号的身后，蚊子女慢悠悠地探出脑袋来，浓密黏腻的黑色长发落在一号的身上，一团一团像丝线拧成的绳索，将他牢牢束缚在里面。 “咯咯。” 蚊子女盯着肖橙的方向，尖细的口器蹭了蹭一号的脖侧，像是情人般亲昵。 然后口器缓缓地没入皮肤，殷红的血线从创口处蜿蜒而下，更大一部分被她缓慢地吸入腹中。 她的腹腔撑得更涨了，像气球一样鼓成薄薄一层，仿佛轻轻一戳就会裂开来。 “咯咯，红色。”她的笑声变得越来越古怪，像是骨骼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干涩摩擦声。 然后她吸饱了血，一脸靥足地缩回口器，又重新变成正常女人脸的样子。 她随手把吓木了的一号玩家推到一边去，涨大的蚊子躯体突然开始不断拉长，像黏土一样拉出正常人四肢。 她赤裸着身体，动作优雅地缓步向肖橙走来，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黏腻的液体尽数留在一号玩家身上，现在像是真正的绸缎一样，覆盖在她的身体上。 “咯咯。”她发出人性化的娇笑声，定定地看着肖橙，声音听起来空灵又渺远，“你看我呀，我美吗？” 第172章 绝对创作（8） 房门咚的一声自动关上，整个房间骤然变得昏暗起来。 在蚊子女的身后，一号玩家捂着迅速肿成乌紫色的脖子，踉跄着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眼球向外突出，几乎快要脱落出来。 他无意识地半张着嘴，发出嗬嗬的粗砺呻吟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四肢拧成了相当扭曲的姿势，一颤一颤地剧烈抽搐着。 很快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见他后背的衣服缓慢隆起，然后传出布料被撕碎的声音。一对巨大的透明窄翅骤然展开，紧接着高速拍打起来，带着他缓慢地向上升去。 房间里回响起蚊子的嗡鸣声。 二号女人看着他迅速向自己飞来，刚长出的尖细口器在烛光的映照下，几乎是纤毫毕现。 她颤抖着向墙根处退去，整个人看上去，几乎快要吓疯了:“啊……啊……救命……救救我……” 但现在显然没人能救她。 肖橙全身神经绷紧，不敢有丝毫大意地紧盯着面前的蚊女。 蚊女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微笑表情，无辜又纯良地歪了歪头，速度骤然加快，几道残影晃过，瞬间就贴到了肖橙的身后。 甚至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行动轨迹。 感受到轻抚上脖颈的纤长手指，肖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感觉自己被毒蛇死死缠绕住，全身都笼罩在冰冷黏腻的危急感之中。 蚊女贴着她的耳廓轻轻吐息，长长的口器再次出现，若即若离地擦过皮肤。 “我舍不得伤你，你说过我好看的，对吧？”蚊女松松地放了手，一晃眼又凑到了肖橙的正前方。 她的背后展开清透的巨大双翅，飞到只比肖橙稍高一点的高度。 “但我果然还是更想看到你毫无血色的样子。” 长长的发丝齐刷刷突刺而来，在空中迅速交织，像逐渐扣拢的茧房，将肖橙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蚊女脸上浮现出些许的沉醉。 “好香啊。”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你的血，真的好香啊。” “香吗？”肖橙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趁着现在多闻闻吧，不然下辈子，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话音落下，烛火悄然熄灭，整个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之中。 肖橙一把捞起墙边的烛台，单手揪住蚊女的头发，拧着手腕缠了数圈，然后猛地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 她扣住蚊女的头顶，将她砰的一声重重摁倒在地上。 带着古怪香气的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刺得肖橙有些头疼。她屏住了呼吸，借着从门缝中透进来的，外面声控灯的微弱光线，高高扬起了另一只手中的烛台。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 蚊女发出刺耳的惨烈哀嚎，尖锐的金属尖刺捅碎了她的右眼，一直从后脑处贯穿出来，扎进地面中。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肖橙满身满脸。她面无表情地摁着不断挣扎的蚊女，丝毫没有卸力，直到她在最后的抽搐中，彻底失去了动静。 随着蚊女的死亡，另一边的一号也骤然没了声响，背后的窄翅瞬间消散，整个人重重地落到地上，不知死活。 二号女人形容狼狈地蜷缩在角落里，瞳孔涣散，目光发直地盯着地上的一号，状态明显不正常。 “哈……哈哈……”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指着肖橙和地上的蚊女，“我活着……你们杀我呀？哈哈，我活着……我活着……” 肖橙没搭理二号，怕蚊女血厚没死透，以防万一又在她的眉心和胸口出重重来了两下，确定是彻底没动静了，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一把松开勒在手臂上的头发，握着烛台站起身来。 她摸索着把掉落的蜡烛捡回来，随手往烛台上一插，整个地放回原位，然后转身去开房门。 外面雪亮的灯光透进来，让人产生一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肖橙稍微喘了口气，抬手抹去脸上溅着的血渍。她听到身后响起二号女人悲戚的呜咽声，刚想转身说些什么。 突然背后猛地一凉，紧接着剧烈的刺痛感迅速蔓延开来。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只见二号剧烈颤抖着的手里，紧握着那支烛台，尖端朝前，淋漓的鲜血缓缓地滴落下来，与烛台上残存的蜡痕混杂在一起。 红得有些晃眼。 二号像是被蛊惑一般，眼底透出斑驳的淡粉色光芒，脸上带着与蚊女之前如出一辙的古怪微笑。 “香，好香啊……我……咯咯……我……我美吗？咯咯……”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让人极度不适的摩擦声。 肖橙伸手抹了把背后的伤口，阴沉着脸看着手指上沾到的血渍。 二号捅得其实不算深，毕竟她力气没那么大，刚才给蚊女的那几下，也把烛台尖端磨损得差不多，没有那么强的杀伤力。 疼是疼了点，送命倒是不至于。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刚刚才用这个烛台捅过蚊女，所以这样真的不会感染上奇怪的病毒吗淦？！ 肖橙越想越觉得气，眼看着二号不死心地还要再给自己来上一下，干脆利落地伸手别断了她的手腕。 哐啷一声脆响，烛台重重地落在地上，骨碌碌一路滚到了墙根处。 二号有些茫然地晃着自己不自然垂落的右手，抬头看着肖橙，再次出声问道:“我美吗？” 肖橙简直忍无可忍，哐地一手刀给她砸昏过去，提溜着往门外一甩:“梦里美去吧你。” 背后的伤口再次被牵扯到，她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终究没对半死不活的两人下手，转而泄愤式地对地上的蚊女尸体狠踹两脚。 空气中的腻人甜香味渐渐淡去了，眼看着一号和二号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肖橙稍微放下心来，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去。 走了一半，又担心再出现像蚊女的东西，于是她重新回到了隔壁，从地上捡起那只烛台。 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太中用了，但总比没有好。 肖橙顺手擦去上面逐渐干涸的血渍，摩挲了下金属表面留下的细密擦痕。 就在这时，她的手臂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一脸茫然地转头，只见方贺表情阴郁地看着自己，冷声说道:“六号，把它放下。” 第173章 绝对创作（9） 放下烛台？为什么？ 肖橙的脑海中微微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一号玩家微弱至极的哀嚎声，听起来像是要断气了，混着呼哧呼哧仿佛漏气的剧烈喘息。 “六号！” 方贺再次一声高喝，唤回了她的神智。 肖橙感受着手上的黏腻触感，如梦初醒般猛地缩回手。她低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怔怔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一号玩家。 “不对……这一定不对。”她笃定地说道，抬眼看向方贺，企图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到她所熟悉的神情。 可惜没有。 方贺接过她手里被染成赤红色的烛台，用平静到近乎淡漠的语气开口说道:“你应该不至于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是蚊女，或者跟它差不多的东西。”肖橙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但方贺此时过于奇怪的态度，依旧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好像有什么被忽视了…… 不对，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诡异。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之前看书还有蚊女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我只是打算拿烛台防身，一晃眼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这样是因为蚊女，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找二号求证。” “找二号求证。”方贺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当然……”肖橙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她瞳孔猛地一缩，视线越过方贺的肩膀，怔怔地看着被钉在墙壁上，死不瞑目的二号女人。 死人当然是做不了证的。 肖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二号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对一号动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贺，你信不信我？” 但还没等方贺回答，就听到门口响起三号玩家沉静的声音。 “不行哦，六号。”他淡淡地说道，“毕竟现在是人证物证聚在，明明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还要再狡辩些什么吗？” 肖橙根本就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一脸认真地看着方贺:“你从地下室离开，然后我回房间遇到蚊女，一直到现在，实际上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我还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但是……” “不对，你说错了。”方贺的表情变得幽深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是没有过去多久。” 肖橙微微一愣，她感觉自己好像忽视了些什么。 然后就听方贺继续开口说道:“或许你忘记了现在的时间，但……已经是午夜了，六号。” 小说家把研讨会的时间安排在了午夜，方贺他们久久没有等到肖橙他们三个，于是在小说家的提一下，来地下室找人。 没想到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一号玩家的身上还在汩汩往外冒血，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喘息声也越来越衰弱，很快就彻底没了声音，只剩下微微起伏的胸部，证明他还有半口气在。 肖橙不再辩解了，沉默地垂下视线，盯着一号糊满鲜血的脸。 “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方贺轻轻地叹了口气。 门外，盛装打扮过的小说家捏着鼻子走进来，一脸唏嘘地看着屋里的场景。 “哎呀，这可真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肖橙，“竟然会在这里发生这样的惨案啊。不过既然凶手已经抓住，做为这里的主人，我提议暂且把她关起来吧。先让死者得以安息，伤者得以治愈，然后再……” “然后再继续你劣等的创作吗？”肖橙突然冷笑出声，眨眼间从方贺手中夺下烛台，然后反手刺进了他的胸口。 随着她手腕用力向下拖去，伤口被越划越大，几乎剖开了整个腹腔，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散，方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 空中响起纸张被撕毁的清脆声响，周围的所有场景尽数消散，化作无数破损的纸张碎片，在飓风的裹挟下，将肖橙和小说家尽数吞没于其中。 “方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定格在那里，红色的血液逐渐转变为黑色的墨水，向外面不断倾泄，最终整个地干瘪下去，变成一张薄薄的纸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显得毫无分量。 小说家与肖橙对视，脸上露出兴致盎然的审度神色:“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肖橙没有回答，木着脸甩掉烛台上的血污，冷声反问:“所以是什么时候设下的陷阱？蚊女死亡，进入地下室，还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陷在你的作品中了呢？” “不过我猜，应该并没有那么早。毕竟根据这个拙劣的仿制品，就可以看出来……你写不出真正的方贺。” “所以最合理的猜测，把我带进书中的媒介，是蚊女的血？” 小说家并没有因此变得愤怒，反而相当赞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都对，你甚至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不愧是我从一开始就欣赏的客人。”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大手一挥，身后骤然浮现出成百上千本书的虚影。 书页一刻不停地哗哗翻动着，小说家怡然自得地展开双臂:“他们都在我的作品里。你能找到吗？你能把他们带出来吗？不能的，毕竟……” 他无比狂傲地仰头大笑起来:“毕竟在我绝对创作的世界里，我就是主宰，我就是王！” 肖橙看着他逐渐变得虚无缥缈的身影。 她知道这不是他的本体，但并不妨碍她泄愤式的，将烛台用力捅进他的眉心。 书影和人影瞬间支离破碎，周围的书页碎片突然间完全静止住，一片片悬浮在空中。 书页上印着断断续续的句子。 肖橙随手扔了烛台，耐着性子一片接一片地找过去，终于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方贺。 手指接触到的刹那，书页碎片迸发出格外刺眼的的白色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倏地扯进了碎片当中。 肖橙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 分外豪华的圆形大厅，六根粗壮的玉石立柱矗立在那里。 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张巨大的圆环形木桌，外圈是六把椅子，而在内圈的位置，一只木偶穿着考究的白色燕尾服，举起手里的半杯红酒，向她点头致意。 第174章 绝对创作（10） 除去肖橙的正后方，大厅还有另外五个出入口，厚重的幕帘拉下来，将门后的场景遮得严严实实。 木偶伸手招呼她过来，重新倒了杯红酒递给她，然后抬手指了指头顶尚未开启的摄像头。 “这是什么？”肖橙仰头看了看，不太像监控，反而像是…… “直播。”木偶用僵硬的语调回答，然后再次指了指红酒，催促道，“喝。” 肖橙端起酒杯，稍稍抿了口就立刻不适地皱起眉头来。 她把杯子放下来，两根手指推着底座，把它推回到木偶面前。 “太难喝了。”她评价道，“如果这真的是葡萄做的，那一定是烂透了的葡萄。” 木偶完全没听懂她的吐槽，但他依旧摆出一个合格倾听者该有的姿态，晃着手里的半杯红酒，等着肖橙继续往下说。 但并没有等到下文。 肖橙眯起眼睛，视线越过木偶的肩膀，看向正对面的那个入口。 脚步声。 然后幕帘被人掀起，三号从一片漆黑的通道里探头出来。 他在瞥见肖橙的瞬间目光一顿，错愕一闪而过，但他很快便重新调整了情绪，随手掸去衣摆上的灰尘。 “人齐了。”木偶背后的扩音器响起小说家的声音，“直播……正式开始！” 随后，木偶的脚下突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它重重地往下坠去，然后空洞瞬间闭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肖橙抬头，看着头顶上方亮起红灯的摄像头。 与此同时，天花板上弹出一行五颜六色的大字。 [来自直播用户70086的公共任务：我是谁] “直播？”三号略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边有什么消息吗？” “并没有，事实上我也没比你早来多久。”肖橙转头打量着四周，没看到别的信息，“但既然任务都已经发布了……那么目标已经很明确了，就按照它来吧，总之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所以你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书吧。”三号开门见山地说道，“所以吸引你过来的关键词是什么？” “没见到什么关键词，随便选了一个碎片而已，很重要吗？”肖橙并没有直接回答。 三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摇头否认道:“当然不是，就当我仅仅只是好奇罢了吧。所以接下来，我们合……” “分头行动吧。”肖橙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随机选了个门，一把掀开幕帘，走进了门后的黑暗里。 三号盯着她撩开帘子走出去的背影，突然跟着追了过去。 “等等！”他一把掀开幕帘，但眼前是空无一人的昏暗走廊。 肖橙不见了。 “……嗯？”南安一脸疑惑地盯着不远处的走廊分岔口。 他没想到肖橙的动作这么快，自己一眨眼就跟丢了。 “算了。”他有些遗憾地退回大厅，自我安慰般喃喃道，“毕竟这才刚刚开始。” 肖橙懵逼且无语地在黑暗中审视着方贺。 “……你这是在绑架我？” 刚才她刚掀开帘子，一只手就突然从墙里面伸出来，钳子一样把她胳膊掐得死紧，要不是认出那是方贺的手，三号就会成功目击一场血流成河的惨案。 然后肖橙才反应过来，不是从墙里伸出一只手，而是墙上有一道暗门，方贺就在暗门背后，蹲贼一样蹲着她。 黑暗会削弱人的视力，也会放大其他感官。两个人现在靠得很近，这距离甚至可以称为暧昧。 两个人的呼吸声纠结在一起，但—— 肖橙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方贺没松开抓着肖橙胳膊的手，甚至都不敢放松力道，他对自己的战力一向是自信的，但他也知道，如果肖橙要走的话，自己绝对拦不住。 “放手。”肖橙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安抚性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放手，方贺，有什么之后再说。” 方贺沉默片刻，但确实很快就冷静下来，缓缓松开手，往后退了退，回撤到正常的社交距离:“抱歉，我刚刚……有点失态。”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肖橙忽视掉内心深处隐隐的别扭，转头打量起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是洞穴，墙壁上坑坑洼洼极不平整，但该有的家具之类的东西，倒都是一应俱全。 这里空间不大，正中央摆着一张圆形木床，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三分之一的面积。 房间角落的地方，用磨砂玻璃做了隔断，隔出盥洗室的位置，没装门，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瓷白浴缸和洗漱池。 房间正门看起来不太牢固的样子，木质的门板像是被腐蚀了一样，坑坑洼洼地露出几个硬币大小的洞。 没有窗子，唯一的光源是摆在床头柜上的一盏烛灯，闪烁着极为微弱的光晕，就连防风罩上也用金丝掐出繁复的图纹，显得格外精致，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我进来之后就在这里了。”方贺解释道，“除了那道暗门，还有另一扇门，门板上顶着铭牌，上面是by两个字母。在你来之前，我试着去外面看了看，这里大致是这样的构造。”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凑近到烛灯之下。 肖橙靠近了去看，七歪八扭的线条交错在一起，像一棵从根部开始，无限蔓延出枝干的树，大厅则就是树的顶点。 每个节点都是一个新的房间，每个房间的铭牌字母不同，大多数是gy和by，还有特意被标注出来的两个，位于最底部，延伸出所有线条的。 cy和xy。 “这都是什么意思？”肖橙指着这些字母，“跟所谓的主线任务有关吗？如果能跟我们每个人对应上的话……所代表的应该就是我们的身份，那就能回答我是谁的问题了。” “你也感觉到了吧，这种构造和布局，与其说是地下洞穴，不如用更直观的方式来形容。”方贺开口说道。 “蚁窝。”肖橙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紧跟着分析道，“雌蚁，雄蚁，兵蚁以及工蚁，刚巧都能对应上。所以……” 她重新环顾起这里:“关于可能隐藏的指向性线索，应该只能藏在房间里了吧。” 第175章 绝对创作（11） 房间，而且还要是与众不同的房间。 肖橙几乎是瞬间锁定了代表雌蚁和雄蚁的那两间。 “那就去看看吧。”方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顺手从床头柜上提起了烛灯。 从房间的正门出去，走廊上挂着一溜壁灯，就算再烛灯的加持下，光线也依旧昏暗，顶多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角落里挂着闪烁着幽幽红光的摄像头，头顶上则是那条主线任务的弹幕。 “直播……总是觉得有点奇怪。”方贺沉思着说道，“但一直到现在，除了这条发布的任务，这种设定好像根本就用不上。” “也许更多的功能要靠经验值来解锁呢。”肖橙猜测道，同时借着壁灯的光线，去观察墙壁上的古怪裂痕。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里有一道缝，被灯光照耀着，又在肖橙的刻意观察下，根本就无处遁形。 她屈指轻敲了敲，仔细去听裂缝处发出的声音，然后笃定地推动了墙面。 果然是暗门。 “不过十多步远而已。”肖橙皱眉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一条曲折又漆黑的走廊。 “我只简单走了一遍明面上的路，而这里的结构，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方贺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在肖橙前面走进暗门，然后一手撑住门板不让它关上，另一只手摊开在肖橙面前。 “走吧，我给你开路。” 肖橙看着他一半隐匿于黑暗的脸。 “啊……走吧。”她说道。 但她并没有去回应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转而把双手都揣在兜里，又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 有点冷，可能因为这里过于阴暗的环境。 方贺对她的反应并不算太过在意，面无表情收回手，提着烛灯在前面照路，昏暗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像两团张牙舞爪的怪物。 好在走廊虽然曲折，但没多久就到了头。 肖橙抬头去看门板上的破旧铭牌。 by。 这间房的结构与之前那间几乎完全相同，在这之后，肖橙和方贺又找到了六个房间，暗道与房间彼此交错，唯一相同的，是印着by两个字母的金属铭牌。 “都是兵蚁，我原本以为工蚁的铭牌会更多一点。”肖橙皱眉。 “身份的分配本就很奇怪，除去蚁后，我们唯一缺少的身份就是兵蚁，而兵蚁是负责保卫和战斗，所以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件好事。” “兵来将挡吧，总之在那之前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肖橙在这种时候就显得特别随遇而安。 他们先走到的是代表着雌蚁的房间，里面看起来远比其他房间要奢华一点，尤其是那张飘着半透明纱幔的大床，粉粉嫩嫩显得特别公主。 “一看就是有线索的样子。”肖橙十分中肯地评价道。 然而就在两人踏进屋子的瞬间，房门啪嗒一声重重关上，一道一看就特别结实的金属栏杆拔地而起，把房门堵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房间的天花板上弹出三行金光闪闪的大字号弹幕。 [前置任务达成，支线任务已开启。] [来自五号和六号的组队支线任务：繁衍生息。] [任务奖励：新鲜出炉的蚁后x1] 肖橙:“……” 方贺:“……” 他们现在只能坐在床沿上大眼瞪小眼。 就是说，来得好好的，结果出不去了。 “栏杆没办法徒手打开，这里也没有看到合适的工具。”方贺说道，“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好处还是有的，至少我们差不多已经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主线任务可以暂且搁置，所以我们就来谈谈支线任务吧。”方贺指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繁衍生息。 “谈什么？”肖橙嗤笑一声，“什么犯病的支线任务，不如等我磨烂那边的栏杆。” “也不是不行。”方贺深思熟虑了一番，“毕竟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肖橙：“……所以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既然现在支线任务已经解锁，想必外面已经有了进展，其他玩家都在这里，虽然我没见到三号，但想必你见到了。等后面，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发现我们不在，应该都会来找我们的。” “你说这个房间有没有暗门？”肖橙突发奇想地问他。 “不好说，可以找找。” 于是两人重新开始翻箱倒柜，但很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看来我们就要在这里铁窗泪了。”肖橙仰头瘫在床上，“等吧等吧，看外面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甬道内，三号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号和二号，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们居然也在？我还以为只有我和六号。” “别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了，直接一点，你的支线任务是什么？”一号语气不耐地问道。 “找粮仓，毕竟我是工蚁啊。”三号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们看不到吗？任务奖励是来自蚁后的庇佑。” “那看来我们的身份和任务都是相同的了。”二号女人淡淡地说道，然后向他发出邀请，“所以要一起吗？反正这里情况未知，多个人也多份力量嘛。” “这倒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三号语气揶揄地回应道，“可以，但现在还不行。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但我会尽快来跟你们会合的。” 三号一路向前，一直摸到了代表雌蚁的房间门口。 房门紧闭着，他试探地推了推门，但只能勉强开出一道小缝，然后就被铁栏杆给挡住了。 肖橙和方贺很早就听到了动静，凑到门边叫他:“能试着打开吗？我们被困住了！” 他试着推了推门，只能推开很窄的一道，然后就被栏杆给挡住了，胳膊能勉强伸过去活动一下，但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你们这边发生了什么？”南安撑着门板不让它关上，“支线任务。”方贺言简意赅，“谁开启的？” 南安：“……”真不巧，跟他还真脱不开关系。 好在方贺也没继续深究这个话题：“你们的支线任务是什么？” “找粮仓。”南安回答他，“我们四个分开行动了。” “注意暗门，我和s在走廊里发现了不少暗门，后面就是兵蚁的房间。” “暗门？”南安有一瞬的诧异，“好，我们会注意的。你们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吗？” “如果你能帮忙把门板拆下来，就再好不过了。”肖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方贺身后，打着哈欠懒懒地冒出个头来，“可以吗？” 南安：“……”他一个文职选手，徒手拆门怕是不太可能。 “行吧……那你找粮仓的时候，劳驾再找找工具，不然我们怕是要被关到审判结束了。”肖橙叹气。 南安没留一会儿就离开了，肖橙闲得无聊，干脆趴在墙角，研究有没有给墙挖穿的可能。 第176章 绝对创作（12） 另一边，由于暗道太多，为了追求效率，一号和二号决定分开行动。 “务必小心啊。”二号女人略有些担忧地看过来。 “放心吧，至少找到现在，除了我们几个玩家之外，也没在这里看到任何别的活物。”一号安抚地说道。 二号微微点头，按捺住内心深处的惴惴不安，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反手塞进一号手里:“道具还在放你这里吧，我有些……算了，不管找没找到，后面去大厅那边会合。” 一号玩家没有推辞，反手把糖塞进口袋里，然后转身推开了身边的暗门。 一连走过好几间房间，可惜都是代表兵蚁的屋子。这里的暗道四通八达，再一推门，没想到直接回到了最开始他载入的那间房。 一号玩家一脸愕然地看着盘腿坐在床头柜上，云淡风轻举着一把枪的人。 “你不是……”他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完。 一枚子弹干脆利落地穿过他的眉心。 枪上装了消声器，并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那人从床头柜上蹦下来，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动作轻快地走过来，俯身查看着尸体的状况。 确认死透了，他的脸上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然后枪在他手上逐渐像素化，最终化为齑粉彻底消散，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他伸手从一号的口袋里摸出那粒糖，粉红色的草莓味，吃进嘴里，散发出劣质的工业糖精的味道。 拆开的糖纸飘然落地。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骤然密集，划得飞快的弹幕，绅士且优雅地深深一鞠躬：“谢谢老铁们的打赏。” 代表雌蚁的房间内。 肖橙和方贺已经把整个屋子翻了个遍，依旧是什么都没找到。那三行弹幕明晃晃地挂在天花板上，怎么看都像极了嘲讽。 “这样不行啊。”肖橙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想想办法，方贺，世界上的另一个你还在副本外面等我呢。” “但我和他，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方贺在她身边坐下来，用复杂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过于炽热，肖橙被他看得实在有些别扭，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你不懂，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她一脸愕然地仰头看向天花板上飞快闪过的无数弹幕，“发生了什么？” 原本的大字号弹幕被彻底淹没，一直过了好久，乱七八糟的弹幕被瞬间清空，一排古怪的颜文字缓慢飘过，后面跟着新的提示。 【恭喜xx成功激活打赏功能，请各位玩家再接再厉，共创辉煌~】 “打赏功能？”肖橙有些云里雾里，刚才那一大波的弹幕密密麻麻，一层叠着一层，能辨认出的信息几乎没有。 除了他们反复刷屏强调的…… “门外。”方贺瞬间收敛住所有表情，目光犀利地向门口看去。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传来略显杂乱的敲门声，一直没得到回应，敲门的动静渐渐弱了下来，转而响起四号玩家微微气喘的声音。 “有……有人在里面吗？” 肖橙和方贺彼此对视一眼，谁也没主动出声，放轻脚步走到门口，一人站了一边。 门外的四号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不安地用指甲扣着门板，发出嚓嚓的刺耳声响。 没过一会儿，门板竟然真的被他挖出了一个小洞，一只微微充血的眼睛凑到洞口:“是你啊，六号。” 他嘿嘿地笑出声来。 肖橙正好处在他的视线盲区，向方贺打了个手势，又往墙的方向侧了侧，把自己隐藏得更加严实。 方贺知道她的意思，目不斜视地跟四号搭话道:“对，三号没跟你说我被困在这里的事情吗？” “啊，说了，当然说了。”四号十分笃定地回答，“他让我来救你出去……粮仓，对，还有粮仓，我们找到粮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洞口处挪开眼睛，重新尝试着开门。他的操作有些不太熟悉，拉了好半天都没拉动，最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才推开了一道门缝。 “要弄断钢筋才行啊。”他颇为投入地认真研究起来，随着他开口说话，一股极为甜腻的味道弥散开来。 “是糖吗？”方贺用余光暼了一眼肖橙，不动声色地问道。 四号愉快地笑了起来:“当然，当然是糖。” “那还有吗？”方贺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劳驾，也分给我一颗吧。” “啊，当然。”四号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攥紧了拳头好像真的握了些什么，探出胳膊隔着栏杆递过来，“这个很好吃的。” “谢谢。”方贺微笑着垂眼，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然后伸手接过那颗奶糖。 就在这时，肖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蹿过来，一把拽住那只过于瘦削的手腕，重重往铁栏杆上掼去。 四号意识到自己受了骗，立刻奋力挣扎起来，仰头发出极为刺耳且凄厉的尖锐叫声。 肖橙被他吵得耳朵疼，又加了点力气，把那条胳膊拧得更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门能开的空档太小，方贺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不过现在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就目前来看，战斗力并不高，至少不能对肖橙造成威胁。 四号还在企图挣脱束缚，随着他身体的扭动，整条胳膊都别成了诡异的角度，看起来绝对是废了。 然后他蓦地沉寂下来，阴岑岑的眼神盯在肖橙身上。 “……你会……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变得粗砺喑哑，像是用指甲刮生了锈的铁板。 然后他整个人开始融化。 从下半身开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塌塌地落在地上，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噗嗤化为一滩血水，溅了肖橙一手。 她有些怔愣地拎着被舍弃的半截手臂。 然后触电一样抖着手扔出去：“卧槽，好脏！” 方贺：“……” “你没看到什么别的东西吗？”肖橙一边疯狂擦手，一边问方贺。刚才血呼啦啦的实在太恶心，她根本就没仔细看，只知道一转眼四号没了，顶着他身份的东西也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方贺坦然地摇了摇头，毕竟他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啊……还指望能套出点什么话呢，没想到这么威武不能屈啊。”肖橙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希望其他人那边自求多福吧。” 她转身往浴室走，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这次不把手洗脱皮她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很难保证以后还有没有别的……肖橙，小心！”方贺一眼捕捉到从天花板上蹿下来，直奔肖橙后脖颈，飞速变大的黑影。 他往肖橙那边扑去，但他到那边尚且还有一段距离，而且黑影的速度太快了。 那是一只硬甲壳的黑色蚂蚁，背后有双翅，嘴部的位置长了副钳子一样的巨大鳌齿。 “诶？” 肖橙只感觉脖子后边一阵凉风袭来，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挥，结结实实捏住了蚂蚁的脑袋。 第177章 绝对创作（13） 锋利的鳌齿在肖橙手掌上划出两道不浅的口子，尖端部位带着倒钩，嵌进了肉里。 但她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一脸嫌弃地晃着手里半人多长的蚂蚁：“什么恶心玩意儿。” 然后疑惑地转眼看向方贺：“小心什么？” 方贺：“……”甚至都没有站稳。 肖橙看看他，又看看手里被他拧断脖子的蚂蚁，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劲大。” 方贺：“……” “我……我去处理一下。”肖橙自我检讨以后在方贺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下，拎着蚂蚁就往浴室走。 方贺：“……处理蚂蚁尸体吗？” 肖橙沉默。 她能怎么办，蚂蚁牙齿跟她的手难分难舍的，当着方贺的面处理，那不就……更不收敛了。 好在方贺并没有深究，甚至因为浴室是透明玻璃，贴心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不过肖橙也没打算怎么深入处理。 蚂蚁的牙齿嵌得不算深，就是倒钩有些麻烦，肖橙仗着自己能忍又体质好，连皮带肉地把它扯出来，然后把蚂蚁尸体扔到一边，开始专心致志地搓手。 她搓了很久，直到手上的划伤已经几乎不流血了，才关水往外走。 方贺依旧背对着她的方向。 “我可以了。”肖橙跟他打招呼，“弹幕又出来了吗？有什么新的线索？” “没有。”方贺摇头，“而且很快就消失了，不过没之前那么密，好歹能看清点东西。” 肖橙震惊：“所以他们说了什么？打赏呢？我这么精彩的表现，难道就不值得一个打赏？！” “他们对你的过分暴力做出了谴责，甚至抱怨为什么没有举报功能。” 肖橙：“……” 看着她一脸懵逼的样子，方贺绷不住表情，没忍住笑出声来：“骗你的，他们说你真帅。” 肖橙：“……” “好吧，是我说的，你很厉害。”方贺叹了口气，“你刚才受伤了？” “没有。”肖橙仗着伤口好了，回答得特别理直气壮，“区区一只蚂蚁。” 方贺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走到浴室里去，拎出那只断了脖子的蚂蚁。 鳌齿上还带着残留的血肉。 肖橙：“……”淦，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忘了还有这个。 “伤哪儿了？”方贺丢下蚂蚁尸体，淡淡地问道。 “伤就伤在……”肖橙莫名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方贺跟自己又没关系，更何况这还是个不完全体的方贺，自己心虚个鬼啊，于是瞬间就感觉自己又行了，“没伤，我说没就没！” 方贺：“……” “你看看那蚂蚁的牙齿硬度怎么样，能不能把铁栏杆弄断。”肖橙飞快地岔开话题。 方贺也没继续深究，把那两个鳌齿从蚂蚁脑袋上拧下来，像拎着两把镰刀一样走到门边上。 “估计不行。”他用鳌齿敲了敲栏杆，没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再用力的话，估计先撑不住的应该是鳌齿。 “唉，那就没办法了。”肖橙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眼神悲戚地盯着地上的蚂蚁尸体，气沉丹田大嚎一声，“儿砸，你真的死得好惨啊！” 方贺:“……”这是什么物种的多样性。 大铁门半点反应都没有，肖橙又干嚎了两句，确定这种方法应该不行，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怪我，宰早了，留它半口气认个妈就好了。” 方贺:“……”怕也是不那么行。 “那现在看来，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肖橙举着那对硬撅下来的鳌齿，对着墙根处比划了两下，然后二话不说用力往下一掘。 碎土块扑簌簌往下掉，两人挖墙的动作很快，没过太久就挖出了一道勉强能进出的偏门。 “倒也没必要把狗洞说得如此委婉。”方贺特别细心地用鳌齿把洞的边缘拍实，确保它不会突然塌陷下来。 “说的好像你不从这里出来一样。”肖橙比划了一下洞的大小，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自己好点吧，哥们。” 两人分别收好了两根鳌齿，灰头土脸地离开房间，虽然仅仅只隔着一面土墙，却有重见天日的错觉。 头顶上，之前的支线任务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划掉了，取而代之的新的弹幕。 [来自直播用户70086的主线任务1：夜幕降临] [来自直播用户70086的主线任务2：秩序] “又不一样了，我们的支线任务不算完成，虽然没有惩罚，但与此同时，原本应该正常出现的蚁后也没有了。”方贺说道。 “蚁后什么真有需要再说，所以接下来怎么走？去大厅，还是继续？”肖橙转头左右看看，再往前走一小截，紧挨着的就是标着xy铭牌的房间。 “夜幕降临，夜晚总是跟危险挂钩的。”方贺略微思忖片刻，“只会越拖越危险，继续吧，大不了……我们再走一次偏门。” “那就继续吧。”肖橙并没有异议，率先径自向前面的房间走去。 房门没锁，一推就开了，肖橙探头往里面看了看，突然动作一顿，然后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方贺同时警惕起来，快走两步伸手想要把肖橙拽到自己身后。 但被拒绝了。 “啊，没什么。”肖橙不动声色地挡住他往房间里看的视线，“只是我突然想到，身上到处都是土，实在是太脏了。正好里面有浴室，借用来洗个澡，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所以在外面等我吧。”她露出沉寂的眼神，“应该没问题的吧，方贺？” 方贺沉默地看着门板在自己面前关上。 他个子比肖橙稍高一点，眼神正好也算不错，所以刚才还是看到了。 那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站在房间角落阴影处的人影。 他的表情很平静，姿态慵懒却精神紧绷地靠在墙上，抬头盯着那两条弹幕发了会呆。 然后他撩起衣摆，拿出收起来的鳌齿，开始一丝不苟地擦起了上面的泥垢。 第178章 绝对创作（14） 房间内。 肖橙关上门，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不再往里走。她盯着那个几乎完全隐匿在阴影中的背影，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开口：“……是你？” 话音刚落，那个影子便骤然消失了，像一团烟气般，转眼间又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重新聚拢起来。 白茫茫的雾遮掩住她的脸。 肖橙听到她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是我。” 那人微微向前凑着身子，伸手似乎是想要抚摸肖橙的脸，但她毕竟没有实体，在即将触碰到肖橙的瞬间，整只手就消散了。 这次用了好几秒才重新凝结出来。 “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吧？或者换句话说……你已经知道，你到底来自哪一条平行时间线了吧？”那人的语调里带着些许缱绻的抱怨，“好慢啊，比我预想的还要慢一点。” “反正也没耽误多少事，有什么要紧的吗？”肖橙语气淡淡地反问。 “倒也确实没什么关系，反正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嘛。毕竟是你亲口说的愿意哦？”那人飘飘忽忽地离远了一些，“借口不是要去洗澡吗？去吧去吧，做戏也要做全套才行。” 这里的浴室很大，肖橙拉上帘子简单冲了了冷水澡，没几分钟就出来了。 只见那人靠坐在床头的位置，正在哼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床边的地上，瘫着一只几乎被碾碎的新鲜蚂蚁尸体，一对透明的翅膀被扯下来，浸在从蚂蚁尸体中渗出来的，腥臭的粘液里。 “不用感谢我，肖橙。”她从床上跳下来，“我知道你可以搞定它，只是率先出手了而已。” “弄得有些难看，但想必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她往肖橙这边走来，错开身子紧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正好送给你一个交代，怎么样？” 肖橙想说，根本不怎么样。 但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 那人说完，便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全程没接触到肖橙，像是生怕再消散一次。 她似乎是在盯着肖橙古井无波的眼睛。 然后突然愉悦地笑出声来，白雾簌地散开，露出遮掩之下，与肖橙别无二致的脸。 “你当然不会怎么样的。”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毕竟……你的命，也来自我的赐予嘛。” 方贺靠在墙边上发呆，甚至连肖橙开门出来都没察觉到。 “怎么还愣着呢？”肖橙叫他，“进去吧，我洗完了。” 方贺乍一听到她的声音，微微怔愣，然后如梦初醒般回应道：“好。” 刚走到门口，他就看到床边上过于惨烈的蚂蚁尸体。 那个人影不在，房间里也没有别的通道，就好像方贺之前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怎么了？我杀的。”肖橙幽幽地看着他，“看到就倒胃口，不行吗？” 方贺：“……”就是说，这样难道不会更倒胃口吗。 他其实是想问那个人影的事情，但看肖橙的样子，绝对是准备铁了心地装傻到底。更何况，每个人都有秘密，他没立场去干涉肖橙的事情。 “这里好像没什么线索。”他现在门口的位置，简单环顾一周，“你查过了吧？” “啊……对。”肖橙不太自信地点了点头，“总之就是除了这具倒胃口的尸体，什么有价值的都没有。” “那就行了，走吧，既然主线任务已经更新，也许就说明了，他们已经成功找到粮仓了。” 另一边。 三号玩家一脸怀疑，上下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号和二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走啊，还愣着干嘛，都说我已经找到粮仓了。”一号相当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好吧，我们先过去看看。”三号仰头暼了一眼头顶的弹幕，“主线任务变更了，最好小心行事。” “你什么时候啰嗦得像个老妈子一样。”一号不屑地嗤笑一声，勾着二号女人的腰，轻车熟路地绕行在暗道之间，向自己的那间房间走去。 他一路走过去，自顾自地推开了房门。 “粮仓？”三号环顾一览无余的屋子，微微皱眉。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总之给人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他的眼皮突然开始一阵狂跳。 “对，毕竟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一号松开二号的腰，独自一人走过去推开自己的床头柜，露出被床头柜遮掩住的红色按钮，然后按了下去。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 房间正中央的地板陷落下去，露出一条一直延伸到地下深处的长长阶梯。 “我给你们带路。”一号主动开口道，端起床头柜上的烛灯，率先往下面走。 下面是个不大的仓库，目测面积还没有这个房间的一半。仓库里堆满了麻袋，三号俯身随便挑了个麻袋，撕开它的封口，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白面馒头。 “虽然都是这个，但总归也能算得上是粮仓，对吧？”他指着馒头笑道。 “……对，很好。”三号点头，“我们先拿一点上去，既然提到粮仓，想必食物应该也会很重要，就算与任务无关，多准备一点吃的也没什么坏处。” 一号显然很认同他的话，放下烛灯，又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略小点的麻袋，装了二十来个馒头：“够吗？”他问道。 “够了。”三号点头，“上去吧，我们顺便再去看看五号和六号。” “我们一起去吗？”一号玩家的动作猛地一滞，拧着脖子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他。 在烛灯光晕的照耀下，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诡谲。 “……对。”三号点头。 “那好吧。”一号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他单手拎起麻袋，又重新端起烛灯。 依旧是他走在最前面，然后是三号。 二号女人落在了最后，连忙跟着快步踏上台阶，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于是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 她借着烛灯幽暗的光，看到了藏在层层叠叠麻袋背后的东西，但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那边便重新陷入了黑暗当中。 “怎么了？”一号若有所查地停下脚步，站在上层的阶梯转头俯视着她。 “……没什么。”她不自觉地掐紧了自己的胳膊，低下头去，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她看清了。 藏在麻袋背后的，一小截剥了皮的，血淋淋的腿。 第179章 绝对创作（15） 暗道内，三人一言不发地往代表雌蚁的房间走。 二号女人笑容僵硬，侧身避开了一号伸来的手臂。 “万一有危险呢。”她解释道，“这样反应会更快一点。” 理由相当蹩脚，但一号并没有发怒，反而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会有危险的。”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只见房门半掩着，依稀可见里面竖起的坚硬铁栏杆，门外有一滩血水，氧化成红褐色，已经快要完全凝固住了。 靠近房门的墙面被挖出了一个门洞，边缘处理得相当暴力，但已经足够一人进出了。 “他们走了。”三号说道，他绕开那滩血水，走过去把房门推到极限位置，然后探头往里面看去。 至少在视线范围，没看到什么打斗痕迹，靠近门的位置，地上扔着一具半人多长的蚂蚁尸体。 尸体有些凄惨，脖子被拧断了，嘴部的位置还能看到残留的断牙。 “啊这……”三号愣了愣，还有心情稍微冷幽默一把，“你们说这东西撞折自己的脖子，跟墙同归于尽的可能性有多大？” “是他们做的吧？”二号女人怔怔地盯着那具蚁尸，有些畏寒似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既然他们这么强的话……不要留在这里了，我们去找他们会合。” “会合吗？”一号幽幽地开口，但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些什么，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伸来，干脆利落地一把拧断他的脖子。 咯嘣一声脆响。 尸体软趴趴地倒了下去，二号和三号猛地一惊，后知后觉地转头，略微呆愣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肖橙和方贺。 “他……”二号女人强自镇定地指着地上的尸体，“他是不是已经……” 事实上已经用不到肖橙回应了。 尸体的皮肤迅速干枯剥落，露出里面腹部肿胀的黑甲蚂蚁。紧接着蚁尸越涨越大，骤然炸开，从残骸里涌出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白蚁。 要不是他们闪避及时，那堆白蚁能直接崩在他们脸上。 刚爬出来的白蚁大概拇指大小，身体半透明，看起来格外脆弱，闷着头开始啃食黑甲蚂蚁的残存部位，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直到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 “操……”肖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假思索拽着方贺扭头就跑，“愣着干嘛？！待会儿送菜吗？！” 二号和三号如梦初醒，紧紧跟在她后面，居然还跟得有些勉强。 已经有白蚁陆陆续续地放弃了干瘪的尸体，转而把他们当成更新鲜的食物，迅速追了上来。 而且不仅仅是它们，从不同的暗道口处，越来越多的白蚁涌过来，像是汇溪成河。 “夜幕降临！这就是夜幕降临！”三号大声地说道，因为剧烈的跑动微微有些气喘，顺手往身后扔了两块馒头，拖延住跑在最前面的几只白蚁。 他稍微缓了口气，对着遥遥领先的肖橙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粮仓，你们找到的粮仓在哪里？！”肖橙稍微放慢了脚步，等两人赶上来。 “我记得，我来指路。”二号女人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姿态，木着脸加快脚步，跑到最前面，迅速拐进了一道暗门。 白蚁大部队被他们绕来绕去地甩在了后面，偶尔在路上遇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根本就够不成威胁，被肖橙和方贺一拳一个摁死在了墙上。 “我们完成支线任务，明明会得到蚁后的庇护才对。”三号有些不解地说道。 肖橙:“……”对不起，蚁后它中道崩殂了。 四人一路跑近一号玩家的那间房，确认里面没什么危险，于是走进去，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躲着。”三号微微皱着眉，他注意到二号女人欲言又止的神情，追问道，“二号，怎么了吗？你想说些什么？” “我……我……”二号女人深呼吸几下，终于平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伸手指了指暗室，“里面，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里面有至少一具的尸体。” 说是一具，其实有点不太严谨。 应该是两个半具。 肖橙仔细打量着那两半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尸体。 皮被剥掉了，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组织，但还能勉强分辨出，这应该是一号和四号。 “黑甲蚂蚁假扮了他们的身份，不过好在没出太大的乱子，我们也算变相给他们报仇了。” 肖橙说道，转头看到二号女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迟疑了片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什么……节哀。” “所以我们接下来？”三号看着肖橙问道，“现在的情况，想活下去只有合作。” “不急嘛，先分析一下目前的状况。”肖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除了那两条任务，没再出现别的弹幕。 “蚂蚁是秩序严明的物种，在这个蚁穴中，不管是从能力还是来源，白蚁显然是在黑甲蚂蚁的下一层级。” “再大胆猜测一下，黑甲蚂蚁不是处于金字塔尖的层级，也就是说，我们很大可能还要面临更危险的怪物。” “白蚁驱逐我们这些外来者，代入蚁穴中的正常构成，可以看做兵蚁。至于一号和四号，他们死于黑甲蚂蚁，又都与粮仓有点关系，这是工蚁。” “就此来看，至少还有雄蚁和雌蚁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在它们背后还有一个隐藏的蚁后。” “这才是所谓的，秩序。” “用更简单的方式来总结一下，这个蚁窝里有两个种群的蚂蚁，一群是属于白天的我们，一群是属于夜晚的它们。夜幕降临，秩序不完整的我们就会被驱逐。” “所以通关条件已经显而易见了。要么干掉它们的蚁后，要么我们造出自己的蚁后。” 听着肖橙的话，除了方贺，其他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不是没有预感，但听着她明明白白地挑明这些，还是相当毛骨悚然。 “……你的分析恐怕是对的。”三号露出一个惨淡的苦笑。 天花板上的弹幕突然一晃。 [来自直播用户70086的主线任务3：天亮了] 第180章 绝对创作（16） 门外窸窸窣窣白蚁爬过的动静戛然而止。 方贺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狭窄的门缝，向外面看了两眼，他重新将门掩上，然后转头向众人点头示意。 “消失了。”他轻声说道。 “所以我们至少还有白天的时间来过渡？”二号女人看着地上的血尸，“但白天也不见得是安全的，毕竟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出事的时间点。” “放宽心，在副本里就不存在安全。”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更何况，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尸体，谁又能保证站在这里的我们，就一定是真正的我们呢？” 她环视过众人神情各异的脸，突然轻笑起来：“开个玩笑，反正我也不可能挨个地拧脖子确认嘛。白天的蚂蚁也好，晚上的蚂蚁也好，本质都是一样的，所以说不定还有第三种通关方式。” “共享蚁后，你们觉得这个思路怎么样？” “你能确保可行吗？”三号认真地思忖片刻，“你要知道，最终压上的是我们四个人的命，一旦失败，就没有重来第二次的机会了。” “四个人？”肖橙摇了摇头，“你说错了，自始至终，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命而已。” 外面白蚁的威胁暂时消失，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在离开之前，他们又在肖澄的提议下，打包了几大袋馒头。 “有必要吗？”二号女人皱紧了眉头，毕竟尸体就是在馒头堆里发现的，在心理上多少有些膈应。 “副本不会出现没必要的东西哦。”肖橙用力勒紧了布袋口袋，“尸体是他们的存粮，馒头是我们的存粮，如果连粮仓都被攻陷的话，三条路，不管哪一条都行不通了。” 事实证明肖橙的说法是对的。 在他们踏出房间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最先有感觉的二号女人，难以言喻的饥饿感瞬间涌上来，胃里一阵剧烈抽搐，传出火辣辣的刺痛。 这种几乎无法忍受的痛感，让她整个人都蜷缩着蹲了下来，紧紧地按住胃部，直到肖橙从布袋里摸出一个馒头，递到她手边。 食物带给她的诱惑瞬间大过了一切，她一把夺过馒头，不顾一切地往嘴里塞去，噎得频频干呕，还依旧坚持着往下咽。 但饥饿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馒头啃完，她稍微缓过神来。 “我……”她抹了一把嘴角，有些茫然地站起身。 肖橙他们三个有了前车之鉴，人手两个馒头抓着啃。只能说不愧是跟尸体放在一起的，一口咬下去，满是古怪到让人作呕的腥味。 “能把馒头做这么难吃，也是个人才。”肖橙眉头皱得死紧，一边吃一边吐槽，“不对，也不能说做馒头的一定是个人。” “你确定这东西真的能吃？”三号反胃得要死，恨不得吃一口吐一口，“如果这个也是副本的陷阱的话……” “那你就去生啃尸体吧。”肖橙一口吞完手里最后的一小块，掸去掌心里的碎屑。 大厅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任何被白蚁入侵过的迹象。 他们稍微缓了口气，依次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装着馒头的布袋就放在手边，以备不时之需。 “综合六号之前的分析来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有三个。”三号开口说道，“蚁后，饥饿，还有剩下的那两半尸体。” “其实总结来看，最终的问题也只有一个而已。”肖橙分析道。 “既然那里同样是那些蚂蚁的粮仓，缺少的那两半尸体，极有可能已经被拿去喂蚁后了。尽快找到蚁后的所在，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结束了。” “所以？”三号玩家有些期待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所以你看，天黑了呀。”肖橙指了指天花板上逐渐隐去的第三条弹幕。 话音刚落，隔着厚重的幕帘，外面的通道中传出密密匝匝蚂蚁爬过的声音，但它们好像在顾忌着什么，只敢在大厅外面徘徊。 熟悉的饥饿感再次隐隐袭来，几人没有丝毫迟疑地摸出馒头就啃，眼看着几个布袋瞬间空了一半。 “吃饱了吗？吃饱就抓紧时间好好上路吧。”肖橙站起身来，拧了拧手腕，随意地挑了个出入口，转头向那边走去。 外面的蚁群显然察觉到了她的靠近，越发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你要去哪儿？”二号女人叫住她，语气急切地高声问道。 “当然是去找蚁后啊。”肖橙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理所应当地回答道。 “等等，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方贺紧跟着站起身来，但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叫住了。 肖橙看着他的脸，脸上缓缓浮现出温和的微笑，语气却冷得可怕:“不过是一个书中角色，还是不要入戏太深了吧？还是说，我陪你演了那么久，你当真把自己当成方贺了？” 话一出口，大厅的气氛骤然变得凝滞起来。 方贺和二号女人的脸越来越模糊，浓重的墨色将两人瞬间侵蚀，最终化为一滩人形的墨渍，悄然无声的流淌在地上。 三号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有些愕然地对肖橙说道:“原来你看出来了？你早就看出来了？” 肖橙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往幕帘那边走去。 三号玩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快走几步追到她身后，继续喋喋不休起来:“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据我所知你应该没有得到任何提示，你就这么肯定自己没有……” “打住，站着别动。”肖橙相当不耐烦地地转身指着他，沉声警告道，“别跟着我。就算你是真的……也不意味着，我愿意跟你一起行动。” 三号玩家怔怔地看着她一把掀开幕帘，头也不回地向狂躁的蚁群走去。 幕帘悄然落下，将大厅与通道隔绝开来，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三号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突然捂住脸，肆意地大笑出声:“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在最后，我们迟早是要再见的。” 第181章 绝对创作（17） 通道中。 肖橙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身后是密密麻麻一地的蚁尸，大多数的死相都很扭曲。 大大小小的白蚁畏惧地向两旁退去，瑟瑟缩缩地尽量远离她。 前面的路口处还守着两只更大号的黑甲蚂蚁，背上分别背着一号和四号剩下的那半边尸体。 它们看起来与之前的那些黑甲蚂蚁不太一样，其中一只的腹部夸张地隆起，甲壳被撑得很薄，几乎接近透明。 可以看到挤在它腹腔之中，指节大小的乳白色虫卵。 “雄蚁和雌蚁？”肖橙微微挑眉，在原地停下了脚步，与它们对峙着，“不再拖延一会儿吗？居然这么快就主动出来了。” 雄蚁的两根触角大幅度地摆了摆，整个腹部突然奇异地震颤起来，紧接着从它嘴里吐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蚁……后……” 它的语调听起来相当古怪，但很快就完全适应了这种发声方式，交流变得越来越流畅:“蚁后说要见你，我们都很好奇，你如何抹杀了你们族群的秩序。” “没办法，形势所迫嘛，本来我也没想弄这么离经叛道的玩法。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也就没办法了。”肖橙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劳驾带路吧，正好我也相当好奇关于蚁后的事情。” 蚁后的巢穴，就在代表雌蚁与雄蚁的两个房间后面。 开启方式也相当奇妙，两只黑甲蚂蚁当着肖橙的面，彼此打了个啵。 肖橙:“……”这谁能想到呢。 蚁后的房间布置相当朴素，说实话，可能还不如雌蚁的房间。相较而言，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产房，除了摆在正中的柔软床铺，什么都没有。 蚁后此时就趴伏在床铺中央，通体泛着奇特的粉色光晕，脑袋极小，腹腔却差不多有两米长，鼓胀得仿佛随时都会爆开来。 一颗又一颗黏糊糊的卵被它排出来，聚集在它的周围，有相当一部分的卵壳已经破了，细小的黑甲蚂蚁从里面钻出来，然后开始彼此吞噬。 蚁后的感知能力好像很迟钝的样子，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到来，两根触角一动不动地垂在那里。 直到雄蚁和雌蚁将背上的尸体搬运到它嘴边。 “嗬……嗬……” 蚁后有些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沉重的腹腔将一大堆蚁卵碾得粉碎。黏稠的腥臭液体涌出来，啪叽啪叽溅得到处都是。 它微微动了动脑袋，长长的触角扫过，紧接着伸出嘴外的尖锐獠牙齐根没入尸体当中。 它咀嚼得很快，就连骨头也能轻而易举地嚼碎吞下。腥甜的血水从它嘴边淌出来，咯吱咯吱的噬咬声听得人牙齿发酸。 肖橙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它吃完所有的尸体。 “嗬……嗬……”蚁后发出满足的呻吟声，然后它将脑袋缓慢转向肖橙的方向，活动了两下还沾着血污和碎肉的大颚。 “你……你好……”它摆动着自己的触须，“很高兴见到你……另一个族群里……未成型的蚁后……”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知道当时的决定绝对没错了。”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眼神打量着它，“蚁后？不如说是生育机器更贴切一点吧。” “嗬……嗬……所以你放弃了你的族群……”蚁后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悲哀，“你不配做为蚁后，甚至不配做为雌蚁……” “你要死了吧？”肖橙根本不在意它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你已经要到极限了，你没办法再继续繁衍下去，所以你的雌蚁将要替代你了。”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在旁边的雌蚁晃了晃硕大的腹部，展示般地将后半部分微微翘起，给蚁后看从自己腹腔里透出的卵。 “我知道……我知道……” 蚁后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了，它的整个腹部开始抽搐起来，最后泄出一大滩被挤压变形，或者干脆就未成型的卵，然后就迅速变得干瘪下去。 雄蚁和雌蚁看着这一切发生，挤出欣喜的嘶鸣声。 腥臭味太重了，肖橙有些嫌恶地后退两步:“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白天黑夜两个族群，你们不过是这个巢穴里，苟延残喘的原住民罢了。” “不管是外部入侵，还是内部的更替，蚁后，你终究注定是要死在这里的，真可悲啊，你甚至没办法操控自己的结局。” “你可以……你可以……”蚁后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它竭尽全力地挺直了上半身，长长的大颚向肖橙尽力探来。 一旁的雄蚁突然暴起，狠狠地撕咬住它的脑袋，用力将它摔落到地上。 砰的一阵闷响。 床铺上的蚂蚁卵再次被碾碎了一大片，黏糊糊地沾在床单上。雌蚁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爬上去，取代了蚁后原本的位置，翘着下半边身体，落下了第一枚崭新的卵。 然后它的腹腔开始迅速涨大，直到变成与原本蚁后接近的大小，甚至隐隐有要超越它的趋势。 雄蚁继续撕咬着地上的蚁后，动作越发变得癫狂和凶戾起来。 它毫不留情地咬开了它的肚子，从空壳中叼出还未完全消化的，一号和四号玩家的尸体残骸，相当有耐心地，献宝一样堆到雌蚁的嘴边。 肖橙站在旁边，内心毫无波澜地看完这场权利更迭，暼了眼地上快要断气的蚁后，一脚踩住了准备继续赶尽杀绝的雄蚁。 “我建议你适可而止哦。”她淡淡地开口说道，脚下力道越来越狠，几乎将雄蚁整个地压趴在地上。 坚硬的黑甲上逐渐裂开裂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 雄蚁发出痛苦且愤怒的吼叫声:“你在……你在忤逆……” “忤逆你大爷。”肖橙重重一脚踏下，几乎送掉了它半条命，“一只蚂蚁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 床上的雌蚁正在飞快产卵，卵的孵化速度也极快，密密麻麻的黑甲蚂蚁彼此吞噬，迅速成长，很快就跟雄蚁看起来差不多了，虎视眈眈地向肖橙逼近。 “窝里斗就算了，把外人牵扯进来，这样就没意思了。”肖橙随意地把雄蚁踹出去好远，垂眼看着快要死绝的蚁后，轻轻地踢了踢它的脑袋。 “还有口气，能听到我在说什么吧？” “我们做个交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来做我们族群的蚁后。” 第182章 绝对创作（18） 雄蚁在地上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它背部刚才被肖橙踹到的地方，坚硬的黑色甲壳深深凹陷下去，透出细密的裂纹。 “不可能……它已经要死了！你不可能……” “不可能吗？”肖橙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它的话，“要是正常来说，确实是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不过现在……” 她略微一顿，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还要继续藏下去吗？这里的主宰，伟大的创作者，亲爱的小说家先生？” 阴影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只见三号玩家慢条斯理地走出来，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肖橙。 他脸上的皮肤像碎瓷片一样，一块块地剥落下来，在地上摔成大大小小的碎屑。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偏偏没看出我的身份呢。”小说家脸上的笑容越发变得肆意起来，他毫不在意地踩过地上蚁后的残破躯体，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 “但很可惜，我不会如你所愿的。毕竟……我笔下所有生物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 肖橙一脸讥讽地看着他狂妄的表情，淡漠地反问:“是吗？到底是你……还是另一个你呀？” 话音未落。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剧烈震颤起来，小说家的表情瞬间凝滞，愕然中还带了些不甚明显的恐慌。 “你……”他抖着手指向肖橙，一支断了尖的钢笔从他的口袋里掉落出来，一路滚到蚁后旁边，在触碰到它的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这光芒几乎撕裂了入目所即的一切，小说家的面孔在瞬间变得无比扭曲，像极了肖橙之前在书页最后上看到的，那个手绘的半哭半笑的表情。 钢笔中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散得厉害，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它向着肖橙点头致意，然后蹲下身去，轻轻地在蚁后身上写了些什么。 虚空中传出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混沌逐渐向这里侵蚀而来。濒死的蚁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巨大的鳌齿将迷雾从中间撕裂开来。 肖橙只感觉眼前一晃。 再回过神来，蚁穴中的一切已经尽数消失，她独自一人站在楼栋的入口处，面前是半开半闭的钢制大门。 大厅里的灯光透到门外的黑暗里，照亮了她的大半边身体。 小说家和另外五人就坐在沙发上，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她身上。 “过来呀。”小说家捧着那只装着眼球的透明保温杯，用轻柔温和的语调对她说道，“只差你一个，我们的研讨会就要开始了。” 肖橙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方贺旁边的空位坐下。 她用余光打量着这里的每一个玩家，包括方贺，事实上她现在根本没办法确定，这到底是真实的副本，还仅仅只是小说家的另一本作品。 二号女人依旧像蛇一样，软着身体倚靠在一号玩家的怀里。 三号依旧沉默，看不出深浅。 四号有些畏缩地蜷在沙发最里面，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地陷进去。 然后是方贺。 他显然注意到了肖橙的异样，默默地向她看来，目光中带着不甚明显的探寻和担忧。 “时间正好到了哦。”小说家重重地放下水杯，脸上浮现出相当愉悦的笑容。 他意味深长地环视过每一个人，然后开口强调道:“这次的研讨会耗费了我很多心血！所以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要认真参与！不要走神哦？请务必不要走神哦？” 肖橙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眉眼间透出些许极为浅淡的疲惫。 小说家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便签本，语气盎然地继续说道:“这次研讨会的主题就是我的新书！而新书的主题是什么呢？”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神秘感十足地卖起了关系，然后在气氛营造得差不多的时候，极度夸张地大笑起来:“当然是——还没有确定啦！哈哈哈哈哈，不然这次的研讨会，岂不是毫无必要了吗？” 肖橙:“……”说实话，本来就毫无必要。 “那么我们采用关键词，以及一人一段接龙的方式来进行吧！就按每个人的序号进行哦？笑起来嘛，都给我放轻松一点，把这当成普通的故事大会就很好哦。” 小说家特别捧场地给自己鼓起了掌，大手一挥，把一团揉皱的字条扔在茶几上。 他认真地思忖了片刻，郑重其事地从中抽取一张，得到了第一个关键词:“苹果。” 他并没有急着说接下去的第一段，而是用严肃的语气警告道:“请务必打起精神，把你的注意力好好集中在故事上！文字是有生命的哦？好好看，我在带领你们创世与造物。” 肖橙根本不想创世与造物。 但目前的状况由不得她不想。 小说家已经抑扬顿挫地开口了:“在院子里有一棵苹果树，但它结不出果子。妈妈每天都说，砍了它吧，反正是废物一样的存在了，爸爸却始终不同意，反而更加辛勤认真地照顾着这棵树。直到有一天……” 他刻意地放轻了声音，脸上浮现起古怪的笑容:“苹果树结了一棵果子。但那不是苹果，而起他们儿子的脑袋，就像那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角落的位置指去。 肖橙转头看去，瞬间一阵恶寒。 只见大厅的角落里，一棵苹果树拔地而起，枝干上没有一片叶子，枝头末端沉甸甸地垂落下来，上面挂着一颗又一颗毛茸茸的头颅。 是个七窍流血的男孩，阴涔涔地咧开嘴，龇着细密的鲨鱼齿冲他们冷笑。 “那么下一个应该轮到谁呢？” 小说家欣赏着每个人的表情，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便签本，转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一号。 一号玩家在他的注视下，沉默地抽取了第二张字条。 “成熟。” 很正常的词汇，但放在这里就相当不妙了。 一号眉头微微皱起，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这些苹果……这些苹果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成熟，爸爸舍不得采摘它们，宁愿让它们就此烂在树上。” 与此同时，角落那边的苹果树上，大大小小的头颅真的开始缓慢腐烂，化掉的皮肉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浓郁的腐臭味飘过来，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 令人作呕。 二号有些嫌恶地捂住了口鼻，然后起身抽出了第三张字条。 “杀。” 第183章 绝对创作（19） 杀。 二号女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眼一号，用无奈的语气缓缓开口。 “苹果腐烂的臭味让邻居暴怒，他警告爸爸和妈妈，如果不尽快处理掉这些东西，他会干脆杀掉他们的。” 三号玩家运气不错，抽中的词语是挖，放在这里正好能契合二号的剧情发展。 至少苹果树是可以处理掉了。 众人稍微松了口气，看着那棵树一点点被连根拔起，然后彻底烧毁，只留下一小捧黑灰。 现在压力来到四号玩家身上。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战战兢兢地摸向茶几上的字条，还没来得及拆开看，就听小说家幽幽地开口问道:“你确定？” “什……什么？”四号的动作瞬间僵直在原地，他有些无措地左右看看，想从其他玩家脸上找到答案。 “务必不要走神，当然也不可以在其他人的轮次插嘴说话啦，这样是违反规定的行为，你应该知道的吧？”小说家义正言辞地警告道。 “但是……但是……”四号头一次被boss单独针对，瞬间冷汗直冒，手足无措地呆愣在那里。 小说家不紧不慢地拧开保温杯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死白还牵着血丝的眼珠在杯中一沉一浮，瞳任却始终面向着四号，像极了死不瞑目的凝视。 “当然这种规则是没办法约束我的嘛，我作为最终的创作者，当然有权利决定，是否采用你们的建议，对吧？”小说家好整以暇地翘起了腿。 “当然，之前的几段还是比较能让我满意的。所以你……四号？四号客人，你真的确定，想好要怎么继续了吗？” “我……我……”四号玩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地取回那枚纸团，“我确定。” 他无比认真地打开那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烟花。 四号玩家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松懈下来。 烟花啊，再怎样都不会恐怖的吧？只要避开那些鬼啊尸体啊之类的字眼…… 四号突然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变得轻飘飘的，缓慢地向上升去，视野也跟着变高，最终几乎完全顶在了天花板上。 四号后知后觉地垂下了视线。 他看到自己没了脑袋的身体，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缩在沙发的角落上。 “诶？我说出来了吗？我说出来了……烟花？” 话音落下。 他的整颗脑袋悄无声息地彻底炸开，血肉四溅，带着可笑的光晕特效，看起来真的与烟花相仿。 小说家一脸沉醉地深嗅着弥散开来的血腥味，甚至愉快地替他配音。 “咻——啪！”他掌心向上，五指握拳又猛地张开，做了个炸烟花的手势。 “他居然愿意用这种方式，给我们带来如此绚烂的中场休息！让我们赞扬他的华丽退场！” 小说家一人的热烈掌声回荡在大厅里。 方贺表情沉静地伸手摸到第五张字条。 肖橙稍微偏了偏头，向他那边看去。 空白。 这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纸条。 “诶？居然是不可思议的轮空吗？那真的太可惜了，本来我还相当期待你的创作呢。” 小说家露出遗憾的神情，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继续往下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按照规定——毕竟新设的规定也算是规定嘛——就由我，最终的创作者，来补全这段空白吧！” 他盯着手里的便签本，开始苦思冥想，过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爸爸为了让妈妈高兴，亲手为她放了烟花。烟花很美，烟花还能唤醒……沉睡着的冤魂。” 大厅里气温骤降，灯光开始明灭不定，气氛瞬间变得格外阴冷诡谲。 无数影影绰绰的模糊鬼影浮现出来，飘飘忽忽地向他们聚拢，肖橙耳边响起呜呜的风声，像是有人紧凑过来低声哭诉。 小说家的嘴角向上勾起，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冤魂总是会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它们平等地憎恶着每一个活着的人，只要占据新的躯壳……就能活过来，神是这样告诫他们的。” 鬼影一个接一个地逐渐凝实起来，每只鬼的死相丑得各有千秋，简直精神污染。 但当这些精神污染齐刷刷涌上来的时候，就会变成物理伤害了。 小说家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对着被鬼影层层包围的肖橙点头示意:“请继续吧。”他指着茶几上的字条，“给我一个让人惊喜的尾声。” 狗屁的尾声。 肖橙阴沉着脸，顶着鬼影散发的嗖嗖冷气，迅速伸手去摸桌上的字条。 小说家的笑容变得越发玩味起来，可以想见，接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词。 肖橙暗骂一声，干脆也不挑了，随手摸过来一张，拆开一看。 死亡。 所有鬼影的动作瞬间停滞，但这显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只等肖橙念出这两个字。 “死亡……是不可能死亡的！”肖橙看着小说家丝毫不加掩饰的阴鸷表情，用极快的语速说道，“苹果好吃吗？妈妈这么问道。儿子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妈妈立刻给了他一个更好吃的大嘴巴子！” 一片沉寂的大厅中，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小说家有些茫然地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半边脸:“你……” “别跟妈妈打岔。”肖橙用慈爱的语气说道，“直到中式恐怖的真谛所在吗？孩子，都说了不要太有代入感，你看你，写书写魔怔了，写完都出现幻觉了吧？”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鬼影连同四号玩家的尸体，尽数灰飞烟灭，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可能……”小说家手足无措地看着手里那本新鲜出炉的书，一脸的怀疑人生。 “这书嘛，这么简单的事。”肖橙彻底松了口气，摆烂式地往沙发上一倒。 “既然书写成了，那么你，伟大的小说家，是不是也该送你的客人们回去了呢？” 第184章 绝对创作（20）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小说家的双手微微颤抖，抓着保温杯猛灌了两口茶水，翻腾的眼珠子呛进嗓子里，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天，哇地呕出一大口血。 黑红色的血块溅在书页上，小说家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发变得苍白憔悴起来。 “不……这不是我要的结局……”他摸出钢笔，疯了一样蘸着血渍在书页上用力涂抹起来。 笔尖在书页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最终啪嗒一声彻底折断。 墨水缓慢渗出，与血迹逐渐混合在一起。 小说家有些颓然地垂下手腕:“不可能……你不能就这样更改结局……” 他用幽深的目光注视着肖橙，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在沉默良久之后，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是它！哈哈哈——！是它啊！” 噗嗤一声闷响。 肖橙骤然起身，一脸愕然地看着飙射而出的血线。 小说家反握着那支断了尖的钢笔，将它重重地捅进自己的喉管，几乎是齐根没入。 他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声，呼哧呼哧的，听起来有点漏风。 他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双眼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肖橙。 “你……你……” 他有些吃力地咧开嘴角，血沫从口中溢出，蜿蜒地顺着下颚淌下来。 “你做不到的……”小说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细若游丝，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无端梦呓，“你改变不了……命运……” “狗屁的命运。” 肖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尸体，丝毫没有尊重一下死者的意思。 “所以……现在是结束了？”二号女人挽紧了一号的胳膊，心有余悸地低声问道。 但没人回答她。 “六号，他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方贺一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它是什么？所谓的命运又是什么？六号，你……” “我不叫六号。”肖橙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头无比认真地凝视着他，“恭喜，你们的副本已经结束了。至于接下来……” “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像剥落了伪装一样，逐渐变成第一个副本里，略显破落的样子。 雾蒙蒙的白光涌现，由四周不断向中间聚拢而来，将完全处于状况外的一二三号包裹在其中，倏地消失了。 只剩下方贺。 他坐在沙发上，目光越过朦胧的雾气，微仰着头与肖橙对视。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办法看透她了，或者说…… 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 “你要去做什么？如果很危险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上什么忙，我们合作，既然你早就认识所谓的另一个我，那么……” “不行哦。”肖橙摇了摇头，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方贺，现在还不该是我们认识的时候。” 雾气变得更加浓郁了，彻底模糊住两人的视线，他们看不到彼此，很快就连对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 “还听得到吗？！告诉我，另一个我会在什么时候见到你！六号？！” 肖橙没有回答。 她转头看向从浓雾中显露出来的，无比熟悉的电梯口。 在她的“第一场”副本里，方贺会从那里走出来，然后姿态亲昵地自己耳语—— “配合我，我们合作。” “啧，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她有些啼笑皆非地轻叹一声，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随着方贺也从副本中脱离，雾气瞬间消散一空。肖橙弯腰捡起掉落在自己脚边的破旧书籍，轻抚去沾在封页上的灰尘和污渍。 没有书名，封面上画着一只狰狞可怖的巨大眼球，一半充盈，一半萎缩干瘪，上面遍布着纵横交错的血丝和神经。 “所以……这就是设置好的锚点吗？” 肖橙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几乎用尽全力才翻开了第一页。无数扭曲的触手瞬间涌出，上面巨大的吸盘吸附在肖橙的手臂上，将她整个人向书页中扯去。 巨大的黑色漩涡凭空出现，肖橙没有反抗，任凭它将自己吞噬进去。 窒息的感觉逐渐将她笼罩，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到被无数血色光刃切割成碎末的书。 破败的废墟。 几乎已经没办法找到一片完整的地面了。 肖橙被石头硌醒，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身体略微往旁边挪了挪，结果差点整个人都翻倒下去。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好躺在一块突出岩石的尖端，以一个微妙的姿势保持着平衡。 “呦，醒了？”不远处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她有些懵逼地转头看去，只见方贺双臂环抱，懒懒散散地倚靠在旁边的石壁上，脸上带着略显促狭的笑意。 “难得啊，我还以为好不容易背回来的，又是个没救的死人。命还挺硬，给我个准话，不是回光返照吧？” 肖橙:“……”这熟悉的调调，绝对是方贺本人没错了。 “你不认识我？”她敏锐地捕捉到方贺眼底的陌生，“这里是什么副本？除了你我，还有几个玩家活着？” “虽然不清楚你是不是在装傻，但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陌生人。”方贺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用审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肖橙，“不会再有副本了，半个都不会有了。” 肖橙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愣怔两秒，单手一撑，利落地从石头上翻身蹦下来，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方贺面前。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什么叫不会再有副本了？” 方贺被她的身手短暂震惊到了，但很快就将情绪尽数收敛:“字面意思嘛，救世行动彻底宣告失败，碎片世界彻底被毁……严格来说也不算完全被毁？毕竟还有我们两个活口，还有……” 他从残破的口袋里，摸出一枚玻璃珠大小的干瘪眼球。 “系统主脑？！”肖橙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 这跟她的认知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为什么系统主脑会濒死？是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在欺骗自己，是锚点的设置有误，还是说…… 这是截然相反的另一条世界线。 属于方贺的世界线。 第185章 绝对创作（21）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如同惊雷一般，让她彻底明白过来。 方贺手中萎缩的眼球突然用力扑腾起来，缓慢又艰难地浮到空中。 从它的背后，逐渐分裂出另一个眼球的影子。虚影硕大又耀眼，散发出的光晕将整片天空都晕染成赤红色。 它像心脏一样搏动着，无数视神经从中延伸出来，另一端没入无尽苍穹。 一道无形的光幕在肖橙和方贺之间升起，光与暗在被分隔开的两边蔓延开来。 肖橙眼睁睁看着方贺那边迅速被浓郁的黑暗所侵蚀，他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罕见地露出落寞的神情。 “啊……果然是回光返照。” 他握紧了手里几乎只剩下空壳的系统主脑，有些颓然地靠着石头坐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好像……在哀悼她的尸体。 肖橙反应过来了，在方贺的视角里，看不到系统主脑的虚影，也看不到光幕，只有毫无征兆突然倒下的自己。 她从未见过方贺如此悲戚的样子，黑暗中只有他所在之处，有着一点萤萤的光亮。 但这点萤光也很快就被彻底吞没了，方贺整个人陷在化不开的黑暗中，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渐渐变得了无生气。 “……主脑？”他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声音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除了我……除了我，还有活着的吗？” 过了好久，眼珠才轻飘飘地颤抖了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没有。” “啊……”方贺抵着额头低笑起来，“连虫子都没有吗？” “……没有。” “但是我还活着？” “你很快也会死了。”系统主脑特别诚实地对他说道，甚至冷酷到近乎残忍地向他描述起具体的场景。 “首先你没有食物了，其次你没有水，但不用担心，在你渴死饿死之前，空气会率先逸散。如果你好运气地依靠憋气活了下来，恭喜你，你应该能见证我的爆炸。” “爆炸？”方贺像是被勾起了兴趣，接着这个话题，跟它继续深入探讨起来，“是像烟花那样的爆炸吗？” “是像十万颗原子弹一样的爆炸。”系统主脑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然后会波及到我附近的其他世界，然后就像这样……产生无数个碎片世界。” 它用特别哲学的语气最后总结了一句:“这就是命运。” “狗屁的命运。” 方贺冷笑起来，屈指用力地弹了弹眼球，把它一下子弹得很高，然后啪的一下伸手接住。 他拍拍尘土站起来，那点被湮灭的微弱萤光又死灰复燃般，重新闪烁起来。 “还有救的吧？”他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肖橙的位置。 肖橙明知他看不到自己，但心脏还是不由得漏跳一拍。 头顶上，巨大的眼球虚影开始微微转动起来，它向下垂落了些许，像神袛般无悲无喜地俯视着肖橙。 赤红色光晕笼罩的地方，缓缓浮现出另一个人影，跟肖橙长得一模一样，有些无奈地笑着，缓步向她走来。 “原来……是你啊。” 肖橙看着对面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后知后觉地低笑起来。 她并没有回应，仅仅是在距离肖橙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光幕的两边，间隔开黑暗与光明。 干瘪的眼球，巨大的虚影，以及肖橙面前的“她”。 三个迥异的声音同时响起:“你要救世，你要逆转结局，你要付出代价。你——” “愿意吗？” 肖橙和方贺几乎同时用笃定的语气开口。 “我愿意。” “我愿意。” 干瘪的眼球悬浮于空中，表面裂出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裂纹，耀眼的光晕从裂纹中迸射出来，裹携着方贺，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像是馈赠，又像是无形的枷锁。 “我会用我最后的能量，送你前往存在锚点的平行时间线，从今往后，你的命将与碎片世界绑定。” “绑不绑的不重要，关键是……我想复活一个人。”方贺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肖橙这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别急着拒绝，算作交易，先听听我的条件。”他在眼球开口前抢着说道，“首先，她是除我之外活到最后的人。其次……绑定我的命，跟这个世界线的你，而不是碎片世界。” “你确定？！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眼球不可思议地大声嚷嚷起来。 “啊，当然知道。”方贺不怎么走心地点了点头，脸上浮起肆意的坏笑，“但我更加好奇的是……不对，明明是我舍不得你就此消失才对。” 话音落下，光幕对面骤然暗了下去，彻底什么看不到了，一切都就此销声匿迹。 肖橙呆愣了一会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方贺到底跟那个系统做了怎样的交易。 就听面前的“她”幽幽开口。 “这可真有意思啊，明明你只是随机闯入了这条世界线而已，明明你根本就没有死，明明你……是唯一一个成功脱离碎片世界的人。” 肖橙默然地听着她的质问。 “所以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救世主？你明明就不是这么……大义凛然的人。” “对啊，我自私，我冷漠，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同理心，不存在多余的感情。”肖橙没有反驳她的话，反而接着批判起自己。 听得“她”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没有啦，其实也没有……” “所以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哦。”肖橙语气毫无波澜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是好奇……” 她略微一顿，皱着眉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说法，干脆自暴自弃般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啊，亲爱的系统主脑。” “她”:“……” 眼球:“……” 谢谢，但大可不必。 “所以回归正题嘛，你确定你要这么做？总归他跟那个……那个二眼球的交易是铁定作废了！你确定你还要这么做吗？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这是你最后一次，主动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肖橙默默地注视了良久，眨了眨眼，突然粲然一笑。 “所以都说了，再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答案。 “我愿意哦。” 第186章 绝对创作（22） 巨大眼球和“她”的身影陡然消散。 空气中萦绕着斑驳萤光，像零散的星子，最终在肖橙头顶上方，汇聚成一道极其壮丽的星河。 星河之中隐藏着一道门。 耳畔回响起车水马龙的声音，然后这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和渺远，最后像是幻梦般彻底消散。 星河随之无声崩灭，澎湃的水流倾泄而下，将肖橙整个人包裹住。 但并没有传来窒息感。 肖橙陷在轻柔的水波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与水隔绝来开，甚至连衣角都没被沾湿。 无数画面走马灯般，分解成无数段落，在她身侧的水幕上迅速闪过。 密密麻麻的人影与光影交错在一起，一直快进到世界崩灭的尽头，然后戛然而止。 画面定格在方贺站在尸山血海前的一幕。 万籁俱寂。 然后所有的影像开始倒带，肖橙脑海深处响起无比清晰的秒针转动声。 咔哒，咔哒。 然后一切归零，隔绝住水流的力量骤然崩溃，冰冷的水瞬间将肖橙彻底吞没。 她不停地向下坠去，像是沉进了不见天日的海底，周围的所有亮光逐渐湮灭。 “我们会消失。” “她”的声音在更深的地方响起。 然后是无机质的电子合成音:“你会回归。” 回归？回归到哪儿？ 肖橙稍微恍惚了一阵。 突然间，针扎似的细密疼痛从指尖涌起，并且迅速遍及全身。 这感觉可太熟悉了，熟悉到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皮肤开始龟裂，像是在用钝刀子割肉，鲜血从裂痕中涌出来，丝丝缕缕地逸散在水中，将肖橙周遭一圈都染成了淡红色。 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没办法在水里呼吸了。 水倒灌进鼻腔，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与身上的痛感相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竭力地屏住呼吸，用力扑腾地让自己停止下沉，好不容易勉强稳住，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 要死…… 肖橙感觉自己的肺部简直快要憋炸了，眼前直冒金星，四肢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 上方突然响起噗通入水的声音。 又是哪个倒霉蛋？ 肖橙有些茫然地仰头看去，但太黑了，只能看到一个极度模糊的虚影，破开水流向自己迅速游来。 所以不是倒霉蛋，而是主动跳下来的？ 那虚影越来越近，肖橙越看越觉得熟悉。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等她彻底回过神来，骤然被拉进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所有的疼痛一扫而空。 方贺的气息陡然拉近，极为霸道地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水流哗的一下瞬间避散，随之而来的，是比溺水更让人感到窒息的—— 滚烫的吻。 卧槽？ 卧槽？！ 肖橙双眼猛地睁大，紧接着被方贺不由分说地伸手捂住了。 睫毛在他的掌心里划过，麻酥酥的感觉一直透到了心尖尖上。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然后转变成更加霸道和深沉的拥抱。 头脑尚且在宕机，肖橙听到方贺用略微沙哑的声音，紧贴着自己耳边低语。 “……等到你了，肖橙。” 人生起起落落得太快，肖橙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直到方贺无奈地松开她，叹息着提醒道:“喘气，你要把自己憋死了。” 肖橙:“……”啊啊啊啊啊！！！！刚刚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刚才……刚才是人工呼吸对吧？” 她从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扒拉出一个比较可能的答案，没什么自信地低声问道，甚至都没敢跟方贺对视。 “水消失了。”方贺冷酷无情地否认了她的猜测。 肖橙:“……” 她脸颊赤红地埋头蹲了下去:“哎呀，你怎么……你怎么……方贺你真是……” 方贺紧跟着，挨着她蹲下来:“但也可以是人工呼吸，反正副本一向不讲武德，我怕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肖橙忿忿地扯过他的领口，发泄式地在他嘴角处重重一咬，留下半个清晰到略显可笑的咬痕。 这下一脸懵逼的人，就变成方贺了。 肖橙看着他尚未褪去薄红的耳根，特别反派地桀桀低笑出声来:“就这？纯情大男孩？” 方贺:“……”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一个感情上比较被动的人，而且你知道的，一向没什么耐心，讨厌猜谜，懒得动脑子。” 肖橙一脸坦然地微仰头与他对视，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容:“所以方贺，想好要跟我说什么了吗？” “我……”方贺的视线缓缓下移，盯着她微湿红润的唇瓣。 “我想说……我们的关系就好像捧哏和逗哏，方便面和调料包，饺子和醋……” 他在肖橙的危险注视下，深深地叹了口气，自暴自弃般接着说道:“好吧，我喜欢你。” “不是儿子对爸爸的爱戴吧？”肖橙微眯起眼睛，盯着方贺红到快要滴血的耳朵，幽幽地反问。 方贺:“……”看出来了，蔫坏。 他拽着肖橙站起来，避开她揶揄的视线:“……闭嘴吧你。” “好嘛好嘛，现在讲正事，所以我现在又回到暗黑童话的副本了，是这样的没错吧？”肖橙收敛了玩闹的心思，转头环顾着这里的场景。 正是他们当时与白蛇分开的地方。 所以应该是直接回溯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不出意外的话，继续往前走，就能遇到当时带走他们的列兵。 “还往那边走。”方贺开口说道，“我们要参加公主的宴会，只不过这一次……换一种别的身份。” 正如他们预料中的那样，全副武装的列兵再次出现在视野当中，但这次他们并没有靠近，而是刻意绕得很开，直到列兵彻底走过，才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要去接那些贵族？”肖橙脑子绕得很快，稍微一想就猜出了他们的动向，“所以你是打算借用贵族的身份，混进城堡里？” “这是最把稳的方法。”方贺点了点头，“毕竟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公主到底用怎样的方式，把玩家改造成收藏品。” 何止是改造成收藏品，简直连物种都变了好吗。 肖橙体会过小美人鱼的苦，在心里腹诽道。 第187章 绝对创作（23） 列兵一路向前直走，走过了平原，最后来到一片幽暗的森林里。 古树的掩映下，有一间极为破败的屋子，屋门前是一大片被刻意造成的空地，大小不一的木桩杵在那里，角落里堆积着许多破损的游戏机。 “这个……好像有点眼熟？”肖橙仔细观察着那些一看就很有故事的游戏机，“我靠！侏儒的试炼？！” 话音未落，就见为首的军官敲开了屋门，戴着小丑面具的侏儒从门后探出脑袋来，发出阴涔涔的怪笑。 “嘿嘿……你们来了。”侏儒缓慢地走了出来，绕着列兵们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他们，“果然又换了一批，已经完全没有我熟悉的人了。” “公主又找到了满意的收藏品吗？”他用力地抽了抽鼻子，有些沉醉地深嗅起来，“啊，我闻到了……真是迷人的收藏品啊，可以还不够。” “等次不够的话，是没办法好好帮助公主，笼络到那些贪婪的贵族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锁上了屋门，然后老神在在地背起了双手:“走吧，走吧，让我好好看看。最新的锻造场已经准备好……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嘿嘿，大收获，大成功。” 肖橙和方贺借着粗壮的树干，完全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眼看着侏儒和列兵都逐渐走远，他们从树后绕出来，彼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诧异。 “所以我们后面会变成那样，完全是因为侏儒的试炼场？” “显而易见，就是这样。”方贺点了点头，“然后只有我作为最后的获胜者……” 他又想到当时肖橙在自己眼前，自己用刀割喉的样子，微微一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你运气可真好。”肖橙幽幽地开口接过话茬，“早知道要受这种罪，我就不让你赢了。” “我作为最后的获胜者，没有成为公主的收藏品，系统通过链接不同的世界线，扰乱了这场副本的剧情。你被送到设置好的锚点，这里的进度回溯，但这也就造成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方贺语气严肃地说道，“既然有最后获胜者的设定，副本……或者说公主，必然有自己的用意。” “所以我们要跳出她的局，抢在侏儒正式开启试炼场之前下手？” 方贺微微点头:“对，试炼场很重要，甚至可以说，试炼场的开启，就注定了我们全军覆没的结局。最后的获胜者也好，收藏品也好，既然我们找不到应对的方法，那就从最开始的时候——” “全部毁掉就行了。” 肖橙挑眉，一言不发地向侏儒和列兵离开的方向看去。 良久之后，她才淡淡地开口问道:“所以现在呢？直接硬刚？太莽了点吧，万一副本不要脸地加上什么列兵不可战胜的设定……” “很难想象，这种话居然有朝一日会从你口中说出来。”方贺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颇为感慨地说道。 肖橙:“……”多欠啊你！ “一切都要从源头开始，解决问题的方法在源头处也一定可以找到。”方贺接着往下说道，“所以侏儒的源头在于……”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向那间屋子。 “非法入侵，私闯民宅？”肖橙有些兴奋起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方贺已经率先往那边走去了，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屋门。 本就破旧不堪的小木门被重重弹开，摇摇欲坠地晃了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尘土四溅。 肖橙被呛了个正着，一边咳嗽，一边挥手掸开那些弥散开的灰尘。 然后就见屋子正中央摆了张桌子，桌子四四方方，四个小矮人正坐在桌边…… 搓麻将。 肖橙:“……” 方贺:“……” 两人的贸然闯入，把小矮人吓得麻将都掉了，齐刷刷扭头向门口看来。 面面相觑，六脸懵逼。 “卧槽，怎么是你们？！”一号小矮人高声嚷嚷起来，整个人都相当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的？！你们不是跟那条蛇走了吗？！” “我也想问啊！所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肖橙感觉自己的dna有点错乱。 本来什么情况都设想到了，哪怕突然蹦出来个哥斯拉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应对，但是这…… 这已经不是哥斯拉的问题了啊淦！ 有个完全陌生的小矮人，他们并没有见过，此时缩在凳子上瑟瑟发抖，左右看看另外三个，又转头打量着肖橙和方贺，弱弱地举手提问:“我是四号矮人，所以……你们是谁啊？” 一号小矮人这时候就显得特别靠谱，把之前找爷爷的乱子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然后痛心疾首地哀叹一声:“所以七号是怎么把他们招惹来的！” 肖橙:“……” 侏儒原来是被抓走的七号小矮人啊淦？！ “七号啊……”四号小矮人细声细气地开口说道，“话说他自从回来之后，确实一直很奇怪的样子……听之前的事情，他们两人不像是坏人啊。” 肖橙简直感动。 怎么会有这么明事理的npc！矮人之光！ “虽然……”四号咬了咬下唇，像是做了激烈的心理斗争，然后接着往下说。 “虽然他们粗鲁地踢坏了我们的门，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我们的家，甚至还打扰了我们打麻将，但他们……确确实实不太像坏人啊。” 肖橙:“……”就当感动喂了狗。 这么一说，到底还有哪里不像坏人啊？！已经完完全全不属于好人的范畴了吧？！ “所以你们也是因为七号的异常，才会过来的吧？”三号矮人推倒自己面前码好的麻将牌，“所以直说吧，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是的！我们矮人族虽然人少，但也绝对不会包庇恶人！看在你们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份上，请直说吧！”二号矮人大义凛然地摆了摆手，“他到底做过什么！我们到底能怎么样帮助你们！” 事情进展得意外顺利，肖橙和方贺对视一眼，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四个矮人听着他们的叙述，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是诅咒啊……”一号一脸悲戚地说道。 他沉痛地闭起双眼:“我们会跟你们一起，把他从魔鬼的诅咒中，彻底解救出来。” 第189章 绝对创作（25） 手写信鲜血淋漓，上面的内容读起来简直无比熟悉。 “你是被公主亲自选定的客人，你受邀而来，要为公主找到杀害她未婚夫的真凶。” “你要隐藏身份，在公主的晚会上开始调查。” “晚会第一天，你会盛装打扮，然后在八点整准时到达。” 她的右手腕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简易的钟表图案，秒针一格一格地往前跳，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时间是六点三十七分。 “啊，这才算真正的读档重开嘛。”肖橙面无表情地把信纸团成一团，本来想直接往地上扔，仔细一想，这样好像不太礼貌。 “我真是个文明的人。” 她一边慨叹着，一边把信纸团得更紧，然后随手往口袋里一揣。 别的不说，万一待会儿打起来，还能当个暗器来使。 简直完美。 这么想着，她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大致辨明了方向所在，姿态惬意地向前走去。 路上没遇到其他列兵，应该是接到侏儒后就回去了，看来一周目的时候，也是点背才会正好撞上。 这里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广人稀，肖橙一直走到将近七点半，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没有。 她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走偏了。 就在她陷入短暂的自我怀疑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 木轮吱呀呀地辗过地面，留下两道深深凹陷下去的车辙。 显然马车上承载的东西吨位不小。 拉车的一共有四匹马，不能说毛发油亮精神昂扬，只能说勉强还活着。 扣紧的缰绳在它们身上勒出血痕，赶车的马夫挥着鞭子，高声催促着:“跑啊！畜生！跑起来！” 马车缓慢又艰难地行进着。 趁着自己还没被发现，肖橙转眼向周围匆匆一瞥，迅速选定了一丛勉强可以藏身的灌木，动作轻敏迅捷地蹿了过去，甚至几乎完全没有发出动静。 马夫显然也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架着马车与这片灌木丛擦肩而过。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马车侧边的布帘。透过狭窄的车窗，肖橙看清了坐在车内的那一坨人。 真他妈的巧啊。 肖橙看着他的肥头大耳，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一周目的时候，就他妈是你要拯救我啊。 拯救是不可能拯救的，这种人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比较顺眼。 肖橙单脚踏在那个贵族的背上，勒紧了手里的鞭子，鞭子另一头死死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嘞得直翻白眼，脖子和脸紫红一片，眼球赤红一片向外突出，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嗬……嗬嗬……” 贵族徒劳地挣扎着，十根手指拼命地去拽脖子上的鞭子，结果反而越拽越紧。 最终咔吧一声脆响。 肖橙看着他猛然折断脖子，然后脑袋也随之垂落下去，一抖手腕把鞭子松开。 “妈的，死那么痛快，便宜你了。” 她不解气地在地上那坨肉山上又补了几脚，只可惜脂肪层的抗性太高，除了泄愤毫无用处。 但好在是找到混进晚宴的方法了。 肖橙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扒下胖子贵族的精美外袍，随性地往身上一搭。 外袍的尺码大太多了，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后摆和过于宽大的袖子拖在地上，乍一看倒确实有点像是华贵的礼服长裙。 勉强也算是满足了盛装打扮的要求。 肖橙撩起衣摆，以免自己被绊倒，再看看时间也快差不多了，转头从地上薅起昏过去的马夫，清脆的两巴掌给他扇醒。 马夫骤然醒来看到她的脸，猛地一惊，尖叫出声，看起来快要被吓哭了。 “闭嘴。”肖橙不怎么耐烦地冷声喝止他。 然后就见马夫认真且怂地闭了嘴，瑟瑟发抖地垂着脑袋跪在她面前，全身抖了好久才细声细气地冒出来一句:“您吩咐。” 肖橙:“……”怕不是吓傻了吧。 没得到她的回应，马夫沉默地等了好久，终于没忍住，微微撩起视线，匆匆忙忙地暼了她一眼，然后又瞬间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完全磕到地上了。 “贵族老爷，您吩咐！” 他视死如归地大声说道。 肖橙:“……”应该也没说要吃了他吧？怎么吓成这样？ “起来，驾车。”她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转身向那辆马车走去。 没了胖子贵族的压迫，就连那四匹马都轻松了不少，甚至欢快地蹽起了蹄子，偶尔在地上啃上两口草。 马夫愣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肖橙没想着杀自己，顿时欣喜若狂地从地上蹦起来，一脸谄媚地笑着跑过来，殷勤地扶肖橙上马。 “您小心，贵族老爷。”他笑得挤出了褶子。 “我可不是什么贵族老爷。”肖橙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你的原版老爷在地上躺得很安详。” “贵族老爷说笑了，您穿着这身衣服，坐上这驾马车，那就贵族老爷，谁来都得认，您就是公主邀请来的贵客。” 肖橙姿态惬意地往马车里的软垫上一靠:“你还挺会说话，还会驾车，看来留着你是对的。” 马夫现在彻底不怕了，从肖橙手里接过刚刚杀了人的鞭子，高高地扬起，啪的一下抽打在马旁边的地面上。 尘土四溅。 马受了惊，大声地嘶鸣起来，在马夫地操控下重新行走在路上。 车走得相当平稳。 “不是我自夸，贵族老爷，我曾经是为公主驾车的马夫，我还为她护送过许许多多的收藏品，我把它们送到最珍贵的地方，然后收进公主的藏宝库里。” “那么说来，你知道公主的不少小秘密啊？”肖橙半支着脑袋，双眼微微眯起，“她居然还会放你活到现在？” “当然，贵族老爷。”马夫嘿嘿地笑了起来，“我知道公主最大的秘密，还知道公主都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 “比如？”肖橙饶有兴趣地挑眉。 “比如，承载着魔鬼弱点的那块石头。” 第190章 绝对创作（26）:二合一章 车夫驾着马车，一路把肖橙送到城堡门口，然后被守门的列兵拦了下来。 “只有受到邀请的贵客才能进入。”为首的军官用冷峻的声音说道。 “当然，当然，这位军官大人，像我们这种粗鄙之人，当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公主的城堡的。” 车夫谄媚地笑着，背向下躬去，轻手轻脚地撩开布帘，提醒坐在里面的肖橙:“贵族老爷，已经到了。” 肖橙不紧不慢地点头，挽起过于宽大的衣袖，暼了眼手腕上的时间。 七点五十分。 比她预料中的还要早一点。 “多谢。”她跳下车，避开车夫仓促伸来的胳膊，反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擦肩而过的瞬间，车夫用压低到极致的声音问道:“贵族老爷，您确定不想知道吗？” 肖橙脚步微微一顿，故作茫然地歪了歪脑袋:“知道什么？有什么是我现在必须要知道的吗？” 车夫闻言脸色微变，语气急促地提醒着她:“就是那块石……” “啊，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呀。”肖橙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没有必要把秘密告诉我，虽然在这之前……这个秘密已经不太能称得上是秘密了。” 说罢，她丢下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车夫，头也不回地向城堡内走去。 列兵们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多么有气度的贵族老爷啊，不愧是公主殿下的贵客。”军官脸上流露出叹服的表情，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肖橙走在城堡里，有些新奇地左右环顾着。脚下是极度松软的草地，青草香和花香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的嗅觉。 远处用细密的铁丝网圈出一大块空地，圈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一只只看起来千奇百怪，像是奇特的杂交体，几乎没有眼熟能叫得出名字的。 几个穿着灰裙的女仆围聚在铁丝网外，合力撑起一根极长极粗的钢叉，叉尖上戳着一大块肥厚的生肉，正淋漓地滴着血，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 动物们敏锐地捕捉到血肉的味道，蜂拥着聚拢而来，发出低低的嘶吼声，跃跃欲试地盯着悬在空中的叉子。 “别逗它们了，快喂，喂完还要去做宴会的事情。”其中一名年纪稍大，戴着头巾的女仆催促道。 “时间还来得及呀，反正每次也只需要我们去打扫被损坏的收藏品，稍微晚一点也不要紧的吧？”另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年轻女仆反驳道，显然并不认同头巾女的安排。 “我的天神啊，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那也是公主安排给我们的工作！你竟敢对公主的命令阳奉阴违吗？！” 头巾女的情绪突然变得无比激动起来，她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恐惧，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整个人开始不自觉地剧烈颤抖起来。 随着她颤抖的动作，她们拿不稳过于沉重的钢叉了，先是被挑着的肉块从叉尖上掉下来，还没来得及落地，只见一只油光水滑的兽类动物纵身腾跃，一口讲它吞了下去。 紧接着，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钢叉整个地倒了下去，锋利的叉尖尚且残留着血迹，闪动着幽幽的暗红色光晕，噗嗤一下，猛地贯穿了那只野兽。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野兽悄无声息地死了，其他的动物像蝗虫般扑过去，你争我夺，很快就只在原地剩下一具惨不忍睹的骨架。 女仆们简直快吓傻了，在原地呆愣了好久，几乎完全没办法站稳。 “我的天神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头巾女痛苦地捂住了脸，抖着肩膀低声抽泣起来。 “不……不，事情不一定没有转圜的余地。”双麻花神情凛然地说道，“这里只有我们，只要没有人看到的话……” 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一眼瞥见了远处的肖橙。 双麻花:“……” 肖橙:“……” 两人对视得略微有些尴尬。 紧接着，双麻花女仆突然暴怒起来，探手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柄闪着寒光的菜刀，然后整个人像化了形的猎豹一样，吼叫着向肖橙挥刀扑来。 肖橙:“……”这什么暴力女仆啊淦？！ 极不合体的外袍严重限制了她的发挥，打是来不及打了，眼看着八点快要到了，肖橙抱着衣摆转身拔腿就跑。 双麻花在后面目露凶光，高举着菜刀穷追不舍，眼看着距离不断缩短，很快就能追上了。 但与此同时，肖橙也终于看到了不远处，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宴会大厅的鎏金大门。 她再次加快了速度，赶在女仆用刀甩上来之前，灵敏地侧身，从狭窄的门缝里溜了进去。 只听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脆响。 菜刀的半边刀刃深深嵌进门板，转头向外面看去，能看到双麻花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脸色阴沉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这边不放。 恨不得能直接闯进来，抓着肖橙把她给挫骨扬灰。 “麻蛋，有这本事做女仆，真他妈的屈才。”肖橙跑出了一身的汗，暗骂一声，匆匆忙忙地整理好披着的外袍。 大厅里空无一人，地板擦得锃光瓦亮，倒映着肖橙自己的影子。 她抬眼向偏右侧的木门看去。 那道门看起来相当有些年头了，放在奢华的大厅里，简直是格格不入。把手上挂着铜锁，从门缝中透出诡谲的彩色光芒。 隐隐有吟唱声从里面传来，间或夹杂着来自侏儒的怪笑。 肖橙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点，努力辨认着其中的只言片语。 “藏品……成功……” “还有一个……” “献祭……” 然后所有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里面一直沉默了许久，突然传出公主尖细悲戚的声音，又哭又笑，仿佛疯魔。 “又失败了！居然又失败了！你这个废物！我供奉你，为你拉拢到这么多的信徒！你这个魔鬼！伪神！一无是处的垃圾！” 再然后是一个极度沙哑的低沉男声，听起来压抑着相当强烈的愤怒情绪。 “明明是你这个蠢货！我告诉过你，我需要怎样的祭品！这些不合格的东西，再多也顶不上半点用！” 肖橙靠在墙边上，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不可自拔。 所以这是魔鬼自己跳出来了？ 所以这是公主和魔鬼闹内讧了？ 门内的争吵还在继续，公主情绪激动地喋喋不休:“你毁了我的宴会！时间快要到了！那些受邀而来的蠢货已经要到了！拿不出合格的藏品，你让我后续要如何收场？！” 又是久久的沉默。 就在肖橙以为魔鬼不会再回答的时候，门把手上的铜锁突然咔吧一声脱落下来。 木门吱呀呀地自动打开，肖橙正对上里面三人的视线，目光略过表情纠结仿佛吃了苍蝇的侏儒，又在公主气到通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那个所谓的魔鬼身上。 是小说家，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他的下半边身体看起来十分虚幻，像螺丝的后半段一样拧转扭曲，末端连接在一只敞开口的墨水瓶上。 上半身看起来倒是很正常，如果忽略掉那根深嵌进他喉管里，把他脖子捅了个对穿的钢笔，还挺有个人样。 熟人再次见面，气氛一度显得有些尴尬，但肖橙还是特别友好地向他挥手示意:“好巧啊，小说家先生。” 与此同时，肖橙手腕上的钟表发出炽热的灼烧感，秒针彻底停止运转，时针与分针完全定格在八点的位置。 大厅里响起了古朴幽长的钟声，像是戏剧拉开序幕，周围隐隐传来窃窃低语声，男女老少无数个声音混杂在一起，越来越清晰和响亮，人声鼎沸。 一个又一个穿着华服的虚影显现出来，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自身的异样，就像是参加一场极为平常普通的宴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彼此寒暄。 有人高举起空掉的高脚酒杯，微笑着向肖橙这边点头示意。 他们好像完全看不到公主他们三个。 人群将肖橙与那边完全地隔绝开来。 “恕我冒昧，请问您也是应邀而来，参观公主的收藏品吗？” 瘦高个的中年贵族穿过人群，走到肖橙面前，语调轻缓地问道。 “在场的人，难道不都是抱着这样相同的目的而来吗？”肖橙不温不火地微笑着反问。 她记得这个人，一周目的时候就是他开口收藏了五号玩家。 放在别的场合，她很愿意继续深究一下他的目的，但现在不行。 肖橙用余光暼向小说家他们那边。 公主捧着那只墨水瓶，肩膀上盘腿坐着侏儒，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穿越过人群，缓步向这里走来。 摆明了是盯住自己了。 肖橙能猜到她贼心不死，还想把自己折腾成美人鱼。但这次自己没参加侏儒的所谓试炼，估计没有那么轻松就能达成目的。 更何况，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其他的玩家。 肖橙心中大概有了数，打定了主意，脸上跟着浮起胜券在握的笑容。 “当然了，也不仅仅是参观收藏品。”她看向面前的瘦高个中年男人，状似不经意地继续说道。 “毕竟是那么奇妙又精美的东西，如果有幸能够完全拥有它们……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看来您与我都抱着相同的目的而来了。”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所以您已经做好准备了吗？早知道，想得到公主的赏赐，不真正证明自己的诚心，那是绝无可能的。” “当然，但我想我的诚心必然在你之上。”肖橙特别随性地摊了摊手，“毕竟……” 她慢悠悠地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公主。 “毕竟，在如此嘈杂的人群里，只有我，能够一眼找到公主殿下的所在啊。” 她的话掷地有声，在场的所有权贵一脸愕然地看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仿佛从天而降的公主。 瞬间鸦雀无声。 公主手里装着小说家的墨水瓶突然幻化成一只小巧的花盆，她挤出一个空泛的笑容，阴毒的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肖橙不放。 “如果是我的突然出现，打扰到了大家的兴致，那么我将会深感抱歉。”公主开口说道，只听语气，可以说是真诚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没关系，公主殿下，只要我们还能有幸欣赏到今天的收藏品。” 肖橙顶着她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像是等待收网的猎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猎物跳进陷阱之中。 其他的权贵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啊对啊，公主殿下，既然现在时间已经到了，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开始吧！”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公主殿下，只要能让我一饱眼福，我甘愿为您献上所有的忠诚！” 公主脸上的笑容僵直在那里。 不出肖橙所料，侏儒的手段失败了。 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拿出哪怕一件收藏品。 “诸位还是稍安勿躁，毕竟经过等待，才能看到真正的绝品。”公主按捺住内心的情绪，微微提高了声调，安抚着躁动的众人。 她的声音像是混杂了奇特的魔力，听起来分外蛊惑，让人忍不住去信服。 眼看着权贵们真的被她安抚下来，肖橙不紧不慢微微一笑，然后再度开口。 “是真正的绝品吗？如果是那种程度的收藏品，一定已经完全超脱了我们的想象才对，所以会是什么呢？” “让我来猜猜看吧，是小美人鱼，是墨水瓶里的幽灵，还是……那件被石头隐藏的东西呢？” 听着她的话，公主脸色突变，丝毫不顾及形象，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你怎么会知道？！石头，你怎么会知道石头？！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怎么会知道……” “不用我回答你了哦，公主殿下。”肖橙脸上的微笑不断放大加深，最终变得无比肆意起来，她转头看向缓缓被人推开的鎏金大门。 方贺单手拎着一只沾满了泥的破旧包裹，逆着光走进宴会大厅。 “抱歉啊，因为一些不得已的事情迟到了一会儿。”他把包裹随手扔到地上，布瞬间散开来，露出里面森白一片的骨骼。 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煞白。 “看来我们找对了，公主殿下。”肖橙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隐藏在石头下面的，真正的收藏品。” 第191章 绝对创作（完） 公主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骨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权贵们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些什么，就见她手中捧着的花盆逐渐褪去伪装，变回小说家魂灵真正的样子。 “啊——！！！！快看她手上！看她手上捧着的是什么东西！！！”有人率先发出凄厉的尖叫。 人群立刻变得无比躁动起来，之前走火入魔般的虔诚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惊恐和鄙夷。 “滚啊！你这个供奉魔鬼的家伙！！！” 肖橙旁边的瘦高个中年人反应最为激烈，随手抄起酒杯，扬起胳膊重重地向公主砸去。 淋漓的酒水溅了她一身，顺着奢华无比的长裙，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越发显得狼狈。 但公主并不在意这些，她表情卑微地看向方贺的方向，用祈求的语气低声说道:“求求你，把他的尸骨放回去吧。” “不行！” 小说家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虚幻的身体在墨水瓶口拧来拧去，竭力想要从中剥离出来，但哪怕差点把末端拧得打结，也始终没能做到。 他只能继续无能狂怒。 “不！不行！该死，你到底在做什么？！！别忘了！你不过只是一个……” “是一个什么？”肖橙语气轻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步步紧逼地追问着，“不过只是你创作出来的角色？在你钩织的虚假世界里苟活？” 小说家一脸愕然地看着她，身体像信号接触不良一样，闪烁起密密麻麻的雪花纹路。 “不……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猜到这一点！” 墨水瓶的表面裂开细密的裂痕，发出请不喝的咯嘣声，大大小小的玻璃碎屑掉落下来，小说家发出痛苦的嚎叫声，面容都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捅进他脖子里的钢笔骤然迸射出无比刺眼的光芒，这光芒像利刃一般，深深地刺进他身体里，瞬间就将他彻底撕得粉碎。 周围权贵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余光向四周迅速扩散，将他们逐一崩散成齑粉。 于是偌大的宴会大厅中，只剩下肖橙和方贺，还有卑微地匍匐着身子，细细捡拾骸骨的公主。 “没事吧？”方贺转头向肖橙看来，视线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确认没看到有伤，表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好像还没结束，还有什么剧情没走？”肖橙垂眼，静静地看着公主抱着那包骨头站起来。 “非要说的话，那应该就是白蛇那边……” 没等方贺把话说完，鎏金大门再次被人用力推开，在看到有人进来之前，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尖细声音率先响起。 “这是什么？！我的上帝啊，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糖果屋里的女主人牵着儿子和丈夫冲进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我亲爱的女儿成了这里最尊贵的公主！而我们！他亲爱的父母和亲爱的哥哥，居然蜗居在破旧的房子里！连颗完好的苹果都舍不得吃！” 她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指着公主，转头对着肖橙问道:“就让您来为我们评理吧，尊贵的客人。我只不过是要求，让你亲爱的哥哥，吃上一颗真正的苹果！” 肖橙:“……”在吃苹果之前，麻烦你好好看一眼旁边，你儿子正顶着腐烂的苹果脑袋啊女士！ 在她身后，方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的袖口，把她往后面拽了拽，示意现在先不要掺和到他们的家庭纠纷中去。 肖橙:“……”行吧，就当是过场动画了。 女主人没得到答复，讪讪地把注意力重新移到公主身上，机关枪一样不停输出。 男主人在旁边，看起来眼神呆滞，嘴边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 “吃肉……嘿嘿……好吃的肉……我要吃好多好多的肉汤……” 公主面对着女主人的谴责，始终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空洞的目光停留在手里的布包裹上，整个人看起来了无生气，像要死了一样。 过了好久，她才幽幽地开口反驳:“不是，这个东西不是我哥哥。” 女主人呆愣数秒，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看起来模样有些可笑。 在她旁边，男孩的苹果脑袋腐烂得更加厉害了，泛黑的表皮皱在一起，墨绿色的腥臭脓水淌出来，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两三只肉嘟嘟的雪白蠕虫钻出脑袋来。 与此同时，宴会大厅空荡荡的上方突然回响起白鸟的嘶鸣声，古怪的叫声断断续续，它无比凄厉地唱起了那首童谣。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吃了我……” “我的妹妹收敛起我的尸骨，把它埋在石头下……” 公主抱紧了怀里的碎骨头，无比坚毅地抬起头来，在童谣声中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这个怪物，不是我的哥哥。” 在她身后，乍然浮现起巨大白鸟的虚影，雪白的羽翼纷纷扬扬地落下，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肖橙看得一脸懵逼但津津有味，就差拿一把瓜子了。 “所以这是小魔仙全身变吗？”她暗戳戳地杵了下方贺的胳膊。 “也可能单纯只是个家庭伦理剧。” 方贺有着不同意见。 两人饶有兴趣地继续等待着下文，突然就听大门外再次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紧接着两块鎏金门板砰地炸裂开来，弥散开的烟尘之中，咻地飞出一只滴溜溜旋转着的钵。 法海手里拎着一连串的七个小矮人，脖子上盘旋着油光水滑的白蛇，特别有大佬气质地缓步出场，冲着公主他们四人徐徐一指。 “呔，终于逮到你了，妖孽！” 肖橙:“……”所以说这原本应该是个仙侠剧本吗？！ 悬浮在空中的钵旋转得越来越快，逐渐只能看得到残影，滚烫的金光从钵口中照射下来，将公主他们四个齐齐整整笼罩在其中。 他们的身体从表皮开始迅速融化，男主人和苹果头男孩只坚持了短短数秒，就彻底化为了一滩血水。 女主人疯了一样，发出惨烈的尖叫，尖锐的指甲抓挠着脸部，留下黏糊糊的血痕。 相较于她，公主倒是显得平静很多。说是平静，其实更像是心如死灰，她背后白鸟的虚影逐渐消散，羽翼燃烧起腾腾的火焰，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法海露出心满意足地笑容，侧过身来向肖橙和方贺挥手告别。 像舞台剧开始谢幕，黑暗渐渐侵蚀着这里，周围瞬间变得万籁具静，所有东西都彻底消散成烟。 肖橙弯腰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水晶球。 小说家的人形塑料玩偶被固定在底部，周围散落的，全是密密麻麻被撕碎的书稿。 “啊，现在结束了？”肖橙晃了晃水晶球，看着里面的碎纸片翻飞起来，瞬间将小说家淹没。 回应她的，是骤然升腾起的白光。 第193章 成神定制（2） 肖橙微微仰头，看着面前徐徐加载出的破旧街道。 空无一人，沉寂得可怕，像是一座死城。 街口的位置，立着一块花里胡哨的招牌，上面写着三个字。 神之城。 头顶上方，整片天空被晕染成暗紫色，没有太阳，取而代之是一只悬浮于空中，被霓虹灯所包裹的巨大游轮。 肖橙继续向前走去。 踏入街口的瞬间，耳边变得嘈杂起来，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纯黑色人影缓慢浮现，裹挟着她，向街道深处涌去。 直到停在一家空荡荡的铺子前。 破旧的铺子上沾满了发黑的血迹，带着淡淡霉味的腥气扑面而来。 门楣上用剔骨刀钉着一张转让协议，大致就是说，把这家店无偿转让给后来者。 “开局经营小游戏？”肖橙把刀拔下来，随手往口袋里一揣，抓着协议又研究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坑。 但就是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嘿嘿，原来你就是接手这家店铺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低哑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肖橙猛地转头看去，之间空气中漾起无形的波动，一个鱼头人身的怪物缓缓出现，惨白的眼睛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又是被神之城吸引来的可怜人？”鱼头人用过来人的语气叹息道，沉沉地叹了口气，“说说吧，你又想到那里……完成什么愿望？”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游轮。 “嗯……是一个很伟大的愿望。”肖橙想了想，十分郑重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努力赚钱吧，用这个废弃已久的商铺。”鱼头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每月十五，船上的人会来兜售船票。只要有足够的钱，你就能实现所有的愿望。” 话音落下，鱼头人又像他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了。 “赚钱吗……” 肖橙伸手抹了把铺子上厚厚的灰尘，撩开门帘向里面走去。 屋子里倒是意外干净，布置也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木质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本食谱，肖橙走过去翻了翻了，第一页就写着干煸鱼头人。 肖橙:“……”原来是这种食材吗。 后面的菜看起来都不是很正经，就在她认真考虑要不要干脆改行的时候，一张纸条悠悠地从书页中飘出来。 “请后来者务必将本店做大做强！” 与此同时，耳边骤然响起系统提示音:“各位玩家请注意，存活副本成神定制已载入，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雪白的墙壁上，浮现出鲜红一片的字迹。 【玩家请注意，游戏正式开始。】 【规则1：严禁自相残杀】 【规则2：初始店铺不可更改】 【规则3：金钱至上】 看来不得不进军餐饮业了。 肖橙抓着菜谱研究了半天，越看越觉得不靠谱，干煸鱼头人还尚且可以理解，后面的人形种猪是什么东西？ 最主要的是…… 这些食材不会还要自己去获取吧？ 就在她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门帘被人撩起，肖橙猛地转头身体紧绷，但在看清了来人的瞬间，就重新变得放松起来。 “你要赔我的二十四小时休息时间才行。”方贺双手环抱，倚靠在门框上，“这么不眠不休的，系统主脑多少要给你颁发个劳模大奖。” “劳模奖倒是用不上。”肖橙把手里的菜谱抛给他，“已经快要被逼成鬼畜厨师了。” 方贺稳稳接过，唰唰地翻过几页，微微挑眉:“还挺重口。” “所以你的店铺是什么？”肖橙问道。 “就在你隔壁，不巧，是个美甲店。”方贺有些无奈地说道。 首先，他绝对不会做美甲。 其次，肖橙想到了之前复古风的后现代主义。 就是说，希望客人没事。 “简单梳理下目前的问题所在吧。”方贺把菜谱合上，走过去重新放回到桌面上。 “第一，买船票显然需要大量的金币，但具体金额尚且未知。” “第二，关于开店经营的问题，不出所料，所有的原材料都需要我们自己获取。” “第三，船票会在每月十五发放，虽然不太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但不出所料的话，留给我们的时间相当紧迫。” 肖橙点了点头，接着开口说道:“既然金钱至上已经写进了游戏规则里，说明这就是这个副本的关键所在。但就这座城而言……目前看起来，完全是做不折不扣的死城。” “或许会涉及到空间的转换。”方贺思忖着开口道，“想必之前也有突然出现的原住民，提醒过你有关船票的事情。做个简单的假设，神之城分为里城和表城，那么我们现在所在的，应该是里城。” “这么说的话，那我们面临的问题又要多一个了。”肖橙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要如何打通前往里城的通道。” 两人决定先去外面看看。 没有那些黑色人影的存在，整条街道给他们的感觉就只有破败，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所谓的金钱至上联系起来。 临街两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店铺，各种各样的都有，种类多数量也多，光是小饭馆，肖橙就看到了不下十家。 “竞争很激烈啊。”她有些感慨地说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两家联合起来，打出自己的特色。”方贺安慰她。 “美甲加饭店？这配置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我去，海底捞吗？”肖橙后知后觉地说道。 他们一路从街头逛到街尾，可以说是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发现，反而相当深入地探讨了一下，在副本中发展海底捞事业的可行性。 就在肖橙意犹未尽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响起悠长的汽笛声，那只巨大的游轮骤然消失，天空猛地变得黯淡下去。 紧接着，街道上响起嘈杂的人声，店铺中，一盏盏灯接二连三地亮起，顶着各种脑袋的人形生物来来往往。 热闹非凡。 一个顶着蟑螂触须的人贱兮兮地笑着，凑到肖橙和方贺面前，一脸神秘地塞过来一张海报。 “了解了解？可刺激了，嘿嘿。”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转眼就蹿了出去，消失在人海之中。 肖橙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海报，结果开头几个字就彻底吸引了她的注意。 “震惊！地下狩猎场！” 第194章 成神定制（3） 这张海报塞得实在太巧，可以说是瞌睡了送枕头，让肖橙不由得开始怀疑，隐藏在海报背后的东西。 “所以要去吧？”方贺开口说道，语气中却没带着多少疑问，显然是已经猜到了她的答案。 “当然要去。”肖橙一边说着，一边把海报翻到背面，记下上面标出来的地址，“第三胡同口第七块墙砖？什么鬼？” “要不然它叫地下呢。”方贺幽幽地说道，“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的店今天就能成功开业了。” 顺利是不可能顺利的。 肖橙看着面前笑吟吟的蟑螂头，恨不得一把揪下它的两根触角。 “没有入场券，那是肯定不行的嘛。”蟑螂头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神之城，金钱才是真正的神。” “所以入场券是多少？”肖橙冷着声音问道。 “哎呀，不多不多，区区三个金币。”蟑螂头竖起三根手指，“每人三个哦？” 别说六个金币。 肖橙和方贺现在启动资金为零，半毛钱都拿不出来。 “当然啦，我们这边人性化管理，赊账也不是不行。不过相应的，必然要留下抵押品。”蟑螂头话锋一转，直勾勾地盯着肖橙的眼睛，“比如你的眼睛……啊啊啊疼！！”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被反拧到极致的手腕:“疼！疼疼疼！放手，要断了！” “还有别的办法吧，你再好好想想呢？”方贺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地甩开蟑螂头的手。 “有，有有有！”蟑螂头捂着手腕，用挫败的语气说道，“你们可以选择用参赛者的身份进去，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将会丧失很多权利，而且……” “而且什么？”肖橙不想听他卖关子，不太耐烦地催促道。 “参赛者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我劝你们想好，不要为了区区六个金币……” “那就这样说定了。”肖橙和方贺根本就不带犹豫的。 过于果断，让蟑螂头都有些懵了。 “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们不再考虑考虑？虽然最后的胜者能得到一笔不小的奖励……” “居然还有奖励？！”肖橙的眼神瞬间就亮了。 蟑螂头:“……你要想清楚，你们的对手都是相当凶悍的怪物，比如说鱼头人，比如说狮子头……” “那就更棒了！”肖橙更加兴奋了，“这些家伙，全都在我的菜谱上啊！” 蟑螂头一边怀疑人生，一边领着肖橙和方贺走进了地下狩猎场。 他们先是通过了一段极为狭隘的昏暗甬道，墙壁上布满了水管，还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一直走了很久，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刺眼的追光灯猛地照来，晃得肖橙眼睛发疼，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 方贺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 周围突然响起了相当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等到追光灯重新移回去，他们才看清，甬道外面类似角斗场的构造。 外圈的阶梯型座位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怪物，他们癫狂地挥舞着拳头，双目赤红地盯着场中摔在一起的两个鱼头人。 血肉飞溅。 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简直让人作呕。 “欢迎来到地下狩猎场。”蟑螂头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自顾自地率先走了出去。 另一个蟑螂头从人群中绕出来，他们碰着触角商议了些什么，然后齐刷刷地发出怪笑。 笑了一会儿，后来的那个蟑螂头随即向肖橙和方贺走来，上面打量着他们，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天啊！看我的兄弟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参赛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要怎么样参赛？”方贺直接切入正题。 “正如你们所见，就像他们那样。”蟑螂头指了指场内那两个没几块好肉的鱼头人。 “你们的名单已经加进去了，预计在后面三个出场。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开盘，参加自己的赌局，毕竟在这里，新人的赔率可是相当高的。” “具体的规则呢？怎么样的程度才算获胜，败者又有什么后果？”肖橙继续问道。 “想不到你们还挺谨慎。”蟑螂头嘿嘿地笑出声来，“但从一开始，我的兄弟就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这里的参赛者……” “不是胜，就是死。” 观众坐席上的怪物们突然发出更加剧烈的尖叫，还有人捶胸顿足地盯着场内倒下的鱼头人，发出忿忿的咒骂。 “看来这一场的胜负已分。” 蟑螂头冲着旁边招了招手，紧接着又有几只蟑螂头走出来，平静地走进场内，拖出地上的尸体。 “做好准备哦。”他再次提醒了一句，“从决定参赛开始……就没有给你们反悔的余地了。” 两人中，最先被安排上场的是方贺，他的对手是一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老虎头。 肖橙倒是没觉得这东西能对方贺造成什么威胁，但那些下注的怪物显然并不这么想。 “老虎头！十胜，我押他今天就能拿到十胜！” “那个柔弱的家伙，那么瘦弱的奇怪生物，他绝对撑不住三下！” 两边的赔率逐渐变得离谱起来，与此同时，随着充当裁判的蟑螂头一声令下，场内原本就蓄势待发的老虎头嘶吼一声，猛地向方贺扑去。 毫无意外地扑了个空。 他的身体过于笨重，方贺轻轻巧巧闪身到他身后，伸出两根手指，对着他的后脖处轻轻一捏。 老虎头的嘶吼声戛然而止，整个身体都瞬间变得松软起来，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怪物们看得有些呆，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答应过来。 “这是什么？！黑幕！黑幕！”有怪物率先大声嚷嚷起来。 蟑螂头狂挣了一笔，笑吟吟地否认了他们的猜测:“是特邀的参赛者，从一开始就说了。” “那么接下来……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特邀参赛者的主场！”他动作幅度很大地指向肖橙，“她，应战即将百胜的……鹰！” 第195章 成神定制（4） 肖橙在蟑螂头的带领下，走进了角斗场内。 方贺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微微一顿，低声提醒了句:“小心。” 肖橙知道接下来的对手多半不简单，神情警惕地向对面反锁着的铁门看去。 铁门背后，隐隐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没一会儿有螳螂头跑过去开了锁，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里面缓缓爬出。 那是一直长着粗壮四肢的怪物，背部覆盖着厚厚一层灰褐色羽毛，就算是趴在地上，也足足有一层楼高。 它的脖子上挂着粗重的铜制锁链，锁链另一头没入背部的羽毛中，肖橙看了好半天才发现，在怪物的背上，还坐着一个身影特别迷你的老鼠头。 随着怪物的出场，观众席上瞬间爆发出疯狂的吼叫声，他们极度狂热地高声呼喊着:“鹰！百胜！百胜！” 随着鹰的不断逼近，腥臭的鼻息向肖橙扑来，它像是微笑一般，稍微咧了咧嘴，露出尖锐泛黄的两排利齿。 黏稠的涎水滴落下来。 “嗬……嗬……”它喘着粗气，高高地扬起了爪子，向着肖橙的位置重重拍落。 耳边响起呼呼的破空声，肖橙动作轻敏地闪身躲过，怪物一爪落空，伸出的尖锐指甲深深地嵌进地面，拖出数道爪痕。 紧接着，肖橙只见眼前黑影一晃，条件反射地伸手格挡，却突然感觉掌心一阵刺痛。 凝神看去，只见那个鼠头人狡黠地躲在阴影中，手里还握着一根沾了血的针。 “靠，群殴就算了，还他妈搞偷袭？” 肖橙随手抹去掌心渗出的血，好在鼠头人还没丧心病狂到涂毒，不然再来那么几下，怕是真的要阴沟里翻船，栽在这里。 她不敢再大意了，纵身一跃，稳稳抓住鹰尚未完全收回的爪子，几个腾跳稳稳来到它的背上。 老鼠人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发出愤怒的尖叫，不过由于体型差距，这叫声听起来着实没太多威慑力。 眼看着它手脚并用，动作迅速往这边飞奔过来，身下的鹰也躁动不安地翻腾起来，试图把她给甩下去。 肖橙一把揪住鹰背上的羽毛，努力稳住身体，然后沿着那根铜链，一路向末端摸索。 她一开始以为铜链是在老鼠人的掌控下，但既然现在老鼠人不在，链条却依旧结结实实地固定在那里，也就是说…… 肖橙扒开最底下的一层绒毛，看着铜链连接的红色开关。 随着鹰的剧烈活动，她能听到开关附近发出的齿轮运转声。 另一边，老鼠人已经仓促爬上了鹰的背，强行安抚住它后，紧握着手里的针，向肖橙缓慢靠近。 “远离那里！”它用尖细的声音警告道。 “远离哪里？你指的是这个红色开关吗？”肖橙故作茫然地往开关那里又挪了挪，手指虚虚地搭在上面，随时准备按下去的样子。 老鼠人太小了，观众席上的怪物们根本看不到它，在他们视角里，就是肖橙骑上了鹰的背，紧接着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有人开始喝起了倒彩，阵阵嘘声传来。 “谁要看这种无聊的戏码！” “黑幕！黑幕！” 蟑螂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顶的两根触角都拧巴在了一起。 场内，肖橙和老鼠头依旧还在僵持。 “所以……表面是肉搏战，实际你开了大型机甲？”肖橙微微挑眉，“这就不太讲道理了吧，老鼠头先生。” “你懂什么？！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老鼠头语气激动地比划起来，“百胜！只要达成百胜，我就有资格得到免费船票了！绝对，绝对不能毁在你这个怪物的手上！” 肖橙:“……”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叫别人怪物呢。 但老鼠头的话里，显然告知了她新的信息。 “在这里得到百胜，就能有资格得到免费船票？还有这种好事呢？” “哼哼，你以为它们凭什么在这里经营一座这么大的地下狩猎场？”老鼠头怪笑两声，“当然是来自船上的授意！” “这么说来的话……”肖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老鼠头以为自己成功说服她了，难掩激动地催促起来:“我可以留下你的命！让我获得百胜！只要我去了船上……” 肖橙幽幽地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这个人吧，最讨厌画大饼了。百胜不百胜的并不重要，只不过船票这种东西嘛……我也恰好很想要啊。” 话音落下，她在老鼠头惊恐的视线中，轻轻地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只听咔哒一声。 鹰突然疯了一样原地转动起来，羽毛落了一地，身体表面蔓延出层层叠叠的裂纹。 紧接着就是几声急促的滴滴声，还没等肖橙反应过来，巨大的热浪掀起，鹰整个地爆炸开来，翻腾的火海瞬间将场内彻底淹没。 肖橙:“……”你不早说这是个自爆按钮啊淦？！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一群蟑螂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忙慌地疏散着看台上的怪物，另一波拎着水桶就往火海里泼，可惜半点用都没有。 就连方贺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准备下去救人，翻墙翻了一半，就听下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低头看去，只见肖橙灰头土脸地紧贴着趴在墙面上，衣服被燎穿了好几个洞，简直狼狈到不行。 “劳驾，搭把手。”她可怜巴巴地抬眼看过来，“拉我一把，彻底没劲了。” 这地方待是不能继续待了，方贺和肖橙趁乱，混在怪物堆里，跑出了地下竞技场。 重见天日的感觉很棒，就连空气都仿佛清新了许多。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方贺拧紧了眉头，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肖橙。她右胳膊外侧全是划伤，血迹和污渍黏在一起，红黑混杂，看起来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肖橙被他看得略微有些心虚，但自爆按钮确实是自己按的，折腾成这样也属于是自己自找的。 “他们应该不会允许炸弹之类的东西下场。”方贺继续说道，显然是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什么，不过是打爆了区区一个大号机甲罢了。”肖橙摆出深藏功与名的姿态。 第196章 成神定制（5） 省略掉强行自爆那一段，肖橙把老鼠头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它说在地下狩猎场获得百胜，就有资格得到免费船票。所以船上到底有什么，让他不惜用这种高风险的方式作弊，也要得到上去的资格？” “相较于船上有什么，现在更值得关注的，难道不是船票到底需要多少金币吗？”方贺淡淡地说道，“以至于它宁愿作弊去搏一个可能，也没办法掏钱直接买一张。” “啊……”肖橙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甚至还要出双人份才行啊。” “先回店里去吧，你的伤口需要处理，而且这里还乱着，估计短时间内恢复不了，但愿蟑螂头他们查不到我们身上。”方贺看着面前状似平静的巷子口。 “啊，说到店的问题，我带出来了这个！”肖橙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两三块半焦的肉，还有一只不太完整的老鼠人尸体。 “我看那机甲做得还挺仿真，没想到老鼠人那么实诚，用的全是真肉啊。虽然弄不清是什么肉，但反正已经熟了嘛。还有老鼠人，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我就顺便一起带回来了。” 肖橙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 方贺:“……”就嘿嘿的很有灵性。 “所以你在爆炸的瞬间，还顺带着做了这么多事？”他感觉自己之前短暂的担忧仿佛喂了狗，特别真诚地发问，“所以你是真觉得自己不死之身是吗？” “放心嘛，我心里有数。”肖橙特别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就听方贺冷笑一声:“你有数，你当然有数，你不仅在刀尖上蹦迪，还在刀尖上玩杂技，甚至想来个托马斯全旋。” 肖橙:“……”好嘛，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你知道的嘛，在副本里危险总是难以避免的。”她一脸严肃地说道。 “上赶着碰瓷副本的，我倒是确实是头一次见。”方贺煞有其事地点头，“副本都要委屈哭了。” 肖橙:“……”闭嘴吧你。 随着里城的降临，他们两人的店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破旧的小铺子变得无比精致，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层，但从内里布置再到店铺门面，都突出了一个昂贵。 丝毫看不出店主本人身无分文的样子。 肖橙刚踏入店门，就有一个戴着宽大口罩的女人走了过来，细声细气地开口问道:“请问……有吃的吗？” 肖橙有些惊讶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似正常的女人。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在这里才显得格外不正常。 但顾客就是上帝。 肖橙的脸上浮现出虚假的微笑，把口袋里的肉块和死老鼠人掏出来，在女人面前一字排开。 “有是有，但是食材有限只有这些。新鲜出炉的烤肉，美女，要试试吗？” 女人拎起了死老鼠人的尾巴，凑到自己眼前用力地晃了晃，然后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居然有这么稀有的食材。”她用惊喜的语气说道，然后迫不及待地走进店门，“要这个！就要这个！马上！马上就给我送过来！” 没想到这一单成交得这么顺利，肖橙冲隔壁的方贺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店里，然后随手从碗柜里抽出碟子，甚至给女人来了个精致摆盘。 死老鼠人远没有那几块肉熟得均匀，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女人甚至都没等肖橙把碟子放到桌上，动作急迫地一把夺过，十分沉醉地深深嗅了起来。 肖橙:“……”大姐，你口罩还没摘呢。 女人的眼底闪烁起了晶莹的泪花，说不好是被熏的，还是被感动到的。 “就是这个味道……原滋原味……”她喃喃地说道，十分虔诚地把碟子端放在自己面前。 肖橙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给她拿筷子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连女人的指甲突然开始疯长起来，又长又尖，闪动着金属的光泽，简直比刀叉还要刀叉。 肖橙:“……”精致女人，甚至自带餐具。 指甲细细地切进老鼠人的身体里，女人专门挑的半生不熟的地方做为切入口，淡红色的血水淌出来，皮被剥开，露出里面粉嫩多汁的肉。 不得不说，肖橙看得略微有些反胃。 女人的动作相当迅速，避开坚硬的骨头和有韧性的经络，很快就将皮肉尽数分离下来，只留下一具骨架。 她欣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然后轻轻地摘下来自己脸上的口罩。 露出一张裂开到后耳根，又被完完全全重新缝合起来的嘴。 “好吃吗？” 她转头看向肖橙，嘴角在线的牵扯下，诡异地向上勾起，随着说话的动作，嘴唇微微颤动着，线穿过的地方随之渗出斑驳的血迹。 “要不您自己尝尝呢？”肖橙保持微笑。 虽然知道这里多半是没什么正常人。 但想吃霸王餐，还要强迫老板吃东西那就有点不礼貌了。 “我吃不了呀。”女人用轻柔的语调说道，甚至听起来有些委屈。 她用指甲尖尖戳起一块肉，直直地怼到肖橙面前:“你替我尝尝吧，我吃不了呀，好可惜呀。” “那不行，那不合规矩，毕竟本来就是为了招待您这样的贵客，才特意准备的珍贵食材呀。”肖橙继续保持微笑，“要不您先消费呢？付了钱，你把这东西倒了我都不管。” “付钱。”女人淡淡地重复了一句，眼神陡然变得阴冷起来，“付钱？可是我没吃呀，既然我没吃，怎么可以让我付钱呢？” 肖橙:“……”你他妈说的居然好有道理。 她看了眼女人的指甲尖尖，还有戳在上面的半块鼠人肉，默默地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然后反手一拧。 只听咯嘣一声脆响，女人的手腕整个被拧得翻折过去，指甲连带着那块肉，正好捅进了女人的嘴里。 线被拧断了，鲜血淋漓的一片。 肖橙微笑着继续开口:“这不是能吃吗？怎么样，好吃吗？不好吃也晚了，美女，劳驾，先付个饭钱吧？” 第197章 成神定制（6） 女人被迫嚼着自己的手指头，怨毒的目光紧盯着肖橙，但除了无能狂怒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放开我！”她含糊不清地嚷嚷着，悲愤且屈辱地侧了侧身体，“放开我我才能给你拿钱！” “什么叫给我拿钱？美女，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肖橙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首先，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早餐晚餐哪怕是宵夜都不行。” “其次……”她笑眯眯地松开了手，退后半步，一脸温和地看着女人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美女，你是自愿付钱的吧？” 女人抠抠搜搜地从里面摸出两枚金币，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对。” 血肉模糊的指尖捏着金币，血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指甲尖尖倒是依旧又尖又长。 趁着肖橙伸手接钱没做防备，女人的眼底一闪而过一丝阴毒之色，指甲猛地向她双眼捅来，动作迅猛，几乎完全没留缓冲的余地。 “去死吧！”女人发出不怀好意的尖细笑声。 “虽然说顾客就是上帝，但哪怕是真正的上帝，也不可以随意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哦。” 肖橙不紧不慢地稍微一偏头，尖锐的指甲正好落空，堪堪擦着她的发际滑了过去。 她用两根手指松松圈住女人瘦骨嶙峋的手腕，然后陡然收紧，借着惯性，向身后猛地掼去。 只听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随后是墙体被砸穿的闷响。 女人的脑袋在与墙面的冲击下，直接撞瘪了一大块，双手特别悲惨地扭曲着，十根指甲深深嵌进墙面里，溅出一堆白灰。 这墙的质量显然是不太好，肖橙想了想，重新拎起剧烈抽搐着的女人，对准墙面被捅出洞的地方，结结实实又来了几下。 直到真的砸出一个苹果大小的洞。 洞的对面，就是方贺的美甲店。 肖橙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摸出女人的钱包塞进口袋，然后特别体贴地晃了晃她软趴趴的身体。 “美女，还能出气吗？” 没有回应。 但肖橙还是特别眼尖地看到，女人的右手微微颤动了下，然后挣扎着给自己比了个特别隐晦的中指。 肖橙:“……”这就不是很礼貌了。 但看在女人付过钱，并且积极配合改造店面的份上，肖橙决定宽宏大量地原谅她，并且让她体会一下全新版本的配套服务。 她把女鬼的胳膊拉起来，比划了一下手腕粗细，然后两只手一起用力怼进了墙上的洞里。 “方贺！方贺！”她兴冲冲地敲了敲墙，“来生意啦，开门大吉！” 方贺看着那双穿墙而过，直接怼到自己面前，几乎完全不成型的爪子，拿着指甲刀的手微微颤抖。 正常来说，合并业务不是这样合并的，捆绑销售也不是这么捆绑的。 但现在都不重要，毕竟…… 毕竟这样就是零差评服务了。 他换了更趁手的短刀，刀刃对着那两团血呼啦啦的东西，来回比划了两下，然后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砍掉了半截手指。 女人被疼醒了，吱哇乱叫起来，手指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每个细胞都在深刻诠释，什么叫做真他妈的疼。 “忍一忍，忍一忍。”方贺听到对面传来肖橙温和安抚的声音，“毕竟美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这种代价显然是女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她甚至都没挺到方贺的第二刀，就干脆利落地直接噶掉了。 方贺看着眼前瞬间变得黢黑，如同焦炭般的双手，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里的短刀。 他若有所感地转头向店门口的位置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外表弱不禁风的姑娘，正怯生生地向店里张望，好半天才鼓舞勇气似的开口问道:“请问……请问，这里能做个指甲吗？” 按理说应该能。 但现在的样子好像不太能。 方贺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半截手指，默不作声地把它往桌子脚边上踢了踢，刚准备开口回答，姑娘突然指着墙上的黑爪子，惊恐地尖叫起来。 “啊——！！！那个！那个是什么？！！” 方贺沉吟片刻，十分笃定地回应道：“是手模。” 姑娘：“……” “真的是，还是可自动更换的那种。”方贺一边说着，一边学着肖橙的样子敲了敲墙面。 肖橙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知道现在是考验自己和方贺默契的时候，果断揪住女人的胳膊往后用力一拽。 没拽动。 那两双手死死地卡在那里，显得特别牢不可破。 事情略微在预料之外，但问题不大，方贺面带微笑地继续开口：“当然，还在调试当中，偶尔会出些小毛病，这时候人工辅助一下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扬起短刀，眼皮掀都没掀一下，一刀将那两只手齐腕斩断。 肖橙眼疾手快一把甩开女人的尸体，把自己的右手从洞里穿过去，甚至还特别人性化地给方贺比了个心。 “手模。”方贺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她的掌心，“所以姑娘，做美甲吗？要不先去隔壁吃个饭吧。” 姑娘：“……”怕不是有个什么大病。 但她依旧还维持着羞涩的人设：“吃饭就不用了，我只需要做个简单的美甲。您这边的配饰应该也相当齐全吧？就算我想要一些比较稀有，但意义重大的配饰，也是可以办到的吧？” “这话恕我不能苟同。”方贺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什么叫吃饭就不用了？人是铁饭是钢，虽然姑娘您很有可能只是长得像个人样，但进食同样是不可或缺的行为。” 姑娘的礼节性微笑已经快要有些挂不住了：“麻烦帮我做个美甲吧，很简单的，钱也不是问题，不会给您带来多大的困扰。” “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主要是真的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啊。”方贺语重心长地说道，“美甲什么的可以先放到一边……” “我说！我他妈的就要做个美甲啊——！！！”姑娘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下来，头发瞬间开始疯长，不仅仅是头皮，甚至从脖子和后背上冒了出来，交织在一起，像钢网一般，冲着方贺扑来。 第198章 成神定制（7） 铺天盖地的发丝，让方贺有种误入盘丝洞的错觉。 “姑娘，你这是把生发剂涂错地方了吧？”他不闪不避，握着短刀的手向上微微一挑。 刀刃接触到发丝的瞬间，并没有将它们直接截断，而是发出嚓嚓的类金属碰撞声。 但方贺本来也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用了个巧劲，把突刺而来的发丝一圈圈缠在了刀身上，赶在姑娘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刀尖用力往她脑袋顶上一怼。 “新店开业大酬宾，做美甲送一次性卷发服务，满意吗姑娘？” 在鲜血飚射出来的瞬间，方贺快步向旁边腾跃挪步，没给自己身上沾到一点。 他闪身来到暴怒的姑娘身后，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她直接砸出了店门，在街道上滑出去好远才停下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隔壁肖橙的店面里，一个气质猥琐的胖子也被一脚踹出，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看伤势最少也是个粉末性骨折。 “什么货色！嫌我的东西难吃？！难吃就算了，还他妈来我这里吃霸王餐？！” 肖橙气鼓鼓地叉着腰，本来还不解气地想出来再踹个两脚，结果刚出门就看到了方贺，还有那个姑娘划出的完美抛物线。 肖橙:“……” 方贺:“……”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干笑两声。 “哈哈，好巧，打着呢？”肖橙扯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开始没话找话，“那姑娘的头饰……真别致啊，哈哈。” “嗯……吃霸王餐嘛，打得对。”方贺回给她一个异曲同工之妙的笑容。 胖子和姑娘的死活暂时无人关心，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比杀猪还要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救命啊！！！！这两个店主！！！当街杀人啦！！！！！” 再紧接着，两人眼前的所有景象瞬间变换，头顶悬浮着的轮船再度出现，晃眼的霓虹灯光瞬间将天空照亮。 街道和商铺重新恢复成之前破败萧条的样子，路上的姑娘和胖子也随之消失，只剩下肖橙和方贺两人。 “这是……又换回来了？”肖橙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两个不太鼓的钱包，还在，于是稍微松了口气。 “显而易见。”方贺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还没从那个姑娘那儿弄到钱。” 肖橙:“……”求你放过那个姑娘吧。 “我这里倒是有，但数量应该不多。”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里面的钱倒出来，没想到加起来居然还能有十多个金币。 “这么简单的吗？”肖橙自己都有点怀疑，举起一枚金币，对着头顶游轮的光照了照，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想了想，用牙齿用力一咬边缘。 顿时表情就变了。 “靠，巧克力，还他妈是酒心的。”肖橙感觉自己简直受到了嘲讽。 “想开点，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流通货币呢。”方贺安慰道，“等再次转换的时候，我们去地下狩猎场那边试试就知道了。” “万一不是的话，那就是说，我们忙乎这么久全都白费功夫了。”肖橙还是觉得有些郁闷。 “那就逆转思维来考虑。”方贺像个导师一样循循善诱，“除去金币，我们还获得了别的东西。” “比如老鼠人肉？”肖橙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这么重口吧。 “比如我们狠狠地整顿了这里的市场风气，还打击了地下黑恶势力，还拯救了……拯救了……两家濒临倒闭的店铺。” 肖橙:“……”你就是在编吧？！憋笑成这样你就是在编吧淦？！ “好吧，讲正经的，之前我们现在可以梳理出大致思路了。”方贺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表情也随即变得严肃起来。 “目前已知，想要获取船票有两种方式。第一，金币。第二，地下狩猎场百胜。如果是单独的玩家，可能只需要考虑其中一种方式就够了，但我们不行，因为我们有两个人。” “副本不会设置无用的信息，同样的，副本也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可以钻的空子。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商铺，地下狩猎场。” “就目前而言，至少我的商铺与地下狩猎场是息息相关的。”肖橙接着说道，“必要食材来源于那里，更何况，从最后有人目睹……那什么的反应来看，这里应该是不接受当街杀人这一行为的。” “所以大胆猜测一下，我的那张船票，与地下狩猎场之间，想必是没办法脱开关系了。” “从这种角度来考虑，美甲店与地下狩猎场的联系反而没有那么紧密，那么难度应该就在顾客本身，要怎样才能从顾客那里获取到足额的金币。”方贺赞同地点了点头，在她分析的基础上继续往下说。 “所以从更有效率的角度的来考虑，抛开个人意愿不谈，单纯理性分析。” 肖橙担心方贺多想，一连补充了好几句，估计心理铺垫是做足了，才继续开口道:“方贺，所以我建议，这一次的转换，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事实证明。 计划总比变化快。 副本不是吃素的，它会平等地玩弄每一个试图玩弄它的玩家。 游轮再次消失的瞬间，肖橙和方贺就被毫不客气地从店铺里弹飞了出来。 两人一脸懵逼地抬眼看去，只见店铺大门被用封条给直接封上了，封条上还加盖了一层万民请愿书，大致意思就是店主不做人了，居然敢当街宰客，不仅要关店！还要全城通缉！ 肖橙:“……”不是，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戏。 好在他们没看到什么通缉令之类的东西，来来往往路过的怪物也没对他们产生多大反应，估计最后的处置也就是关店了事。 “算了，去地下狩猎场看看吧。”方贺心态十分良好。 然后他们就在地下狩猎场门口看到了新贴的告示。 “灾后重建。” “警告：此二人不得入内。” 后面是他们两个的高清画像。 第199章 成神定制（8） 唯二两个已知能够获取船票的渠道，现在都被断了个彻底，肖橙和方贺虽然无奈，但也没更多办法。 “地下狩猎场这个就纯属诬陷！”肖橙特别愤愤不平地指着那张告示，“去找老鼠人啊？！找我们干嘛？！” “但不管该不该找我们，现在都至少要先等它重修好才行了。”方贺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接下来怎么办？反正黑锅都背了，干脆恶人做到底，我们去收保护费吧。” 方贺:“……”这个想法，放在副本里也是让人不敢苟同的。 “我们还是暂时和平一点。”他这时候就显得特别理智，“现在先搞清楚，我们手上的金币是不是真的，然后再接着想办法。这里那么多的店铺也不是摆设，大不了……” “大不了？” 方贺沉吟片刻:“大不了，我们就去收保护费。” 于是两人离开了第三胡同口，转身向人声鼎沸的主路走去，很快就汇入了人流里。 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些都不是人，顶多算是可以直立行走的人兽缝合怪，通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肖橙挤在中间，几乎快要被熏吐了，屏住呼吸，忍无可忍地拽着方贺，径直走进路边的一家茶馆。 茶馆看起来倒是很清幽雅致，可惜空无一人。 老板顶着个毛茸茸的兔子脑袋，后脑勺上别了好大一个蝴蝶结，看起来特别温柔，人畜无害。 “哎呀！欢迎光临！”她热情地跑到门口来迎接，红玉一般通透的眼瞳里，闪动着欣喜的光。 “随便坐随便坐，我这儿什么茶都有！你们要什么呀？我马上给你们上！” 肖橙一下子被弄得有些不会了，十分尴尬地连连摆手:“呃……谢谢啊，不过老板，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啊？”兔子老板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迷了下去，两只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这样啊，原来不是来喝茶的啊。” “就是想请问一下，老板你看这个，这是你们这儿的流通货币吗？”肖橙莫名涌起淡淡的罪恶感，但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巧克力金币，递到兔子老板面前。 只见它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目光停留不到半秒，就飞快闪过了，然后用越发幽怨的语气开始控诉。 “有钱就有钱，又不给我，还要用这种方式，到我面前来炫耀。一个金币了不起吗？妈的一个金币确实了不起，好气，真的好气，越想越气，气到头掉。” 紧接着只听扑通一声闷响。 兔子脑袋真的就这么掉下来了。 脖子连接处断开一个硕大的空洞，滚烫甚至还在冒热气的血液瞬间就滋了出来。 “卧槽？！这他妈还是只热血兔子？！”肖橙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堪堪避开血液的喷射范围。 她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慢吞吞地转头向店门口的位置看去。 密密麻麻的路人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向这边刺来，看眼神应该是恨不得将他们两个千刀万剐。 “杀人劫财！不可恕！” “杀人劫财！不可恕！！” 他们义愤填膺地高声喝道。 肖橙看看自己手里的金币，再看看倒在血泊里身首分离的兔子老板。 靠？！有完没完，这副本碰瓷上瘾啊淦？！ 眼看着路人已经不满足于喊口号，随手抄着家伙就要打上来了，方贺眼疾手快地摸走兔子老板挂在腰间的钱包。 “愣着干嘛？！跑啊！”他一把拽住肖橙，头也不回地向着茶馆后门拔腿就跑。 被彻底激怒的路人们紧随其后，推搡着涌入茶馆，场面之热烈，堪比狂热粉丝大型追星现场。 “杀！杀了他们！不可恕！！！” 身后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前面的方贺完全置若罔闻，甚至还有心思看看刚摸来的钱包，数里面有多少个金币。 结果一打开才发现不对。 “卧槽，怎么都化成这个鬼样子了？”肖橙探头往里面匆忙一瞥，“就说不能用巧克力充当真金币！” “被血烫化的，但愿能用。”虽然这么说，但方贺着实没报太大期望，把钱包随手往口袋里一揣。 这边的情况很快就惊动了其他路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还是特别团结地加入到追赶的队伍中去。 甚至已经开始自发编队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甩不掉就只有动手了。”肖橙左右观察着地形，头脑中已经开始飞速安排战术。 “用不着动手。”方贺摇了摇头，仰头看了眼天上悬浮着的游轮，“如果我的大胆假设没有错的话……今天，就是十五了。” 话音刚落。 身后所有的动静全部戛然而止。 肖橙一脸懵逼地停下脚步，转身去看，才发现那些怪物无一例外地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大堆雕塑定格。 游轮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鸣笛声，外圈的霓虹灯光骤然关闭，紧接着，从游轮侧板中央，靠近底部的位置打开一道门，长长的梯子被放下来，一直通到地面。 没过一会儿，从那扇门里走出一红一蓝两个龙虾人，各自用一大一小两根钳子，夹住钱袋和空白船票，慢悠悠地顺着梯子向下爬。 肖橙简直看呆了，一脸不可思议地对着方贺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夜我夜观星象……”方贺话刚说了一半，就收到肖橙毫不客气的白眼，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正色道，“靠推理，因为老鼠人急着获得百胜。” “那你不早说？” “因为也是突然间灵光一闪。”方贺特别坦然地回答道。 那两个龙虾人下梯子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十秒就踏上了地面。 它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嫌弃的神情来，看着那些挡路的家伙们，轻啧一声，然后不耐烦地开口说:“清道。”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街道上突然吹起一股极为轻柔的风。 风掠过那些定格住的路人，就像无数柄锋利的刀刃，瞬间将它们切得四分五裂，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最终化为细碎的粉尘。 “这是什么能力？言出法随？”肖橙拧紧了眉头，她直觉有些不妙，这两个龙虾人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龙虾人的目光陡然移到他们两人身上。 红色的那个幽幽地开口：“呦，原来还剩两个？那就干脆点，一并……杀了吧。” 第200章 成神定制（9） 感觉到无比强烈的杀意，两人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起来，警惕地看着龙虾人，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我说小红，拜托你不要搞忘记我们过来的目的呀。”蓝色龙虾人突然开口，警告地戳了戳红色龙虾人的脑袋，“我们是来卖船票的！人都死完了，我们要把船票卖给谁？” 澎湃的杀意瞬间消失，红色龙虾人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对啊！我们是过来卖船票的呀！” 肖橙：“……” 方贺：“……” 这俩货虽然危险，但好像不是特别聪明的样子。 然后就见红色龙虾人用力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扯着喉咙高声叫嚷起来：“十五已到！卖船票！”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微风吹过。 别说买船票了，除了肖橙和方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可见刚才的清路行动真的相当彻底。 两个龙虾人都懵了，举着钳子僵在原地，面面相觑，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买门票的人了，没有新人上船的话，老板他……他会宰了我们的！” 肖橙：“……”或许这里还有两个呢大哥？ “小蓝，我们不哭！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红色龙虾人突然特别坚强地抹了抹眼泪，转头看向肖橙和方贺的方向。 “虽然是两只异端，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们把两张船票，卖出二十张的价格就好了！”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蓝色龙虾人稍微迟疑了片刻，“他们能弄到这么多金币吗？” “没关系，反正老板特别喜欢异端的心脏！只要我们把他们的心脏挖出来的话……”红色龙虾人嘿嘿地傻笑了两声，“不过这么隐密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偷偷的商量才行！” 肖橙&方贺：“……”已经连标点符号都全部听到了啊谢谢。 “他们听到了哦，小红。”蓝色龙虾人有些为难地说道。 “诶？！怎么会？！！我明明这么小心！！！”红色龙虾人不可思议地大声叫嚷起来，又求证般地看向肖橙和方贺，“所以你们一点都没有听见的吧！” 两人齐刷刷摇头。 没有，必然是一点都没有听见。 红色龙虾人瞬间就高兴了，特别骄傲地说道:“我就说嘛！他们不可能听见的！” “但是还是不行啊，小红。”蓝色龙虾人相当苦恼的样子，“就算用他们的心脏来抵用金币，但这里又不是船上，一旦挖出心脏，脆弱的异端就会死掉了！” “对啊，死掉的异端是没办法买船票上船的。”红色龙虾人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都怪他们太脆弱了，如果是我们……哪怕有一个心脏碎掉，也依旧会存活的呢。”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方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龙虾人瞬间变得无比严肃起来，气势凛然地发问道:“说吧，异端，我们大发慈悲地允许你提出疑问。” “门票的价格是多少？如果我们身上本来就拥有充足的金币，那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对吧？”方贺不紧不慢地问道。 “啊，当然是二十个金币一……”红色龙虾人不假思索地开口道，但突然就被蓝色龙虾头大声打断了。 “是四千个金币才对！现在是二十的二十倍了！” 肖橙:“……”虽然但是，二十的二十倍明明是四百啊你个傻逼奸商！ “不对不对，小蓝你算错了！”红色龙虾人连忙纠正道，“才不是四千，明明应该是……是四万！” 肖橙：“……”你明明错得更离谱啊喂！ 方贺倒是依旧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四十也好，四百也好，四千也好，四万也好。门票能卖到多少钱，不是取决于你们要多少，而是取决于我们有多少。” 红色龙虾人被这一连串的四绕懵了，好在最后一句它是能理解的，于是冷声质问道：“那你们有多少！” “绰绰有余，甚至有十四个。”方贺露出自信的微笑。 肖橙：“……”不是，你自信的源头到底在哪里啊？！ 然后就见方贺把手往自己面前一伸，特别霸道地来了一句：“把金币都给我。” 肖橙微微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了口袋里的钱包，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 “十四是多少？”两只龙虾人凑到一起商讨起来。 “不知道呀，但看异端的样子……应该比四万还要多？” “那个破钱袋，可以装下那么多金币吗？” “不知道呀，但异端身上确实带着很浓郁的金币的味道。” 肖橙听着它们的交流，嘴角微微一阵抽搐。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那应该是融化掉的巧克力的味道。 “所以我们要把船票卖给他们吗？”红色龙虾人纠结地问道。 “卖吧卖吧，只能卖给他们了。” 蓝色龙虾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恢复成高高在上的姿态，对着方贺冷声开口。 “异端，我们接受你的交易！但是十四个金币！连个角都不能缺少！” 肖橙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船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两个龙虾人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爬上梯子，向天空中的游轮走去。 “在那里，你们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货真价实的伊甸园！” “你们会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体会到什么才是金钱至上！” “船票只是这一切的开始，只要有足够的金币，你们能获得想象中的一切，能成为想象中的一切，哪怕是成神，也是轻而易举！” “当然，除了钱，你还需要有那么一点一点的运气。” “做好准备了吗？卑劣的异端啊，欢迎跟随我们，来到——” “神迹赌场！” 第201章 成神定制（10） 踏入船舱的瞬间，肖橙和方贺都明显感觉到了空间的转换。 眼前是一座极度奢华，金碧辉煌的大厅，每一条砖缝都用碎钻填满，灯光打在上面，闪烁着斑驳的光。 大厅的四个角上，分别立着四根盘龙金柱，柱体极高，一直向上延伸，直至画着精致彩绘的穹顶。 紧靠着四根金柱，则是四部正在运转的电梯，按照上面的楼层显示，这里至少有八十层。 显而易见，哪怕是再豪华的游轮，也是完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 “怎么样！是不是前所未有的感觉！”红色龙虾人转身面对着两人，动作夸张地摆动着自己的钳子。 “现在的主场活动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过你们可以先去前台兑换交易币，毕竟有了足够的钱，才能够更好地享受这里！”蓝色龙虾人有些迫不及待地指向正前方的位置。 肖橙抬眼向前看去，只见那里摆着一张数十米长的大理石台，台面被平均划成好几部分，分别用醒目的立牌做出标注。 交易区，兑换区，抽奖区和咨询区。 每个分区后面，都有一只西装笔挺的龙虾人，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地盯着面前排成一列长队的游客。 这些游客倒没有顶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脑袋，除了表情木了一点，看起来跟正常人没太大区别。 “时间快到了吧？”红色龙虾人难掩激动地捂住了嘴。 “快到了快到了！”蓝色龙虾人期待地仰起了头，“我已经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今天居然是祂的主场！” 话音落下，大厅里骤然回响起一阵缥缈的吟唱声，这声音清澈且温和，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飘来，难以捉摸，又让人无比沉浸。 就连肖橙都不禁感到一阵恍惚，所有的思绪尽数消退，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开始排队了。 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她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若有所感地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二楼走廊上，一个身披华丽薄纱的女人斜倚着雕花栏杆。 女人晃着手里的酒杯，姿态慵懒地向她举杯示意。 猩红色的酒液撞在玻璃杯壁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等，你，哦。” 女人无声地说道，唇角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一个略显暧昧的微笑。 然后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蓦地转身离开。 肖橙仰头看着她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缩。 在女人转过去的刹那，裙摆扬起，露出了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奢华布料下，血迹斑驳的浅蓝色鱼尾。 那是……鲛人？！ 但紧接着，不过只是一晃眼的功夫，漾起的薄雾瞬间将走廊笼罩住，很快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等雾气彻底散去的时候，所有的楼层尽数消失，只剩下人山人海的大厅，和一堵封到穹顶的墙。 吧嗒一声脆响，一只空掉的玻璃酒杯从天而降，在肖橙的脚边摔成碎片。 像是启动了某种神秘的开关，所有的龙虾人瞬间变成穿着燕尾服的侍者。 他们面向着众人，脸上浮现出如出一辙的机械式笑容，然后齐刷刷地鞠躬：“欢迎各位，神迹赌场一层已开启，赐予您今日份的快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瞬间炸开热烈的欢呼。 他们一个劲地向前台涌去，肖橙冷不防被后面的推了个踉跄，好在被方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才不至于摔得很难看。 “小心。”方贺牵着她，一路挤出了人堆，一直到靠近角落的地方，才稍微能站住。 “我去……搞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多人？”肖橙满脸懵逼，看着他们拼了命地往前台挤，“交易区？这才刚开始就有交易了？” 方贺身高比她高，不怎么费劲就能看到最前面。 “他们是在买票。”他看清了那些人的交易内容，“应该是上电梯的票。” 肖橙不由得吐槽：“什么奸商，上电梯还要有票？” “不管他是什么奸商，这票我们都不得不买。一楼根本没有别的东西，想要通关，我们必须要去楼上。” “对了，讲到楼上，刚才你看到二楼的走廊了吗？”肖橙问道，“就是在那个歌声出现之后。” “二楼走廊？”方贺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什么走廊？那边……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有一面墙吗？” 肖橙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等等……怎么会一直是墙呢？墙是在白雾之后才出现的，之前明明就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想不起来，在歌声响起之前，大厅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女人，白雾，还有那只碎掉的酒杯。 一切仿佛都仅仅只是她的幻觉。 “……肖橙？” 她听到方贺在叫自己，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嗯，我在。” 方贺沉默了片刻，有些担忧地碰了碰她的额角：“你还好吧？” “我没事……应该是刚才那个歌声的影响，没关系。”肖橙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所以接下来呢？买票的话，我们身上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 “不对哦，我们有钱的。”方贺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袋化掉的巧克力，“闻到了吧，是富裕的味道。” 神他妈富裕的味道。 甜腻的劣质香精味飘散出来，肖橙刚想要吐槽，就见周围路过的人脚步猛地一顿，转头投来或贪婪或羡慕的目光。 “是金币啊……” “好多好多金币的味道……” “好香啊……真的好香啊……” 越来越多的人驻足看过来，他们的双眼变得赤红，仿佛被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向肖橙和方贺二人靠近。 “喂……拜托，这阵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肖橙切实体会了一次丧尸围城，眼看着有人控制不住地扑过来开抢，不假思索地一脚飞踢，给他踹出去好远，连带着撞倒了一片。 眼看着这边的局面越来越混乱，两个侍者匆匆忙忙地从前台跑出来，一个去拦那些暴躁边缘的游客，另一个冲过来夺下钱袋，转头拽着肖橙和方贺就往电梯那边跑。 “诶，等等！我们没买……” “买了！这袋钱买两张电梯票绰绰有余！”侍者把电梯按钮拍得啪啪作响，特别焦虑地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一个地往下跳。 眼看着人群那边，他们吱呀乱叫地往这边涌过来，一个侍者显然是拦不住了，转头又叫了一大帮人，手挽手地拽成人墙。 好在电梯速度比较快，在人墙被冲破之前，肖橙和方贺被一把推了进去，同时被扔进电梯的，还有两枚鲜红的筹码。 “财不外露，记得在二楼玩得开心！”侍者看着逐渐闭合的电梯门，猛地松了口气，拽开钱袋往里面瞅了一眼。 然后脸色突变。 肖橙看着他气急败坏地扑过来猛按电梯按钮。 可惜已经晚了，电梯门悄然关闭，紧接着开始上行。 “所以这也在你的计算中吗？”肖橙把玩着那枚面额一百的红色筹码。 “嗯……怎么说呢。”方贺看着电梯内的楼层数字定格在二楼，“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第202章 成神定制（11） 随着电梯门悄然开启，二楼的景象在两人面前展现出来。 相较于一楼大厅，这里的空间要更大，入目是一座拉着黑色幕布的舞台，下方的座席上，密密麻麻坐满了游客，只剩下第一排正中间的两个位置。 一个侍者就守在电梯门外，微笑地看了眼两人手里的红色筹码，然后彬彬有礼地深鞠一躬。 “尊敬的贵客。” 他说话的语调相当奇妙，抑扬顿挫，听起来像是在吟唱：“欢迎来到神迹赌场二楼，为了感谢二位的消费，接下来请全程握着您的筹码，入坐贵宾席，欣赏这里提供的免费演出。” 免费演出？ 肖橙微微一愣，转头跟方贺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按照这里的奸商尿性，居然还能有免费的东西？ 侍者保持着鞠躬的姿态，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过去看看？”肖橙用眼神无声地跟方贺交流。 方贺同样用眼神回应她：“过去看看。” 走出去的瞬间，电梯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侍者几不可查地稍微松了口气，指引着他们向观众席那边走。 刚一落座，周围的观众们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幕布拉开，雪亮的灯光打下来。 两只穿着礼服的猴子站立着并排走了出来，一直走到舞台正中，特别绅士地向下面脱帽致意。 欢呼和掌声变得越来越热烈，肖橙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刚准备跟方贺说些什么，肩头却被人冷不丁地用力按住了。 坐在她右手边的观众拧过脖子，阴涔涔地看着她，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惨白一片。 “请不要说话。”他冷冷地警告道，“请尊重每一个节目，这位贵客。”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肖橙手里捏着的筹码，然后重新转回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台上的猴子，用力地给它们鼓掌喝彩。 仿佛一个精分。 肖橙用余光暼了他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别的动作，干脆把注意力重新移到舞台身上。 两只猴子又蹦又跳地闹腾了好久，再次以一个深鞠躬收尾。 然后其中一只退回到后台，没过多久，推上来一个一人多高的七彩转盘。 转盘旁边连着铁架，架子上搭着一块黑布条，还晃晃悠悠地捆着一大把飞刀。 音乐响起，气氛再次被推向高潮，两只猴子踩着鼓点扭动着身体，看起来相当滑稽。 “赌命转盘！”其中一只猴子突然大声地叫嚷起来。 下面的观众跟着大喊：“赌命转盘！” “幸运观众！”猴子更加兴奋地嗷嗷叫着，雪亮的追光灯移到观众席上，随着音乐的节拍来回晃动。 肖橙内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音乐结束，追光灯定格在她…… 旁边的位置。 是方贺。 “哇喔——”舞台上的猴子发出夸张的叫声，激动地连连拍着巴掌，“是贵宾席！有请——” “贵客！贵客！贵客！” 观众席上的高呼声几乎能掀开房顶。 方贺不动声色地起身，安抚性地拍了拍肖橙的手背，然后向台上走去。 肖橙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握紧了他刚才塞过来的筹码。 “需要我做什么来配合？把你捆到转盘上，然后蒙着眼睛扔飞刀吗？” 他俯视着那两只猴子。 猴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一前一后地绕着他打量了半天，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反了哦，尊敬的贵客。”其中一只蹦跶着打开转盘上的镣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配合我们完成这场表演吧，如果成功的话，你将会获得……” “获得——” 它神秘兮兮地拖长了语调，直到台下的观众不耐烦地齐声补充道：“三百枚金币！” “对，你将能获得三百枚金币。”猴子轻描淡写地竖起三根毛乎乎的指头。 “那么，我也应该有拒绝的资格吧？”方贺反问道。 “当然，作为贵宾，您当然拥有自由拒绝的权利。不过相应的，作为浪费大家期待值的惩罚，你需要赔偿在座的各位……每人三百枚金币。” 这么苛刻的条件，倒是没有出乎方贺的意料。 “听起来并不是很划算。”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没办法了。” 他向转盘走去，任由两只猴子将上面的镣铐重新锁死。 “很牢固哦？” 两只猴子发出咯咯的坏笑，其中一只蹦跶着拿起黑布条，蒙在自己的眼睛上，原地一连转了几十圈，摇摇晃晃地从另一只猴子手上接过飞刀。 观众席上再次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赌命转盘！赌命转盘！” 他们欣喜若狂地看着猴子掷出飞刀。 噗嗤一声闷响。 刀身闪着幽幽的冷光，干脆利落地穿透了方贺的右手掌心，深深钉进转盘。 殷红的血顺着刀口汩汩淌出来，渗在转盘表面，一路蜿蜒向下，洇出上面浅浅的血槽。 “哎呀，刀偏了，真可惜。” 扔刀的猴子侧耳听着观众席上的动静，不怎么真诚地说道。 然后紧接着，它扔出了第二把飞刀。 第203章 成神定制（12） 第二柄飞刀紧擦着方贺的右手腕，稳稳地钉在了转盘上。 观众席上再次传来一阵惊呼。 肖橙看着转盘上的血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两枚筹码边缘硌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真精彩啊，对吧？”坐在她右手边的男人再度开口，“您和您的同伴应该是这里的新客？不用太过担心，这两只猴子确实有些调皮，但顶多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肖橙偏头淡淡地暼了他一眼。 “请不要说话。”她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请尊重每一个节目，这位贵客。” 舞台上，两只猴子随着音乐节拍欢快地蹦跶着。 “还可以吗？还可以继续吗？”没扔飞刀的那只凑到方贺身边，大声地问道，“还有十二柄！再坚持过十二柄，你就可以获得整整三百枚金币了！” “原来选择权是在我手上的吗？”方贺语气平淡地反问。 “继续！继续！” 观众席响起越发响亮的呼声，一枚枚各色的筹码被扔到台上，滚得满地都是。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猴子嘿嘿地怪笑着，兴冲冲地弯腰捡起地上一枚大面值的金色筹码，揣进自己的礼服口袋。 第三柄飞刀蓄势待发，刀尖直指方贺的眉心位置。 就在这时，音乐戛然而止，一名侍者急匆匆地跑上舞台，一手一个拽停两只猴子的动作。 “中止！中止！演出中止！” 他大声叫嚷起来，在观众的一片唏嘘声中，用力地挥舞手臂。 “你在做什么？”扔飞刀的猴子扯下蒙眼的黑布，目光森然，警告性地咧了咧嘴，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是异端，接到一楼的消息，这里闯进了两个异端。”侍者扫视过观众席，“他们骗走了两枚面值一百的红色筹码！” 顿时一片哗然。 “两枚一百！多么可怕的异端！” “一定要揪出他们！二楼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异端的存在！” “揪出他们！” 两只猴子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把飞刀重新放回架子上，转身面对观众席，示意他们暂且安静。 “既然涉及到筹码，那么我们的演出就不得不暂停了。这是一场意外，我们会按照规定，给予在场诸位一定的补偿。不过在那之前，请务必配合侍者，找出伪装成贵客的两名异端。” 话音落下，电梯门悄然开启，十余名侍者鱼贯而出，分别向每一排观众席走来，从第一个座位开始，检查每个人手里的筹码。 很快就到了肖橙。 侍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向她摊开戴着白手套的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到您了，这位贵客。” 肖橙余光越过他的肩膀，暼了眼舞台的方向，然后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臂，将握着的两枚红色筹码放到他的掌心。 “两枚，共计两百。”侍者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它们，微微皱起了眉头，“贵客，很遗憾地告知您，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数额。” “虽然我并不希望这么做，但如果您不能提供更多的筹码……我将会带您去做进一步的审查。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即将要经历什么的。”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两个异端骗取了两百筹码，但我一个人就拥有这么多了。” 肖橙想要再挑战一下他的智商，毕竟之前那两只龙虾人就肉眼可见的好骗，既然都是同一个物种，没理由这个就格外聪明。 但事实证明，就算是同一个物种，那也是具有多样性的。 侍者脸上流露出“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这位贵客，我一直都相当尊重您，请不要跟我开这种无意义的玩笑。” 他迅速拉下了脸，特别执着地摊开手心：“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请问您，还有没有其他的筹码？” 筹码当然是没有的。 肖橙看着咄咄逼人的侍者，头脑飞速运转，但也没想到别的办法。 就在她准备直接动手的时候，右手边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不紧不慢地递过来一枚崭新的金色筹码：“这位贵客，请问这是您掉在地上的吗？” 肖橙看着上面明晃晃的数字一千，瞳孔微微一颤，尽管内心满是愕然和困惑，但还是顺势接过那枚筹码。 “是我的。”她顶着侍者审度的视线，故作淡定地回答道。 侍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脸上突然浮现出特别真诚的微笑，之前的漠然被尽数打破，他恭恭敬敬地把之前的两百筹码递还给肖橙。 “没有任何问题了，这位贵客。对于刚才的冒犯，之后我个人会奉上一份额外的赔礼，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赔礼就不必了吧？这种小事，想必也没有人会在意的，更何况是手握金色筹码的……贵客呢？” 肖橙右手边的男人慢悠悠地插话道，强调似的，刻意把贵客这两个字念得很重。 “对，赔礼就不需要了。”肖橙应和着点了点头。 她到现在都弄不清这个男人的立场和目的，但这时候显然还是要顺着他的话，至于之后的事情…… 那就后面再考虑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万分感谢。”侍者稍微地松了口气，略过男人继续去排查下一个观众。 这些侍者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找出了一串疑似异端的观众。 “没问题了吧？” 舞台上的两只猴子盯着空出来的座位，语气森然地问道。 “没问题，演出可以继续，接下来就该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侍者们向它们点头示意，领着那些被筛出来的观众，径直向电梯走去。 最后一名侍者在即将走进电梯的瞬间，突然脚步一顿，然后转身指着舞台：“不对，这边还漏了一个。” “这是我们请上来助演的贵宾。” 猴子的语气越发变得冰冷起来，显然是被触及了底线，龇牙咧嘴地警告着他，发出野兽般嘶嘶的声音。 “那也有可能是异端。”侍者分毫不让地反驳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故意包庇异端？！” “只是例行检查而已，没必要这么敏感，这样反而会让你们显得更加可疑。” 侍者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舞台上走去。 “这就是你们赌场的态度吗？！”其中一只猴子气急败坏地准备扑过去，被另一只伸手用力摁在了原地。 “让他查。”它冷冷地说道，“但之后需要交涉的，是神迹赌场以及我们的……” 侍者并不在意它们的态度，面无表情地在方贺面前站定。 他挨个拔下转盘上的飞刀，最后是嵌进方贺掌心的那一把。 原本止住的血再次开始涌流。 侍者把飞刀随手丢在地上，低头蹭了蹭沾在手指上的血渍。 “给我看看吧。”他继续开始解转盘上的镣铐，“贵客，你手上有多少筹码？” 第204章 成神定制（13） 方贺握了握被刺穿的右手，原本的钝痛变得越来越强烈，火辣辣的感觉蔓延开来。 “请出示您的筹码，先生。”侍者解完了所有的镣铐，后退半步，再次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方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如您所料，没有任何筹码。我承认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异端。” 观众席上，肖橙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看到方贺向自己这边投来仓促一瞥。 虽然不清楚他准备做什么，但目前的情况，应该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肖橙稍微松了口气，继续保持镇定地坐在座位上。 身侧传来那个男人的轻笑声：“你比我想象得要沉稳一点。” 肖橙没有应声，男人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你大可以放心，没有筹码和骗取筹码是两回事，就算是异端，也要分成三六九等的。” “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肖橙的突然开口让男人微微一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里把玩着的金色筹码。 “这不是我的意思，虽然有些冒昧，但看在这一千筹码的份上……是祂要见你。” 他？他是谁？ 肖橙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就是那个有着浅蓝色鱼尾的女人。 所以那不是因为歌声而产生的幻觉？ “你的答案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祂好像很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拒绝的话，也没有任何关系，毕竟……” “为什么要拒绝呢？”肖橙目不斜视地盯着舞台，“如此慷慨大方的人，我相当期待与他的碰面。” 在两只猴子阴沉的注视下，侍者带着方贺向电梯那边走去。 随着电梯门关闭，这里的一切仿佛重新回到正轨，欢快的音乐再次奏响，只不过没响几十秒就再次被关闭了。 两只猴子默默地收拾好飞刀，然后走到舞台正中，面对观众席深深鞠躬。 “很抱歉地通知各位贵宾，这已经不是一段简单的小插曲了。今天的演出就此结束，请各位有序退场，补偿稍后会有专人送上。” “我谨代表神迹剧院在此说明，赌场违背了与我们的合同原则，之后的演出将会无限期暂停，直到解决争端。” 话音落下，观众席上一片哗然。两只猴子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厚重的幕布合上，连带着整座舞台都缓缓消散。 周围的环境开始扭曲，肖橙耳边传来细碎的声响，这些声音由最开始的缥缈，逐渐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像是空间的隔阂就此被打破。 “大！大！大！” “开了！豹子！” 各种声响混杂，空气里弥漫着颓废的酒香，脂粉与汗臭味混在一起，各种各种的人围在赌桌前，双目猩红地盯着压上去的各色筹码。 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来来往往，脸上带着程序化的微笑，单手稳稳托着托盘，托盘上堆着倒满酒液的高脚杯。 那个男人适应良好地顺了两杯酒，递给肖橙一杯：“试试吗？这可是赌场的招牌。” “还是不用了，毕竟喝酒误事，接下来我要见的人，应该很重要才对。” 男人对肖橙的拒绝毫不意外，一手端着一杯酒轮流品尝，细细地品味了好久，才咋舌道：“你已经猜到祂是谁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对这里也没多大兴趣。这样吧，金色筹码是我的私人物品，还给我，我带你去见祂。” “你居然还有赌瘾？”肖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留恋地把金色筹码塞回他手上。 “你不懂，你不懂什么叫做神迹。”男人神秘兮兮地说道，抬手将两杯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后转头带着肖橙向电梯走去。 “不在这一层？”肖橙有些意外地问道。 “当然不在，虽然需要祂在这里坐镇，但这可是赌场的地盘。”男人摇头道，抬手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钮。 “其他的楼层，不属于神迹赌场吗？”肖橙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言外之意，继续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走进电梯，同时按下二楼和三楼的按钮。 电梯门合上，电梯开始上行，到三楼之后突然响起刺耳的滴滴声，然后猛地向下坠去。 但下坠的趋势很快就停住了，电梯的楼层数缓慢跳转，最后定格在了二点五层。 电梯门悄然开启，露出一扇特别具有童话气息的，虚掩着的木门。 门板上镶嵌着粉嫩的珍珠和贝壳，隐隐有光从门缝中透出来。 男人动作轻缓地将门推开，入目是层层叠叠的纱幔，像升腾的雾气一般，朦胧一片。 在这些纱幔的掩映之下，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电梯门的方向，倚靠在宽大藤椅上。 “老板，她来了。”男人开口道。 过了好久，藤椅上的人影才有了回应。 “只有她一个？”缥缈梦幻的声音传过来，完全证实了她的身份，正是之前歌声的主人。 “只有她一个。”男人回应道，示意肖橙往那边走去。 一阵古怪的穿堂风吹来，撩起了所有的纱幔。肖橙终于看清了屋子里的样子，相当宽敞，那个女人就面对着雕花的围栏，姿态慵懒地倚靠在那里。 一条巨大的淡蓝色鱼尾自然垂落下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上面并没有任何伤痕，细密的鳞片闪动着莹莹的光晕。 男人重新退回到电梯里，将电梯门重新关上。 女人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肖橙，略显困惑地上下打量着她。 “不对。”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明明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但为什么会这么淡？” 同类？ 肖橙稍微懵了一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了。 能跟鲛人扯上关系的……似乎好像就只有之前的小美人鱼？ 所以副本还带继承属性的吗？ 这居然还是个连续剧？！ 女人用鱼尾支撑着站起身来，越看她眉头就皱得越紧：“所以你放弃了鲛人的身份？因为什么，那个跟你一起的男人吗？！” 肖橙：“……”虽然但是，剧情有些偏了谢谢。 第205章 成神定制（14） 女人看着肖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过她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正事。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肖橙：“……”说实话，我应该不算特别知道。 “不管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看在你与我勉强算是同类的份上，我提醒你，不要妄图靠近这里的第八十一层。”女人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 “第八十一层？”肖橙微微一愣。 她记得电梯最多只能到达八十层，如果这所谓的八十一层是通关关键的话，看来还要再想别的办法。 “神迹赌场也好，神迹剧院也好，你以为所谓的神迹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吗？” 女人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肖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没忍住开口问道：“所以这里真的有所谓的……神？” “神？当然有。” 女人淡淡地嗤笑一声，鱼尾稍微一拧，眨眼间就重新回到了那张藤椅上，然后漫不经心地再次开口道：“甚至我就是。” “而且不止是我。”她随手一招，盛满鲜红酒液的高脚杯逐渐在空中成型，稳稳落入她的手中。 缥缈的歌声再度响起，又一阵风吹过，撩动起层层叠叠的纱幔。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雾蒙蒙起来，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肖橙看到女人那条漂亮的鱼尾上，逐渐有纵横交错的血痕浮现出来。 这些伤痕有新有旧，最严重的位置血肉外翻，甚至能看到里面森白的骨骼。 女人不甚在意地摆动着鱼尾，一口一口细呷着杯中的酒液，嘴唇被染得艳红一片，然后紧接着，这抹艳红继续向她的左半边侧脸蔓延而去。 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剥落，变得越来越骇人。 但与之相对的，女人的右半边脸被映衬得更加光彩夺目，甚至莫名多了一点神性。 “看到了吗？”她微笑着向肖橙举杯，“我这样的神哦。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你好像在可怜我一样，心态放平和一点，毕竟成神也是需要一些小代价的。” 肖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管这叫成神？”她看着眼前女人沉浸式享受的状态，感觉简直不可理喻，“你说这是小代价？” 女人没有回应，沉默地酌饮着手里的酒，过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该出去了。” 话音刚落，肖橙瞬间感觉一股巨大的斥力袭来，将她往缓缓开启的电梯门内撞去。 带她上来的那个男人就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低眉顺眼的样子，对这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等等！”肖橙还想挣扎一下，毕竟她还有不少问题，没来得及问清楚。 但女人显然并不打算在她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飘扬的纱幔瞬间变为浓重的雾气，将屋内的一切遮得严严实实。 电梯门悄然关闭，男人一把拽住肖橙的手腕，漠然地出声提醒道：“已经很久了，你没那么多时间。” 紧接着，楼层数开始迅速跳转，一直将肖橙送到一楼。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男人伸手在她背后重重一推。 “再见。”他的语气听起来相当雀跃。 肖橙冷不防被推了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站稳，一红一蓝两只龙虾人就出现在她的面前，用庄重肃穆的语气宣告：“这位客人，很抱歉地通知您，您的时间到了。” 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太多，肖橙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们，一脸懵逼地问道：“时间？什么时间？” “当然是门票的时间，你该不会在故意装傻吧？”红色龙虾人语气不悦地反问道。 像是为了进一步印证它的话，蓝色龙虾人掏出一沓账单，哗哗哗一直翻到将近末尾，然后抽出一张，放在肖橙眼前用力一抖。 “七枚金币，只能买到七个小时的体验券，还是看在你是新客的份上，不然这只能算是违规操作。” 肖橙没想到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还以为之前那两只是真的脑子不好，原来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那续票呢？总可以选择续票吧？” 现在还不到离开的时候，方贺那边情况未知，她还打算找机会摸过去看看。 两只龙虾人看着她手里的两枚红色筹码，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特别公正无私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地告知您，当然不行，这位客人。” “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售票，哪怕是续时的操作也一样，否则都算是违规。” “您应该不会想知道违规操作的后果的。” “不是，你们做生意一点都不变通的吗？”肖橙开始尝试着劝说他们，“卖票这种事情，还讲究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反正这里又不存在限流，续个时怎么了？” “您说的都对，但是不行，这位客人。”红色龙虾人一本正经地反驳。 “当然，您要是担心这两百筹码的话，可以选择寄存，这样等您下次再来的时候，继续使用就可以了，我们甚至只收您百分之十的寄存费。” 肖橙：“……”奸商！你自己听听这是不是人话！ “那跟我一起来的人呢？他的门票应该也同样到期了，我选择跟他一起离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方贺的情况。 两只龙虾人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只有您一个，这位客人。” “至于您的同伴……他已经是我们赌场认定的异端了，虽然很抱歉，但我们不得不说……他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肖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下一次售票在什么时候？” 两只龙虾人以为她答应要离开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回答道：“下个月，这位客人。” 下个月。 肖橙显然等不了这么久。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搭住红色龙虾人的肩膀，特别意味深长地轻拍两下：“时间还没完全到，我现在还属于你们赌场的客人，是这样没错吧？” 红色龙虾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很棒，毕竟顾客就是上帝。” 肖橙仔细端详着它怪异的龙虾脑袋，还有与脑袋想必，过于纤细脆弱的脖子。 只听咯嘣一声脆响。 她面无表情地放倒红色龙虾人，踢了踢它软趴趴的脑袋，然后抬眼看向呆愣在原地的蓝色龙虾人。 “愣着干嘛？”她自暴自弃地摊了摊手，“你的同事它死透了。” “另外……现在的我，应该勉强可以算作异端了吧？” 第206章 成神定制（15） 说实话。 肖橙本来没打算弄得这么暴力。 但这已经是她能瞬间想到的，最快最靠谱的办法了。 蓝色龙虾人看着地上惨绝人寰的尸体，抖着两根钳子，发出堪比防空警报的刺耳尖叫。 紧接着，一大帮肌肉虬结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挥舞着电棍，将肖橙团团围住。 肖橙：“……”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点。 “那什么……刚才那是特殊情况，后面我不会再动手了。” 她无辜地向黑衣人们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以便证明自己真的没什么威胁性。 但蓝色龙虾人表示信你个鬼。 它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连滚带爬地躲到黑衣人后面，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抓住她！这个异端！这是个比异端还要恶劣的异端！” “把她带到审讯室……不！已经完全不需要审讯了！直接把她塞进地狱最深层！让她待在异端该待的地方！” “地狱？所有的异端……好吧，之前你们抓到的异端，已经送到那里去了吗？”肖橙问道。 但可惜没人回应她。 黑衣人里最壮实的一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一只手抓着电棍挡在身前，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背到身后，掏出一副沉重的金属镣铐。 镣铐表面应该是带电的，偶尔有滋滋的电流飞快闪过，炸开星星点点的火花。 肖橙：“……”这倒也大可不必。 “打个商量呗？我们各退一步，我不反抗，你也别用这东西电我，怎么样？” 她试图跟黑衣人讲条件。 但这黑衣人很不幸地油盐不进，先是毫不客气地怼了她一电棍，然后趁着她腿软，一把将镣铐锁在她的手腕上。 肖橙物理意义上的快被电麻了。 好在强电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在确定她真的不打算反抗之后，就自动关闭了。 黑衣人略微放松下来，不由分说地用黑布蒙住肖橙的眼睛，押送着她往前走去。 黑布系得相当结实，肖橙眼前漆黑一片，只能更多地调动听觉。 黑衣人带着她一路穿过人群，没上电梯，而是径直地往前面走。 周围逐渐变得安静下来，最终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等到连脚步声都变得无比轻微的时候，黑衣人终于停了下来。 他一把扯下了那条黑布，然后解开了肖橙手上的金属镣铐。 嗖嗖的冷风吹来，肖橙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崖壁笔直往下，黑雾缭绕，深不见底，摆明了相当不祥。 黑衣人没打算给她多余的时间，不由分说地用力一推：“下去吧你！” 肖橙只感觉脚下一空，然后整个人瞬间失控地向下坠落，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充斥着她的鼻腔。 “我他妈……” 她向着崖顶的黑衣人比了个一丝不苟的中指。 然后噗通一声闷响。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肖橙感受着身下黏糊糊的触感，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转头向四周张望着。 到处都是尸体，一层叠着一层，最上面的还比较新鲜，甚至有的血还没淌干，显然是刚死不久。 她没察觉到别的活物的气息，转而蹲下来检查那些新死的尸体。 尚且温热，基本都是被一刀割喉，刀口相当干脆利落。 动手的人应该离开没多久。 甚至一直就没有离开。 她刻意放缓了呼吸，感受着身后一闪而过的杀意，然后猛地回头，抬手一把挡住了刺来的飞刀。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 “方贺？！” 肖橙松开夹住刀刃的手指，难掩惊愕地看着面前一身血渍的人。 她不知道方贺经历的什么，以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甚至…… 伤到了眼睛。 她蹙紧了眉头，看着蒙在他眼睛上，几乎完全被鲜血浸透的纱布。 方贺几不可查地侧了侧脸：“肖橙？” 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你应该已经离开了才对，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冰冷起来，杀意凛然地握紧了飞刀，刀刃死死抵住肖橙的咽喉。 “幻象？还是什么别的手段？又用这种低劣的方式来骗我？”他冷声道。 肖橙感受着冷冰冰的刀刃，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我。”她抬手按住了方贺的手背，“是我特么恋爱脑，过来陪你下地狱了。” 短暂的沉默。 方贺像是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肖橙的意思，有些慌乱地收了刀，猛地向后退去，差点被尸体绊倒。 肖橙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干嘛呢？见鬼呢？”她有些无奈地把尸体往旁边踢了踢，勉强清出一小块能落脚的地方。 “我……刚才我不知道……没有伤到你吧？”方贺勉强平静下来，试探着抬手去碰肖橙的脖子，抬了一半又突然顿住，讪讪地收回手。 “我手上都是血，别蹭到你身上。” “行了吧，我俩半斤八两，都这时候了，就别管洁癖了吧？放心，就你那两下子，还伤不到我。” 肖橙摸了摸刚才刀刃抵住的地方，有些刺痛，但不重，应该就是划破了皮，但没出血。 还行，毕竟那刀可太脏了。 她有些嫌弃地暼了眼血呼啦啦的刀刃。 “所以之前你被抓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可不多见啊，战损隐藏款？” “是一只男鲛人。”方贺回忆到之前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一大半身体已经腐坏成骷髅了，能编织幻境，手段有些诡异。” 男鲛人？所以跟那个女人有关系吗？ 肖橙陷入了思忖当中。 方贺久久没听到她的动静，有些许不安地抬手向她这边探来：“肖橙？” “嗯，我在。”肖橙反握住他的手，“反正现在我来了，我们先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这里在那只男鲛人的掌控下，每到固定的时间，会有太阳出来，然后这些尸体会重新复活，然后开始攻击。” “太阳？这设定倒是有些像之前的丧尸。”肖橙抬眼看了眼天空，灰蒙蒙的，给人一种格外压抑的感觉。 “但这次我们没有异能了。”方贺语气调侃地说道。 “异能什么都是次要的，毕竟我那么强嘛，迟早拆了那只鲛人给你炖骨头汤喝。” “这么重口？”方贺不禁失笑。 肖橙沉默着思考了一下。 好像确实有些略微重口了点。 “抛开鲛人不谈，所以你这个异端又是怎么下来的？”方贺转而开口问道。 肖橙斟酌着开口：“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吃小龙虾了。” 第207章 成神定制（16） 肖橙本来打算试着在太阳出来前，找到出去的路。 但这里显然并不打算让她如愿。 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头顶上方的黑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炽热无比的巨大太阳。 肖橙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太阳，事实上用火球来形容它，会更加贴切一点。 “我感觉自己快被烤焦了。” 她悻悻地往岩壁那边靠了靠，但并没有多大用处，没过五分钟，石头就被晒得滚烫，身体稍微往上面贴一下，就能烫得起泡。 方贺没说话，把她往自己身后拽了拽，尽量帮她挡掉太阳光的直射。 “按照之前的规律，这种情况会持续两到三个小时。”他开口说道，“注意地上的尸体，它们应该要开始复活了。” 尸体复活的过程，不出肖橙意料，简直恶心透顶。 它们先是在阳光的灼烧下，皮肉融化成一滩暗红色烂泥，然后森森白骨挣扎着爬起来，骨骼摩擦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这些骨架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摸索着捞起地面上淋漓的血肉，糊墙一样抹在身上。 骨头逐渐被重新包裹住，高温迅速蒸干了水分，肉糊很快就结成了块，表面裂开细碎的龟裂纹。 就像在外面套了一层盔甲。 复活的尸体没有五官，却异常灵敏地捕捉到肖橙和方贺的存在，动作异常迅捷地腾跃而起，只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 “小心！” 肖橙一把将方贺推开，险之又险地避开半截突刺来的断骨。 尖锐的骨茬擦着她的耳朵，深深地钉进岩壁里，被卡得太死，以至于那具尸体根本没办法将它重新拔出来。 方贺的反应也极快，在被推出去的瞬间，同时抬腕撇出飞刀。 只听当啷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动，刀刃在尸体的眉心位置划过，摩擦出细微的火花。 巨大的冲击力让尸体的整个脑袋都翻折过去，但这对它来说，显然不算什么致命伤，双手一掰一拧，就重新让脖子归位。 紧接着就是更加凌厉的攻击。 为避免腹背受敌，两人都尽量保持在岩壁附近行动，但尸体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面的像小强一样根本打不死，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骨架从地上爬起来。 比面对这些尸体更加煎熬的，是头顶那轮越来越刺眼的太阳。 温度还在持续上升，肖橙呼吸间全都是干巴巴的热气，剧烈的打斗让体内水分流失得更加迅速，甚至让她有一种即将窒息的错觉。 “不行……这样绝对撑不到结束！”她用力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方贺看不见东西，全凭感觉动手，在围攻之下，身上又添了好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好在虽然惊险，但他暂时还能应对，甚至能趁着动手的间隙，跟肖橙搭两句话。 “之前的尸体没这么高攻高防，温度也没上升到这种程度！” 他大口喘息着，以伤换伤，摁着一具尸体的脑袋，重重地掼在岩壁上，将它撞了个四分五裂。 破碎的头骨连带着干巴巴的皮肉，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但它们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重新融化成了肉泥的样子。 那具尸体失去了大半个脑袋，倒在地上茫然地用手扒拉着，撩起肉泥又往头顶的空洞上去糊。 “靠，这都不死！” 肖橙抄起一根大腿骨，眼疾手快地重重砸下，将它的两根胳膊怼了个粉碎，又顺势往旁边一挥胳膊，甩飞了两只趁乱偷袭的尸体。 “这样下去不行，根本找不到这东西的要害在哪儿！”她在原地稍微缓了口气。 说实话，要不是她的体质在副本里强化了不少，这时候多半已经彻底趴下了。 “关键不是这东西的要害，而是那只操控尸体的鲛人。”方贺换了只手握住飞刀，用力地甩了甩右手手腕。 “什么时候结束，什么程度结束，完全都是由他决定，这种过于主观的东西，我们身处局中，几乎没办法找到漏洞。” “那就干脆找到他就好了吧！”再次接连踹飞好几具尸体，肖橙感觉自己的肺简直快要炸了。 她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还是搁浅在烤盘上的那种。 “不能再拖了，不然我们迟早被拖死在这里！” 她左右转头看看，迅速捞起地上的一根断骨，像扔标枪一样，对准岩壁重重地掷了出去。 落点正好在之前卡住的那根左上方，勉强能当做落脚的阶梯。 方贺听到了动静，向她这边偏偏偏头，大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爬上去！” 肖橙一边回答着，一边趁着尸体攻击的间隙，撑上去试了试那两截骨头的承重能力。 意外的有些靠谱。 那些尸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甚至暂时放弃了方贺，张牙舞爪地向她这边扑来。 它们一团团地聚集在岩壁之下，肖橙现在一时间上不去也下不来，被堵死在岩壁上，处境瞬间就变得格外尴尬起来。 “肖橙？！” 方贺明显感觉到了情况不对，肉眼可见地有些焦急起来。 “我没事！” 肖橙攀到第二根骨头上方，死死地扣住岩壁上的凸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垂眼向下看去，入目全是乱抓乱摆的手。好在这些尸体没什么脑子，暂时只是堵在下面，没有要往上爬的意思。 但她显然没办法在这里趴太久。 太阳似乎往她这边靠近了一点，像个巨大的火炉，干热是一方面，它还格外的锃光瓦亮，刺得人几乎没办法睁眼。 好在尸体全都过来围堵她，另一边的方贺压力骤减。 他手里的飞刀已经卷了刃，刀身上好几个缺口，支撑不了太久，就要彻底断掉了。 肖橙有些担心他身上的伤，往那边暼了几下，突然眼神一亮。 “方贺！紧靠你右手边，地上有两根断掉的骨头！捡起来，扔给我！” 方贺大概能猜到她要做什么，很快就摸到了肖橙所说的断骨。 他掂了掂分量，确认过足够结实，然后对着肖橙说话的方向喊道：“给我位置！” “就你现在的方向，站着别动！距离大概十米，右手偏三十度左右！” 肖橙看着他蓄足了力，将手里的断骨抛出。 两截骨头一前一后，越过尸群的头顶，划出两道抛物线，被肖橙稳稳接住。 她稍微松了口气，抬手将其中一根用力楔进右上方的岩壁。 第208章 成神定制（17） 少了冲击力，这根骨头钉得比之前两根要松一点，但短时间借力应该没太大问题。 肖橙又用力垂了垂它的末端，将它往里面嵌得更深，然后试探着往上面拽了拽。 “怎么样？！”方贺又找到了好几根骨头，等着继续扔给肖橙。 那些尸体已经全部聚集在了岩壁底下，对方贺的行为完全熟视无睹。 肖橙猜测它们的攻击应该有个优先级，而放在最首先位置的，应该就是企图逃离的人。 比如现在的自己。 现在她已经距离地面有相当一定的高度了，太阳靠得更近了，毫不客气地灼烧着她，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她现在根本就不敢大意，尸群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保不齐就有哪个突然开窍，追上来给自己来上两下猛的。 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隐藏的鲛人。 他放任自己爬到这里，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肖橙本来没指望能用这种方式钻空子，相较于鲛人的突然好心，她更愿意相信，这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爬到岩壁将近五分之一的位置，方贺已经没办法再把断骨扔上来了。 肖橙只能爬一根拔一根，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最主要的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后路了。 体力的流逝越来越迅速，肖橙机械地楔入断骨，突然岩壁上的土层一松，碎土块连带着骨头一起，扑簌簌地滚落到下面，砸在尸群堆里。 肖橙猛地一惊，心里咯噔一下。 她仰头看着上方的岩壁，土块越来越多地往下剥落，最终露出隐藏在泥层后的狭窄洞窟。 太阳瞬间隐匿，黑雾重新弥漫开来，空气中散发着呛人的腥臭味。 下方的尸群骤然安静下来，像定格住的雕塑，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然后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倒下去。 洞窟里，迅速闪过一双血红的瞳孔，紧接着一双被腐肉包裹的手探了出来，一把掐住肖橙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向上拖去。 肖橙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感觉眼前一黑，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肖橙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陷进了泥潭里，变得格外沉重。 耳边回响着极其模糊的吟唱声，飘飘忽忽不怎么真实，像梦魇一样纠缠着她。 被炽热阳光灼烧的感觉，依旧还残留在体表，脖颈上隐隐传来钝痛感，紧接着是黏糊糊有些冰凉的触感。 肖橙猛地惊醒，抬手一把按住落在脖子上的东西。 “谁？！”她警觉地冷喝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几乎只剩下骷髅的脸。 是那个男鲛人。 方贺当时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眼前的鲛人甚至腐烂得更加严重，破碎的皮肉藕断丝连地黏在骨骼上。 唯有那条巨大的鱼尾，靠近尾鳍的位置还残留着零星几块鳞片，散发着浅金色的黯淡萤光。 肖橙按住的，正是鲛人透出骨骼的手。 “你醒了。” 他应当是想竭力地咧出一个微笑，但显然是没办法做到了，面部残留的部分肌肉组织不自觉地抽搐起来，渗出淡黄色的脓液。 还有他的声音。 如果那个女鲛人的歌声堪称天籁，他的声音简直是难听到了地狱里。 不过好像也确实在地狱。 肖橙没有应声，松开了他的手，坐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避了避，肌肉紧绷，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你胆子很大，竟然试图用那样的方式闯出地狱。” 男鲛人的语气听起来很古怪，吐字含糊不清，肖橙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表达些什么。 “我没想要你的命，毕竟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同样的气息……虽然淡得要命。” “但至于他……”鲛人指了指下面，很夸张地笑出声来，“我确实想给他一点小教训。” 肖橙始终没有出声，毕竟现在根本弄不清这个鲛人的立场。 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里。 阴暗的山洞，但是相当宽敞，该有的东西都有，显然这就是这只鲛人的住所。 他竟然一直隐藏在岩壁里。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男鲛人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但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好。” 肖橙猜他多半是独自在这里待太久了，硬生生憋出了话痨属性，甚至精神看起来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我知道祂见过你了，那个女人，或者说……我的姐姐。”男鲛人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你应该想不到吧？我这样的，居然是祂的弟弟。”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哑得更加厉害，几乎完全听不到了。 然后他突然像被呛到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一大摊腥臭的内脏碎片。 “咳咳……我这样，我这样拜她所赐。”他好不容易才止住咳，随意地抹了抹勉强算是嘴唇的嘴唇。 肖橙：“……”看来要进入家庭伦理剧情了。 “但是没关系，既然你来了，我很快就能够彻底解脱了。”男鲛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猩红的双眼中，隐隐透出一股期待来。 “你来了……我就有机会摆脱这样的生活，摆脱这副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的躯体，摆脱这样的声音……我有机会成神。” 他的语气越来越显得偏执和癫狂，紧紧地盯着肖橙，像是在看什么伟大的救世主。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这么聪明，你一定能明白的吧？这是我与赌场的交易，与祂的赌约……你来了，我已经成功一半了。” 男鲛人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抓向肖橙的肩膀，被她灵敏地闪身躲过。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肖橙开口说了到这里来的第一句话，“如果想达成你的目的，最好放尊重一点，懂？” 男鲛人有些惊愕于她的态度，但依旧还是从善如流地后退两步，拉开跟她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我知道……我尊重你。”他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经过了我的考验，你还是祂主动见的人，你甚至还带有鲛人的气息。” “太完美了，你简直是最完美的……我的替代品。” 第209章 成神定制（18） 替代品。 肖橙看着面前激动到无可复加的男鲛人，微微挑了挑眉。 “既然这是你跟别人的赌约……莫名其妙地把我牵扯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了？” 话音落下，男鲛人的神情一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拒绝吗？但是为什么？代替我之后，你甚至可以掌控这里！哪怕没办法立刻成神，那你也会在这里拥有相当高的权限！” “成神？”肖橙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若有所思地反问，“所以你是为了成神？这就是你们所做赌约的内容吗？” “我不会允许你拒绝的。”男鲛人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双目猩红地咧了咧嘴，“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你是我最后的机会的。更何况……他，他还在我手里。” 他突然猛地一挥手臂。 肖橙面前的一块岩壁突然软化下去，咕嘟咕嘟地泛起了气泡，浑浊的泥浆缓慢淌下，露出一面破损的镜子。 镜面上漾起层层的水波纹，一团影像模模糊糊地显示出来，然后变得越来越清晰。 肖橙看着影像里，正倚靠在岩壁上处理伤口的方贺，暗自捏紧了拳头。 “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要威胁你。”男鲛人继续开口说道，“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可能性而已。”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太阳很快就会重新升起，他挺不过这一轮了。”他波澜不惊地向肖橙宣告。 “事实上，自从你过来之后，我就已经渐渐丧失了对地狱的掌控权，它现在完全是无人控制的状态，完全凭借最初的设定运作。” “地狱，是没有活人的。” “但现在我给你一个救他的机会，答应跟我去找祂完成赌约，现在还来得及，你有机会在下一次太阳升起之前，暂时关闭这里的运转。” 男鲛人指着那面镜子，摆出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 他笃定了肖橙的选择。 事实上，肖橙也绝对不会拿方贺的命来冒险。 她轻声叹了口气：“祂是谁？” 男鲛人相当虔诚地回答道：“祂是神的起始，一切的开端，众神之神。” “相信我，你会心甘情愿拜倒在祂的神力之下，祂会赐予你想要的一切，而你需要奉上的，只不过是你的信仰。” 肖橙沉默片刻。 “听起来像个邪教。”她特别中肯地评价道。 “没关系，你可以把祂当成任何东西，祂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男鲛人并不因为她而感到愤怒，反而相当平和地再次确认道：“所以你考虑好了吗，我的继任者。你要跟着我，去完成未竟的赌约吗？” “那就去吧。” 肖橙再次看了眼镜面，方贺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四处走动着，应该是在找自己。 “明智的选择。”男鲛人低笑起来。 只听一阵隆隆的闷响，半边洞壁突然震颤着从中间裂开，一道同样地下的阶梯显露出来。 阶梯极长，看不到尽头，最前方隐匿在一片浓重的黑暗里。 “请吧。”男鲛人扭动着鱼尾在前面带路。 腐肉和骨骼摩擦在地面上，发出相当让人不适的声响。 肖橙一言不发地跟在他后面，抬脚踏上了第一级阶梯。 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台阶连带着她，缓慢地向下坠落。 头顶传来男鲛人惊慌失措的嘶吼声，肖橙仰头看去，只见无数道光刃将他包裹在其中，瞬间绞杀得连渣都没剩多少。 残骸扑簌簌地落下来，混在消散的光点中，看起来竟然有些许的梦幻。 然后那些光点在空中碰撞融合，变得越来越耀眼。 彩色光芒将肖橙整个人包裹住，暖洋洋的感觉传遍全身，让她感到无比熨帖。 耳边再次响起女鲛人缥缈的吟唱声，似有微风吹过，层层叠叠的纱幔垂落下来，飘摇着蹭过肖橙的侧脸，视线被白纱遮掩住，显得朦胧一片。 石阶带着她稳稳落地。 肖橙在吟唱声的指引下，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眼前的景象骤然转变，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重新回到了女鲛人的房间门口。 但好像又不太像。 她看着在纱幔掩映下，拖着硕大鱼尾，慵懒倚靠在藤椅上的模糊身影。 吟唱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电梯播报。 “叮咚。” “八十一楼到了。” “请先出后进，有序前往。” 八十一楼？ 这确实是出乎了肖橙的意料，毕竟她之前还想着能不能混进来。 但女鲛人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所以杀掉男鲛人的也是她吗？ 带着满心的疑惑，肖橙拨开面前的纱幔，向藤椅那边走去，但没走几步就被挡住了。 面前升起了一道无形的空气墙，将她彻底阻拦在原地。 然后就听女鲛人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别再往前了，你还没资格站到祂的面前。”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来，面对着肖橙的方向。 屋内的纱幔自动拨起，虚虚地搭在天花板的挂钩上。 肖橙将目光移向女鲛人怀里抱着的黑色盒子。 说是盒子，其实不太准确，这东西更想是个被封死的方块，分不清材质，表面闪烁着斑斓的光晕，莫名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好像灵魂被吸了进去。 女鲛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纱衣，覆盖在黑盒子表面。 肖橙猛地一惊，从那种被蛊惑的感觉中脱离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什么东西？ “不要直视祂。”女鲛人再次开口道，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个普通的事实，“我说过了，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 这就是祂？！被男鲛人吹捧成众神之神的东西，居然就是这个黑盒子？！ 肖橙感到了一丝荒诞，但事实证明这盒子远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至少在副本里，已经几乎没什么东西，会让她产生如此心惊肉跳的感觉了。 “你见过我弟弟了。”女鲛人淡淡地说道，“你会进地狱是个意外，但好像也并没有太出乎我的意料，毕竟你是个恋爱脑我知道。” 肖橙：“……”奇怪的人设又增加了。 “所以你是这里的神吗？”肖橙开门见山地问道，毕竟相较于男鲛人，面前的女鲛人显然要容易沟通许多。 “是，也不是。”女鲛人很坦然地回答她，“这里真正的神只有一个，至于我，不过是祂的造物。但相对于其他劣等品，称我为神也并没有问题。” “祂的造物？” “那就换个更简单的说话吧，祂的赌约。”女鲛人继续解释，“赢下与祂的赌约，祂将赐予你成神的资格，你可以实现想要的一切。” “我的弟弟以为自己会赢，但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你也是被祂选中的人，所以现在轮到你了。” “准备好了吗？这位贵客，欢迎来到真正的神迹赌场，开启属于你的——” “成神定制。” 第210章 成神定制（19） 迷雾四溢。 肖橙眼前迅速被黑暗所笼罩。 耳边响起熟悉的电子提示音。 “叮咚。” “各位玩家请注意，副本成神定制已载入，游戏规则导入中，祝您游戏愉快。” 一切重新拉开序幕，雪亮的灯光从她头顶照射下来，不合常理地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影子像活过来一样，扭动着向外侧蔓延开来，在地面上缓慢勾勒出几行抽象的字迹。 【玩家请注意，游戏正式开始。】 【暂无规则。】 【请完成最终目标：成神定制。】 一张长长的墨绿色赌桌出现在她面前，桌子对面坐着女鲛人，她双目微阖，虔诚地捧起手上的黑盒子。 肖橙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搡着，在桌边坐下。 紧接着三张空白协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眼前。 “你有三次签订赌约的机会。” 女鲛人用格外玄妙的声音开口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不像是她自己在说话，而更像是被黑盒子所操控。 “你知道的，成神的道路总会格外艰难，所以这三场赌约，你必须全胜。” “但你是第一个闯到我面前的人类，所以相应的，我也会给你一定的优待。” “前两次的赌约由我来设定，包括筹码和条件，但是放心，一定是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 “第三次，你将享有设定赌约的机会，你可以向我讨要我拥有的一切，只要你能赢。” “时间是很宝贵的，我知道你现在在担心什么，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场赌约。” 话音落下，黑盒子突然折射出一道光线，将地狱里的场景投射到肖橙面前。 肖橙看着那轮逐渐升起的太阳，瞳孔不禁猛地一缩。 正如男鲛人当时所说的那样，地上的腐尸迅速融化，血肉像一滩滩烂泥，蠕动着汇聚到一起，越聚越多，不断翻涌着，像是掀起的波涛。 方贺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干裂的嘴唇过分苍白，像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他侧耳听着血肉汇聚的动静，抬头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然后画面突然静止。 时间停滞，女鲛人伸出纤长的手指，轻点着赌桌桌面，笑吟吟地开口说道：“他快死了。” “我能救他，他的眼睛，他的伤，甚至能直接把他拉出地狱。” “但我能救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你。在赌约正式开始之前，冒昧一问，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肖橙本来想怼祂一句，怎么神还要问这种小儿科的问题。 但奈何方贺在祂手上。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肖橙。” “肖橙，很好。”女鲛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虚虚地画了两笔。 与之相应的，肖橙面前其中一张协议上，有娟秀的字体缓慢浮现出来。 看起来有些熟悉。 肖橙回想了一下，是那张送自己进副本的邀请函，两者的笔迹一模一样。 难怪祂会盯上自己。 “救他，这就是我的筹码。至于赌约的内容……稍微安排得简单点吧，我想听你讲讲这对鲛人姐弟的故事。”女鲛人说道，“那么你的筹码呢？” 肖橙身上着实是没什么筹码，可以说是兜比脸都干净。 不对，应该还是有的。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往自己口袋里摸去，掏出那两枚红色筹码，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两百。”女鲛人若有所思地垂着眼帘，艳红色的嘴唇上下轻轻一碰，“不够。” “跟我打赌，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肖橙穷得特别有底气。 女鲛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她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用你跟他的记忆来换吧。” 记忆？记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能做筹码？ 肖橙微微一愣，然后就看着协议上又多出了一行字。 “肖橙方赌注：两百筹码，并一段记忆。” “既然我在赌注上做了退让，那么相应的，赌约的难度也要增加才好。”女鲛人继续说道，“所以一个故事已经不够了，那就再加一个故事吧，能不能赎回你的记忆……” “啊，我还是比较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的。” 肖橙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脑海中一阵刺痛袭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地剥离出来。 紧接着，她的眼前猛地一黑，意识迅速下沉，整个人都变得迷茫起来。 等再次回过神来，她已经不在赌桌前了，面前的景象看起来有些奇怪，是一处刚刚经历过大战的废墟。 没等她继续观察环境，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扣着她的肩膀，重重往墙壁上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肖橙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拧，反握着他的胳膊，将他牢牢地摁在地上。 那人挣扎了两下，意识到这不过是徒劳无功，就干脆地彻底放弃了，特别倔强地梗着脖子，用一个扭曲的姿势看向肖橙。 不过正好方便了肖橙仔细打量他的样子。 是个陌生人，但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然后就听他忿忿地开口质问道：“你又是她派来的人吗？！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天天地管着我，我是她弟弟，又不是她儿子！” 弟弟。 肖橙成功捕捉到关键词，勉强把面前的人和男鲛人的骷髅脸对应起来。 好像能对上。 所以……这就是赌约里所说的，鲛人姐弟的故事？ 还带沉浸式体验的？ 肖橙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但再从头到尾回想一下，从进入副本再到赌约，前因后果都十分顺畅，并没有哪里缺失。 应该只是错觉。 她把奇怪的想法暂时甩出去，把手里的男鲛人摁得更紧，然后冷冰冰地开口道：“你在说什么废话？” 男鲛人完全怔住：“难道你不是……” 肖橙看着他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但又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归咎于玩家和npC的天然阵营对抗。 但不管怎么说…… 小子，落到我手里了吧？ 她哼哼地冷笑两声，特别有反派气息地抬手，毫不留情地甩过去一巴掌。 “闭嘴，打劫。” 第211章 成神定制（20） 男鲛人其实并不是鲛人，他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名字叫十九。 甚至还是个未成年。 这还是肖橙在逼他写勒索信的时候，才问出来的。 “你未成年？”肖橙怀疑地眯着眼睛瞅他。 “外表老成不行啊！”十九开始炸毛，被肖橙又一巴掌拍老实了。 “所以你真叫十九？”肖橙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真就这么草率？” “我真没骗你，我排行就是十九，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闲心给我们起名字。” 十九顶着一个显眼的巴掌印，简直快要哭了，他感觉自己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瘟神。 “而且我也说了，这东西写了也是白写，没人会过来救我的，我们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至于你说的那什么鲛人……我是真的不知道，要不你去别的地方找找吧，就算我求你了姐姐。” “写，就算是白写也必须写。”肖橙丝毫没有被他给触动到，特别冷酷无情地摁着他的后脖颈，“你不是还有个姐姐在派人找你吗？就给她写！” 他之前所说的姐姐，十有八九就是女鲛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并没有鲛人的设定，但既然黑盒子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就说明一定跟赌约有关。 这就是这对姐弟的过去也说不定。 十九趴在地上，苦哈哈地写着勒索信，字迹歪七扭八，比狗爬的强不了多少。 肖橙看得眉头直皱，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脑门：“多少练练字吧你。” “都这种时候了！世界都要毁灭了！练字有个球用嘛！”十九似乎已经认准了她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甚至已经敢跟她顶上两句了。 肖橙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看四周。 不得不说，环境确实破败荒凉，说是世界末日也没多大问题。 “天灾？人祸？闹腾成这样，这里估计也没剩几个活人了吧？” 她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如果我说是因为异世界入侵，你会相信我吗？”十九突然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问道，“各种各样的怪物，什么都有，它们把不同的人抓紧异空间里。” 肖橙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然后在他希冀的目光注视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然后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信。” 十九顿时失望地垂下脑袋：“我就知道你也不信，你跟我老姐都是一样的，你们根本就自以为是，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 他继续闷着头去写自己的勒索信，手上没停，嘴上也没停：“但我亲眼见过，那些人被那些异空间吞进去，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失踪的人越多，现实世界的损毁就越严重，这是不同世界的挤压和侵蚀，根本不是人力能干涉的。” “我曾经见过一只露头的怪物，但它很快就被抹杀了，是那种彻底的消失，就像按了删除键。” “所以我把那些异空间起名为……副本。” “副本？”肖橙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么熟悉的词语，她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对，副本！”十九见终于勾起了她的兴趣，连忙继续往下解释道，语速相当快，像是生怕被她打断。 “在我的设想里，那些异空间就像一个个的游戏副本，而那些怪物就是守关的boss，或许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小怪，有专门的游戏剧情。至于那些失踪的人，就是被游戏选中的玩家！” 肖橙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哦？这样啊。”她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很有意思的设想，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呀。”十九一脸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顺势站起身来，随手把写了一半的勒索信揪成团扔到一边去，“但是……”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你要找的鲛人，说不定就在那些副本里。如果你能想办法闯进去的话……” “我疯了吗？”肖橙打断了他的话，“明知道进去的人就没有能出来的，还要为了只莫名其妙的鲛人，到里面去找死？” 十九：“……”可惜没忽悠住。 “而且我想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肖橙板着脸继续说道。 十九心中隐隐涌现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就听肖橙幽幽地开口：“手写的勒索信到底没什么威慑力，万一你老姐不来呢？所以干脆就剥你一块皮做纸，再换成你的血书吧。” 十九闻言膝盖一软，差点就给她跪了。 “我没骗你，我真没骗你。”他可怜兮兮地红着眼睛抽噎道，“我跑出来就是为了这些副本……我的另外十七个兄弟都被卷进去了，外面就剩下我跟我老姐了。” “副本的事，只有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偷听过我老姐和她手下的交谈！他们也在查空间侵蚀的事情！我听到他们说一个什么……黑盒子！” “黑盒子？！”肖橙瞳孔猛地一缩。 又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词汇。 “你听到了多少？原原本本地告诉我，那我可以考虑的放了你，否则的话……” “其实也没听到多少。”十九有些心虚地说道，“他们说得神神叨叨的，听着就玄乎，不像是真的。他们说……” “黑盒子里住着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找到那个神，就能够救世。” 十九越说越觉得心里没底，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打量着肖橙的神情，才发现她正在拧着眉头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我告诉你了，你答应放我走的。” 他壮着胆子说道，小步小步地贴着断壁残垣往旁边挪。 眼看着肖橙没什么反应，他稍微松了口气，加快了动作，只差一个拐角就能逃离这里了。 突然间，冷冰冰的刀刃悄无声息从墙拐后面伸过来，紧紧地贴着他的脖子。 刀刃上有不少豁口，他甚至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触感。 但毫无疑问的是，只要那只握刀的手再用力一点，就能干脆利落地挑断他的喉管。 “劳驾，等一会儿再走吧。”拿刀的人用格外和善的语气说道。 “关于你刚才所说的副本和黑盒子，我正好也很感兴趣。” 第212章 成神定制（21） 肖橙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十九，只见他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向自己这边挪来。 “你不是要走了吗？”她一脸懵逼地问道，“有东西落下了？” 十九没说话，蔫头蔫脑地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墙拐。 肖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从阴影中，走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单手反握着一柄破损的飞刀，身上的血没让他看起来显得狼狈，反而给他平添了一丝让人心颤的煞气。 最主要的是…… 从外表到气质，他简直就是在肖橙的xg/癖上疯狂蹦迪。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肖橙盯着他的脸脱口而出。 十九：“……” 大姐你说话完全不看场合的吗？！现在是让你搭讪的时候吗？！所以这是什么老套的开场白啊？！ 方贺看着肖橙无比真诚的表情，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浮起一丝隐晦的担忧。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十九：“……” 真的会谢，所以你们青蛙看绿豆，只有我是小丑。 肖橙被他一句话给问懵了。 她有些不确信地指了指方贺，然后又指指自己：“所以我们真的认识吗？” 方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扫到站在旁边的十九，话锋一转：“没有，只是之前在副本里见过，应该是你没有注意到我。” 这就很正常了。 肖橙露出了然的表情：“我还以为一场游戏只有我一个玩家，原来你也是啊。” 十九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脸愕然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目光不可思议地在肖橙和方贺之间转来转去。 “你你你你……你们……”他的表情很快就由震惊变得欣喜若狂，“所以你们真的是玩家！你们是从副本里走出来的！我的设想是对的！” “告诉我……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离开副本的！之前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出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急不可耐地扑到肖橙面前，甚至连害怕都忘记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肖橙终于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属于男鲛人的影子。 “看样子你对副本的执念很深啊。”肖橙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因为你那十七个兄弟？不应该啊，按照正常人的反应，直接有多远离多远才对吧？” “我……我……” 十九垂下脑袋，吞吞吐吐了半天，尽管在竭力掩饰自己，但还是被肖橙看出了他的心虚和慌张。 方贺对他并没有太多耐心，意有所指地弹了弹刀身，发出不太清脆的声响。 十九的身体不自觉地一抖。 “我……我……”他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偷偷抬眼暼了肖橙一眼，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大声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骗你了！” “那就说说呗，你都骗我什么了？” 肖橙倒是没有多意外，刚才他的话能信个五六分就不错了，但关于黑盒子的事情，应该不是胡诌。 这就够了。 十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畏畏缩缩地抬头，意有所指地瞅了眼方贺手里的飞刀。 “赶紧把刀收起来，他还是个可怜弱小无助的孩子，这样子恐吓他，像什么样子。”肖橙义正言辞地对方贺说道。 十九嘴角微微一抽。 这话你说得真特么是半点都不心虚啊。 方贺闻言，略微沉默一瞬，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从善如流地把飞刀揣起来。 十九：“……”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听话啊淦？！ “说吧。”肖橙微笑着抬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十九的脑袋。 十九看着她的笑，只感觉遍体发凉，已经脑补出了脖子被她嘎嘣一下拧断的场景。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急匆匆地开口说道：“其实我老姐他们已经找到了进入副本的方法。” “哦？然后？” “他们选了第一批人，分小组进入了不同的副本，到最后只回来了一个人……准确来说，只出来了他的尸体。” 十九像是回忆到什么可怕的场景，说话的声音都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死状……后来老姐他们剖开了他的肚子，从他的胃里……取出了画着黑盒子的人皮卷。” “祂是众神之神，祂是开端与结束，祂是轮回，祂是一切。” “人皮卷上是这么写的，老姐他们猜测……所谓的世界侵蚀，就是因为这个黑盒子，也只有通过黑盒子，才有可能拯救剩下的人。” “所以我老姐打算亲自下一次副本。但我知道的，这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她不能进去，她是我现在剩下的唯一亲人了……” “但只要我在她之前，破解所谓黑盒子的秘密！我可以做到的！副本的事情我已经猜中了！黑盒子也一样！” 肖橙听了半天，大概是弄明白了。 简而言之，这货是个姐控。 不应该啊？看他变成男鲛人之后的样子，好像跟他姐姐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因为女鲛人是个颜控，所以可怜的弟弟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创伤？ 这么想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肖橙的思维越来越发散，方贺一看就知道她在发呆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转而对着十九说道：“关于黑盒子的事情，你没办法参与。进副本和你之前的设想是两码事，没你想象得简单。” “你们果然都是一样的想法！”十九愤愤不平地控诉道，“你们是这样，我老姐的手下是这样，我老姐也是这样！我不是个小孩子了！我能帮忙，我不需要多余的保护！” 方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气氛逐渐变得凝滞起来，过了许久，十九才泄气似的垂下脑袋，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带你们去见我老姐。” “更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但你们好像很强的样子，如果我真的不能进副本的话……拜托你们保护好我老姐。” 他梗着脖子，对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拜托了！” “小孩，麻烦你自己搞清楚状况，在副本里是心思照顾一个外人的。”肖橙特别冷酷无情地开口道。 十九整个人瞬间愣住，僵着身体固执地保持着鞠躬的姿态。 方贺有些无奈地看了肖橙一眼。 “所以。” 他开口补充道：“你自己的姐姐，还是你自己来保护吧。” 第213章 成神定制（22） 在十九的带领下，他们走过连续的几大块废墟，终于绕到了一条人为清理过的小路上。 “这里不太像有人住的样子啊。”肖橙左右环顾着这里过于荒凉的环境，“你确定没有带错路？” “没有，这里是我们的其中一个驻点，每天都会有人过来巡逻。因为世界侵蚀的原因，我们会经常更换集中点，我跑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地方肯定又换了，现在只能跟着巡逻的人走。” 小路的尽头是一栋很矮小的屋子。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不能算是房子，只不过是用砖块摞出了简单的墙壁结构。 围墙顶上用拼接的帆布蒙住，被风吹动后，会发出响亮的哗哗声。 十九领着他们，从狭小的侧门绕进去。 “他们今天还没过来。”他走向放在角落里的破旧背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摸出一只空了的水壶。 水壶外壁上画着两道杠，肖橙猜这应该是他们特殊的记日期的方式。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能在这里等了？” 十九点头：“乱跑的话，很有可能会遇到新开的副本，被卷进去会很难办。” “驻点就是安全的吗？”肖橙又问。 “不能说是完全安全，但相较于其他地方，副本有将近九成的可能不会出现在这里。”十九解释道，“因为这些驻点，本身就是建立在副本上。” “准确来说，是因为不明原因，自动关闭的副本。我猜是因为副本内部出现了难以修复的漏洞，毕竟再精密的程序，也是会有bug的。” “哪怕这些副本真的再次开启，相较于其他完整的副本，被卷进去之后，能够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肖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从来没有没进过副本？” 十九有些泄气地垂着脑袋：“没有。” “我对副本的所有认知，仅限于理论上的假设，虽然有时候老姐他们会给我一些线索……但我还是想自己进去看看。” “副本不是那么好进的。”方贺幽幽地开口说道，“你老老实实当个理论的巨人就好了，省得以后害人害己。” “但只有在副本里面，才能找到彻底解决它的办法！”十九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如果我真的能做到，我就能拯救这个世界！” 肖橙沉默一瞬：“那你还挺有救世主的觉悟，只可惜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中二。” 十九：“……” 他刚想继续辩解两句，自己这不是中二而是志存高远。 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四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闯了进来，四杆上了膛的枪齐齐指向肖橙和方贺。 “你们是谁？！” 为首的中年语气狠厉地问道，左眼上方的半道刀疤让他看起来越发显得凶神恶煞。 “秋叔，放下枪！是我带他们来的！”十九连忙走过去解释道，“他们是从那里面出来的人！带我们去见我老姐，他们一定能帮忙找到黑盒子！” “胡闹！”秋叔拧着眉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谁说话你都能相信的吗？！都像你这样，我们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他抬手把十九推到旁边，然后将枪口对准肖橙眉心，缓步向她那边靠近。 “不要动！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警告道，目光飞快扫视过肖橙身上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 肖橙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摊开空无一物的掌心，以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秋叔在距离她一步多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示意下，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走过来，端着枪控制住方贺，然后剩下两人强拽着十九走出了小屋。 “别想骗我。”秋叔晃了晃黢黑的枪口，“我不是十九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子。” “没骗你嘛，你看我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肖橙特别真诚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秋叔根本就不吃她这套，继续冷声问道，“你们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肖橙：“……”这个好像还真的证明不了。 “没关系，我可以说给你们听。”秋叔自诩看穿了他们的圈套，冷哼一声，单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团皱巴巴的…… 勒索信。 肖橙一眼暼到上面狗爬的字。 “没什么需要解释一下吗？”秋叔质问道。 肖橙：“……”这还解释个毛线球啊淦！ 秋叔重新双手端稳了枪，对旁边的那个人吩咐道：“拿绳子，捆了带回去。” 那人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反应了好久才轻轻地应了一声，保持着端枪的姿势，缓慢倒退着，向墙角那边的背包走去。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失去平衡往旁边倒去。 同时失去控制的，还有他手里的枪。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枪口偏向秋叔的方向，手指一抖扣下了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 秋叔愣愣地摸了摸麻木的颈侧，摸到了一手黏腻温湿的血迹。 他动作僵硬地转头，看了眼砖墙上的弹孔，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惊慌失措地甩开了手里的枪。 “我说大叔，拿枪的时候手抖可不行啊。”肖橙一把捞起还没来得及落地的枪支，转头看向方贺那边。 那个人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像突发恶疾一样，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方贺一手控制着他，另一只手握着尚且滚烫的枪管。 变故出现得太快，秋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残存的理智在疯狂着叫嚣着。 不对劲，根本不对劲。 “大叔？” 肖橙看着他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怕他被一枪震傻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地面像魔方一样齐齐整整地裂开，然后开始迅速旋转起来。他们每个人都站在完全不同的分块上，眼前飞快一晃，所有的景象就彻底颠覆。 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惨叫，然后是血肉飞溅的噗嗤声。 紧接着传来十九歇斯底里的叫嚷：“快跑！是副本！这个副本重开了！” 第214章 成神定制（23） 所以这是副本里的副本？ 肖橙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句。 等到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结束，她忍着要吐的感觉，扶墙站稳。 她现在所处的，是一间极其狭窄的隔间，上下左右全是一片纯白，白得相当刺眼，看得她头脑发涨。 等难受的感觉完全压下去，她开始重新认真打量起这个隔间。 这地方说不出的诡异，安静得可怕，甚至之前她拿在手里的枪，也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开始像素化，然后悄然消失。 肖橙试探性地敲了敲墙壁，声音很闷，触感有点像海绵。 但她绝不会认为，这里的墙壁会像海绵一样脆弱。 能找到的线索太少，她原本指望会有暗门的存在，但很可惜，别说是暗门了，连条缝都没有。 这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有人吗？！”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但能听到的回应，只有自己的回声。 该尝试的办法都试过了，但始终一无所获。 肖橙干脆席地而坐，闷着头开始计算大概要过多久，自己才会因为氧气耗尽，窒息而亡。 被独自关在这里，她对时间的感觉也被无限拉长，说不清过了多久，她有些疲惫靠坐在墙根处，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这是十九他们姐弟的经历，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能主观操作的空间会被无限压缩？ 也就是说……只能等他们姐弟的进展了。 这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怀疑，愤怒，各种负面情绪开始涌上来，肖橙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她不相信十九他们姐弟，但现在偏偏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他们，如果是……的话。 等等。 如果是谁的话，自己就会无条件信任？ 没来由的思绪搅乱了她的情绪，肖橙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从方贺出现开始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之前被自己忽视掉了。 但放到现在这种无事可做的时候，这点微妙的感觉就被刻意放大，以至于完全没办法继续置之不理。 她有预感，自己和方贺之间，绝对不像他之前所说的那么简单。 就在她思绪繁杂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 准确来说，这动静应该是来自于天花板之上。 就像是……在她的上面，还有一个相同的隔间，里面同样也困着一个人。 肖橙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仰头看着声音传来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她看到那块天花板突然像被敲碎的蛋壳一样，裂开出几道细细的裂痕。 很快这些裂痕就开始变粗变深，最后不堪重负地剥落下来，露出一个狭窄的洞。 紧接着，一个人从洞里掉下来，略显狼狈地重重摔在地上。然后那个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所有的裂痕消失，甚至没留下一点点痕迹。 肖橙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的方贺。 “你……穿越了？”她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问道。 “没穿越，地板突然漏了个洞，被阴了一下。”方贺的脸色不太好看，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这里很奇怪，之前我拿在手里的枪，还有我的飞刀，在进来的瞬间就像素化了。” “这里在排斥外面的东西。”他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总之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对我们来说越危险。毕竟说不好什么时候，我们也会像枪和刀一样消失。” “像素化的话……倒是有点像是降维的感觉。”肖橙奇迹般地平静下来，甚至开始仔细回忆起，之前枪在手里消失的情景。 “从三维到二维？倒是有这种可能。”方贺思忖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思考着什么。 “别想了，想破了脑袋也出不去的。”肖橙幽幽地开口，给他泼冷水，“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阴你的不是地板，而是十九他们碰到了什么机关，连锁反应罢了。” “我知道，我没想这个。”方贺微微垂着眼帘，很认真地看着她，目光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要把她的样子给印在心里。 “那你想什么？想我吗？”肖橙没忍住嘴欠了一把。 只是没想到，方贺真的无比认真地点头回答道：“对，在想你。” 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一下给肖橙有点弄不会了。 她难得地有些感到羞涩起来，耳根开始发烫。 她有些不太自在地错开视线：“所以我们……我们之前应该是认识的吧？应该……应该不仅仅只是同为玩家这么简单吧？” “对。”方贺无比坦然地回答道，“但是你忘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乎没办法察觉的委屈，隐晦到肖橙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有些心虚地干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所以……所以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说嘛，哪怕是欠钱欠积分我都认了，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呢。” “你认为呢，肖橙？我想知道你的猜测。”方贺反问。 肖橙沉默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问道：“不会是……炮友吧？真不是我多想，主要你现在的表情，就是真的特别像……”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像被始乱终弃的……嗯。” 方贺简直要被气笑了，忍无可忍地敲了敲肖橙的脑袋：“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想些什么？脑子不用你给它捐了呢？” 肖橙：“……”看来不是炮友。 还好。 就说自己必不可能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渣女！ 肖橙突然就骄傲起来了，特别有自信地说道：“那看来你就是我的债主了！说吧，我差你多少，虽然我现在记不得了，但我绝对不是那种欠债不还的小人！” 方贺：“……” “哪里轮得到我来做你的债主啊。”他冷冷地勾起嘴角，“还行，没说我是你见不得光的小情人。” 肖橙莫名打了个寒颤。 好特么熟悉的阴阳怪气。 想起来了，好像要想起来了。 许多个零零碎碎的画面混在一起，在她的脑海里转来转去，让她有些头脑微微发涨。 这些没头没尾的记忆碎片重新粘合到一起，女鲛人的话再次在她耳边炸响。 “赌注包括……你的一段记忆。” 第215章 成神定制（24） 周围的墙壁开始迅速粉化，粉末向上升腾而去，闪烁着斑驳的荧光。 方贺的身影也随着整个房间的消失，而逐渐变得虚幻起来，混沌迅速蔓延，将他彻底淹没。 肖橙有些许茫然地站在原地，垂眼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掌心中的两枚红色筹码。 所以……第一场赌局结束了？ 赢了？ 迷雾缓缓消散，墨绿色的赌桌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女鲛人单手撑着侧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你赢了哦，开心吗？” 她不怎么走心地问道，黑盒子在她手边，散发出极为昏暗的光晕，以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第一张赌约协议突然自动燃烧起来，淡蓝色的冷焰将它迅速吞没，连灰烬都没留下。 肖橙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身后虚空中投射出来的影像。 依旧是地狱里的场景，在太阳的直射下，糊在地面上的肉泥迅速开始剥落和拉伸，重组成还算正常的人形，一个挤着一个，漫无目的地到处晃悠。 看起来死气沉沉。 方贺已经不在那里了，肖橙没找到他的身影，刚想再跟女鲛人确认一遍，就听她语气悠然地开口说道：“愿赌服输，他已经完完整整地离开了。” “在赌场？” “当然不是，别忘了，你们的时间早就到了，摆脱了异端的惩罚之后，他自然已经……”女鲛人虚虚地指了指下面。 那就是在神之城了。 肖橙了然，轻瞥一眼重新黯淡下去的黑盒子。 “继续吧，我们的第二场赌约，你想赌什么？” “刚才我看到了两段很有意思的故事。”女鲛人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重新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样吧，这次我们赌个更有意思的东西。” 她说话的同时，肖橙面前的第二张协议上，同样开始有字浮现出来。 这次的字体要更加潦草一点，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古怪的符号，好在都能勉强猜出意思。 “地狱？”肖橙微微皱了皱眉，“你要我在地狱找什么？” “不知道哦。”女鲛人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道，“双盲，毕竟这样才算是公平的赌约。你只要知道，那样东西一定存在，这就足够了。” “如果你真的能找到它，那么……”她略微思考了片刻，接着开口道，“那么我甚至愿意用整个赌场来跟你交换。” “但如果你找不到……”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肖橙面前的两枚筹码上，“光凭这个，是肯定不够的。” 然后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说道：“但你好像也确实拿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了。这样吧，效仿之前，我们再额外加一条约定。” “他。” 女鲛人随意地摆了摆手，协议上顿时涌现出大段大段的陌生符号，方贺的名字夹杂在其间，一闪而逝。 肖橙瞳孔微缩，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他不在我们的赌注之内。” “别这么紧张，小恋爱脑。”女鲛人戏谑地勾唇轻笑，“地狱可是相当危险的，尤其是现在无人掌控，十死无生也说不好。” “看在那两个故事的份上，我送你半分生机，但至于你能不能得到，你与我都没办法左右，而是完完全全地取决于他。”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做亏本买卖，既然你拿不出更多，我就只能在上一场的赌注中，适当地收回一些。”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橙：“所以，你的选择呢？是信他，还是信自己？” 肖橙一言不发地与她对视。 就在女鲛人准备开口催促的时候，一个男人的虚影悄无声息地在桌边浮现。 虚影看起来有些接触不良的样子，明灭不定，晃出了层层叠叠的水波纹。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金色筹码，兴致盎然的目光在赌桌两头移来移去。 “呦，老板你赌着呢？”他兴冲冲地开口，“这么大的场面，怎么都不提前通知我一下呢？害得我错过了那么多的好戏。” “你未免有点太放肆了。”女鲛人淡淡地说道，但语气间并没有多少谴责的意思。 肖橙满心疑虑地看着那道虚影。 正是之前借给自己金币的那个男人，他现在出现……是想要做什么？ “老板，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刺激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有神迹赌场的存在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面向肖橙，露出一个熟稔的笑容。 “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虽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迹赌场的代理经营人。赢了第一场赌约，你现在好歹也能算个半神了，所以做为正式认识的见面礼，也为了我能有一点点参与感。” 他随手把那枚金色筹码抛到肖橙面前。 “现在……你就有差不多的赌资了。” 肖橙看着稳稳立在桌面上的筹码，略微一愣。 这人图什么？图个无私奉献吗？ “热闹也看了，筹码也送了，还不马上离开这里？”女鲛人有些不悦地抬眼看向他，似乎是不满意他送筹码的行为。 “这就走，这就走。”男人意味不明地嘿嘿一笑，紧接着那道虚影啪的一下，像泡泡一样在原地炸裂开来。 这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女鲛人按了按眉心：“开始吧，不要浪费时间。你的赌约是什么？” 肖橙一脸平静地将手里的筹码尽数向前推去。 “梭哈。” “不够。”女鲛人只是神情漠然地看着她。 但肖橙身上已经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她沉思片刻，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刚刚所说的半神，那是什么？” 女鲛人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而已，不能说就算了。”肖橙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总可以顺带着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女鲛人耐着性子回答道：“可以，如果告诉你答案，你就会尽快开始赌约的话。” “半神会死吗？”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女鲛人的意料，她深深地看了肖橙一眼。 “只要与神有关，哪怕没办法彻底超脱，也是完全不同于人类的。说到底，你还要感谢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那就是会死，但不会像正常人那样死。” 肖橙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 “梭哈。” “并且……押上我的心脏。” 第216章 成神定制（25） 地狱。 这一轮显然比之前更像是真正的地狱了。 那轮太阳几乎占据了大半片天空，静静地悬挂在那里，照射着灼热的光芒。 好在迷雾已经开始蔓延，逐渐将它遮掩住，难耐的热气渐渐消退，天空也随之变得昏暗下去。 给人一种格外阴森的感觉。 但在这里，阴森可比光亮要安全多了。 肖橙用两根手指拎着半截滴血的骨茬，踩着七零八落的碎尸堆，略微有些气喘。 她胸口处，有着一道极为狰狞的贯穿伤，看起来惊心动魄，但偏偏一滴血都没有淌出来。 她终于直观地体会到了，女鲛人所说的“完全不同于人类”，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在被掏去心脏后，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打怪的。 肖橙现在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淌。 这一块的怪物被她来来回回砍得差不多了，甚至连恢复的速度都变慢了不少，现在太阳被遮住，很快就彻底不动弹了。 她难得能获得喘息的机会，转头看了看四周，开始思考女鲛人到底要让自己拿什么东西。 她已经意识到了，第二场赌约，做为主导的并不是黑盒子，而是真正的女鲛人。 或许是她从之前的回溯里，得到了什么新的线索。 这么来看的话…… 这里的东西，说不定还是与那一场副本相关。 肖橙暗自思忖着，思维过分活跃，身体却一刻都没敢放松，随时警惕着那些尸体怪的复活和攻击。 突然，她敏锐地捕捉到来自身后的细微声响，猛地转身，却看到方贺正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 “……肖橙？”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肖橙身上的那道贯穿伤。 肖橙：“……” 妈的好烦，怎么没带自动恢复的功能，就自己这样子怎么样都不像个正经活人，不会被方贺一时冲动，直接当怪给砍了吧？ 想到那样的场景，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甩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冲方贺露出一个格外开朗的肆意笑容。 “干嘛？你这么快就来了！” 她随手甩掉手里的骨茬，胡乱用衣服蹭掉手上沾着的血渍，踩着地上血糊糊的一堆，向方贺走过去。 方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试图看穿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东西。 ——然后给她一个拥抱。 肖橙猝不及防被方贺抱住了，结实的双臂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出，显出些不由分说的霸道。 “喂……方贺。”她轻微地挣了挣，“怎么，你不会害怕了吧？” 方贺没有回答，只是顺从地松开了胳膊，低垂着眼帘，修长苍白的手指将碰未碰地悬在那道伤口之上。 “问你话呢！”肖橙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色厉内荏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和尴尬。 但方贺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疼吗？” 肖橙整个人一僵。 “还……咳，还好。” 她干咳两声，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所以……所以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赌约，神，还是你用自己的心脏做赌注？” 肖橙：“……”看来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效率真高，不愧是你。 “没人值得你这样，就算是我也不行。”方贺一脸严肃地与她对视，眼神是前所未有过的认真。 “没人比你更重要，肖橙。在在意其他的一切之前，你能不能先在意一下你自己？” “不用你说，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肖橙错开视线，有些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样都好，没有足够的利益，就不值得我去冒险。” “所以不是为了你，三个赌约而已，你只是顺带的，我是想尽快结束这个副本，所谓的成神也好，怎么样都好，我要结束这里。” 方贺看着她良久，终于败退般地长长叹了口气。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故意做给我看。” 随着太阳隐没得越来越多，天色变得灰蒙蒙一片，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给人一种尤其压抑的感觉。 肖橙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泄愤一样，用脚尖用力地碾着地上的碎骨。 “走吧。”方贺像哄孩子一样牵起她的手，“抓紧时间，去找女鲛人要的东西，我们去完成第二道赌约。” 这次没有被挣脱，肖橙别扭而又顺从地跟着他，尸山血海被远远地甩在他们身后。 那轮虚假的、只剩下一个小角的太阳照着他们的背影，在他们面前拖开两条重合在一起的，长长的影子。 肖橙刻意踩在方贺的影子上。 踩着踩着，她突然很轻快地笑起来：“方贺。” “嗯，我在。”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肖橙仿佛只是临时起意地叫了他一声。 方贺微微侧头，看着她一下一下地踩着影子，直到太阳彻底消失，影子也随之不见。 她甚至露出了轻微的惋惜神色。 “你知道要找什么吗？”肖橙开始说正事。 “不知道。”方贺如实地摇了摇头，“过来的时间太赶，没来得及问出更多的信息。” “问？找谁问？”肖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方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回答道：“一个伪装成你的怪物。” “所以怪物为什么要伪装成我？”肖橙满头问号。 “它策反我，甚至还要勾引我。”方贺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委屈。 肖橙：“……”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所以方贺在赶过来的短短一段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啊淦！ “这个怪物……还挺有想法。”她有些一言难尽地评价道。 “不怪它。”方贺语气里的委屈越发变得明显起来，甚至开始变得有些幽怨，“它应该从上一场赌约中衍生而来。” 肖橙有些不明所以：“然后？” “然后你心里没点数吗？炮友？” 肖橙：“……”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找东西吧。” 但是并没能转移成功。 方贺在这个问题上，出奇地固执起来。 “所以我再问一遍，肖橙，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很严肃，整个人显得有些患得患失。 肖橙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在这种时候，纠结起这种问题。 但她还是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用简单的情侣关系来形容，好像并不是特别贴切。虽然不知道这不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但是方贺……” “你是我最靠谱的战略伙伴，是我可以无条件阴森的人。” “换句话说，在捣毁bug这件事情上，我们会是最好的同谋，与共犯。” 第217章 成神定制（26－27）二合一章 趁着太阳还没有再次出现，两人抓紧时间开始搜索。 地狱完全一片荒凉，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大。之前他们疲于应对那些尸体，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力，去更深入的地方。 越往前走，周围就越来越昏暗，逐渐浓郁起来的灰雾弥散在他们身侧，雾中隐隐有沉闷的嘶吼声传来，并且逐渐靠近。 两人脚步顿住，停留在原地，皆是绷紧了神经。 “雾里有东西。”肖橙努力辨认着声音的方向来源，“在绕着我们打转。” “不太像要进攻的样子。”方贺眉头微微一皱，顿了顿，接着说道，“继续往前，做好准备。” 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未知的怪物，一直停留在原地。 而那只怪物也确实没有露面，它像是在畏惧着什么，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里的时间流逝得相当快，两人依旧是一无所获，但天上的太阳已经隐隐约约地显现出轮廓。 “继续？”肖橙环顾着四周。 在阳光的驱散下，灰雾逐渐变得稀薄起来，模模糊糊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壁。 然后视野越来越清晰，她目光陡然一凝，盯住那只趴在山壁上，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巨型蜥蜴。 看来刚才的怪物，就是这东西了。 不过还好，周围没再看到那些复活的尸体，看来它们仅仅堆积在比较外围的地方。 雾气彻底消散，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地面迅速开始升温。 肖橙感觉自己简直是被困在了蒸笼里。 另一边的山壁之上，蜥蜴显然也不太能忍受这种温度，难耐地甩了甩巨大的尾巴，然后扭头就往山壁更高的地方爬去。 那里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平台，勉强挡住了阳光，投下一小块狭窄的阴影。 随着巨型蜥蜴离开的动作，细小的碎石哗哗地滚落下来，在原本被它腹部掩盖住的地方，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里怎么会有个洞？”肖橙联想到之前男鲛人居住的地方，脸色略微一变。 不会是还有个小boss吧？ 方贺略微沉思片刻：“过去看看，既然守护兽都出来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肖橙对他的话略微有些感到怀疑。 按照他们之前的种种经历，这次运气真能好到这么令人发指的地步吗？ 但这毕竟是他们现在看到的，唯一的线索了。 “蜥蜴离那边太近了，我们要分开行动。”肖橙抬手比划了一下路线，“这样吧，我去引来蜥蜴，你趁机进洞里，不管有没有东西，都尽快出来。” 方贺不动声色地暼了眼她胸口处的贯穿伤，并没有立刻回应。 肖橙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太自在地干咳两声：“没关系，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换个角度想，说明我现在才是真的怎么作都不会死。” “对，你厉害。”方贺面无表情地点头赞同，“你不死之身，你不仅在刀尖上跳舞，你还要来个托马斯全旋。” 肖橙：“……” 还没等她尝试再辩解些什么，就听到方贺接着开口说道：“死不了也要注意安全，别最后缺胳膊断腿地离开副本。” “不用引开太远，我进去看一眼，就尽快出来跟你汇合。” 计划制定得有些粗糙，但他们现在没多少时间继续耽误。 随着水分的不断流失，他们只会越来越虚弱。 两人兵分两路，方贺专挑蜥蜴的视线盲区，一路绕到另一头，紧贴着山壁开始往那边移动。 肖橙则是特别莽地径自冲到山壁脚下，随手捡了块比较结实的石头，在手里掂量两下，然后瞄准了蜥蜴半开半合的眼睛，蓄力将石块稳稳地掷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蜥蜴若有所感地微微偏头，石块正好砸在它的半边侧脸上，碰到过于坚硬的皮肤，转眼间就崩成了碎屑。 但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巨型蜥蜴愤怒地发出一声低吼，四条短柱一样粗壮的腿在岩壁上用力一蹬，整个身体向着肖橙重重地砸了下来。 肖橙看着那四个凹陷下去的坑洞，内心一句卧槽，不带一点犹豫地转头就跑。 蜥蜴吐出带着腥臭涎水的舌头，擦着她的后脑勺重重甩过。 肖橙只感觉背后一阵凉风，条件反射地就地往旁边一滚。 身侧瞬间土石飞溅，蜥蜴的舌头在地面上弹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卷着碎石就势往横一甩。 另一头，方贺在蜥蜴离开的瞬间，也跟着开始行动。他顶着过于炽热的太阳，动作轻敏迅捷地向岩壁上攀去。 与地狱入口那边的山壁不同，这里的岩壁要更矮一些，也更加粗糙，表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凸起，相应的，攀爬起来不算太难。 方贺扣住外凸的石块，双臂用力牵引着身体向上移动，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双脚在岩壁上用力一踏，借力一个利落地纵跃，转眼间就蹿进了洞口。 肖橙那边，巨型蜥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向岩壁看去，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几块无声滚落的碎石。 它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就被不断挑衅的肖橙重新拉回了的注意力。 “吼——！！！” 它双目赤红地盯着面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忍无可忍地大叫一声，整个上半身骤然拔地而起，然后两只前足像小山一样重重踏下。 方贺捏了捏自己被烫出血泡的掌心，紧贴在洞口的位置，转头观察起这个古怪的山洞。 不太像是人工开凿的，而是天然形成，另一头应该是通的，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从里面吹出的微弱凉风。 洞内一片漆黑，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吞噬一空。空气中没什么怪味，也没听到什么额外的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洞外，仓促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肖橙，和对她穷追不舍的巨型蜥蜴。 一路上的狼藉证明了蜥蜴的惊人破坏力。 来不及继续耽误，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肖橙被追了半天，奈何手上没有合适的武器，赤手空拳的，实在是打不过这么皮糙肉厚的蜥蜴。 只能疲于闪躲。 闪躲的间隙，她匆匆忙忙地转头向山壁那边看了眼。 已经离得很远了，看不到那个洞，更加看不到方贺在哪儿，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只巨型蜥蜴应该去做拆迁大队。 不过这么久过去了，别说是进洞看看，就算是当场挖一个新的，方贺也应该出来了。 肖橙稍微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 “大爷的，讲点道理，我就不小心用石头砸了你这么一小下，追这么久你不累的吗？” 她早就摸清了蜥蜴攻击的规律，趁着它尾巴横扫的时候，抬手抓住尾巴尖尖，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它的背上。 然后就被特别刺鼻的腥味糊了一脸。 滂臭。 这在下面为什么闻不到？！ 肖橙脸都僵了。 “你特么洗洗澡吧！”她死死地捂住鼻子，还要空出一只手来，忍着恶心揪出蜥蜴的皮，在它背上站稳。 皮太厚，感知力自然没那么敏锐。 蜥蜴眼睁睁看着猎物骤然消失，特别茫然地原地转起了圈，尾巴啪啪几下又掀了几块地皮，不怎么死心地四处搜寻着。 但始终是一无所获。 它泄愤似的大声吼叫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震动。肖橙差点被摔下来，这时候也顾不得臭味，手下揪得更紧。 蜥蜴终于放弃了，转身缓慢地向岩壁那边爬行， 太阳光照在它的背上，让它的表皮变得越来越干燥，在距离岩壁还有几米远的地方，第一块开裂的皮肤碎片从它的脖子上掉落下来。 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蛛网状的裂纹迅速在蜥蜴背部蔓延开来，包括肖橙揪着的那块皮。 她瞳孔猛地一缩，但已经晚了。 蜥蜴猛地一抖身子，震落背上迅速剥离的皮块。 同时被摔到地上的，还有没站稳的肖橙。出于惯性，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滚去，正好停在了蜥蜴即将落下的前脚掌下。 千钧一发之际，蜥蜴的动作猛地一顿。 它动作缓慢地垂下脑袋，咧开的大嘴仿佛似笑非笑。猩红色的舌尖吐了出来，虚晃一枪绕着肖橙开始转悠。 炽热而腥臭的鼻息扑在她的脸侧，黏稠的涎水将落未落。 蜥蜴的脚掌重重落下，紧挨着肖橙身侧，落下一个深坑。 蜥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舌尖向肖橙卷去。 然后枪声骤然响起。 砰—— 蜥蜴巨大又沉重的身体被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击在岩壁之上。 碎石四溅，一阵地动山摇。 肖橙有些愕然地抬手摸了摸溅在脸侧的黏稠血液，立刻起身，向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周围的场景开始迅速像素化，大大小小的方块向上升腾而起，空间被不断压缩，最终形成一个完全空白的封闭式隔间。 殷红的血迹是这里唯一的亮色。 蜥蜴的尸体骤然开始收缩，最终变成一人高的大小，瘫软地趴在血泊里。 十九抬手抹了把灰扑扑的脸，放下手里枪口还在冒烟的枪，心有余悸地看向肖橙，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就没了！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 肖橙还没完全适应空间的突然转换，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又回到了这里。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若有所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道骇人的贯穿伤已经愈合了，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就像从来没出现过那样。 除此之外…… 她还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扑通，扑通。 以前所未有过的力度，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方贺成功了？那个洞里真的有女鲛人要找的东西？ 肖橙现在满头雾水，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多半与自己又回到这里的原因有关。 不出意外的话，方贺应该也同时来到了这里，只不过像上次那样，跟自己分到了不同的隔间。 这样的认知，让她稍微有些心安起来。 “喂？你不会吓傻了吧？刚才我可是不计前嫌仇将恩报地救了你，报酬都还没要呢！你要是就这么傻了，我得多亏啊！” 肖橙：“……” “没傻，你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鬼东西？枪是哪儿来的？这里的外物，不都是会像素化吗？” 然后她就看到十九露出了关爱智障的眼神。 “还说没吓傻。”他把枪杆抗在肩膀上，顺便展示了一下挎在腰间的短刀，和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外面的武器不能进来，自然是因为这里面有自带的武器啊。你到底是不是玩家啊？玩游戏不捡装备的吗？就纯人工硬磕啊？” 肖橙：“……”我真是谢谢你告诉我啊。 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和方贺真就纯人工硬磕过了这么多副本，不为别的，主打的就是一个贫穷。 “所以你们果然也被卷进来了。”十九一边说着，一边把枪甩给肖橙，自己向蜥蜴尸体那边走去，拔出匕首仔细拨弄起来。 “这也是这里的东西？” 肖橙微微皱眉，尸体这么久都没有像素化，只说明了这一种可能。 所以说……地狱跟这个副本有关？还是说，这东西本身就是从副本里跑出去的？ “这不是废话吗，既然给了武器，那肯定就要打怪升级啊。” 十九头都没抬，动作娴熟地剖开蜥蜴的肚子，刀尖捅进去，在血呼啦啦的内脏中一阵翻找，最后挑出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珠子只有半个指节那么大，落到他掌心的瞬间，迸发出微弱的萤光，然后逐渐粉化，像是渗透进了他的身体里。 十九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直到吸收完毕，才重新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肖橙。 “这东西是我杀的，经验珠给我没什么问题吧？” 肖橙心有疑虑地看着他的表情。 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又确实说不上有什么不对劲。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喝大了。 “有问题也晚了，反正我已经吸收了。”十九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说罢，就转头观察起白茫茫一片的墙壁。 第218章 成神定制（28） “你在找什么？” 肖橙看着十九的动作，没忍住开口问道。 “找前往下一个空间的开关呀。”十九皱着眉头看她。 “你怎么了？怎么总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进来以后，你没看游戏提示吗？那么大一张纸，就糊在天花板上的。” “我传进来的房间里，没有那种东西。”肖橙摇了摇头，“可能只在某些房间里有，我正好没有碰到。” 十九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没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傻乐地来了一句：“看来我运气挺好，果然是天选之子。” 肖橙：“……”少年啊，在这种时候，就不要莫名中二了吧？ “所以你找到几个空间了？”十九继续往下说道，“算上这个，我已经找了二十七个，其中三个空间有武器，十四个空间有怪物，剩下十个是空的。” “至于玩家嘛，我暂时只看到了你。秋叔他们应该也被卷了进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老姐应该知道了消息，肯定在外面想办法救我们。” “不过我肯定用不了她救！等我通关出去，一定让她大吃一惊！以后她就不会再阻止我，参与副本的事情了！” 十九特别豪情万丈地说道，情绪起来了，抬手特别激动地猛地一拍墙壁。 拍出一个肉眼可见的掌印。 “天啊！”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居然可以这么强的吗？这东西的经验珠等级这么高的吗？！” “所以你已经吸收了四枚经验珠？” 看着他的样子，肖橙内心那种莫名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当然没有。”十九露出略显遗憾的神情，“不是每一只怪物体内都能找到，算上这个，我也只凑到了六颗而已。” 将近一半的概率。 肖橙没理出什么思绪，只能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转而换了个话题。 “能够切换空间的开关是什么样的？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告诉你也没用了。”十九长长地叹了口气，杵着枪在墙边上靠坐下来。 “很不幸，这个房间没有开关，应该就是规则上提到过的死间。” “死间？” 这又是一个肖橙完全没听过的词。 “对啊，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这里的空间分布再次刷新，或者等别的玩家触动机关。” 肖橙想到了最开始自己掉进去的那间，按照十九的形容，多半也是个死间，才被重新打通。 “所以规则上有说明死间的数量占比吗？” 十九稍微回忆了一下，点头回答道：“有提到不超过百分之一，所以我们这次是真的运气不好。” 肖橙：“……”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看你那个朋友很厉害的样子，说不定他很快就能破解转换空间的机关，说不定再给他一段时间，连空间分布刷新的规律都能摸出来。” 话说了一半，十九觉得还是严谨点更有可信度，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没有被困在死间的话。” 肖橙：“……” 说实话，很难保证。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历，他们两个是卧龙凤雏的倒霉催。 “不过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外面没人能触动转换空间的机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十九摩挲着黢黑的枪身，“规则上说了，空间分布自动刷新的期限是三个小时。” “所以就当是在这里休息吧，三个小时以后，我们也一样能脱离这个死间。” 另一边。 方贺站在镜子屋内，四周都是镜子，镜面中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 屋子正中，高悬着一柄通体墨黑的锋利长刀，刀尖朝下，狭窄的刀身上，刻着两道形状古怪的血槽。 他从山洞里走出来后，就直接一步踏进了这里。毫无疑问，空间已经被转换了，他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依旧还留在地狱之中。 他微微仰头，仔细观察着这柄长刀。 这是镜子屋里唯一的东西了，所以肖橙和女鲛人的赌约里，要找的就是这个？ 他不太能确定，但刀距离他并不算远，一抬手就能够下来。 “带走它。” 像是在回应方贺的心声，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背后的镜子中响起，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切，仿佛只是幻觉。 方贺若有所感，猛地转身看去，只见在那面镜子中，在自己身侧的空间开始缓慢波动起来，像是泛起的水波纹，最终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带走这柄刀。” 人影再次重复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只不过五官依旧敷衍，隐隐能看出一点阴影的形状，像是完全蒙在了雾里，糊成一团。 “它是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拿走它之后，我就能离开这里吗？”方贺盯着镜中的人影，没有丝毫停顿地接连发问。 人影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在沉默片刻之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催促道：“它就是它，把它带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与此同时，方贺的影子仿佛突然活了过来，迅速延伸扩张，然后像沸腾的泥潭一样，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 泡泡不断炸裂四溅，越拉越高，最后在与镜内相对应的位置，缓慢构建成了一个人影。 四周的镜面同样将它倒映出来。 方贺皱着眉头后撤两步，看着人影模糊的五官不断变换，逐渐成型，然后开始调节最后的细节。 它的样子变得越来越熟悉。 方贺盯着那张最终与肖橙别无二致的脸。 “你要做什么？”他绷紧了神经，语气阴鸷地发出质问。 “别紧张，我什么也没想做，只不过好像变成这个样子，你会更听话一点而已。” 它姿态放松地摊了摊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任何恶意。 “反正我们的目标一致，你想要出去，也是要带走这柄刀的嘛。所以干脆一点，合作不好吗？” 方贺看着它脸上露出的微笑。 可以说模仿得极其相似，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跟肖橙所习惯的别无二致。 “反正结果都是双赢，别再犹豫了，我都为了你变成这样了，要是还不够的话……”它伸出一点猩红的舌尖，暗示性地轻舔了下嘴唇。 “搞清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变成她的样子，你配吗？”方贺冷冷地打断了它的话。 只见它目光猛地凝滞，全身的皮肤突然极度不正常地鼓动起来，五官逐渐错位，黏稠的黑色液体透过每个毛孔，淅淅沥沥地向外渗出。 “你是要逼我动手！” 它在镜中的每个倒影都变得癫狂起来，张牙舞爪地向方贺扑来。 然后只听噗嗤一声闷响。 一柄匕首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它的胸膛。 肖橙跨过空间的裂缝走出来，一脸嫌恶地抖干净匕首上沾着的黑色液体。 “什么东西，刚过来就这么晦气？”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抬眼看向方贺，然后语气骤然变得轻快起来。 “困多久了？还指望你来救我呢！别愣着了，趁着空间裂缝还没关上，赶紧带上刀走吧。” “外面已经有不少进展，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黑盒子了！” 第219章 成神定制（29） 方贺看着面前肖橙伸来的手，始终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很幽深，没有任何回应。 肖橙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 “怎么？嫌弃我手脏啊？不至于吧，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她尴尬地打趣着，同时有些不太自在地将手背到身后，妥协地说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你是怎么找来的？”方贺看着她身后缓慢开始闭合的空隙，淡淡地问道。 空隙的另一边，是一片黯淡的混沌，偶尔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飞快闪过，像是仓促坠落的流星。 “当然是……当然是你在这里啊？你在问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真的快要来不及了！赶紧出去吧！” “出去之后我们要去哪儿？”方贺侧身避开她伸来拽自己胳膊的手，再次语气平静地问道。 面前的肖橙肉眼可见变得急躁起来。 “去哪儿？当然是离开地狱了！你到底在拖延些什么？！你到底是不是方贺？！我们还有第三个赌约需要完成！来不及耽误了！” “不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方贺看着她身后，只剩下窄窄一道的空隙。 已经没办法让人进出了，但看样子…… 还能过一柄刀。 比如头顶上的黑刀。 “你先把刀拿下来，然后出去！有问题我们出去慢慢再讨论，就差这么三两分钟吗？！” 方贺毫无波澜地点了点头：“就差这两三分钟。” 肖橙：“……” 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问！赶紧问！最好在问完这什么破问题之后，就立刻马上跟我离开这里！” “放心吧，我会离开这里的。”方贺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最后一个问题。” “做为肖橙……你是怎么知道，需要带走这柄刀的呢？” 话音落下。 镜子屋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面前的肖橙瞬间收敛住所有表情，目光阴涔涔地盯着方贺的脸。 最后的那道狭窄缝隙，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 高悬在那里的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你是在耍我吗？” “讲道理，明明是你先戏耍我的。”方贺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从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原本就是一致的，暂时合作也不是可以。” “但是……”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沉下去，“你为什么要装成她的样子呢？” “这就是我的样子。” 面前的“肖橙”冷冰冰地说道。 “所以不是模仿，而是复制吗？”方贺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抬手轻而易举地摘下那柄剑，顺手挽了个简单的刀花。 刀的材质不太是金属，入手温润，暂时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东西想尽了花样，催促自己把它带出去。 “来不及了。” 面前的“肖橙”突然淡淡地开口道。 在她说话的同时，周围的所有镜子骤然炸裂，四分五裂的碎片像失重一样向外飘散，他们的影子映在上面，一帧帧地定格住。 耳边响起机括运转的咔咔声，空中缓慢浮现出一只巨大多阶魔方的虚影，每个格子都在不断转换着，而方贺现在所处的位置，唯一被黑暗所笼罩的地方，正是魔方的中心。 “来不及了。” “肖橙”不断地重复着，仰头看着那些迅速变换的格子，突然夸张地大笑起来。 然后笑容戛然而止。 她一把伸手扣住了方贺的胳膊，然后径直往锋利的刀刃上撞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方贺根本没能反应。 他瞳孔猛地一缩，只见血光四溅，又在空中猛地停滞住，然后每一滴血都被牵引着，汇入黑刀刀身上的血槽之中。 红光乍现，迅速勾勒出古怪的符文形状，然后又骤然收敛。 黑刀重新归于沉寂，空中魔方的虚影缓慢消失，紧接着方贺所在的格子开始缓慢变换，周围由暗转白。 他回到了最初的那间空白房间。 然后只听咔哒一声脆响。 地板中央猛地向下凹陷，然后裂开一道洞口。半截绳梯缓缓浮现，向下垂落。 像是请君入瓮。 肖橙等在死间里，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逐渐察觉到了异样。 “不太对，就算外面没人开启机关，自动刷新的三个小时间隔，有这么长吗？” 十九倒是没感觉怎么样，兴致勃勃地把玩着他的枪。 “是你想太多了吧？这么干等着，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是正常的，不是说度日如年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绝对不是感知的问题。”肖橙笃定地否认了他的话，但话还没说话，就突然听到天花板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 没等她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空洞骤然裂开，紧接着方贺猛地从上面坠落下来，借着几个翻滚卸力起身，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 “你们也在这里？！”他掸去身上的尘土，看看肖橙和十九，最后把目光移到十九的枪上。 “副本里的道具。”肖橙看出了他的疑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没时间说废话了，赶紧跟着我走。”他指了指天花板上，还没来得及完全修复的空洞，“从那里上去！” “去哪儿？”肖橙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的方贺。 好像有些奇怪。 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奇怪。 就好像……十九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方贺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视线，严肃地开口强调道：“去这个副本的核心。” “信我，跟我走，那里有破解黑盒子的最终方法。” 第220章 成神定制（30） 方贺顺着那截绳梯，跳到合上，没留下任何空隙。 这个隔间依旧是四面皆白，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方贺单手握着黑刀，环顾着四周，重点检查着可能隐藏在墙壁上的机关。 但始终一无所获。 再结合第一次进来时，走过的几个隔间，他大概能总结出这里房间的规律。 至少有两种。 一种可以通过内部的机关，直接打开同样其他隔间的通道。 另一种就像这样，没办法从内部直接找到离开的方法，只能等空间的下一次转换，或者有人从外部打破。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不清楚肖橙目前的处境，但按照最坏的可能来推算，她也同样被困的话。 能指望的，就只有魔方的再次转动了。 方贺默默回想起之前看到的巨大虚影。 不管是多少阶的魔方，都能够通过特定的规律来还原或打乱，放到这些隔间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半蹲下来，用手指在地面上比划起来，不断回溯着自己的记忆，以便能在里面找到运转的规律。 他没时间再等这里的固定机制了。 复制人的出现，黑刀的出现，这些都在给他传递着相同的讯号。 时间要来不及了。 他一连推翻了多种猜想，不断地重新开始推演，终于越来越顺畅，然后他突然动作一滞，猛地站起身来。 “找到了……” 他比照了一下方向，转身向斜对角的隔间角落走去，抻开手指比划了一段距离。 刀光闪过。 只听咯嘣一声脆响，一道极为细长的裂纹逐渐蔓延开来，并且不断向下向外延伸，密密匝匝的裂口纵横交错。 从刀口处开始，墙面不断被侵蚀，化为斑驳的马赛克噪点，一寸寸地开始瓦解，露出背后深邃的空洞。 在洞的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团火红色的东西，浅灰色的雾气笼罩在它周围，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但那东西显然是活的，像心脏一样有节奏地搏动着。 然后巨大魔方的虚影再度浮现，其中一个格子落在外面，将破损的空白隔间完全包裹进去，缓慢修复着开裂的墙面。 机构运转的声音再度响起，魔方重新开始拧动。这一次方贺的感觉要更真切一点，有细微的震动感，但如果不是刻意体会的话，很难在意到这些。 他仰头看着面前恢复一新的墙面。 依旧一片雪白。 与之前不同的是，在略高于地面的位置上，多了一枚血红色的按钮。 按钮上方贴了张尤其醒目的贴纸，还画了个加粗版的向下箭头。 “按它。” 看着有点像是游戏提示。 方贺没有多少迟疑，摁下了这么按钮。 只听接连几阵隆隆的闷响。 四面墙壁上，分别打开了一道通往下一个空间的门。 空白房间内。 肖橙重重一刀捅穿了怪物的心脏，确定它死透了，反手用刀尖挑出深埋在血肉里的经验珠，甩给一旁摇摇晃晃的十九。 她轻微地喘息着，直起身来，随意地抹掉脸上溅到的血迹。 “你真的确定你找到路了？”她拧着眉头看向面前的方贺，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满。 “你自己算算这一路我们打了多少精英怪，十九都快磕到满级了。带错路就算了，打怪你是半点力都不出啊。” 肖橙现在也打出心得了，经验珠的等级与怪物的等级挂钩，等级越高的怪物，体内的经验珠就越纯粹，相应的也越难打。 或许是因为跨副本的原因，她尝试过，自己根本没办法通过这种经验珠来升级，只能全部塞给了十九。 但是珠子磕多了，好像不太好消化，至少现在的十九整个人都红透了，不能说意识清醒，只能说跟梦游没多大区别。 但他的身体里，确实正在孕育一种相当庞大的力量，甚至就连肖橙，也能感知到这股力量的压迫感。 方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绕过怪物尸体，轻车熟路地按下那枚缓慢浮现在墙面上的红色按钮。 三扇门分布在三个不同的方向，悄然开启。 肖橙看着门外灰蒙蒙的一片，还有在迷雾背后，隐隐透出的魔方虚影，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穿模了？”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应该不至于吧？不能有这么离谱且明显的Bug吧？” 话音刚落，这道虚影就瞬间消散了，仿佛刚才出现的只不过是幻觉。 门后的场景重新恢复正常。 方贺仿佛一无所觉，抬手指向左侧的门：“去那边。只有三扇门，说明我们已经在这面魔方的边缘，只要再往前走，就能到达下一面。” “刚才是什么情况？虽然能对上你关于魔方的猜测……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兆头吧？” 肖橙抬手薅住十九的后衣领，让他不至于踉踉跄跄地摔下去。 “把他留在这里，接下来不需要他跟着了。”方贺开口提议道。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确实是救了我一命的，就这么丢在这里，不太好吧？” “他会影响到我们。”方贺不容置疑地摇头反驳，“丢下他，马上这里就会转变为死间。” 肖橙微微挑了挑眉，也没再继续坚持，松手任由十九瘫倒在地上。 刚才的那颗经验珠应该就是他的极限，本来还能晃悠着走两步，现在彻底昏死过去，身体烫得可怕，连手指头都泛着一片通红。 方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原本想说的话直接哽住了。 “走啊？不是你在催吗？”肖橙率先往他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方贺略微一顿，加快脚步跟在她后面。 门外两人身后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 肖橙打量着这个全新的隔间，眼底有些许的惊讶一闪而逝。 隔间依旧是空的，但不再是雪白一片。 墙壁被漆成略深的灰色，地面正中央的位置，有一扇紧闭的方形铁门，侧边焊着两个铜环，整体看起来很重的样子，但毫无疑问，它能够直接通往下一个隔间。 “运气不错，这种程度的灰色格间已经靠近核心，不会再出现怪物了。” 方贺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过去开那道铁门。 他拉起铁门上的铜环，尝试着将门拉开，但并没有成功。 “太重了。”他搓了搓掌心，换了更方便的着力点，头也没抬，开口向背后的肖橙求助，“过来搭把手。” 但并没有回应。 “肖橙？” 他有些疑惑地松开了铜环，直起身子转头向后看去。 然后身体顿时僵住。 他垂眼看着抵在自己颈侧的刀，微微歪了歪脑袋，状似不解地问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的好像一直是你才对。” 肖橙将刀刃抵得更紧，一直切进了肉里，殷红的血迹一路蜿蜒着淌下来。 “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看在你一直带我走到这里的份上，我再多给你一个问题的时间。” “你把真正的方贺，弄到哪里去了？” 第221章 成神定制（31）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儿，我收到的命令，只包括把你带过去。” 面前的“方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又自己往刀口上靠了靠，让刀刃楔入得更深。 “你必须要去核心地带，来不及了。”他语气平静地阐述着，“你要赶在十九醒来之前，你要赶在副本结束之前，然后才能找到它。” “它是什么？”肖橙拧眉，把刀刃往外面收了收，稍微离他远了一点，以免他一时冲动来个撞刀自尽。 “你要找的东西。”他显得特别坦诚，如实地回答着肖橙的每一个问题。 太古怪了。 肖橙竭力忽视掉自己内心异样的感觉，再次问道：“黑盒子？”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显迷惘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谁给你的命令？” “……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用方贺的样子？” “因为这样你会相信。”这一次他并没有继续摇头，而是十分迅速地给出了答案，“我可以完美模仿出他的习惯，我是他的复制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他。” 肖橙：“……”所以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 “来不及了，跟我走。”他再度执拗地重复道，“去核心地带，很快了，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肖橙沉默地打量了他良久，然后转手收回了刀。 “走吧，带路。”她俯身拎起铜环，出人意料地轻松拉开了地上的铁门。 这么容易？ 她略微有些怀疑起来，毕竟刚才他的开门的样子并不像作伪，要是真有这么好的演技，也不至于被自己直接看穿。 然后就见他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你果然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注定要前往那里，只能是你。” 肖橙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脖侧的血迹。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这种复制人的想法。 方贺再次按下隔间墙壁上的按钮，这一次只有两扇门开启，彼此相对着。 门外皆是被淡淡的迷雾笼罩，看不清对面隔间的情况。他略微迟疑一下，径直向左侧的门走去。 依旧是一面空白的房间。 方贺知道自己应该是选错了，但门已经重新关上，而且更倒霉的是…… 这里是死间。 如果依旧采用之前的方式，让空间重新转换，他基本不可能正好停留在模仿两面的交接处，也就是意味着要几乎完全从头开始。 除非有人再次开启那扇门。 但是看起来，比转换后停留在原地的可能性还要渺茫。 看来只能再绕点远路了。 方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来开始推算这里的转换点。 就在这是，突然听到墙后传来一阵动静，然后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用力一脚踹开，紧接着十九扛着枪杆，特别气势恢宏地闯了进来。 准确来说是闯进来了一半。 他站在门的位置，探头向隔间里面张望着：“倒霉，这怎么又是个死间啊？” 在看到方贺之后，他突然眼前一亮，特别兴奋地挥手催促起来：“过来过来！赶紧的，趁门还没关上！我们去另一边，另一扇门通往的，绝对就是灰色的半核心地带！”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巧合。 但现在并不是怀疑的时候。 方贺若有所指地看着十九通红一片的脸，起身迅速向那边的隔间跑去。 两人跑进灰色隔间的瞬间，门正好在紧擦着他们后背，砰然闭合。 十九看着地面正中被拉开的铁门，脸上欣喜的表情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看来已经有人先过去了！多半是肖橙！我们赶紧跟上！” “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方贺紧跟在他后面，单手一撑，从铁门中跳下去。 依旧是灰色的隔间，依旧是地板中央打开的铁门。 “废话嘛，肯定是核心地带啊！只有核心地带才能够通关，你好歹也是闯过这么多副本的老玩家了，总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十九一边说着，一边行云流水地从铁门继续向下跳去，动作格外敏捷，手上抓着的枪没给他带来任何阻碍。 “没办法，毕竟我在死间一直困到现在，能获取的信息实在是有限。”方贺不动声色地说道，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再次询问，“所以你之前一直跟肖橙在一起行动？” “也不算一直，后来在一个隔间我们分开了。门开的时候正好有空间转换，也是点背。”十九幽幽地叹了口气，“还好我能吸收经验珠。” “经验珠？” 方贺看着他脸上泛起的不正常红晕，相较于一开始，好像稍微变浅了一点，但并不明显。 “对，那可是好东西！我全靠那个升级的！”十九兴冲冲地向他介绍起来，“不过你一直都在死间的话，应该也没遇见过那些怪物，经验珠全是从怪物身体里挖出来的。” 听起来并不像好东西。 方贺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突然换了个话题：“枪不错。” “哈哈，彼此彼此，你的刀也不错。” 然后两人就齐齐地陷入了沉默，动作迅速地跟随着那些打开的铁门，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第一个纯黑色隔间。 第222章 成神定制（完） 纯黑色的隔间内，唯一一扇木门在肖橙面前缓缓开启。 它看起来平平无奇，门后同样是一间空荡荡的黑色隔间。 “这里就是你所说的核心？”她有些怀疑地看向旁边的“方贺”。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臂，做个了邀请的姿势，一言不发地静静等待着。 肖橙没必要跟他僵持在门口，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抬腿向里面走去。 一步迈出，眼前的景象陡然转变，整个隔间开始逐渐虚化瓦解，细密的萤光向上升腾而去，在一片漆黑的背景色下，聚集勾勒出一只巨大眼球的形状。 肖橙感觉自己像是凭空而立，下方是见不到低的万丈深渊。 像是幕布展开，密密麻麻的小方格接二连三浮现出来，格子闪动着淡蓝的荧光，众星拱月般聚拢在眼球周围。 眼球像心脏一样跳动着，表面有零散的黑色斑点在缓慢扩散，并且不断地向眼球深处渗透。 这些黑斑像蛀虫一样，侵吞着眼球中的能量。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干瘪和脆弱。 大片大片的小方格骤然黯淡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也悄然崩裂。 周围随之陷入了沉寂，眼球缩小到极致，几乎完全没办法看出原样了。 突然，它开始轻微地嗡动起来，这种震动变得越来越剧烈，最后像是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一切都戛然而止。 灰白色粉尘从干瘪的眼球上剥落下来，纷纷扬扬地飘散开，遮天蔽日，像是倾撒的骨灰。 直到粉尘完全脱落完毕，眼球随之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光芒内敛的黑盒子。 它静静地漂浮在那里，缓慢吞噬着所有的光线，看起来比黑暗更黑，给人一种莫名心惊胆战的压迫感。 一道无形的屏障向四周推开，将这片空间完全封死。 噗通—— 噗通，噗通—— 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回响在这里，肖橙若有所感地转头，只见女鲛人拖着长长的华丽鱼尾，靠在屏障之外，微笑着向自己挥了挥手。 然后她收起两根手指，比了个数字三的手势。 三。 第三个赌约。 然后她的身体瞬间化为了一团泡沫，悄无声息地炸开来。 “欢迎来到高维核心。” 那个“方贺”不紧不慢地走到肖橙面前，特别绅士地深深鞠了一躬。 “我承载祂的意志而获得生命，代表祂的意志指引你到这里。这是祂与你的最终赌约，是祂对你的最后考验，在祂消亡之前，赢过祂，你就能够继承祂。” “这就是所谓的成神定制？” 肖橙大概已经分析出来，这个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按照原本的结果，十九他们姐弟二人最终通关了副本，但因为所谓的经验珠，同样被副本意识所侵蚀，只能留在副本中，成为npC，并且逐渐转化成了鲛人。 他们借助黑盒子，在原先副本也就是地狱的基础上，重新创造出了神之城，并且挑选玩家进入，以这种方式给黑盒子提供能量。 但他们本质毕竟只是玩家，根本没办法长时间抵御副本意识。控制地狱的十九遭受侵蚀的程度更深，所以才会变成那副苟延残喘的样子。 女鲛人因此与黑盒子达成协议，又或许是赌约。 黑盒子本身就是在世界崩灭后形成的，脱胎于世界意识。 这就是他们的后手。 “你会赢的。”面前的“方贺”突然开口，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 他的面容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依旧能看到五官的大致轮廓，但始终像是隔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 “你赢，我会消失。我已经感受到了死亡正在逼近，但我很高兴。” 他的语气中略微透露出一丝疑惑，在停顿好久之后，才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道：“原来如此，是用他的思维方式来模拟，是他会高兴。” 肖橙知道他指的是方贺。 “我想见见他，我很好奇。”他几乎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里，声音听起来却是格外雀跃的。 但这种雀跃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过很可惜。”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快要来了，他带着开启最后赌约的钥匙。” “钥匙？” 肖橙有些意外，这是什么赌约，居然还需要钥匙？ “对，钥匙。”他大概比划了一下，“是一柄由祂亲手打造的黑刀。” 方贺和十九被困在了黑色隔间里。 通过上一个铁门跳过来之后，新的门并没有像预料中一样，再次出现。 进来的入口已经关闭，这是一个死间。 “不应该啊？”十九拧着眉头趴在地面上，不死心地敲敲打打，企图找到新的暗门，“按照规律，按照规律来看的话，这里明明不应该有死间才对。” “这里原本确实不是死间。”方贺冷静地分析着，“而且恰恰相反，这是通往核心的最后一个房间。” “但门呢？见不到门，也该见到肖橙吧？”十九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里面又没有新的机关，除了等空间转换，根本就没办法出去啊！” “也许核心有什么另外的设定，比如只能让一人进出这样，那我们直接在这里等她出来就好了。” 方贺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甚至好整以暇地放下黑刀，席地而坐，靠着墙闭目假寐。 十九特别不能理解地看着他。 “你就一点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肖橙啊！她很可能一个人在核心里，你连里面有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很危险呢？要人命的那种呢？” “然后呢？” “然后你都不想进去帮她吗？！” 十九觉得他简直特别难以理喻，现在是休息的时候吗？现在难道不应该赶紧的想办法进去吗？！ “我也急啊，简直心急如焚。”方贺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又没办法直接穿墙过去，毕竟你自己也说了嘛，现在除了等空间转换，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怎么会？！我是没有办法了，但你有这个黑刀啊！”十九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他拽起来，“用啊！你之前不是还直接劈开……”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方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不是十九，你也是那种复制品？” 十九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下去。 “你要进去。”他冷冷地说道，抬起枪口指向方贺的眉心，“你要把钥匙带进去。” “钥匙？”方贺没理会他手里的枪，握着黑刀站起身来，“通往核心的钥匙？”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十九看着他拔刀出鞘。 刀身骤然迸射出刺目的红光，隔间的角落，像有什么东西与之呼应，突然有节奏地震颤起来。 墙壁崩裂。 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方贺看到站在远处，几乎完全被黑暗裹挟的肖橙。 还有悬浮在她头顶上方的黑盒子。 紧接着，他手里的黑刀瞬间幻化为一道流光，咻的一声穿透屏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了肖橙体内。 黑盒子砰然瓦解，流光四溢，笼罩着肖橙陡然消失，像是遁入了另一个空间。 无形屏障缓慢消失，方贺看着面前瞬间化为飞灰散去的十九，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周围一片死寂，这片领域像是被完全放逐，没留下任何一点生机。 他略微迟疑一瞬，然后抬脚向肖橙消失的方向走去。 什么都没有。 他沉默地在浓重的黑暗中坐下来，开始静静等待。 肖橙被花里胡哨的光晃得眼睛发疼，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一脸嫌弃地打量着面前那团东西。 勉强能称得上是个人形物体，不好说能不能算得上是生物，结构格外有些潦草，看起来灰不溜秋的，像是用劣质的橡皮泥捏出来的。 “你该拜见我。” 它突然用倨傲的语调说道。 声音听起来相当古怪，分不清是男是女，嗓音格外粗砺，吐字的方式也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肖橙：“……”拜见你大爷。 “所以你是赴约而来。”它并没有深究肖橙的失礼，而是继续往下说道，“看来你通过了那条小鱼的筛选，不错。能站到我的面前，说明你也拿到了隐藏的钥匙，很不错。” “有勇有谋，你有资格成为我新的载体。” “你的意识能够以怪异——或者用你所熟知的表述——npC的形式，存活在副本之中，就像那条小鱼一样，直到在你身体崩灭之前，为我找来新的承载。” “当然，做为收取你身体的恩赐，我会再额外满足你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 “我要你选别人做你的载体，这也可以？”肖橙试探着问。 人影：“……”你在这儿卡Bug呢？ 它完全忽视掉肖橙的提问，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任何愿望，比如让他们——任何他们——脱离这个破碎的世界，比如你自己取代系统主脑，比如……” “彻底地结束这一切。” 它的语气逐渐变得蛊惑起来。 “毫无疑问，我知道你的每一个想法，我知道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能轻而易举地帮你得到它们，任何！” “这就是神！” “而你所要做的，只不过是……答应我。舍去你无用的躯壳，你能获得超脱，你能从我这里分享到神的力量。” 肖橙感觉自己找到了矛盾。 “所以你非要个无用的躯壳有什么用呢？”她特别不能理解地问道，“既然你现在的形态，就已经是超脱的完美形态了，还要我的身体干嘛？超级退化？” 人影：“……”你怎么这么会抓重点？！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这很关键啊。”肖橙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把我捧到这么高的位置，我超脱了，你堕落了，真就图一个无私奉献呗？” 人影：“……”这是在阴阳怪气吧？这绝对就是在阴阳怪气吧？！ “但既然这就是赌约，那我也没办法了。”肖橙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随手往空中一抓，空荡荡的手中顿时出现一张写满了字的契约。 上面的字迹张牙舞爪，可以说是每一笔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唯一可以清晰辨认的，就只有肖橙自己的名字。 “想清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是唯一的机会。周围都是死路，只有这个，才是一线生机。” 人影桀桀地低笑起来，不断重复道：“一线生机，我知道这是你的后手，这是你给自己，给这个世界的一线生机。” “你没得选。” 肖橙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都对，我确实是没得选。” 第223章 终章 浓墨般的黑暗逐渐褪去，方贺若有所感地抬头，只见远处，肖橙正逆着光向自己走来。 “但愿没让你等太久。”肖橙炫耀似地晃了晃手里的黑盒子，“藏得可太深了，俄罗斯套娃一样，一层又一层的。” “也有可能是个洋葱。”方贺从地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掸去身上的灰尘，“结束了？” “结束了！”肖橙难得地感到有些释然，“接下来只要把这个交给系统主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场副本了。” “嗯……听起来不错。”方贺点了点头。 脱离副本的白雾已经开始逐渐蔓延，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雾气遮掩住了肖橙的表情，她收敛住了笑意，隔着雾气看向方贺：“离开副本世界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方贺如实地回答她。 事实上他们在副本世界待了太久，很难说能不能重新适应正常的生活。 “那么巧，我也不知道。”肖橙轻笑一声，“不过我会去找你的，我是指……在现实世界。” “事实上，关于副本的记忆可能会被剥离，你早就意识到了吧？”方贺十分坦然地说道。 但肖橙并没有直接回应他，只是略显固执地重复道：“我会去找你的。 “信我，方贺。” 她没听到方贺的回答。 白雾带着他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肖橙怅然若失地看着那里发了会儿呆，然后缓缓回过神来，攥紧了手里的黑盒子。 “开始吧。” 她淡淡地开口说道。 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一只迷你版眼球从空间的缝隙中钻出来，蹦跶到肖橙眼前。 “你确定想好了吗？”它语气严肃地问道，“这与刚才的圈套不同，取代系统主脑的过程是不可逆的，绝对不存在任何后悔的余地。” “放心吧，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绝对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肖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再最后跟你确定一遍，玩家在被驱离副本世界后，记忆会被剥离，没错吧？” “……没错，这是既定的保护机制，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肖橙点了点头，“那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谋权篡位了。” 眼球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问道：“真的值得吗？你本来已经可以脱离这里了，黑盒子里的能量足够弥补空缺，只要世界完全重启，一切也都结束了。” “那叫完全重启吗？那叫拖着Bug同归于尽。”肖橙幽幽地说道，“你怎么样的不重要，方贺他可是直接从属于这个世界的。” “别当我猜不到，像我这种被迫上车的能回去，但他那样的原生住民，可就只能跟着你一起噶了。” 眼球：“……” “我这叫为爱勇敢牺牲。”肖橙最后做出总结。 眼球：“……”你自己慢慢牺牲去吧！ 取代世界意志的过程不算漫长，但确实有些难熬。 海量的信息灌入肖橙的脑子里，让她有一种整个人要炸开的错觉。 针扎一样的疼痛遍及全身，愈演愈烈，逐渐深入到骨髓，就像身体被不断打碎又重新粘合。 眼球在旁边盯着她，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还好吧？” “你特么觉得这是还好的样子？”肖橙咬牙切齿地反问。 眼球：“……”看来还能撑住，问题不大。 等这一波稍稍熬过去一点，肖橙略微缓了口气，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诈尸般一把揪住旁边的眼球。 “卧槽！我后面不会变成你这样吧？！” 毕竟黑盒子的前身它也是个眼球啊摔！ 眼球：“……”我这样怎么了你？！怎么还带外表攻击的？！ “所以不会吧？！” 肖橙简直濒临绝望，自己蹦跶到方贺面前那叫惊喜，眼球蹦跶到方贺面前那叫惊吓啊淦！ 眼球忍无可忍地冷哼一声：“不会。” 肖橙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然后接着被剧痛折磨到鬼哭狼嚎。 好在她终究是挺过去了。 等到最后一波疼痛彻底褪去，肖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到达了一个天人合一的新境界。 具体表现为，她现在的意识能到达整个碎片世界的……每一个副本。 玩家已经全部被驱逐出去，只剩下固定的npC，按照既定的设置，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啊，只剩下我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眼球失去了世界意志的掌控权，整个身体缩水了很多，看起来特别不起眼。 它趴在肖橙的肩膀上，看着她好像特别情绪低落的样子，犹豫着想要安慰她两句。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肖橙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掌控世界的感觉吗！不愧是我！” 眼球：“……”再可怜你一次，我就是个棒槌！ “所以过去多久了？”肖橙抬手戳了戳它。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眼球看着她阴涔涔的微笑，特别果断地改口，“不存在的，三个月，刚刚过去三个月。” 肖橙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就怕时间太久，别说去找方贺了，他的坟头草估计都要有坟头草了。 “副本世界应该修复得差不多，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吧？” “黑盒子里的能量只能维持基本运转，再拉玩家进来估计是不可能了。只不过我的命现在绑在你身上，怎么看不是跟靠谱的样子。”眼球真诚吐槽。 “放心，我是有家室的人，不到不得已，是不会拿命随便浪的。”肖橙安抚性地拍了拍它，“那么问题又来了。当时我们把方贺随机甩到了哪个世界呢？” 眼球：“……” 肖橙：“……” 三眼懵逼。 完犊子。 肖橙脑海里这三个字开始疯狂打转。 然后就听背后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 “……肖橙。”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猛然转身，就见方贺站在不远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 “我等了你三个月，闯过了六十九个副本，没有找到你。”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在肖橙听来，莫名的带着点委屈。 “不，不对，你不是应该……” 肖橙脑子一下子没能转过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她才注意到，方贺手里还握着一把刀鞘。 黑刀的刀鞘。 “啊！居然还有这个！它本身就是黑盒子的钥匙，方贺带着它，也就不会被强制驱逐！”眼球在肖橙耳边小声提醒着。 然后被肖橙一下子弹飞出去好远。 眼球：“……”惹不起，匿了匿了。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肖橙？”方贺淡淡地问道。 肖橙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要不……给你个最强玩家的称号？” 方贺：“……” “好嘛，我错了，但我真没骗你，我刚打算去找你来着。”肖橙举手发誓，“真的，哈哈。” 方贺听着她毫无感情的尬笑，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让我担心，肖橙。” 肖橙看着他过于深邃的眼睛。 “我好疼啊，方贺。”她说道，“我疼了整整三个月。” 方贺没有开口，只是小心翼翼地伸手环抱住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方贺。”肖橙沉溺在他的气息里，过了好久才闷声闷气地叫他。 “嗯，我在。” “你看我给你整了个世界。” “看到了，好厉害的。”方贺轻轻地抹掉她眼尾沾着的轻微泪痕。 远处。 三只眼球蹦跶到一起，排得齐齐整整看着肖橙和方贺。 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欣慰。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肖橙确实……” “我是说方贺。” 它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突然感觉一抹极度温暖的光照射下来。 齐齐抬头看去，只见天边隐隐升起一轮不怎么完整的太阳。 “那是……真正的太阳？！”最左边的眼球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即变得担忧起来，“怎么可能呢，不会又出什么乱子吧？” “是希望也说不定哦。”中间的眼球懒懒地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 “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全新开始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