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爱财》 第1章 重生 若问浮荒大陆上的妖魔鬼怪、正邪两道，哪个仙人最厉害，那是千人千个答案。但若问哪个魔修最可怖，那答案只剩下了一个，便是无间域的寂落殿主——阿秋。 浮荒五界，无间魔域。阿秋为魔域之尊，魔修之首，是浮荒唯一的魔尊！ 见过阿秋的人，都说阿秋长得极美。但手段毒辣残忍，性格乖戾难测。所有见到她的人，无论正道还是邪道，都会后悔与她相见，终生胆寒。 然而此刻，无间域内，寂落殿中，骇世魔尊阿秋正在自己的寝宫忙碌着。她在忙些什么呢？她正忙着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堂堂一个骇世魔尊为何要跑路，时间还得回到一天前，不对，是几十年后，或者几百年后，又或者几千年后…… 总之，在遥远或者并不遥远的未来，明秋出世了。然后过了二十年，世界毁灭了。 世界毁灭那天，明秋正在山上采草药。当她坐在溪边石头上，怨天怨地怨村长家里那条大肥狗时，苍天终于听不过她的抱怨，降下一块巨大的火石，烧干了半条溪流。 明秋登时吓得肝胆俱寒，四肢僵沉。她真以为自己得罪了上苍，连忙跪地叩首，仰天乞恕。然而澄明的青天不似以前，血一样的火焰正在天上烧着，将天空烧得如琉璃般融化坠落。 那坠落的火石又在大地上掀起翻天的火浪，天火如海啸般瞬间吞噬了整个人间。凡人们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已处在无边炼狱中。 刹那间，祥和不在，万物凋零。葱郁的大山只剩一片焦土，森林里的动物们背负着满身烈火，尖叫乱窜，最终化为黑尘。 幸得苍天庇护，僵在原地的明秋没有沾上一丁点火星子。待她反应过来，立马学着那些动物们惊慌乱窜，躲避着无处不在的天火硝烟。 最后，她终于跑不动了，爬到一块巨石后面躲着。四周已经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举目望去一片荒芜，连丝声音都没有。 昔日澄净的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血一样的红色。而在那片红色中，青光黑云相撞，犹如蝴蝶背上的一对翅膀。尖啸声撕裂天地，也唤醒了明秋的神智。 她那空空如也的大脑飞速运转。不管天上的是什么，她要回家！对，她一定要回家！ 尽管那个漏雨漏风的茅草屋提供不了任何保护，尽管屋子很有可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尽管回去路上并不安全。 她还是要回家。 仿佛回到家了，就安全了，世界也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空中弥漫着浅浅的黑雾，明秋每呼吸一口，胸前就像挨了千针刺般，痛苦不堪。但她还是站了起来，一步拖着一步，往家走去。 祸不单行，天空中的两道人影轰然落地，凌冽青光紫光掀起漫天尘土。明秋也被这气势轰飞摔在地上，随即吐出好几口鲜血。漫天尘土落下，混着新鲜的血液，把明秋变成了个泥人。 她想要站起来，却没了那个力气，只得趴在地上，望着不远处那对人影。 红衣潋滟的女子长得惊世绝尘，神色却狰狞狼狈，怒吼道：“冷千宵！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何不成全我！” 女子对面的仙君虽然还站着，可连明秋都能看出来他很勉强。青丝散落，罗衣染血。只是勉强，他也决然道：“阿秋！你以夏川无数生灵献祭，还想我成全你！今日就算我道消魂散，也要诛杀你这魔头！” “哈哈……”魔头仰天长笑，又回首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娇声怜气道：“千宵，你就算杀了我，夏川也没救了。万灵不生，山河永寂。何不成全我，我们一起前往浮莱仙境，永享极乐。” 这般好意只让仙君面色更为寒冷，咬牙道：“是我存有私心，害得苍生沦落至此！阿秋，你莫要废话！” 顿时一缕缕青光从仙君周身凭空生出，又涤荡开来，扫清寰宇中的毒雾。明阿秋这才感觉好受些。只是还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那边魔头也行动了。 只见她随意挥袖一甩，便溅起万丈黑雾，那黑雾就像剑一样，四散而去。其中最小的一道黑雾，径直朝明秋袭来。 明秋哪里还有力气躲，就算有力气又怎能躲开。一阵钻心之痛后，明秋眼前渐渐模糊了。 在她死去的最后一刻，不禁骂了声：啧！倒霉…… 是呀，一个凡人面对末世浩劫，除了说声倒霉，还能做些什么呢？大概是等死吧！ 然而明秋并未就此死去，等她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古色古香却又幽暗森凉的房间内。 她心下好奇又谨慎，先是大口喘了下气，没感觉到刺痛。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也没有伤口。再在原地蹦跶几下，周身轻盈。 “难不成我已投胎转世，然后孟婆汤失效了？” 这是明秋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为了验证这个答案，她环顾四周，本想看看自己投生的地方，却意外看见了面巨大的镜子，以及镜中的人。 镜中人很美，青丝如瀑落下，脸上肤色细腻白嫩，像是刚剥壳的鹅蛋。柳眉似远山横雾，朱唇恰映雪红梅。那微微上斜的墨眼，又给这份美丽添了几分凌冽。整个人像是火焰中盛放的花朵，冷艳张扬，夺人心魂。 但问题是，这不是她的脸，而是那个大魔头阿秋的脸！ 这张脸她刚刚才见，绝不会认错！ 明秋连忙扑到镜子面前，不断揉搓着自己的脸，想要看出点什么来。可惜什么收获都没有，她确实变成了阿秋。 再想到刚刚经历的一切，明秋断然决定：事情太复杂，跑路最简单！ 她开始打包行李，寻点钱财好做盘缠。然而这个魔尊住的地方，能有什么金银财宝，倒是有不少邪器魔石。明秋认不到那些，一律把它们称为黑疙瘩。 见有几个剔透的石头，便以为是什么罕见的宝石，连忙扯来一块绸缎包着了。再见那纱帘材质不错，想着定能换好些钱。就抱住帘子吊来荡去，好一会儿才弄下来。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明秋又从行李中摸出一块魔石放在身上。钱财不放一处，这是她前世的经验。 外面并不是明秋想象的刀山火海，而是一片恢弘壮丽的宫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它们静谧而肃杀。 明秋感叹其宏伟，却也能感受到其中诡谲。偌大的宫城里，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丝声音，甚至连风都不曾起来过，地上更是干净得连片叶子也没有。 然而宫外是一片更加诡谲的密林，幽寒阴森，还时不时传来一声凄凉哀绝的长号，又有无数细小的怪异虫鸣，恰如恶人的窃窃私语。若有得道之人过来相看，定能发现弥漫整片密林的魔气。这些魔气就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在密林中穿梭游曳，沉默而危险。 但明秋并不是什么得道之人，虽然能看见这些魔气，也只认为是普通的瘴气。她不知道这是浮荒最恐怖的魔窟，还以为是夏川的某个荒林。 只是林中的声音实在渗人，所以当她看见两道人影时，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人也跟着长舒一口气，飞快地跑过去，边跑边招手道：“喂！等等我，我们一起下山！” 然而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她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终于，她停在了离人影几步的地方。 那两个人披着黑色斗篷，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色。见明秋不动，他们缓缓抬起右手，露出枯枝一样的指节，直指明秋的包裹。 至少在明秋看来，他们是指着自己的包裹，赶紧把包裹抱紧了几分。 “你们是强盗？” 两位魔修有点懵，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毕竟是魔尊，言行出人意料倒也正常。 岂料明秋见他们点头后，立即尖声大喊起来：“救命呀！抢劫啦！” 说完，人也跟着跑了。没错，她是用双腿跑的。 这就超出了两位魔修的理解范围。不过两人又想起那人命令：今日是阿秋的渡难日，你二人速去取阿秋性命。 那何为“渡难”？原来魔道修炼容易，速度快，但也极易走火入魔，丧失理智。即便能稳住心神，也会有其他的副作用。正如修仙需要历劫，修魔也需要渡难。 如今阿秋一心逃跑，却不用任何法力，倒像是那人说对了。既然如此，那就是他们捡便宜了。若得魔尊阿秋修为，此后二人再不用仰人鼻息，听人差遣了。 想到这一点，二人立即闪身追去，眨眼就落在了明秋面前。 而明秋只觉眼前一黑，也没看清前面人影，直接吓得尖叫一声，顺手把包裹掷了过去。恰巧那包里有几颗魔石，在两位魔修法力的刺激下，突然爆裂开来。 其声之大，其势之强，三人都被余波震飞，明秋更是摔在草丛里久久无法定神。 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后，前面已经没有了魔修的身影。她顿时觉得疑惑，四处张望一番，又见个体型壮硕的华衣男子，手里还捏着一位魔修的脖颈。 随着他指尖轻轻一动，挣扎的魔修便没了动静。男子就像丢垃圾一样，提着魔修的尸体随手往旁边一扔，化烟而散。看这样子，另一位魔修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男子料理完魔修，随即回首盯着明秋，漆黑的眸子隐隐泛着红光，就像是黑夜里蛰伏的凶兽，吓得明秋一愣。 他长得有几分俊美，可惜神色阴鸷，不像个好人。更不用说他杀人如踩蚁，脸上毫无波澜，就连声音也透着几分冷冽：“殿主，这种货色又何必使用魔石。” 明秋看不懂目前形势，但她听到一个“主”字，再加上男子还帮她解决了山贼，便猜到自己应该是他的头头。于是立即挺起身子，抬起脑袋，佯装霸气道：“我喜欢，你管我！” “属下不敢！”男子只是这么说着，脸上可没半点谦恭之态。 明秋被他看得发毛，只好原路退了回去。 待到明秋离去，林中阴影处渐渐浮出个人影，鬼魅一般飘至男子身后：“渊冥大人，魔尊阿秋举止怪异，并未使用法力。” “对她而言，怪异才算正常。倒是你们，准备好了吗？”渊冥转身看向那道暗影，眼底一片冰冷。 “万事俱备，只等渊冥大人你号令！” “很好！” 第2章 剑仙冷千宵 浮荒大陆分五界，除了阿秋所在的南部无间域，还有北境溟海、西边忘荒，中间夏川，以及东际浮莱。 无间域就不说了，都被称为“人间魔域”。忘荒就跟它的名字一样，被遗忘的蛮荒之地，除了各种上古凶兽什么都没有。溟海呢，没人去过，或者去过的人都没回来，鬼知道有什么。夏川是凡人的地界，浮来是仙人的住所。 而明秋就出生夏川某个小国的小村庄内。为什么说是某个小国呢，因为明秋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住在鱼尾村，家中只剩她一个人，平时帮人干点农活、看看孩子换顿饭吃，去山上挖药草、采山菌卖几个铜板存着，好度过冬天。 她就这么生活着，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像她这样活着的人并不少，但能活多久，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明秋能活这么久，全在她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就算遇到天大的机缘那也是普通人。普通人是背景板，是踏脚石，就不是主角。 在得知自己是魔尊，身处魔窟时，她没有生出什么雄心壮志，或者准备大展宏图，反而越发不安起来。因为在故事里，魔修最后都会被仙人杀掉。 她怕死，所以她要跑。她上辈子很穷，所以她要跑出去挣很多很多的钱。 第一次逃跑，她选择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可她不知道，黑夜才是魔修的白天。等她推开宫门，就和门外的魔修大眼瞪小眼。 第二次，她改为白天逃跑，这次倒很顺利，只不过她在林子里逛了一天，也没见个人家。直至天黑后撞见游荡的魔修，又被送回寂落殿。 大概是原来的阿秋给魔修们的心里阴影实在太深了，明秋接连逃跑好几次，除了让魔修们更小心外，倒没人敢怀疑她。 其实明秋更害怕那些魔修，白天时，这里寂静无声，纤尘不染。可一到晚上，魔修们就像鬼魅一样，游荡在各处。他们没有声音，看不清面孔。 只有当你路过某个阴影时，他突然从阴影里显出来，躬身问好。 就算魔修们规规矩矩站好了，也是乌泱泱一片沉默不言，眉宇间都是狠毒之色。像是一根根张牙舞爪的毒木，静悄悄立在那里，随时给过路人一点颜色看看。 这其中明秋最害怕的，当属那天遇见的渊冥。他总是用寻常的样子去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比方说把几个犯事的魔修当场拆了，就像撕纸一样。还总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明秋，说着各种惊悚的事。 至少对明秋这个普通人而言，村里最会讲故事的二狗，都没他说的吓人。 然而这一次，未等她跑出去，倒有个女孩儿先找上了门。 女孩儿估摸着十五岁左右，面上无情、眼中无神，冰冷秀丽。穿着广袖鹅黄浮金绣花短裙，光着一双小脚丫，只在左边脚腕处拴着一串银铃儿。若她面上再有点笑意，那就是活脱脱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 可这位本该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就是寂落殿右护法——棣姜！ 明秋虽然在这魔窟呆了些日子，但从未与棣姜说过一句话。棣姜永远都是面无表情地静静立在大殿右侧。就算场上快打起来了，她也不会说句话，或者动一下。要不是明秋知道她是活人，都还以为是个人偶立在那里。 但明秋从未见其他魔修、哪怕是渊冥去招惹她过。这女孩儿绝对不好惹！ 想到这一点，明秋心里先怕了三分，但依旧板着个脸，一副老大的做派，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护阿秋渡难！”棣姜立在门口，说的话和她脸一样，没有丁点感情。 明秋不知道什么是渡难，也不想和魔修有任何接触，直接拒绝道：“不用了，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阿秋需要！”棣姜突然往门里跨了一步，吓得明秋连连后退。 她刚想让人出去，又怕棣姜拒绝，慌忙补充道：“那好吧！你就在门外守着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包括你自己！” 闻言，棣姜原地等了片刻，像是在思考。末了，缓缓靠近明秋道：“好，我在门外守着阿秋。” 这是明秋第一次同她隔得这么近，按理说该害怕紧张的。可实际上，明秋什么感觉都没有，心里一片空荡。 棣姜就好像一片空白，身上连丝气味都没有，甚至是每个魔修都会有的魔气也在她身上看不见。 只是等她退后，明秋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吓得她双脚发软，站都站不稳，一连向后倒了好几步，撞到椅子才停下来。 …… 受到惊吓的明秋再不敢出门，生怕遇见守在门口的棣姜。然而她不走，并不代表没有人来。特别是今晚，拜访者们只会越来越多。 夤夜时分，窗外突然传来隐隐雷鸣。明秋抱着被子睡在床上，只以为要下雨了，便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然而她还未闭眼，偌大的寝殿骤然被照得透亮。 再等她慌忙坐起身，光芒已经熄了，但窗外雷鸣炸响，如天塌地裂。青光白虹，交相辉映，映得整个寝殿光怪陆离。 明秋的心随着窗外雷声一闪一颤，她再也睡不着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披件衣服，迅速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打算看看发生了什么。 窗外的空地上什么也没有，她又抬头向上望去，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无垠寒夜下、万丈青辉中，一位罗衣玉冠的仙人持剑而立，凄凄寒风吹得青丝飘飞、青衣飒飒，唯有修直的身影岿然不动，如一剑定在天地之间。 仙人凌于尘世之上，如莹玉雕琢的脸上是无尽漠然，似秋月浸水的眼眸直直盯着前方，冷若寒冰。 而被他这么盯着的人，就是棣姜。但棣姜好似没有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寒意，还是那没有表情的模样。只是环绕在身边的道道白虹突然加速。正当她要出手时，一声喝止从地上传来： “棣姜！住手！” 说话的是明秋，棣姜闻声定在半空。待到冷千宵收了法术后，她也缓缓落地，站在了明秋身前。 明秋站在寝殿外的空地上，一脸欣喜地望着对面的冷千宵。在明秋的认知里，仙人都是好人，更何况这位仙人目前还喜欢阿秋。 前世里，那位清俊无双的仙君，孤身寒剑立于无尽荒土之上。待他挥剑而下，便生万道青辉涤荡苍穹。毒雾天火瞬间消失，让在炼狱中挣扎的生灵都得以喘息。 这些生灵中也包括明秋，虽然她最后还是死了。不过对于这个曾经救过她的仙君，明秋是自带好感，甚至盼望着冷千宵能带她脱离魔窟。 很明显明秋忘了，现在的她是阿秋，这座魔窟是她修的，这里的魔修属她最大。也犯了魔修最不该犯的错误，对一位仙人放下心防。 她推开挡在前面的棣姜，快步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好声问道：“仙君是来干什么的？什么时候走？” 冷千宵一愣，眼中似有困惑。不过转瞬，他又平静下来，收了面上那份冷意，使得整个人都柔和不少。从一个凌世绝尘的仙人，变成了个清秀俊雅、温润谦谦的世家公子。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明秋，声音却清亮好听：“阿秋，我来看你，我们能进去说几句话吗？” 明秋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仙人，如今这么好看的仙人还对她说话了，喜得明秋脸色一红，立即转过身去，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随后更是直接绕过棣姜，殷勤地邀请冷千宵进屋。 虽然在故事里，仙人们晚上也能看见。但明秋还是点了许多根蜡烛，把整个寝殿照得亮亮堂堂。在橘黄色的灯火照映下，她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倒显出一派天真来。 不过冷千宵并没注意这份天真，反而逐渐远离了灯火，来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又将窗子拉拢关好。 “阿秋，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他一手搭在窗台上，虽是与明秋对话，却面对着窗棂。 “仙君你来了，我当然要去迎接。”明秋笑得很灿烂。 冷千宵终于转了过来，只是还垂着眼眸，沉声问道：“阿秋，你知道今日我为何来此吗？” 听到这句话，明秋眼珠子转了转，摇头说道：“不知道……” “是为了杀你！” 屋里的烛火瞬间全灭，清凉的月光透过窗纱，照在明秋错愕的脸上。而冷千宵背对着月光，叫人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又是一瞬间，寒光闪过，明秋当即觉得胸口一痛。 冷千宵终于走出阴影，本该淡漠的眼中全是恨意。他把剑再送入一分，俯在明秋耳边低声说道：“阿秋，这一次，我不会上你的当了！” 这语调是如此的冰冷浸骨，完全不复昔时温柔。 明秋终于回过神来，双掌拍在冷千宵肩上，反身退到几步之外。只是一落地，便吐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跪倒下来。 就算现在她是魔尊了，可心里还是那个凡间孤女，害怕受伤，害怕死亡，哪怕是村长家的狗都能吠她几声。如果遇到危险，她会哭泣、会逃跑，但绝对不会反抗。 所以面对突然变脸的冷千宵，她赶紧钻到桌子底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再感觉到身上剑伤剧烈的疼痛后，又忍不住细声哭泣起来。 目睹此举，冷千宵愣住了。在他记忆中，阿秋不会流泪，只会享受别人的恐惧，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弱者。但只一瞬，冷千宵又清醒过来。阿秋心性狡诈，谁能确定这不是她的计谋。 想到这里，冷千宵面色又冷了下来，他缓缓躬身，半跪于地，与桌子底下的明秋四目相接。一人惊惧，一人绝情。最后决然地举起寒剑插入地下。刹那间，一圈圈淡淡青光向四周散去。 而明秋也赶紧求饶道：“仙君，饶命，我没做什么坏事，我不是坏人的！” 可冷千宵好像听到一个笑话般，轻轻笑了声。旋即面色骤冷，语气冰寒：“阿秋，你真能说出口！好像摧毁我师门、屠戮正道十万修士、寂灭浮荒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不过在你眼中，那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他又站了起来，冷漠地俯视着桌下的明秋。 听到这些话，明秋呆住了。这些事明明还没有发生，为什么他会知道？ 然而眼下已经没功夫想这些了，她回过神来，又记起了门外的棣姜，眼里浮起一丝希望，立刻张口欲喊。 奈何声音还没出来，就听见冷千宵一声冷哼，绝了她最后的希望：“阿秋，我一进屋，便张开了结界，即便里面动静再大，外面也听不到的。” “为什么？”明秋不由自主问了一句。 计划已然成功，冷千宵神色淡然说道：“当年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和你这魔头同归于尽，却没想一睁眼又回到了现在。想来是老天也看不过你，给了我重来的机会！” 明秋终于明白了，原来死而复生的不止有她，还有冷千宵！ 但明显复生过程出错了呀，她不是阿秋，她是明秋！就是一个普通人，明秋！ 明秋赶紧钻出桌子，慌乱解释道：“仙君，我不是阿秋，我是明秋！我生在鱼尾村，死在天火中。我真不是那个魔头！” “你以为现在，我还会信你吗？”冷千宵语气冷漠。 第3章 魔教之乱 魔修们多在夜间出没，然而今夜，整座寂落殿都空荡荡的，不见一个魔修。这也导致冷千宵轻而易举地来到明秋面前。 至于其他魔修去了那里，渊冥最是清楚。能在无间域立足的魔修，都不是什么离经叛道之辈，而是实打实的恶徒，无法无天，无恶不作。不是吸人精气、采人灵根，就是夺人魂魄、吃人性命。 他们不会真心臣服于谁，只会因为恐惧而跪在某人脚下，但心里却时刻惦记着如何撕碎上位者。 当年的阿秋用更强大的力量，更残忍的手段，让无间域的所有魔修们都臣服在她脚下，供她驱使。 阿秋也明白，当这份令所有魔修胆寒的力量不见了时，魔修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她生吞活剥。所以阿秋从不在寂落殿渡难，也不会让人知道她踪迹。然而今天，那阿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留在了寂落殿中。 渊冥谋划蛰伏百年，终于等到了今日这个机会！ 他看着底下浩浩荡荡的魔修，阴鸷的脸上不禁露出一分猖狂。他想起以前，那时候还没有寂落殿，这里本是他修炼的场所。 可有一天，阿秋带着棣姜突然出现，不由分说杀了他所有手下。渊冥悲愤非常，想要与阿秋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天堑般的实力差距，让他犹如一只被猫戏弄的老鼠，纵使悲愤交加，用尽全力，也不过是让猫儿多玩了一会儿。 等到阿秋玩够了，以魔尊自称的渊冥才明白，真正的魔尊究竟有多恐怖。 那一瞬间，他的愤怒消失了，只剩下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忘记了一切，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浑身颤抖着跪倒在阿秋面前。 阿秋本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见他突然跪地后，微微一愣，眼中逐渐泛起兴趣来。最后缓缓绕他走了一圈，再一脚踩在他肩膀上。 “狗狗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左护法了！”阿秋笑得很是开心，就像是在逗一条小狗一样。 渊冥忍受了这份羞辱，也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定要将阿秋碎尸万段！ 此刻，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浩浩荡荡的魔修如潮水般，迅疾无声地淹没了整座寂落殿，只余一座孤岛屹立。那是魔尊阿秋的寝殿，棣姜就守在门口。 她看着面前漫天遍地的魔修，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冷漠地说道：“阿秋说，不准外人进去！” 渊冥知道棣姜实力不俗，便想拉拢她：“棣姜，你也是魔修，难道能对阿秋的命令熟视无睹？” 棣姜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阿秋说，不准外人进去！” 渊冥见状，便对旁边几个魔修使了个眼色。那几个魔修会意，立即带领数十个魔修朝棣姜发难。 饶是棣姜再厉害也分身乏术，那些魔修不图能杀死她，只为困住她，好让渊冥得以进去杀掉阿秋。道道白虹贯彻天地，却不能阻止渊冥的身影。 …… 冷千宵的法术是将屋里屋外隔绝开来，互不感知影响。所以此刻他不知道外面的热闹，一心只想结束明秋的性命。然而就在他举剑刺下时，房门突然破开，阵法瞬间失效，浓烈的杀意全部涌了进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冷千宵立即改变剑锋方向，把精心准备的招式便宜了身后来人。 再说渊冥破门瞬间，凌冽剑气扑面而来，他连忙从旁边拉来一个魔修挡在身前。 不过一瞬，那位修行几百年的大魔修就烟消云散。随着青辉玄烟渐渐散去，一个人影逐渐显现 待到人影清晰，渊冥神色一变，不禁在心里感叹：怎么回事！玄天宗的剑仙冷千宵会在这里？而且还准备了如此厉害的招式，就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一般。 但很快渊冥反应过来，阿秋敢在寂落殿中渡劫，又怎会只有棣姜一个准备。那玄天剑仙与阿秋恩爱浮荒皆知，今日阿秋渡难，冷千宵怎么可能不来相护。 再说，以阿秋的算计，恐怕今日是故意留在殿中，好让他们这群人自投罗网。 想到此处，渊冥冷笑一声，嘲讽道：“冷剑仙好一副慈悲心肠，居然连个大魔头都要舍命维护！” 冷千宵只看一眼，便明白了渊冥的意图。但也不屑与他为伍，反唇相讥道：“哪里比得上左护法忠心耿耿，半夜跑来护法！” 然而这话落在渊冥耳中，就是另一种意思了。他神色一狠，厉声道：“就算有玄天剑仙相护！我们寂落殿上下，还怕杀不了一个阿秋吗！” 说罢，便带头朝阿秋攻去。 听到渊冥的厉喝，才死里逃生的明秋不禁欲哭无泪。她还以为这群人是来救自己的，没想到还是来杀自己的。 所以说，为什么要重生成为一个大魔头呀！要杀她的人都快把屋子挤爆了！ 不过，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明秋还是想到了一点：两边都是要杀她的人，身为仙人的冷千宵可能还会听她两句废话，而不折不扣的反派渊冥肯定是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明秋立即滚过去抱住冷千宵大腿，大喊道：“仙君，救我！” 面对明秋的突然之举，冷千宵还没来得及反应，渊冥已到身前了。他只好放弃明秋，专心对付起渊冥来。 渊冥看见冷千宵出手，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气得大喝一声：“你们这对狗男女！简直狼狈为奸！” 虽然这句话从他这个魔修口中说出来，很是不对劲儿。不过明秋已经不在意了，冷千宵再厉害也不能拦住所有魔修，而她自己又没有自保之力。情急之下，只能对着门外大喊：“棣姜！快来！” 门外，正与群魔过招的棣姜一听明秋呼唤，竟硬生生承下几位魔修的招式，随后反手一掌拍去，顿时一股无形的气流荡漾开来，数十位魔修瞬间化为乌有。 然而她的伤势也不清，才落到明秋面前，就支撑不住跪地口吐鲜血。 此时的寝殿，早在一片打斗中被轰成平地。 数不清的魔修如黑鸦一般，将冷千宵团团围住。即便如此，黑雾也困不住青辉。恶鸦不断陨落，而青辉越加耀眼。魔修临死时的哀嚎此起彼伏，宛如炼狱在世。但青辉中的仙人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剑光所到处，万魔俱静。 只是在看见棣姜与明秋在一起时，眼中划过一丝警惕。冷千宵预计两人是要逃跑，便一剑挑开渊冥，直奔明秋而来。 渊冥后退数丈，回首也看到了明秋那边的情况。但他以为是冷千宵、明秋和棣姜三人准备撤退，便立即紧随而去。 长夜有尽，天边逐渐明亮起来。只要天一亮，阿秋就会恢复。 想到这里，那些魔修更加疯狂地攻击“保护”明秋的冷千宵。 棣姜并未防御他人的攻势，反而利用自己的血在画些什么。终于阵法落成，那些鲜红的血迹顿时散出千百道红光，又逐渐旋转成一个漩涡。 处在漩涡边际的明秋与冷千宵一下就被吸了进去。然后漩涡消失，红光消散，只剩下冰冷的地板，和坐在地板上棣姜。她面无表情，犹如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眼见百年谋划功亏一篑，渊冥怒极气极，就要对棣姜动手。可忽然棣姜一个眼神甩过来，无情无意，霎时令他心停半拍，骤然清醒。 虽同为寂落殿护法，但渊冥对棣姜所知甚少。只知道她是与阿秋一起来的无间域。 或者说，渊冥对阿秋也不了解。浮荒大陆最适宜修魔的，无疑是无间域。因而浮荒大陆上的所有魔修几乎都聚集在无间域。 但阿秋与棣姜是突然出现在无间域的，正邪两道都不知她们来自何处，又从哪儿习得一身法力。 阿秋的法力阴邪无比，与寻常魔修的功法完全不一样。而棣姜，她的法力更是让人看不出善恶深浅。她本人也从不与其他魔修交流，哪怕是渊冥，同事千年来，也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她总是面无表情，独来独往。但阿秋交付给她的每一个任务，她都能轻而易举地完成。 渊冥从未听说过，有哪个魔修与她交过手。又或者说，有魔修这么做过，但死人没办法传出消息。 所以此刻，对于不知底细的棣姜，渊冥不敢轻举妄动，反正他的目的是阿秋，又何必招惹来个棣姜。他收了手，转身对其他魔修道：“快去找阿秋！” 另一边，瓦蓝澄亮的天空中，突然破开了一道口子。随着“啊——”的一声惊呼，从里面掉出两个人来。 明秋猝不及防，直接四仰八叉摔在了草地上。而冷千宵衣冠楚楚、从容不迫地轻然落至明秋跟前。 “阿秋，现在可没人能保你了！”冷千宵抽出长剑，直指明秋眉心，面容冷俊无情。 明秋以为自己死定了，立即害怕地闭目抱头缩成一团。然而想象中死亡久久未到，她好奇地探出脑袋，却感到脖颈突然一凉。她心底一颤，微微垂眸，只见寒剑贴在她颈子上，渗出丝丝血珠。 “带我出去！”冷千宵语气冰冷，不容拒绝。 明秋还是没搞明白目前状况，只是后怕的声音都抖了起来：“那什么，仙君，我不认路呀。” “少废话，这分明是一处结界，你怎么可能不清楚！”冷千宵动用法力时才注意到不对劲儿。只要用法力，空气中那些无形之物便会紧紧禁锢住他。 他闭眼探查一番，才发现这里的蓝天白云、如茵绿草，都是某人的法力编织而成。能够创建如此精妙的结界，此人修为一定不低。 仔细想来，也只有阿秋能做到。结界的主人越强，结界也就越稳固。倘若此刻杀了阿秋，那他也会被困在结界中。 用他永困于此换阿秋形神俱灭倒也不错，但阿秋城府极深，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入进退无援的地步，这会不会又是她的计策呢？ 想到之前阿秋行为确实古怪，冷千宵不由得多考虑一分，决定先让阿秋打开结界。 可明秋连结界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打开了。面对冷千宵的步步紧逼，她实在受不了了，干脆一屁股坐回地上，大声哭诉：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我都告诉你了，我叫明秋，不是阿秋！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贱命一条，死就死了！” 前世的阿秋可不会耍无赖，冷千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迟疑了半天，只好收了剑去寻找破解结界之法。 明秋胡闹一番只求速死，却没想冷千宵收剑走向别处了。顿时，她心里生出一股庆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溜之大吉。 然而还没迈开步子呢，就听见身后传来冷千宵的警告声：“不要让我发现你有逃跑的念头，否则，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大反派发言！ 明秋忿忿腹诽，极不情愿地收回脚步，转头怨怨盯着冷千宵。 就在这时，天色突然转暗，狂风大作，草木枯萎。天地成为一色，融为一体。不等明秋和冷千宵反应，一个新的赤红漩涡出现在两人脚下。 刹那间，冷千宵以为明秋要溜走，便一把抓过明秋。而明秋也因为突然失重，吓得一举抱住冷千宵。最后，还来不及交流想法的两人，齐齐落入漩涡中。 第4章 阿秋还是明秋 “啊——” 再次从高处掉落的明秋不禁在内心抱怨：仙人就不能把出口设在平地上吗！ 幸好有冷千宵抱着她，不，其实应该说，是她紧紧扒在冷千宵身上。不过可能是冷千宵害怕她逃跑，也默许了她这一行为。 总之这一天，玄天宗山门前，游历归来的玄天宗弟子，和正欲出门游历的玄天宗弟子，一共几十余人，一起抬头仰望。看着自家那位凌世剑仙和无间域那位无双魔尊，一起飘然落地，满堂无声。 落地后的明秋终于感到脚踏大地的踏实，又想起自己还抱着冷千宵。立即吓得好似触火了般，赶紧缩回手，躲到一边站着。 而那些愣在原地的玄天宗弟子们也跟着回过神，不管有没有事的，拜过冷千宵后就赶紧溜走。 眼见脱离了结界，冷千宵没有丝毫犹豫举剑刺去，周身剑气如无形的利刃，割破一切靠近之物。其动作之快，叫人来不及反应。 但明秋反应过来了，还将那剑招挡了下来。 “我倒忘了，天亮了，你的法力就要恢复了。”冷千宵持剑而立，肃容绝情。 明秋前世就是个小人物，面对一心想杀自己的仙人，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 然而魔尊降临的消息已经传遍玄天宗。待她转身要跑时，四方天地，都被玄天宗的长老们占了。 这些绝世的仙人们，大都是年轻的面容，但眼中却透露着历经世事的沧桑，和青天无情的漠然。他们看着明秋，没有一丝紧张也没有一丝敌意，就好像在看见一件寻常的物件。 最高处那位锦衣灰发的仙君，就是玄天宗的掌门——牧微。 他立于苍天之下，睥睨众生，声音沉稳而震撼：“既然魔尊到访，牧微自该请魔尊入山一坐。” 虽然明秋很想拒绝，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也由不得她拒绝，只能跟随众位仙君登山而去。 云海之上，恢弘壮丽的琼楼玉宇，在金霞的照耀下，犹如天宫临世。和那萧瑟恐怖的寂落殿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真是“正邪分明”！ 再说来到大殿后，算上冷千宵，一共五位仙君站在上位，纷纷冷面垂目，望着明秋。 而明秋活了二十年，从未见过这么多仙人。她内心还是那个山村里的孤女，芸芸众生中的一个。面对这些仙人，她直接跪了下来，紧张叩拜道：“拜见仙人们！” 在故事中，若遇见了仙人，就会有好事发生。运气更好点，得到仙人的赏赐之物，那就发达了。 不过故事里的主角是凡人，而明秋现在是连魔修都惧怕的魔尊。 她的跪拜倒让仙人们脸上有了丝异样，只是一瞬，那丝异样又消失了。明秋也意识到，她现在不是凡人，而是魔尊了。 但这不仅没让她勇敢些，反而更加害怕，连忙抬头望着仙人们，摆着双手慌乱解释：“仙人们，我不是魔头。我叫明秋，生在鱼尾村。仙人们那么厉害，一定是知道的。我不敢对仙人们撒谎！” 在她的认知里，仙人们都无所不能，无所不晓，且爱伸张正义、除恶扬善。只要告诉他们实情，他们一定会放过自己的。 但这些凡人的举动放在一个红衣潋滟的魔尊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阿秋，你倒比前世更会演戏了！”冷千宵俯视着明秋，眼神冰冷又疏离。 这句话除了吓到明秋，也困惑了牧微等人。以前，冷千宵曾数次为阿秋说好话，也曾与阿秋同行游历。在几位仙人眼中，冷千宵爱阿秋，但也没有失去自己的准则。他会护阿秋，也会渡阿秋向善，但绝不会像今天这般冷言冷语，刀剑相向。 冷千宵知道众人心中困惑，对着牧微低首一拜，又仰面说道： “掌门，尽管此事甚异，但还请务必信我！百年后，魔尊阿秋会摧毁玄天宗，屠戮十万修士，设下寂灵灭生绝阵，寂灭浮荒。这一切并非是预言，而是我的亲身经历！” 仙人们与冷千宵是一门师兄弟，相处日久，自然知道他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只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就算是得道仙人们也从未听问过。 一位年轻雅俊的仙人立即看向冷千宵，双眸如轻雾笼月朦胧，玉容似忧似愁，声音轻缓空灵：“千宵，何谓‘亲身经历’？” 冷千宵回道：“百年后我与阿秋同归于尽，本以为身死道消，却没想再一睁眼便回到了现在。” 说到这里，他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明秋，冷声道：“这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到底是仙人们，没过多久就接受了这件事。只是看向明秋的眼神，就不怎么妙了。 明秋也意识到了这点，赶忙解释道：“我真不是阿秋！仙人们，仙君们，你们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看出来的！” 冷千宵不想跟她废话，倒是那位俊雅的仙人开口道：“是与不是，倒是有个方法可以验证。” 他叫祝溪，是这几位仙人中唯一的术修，知人过去，晓人未来，能占心，也能窥天命。他会这么说，完全是眼前的魔修太过反常，若不探查一番，实在难以放心。 明秋只当自己有救了，连忙跪到祝溪面前，悦然道：“多谢仙君。” 其余仙人估计与祝溪一个想法，都没说什么，就连冷千宵也只是冷漠地立在一边。 只见祝溪缓缓抬手，一缕金丝从他手心凝出，绕于指尖。不过须臾，一缕红色的光线又从明秋眉间钻出，与那金线在祝溪指尖穿梭，画出一个光阵来。 然而光阵只是闪耀了下，就突然碎裂，化为点点星光落下消逝。 明秋不知这是好是坏，还一脸紧张地看着祝溪。而祝溪又试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他面色如常，却转向玄天宗掌门牧微，说道：“掌门，我看不见她的过去。” 闻言，众位仙君更觉惊惑。若说寻常的术修卦修看错或看不见，那是理所应当。但祝溪已入仙门，居然看不见阿秋的过去，这实在难以说通。 被阿秋骗了个彻底的冷千宵，只当是她的计谋，冷然道：“无妨，待她死了，浮荒自然无虞。” 明秋自不想死，殷勤进言道：“那未来呢？我只想攒钱，不想杀人的。” 祝溪迟疑了下，再次催动阵法，然而还是同样的结果。阵法碎裂，未来无影。 见了这结果，冷千宵更加断定，是阿秋故意设计。 眼看冷千宵就要动手了，明秋简直欲哭无泪：“我真不是阿秋呀！” 就在她哭诉时，祝溪又画了个阵法，但又碎裂了。这就是说，就连她的心也无法验证。 浮荒五界，若真有人能做到这一步，那就只有无间魔域，寂落殿主阿秋了。 眼见摆脱不掉魔尊身份了，明秋麻利地爬起来，又怕惹仙君们误会，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我还没做那些坏事呢！你们用我还没犯过的错来定我的罪，这对我很不公平诶……” 然而冷千宵不吃她那一套，冷冷地看着她在那里表演，等她说累了，才缓缓开口：“你以前做的那些恶事，也足以让你死个千百回！” 明秋一听这话，顿时心凉了半截，无奈地在心中大喊：所以才不要当坏人呀！求饶都找不到借口！ 但没有借口也要编出一个借口，明秋打起精神，理直气壮道：“那也是我过去放下的错，你怎么能用过去的错，来审判现在善良的我呢？你不觉得对现在善良的我很不公平吗？” 以前的阿秋不喜欢废话，她总是浅浅地笑着，看别人为了活命而挣扎。可现在的她，为了活命，居然能说出这番歪理邪说。 冷千宵自然知道这不对劲儿，但前世的经历实在太过惨烈，令他心有余悸，不敢再放过明秋。 可一声“且慢”又阻止了他拔剑 说话的仙君叫宿宏，生得一双丹凤眼，模样灵精好看。就是脸上没有表情，白白浪费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他徐徐踱步来到明秋面前，站立片刻后，突然躬下身子，对明秋一笑。唬得明秋一愣一愣的。 随后又起身看向牧微说道：“玄天宗与寂落殿无冤无仇，况阿秋作恶多端，也只在无间域。就算冷师弟想要除掉阿秋，也得有个理由吧！” 未等冷千宵反驳，他继续道：“若是那未来之说，恐怕难以令天下人信服。再说无间域有了寂落殿后，夏川也太平不少。若魔尊今日死在我玄天宗，难保那些无人约束的魔修不会打着复仇的幌子，来为祸人间。” 宿宏这一番话，倒点醒了众人。玄天宗确实没有杀阿秋的理由。而阿秋死了，无间域必然大乱。对人间而言，亦是一场不小的浩劫。 眼见几位仙尊动摇，冷千宵立即说道：“若魔修为祸人间，我冷千宵一人便可处理。但阿秋灭世是真，若不诛杀她，后患无穷！” “千宵，魔尊有句话说得在理，我等不能以未来之错定人现在之罪！” 牧微说完，明秋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跪在地上准备谢恩。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牧微又发话了：“但魔尊阿秋擅闯我玄天宗，重伤我玄天弟子，亦不容恕！” “不是？谁打谁呀！”明秋不乐意了，她没想到仙人们还会玩栽赃嫁祸这套。 可见仙人们都要发难，她的气势又焉了下来，低眉婉言道：“只要别杀我，那也行。” “玄天宗人不是滥杀之辈，只是请魔尊暂留一阵！”宿宏说得有礼有节。 而明秋一听不用死了，立即开心道：“好呀！我就住这里吧！” 再怎么说，仙人的府邸肯定比魔尊的魔窟要好得多。明秋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跪久了的膝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笑意盈盈问道：“那我住哪儿？” 见仙人们不回，她又赶紧补充：“没住的地方也可以，只要有个挡雨的地方，我就能睡着。” 很明显明秋误解了仙人的意思，牧微等人是想将她封印，永镇山底。面对这样天真无知的她，几人倒不好动手了。 场面冷了片刻，牧微对着门外缓缓道：“泉华，带魔尊大人下去休息！” 话音一落，殿上便出现了个年轻男子，模样周正，还带点凡气。他领命后，就带着兴奋的阿秋下去了。 余下的冷千宵质问道：“师兄，你这是何意？” 牧微转身背对众人，仰头看着大殿。晨光穿过殿门，落在他身上，倒像是他散发出来的神光。 只听牧微缓缓道：“逆转重生之术，只有神才能做到。天命难违难测，不如静观其变，徐徐谋划。” 宿宏也道：“既然她说她不是魔尊阿秋，我们倒不如试她一试。” 来到房间的阿秋自然不知道殿上那番讨论，倒是这房间让她惊喜万分。虽然没什么装饰陈设，但比她那间漏雨漏风的茅草屋要好的多。 就连床也是软的！ 明秋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转眼又看见了挂着床帐的帘勾。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连忙挪过去，先是捧起轻纱帐在脸上细细摩挲了一番，是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与舒适。接着，她又轻轻抚摸着银勾，眼中是一万个想要。 “不愧是仙人的住所，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 明秋想要试试银勾的真假，便跪在床边，拿起银勾放在牙齿上，准备轻轻一咬。 然而她还未用力，就有人推门进来道：“魔尊在哪儿？” 刹那间，两人四目相接。一人由怒转惊，一人由喜转惊。总之，两人惊讶的地方虽然不同，但确实都很惊讶。 明秋赶忙松开牙齿，放下银勾，尴尬解释道：“那什么，我没想拿这个，我就想试试它真假……” 闯入的女子也回过神来，盛气凌人道：“敢伤我玄天宗弟子，你怕是不想活了！” “不呀！仙子，我很想活。”明秋赶紧回答。 而这时，之前带明秋过来的泉华也赶到，他立即拦住女子，向明秋致歉。 不过明秋心心念念那个银勾，见泉华言语谦逊柔和，便好声试探道：“小仙长，我不在意的，我就喜欢这个银勾，可以给我吗？” 泉华一愣，又思索了下，随即点点头。明秋见状，赶紧转过身去，乐滋滋地取下银勾。又拿起来，反复观看，好似在看个惊世宝贝一样。 女子还要说什么，泉华立即道：“莘容，够了！再闹下去，师尊降罪，我可保不了你！” 听到这话，女子终于消停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随泉华离开。 明秋不在乎他们走不走，她只在乎这个银勾。又从身上摸出一块紫色的宝石，与银勾一起放在床上。自己趴在床沿，一边傻笑一边看着。 仙人的宝贝，肯定能换好多钱！有钱了，自己就能吃白米饭，可以穿厚棉衣，就算冬天来了也不怕了。 第5章 玄天宗 在夏川与无间域接壤的南许，万仞群峰之巅，逍遥云海之上，便是浮荒大陆上最大的修真门派，玄天宗。 千年间，无间域还脱离夏川，魔修散落遍地，肆意残害生灵，却又行踪诡秘。即便是仙人降世，也难寻其踪。 后来夏州某一小国中，出现一位天赋异禀的少年。少年无师自通，悟得一身命鬼通神、改天换地的法术。 在少年变成青年后，创立了自己的宗门——玄天宗。他率领门下弟子将夏川所有的魔修驱于南许之南。 而他立于南许之上，天地之间，举手挥剑，断开两界，无间域就此诞生。 玄天宗也尊其神令，落在南许，世世监守无间域。 也有传说，玄天宗的祖师爷是天上神仙托世，特意来人间化解劫难的。 不过这些遥远的传说对明秋现在的处境一点用处都没有，除非那位祖师爷现在显灵，告诉玄天宗的人，明秋不是阿秋。 在外人眼中，明秋是骇世魔尊，所作所为都得小心提防，更不要说与她接触。所以明秋只能一个人自娱自乐。 她将银勾与宝石收好，想起这里是仙人的府邸，那路边的石头也是仙石。既然屋里的东西都是仙人的，不好乱动。那路边的石头可没有主儿，她去捡几颗也没人说什么吧！ 明秋立即想到一门生意，捡一包仙石回去，做成幸运石，能卖好多钱呢！ 一瞬间，她的面前好像真的有数不尽的铜钱落下，乐得她在床上翻来滚去，一不小心滚下了床。 顿时，一枚枚铜钱变成泡泡瞬间炸开消失，提醒她该把想象变成现实了。于是明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乐滋滋往外跑去。 可惜外面花坛里要么没石头，要么石头太大，明秋搬不动，难得有几块碎石，卖相又不好。 她只顾低头寻找石头，一路挑挑拣拣七拐八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个地方。最后终于撞上个物件，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老头。 在仙人府邸出现的人，那当然是仙人。明秋不敢怠慢，连忙低头躬身致歉：“仙人，对不起，我眼睛不好，没看见你！” 那老头鹤发皱皮，筋精肉瘦，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不像是老人该有的。他杵着根藜杖，上下打量了番明秋说道：“老朽还称不上什么仙人，只是得了个机缘，在这儿守院子。倒是姑娘你，老朽看着眼生得很。” “我叫明……阿秋！是来做客的。”明秋一时差点说出自己的本名，可又一想，众人都当她是阿秋，若她说了明秋，那在老者眼中就是撒谎。欺骗仙人，是会被惩罚的。 所以明秋便报了魔尊的名字。 “这样啊！姑娘你就叫老朽宏老吧。”老者说完，又看向明秋怀中那包东西，疑惑道：“阿秋姑娘，你这是？” 明秋大大方方走近老者，把自己的石头展示给老者看，还喜滋滋道：“我打算捡些仙石回去做成幸运石卖出去，能挣好多钱呢。” 说完，还一脸认真地俯身靠近老者，压低声音道：“我看你也在这里打工，所以我才告诉你的。你也可以捡些石头，拿回去卖钱。不要告诉别人哦，要不然石头不够捡。” 当然明秋会告诉老者这条生钱之道，并不光是体恤老人辛苦，更多是因为老人看见了她的行为。要是老人不准她捡石头，或者把她的行为报上去。那明秋的钱钱就全飞了。 所以她决定把老者也拉下海，这样老者就不会揭发她捡石头的事了。 不过老者虽然面露震惊，但震惊对象好像不是这条生财之道，而是明秋本人。只见他啧啧了几声，盯着明秋缓缓道：“阿秋姑娘，这不是仙石，就是普通的石头。” “胡说！” 明秋断然否决，自信十足道：“在仙人的府邸，房子是仙居，草是仙草，花是仙花，水是仙水。” 说到这里，她拈起一颗石子，宝贝似得看个不停，还自笑自说道：“那石头肯定是仙石了！” 老者染上几分无语，跟着解释道：“明秋姑娘，这真的就是普通石头，并无半分仙气，也不会给人带来幸运的。” 听到老者这么说，明秋赶紧收了石头，一脸戒备地盯着他，恍悟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怕我跟你抢石头，所以才这么说。” “老人家，不要这么小气嘛！大不了，这座院子里的石头都归你，我就拿这点，以后都不捡了。” 明秋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待到说完话，立即转身就跑，生怕老者来抢她的石头。 剩下的老者呆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表情。过了一会儿，老者释然一笑，摇着头离开。 房间里，明秋最后决定还是要回人间。她自认为是个凡人，那就该呆在凡人的地界。留在这里，没人喜欢不说，还得饿肚子。 没错，明秋自从变成阿秋后，就没进过一粒米。虽然她没感觉饿，但不意味着她不想吃东西。 只是现在天色将晚，明秋又不能确定仙人们会不会睡觉，若是打扰了仙人休息，指不定会招上什么祸端呢。 第二天，明秋打点行李，准备和仙人们请辞。正如前番说过的那样，玄天宗的弟子对明秋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让她看见。 不过倒是有个弟子不避明秋，那便是牧微座下的莘容，也就是昨日来捣乱的那个女子。眼下，她正站在路口，娇俏清丽的面容上挂着几分不好惹。 明秋本想忽视她，奈何又不见别人，只得走过去，笑道：“仙子，我要下山了，和你们说一声。” “谁说你可以走了！”莘容冷哼一声，几步来到明秋身后，对着空气大声道：“堂堂玄天弟子，居然要躲一个魔修，你们也不怕其他门派耻笑！” 这里是一个明场，有几十丈长。场子前面接一座大殿，中间是一座白玉砌成的高台，后面是数丈高的大门。 明秋两人就在门口前面点，如今莘容一吼，那场子上就落下来几个青影。其中一个落到莘容身边，面带为难道：“师姐，师尊说过，不要随意与魔尊接触。” “所以，我们就怕了她不成！”莘容声娇语气硬，冷冷地看着那名小弟子。 而明秋则是被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到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惊喜高呼：“天啦，这么多仙人！” 其他弟子见了，纷纷不知如何应对。若阿秋嘲笑他们，他们可以上前争辩比试。若阿秋无视他们，他们也可以无视回去。但阿秋偏偏是这种举动，那他们该怎么办？ 却不料这时，明秋由于太过兴奋，蹦跳时突然抖出两件东西来。一件银勾，一块宝石。特别是那紫色宝石在阳光下闪耀非常，格外引人注目。一时间，众人脸色都凝住了。 明秋害怕众人抢夺自己的宝物，连忙扑到地上拾起。可一弯腰，又倒出行李中的石子来。 这下众人的神情可谓是严肃中添一丝微妙。那魔石尚有说法，可那些石头又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魔石危害甚大，身为玄天宗弟子定不能视而不见。莘容直接来到明秋面前，拔剑威胁：“把魔石交出来！” “什么魔石！这是我的！干什么，仙人还抢劫啊！” 这是自己仅有的财产，就算是仙人也不能把它夺走。明秋抱紧仅剩的石头，眼中虽然写满惧意，可身子还挺直着。 魔尊有多恐怖，莘容等人只是听说过，钱财对于穷人的意义，莘容等人更是不知道。此刻便认为阿秋在挑衅，她首先攻了过去。而其他弟子见了，纷纷拔剑启决。 明秋看着这场景，觉得好看之余，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但要她的钱，还不如要她的命。 于是两方人就打了起来，准确的说，是一方打一个。明秋好歹是魔尊，就算不熟练功法，对付这群小弟子也是绰绰有余。 她随意挥袖，玄光乱舞，竟直接将周围的小弟子们都打飞了出去。她才躬身对躺在地上的玄天弟子说“对不起”，又扭头躲开莘容的剑招，再一挥袖，连莘容一起打飞了出去。 莘容落在地上，实在没想到自己全力以赴的招式，竟然被人轻而易举地化解。看着阿秋游刃有余、仿佛游戏一样的动作，她眼中满是不甘，咬牙起身，正欲再打时，又忽然被人摁住了肩膀。 那轻轻一搭，犹如万钧重量。莘容用尽全力，也不能动一分，随即甩头怒吼：“放手！我要……” 可看见来人后，声音顿时消了下去。她眼中闪过惧意，连忙收了怒容，跪地参拜：“拜见青宛师叔！” 来人是个相貌平凡，衣着朴素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本该不引人注目的，但她身上那种仙人一样超脱一切的气质，又让人无法忽略她。 “住手！” 青宛随口一句，响彻在场每人心中。玄天弟子们纷纷停手，转身参拜女子。 明秋跟着收了招式，但依旧攥紧行李，戒备盯着前面的女子。她见过青宛，就在昨日的大殿上。只是那时青宛没说一句话，所以明秋对她印象不深，也不知她是好是坏，是严是柔。 青宛也见过明秋，准确的说是阿秋。她看着那些与阿秋交手的玄天弟子，只有衣饰不整，眉宇间带点狼狈，其他的并无大碍。 这倒让青宛有些不解，在她印象中，杀戮对阿秋而言是一场游戏，若阿秋要动手，那对方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眼前这场游戏，更像是三岁小孩间的家家酒。 “究竟何事？”青宛决定先问清楚事情缘由。 莘容随即起身，来到青宛身边，看向明秋告状道：“师叔，是那魔头怀着魔石不肯交出来，我等为了除魔卫道，这才动手的！” 明秋知道青宛厉害，心里便生了几分惧意，可要她把宝石舍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等莘容说完，她也赶紧道：“就算是仙人，要什么东西也得买吧，哪能一上来就抢！” “那好，我便买了你这颗魔石！”青宛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莘容不解道：“师叔，你和这魔头商量什么！” “莘容，别人是魔修，我等不是。既然要他人之物，那自该以物易物，这才是正道所为。” 看着师叔责备的眼神，莘容只得低下脑袋，小声嘟囔了句：“多谢师叔教诲，莘容知错！” 而明秋一听她要买自己的宝贝，又想起这些仙人定不缺钱财，便琢磨着要价高点，多赚点。便开口道：“那好，我这宝石可爱可亮了，至少要一贯钱！” 拥有一贯钱，是明秋的终生奋斗目标，但每年冬天，她都会把春夏秋攒的铜板花个干净。因而她的钱袋就和她的肚子一样，不是空的就是瘪的。 在场人都是修道之人，不知一贯钱是什么东西。青宛也只按自己的理解，叫人拿来一袋灵石交给明秋： “这些灵石灵力充沛，皆为上等。换你这一颗魔石绰绰有余了。” 明秋看着锦袋里的火红宝石，面上简直乐开了花。她没想到一块宝石能换来这么多宝石，早知道就多带几块出来了。这么多宝石卖出去，她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一想到丰衣足食的未来，明秋赶紧收好锦袋，再摸出魔石一手交到青宛面前，催促道：“仙君大人，这是你的了。” 青宛并没明秋那么宝贝，接过魔石后看也不看，径直两指一捏，魔石瞬间化为齑粉。 明秋看不明白她的举动，只是怕人反悔，立即后退几步道：“那宝石可是你自己捏坏的，与我无干啊！” 青宛微微一笑：“自然！” 第6章 魔尊有点怪 眼见青宛出手大方，且不像其他人那般不好说话。明秋便跟在她身后，打算再把银勾卖出去。 青宛是丹修，居住的院落常年药香弥漫，闻者心旷神怡，或者极乐疯癫，又或者大悲大哭。总之，玄天弟子入门后被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修为不够，千万不要去青宛师叔那儿。 不过明秋好歹是浮荒第一魔尊，这点药自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只觉得很好闻，把这股香味当成了仙气。还打算装点拿去卖，可由于缺少工具，只好作罢，专心思考如何推荐自己的银勾来。 青宛见明秋跟了过来，便好声道：“魔尊大人，有事？” 尽管阿秋这样子很不像个魔尊，但见识过阿秋厉害的青宛也不敢放松警惕。虽然面色和蔼，内心却无时不在猜测。 院子里除了那些药香，还栽了许多花草，几个弟子正俯身打理。他们见阿秋来了，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便纷纷起身，赶来青宛身边。尽管青宛说了没事，几人还是没有离去，都立在后面看着。 明秋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赚钱最重要。她拿出银勾递到青宛面前，热情推荐道：“仙君大人，你看这个宝贝怎么样？” 饶是青宛千猜万测，也没料到阿秋会说这句话，一时竟愣在了原地，许久才道：“这就是一枚普通银勾。” “但它是仙人的东西，仙君大人，你要吗？” 青宛自持清明，此刻也迷糊了。她实在猜不透明秋话中意思，难不成这银勾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想到这里，青宛吩咐道：“心明，取一袋灵石过来。” 见第二桩生意有了着落，明秋开心不已，一边说着谢谢仙君，一边看着袋子里的灵石。 末了，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将两袋灵石合为一袋，然后举着空袋子在空中挥来挥去。 有个大胆的弟子实在忍不了，上前一步问道：“魔尊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装仙气呀！”明秋兴高采烈。 “仙气？”说话的弟子看了看四周，疑惑道，“这里哪有什么仙气？” 明秋收了袋子拉紧，小心翼翼地提在手上，然后回答道：“仙人放屁都是香的，这里这么香，不是仙气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内中有个弟子实在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见到众人转过来后，又赶忙捂住嘴巴，佯装无事的样子。 青宛已经放弃理解阿秋的言行了，只能说了句：“魔尊大人玩笑了。” “说到这里，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明秋兴致勃勃地走到几人面前，与他们分享道，“之前我家隔壁阿牛家的房顶飞了，因为前天晚上没有风只有一声巨响，大家都说是仙人路过放了一个屁，把阿牛家的房顶蹦飞的。那房顶茅草上肯定还沾着仙气，大家都想要，我买不起，偷偷顺了一根茅草插在屋里。果然之后上山，就捡到好多菌子呢。” 很显然，作为仙人本尊的听众们，并没有感受到故事里的幸运，只有难以言表的复杂，不知道该用如何表情或者语言回应。 青宛心中的魔尊形象彻底崩塌，重新树立起眼前无害滑稽的模样。她顿感不妙，匆匆请走了明秋，便去与其他师兄师弟们商量。 明秋出了大门才记起自己还要告别下山的事，不禁在心中懊恼一番，垂头丧气地离去了。 而青宛飞身来到一处偏殿，牧微等人也在这里。显然，他们正在商议什么事。 牧微见她来了，便道：“青宛，事情如何？” 他问的是刚刚场上的纷争，青宛垂目答道：“回禀师兄，原没什么大事。” “事关魔尊，可不能算小事！”一边的宿宏接了句。 “确实不算大事。” 青宛说到这里，脸上已有了几分为难之色。众人见了，纷纷凝神注目，还以为她有什么发现。却没想到青宛接下来的话，让几位仙君跟着她一起迷惑了。 “青宛见过魔尊阿秋，可如今那阿秋实在太怪了，青宛实在琢磨不透！” 她把刚才那番经历说了出来，末了又补充一句：“难道现在的阿秋真不是以前那个阿秋？” 众人神色微妙，唯有冷千宵不为所动：“阿秋素来狡诈，谁又能知她真心！” 另一边，人生地不熟的明秋理所当然的迷路了。她记得自己是顺着大路走的，可路的尽头竟是一片茂林翠山。 和无间域那片诡谲的密林不同，这里青山绿水，鸟鸣婉转，泉流铮铮，宛如神仙修士居所。 而后山林里真走出来个仙人，只见泉华背着剑立在溪边，一脸诧异地望着明秋：“魔尊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叫我阿秋就好了！” 明秋对泉华印象比较好，便大方走过去想要说些话，可没想到才走两步，泉华立即惊叫起来：“魔尊大人，止步！” 明秋赶紧往后退几步，心有余悸道：“怎么了？我惹事了？” 泉华放松了神色，好声解释道：“非也。这里是玄天宗净化妖兽的地方。魔尊大人贸然接近，定会刺激到封印在这里的妖兽。到时候妖兽挣脱封印，就不好了。” 一听有什么妖兽，明秋立即就要退出山林，可她又怕自己走错路，便立在原地左右为难。泉华趁机跟上来道：“魔尊大人为何会到这里来？” “我迷路了。”明秋有些沮丧。 “无妨，我带魔尊大人出去！”泉华微微一笑。 明秋犹见冬日阳光，立即灿烂起来，紧跟在泉华后面向外走去。 然而百般小心也抵不过意外发生，明秋走着走着，突然踩到一块松石，崴了一下，摔到路边沟壑里去了。 这几瞬的功夫，两人都来不及反应。待明秋爬上来后，山里也响起阵阵嘶吼声，碎石迸山，震天裂地。 明秋顿时预感大事不妙，连忙跑到泉华面前，紧张询问：“仙君，这是什么？” 泉华没理明秋的问题，盯着高高的山顶一路跑到开阔处。而一无所知慌慌张张的明秋自然也跟在他后面。 无数紫气黑雾从山顶冒出，又像惊涛巨浪朝山下奔涌而来。刹那间，天地变色，不祥与恐惧充斥在每个人心中。 一个半山高的巨兽渐渐从黑雾中显现出来，他面目狰狞可怖，直径朝明秋两人追过来。 而另一边，一处林子丝毫没受到黑雾影响，宿宏祝溪隐去身形，立在林子上空，想要看看魔尊阿秋如何处置这件事。 既然无法窥视她的真心，倒不如看看她会怎么做。若是以前的阿秋，要么直接杀了妖兽，要么折磨妖兽玩乐。而现在，就算阿秋选择降服妖兽，两人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愤怒的妖兽近在眼前，魔尊阿秋行动了。 魔尊阿秋使用法力了！ 等等！不对劲儿！ 不好！魔尊阿秋胁持着人质逃跑了！ 人质泉华有些无语，他是知道这场测验的，便好声提醒道：“魔尊大人，你不该去对付那只妖兽吗？” “什么！” 明秋好似听到了什么超出常理的话，一边在半空穿梭躲着黑雾，一边快速说着：“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地陷下去有体胖的人卡着。我们就是小喽啰，冲上去除了送命以外半点作用都没有。小喽啰要有小喽啰的自觉，站在安全的地方给仙君们助威就好！” 泉华听完，心情更加复杂，虽然阿秋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这道理很明显不适合她这个魔尊。于是又提醒：“魔尊大人，你是寂落殿主，无间魔尊阿秋。” 意思就是，你不是什么小喽啰，赶紧去对付那只妖兽呀！对付这么一只妖兽完全不用跑吧！ 但明秋就是溜得极快，不一会儿就甩开了妖兽。宿宏祝溪无法，只得出手，只一招就将那凶兽打回封印中。 待到尘埃落定，明秋带着泉华落在一处花谷中。她高兴地拍了拍自己胸口，看着满山花海露出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末了还转过身，看着泉华大方道：“仙君就不用谢了，我还记得当初仙君给了我一个银勾呢！” 泉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迟疑了片刻，回了句：“不用客气。” 不久后，宿宏与祝溪落到两人面前，他们脸上的表情和泉华一样，都是复杂难说。 明秋见了两人，高兴地凑过去，说道：“太好了，我正要找仙君大人呢！” 祝溪一向都是通过占卜之术断人，如今第一次通过现实看人，却没想阿秋竟如此复杂难测。 而宿宏脸上并无纠结之色，面对明秋的笑容，他也回了一个微笑：“魔尊大人有事？” “是这样的，毕竟我也是个凡人……不对，是魔修。总是住在仙人的地方也不好，所以我要下山回家了。” “无间域？”宿宏问。 “不是，那地方那么恐怖，我才不去呢。我要回夏川鱼尾村。”明秋把自己的打算都说了出来。 谁料祝溪面色一沉，反问道：“你要去人间？” 他自带一分忧郁，如今突然认真起来，眼中那些雾一样的愁郁就变成了对悲惨未来的叹息。 明秋被他语气中的认真唬住了，慢慢点了点头，嘟囔道：“不可以吗？” “自然可以！” 一个声音从明秋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去，却见冷千宵从容走来。明秋有些害怕冷千宵，不由自主往旁边让了让。等冷千宵站定了，便赶紧道：“那我现在就走喽？” “且慢！” 冷千宵转过身来，冷眼审视着明秋，片刻后才道：“你与我一起走！” 明秋呆住了…… 只见冷千宵拿出一枚玉镯，继续说道：“，戴上这只定踪镯，以后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你若离开我视线半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明秋心里呐喊着：这根本不是邀请，这是威胁！为什么仙人会为难我这个普通弱女子呀！ 显然，明秋又忘记自己现在是魔尊了。 第7章 第一次挣钱 冷千宵第一次见阿秋，是在人间的某个小镇。那时他从小镇上方路过，看见魔气环绕便下来一看。 待他落地时，正好碰见个受伤的魔修抓着孩子想要逃走。冷千宵出手救下了孩子，再回头却见魔修身首异处，化为尘烟。 黑烟氤氲中，立着一位红衣绝色女子，那便是阿秋。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魅眼如妖而天真，直直盯着冷千宵。 冷千宵看出阿秋也是个魔修，下意识地把凡人护在身后，心里思索着如何把眼前魔修引出小镇。 只是未等冷千宵想出办法，阿秋先说道：“你是谁？我喜欢你，你也爱我吧！” 她说得这般倘然，冷千宵不禁一愣，随后正声说出六个字： “玄天宗，冷千宵！” “我记住了！”阿秋一笑，又化烟离去。 从此以后，阿秋便缠上了他。而冷千宵也知道了阿秋的真实身份，无间魔尊，寂落殿主——阿秋。 一开始，冷千宵并不喜欢阿秋，甚至有些讨厌她的滥杀无辜。但阿秋总会在关键时候出现，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解决一切。当冷千宵指责她时，她也能搬出一套自圆其说的理由。朝夕相伴之下，就算是石头也会暖起来，更何况是人。 阿秋就像个孩子，天真残忍，不知痛苦是何感受，不知怜悯是何感觉。冷千宵以为自己可以教会这个孩子，能让阿秋改恶从善。 但他错了，这场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计谋。当青天陨落，浮荒塌陷，万灵消散，山河永寂时，冷千宵才醒悟过来。而那时，已经太晚了。 时间回到现在，夏川某个山林中，轻风四起，一对仙人落下。不对，该说一位仙君和一位魔尊落下。明秋很不满意冷千宵的自作主张，一落地就跑上前抱住一棵大树，色厉内荏道： “我又没说不去若山，我就想来人间走走嘛！” 前世的背叛太过惨烈，冷千宵不敢拿天下生灵做赌注，去赌阿秋的真实意图。他直接走上前去，冷声威胁道：“我告诉过你，你若敢离开我……” “诶！这下不是我离开你，而是你离开我。我就留在这里，要走你走！”明秋又往树上贴近了一分，笑的有些得意。 冷千宵一时哑口，他看着眼前的阿秋，又想起前世来。前世的阿秋也是这么爱笑，也是笑得这么天真，但那份天真又如此残忍。 阿秋喜欢看别人无能为力的样子，喜欢看别人得到希望又绝望的样子。每当看到这些，她就会笑，笑得媚眼如丝，美得勾魂夺魄。 但这份回忆并不美好，冷千宵的脸色又冷了一分，沉声威胁道：“放手！跟我走！” 岂料明秋听了这话，竟负气坐树下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抱怨：“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仙人，就会欺负我！我只是下来歇一会儿，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吃也不行吗？那牢里的死囚都还有顿饱饭吃，我跟着仙人就只能饿死……” 她这番话有太多不对的地方，不过冷千宵已经不想指出来了。 因为他从未见过阿秋、哪怕是魔修哭。若是寻常百姓，他可以上前好言安慰一句。可面对这个大魔头，冷千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秋见冷千宵立在原地犹豫不决，心里就觉得有戏，越发哭得凄惨了。真是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最后抵不过明秋耍赖的冷千宵只能妥协，缓言道：“前方有一城，你可以在城中停留一个时辰，但不要试图逃离我的……” “视线嘛！”明秋抢答道。她麻利站起，拍了拍身上泥土，笑嘻嘻凑到冷千宵跟前，讨好道：“仙君先请！” 她笑得比前世灿烂，也不见了那份残忍。 冷千宵微微恍神，随即收了心绪转身离开。明秋不知他心思，乐呵呵地跟着去了。 明秋拼死拼活要来城中，自然是为了那袋灵石。在上玄天宗之前，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灵石。不过嘛，仙人的东西，肯定是个宝贝。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来到城中当铺，把锦袋往台上一甩，神气十足道：“老板！你看看，值多少钱。可别诓我，我知道内幕的。” 当铺伙计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打自己的算盘，嘴边哼唧道：“分文不值！” “什么！这可是仙人的东西！”明秋声音提高了八度，认为这人就是在坑自己的宝贝。 而一直站在明秋身后的冷千宵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没想到阿秋来城中就是为了卖灵石，还是卖给凡人！ 此刻，当铺伙计见明秋闹的厉害，就收了算盘，双手交叠趴在账台上，冷笑道：“哼！还说自己懂呢！连灵石凡人用不了都不知道！” “怎么就用不了了，你看这光多闪，这石头多透！”明秋还是不服输。 小伙计又道：“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是被人骗了。我便告诉你吧，这灵石刀割不开，斧劈不烂，一脱了仙人手，没几日就会变成普通石头。这东西，对仙人而言是个好东西。对我们而言，拿去垫桌脚都嫌小。” 一听这话，明秋的脸色立即灰暗下来。她可是用自己唯一的两件宝贝换了这一堆灵石，没想到它们根本不值钱。 此刻，明秋真的很想骂人，但冷千宵还在后面站着，她又不敢当着冷千宵的面骂玄天宗，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默默咽下这份苦头。 顶着阿秋面容的明秋，长得极美，如今又添上了几分委屈，更是我见犹怜。那小伙计也不忍见明秋伤心，便好言道：“灵石不值钱，这个锦袋倒是能卖出去。” 一听还能卖钱，明秋双眼立刻迸出星光来，连忙把另一个锦袋一齐拍在台上，期待道：“那能卖多少钱？” 袋中的仙气在躲避妖兽时被挤掉了，否则明秋才不会买这个锦袋呢。 小伙计拿起锦袋左看右看，半点没说个数儿。明秋赶紧补充道：“这可是仙人的东西！” “来当东西的人个个都说自己的宝贝是仙人用过的，究竟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伙计也看不出来，也只能按凡人的东西算价钱了！” 明秋心里浮起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说道：“没关系，那你看看值多少钱？” “一钱银子！”小伙子放下锦袋，看着明秋。 “多少？”明秋有些不敢相信。 小伙计还以为明秋是嫌少，便解释道：“小姐，你是来当东西，不是来卖东西，价钱……” “耶！”未等小伙计说完，明秋先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 “一钱银子，居然是银子！天呀，我从来没见过银子！” 最后，小伙计收了锦袋，称出一粒碎银，放在明秋掌心。明秋看着手心里的碎银，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口气吹跑了银子。 冷千宵常行走人间，也知道凡人都爱金银，可像阿秋这么爱的，他还真没见过几个。一时间，他也怀疑，眼前的阿秋真不是阿秋，而是哪里的凡人女子，明秋。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万一又像前世那样，一切都是阿秋的计谋，那浮荒又将面临一场浩劫。 明秋虽然就在冷千宵身边，但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挣扎。只是想起当铺小伙计说的那句话：灵石对仙人很重要。 而自己身边，不正好有一个仙人吗。明秋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冷千宵，一边笑一边试探道：“仙君，你想要灵石吗？” “想！”说罢，冷千宵随意捏了个法诀，就见明秋怀中的灵石自己飞了出来，落到冷千宵掌心。而且在接触掌心的那一瞬间，灵石光芒一闪便消失了。 “多谢！”冷千宵面无表情又补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只余下目瞪口呆的明秋站在原地。 …… 虽然被冷千宵坑走了所有灵石，但明秋赚钱的心不减。她还有小半袋从玄天宗带出来的石子，这可是仙石呢，应该也能卖不少钱。 可就像当铺小伙子说得那样，无凭无据，谁能信这石子来自仙人府邸。于是乎，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还是没人收这些仙石。 明秋知道卖不出了，不免垂头丧气，长吁短叹了好一番。临走时，她又七拐八弯，来到一个僻静破败处。 这里住着的，都是一些乞儿，见明秋冷千宵两个神仙一样标致的人物来此，不少都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纷纷坐起身揉揉眼睛，再瞪眼看看。 这下没错，就是两个神仙来了。若来的是有钱人，乞儿们大可一拥而上，跪倒在地，磕头乞讨。但若是神仙来了，众人心中就只有害怕了，全都坐在原地，眼也不眨地盯着两人。 明秋徐步走来，动作甚是熟练。她一边从行李中拿出石子儿弯腰递给乞儿，一边笑呵呵说道：“送给你们，这可是仙人府邸的石头，定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的。想当初，我就是得了一根沾了仙气的茅草，就在山上捡了好多菌子……” 乞儿们只听见她前半句，便觉得这些石子儿是两位仙人赏赐下来的，一个二个捧了石头就赶过来，跪地磕头，一边磕一边激动道：“多谢仙人恩赐，多谢仙人恩赐……” “我不是什么仙人啦，我是……” 面对众人的夸赞，明有些不好意思，本想告诉众人实话，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便收了笑容，指了指后面的冷千宵，小声说道：“他才是真正的仙人。” 不得不说，这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儿确实触动了冷千宵的心。他默默运起灵力，给那些石头添了一道法术，能保持有者免受妖邪毒害。 这不是乞儿们最需要的，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最后两人走在大街上，一人墨绿罗衣，君子无双，一人红裙潋滟，惊世绝尘。那繁华的街景，盛艳的百花，在这对璧人面前，都失了颜色。世间从未有过如此人物，路过者纷纷侧目相看。 冷千宵习以为常，但明秋还有些不习惯，悄悄走在了冷千宵后面，躲避着路人惊叹的目光。 “为什么把石头给那些乞儿？” 若这个阿秋是假的，冷千宵会为此举而动容。可若这个阿秋是真的，冷千宵心里逐渐浮起一股寒意…… “因为卖不出去呗！不如送给别人攒点阴德，来生投个有钱人家。”明秋如此回答着，面上一派坦然。 冷千宵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她的举动还是如此出人意料。 第8章 魔尊的教诲 在离开小城后，两人并没有立即前往若山，而是来到城外的密林中。只因冷千宵临走时，听见路边茶摊上，有几个商客在谈论城外密林中有妖怪作乱的事。于是他又改了方向，携着明秋来密林中看看。 明秋并不惊讶冷千宵会这样做。以前听故事时，仙人们都心怀苍生，济世救人。可自从她去了趟玄天宗后，她就发现，真正的仙人是没有感情的。他们或许在乎苍生，但他们在乎的是苍生整体。至于具体到某一个人，那根本无法映入他们眼帘。 就拿玄天宗上那几位仙人来说，他们都无怒无喜，永远是一副平淡的样子。牧微虽然面上严肃，可眼中一片淡然。祝溪神神秘秘，好像知道一切又不说出来。宿宏虽然会笑，可那笑容好像是学的一般。青宛是个女孩儿，却不见女孩儿的柔婉。 明秋知道，他们不在乎她，不在乎她是生是死。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乎那种情绪。 但冷千宵不一样，冷千宵有喜有怒，有悲有怜。他在乎明秋，虽然是一心盼着明秋死。但也证明冷千宵是有心的，他会同情那些乞儿，会在听说有妖后立即赶来确认。 他在乎苍生，也会怜悯苍生。 而眼下，城外密林中。一位挑着柴火的樵夫擦掉眼前汗水，晃悠悠地走在小道上。突然，缕缕冰凉如蛛丝般不断缠绕全身，激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起初樵夫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林子里吹来的凉风。可随着时间过去，那些凉气不仅不散，反而越缠越紧、越缠越多，冷得樵夫寸步难行，不得不放下柴火，独自回去。 但林子里的东西显然不想让他离开。 望着自己吐出的白雾，可怜的樵夫终于明白过来：他撞见妖怪了。 刹那间，巨大的恐惧在他眼中炸开，吓得他撒丫子就跑。可才转身，就看见了一只和人差不多大的蜘蛛。 “啊——”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山林。 正当那只蜘蛛想要吐丝时，一道倩影翩然落到樵夫面前。 明秋挽动手腕，弹去一束光刃打断蛛丝，再挥衣袖起一弯紫月，瞬间将那蜘蛛劈成两半。 随着蜘蛛消散，她转身嫣然一笑：“大哥，你没事吧？” 樵夫只是个山里人，从未见过穿着如此华丽、长相如此好看的女子。一时间都忘了恐惧，呆愣愣地盯着明秋。 明秋见人此举，还以为自己来晚了，连忙扑到他面前，紧张地晃了晃手：“大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樵夫这才回过神来，正欲说些什么，又无意瞥见明秋身后的东西，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口不能言。 明秋也感知到了危险，立即收敛神色，抬手启决。可她转身的功夫，妖物已经快死了。 手持寒剑的冷千宵立在半空，青丝衣袂随风翩跹，冷冽的仙气涤荡苍穹。他不复以往的温文尔雅，而是冷漠肃然、凌世绝尘，无情地俯视着地上挣扎的妖物。 随着妖物消失，冷千宵缓缓落地，收起手中寒剑，又变成了那个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 像这种小妖怪，明秋自然要表现一番，让冷千宵看看自己从良的决心。她立即小跑到冷千宵身边，讨好道：“仙君大人，我也解决了一只妖怪呢！” “妖气未尽，不要松心！” 冷千宵下意识的一句，令明秋一愣，心中渐渐浮起一点暖意，就连脸上都有了丝甜味。 不过冷千宵的好心是针对所以人的，他来到樵夫面前，劝诫道：“这里妖气未尽，你还是早点下山去吧。” 或许是冷千宵身上的肃杀之气还未褪净，那樵夫见他靠近，慌忙举手抱住脑袋缩成一团，也不管冷千宵说了什么，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明秋前世也是普通人，对这个樵夫颇有些感同身受，连忙过来好声安慰道：“没事儿，我们是好人，专门来杀妖怪的。好了，这里的妖怪都被我们除干净了，你快回家吧！” 一听能回家，樵夫立马跳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朝山下奔去，连个谢谢都没有。 樵夫走后，林子里就剩下两人了。明秋以为其他妖怪会害怕躲起来，便想建议冷千宵明日再来，自己也能在城里多呆一日。 然而山里的妖怪根本不晓得天高地厚，见两人灵力充沛，也不顾其身份，齐刷刷跳出来。 他们一共七人，笑得十分阴险，得意道：“兄弟们！今儿咱们可算一饱口福了！” “哇，你们修炼时，是把自己脑子也炼了吗！”明秋看着这群突然蹦跶出来的妖精，很是不解。 冷千宵还是那平常模样，冷声劝导群妖：“诸位修行百年，甚是不易。现在弃恶从善，冷某可以不追究……” “哈哈……” 冷千宵话还没说完，那群妖怪就大笑起来。他们看了看冷千宵，不像是个修真人士，便指着他道：“哪家的小公子！老子就是恶妖，就要吃人！等下就先吃你！” 冷千宵面色一冷，正欲动手。谁知明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悦然道：“仙君，还是让我来吧！” 刹那间，冷千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还是微微侧身，让明秋上前去了。他想要看看，如今的明秋会如何对付这群妖怪。 而一心想刷好感的明秋决定用自己魔尊的身份吓退这群小妖。只见她来到几个妖怪面前，清了清嗓子，摆出十分友善的样子：“大家知道我是谁吗？” “看你这一身嚣张的打扮，不就是那个什么殿主魔尊阿秋吗？”小妖们知道阿秋，完全是因为他们只知道有个厉害的魔尊叫阿秋。 “这你们都知道？”明秋有些惊讶，须臾又反应过来，挺直身子板着脸，说道：“既然知道我是魔尊，那就该听我的话，不准伤人，也不准抢人东西！” 明秋还记得前世听说的故事，山上有些小妖怪会抢进山人的山货。 然而小妖怪们不屑一顾，甚至嘲笑道：“你才是把脑子拿去炼化了吧！” 明秋从未想到他们居然不怕自己，不免尴尬起来，但还是硬撑着说道：“小妖怪们，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们一句，坏妖最后都会被仙人杀了的，你们可要想清楚。” 那些故事里的妖怪反派们死得要多干净就多干净，要多凄惨就多凄惨。唯几个能活下来的，全都是幡然醒悟，弃恶从善的。 但这些妖怪又不知道人间的故事，依旧端着野怪的嚣张：“谁说的！坏人想干啥就干啥，好不快活！你要做好人，去做呀！来管我们兄弟几个作甚！” “我心善，不忍看你们犯下如此大错……”明秋继续好言相劝。 “你这个大魔头居然说不忍看我们犯错！你以前杀人练功时，怎么不劝劝自己！” “我这不是改过了吗！”明秋攥紧拳头，努力维持着笑脸。 “那好！等我们兄弟几个赶上你的修为了，我们一定和你从善！”说罢，那些妖怪一齐哈哈大笑。 后面的冷千宵一言不发，冷着脸盯着明秋。原来的阿秋是不会劝人的，她甚至不会与人多说几句话。一切不合心意的人或者事，毁了便是。 这些妖怪都是一根筋，任凭明秋好说歹说，都嚷嚷着要吃人。 最后明秋终于忍不住了，使劲儿一跺脚，瞬间荡开森然气场，厉声道，“够了！你们不是问做坏事有什么下场吗？现在我就告诉你们！” 刹那间，所有妖怪都不敢笑了，全挤在一起，战战兢兢望着发怒的明秋。 而冷千宵的脸色也变了，死死盯着明秋，仿佛是希望她能杀死这些妖怪，好坐实魔尊的身份。 在庞大阴寒的法力包裹下，妖怪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而法力的主人明秋冷着脸，漠然注视众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她运起功力，随手朝众妖头上挥去。吓得众妖“啊——”地一声，全趴在了地上。 随着震天裂地的声响，众妖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等了好半会儿，才抖着身子，徐徐朝后看了眼。 那身后的密林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焦土。 众妖立即回头，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殿主饶命！” 明秋怒气未消，大步跨到众妖眼前，吓得众妖顿时如烂泥般趴在地上，惊恐地吱哇乱叫。 “都听着！”明秋一声怒吼，众妖纷纷禁声，不敢再言。 她阴沉着脸，环顾一圈，威胁道：“从今以后，你们都得给我去做一个好妖！谁要是敢违背我的命令，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痛苦！” 这时，有个缺心眼的妖怪颤抖着声问：“殿主大人！那什么叫痛苦？” 明秋一愣，随即又恢复成大魔头的样子，继续威胁：“就是大冬天的，没钱没粮，没铺盖！” 又有一个小妖冒头：“那钱是什么东西？” 明秋又是一愣，认真解释道：“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有了它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冷千宵看到这里，心里十分无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没钱很痛苦吗？”众妖呆呆地望着明秋。 “当然很痛苦！”明秋痛苦地感叹道。她想起前世，大冬天穿着单衣躲在稻草堆里，冷得瑟瑟发抖。 最后，众妖在明秋的教诲下终于醒悟，决心弃恶从善，去凡间做一份生意，好好赚大钱。 冷千宵等了半天，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微微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半天，终于道出一句：“妖……钱财……人的钱财对妖无用！” “谁说没用！你们仙人想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来，自然不需要钱。但我们人想要什么，可是要用钱买的。” 明秋说得理直气壮，冷千宵心境更为复杂，不由得又想起以前那个阿秋来。 以前的阿秋虽然口口声称“喜欢他”，可对其他人那叫一个狠辣无情。 还记得以前有位修士设计陷害冷千宵被阿秋知晓，即使冷千宵为那修士说情，阿秋还是废了那修士修为，把他扔进兽群中，冷眼看着他在哀嚎中被野兽吃掉。 那时的阿秋，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对人好，人就会得寸进尺。对人恶，人就会一退再退。” 像今天这样，三番两次容忍他人聒噪，还说出如此轻飘飘的威胁。根本不像是那位寂落殿主，骇世魔尊阿秋会做的事。 此刻明秋并不知道冷千宵内心活动，反而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一直站在原地自娱自乐。 以前的冷千宵自以为懂阿秋，而现在的冷千宵难以理解阿秋。他还是那冰冷的面容，可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阿秋，走了！” 第9章 仙人路 上古遗留之物都被冠以“神器”之名，但它们大都没什么用，有些甚至还会反噬使用者。因而除了那些被仙门收集的有用神器外，其它神器都散落在人间，甚至可能在某农家的酸菜坛子上，压酸菜。 前世，阿秋就是凭借七件神器发动了寂灵灭生阵，导致万灵消逝，浮荒永寂。这七件神器，大都平平无常，修真炼道之人根本瞧不上。倒是有把却魔剑厉害点，现如今就存在若山派中。 要阻止阿秋灭世，就得先寂落殿找到神器。冷千宵来若山，便是为了那把却魔剑。 现下正值若山派纳新之时，山门大开，寻常凡人也能入山。浩荡人流如同长龙盘旋在山间。以往寂寥的山间小道，愣是被人踩宽了几尺。林间也不见了鸟鸣婉转，而是人声鼎沸。 寻常百姓不得寻仙问道之途，却又想通过修仙脱离轮回。但浮莱仙境缥缈难寻，只能投身道门仙宗。然而入道门第一件事便是忘却红尘，多少凡人指望孩子入了道门后一步登天，挈带全家脱离苦海。可他们直到死，也没再见到自家孩儿。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贫苦人家指望路过的仙人能看上自家孩儿。哪怕仙人没有路过，也自有人家把孩儿送进道门。只是有根骨的孩子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连山门都无缘得见。 那凡间的百姓都认为进了山门便能得道成仙，却不知成仙路上折了多少弟子。即便成了仙，也有数不尽的劫难等着，一劫不过，身死道消，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修为都化为一旦，然后入轮回，转红尘，一切从头开始。 仙人筹未来，凡人苟现下，又有何不同。 而明秋就是那个该筹未来，却只想苟现下的特例。她看着山门下的浩瀚人流，不禁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把仙石施舍出去。这么多想修仙的人，一定不愁卖。 她越是想，心里越是后悔难受。只好把自己珍藏的一钱银子拿出来，左看右看、仔细摩挲了大半天，这才缓过心情来。 彼时正有个穷苦人家的孩儿落选，他父母一起跪在山门前，对着云山中的仙人们，叩首悲哭道：“仙人，我们是在没活路了。求你们收了我家孩儿吧，拉去做牛做马都成。我们实在养不活他了！” 原来但凡仙门挑选弟子都有三道关卡，第一是山门，有灵根者进入；第二为天择，有仙缘者通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悟”。只有到了这一关，才能见到仙门弟子。若要修仙，除了要有天赋仙缘，还得心性坚定，不易为外物所惑。所以这第三关就是考验人心性的。 只有过了三关，才能拜师修道。如今这孩子连山门都进不了，若山指定不收了。明秋不禁为他感到遗憾，还微微叹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还没叹完，一道残影就从眼前掠过，拿走了她手心里的碎银。明秋盛怒凝神看去，见是冷千宵，又焉了下来，期期艾艾道：“那什么，仙君，你不是说你不需要银子吗？” “魔尊亦不需要！” 冷千宵说完，飞身来到那对贫苦父母面前，换了个世家公子的模样，好声道：“拿着这个回去吧！” 看着他把自己的钱送人，明秋在心里痛哭呐喊：魔尊需要钱！我需要钱！我的钱！我的银子…… 可惜无声的呐喊传不到冷千宵那里去，也不能帮她把钱抢回来。 那对贫苦夫妻领着自家孩儿千恩万谢地离去了，冷千宵也起身去往云山中的宗门，唯有明秋苦兮兮地立在原地，暗自神伤。 “再不跟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云中传来冷千宵无情的声音，明秋又气又怕又伤心，站在原地使劲儿跺了好几脚，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仙家宗门之间并不常往来，也没什么交际。如今冷千宵携魔尊阿秋到访，若山派戒备比玄天宗更甚。 两人一落地，便见大殿前立着三位道长，身后还跟着白茫茫一片若山弟子。明秋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悄悄挪到了冷千宵身后站着。 而冷千宵面色如常，径直来到三位道长面前躬身行礼道：“诸位道长，千宵贸然拜访，还望恕罪。” “无妨，不知玄天剑仙拜访我若山是为何事？”说话的是中间那名女道长。 冷千宵抬头，看着面前三人，缓缓道：“此事，只能说与若山掌门。” “那就请冷剑仙回去吧！掌门不便见客！”女道长一甩拂尘断然拒绝。 然而她话音一落，更深的琼宇处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无念，请玄天剑仙入山！” 三位道长一听这声音，面上都闪过一丝惊诧，相互看了几眼后，便转了态度，邀请冷千宵进来。 只是到明秋这里时，三人又固执起来，说什么也不放明秋进去。两边又“友好”讨论了一番，最终一致决定，把明秋放进去，但只准她住在偏院。 偏院是新弟子住的地方，离若山中心很远，房屋简陋，陈设简单。不过明秋以前住的是什么地方，这种能遮风避雨的屋子对她而言不亚于琼楼玉宇。 冷千宵叮嘱加威胁了她一番后，就随那三位道长走了。明秋虽然答应得好好的，但人又不是个乖主儿。 见冷千宵走了，她便立即蹦出房子，来到院中左看右看，新奇不已。 这座偏院是女弟子住的地方，可能是大家去练功了的关系，青天朗日的，偌大一个院子，数十间房屋，安安静静，不见一个人影。 明秋转了一圈，由起初的兴奋逐渐变得无聊，她慢慢踱步来到一棵古树边，顺着树干躺了下去。暖和的阳光照得天地一片透彻明亮，斑驳树影随风微微摇动，使得明秋脸上忽明忽暗。 忽然间，一片叶子飘落，正好盖住了明秋的眼睛。待她取下树叶时，那树上已经坐了一个白衣短裙的女孩儿。 女孩儿长得有几分秀丽，却面无表情，垂着脑袋直直盯着明秋也不说话。明秋见有人看着，赶紧从地上站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看女孩儿一身白衣，和若山弟子无异，便道：“对不起，这是你的地盘？” 女孩儿并没有回答明秋的话，反而抬起头看向远处，那正是冷千宵离开的方向。明秋跟着看了过去，再回头，女孩儿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觉得那女孩儿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能挠了挠头发，去寻找下一个休息地了。 ……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披散着青丝，墨绿罗衣已经被血水染了大半。他跪在地上，双手扶着剑，不断说着“对不起”，声凄色悲。 明秋看得模模糊糊，却能切实感受到他那份悲伤与绝望。她想要抬手拂去男子眼角的泪水，想要张口告诉男子：“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 可她做不到，她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任凭她如何努力，也一动不动。 男子还在说着对不起，而明秋眼前却渐渐模糊了…… “喂！” 一声呼叫，惊醒多少白日梦。明秋骤然睁眼，又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恍恍惚惚道：“没关系……” 待到话一出口，她也回过神了，呆呆看着面前几个白衣女弟子。 “你是谁？”其中一个女子问道。 “明秋。”显然明秋回来的神思不多。 这些若山弟子入门没几年，对魔尊阿秋的认识还存在于传说中。因而也没把面前这位呆呆的绝色女子，同骇世魔尊阿秋联系起来。 “你是新来的弟子吗？” “不是，我是随人来做客的。” 众人一听，心下了然。想必她是随师尊前来若山拜访，一时贪玩，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些新弟子们才入道门不久，凡心未消，又不曾去过若山外。此刻见了明秋这个新面孔，纷纷涌过来，向她问东问西。 明秋可不笨，自然不会说自己其实是魔尊。她把自己在玄天宗的见闻添油加醋一番，再说给这些女弟子，唬得众人一惊一跳的。 见众人越发感兴趣，明秋也上头了。她又把前世的经历拿了出来，打算说说。可众人一听是人间的事，纷纷露出惊讶之色，叹道：“你还记得人间的事？” “一清二楚！”明秋不知道入仙门拜师后会忘了前尘这件事。 众人赶紧往前挤了挤，兴奋道：“那你快说说，你有父母吗？” “兄弟姐妹呢？” “你住哪儿？” …… 等到众人七嘴八舌，提问完了，明秋才仰头回道：“我嘛，出生在鱼尾村。阿妈说，我们村是鱼尾，所以就叫鱼尾村。我们家本来有六口人的。” “那后来呢？” 有个女子听不及了，插嘴问了一句。旁边另一个女子立即碰了下她，不耐烦道：“闭嘴，听她说！” 明秋继续道：“我大哥叫明春，我二姐叫明夏，我排行老三就叫明秋，我还有个弟弟叫明冬。我大哥随阿爸去城里做生意，结果撞上拉壮丁，再也没回来了。” “什么叫拉壮丁？”又有一个女子问。 “就是拉去打仗，然后死在外面。” “哦——”众人了然，又继续听着。 “我二姐嫁在隔壁村长家，给他们家那个傻儿子当老婆。后来有个妖怪落到隔壁村，把我二姐抓走吃掉了。我阿妈去山里捡菌子，结果遇到两个仙人打架，被石头砸死了。我弟弟没人喂奶，就饿死了。” “最后，我一个人就长这么大了！” 明秋脸上还想笑嘻嘻的，仿佛过去那些悲惨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痛苦。或者说，持续不断的痛苦，并不会让人更加难受，只会让人越发麻木。 但这不是故事的结尾，最后明秋遇见灭世浩劫，同所有生灵死去。 这个故事的听众还有两人，冷千宵同位道长立在不远处，看着明秋绘声绘色的讲述。待到故事结束，最外边的女弟子这才发现两人，连忙站好，惊呼道：“无为仙尊！” 她这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慌忙站好，躬身行礼：“无为仙尊！” 明秋看着冷千宵也在，心里顿时不妙起来，干笑几声后，试探道：“仙君，我说我是不小心走出房间，然后迷路了，这才走到这里。你信不信？” 冷千宵只顾看着明秋，并没有说话。他该信或者不信的，是明秋刚才那番讲述。眼前的魔尊阿秋，究竟是那个寂灭浮荒的魔头，还是那个凡间苦命的孤女。 这一次，冷千宵再也无法忽视心中的疑虑，他彻底动摇了。 第10章 搞钱之心不死 仙门道宗一般只会针对为祸人间的魔修，而阿秋只在无间域大杀四方，唯几次来到人间也是为了追杀逃出来的魔修。又或者哪个缺心眼的跑去无间域挑衅她，被她追到人间屠了宗门。 阿秋好像从未对凡人动过手，大概凡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因而现在，就算若山上下如临大敌，却也找不到动手的理由。 无为跟着冷千宵来此，本是打算试探一下阿秋。可过来后才发现，这个阿秋好像同以前不一样了。无为虽有疑惑，却也不敢松心，暗中派自己的得意弟子忘道盯着阿秋。 而冷千宵还在考虑如何能见若山掌门时，就先得若山掌门请见了。 敞亮的居室里，轻纱浮动，药香缥缈，清微就坐在中间的蒲团上，膝上还横了一把全身漆黑的长剑。 见冷千宵过来，他徐徐睁眼，语气疏离道：“冷剑仙到此，该不是要探望老道吧！” “在下是为了掌门膝上那把却魔剑而来！”冷千宵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听到这句话，清微好像放心了一般，又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叹道：“这样啊！剑仙自该配神剑。” “我来要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一听这句话，清微陡然睁眼，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沉吟半晌却又无言。 冷千宵看到此处，上前一步确认道：“掌门知道此事？” 清微没有回答，反而说了句：“我要先听听你的理由！” 冷千宵本就不想隐瞒，便把魔尊阿秋收集神器，设阵灭世的事都告诉了清微。 逆天重生之术，只有神才能办到。清微不想信，可想到最近的事，却不得不信。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放冷千宵入山。 想到此处，清微又咳嗽了几声。冷千宵见状，赶紧上前，却在走到一半时，又被清微叫住了：“无妨。冷剑仙，该老道说了。” 若山派的诞生比玄天宗更为久远，是唯一一个从上古年间流传至今的门派。却魔剑，是若山派开山祖宗亲自锻造而成。明明是一把除魔卫道的剑，却需要使用者的戾气催动，戾气越强，剑也就越强。 可惜修仙者大都清心寡欲，没什么戾气。却魔剑再厉害，也没有仙人能用。而当年造出却魔剑的老祖宗，也因渡劫失败，转世轮回去了。只有若山派的人想着这是老祖宗的遗物，便保存至今。 各路妖魔也来抢夺过，但却魔剑的“需要戾气”，是指把戾气吸收掉。所以妖魔们一用却魔剑，心中戾气就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心平如水，在莫名其妙中，变成待宰羔羊，成为若山弟子的练手沙包。 久而久之，就有了个说法。想要用却魔剑诛杀邪魔，就把却魔剑交出去。 若山派不是玄天宗，没有把除魔卫道视为己任，也不想交出祖宗的遗物。这却魔剑就变成了若山掌门信物，每当新旧掌门交接时，就拿出来炫一炫。 如今的若山掌门清微，收过无数徒弟，只得三人登入仙门。便是目前若山的三大长老，无念、无为、无迹。 清微病重后，就由无念代行掌门之职，其余三人依旧为长老。 只是清微这病从何而来，清微自己也不知道。他望着手上的却魔剑，娓娓道来：“十年前，我外出游历，路经一座山村时，撞见冲天清气。想到清气持有者该有多大仙缘，便散云落地。见一恶妖作乱，就顺手除了那妖，不料那妖竟开口诅咒。” “历天人五衰，终应劫而亡。” 清微虽是个世外仙人，但说到妖怪对自己的诅咒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继续说着： “我不认为一个妖能有诅咒之力，但从那以后，我确实在逐渐衰老。或许有别的妖物在作祟，只是我修为浅薄，不足以查出。” 冷千宵听他说完，思索了片刻，抬首道：“掌门是希望在下帮你调查清楚吗？” 清微摇摇头，叹道：“祖师爷尚且避不掉轮回，老道又何惧一死。只是我若山生异，老道大限将至无力纠之。剑仙修为无人能及，品格亦是无人能比。老道希望剑仙能查出若山之异，解我若山之危。届时，老道将亲手奉上却魔剑！” 冷千宵听着清微的讲述，神情逐渐严肃。前世时，若山确实因为掌门的死动荡不安，却魔剑也在那场动荡中失踪。而且时间距离现在只剩一年，所以冷千宵才会先来若山。 如今看来，一年后若山动荡是有人故意为之，可除了阿秋需要却魔剑，还有谁会针对若山派呢？ 清微见冷千宵锁眉不展，便以剑为杖，缓缓站起来走向窗边。 “上仙，请随我来看！” 清微的居室处于若山之巅，站在窗边能将若山尽收眼底。窗外亭台楼阁，飞檐碧瓦，凌于万顷云海之上。其中霞光灿灿，仙气隐隐，一看就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然而在那般神仙画卷中，却有一丝不协。一缕妖气混在仙气轻雾中，若修为不够，或者看得不仔细，还真看不到那丝妖气。 想来那丝妖气便是若山未来动荡的线索了。 冷千宵催动阵法，召回那丝妖气，仔细辨认了番后，向清微拜道：“掌门放心，千宵定会找出背后之人！” 而另一边，和明秋住在同一个院子中的女弟子们都搬走了。明秋无聊下来，又惦记起自己的赚钱大计。经过上次的教训，石头、灵石都不能要了。那能卖什么？ 她索性走出院子，一路向山上走去。却在转入个园圃时，看见了上次那个白衣短裙女孩儿。此刻她正蹲在花丛中，一手抱住双膝，一手捏着挣扎的蝴蝶，而眼睛却看向明秋这边。 既然别人都看到自己了，明秋也不好意思假装没看见，走进园圃热情道：“仙子好呀！” “我不是仙子。”女孩儿说完，就站了起来，还提着蝴蝶来到明秋面前，平淡道，“蝴蝶！” 女孩儿脸上没什么情绪，说的话也让人听不懂。明秋有些尴尬，笑容也透露出一丝窘迫。 正当明秋不知如何接话时，另一个白衣弟子闯入，他便是无为派来监视明秋的忘道。只见他连忙赶来，横插在两人中间，面对明秋垂首道：“在下忘道，师从若山无为仙尊。这是诺儿，是我师叔无迹的小弟子，拜师不久，不懂规矩。若有冒犯魔尊大人之处，还请见谅！”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啦！这有什么嘛！” 明秋笑着摆摆手，又熟络道：“小仙长，若山这么大，怎么不见其他人呢？” 面对这么热情的明秋，忘道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他也不能说“掌门有令，要避着魔尊”这种实话，只好犹豫道：“大家都不在此！” 这明显是一句废话，就是因为人不在此，明秋才会问的。不过他不答，明秋也不是想不到。肯定和玄天宗那伙人一样呗，都躲着她这个魔尊。 明秋有些失落，可转念又生出一个主意来。碎步来到忘道身前，笑容灿烂，声音婉转：“那么小仙长，这里这么多花花草草，可不可给我几株呢？一株也行！” 忘道被她这番行为吓了一跳，脸上就跟撞鬼一样精彩。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却又想不明白魔尊阿秋的意思，只好犹疑道：“魔尊大人请便！” “耶！”明秋乐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去挑花了。 仙石，凡人认不到，灵石，凡人用不了。那仙花仙草总该有人识货吧，就算凡人用不了，那摆着好看也行呀！ 挖它几株带回去，把以前亏得钱都赚回来。到时候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这一瞬间，明秋仿佛已经得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她花痴一笑，手下挖得更起劲儿了。 不过一株还没刨出来，她又想到：仙人都住在最里面，那里面的花草不就沾了更多仙气吗？ 这念头一冒出来，明秋就忘了身边还有两人，径直起身朝里面飞去。 只要见过魔尊的人，终生都不会忘记。 这是忘道听师尊说过的话，如今他见到魔尊了，估计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红衣潋滟的骇世魔尊蹲地上刨坑的场景。 只是未等他从这超脱常理的场景中回神，那边魔尊已经跑不知哪里去了。 忘道一时懊悔不迭，首先以为这是魔尊分他心的计谋。只是魔尊真会用这么幼稚无聊的计策吗？ 无论是哪种猜想，都不像是会发生在无间魔尊身上的事。 再说明秋兴奋劲儿太大，一时跑太远了，直接来到座庭院。这里高墙小屋，曲径深深，翠绿欲滴，清幽雅静，有着和玄天宗青宛住所一样的药香。 看这里有人住的样子，她便顺着林荫小道一路前行，本欲是想打声招呼，好采几株花草。却没想走到路尽头也不见个人影。 这里仙气这么浓，花草定是最好的。明秋不想放弃，继续翻墙越树，定要见到仙人不可。至于她为什么不直接挖，那当然是怕得罪仙人，惹来报复。 总之，她一通乱跑，还真教她发现了个不一样的小院。 这里与外面完全不一样，没有一扇窗，一扇门，地上铺满青铜，连株草也没有。她心里有些好奇，左看右看，缓缓走进了屋子里。 房中只有座半人高的炼丹炉。明秋再往旁边挪一步，便见到了当日大殿上的道长。此刻，他并未穿道袍，而是一身月白绸衣，立在炉鼎旁，盯着手里那瓶丹药，凝神深思。 他有着仙人的惊尘之容，却无仙人的脱尘之质。等他从深思中回神看见明秋时，明显愣了下，随即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过你是魔尊，这也说得通。” 说完，随手将药瓶放在炉耳上，来到明秋面前，继续那温柔的笑容：“那么，魔尊大人，你有何事？” 明秋很少见仙人笑得这般灿烂，就连玄天宗的宿宏也只是偶尔一笑，还是笑得很假。此刻见了这般真诚的笑容，心里竟有些害羞起来，小声道：“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让我挖几株仙草。一株也行！” “原是这样呀！”那人轻叹了声，回身踱步来到炼丹炉边，把药瓶拿起来看了会儿，又递到明秋面前，笑道： “这瓶药比那些药草效力更好，你要吗？” “要！要！”明秋赶紧伸出双手，不停点头，生怕少点一个，那人就会拒绝。 她可是听说过，仙人的仙丹能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起死回生，可是百年难遇，千年难求一等一的宝贝呀！ 要是有这么一瓶仙丹，那她这辈子就发达了！ 第11章 卖仙丹啦 以前明秋动一下，冷千宵就要看她一眼。可最近几天，冷千宵不知跑哪去儿了，一直不见人影。明秋老实了一两天，心里的生意经又活络起来。 要是在冷千宵眼皮子底下卖丹药，指不定又像从前那样，被他搜刮得一干二净。不如趁现在，偷偷下山把丹药卖光，然后把钱收起来，这样他就不知道了。 说干就干，第二天天没亮，明秋就跑下山去。 浮荒五界，夏川虽然是凡人的地界，可也抵不住妖魔鬼怪的侵扰。再说普通凡人哪能和自带法术的妖魔抗衡，也只有皇帝所在的皇城仗着上天庇佑，妖魔不敢放肆。 再来就是仙人门下，妖魔也不敢来犯。所以凡有宗门的地方，不远处必有一座凡人城市。 距离若山一百里外，便是凡人的居所。那里建筑辉煌，人烟辏集，是个往来交易的好地方。 明秋为了使自己更有说服力，还特意选择从天而降。不过若山就在不远处，城里的百姓抬头便能见到仙人飞来飞去，因而没有一个人惊讶，都各忙各的事，各走各的路。 然而无间魔尊出名的，除了她那残忍的手段，还有她那惊世绝尘的美貌。只要路人们无意瞥见，就再也移不开目光，挪不动步子。一时间，人群慢慢挤了过来。 见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明秋心里很是得意，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来。这一笑，又是倾国倾城。 百姓们口耳相传，很快就将这条街围得水泄不通。明秋见时机成熟了，便清了清嗓子，举起药瓶，朗声道：“大家好，我从若山上下来。我手里瓷瓶装的，正是若山仙人炼成的仙丹。现在一粒一钱银子，先到先得，不接受议价！” 那仙丹多金贵的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哪怕一粒万金也有人抢着要。可明秋前生，唯一见到的钱，就是手里攥不热的几枚铜板。白花花的银子对她而言，就是传说之物。在卖掉那两个锦囊后，她才知道银子究竟长什么样。 一钱银子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大数了。 但对于若山城里的富庶而言，这无异于白送。何况明秋那从天而降的本事，那惊世绝尘的面容，无一不验证了丹药真假。 见人越挤越近，明秋一挥衣袖扫除一块空地，再轻轻一跳，坐到身后的摊架上，看着面前争抢的人群高声道：“别挤！别挤！排好队，没排好队我不卖啊！” 话一说完，人群又攒动起来。不一会儿，一条长龙从明秋眼前开始，甩过街角，抛在视线消失的地方。 明秋看着这些人，犹如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待到明秋开始售卖，排第一个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跑上前，甩出一锭银子，随即跪在地上捧起双手，笑眯眯道：“请仙人赐药！” 明秋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银元宝，一时间眼睛都看直了。旋即，也开心地转回头，小心翼翼举起药瓶，轻轻倒出一粒丹药放在人手心。 后面的人大都如此，有甩一锭银元宝的，有甩一块银子的，还有几个竟甩了金子过来。 原来明秋售卖得急，丹药又少，众人争抢还来不及，哪有功夫专称一钱银子过来。只图赶紧抢到前面去，哪管金的白的，大的小的，能买到仙丹就好。 不过半刻钟，明秋瓶里的丹药就卖光了。剩下没买到的人，无不捶胸顿足，懊悔万分。甚是有人跪地磕头道：“仙子大人留步，在下愿出千金，只求一粒仙丹！” “在下出万金！”立即就有人抢话道。 “小的十万黄金！” …… 顿时，喊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都怕自己喊慢了，被别人抢先一步拿到仙丹。而明秋活这么久，从未听说过这么大的数字，她甚至不明白那一堆喊价究竟是多少钱。 但总归那是很多很多的钱，永远永远也花不完的钱。明秋又心动了，她轻轻一跳，立在摊架上，朝众人挥挥手，朗声道：“大家不用担心，我要是再得了仙丹，还会来这里卖的！” “那么，再见啦！” 明秋轻甩红袖，卷起摊上白银，飞身离去。不一会儿，天边就不见了她的影子。余下的百姓纷纷摇头，长吁短叹，后悔自己来晚一步，错过仙人赐药。 待她回到若山，先是左右看了一番，确定没人后，连忙跑进屋子，把银子包好放在被子底下。随后坐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 只是不过一刻，她又蹙眉想了想，觉得不安全，立即取回包裹小心放在床底下。然而刚才放好，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干脆钻进床底，好好寻了个地方。最后，还钻出来拿个东西放进床底挡着。 末了，她站在床前，前进后退，左看右看，确定都看不见那包银子后，这才放心下来，回到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心里是一万个满足。 翌日一早，明秋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寻思着再去找那名仙人要点仙丹来，好拿出去买。这一次定要收个好价钱，至少得翻一倍。 明秋这样想着，又来到了前天的院子里。然而这一次，院里除了给仙丹的仙人，还有有个冷千宵站着。 原来若山掌门清微重疾缠身，全靠若山派长老无迹仙君炼制的丹药护命。而无迹仙君就是当日送给明秋仙丹的那个男子。 此刻他正立在院子中，手里拿着瓶丹药和冷千宵说些什么。明秋一落进来，正好被回头的两人撞见。 冷千宵当即脸色就冷了下来，那无迹倒还是个好脸色，同明秋打招呼道：“魔尊大人好雅兴，又来我这儿！” “又？”冷千宵缓缓转身，略带疑惑地看着无迹。 明秋一见事情即将暴露，连忙摇头摆手，疯狂暗示无迹不要说出去。奈何无迹好似看不懂听她这番动作，依旧把明秋前番求药的事说了出来。 “前日魔尊大人来我院中，说是求点草药，我便给了她一瓶新炼制的妄神丹。” “妄神丹？”饶是冷千宵见多识广，也没听过这种丹药。 无迹回道：“我若山的却魔剑需要戾气才能催动，我等又是修的无情道，用不了。掌门师尊便托我研制出一味能生戾气的丹药来，好驱使却魔剑。” 冷千宵静静听他说完，转念一想。若山掌门病重之际，若山又生异状。掌门清微想要依仗却魔剑，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无迹说完，又垂首苦笑一声，叹道：“可以无迹修为浅薄，那丹药总是炼不成，实在愧对师尊嘱托。” 冷千宵闻言，刚要安慰他几句，跟着又想起那瓶炼废了的丹药就在明秋手上。于是赶紧回首，紧盯着明秋，沉声问道：“你那瓶妄神丹呢？” 正要趁人不备偷偷溜走的明秋定在了原地，心里顿感不妙，磨磨蹭蹭转了回来，犹疑不定地望着青铜地板。 冷千宵一看她这样子，也猜到事情不简单了，立即上前追问道：“我问你，那瓶妄神丹呢？” 明秋抬起脑袋，露出一个灿烂讨好的笑容，试探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把它卖了会怎么样？” “你把它卖给谁了？”冷千宵又问。 明秋指指外面，懵懵懂懂道：“山下百姓啊！” “什么！” 这次惊叹的是无迹，他快步走上前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明秋，惊诧道：“你怎么会想到把它卖了？” “那我想挣钱，不卖它卖什么！”明秋说得理直气壮。 一时间，无迹都不知道该感叹她为什么要把丹药卖给凡人，还是该感叹她一个魔尊居然想挣钱。总之无迹心里千头万绪，盯着明秋张口犹豫了半天，最后干脆转向冷千宵道： “抱歉，我不该用妄神丹试探魔尊大人的。那丹药修士吃了无碍，但凡人吃了可就了不得了！轻则癫狂半生，重则丧命！” 听到这里，明秋也慌了，不等冷千宵开口，她先惊叫了起来：“什么？你一个仙人怎么会炼那种害人性命的药！” 冷千宵此刻心境也很复杂，一方面明秋此举确是与前世不同，另一方面他又气明秋居然把修士才能用的丹药卖给凡人！ 这究竟算什么？ 冷千宵又气又无法言说，只能盯着明秋，冷冷道：“你卖给谁了，去给我收回来！” “怕是有些困难……”明秋一脸为难之色，慢慢垂下脑袋，小声嘟囔道，“我卖给了若山城的百姓，一人一粒，先到先得。” 仙人自诩看淡红尘，面对任何事都波澜不惊，但明显他们没见过明秋。冷千宵与无迹都愣住了。 “事关重大，我去告知无念师姐！”无迹说完就飞身而去。 冷千宵没有动，明秋也不敢抬头。最后只听见冷千宵那边传来一声叹息：“随我来！” 太阳照进大殿那一刻，若山几位长老也得知明秋卖丹药的事了。巍峨肃穆的大殿衬托得几位仙人越发神圣不可侵犯。 他们居高临下，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说明秋的错处。 “哼！魔修就是魔修，心怀歹念，就不该放她进来！”无为斥道。 “无为师兄说得有理，我看那丹药就是她故意为之！” …… 冷千宵一进来，四人立即停讨论。他压着明秋先是向几位长老道歉，再问几人可想到什么解决之法。 但人海茫茫，时日已久，要寻数十粒丹药谈何容易。若山长老们讨论这事，也并不是担忧山下百姓。只是觉得那丹药流传出去，会让若山沾染凡间因缘。 原来修仙之人，最讲究因缘际会，无意小举，也能酝酿出滔天大患，断送自己全部修为。因而仙人们特别注意仙凡之隔，更何况现下是若山丹药流落人间。 但要收集丹药，就得派人下山。这与寻常云游历练不同，可是要入红尘的，入了红尘就会沾染因果，甚至动凡心，生妄念，修道者道心毁，成仙者仙途尽。 云上的仙人，不会在意几个凡人的生死。若山长老们神色漠然，只责问明秋是否故意散出丹药坏若山福祉。 而明秋本就提心吊胆，生怕几位仙人为难自己，如今又受到无端指责。任凭她如何解释，仙人们依旧步步紧逼。 最后，高压下的明秋再也忍受不了了，脸色一变，甩袖哭诉道：“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连字都不认识，哪知道你们仙人的道理。我只想活着，再赚点钱，活得轻松一点，这有什么错！” “阿秋，住口！”冷千宵一声冷喝。 可没想到明秋这次居然没怕，反而转身过来指着他，神情悲愤，大声吼道：“我就不！你才该和我说对不起！我从早忙到晚，连饭都省着吃，好不容易攒下七文钱，结果你这个仙君恋爱没谈拢，打起架来，把我的命和钱都打没了！” “凭什么！” 明秋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瞪大双眼恨恨盯着前面的仙人们，胸前大口喘着粗气。 顿时，仙人们如临大敌，都以为明秋会动起手来。但明秋没有，她直接转身离去。 冷千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天际，随即回首道了一声抱歉，起身追去。 第12章 收药 明秋并没有逃走，或者跑到外面大杀四方。她落到自己住的小院中，气呼呼地往里走去。冷千宵紧随落地，想要叫住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的魔尊究竟是谁？冷千宵不敢妄下定论，若还是以前那个阿秋，那他的安慰就是个笑话，浮荒又将生灵涂炭。 但冷千宵又无法将现在的她，想象成以前那个魔尊阿秋。左右纠结后，默默随她来到屋子里。 只见明秋快步来到床前，又麻溜地钻到床底，捣鼓了大半天扔出一个包裹来。那包裹应该很重，落到冷千宵脚下时，还发出沉闷的“咚”声。 随即，明秋也从床底下钻了出来。青丝散落在她脸上，有些狼狈又有些好笑。她抬手往脸上抹了抹，将头发捋到两边，一边抽噎一边说道：“我比你们仙人有良心，这就是我卖丹药的钱，现在都还给你！” 冷千宵瞥了眼地上的包裹，冷声道：“你随我下山，把丹药换回来！” 明秋本想一口拒绝，可抬眼见冷千宵脸色不好，自己心中怒火也烧了大半，已然没了刚才的气势，只好委委屈屈道：“那……那好吧！” 说罢，赶紧提起地上的包裹抱在怀中，匆匆往门外跑去，生怕晚走一步，冷千宵就会怪罪下来。 正当她一脚跨出门时，身后的冷千宵还是叫住了她。 “阿秋！” “什么？”明秋心惊胆战地回头盯着冷千宵。 却见冷千宵先一步跨出房门，留下一句：“你要赚钱没有错。” 明秋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安慰，便转悲为喜，乐滋滋地跟上去了。 “那什么，仙君，我不懂仙人的规矩，你可以教我吗？”明秋兴致勃勃地说着，在看到冷千宵脸色变了后，又缩小声音道，“那我卖东西前，来问你一句总可以吧！” 转眼间，两人一齐落在若山城中。人群里眼尖的那几个，一眼认出明秋就是当初在街上卖仙丹的人，立即招呼身边人道：“快看，仙子果真回来了！” “什么！仙子回来了？” “仙子来赐药了！” …… 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欢呼激动的百姓就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幸亏冷千宵用法术隔开了一段距离，要不然百姓们非扑身上来不可。 眼见近不得仙人身前，不知哪个大聪明又想出个主意，赶紧跪在地上叩首高呼：“拜见仙人！” 只要有一个人这么做了，剩下的人有样学样，纷纷跟着跪下来叩拜。一时间，山呼海啸，都是凡人们的呼声。 人群喊了半天都不见消下来，冷千宵只好随手挥出一道青光，炸在不远处的城墙上。惊得众人立即鸦雀无声，都缩在原地低头觑着冷千宵。 “诸位，冷某来此，是为收回前日……” 他转身看了看一脸小心的明秋，又回首对百姓继续道：“收回前日仙子所卖丹药。金银钱财具在此处，恳求诸位拿回钱财，交出丹药。” 一听说不是来赐药而是来收药的，百姓们就有些不情愿起来。况且冷千宵言词恳切，不像是威风凛凛的仙人，便更不愿意了。人群后面的一些人，甚至打算偷偷溜之大吉。 只是未等他们付诸实践，又有一位仙人飘然落地。 无迹看着后面想要溜走的几个百姓，笑容和煦道：“最好不要跑哦！前日那仙丹是我炼化失败之物，被这位红衣仙子拿错了。诸位若是吃了那仙丹，轻则癫狂半生，重则性命不保。” 眼见百姓交头接耳，犹疑不定，无迹又拿出一个素瓶，继续道：“想来此事我也有责任，为弥补诸位损失，本仙君将留若山城三日，只要诸位交出前日所赠丹药。我将以药换药，并替诸位诊治一番！” 显然这个方案比冷千宵那个要好多了，能得仙人诊治赐药，人群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无迹转身来到一个卖山亭的小摊前，和摊主商量了几句。那摊主巴不得仙人多做一会儿，欣然退至一边。无迹便坐在了摊子前，把药瓶往摊上一放。 末了，看着还犹豫的人群，脸色骤然沉下来，冷声说道：“当然，诸位要是不交，那么盛怒的仙人，也不会放过诸位！” 说罢，还特意看向冷千宵。此刻冷千宵正为收集丹药而深思，脸上神色就不怎么好了，更何况他还背着一把剑。众人联想到刚才那道青光，顿时冷千宵又变成了不好惹的仙人。于是接二连三行动起来，有丹药的回家拿丹药，没丹药的继续看戏。 不消一日，城里的丹药都收回来了。那些带走了的丹药也在无迹的帮助下，追了回来。 三人落在山头，明秋看着无迹把丹药数了一遍，确认无缺后，开心地惊呼起来：“哇！事情终于解决了！” 无迹唤出一道幽蓝火焰，将手心里的丹药连同药瓶都焚烧得一干二净，连丝灰也不曾留下。看得明秋一脸震惊加钦佩。 她又想起无迹送给凡人那些丹药，笑嘻嘻凑上来道：“仙君，你刚送给城中百姓的，是什么丹药？” “阿秋！”冷千宵一声冷喝。 明秋赶紧避开他，解释道：“我就问问嘛！” 冷千宵当然知道她不止是问问那么简单，却也不想戳穿她，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无迹不知内情，笑着说道：“那就是一些调养身子的，对修士无用，我就拿来给凡人了。” “不会吃出问题吗？”明秋壮着胆子又问了句。 “不会！” “好了！该回去了。”冷千宵上前先行一步。 明秋还想问无迹再要一瓶丹药，但又怕冷千宵生气。便寻思着，等冷千宵不在了，再去无迹那儿走一趟。 然而就是这么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件事：前面卖仙丹剩的银子呢？ 一想到有笔钱下落不明，明秋就无法忽视了。她细细想了一下，本来银子是在自己身上的，去城外追踪丹药也没放手。只是最后一粒丹药，落到了一个蛇妖手里。 那蛇妖居住在城中一处荒宅中，水桶粗的身子盘在梁柱上，瞪着黄灯笼大的眼睛，对三人“嘶嘶”的吐信子。 明秋不怕蛇，但她怕蛇妖。当她与蛇妖四目相接的那一霎，明秋忘记了一切，心中的惊恐逐渐蔓延开来。 “啊——” 她立即甩开双手、撒开脚丫子，电一样的迅速逃离老宅。 不知跑了多久，忽然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她抬手一看，却见冷千宵送的那个镯子此刻红得发亮。 顿时，明秋脑海中浮现出冷千宵那张冷峻的脸，还自带声音说道：“你若是敢离开我……” 后面的话，她已经不敢想下去了。连忙摇了摇脑袋，把冷千宵从自己脑海中摇出去，再电一般的又飞回去。 彼时蛇妖才解决完，无迹还笑着和她打招呼：“哟！魔尊大人，你又回来了！” 明秋躬着身子，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喘了会儿气，又支起身子，艰难地扯出个笑容：“我当然要回来了！” 时间回到现在，明秋恍然大悟，那包银子定是落在了老宅里！ 无迹看明秋还立在原地，便问了句：“魔尊大人，你不回去吗？” 听到无迹这么说，明秋有些为难了。要她放弃那么多的银子，就这么空手回去，她实在做不到呀！ 若山城离若山不远，自己去城里绕一圈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吧。 明秋这么一想，就更是无法舍弃那包银子了，抬头想要告诉无迹实情。可又一想，仙人们都是一伙的，自己告诉无迹，那无迹就要告诉冷千宵。到时候，自己的钱又飞了。 想到这里，明秋说出口的又是另一番话了：“当然要呀，仙君先走！” 无迹看了看她，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转身离去。 待到无迹不见了踪迹后，明秋立即飞向若山城。此刻荒宅里已经没有了蛇妖，安安静静的，一声风声也没有。 明秋不敢松心，一边小心踱步，一边用目光搜寻着落下的包裹。然而她找遍了废宅的每个角落，甚至是蛇妖盘着的那根横梁，都上去仔细看过来，还是不见包裹的踪迹。 “难道我甩的时候，力气太大了，甩出宅子了？”明秋盯着地板兀自出神，嘴边自言自语道。 眼下也只有这个可能，明秋转而决定再去宅子周围找找。只是等她一出房子，就见冷千宵抱着双手站在院子中间。 那一瞬间，明秋觉得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吓得她遍体骤凉。她打了个寒颤，扯出一个笑脸道：“仙君好厉害，居然知道我在这里！” 见冷千宵还是那猜不透的平淡样儿，明秋赶紧追过去解释道：“我不是想逃跑，就想回来找我的银子。” “不用找了！”冷千宵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明秋神色一愣，呆呆道：“为什么？” “我用了！”说罢，冷千宵把一本书甩在明秋手上。 用一包银子换一本书，这桩生意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明秋欲哭无泪，偏生又不敢说句什么，只能一脸苦相地垂着脑袋，收了书本。 冷千宵见她这样，沉寂片刻后又道：“从今以后，我教你识字，教你世间道理。” 听到这句话，明秋呆住了…… 第13章 卖仙草 仙人不想沾上不必要的因缘，只要天道不损，他们一般不会管人间的事。而人身上灵力浅薄，还不够妖魔塞牙缝。只有那些修为同样浅薄的妖魔，才需要食人为生。但修为低到那种程度，普通人聚集起来都能除掉。 况且妖修炼漫长，人更替迅速。所凡人再弱，也遍布夏川。而那些强大的妖怪，要么隐于凡人之中，耽于红尘之乐。要么潜心修炼，躲入无人之境。再激进点的，就要吃修真者，以图快速增加修为。 所以修真界，每门每派都有一处地方，用来关押极恶之妖。若山封印恶妖之处，便是后山那一顷碧潭。当封印正常时，潭水幽碧无波，当封印出现问题时，潭水便会生红。若潭水血红一片，那就证明所有的封印都失效了。 若山那丝妖气，唯一合理的来源，就只有后山了。然而此刻，碧绿的潭水平静无波，不见丝毫异色。 一位墨绿罗衣的公子轻然落至潭面站稳，身后一位白衣道长紧随而至。两人看着遥遥幽潭，凝神细思。 无念一甩拂尘，先开口道：“吾曾数次前来，都不见幽夜潭异样。如此看来，只有先解开幽夜潭封印，才能知道妖气来源了。” 冷千宵神色如常，望着脚下的幽潭道：“既然这里无恙，那只能证明妖气不是生于此处。” “除了这里，还有哪里能生妖气？”无念语气中透出对冷千宵的不信任，这几日他们已经将若山上下都探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妖气来源。 这幽夜潭便是唯一的可能了。 不等冷千宵回答，无念直接动手，想要破除封印。然而她才催动法力，旁边冷千宵就立即弹出一道水帘，打断了她的法术。 “你这是何意！”无念语气冷几分。 “若山城离这里不远，若冒然解开封印，恶妖逃逸，人间会有大劫。”冷千宵负剑而立，漠然回应。 按以往，无念定不理会冷千宵。但如今掌门师尊亲自拜托冷千宵搜寻若山妖气，那无念就不得不听他一句话了。 无念收了法术，看了眼冷千宵，淡淡道：“既然如此，还请剑仙早日找出妖气！” 说罢，独自一人飞身离去。 余下的冷千宵缓缓蹲下，半膝跪在水中，躬身看向水面。水中公子朦胧，如仙如烟。他将手放在水面上，顿时一圈圈青光荡漾开来。像是和那青光呼应一样，水底的幽暗中，点点白星一闪一闪。 正如无念所说，这里的封印果然没有问题，那妖气又从何而来呢？ 冷千宵徐徐站起身，本该打湿衣裳的潭水如滚珠般颗颗落下。他仰首望天，仙云缭绕中，一丝妖气转瞬即逝。 再说明秋这边，她还真做好了学习的准备。拜托忘道给自己弄来一套笔墨纸砚，又把冷千宵送的书拿来反复观看。 但她一字不识，就算书拿倒了也不知道。只觉得那些字怎么变来变去，十分不好记。而且冷千宵自从回来后，又不见了踪影，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对于冷千宵的食言，明秋心里该说不说，还是有丝落寞的。为了小小报复一下冷千宵，她决定违背冷千宵的叮嘱，偷偷下山玩一玩。 在下山前，明秋又来到那日的园圃。她可还记得忘道曾经说过，准她挖些仙花仙草。既然要下山，不如带些仙草下去卖。 明秋过来时，又遇见了那个白衣短裙女孩儿。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立着个白衣男子。两人背对明秋站着，待到明秋一脚踏入花圃时，两人不约而同转了过来。 “魔尊大人好雅兴，来赏花吗？” 说话的是无迹，他看着明秋，一脸浅笑。而他身边的小女孩儿就文静很多，光是盯着明秋，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见明秋有些困惑，无迹主动解释起来：“这位是诺儿，我的小徒弟。” 他这一说，明秋倒想起来了。以前忘道确实说过，诺儿是无迹的徒弟。不过无迹是炼丹的，收诺儿这个小女孩儿做什么。恍惚间，她又想起来。玄天宗的青宛也是个女子，照样炼丹炼药。 她脑子里一边想这些事，脸上神情也跟着变换来去。无迹看得不明就里，好声问道：“魔尊大人，你在想些什么？” “呀！没什么啦！”明秋缓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转而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无迹提起手上的竹篮：“当然是挖药草喽！” 明秋这才注意到，诺儿手上拿着一把小锄头，白嫩的玉指上沾了不少泥土，犹如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葱白。 正好明秋也是来挖仙草的，便快步凑到无迹身前，讨好道：“既然仙长在这里，一定知道哪种仙草最好了！” “魔尊大人，这些是药草……”无迹好意提醒。 “哎呀！我知道了！管它药草仙草，哪种最值钱，我要哪种！”明秋无所谓地摆摆手，又满怀期待地望着无迹。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诺儿。一只小篮子递到明秋面前，诺儿面无表情道：“给你！” 这篮子正是无迹刚才提着那只，现下不知怎么落到诺儿手里，又递给明秋。 明秋有些迟疑，并未接过篮子。诺儿再进一步，那篮子都快杵到明秋眼前了：“给你！” 要是明秋再不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便赶紧从诺儿手里接过篮子，干笑着致谢。两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看着，明秋忽然觉得诺儿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只是一味地蹙眉盯着诺儿。 旁边无迹瞧见了，打趣道：“魔尊大人，你不会想把我这徒弟也卖了吧！” “怎么可能！” 明秋立即后退一步，同无迹争辩道：“我们做生意，可以不讲情义，但不能不讲道义！像这种贩卖人口的勾当，死了是会放在油锅里炸的！” 她说得十分认真，仿佛就像亲眼见证过一般。 无迹露出几分无奈，转身叹道：“好吧！是我误会魔尊大人了。想不到魔尊大人也是如此有道义！” 显然，这番说辞用来夸奖一位骇世魔尊有些别扭。但明秋没读过书，只理解了表层意思，便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后见无迹要走，她又记起一件事来，连忙喊道：“仙长等下，我想问问，这些仙草凡人能吃吗？” “自然可以！”无迹回首一笑，再转眼就没了身影。 明秋乐滋滋回头，却见诺儿也不在了。她看着诺儿原先站着的地方，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这些仙人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仙人有仙人的去处，明秋也有明秋的去处。她又来到若山城，彼时城中的百姓都知道有个红衣仙子乐善好施。因而一见明秋落地，不少人兴奋大喊道：“红衣仙子来了！” 明秋很满意仙子这个称呼，面上就先有了几分笑意，衬得那张脸越发倾国倾城。她随便挑了个坐处，举起小竹篮，朗声道：“诸位，这是若山上的仙草，还是老规矩，先到先得，一株一钱银子！” 这次百姓们长了个心眼，其中就有人问道：“仙子，请问这仙草是治什么的？” 这倒把明秋难住了，呆愣愣地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百姓们也明白了：红衣仙子虽然慷慨，但脑子却不好。 现下一看，果真如此。 若这仙草再和上次的仙丹一样，只怕众人是有钱买，没福享。不过大家转念一想，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其他的仙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方才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再次轰动起来，百姓们纷纷举起银子大喊道：“仙子，我要买！” 不一会儿，几株仙草就卖光了，就连那篮子也被人高价买走。理由是：装仙草的篮子肯定还留着些仙气！ 明秋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惜当初自己从玄天宗带出来那包仙石无人识货，白白便宜那群乞儿了。 她飞身来到谯楼顶上，这里是若山城最高的地方，从上往下看去，人影如蚁，瓦舍如鳞。明秋欣赏了会儿人间的景色，又坐回琉璃瓦上，拿出自己刚刚挣的银子，心满意足地仔细擦拭着。 然而这里并不只有明秋一人，当她降落在房顶时，谯楼里的魔修脸色一变，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没有哪个魔修想和魔尊阿秋见面，更不要提交手。魔修立即运起周身法力，撞顶而逃。好巧不巧，那落下来的碎瓦正好把明秋盛银子的包裹砸翻了。瞬间，白花花的银子顺着青色琉璃瓦骨碌碌滚下，只剩几颗棱角多的还停在瓦上。 “我的银子！”明秋悲痛大呼，随即盛怒甩头盯着罪魁祸首。 魔修见状，心里害怕陡然生，为求自保他又起一道黑刃挥过去。 然而黑刃半道突然破开，露出明秋那张花容寒彻的脸，她直直朝魔修冲过来，只一瞬就把魔修扑倒在琉璃瓦上。 “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你赔给我！”明秋气极怒吼。 魔修听不懂她意思，只当她莫名其妙生气了。反正传闻中，魔尊本就举止怪异，喜怒无常。便立即运起全身法力，集于掌心，重重拍在琉璃瓦上。 “轰——”的一声巨响，楼顶完全碎裂轰塌，落下无数碎瓦尘灰。那魔修也趁这个机会，飞身逃离。明秋本来还想再追过去，让他还钱。可没想到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原来房顶的残梁断木落下，百姓们一时避让不及，只能无助尖叫。人命当然比银子重要，明秋只得放弃追魔修，转而张开一道紫色的网，将那些残木卷起，又一挥手化为齑粉。 待她落地，百姓们纷纷磕头感谢。看着这场景，明秋面上很是高兴，可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 而魔修没逃几步，就迎面撞上了立在半空的冷千宵。魔修自知不敌，便想故技重施。只是未等他动作，冷千宵已经越过他离开了。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 正当魔修疑惑时，他的身体忽然碎裂崩塌，化为一道黑影消散。 冷千宵赶来时，明秋正坐在一棵古树下，双手托着张哀婉忧愁的脸儿。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泥土，时不时又哀叹一声。 待到她无意瞥见冷千宵的身影，立马吓得站起身，慌里慌张解释道：“仙君，我不是故意下山的，我是被那魔头追下山的！” 冷千宵脸上不见任何怒意，他只是忽然伸出接住了一片落叶，又仰首望着那一树火红秋叶。 “把手伸出来。”他语气十分平淡，叫人分辨不出好坏。 明秋不明所以，犹犹豫豫伸出两手，掌心朝上，小心翼翼问道：“干什么？” 明秋听村长家的小儿说过，教书先生会打人手板，可疼了。明秋此刻觉得，冷千宵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但冷千宵并未打她，而是将红叶放在她右手心，又托住她的手背，缓缓在红叶上书写。 修长的指节徐徐划过，隔着红叶传来一阵奇异的触感。明秋本来是盯着红叶的，可目光随着那划动的指节逐渐上移。她小心偷看着冷千宵，面如冠玉，低眉凝神，再不见平日里的冷意。 明秋看得出神，一时竟忘了收回目光，与陡然抬头的冷千宵四目相接。顿时，她心里又慌又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怯，连忙低下脑袋，不敢再看。 冷千宵倒是面色如常，叹了句：“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阿秋，这是你的名字。”他看着明秋说道。 明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问：“什么？” “这是你的名字。”冷千宵又托起她的手写了一遍。 明秋恍然大悟，兴高采烈道：“哦！‘阿’字原来是这么写的呀！” 冷千宵闻言沉默了下，叫住开心的明秋缓缓道：“阿秋，这是‘秋’字。” 第14章 师者不好当 虽然银子没有了，但明秋依旧很开心，躺在床上拿着冷千宵送的红叶，脸上都快笑成一朵花儿了。 她本以为冷千宵都忘了教她识字这回事儿，可没想到冷千宵不仅记得，还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一想到冷千宵低眉写字的模样，明秋就乐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我得把‘秋’字练熟，到时候拿给仙君看看。” 明秋这么说着，人就坐在了文案前。她摊开笔墨纸砚，想到以前村长家小儿拿笔的模样，也像模像样地攥住。 正欲下笔时，又犯了愁。她只记得冷千宵写字的样子，记不得冷千宵写的字是什么样。 桌上上红叶如火，明秋盯着看了会儿，突然开窍了：“仙君写在红叶上，还说什么叶呀秋呀之类的话，肯定是指‘秋’字就是红叶的形状！” “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明秋洋洋得意，对着红叶挥笔画起来，洋洋洒洒画了好一篇。最后她举起自己的大作，仔细欣赏，认真评价： “这个字画的太大了，不过还是很好看。这个字边儿对不上，但也很好看……” 总之，看到最后，明秋越发觉得自己的字是举世无双的瑰宝。既然是宝贝，那自该拿出去炫耀一番。 而第一个欣赏这笔墨的外人，便是暗中监视明秋的忘道。明秋揪出暗藏着的忘道，又把自己的笔墨递上前去，兴奋道：“你看，这是我写的字。” 忘道虽然说是暗中监视魔尊阿秋，但阿秋肯定知道的他存在，一有什么事就避开他。而他也知道魔尊阿秋知道自己的存在，毕竟三番两次跟丢，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可知道归知道，并不意味着忘道能理解魔尊的一些行为。比方说现在，望着满纸歪歪曲曲，大概也许可能是叶子的玩意儿，忘道实在不知该怎么评价，脑子卡了半天才说出个：“魔尊大人画得不错！” 明秋把他这话当成了真心赞美，立即抬头挺胸，骄傲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正巧此时，冷千宵调查妖气路过，见明秋把忘道堵在墙边，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妙，连忙收了法术落地。 被迫欣赏明秋大作的忘道一见冷千宵，眼里立即迸出光来，如蒙大赦道：“冷仙君！您来了！” 明秋闻声回头，见是冷千宵，也跟着高兴起来，立马把自己的作品拿给他看：“仙君你看，我写了这么多‘秋’字！” 而另一头的忘道，招呼也不打，竟直接溜走了。冷千宵看到那幅墨宝后，这才知道忘道究竟受了多大折磨。 他看着纸上乱成一团的画儿，眼神逐渐复杂起来，话到嘴边又变成一声轻叹。 眼见冷千宵神色不对，明秋逐渐明白过来，脸上笑意也消失了，她试探道：“我写的不好看吗？” “我重新教你一次吧！”冷千宵转身向着明秋的院子走去。 能进道门修仙练道者，定是天资聪颖之辈。像是识文断字这些基础中的基本，不消人教就能学会。 所以冷千宵从未遇见过今日的情况，看着明秋连握笔都要人教，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整个修道生涯了。 当然，更让他怀疑的，还在后面。 明秋一脸凝重地盯着冷千宵写的“秋”字，用并不标准的姿势捏着毛笔，手都快抖出残影了。等了好半天，才终于落下笔，速度慢得跟蜗牛爬一般，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秋”字来。 “再写一个！” 不等明秋松口气，身后又传来冷千宵的声音。这一次的声音，明显比上次还要冷几分。 明秋不敢反抗，只得提着小心，继续写字。 冷千宵实在看不过去了，只得俯身握住她的手，一起书写：“写字的时候，要看着自己的字，不要分心……” 但冷千宵俯身下来那一刻，明秋就已经分心了。准确的说，她的注意力都在冷千宵身上了。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香味不像凡间的东西，让人顿感心境澄明。明秋觉得这就是仙气。 接着，她又注意到冷千宵的衣领上有一圈若隐若现的花纹，不细看真就看不出来。还有冷千宵的头发有一缕搭在肩上，由于两人隔得太近，那缕青丝也落在了明秋眼前…… 最后冷千宵终于注意到了明秋的分神，起身一脸冰冷地盯着她。明秋被看得心虚又害怕，赶忙低头装模作样的乱画起来。 冷千宵当初买书时，特意问店家，哪本书适合初学识字者。他以为把书送给明秋了，明秋便自己能学会。可他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有人教，明秋也是昨天学了今天忘，今天学了明天忘。 这实在超出了冷千宵的理解范围。也让他越发怀疑，眼前的魔尊阿秋，真的只是一个的贫穷孤女。他一天比一天动摇，对明秋的冷意也一天比一天少。 在教书这一块儿，凌世仙人们显然比不过凡间的教书先生。修仙悟道只能靠自身，因而仙人们从不亲自教导徒弟，徒弟也不会跟在师父身边。只有徒弟遇见修行上的困难后，才会来请师父点拨。 但明秋显然不适用这一点，她一坐在文案前，就经常走神，望着一处静静发呆。再要么就是偷偷弄些小动作，像是看窗外那只鸟儿长什么样，把纸的四边卷起来，又或者提起毛笔看墨汁什么时候落下…… 总之，一到学习的时候，她对一切都有了新意，除了书上那些字。 这还是冷千宵在她身边的时候，一旦冷千宵忙什么去了，明秋就如脱缰的野马，把学习什么的全抛之脑后。 幸好冷千宵是个仙人，有着仙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秉性。明秋不会，他便一遍遍的教，无论教多少遍都没有不耐烦。明秋走神或者做小动作时，他就轻声提醒，也不发火。 久而久之，明秋也明白了冷千宵不是个会生气的人，因而越发备懒。有时还会对着冷千宵撒个娇，混过一天。 后来冷千宵终于意识到，他不能指望明秋自己领悟奋进。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面对撒泼打滚的明秋，冷千宵把剑往地上一杵，顿时荡开一圈青光。等明秋停止撒泼了，他再好好讲了一番道理。 这一举动，无疑让明秋意识到，眼前的仙君以前可是想要她的命的。因此只得收了脾气，乖乖练字起来。 另一边，无迹带诺儿前来拜访，进门看见这一幕，不禁笑道：“魔尊大人好雅兴呀！” 感慨完，还带着诺儿走过来，看看明秋究竟在写什么。只是一见那字，无迹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传闻中没说，魔尊的书法这么差呀！ 明秋只当他故意来看自己笑话，便有些不悦道：“怎么，好看吗？” “好看！” 说话的是诺儿，她盯着明秋，甚是认真地说道。 明秋一愣，疑惑地看着诺儿。自从她来若山后，就没见诺儿露出个别的表情。而且说话总是古里古怪的，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无迹没在意诺儿的回答，转而对冷千宵说道：“冷剑仙，掌门师尊请你过去一趟。” 冷千宵同无迹商定后，先是目送两人离去，再回头望着明秋：“待我回来再检查你的课业。” 明秋还在想诺儿的事，听到冷千宵这么说后，突然醒悟过来，大声道：“我知道她像谁了！” 冷千宵只当她想偷懒，并未在意她的一惊一乍。可明秋又起身跑过来，兴奋道：“仙君！我知道诺儿长得像谁了！就是魔窟里那个什么右护法。就那个棣姜！” 闻言，冷千宵细思一番，又说道：“她们二人长得并不像……” “可给人的感觉很像！她们说话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明秋打断冷千宵的话，十分肯定的说道。 但这份肯定并没有打动冷千宵，他还是嘱咐明秋好好练字，然后就离开了。 若山掌门清微这边，见冷千宵过来了，清微便打开墙上的一枚暗格，从里面拿出另一把却魔剑。 “劳烦剑仙近日奔波，但只怕老道不死，那妖气不得现踪。”清微看着怀中的两把却魔剑，目光深邃。 冷千宵正欲安慰几句，清微又抬起头，一脸郑重道：“我想请剑仙帮忙，演一出戏！” 此话一出，冷千宵顿时明了，垂首回道：“千宵愿尽绵薄之力。” …… 待到两人商议定，冷千宵忽然想到了明秋的话，便问道：“敢问无迹仙君身边那个小女孩儿来自何处？” 清微稍加思索，回道：“你是说诺儿？我遇恶妖那日，所见清气便是发自诺儿身上。她虽有些不爱说话，但悟性极高，不可能是妖。” 原来仙人们看人，并不是看人相貌，也不是观人言行，而是看对方身上的灵气。但凡生有灵智之物，皆有灵气。灵气越清，人越明，灵气越浑，人越浊。灵气越多，就越适合修炼。修道者，灵气如云似雾。而凡人，只得周身一缕。 诺儿既然有清灵气，那就不可能是妖，也不可能做恶。 冷千宵表面像是认可了清微的话，但最后还是来到诺儿住的地方，停在晴空，观察下面的一举一动。 正如清微所说，诺儿身上的灵气并不浑浊，反而干净得就连他这个仙人都比不上。 须臾，正在挖草药的诺儿好似察觉了异常，立即抬头望去。晴天万里，并无一人。 第15章 异常 冷千宵不在，明秋又懈怠了。她捏着笔，半天都没动一个字，又觉得身上不舒服，寻思着到处走走。 只是走走而已啦，回来再练也不迟！ 明秋这样想着，开开心心地来到屋外。然而门外小院里，居然还立了一个人。 诺儿一步步靠近明秋，近无可近时，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沓写满字的白纸：“给你！” 明秋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干笑道：“我不是很需要啦。” “给你！”诺儿再近一步。 明秋见状，生怕她又贴到自己身上来，连忙抢过白纸，慌张道：“给我就给我，不用这么渗人吧！” 可等明秋看清纸上字迹后，又惊讶起来。这些字分明是冷千宵要求她今日练完的，而且这字迹也和明秋的字迹一模一样。就好像是明秋另写的一样。 她连忙来到文案前，把自己刚写的字拿起来同诺儿的放在一起比较。 两幅字迹，完全一模一样。甚至明秋的一些小习惯都能看到。只是诺儿为什么会写的和她一样啊！ 明秋感到脊背发凉，她缓缓转身，却不见了诺儿踪迹。 …… “我就说那诺儿有问题！” 明秋快步走在一条小道上，经过刚才的事，她已经万分确定诺儿绝对有问题。既然冷千宵不信，那她就自己调查。 就在她路过原来挖仙草的那座园圃时，里面隐隐传出阵阵琴音，还怪好听的。 听着这琴音，明秋心里泛起一个疑惑。这些仙人都没什么感情，怎么还会弹琴呢？ 艳阳轻风下，百花摇曳生姿。无迹坐在花丛中，膝上放着一把古琴。琴音袅袅，悦耳动听，忘人心神。他像是陶醉在自己乐声中，丝毫没注意到明秋的到来。 而在他对面，诺儿正随着琴音而舞。那舞姿轻盈灵动，像是一只在枝叶间穿梭的麻雀，又像是一头在森林深处跳跃的小鹿。 一向平静淡漠的脸上，竟然也染上了几分喜色。叫人看了不禁感叹道：世间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待到乐声终止，明秋还未回过神来，无迹看着她微微一笑道：“魔尊大人好雅兴！” 这一声熟悉的感叹让明秋如梦初醒，立即反驳道：“仙长才是吧！居然还会弹琴。” “我是为诺儿弹的。” 无迹说完，回首看向诺儿，虽然还是笑着，可眼中却没一丝感情：“诺儿喜欢音乐，闻歌而舞。” “魔尊大人想要试试吗？”他又看向明秋。 明秋立即摆摆手：“不了！我又不会弹琴。” “是吗？那可惜了。” 无迹像是叹了一声，随即挥袖收了古琴，起身问道：“魔尊大人到访，有何要事？” 明秋刚要开口，忽又想到自己是来跟踪诺儿的，无迹又是诺儿师尊。自己要是就这么说出来，两人不得联手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她赶紧改口道：“我听这边有琴声，就过来看看。” “魔尊大人也喜欢琴音？”无迹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明秋挠了挠脑袋，她对于音乐的判断只有两种，好听或者不好听，好听便是喜欢，不好听就是讨厌。所以面对无迹的问题，她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喜欢好听的琴声。” “这个答案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无迹垂首细细思索一番，又抬头一笑，感叹道：“果然，还是现在的魔尊大人比较有趣！” 话一落地，轻风骤起。一片花瓣突然吹到明秋眼前来，她下意识的一闭眼，再睁眼时，无迹师徒都不见了踪影。 看着突然消失的两人，她有些气恼地跺了一脚：“知道的以为你们是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变成鬼了呢！” 明秋本想再去寻找两人踪迹，可抬头一看天色才知大事不妙。她忘记练字了！ 等到明秋紧赶慢赶回到家中时，冷千宵正拿着诺儿的笔墨凝神细看，见明秋进来，便把那沓纸往桌上一摔，轻叹道：“你虽用功了，却是徒劳。” 明秋本想说出那不是她写的，可又怕说出来后，被冷千宵抓到她偷懒的证据。只能心虚道：“我本来就笨嘛，没有进步是正常的啦！” “不用妄自菲薄，只是未寻得方法而已。” 在冷千宵看来，练字和修道是一样的，不得法门便无法精进。 明秋听不明白，就当冷千宵在安慰自己，心里顿时生了几分甜意。可马上她又想起白日所见，立即同冷千宵分享起来： “仙君，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了什么吗？就是那个无迹仙长居然在弹琴，诺儿就在前面跳舞！” 冷千宵听出一丝不对劲儿，不过是关于明秋的不对劲儿，转身审问道：“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被这么一问，明秋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越发卖力地讲解起来，想要转移冷千宵的注意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无迹仙长居然在弹琴诶，还很享受的样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冷千宵看她认真解释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丝好笑，不禁问道：“怎么说？” 见冷千宵不再问她白日去哪儿了，明秋赶紧说道：“据我观察，那些仙人平时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无迹仙长喜欢弹琴，就证明他有喜欢的感情。一位仙人居然有感情了诶！这还不奇怪？” “你是指我很奇怪？”冷千宵突然冒出来句。 明秋一愣，又在脑海里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随即磕磕绊绊解释道：“那不一样。我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冷千宵没有在意她这句话，反而把目光又放在了桌上那堆白纸黑字上。对于初学者而言，有进步才是正常的，明秋不可能写了这么多，还是一样的。 他转身来到案前，把桌上的字迹都细细对比了一遍，终于发现了点端倪。这一沓墨宝中，有几张与其它字迹不同，能看出写字人的进步。 明秋看冷千宵找得那么仔细，还以为事情暴露了，赶紧追上去求饶道：“对不起，仙君！这些都是诺儿拿过来的。我都说了要自己写，可她非要给我……” 冷千宵一个眼神甩过来，明秋不敢再说下去了，只能低着脑袋默默站到一边。 但冷千宵在意的，好像并不是她偷懒这件事，径直略过明秋出门而去。余下的明秋正暗自庆幸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你还差二十张，今晚补上！” “啊——”明秋欲哭无泪。 …… 人心盛七情六欲，生千百杂念。而修道之路，不容一错，一念之差，便是前功尽弃。故修仙者讲究悟道炼心，修为越高，凡心越轻。若是得道成仙之辈，其心也不剩什么红尘情念，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喜欢讨厌的说法。 夜幕深深，无月无星。冷千宵来到无迹的居所。彼时无迹正在准备炼丹的药材，见冷千宵突然到访，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又笑道：“剑仙深夜拜访，不知所谓何事？” 冷千宵望着一派青铜院落，回首说道：“在下却有一事！” 无迹放下药材，问道：“何事？” 冷千宵走进屋内，沉默半晌，审视道：“我想问妖气是否可以消除？” “那人的灵气可以消除吗？”无迹神色轻松，立即反问了句。 冷千宵思索了片刻：“不能！” “那妖气也不可掩盖！剑仙该比我清楚。仙气、灵气、妖气、魔气，伴命而生，随命而逝，无法消除，也无法遮掩。” 无迹说完反应了片刻，随即笑了笑，又道：“剑仙是在怀疑我吗？” “若妖能掩盖妖气，那若山子弟皆有可能是妖假扮。” 冷千宵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以前我总以为妖来自外面，几番调查却始终无果。现经人提醒，才想到万一若山的妖来自若山呢？” “确实是个不错的猜想！”无迹附和道，同时收了药材来到冷千宵跟前，认真道，“但我不是妖。” 冷千宵沉吟了片刻，回道：“没错，我调查过了。若山掌门遇妖是在五年前，而你拜入师门是在三百年前。且掌门遇妖那日，你尚在闭关炼丹。所以，我怀疑你的徒弟，诺儿才是妖。” 听完冷千宵的分析，无迹明显一愣，不可置信地试问道：“你说，掌门师尊带回来的诺儿是妖？” 冷千宵不发一言，但眼神已经确定了此事，等无迹接受后，他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想拜托无迹仙尊一件事，帮我试探诺儿。” 无迹垂首思索一番，复问道：“什么时候！” “现在！” …… 正在房中休息的诺儿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立即闪身来到屋外。她望着天空，平静而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须臾两道青光落下，将整个院落都掀翻过来。令人惊奇的是，诺儿并没有怎么闪躲，竟直接被埋在了泥土中。可即便是这样，她脸上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 青光过后，又是白光。说光也不准确，那些凌凌闪闪如光一样的东西，在空中绕成一圈，不断扩大，余晖亮彻青天。 见此，诺儿脸上终于有了丝认真。她直接从泥土里翻出来，走到中间站着，抬头仰望那片白色光海。 不消片刻，光海倾泻而下，但下面的诺儿除了认真一分，便再没了其他动作。 就在光海即将落地的那一瞬，一个人影闪身至诺儿跟前，一甩拂尘，挥出万丈金光，将那光海劈做两半，化为点点星光落下。 清微收了拂尘，看着青天上的两道人影，神色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