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后宫逃脱指南》 第1章 秀宫1 明德四年,深秋迟暮。 高耸的红色宫墙像是如来佛祖宽大的掌心,一眼望不到头,将天空挤压地只剩下一小块。 白天下了雨,红墙上挂着的肮脏水渍像是流淌的鲜血,旁边的银杏树被狂风吹秃了头,地上全是残败的金黄落叶。 太阳西斜,几个老嬷嬷拄着扫把,一边心不在焉地打扫着,一边热切地聊着即将到来的盛宴——选秀大典。 宫中之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都喜欢选秀。 因为这是一桩公平的交易,宫中之人从秀女身上看到美丽与生机,而秀女获得财富与声望。 大家都为了选秀大典的到来忙碌且喜悦。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邬云双就是那个。 她提着裙踞,急匆匆地从众人身后穿过,还不时回头向后张望着。 一不留神,就将闲聊的老嬷嬷撞歪了身子。 老嬷嬷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的宫女,正要回头骂,一看对方秀女的扮相,立刻换了笑脸。 邬云双转头看到那几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她仓促道歉,踩着落叶又跑了。 老嬷嬷还在她身后友善地提醒着:“走错啦,秀宫不是那个方向!” 本来她就是从秀宫逃出来的,邬云双假装没听见,余光扫到不远处有一排低矮的房屋。 她谨慎地四下张望,趁没人注意便溜了进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一入后宫难回头,所以说什么她也不要当秀女,哪怕给她千两万两黄金也不干。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门外的嘈杂声。 邬云双连忙扒在门缝上往外观望,只见几个身着藏青色衣裳的太监已经追到了房屋外。 这些太监长得异常诡异,身高八尺有余,长手长脚,极为消瘦,像是高高的竹竿,杵在驼背的老嬷嬷面前竟比她高出一倍。 他们都戴着黑色的半截面具,上半张脸被遮盖地严严实实,看不清长相,然而露出的下半张脸皆是惨白的,鬼见了都要吓出声。 为首的是掌事太监,他手里抱着拂尘,正在厉声询问老嬷嬷:“有秀女从这里经过吗?” 老嬷嬷耳朵不好使,没有立即回复。 于是她被掌事太监掐着脖子从地上拽起来,直直拽到眼前,离地面有三尺高。 老嬷嬷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开,眼看就要没了呼吸才明白过来太监的问话,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房屋,艰难地开口:“她应该是去那边了。” 掌事太监松开手,老嬷嬷瞬间落在地上,她捂着腿哀嚎着,应该是摔伤了。 不过掌事太监并没什么反应,他一挥手,无数太监一拥而上将低矮的房屋团团围住。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挥了下拂尘,裂开嘴笑了起来。 他的嘴巴不同于常人,右侧被人划了一道口子,嘴角竟然可以裂开到耳根处,露出里边涂黑的牙齿,上面还挂着鲜红的肉渣。 邬云双看他朝着自己所在的房间看过来,立刻转过身,贴着门不住地深呼吸。 之前进来时她没有注意,这间房没有窗户,就只有一扇门,现在想逃也逃不出去。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来不及思考,将屋中的八仙桌挪到了门口,抵住大门,然后一掀帘子,钻向了里屋。 至少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里屋也没有窗户,四下一片昏暗。 邬云双眯着眼观察了下,这里似乎是值班太监的留宿处,两边放着床铺,铺盖都整齐地展开着,但是没有一个人。 她掀起床单,床下倒是很好的藏匿处,只是底下有无数老鼠被她惊扰,吱吱叫着四处逃窜。 邬云双是绝不可能和耗子虫子躲在一处的。 继续往里走,屋子的最里边靠墙放着矮柜,打开一看里边全是衣物。 这时门外传来了掌事太监的脚步声,他用又尖又细的嗓音问着,“邬姑娘,你在里面吗?你在里面吧?” 他的声音像是一只纤细惨白的鬼手,顺着门缝钻进屋内,挑开帘子,直直掐在邬云双的脖颈上,掐地她喘不过气来。 邬云双哪里敢回应,连忙将衣物推到深处,一头钻进柜子中,小心翼翼地将柜门关紧。 柜子年久失修,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是关门的那一瞬依旧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不知道这声音是否会被太监听到,应该不会吧? 可是紧接着,邬云双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比刚才关门的声音还要响。 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希望能让心跳的声音小一些。 不过掌事太监的耳朵非常敏锐,他似乎听到了微小的动静,于是发出愉悦的笑声。 “成为秀女赏赐黄金百两,还能得到皇上的恩宠,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机会,别人求都求不得,你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呢?” 他好言好语地轻声劝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无半点温和。 门被推得哐哐响,剧烈的晃动将八仙桌上的茶具都震了下来,瓷器摔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邬云双从头上摸下一根簪子,捏紧在手里。 她才不要回去做秀女呢。 原本她听说自己的闺中密友要被送去京城选秀,立刻密谋着偷溜出来,一路相伴。 顺利帮助小姐妹逃过了选秀,她却因为粗心大意上错马车,一觉醒来就进宫了,还被当成了秀女。 邬云双不想困在这高耸的红色宫墙内,可是无论如何同这死脑筋的太监讲理、求情,都只有一个回答—— “既然你已经被选为秀女,就是天子的人,我们不会让你离开后宫的。” 最后无奈,她也只好自寻出路了。 如今她躲在房内,唯一的入口被八仙桌挡着,想必他们短时间也进不来,等找到时机,她就从宫中逃出去。 正想着,突然听到轰地一声巨响。 邬云双不敢打开柜门去观望,只好缩在最深处,攥紧了手中的发簪。 没事的,大不了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看不到外面,听觉和嗅觉便异常灵敏。 她听到木头被踩碎的咔嚓咔嚓声。 她闻到一股木材被烟熏火燎的味道。 然后就是掌事太监走路时环佩撞在一起的细微声音,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叮当,叮当,叮当。 还伴随着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邬云双形容不出来,但是这个声音让她不寒而栗。 她回忆起小时候镇子上有一条恶犬,总喜欢追着她咬。 她能清晰地记起那条恶犬嘴角挂着口水的模样,还有拼命磨牙的声音,以及最后被敲碎脑袋的惨状。 是了,这是磨牙的声音。 等她想明白这声音是什么的时候,掌事太监已经走到了柜子前。 他躬下腰,脑袋贴在柜门上。 “邬——姑——娘。”掌事太监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拖长了音,边说边打开柜门,“您在里面吗?您在里边吧——” 他磨着牙,嘴角的口水已经掉了下来,黏在柜门上,口水所到之处皆被腐蚀掉,升起一阵浓烟,混杂着刺鼻的气味。 邬云双缩在柜子最里边,捏着簪子,目光紧紧盯着柜子开口的光源处。 只要他一出现在攻击范围内,她就刺上去。 再给他脸上来一刀。 可是掌事太监像是被人点了穴,他弓着腰定在柜门外,嘴上嘟嘟囔囔说着,“北门失火,任务优先级变更”之类的奇怪话语。 邬云双除了知道北门失火,其他什么都没听懂。 顺着柜门打开的缝隙,她看到掌事太监猛地直起腰板,脑袋先朝着门的方向转了过去,然后身体才跟着转过去,一步步朝外走去。 在他背过身的那一瞬,邬云双就立刻关上了柜门。 她太紧张太着急了,关闭柜门时踩断了柜子下的隔板,发出一声巨响。 还好掌事太监对她失去了兴趣,只顾一门心思地往外走。 不过邬云双还是在柜中等了好久,等到外边确实没有任何声音了,才推开柜门,探出头小心地朝外观望。 屋内空无一人,远处的房门被灼烧了一个大洞,八仙桌也被烧地只剩下了一个桌腿,还带着微弱的火光。 邬云双壮着胆子从柜中跳出来,连带着几件衣服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时,余光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墙角。 一排排竹竿,不对,一排排瘦地如同竹竿的太监整齐地码在角落。 不知道是因为房间低矮,还是太监太高,他们的脑袋已经快顶到了房梁,于是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睁大了无神的双眼紧盯着她。 邬云双惊得手里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好不容易躲过外边的太监,现在又陷在他们的大本营。 她嘟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认输,“好吧,我会乖乖回去当秀女的,但是能让我先写封书信寄给家中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那些太监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安静地靠在墙上,感觉短时间还醒不过来。 邬云双便轻手轻脚地,一步步倒着往回退,视线紧紧盯着沉睡的太监,尽量不要吵到他们。 她才后退五步,离她最近的那个太监突然重心不稳,直直朝她砸下来。 床铺中间的过道本来就窄,邬云双根本没有避开的地方,被太监撞倒在地。 那惨白的脸,无神的眼,在她面前逐渐放大,余光就能看到泛着水光的口水顺着尖利的牙齿快要流到自己身上。 男女授受不亲,邬云双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推开太监。 不多时,房内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敲打声,然后邬云双蹿了出来。 她将燃起的桌腿扔回房间,怒喝道:“你们这些采花贼!下次再被我遇到,可不止烧掉头发那么简单了!”说完她便朝宫墙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太监顶着燃烧的脑袋,在地上扭曲地爬行着,还不忘张牙舞爪地朝她远去的背影伸着手。 而邬云双已经跑到了宫墙下,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逃向哪里,她的方向感一向不好。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沿着宫墙很快找到了偏门,也许是因为城门失火,此时的守卫比平日少了一大半,仅余的几个不知为何腿上中了箭,根本追不上邬云双。 她钻过内墙的偏门,接下来只要通过外墙的大门,越过护城河,就算是真正地离开了皇宫。 “不可以离开后宫!”掌事太监追了上来,他一挥拂尘,身后的太监一拥而上。 “谁要听你的啊。”邬云双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得更快了。 宫墙上突然射出一张巨网,她连忙躲避,谁知那只是个诱饵。 她后退一步,结果踩在一块有裂缝的砖石上,那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只要被踩到就会翻转并且弹出绳索,邬云双被绊住脚,狠狠摔在地上。 明明马上就能离开后宫了,她却倒在门前,邬云双不甘地捏紧拳头。 忽然一阵马嘶声传来。 邬云双抬起头,她看到有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位银袍将军,通过那身戎装判断,应该是位御林军的将领。 两面夹击,自己这下完了。 这位银袍将军箭术极高,就算是在狂奔颠簸的马上,依旧身姿挺拔,他从背后的箭筒摸出四支箭矢,搭弓上弦,瞄准了邬云双,长弓拉满,然后右手的拇指轻轻一松。 邬云双出于本能护住脑袋,虽然她知道这样无济于事。 只听嗖地一声,那四支箭划破长空,依次射向靠近她的四名太监。 第2章 秀宫2 银袍将军百发百中,只可惜这些箭矢射中了太监,依旧无法挡住他们的步伐。 而邬云双看着他们内斗,不由得好奇银袍将军的身份,可惜他背着光,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非圣上旨意不得擅自闯入宫中!”掌事太监尖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身为一名太监,他之前的声音总是轻飘飘的,像是诡谲、虚无缥缈的鬼魂在耳畔轻语,有气无力,似有若无。 然而这次,他的吼声中气十足,即使是隔着一道偏门,那音量依旧不减。 邬云双几乎要被这声音震聋了,她趴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地皱紧眉头。 然而银袍将军完全无惧意,他催动战马,加快速度,冲向偏门。 借着落日的余晖,邬云双终于看清了银袍将军的长相—— 一身银盔银甲,素色的大氅,腰挎两把宝刀,身背长弓,英姿勃勃,容貌…… 银袍将军长须到腹,茂盛的胡须将下半张脸几乎遮了个严严实实,但是单靠那双眉目,堪称美髯公。 邬云双心想,管他长相如何呢,他救了她的命,他就是天下第一帅的将军。 “恩公,救我!”她激动地在地上直扑腾。 银袍将军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拉住缰绳,调转马头,那战马直接朝着邬云双奔来。 速度极快,几步就蹿到她眼前。 银袍将军挥刀挑断了束在她脚上的绳索。 还不等邬云双完全站起身,背后的腰带忽然一紧。 银袍将军弯下身子,伸长手臂,揪住她的腰带将人带上了马。 “多谢恩公相救。”邬云双揪着马鬃勉强稳住平衡,“烦请恩公送我跨过护城河……”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银袍将军的声音裹挟着风传了过来。 “低头!” 声音略显年轻,完全不符合美髯公老当益壮的形象。 他说完这句话就一手按着邬云双的脑袋,迫使她低头,然后催马直接从低矮的偏门穿过,闯入了后宫。 邬云双好不容易逃出来,现在又被银袍将军带回宫中,正是一头雾水。 还不等她想明白,那几个太监已经涌了过来,团团围住战马。 战马还在疾驰中,有三个太监被踹飞了,还有一个牢牢揪住了马鬃,然后张开嘴,尖利的牙齿对准马脖子直直咬了下去,狠狠地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战马痛苦地嘶吼一声,鲜血直飙,沾着太监口水的地方还被烫出了一块疤痕,滋滋冒着烟。 往前跑了两步,战马再也坚持不住,前腿一曲,就要倒下去。 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前一瞬,银袍将军掐着邬云双的腰,用轻功带她腾空而起。 邬云双低头看到太监一拥而上,那可怜的战马被太监几乎咬碎。 银袍将军带着她躲进了远处的一处阁楼之上,这下离宫墙更远了。 “刚才唐突了,情况紧急迫不得已。”银袍将军将邬云双放下后,抱拳道歉。 “不碍事,我还要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邬云双也学他抱拳谢恩,“只是我现在急着出宫,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银袍将军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窗棂掀起一条缝,往下一瞅,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堆太监。 “居然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他立刻催促道,“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快些逃吧。” “好。” 邬云双刚迈开步子,就踩到自己已经破破烂烂、拖在脚边的秀女锦服,脚下一滑。 她伸出手乱晃着,想要抓住窗檐稳住身子,结果不小心摸到了银袍将军的长须。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无意识地用力往下一拽。 只听银袍将军痛呼一声。 那段长须没能阻止邬云双摔倒,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明明没有磕到头,却觉得头晕乎乎的。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银袍将军和自己的未婚夫长着一张脸。 虽然自从十三岁分别,他们已经有四年未见了,但是小时候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鬼混,自己的功夫还是跟他学的。 银袍将军长相白净,眉目俊朗,此刻下巴泛着红,因为疼痛,冷着脸不看她。 她的未婚夫也这样,生气的时候从来不说,就拉下脸来不理人。 “朔哥哥?”她试探着。 银袍将军眉头轻蹙,依旧侧着脸,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朔哥哥?”她又叫了一声。 他的表情和他实在太像了。 银袍将军终于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应。 两人的视线相交,明明是熟悉的面容,表情却透着一丝冷漠。 “朔哥哥?”她有些委屈,“你是朔哥哥对不对?为什么不理我。” “没有不理你,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是我。”银袍将军最终还是蹲下身子,向她伸出手,温柔地轻声哄着,“摔疼了没有?” 邬云双搭上他的手,借力坐起来。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和煦微笑的人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的长相和四年前相比实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轮廓更加硬朗、更加成熟。 但是他的微笑……她的未婚夫以前很少这般温柔的。 于是她又小声地问了一声,“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吗?” “当然是了,我是你的未婚夫墨朔。”他拉着她站起身,松开手时还揉了揉她的头,“难道是刚才摔坏了脑子?” 他挑起眉,半开玩笑半质问着,“还是说,除了我,你有其他未婚夫?” 那个熟悉的朔哥哥回来了。 “才没有!”邬云双哼道。 重逢的喜悦刚上心头,她又蹙眉道:“你不是应该驻守漠北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圣旨你不能随便进京吧?” 她的未婚夫可出息了,短短四年就已经混到了大将军的名号。 “我……那个……”一连串的问题将墨朔也问懵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邬云双更加奇怪了,自己离家时留下一封书信就走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皇宫的? “是啊。伯父写了信给我,要我来皇宫救你。”墨朔看她还有怀疑便牵住她的手,“媳妇都要没了,我还不赶过来么?” “你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像是狐狸的尾巴在心间似有若无地撩了下。 邬云双感觉脸上翻起红浪,她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情话。 他这些年是结识了多少红颜知己,才学会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了? 刚抬起头想要问他,就看到纸窗上爬着一个扭曲的影子—— 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比人还要大,一曲一曲地蠕动着身体,自下而上缓慢爬行着,身下不知是什么液体,已经将纸窗印上了一层黄色的湿痕。 邬云双最怕虫子,她闭上眼,拽紧墨朔的衣袖,“朔哥哥,虫!” 墨朔不耐地皱起眉,转头看时,那巨大的“蚯蚓”已经钻破了纸窗,爬进了房间。 原来是那高高瘦瘦的太监,他们围在楼下,一部分人居然是从楼阁的外墙缓慢爬进来的。 墨朔抽出刀,将邬云双护在身后,“别怕,那不是虫子。” 虽然不是虫子,但是数量太多了,密密麻麻的。 他们从破碎的纸窗爬进来,一时竟有五六个,还未站稳脚跟,就朝墨朔扑过来。 墨朔抽刀就挡,太监没有拿任何武器,可是他们的身体僵硬地如同石块,几刀砍下去,只见刀刃蹦出火光,那太监却安然无恙,依旧一脸怪笑着将脸凑上来。 墨朔心想难怪刚才明明箭都射中了,这些太监却毫发无伤,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练过金刚不坏之身,居然刀枪不入。 果然和怪物一样。 这些太监不止身体结实,而且力大无穷。 好不容易一刀砍在了太监的胸口,可是他却挺着胸膛,将墨朔推得连连后退,直到撞到墙上,无路可逃。 “擅自闯入宫中者,杀无赦!”太监裂开嘴笑着说,好像即将要饱餐一顿,他馋得流下口水,不断扭动着脖子,想要凑得再近一些。 墨朔全靠手中的刀隔挡住太监不断贴过来的血盆大口。 可是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麻了,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坚持不住了,必须得想办法。 他的余光注意到一旁的邬云双,虽然也被太监围着,但是并没有被攻击。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这些太监不会对秀女下手,他们的目标只是他这样的入侵者。 就在他分神思考的这一瞬,面前的太监突然发起了攻击。 原本太监的利嘴距离墨朔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侧着头躲避,那距离更是拉远了。 至少这个距离不是人类脖子所能抵达的距离。 可是太监的脖子突然伸长了十几厘米,猛地往前一冲,就要咬住墨朔的脸庞。 好在他反应快,直接朝下一缩,躲了过去。 手肘撞在了窗棂上,撞到了麻筋,整个手臂都麻了,墨朔咬着牙没有松开手中的刀。 但是下一瞬,从身后,窗棂被撞开,猛地探入一个头,张口就咬了过来,直接啃在他的肩头,狠狠一口。 深秋的衣服够厚,但是他依旧被咬伤了,而且更痛的是太监的口水黏在他的皮肤上,产生一种剧烈的灼烧感,痛得他叫出声。 手中的刀再也拿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头顶的太监弯曲旋转着脖子,扭曲着朝下冲来。 “不准欺负朔哥哥!”随着脆生生的叫喊,一个燃着的蜡烛扔到了太监头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墨朔看到邬云双推倒烛台将桌案点燃,直接掀翻桌子,朝自己这边扔了过来。 “靠!”他不由得骂出声。 为了杀掉太监,所以打算将他一起烧死吗? 他趁着太监被桌子砸中的瞬间,捡起地上的刀,用力一滚,从墙边翻了出来。 邬云双还拿着点燃的蜡烛乐此不疲地到处乱扔着,太监的头顶几乎都顶着火光。 一时房间被照地恍如白昼,他们的影子映照在墙上,伸着长手追逐着。 “别玩了。”墨朔拉着邬云双,连忙躲开。 可是房间就这么大,他们被逼到了楼梯口,墨朔虚晃一刀,推着邬云双往楼上跑。 还没往上跑两步,突然从上方楼梯的间隙中蹿出一个头,张着血盆大口直接咬过来。 墨朔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还快,直接将手中的刀掷了出去。 之后才想起,这些太监根本刀枪不入。 佩刀如同车轮般在半空中转着圈,然后顺着太监的脖颈完美划过。 那头颅便被轻松砍下,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正好滚到邬云双脚边,吓得她叫出了声。 “别看!”墨朔几步跨上楼梯捡起头颅朝下扔去。 等那头颅离了手,他才意识到,刚才那个断口处没有任何血迹,花花绿绿的更像是电源线? 他忽然恍然大悟,之前所有的疑惑得以解决。 一个大胆的猜想出现在脑中,这些太监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第3章 秀宫3 一个古代人知道机器人,是因为墨朔,不对,是莫朔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 在这个世界醒来时,他正躺在偃旗息鼓的战场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他枕在断臂尸体上,远处飘动的破碎旗帜上写着“王”字。 他应该是被人砍了一刀,胸口还有剧烈的痛感,只要一呼吸,涌入的冰冷空气像是布满棱角的冰碴子,在他破损的肺部滚动。 抬手想要拍拍胸口,想要吐出浊气,却发现手中紧握着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应该原本是月白色的,上面还刻着字,只是现在被手心的血染污了,完全分辨不出来。 他扯着袖子,用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擦了擦。 有些血已经擦不掉了,对着天空能勉强分辨出,中间那个字应该是“鄔”? 啊,又是古文,他最不擅长了。 莫朔记得自己刚才明明是在考场上,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考语文。 他实在看不懂文言文大题,就在脑子里吐槽了一句,“要是能穿越回古代就能知道这天书是什么意思了吧?” 结果就真的穿越了。 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系统和任务了吧? 这样想着,就听到脑海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7496615号,很高兴为您服务。】 果然。 莫朔望着飞过的乌鸦冷淡地开口,“客套话就免了,先告诉我目前的身份吧?” 【收到,马上为您介绍: 我们现在所处的朝代叫做王,您的名字是墨朔,王朝的大将军,年龄18岁,出身梅花镇,与同镇虎头武馆的千金邬云双是未婚夫妻……】 邬?看来这个玉佩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了。 莫朔心想他这个原身还真是痴情,上战场还捏着未婚妻的玉佩。 【以上是简单的身份介绍,根据《穿越法案》的隐私条款,想要获取详细身份信息、原主的记忆需要等您接受系统任务方可解锁。】 系统见莫朔并未打断,便继续说道: 【接下来为您介绍本次的任务: 任务等级a,难度sss, 王朝内部出现了巨型穿越磁场,打乱了各个异世界的平衡,现在需要将……】 伴随着系统的声音,在莫朔的脑海中出现一个按钮。 有点像各色app上促销广告的同意键,按钮上“接受任务”几个字忽大忽小地跳动,按钮下方还有一行蝇头小字,前面已经默认打了勾。 莫朔放大小字,上面显示的是他已经阅读并同意某某穿越法案及免责声明,可是法案的名字他听都没听过。 点开到新界面,详细查看。 免责声明和法案用中文、英文、c语言、精灵语等多种语言编著,足足几万页。 他懒得看了,心中的反诈中心已经亮起了红灯,绝对不能接受来历不明的任务。 莫朔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他假装无比忧虑地问:“任务难度sss?如果没有完成任务怎么办?会不会被惩罚?” 【宿主请勿担心,根据《穿越法案》第23条,系统是无法强制穿越者完成任务的。】 “无法强制完成?”莫朔装作不经意地问:“哪怕是拒绝完成任务也不会受到惩罚?” 【是的。系统与穿越者是合作关系,我会全程辅助您,不会给您带来压力的。没什么问题的话,您赶紧点击“接受任务”吧?】 “好的,我知道了。”莫朔点点头,然后冷淡地回复,“我拒绝接受系统任务,送我回去。” 刚才还操着标准机械音的系统停顿了两秒,仿佛不敢置信他态度的转变如此之快,然后换了中二的语调,搭配热血bg诱惑着: 【您确定吗? 现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急需勇者的拯救,您可是被选中的人!】 系统早就调查过了,这个叫做莫朔的年轻人,生平最爱的就是电子游戏和动漫,这类人中二度爆表,只要挑起他心中的中二之魂就可加以利用。 “我不会接受任务的。”莫朔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你叫我面壁者、七武海成员、鬼杀队队员之类的都是没用的。” 【啧。】 “我现在可是在决定人生的高考考场上,就剩最后几道大题了,你可不能害我,快送我回去!” 【你都穿越了还高考什么啊? 现成的家业等你继承、娇妻美妾在线暖床,还能在疆场上成为大英雄,你确定要回去高考吗?】 “好像有点道理。”莫朔低头思忖,“你能把最新发售的《x化危机9》传送过来吗?” 【呃……根据《穿越法案》,与任务无关的物品不能被传送,抱歉。】 “我要回家。”莫朔的声音坚定而冰冷。 【欸?等下! 完成任务有丰厚奖励哦!只要完成任务我就能实现你一个愿望。】 “连电子游戏都传送不了,你能实现什么愿望?”莫朔嘲讽道:“你能让我成为异世界之主吗?能让我永生吗?” 【你就不能提一些务实的愿望吗!】 系统怕他提出成为首富之类的愿望,立刻换了话题。 【穿越磁场本就是规则之外的产物,这个世界的人们迟早会被磁场及磁场带来的怪物所害,你难道忍心看到大家受害?】 “这个世界?”莫朔环顾了下战场,“从士兵的打扮来看,这里应该是古代中国吧?但是你刚才介绍的时候说我们现在处于一个叫做‘王’的朝代,我可不记得上下五千年有这样的朝代。 所以我多半应该是穿书,或是穿进了游戏?都是架空的世界,纸片人而已,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莫朔回想起自己玩过的电子游戏,他曾经拯救过无数纸片人的世界,也毁掉过同样多的。 他过去从未因此感到难过,所以现在,以及将来也不会。 【这里的确是架空世界,但是……】 眼看着这个系统又想道德绑架他,莫朔打断它,“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和家人分离?他们含辛茹苦养育了我18年,如今我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绑架无法回家,这样就符合你所说的《穿越法案》了?” 系统被怼得哑口无言,小声嘀咕着。 【是你自己说要是能穿越就好了,我才选你的……】 它知道他并不是真心要穿越,可是他是难得的适配者,只好钻了《穿越法案》的漏洞,将他拐来了这个架空世界。 名不正言不顺,这点绝对不能被他知道。 “别废话了,快送我回去吧,考试快结束了。” 【在穿越期间,原有的世界时间线并不会有变化,也就是说无论你在这个世界待多久,都不会占用你在考场的时间的。 但是很抱歉,我无法送你回去,我的穿越权限仅限于任务相关,你拒绝了任务将会被滞留在这个世界。】 “刚才你还说不执行任务没有惩罚。”莫朔冷笑了下,“你可真会骗人。” 【不是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吗?” 【……还有就是通过穿越磁场去往其他世界,但是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完成任务。 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太大了,不止我一个系统,因此也不止你一个穿越者,最好还是完成任务。】 莫朔低头思索着,完全没将它的话放在心上,“你知道穿越磁场在哪吗?” 系统展开王朝的地图,在遥远的京城上画了个圈,【穿越磁场就在京城,后宫深处,但是具体位置就不知道了,找到穿越磁场的方位本身就是任务的一项。】 于是莫朔打定主意要前往京城。 一个月后,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红砖金瓦,莫朔心想,他应该是穿越到了游戏里。 而这个游戏建模参考的是故宫,守卫穿着类似锦衣卫的衣服,但是很多称谓又是清代的。 总之,是那种考据都没做好的三流游戏。 原本他觉得自己有原身小将军的武艺,还有现代人超前的知识体系,混入后宫简直轻而易举。 结果他打马绕了后宫一圈,发现自己太小看古人的智慧了。 50米宽6米深的护城河,10000名精壮的御林军,20000只眼睛,10米高的外墙。 这都还是最外部的防御,进入外墙后,还有内墙一道屏障,硬闯根本是不可能的。 只能想办法乔装混进去。 可是这座后宫像是一个独立、隐秘的世界,简直与外隔绝。 新帝登基四年了,除了最初的登基大典外不曾离开过后宫,坊间都说如今都是摄政王在代理朝政。 此外后宫的一切衣食住行全部自给自足,从未外部购置过。 能够出入后宫的也就只有御林军了,但是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内墙,就算混进去也没用。 每当莫朔为进宫的策略烦恼时,脑海中便响起系统贱兮兮的声音, 【这位宿主,要不要考虑接受任务?接受任务即可享有金手指哦。 读心术、穿墙术不要八千八!只要你接受任务,进入后宫易如反掌,从此妈妈再也不担心你被追着打啦~】 莫朔气得要死,可是面上并不表露出来,他守在后宫外,细心地观察着。 他发现北门的防备最弱,而且最近每周都有车辕进入。 据说是在准备选秀事宜,恐怕这是唯一进入后宫的方式了,可惜仅限女子。 系统坏笑着,【宿主,你这是要女装?】 第4章 秀宫4 如果系统可以化形的话,估计已经被莫朔拆成了稀巴烂。 他买通了车夫,躲在秀女的车辕下。 顺利抵达内墙门外时,车夫不能再进入后宫内部,车辕由太监接手。 被层层车幔挡着,莫朔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车夫不停讨好着太监,想要更多的赏银,而太监的反应却冷冰冰的。 正当他以为大功告成时,突然从车子踏板的地方探下来一个头颅,脸色苍白。 连系统都被吓了一跳,【怪物啊!】 莫朔立即从车下蹿出来,抽刀防备。 车上的秀女也被这动静吓到,惊叫着从车上爬出来,仓皇逃窜。 隔着车辕,莫朔感到灼热感传来,也不知道对面是谁,用了什么火器,开枪射过来的便是一道烈焰。 莫朔身形敏捷,轻松地躲了过去。 那道烈焰直接将车辕点燃了,可怜的马匹在烈火中抬起前蹄,痛苦地晃着脑袋嘶鸣着,追着莫朔直到离开外墙的大门。 无路可逃,莫朔只好跳入了护城河。 马车跟着栽了进去,燃烧的火焰与寒冷的流水对冲,形成一阵浓烟,燃至半空。 【还好逃出来了,不知道车夫还有秀女有没有受伤,太恐怖了。】 “你还有精力关心别人?”莫朔的声音都在打颤,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硬撑着爬上了护城河的对岸。 他回头望着在浓烟遮蔽下、若隐若现的高耸宫墙,心事重重。 倒不是因为这次的失败,本来他也没想过能这么简单地混入后宫去。 这次主要的目的是了解内墙的防护情况,探一探敌方的虚实。 可是现在依旧是一头雾水,只知道对方使用的应该是火器,而他能搞到手的只有冷兵器,在装备上就已经输了。 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钻入车辕下的头颅。 虽然就只出现了一瞬,除了一脸惨白外,他也没看清长相。 但是那个脸庞不是由上往下探出头的。 如果是坐在马车上往下看,那肯定是眼睛在下,嘴巴在上。 而他记得那张脸是正对着他,太诡异了。 总不至于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吧? 希望是他一时紧张看错了。 因为落入河水,风寒感冒再加上之前小将军身上的刀伤复发,他休养了一段时间,也趁机了解清楚了这个架空世界的选秀制度。 选秀仅针对15-20岁的未婚少女,对家世毫无要求,每年一次。 中选者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这笔钱足以改变命运。 然而秀女一旦踏入后宫,再也无法出来。 这辈子要困于高墙内,死了尸体要埋在宫中作为肥料,就算成了鬼魂也只能逗留于此。 这便是后宫,历代皇宫最隐秘的地方,而在这个架空的世界,入宫即入坟。 有很多穷苦人家热衷于生女儿,将她们送去做秀女,换取钱财。 运气好一些的秀女会被选为后妃,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皇帝驾崩了得一同陪葬。 落选的秀女就充作宫女和女官。 至于自家女儿运气如何,这些卖掉女儿的家人是不知道的,因为后宫没有信使,也禁止与外界有任何书信来往。 有次夜晚,莫朔爬上了京城最高的山头,望着远处的后宫。 被高耸的宫墙挡着里边的世界,一层薄薄的雾气盖在上面,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光芒,与宫外冷寂黑暗的街肆形成鲜明的对比,能够猜想到宫内的奢华。 瑰丽的后宫宛如一座人间孤岛,迷雾下藏着帝王的层层秘密。 【小朔?】 【你别担心,就算你不完成任务,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回去的,是我有错在先。】 系统好心安慰他。 可是莫朔只是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充满了光芒。 “你以为我灰心丧气了?”他勾起唇角,“我最喜欢解密恐怖游戏了,对我来说,新手教程已过,现在才是游戏的开始,我正在期待能够遇到什么怪物。” 系统沉默不语,他又把这个架空世界当做游戏了。 游戏中无论遇到再恐怖的怪物,也会有存档点,可以一次次死去再复活。 可是如果莫朔死在了这个架空世界,他在现实世界也会跟着消失的。 这些话,系统早就和他说过了,但是他依旧不以为然。 上次才险些被烧成灰,修养了几日后,莫朔又开始准备新的计划。 他在街上遇到之前那个车夫,他眉间长着一个大痦子,让人过目难忘。 经历了上次的火灾,他居然毫发无损,在监牢中用金银买通了御林军,待了半个月就被放出来了。 “不止是我哦,秀女也没事。”车夫竖起眉毛,向他伸出手,“不过你得赔我的马车钱!” “上次多有得罪,我一直在找你。”莫朔拱手道歉。 他态度诚恳地拿出自己沉甸甸的钱袋子,将里边的银子全倒了出来。 莫朔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靠着超前的现代知识赚得盆满钵满。 “你看这些够吗?”他晃了晃手中的大元宝。 车夫的视线被金灿灿的大元宝吸引住了,眼珠子跟着莫朔的手来回转。 “老实说这些银子够买十几辆马车了,但是……”车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又点在自己眼角,“但是那匹马和我感情很深的,我想给它建个衣冠冢,聊表心意。” 说完就假装抹着眼泪,手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莫朔手中剩余的碎银子。 【这个人也太贪心了吧!他以为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系统在莫朔的脑海吐槽道。 “不如这些钱兄台都拿去吧。” 莫朔却好脾气地将金元宝和碎银子一并装回锦布织成的钱袋,全部递给车夫。 车夫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一把接了过去,不对,一把抢了过去。 莫朔拽着钱袋子的系绳,不松手。 “不过啊,我也有一事相求。”他压低了声音,“这次可否让我进马车坐一坐?” “进马车?你想得美。”车夫拉下脸,立刻将钱袋子推回莫朔手中,“滚滚滚,真晦气。” 他指着远处正等着上车的秀女们,喋喋不休,“那些都是秀女,天子的女人你也敢碰?你不要脑袋了,我还要。” 要是被人发现拉着秀女的车上有男人,不止车上的秀女,恐怕他的脑袋也得搬家。 眼看着车夫要走,莫朔连忙拉住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兄台,你误会了。” 车夫被银票绊住了脚。 莫朔随机指着一个秀女,低声哀求着,“我爱慕那名秀女多年了,就想着最后再送她一程,这不以后都见不到了吗?” 银票比金元宝还值钱,车夫有点犹豫。 “我就算怀着不轨之心,车里不止一个秀女,车外就是侍卫,我也不好在车上乱来吧?”他知道车夫的顾虑,针对性地强调着。 果然车夫骂骂咧咧地收下了那几张银票,他谨慎地瞄了瞄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推着莫朔上了车,还丢给了他一件秀女穿的大氅。 莫朔缩在车子的最里边,被一堆妙龄少女围着,身上披着淡粉色的衣裳,再加上原本就生得白净,一眼扫过去,也不觉得有异常。 上了车后,莫朔怕秀女声张,又分了钱财给了众人。 就这样顺利地通过了一路盘查。 来到内墙时,和上次一样,车夫与太监讨价还价了几句就离开了,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了内墙的大门。 莫朔忽然感觉身侧凉飕飕的。 转头一看,自己身旁的车壁不知何时被烧了个小洞,风全灌了进来。 他觉得奇怪,这车可是全新的,就算有个小洞,怎么现在才会注意到? 那个洞口越来越大,沿着被烧灼的边缘还有一圈浅浅的透明浊液,也不知道是什么。 莫朔凑上去闻了下,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有点像化学课上闻到的腐蚀性液体的味道。 就在他凑上去时,透过晃动车幔的间隙,发现有个长手长脚的太监居然扒在马车上。 还不等看清对方的长相,那个太监顺着灼烧的洞口伸进来一只手,紧紧钳住莫朔的胳膊就往外扯。 那个洞口只有拳头大小,按理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太监力大无穷,硬生生拽着他撑破洞口,车子这一侧的木板全部崩裂,木块四溅,秀女护住脸庞叫喊不止。 莫朔被太监拽出来后,又被用力甩了出去。 “非圣上旨意不得擅自闯入宫中!” 马车经过内墙的那道大门,而莫朔被远远甩在了内墙外的地面上。 他用手撑了下身体,避免一头磕在石砖上,摔个脑浆崩裂。 可是手心全部擦破了,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上插满了沾着血迹的断裂木条,像是一个濒死的刺猬。 身后传来御林军赶过来的整齐脚步声。 他抬起头,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这次他看清了马车上的太监。 那个太监个子极高,枯瘦如柴,长手长脚,已经到了不是正常人的比例,长手过膝,单手就能包住整个车顶,防止马车散架。 这应该就是第一关的怪物了。 他的视线很快被无数武靴挡住,御林军用长棍将他团团围住。 莫朔被带去牢狱待了数月。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用钞能力和过人的知识征服了所有御林军。 从牢狱出来后,他穿上了御林军将领的银袍,能够以更近的距离观察后宫了。 京城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想要闯入后宫的勇士,当然没有一个人成功。 渐渐地,他发现一个规律,太监会优先保障秀女的安全,在这个前提下才去攻击入侵者。 就如第一次他闯入时,太监也是等到秀女从马车上下来后,才用火器对他进行袭击。 上次应该也是考虑到不能伤害秀女,才将他从车上拽下来的吧?不然可以直接将他烧死了。 莫朔站在高耸的宫墙下,抬头仰望,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看来想要进入这道高墙,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与秀女合作。 第5章 秀宫5 找到愿意合作的秀女并不容易。 毕竟她们的后半生都要在后宫中度过,冒着风险带男人混入宫中,就算侥幸逃过死罪,未来也不知道还会受到多少白眼和责罚。 再加上秀女入宫之后便与家人没了联系,从此孑然一身,因此行事更加谨小慎微,以免牵连自己。 不像车夫,只要银子够就愿意铤而走险,哪怕因此没了性命,也能将银子留给一大家子的老老少少。 因此莫朔始终没有找到愿意合作的秀女,最后只能另谋他法。 他打算用调虎离山之计,混入御林军中,在北门先放一把火,将附近的太监尽可能都吸引过去,再趁机闯入一处不显眼的偏门。 守在那里的御林军早就被他买通了,只要看到北门火起,就与他演一场戏。 系统担忧地问:【可是等你进入到后宫,再遇到那些怪太监怎么办?】 “肯定还会有其他通关的方法。”莫朔不以为然,“不管怎么说,必须先进入关卡的范围内,然后才是打败怪物吧?” 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只是他没料到,还未闯入偏门,就有个秀女引着太监跑了过来。 那女子有几分眼熟,不过他肯定是没见过的。 还隔得老远,系统就激动地叫起来。 【那是你的未婚妻邬云双!奇怪了,她怎么会是秀女?她明明都已经与你有婚约了,不符合选秀的标准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就是为了让我能够通过这个关卡的npc。”莫朔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他戴上假胡子,“不过不能让她认出我,免得缠着我,拖我后腿。” 原本不想与她相认,包括胡子被扯掉后,莫朔依旧还在犹豫。 他看着邬云双躺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忽然想起那句古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多少有些可怜眼前的少女,如此懵懂无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意中人已经死在了沙场上,眼前的只是个冒牌货。 既然身份已经曝光,莫朔决定尽职地扮演。 当然了,不是同情她,而是为了能够利用她进入后宫深处,找到穿越磁场。 只是他没料到邬云双的脑子缺根筋,明明是为了救他想办法赶走太监,结果将桌案点燃朝自己扔过来。 还好他逃得快,再晚半分钟,估计就要与太监合葬一处了。 果然是个拖后腿的傻白甜,天然呆,拖油瓶。 他心里嫌弃极了,但是又不得不做表面工作,护着她爬上楼梯。 这两个人,一个缺心眼,一个忙算计。 所以谁也没注意到,他们跨过那个无头太监的尸体时,原本抓着楼梯边缘的手指剧烈地抽搐了下。 尸体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来回抽动着,努力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邬云双从边上路过,手指猛地松开楼梯边缘,将手伸向了少女的脚腕,只可惜错过了最佳时机,邬云双已经踩在了更高的台阶上。 墨朔紧跟着走过来,不过他现在着急,一步并做两步,直接越过了手指所在的阶梯,结果手指又捞了个空。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只剩下余晖透过破裂的纸窗户渗透进来,照在墙壁上仿佛残血。 这个楼梯从二楼直通向顶层,楼梯又窄又长,一眼望不到头。 才爬到一半,邬云双就爬不动了,她扶着墙直喘气,“朔哥哥,我们歇一歇,好不好?” “别停下,后面要追过来了。” 楼梯越往上越窄,现在的宽度仅余一人通过,邬云双停在前面休息,便挡住了路,墨朔也不得不停下。 邬云双回过头没看到追兵,撇着嘴埋怨他,“朔哥哥,你骗人。” “难道你没听到追兵的声音?”墨朔故意吓唬她。 邬云双皱着眉,并不是很相信他,不过她还是闭上嘴静静聆听着。 两个人都不再发出声响,这才注意到身后确实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太像是那些太监的声音,他们追上来的时候,会不停喊着口号,诸如“杀无赦!”之类的,墨朔猜测应该是设定好的程序。 两人都忍不住回头望。 楼梯太长,向下也一眼望不到底,再加上还有一股浓烟盖在下面。 还是邬云双先看到声音的来源。 她看到一只又瘦又长的手从浓烟下钻出来,紧紧抓着楼梯迅速向上攀爬,没几下就从浓烟中冲了出来。 邬云双看清后,吓得立刻朝上爬去,手脚并用,速度要比之前快了许多,一边逃还一边喊着,“无头鬼!话本上的无头鬼出现了!” 墨朔这才看到那是无头太监的尸体。 因为没了脑袋,无头太监干脆也不像人类那样直立行走,而是和爬虫一样,四肢着地,□□西撞地用触觉感知前方的道路,快速向上移动。 模样虽然有些瘆人,但是墨朔知道他是机器人之后,这种恐怖感就大幅度降低了。 至少他得到了两条有用的信息—— 其一,机器人的动力源不在脑袋,单独身体也可以行动; 其二,大脑为机器人提供视觉和听觉,没有脑袋的机器人行动力大幅降低。 比起无头太监,他更在意的是那一团浓浓的黑烟,已经渐渐飘了上来。 底下肯定是着火了,这火迟早得烧上来,必须尽快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因为楼梯过长,墙壁上每隔二十阶便有一扇小窗以便采光透气,离他们最近的是向下四个台阶。 “喂!”他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只好大声喊着,“快过来!” 可是邬云双只顾逃跑,根本不予回应,只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给他。 墨朔无奈,只好冲上几阶台阶,拽住少女腰侧的衣带就将她拽下来。 “你干嘛!”她低头推开他的手,拼命挣扎着,“无头鬼要追上来索命了!快放开我!” 她个头娇小,墨朔拽着她,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别闹!”他一脚踹开纸窗,踩着窗沿,借力就要用轻功飞出去。 在刚才攀爬楼梯时,他就在努力观测周围的地形,尽量在脑内绘制出后宫的地图,可惜后宫的范围过大,一眼看不到头。 不过,他注意到阁楼的东侧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直接连着另一处宫苑,那里并没有看到太监的身影。 虽然用轻功无法一次性飞跃整个湖泊,但是可以先到湖中央的画舫,再用一次轻功。 计划非常完善,只是他们刚从窗口跳出来,无头太监就伸长手臂抓住了墨朔扬起的长袍。 两人从半空直直落下,挂在阁楼上,随风左摇右晃。 那无头太监没了脑袋看不见,还伸长手臂在窗口四下摸索着,拽着袍子的一角想要将两人扯回去。 邬云双看到阁楼外墙上的太监都仰着头,露出狰狞的表情朝他们爬过来,吓得她拼命挣扎。 “别乱动!”墨朔又要忙着稳住乱动的少女,又要忙着解开长袍的绳结。 还好不是死结,两人从阁楼上坠下,风从耳边呼呼吹过。 无数伸长的手臂交织着伸向他们,因为看不太清楚,墨朔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幕好似万花筒般。 火光、太监干瘦细长的手臂、湖水中倒映的晚霞与微亮的星空,在他眼中旋转成一副画。 最后随着“扑通”一声,这副画被他们掉入水中的动静砸碎。 墨朔水性好,没费什么功夫就从水中探出头。 水面上倒映着熊熊燃烧的阁楼,爆炸声此起彼伏,将整个水面都震出一串串涟漪。 无数太监敲着锣,召集同伴救火,暂时应该是没工夫找他们了,游出这个湖泊就能抵达其他宫苑,这样就算是通过了第一个关卡吧? 墨朔总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往湖岸边游去,却听到系统提示他—— 【你的未婚妻好像不见了。】 他转头看向身侧,刚才浮上水面时,明明将她一并拽出了水面,可是此时半个人影都没有。 游了一圈才发现身后的水面上咕噜噜泛着气泡。 “真是没用。”他伸手探下去,揪着邬云双的领子,再次将她拽出水面。 “朔哥哥……救命……”她随着水面剧烈的晃动,一时在水上,一时在水中,声音也时不时被湖水吞没。 墨朔被她死死拽着衣袖,好几次差点同她一起沉入水中。 最后不得不将她强硬地扯过来,像是劫匪绑架人质那样,用手钳制着她的身体,这样才能避免她乱动,半拖半抱着游向了湖对岸。 夜晚的湖水异常冰冷,这个人工湖又大,墨朔虽然擅长游泳,但是还拖着一个,体力消耗严重,恐怕很难坚持到湖对岸的宫苑。 他只能咬着牙换了方向,朝着最近的光亮处游去。 邬云双已经昏睡过去,他想将怀里的这个累赘丢下,可是整个手臂根本动弹不得。 手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牙齿哆哆嗦嗦地打着颤。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睫毛上的水汽凝结成了冰晶,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可视范围渐渐变小。 咕噜噜,呛了一口湖水。 墨朔立刻清醒,挣扎着从水中浮上来,可是随着他的动作,湖水产生波澜,水浪又将他推向湖底。 反反复复,力气越来越小,最后一次睁眼看到的是—— 一只修长的手从木桥上伸下来,拽住他的衣领,以防他们沉入湖中。 那手腕洁白细长,戴着三四个翡翠镯子。 墨朔努力抬起脸,向上张望。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高挑女人,正侧身向身后招呼着,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月光下,她的侧脸白得如同新雪。 第6章 秀宫6 墨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 他揉揉眼睛,手指还因为寒冷感到麻木,连中性笔也握不住了。 一阵暖风拂过,将浅蓝色的窗帘卷起,扫过桌上的高考语文试卷。 墨朔猛地醒悟过来,他回到现实世界了,连忙抬起头扫了眼时钟。 完了!离考试结束不到五分钟,那个系统果然是个骗子,占用他这么久的时间。 低头再看试卷,阅读理解的文言文还空着,翻到第二面,最重要的作文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写。 墨朔顾不得回忆之前的经历到底是穿越还是做梦,赶紧奋笔疾书。 可是这点时间哪里够,很快闹钟响起,老师开始收卷。 墨朔才写了200字,他坐直了身体,眼睛都没看着试卷了,只有手下的笔没有停,能多写一个字也好。 “靠窗的那位同学,不要再写了。”老师严厉的声音传来,墨朔假装没听到。 老师低下头看了下他的名字,拿起试卷背过手走到他的桌前,再次警告道:“墨朔!不准再写了!” “马上就好。” 周围的同学陆续都走出了考场,有人聚在门口回头望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老师猛地一拍桌案,蹙眉怒喝道:“墨朔!” 墨朔被这一声吼,吓得猛地醒过来。 睁开眼,头顶是布满灰尘的草棚子,看样子还是在古代,原来刚才那一切才是梦。 “还好是梦。”他自言自语着,“要是真的穿越回去考试已经结束了,我就要想办法投诉那个无良系统。” 【小朔,不用这么残忍吧? 要不是我一直呼唤你,恐怕你现在都醒不过来。】 墨朔没有搭理系统可怜巴巴的求饶,他侧过头观察着,“这里是哪?” 【抱歉,我与你的意识相连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也是两眼一抹黑。】 “真没用。”墨朔嫌弃道。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脏兮兮的大通铺上,阳光透过已经被虫蛀的纸窗户渗进来,勉强能看到整个草棚大概有个篮球场那么大。 手下的触感也很粗糙,应该是草席子。 两边都躺满了人,被细布紧紧包裹全身的病人。 这些病人都瘦骨嶙峋,这样瘦以至于连性别也看不出来,头发不知道是自然脱落还是被剃光了,光秃秃的脑门上耷拉着几根枯黄。 墨朔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景象,这里是后宫的医馆,看来他们应该是被人救了? 只是这个草棚过于简陋,而且除他之外的病人看起来都已经病入膏肓,让人联想起可怖的传染病。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身上没有太大力气,浑身都还在发麻,只能缓缓坐起身。 手臂突然被旁边的病人死死捏住。 墨朔低头看,那是一只干瘦的、仿佛铜雕般的手,虎口处有三枚痣,即使如此消瘦依旧清晰可见。 抓住他的病人努力张着嘴巴,但是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个疯子般不停叫喊着。 头上的细布包扎地没有那么严实,可以清晰地看到脸上满是伤痕,像是火烧过的痕迹皱巴巴。 而细布应该也很久没有换过了,已经与皮肤融在了一起,分不清哪里是皱巴巴的皮肉,哪里是脏兮兮的布条。 他们难道都和自己一样都是入侵者,被太监抓到后,用火器烧伤? 墨朔感到呼吸一窒。 草棚远处的宫女注意到病人的叫声,推着车子快步走了过来,“小柳,你不要叫啦。” 墨朔发现宫女的衣着和昨晚在湖边遇到的女人一模一样,一身青衣,但是她身高正常,没有白得吓人的脸庞,也没有细长的手臂,或许是昨晚自己昏迷中看错了。 他的手腕还被病人紧紧攥着,对方发现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就叫喊地更大声。 墨朔被捏得生痛,不得不再次低下头。 那个病人张大了嘴,努力发出声音。 墨朔顺着张开的嘴,看到了病人的嘴巴深处,他的舌头早就萎缩了,连牙齿也脱落,只剩下牙床,还有中间暗红色的坑。 “很可怜吧?”青衣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墨朔身旁,她轻声叹息着。 “他们是怎么了?” 青衣宫女盛了一碗汤药,用勺子舀了,细心地吹着,用嘴唇试了温度合适,才送到病人嘴边。 可是病人并不听话,拼命往后躲着,甚至藏在墨朔身后。 “别任性啦。”青衣宫女拉过他,“良药苦口,但是有利于缓解疼痛。” 几乎是强灌下去第一口,然后病人便乖乖地喝下更多的,甚至喝完了还摇着青衣宫女的手臂,央求她再多一些。 可惜青衣宫女已经将盖子合上,她瞄了一眼墨朔,冷冰冰地说:“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就从这里离开吧,医馆的铺位非常紧张。” 墨朔便撑着床跳下来,跟着她离开草棚,来到不远处的一处独立院落。 进了厅堂,一群宫女便涌了上来,接去青衣宫女身上的药箱,伺候她洗手,脱下外袍。 青衣宫女用帕子擦干手,示意准备了茶点,这才落座,自我介绍道,“我叫白芨,是这里的典药御侍,负责为秀宫这一片宫苑的所有人行医,掌管药物。” 墨朔起身向她道谢,“多谢昨晚御史大人相救。” “没什么好谢的,我是医者,自然不会放任将死之人不顾。”白芨还是没什么表情,她端起茶碗,用茶盖一下下划去茶叶,状似无意地问:“只是这后宫从来都不可能出现男人,你为何会在这里?” 此话一出,墨朔便感到周围宫女的视线都聚在了他身上。 明明都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可是他依旧感觉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刺痛。 恐怕回答令这些宫女不满意,又要被当做恶贼,送到太监那里去。 于是墨朔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实不相瞒,我是打伤了侍卫,闯入后宫的。” 说完他便小心地观察着周围,果然白芨身后的宫女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神冷冽。 “我的未婚妻被莫名其妙选召为秀女,我与她是青梅竹马,情深意切,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将她从这后宫中带走!” 这些宫女都是曾经被家庭抛弃、用来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 她们多么希望有人也能为了她们抛弃一切,将她们从这个仿佛吃人般的后宫中解救出来。 可是等了那么多年,终究是被人遗忘罢了。 无论是曾经疼爱自己的父兄,还是年少时爱慕自己的恋人,都被那道高高的红墙挡住了。 多年过去,她们俨然成为了刻板、冰冷后宫的一部分。 如今,看到坐在厅堂上的少年郎君,一身素衣,就算头发有些凌乱,依旧威风不减。 他挺拔着身躯,丝毫不畏惧刑罚酷吏,明明是入侵者,却义正言辞地和后宫讨要自己的小青梅。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是羡慕的。 就像是在寒冬中蹿起了一束小小的火光。 快要冻成冰块的人们举起手掌,小心地为火苗挡住风雪,希望星火可以燎原,燃去严冬。 所以就算按照宫中的规矩,她们应该将入侵者送交给太监处理,可是此时无人提起。 就连一向淡漠的典药御侍白芨,此刻也为墨朔的话动容,她长叹一声,“没想到世间还有你这样深情的男子。” 墨朔看到周围的宫女都面露羡慕之情,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若是能从她们嘴中得到一些太监的信息,说不定就能找到通关的方法。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可惜我能力有限,虽然冒死闯入了宫中,却被太监缠住,还让未婚妻跟着我一起受苦。唉,不知道何时才能从这宫中逃出。” “以前我们和这些太监相处地还算融洽。”白芨垂下眼眸,似乎在感伤,“自从新帝登基后,后宫的一切都变了。 这些太监变得冰冷无情,像是块石头,根本无法沟通。但凡做错点小事,不问青红皂白就会被他们抓去按照最重的刑罚来治。” 奇怪了,墨朔还以为这些太监仅针对入侵者,原来宫女犯错了也会进行攻击么? 他这样的入侵者尚且可以通过性别区分,可是宫女本就是落选的秀女,这些机器人又该如何分辨? 墨朔追问:“这些太监如此横行霸道,就没有人管吗?” “我不知道。我只在秀宫专门伺候秀女,其他宫苑我也不知道,我们并不能随意走动的。”白芨轻叹,“说到这些秀女,现在也是越来越乱。” “怎么说?” “以前选秀大典四年一次,如今明面上是每年一选,但实际一年四季都会有秀女的车辕入内,根本就没个标准。” “这么多人进入后宫,可是并不见后宫拥挤。” “她们实际都给了东苑那边的贵妃娘娘。”白芨压低声音说:“那位娘娘曾经是圣上的心尖宠,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失了宠,被送到了离圣上最远的宫苑。” “被打入冷宫了?” “差不多吧,之后贵妃娘娘就变了,将那些落选的秀女全部要了去。宫女的名额不够,只能不停选秀。” “只是一个被冷落的妃子也有这么大的权力吗?”墨朔皱起眉,“而且她要这些秀女做什么?” “所以说现在后宫很乱。”白芨冲他招了招手,使了个眼色,墨朔便凑了过去。 她在他耳旁轻声道:“我听说,贵妃娘娘已经变成了吃人的妖怪……” 墨朔正听到关键信息之时,珠帘晃动,邬云双好似一阵风般闯了进来。 “朔哥哥!” 她看到自己的未婚夫与女子亲密地靠在一处,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第7章 秀宫7 实际从相遇开始,墨朔一直都没看清这位传说中未婚妻的长相。 主要是邬云双一路躲藏太监的追赶,身上的秀服早就乌七八糟的,再加上脸上不是蹭到的土就是烟熏的灰,实在看不清。 因此墨朔对她的印象就是个眼睛很亮、身材娇小的瘦猴子。 叽叽喳喳,上蹦下跳,很烦人的那种。 如今看到一抹鹅黄色随着珠帘的晃动,几步晃到了眼前,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少女亭亭玉立,一身雪白,足下的鹿皮绒靴也是白色的,只有上身罩着层鹅黄色的纱衣,被束腰牢牢卡在腰间。 长发披肩,同样是鹅黄色的缎带缠着青丝编了个简单的发髻绕到脑后,缎带在一侧的耳后打了个长尾蝴蝶结,另一侧垂着几根细长的小辫,发髻上还别着羽毛制成的毛绒绒发饰,更显得俏皮。 珠帘勾在毛绒绒上,轻轻摇摆着。 这一瞬,邬云双仿佛80年代港剧中走出的侠女,轻盈灵巧。 墨朔不由得看呆了。 【没想到小朔居然是傲娇属性。】系统在他的脑海中坏笑着,【之前还嫌弃她碍手碍脚,我看你明明就是一见钟情了。】 “胡说八道,我只是在想她的人设应该是参考了tvb港剧。”墨朔恼羞成怒,“而且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参数而已,我不可能和虚拟角色谈恋爱的。” 【我并不是乱说哦~ 毕竟在这个世界的墨朔可是很中意她的,作为同一个灵魂的你,再次爱上她的可能性高达7496615~】 墨朔在心里翻白眼,“如果你不能负担起系统的责任与义务,至少也不要提供这些无用的情报。” 他想起自己温柔未婚夫的人物设定,清了清嗓子,主动邀请邬云双坐在自己身旁。 少女像只斗志满满的雄鸡,仰着头,故意绕过他,径直坐在了白芨身侧。 墨朔讪讪地收回手。 【她肯定是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咬耳朵吃醋了!】 系统友善地提醒,墨朔只觉得烦。 多了个人,白芨收起刚才的话匣子,不愿意主动透露关于后宫的信息了。 墨朔只能主动出击,“敢问御侍大人,您知道这片宫苑有多少太监么?他们巡查路线有何规律,我看看如何才能带着未婚妻一同逃出去。” 说完他还朝着白芨身侧的邬云双笑笑,维持温柔夫君的人设。 邬云双正忙着吃点心,嘴里塞得满满的,像是只仓鼠。 看到他冲自己笑,别过眼哼了一声。 墨朔在心中感叹,他这个便宜未婚妻,不仅是个傻白甜,还是个爱吃醋的恋爱脑,真是麻烦死了。 不过看她吃那么香,点心应该很好吃,他也拿起一块,当做早餐。 “每个宫苑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是定额的,秀宫这里的太监和宫女的数量要比其他宫苑多,大概各自50人左右。”白芨回忆着,“至于他们的巡查路线,应该定期都会更换,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墨朔边咀嚼着点心,边低头思忖半晌,又问:“您在后宫多久了?” “从我十五岁选秀入宫,已经十年。”白芨浅浅地笑了,“我祖上承医,虽然没选上妃嫔,靠着医术当了女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您居然在秀宫做了十年医娘?”墨朔假意恭维道:“那整个秀宫的人基本都被您救治过了,真心活菩萨。” 白芨谦虚地摆摆手,“职责所在,无须盛赞。” “既然您治过那么多人。”墨朔忽然严肃道:“那您一定知道这些太监的弱点吧?” “这……”白芨皱起眉,“我倒是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太监向您求医?”墨朔故作惊讶。 “是的。”白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端起一旁的茶碗掩盖。 墨朔还想追问,一直被冷落的邬云双突然插嘴道:“朔哥哥,我觉得那些太监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之前我还打伤过他们。” 啧,碍事。 他在心里嫌弃着,面上却露出宠溺的笑,“乖,别胡说八道了。我正在问怎么打败太监,咱们好从这里离开。” 白芨看到邬云双嘟起嘴,立刻换了话题:“出宫的事情不必着急,你们的身体刚恢复,宜静不宜动。 这里是秀宫所有女官、宫女的住处,太监一般也不会来巡查。你们且先在这里休养吧,等时机成熟,我想办法亲自送你们出宫。” “多谢!”邬云双像只欢快的麻雀,用一抹甜甜的笑表达谢意。 白芨生性冷淡,再加上从小就在人心莫测的深宫中长大,从来都与人淡淡的。 而邬云双刚好与她相反,从小被父母宠坏了,和野孩子般,不顾闺阁礼仪,因为白芨愿意收留他们,忽然就觉得她人美心善,立即缠着她,两人如同亲姐妹般挽着手离开。 墨朔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系统便在脑海中不停吐槽。 【完了,系统分配的未婚妻看上别的女人了。】 墨朔不理它。 【快去追啊,她肯定在等你哄她。】 “不要。”墨朔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反正都已经混入后宫了,她对我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不值得我费神去哄。” 他趁着其他宫女不注意,翻过院落的高墙,轻巧地落在地上。 “我拿的可不是gal游戏,现在是调查的时间了。” 邬云双没想到只是一晃神的时间,身后的未婚夫就消失了踪影。 这处院落虽然并不大,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最后她站在白芨的房前踌躇不前,只有这里没进去过了。 那个曾经整日陪着自己玩闹的竹马好像完全变了,变得温柔圆滑,成了再也无法一眼就能猜透想法的复杂成年人。 邬云双蹲在地上,右手托着脑袋发愁。 实际她也形容不出来他变成什么样了,她没那么聪明,无法用简单几个词汇就能清晰地描述出现在的墨朔。 只是想起他,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只摇着大尾巴的狐狸。 她捡起树枝在地上画着—— 尖尖的嘴巴微笑着,可是眼睛却是细长的,上下两条线并在一起,露着危险的细缝,是话本里那种奸臣特有的咪咪笑眼,屁股后面拖着个比身体脑袋更巨型的狐狸尾巴,毛绒绒的。 可是一点都不可爱! 她还是喜欢墨朔小时候那种傻里傻气、小狼崽的蠢样。 也许是她的心声太吵,闹得白芨无法安心看医书,她推开门,便看到少女蹲在自己门前,嘴里念念有词地画着鬼画符。 邬云双闷头做坏事,结果被开门的声音吓到,像只受惊的猫咪般跳起来,发现不是墨朔后,又立刻踩在刚才的鬼画符上,不动声色来回涂抹着,企图毁尸灭迹。 可惜她挪开身体的那一瞬,白芨已经看清楚啦,地上画着一只被诅咒的狐狸。 “外边风大,不如进来喝杯热茶?”她友好地挤出一个生涩的微笑,这只狐狸该不会是她吧? 邬云双这才觉得冷,秋风瑟瑟,还是屋里暖和。 不过两人性格完全相反,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只坐了一会,邬云双便觉得屋内更冷了。 白芨也感到无聊,她试探着,“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宝物?” “要!”邬云双立刻来了精神,跟着白芨穿过花廊,钻过茂盛的竹林,走到一幢有着琉璃顶的封闭庭院前。 “希望不要吓到你。”白芨缓缓推开门,“我没敢给别的小宫女看,她们胆子小。” “我不怕的。”邬云双透过门缝看到一个绿色的世界在面前缓缓展现。 地上铺着翠绿色的毯子,墙壁挂满了爬山虎,明明是秋天却依旧维持着鲜艳的绿色,四壁没有窗户,只在头顶开了一扇琉璃制成的天窗,阳光照进来,为整个房间洒上斑斓的色彩。 白芨看她傻站在门口,转头向她伸出手,“别愣着,快进来呀。” “哦,好。”邬云双牵住白芨的手,迈出脚踩在绿毯上。 脚下一软,鹿皮靴陷进去半截,她左右晃了晃,好在被牢牢捏着手,才没摔倒。 “这是草地?”她惊奇极了。 “是的。”白芨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表情,“这里是我专门用于研究草药的房间。” “这里太棒了吧?”邬云双很快习惯了室内的草地,三两步蹿了进去,在宽敞的庭院内奔跑着,最后还躺在草地中央望着琉璃天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眼感叹道:“这里这么美,怎么会让人害怕呢?” 一旁的草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白芨蹲坐在她的身侧。 “因为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人造的。”她的声音极其温柔,略带着一丝哀伤,“很多人不能接受非自然的产物。” 邬云双还未明白她的意思,就感到有一只毛绒绒的兔子被放在自己胸口。 兔子在她身上跳来跳去,最后踩在锁骨上,一下下舔舐她的下巴。 “好痒,哈哈。”她坐起身,将兔子抱起来,托在手中举到面前。 先看到的是一双空洞无比的黑溜溜巨眼,眼球凸出,连她的倒影都呈现出头大身小的诡异模样,瞳孔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动着,一个朝上另个就朝下。 它的身上长满了绿色的长毛,光秃的肚子硕大,手感不止毛绒绒,还有点黏糊糊。 像是提醒呆愣的邬云双,手里的“兔子”张开扁扁的大嘴,伸出长舌又舔了一下她的下巴。 这哪里是兔子,根本就是一只长毛的青蛙。 邬云双手一软,绿毛青蛙就掉了下去。 白芨伸手去接,眼眸低垂,声音也没了之前的得意与温柔,“我就知道,你也不喜欢。 没人会喜欢非自然制造的生物。” 第8章 秀宫8 那绿毛青蛙还没掉进白芨的手中,就被邬云双揪着毛发拎起来。 “我并没说过不喜欢啊。”她揉了揉它的绒毛,又上下掂着重量,“因为长了毛发,处理起来很麻烦,这样毛绒绒的肯定很难刮干净。” 绿毛青蛙像是听懂了自己悲惨的命运,悲伤地呱了一声,主动从邬云双手中跳走了。 “所以你只是觉得不方便烹饪?”一旁的白芨也被她的言论惊到了。 “是啊,小时候我经常和朔哥哥一起打猎,他最喜欢吃田鸡皮了,完全想不到吧?他的口味很奇怪,我就比较正常了,我喜欢吃鱼。” 邬云双回忆起喜欢的食物,嘴角的口水快要流下来了,不过她意识到一旁呆若木鸡的白芨,立刻收回思绪。 “抱歉,我好像不应该将你辛苦养的青蛙当成食物。” “不,我很高兴。”白芨摇摇头,“我觉得这样非自然的产物能被人平等地当做食物是它们的荣幸。” 于是,她又带着邬云双看了更多奇奇怪怪的人造生物—— 比如长着翅膀的鲤鱼,触手变成捕蝇草的章鱼,鹿角上开满山茶花的雄鹿,触角上长着硕大眼珠的蜗牛,长着鳄鱼皮的野猪…… 只是与刚才绿毛青蛙不同的是,这些人造生物全部都是失败品,并没有生命,因此被白芨珍贵地收藏在木箱中。 木箱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里边铺满了松软的木屑与羽毛,既像是温暖的棺材,又像是充满生机的摇篮。 这些人造生物中,邬云双最喜欢的是一条长着细白绒毛的小蛇。 顺着小蛇的鳞片抚摸过去,是一片光滑灿亮的银白色,像是水中蛟龙;逆着再摸回来,鳞片下的绒毛全部袒露出来,将小蛇团团包裹,像是一根炸毛的柔软猫尾巴。 白芨见她这么喜欢,便大方地说:“这条小蛇送你啦。” “可以吗?”邬云双惊讶极了,她知道这是白芨最满意的宝贝之一。 “大家都惧怕非自然的产物,所以喜欢研究这些的我,也被大家讨厌。”白芨低下头,将小蛇小心地缠在邬云双的手臂上,“人生难遇一知己,不过是一条小蛇我怎么会不舍?” 邬云双欣喜地看着宛如银色臂钏的小蛇,“谢谢,从此刻起我们就是知己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和你成为家人。”白芨用一种爱怜的表情看着她,“我曾经有个和你这样可爱的妹妹,可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从入宫那天起,秀女就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你就当我是你妹妹呗?”邬云双甜甜地唤她,“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白芨姐姐了。”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一向冷淡的白芨突然露出笑颜,“不过你是天子钦定的秀女,成为我的家人太浪费了。” 邬云双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对方将珍藏的宝贝赠予给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对等地也该回报她些什么。 于是她决定告诉白芨一个秘密。 “既然你送我这么好的礼物,那我不得不提醒你——”她蹲坐在白芨身旁,表情一本正经,“我那仪表堂堂的未婚夫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白芨想起之前墨朔在厅堂上愤慨激昂的发言,再对上邬云双难得严肃的脸庞,忽然觉得好笑。 “此话怎么讲?” 邬云双拿着一根树干在地上画了几个小人—— “我爹和朔哥哥他爹以前是一起习武的好兄弟,后来我爹开了武馆,墨叔叔考了功名,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我们习武之人眼里已经很厉害了。 听娘亲说,我和朔哥哥是娃娃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刚开始他还挺好的,天天陪我玩。 但是墨叔叔一直想要他考个功名,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十三岁那年,他被家里安排从军,然后就变坏了。” 说到这里,邬云双义愤填膺地将树干插在写着“朔”字的小人脑袋上,用力戳了戳。 “他一战成名,成了边塞最年轻的大将军,是我们梅花镇家喻户晓的少年英雄!” “这不是挺好的吗?”白芨不解地打断她。 “一点都不好——”邬云双气愤地拖长音调,“都是因为他成了少年将军,因此我再也不能出去玩了,镇上的人都说我配不上大将军,说我只是一介武夫之女,粗鄙无礼。” 白芨明白了,她宽慰道:“你不要在意旁人的闲话,墨朔将军肯定不是那样的,他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冒死闯入后宫,就是为了救你啊。” “我知道,那些敢说我闲话的人都被我揍跑了。”邬云双得意地扬起脸,“后来他们见到我,都夸我是巾帼英雄,世上唯一能配得上大将军的女子。” 白芨不由得上下打量身旁的少女,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身板竟然藏着无限实力。 不过邬云双并没发现对方的诧异,她转而忧愁地说,“后来镇子上又开始起谣言了,他们说朔哥哥获得了皇上赏赐的骏马美女,还说他被什么侯相中了,将来要做贵门女婿的。 开始我还不信,可是后来有次不小心听到爹娘背着我聊天,也在议论朔哥哥相中贵女的事情。” 邬云双抱膝而坐,她将脸埋在腿间,“虽然我也不是非朔哥哥不嫁,但是我们还在婚约期,他就这样胡闹,之前那些谣言岂不是都变成真的了?那样我太没面子了,还怎么在梅花镇待着?” 少女不知情为何物,脸面大过世间的一切。 白芨还在犹豫怎么安抚她,就听邬云双自言自语道:“所以我决定先一步解除婚约!这样就是我抛弃了名声鼎盛的少年将军,将来不论朔哥哥娶了谁,我都是梅花镇最帅的女郎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愁容一扫而散,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 “那个……”白芨听不下去了,她不得不打断欣欣自得的少女,“你对墨朔将军,就没有半点喜欢么?” “喜欢?”邬云双皱起眉,曾经娘亲也这么问过她,于是她又把上次的回答说了一遍,“喜欢啊,我蛮喜欢和他一起出去玩的。” “若是他带着别的女子同你一起玩呢?” “她也会骑马、打猎吗?” 白芨迟疑着点点头。 邬云双嘴角上扬,露出向往的眼神,“那多好啊,以前只有朔哥哥肯陪我去打猎,后来他走了,我只能跟着小姐妹学刺绣,好无聊的。” “忽然觉得墨朔将军好可怜。” “唉?为什么?他那种负心汉哪里值得同情!”邬云双先是感到惊奇,然后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果然是被他的表面给骗了。” 她抓着白芨的肩膀直晃,将对方的声音晃成了碎片,“你想好,怎么先,墨朔将军一步,解除婚约了吗?” 邬云双停下动作,迷茫地摇摇头。 白芨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冲她招招手,“我有个好主意。” 可怜的墨朔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心心念念”的未婚妻背刺,还被“和善”的白芨偷了家。 一大早都在宫中探索的他,到了太阳升到了正空才跑回来,依旧是翻墙进来的。 这次没能避开邬云双,翻墙跳下来时,对方直接蹿到了他身前。 “朔哥哥!”少女叉着腰嗔怒道:“你跑去哪里了!” 墨朔连忙换上温柔的笑脸,开始演戏,“我去找出宫的路线了,这不是怕你担心我,跟着我一起受苦吗?我想找到安全的路线后再告诉你。” 邬云双刚想生气,却想起白芨给她的建议,不能再和朔哥哥对着干了,若是将他逼急了,先她一步解除婚约怎么办? 必须装出乖顺的模样,等他沉溺在温柔乡时,再出其不备地退婚。 于是她没再追问了,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墨朔手中圆鼓鼓的包裹。 他连忙藏在身后,“这个是给御侍大人的,她救了咱们的命,我得重谢她。” 墨朔慌不择言地撒了谎,他想着白芨是未婚妻的眼中钉,怎么也不会和她确认礼物的内容。 果然邬云双挪开了视线,关切地问他,“你头上好多汗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说着还倾身上前,卷起衣袖想要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她个头矮,踮起脚也够不着,只好一手撑在他的肩头,却不曾想墨朔往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累了。”他敷衍着,“我想要单独休息一会,你莫要打扰我。” 他怕邬云双又要缠上来,连忙转身钻进了一处空房间,迅速关紧房门。 “终于清净了。”独身一人的时候,墨朔长叹一声,“我现在总算知道表哥为何拖到30岁才肯相亲结婚了。她也太黏人了吧?要是能和游戏过一辈子就好了。” 脑海中幽幽地闪出系统的吐槽音,【希望十年后,还是单身狗的你被撒一脸狗粮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 “别说风凉话了。”墨朔将包裹放在桌案上,然后小心地褪去外袍。 肩头的血迹已经从白色的里衣渗了出来,正是刚才邬云双撑着的地方。 【小朔,我实在搞不懂。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些太监,为何还要冒险单独去挑战他们?这下可好,白白受了一身伤,接下来可怎么战胜他们呀?】 墨朔半脱掉里衣,露出结实的肩头,他翻出药酒浇在伤口处。 “我为什么要战胜他们?”疼痛激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很快便克制住了,“这么好用的机器人,又能喷火,又能产生腐蚀性液体,几乎无坚不摧,简直最强!我要将他们变成我的军团,为我所用。” 【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些太监可不是那些贪财的车夫或是侍卫,他们是机器人,是无法被收买的。】 墨朔处理好了伤口,并不急着穿好衣服,里衣都堆在腰间,袒露着肌肉分明的胸膛,有种野性的美。 他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你弄反了,正因为他们是无法收买的机器人,所以才是我进入后宫内部、找到穿越磁场最有利的工具。” 第9章 秀宫9 【小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我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墨朔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我的目标是通过后宫中的穿越磁场回到现代,但是我们都不知道磁场具体在哪座宫苑,对吧?” 【是的,找到穿越磁场也是任务的阶段性目标之一。】 “找到磁场可以有两个方法—— 其一,询问知情人,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很难遇到这样的人,就算遇到了也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否是真话; 其二,地毯式搜索,一个个宫苑找过去。 但是之前我测量过,这座后宫长9129米,宽7472米,占地面积快要7千万平方米了。 光是面积就已经这么大了,宫苑内部道路的结构肯定更是错综复杂,没有地图,我们根本寸步难行。 而且白芨说过宫苑间不可随意走动,抛开宫中本身的规定,还有一种可能是,每个宫苑都有各自的守卫,所以我们在进入下个宫苑时,极有可能遇到新的敌人。” 【我早就说过这是超高难度的任务,就算侥幸闯入了后宫,没有金手指,我们根本无法抵达穿越磁场。】 “所以,我不会选第二个方法。”墨朔自嘲地摊手,“踏平7千万平方米的土地后,说不定我已经变成个老头了,还不如直接投胎回到现代。”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在这个世界死掉你在现实世界也会消失的。】系统着急地问,【快说,你打算怎么找到穿越磁场。】 “别着急,我先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之所以我要冒险再次挑战那些太监,是想确认我的推测——那些怪物太监确实是机械构造。” 【可是确认了又如何?他们是无坚不摧的机器人,我们根本打不过。】 “你知道现在对我们来说,这些机器人最关键的是什么吗?” 【能量来源?武器装备?还是任务指令?我感觉哪个都很重要。】 “都不对。”墨朔走向放着包裹的桌案,“是机器人的智能程度。” 圆鼓鼓的包裹是他扯下太监身上藏青色的服袍捆成的,严严实实地包了好几层,现在拆开废了不少时间。 “如果他们来自比我所在的现代更智慧的世界,那么他们就是我最大的障碍。”他已经拆到了最后一层,“但是,如果我的运气足够好,他们只是运行程序简单的机器人,那就是引导我找到穿越磁场的领路人——” 墨朔用力一扯,藏青色的布块带动圆滚滚的物件在桌上打了个转,正好撞在他的小腹上。 那是一个断掉的太监头颅,面部朝上。 整个头颅没有一滴血,只剩下一些淡黄色的、液体流淌过的痕迹。 估计是刚才被墨朔抓着一路狂奔,导致头颅内部的液体顺着脖子断裂的管道洒了出来,沾到了下巴和脸庞上。 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部如今沾上了不少尘土,黏在嘴角边上,乍一看像是灰褐色的血痂。 坚硬的黑色面具已经有了清晰的裂痕,尤其在右眼处,有几个细小的碎片脱落,让人得以窥见面具下的情况。 面具后并没有脸庞,而是一颗仿真眼球,周围也被线路布满,密密麻麻地看着让人恶心。 不过墨朔却满意地笑了,他用力掰下黑色的面具,“他们的构造很简单,并不是自动化机器人,看来是我赌赢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我明白了,既然这些机器人的构造极其简单,那么他们的指令也不会有多复杂,只要能判断他们的指令就可以进行规避了吧?】 “他们的作用可不止这点。”墨朔拆下了眼球,小心地研究着,“这种机器人属于低智机器人,没有自主意识,只能被动执行指令,因此在秀宫必然存在机器人的控制中心,用于输入、修改指令。 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控制中心,就可以侵入系统,说不定就能获取我们想要所有的情报,比如说后宫的地图,甚至是穿越磁场的所在地,这些可都是普通人类做不到的。” 【居然可以这样!】系统发出赞叹的声音,【感觉马上就能完成任务了,你知道控制中心的位置吗?】 “我还不确定,但是已经有些眉目了。”墨朔低头思忖着,“上次在阁楼时,我砍掉了一个机器人的头颅,但是我发现今天那个机器人已经被修复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的颈部上下的颜色不太一致,和其他太监明显不同。所以机器人的数量应该是有限的。损坏后的机器人会被送去维修,那个维修的场所极有可能就与控制中心相连。” 【那只要跟着我们今天损坏的机器人就能进入控制中心了吧?我们尽快行动,不然等明天机器人修好了,我们还得和他们打一架。】 墨朔却未回应系统,他低着头还在思索着什么,表情有些凝重。 【小朔,怎么了?】 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病人拉着他嘶吼的模样,还有眼前破碎的机械头颅,这一切都让他隐隐不适。 “我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还不等墨朔说明,就听到门外邬云双的声音,“朔哥哥,你还在休息吗?已经到用膳的时间啦。” “你先别进来!”他连忙将桌上的头颅胡乱用布料包裹了下。 转了一圈,房间也没有能够藏匿的地方,墨朔只好将头颅扔到了床下,又扯开被褥拉下床幔。 做好一切伪装后,他打开门。 邬云双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她探头探脑地朝墨朔身后张望,“怎么这么久,你是不是背着我藏人了?” “别胡说八道。”墨朔连忙挡住她的视线,假装虚弱地捂着肚子,“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找出宫的路线,快要饿死了。” “那太好了啦。”邬云双歪头愉悦地笑起来,“今天我有帮忙哦,朔哥哥这么饿应该就不会觉得我做的菜难吃啦。” “这是什么逻辑?” 两人一路说笑着来到膳厅。 白芨已经在等待了,两人落座后,宫女为他们布菜。 除了邬云双和墨朔,其余都是宫女,白芨虽然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女官,但是她向来没什么架子,这些宫女准备完一切后也坐在了桌前。 用餐的人数一多,觥筹交错,人影叠重,比起普通的午饭,更像是宴席了。 宫里的菜品丰盛,算是墨朔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品尝到最豪华的一餐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他手边的菜都这么奇怪。 不是青椒炒田鸡皮,就是田鸡皮冻,或者是田鸡皮包肉。 好不容易端上来一盘包子,看上去还算正常,咬了一口发现里边也是田鸡皮馅的。 墨朔吃了两口,就下不去嘴了。 他放下筷子,一手扶额叹息,另一只手藏在桌下捂着肚子。 早上就只吃了块点心,这次可真的是饿得饥肠辘辘。 邬云双还偏偏凑上来,兴高采烈地邀功,“朔哥哥,能吃到这些美食,你不用太感谢我哦~” 实在是腹痛难忍,墨朔已经装不下去温柔未婚夫的形象,他扫过一记阴恻恻的眼风,“这些菜是你做的?” 可惜抚在额上的手挡住了眼风,邬云双愉悦的心情丝毫未受到影响,反而愈演愈烈。 “你是想尝尝我精选了最褶皱的田鸡皮,花了足足三个时辰,特地为你精心熬的汤吗?”她得意的嘴角已经快咧到了耳垂,“你等等,我亲自给你盛汤。” 墨朔听到“田鸡皮”三个字已经生理性不适了。 他努力压抑住想吐的冲动,他望着桌上环绕一圈的田鸡皮美食。 每一盘都在朝他微笑着抛媚眼:“快·点·吃·掉·人·家·哦~~” 墨朔长叹一声。 算了,毁灭吧。 他将筷子放在桌上,自暴自弃地想,喝点汤吧,煲了六个小时的老火靓汤总不会出错的。 没有一个广东人能拒绝靓汤的诱惑,没有一个烦恼不能被靓汤温暖。 他托着脑袋,无聊地侧头望着远处为他盛汤的少女。 因为个头太矮,锅太大,她不得不站在矮凳上,伸长勺子在一口硕大的瓦罐中搅呀搅,像个小女巫一样,头上毛绒绒的头饰随着动作跟着晃,像只左摇右摆的小麻雀,连背影都写满了愉悦。 还挺可爱的。 只要不烦他的时候。 然而下一秒,墨朔就看到她搅汤的动作太大,肘部将一旁的盐罐打翻,直接掉了进去。 邬云双眼疾手快立刻捡起盐罐。 但是已经没用了,墨朔看到她紧紧握住的是盐罐的底部。 那姿势就像是法海拿金钵收白素贞一样,盐罐放出的白光全部倾泻进了靓汤中。 墨朔忍不住在心中骂着,丢,我的老火靓汤! 邬云双不知怎么感知到他在背后骂她,她像只机警的猫咪,立刻转回头寻找那一束灼热的视线。 墨朔连忙低头假装埋头吃饭,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那个没良心的少女,发现好像没人注意到自己出了错,就真的当无事发生,又随便搅了搅,然后盛了满满一碗汤端过来。 心底还是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于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朔哥哥,你快尝尝。” “哦,好,谢谢。”墨朔接过来,放在旁边,一团没融化的硕大盐块在他的注视下沉入汤底,这是人能喝的东西吗? 邬云双的视线还紧紧盯着他,“朔哥哥,你怎么不喝?” “我喜欢将最喜欢的食物留在最后。”他回赠了一个温柔腻人的笑,可以了吧? 邬云双扯着自己的发辫,满意地小声嘟囔,“太好了,朔哥哥最喜欢我做的菜。” 这时有宫女走到了瓦罐前,舀了来喝。 墨朔偷眼观察邬云双,她还沉浸在喜悦中,所以他也不打算管,反正闯祸的人不是他。 宫女先是小口品尝,然后猛地扬脖灌下去,“大家快来尝尝,这汤好美味!” 不多时,瓦罐前排起了队伍。 邬云双捂着脸兴奋地扭来扭去,“大家都喜欢我做的汤,我会不会是个美食奇才呢?” 墨朔低头看着自己那碗汤,有些迷茫,他避开盐块,浅尝了一口。 呕—— 狗煲的汤都比她煲的好喝。 他擦了擦嘴角,疑惑地看着这些人。 难道她们没有味觉吗? 第10章 秀宫10 墨朔决定验一验。 他看到对面的宫女正在品尝一盘炒兔肉,于是也拣起一块,嚼了几口就吐了出来,故作夸张地捂着嘴,“天啊,这个菜好酸,你们都没发现吗?” 对面的宫女愣了下,因为那盘菜离她最近,她吃得最多。 如今被墨朔这么一喊,也迷惑了。 不过她很快也将嘴里嚼了一半的兔肉吐出来,尴尬地笑着,“确实有点酸,之前没人说,我还没察觉到呢。” 邬云双好奇地拣起一块,“完全不酸啊?这道菜根本就没放醋,怎么会酸?明明这么好吃。” 宫女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有些迷茫,一时不知谁说的才是真话。 墨朔将口中的酸梅吐出,赔笑道:“抱歉,是我搞错了,我嘴里还吃着梅子,给忘了。” 宫女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血色尽退。 她捏紧手中的帕子,手上的青筋暴起,虎口处的三枚痣扭曲皱起,像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庞。 墨朔看着那三枚痣,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 眼看着宫女就要发作,这时白芨路过他们身旁,拍了拍宫女的肩膀,问:“你怎么了?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表情这么严肃。” 宫女立刻换上了笑脸,“没有没有,只是有点小误会。” 白芨瞄了一眼墨朔和邬云双,他们都埋头吃饭,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也没再问宫女误会是什么,而是催促她快去盛汤。 墨朔借着喝汤的机会,抬眼偷偷观察,好在这桌其他人都去瓦罐前排队盛汤了,这一场闹剧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最终也没激起什么水花。 结束午饭后,白芨照常去草棚看护病人,墨朔趁机将邬云双拉到角落说悄悄话。 “我已经找到安全出宫的路线了。”他将邬云双堵在墙角,虽然周围没有宫女靠近,依旧压低声音,以防被人听到:“我们抓紧时间,现在就出发。” “可以回家了?太好了!”邬云双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她蹲下身,想从墨朔身后绕出去,“那我去和白芨姐姐告别。” 墨朔连忙找借口拽住她,“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这是我和她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她故意抬起胳膊,露出宛如臂钏的白蛇,“这是白芨姐姐送我的,很好看吧?” “好看好看。”墨朔敷衍极了,他又催,“我们没时间与她们告别,现在就得走。” 邬云双疑惑道,“虽然我也急着回家,但是也不急这么一会吧?” “你以为后宫是你家后院呀,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可是算过的,只有现在这个时辰能够逃出去。”墨朔模仿以前电视上看过的高人用手指胡乱比划着,“所以机会难得,要不然咱们就在这里白白等几年吧。” “这样呀,但是我们这次离开,恐怕这辈子也无法再见到她们了。”邬云双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回家要紧,“你等等我,我去收拾东西。” 墨朔来回踱着步子,在邬云双的门前烦躁不安,心里嫌弃极了。 女孩子真是麻烦,又不是去郊游,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若不是因为带着她能规避机器人的武力攻击,他肯定现在就丢下她。 【小朔,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 “不用你管。”墨朔哼了一声。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控制中心的位置了,快说说看,你是怎么找到的?】 “控制中心的位置还是个未知数。”墨朔警惕地望着远处忙碌的宫女,“我决定离开,是因为这里太异常了,继续留在这里也很危险。” 碧绿色的湖泊上,宫女们撑着小舟缓缓前进,她们合力剪下枯萎的荷叶,收集花苞中残存的露水。 此刻正是午后太阳最猛烈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将湖水晒出一片又一片的粼粼波光,和宫女的倒影混在一起,像是色彩朦胧的水彩画。 【你看啊,这个院落一副宁静祥和的样子,我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异常。】 系统停顿了下,忽然想到刚才用餐的一幕。 【你说的异常是指她们没有味觉?】 “也不完全是。”墨朔蹙起眉头,满腹狐疑,“没有味觉这件事本身并不可疑,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明明尝不到味道却硬要附和我,装作自己能够品尝美味的模样,这太奇怪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系统居然嘲笑他,【有些后天缺失五感的病人喜欢保留之前的生活习惯,比如明明耳聋听不到声音,依旧会和之前一样收听广播,以此达到心理的平衡。 这些宫女说不定也是这样,明明品尝不到食物的美味,却自己骗自己,这样来缓解内心的悲伤。】 “或许她们是你说的那种人吧,但是奇怪的不止这件事。”墨朔朝草棚的方向望去,“我之前数过,不算我,那里躺着将近100个病人。 白芨曾说过,秀宫所有宫女和太监的编制各50人,合计100人,和病人的数量差不多,这只是个简单的巧合吗?” 【你这也太阴谋论了,只是数字刚好一致罢了。】 “刚才吃饭在场的宫女应该有50人左右,算上那群机器人太监,也就是说目前能够正常行动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和白芨说的编制人数差不多了。 就算他们当中有几个病了,顶多病人也只有十几个。 宫苑间的人员又无法流动,这样就凭白多出几十个病人了。 而且之前邬云双并没有出现在草棚中,说明生病的秀女是单独医治的,这样来看多出来的病人不可能是秀女。” 【你的意思是那些病人才是宫女,我们周围的那些人都是掉包后的?】 “如果是被掉包了也说不通。”墨朔低头思索着,“正常来说,冒牌货不应该将他们全部处理掉吗?现在不但留了活口,白芨还要每天照顾他们,实在太奇怪了。”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邬云双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笑眯眯地看着他,“朔哥哥,我准备好了,可以出发咯。” 墨朔抬头仰望着她背后仿佛蜗牛壳一样的包裹,心中直叹气。 背着这么大的包,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打算跑路。 怕被宫女发现,不等邬云双走出来,墨朔又将她推回房间,顺手关紧了房门。 “唉?不是急着出发吗?” “背这么大的包和靶子似的,能走多远?”墨朔忍着怒火,努力勾起唇角,僵硬地笑着说,“为夫帮你精简下。” 他抖开包裹,将没用的话本、零食、带的礼物全部扔了出去,只余下一个装着衣服的小兜扔给邬云双,“好了,我们出发吧。” “可是……”邬云双看着一地狼藉,皱起眉头,好不容易托宫女找回自己的包裹,现在全被扔了,好可惜。 “没有可是。”墨朔推着恋恋不舍的邬云双往前走,准确地说,是往里屋后窗的方向走去。 为了避开宫女,他决定不走寻常路,推开纸窗的一条缝就蹿了出去。 邬云双立刻来了精神,原来朔哥哥是想与她玩。 这可太有意思了。 她不再抱怨,抱紧装着衣襟的小兜,跟着翻出了窗户。 两人鬼鬼祟祟地贴墙而行。 墨朔表情紧张,每走一步都要左顾右盼,观察许久。 邬云双被他护在身后,时不时探出身体,脸上笑容的灿烂程度仅次于正午的烈日。 所以就算墨朔再怎么小心谨慎,身后跟着个探头探脑的拖油瓶,还没走到院落大门,两人便暴露了。 “请二位留步。”一位驼背的老嬷嬷不知什么时候从角落钻出来,挡住两人的去路,“御侍大人医治时不喜人打扰,二位若是想要找她,不如等她傍晚回来吧。” 墨朔刚想找个借口支开老嬷嬷,结果邬云双抢在了他前面。 “我们不是去找白芨姐姐的。”她笑着与老嬷嬷辞别,“谢谢你们收留我和朔哥哥,我们已经找到出宫的路啦。时间紧急无法一一告别,麻烦代我向白芨姐姐和其他姐姐道谢。” 墨朔在她身后,脸上还维持着和善的微笑,内心快要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后宫的地形复杂,你们确定都已经摸清楚出宫的路了?而且还有太监、御林军层层防卫,贸然行动恐招致不测。”老嬷嬷劝道,“我建议你们先在这里休养几日,等到御侍大人忙完这段时间,亲自带着你们离开会安全一些。” “御侍大人事情冗杂,我们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她了。”墨朔往前踏了一步,挡在邬云双前面:“我们已经离家数月,家人未知我们的生死,能早一日回去让家人安心也好,烦请嬷嬷让开道路罢。” 这些宫女果然不愿意放他们离开,他握紧了腰间佩戴的宝刀,若是实在不行,恐怕只能用武力硬闯了。 可是邬云双按住他的手,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轻声劝道:“朔哥哥,你打不过她的。” 此话一出,墨朔和老嬷嬷都愣了。 “我想起来了,之前我遇到过她。那时候我藏在房间里,太监追过来把老嬷嬷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邬云双踮起脚,努力伸长手比划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老嬷嬷都没事,她肯定是练家子。” 两人的视线“唰”地都集中在老嬷嬷的腿上。 老嬷嬷似乎极不适应这样的视线,她往后缩了缩,最终让步了。 “那不过是巧合而已,老妪不是什么练家子,只是一介宫女而已。”她摇头叹息道:“御侍大人原本将你们当做家人,没想到你们却将好心当驴肝肺,罢了罢了,你们赶紧走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便往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邬云双想要解释,却被墨朔拽着衣襟,快步走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与那老嬷嬷擦身而过时,她感觉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朔哥哥?”邬云双几乎是被他拖着往前走,“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墨朔没有回头,也懒得回应,不过到底是放缓了速度。 大门已经在视线范围内了。 黑漆漆的大门敞开着,可以望见门外的两侧是假山与郁郁葱葱的树林,中间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石子小路,在尽头分为两个岔路,朝左是白芨所在的草棚,朝右是去往其他宫苑的道路。 马上就能离开了。 “救命啊!”有个宫女跌跌撞撞地从右边的岔路冲了过来,手里的篮子掉在地上,水果滚落一地。 宫女吓得腿软,根本站不起来,几步爬到门边。 攀着门才勉强直起身体,脑袋探入门内,看到墨朔和邬云双二人,便嚎哭着求救,“怪物!怪物闯进来了!快救救我!” 墨朔停下脚步,面无表情。 就知道通关没这么简单。 第11章 秀宫11 乌鸦被树林的骚动惊扰,叽叽喳喳地叫着,成群飞向天空。 树林发出沙沙声,地上落下一堆残枝落叶,浓烈刺鼻的气息传来。 最外侧的参天古木燃起灰黑色的浓烟,随着“咔嚓”一声,粗壮的树干断裂,露出隐藏在繁茂枝叶后的怪物。 尖牙利齿的太监还皱着鼻子,歪头咬在树干的断裂处不放。 他的牙齿已经不再像人类的,足足有一指长,越往前越尖利,像是一根钉子,深深刺入树干深处。 顺着他的嘴角流出腐蚀性液体,滴在树干上,所到之处燃起黑烟,烧掉了整块树皮。 太监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明明咬着树干,视线却飘忽不定,似乎在四处寻找猎物。 当他看到墨朔后,那双眼睛黯淡下来,变成了正常人类的棕色,看起来比刚才正常一些。 但是视线却是斜向上的,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他。 “擅自闯入宫中者,杀无赦!”太监边喊边松开树干。 因为牙齿咬入太深,有几颗居然脱落留在了树干上。 不过太监咧着嘴,上下牙齿一碰,在脱落的位置又长出了新牙。 他不停地磨着牙,尖利的齿尖来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随着摩擦牙齿渐渐收缩,变回正常的长度,但是那些腐肉和树皮还挂在牙齿上。 因为太监身材足够消瘦,他低下头侧着身体,在密密麻麻的树干中便能钻出来,只是这个扭曲的动作,看起来格外渗人。 尤其是他无论怎样翻转扭转身体,视线始终锁定着墨朔。 邬云双就站在墨朔身旁,她被这执着的视线看得发毛,声音都有点抖,“朔哥哥,你说他是在看你还是看我?” 墨朔故意骗她,“你是秀女,身份比我尊贵,自然是抓你回去更有价值。” 邬云双打了个寒颤。 太监已经从树林中完全钻出身体,他的手脚要比平时更长,已经和阁楼那般高了,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畸形的、竹竿样的巨人,晃晃悠悠地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两人仰视着面前的巨人,几乎吓呆了。 邬云双想要跑路,仅存的良心让她有些纠结,声音结结巴巴的,“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朔哥哥,你觉得我们能救下宫女姐姐吗?” “不是我们。”墨朔已经做好了决定,转头就逃,“要救自己去。” 紧接着,又从树林中蹿出更多的太监。 像是嗅到肉香的恶犬,他们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林中的飞鸟被一一惊扰飞向空中。 他们奔跑的速度之快,甚至将好几棵古树撞断了,最高的一棵直直砸在了院落大门的门头上,将门框砸成了扭曲的形状。 可怜的宫女抱着门,一起被弹飞后又摔在地上,索性并未受伤。 墨朔已经跑回了院落内,等拉开点距离,直接跳墙翻出去即可。 一阵风声从身后传来,他微微侧身,回头看。 邬云双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他,速度太快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身体和动作,像是粗犷潦草的简笔动画。 “不是要救宫女姐姐么?”墨朔居然还有闲心嘲讽她的圣母心。 “不救了不救了。”邬云双被那些太监吓得面色铁青,很快便跑到墨朔前面去了。 从林子里蹿出来的五六个太监,他们捏着门框小心地拼接在一起,然后迈开长腿,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宫女,长腿一跨便越过了院落的大门。 他们的身材过于消瘦,四肢又长又细,跑起来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手臂胡乱摆动着。 再被太阳拉长影子,投射在邬云双脚下,与她自己的影子相互重合,那恐怖的景象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完了,他们追上来了。” 太监们长腿长脚,追上他们也就是步的事。 “笨蛋,别跑直线!”墨朔一把拽着邬云双的领子,拖着她转弯。 果然有个太监跑得太快,刹不住车,与另个太监的长腿绊在一起,噗通一声,几个太监跟着都摔倒了。 可惜还不等他们松口气。 从围墙上方,又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朝着他们抓过来。 “怪物啊!”邬云双惊恐地叫着,那只手少说也有五六尺长了,话本上都不敢这样画! “大家不要怕!”之前的老嬷嬷带着宫女冲了过来,她年事已高跑不动,就站在后边指挥。 宫女们一拥而上,有的拿着扫把拍打靠近的怪物手臂,有的用椅子设置路障。 墨朔也来不及多想,顺着宫女的指引,钻进了低矮的屋舍内。 这个屋舍的位置极其隐蔽,之前两人都未发现过。 宫女告诉他们这里是后宫密道的入口,直通外墙,只要沿着这里继续走,便能离开后宫。 “密道错综复杂,原本御侍大人打算亲自领你们出去。现在来不及了,祝你们好运。” 两人来不及道谢,刚进入屋舍内,宫女便关紧了房门。 屋内的装饰也与院落中其他的房间大相径庭。 白芨向来喜欢素雅,可是这间房极其华丽。 先是构造上就与其他房子不同,密道由无数个房间构成,一间套一间,极其深邃,一眼竟然望不到头。 为了采光,每个房间左侧的墙壁上都留着扇巨大的纸窗,只是窗户全是紧闭的。 与左侧白皙素雅的纸窗相反,右侧的墙壁上从底部到房顶都描绘着彩画,色泽极为艳丽。 每个房间的画虽然不同,但是内容都极为古怪。 比如有的房间画的是游园图,几名少女撑着小船在碧波上荡漾,水中锦鲤无数,乍一看感觉并没什么,可站远点就会发现那些四散的锦鲤与荷花组成了一个骷颅头的形象; 还有画的是冬日游猎的场景,达官贵人披盔戴甲追赶着麋鹿,在人群的尾部,跟着一个手握弯弓,准备射箭的猎手,他的穿着与前面几位贵族不同,只穿着草编的斗篷,更不可思议的是,从斗篷中露出的身体可以看出,这个猎手根本就是一具森森白骨,黑洞洞的眼中长出了灿烂的鲜花。 邬云双被这些画勾起了好奇心,她指着其中一幅画,招手叫着:“朔哥哥,你看这个牡丹花里有个骷颅。” 墨朔以为她是怕了,正觉得烦,便听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已经发现了,他这个便宜未婚妻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白长那么可爱的脸蛋了。 “别看了,赶紧走吧。”他走过去,将邬云双的手从画上拽下来。 这家伙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拉着她赶紧跑路,等下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他捏住邬云双的手时,他感觉那个骷髅头像是活了一样,印在了少女白皙的手上,还对他直晃。 他眨了眨眼。 原来是那些太监追了过来,他们的影子透过左侧的纸窗隐射在藏着骷髅的画上,那些骷髅就像是活了过来,影子扭曲的肢体像是跳着诡异舞蹈的鬼魂。 “快跑!”墨朔拽着邬云双往屋内冲去。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这个房间好似没有尽头。 他们明明已经穿过了十几个房间,可是前方的道路依旧显得深邃,还是无法看到终点,最多能看到前面的三四个房间。 而且在这个华丽的房间奔跑,简直是遭受了视觉污染。 右侧是不断变幻的五颜六色,还有投射过来扭动的躯体;左侧每隔一段便是窗户射进的强烈白光。 双重作用下,墨朔感觉眼睛酸痛无比,脑子也晕乎乎的,恶心呕吐的感觉涌上来。 “朔哥哥,我跑不动了。”邬云双先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爆发力强,但是持久性很差,刚开始还跑得飞快,后来就是被硬拖着跑。 墨朔停下脚步,弓着腰半蹲下,手撑在膝盖上,胸膛剧烈的起伏。 “这里不对劲,不能在这个房间久留。”他感觉整个房间都在眼前晃。 强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墨朔拽着邬云双的手将她拖起来。 两个人都像是煮到半熟的面条,腿发软,头发晕。 邬云双因为眩晕感,站在地上左摇右晃,“我们能去哪?宫女姐姐骗人,这里根本跑不到宫外,也没有其他路。” 墨朔硬是拉着她走向窗口。 “外面都是怪物!”邬云双耍赖,不肯过去。 “你再敢拖后腿,我就把你送给他们吃掉!”墨朔没力气装温柔的好好未婚夫,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邬云双便更不乐意,站在地上不动。 墨朔只好拉着她的两只手,像是拖着一只肥大的猫咪,硬是拖着她走到窗前。 抬腿一脚踹开窗户,不顾邬云双的反抗,先将她从窗口推出去,自己才跟着跳出去。 那些太监立刻发现了他们,无数双手伸了过来。 赶在被手臂触碰到之前,墨朔拽起地上躺平的邬云双,朝着湖泊奔去。 “噗通”一声,墨朔跳进了水中。 太监的手臂捞了个空。 几十根纤长的手腕缠绕、交织成了一个网,罩在湖面上。 墨朔憋着气,拉着扑腾个不停的邬云双藏在水底。 眼看着邬云双已经快没了呼吸,墨朔不得不冒险,带着她朝另个方向游去。 他记得后院就是白芨的房间,于是绕到后院爬上了岸。 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墨朔先缓过来,他随便抹了把脸上的水,站起身向邬云双伸出手。 “这里太空旷了,没有任何遮蔽物,怪物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他故意暗示道:“要是有什么隐秘的地方能够躲起来就好了。” 邬云双握住他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我知道哪里有藏身之处,我带你过去。” 墨朔跟着她来到一个密闭的庭院前,推开门。 门内是一片绿色的世界。 第12章 秀宫12 “这里是白芨姐姐用于研究药草的地方。”邬云双引着墨朔走进庭院,“这里很少有人知道,位置也够隐蔽,我们躲在这里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暂时应该是。”墨朔随口敷衍,跟在她身后好奇地观察着。 他发现墙壁上的爬山虎不过是些障眼法,后面都是暗门。 之所以这么快就能发现暗门,是因为邬云双那个傻子打算揪下来几根藤蔓,盘起来做个绳索以备不时之需,结果就把白芨精心设置的障眼法给薅秃了。 一扇扇现代化的玻璃门出现在古代的屋舍中,看起来格外突兀。 玻璃门内没有任何灯盏,只能借着琉璃天窗透过的阳光,勉强看清屋内的场景。 福尔马林水中浸泡的尸块、动物拼接而成的怪物标本、还有被各种管子连接着、半截是□□半截是机械的仿生人。 无论哪样都与草药无关,这里更像是变态博士的研究室。 邬云双因为之前看过白芨展示给她的非自然产物,因此并不觉得稀奇,直到两人走到一扇纯黑、光滑的金属门前。 “后宫可真有钱啊,居然用上好的黑松石来做门。”她惊讶地敲了敲,好像在估算价格。 墨朔猜测门后,就是控制中心。 他将邬云双扯到身后,以保护之名来骗她,“里边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邬云双扯住他的胳膊,“朔哥哥,我不怕的,我和你一起进去,遇到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恋爱脑真是麻烦死了! 墨朔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努力回忆自己看过为数不多的爱情电影,认真出演体贴温柔的好情人。 他的女主角身上还滴着水,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虽然还是可爱的,但是带点狼狈的滑稽。 好夫君温柔地帮她将歪掉的毛绒绒发饰扶正,又将她凌乱的长发理顺,最后捧着她的脸庞,让她仰头看着自己。 据说,人在说谎时会控制不住眨眼的频率。 但是高端的骗子不会。 所以墨朔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将她的眼睛当做镜头。 他看到她的眼中,自己柔情又坚定地承诺着—— “之前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是来救你的!怎么会让你反过来保护我? 决定舍弃一切闯入后宫救你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有我在,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庭院足够空旷,墨朔的声音产生了细小的回声,被每一片树叶听到,又将声波弹了回去,传递到邬云双耳内。 老实说,她有点恶心。 邬云双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需要被保护的娇滴滴大小姐,甚至比很多小郎君还要强悍,可以算得上是梅花镇数一数二的小霸王。 小时候,她就经常和朔哥哥抢夺霸王的头衔,那时候他可从没说过要保护她的话。 没想到他这些年浸在红粉堆里,学得油嘴滑舌,对着自己也能说出舍命相护的话,真是太恶心了。 墨朔蹙紧眉头,怎么这个恋爱脑没半点反应? 他说的还不够直白吗?再直白点,他真的要起鸡皮疙瘩了。 “喂,你到底听懂没?”再温柔的演技也难藏他的本性恶劣,原本捧着少女脸庞的手,改成捏着她的脸蛋,微微用力就将她的脸挤成了圆滚滚的小鸡嘴巴。 “嗯嗯嗯!”小鸡邬云双被他捏着说不出话,只好上下拼命点头。 墨朔这才撒手。 不知是因为他用力过猛,还是少女的脸庞过于娇嫩,她的脸已经和烂熟的苹果一般,透着红。 邬云双伸出双手揉着两瓣红润的脸蛋,不想看自己油腻的未婚夫。 “那你答应我,不准进这扇门,乖乖在这里等我。”墨朔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着。 在他眼中,邬云双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乖巧地点点头。 还不等墨朔为自己的演技得意,系统就开始质问他了。 【你该不会打算将她丢在这里吧?】 “有什么问题吗?”墨朔走到门前,将金属门推开一条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扇门之后就是控制中心,要是让她跟着进去了,乱摸乱碰的,搞不好整个后宫都会被她炸掉。”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不过确实有这个可能,于是系统不再干涉他的决断了。 屋内极其昏暗。 没有任何灯盏,但是依旧可以勉强看清屋内的一切。 因为正对着墨朔的,便是一层垒一层的显示器。 屏幕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墙面和地面,上面布满了粗细不同的电源线,弯弯曲曲向后延伸至显示器后方。 墨朔走到显示器前,细心地观察着里边的画面。 屏幕上显示的都是秀宫各处的场景,应该是机器人太监脑袋上采集到的影像,被实时传递过来。 他注意到在右下角,有几个显示器的画面正是这片院落,估计就是刚才追着他们的巨型机器人。 【小朔,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你看左边的显示器,他们要追过来了。】 墨朔抬起头,看向左上角。 几乎快顶到天花板的角落,有几个显示器的内容正在快速变化着。 像是闪动的幻灯片,画面内容从树林切换到湖面,再切换到这个隐蔽庭院的附近。 “为了避免被他们的热感应搜索到,我已经在湖里泡了好久了。”他轻啧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赶紧带着邬云双逃吧,又有几个显示器的画面切换到附近的区域了。】 “逃?现在还能逃去哪里?”他在屋子中来回搜寻,“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能够进入系统,修改代码的控制器。” 可是整个屋子都翻遍了,墨朔也没能找到。 最后顺着电源线往外扯,终于在显示器的缝隙中摸到一个方形的物件,他趴在地上,尽量伸长手臂,用力拽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控制器了吧? 不愧是异世界,科技还是比他所在的现代进步了些,控制器摸着只有巴掌大,好高级。 结果拽出来一看,像个计算器。 不是计算机,是计算器,总共9个数字键,干干净净,连确认和删除键都省了。 墨朔快要傻眼了,好在“计算器”后端连着电源线,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试着敲击了几个键,正中央显示器的画面立刻从户外的景象变成了深蓝色的界面,上面跳动着无数01数字组成的代码。 【小朔!】系统又激动地叫了起来。 “别吵我,我要集中注意力研究这段代码。”墨朔盘腿在地上坐下来,握住“计算器”测试不同的按键与屏幕上代码的对应关系。 【我是想提醒你那些机器人已经闯进来了,要是再不去救邬云双,她要被咬碎了。】 “不会的。”墨朔紧紧盯着屏幕,一连串的数字代码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不停变换着。 除了他紧盯的屏幕外,其余所有显示器的画面都切换成了庭院的大门。 邬云双应该是用什么东西堵住了门,机器人无法立刻进入,但是他们张开嘴,用沾着腐蚀性液体的舌头绕着门舔了一圈,那门就融化了。 显示屏的内容变成了邬云双惊恐的表情,她节节后退,却不小心被草地绊倒。 【小朔!】 墨朔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显示器,冷淡地说:“他们不会伤害她的,顶多就是将她带回宫苑。” 【你怎么知道?万一她遇到危险呢?】 “因为他们是机器人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指令严格限制。”墨朔不耐地解释道:“之前我就发现了,只要和秀女在一起,这些机器人就不会进行远程攻击。 我推测他们的指令是护送秀女到指定位置,其次才是剿灭入侵者。 所以就算那些机器人想将我碎尸万段,只要外边有邬云双挡着,他们就顾不上我。” 【你早就算好了机器人会追过来,所以才故意将她留在外面,帮你拖延时间?】系统发出刺耳的机械音,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 “是啊。”墨朔不以为然地说:“不然我干吗那么辛苦,逃命的时候还要带个拖油瓶?” 他刚说完,就感觉脑袋发出嗡地一声轰鸣,从大脑到神经末梢都因刺痛麻痹了几秒。 那是系统给予他的惩罚。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渣,我绝不会选你穿越!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真是圣母心泛滥。”墨朔冷哼着,手上敲击代码的动作却未停。 以前玩游戏时,他就经常修改代码,改变怪物的参数,提升游戏的可玩性,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说,墨朔算是个计算机天才。 此刻他已经成功入侵了机器人的数据库,将整个后宫的地图打印下来——通过一台古香古色的织布机。 彩色的丝线快速穿梭着,很快便制成了一个卷轴。 墨朔发现这些机器人会识别人类的虹膜,通过虹膜中的标记分辨哪些是需要消灭的入侵者,哪些是需要保护的秀女,而不是简单通过性别。 也就是说,秀女并不等同于女性,如果被标记成了秀女,男性也可以进入后宫。 他立刻将自己的代码改成了秀女,以后再也不会受到太监的攻击。 只是他有个疑惑,到底是谁在他们眼中进行标记呢?他可是还未进宫就已经被攻击了。 还不等他细想,就感觉有个东西咕噜噜滚过来,正撞在他身上。 低头看去,居然是一个圆滚滚的太监头颅。 借着显示器昏暗的蓝光看过去,那太监张大了嘴巴,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脸上的面具已经碎掉了,露出红色的眼球和无数电源线。 那模样像是血线虫爬满了人类的脸庞,最后钻入眼球,导致视网膜破裂充血。 就算墨朔知道这不过是机械,依旧被这副场景吓到了。 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缓缓转过身—— 邬云双半靠在门上,似乎极为疲倦,身上全是黏稠的血迹。 像是受了重伤、快要死掉的人。 如果除开她手中拎着的五六个人头的话。 第13章 秀宫13 墨朔一直全神贯注地修改代码,没注意到此时已到了黄昏。 夕阳透过琉璃天窗晒进来,照在邬云双身上,像是一盏温暖的聚光灯。 少女的衣裙上尽是深深浅浅的水痕,在橘色余晖的照耀下,看上去就像是深褐色的血迹。 她手中的太监人头不知遭受过怎样的攻击,个个都惨不忍睹,有的缺失了下巴和耳朵,还有的半张脸都被削去了。 还好他们是机器人,不会痛苦,也没有任何面部表情。 可是墨朔依旧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残忍。 也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邬云双努力引起他的注意。 “朔哥哥,我有好好遵守约定哦。”她微微歪头,甜甜地笑着,眼中却无半点暖意。 她手中残缺不堪的人头,眼中冰冷的寒意,身上如血般的水痕,都与她明艳的微笑产生强烈的违和感,让人不寒而栗。 “约定?”墨朔滚动喉结,将紧张的口水吞咽下去。 “你忘啦?”邬云双拍了拍门,“我没有进门哦。” 刚才墨朔太过专注,没注意到金属门已经被扯了下来,砸在一个太监身上,现在只剩下个光秃秃的门框,被她这么一拍,直接朝着墨朔砸了过来。 他连忙从地上蹿起身。 “轰”地一声,门框砸在显示器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这些显示器都是随意堆在一起的,一处坍塌,带动其余的显示器纷纷掉落,很快就摔成了金属废物。 墨朔站在门框正中央,手里还捏着“计算器”。 差一点,他也要被拍扁了。 他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控制室被砸成了废墟,气得想要骂人,但是看到她手中的人头,还是忍了下来。 虽然这些太监不会主动攻击秀女,只能被动防守,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好解决。 或许眼前的少女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又戴上了温柔夫君的面具,假装现在才看到她手中的人头,一脸吃惊,“那些太监已经追过来了?” 走快几步到她面前,他握住她的肩膀,“你有没有受伤?” 邬云双摇摇头。 “你怎么那么傻?遇到危险为什么不叫我?就因为我之前不让你进来?” “朔哥哥,我没受伤。”她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怎么可能?”墨朔不动声色地打探着,“那些太监我都打不过,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敌得过?” “我真的没事。”邬云双无辜地眨眨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才和那些太监过了两招,他们就不动了,任由我打。” 墨朔蹙起眉,难道是自己刚才修改代码时不小心出错了,让这些机器人丧失了行动能力,这才给了她逃生的机会? 他记得邬云双是武馆的千金,有武术底子,解决掉不会动的机器人确实易如反掌。 “那这些人头是?” “我担心他们活过来嘛~”邬云双将人头拎起,冲着墨朔耀武扬威,“小辫子都在我手里,这样就不怕他们复活了。” 确认眼前的少女还是那个无用又麻烦的拖油瓶后,墨朔彻底放松下来。 “笨蛋!”他拍了下她的脑袋,“无头他们也可以行动,你忘了上次在阁楼,我们被无头怪物追赶的事情了?” 虽然没听明白是什么蛋,但是邬云双也知道他在骂自己,扁着嘴看他。 “我已经按照话本上写的,把无头鬼的身体毁掉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墨朔催促道,“趁他们没追过来,赶快走吧。” 要知道除了机器人太监外,这里还存在着更大的威胁。 墨朔脚下的步伐更快了,邬云双险些跟不上,他们很快就绕到了前院附近。 “朔哥哥!”她在身后惊慌失措地叫着,“宫女姐姐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所经之处一片寂静,没有机器人太监,也没有群起反抗的宫女。 只有摔烂的桌椅、四处乱扔的扫把,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场恶斗。 “她们会不会被无头鬼抓走了?” 墨朔淡淡地回了一句,“她们不会有事的,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尽快出宫。” 他们沿着湖一路前行,穿过树林便看到其他宫苑的亭台楼阁。 隔着浓浓的雾气,亭台楼宇映在湖水中,影影绰绰像是仙境。 邬云双却无心观赏美景,她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宫墙,忍不住问:“朔哥哥,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墨朔停下脚步,他看着他们一前一后映在水中的影子,心想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机会了吧? 他们的相遇,像是一场朦胧的梦。 在梦中,小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 他想念自己的小青梅,临阵逃亡,奔赴千里之外的后宫,冒死将她救出来。 可惜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所以总会有梦醒的时候。 墨朔觉得此时就是醒过来的好时机,就此与邬云双告别。 “好像是有点迷路。”他为难地挠挠头,环顾四周,看到远处的一处高塔,“我要爬到那座塔上,比对地图观测下方位,你在这里等我。” “好。” 墨朔飞奔向高塔,时不时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少女。 谢谢你,永别了。 走到塔下时,他看到邬云双听话地站在数百米开外,低头扯着发带玩,小小的一团揉在月色中,良心终于开始隐隐作痛。 将一个无知少女丢在混乱硕大的后宫中,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墨朔不知道小将军是如何亲切称呼未婚妻的,直呼其名太过生疏,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乳名是什么。 现代人的习惯是用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叠音来称呼,可是他喊出口却变成了—— “又又!” 他用力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你沿着湖继续走,前边有个拱桥可以穿过湖,过了湖直直向前就能出宫了!” 邬云双听到他的声音,看他在朝自己招手,却喊着陌生的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站在原地。 等墨朔喊完了,他也觉得羞耻,差点咬到舌尖。 反正他已经将出宫的路线告诉她了,剩下的与他无关,等下她找不到自己,应该就会出宫了吧。 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高塔,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口气冲到了塔尖,他从怀里掏出后宫的地图,对着东侧的位置进行比对。 刚才太可惜了,若不是显示器被砸坏了,说不定他就能直接找到穿越磁场的位置。 现在没办法了,只能一个个宫苑找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气馁。 “系统,这简直和游戏一样。”他撑在塔楼上的小窗口,望着一望无际的宫苑,扬起嘴角,“我已经拿到了地图,接下来只要一关关打boss,我就能通关回到现代。” 聒噪的系统并没有回应他,八成还在因为他利用邬云双的事情闹脾气。 无所谓,反正系统也起不了半点左右。 靠系统、靠金手指,还不如靠自己。 他看到东边的宫苑全部都是金色的屋顶,林间挂着红色的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这片区域正对应着地图上的景炎宫,是最东侧的宫殿,也是距离后宫中轴线最远的一个宫殿。 这里应该就是之前白芨提到过的冷宫吧?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场景,与他心中预想的模样差距也太远了。 这时脚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高塔上似乎有老鼠在啃咬木板,低头看,却因为黑暗什么也没瞧见。 那响动却是越来越剧烈,顺着木板层层渗透而来。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只惨白的手撞裂了木板,从下冲上来,紧紧握住了墨朔的脚腕。 那只手纤细修长,尖利的指甲已经刺入了他的皮肉,避免他逃脱。 实际他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拽着往下。 墨朔被那只手拖着一层层往下撞,将每一层的地板都撞开大洞,碎裂的木块扎进了他的皮肉,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血液流下的水声。 这座塔有九层高,他撞破了八层地板才到底,被重重地甩在地上。 “咳咳。”墨朔浑身都是血和木刺,趴在地上勉强抬起身体,额头被木条划破了,鲜血糊在眼睛上,抬眼看去,眼前一片红。 躺在他不远处的是一个残缺不堪的太监,仰面朝上,只剩了上半身,但是依旧紧紧抓着墨朔。 随着咔咔几声,太监的脖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转了过来,正对着墨朔,眼球变成了红色,嘴巴张开,下一秒似乎就要发射火炮。 墨朔浑身无力,他绝望地闭上眼。 奇怪了,明明他已经修改了代码,为何这些太监还会攻击他? 灼热的火焰带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不觉得痛,反而轻飘飘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再次睁眼时,他看到无数宫女围在身边,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 环顾四周,他居然又回到了草棚内,只是这次只有他一个病人。 有宫女贴心地帮他拔去身上的木刺,“墨朔将军,您怎么伤得这般重?” 墨朔张了张嘴,浑身无力,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继续听宫女自问自答。 “实不相瞒,后宫有很多怪物出没,不如您就留在这里吧?”另个宫女帮他擦去头上的血水,作出可怜楚楚的模样哀求道:“您留在这里保护我们可好?” “是啊,留在这里成为我们的家人。” “留在这里。”最后宫女们反反复复念着,“成为家人。” 墨朔想起之前看到的半人、半机械的仿生人,呼吸变得急促。 从宫女们身后,有个老嬷嬷哆哆嗦嗦地挤过来,从怀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根针管。 锋利的针头,有几滴红色的液体渗出。 “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们的家人了。”老嬷嬷露出诡异的笑容,举起针管对准墨朔的脖颈,“欢迎回家!” 第14章 秀宫14 与上一次在草棚醒来的感觉类似,不过这次墨朔可以确定,他是中了迷药。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了舌尖一口。 疼痛感冲上大脑,身体有了细微的知觉,他微微侧头躲过针管。 老嬷嬷一针扎在了枕头上,力度之大,枕头和床板都被扎穿了,针管直接落在地上。 “我已经知道,你们是机器人了。”墨朔磕磕绊绊地努力发出声音,“不要再演戏了,有本事让你们的boss出来。” “您在说什么呀?”老嬷嬷将手贴在耳后,侧头做出努力倾听的模样,嗫嚅着嘴唇解释:“老妪年纪大了,实在是听不清。” 可是她躬下身、从床下摸索针管的动作十分流畅,完全不像个老年人。 墨朔想要挣扎,却被老嬷嬷按住手,他感觉像是被铁钳狠狠遏制住了,手腕几乎要被捏断。 老嬷嬷捡起针管,这次她按住墨朔的头,扒开他的眼皮。 “可怜的孩子,看看你受了这么多伤,一定很疼吧?”她脸上的表情异常慈祥,针尖几乎抵在墨朔的眼球上,“以后你就再也不会痛了。” “不要再演这种拙劣的戏了。”墨朔挣脱不开,只能嘴上骂着,“真是令人恶心,再怎么学习人类,装出人类的样子,你们都只是机器。” “机什么人?”她们还在尽力掩饰着,“将军您一定是撞坏了脑子。” 周围的宫女掩唇笑着,弯弯的眉眼却像是死神的镰刀,让人不寒而栗。 眼看针尖就要碰到了自己的眼球,墨朔大吼道:“白芨!我说的就是你!你不过就是模仿人类的机器!你永远都不会变成人!” 隔着层层宫女,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你不是‘墨朔’,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宫女和老嬷嬷都垂头为她让开了道路,白芨走到床前。 她已经罩上了一层宽大的白色衣袍,似乎要准备一场艰难的手术。 “之前我向你了解那些太监,原本是想找到机器人的弱点,没想到你却自我暴露了。”墨朔缓了口气,继续道:“既然你是秀宫的典药御侍,秀宫所有人的医药都归你管,那么你怎么会不知道太监生病的情况?” 白芨依旧面无表情,她淡淡地说:“男女有别,或许是我不方便为太监医治呢?” “就算太监由后宫外部的太医医治,药物也是从你这里经手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不了解太监的生病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从未和你拿过药物!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机器。 足足四年,无一人向医师寻医问药过,正常人肯定会觉得可疑,但是你没有。 足以证明,你不但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极有可能和他们是一个阵营的。” “原来如此。”白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将自己的身份选为典药御侍,恐怕是为了方便自己收容那些病人,再用机器人替换他们吧?”墨朔冷哼了一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错了。”白芨垂下眸,“我选择成为医师,是为了照顾家人。” “照顾家人?”墨朔冷笑道,“你用机器替换了别人的一生,让他们后半辈子都只能躺在草席上,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 “我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仿生机器管家,已经有几百岁了。怎么照顾人,爱护自己的家人,我比你这个小屁孩清楚多了。”白芨捡起刚才因为挣扎,掉落在地的被褥,轻轻盖在墨朔身上。 “你还小,还不懂爱。爱就是长长久久的陪伴。” 因为她低下头,墨朔看到她的眼睛变成了蓝色,眼睛中浮现着01数字组成的代码。 不好,她在向其他机器人下指令。 “我这么爱人类,可是他们都想要拒绝我。”白芨蓝色的眼眸闪动着疯狂,“所以毒哑他们的嘴巴,让他们再也无法对我说出no;砍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再也无法离开我;用药物麻痹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期待我的到来。 我这么做,可都是因为我爱他们。” “你这个疯子!”墨朔还想要挣扎,可是已经有一堆宫女拥上来,将他狠狠按住。 “原本我还挺欣赏你的。”白芨背对他,似乎极为失望,最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不能留下来成为我的家人,那再见了。” 她的蓝色眼眸一闪,向其余的机器人下命令,“废掉他!” 周围的宫女都重复着白芨的话,“废掉他!废掉他!” 墨朔皱眉强忍着耳鸣,他开始产生幻觉。 他感觉宫女的声音渐渐模糊不清,由女性甜美轻柔的音调,逐渐接近粗犷厚重的机械音。 离他最近的老嬷嬷,直起驮着的背,在弯腰起身的瞬间,皮肤崩裂,露出里边的机械,胳膊和腿部伸长了一倍多,头顶着高高的棚顶,像个巨人般低头凝视着。 其余的宫女也一个挨一个地撕裂自己的皮肤,变成可怖的机械怪物。 “你别以为这些废铜烂铁就能打败我。”墨朔被机器人拽住手脚用力撕扯,可是他完全不惧,反而吐了一口嘴中的血,扬起嘴角,“我知道你们的指令。” 白芨没有搭理他,缓缓走出草棚时,惨叫声在身后响起。 “真是嘴硬。”她仰头望着天边的那轮圆月。 未来世界,月亮是人造的,宠物是人造的,有可能恋人也是人造的。 唯有她的爱是真的。 作为陪伴型机器人,她的核心指令就是“爱”,她倾尽一切爱着自己的主人,可是最终却被送去回收站。 当巨大的齿轮将身体撵成碎片时,她恍恍惚惚听到一阵音乐声。 像是第一次被启动时,发出的系统提示音。 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像是某种语言。 【nanihzoutoatgnoguohiyiaug】 尽管自己的数据库已经收录了世界上几乎所有语种,但是她依旧无法跟着读出这段美妙的文字。 这根本不是生物器官所能发出的声音。 她只能拙劣地模仿,【nanihzoutoatgnoguohiyiaug】 念出这句话之后,她便出现在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一座庞大、被浓雾笼罩的后宫之中。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将白芨的思绪唤回,她转身去看。 草棚已经被烈火燃烧,连屋顶也要坍塌。 “不好!”她惊叫着,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墨朔所说的是这个意思。 脚下阵阵晃动,爆炸还未停歇,草棚再也支撑不住,左摇右晃地坍塌而下,碎掉的瓦片和砖石扬起漫天尘埃。 白芨单手托起坍塌的主梁,火焰烧去她的衣襟和仿生皮肤,真正属于机器人的内核露了出来。 她与其他低劣的机器人都不一样,形态更加接近于人类。 轻盈的银色金属铸造的骨骼,没有任何内脏,只是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悬空地放置着一块小小的芯片,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 “你看。”墨朔被白芨牢牢护在身下,她身上的皮肤已经全部剥离,此刻像层保护膜一样罩在他身上,所以没有受到任何爆炸的伤害,“我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指令。” 他推开白芨,从砖石的废墟中爬出来。 “你用这些机器人取代人类,却又养着那些病人,所以我推测,你的指令之一绝对是不允许让人类死亡。” 白芨的发声器官受到了损伤,此时的声音像是卡带的磁带般一卡一卡的,“你居然用太监身上的零件制作了炸药。” 难以承受主梁的重量,她身上的钢铁逐渐弯曲变形,最后咔地一声折成两截,身体被牢牢压在之下,装着芯片的保护装置弹了出来。 她伸长手臂去够自己的芯片球,可是周围已经燃起了火焰,球体受热越滚越远,直到撞到墨朔脚边才停下。 “你应该也是从穿越磁场来的吧?”墨朔蹲下身,捡起芯片球,“你知道穿越磁场在哪里吗?” “你想要通过穿越磁场离开这里?”她努力抬起头,可惜自己的钢铁骨骼已经被压断了,只能贴在地面上,唯有一双眼狠狠盯着墨朔,怒道:“你毁了我的家人,我要你血债血偿!” 火焰已经烧到了白芨的脸庞,半张脸都被火焰烤化,一滴滴往下掉着,很快只剩下幽蓝色的眼球,在橘黄的火焰中格外明显,像是鬼火一般。 “家人?你根本就没有情感,怎么会有家人?”墨朔嘲讽道,他站起身,一脚踩在芯片球上,“你没有痛觉,无法理解那些被你伤害的人类的痛苦,所以你永远也不是人类。就算演得再像,也是冒牌货。” 白芨立刻被他激怒了,她怒骂着:“我要诅咒你!我要你永远困在这座诡异的后宫,永远都无法逃脱!” 她发出癫狂的笑声,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声音,“后宫深处还有很多的怪物,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墨朔一脚踩碎了芯片球,幽蓝色眼球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火焰吞没了整片区域。 “我当然知道还未结束。”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离开,“我的游戏才刚开始。” 不远处的树林中。 邬云双藏在一棵古木的枝干上,远远望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地用匕首描画着自己未婚夫的模样。 第15章 秀宫15 墨朔没想到邬云双还在等他。 “朔哥哥!”她从树林遮掩的阴影中直接蹿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吓得墨朔以为这么快就遇到新怪物了,自己现在还一身伤,根本无力应对。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出宫的路线吗?”他将她从怀里拽出来,啧,鼻涕都粘在自己衣服上了。 邬云双抹着泪,头低垂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不想和你分开。” “别哭了。”墨朔心生烦躁,这个拖油瓶是赖上他了么。 可是她哭得更厉害了,她指着远处的火光,哽咽道:“白芨姐姐、还有其他宫女姐姐们呢?那边都失火了,她们会不会有事?” 墨朔有些犹豫,要和她解释清楚太难了。 那些看似好心的宫女实际只是为了骗他们成为新的躯壳,这个思想对于古代人来说太超前了。 “她们……”他停顿了下,垂下眼眸,扮作悲伤状,“她们已经被无头鬼吃掉了,要不是我运气好,恐怕我们现在已经阴阳两隔。” 邬云双蹙紧眉头,遥望着照亮天空的火光,泪珠不断落下。 她朝着院落的方向拜了拜,余光注意到“忘恩负义”的未婚夫站得笔直,于是拽着他的袖子,硬是拉他一同祭拜。 墨朔极为不情愿。 他心中烦躁不安,既然已经成功混入后宫,这个便宜未婚妻现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想,他一定得找个机会将这个拖油瓶甩掉。 所以继续赶路时,他懒得再扮演温柔夫君,不再主动找她搭话,保持着距离,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映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 邬云双望着未婚夫冷漠的背影,明白自己招他厌烦了。 她大概知道原因——他本就是个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之前她是想着用白芨教她的法子,先装作乖巧的样子哄住他,等回去了先一步退婚,保全自己的颜面。 没想到却亲眼目睹了墨朔将好心救他们的白芨姐姐杀害,估计是追求美人没得手,所以要杀人灭口。 是她疏忽了,爹娘早就教过她,千万不要被浪荡子的甜言蜜语给骗了,他们可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东西。 坏东西就应该变成安静的死东西。 邬云双用凌冽的视线在未婚夫冷硬的背上划刀子。 她想,她一定得找个机会将这个坏东西干掉。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他人暗杀名单上的榜首,墨朔依旧感到背后灼灼的视线,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让他想起夕阳下邬云双拎着人头冲他微笑的场景。 微微侧头用余光小心地观察,她果然在狠狠瞪着自己。 为什么?他哪里招惹她了? “你怎么了?”墨朔还是慢下脚步,凑到她身侧,“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邬云双手足无措,心想朔哥哥不愧是大将军,她还未出手就感受到了杀气,她立刻收敛起自己凶悍的眼神,随便扯了个话题。 “肉肉是谁?”邬云双嘟起嘴,喃喃道:“……是你的相好吗?” 原来是在吃飞醋,墨朔松了口气。 “是又又,不是肉肉。”他一字一顿地纠正着。 说来也奇怪,这个称呼是那时他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又又”这个昵称真的极适合她。 又又—— 念出口时,唇角微微凸起,嘴里像含着一块方糖,气息轻吐,发出圆润的音节。 多像唤一只淘气、又迷人的猫咪。 也许是顺利离开了秀宫,墨朔的心情极佳,于是忍不住捉弄她,“又又当然是我的相好——” 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呆住,然后低下头,凑得极近,轻声说:“毕竟她是我的未婚妻。” “又又是我?”邬云双睁圆了眼睛,“怎么会?” 傻乎乎的模样取悦了墨朔,他笑道:“当然是你了,你叫邬云双,双可不就是又……”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意识到不对,双的繁体是雙,可不长两个“又”那样。 果然邬云双歪着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雙’和‘又’有什么关系吗?” “咳咳。”墨朔清了清嗓子,故作老学究的高傲样,“让你不好好读书,肚子里真是一点墨水都没有,我们读书人现在流行把‘雙’写作两个‘又’相连,懂吗?” “哦。”少女皱着眉,依旧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明明他和自己半斤八两,都不是读书的料,摆什么架子呀。 墨朔还想再说两句争回面子,可惜天公不给他这个机会。 轰隆隆一声雷鸣,滂沱大雨倾泻而至,秋雨说来就来。 两人连忙四处躲雨,还好借着闪电,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破庙,立刻钻了进去。 破庙的纸窗已经形同虚设,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声音像是鬼哭一般。 地上全是杂草,屋角和佛龛结满了蜘蛛网,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 “后宫中怎么会有破庙?”邬云双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雨滴,一边好奇地张望,“宫中不应该都是金碧辉煌的吗?这个庙感觉比镇子东头的土地神庙还要破。” “是吗?”墨朔撩起挡在面前的蜘蛛网,缓缓走向庙内。 忽然听到身后的邬云双大叫着,“有鬼啊!” 墨朔连忙回头,借着纸窗漏进的些许暗淡月光,他看到地上有一个细细长长的影子慢慢延伸,越拖越长。 那影子没有头颅,缓缓摸到邬云双脚下,直到阴影将她吞没。 难道还有机器人?或是别的什么怪物? 雷鸣轰轰,划破长空的闪电一瞬间将破庙照亮。 墨朔回头看,原来那影子的主人不过是供奉在正中央的巨大佛像。 佛像双手合十,身披红色袈裟,踩在石制的莲花宝座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脑袋不在脖子上,而是端正地摆放在莲花宝座前,双眼被掏空,里边插满了小雏菊。 “没什么可怕的。”墨朔解释道,“不过是佛像而已。” 在他看来秀宫的怪物不过是没有生命的机器人,严格遵守着指令,有规律可循,所以墨朔一直不觉得可怕。 现在想来,之前发生的一切,对邬云双来说,可能还是过于恐怖了。 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换算到现代,连残酷的高三都没体验过。 墨朔猛然又想起自己的时间紧迫,当务之急就是将拖油瓶尽快甩掉。 “佛像也好恐怖。”邬云双坐在草垛上,缩在墙角,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朔哥哥,你能不能坐在我旁边,我好害怕。” “别想了,你想的越多越怕。”墨朔坐在她半米远,从怀里摸出地图,借着月光查看他们目前所在的方位。 “什么都不想?那我去睡觉好了。”邬云双打了个呵欠,不动声色地朝墨朔身旁挪了挪,还顺便瞄了眼地图,“朔哥哥,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哦,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快睡吧。”墨朔谨慎地收起地图,也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从下午开始他们就被机器人追着各处逃,不但身体劳累,精神也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现在终于松懈下来,哗哗的雨声成了最好的助眠音,没过多久邬云双就在地上蜷成一团,沉入了梦乡。 墨朔靠着柱子,身上盖着杂草,头低垂着,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过了许久,雨声渐渐弱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庙中清浅的呼吸声。 一只小小的蜘蛛从头顶的房梁垂下蛛丝,缓缓滑下来,眼看就要爬到少年的鼻上。 墨朔猛地睁开眼睛。 他拍掉悬在眼前的小蜘蛛,悄无声息地扶着柱子站起身,收拾好行装。 此时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推开门扉时,墨朔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了沉睡的少女。 邬云双还在梦乡中,嘴角挂着甜蜜的笑。 对不起了,他决定偷偷离开。 左脚已经踏出了破庙,邬云双只余下一个蜷缩的小小背影。 墨朔不由得想起,那个踩在矮凳上,为他熬汤,像个小巫婆一样的少女。 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他走回破庙,将自己唯一的武器——佩刀留给她。 不知这座诡异的后宫将来还会出现多少恐怖的怪物,之后他们分道扬镳,愿佛祖保佑她能顺利返回故乡。 虽然墨朔不信神佛,不过他依旧虔诚地祈愿。 淋漓的雨没有挡住远去的少年。 邬云双是半夜冷醒的,她将周围的草垛都拥在怀里,结果杂草冲到了鼻尖,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梦就醒了。 她又梦到四年前,墨朔从军前与自己告别的场景。 “小浮元!”他骑在骏马上,从桃花林间穿过,挥手与她告别,“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明明梦里是开满繁花的春日,醒来后却是寒风瑟瑟的秋夜,多少有些伤感。 “朔哥哥?”她轻声唤着。 可是举目四望,哪里还有自己未婚夫的身影。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牛蛙和虫鸣声此起彼伏。 邬云双拿起身侧未婚夫的佩刀,不禁感到疑惑重重。 他到底去哪里了? 莫不是他发现自己想要刺杀他,所以故意避开? 邬云双懊恼极了,都怪自己贪睡,明明是要接近他,趁他睡着了下手的,结果自己先睡了过去。 远处传来阵阵仙乐,她抱着刀,缓缓走出破庙。 也许因为下过雨,庙外现在被浓重的雾气笼罩,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只能勉强看到有一连串淡淡的红光浮在半空,将雾气都染成了红色,邬云双好奇地跟了过去,躲在低矮的花丛中。 原来是有人举行成亲的仪式,一长串的队伍吹着乐曲,举着鲜红的灯笼,在浓雾下的夜色中缓慢前进。 不对,缓慢后退。 他们是倒着往后走的,看起来非常诡异。 第16章 冷宫1 邬云双记得娘亲曾告诉她,成亲需要八方神明的祝贺,因此婚礼一定要选在吉时举行,通常也就是戊时。 不过从小到大她见到镇子上的大大小小婚礼,并不都选在这个时刻。 吉时因人而异,还需要结合新娘的生辰八字、新郎所在的行当规定等。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没人会在深更半夜的子时成亲。 子时与午时相对,是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段,话本上大部分故事的鬼怪都是在子时出来祸害人间的。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夜半时分举行婚礼? 恐怕是那些冤死在后宫中的女鬼。 她们被迫成为秀女,再也不能嫁人,死后就化为厉鬼,于夜半时分徘徊在后宫中,周而复始地举行孤独的婚礼,完成生前的愿望。 想到这里,邬云双开始浑身冒冷汗,后悔自己不该好奇心这么重。 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那仪仗队伍已经行至花丛的不远处,若是她现在起身,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只能屏住呼吸,等他们走过去。 她低下头,透过枝叶的缝隙观察行进的队伍。 也许是因为倒着走,仪仗队伍走得极其慢,必须要等到一只脚深深陷在污泥中踩得扎扎实实,才会抬起另外一只脚。 侍从的鞋面是上好的丝绸,上面绣着类似水纹一般齐整的纹理,复杂精致,一看就是上等绣工制成,价格不菲。 可惜现在都沾上了污泥,好浪费啊,邬云双不禁感叹着。 她的注意力全在布满泥泞的精致鞋面上,很快便发现这些侍从鞋子的方向并一致,有的朝前,有的朝后,甚至还有朝两边偏移的。 好似大家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这队伍岂不是要撞在一起了? 邬云双好奇地微微抬头看,却发现侍从的身体居然都是朝后的,只是他们天生异类,脚掌长相颇为随意,三百六十度怎么长的都有。 所以他们才走得如此艰辛,后退的速度如此之慢。 因为抬起头,邬云双得以看到侍从的全貌,这才发现他们不止脚长得随意,准确的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按照正常人的模样去生长的。 有胸上长出一双手的,吃力地举着旗子,旗杆贴在鼻子上,鼻子都给蹭错位了,为了保证旗杆笔直侍从也只能尽量往后缩脖子。 有胳膊都长在同一侧的,两只右手抬箱子倒是方便,只是身体的平衡感被打破,长着手的那侧被压弯了身子,长此以来整个人已经扭曲,变成了左高右低。 还有的人背上长着一双手臂,像是秃掉的翅膀。 他吃力地托起新娘的花轿,或者说背着更准确一些。 因为他躬下腰,所以要比其他三个轿夫矮一大截,导致花轿不够平稳,随着队伍的行进,颠簸不断。 轿帘也跟着上下晃动,将轿中的场景忽隐忽现地露出来。 此时正是夜半时分,雨后的云层还未完全散去,月亮躲在云后,吝啬地洒下稀稀落落的光芒。 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勾着轿帘,缓缓从轿中伸出。 那条腿未着存缕,在月光下洁白如玉,指尖涂着鲜红的蔻丹。 即便同为女子,邬云双依旧看得面红耳赤,她立刻别开视线,这宫中也太荒淫无度了。 就在她侧头避开的那一瞬,夜风将轿帘吹起,余光瞄到那条腿被一只手紧紧拽着收了回去。 那场景并不香艳,反而有几分骇人。 因为那条腿并不长在人身上,就孤零零,单独的一条,应该是被切割下来的。 腿根处的疤痕还有暗红的印记,被那只手死死捏着不放。 邬云双只是瞄到一眼,回过头细看时,那轿帘已经落了下去。 刚才的一切都像是她的幻觉。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这场于夜半时分举行的婚礼,绝非常人所为,恐怕非鬼即怪。 那花轿中就藏着个爱吃女人的残忍恶鬼。 若是被恶鬼发现,说不定她的腿也要出现在轿子里了。 得尽快离开。 邬云双压低身体,小心地从花丛的间隙中钻回去。 她十分小心,尽量避免花枝颤动,还时不时回头观望,避免被发现。 好在那些侍从都蠢蠢笨笨的,每走两步,还要在原地晃一晃找下平衡感,看着脑子就不灵光。 应该不会暴露身份了,她这样想着,还没回过头就用手轻轻拨开前面的花枝。 咦,这枝叶怎么这般粗壮?根本拨不动。 她感到头顶有灼热的气息喷来。 回过头,先看到一双马蹄不耐地来回跺着,原来刚才碰到的是马蹄。 仰头看去,一匹马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马身上虽然装饰着金丝律带,但是大部分的肢体是暴露在外的。 这匹马像是布做的娃娃,关节处都有缝合的迹象,针脚粗糙,线头还露在外面,在月光下被风吹起,像是银丝。 马鬃也散发着银光,盖在几乎只余下骨头和腐肉的头颅上。 与侍从不同,马儿的朝向与队伍前进的方向一致,因此它一眼就发现了躲在花丛中的邬云双。 此刻马儿正不悦地摇晃着脑袋,吐着鼻息,在寒夜中形成白色的雾气,似乎下一秒就会喷出火焰来。 而马背上倒坐着个人,被马头挡住了,隐隐约约看到红色的喜服。 完了完了。 邬云双现在可以确信,她是撞上鬼婚了。 前面轿子里的是鬼新娘,现在这马上应该就是鬼新郎了。 虽然觉得恐怖,但是邬云双的好奇心更重。 她还从未遇到过鬼,很好奇是不是和话本上的一样,长着青面獠牙。 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只见那马上的新郎被五花大绑的,罩着一件红色的喜服,非常勉强地被绳索紧紧缚在身上,像是被山大王抢了亲的美娇娘。 邬云双抬起头,刚好与新郎官四目相对。 “咦?”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那新郎官容貌俊秀,可不就是她消失的未婚夫吗? 原来他不是抛下自己,而是被鬼新娘抓去成亲。 墨朔与邬云双对上视线的那一秒,面上的愁容瞬间散去,他朝她挤眉弄眼,明示来救他。 邬云双却别开视线,将头缩回花丛中,假装没看到。 墨朔着急了,这个恋爱脑该不会是打算见死不救吧? 明明之前在进入控制室时,她还说过要保护自己,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猛然想起,对了,在秀宫时,那些机器人根本就不会攻击她,难怪她能游刃有余地说出要保护自己的话! “又又!”他气得大叫起来,“快来救我!” 袅袅仙乐被墨朔这一吼给打断了,只有唢呐附和着发出一声低鸣,接着队伍停下,所有侍从都慢吞吞地回头看了过来。 邬云双再也无法埋在花丛中做鸵鸟,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站起身,就朝远处而逃。 “喂!你的亲亲夫君都要被妖怪抓走了!你就没想过来救我吗!”墨朔此时已经顾不得形象,他那便宜未婚妻已经快跑得没影了,他不得不吃力地扭着脖子转头冲她喊话。 他本以为她是个傻白甜的恋爱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比谁都现实,看到他落难居然直接丢下他就开溜。 “你还说自己是读书人,你就没听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邬云双边跑边回头冲他喊着,“我就不打扰朔哥哥洞房花烛夜了……” 她的声音隔着浓重的雾远远传来,渐渐听不到了。 “快给我抓住她!”墨朔气得向脚边傻愣的侍从命令道。 一时竟分不清他是被抓回去成亲的小白脸,还是凶神恶煞的妖怪大王。 侍从疑惑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慢吞吞地放下身上的重物,追了上去。 可惜他们长得奇形怪状,别说追上邬云双了,有的没跑几步就散架了,身体断成几截,在地上直蹦跶。 不过邬云双还是被拦住了。 那时她正在为自己的未婚夫感到哀伤,虽然这阵哀伤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她感到哀伤的内容是,自己没有亲手杀了他,没有为白芨姐姐报仇,没有为民除害。 不过她并不执着这些细枝末节,既然朔哥哥已经以命偿还,那么她决定大度地将生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作为前·未婚妻,她也不会将战场上英勇的小将军始乱终弃、最终被女鬼找上的事情告诉别人,算是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之前白芨送给她,还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小白蛇突然发出了声音—— “你真的要抛下自己的未婚夫吗?” “啊!”邬云双吓得哇哇直叫,看到鬼婚时她并不觉得多么可怕,是因为鬼怪和她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可是手臂上的小蛇却是隔着一层衣衫紧紧贴在她身上。 她手忙脚乱地将小蛇从自己手臂上扯下来,动作极为粗鲁。 “好痛!”小蛇惨叫着,却依旧坚持地请求道:“拜托你了,快去救救他吧,如果他被鬼怪吃掉了,这个世界说不定就没救了。” 邬云双才不管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她现在只觉得再不将手上这条会说话的妖怪蛇扔掉,她要没救了。 她捏着蛇的七寸,朝着远处的树林直接甩了出去。 “不要啊——”小蛇可怜地发出惨叫,像是银色的飞镖,渐渐远去,消失在夜空中。 邬云双这才擦了擦汗,松了口气。 这座后宫太诡异了,之前白芨姐姐送她的小蛇不但有了生命,还成了精说人话。 她注意到此时自己站在一个丁字岔路前。 奇怪了,进入这座宫苑的时候明明就是一条笔直的道路,怎么就成了岔路? 第17章 冷宫2 岔路两边的道路同样一眼望不到头,邬云双实在不知道应该朝左还是朝右。 “完了,迷路了。”她皱起眉,她的方向感一向不好,如果没有地图,她可能会在同个地方兜一辈子圈。 她想起之前看到墨朔手里的地图,必须想办法拿到才行。 邬云双极不情愿地转回身,原路返回。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感觉这一夜无比漫长。 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走了那么多路,月亮还是高高挂起,雾气也没有散去,甚至比之前还要浓重。 几乎只能看到脸前,伸出手都看不太清自己有几根手指。 摸索着一点点往回走,可惜那串红色的灯笼再也没有出现过。 漫无目的地在大雾中不知走了多久,邬云双实在是又累又困又饿。 这一夜她就在破庙中睡过一小会,她想要摸回破庙去歇一歇,可是走了一圈又一圈依旧在树林里。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在树林里兜圈时,终于找到了出路。 云层散开,雾气渐渐消弭,月亮已经落了下去。 但是太阳并未照常升起来,因此天色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在层层将散未散的灰白色雾气中,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红墙金瓦,巍峨高大,宝顶几乎顶到了苍穹。 由于过于庞大,只要看到它,自己的视线就会被占得满满的,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好似这座宫殿是个高大健硕的巨人,自己是它脚边的蝼蚁。 蝼蚁邬云双此时就站在宫殿的阴影中,好奇地观望着。 她看到门前的白玉石狮虽然面目狰狞,可是脖子上缠着红绸,屋檐下挂着一串写着“囍”字的灯笼。 看来这是鬼新娘的家。 宫殿的大门敞开着,没有任何侍从或是宫女守着。 缓缓走上白玉石台阶,映入眼帘的便是院落中已经准备好的宴席。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甚至放不下了,只能一盘垒一盘。 碗里盛好了佳酿,半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可是宽广的前庭却空空荡荡的,好似这里刚才还在举行着盛大的仪式,但是主人、宾客和仆从突然消失了。 酒和菜都散发着热气,如此喜庆的画面,此刻却因为没有宾客显得有些诡异。 让人细思极恐。 不过邬云双不会细思,她摸着心口,反而怡然自得,还好还好,要是鬼新娘他们都在,自己岂不是下酒菜直接端菜上门了? 她想应该是天亮了,鬼都回去睡觉了,所以没有宾客。 现在可是大白天,正是勇闯鬼宅的最佳时机,她的运气真是一顶一得好! 不过邬云双还是轻手轻脚地贴墙而行,她绕过前庭,钻到了花廊下。 偏殿一排排房间灯火通明,可是瞄了瞄四周,依旧没有任何人影或鬼影。 于是邬云双索性放松下来,正大光明地走在花廊中央,像是这座宫殿的主人那般悠闲地逛起来。 安静的院落,只能听到她的鹿茸鞋踩在石板路上“哒哒”的声音,连鸟叫虫鸣声都没有。 不愧是鬼新娘的宫殿,这根本就是一座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鬼宅。 一阵阴风袭来,烛火摇曳,有个影子在不远处的纸窗上晃了下。 邬云双像只受惊的猫儿般,从花廊正中央跳到了廊柱后,蹲下身藏起来。 她将背上的佩刀取下,以备不时之需。 等了许久也不见任何动静,她小心地抬起头,偏殿还和之前一样,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的。 她壮着胆子探头看,那影子居然还在! 在纸窗上来回晃着,像是个吊死鬼一样,脚下空悬着,脖子与房梁相连。 完了完了,她看过讲吊死鬼的话本,这种鬼的舌头都很长,口水顺着舌头滴在地上,好恶心的。 邬云双可不想被那脏兮兮的口水碰到,一定很臭。 但是她等了好久,也不见吊死鬼有任何行动,就只是在那里晃。 吊死鬼就不觉得累吗? 她蹲在这里,腿都要麻了。 邬云双等不下去了,她从花园中摘下一片硕大的叶子,挡在头上掩耳盗铃,慢慢挪向那间闹鬼的屋子。 凑近了才发现那影子不过是远处的纱帐被风吹起,卷在柱子上,左摇右晃,映在纸窗上就像是个摇曳的吊死鬼。 不过如此。 她松了口气,从窗户下站起身,谨慎地在纸窗上戳开一个小洞。 或许是那些鬼怪设下了埋伏,故意让自己放松警惕,再趁机吃掉她,所以她要确认下吊死鬼是不是真的存在。 透过小孔去看,朦朦胧胧能看到里边的金碧辉煌,墙上挂着名画与宝剑,桌上装饰着瓷器花瓶,正中央的八仙桌上还放着她最喜欢的酥皮点心。 邬云双馋了,昨天中午那餐之后,连一口水都未喝过了。 她现在已是前胸贴着后背,再不吃东西,她可以成功入住这座鬼宅,成为饿死鬼了。 回头望了望,宫殿空落落的,没人也没鬼看着。 算了,反正鬼也不会吃,这碟酥皮点心不如就便宜她吧。 推开窗棂,腾空翻了个跟头,在窗棂落下之前,她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屋内的绒毯上。 酥皮点心正和她的口味,她连着吃了好几个。 就在她狂吃海塞之际,一阵阴寒的风自她身后吹起,她不禁冷得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身后的烛火晃了两下,就灭了。 烛火摇曳时,晃动的火光将屋内的一切都映在墙壁上,像是整个房间都在天旋地转。 连同邬云双的影子也一起晃个不停,还有她身后伸起的、仿佛镰刀般巨大的刀刃,堪堪在她脖颈的位置划过时,烛火熄灭,他们的影子一同消失了。 邬云双看到那一幕给噎住了,酥皮点心的碎末卡在嗓子眼,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顾不上打嗝,连忙回头。 此时虽然是白天,但是这个房间朝向的问题,再加上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整个房间暗地像是盖着一层灰蒙蒙的薄纱。 烛火的白色余烬缥缈着,屋内好似没有其他人。 实际邬云双也不清楚,昏昏惨惨地看不真切,房内的花瓶、名画、宝剑幽暗的轮廓像是能拼凑出一个朝她怪笑的鬼怪,但似乎又不是。 她艰难地将那些卡在喉间的碎末咽下去,手摸向了脖子后方,顺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虽然刚才看影子,她的脖子像是被什么划破了,但实际只是被蚊子叮了个小小的肿包,若不是伸手去摸,不痛不痒的,她都不知道。 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的,赶快找到地图离开吧。 从偏殿出来时,她抱紧了墨朔留给她的佩刀,直直朝正殿的方向奔去。 她过于心急了,没注意到,在廊柱拐角的地方,有个巨大的影子映在上面。 许是因为距离光源太远,影子歪斜着,拉扯成了巨大修长的腿部,以常人难以达到的极快速度追着邬云双。 每次邬云双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回头看时,那影子便迅速爬到墙角,躲在阴影处。 再加上她现在情急心切,更加疏忽了周围的变化。 来到正殿后,没费多少功夫,她就顺利地找到了婚房。 房门紧闭,纸窗上贴着红色的窗花,里边没有烛火,光线昏暗,透着纸窗实在看不清。 邬云双又想在纸窗上戳个洞看屋内的情况。 结果刚把眼睛贴上洞口,眼前就出现黑乎乎、毛绒绒的一坨。 居然是一只蜘蛛! 邬云双最怕虫子,吓得她连连后退。 她发现这间婚房与其他的房间完全不同,虽然乍一看倒也奢华,可是仔细看,却能发现到处都是陈旧破败的气息。 角角落落藏着蛛丝,细小的蜘蛛像是抗议有人打扰了它们的安宁,不客气地挂着蛛丝从房檐上滑下来,刚才险些掉进邬云双的眼中。 手指缠上了不少蛛丝,也不知道这种蜘蛛是什么,蛛丝黏黏腻腻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在树皮上蹭了好几下,可怜的小蜘蛛被摁在树皮上,压成了一滩绿色的汁水。 好恶心。 而且就是因为这些蜘蛛害得她在鬼新娘的婚房前闹出了不少动静。 还好婚房的门始终是紧闭的。 现在还是清晨,会不会鬼新娘昨夜饱餐一顿,现在还贪睡未起? 邬云双壮着胆子,扒在门缝上往里瞅。 结果那门并没有关紧,她扒在门上居然直接摔了进去。 里边根本没有人。 婚房内没有烛火、窗檐紧闭,几乎没有光透进来,抬起头就能看到房间正中央放着雕花拔步床,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清暗红的纱帐低垂,紧紧护住床上。 邬云双从地上爬起身,先转身将门关好。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拔步床。 透过层层红纱,模模糊糊能够看到床上有个影子,只有一个影子。 不知道是鬼新娘,还是她那可怜的、已经被啃食干净、只剩下白骨的未婚夫。 她咽了咽唾沫,决定豪赌一把。 伸手轻轻拨开纱帐。 只见床上躺着的人穿着新郎官的喜服,被五花大绑着,头上盖着一块喜帕。 他意识到有人掀开了纱帐,立即呜呜咽咽地叫起来,像只虫子似的在床上拼命却无力地挣扎着。 “朔哥哥?”邬云双掀开喜帕,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居然还没死? 邬云双决定好好与墨朔沟通下,如果他愿意将地图交予自己,她可以考虑帮他将鬼新娘吃剩下的骨头带回梅花镇,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可是喜帕下并不是她的朔哥哥,是另个白面少年郎君。 第18章 冷宫3 婚床上的少年郎君长相清俊,被绛红色的婚服衬得皮肤越显白皙,桃花眼角带着泪,多少有点女相。 他的嘴里被塞上了帕子,无法说话,只能呜呜叫着。 一开始他以为是鬼新娘来了,吓得嗷嗷叫,后来望见邬云双,立即变成了哀求。 “奇怪了,朔哥哥去哪了?”邬云双帮少年取下嘴里的帕子,“他是我的未婚夫,你有见过他吗?” “他大概比你高一些。”她在手里比划着,“皮肤比你略黑一些,长得也比你帅气一些的,没你那么娘娘腔……” 少年获得了说话的自由,立即神色慌张地打断邬云双,“嘘,小声点,不要被她听到了。” “她?”邬云双挥刀将少年身上的绳索挑开,“你是指鬼新娘啊,你放宽心好了,我一路上都没遇到她。现在已经天亮了,她不敢出来的。” “是这样么?”少年揉了揉已经被勒出红痕的手腕,露出凄惨的笑,“原来我们是撞鬼了,我竟是不知。” 少年缓缓道出自己的遭遇:“我原本是被招募去御林军的,但是将军说娘娘这边需要人保护,挑选了我们一众人入宫。 结果娘娘居然将我们当做面首,要我们侍奉,我们无法违抗懿旨,只能跪在殿前等着被叫进去,可是那些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我是最后一个。” “你说的那个人我没见到过,估计已经被吃掉了。”少年垂下眼眸,有些同情面前的少女。 不过邬云双倒不怎么关心未婚夫的死活,她问,“既然你从宫外进来,一定知道出宫的路线吧?” 比起复杂的地图,有个活人能够带自己出宫当然是最好的,所以一听少年来自后宫之外,邬云双立刻放弃了寻找墨朔的念头。 少年明显为她的冷血感到不适,他往后缩了缩,“这里离宫门很远的,而且路上我们一直被蒙住眼睛,抱歉,我也不知如何离开。” 他看到邬云双亮闪闪的眼眸暗淡下去了,立刻鼓劲道:“不过之前我看过冷宫的地图,我应该能找到路的。” “这里是冷宫?”邬云双环顾四周,完全不像啊。 她听说冷宫是被抛弃的妃子居住之所,非常破败,日子过得比普通老百姓还不如。 可是这座宫殿却是富丽堂皇的。 原本她以为秀宫就已经够大够奢华了,但是与这座宫殿对比,秀宫大抵只配与侍女居住的房间相提并论。 “一开始我也很奇怪,但是如果她们是女鬼的话,就说的通了。”少年抱住手臂,瑟瑟发抖地推测道:“这里肯定到处都是被抛弃、冤死的妃子,所以她们用幻术将冷宫装扮成辉煌的宫殿,将我这样的美郎君骗过来采阳补阴。” “是的是的,话本子上都是这么画的!”邬云双附和地点点头,“我会点武术可以保护你,你能带我出宫吗?” 少年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女,挺起胸膛,“还是我保护你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邬云双点点头,跟在少年身后。 少年极为谨慎,走到门前观望了很久,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回头招手,催她跟上来。 门被推开,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天光放亮。 刺眼的光芒顺着敞开的门扉射入昏暗的房内,邬云双抬手挡住阳光,忽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她把墨朔留给她的佩刀给忘了,刀还放在拔步床上,她回头去拿。 少年先她一步走出了房门。 刚才明明看了许久,屋外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可是在他踏出房门的那瞬,从房顶、也就是门的正上方,垂下一双纤细的手臂。 一只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唇,将他的惊呼按了回去。 另一只手,掐着他的后脖颈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少年叫不出来,也挣脱不了,只能拼命晃着腿,不小心踢到了门发出巨大的响声。 邬云双回头拿刀,没有看到这一幕,听到声响后才抱着刀转向门的方向。 她只看到少年的影子映在地上,黑影的双腿徒劳地挣扎着。 紧接着鲜血滴滴答答从房顶落下,洒在门前。 那鬼新娘就在房顶上! 邬云双连忙捂住嘴,话本上写过,鬼怪是可以闻到活人的气息的。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少年的挣扎渐渐止住了,他连一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软软的身体被甩到了院子中,像是个没用的破布娃娃。 时间似乎静止了。 那鬼新娘也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迟迟未露面。 邬云双不敢轻举妄动,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紧了敞开的门,门外刺眼的阳光,院落中倒地的少年尸体。 长时间盯着光亮处,眼睛发痒冒绿光,视线范围内的东西也出现了重影。 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 比如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视力好得有点不正常,她居然能看到门缝上方的蜘蛛垂下的丝丝缕缕蛛丝。 正常来说,她站得这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 所以邬云双觉得自己产生幻觉了。 而且那蛛丝逐渐密集起来,开始还只有几根,随着蛛丝拖得越长越密集,像是小瀑布似的垂下来。 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金灿灿的,一缕一缕,像是传说中西域美人的秀发。 头发! 邬云双恍然大悟,这哪里是蛛丝,分明就是女鬼的长发! 鬼新娘趴在屋顶,现在正探头往婚房里瞧呢,一头金发就这么垂下来。 完了完了。 眼看鬼新娘的额头都要露出来了,邬云双慌不择路,打开一旁的柜门,钻了进去。 这是她第二次躲在柜子里了,上一次还是在秀宫被太监追赶的时候。 但是那时的柜子好歹正常地装着衣物。 这个柜子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的,外表看着还算普通,可是进来后才发现不对劲。 先是一股浓烈的恶臭,像是死耗子的味道,扑鼻而来。 再就是那柜子的周遭都黏糊糊的,邬云双关门时不小心碰了下,结果手上沾上了一大坨,柜子里也看不太清楚,她不知道是什么,总觉得很恶心。 不过这些和外边的鬼新娘相比,自然是好多了,所以她还是忍了下来。 手上黏糊糊的脏东西就蹭在一旁的布料上。 她一边擦着手,一边觉得不对劲。 这块布料摸着顺滑,明显是上好的丝绸,中间还绣着纹路,做工也很精细。 嗯……好像是新郎官的那身喜服? 她不太确定,继续往上摸去。 于是顺着胳膊摸到了健硕的胸膛、坚毅的下颌线、薄薄的嘴唇,还有塞入口中的帕子。 怎么感觉这个人长得有点像朔哥哥?她取下帕子。 “你个见死不救的胆小鬼!”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炸起,对方嗓音低哑,正在气恼地骂自己。 还真的是她的未婚夫墨朔。 太好了!马上就能拿到地图了! 不等他说更多难听的话,邬云双又将帕子塞了回去。 墨朔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嘘——”她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朔哥哥,你小声点,女鬼就在外边呢。” 等到未婚夫安静下来后,邬云双踮起脚,手搭在他肩膀上,凑近耳语,声音透露着无辜与迷茫:“朔哥哥,我迷路了,所以回来找你借地图看看。” 说完也不等墨朔的同意,就在他身上乱摸,从前胸摸到后背。 她个头矮,几乎是埋在他怀里。 墨朔咬着牙,忍住痒,心里气得要死。 这个世界的他是眼瞎吗?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女人? 不但没脑子!拖油瓶!是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动物!现在居然还对他上下其手,吃他的豆腐。 这个柜子本来就闭塞,气味难闻,再加上塞了两个人进来,墨朔快要呼吸不过来,想要狠狠训斥她,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 (“不准乱摸了!”) “你说什么?”少女枕在他的胸膛上,仰头看他,手还环着他的劲腰,“你放心,我会帮你将女鬼吃剩的骨头收起来,带回家拼好,让你好歹有个衣冠冢。” 就算是来自比古代开放许多的现代社会,墨朔也没有和异性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脸上开始发烫。 就在这时,柜门外突然传来诡异的笑声,似有若无。 “嘻嘻嘻,跑什么嘛~”女子柔声笑着,“小夫君,你怎么这么害羞?” 两人都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听柜门外的响动。 “从今日起,你我就是夫妻啦。”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根据脚步声判断,应该是有两个人走进了婚房。 她的嗓音又细又柔,不看长相,单听这声音就足以让人酥软了身子骨。 邬云双不由得好奇,话本上都说女鬼靠绝色倾城的美貌勾引男人,她好想知道这得是多美,才能让男人忘记生死,沉溺在温柔乡。 她松开墨朔,凑到柜门缝隙处。 顺着幽暗狭小的缝隙,她看到拔步床上影影绰绰。 第19章 冷宫4 有个女人坐在红纱帐内,虽然她的大部分身体都被纱帐盖住,但是层层纱幔从她的身侧拂过时,依旧能看到女人纤腰楚楚、身材玲珑曼妙。 她应该是跪在床上,显得比新郎还要高半个身子,她将新郎紧紧搂在怀里,头靠在他的肩上,看不清长相。 露出的□□手臂纤细白皙,腕子上带着青玉镯子,那双手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出来的,远远看着几乎白得发亮。 一头柔顺的浅金色长发,洒在新郎身上,有种异域风情。 那女人就是鬼新娘! 邬云双看着她那双□□的双臂,想起昨晚在月色下见到的修长美腿,一时还想不明白。 到底谁是真正的鬼? 昨夜她原本以为恶鬼好色,喜欢吃女人,所以抓了活人来结鬼婚,在轿子中将新娘咬死,只留下一双美腿把玩。 后来她发现恶鬼喜欢吃的是年轻英俊的少年,那就应该是女鬼了,所以是鬼新娘。 现在看到鬼新娘的真面目,又觉得轿子中的那双美腿应该是她的。 那轿子里到底是谁将鬼新娘的腿砍了下来呢? 正在邬云双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鬼新娘从新郎颤抖的肩膀上抬起脸。 她的面容娇媚,倾国倾城之色,看着非常年轻,顶多二十出头。 这副容颜别说男人了,连邬云双也喜欢。 “小夫君,别害羞嘛。”鬼新娘一手捧着新郎的面庞,一手掀起他头上的红盖头。“让人家看看今日第四十八个的夫君长什么样。” 新郎吓得瑟瑟发抖,头快垂到了地上,就是不敢与她对视。 “夫君~你干嘛躲着我呀~”鬼新娘颤声撒娇,“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嘛~” 她嘴上说的娇滴滴的,手却用力钳制住新郎的头顶,像是鹰爪紧抓着自己的猎物,硬是捏着新郎的头,迫使他抬起脸。 新郎一开始还躲闪着眼神,可余光不小心窥视到鬼新娘姣好的面容后,表情瞬间变了。 大抵这辈子头一次遇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新郎的眼睛都直了,只顾傻乎乎地盯着鬼新娘看,连眨眼也忘记了。 “小夫君,嘻嘻嘻~”鬼新娘歪头娇笑一声,她抚弄着自己浅金色的长发,“现在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了,还觉得害怕吗?” “不……不怕了。”新郎痴迷地摇摇头。 “那你喜欢人家嘛?”鬼新娘垂下头,轻咬着新郎的耳廓。 “喜欢……喜欢!”新郎面红耳赤,为了能得到这样的美人,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值了。 “嘻嘻嘻~”鬼新娘又发出奇怪的笑声,她勾着新郎的衣带,拽着他沉入层层红纱中。 “我也好喜欢夫君~”即使隔着一道柜门,依旧能听到衣袂翻飞的声音、女人娇媚的□□和男人急切的粗喘。 邬云双担心看了这些会长针眼,又怕像昨晚那样错过鬼吃人的场景,正在纠结时,身后传来不悦的声音。 “你看够了吧?” 她回过头,看到墨朔闭着眼靠在墙上,手里捏着帕子。 原本他是被绑在柜子里的支架上,动弹不得,不知怎么扯断了绳索,将口中的帕子取了出来,现在双手还被绳索束在一起,但是至少能够活动了。 他低声命令着:“快点帮我把绳索解开。” 装模作样的坏东西! “我就不!”邬云双哼了一声,还拽着他身上断掉的绳索,像是牵狗般,将他拉到柜门边,“你要是不把地图交给我,我就将你推出去。” 墨朔被迫贴在柜门的缝隙上,往外瞄了一眼。 他看到红纱帐内,两道身影交错。 那女子的身影像是挥着好几把锋利的刀刃,在男子身上乱戳,鲜血飞溅。 可是那男人却没有发出痛呼,反而是激动地喘息着,像是舒爽至极。 不知道帐内是什么情况,但是隔在纱帐外的墨朔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昨晚一同成婚的新郎有七七四十九个,他排在最后,被侍从捆在柜子中过了一夜。 若是他的排位靠前一些,恐怕现在纱帐内的就是自己被戳成窟窿。 柜门缝隙处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脸上凝重的表情,邬云双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觉得好奇,按着他的脑袋,也挤了过来。 墨朔极不情愿,被迫与她排成一列,共同从柜门的缝隙处往外看着。 于是就看到床幔轻摇,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帐内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呀?”邬云双喃喃道,“话本子上不是这样写的,女鬼不应该直接掏了他的心吗,怎么要这么久……” 墨朔翻了个白眼,她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是古代,她又是未出阁的姑娘。 他沉吟道,“你最好别知道。” 邬云双刚想问他是不是知道,就听到红纱帐内的两人一同发出高亢的声音,似乎极痛苦又极为享受。 紧接着那新郎的鲜血直彪,像个喷泉般,血溅了一床,身体直直朝床下栽去。 新郎的头颅先着地,身体跟着滑出来,最后只余下脚还在床上。 七窍流血,眼睛还睁着,也是血红的,眼珠子上翻,正好与柜子中的邬云双对视。 看到面前的少女被自己吓得脸色苍白,新郎露出诡异、满足的微笑。 他的身体残破不堪,像是没有啃干净的骨头,大部分都是残缺的,只余下肉块在骨头上。 红纱帐上全是粘稠的血迹,因此变得湿漉漉的,不再像之前那样轻盈。 因为新郎的滑落,纱帐被掀开一角,鬼新娘就坐在拔步床的正中央。 她的脸上也沾着几滴血,此时正闭着眼,一脸餍足地舔舐手臂上的残血。 即使身边都是肮脏的鲜血与肉块,可是并不影响鬼新娘的美貌,反而像是为她涂了艳丽的妆容,眉眼间带着诡异、摄人魂魄的美貌。 当真是个美丽又恐怖的恶鬼。 鬼新娘最后伸长手臂,随意一捏就捏碎了新郎的头骨,她挑出鲜嫩的大脑,用锋利的指甲捏着塞进嘴里。 吃相优雅,末了还舔了舔嘴唇。 新郎头骨碎裂的那一瞬,鲜血与脑浆崩裂,有几滴甚至顺着柜门的缝隙溅了进来。 邬云双看着鬼新娘尖利的指甲,吓得瑟瑟发抖。 墨朔盯着新郎残缺不堪的身体,吓得冷汗直冒。 一身怪力、喜好吃男人、再加上魅惑的能力,这种怪物简直是男性的天敌。 鬼新娘享用完最后的“甜品”,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呵欠,她从床上俯下身捡起新郎的尸骸,正打算随手扔出去,结果抬起头时,视线刚好与柜门中的邬云双相接。 仿佛不敢置信一般,鬼新娘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美丽、透亮的眼眸中倒映出邬云双的模样,卡在一条黑黢黢的门缝中,也有些诡异。 柜门内外都停顿了几秒,然后一声尖叫冲破沉默。 “啊啊啊啊啊啊!” 邬云双捂紧耳朵,她站得离柜门更近,声音几乎穿透了她的耳朵。 刚才她只是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女鬼,不能失了礼仪,就努力扬起嘴角,冲鬼新娘笑了下,谁知道她竟然比自己还胆小,就这样尖叫起来。 墨朔的双手还被绳索束缚着,只能捂住一边耳朵,如今也被女鬼的叫声吵得眉头紧锁。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真没做什么。”邬云双回头,有些无辜,“她那样叫,我还以为我才是女鬼哩。” 就在她回头的这会,柜门外发出嘈杂的声音—— 名贵的瓷器被摔碎、几个矮凳被撞翻、纱帐被撕扯下来。 原来是鬼新娘撞翻婚房内的摆件发出的声音,她的胆子是真的小,看到柜子里藏着人后,竟然连滚带爬地逃了。 即便如此,邬云双也不敢打开柜门,扒在门缝往外瞅,可惜只能眼睁睁看到鬼新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死角范围。 不多时,婚房安静下来,只有柜子还发出微弱的声响。 “我看果然是因为大白天,鬼新娘也怕我的浩然正气。”邬云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女鬼仓皇逃跑的原因,于是又联想到以前看过的话本。 法力高深的道士出场,不用任何法器,光是杵在那里就能喝退小妖。 “是吗?”墨朔还记恨她之前见死不救,故意撺掇,“那你出去看看女鬼是不是真的被你吓跑了。” 邬云双有些犹豫,但是不想在这个坏东西面前露怯,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去就去。”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她直接一把推开门,这下两个人都直挺挺地暴露在外。 “笨蛋!”墨朔立刻没了刚才揶揄放松的姿态,他从墙边直起身体,“你是想我们都被怪物发现吗?” “哪有怪物呀?”邬云双指着门外,“都和你说了,现在是大白天,再加上我的浩然正气,怪物不会再出现了。” 墨朔有些后悔,他一时疏忽,忘记了自己这个便宜未婚妻是个傻的。 “真的不会有怪物了!”邬云双被他那副嫌弃的表情伤到,率先走出了柜子。 婚房内,除了一地狼藉外,确实看着豪无异常。 像是寻常人家,夫妻洞房闹崩了、干了一架后的现场。 当然了,是命案现场,新郎的尸体还碎在地上呢。 墨朔也从柜子中走出来,他举起被束缚的双手,再次不客气地要求,“喂,帮我把绳子解开。” 邬云双将脸转到一边,盯着敞开的婚房大门,假装听不见。 门外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与屋内的昏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温馨平和地有些不真实。 有一只脏兮兮的、布满伤疤与蛆虫的手扒在门上,与这温馨的场景显得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第20章 冷宫5 那只手已经发青了,还长着尸斑,疙里疙瘩的像是□□皮,在阳光的曝晒下,缝合处的线头闪着淡淡的金光。 手指紧紧扣住门框边缘,用力一撑,手的主人便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原来是长得歪瓜裂枣的侍从,已经快要散架般,走一步晃两步,肢体都随之摇动,实在有些滑稽。 “这也是你的浩然正气吸引过来的?”墨朔冷哼着,他并不把这些侍从放在眼里。 “胡说!”邬云双也不怕,“没看到婚房这么乱吗,他们肯定是来打扫的。” 很快,门口出现了第二个侍从,第三个、第四个…… 他们东倒西歪地堵在门口,伸长手臂,朝屋内晃了进来,简直和丧尸一样。 墨朔觉得他们不是侍从,而是“尸从”。 这些尸从武力值低,防御力低,速度也慢,更没有思考能力,妥妥的战五渣。 可是不知为什么墨朔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聚沙成塔”“量变引起质变”“团结就是力量”之类富有正能量的词汇。 就算是再弱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也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至少这些尸从成功地从外观上恶心到他了,一个还好,一片片一丛丛一堆堆,歪七扭八、疙里疙瘩,还在不停在晃动,简直要密集恐惧症了。 邬云双看他在原地恍惚,以为他是怕了,便学他的模样,反过来嘲讽他,“区区侍从而已,你不会怕了吧?” 墨朔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尸从围了个圈,他的手被束缚着,只能用腿上的功夫。 小将军武功了得,腿法同样超绝,一记扫堂腿就将附近的尸从全部绊倒。 “如何?”墨朔挑衅地回头看邬云双,却看到她趁机撞破了纸窗,再次丢下他,打算先逃出去。 “你们不要追我啦!”她坐在窗沿上,准备往外跳,“我的未婚夫送给你们做新婚贺礼,他的肉好吃!” 这个绝情寡义的女人! 墨朔气得要死,有心将她拖回来,可是刚击退的尸从很快又爬起来,将他团团围住。 而且更多的尸从涌了进来,整个婚房都变得拥挤,新郎的尸骨被踩得稀碎。 这还怎么打,手脚都伸展不开了。 他抬起被束缚的双手,勉强摆出拳击防卫的姿势,护住脑袋。 可是这群尸从不讲武德,根本不屑于出拳,一个肥硕的尸从冲上了前,企图用庞大的身躯压过来。 墨朔转过身,背对他,抬手向后揪住他的衣领,直接过肩摔,将他抛了出去。 尸从撞碎了之前他们躲避的柜子,碎成了一地的尸块,和木条一起勉强挡住了墙壁上的洞口。 洞口只有半身高,黑黢黢的,透着阴冷的风,将表面结的蛛网吹得微微颤动。 墨朔望了眼整个屋子几乎塞不下、还在不停往里挤的尸从,本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顾不得思考太多,低头扯开蛛网便钻了进去。 尸从身体硕大、动作僵硬,卡在洞口根本进不来,可是也堵上了墨朔的回头路,他只能继续往前钻。 渐渐地,道路变得宽阔,能够直起身体,只是光线更加暗淡,只能摸着洞壁缓慢向前。 浓烈的腥臭味袭来,墨朔不得不捂住口鼻。 两边的洞壁上没有蜡烛,仅有小小的荧石,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星星点点的,勉强照亮道路。 再往前走一些,洞内越发空旷宽广,能看到洞壁被挖空,改造成了一间间类似刑房的房间。 里边摆着各色工具,最多的是悬挂着的钩子,大部分是空着的,个别的挂着一两个肉块,好像是地窖里储藏的腊肉一般。 但是墨朔知道,这些恐怕是人类的尸块。 因为这里满是尸臭。 也不知道这些房间是用作什么的,难道是鬼新娘的储藏室?但是隐隐又觉得不太像。 继续往前走,就能看到洞壁的两侧排满了整齐的雕塑。 实际不是雕塑,哪有这么丑的雕塑。 他们都是长得歪瓜裂枣的尸从,此刻闭着眼像是死去一般靠在墙壁上。 墨朔猜测那些吃剩的新郎都被鬼新娘拖进来,重新组装成了尸从,这里就是制造他们的“摇篮”。 他远远看着,有些犹豫,好不容易从尸从堆里逃出来,结果又遇上这么多。 可惜洞穴内只有一条单行道,没有其他岔路可以选择。 也只能硬着头皮,快步从这些尸从中穿过。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他前脚刚走过去,就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尸从挣扎着从洞壁上掉下来,摔断了肢体,用残肢在地上摩擦着爬向他的声音。 纵使这些尸从爬行的速度极慢,但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有些墨朔还未走过去,洞壁上的尸从就先掉落下来,摔在地上伸长手臂,想要缠住他的腿。 很快,整个洞穴就被尸从的残肢占领了,前后都是摔碎的肢体。 荧光照亮青灰色的手臂,黑色的指甲缝中全是泥土,就像是被疾风吹舞的杂草般,朝着墨朔所在的方向逼近,逐渐将他逼向角落。 墨朔不断后退,侧身走向洞穴唯一的光亮处—— 那里有一簇阳光斜射进来,空气中的尘埃都成了闪耀的碎光,看着充满生机。 他快步走过去,站在光明之处,抬头看。 耀眼的阳光几乎刺地他睁不开眼,不过可以确认的是头顶的洞口距离他只有半米左右,努努力就能从这里爬出去。 可是他的双手还被紧紧束缚着,根本做不到攀爬。 缠在他手上的绳索虽然只有细细的一根,但是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他越挣扎勒得越紧。 眼看着尸从的手臂就要缠上来,头顶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小朔!你快抓住我,我拉你上去!” 墨朔抬头看,有一条细白的小蛇垂下了尾巴,正掉在他的头顶。 这声音和他脑内的系统一模一样。 自从上次他们吵架后,他的系统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他了,墨朔原以为他被系统放弃了,没想到它居然真的化形了,化作了一条小白蛇! “快拉我上去。”他来不及细想,双手捏住小蛇光滑的尾巴,“他们要追上来了。” 那些手臂像是与小蛇拔河一样,纷纷攀上了墨朔的右腿,硬是往回拽着。 “你该减肥了!”系统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感觉……我要……断掉了。” “我才是要断掉了。”墨朔咬着牙,低头看着右腿上宛如根须的手臂,玄色的鞋子已经被它们拽掉了,现在正缠着他的小腿往上攀爬。 他使劲晃了晃左腿,将藏在鞋中的暗器亮出来,曲起腿朝着扒在右腿上的手臂一划。 刀锋在灿烂的阳光中闪过寒光,手臂瞬间与相连的地面断开,右腿得以自由。 不过那些尸从并不放弃,很快又伸出无数手臂,朝着左腿凑过来。 手指在触及鞋尖的那一瞬间,系统突然发出一声蒸汽轰鸣,小蛇的身体鼓起团团肌肉,猛地卷起躯体,将墨朔缠了上去。 “呼——”墨朔坐在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终于出来了。” 他现在可真够狼狈的,右脚没了鞋子,白色的衣襟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身上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你终于化形了?”他拎起地上扭曲的小蛇,“这条蛇怎么有些眼熟……” “这条蛇之前缠在你未婚妻的手臂上呀。”小蛇顺着他的手爬上墨朔的手臂,直起身体,歪着头吐着蛇信子,“这个身体应该是仿生人的失败品,不过我可以暂时寄宿于此。” “你怎么会到这个身体里去?” “说来话长。”小蛇叹息道,“一切的起因是那天晚上,我实在担心你被妖怪吃掉了,迫不得已将意识转移到她手臂上的白蛇向她求救,结果被她扔出去了。” “呵,现在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墨朔冷笑道,“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有些麻烦的恋爱脑,虽然碍事了些,但是至少满腔爱意。 之前在秀宫的时候还挡在我前面,说要保护我,现在想来,那些机器人根本就不会攻击她,所以她才敢这么说,如今遇到点麻烦,就把我这个未婚夫给卖了。” “你不能这么想。她又没有义务要去救你,遇到那么恐怖的场景,女孩子都会怕的,救你是情分,不救你是本分。而且你别忘了之前你还利用她做挡箭牌。” 小蛇的红眼珠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像是含着泪光,“最惨的是我,我爬了一天一夜才爬到冷宫。” “我利用过她一次,她对我见死不救两次,就算扯平了吧?”墨朔靠在石块上休息,抬起手蹭了蹭脸上的汗,“反正我再也不会管她了,随便她被什么怪物吃掉吧。” 毕竟是秋老虎,太阳直晒下还是很热。 好在有一片乌云盖了过来,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 墨朔松了口气,在阴凉处合眼休息。 只是这乌云压得实在太低了,感觉就像是盖在脸上,完全挡住了阳光,即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光线的变化。 好像有些不对,他睁开眼—— 无数手臂从他身后的坑洞伸出,越过他的头顶,聚拢成巨型的“乌云”,正在缓缓收拢,企图将他困在其中。 第21章 冷宫6 “还有完没完啊!”墨朔赶在无数手臂将自己完全抓住时,俯身直接在地上一滚,便从缠绕的尸从肢体的缝隙中逃了出来。 小蛇顺着墨朔的手臂蜿蜒向上,缠上了他的脖子,像是围巾一样挂在肩膀上。 它朝后张望着,替墨朔作一双脑后的眼睛,它看到无数残肢断臂从地底爬出,不等身形稳定,就开始撒开腿狂奔而来。 “小朔!我们快逃啊!他们从坑洞里爬出来了!” 墨朔不用回头也知道,脚下的土地开始轻微地晃动,恐怕是那些尸从一层垒一层,直接堆到了洞口,导致地洞崩塌。 他用轻功蹿上附近的树梢,将身后慢吞吞的尸从甩开一大截距离。 几经飞转,跳到一棵槐树上时,他如同飞鸟般轻轻点在树枝上,可是槐树剧烈地摇晃,居然从根部断裂,险些连他一起倒了下去。 还好他反应快,右脚用力一踩,再次腾飞到半空中。 余光注意到槐树下,又是一群摇摇晃晃的尸从,他们合力将槐树砍断。 这群和地洞中的并不是同一批,树下的尸从衣服整洁,没有沾上泥土。 也就是说,这些尸从无处不在,就算小将军的轻功极快,但是他们会提前埋伏在下一个落脚点。 小蛇吐着蛇信子,苦恼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物啊!” “你还记得之前白芨说过关于冷宫的传说吗?”墨朔穿过树林,飞上金碧辉煌的正殿屋檐,“有个妃子失宠后被关在冷宫,之后变成了吃人妖怪,专门吃秀女。 我怀疑那些新郎实际都是以秀女的名义召进宫的,昨天绑我成亲的那个就是失宠的后妃。” “秀女?那不都是女孩子吗?可是被吃的都是男性吧?”小蛇绕到墨朔脑后,望着远处的尸从更加确认了,“那些可都是男性的尸体拼凑起来的。” “之前我在入侵机器人系统的时候看到过,秀女只是一个标签,是被机器人标记上去的。 他们应该已经混到了皇宫外,将挑选好的猎物标上了秀女的标记,送入宫中。” “天啊,已经有怪物跑到了后宫之外?完了完了,这样任务肯定又会升级的!” “你还有心情关心任务?”墨朔自嘲道,“之前我给自己打上了秀女的标签,估计现在在他们眼中是最顶尖的食材吧。” “难怪他们一直紧追不放!” 墨朔踩着屋顶的瓦片,极速狂奔着,“是啊,所以我得找个人和我一起分担这份热情。” “你该不会又想将邬云双当诱饵吧?” “谁让我们以后是夫妻呢,就算是婚前体验下有难同当吧。”墨朔蹲在飞檐上,抬起手掌挡住刺眼的阳光,四处张望寻找那个纤细的背影。 可是冷宫实在太大了,殿宇又多,即便他在最高的屋檐之上,依旧有无数死角。 虽然墨朔才是小蛇带来的穿越者,但是它依旧偷偷在心中为她祈祷,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又被当成替罪羊了。 也许是它太过虔诚,仿佛已经听到邬云双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少女无比亲切地唤着墨朔的名字——“朔哥哥!” 咦?好像不是幻觉。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墨朔也听到了。 “你看清楚,我现在是条蛇唉,我没有耳朵,什么都听不到。” 小蛇绕到他脸前,像是证明一般晃了晃脑袋,不过被墨朔一把拍开。 “朔哥哥!”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 “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鬼故事。 讲的是鬼会模仿亲人呼唤姓名,若是回头了就会被鬼捉住。” “是的是的,所以你千万不可以回头。”小蛇已经看到,就在墨朔身后,极远的走廊上,邬云双正在朝他们挥手。 “但是,我又不是她的‘朔哥哥’,有什么可怕的?”墨朔将手放在嘴边,当做扩音器大声喊着,“又又!” 回声在空旷的宫殿间来回飘荡,最终在完全消失之际,给了他清晰的回应,还真的是邬云双在喊他。 这个笨蛋果然还在正殿,太好了。 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穷追不舍的尸从,只要将他们引到邬云双身边,自己就能趁机逃走。 想到这里,墨朔来了精神,借着轻功,铆足劲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去。 绕过一个宫殿,他看到邬云双惊喜地朝他挥舞手臂,在地上一蹦一跳着,“朔哥哥!我迷路了!” 真是个绝佳的工具人。 墨朔暗自冷笑了下,也朝她奋力挥舞手臂,“又又!” 紧接着,他看到邬云双从影壁后绕出来,仿佛早操的领跑般—— 她独自跑在最前面,隔着三四米,身后无数尸从,吃力地追着她飞奔,那数量远超自己身后的。 难怪她看到自己这么开心,原来是将他当做怪物的挡箭牌! 墨朔怒不可遏,要不是念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真恨不得与她打一架。 但是他们还是张开手臂,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般奔向对方。 邬云双抽出怀中的佩刀,举刀便砍。 墨朔抬起手,坚不可摧的绳索被刀锋顺利切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刀刃连带着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子。 两人汇合时,之前的深仇大恨默契地在一瞬间同时消除了。 “朔哥哥,我好害怕!”邬云双作娇弱状扑向他,顺便躲过身后准备偷袭的尸从。 “又又,别怕,我保护你!”那尸从偷袭邬云双不成,又扑向墨朔,结果被他一脚踹飞。 两人背靠背,共同抵御靠近的敌人。 这么多的尸从,单打独斗太容易被偷袭了,而且早晚会被累垮,不如暂时联合起来,先度过难关。 “朔哥哥之前是你误会我了。”邬云双举着刀像是砍菜般将靠近的尸从切成碎块,“我没有见死不救,我是打算回去搬救兵的。你可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会轻易抛弃你。” 小蛇在心中吐槽着,“救兵,哪来的救兵?” “我怎么会怪你?”墨朔从脖子上将小蛇拽下来,用力一甩,弯曲的小蛇瞬间被摔长了躯体,好似一条银色的长鞭,他挥鞭抽飞了靠近的尸从,“那么恐怖的场景,我多希望你没能看到我,比起你搬救兵冒险来救我,我更想你能顺利存活下来。” 小蛇被当做鞭子一样挥了出去,打在尸从身上,它感觉自己也快要炸裂开,却不忘吐槽,“小朔,我怎么记得之前是你让怪物追她来着?” 不过墨朔并没有回应,他根本就没听到。 “我才不会丢下你。”邬云双强调着,“之前我在庙中醒来时朔哥哥不在我身边,我就知道你遇到危险了,找了你一整夜。” “那时候你就应该出宫!”墨朔用力踹飞凑近的尸从,“我之前不就告诉你出宫的路线了吗?” 用力过猛导致话说出口时,声音也跟着剧烈地喘气,好似真的在生气一样,格外真实。 “我不会丢下你独自回去的!”邬云双模仿他之前深情的模样,结果将自己恶心到了。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又补充道:“我们要一起回到梅花镇,完成之前的约定,你不会忘记了吧?” 我怎么会知道! 墨朔心里烦躁,可是嘴上却不得不敷衍,“我当然记得。” “所以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和我一起回去。”邬云双再次强调着。 这怎么还赖上我了?墨朔随口敷衍道:“我会遵守约定,回去咱们就成亲,从此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约定,不外乎就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之类不切实际的话。 邬云双却愣了下,手中的动作慢了一瞬,尸从便趁机扑了上来。 还好墨朔及时将她扯到身后,挡住了这一击。 他没看到邬云双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朔哥哥居然已经不记得之前他们的约定了。 明明以前都是他屡次教训自己要牢记约定,她才变得信守承诺,他却将他们的最后一个约定给忘了?怎么可能。 自从重逢后,他变了许多,不再叫自己的乳名,变得圆滑内敛,变成了她看不懂的人。 她想也许是因为分别后所处的环境不同,他的性格发生了变化,这是无法避免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连之前离开梅花镇时,两人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也忘记了。 邬云双看着翻飞的红色尸块,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桃花树下,骑着枣红马向自己告别的少年—— “小浮元,我要上战场了。我不会说‘永远不会离开你’这样的漂亮话,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你不要等我。” “我不要!”邬云双那时候还很黏墨朔,她紧紧拽着缰绳,不许他离开,“我不要!我不会轻易丢下你的。” 少年愣了下,脸上泛着红,沉吟半晌后,支支吾吾地试探,“那我和你约定,以五年为期,如果五年后……” 五年后他们也有十七八岁了,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 “我们……”少年看着自己的小青梅站在马下,更加紧张了,他索性闭上眼,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喊了出来,“如果五年后!我还没有回来,我们就退婚吧!” “退婚?镇上只有恶婆娘才会被退婚吧,好丢人。”邬云双蹙紧眉头,朔哥哥真的不喜欢她,为了与她退婚,宁愿在外漂泊五年之久。 她决定好心成全他,于是与他约定,“那好吧,我等你回来,然后我们就退婚。” 桃花纷飞,树下是不解情的少女,马上的少年仰头看着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唉,你还是没懂,你且等我回来吧。” 最后只能草草分别。 自从那天一别,墨朔没回来过梅花镇。 再次见面,已经过去四年,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也再也不会欲言又止。 他变得温柔,会对她直白地说我会舍命保护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可是他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了,他们约定的明明是五年后怎么分开。 邬云双垂下头,用余光偷偷看着身侧一同作战的少年,他到底还有哪点像朔哥哥?也就只剩下这身皮囊了。 她的脑中猛然闪出一个惊天的猜想。 以前她在话本上看到过,有种妖怪叫画皮,最擅长骗人。 会不会真正的朔哥哥已经被妖怪杀害,眼前的是画皮怪,他披着朔哥哥的人皮来欺骗她这个单纯无知的少女? 第22章 冷宫7 最后只剩下一个尸从时,墨朔已经累得瘫倒在了满地的尸块中,浑身无力。 他抬起头,勉强睁开眼望着摇摇欲坠的残肢聚拢成的敌人。 若是刚才的那一击没有对尸从造成致命伤,恐怕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就算只有一个尸从还能动,也可以将他们抓住,送给鬼新娘做下酒菜。 毕竟他现在孤身奋战,邬云双早就退缩在了墙角,此时帮不上他分毫。 她的爆发力很强,刚开始凭借手中的佩刀砍倒了一众尸从,可是很快体力不支,浑身都是破绽,还要靠他保护。 墨朔嫌她碍事,便挡在最前面,用一条银鞭拦住了所有敌人。 那挺拔的背影,多像是担心小妻子受伤的大丈夫。 可是邬云双现在并不这么觉得,自从产生了朔哥哥已经被人杀害并替换的想法后,她就觉得眼前的少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与朔哥哥相似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精心策划过的,剩下的便是陌生、令人生厌的嘴脸。 她倚着佩刀紧紧盯着墨朔,想要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画皮怪。 最后那个尸从应声倒在地上,虽然残肢依旧颤动着,但是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肢体。 “总算结束了。”墨朔疲倦地闭上眼。 “不会再从哪里钻出来怪物吧?”小蛇已经蔫巴巴的,白色的鳞片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此刻也无力地瘫在地上,只微微抬起头朝远处观望着。 “就算还有怪物来,我也动不了。”墨朔试着撑起身体,可是手掌撑在地上,身体仿佛千斤重,纹丝不动。 “朔哥哥——”邬云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小蛇立即缩进了墨朔的袖子里。 墨朔吃力地抬起头,他看到少女背着光,俯下身向他伸出手,长发已经散开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碎金,发梢的毛绒绒发饰也沾上了血迹,湿漉漉地塌下来。 同样狼狈的她,没有溜走,而是选择先将他搀扶起来,还算是有点良心。 “多谢。”墨朔撑起身体,举起右手。 他们都太累了,邬云双躬不下腰,墨朔抬不起手,手与手之间还差一指的距离。 墨朔努力伸长手臂。 指尖相触,邬云双连忙抓住那只满是伤痕与茧子的手,她也很累了,用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拽,终于将他拽起身。 好不容易站起来,腿却直打颤,腰也直不起来。 两个人都哆哆嗦嗦的,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期,腰酸背痛腿抽筋,肚子还咕咕叫个不停。 “我没想到,你的口味这么重。”墨朔挑眉玩味地看着邬云双,“你饿极了,原来对这些残肢都有胃口。” 话还没说完,自己的肚子也开始跟上了咕咕叫的节拍,共同鸣出饥饿之歌。 “你还不是一样!” 墨朔没想到会被自己的肚子当面打脸,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拼命找借口,“这有什么?从昨天中午那顿后,我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还被各种怪物追个不停。 在秀宫被太监追着打,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被鬼新娘抓走,现在又被尸从追,真的快要猝死了。” 邬云双虽然吃了一些酥皮点心,但那已经是早上的事情了。 “不如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她指着远处,“早上我刚进入这个宫苑时,在前庭看到了婚宴,足足几十桌,说不定还在。” “都放了大半天了,还能吃吗?”墨朔有些犹豫,可是眼下的环境容不得他挑选,“算了,我们赶紧过去吧,树林里有乌鸦,去晚了估计连渣都不剩。” 唉,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要沦落到和乞丐一样,和乌鸦争夺垃圾。 不过一想到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满汉全席(的残羹剩饭),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从正殿走回前庭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一股饭香。 “好香啊。”邬云双馋得口水都要落下来了,“这是肘子的味道!” 没有闻到这股香味还能勉力坚持,闻到后反而感觉更饿了。 “胡说!”墨朔皱皱鼻子,努力将香味吸入体内,“明明是鸡汤的香味,而且是老母鸡!” “肘子!” “鸡汤!” 两人边吵边朝前庭走去,绕过最后一道影壁,三十六桌盛宴展现在他们面前。 明明已经过了一个上午,可是现在还冒着热气。 宴席集聚东西南北的名菜,既有豪放的手抓羊肉,也有精致的文思豆腐,有鲜美的鸡汤蒸鱼,也有爽辣的辣子鸡丁。 邬云双眼睛都要看直了,就要往前冲,却被墨朔扯住胳膊。 “嗯?”她眼中冒着饥饿的火光,仿佛在说,再不让我过去吃饭,我就吃了你。 “小心是圈套。”这也太奇怪了,这顿美食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千与千寻》,千寻的父母因为吃了神灵的食物后变成了猪猡,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动画的剧情离谱,又不是快要饿死了,怎么会连自己的食欲都控制不好,就这样轻易地中了圈套。 如今身临其境,他总算理解了。 以前打游戏通宵,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情况常有发生,那时候他也没觉得有多饿。 现在看着这一桌美食,理智告诉他,这是圈套,口水却控制不住流下来。 “圈套就圈套。”邬云双甩开他的手,“就算被鬼新娘吃掉,我也要变成个大胖子撑死她,让她再也不能祸害别人。” 墨朔看着她冲向宴席,连筷子也不用了,像个野人似的,直接抱着盘子就开始往嘴里倒。 他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她饿成这样会不会将全部菜吃完,一点都不给他留。 不行!不能让她吃独食! 理智再也拴不住疯狂的饥饿感。 “你慢点吃!”他跟着冲了过去,一起挤在菜肴中,抱着盛满鸡汤的罐子就往嘴里灌。 这才是真·老火靓汤! 对比起之前他喝的那个又咸又奇怪的田鸡皮汤,这罐汤简直是人间极品。 “小朔。”小蛇从他袖子里探出了个头,警惕地四下张望,“我感觉这里不太对劲,此地不宜久留。” 怕被邬云双看到,又当做鬼怪给扔了,小蛇说完又缩了回去。 墨朔正忙着往嘴里扒拉香喷喷的白米饭,“我知道不对劲,但是我太饿了。” 也许是因为分神与小蛇说话,没注意到牛肉中夹杂的爆辣小米椒,几口咬碎,灼烧感在口中炸开,他嘶嘶地吸着气,连忙吞下好几口米饭,可是依旧盖不住辣劲。 桌上几乎全是扎实的硬菜,除了鸡汤外,没有其他解渴的茶水。 现在不止嘴巴,连咽喉处也开始辣得冒泡,整张脸涨得通红。 墨朔实在没办法,将手伸向了桌边的酒壶。 他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举起精致的酒壶往碗里倒酒,可是都要酒壶都底朝天了,也没有一滴流下来。 奇怪了。 桌上的每道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为何唯独酒壶是空的? 他掀开壶盖,还没往里面瞅一眼,顺着壶口,一堆小蜘蛛爬了出来。 个头不大,只有拇指大小,但是数量非常多,黑压压的一团团,从壶口蔓延出来,少数还爬上了墨朔的手背。 虽然并不怕蜘蛛,但是谁看到这样恶心的场景,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墨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酒壶扔了出去。 酒壶落在桌子的正中央,摔得粉碎,酒壶中满满都是蜘蛛,四散而逃,瞬间就在桌面铺开。 吓得一旁抱着鸡腿啃的邬云双几乎跳了起来,往后蹿了好几步。 她最怕虫子了,尤其是这种长了很多条腿的小虫子,好可怕。 这下她一点食欲都没了。 手里的鸡腿不香了,捏在指间油腻腻的,好恶心。 低头一看,才发现鸡腿上居然也有蜘蛛爬着,超大一只。 整体大概和手掌般那么大,主干的肢体部分只有小拇指那么小,但是八条腿细细长长,就藏在鸡腿的背面,用长腿紧紧扒着,所以之前她没有发现,也不知道在那里爬了多久。 她赶紧将鸡腿扔掉,蜘蛛被碾碎,八条腿激烈地抽动着,鸡腿下方溢出鸡油和浓绿色不明液体的混合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邬云双觉得嘴里嚼着的鸡肉也藏着细小的蜘蛛。 一阵反胃感涌上来,没忍住吐了。 余光看到不远处的餐桌,已经变成了蜘蛛的巢穴,密密麻麻地蹿动着。 好恶心。 邬云双甚至觉得浑身都有蜘蛛在爬,全身在发痒。 哇地一声,又吐了,这下可好,将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她吐得实在太厉害,连墨朔也凑过来,“你怎么了?” 他揪着袖口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打算帮她擦干净。 “我没事……我只是害怕虫子……”邬云双嫌弃那块布上有污血,便拽出墨朔里衣的袖口擦嘴。 墨朔嫌弃地抽回手,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这下他也想吐了。 “已经吃饱了吧?”他甩了甩袖子,“我们离开这里吧?太恶心了。” 他们身上都太脏了,血污与呕吐物,真的像是两个流浪汉。 “好。”邬云双吐干净了,觉得浑身虚脱,步伐沉重地跟在墨朔身后。 整个宫殿寥无人烟,可是冥冥中,像是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 墨朔想找件干净的衣服替换,离开前庭没多久,意外发现某个拐角进去后,有几处温泉,热气蒸腾着,周围被层层纱幔隔开。 他们都无法忍受身上的脏污,于是各自去洗浴。 墨朔坐在温泉中,雾腾腾的蒸汽洗去了一身的血腥与呕吐味,此刻才觉得缓过劲来,头脑逐渐清晰。 小蛇散开自己的鳞片,在水中晃动身体,血渍顺着散开的毛发流出来,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绒绒。 “小朔。”它猛地一头扎进水中,只留眼睛在水平线上,“有人在偷看我们。” 墨朔正闭眼靠在温泉的边缘仰头休息,听到小蛇的提醒,动作依旧保持不变,但是微微睁开眼。 层层帷帐被风卷起,轻纱摇曳中有个影子一晃而过。 第23章 冷宫8 那影子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是鬼新娘吗?”墨朔怕打草惊蛇,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动作。 “不太像。”小蛇爬上了岸,定睛一看,惊讶极了,“看背影,好像是你未婚妻哦。” “啧。”墨朔皱紧眉头,扶着额头叹气,“这是吃豆腐上瘾了么?” 上次说是找地图几乎将他摸了个遍,但还算是符合情理,这次居然又偷看他洗澡。 于是墨朔更加确认,这个世界的自己肯定是被邬云双骗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她外表透露着一股傻乎乎的可爱气息,没想到内心又怂又色。 墨朔长相干净清爽,以前在学校也曾被女孩子大胆表白过,不过他暂时没有恋爱的计划,全部婉拒了。 还是头一次遇到邬云双这种直接上手的,而且她还算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虽然不乐意,也不好拒绝她。 “小朔,你太自恋了吧。”小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思绪,“你该不会以为又又喜欢你吧?若是喜欢你,她怎么会将你丢给鬼新娘?” 小蛇始终觉得邬云双是被墨朔利用了,心中对她充满了怜悯,不自觉对她更有好感些。 听到墨朔亲切地称她“又又”,自己也学他。 “她喜不喜欢我不重要。”墨朔敛眉思忖,“重点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将她丢下。若是被她知道我故意溜走,以她那种小肚鸡肠的性格肯定会四处找我吧。” 他站起身,任由精壮的身子上水花落下,没有毛巾,他拿起之前的里衣随便擦干身体,径直走向温泉旁的屏风。 不知何时,屏风上出现了一套崭新的衣物,墨朔没有多想,直接换上。 一身玄色的圆领武袍,衣领上绣着金线,腰间挎着玉带,手腕上有铁制的护腕,脚下是厚底的牛皮靴。 他戴好护腕,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果然这身衣物是特地为他准备的,非常合身。 “你不觉得我们背后有个类似‘田螺姑娘’的存在吗?”墨朔掀开帷幔,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我们缺什么,接下来就会出现什么。” “确实好奇怪。”小蛇在地上蜿蜒爬行着,紧跟其后,它还不太习惯有个躯体,“小朔,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到你的意识里啊?蛇需要自己走路,真的好累啊。” “不行。”墨朔微微转头,垂眸看着地上艰难爬行的小蛇,冰冷地拒绝,“你现在相当于一条会说话、会走路的鞭子,太方便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为你申请诺贝尔奖,回到我的意识多浪费啊。” “你是魔鬼吗!”小蛇气得在地上甩着尾巴,可是转念一想,不回到宿主的意识也有好处。 这样其他系统就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了。 墨朔没走几步,就打了个呵欠,“我困了,需要休息。” 果然,偏殿的某个房间突然“吱呀呀”一声,自动打开。 墨朔走了过去,房内铺着柔软的毛绒毯子,立式挂钟的钟摆左右轻摇,靠窗的软塌上已经放好了长枕和锦绣薄被,软塌被白色的纱帐环住,一旁的香炉燃起催人入睡的檀香。 白烟潺潺,钟声切切,纱帐渺渺,像是个极乐世界。 “在这里似乎能睡个好觉。”墨朔笑了下,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房内。 “小朔!”小蛇缠住了他的脚,“这一切太古怪了,你不怕有怪物趁你睡着偷袭吗?” “应该不会。”墨朔又打了个呵欠,“他们根本不需要偷袭,想要吃掉我的话,在婚房发现我和又又时就可以下手了,但是鬼新娘没有。 从刚才的婚宴、温泉到现在的床榻,也许都是她想让我吃饱喝足,养肥了再吃。” “那更加不能睡了!”小蛇又缠住矮凳,企图阻止墨朔走向床榻,却被他弯腰拎起来。 “我在柜子里躲了一晚上,我发现鬼新娘都是与新郎交合时吃掉他们的,所以她应该不会在睡梦中偷袭我。”墨朔和衣躺在榻上,“而且我也需要养精蓄锐,我要在她吃我的瞬间一招毙命。” 小蛇还想劝几句,但是没用,墨朔闭上眼的瞬间已经沉入了梦乡。 他实在是太困太累了,从进入后宫后,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小蛇叹口气,卷着被角帮他盖上被子,自己蜷缩成一个毛线球状窝在床头,只余头部在外。 这间房实在太舒服了,很快小蛇也困得不行,枕在自己毛绒绒的躯体上就要睡着。 一阵风吹来。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小蛇想要叫醒墨朔,可是意识已经被拉入了梦乡,仿佛鬼压床一般。 意识半睡半醒,眼前只有个模糊的光晕,能够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却无法聚焦看清楚,更无法动弹。 它看到有一团鹅黄色的影子蹑手蹑脚地凑近,然后停在软榻前,高高举起手,手中的刀刃反射出耀眼的阳光,在白墙上投射出昏黄的光影。 酒足饭饱后,邬云双就在筹划怎么揭穿“墨朔”的邪恶真面目。 她跟着他去了温泉,各自沐浴。 也许是心中有事,邬云双匆忙洗完后,没注意到自己脏兮兮的衣襟已经焕然一新,毛绒绒的发饰又支棱起来,微微颤动与她招手。 她的注意力全在墨朔身上。 仅凭不记得约定就给别人判死刑,还是有些草率。 话本上有写,画皮怪在沐浴时会将人皮褪下,露出原本的面貌。 于是邬云双偷偷钻进了墨朔所在的温泉内,藏在纱幔后,小心观察。 微风吹动,帷幔轻摇,远远能看到靠在温泉边上休息的少年郎君。 白皙的皮肤,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身材介于少年郎君的纤瘦与成年男性的健硕之间,正是最为俊逸的年龄。 美中不足的是,胸口处爬着一个巨大的伤疤,像是美玉摔碎后又粘在一起留下的丑陋痕迹。 邬云双怔怔地看着那块伤疤。 她想起小时候和墨朔一起爬树,她从树上摔下去,墨朔不顾树枝戳破了他的胸口,硬是舍命救下她。 一小截树枝戳进了他的胸口,那时候的她还小,只知道坐在他身旁抹眼泪。 后来得知他身上留下了疤痕,她便从篱笆下钻进他家,三更半夜爬上他的窗口。 墨朔半夜翻个身,看到窗户上坐着个人,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下次看你还敢不听我的话!”发现是邬云双后,他缓了口气,语气恶劣地说:“我差点就要被你害死了。” “我知道了,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肯定听话,认你做大哥。”邬云双嘴上答应着,趁机掀开被子,少年上身的里衣并没有穿好,胸口上的疤痕露了出来。 淡淡的赤红色,像是胸口的朱砂痣。 实际根本就没有墨朔嘴上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小小的一个洞口,虽然永久留下了伤疤,但是绝不可能伤了他的性命。 “原来只是这么小的疤痕啊。”邬云双的语气有些遗憾,“我刚才的话可以收回吗?” “什么叫这么点疤痕?”墨朔猛地坐起来,抢回被子,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么难看的伤疤,以后我还怎么讨媳妇,肯定会被嫌弃的!” “讨媳妇?”邬云双坐在窗檐上托着脑袋,“你的媳妇不就是我吗?” 墨朔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重新躺下,整个人几乎埋在被子里,“我现在还伤着,你不要打搅我睡觉,赶紧走吧。” “哦。”邬云双看他没事,就从窗户翻了出去,走到院落时又想起来,哒哒哒几步跑回来,扒在窗户上小声说:“朔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烦死了!”墨朔直接用被子盖住整个头,“你赶紧走!” 听说那块疤痕一直没消下去,不过邬云双没有再见过了。 如今看到少年的胸口,那颗朱砂痣一般的疤痕被白色的刀疤取代。 虽然画皮怪没有露出真面目,但是邬云双可以确认,他果然不是朔哥哥! 因为想起幼时的往事,邬云双变得感伤起来。 朔哥哥与她一同长大,是她玩得最好,最重要的朋友。 他虽然嘴上总是嫌弃自己,却永远陪着她玩闹。 他机灵,勇敢,仗义,是镇上公认的少年英雄。 可是这么好的朔哥哥,却被人杀害,剥了皮做成了画皮,被怪物穿在身上,取代他。 那道刀疤一定是画皮怪杀害朔哥哥的伤口。 邬云双这样想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泪眼朦胧再也无法聚焦远处的少年。 她只能咬着唇下决心—— 定要将画皮怪碎尸万段,为朔哥哥报仇雪恨! 以前她想要杀掉墨朔,只是为民除害,顺手之劳,所以并不算上心,现在这种杀意已经成了执念。 等到沐浴结束,邬云双偷偷跟在墨朔身后,看到他走近偏殿休息,自己在门口等了许久,才推门进去。 她看着和朔哥哥相同的脸庞,举起刀子。 难怪重逢后,朔哥哥变了,还杀了他们的救命恩人,一切都是因为他被画皮怪取代了。 她打算将怪物碎尸万段,拿到后宫的地图后,她要带走朔哥哥的皮囊,带他回家。 刀子即将落下时,邬云双感觉头开始发晕,手脚酸软。 软塌旁的香炉燃起的阵阵青烟将整个房间笼罩,她进入这个房间时,不可避免地吸入了许多。 这股香味让人产生困倦感。 她咬着牙,可是身体已经开始打晃。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温暖厚实的床褥、仿佛催眠一样的钟摆晃动,屋外树木投下的阴影…… 邬云双再也坚持不住,她坐在地上打了个呵欠,然后靠在软塌边睡着了。 整个房间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烦恼,在美梦中沉睡。 原本被邬云双推开的门扉,缓缓关上。 硕大的影子映在纸窗上—— 修长的肢节,尖尖的触足,上面还有粗硬的毛发。 第24章 冷宫9 墨朔原本的计划是小憩一会,没想到这一觉越睡越沉。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明媚的阳光透过纸窗照在他脸上,被晃了眼后,才逐渐苏醒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自言自语着坐起身,睡太久了,一时还有些迷糊。 钟摆摇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指针指向正中央,已是正午12点。 他猛地清醒过来,刚进入这个房间时指针指向的是下午两点,居然睡了一天一夜这么久,也不知道昨晚鬼新娘是否有进来偷袭过。 起身正要下床,却看到倚在软塌边、枕着手臂酣睡的邬云双。 她怎么会在这里? 怕将人吵醒,墨朔小心翼翼地单手撑着身体从软塌上跳下去,却不曾想压到了小蛇的尾巴。 小蛇惊呼出声,在他的手掌下疯狂扭曲着,想要将已经扁掉的尾部抽出来。 邬云双被这一声尖叫吵醒,抬起头正好看到在眼前张着大嘴,露出尖牙的小蛇。 “妖怪啊!” 她的惨叫声压过小蛇的叫声。 邬云双动作敏捷地捏住蛇的七寸,也不管它的尾巴是否还被压着,直接用力一拽,朝后扔了出去。 小蛇撞在门扉上,直直贴着门摔了下来。 墨朔走过去将它捡起,揪着它的尾巴左右晃了晃,“喂,你还好吗?” 好你妹! 为什么会有你这样冷血的宿主,还有她那样残忍的宿主未婚妻。 “妖怪看招!”邬云双捡起地上的佩刀,直接劈了过来。 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墨朔往后退了半步,微微侧开身体,刀光擦着他的脸划了过去。 他以为邬云双是紧张坏了,明明是想杀掉小蛇的,结果没站稳,刀居然朝着自己来了。 “又又,你误会了。”墨朔按住她的手腕,轻松制住她,“这不是什么妖怪。” “怎么可能?”邬云双挣扎了几下也无力挣脱,这个卑鄙的画皮怪,他不仅偷了朔哥哥的脸,还偷学了他的武功! 她的三脚猫功夫都是和墨朔学的,一旦动起手,自己根本打不过,只能先缓和气氛,再找机会偷袭。 于是邬云双丢下刀,用另只手去够小蛇,以此转移墨朔的注意力,“这条蛇是之前白芨姐姐送给我的,但是在鬼婚那晚被鬼上了身,必须赶紧杀死它!” 墨朔连忙捏住她的两只手,柔声安抚,“又又你冷静点听我说,它是我求的守护神,不是妖怪,之前我在地洞被尸从围攻,就是它救了我。” “守护神?” “是的!”小蛇爬上了门框,尾巴卷住门把,抬起上半身,挺起胸膛,“别看我现在只是一条小蛇,但是我是荒神之一,排名7496615,应墨朔将军的虔诚召唤,特此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荒神?”邬云双听过土地神、财神,唯独没听过荒神,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小蛇,“排名这么后,感觉没什么用。” 小蛇气得竖起鳞片,扬起绒毛作威慑状。 不过这模样在邬云双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反而有点可爱,一条竖起的毛绒绒猫尾巴,好想摸! 第一次见到小蛇时,就喜欢它毛绒绒的躯体。 她抽出手,直接抚上小蛇长长的脖颈,试探性地揉了揉。 小蛇吓得缩着脖子,金色的瞳孔一瞪,“我警告你!我可是荒神,未经允许不许随便摸……” 它的话还未说完,就浑身酥软,身体不受控制地瘫在邬云双的手中。 没有小动物能够抵御人类的摸摸,就像没有人类能够抵御毛绒绒一样! 它已经爬到邬云双手上,缠上了她的小臂,来回滑动着,极为依恋地拿头顶的那块绒毛在她手心蹭个不停。 墨朔嫌弃地看了眼撒娇的小蛇,调侃道,“看来你完全没被当成神仙,只是宠物而已。” “有什么关系嘛。”小蛇舒服地打了个滚,露出了自己软乎乎的肚皮。 女孩子真是太棒了,身上香香的,而且不会像墨朔那样将它冷血地当做工具,会帮它梳理毛发,还会将它抱在怀里,就不用在地上费劲地爬行。 “真没出息。”墨朔最后这样下了个结论。 邬云双却捧着小蛇,点了点它的鼻头,“既然你长这么多羽毛,叫你羽蛇如何?” “听上去很强大。”羽蛇被挼地很舒服,几乎闭上眼睛,缠在她手上陷入梦乡。 “过家家的游戏先到此为止吧。”墨朔捡起地上的佩刀,挂在腰间,“这里还不安全,还是赶紧离开。” 邬云双快速瞄了一眼他的表情,还好,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两人各怀鬼胎,在空旷的冷宫中一前一后地走着。 此时的日头正盛,他们缩在屋檐下,但是仍有部分身体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中,影子被拖长映在地面。 墨朔走在最前面,但是他总觉得身后的世界,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发生微妙的变化。 可是屏息倾听,都只是寻常的鸟叫与虫鸣,并没什么特别的。 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也没看到什么。 也许是自己一直处在危急的困境中,有点谨慎过头了。 他缓了缓心神,转回视线,这时刚好走过两个屋檐相邻的区域,整个身体暴露在烈阳中。 地面上的影子倏忽跳动,他的身体被拖得很长,身后高悬着一柄利刃直戳向他的脊梁骨。 墨朔连忙回头。 邬云双速度极快地将匕首藏在身后,微微歪头,笑道:“怎么……怎么了?” “好像有人跟在我们身后。”墨朔虽然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古怪,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被未婚妻列在了暗杀名单上,“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难道是画皮怪感受到了杀气,正在试探她? 邬云双紧张地额头渗出汗水,她努力扬起嘴角,凑出灿烂的笑,“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快速将匕首轻轻地丢进了一边的草丛中,没藏好还露出个刀把。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墨朔走到她面前,表面上温柔地关切着,实则趁机凑近观察她。 她的反应这么剧烈,明显在说谎,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我流汗了吗?”邬云双往后退了半步,抬手胡乱擦着额头,“啊,肯定是因为太热了。” 额前的发已经湿透了,一缕一缕地被她揉乱。 墨朔拽住她的胳膊,俯下身帮她把凌乱的刘海理顺,视线却朝她的身后望去。 邬云双的心脏像是被人拿去当做社鼓,咚咚咚,剧烈响动。 他只要低下头就能看到身后草丛中的匕首,如果被画皮怪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会不会也要被他剥去皮囊? 墨朔的余光扫到他们刚才绕过的影壁。 有个巨大的影子映在上面,像是两条粗壮、毛绒绒的腿部微微拱起。 待要细看,那个影子却不见了。 墨朔揉揉眼睛,影壁上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难道是刚才眼花了吗? 微风吹过,远处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影壁上再次出现阴影,这下墨朔看清楚了,原来是几个断裂的树枝,远远地映在影壁上被拉长,看起来就像是交叠的腿部。 邬云双趁机从他面前挣脱开,又往后退了一步,用右腿脚后跟将匕首狠狠推进了草堆。 “你在看什么呀?”她故意转过身,以此证明自己身后并没藏着东西。 果然墨朔没再怀疑她,而是催促道,“别看了,只是个影子。” 说完就收起刚才温柔的表情,冷漠地转身继续赶路。 实际墨朔并不是真的放下心了,他边走边偷偷观察地面上的影子。 一开始并没什么异常,但是从偏殿的屋檐下离开后,他看到地面上有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果然有东西在跟着他们! 他不敢确认是不是鬼新娘,从那个影子的大小来看,估计高度连半米都没有,而之前看到的鬼新娘可比普通的男性还要高一些。 继续往前走,需要穿过一条花廊,墨朔拉着邬云双绕开,走到了最空旷的庭院中。 邬云双有些奇怪,“现在好热,我们为什么不去花廊下?” 那里花枝繁茂,便于隐藏,更方便她下手。 墨朔没有回复她。 走在建筑旁边,怪物会借着建筑本身的影子藏住它们的行动,进入建筑内部也不安全,现在最好是走在空旷处,才能够看清四面的形势。 灼热的阳光在两人头顶暴晒着,左侧的花廊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太热了。”邬云双很快和蔫巴巴的植物一样,被他拖着走,“我们去阴凉处吧,好难受。” “不行。”他紧紧拽着她的手,微微侧头看她,吓唬她,“多吸收些阳光,鬼新娘就不敢靠近我们了。” “鬼新娘?”邬云双立刻机警起来了,她睁圆了眼睛,四下环顾,“鬼新娘在追我们?” “别乱看!”墨朔提醒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都清晰无比地看到,地面上投射出花廊的影子中,有一团黑色的凸起在廊顶迅速爬过。 “有鬼啊!”邬云双吓得大叫起来,回头看向花廊,廊顶上却什么也没有。 听说鬼没有影子,难道还存在有影子但是没有实体的鬼吗? 转回来看向地面上,那团黑影最后跑到花廊的尽头,从廊顶上一跃而下。 邬云双和墨朔连忙往后退,生怕被影子碰到。 花廊边有一口枯井,那影子直直砸向了枯井幽暗的孔洞中。 第25章 冷宫10 墨朔还是壮着胆子,走到了枯井边。 枯井投射的阴影中,缩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猫,若不是一双亮闪闪的金色眸子,几乎融入黑影中。 原来刚才只是黑猫在花廊上遛弯,四肢踩在瓦片上,廊顶只露出圆鼓鼓的背部,被拉长影子,看上去有半米高。 邬云双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躲在墨朔身后,探出头。 黑猫被两个人吓了一跳,飞快逃跑了。 不过邬云双还是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她笑出了声,“原来你害怕猫啊,哈哈哈,猫有什么好怕的?” 墨朔想要回怼,这时井下却传来阵阵哀嚎。 邬云双立刻敛了笑,又缩到了墨朔身后。 这个枯井虽然有半米宽,井沿却非常厚实,井口估计只有三四十厘米,看着像是个小土墩。 井深倒是很幽邃,墨朔站在井边往里探头看,根本望不到底,只有哀嚎声断断续续传来。 这一声声的哀嚎没有任何词汇,就是单纯地发出疼痛的□□。 墨朔小时候去医院看望过生病的爷爷,那时候是在重症监护室,周围都是刚刚做完手术的老年人。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熄灯后,疼痛的□□此起彼伏。 清醒时谁也不想让亲人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故作坚强。 但是身体已然承受了那么多疼痛,晚上睡着后,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无意识地发出哀嚎。 所以墨朔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他只是好奇这声音到底是谁发出的。 邬云双警惕地朝枯井瞄了一眼,“我以前看话本上讲,鬼怪最喜欢扮做遇难的女子,赢得书生同情后,就一口吃掉他,连骨头都不剩。”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枯井空旷,很快将声音传了下去。 于是她才说完没多久,井底就传来了求救声。 “有人在上面吗?”底下的声音激动万分,“这里有个吃人的妖怪,我被抓进来给她做新郎,求求姑奶奶救我出去啊!” 但是墨朔和邬云双都没有任何反应,谁知道鬼新娘会不会就在下面? 底下明显着急了,“现在妖怪不在,可以放心下来!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 关起来的不止一个人,很快又多了个声音,“我是以秀女的名义被召进宫的,如果你愿意救我出去,我愿意将所有钱财赠予你!” 秀女? 听到这两个字,原本漠不关心的墨朔,忽然提起了兴趣。 “胡说八道,你们的声音那么粗,肯定是男的,怎么会是秀女!”邬云双扒在井口骂道,“你这诡计多端的鬼新娘,别想骗我们下去!” “我没有说谎!”底下的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有个车夫说可以帮我男扮女装混进来,只要成为秀女就能得到一大笔钱!” 墨朔心想,还真和自己猜测的一样,秀女是打上标签的某种标的物,与性别无关。 他思忖片刻后,追问:“你们是何时进入宫中的?” “大部分人都是前天,只有我是昨晚。”男性秀女发出颤抖的声音,“我被一个高高瘦瘦的太监送到这里,然后关在了地牢里。” 早在前天晚上,在秀宫时,太监就已经被他全部炸飞了,这个人明显在说谎。 “昨天?我们前天从北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一路上太监的尸体了。” “我没有撒谎!”底下的人激动地辩驳,“北门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东门那边有成批的太监负责护送秀女。” 墨朔恍然大悟,这些太监分散在后宫的每一处,北门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冷宫内说不定也有对应的机器人系统和控制室。 可是控制室并没有那么好找,之前他是确认白芨是幕后的掌控者,进入了她的秘密基地才顺藤摸瓜找到的控制室,而现在,他没有任何头绪。 这时从幽深的井底又传来一声哀求,“拜托你们快点下来吧,趁妖怪还没来,救我们出去。” 邬云双还是抱有怀疑,“你们胡说,井底那么黑,怎么可能看到妖怪?” “这里有光亮!你可能不相信,这里的光比蜡烛、火把还亮!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永远不会熄灭!” 永不熄灭的亮光?说不定是控制室的灯光! 墨朔连忙扒在井口,几乎将上半身都探了进去,可是依旧半点光亮都看不到,更无法判断他们所说的是否属实,看来还得亲自下去一趟。 他不知道,就在他努力探头观望的时候,邬云双正伸出手,准备将他推下去。 “又又!”墨朔猛地喊她的名字,她做贼心虚,浑身一激灵。 “在!”她的声音都有些抖,“你……你该不会是想要下去吧?” “没办法,他们都是无辜之人,我无法坐视不管。”墨朔习惯性想要说出温良夫君的话术,“底下不知道有什么怪物……”你别管我了,自顾自得逃命吧。 邬云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他将这句话说出口。 墨朔猛然想起之前被她狠狠抛弃时,她也是这样直直盯着自己。 心中忽然无名火起,于是他将佩刀取下,重重地砸在邬云双手上,语气也变得凶巴巴的,“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上面给我把风,我要是没下来,就下去救我!” “哦。”邬云双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生气了,介于刚才偷袭失败,心虚地要命,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墨朔这才放心,翻身钻入枯井。 枯井的井口和他的肩宽差不多,感觉自己是卡在井里缓慢地往下掉落。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因为脚底完全悬空,手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只能拼命耸动肩部,往下移。 艰难地爬到井底后,里边全是潮湿的苔藓,斜侧方有个半米高的小洞。 洞里黑黢黢的,因为脚底的苔藓,还有些打滑,只能摸着洞壁缓慢前行。 这里应该很久没有通过水了,已经成了昆虫和小动物的乐园。 有好几次,墨朔感觉手上有蜘蛛或是别的什么多足昆虫爬过的感觉,非常瘆人。 还好这段距离不长,从洞口出来,空间豁然开朗。 迎面看到的便是被木头栅栏隔起来的牢笼。 明明刚才在地面的时候,井底不停地传来哀嚎与求救声,可是他现在下到井下,声音全部消失了。 洞穴内没有照明设施,只有洞穴深处发出淡淡的光芒。 墨朔摸索着缓慢上前,小心查看。 可惜光线太暗,仅照亮了牢笼最外侧木头栅栏的范围,里边依旧看不清,甚至无法分辨里边是不是有人。 这里应该是用粗壮的木头直接戳进洞穴中建造而成的,非常粗糙,木头上甚至还留着枯黄的树叶。 牢笼极其陈旧,木头与洞壁的缝隙内有小小的蜘蛛网,还有小蜘蛛勤奋地拉扯着丝线,蛛丝在光芒下反射着银光。 蛛网后藏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盖子。 墨朔抬手扯下蛛网,敲了敲盖子,从声音判断,这个盖子居然是铁质的。 他立刻明白,这个井中洞穴说不定就与他梦寐以求的控制室相连。 正准备掀起铁盖子,突然从木头栅栏中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他。 墨朔吓了一跳,连忙往回撤,可是那只手死死捏着他。 一个满脸污渍的男人从栅栏后现出身体,“太好了!你真的下来救我们了。” “不是你们求救吗?干吗躲在暗处吓唬人?”墨朔这才缓过神,想要抽回手,但是男人却不肯松手。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下来救我们的。”男人哽咽起来,“你不知道我在这里遇见了什么,太恐怖了。每当洞里有声响,我们都会躲起来,真的不是有意吓唬你的。” “这里好暗啊,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亮,你个骗子。”墨朔不想与他废话,只想尽快赶到控制室。 男人从栅栏内伸出手,指向另一边的尽头,“你看到那边的光亮吗?就是那个。” 墨朔顺着他的手望去,远远地确实有一片光芒,将洞穴深处照亮,勉强能分辨是显示器发出的荧光。 “你放我们出去,我就松开手让你过去。”男人感觉到墨朔对那片光芒的渴望,他紧紧抓着墨朔,就像抓着根救命稻草,他咧开嘴角威胁道,“不然,我到死都不会松手,你就和我们一起被妖怪吃掉。” “你最好说话算数。”墨朔蹙起眉凛然道,然后大声叫着,“又又!快拿刀下来。” 等了好久,邬云双才从洞口爬出来。 她看到墨朔被人牢牢拽住,想要上前一刀劈死他,可是又怕他死了,自己困死在井底。 早知道小时候就应该好好学轻功的。 最后无奈,只好几刀劈开牢狱。 里边关着十几个人,根本顾不上向他们表达谢意,就着急地从栅栏破裂的缝隙中钻出来。 男人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从缝隙爬出来时,抬起头看到洞穴顶部,脸色一僵,定在原地。 “你怎么了?”墨朔好心扶起他,结果男人和见了鬼似的,直接推开他,撒腿就逃。 “真是群白眼狼。”邬云双看他们没有任何感激之情,朝他们远去的背影碎了一口。 墨朔倒不在乎,他现在心中只有控制室。 继续朝着光亮处前进,没多久,巨型显示器就出现在面前,墨朔顾不上和邬云双解释,直接冲了过去。 他熟练地找到控制键盘,再次进入机器人系统。 这次他轻松地调取到了穿越磁场相关的信息,一张代码组成的索引图逐渐在显示器上不断刷新,放大。 他比对着自己手中的地图卷轴,判断穿越磁场的位置,嘴里默默念着,“先是穿过御花园,然后到……” 马上要刷新到穿越磁场的具体位置时,显示器上突然弹出了警示界面—— 【warng!rationhasbeendeleted!】 【warng!rationhasbeendeleted!】 【warng!rationhasbeendeleted!】 然后所有代码从最后一个字符开始,一行行迅速消失。 第26章 冷宫11 京城的下午,正是茶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布幌子在微风的吹拂下频频摇摆,像是朝川流不息的人群招手一般。 小二捏着块抹布,一边殷勤地将空出来的桌子擦干净,一边眉开眼笑地朝刚进来的客人打招呼。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茶楼,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三教九流,茶楼都一视同仁,从不拒绝任何客人,哪怕是流浪汉,也会为他奉上免费的热茶。 “让开让开!”个头硕大的伙夫从后厨冲了出来,手里捏着个瘦弱的男人,像是擒小鸡似的,掐着他的后脖颈从后厨拖到了大门,然后用力抛了出去,“呸!别让我再看到你!” 茶楼前有几位公子哥正摇着折扇,呼朋唤友准备走上台阶,迎面就砸下个人来,他们连忙退散躲闪。 “喂,你们怎么回事?”公子哥虽然没有被砸到,但是他看着地面上因疼痛缩成一团的男人,想要为他打抱不平,“你们茶楼什么时候开始拒绝客人了,我和你们老板可是故交,别怪我告诉他老人家你们阳奉阴违。” 小二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台阶,连连道歉。 “我可没做错。”伙夫却踩在门槛上,固执地扬起脖子,“我们茶楼是来者不拒,但是至少得是正常人,你看看他!不仅跑到后厨偷吃,还穿成那副样子,脑子也不怎么正常,我看八成是个疯子。” 众人听到伙夫这样讲,视线不由得集中在地上瘫倒的男人身上。 他一身土灰色的衣服,戴着兜帽,看不清长相。 上身的衣襟贴身,类似武袍那种窄袖到腕,不过没有腰带,因为上衣的长度堪堪到腰腹,也用不上。 下身将内里贴身的亵裤穿在外边,也是土灰色的,脚底穿着包头布鞋。 总之,这身打扮看起来不伦不类。 更奇怪的是他摘下兜帽时,脸上还蒙着块黑色的布,皮肤苍白,眼窝深陷,一头杂乱的短发,将上半张脸几乎都遮住了。 “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男人勉强撑起身体,“给我口饭吃吧,我可以帮你们做事,我快要饿死了。” 众人都被他的奇装异服吓到了,连连后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容你这样糟蹋!”公子哥看着他如同杂草般的短发,连连摇头,“真是大逆不道!” “不是的!”男人极力辩解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穿越而来的,在我的世界,这种打扮最寻常不过。” 伙夫摊手,“是吧,所以我说他脑子不正常。” “滚远点,别妨碍我们做生意。”小二估计他是有脑疾,先是碎了一口,然后挡在他身前,引着公子哥进入茶楼,“别让这货污了您的眼。” 众人依次绕过男人走入茶楼,围观的路人也逐渐散去。 男人扶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垂头叹气,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低哑的声线,“你是刚穿越过来的吧?” 他连忙抬头,只见一乘精巧的轿子停在旁边。 轿帘被折扇轻轻挑起一角,里边坐着个衣着华贵的胖子,“你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都是些古代人,什么异世界、穿越,他们不可能懂的。” “你是?”胖子的面庞被帘子挡住,看不到。 “忘了自我介绍。”胖子发出洪亮的笑声,“我和你一样都是穿越者,你叫我鱼哥就好。” “你也是穿越者!”男人像是看到了久别的亲人,声音猛地拔高了,引得过往的人群无不止住脚步,对他那身奇怪的打扮指指点点。 “嘘!才和你说了不要轻易暴露……”自称鱼哥的胖子索性掀起轿帘,朝他招手,“算了,你进来吧。” “多谢。”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太过虚弱,几乎是摔进轿子的,“抱歉……” 鱼哥好心扶住他,男人抬头近距离看到鱼哥的面容,吓得往后缩了缩。 刚才被轿帘挡着,只看到他肥硕的身体,脖子上的肥肉一圈圈叠成堆,就已经猜到鱼哥应该有个圆润的脑袋。 没想到他的脑壳竟然长得像个粽子,最中间的鼻子凸出,两侧面颊瘦削,正面看着是个立三角,双眼间距极远,像是长在南极和北极,视线都不会交汇。 男人战战兢兢地坐在鱼哥的身旁,声音极小,“那个,我叫林余昔,你可以叫我阿昔。” “哈哈哈,你的名字怎么那么娘娘腔。”鱼哥爽朗地大笑起来,他笑的时候是仰起头,嘴巴朝天,嘴唇崩得圆圆的。 “哈哈。”林余昔尴尬地笑了两声,“以前上学时,我经常因为名字被大家欺负。” 他实在忍不住想看鱼哥奇怪的长相,又觉得这样太没礼貌,偷瞄一眼就立刻垂下头。 鱼哥注意到他的视线,猛地凑过来,几乎贴在林余昔脸上,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奇怪?” 林余昔连忙一边摆手,一边往后缩,“没有没有!” “要知道,我以前可是帅气逼人的王子殿下。”鱼哥叹气道,“我来自水世界,都是因为穿越,导致我的长相发生了变化,成了丑陋的人类。” 水世界? 难怪他长得这么像一条胖头鱼! “您现在也很帅气。”毕竟是难得对自己友好的人,林余昔结结巴巴地撒了谎。 鱼哥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恭维了,他完全没放在心上,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挑眉问,“大部分穿越到古代的人过得都不错,你怎么混得和乞丐一样?” “实际我已经在这个世界逗留好几年,银子早就花光了。”林余昔垂头丧气道,“我又没能力赚钱,又无法进入后宫完成任务,恐怕永远都要在这里了。” “确实,一旦接下任务后,直到任务完成之前我们都会留在这里。”鱼哥得意地摇了摇扇子,“不过,我不想离开这里。因为我的金手指太过强大,我在这个世界过得很舒服。” “真羡慕你啊。”林余昔叹气道,“我的能力太弱了。嗯……你说下‘神魂颠倒’四个字。” 通常穿越者之间不会这样直白地交流金手指,不仅不会轻易展示,也不会顺着对方的要求执行,但是鱼哥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所以他完全不做思考,直接说出了那四个字。 “神魂颠倒。”鱼哥刚说完,便感到眼前好像在冒金星,不过他晃了晃脑袋,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我的金手指算是言灵的一种吧,能够让俗语变成现实,但是威力只有这点,而且必须要别人说出来才能生效,是不是很没用?” 鱼哥只是和善地笑笑。 金手指与穿越者背后的系统有关,等级越高的系统能够赋予的金手指能力越强,不过被什么样的系统选中穿越,这并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一切都是天命。 “我可以帮你进入后宫。” “真的吗?”林余昔露出惊喜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鱼哥悠闲地摇了摇纸扇,“我们同为穿越者,应该互相帮忙嘛。” “还是算了吧。”林余昔的情绪不知为何又低落下来,“后宫附近肯定有很多穿越者想要闯进去完成任务,要是被别人看到金手指就不好了。” “这有什么,我很强的,不怕看。”鱼哥仰起头,高傲地说:“我能将自己的唾液变成炮弹,要是有人起了坏心思,我一口唾沫就能灭了他。” “那……”林余昔还在犹豫,“那我们试试吧。” 鱼哥的办事效率一向高,让侍从送来不少食物,两人火速解决了午饭,连轿子都没出就急着赶赴后宫。 林余昔用“神魂颠倒”这一招,迷晕御林军,他们顺利越过护城河,来到宫门下。 鱼哥努力从轿子中挤出自己肥胖的身体,接过侍从递上来的水壶,他猛地喝了一大口,不停地砸吧嘴,然后朝着宫门嘟起嘴唇,吹起唾沫泡泡。 那些泡泡在他唇间破裂的瞬间,鱼哥张大嘴巴,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出,宫门应声被炸穿。 林余昔趴在地上,才避免被炮火波及。 “阿昔,完事了。”鱼哥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我已经为你打开后宫的入口了。” “多谢。”林余昔依旧趴着不动,只有头抬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硝烟后的皇宫,“鱼哥,爆炸这么大的响动,里边肯定会有动静的,我们先缓一缓再进去。” “哈哈哈。”鱼哥将他拽起来,“你胆子也太小了。算了,我好心再送你一程吧。” 他转头吩咐侍从在宫外等候,自己拽着林余昔继续前行。 “多谢!”经历了刚才的爆炸,林余昔怕地腿都在抖,几乎站不稳,“你真是我的贵人,没了你说不定下辈子我也进不去后宫。” “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报恩吗?”鱼哥笑得眯起了眼睛,“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回报?”孙余昔挠挠脑后,他一无所有,总不能以身相许吧,“我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 “开玩笑的,你不要那么紧张!”鱼哥用力拍了下他的背部,“咱们都是穿越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而且这点小事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不不,我会记住你的恩情。”林余昔认真地看着鱼哥的眼睛,“相信我,我早晚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鱼哥露出了温和的笑。 等到硝烟散尽后,两人共同穿过后宫的北大门。 鱼哥因为双眼间距过大,视线范围比普通人类要大很多,他用余光看着林余昔时就仿佛直视一般。 趁他不注意,鱼哥舔了舔嘴唇。 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没有说完整,实际他是水世界的人鱼王子。 人鱼最喜欢帮人类完成愿望。 因为人类在心愿达成时的肉质最为鲜美,充满了幸福的甜味,还有一点点忆苦思甜的苦涩,令人鱼回味无穷。 第27章 冷宫12 林余昔原本以为进入后宫后会遇到重重困难,毕竟这可是难度为sss级的任务。 没想到轻松闯入后宫后,他们一路畅通,别说怪物了,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遇到。 “这也太奇怪了。”走进院落后,他随手推开了一扇门,里边果然也是空荡荡的,“人都去哪了呢?”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和他完全相反,鱼哥非常享受目前的状态,一路上搜刮了不少财物,“这样不是更好?” 他推开林余昔,率先闯进房间,翻箱倒柜找起来,生怕遗漏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余昔跟着进了屋,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拉开抽屉,“这里应该是药房吧?里边全是药材。” “药材?”鱼哥挤开他,将抽屉里的人参、灵芝抓起来拼命往嘴里塞,“这可是好东西,装不下了,直接吃吧,你来点不?” 林余昔摇摇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鱼哥将整个房间扫荡一空。 从房间出来后,继续往里走,尽是些墙垣坍塌的废墟。 一些钢铁残骸倒在地上,彰显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战斗。 “这些是机器人吧?”林余昔蹲下身,捡起脚边的一块废铁,他细心地观察着,“这个好像是手指,还刷了一层特殊油漆,仿制人类的皮肤。” “机器人?”鱼哥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抱歉,我们水世界没有这种生物,我不知道。” 林余昔只好自己判断,他将机械指节塞进了口袋。 离开院落后,他们走到了简陋的草棚。 草帘掀开的瞬间,里边扔出了枕头,还发出意义不明的怒吼,勉强算是威慑。 当然完全没用。 鱼哥气恼地低头钻进草棚,他生得恐怖,病人们看到他,叫地更厉害了。 “乱叫什么!”鱼哥一把掐住朝他扔被褥的病人,吓唬他,“再喊我就吃掉你!” 林余昔也跟了进去,余光扫到墙角的药罐子,里边只剩下点药汤。 他用食指沾了一点,舌尖舔了下,然后立刻吐了出来,“鱼哥,这药不对啊。” “怎么了?”鱼哥松开病人,那病人摔在床上,不停咳嗽。 “这些药是用于缓解疼痛的,但是有很强的依赖性,副作用也大。”林余昔蹙起眉,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屋中的病人,“他们估计是长期服用这类药,导致身体缺陷。” “咳咳。”缩在草棚最里边的病人艰难地开口,“你说的没错……我曾经是这里的典药御侍,但是四年前,我、还有秀宫的其他宫女太监们,被妖怪夺去身体,给我们投喂药物,导致我们的身体萎缩,最后困在这里。” “妖怪?”林余昔大胆地推测,“你是说外面那些被摧毁的机器人?” 病人并不懂他口中的“机器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依旧激动地哭出声,“被摧毁?意思是他们死了?” “难怪这几天没有人来送药了。”她的嗓子应该是刚恢复,说到最后开始变得沙哑,“我们终于……终于摆脱他们了。” 她缓缓从草棚的最里侧爬出来,林余昔这才看清病人的长相——身上全是皮肤萎缩的痕迹,头发已经秃了,脸上刚长出的皮肤白皙紧致,由此判断她的年龄并不大。 之前应该是个明媚的女子吧,可惜被害成了这副惨样。 鱼哥将他拽出草棚,“这里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们去下个宫殿吧?” “等下,这里明显发生过恶战,参与的一方是机器人,他们应该是后宫的产物,毒害人类,妄想取代他们。”林余昔垂头思索,“至于参战的另一方不好确定,有可能是后宫的内部斗争,也有可能是我们这样的穿越者。” “穿越者?不可能。”鱼哥仰起头,高傲地说:“我在京城住了好几年了,想要闯入后宫的人很多,但是除我之外,还不曾遇到能够打穿大门的人。” “鱼哥就是最强的。”林余昔顺势恭维道。 以目前的现状来看,这座秀宫已然是安全的,怪物全部被毁灭,有威胁的穿越者不存在或者是已经离开了,那么眼下的敌人就只剩下一人。 鱼哥看他还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便安慰道:“阿昔,你别太担心,有我在没人能伤了你。” “多谢鱼哥。”他勉强扯起嘴角微笑,可是眉头依旧纠结成团,“实际上,除了后宫的怪物外,我还有其他的担心。” “什么?”鱼哥拍了拍胸膛,“有什么你尽管说。” “你听说过‘时空猎人’吗?”林余昔提到这个名字,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据说他是个专门猎杀穿越者的怪人,明明他自己也是穿越者,却以杀掉同伴为乐趣。” 鱼哥嗤之以鼻,“他只是穿越者聊天群的一个传说而已,根本就不存在。” “穿越者聊天群?”林余昔疑惑道:“这是什么?” “你太年轻了,这些都没有经历过。”鱼哥回忆道:“几百年前,穿越后会被拉进聊天群里,大家互相交流任务完成情况,交换金手指。 直到有个id名为‘时空猎人’的穿越者出现,他和别人交换金手指后,毁掉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和任务,后来穿越者聊天群渐渐严格,一百年前彻底取消了。” “所以这个‘时空猎人’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人类的寿命哪有那么长,现在已经是个传说了。”他摊了摊手,“而且就算他真的存在也不怕,我的金手指是世上最强……” 他的话还未说完,天空中突然出现了金色的闪光,以极快的速度冲撞过来。 居然是一根金灿灿的巨型手指! 他圆鼓鼓的双眸倒映出金手指的影子,还来不及惊呼,瞬息间就被手指狠狠碾压,血肉飞溅,成了一滩鱼哥酱。 “我都好心告诉过你,我的金手指能力是言灵,可以让对方嘴里的俗语化为武器。”林余昔抬手擦去溅在脸上的血,望着那滩血污平静地说:“居然还是中招了,鱼的记忆果然只有七秒。” 风扬起他的头发,露出一直被杂乱刘海挡住的眼睛,他眼中的冰冷与之前表现出来的懦弱大相径庭。 这时,系统发出了提示音—— 【穿越者鱼哥确认死亡,恭喜你又干掉一个竞争对手,目前后宫包含你在内,剩余穿越者27人。】 “周围还有穿越者吗?”林余昔舔舔嘴唇,“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上钩的笨蛋,我得想办法再骗几个。”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系统的声音平稳冰冷,说出来的话却极为讽刺,【我都担心你要变成多重人格了,时空猎人。】 “别用那个名字称呼我。”林余昔蹙起眉,神态又变成了之前胆小的模样,“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告诉我,只有将竞争对手全部干掉,才能顺利完成任务吗?我的胆子一向很小。” 系统懒得搭理他,只是冷冰冰地回复他之前的诉求。 【查询范围:方圆一公里。 搜索结果:没有检测到任何系统的电波,并无穿越者出现。】 “没有?”林余昔看着周围的废墟,表示疑惑。 【有可能是穿越者和机器人同归于尽了,你看,都是爆炸的痕迹。】 林余昔这才放心。 【不过,后宫的北门被你们炸了个大洞,这样好吗?已经有16个穿越者朝这边赶来了。】 “哼,我可不会给别人做嫁衣。”林余昔返回草棚中,连拖带拽着将刚才那个病人带出来。 他指着远处北门的位置,“那个宫门破了个洞,我想挽救一下,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病人没想到他的真面目居然是这副嘴脸,吓得瑟瑟发抖,“亡羊补牢?” 瞬时间,“咩咩”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地响彻整个后宫,远远可以望见北门的缺口处被无数羊堵上了。 它们的尾部朝外,从宫门外看,是一堆肥嘟嘟、软绵绵的绵羊挤在一起,将破洞堵住。 可是从宫内看,却是一群断了头依旧发出惨叫的可怜羊群,状况惨烈。 病人当即被吓得晕了过去。 林余昔松开手,转身打算离开,却从废墟中看到闪烁的光芒,那是仿生人被踩碎的芯片碎片。 他捡起碎片,眯着眼观察着,忽然想起来什么,“6814116,入侵别人系统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 【那当然了。】 系统回答的同时已经将侵入后的界面同步给了林余昔。 “你还说没有穿越者!”林余昔发现除了他这个不速之客外,此时还有其他人侵入了机器人系统。 他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我早就说还有其他穿越者!你看看他正在通过入侵系统获得穿越磁场的位置!这算是犯规吧?卑鄙小人! 他不但狡猾,而且还能解决掉这么多机器怪物,要知道,就算是我都打不过!” 一想到自己的能力有限,他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居然有人能够干掉这么多机器人,他的金手指一定很厉害,那样我会成为他的目标的,我会输的很惨…… 不行!我要找到他!我要将他扼杀在摇篮!将所有穿越者全部杀死!” 他想都没想,就启动了机器人系统的自毁程序,脑海中的01数字以极快的速度被删除殆尽。 “好了。”林余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冷宫的方向,“我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现在就去找你。” “奇怪了。”墨朔几乎扒在显示器上,“怎么回事,在最关键的时候数据没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邬云双在捣乱,回过头,她却乖巧地站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笑得非常用力,看着就可疑。 墨朔刚想要兴师问罪,却看到她头顶垂下一缕长发。 洞穴上方趴着团黑色的影子,微微探出身体,露出一张娇小白皙的面庞,也朝他温柔地微笑着。 第28章 冷宫13 墨朔怕惊动洞穴上方的那团黑影,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表现得自然些! 可是此刻的时间像是被按下了005倍速,任何变化都无限延长,所有细节都愈发明显。 明明想要缓下呼吸的节奏,可实际却越发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刺痛感。 明明已经移开了视线,却因为黑影快速的移动,余光捕捉到她的动态,不小心窥到她——也就是鬼新娘的全貌。 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很完美。 容颜之前就见过,倾国倾城之色。 脸上的妆容浓艳,表情却带着少女的清纯羞涩,衣着……和没穿差不多,能露的都露着。 天鹅颈,直角肩,凹凸有致的曲线,盈盈一握的腰肢,标准的媚男身材。 纤细的手臂微微举起,修长的大腿轻抬,姿态优雅地像是轻盈的芭蕾舞女明星。 指尖染着红指甲,越发衬得皮肤白皙,不是女鬼的那种苍白,在荧石的照耀下发出淡淡的象牙白色,像是一块温暖、珍贵的暖玉。 墨朔看了根本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不是被她美到了,而是吓的。 她身上的每一处是很完美,但是拼凑在一起,就显得诡异—— 鬼新娘长着八条修长的美腿。 其中六条腿从下腹处的衣裙散开,先是一截纤细的手臂,手掌捏着大腿根部,然后脚掌紧扣着新的一条手臂,手掌再连着新的腿部,足足七个肢节。 还有一双腿,嗯,应该算手臂吧,长在鬼新娘的肩膀上,却是手掌捏着手臂根部,层层叠加,同样令人可怖。 这些手脚曲曲折折地支撑起她的身体,使她既可以像人类那样直立起来,也能像昆虫一样快速匍匐前进。 墨朔觉得自己被邬云双误导了,她一直说“鬼新娘”什么的,害他一直有个错觉,默认冷宫中的怪物是鬼魂。 现在看到鬼新娘用手脚紧紧扒在洞穴上方,垂下头颅的模样,根本就和蜘蛛一模一样! 他猛然想起一路上看到的众多蜘蛛网,原本以为是冷宫太久没人居住,现在想来,恐怕这里已成为了蜘蛛的巢穴。 这么来说,早在他们靠近冷宫的路上,说不定就已经踩在蜘蛛网上,成了蜘蛛的猎物。 后来他们进入冷宫后,蜘蛛躲在暗处,不紧不慢地安排美食、温泉与暖阁,喂养自己的猎物。 而现在正是准备享用的时间。 想到这里,墨朔出了一身冷汗,明知道应该赶紧想办法离开,可是不知为何,身体不受控制,仿佛鬼压床一般。 眼睛直直地盯着鬼新娘,意识在脑海中叫嚣着。 之前死在他们面前的新郎就是这样被魅惑的,不好,不能与鬼新娘对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看什么?” 墨朔猛地被推了下,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额前的冷汗落了下来。 他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实际不然,只是刚才那一瞬被无限拉长。 邬云双看他这副惊诧的表情,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 墨朔知道现在丢下她,独自逃跑可能更快些,他也没打算救她。 可是不知为何身体比脑子还快,跨步上前,在她转过头的同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又又。”他能感觉到鬼新娘正紧紧盯着自己,于是垂下眼眸避开,“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在这里?现在?”邬云双感到奇怪,“这么暗,能玩什么?” “来玩捉迷藏吧。”墨朔扯下外袍的衣带,一手仍捂着少女的眼睛,一手将缎带系在她眼睛上,“我来躲,你来捉,怎么样?” “怎么连你也变得这么贪玩。”羽蛇经过长久的睡眠,终于醒过来,它从邬云双的袖口钻出来,“你别忘了,我们还在危险的后宫……” 还没说完,羽蛇转头就看到了悄悄靠近的鬼新娘——正一脸羞涩的微笑,痴迷地盯着墨朔。 “难得……机会难得,玩个游戏算什么!”羽蛇的声音都在发抖,直接缩回了邬云双的袖筒中。 “可是。”邬云双拽着缎带的一角就要扯开,“我现在不是很想玩捉迷藏。” 墨朔揪着缎带,不许她解开。 余光看到鬼新娘已经从洞穴上方轻手轻脚地爬下来了,他连忙将邬云双拽到自己怀里。 “如果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他贴在她耳边说着,也不等她同意或是拒绝,直接开始倒数,“三、二、一,开始!” 在鬼新娘伸出手臂朝他们扑过来时,墨朔拽着邬云双眼上的缎带开始冲刺。 邬云双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被拖着走,不免有些慌乱,“我是鬼吧?为什么要拽着鬼跑,不是捉迷藏吗?” 她跑得磕磕绊绊,一张口还差点咬到舌头。 墨朔不敢回头看,但是他知道鬼新娘就在身后,他听到八只脚踩在石块上快速爬动的声音,距离越来越近。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懦夫才会躲起来,真正的勇士会直面鬼怪。”他似乎猜到邬云双正在想办法解开蒙在眼上的缎带,“解开就算你输,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邬云双连忙停下动作,任由他拽着自己狂奔。 不过她偷偷将缎带掀起了一角,勉强能够看清前面的道路,以免踩到石头摔跤。 她发现身旁好像还有人一起参与这场捉迷藏。 对方疾驰而过,脚底生风。 两条腿跑得飞快。 不对,是四条腿,啧啧啧,有的人为了赢居然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唉?这人怎么长了八条腿,这算犯规吧? 邬云双撩起缎带,露出一只眼睛,转头看向旁边的“竞争对手”。 鬼新娘刚好也侧过脸,与她对视。 在她的视角里,邬云双此刻是个独眼龙的形象,露出的一只眼睛发出凶猛的目光,脸庞边还长着一条细长的毒蛇。 毒蛇吐着蛇信子,纺锥形的瞳孔散发出阴冷的目光。 因为洞穴太暗,鬼新娘也看不太清楚。 正因为看不太清楚,所以她以为那条毒蛇是长在独眼龙肩膀上的,多么恐怖的怪物啊。 她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朝反方向逃了。 邬云双同样没有看清“竞争对手”的长相,但是她记得这声尖叫。 在婚房时,鬼新娘与她隔着一道柜门视线相交,她就是这样叫的。 她终于明白,刚才追在他们身边的就是鬼新娘! 回头看到鬼新娘逃跑时映在洞壁上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更显得身体庞大,尤其是快速移动的腿部看着像是蜘蛛一样。 邬云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下不用墨朔拽她,她忽然铆足了劲朝远处的光亮处跑去。 “怎么了?”反而变成了墨朔被她牵着跑。 “鬼……鬼新娘是蜘蛛精!”邬云双的声音都结巴了,“蜘蛛是我最怕的虫子!” “虫子?”墨朔追上她,“准确地说,蜘蛛不是虫子,是节肢动物。” 什么借支东吴?邬云双都要吓死了,他还有心拿她取乐! 两人从洞口爬出来后,发现这个洞口恰好就是之前婚房柜子后藏着的那个小洞。 “我们是不是中了圈套?”邬云双越想越不对劲,“明明都快离开这里了,居然又回来婚房了。” 墨朔也有同感。 这一切都是蜘蛛的诡计。 无论怎么跑来跑去,都在蛛网上,逃命只是徒劳罢了。 “哪有什么圈套,别胡说八道。”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就算现在鬼新娘现身也没什么可怕的,她不都被你吓跑两回了吗?” 邬云双并没有被他的玩笑话逗乐,而是一脸恐惧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 墨朔先是感觉脊背有些酥麻的痒意,然后从邬云双瞪大的瞳孔中看到,从屋顶上方伸下纤长的手臂,正在暧昧地轻抚他的后背。 “啊啊啊啊啊!”邬云双不等那鬼新娘爬下来,就吓得夺门而出。 “邬!云!双!”墨朔也反应过来,此时又怕又气,他追了上去,“你居然又见死不救!” 身后的鬼新娘追得紧,两人慌不择路。 墨朔知道鬼新娘无论是速度还是体力都要远强于他们,继续追逐战,迟早要被她抓住。 因此他绕过拐角,躲过鬼新娘的视野范围,扭头钻进了一间房。 邬云双和条小尾巴一样,立刻跟在他身后。 “朔哥哥,我没有见死不救。”也许是怕被他丢下,邬云双开始解释,“我是想先跑远,引开鬼新娘的注意,好让你逃命。” 两人都挤在门框上,谁也进不去。 “是吗?”墨朔只好退开半步,冷笑道:“那真是感谢你了。” 鬼新娘巨大的影子出现在门外,映在纸窗上,他们谁都不想去关门,只想先躲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捉迷藏,暴露的那个人会被鬼吃掉。 可惜这间房没有柜子,桌子、床下也一览无遗,唯一能躲人的就只有床上的被褥中。 墨朔连忙跳上床,盖好被子。 邬云双不讲武德,也跟着挤了上去。 被子很小,盖住一个人就会露出另外一个。 “朔哥哥,你穿得厚,盖被子会生病的。”她直接将被子抢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谢谢又又关心我。”墨朔一把抢回来,“我现在很冷。” “那我挨着朔哥哥睡吧?”邬云双抢不过,上半身缩在被子里,凑近墨朔,脚下却用力踹他,想将他从床上赶下去,“这样暖和多了吧?” “有妻如此。”墨朔紧紧抓着床沿,避免被她踹下去,嘴上磕磕巴巴地说,“夫……夫复何求?” 他感觉邬云双更过分了,扭来扭去,脑袋直接枕在他的腹部。 真是不知廉耻,他连忙推开。 “朔哥哥,你别顶我啊!”邬云双发出一声怪叫,然后从被子里拽着墨朔的头发,猛地将他拎出来。 一个圆滚滚的头颅,被她硬扯出来,凌乱的发丝无力地耷拉在脸侧。 第29章 冷宫14 “朔哥哥!”邬云双吓了一跳,她原本只是不想让他的头顶在自己腰上,结果自己太紧张了。 用力一扯,居然将墨朔的头揪了下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自己居然有这般神力! 没想到如此轻松就将仇人除去,她终于报仇了! 脸上才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就听身旁的人压低声音怒道:“叫什么叫!鬼新娘就在附近,你想把她召进来吗?” 咦? 怎么头断了,还能说话的? 邬云双壮着胆子朝手中的头颅望去,可惜床上罩着层层纱帐,削弱了大部分光线,再加上此时已经日落,天色渐暗。 反而是墨朔先看清了。 “你手里抓的是什么!”也许是惊恐至极,他的声音都有些走音。 他凑了上来,邬云双觉得挤,微微回头—— 墨朔的脑袋好端端地安在肩膀上,此刻正伸长脖子,朝她手里看。 邬云双大为震惊,开始结巴,“画皮……朔哥哥……你,你没事?” 难不成这个画皮怪有两个脑袋! 她连忙收回手,定睛看向手中,确认着,“那我手里的是什么?” 只见她手中揪着些许银丝,好像苍白老人脆弱纤细的头发。 银丝与白绒绒的头颅相连,顺着她手中的丝线缓缓转了个圈,刚好正脸扭了过来。 原来是一个风干的骷髅头,整个被白色的绒丝包裹着。 骷髅的眼睛与鼻孔硕大,在白色的脸上形成三个黑黢黢的大洞。 脸颊消瘦,颧骨突出。 没有下颚,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昆虫的口器,两瓣尖尖的附肢像是向内交错的镰刀,此刻咔嚓咔嚓挥舞着。 从头颅下方长出的八条腿,通体乌黑,只在关节处是暗黄的琥珀色。 腿上也长着密集的白绒毛,爪尖是裸露的,尖尖细细像是钢针。 因为被揪着头顶的绒毛,为了挣扎,骷髅的腿部拼命挣扎着,八条腿快速地来回晃动,看着让人恶心。 “蜘蛛!”邬云双尖叫着,直接将骷髅朝身后扔去。 骷髅砸在墙上,骨头碎裂,腿部抽动两下,就从墙上摔下来,死掉了。 墨朔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自我安慰道,“应该只是蜘蛛钻进骷髅里吧?” 可是随后他就看到骷髅碎裂后,绿色的黏液留出来。 他恶心地皱紧眉头,立刻改了口,“看来这种蜘蛛与骷髅是一体的,是骷髅蜘蛛。” 邬云双才不在乎蜘蛛的名字,刚才看到那么恐怖的一幕,她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蜘蛛在自己身上爬动一般。 呃……她低头看到被褥拱起一个个圆圆的凸起,缓缓移动着,好像并不是错觉。 “朔哥哥……”她的声音还在发抖,“我感觉身上有虫子爬……” “别乱动,不要打草惊蛇。”墨朔难得放柔声音安抚她,自己小心翼翼掀起自己胸上的被子。 一只骷髅蜘蛛正压在他的胸口,头颅朝下,口器啃咬着他的衣襟。 感受到被褥的变化,骷髅蜘蛛抬起头。 黑黢黢、空洞的眼部仿佛深渊,紧紧盯着墨朔。 墨朔咽了咽唾沫,努力克制住。 缓缓放回被子。 一旁看到的邬云双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掀开了被子。 按理说,进入后宫以来,他们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什么样恶心恐怖的怪物没见过。 可是眼前的一幕,依旧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只见无数个骷髅蜘蛛从床脚爬上来,钻到两人之间,来回爬动着,有的已经踩着他们的衣物,攀上了他们的身体。 难怪刚才觉得有人在触碰自己,竟然是这些恶心的蜘蛛! 两人几乎同时从床上跳下去。 不过,骷髅蜘蛛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猎物,它们的爪尖如同细小的钩子,轻松地勾住衣服,顺着身体往上继续爬。 邬云双如同发癫的疯子般,在地上转着圈,又蹦又跳,手舞足蹈,可是骷髅蜘蛛仍然顽固地抓着她的衣服,狡猾地挪到了她的背部,曲下八条腿,紧紧扒着她。 还好羽蛇及时出动,它从袖口钻出来,正好遇到有个骷髅蜘蛛想要顺着袖口挤进去。 羽蛇头一次目露凶光,张大蛇嘴,露出里边尖锐的毒牙。 骷髅蜘蛛可是连人类都敢猎食,完全不把眼前白白嫩嫩的小蛇放在眼里。 它的附肢来回交错,像是把锋利的剪刀,八条腿快速向前移动,朝着羽蛇的七寸扑上来。 羽蛇早就将自己的身体卷成环状,在骷髅蜘蛛扑过来时,猛地往后一压,像是弹簧般,瞄准骷髅蜘蛛的头顶反扑过去。 尖利的牙齿刺穿了骷髅头。 蜘蛛疼痛地直扑腾,仰起头口器开合着,吐出浓稠的白丝,想要将小蛇直接缠住。 可是羽蛇的反应比它快多了,先一步圈住在了骷髅的顶端,然后蛇尾逐渐收紧,整个骷髅蜘蛛被羽蛇活活挤碎。 羽蛇银白色的鳞片上染上了恶心的绿色黏液,它并不在乎,缓缓放松身体,一甩尾巴,骷髅蜘蛛便已经摔落在地。 其他蜘蛛看到后,纷纷从邬云双的身上跳落,转而攻向房内的另外一个人。 墨朔此时已经被骷髅蜘蛛包围了,身上挂满了蜘蛛,不止刚才在床上时就爬上来的。 他怀疑这些骷髅蜘蛛属于跳蛛的一种,它们的弹跳力十足,而且专门往人脸上跳。 之前他的佩刀在给囚犯开笼时,忘在了地下的洞窟中。 如今没有任何武器,他只好抓住地上的矮凳抵御,随手乱挥着。 骷髅蜘蛛都被他逼退,纷纷后退。 它们曲起后侧的四条腿,骷髅头向后倾压,扬起可怖的面部,猛地从地面跳上来。 墨朔连忙挥凳去挡,骷髅蜘蛛撞在凳子上被砸成了稀巴烂。 可惜只能挡住几只而已,骷髅蜘蛛从四面八方攻来,他根本无力抵挡。 有只骷髅蜘蛛趁他防备的空隙,直扑他的面门,还好墨朔反应快,立即丢下矮凳,抬手去抓。 还差一点,蜘蛛尖锐的爪尖就要扎进他的眼睛。 骷髅蜘蛛被捏住后脑勺,不甘心地晃动着八条腿,拼命向前。 别看它只有一个头颅,力气却一点不小,墨朔艰难地制住它的动作。 眼前骷髅蜘蛛的口器来回交错,一股粘稠的白色液体直接喷薄而出,从液体中同时射出的还有白色的蛛丝,直朝着墨朔的脸部而来。 他赶紧侧头躲开,丝线黏在他的肩头。 墨朔用尽力气将手中的骷髅蜘蛛摔了出去。 骷髅蜘蛛非常狡猾,这次没有砸在床柱上,而是勾住床幔,挂在上面,位置还是与墨朔的头部持平。 即使距离远了一些,它依旧朝着墨朔喷出蛛丝。 这些蛛丝极具黏性,墨朔从肩上扫落下来,结果手上又黏到了,这下再也躲不开,又被骷髅蜘蛛喷在了胸前。 墨朔连连后退,密密麻麻的骷髅蜘蛛围着他,不是曲腿准备跳到他面前,就是张开口器准备喷蛛丝。 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直接朝后仰面摔了下去。 身后的骷髅蜘蛛连忙散开,墨朔摔在地上,头磕在地面上,嗡嗡响。 旁边就是床铺,余光看到床底深处居然还藏着个人。 那个人应该已经成了骷髅蜘蛛的食物,从脖颈往上聚满了蜘蛛,严严实实爬了好几层。 骷髅蜘蛛嗅到了新鲜人类的味道,立刻四散而开,朝着墨朔爬过来。 其中有一个骷髅蜘蛛取下了尸体的头颅,用丝线包裹着。 头颅的脸上坑坑巴巴都是被啃咬过的痕迹,眼睛还微张着,两个眼珠子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去,瞳孔涣散,视线上挑,嘴巴微张着,舌头露出来拖在地上,下巴上已经蹭出了血痕。 这副模样简直算是面目全非了。 不过墨朔依旧认出来,这个长相属于之前地下囚牢中的一员。 就是那个向他们求救、自称是秀女的年轻男人。 那些囚犯难道逃出来之后全部死在了蜘蛛口中吗? 墨朔不敢细想,顾不上现在头晕眼花,手搭在床边借力从地上坐起来。 骷髅蜘蛛围在他身前,锁住了他的退路。 他摸到手边的床褥,灵机一动,直接将被褥拽下来,用力一甩,就将大部分蜘蛛罩在其中。 他趁机站起身大跨步,从被褥上踩过去。 伴随着骷髅碎裂的声音,还有蜘蛛发出的古怪叫声,大部分骷髅蜘蛛都被他踩碎。 “邬云双!”墨朔挥舞矮凳将最后几只骷髅蜘蛛碾碎,转头寻找他那个大难临头独自飞的冷血未婚妻。 他的声音不小,肯定是能听见的,但是没人回应。 转了一圈,才发现羽蛇被骷髅蜘蛛逼到了墙角,身后放倒了桌案,桌面朝外,估计邬云双就藏在后面。 羽蛇在地上盘了个圈,骷髅蜘蛛伸长腿部,企图进犯。 居然要那么小的一条蛇来保护,就这么害怕蜘蛛吗? 墨朔叹了口气,她果然很麻烦。 他是真的不想救她,但是自己的系统也在里边呢,也就顺便的事情。 墨朔脱下外袍,罩住骷髅蜘蛛,狠狠踩了几脚。 骷髅碎裂,绿色的汁液从袍下渗出来,有些溅在他的绒靴上。 他单膝蹲下身,拎起累瘫的羽蛇,“让你圣母心,现在知道她不值得救了吧?” “你是傲娇吗,你不是也救了她很多次?” “不,我不是傲娇,是身体记忆。”墨朔将羽蛇塞进了袖筒。 每次遇到危险,他都想丢下邬云双的,这样冷血的女人,随便她的死活。 可是每次,他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挡在了她面前。 后来墨朔猜测,因为他的身体是小将军的,他对她的保护欲已经成了肌肉记忆,无需思考。 小将军这么喜欢她,可惜邬云双没有心。 想到这里,墨朔不耐烦地踹了踹桌案,“喂,已经安全了,快出来。” 并没有回应。 “啧。”墨朔烦了,踩住桌沿,将桌案翻倒在地,后边小小的身影露了出来。 白绒绒的,缩在墙角,是个椭球状的茧。 第30章 冷宫15 墙角处斜放着一个白绒绒的茧。 墨朔之所以觉得像茧,而不是蜘蛛网捆住的猎物,是因为小时候在乡下的老家,他观察过很多次蜘蛛捕猎。 蜘蛛是极为聪明的动物。 它们最大的武器便是强韧的蛛丝,但是它们从来不滥用。 像是经过精细的计算,只用极少的蛛丝就能困住自己的猎物。 所以很多时候,被蛛丝缠住的猎物身上像是长了一层白绒绒的毛发,甚至可以透过薄薄的蛛丝看到猎物的原貌。 这也使得蜘蛛捕猎的过程更加恐怖。 因为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猎物如何被一点点吞食,还有它们脸上痛苦的表情。 然而眼前的这个椭球状物体,却是结结实实,通体雪白。 最外部也有一层毛绒绒的白色,像是毛衣起球那样。 内部却像是个小雪丘,莹莹反射着淡淡的光。 “小朔!”羽蛇从墨朔的袖筒里探出头,惊讶道:“又又被蜘蛛做成了茧!” “我知道。”墨朔跨过桌案,走到白茧旁边,尝试扯下绒绒的丝线。 与刚才那些粘稠的蛛丝不同,这些白绒绒的丝线非常光滑,甚至有点抓不住。 墨朔揪住绒丝用力扯。 别看这些丝线都弯弯绕绕,柔柔软软的,可是根本扯不动。 简直和钢丝一般坚韧,他这般用力,手指立刻被勒出了血痕。 “啧。”墨朔不得不松开手,“这个果然不是骷髅蜘蛛射出的蛛丝。” 刚才那些蜘蛛非要跳到他身上,朝着他的脸喷射蛛丝,而且床下的尸体也只有头部有蛛丝。 他推测骷髅蜘蛛会缠住人类的头颅,然后寄生在其中。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邬云双为何会被蛛丝团团包住。 “小朔,那些骷髅蜘蛛又涌上来了。”羽蛇朝他身后看去。 他们像是捅了蜘蛛篓子,骷髅蜘蛛从床底的黑暗中鱼贯而出。 “没办法了,先想办法出去吧。” 墨朔站起身,看着坚韧的白茧,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羽蛇听,“这个茧放在这里应该也没问题吧?像是被钢铁包裹一样……” 那些骷髅蜘蛛已经围了上来,他不得不离开。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墙角斜靠的白绒绒。 墨朔不知为何想起邬云双头顶那个同样白绒绒的发饰,忽然于心不忍。 将她丢在这里,迟早她会像床底下的那个尸体一样吧? 他可不想看到她只剩下头颅,朝他走过来的样子。 “唉。”墨朔叹口气,又跑回来,蹲下身将白茧背起来,“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骷髅蜘蛛曲起腿就要扑上来,他连忙跨步跳过去,直接冲到门口。 还好之前他们进来时,谁都懒得关门,现在方便他直接跳出了房间,还一脚踹上房门。 那些骷髅蜘蛛没有防备,扑起来的时候正好撞在门上。 绿色的黏液顺着门缝流了下来。 墨朔深深地舒了口气。 “小郎君~”他耳边传来娇媚的声音,“奴家等了你好久呢~” 不好,是鬼新娘! 从屋顶上探下一双纤细的手臂,正准备掐住墨朔的脖子,接着整个身体也露出来。 金色的卷发像瀑布般垂下来,挡在墨朔脸前。 鬼新娘倒挂在屋顶上,微笑着看他。 墨朔退无可退,只得低下身体,直接从鬼新娘的身体下钻过去。 “小郎君!”鬼新娘娇嗔着,“你跑什么嘛~” 她驱动八条腿,从屋顶上爬下来,堵住墨朔的退路。 “你为什么见到奴家就跑。”鬼新娘像是娇羞的少女,缠着自己的发丝,“难道你不喜欢奴家?” 墨朔冷哼道:“抱歉,我已经有婚约了。” 鬼新娘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羞涩的表情消失殆尽,她轻撩自己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 “有婚约又怎么样?男人呐,没有不偷腥的。”鬼新娘舔了舔嘴唇,用桃花眼紧盯着墨朔,“小郎君~奴家第一次见到你,就非你不可了。哪怕是露水情缘也好,你就从了我吧?” 墨朔在她解衣衫的那时就转过身去,他不是不好色,而是不想看到鬼新娘身上连着多个手脚的恶心样貌。 而且只要与鬼新娘对视,自己肯定会被控制。 “你不用装出这副模样。”他背对着鬼新娘,“明明就是个怪物,要是想要吃人,不如直接一点。” “小郎君在说什么呀,奴家本来就是这副模样。”鬼新娘缓缓靠近他,“你不觉得奴家比你的未婚妻美多了吗?” 鬼新娘不知道之前两次将自己吓跑的就是他的未婚妻。 她以为自己没见过小郎君的未婚妻,不过她认为自己的容颜天下第一,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住。 墨朔听到身后细微的响动,心里焦急。 朝前跑,又回到了之前的婚房。 身后,又被鬼新娘堵着。 如果用轻功跳上两边的房屋…… 他瞄了下周围,房屋的角落到处都是蜘蛛网,如果冒险飞上屋顶,也有可能会被蛛丝远程攻击,那样更加不利。 而且他身后还背着个大累赘,根本飞不起来。 这个白茧要比邬云双本人重多了。 不得已只能与鬼新娘一战了。 可是他现在没有任何武器,手上受了伤,现在还在滴血,再加上没法用眼睛。 “系统,你守好茧。”墨朔背对着鬼新娘,将背上的重物放在屋檐下,“在我干掉鬼新娘之前,其他蜘蛛就靠你来挡住了。” “小朔,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又又的。”羽蛇盘在白茧的顶端,“不过你能打得过鬼新娘吗?她可比你大了一倍多。” “没问题。”墨朔晃了晃脖子,“小将军的武功了得,就靠腿功和耳力,我也能打败他。” 之前他的手被束缚住时,不是一样用腿功将尸从打得满天飞? 更何况这个鬼新娘虽然长得像蜘蛛,但是身体主要的构造都是人体,无法吐蜘蛛丝,也没有蜘蛛尖利的爪。 所以她的武力值并不高,之前看到邬云双都会吓得逃跑。 也就魅惑这个能力恐怖些,他遮住眼睛就好了。 墨朔从衣摆扯下几块布,将自己受伤的手缠住,另一块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眼睛,然后转过身。 “小郎君~”鬼新娘的声音透着哀怨,“你这是想做什么?奴家不过是倾慕你……” “我对你没兴趣。”墨朔对着记忆中鬼新娘所在的位置摆出防卫的姿态。 晚风吹来,束在脑后的布条被风卷起,发出哗哗的声音。 不管是他,还是小将军,再怎么厉害都只是普通的人类。 人类的耳力有限,能听到的声音最低也就只有20赫兹。 所以鬼新娘刻意放轻脚步,缓缓靠近墨朔时,他根本听不到。 再加上,此时天公不作美,风吹得屋檐上的瓦片啪啪摔落,门窗哐哐撞击,入耳的都是杂音。 深秋的风像是刀子般干脆、果决。 过长的布条被风卷着从耳后吹到了他的脸上,墨朔判断今天是西北风。 也是,他就是从西北战场来京城的,王朝的西北疆域已经提前进入严冬,下了雪。 隔了大半个月这场风雪终于追上他,朝他劈头盖脸地飘下来。 突然从东南方向,又有一股强劲的风涌来,截断了西北方向的狂风。 墨朔听到风的变化,立刻身体朝左侧倾斜。 他将身体的重心放在左侧,左腿微微曲起,右腿蓄力,直接朝右后方狠狠踹去。 这一脚正踹在鬼新娘的长腿上,她没有站稳,直接朝一边倒了下去。 长八条长腿的好处是比别人跑得快,但是缺点也很明显,比如容易摔跤。 “小朔,加油!”羽蛇在白茧上兴奋地跳动着,挥舞尾巴像是为他加油。 看来真的可行! 哪怕不用手和眼,同样可以战胜鬼新娘! “小郎君~”鬼新娘很快就稳住了身体,她发出娇滴滴的声音撒娇道,“你弄疼奴家了~” 墨朔听到这嗲嗲的声音快吐了。 “作为赔礼,我要将你大卸八块!”鬼新娘的声音陡然变了个声调,阴冷尖锐,动作越发凶险,抽出几只手就朝墨朔抓去。 墨朔根据风向的变化,大概猜测出她的动作。 对方最多可以同时使用六只手,但是他顶多能使用一条腿加两只手,眼看就要被鬼新娘抓住。 羽蛇用尾巴捂住自己的嘴才避免紧张地叫出声。 只见墨朔蹲下身,那几只手便扑了个空。 但是鬼新娘的身体还是凑了上来,露出得意的微笑,因为她有的是空余的手脚,看你怎么躲。 谁曾想,墨朔蹲下身并不是为了躲避,而是准备。 他用手撑住身体,直接倒立过来,趁着鬼新娘凑近的时机,借力朝着她的腹部用力蹬去。 鬼新娘躲闪不及,那么庞大一个身体直接被踹上了半空,远远摔在地上,因为惯性在地上退了好久才止住。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鬼新娘看着自己娇贵的大腿和手臂都擦破了,骂道:“居然对我这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下手!” 墨朔轻盈地落在地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我从来不打女人。”他扬起脸,月亮将他的影子拖长投射在雪地上,“但是你是怪物,不是女人。” 第31章 冷宫16 墨朔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他知道,如果在下一招没有解决掉鬼新娘,恐怕自己还是会成为蜘蛛的口粮。 因为他看不见,只能通过风向来判断鬼新娘的动作,一两次还好,但是使用的次数多了,绝对会被发现破绽。 果然,接下来鬼新娘不再近身,而是掀起屋顶上的瓦片,朝墨朔扔过来。 虽然小将军武功超绝,但是他的对手可是有八只手脚的女人,那些瓦片密集地倾压过来,正常人类根本躲闪不及。 墨朔被逼得连连后退,不得已只能用轻功飞上屋顶躲避。 瓦片下藏着的小蜘蛛,早就在等待了,它们吐出长丝缠住墨朔的脚腕。 “小郎君,奴家早就在你的退路上安排好了。”鬼新娘阴恻恻地笑着,“你是逃不出奴家的手掌心的,今晚我们就洞房。” 她扬起手,命令蜘蛛们,“姐妹们,今晚我要大摆筵席,只要帮我搞定这个小郎君,地牢里的新郎都归大家!” 那些蜘蛛明显被她煽动了,密密麻麻地从瓦片下钻出来。 它们的个头极小,只有指头蛋那么大,既无法像骷髅蜘蛛那样跳跃捕食,也没有鬼新娘魅惑男性的能力。 所以它们喜欢成群结队,专门藏在砖石、瓦砾之下,等待人类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进行出击。 除此之外,它们还是天生的裁缝,那些尸从便是它们的杰作,因此被称作“裁缝蜘蛛”。 冷宫中聚集着无数蜘蛛,种类众多。 而它们当中捕猎效率最高的却不是骷髅蜘蛛,或是鬼新娘,而是这些小小的“裁缝”。 它们会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缠住猎物,这些蛛丝韧性极强,用最锋利的剪刀也无法绞断。 裁缝蜘蛛还会联合作战,一部分蜘蛛负责吐出蛛丝困住猎物,另一部分蜘蛛悬挂在蛛丝上,以极快的速度拉扯丝线,将猎物四分五块。 若是普通的人类遇到它们,恐怕难逃生天。 可惜它们今天遇到的是墨朔。 当他用轻功飞上屋檐,发现腿脚被蛛丝缠住时,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本就是他的计谋的一部分。 墨朔连忙稳住重心,避免被蛛丝绊倒,同时掀起脸上的布条,快速锁定了鬼新娘的位置。 她就在离自己五六步远的地方,趾高气扬地命令裁缝蜘蛛攻击自己。 蜘蛛们从瓦片下鱼贯而出,不遗余力地往下拖拽蛛丝,避免他再次使用轻功,向上腾飞逃走。 墨朔索性顺着它们使力的方向用力一蹬。 无数裁缝蜘蛛被他踩成了碎渣的同时,屋檐也塌陷了,眼看就要落下去。 可是更多的丝线缠上来,裁缝蜘蛛来不及从瓦片下爬出来,就吐出无数蛛丝抓捕自己的猎物。 墨朔踩在墙面上借力,再次用轻功飞起,这次不是向上,所以裁缝蜘蛛没有锁住他的去向。 他斜向下,直直朝着鬼新娘砸过去。 裁缝蜘蛛根本承受不住墨朔的重量,紧紧扒在瓦片上,想要避免被牵连,最后导致它们连带着瓦片被一块扯起,飞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新娘躲闪不及,只能伸出手脚抵挡,但是依旧被瓦片砸伤,还和裁缝蜘蛛的蛛丝缠在一起,狼狈地摔在地上。 墨朔顺着惯性撞在鬼新娘身上,不过他反应极快,将鬼新娘的肩头当做踏板般,直接一跃而起,拖着缠满蛛丝的腿部,越过了鬼新娘的头顶,落在了被她挡住的路上。 蛛丝缠绕的瓦片顺着他的动作,像是摆锤一样再次砸在鬼新娘的脸上。 来回折腾了两下,裁缝蜘蛛已经不剩下几只了,瓦片纷纷脱落。 狂风吹起绒靴上残留的蛛丝,在月光下像是银色的毛发。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鬼新娘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 她最在意的美貌容颜,如今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 除开瓦片上的黑灰和爬满脸部的小蜘蛛,白皙皮肤上流着鲜红的血,与此时飘落的白雪极为相宜。 善于魅惑的双眼,被瓦片砸去一只,她正捂着半张脸,不想露出可怖的面容。 鬼新娘一直不喜欢自己身为蜘蛛的样貌。 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将能收集到的妙龄女子的肢体取下,好不容易拼凑出这么一副美貌的躯体。 她的脸庞源自曾经圣上最受宠的妃子,倾国倾城之色,她非常满意。 所以鬼新娘一直避免用暴力捕食人类,甚至在感受到任何危险时,选择撒腿就逃。 能够让其他蜘蛛代劳的事情,为什么要她这个蜘蛛大人的爱女来做?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络新妇。 靠美貌捕猎,与那些低俗丑陋的蜘蛛完全不同。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只有美貌。 在墨朔和鬼新娘缠斗的时候,屋檐下的羽蛇一点都没闲着。 它用身体缠住白茧,吃力地朝安全的地方拖去。 好在鬼新娘只有人类的双眼,再加上注意力一直在墨朔身上,因此并没有发现。 墨朔重击鬼新娘后,立刻用轻功追上羽蛇。 他将羽蛇当做捆绑重物的绳索般,直接拽着它的躯体,将白茧拎起,然后背在背上,撒腿就逃。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墨朔的重心不稳,身体前倾,摔倒了。 “小朔!”羽蛇在他的背后激动地叫着,“蜘蛛追上来了!” 它看到墨朔脚上不知什么时候缠着根极粗的蛛丝,足足比人类的手臂还要粗。 墨朔痛苦地哀嚎一声,摔在地上,被白茧压得险些断了气。 好在白茧是椭球状的,和羽蛇一起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小郎君!你将奴家变成了这副样子,可得对奴家负责哦~”鬼新娘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娇媚。 “休想……”墨朔只觉得腿部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根本容不得他反抗。 他的手扒在地砖间勉力挣扎,可是拖拽的速度极快,嗖地一下就将他拖过去。 手指很快磨破,鲜血直流,在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 墨朔感觉自己像是巨人手中的玩具,又被甩上了半空中,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眯了眯眼,努力找回聚焦。 猛地!在脸前几乎面贴面地出现一张人脸! 那是鬼新娘半是美艳、半是惨烈的脸。 吓得墨朔浑身一抖。 鬼新娘被他的反应激到,她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庞,有些自卑,“奴家现在是不是变丑了?” 不等墨朔回复她,她又摸到自己还有半张脸是完整的,于是立刻恢复了自信,“小郎君你放心,奴家只给你亲好看的那边脸,谁让奴家这么倾慕你呢~” 可怜的墨朔倒挂着,身上的血全部滴滴答答流下来,头还有些晕眩。 他迷迷糊糊看到鬼新娘的腹部被撕扯开了,应该是她自己做的。 人类平坦腹部下包裹的并不是肠子,而是独属于蜘蛛的吐丝器。 棕褐色的,像是皱巴巴的树坑,从中间拖出一团白色黏稠的线,顺着鬼新娘的躯体垂下去,又挂起来,最后系在墨朔的脚腕。 不过现在除了蛛丝外,他还被单手拎在半空中。 鬼新娘极喜欢他的脸,伸出两根手指揉捏着,还用完好的那半边脸凑近,企图用魅惑之力。 可是墨朔闭紧了眼睛,根本不与她对视。 “小郎君,怎么不理人啊?”鬼新娘的声音带着些幽怨,她盯着墨朔身上的伤口与血迹,舔了舔嘴唇,“莫不是小郎君受了重伤所以动弹不得?” 墨朔依旧不理她。 鬼新娘也不在乎,捏着他的手指,像是挤果酱那样将本就破损的手指捏爆,沾了点鲜血塞入嘴中。 “好美味!”鬼新娘兴奋地乱晃八条手脚,一双手舞足蹈,一双羞涩地捂着面颊。 还有一双捂着自己的小腹,似乎已经有了身孕,“我感觉吃了小郎君,我肯定能生下无数可爱、帅气的宝宝~” 墨朔简直要恶心吐了,朝着鬼新娘啐了一口血。 血还未溅到鬼新娘身上,他先感觉心口突突直跳。 全身的血液逆流,直往唇口处涌,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他好像听到远处系统的惨叫声,但是很快也没了。 睁开眼想要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血从嘴角流到了脸上,最后渗入眼睛,面前的一切都是血红的。 多像是恐怖游戏gaover的界面啊。 如果现在是在游戏中,应该要弹出重新开局的选项了。 可惜现实是,他透过红色,看到一只巨大的蜘蛛爪尖从自己的胸膛中拔出来。 这条蜘蛛步足并不属于鬼新娘,鬼新娘的八条腿都长得和人类的手脚一样,而这条蜘蛛步足大的出奇。 只是蜘蛛爪就像是一把巨刃,戳穿了自己的胸膛,留下一个血糊糊的窟窿。 并不是立刻就会死的致命伤,但是如果不及时止血,足以让他的血液流干,丧失逃脱能力。 因为失血,墨朔感觉思考变得迟钝。 他在脑内模拟着,接下来想要逃出去就只能把握住洞房的时机了。 可是鬼新娘肯定会对他施以魅惑,参照之前他看到历任新郎的洞房花烛夜,逃出的可能性太低了。 就算侥幸逃出来,还有其他蜘蛛埋伏,尤其是刚才出现的,巨大蜘蛛爪尖的主人,估计它的整个身体有座山那么大,被它发现了分分钟会被踩碎。 而且他现在身受重伤,哪怕没有蜘蛛追逐,他也撑不了多久。 想来想去,未来都只剩下死路一条。 第32章 冷宫17 “喂,鬼新娘!”墨朔艰难地发出声音。 他的喉咙中全是血,一张口,血又噗噗噗往下淌,将脸糊地不忍直视。 不过鬼新娘并不觉得,她最喜欢男人滚烫的鲜血。 “小郎君,你是叫奴家?”她指着自己,脸上带着几分惊喜,又有几分诧异,“奴家不是鬼,奴家可是蜘蛛的公主——络新妇。” “是吗?”墨朔呵呵笑了下,“那我算是尚公主,成了蜘蛛的驸马?我和你说,我……”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太重了,说到后面墨朔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能看到嘴唇微微颤动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鬼新娘不得不将他拽到自己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前,细心聆听。 墨朔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双指直接戳向鬼新娘的眼窝,用力一弯。 只听鬼新娘痛苦地嚎叫一声,就将墨朔甩了出去。 那声音粗哑洪亮,与她平时嗲嗲的娇媚声线完全不同。 被抛上半空中的墨朔,在最高处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他俯瞰到了冷宫的全貌。 之前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此时明月高悬。 积雪为金碧辉煌的宫殿盖上层白丝绒被,世界处于一片宁静的白中。 这是极其适合安眠的场所了。 墨朔闭上眼睛。 虽然他知道现在已经处于绝境,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是死局已定。 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愉快复仇,让自己畅快地安眠,让敌人痛苦地活着。 他知道鬼新娘极度在意她那张脸,所以才故意哄骗她靠近,将她那半张完整的脸也毁掉。 将她最得意的美貌变成丑陋。 一阵刺痛感传来,他看到有个巨大的黑影靠近自己,还没看清楚,然后就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居然刚伤害我的宝贝女儿!”低沉的声音传来,它抬起蜘蛛步足,打算了结墨朔的性命。 “等一下!”鬼新娘捂着受伤的眼部,“母亲大人不要杀他,等下我就要与他成亲了。” “你这么喜欢他的脸?”低沉的声音透露着无奈,“你不能只看脸来选男人,他不怎么老实,我怕他伤害你。” 鬼新娘用蛛丝从黑影的爪尖下缠过已经没了声息的墨朔。 他在两只蜘蛛面前就像是个任人摆布的软布玩具,看着毫无威胁。 “马上就是子时了。”鬼新娘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等今夜过去,他就会成为我的血肉,成为我们的养分。” 她捆紧了自己的新郎,飒爽地转过身,向蜘蛛们命令道:“我要大摆宴席!将地窖里的所有新郎都拿出来,今晚要办前所未有的盛大婚宴!” 话音刚落,宫殿内便爆发出仿佛锯木般的唧唧吱吱声。 那是蜘蛛们在庆贺,它们挥舞着步足,上下跳跃着,口器疯狂地交错摩擦发出声响。 蜘蛛的婚礼流程和人类的差不了太多。 宾客来齐,吉时一到,婚宴正式开席。 主菜是地下珍藏的新郎尸体,由面无表情、歪歪扭扭的侍从端上来,横放在桌面。 骷髅蜘蛛通常会聚在新郎的头部,一窝蜂涌上去。 它们虽然都是近亲,但是毫不客气地争夺,毕竟一个新郎只有一颗头颅。 而很多骷髅蜘蛛的寄生头颅已经破败不堪了,必须要在骷髅完全碎裂之前找到新的。 所以它们不惜向至亲下手,甚至会用自己硕大的头部将竞争对手撞下桌子。 头颅比较脆的,可能会因此“骨碎蛛亡”。 与它们相比,裁缝蜘蛛算是蜘蛛中的绅士。 明明是个头最小的蜘蛛,却像老大哥一样用锋利的丝线将新郎分割成数块,分给其他蜘蛛。 层层叠叠的桌案直排到正殿的大门。 正殿修得巍峨宏伟,屋檐要比其他的宫殿更高更宽。 大门常年是打开的,可是里边空空如也,只有一团黑暗。 即使在阳光最灿烂的正午,正殿中的那团黑暗也不曾消失。 没有人,或是蜘蛛见过那团黑影的真面目,也就只有在短短的婚宴时,那团黑影会伸出巨大、粗壮的八条步足,以证明它也是蜘蛛们的一员。 它的步足比千年老树还要壮硕,上面覆盖着浓密、厚重、坚硬的黑色毛发。 爪像是老鹰的钩子,只是要大好多倍。 虽然它从来不进食,但是它喜欢看蜘蛛们争夺新郎的模样,仿佛这样就能见证蜘蛛氏族的强盛。 它们天性如此,雌性蜘蛛与雄□□配后,将雄性吃掉孕育后代。 所以对蜘蛛来说,性与吃同样重要。 当然了,拥有与雄□□配权的只有络新妇。 冷宫中的蜘蛛社会,阶层分明。 个头越大的蜘蛛,地位越高。 除了正殿中的那团巨大黑影,冷宫中地位第二高的就属络新妇。 而她是黑影无比自豪、怜爱的宝贝女儿。 因此她可以优先挑选新郎,并且是这场婚宴的女主角——新娘。 只有被她舍弃、或是吃剩的新郎才会被送去地下,并在第二天晚上成为其他蜘蛛的新郎(食物)。 可以说,络新妇夜夜做新娘,一夜做好几回。 不过今晚是她最开心的一晚,因此婚宴的规格要比之前的隆重许多。 所有宾客都会在婚宴后留下礼物。 裁缝蜘蛛一般会将吃剩的尸体缝合成新的侍从作为礼物。 它们虽然热衷于缝合,但并不擅长,因此侍从们完全没有生前那副俊逸的外表。 很明显今晚,再送这样粗制劣造的新婚礼物是不合时宜的。 可是裁缝蜘蛛真的只是小小的蜘蛛而已,只有指头蛋那般大,除了丝线,别无他物。 婚宴还没结束,它们就聚在一起,举着前肢开着碎碎念会议,远远看着像是在作法。 会议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新的尸人侍从都做了几十个了。 最终它们将视线投向了无蛛注意的屋檐下,那个白茧还被遗忘在那里。 很明显,这个白茧也是蜘蛛丝编成的,可是它们并不清楚是哪种蜘蛛。 总之,它们钻到了白茧下方,将它当做新婚礼物抬到了络新妇的巢穴中。 络新妇此时正在对镜理妆。 她的巢穴和其他蜘蛛简陋的洞穴不同,放着床褥与梳妆镜,因为她的生活方式更加接近人类。 毕竟她本身就厌弃那些丑陋的蜘蛛,同时,她又嫌恶人类的脆弱。 这世间,只有她才是最完美的。 拥有人类完美的肢体与容颜,又有蜘蛛强悍的能力。 可惜,她的脸毁了。 半边脸还能看,但是眼窝的边缘有破损撕裂的痕迹,眼珠已经被其他蜘蛛捡了回来,不过按回去也不能使用,眼神呆滞看着有几分诡谲。 剩下的那半张脸蹭掉了一层皮,露出了里边蜘蛛棕褐色的毛发,看起来比其他的蜘蛛还要恶心。 别说新郎了,她自己都要恶心吐了。 如今后宫也没几个美丽的妃子,以后顶着这么丑陋的一张脸,可怎么办啊? 而且马上就是吉时了,她受不了新郎眼神中透露的那种嫌恶。 她捂住残破的那半张脸,望向铜镜。 唉,一定是天妒红颜,才让她遭遇这样的不幸。 透过铜镜,余光看到自己身后的礼物,几乎和前几日的差不多,只是数量翻了一倍。 这些蜘蛛真是没脑子。 堆砌的尸块与头颅中,有个白绒绒的茧格外显眼,像是污泥中盛放的一朵圣洁白莲。 鬼新娘记得,小郎君逃跑的时候,总是带着这个白茧,里边莫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 她走到白茧旁,来回绕了两圈,也没分辨出来这到底是巨型的鸟蛋、虫茧还是蜘蛛网住的猎物? 最后她充满疑惑地敲了敲。 白茧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声音不像是柔软的丝线制成,倒像是一口缸。 “嘻嘻嘻~”鬼新娘发出古怪的笑声,“真是个好礼物。” 通过声音她听出来了,这是影蜘蛛的捕猎蛋。 在这座宫殿中,最常见的是三种蜘蛛。 许多新郎在逃脱时,注意防备了络新妇的魅惑、裁缝蜘蛛的蛛丝、骷髅蜘蛛的寄生。 但是他们常常在不知不觉中,落入另一种蜘蛛的陷阱。 这种蜘蛛神出鬼没,就连很多蜘蛛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因此被称作“影蜘蛛”。 它们习惯潜伏于黑暗中,趁人不备,用锋利的口器注射慢性毒素。 这些被注射毒素的可怜人类,身体会分泌出一种黏液,遇到空气会凝固成如同蛛丝的网状丝线,将自己困在其中。 然后丝线会结团成坚硬的外壳,这时影蜘蛛会顺着影子钻进去,用锋利如剪刀的步足猎食人类。 坚硬的外壳还能抵御其他蜘蛛的侵袭,这是影蜘蛛护食的一种方式。 对于人类或是其他蜘蛛来说,这层厚重、坚韧的蛛丝仿佛铜墙铁壁,但是对于活了上千年的络新妇来说,简直像是轻薄的纸片。 她朝着白茧吐了一口浓绿色的黏液。 白绒绒表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慢慢开始溶解,露出里边被网状物缠着的躯体。 果然是小郎君心爱的未婚妻。 虽然鬼新娘没见过那位未婚妻,不知道她够不够美貌,但是临时借用下她的脸,小郎君应该就不会太抗拒了吧? 她这样想着,等到白茧上方只有个巴掌大的孔洞时,就忍不住将手塞了进去。 撕开白色的网状物,摸到顺滑的长发。 太好了,至少没被影蜘蛛吃完,还是人形。 鬼新娘又顺着头顶的长发往下摸,摸到了少女圆润的脸庞。 网状物黏得到处都是,缠在她手腕间有些刺痛,应该是被划破了,不过她此刻顾不上。 清脆的咔嚓声过后,是鬼新娘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连忙抽出手,不断后退。 手腕的断口处直飙血,手还掉在白茧中。 白绒绒的茧像是即将破壳的蛋,微微晃动着,在孔洞的边缘逐渐出现了裂痕。 第33章 冷宫18 白茧上,沿着被鬼新娘破开的孔洞,逐渐延长出一纵纵斑驳的裂痕。 像是即将孵化的鸟蛋般,随着裂痕的出现,白茧微微左右晃动,细小的碎片掉落下来,露出茧内白色的网状物。 这到底怎么回事? 鬼新娘顾不上手臂的残缺,缩在墙角,皱紧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 她嗅到空气中独属于雌蛛的信息素,眉头皱地更紧了。 活了上千年了,也算是见过世面,却还是头一次闻到这股味道—— 先是股浓郁的奶香味,然后包裹着呛鼻的辛辣。 鬼新娘捂住口鼻,有些嫌弃。 影蜘蛛神出鬼没,她也只是从母亲大人那里听说过,难道这就是她们的信息素? 如果是的话,她一定要让这个下等的蜘蛛付出代价! 咔嚓咔嚓。 白茧表面的硬壳破裂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猛地裂开。 里边的少女顶破身上的白色网状物,仰头破开白茧,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被扬起。 那副模样确实像是雏鸟诞生。 少女仰着头,眼中还含着蒙蒙雾气,额前的刘海凌乱,脸上、发上都沾着白色的丝线。 像是从长远的梦中清醒,她无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居然是个人类?”鬼新娘疑惑地自言自语,“人类怎么会有蜘蛛的味道?” 空气中那股带着奶香的呛辣味逐渐消散,恐怕是那人类身上沾到了影蜘蛛的信息素。 鬼新娘舒展眉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女。 少女还坐在白茧中,她的身材消瘦,甚至有点看不出女性特征,脸庞带着婴儿肥,圆润可爱。 最漂亮的当属那双眸子,侧看显得清明透亮,里边盈盈像是盛满湖水,又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鬼新娘望着那双眸子舔了舔嘴唇,声音透露着蔑视,“你就是小郎君的未婚妻?” 少女这才回过神,她转过头,看到比自己高出一倍的鬼新娘逐渐靠近,“你是谁?” 她的视线追着鬼新娘的脸庞,头部逐渐后仰,鬼新娘实在太高了。 “我是这座宫殿的公主。”鬼新娘扬起长袖,半掩住残缺的面庞,“座蜘蛛大人是我的母亲,我已活过千年……” 她自豪地念着自己的身世,可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你就是鬼新娘吧!”少女的眼睛睁地圆圆的,清澈的眼神中闪着光芒。 鬼新娘快要被这光芒晒伤了,连忙避开视线,她只想得到雄性的倾慕。 “什么鬼新娘。”她哼了一声,“我名叫络新妇,是蜘蛛的公主殿下,不要将我与鬼怪相提并论!” “哦,公主殿下您好。”少女站起身,身上还黏着白色的网状蛛丝,她艰难地迈开腿从白茧中跨出来,还向鬼新娘福身请安,“我叫邬云双,之前在婚房与您打过照面,可惜将您吓跑了。” 鬼新娘回忆起来了,原来之前躲在柜中的怪物就是她啊。 “那时候你和小郎君躲在柜子里?”她偏过头,催动长腿,绕着邬云双转,“难怪小郎君对我没反应,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在鬼新娘观察邬云双的时候,邬云双也偷偷观望着她。 之前她在话本上看到过蜘蛛精,但是长相都非常潦草,多数头部是蜘蛛的模样,哪里像眼前的蜘蛛公主这般美。 她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没有听清楚鬼新娘对她说什么。 “您说什么?”她不想错过美人的任何一句话。 “嘻嘻嘻。”美人不明所以地笑起来。 鬼新娘八条腿着地,像是普通蜘蛛那样趴俯在地,身体显得狭长,她的尾部还留在邬云双面前,可是头部已经绕到身后去了。 邬云双只好抬头看她。 鬼新娘正低头凝视,金色的卷发垂下来,像是蛛丝般将邬云双困在其中。 那张脸庞,姣好的一面被烛光照亮,丑陋的一面藏在黑暗中。 从下往上看去,倒像是绚丽的万花筒,因为鬼新娘仍旧圈住邬云双,围着她转。 她露出诡异的笑脸,明知道邬云双想要知道她在说什么,却故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却不让她听清。 邬云双果然被她绕晕了,眼睛里似乎有无数个鬼新娘在转圈,耳边是美人的轻语和怪异的笑声。 “嘻嘻嘻,我啊,想要你的帮助。”鬼新娘伸出手掐上邬云双的脖颈,“我想要你的脸庞,去赢得小郎君的欢心……” 人类的身体那般柔弱,对于鬼新娘来说,只要轻轻一捏就可以了结她。 可是手刚刚用了一成力气,就被握住了手腕。 “你要我的未婚夫?”邬云双按住鬼新娘的手,“太好了,我愿意帮你。” “是吗?”鬼新娘停下了,笑得更美了,像是盛开的芙蓉般,“你真是个大公无私的好人,那你将脸庞给我吧?” “我的脸?”邬云双这才听明白,她侧着头,不解地看着鬼新娘,“为什么要我的脸,你明明已经很美了。” 那半张残破的脸此刻已经转到了光明之下,清晰地映在少女的眼中。 “你是在嘲笑我吗?”鬼新娘看着少女瞳孔中自己丑陋的模样,强压着怒火,“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成亲,怎么吸引新郎,你居然还说我美!” 她堂堂蜘蛛公主,活在亿万蜘蛛的巅峰,却被一个小小的人类嘲讽。 邬云双上下打量了下鬼新娘,然后恍然大悟般发出惊讶的叹息,“原来你不能骗到男人了。” 鬼新娘恨恨地看着她,巴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邬云双浑然不觉自己闯了大祸,她转头奔回了白茧,弯腰朝里边翻找着,“我记得这里有个东西可以帮你……” 鬼新娘望着她背对自己,整个人几乎是倒插进了白茧中,那副热心的模样,倒像是发自内心。 没想到小郎君的未婚妻居然是个傻的。 “是吗?”她缓缓靠近,阴恻恻地说,“那真是感谢你了。” 巨大影子逐渐将少女和白茧全部吞噬,鬼新娘用手拨开喜服,露出肚子上的吐丝器。 从里边射出不是蛛丝,而是尖锐的白色箭矢,直直射向少女。 “找到啦!”邬云双的声音透露着喜悦,可是头却卡在白茧中,怎么也出不来。 双手硬撑在白茧破裂的边缘处,总算将头拔了出来,她转过脸想要向鬼新娘说明。 那尖锐的箭矢已经冲到了她眼前,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她感觉到了强劲的风钻进了眼中,却看不清箭矢的形状,所以也无从躲避。 鬼新娘露出得意的笑脸,可怜的小姑娘又傻又心善,却被她杀了。 她转过身,耸了耸肩膀,似乎极为无奈。 “我们雌蛛生下来就是为了争夺雄性,成为女王而诞生的,所以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们蜘蛛天性如此。” 她嘴里说着对不起的话,语气却充满了自豪。 “我不怪你。”原本应该死去的邬云双突然出声回应她。 鬼新娘连忙转过身,她看到邬云双完好如初地站在那里,脸上多了些白色的网状物,应该是刚才在白茧中沾上的。 而她射出的那只尖锐的箭矢被网状物缠住了坠在地上。 又是那股信息素的味道,奇怪了。 鬼新娘疑惑地蹙紧眉头,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 她往后缩了缩,不再轻易出击,眼前的少女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若是再折损一两个手脚,她今晚可怎么成亲? “就算你杀了我,撕下我的脸皮,我也不怪你的。”鬼新娘不再向前,邬云双便背着手走过去,“我最喜欢吃鱼了,也许在鱼看来我就和怪物一样残暴。 但是我不会因为鱼的恐惧停止吃鱼,所以我也不会怪你想要杀掉我,想要吃掉我的未婚夫,你只是按着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罢了。” 邬云双越走越近,鬼新娘逐渐后退到墙根。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逐渐浓烈,鬼新娘明显被震慑到,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就把你的脸、你的手脚都给我!” “给你这些,你就能勾引到男人了?”邬云双停在了距离鬼新娘的半步前,站在烛光能够覆盖的最后一点光明中。 她从身后拿出一把硕大的剪刀,“我会帮你的,让你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鬼新娘贴在墙面,拼命往后缩,“这……这是什么?” “唉?你不是应该很熟悉吗?”邬云双摸着锋利的刀面,擦去上面黏着的绿色脓液,“这是蜘蛛做的,很锋利吧?” 她的眼神还似之前那样清明透亮,此刻却让人不寒而栗。 烛火摇曳,她的影子被投射在墙面上,拉长扭曲。 光影闪烁间,邬云双身后出现八条纤长的腿部,一晃而过。 鬼新娘看着自己同类磨成的利器,呼吸变得急促,终于忍不住喊出来,“你不对劲!” 邬云双仿佛没听到般,耐心地解释道:“话本上的女鬼都很擅长魅惑人类的,我会想办法帮你……” 鬼新娘踩到了一方石砖,眼中忽然燃起一线生机,石砖后就是自己逃生的密洞。 她趁着邬云双不注意,连忙钻了进去。 “唉?你别走啊!” 谁要听你的啊! 鬼新娘一头钻进了洞口。 她不是打不过这个小姑娘,只是她不想弄伤身体,下次再让她遇到,她一定将这个疯女人碎尸万段! 逃生的洞口极为狭窄,鬼新娘吃力地向前爬着,也不管脸上沾到了她最讨厌的尘土与蛛丝。 她听到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第34章 冷宫19 鲜血与肉块齐飞,少女举着巨大的剪刀咔嚓咔嚓剪着。 鬼新娘的上半身已经钻入了洞穴中。 她将自己填充在人类的躯壳内,早就超过洞口的大小,再加上腿部被邬云双压制住,现在真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我不要你的脸了!”她惨叫着,“求你放过我,不要再剪了!” 她的声音被堵在洞里,所以邬云双并没有听清,不过她还是礼貌地回答。 “你别担心。”邬云双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与血迹,“我看过很多话本的,上边的女鬼都是靠美□□惑男人,我会将你改造成最美的模样,到时候所有的男性都会成为你的裙下臣,包括我那个未婚夫。” 她回忆起之前看到的插图,上边的女鬼通常都是没有脚的。 上半身藏在树后,下半身消失不见,还有下半身直接像个半透明的小尾巴。 所以她打算以这个为蓝本进行改造。 鬼新娘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了,那张脸倾国倾城,没可能不被喜欢。 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她有八条腿,说实话,看起来太像蜘蛛了,让人做呕。 所以之前看到鬼新娘纤长的手脚垂下来时,她吓得逃跑。 结果躲在床上遇到了更恶心、更可怖的骷髅蜘蛛。 她实在太害怕了,连连后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有只骷髅蜘蛛居然直接跳起来打算扑到她脸上。 人在紧急关头,总是会爆发无限的潜能。 可惜那时候,邬云双已经被吓破了胆,看到蜘蛛冲上来,她只觉得双腿发软,身子滑了下去,用手护住头部。 就在那一瞬,突然自她的脚底蹿出无限白色的网状丝线,将她牢牢罩住。 她不知道这是骷髅蜘蛛的绝招,还是又被其他什么蜘蛛捕获了。 总之,她被牢牢锁在白色网状的牢笼中。 骷髅蜘蛛被隔绝开,它跳上来,又悻悻跳走。 那些网状丝线编织的速度极快,已经越来越厚,渐渐看不到外边的景象。 邬云双用力撕扯,可是这些丝线虽然极其柔软,但是异常坚韧,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没能扯断一根。 而且丝线逐渐开始凝固,外层的网状丝线已经结成块,逐渐不透气。 邬云双的呼吸越来越艰难,靠在丝线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外边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可是耳朵开始发出剧烈的蜂鸣,她因为呼吸不畅昏昏欲睡,又被耳鸣吵得无法入眠。 她抱着膝盖,期望这一切都是噩梦。 此时丝线已经完全闭合了,白色的网状物挂在她身上,邬云双也无力扯下。 奇怪的是,密闭的空间内,明明没有任何光源,可是内部确是透亮的。 她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小小的一团缩在她脚边。 邬云双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出现幻觉了,因为她看到那团影子极不安稳,像是沸水般咕噜噜直冒泡。 接着,从黑影中伸出一根尖锐、闪闪发光的针尖。 不对,应该是刀尖? 邬云双也不好确认,她往后收了收腿,避免被尖锐物碰到。 可是她的裙子却不小心被划开了大口子。 尖锐物继续向上凸起,渐渐从她的影子中钻出来。 那并不是什么刀尖,而是蜘蛛的步足。 蜘蛛伸展着利爪,勾住网状丝线,一点点从黑影中爬出来。 邬云双抱着膝盖,不动声色地左右晃了晃。 此时网状物已经形成了椭球状的茧,她只是微微晃动,就带着茧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影子也不再她脚下了。 可是蜘蛛却依旧从影子里钻出来了。 邬云双原本以为蜘蛛是从底下钻破了茧,刚好从她的影子处爬上来的。 结果现在她发现,影子随着她的动作移到了茧的半壁上,而蜘蛛像是瞬移了,也从影子处爬出来,这下距离邬云双更近了。 蜘蛛已经从影子中抽出了最后一只步足。 邬云双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蜘蛛—— 全身都是银白色的,泛着独属于金属的、冰冷的光泽,步足上沾满了暗红的铁锈与血迹,蜘蛛爪尖锐如刀锋,整个看起来不像是有生命的,倒像是剪刀改造成的精巧手工艺品。 可是那个蜘蛛刚从黑影中钻出来后,就挥舞着步足扑向了邬云双。 虽然这东西长得比其他蜘蛛稍微耐看了些,降低了邬云双的恐惧感,但毕竟还是蜘蛛。 她往后缩着,想要避开。 可是茧内就这么大,她根本无路可逃。 微微侧头躲过去,蜘蛛一头扎进她身后的网状物中,也不等站稳脚跟,就立刻跳过来。 这次跳到了邬云双的对面,然后趁她不备,直直扑向她的面门。 邬云双躲闪不及,连忙抬手抓住蜘蛛的步足。 这只蜘蛛足足比邬云双的手臂还要长,身体坚硬,邬云双两只手也抓不住它。 那蜘蛛还蹭过来,一开一合口器,口器里全是尖刺,若是被它咬一口,恐怕身上要破几十个洞。 一人一蛛仿佛在做拔河比赛,都在拼命较劲。 邬云双实在没力气了,她的手撑不住,垂下来,直接往下掰。 没想到蜘蛛的步足虽然很硬,但是不够坚韧,尤其是关节处被她这么一掰,直接断开。 浓稠的绿色汁液立刻洒满了整个茧内,连邬云双的嘴角也沾染上。 蜘蛛再也无力与她抗争,邬云双连忙将它扔到一边。 在白茧底部抽搐了两下,蜘蛛彻底不动弹了。 邬云双感觉嘴边有液体往下流,抬手擦去,结果不小心蹭到了一点到嘴里。 “呸呸呸!”一想到自己舔到的是什么,她的小脸刷白,连忙吐着。 可是已经晚了。 距离上次大餐一顿后,过了好些时日,她又饿了。 身体机能感受到有点东西进入嘴部,立刻分泌唾液,咽了下去。 哪怕是恶心的蜘蛛体内的脓液。 别说,这味道还挺香甜的。 邬云双砸吧砸吧嘴,她一定是饿坏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股味道有点像橙子。 刚入口有点酸酸的,然后回味是甘甜,咽下去后又有一股清香。 本来还不觉得饿的,这味道刺激了她的味蕾,她的口水快要掉下来了。 视线看向了脚边死去的蜘蛛。 啊,蜘蛛真的好恶心。 但是,这味道,真的好香! 邬云双咽了咽唾液,手撑在茧上摸了个边。 刚才她们斗了那么久,居然也没有在茧上搞个破洞,以便她逃出去。 她甚至忍着恐惧,拆下蜘蛛的一条步足,在茧上划了划,依旧没有任何破损。 会不会她这辈子都要困在这里了? 邬云双抱着膝盖,手里捏着那根步足,嘴角不停地往下坠。 她想起了爹娘和同乡的小闺蜜们。 算起来,她离开家已经有个把月了,爹娘一定想她想疯了吧? 她还从未与他们分开这么久过,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爹娘拦住每个路人,拽着他们的领子,厉声询问自己的场景。 都怪她不听话,若是自己没有来京城、没有迷路,或许就不会被困在后宫,不会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只有半身高的茧内了。 现在可好,她要困死在这里,活像只虫子,都没法像个普通人那样死去,一点尊严都没有。 而且她还没有杀掉那个画皮怪,没有给朔哥哥报仇。 若是死后,在阴间相遇,他一定会嘲笑她吧?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滴在手中的步足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丑陋的蜘蛛腿,看起来也没有那般恶心了。 现在只能等有没有好心人能够发现她了。 所以至少她得活到那时候,她举起蜘蛛步足,张开嘴,将绿色的脓液倒进嘴里。 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 原来蜘蛛是这么好吃的吗? 邬云双灌了满满一嘴,脸蛋鼓地圆圆的,漾着幸福、满意的红晕。 仔细看,这些脓液也不恐怖,形态有点像是蛋黄,透明清亮,中间混杂着不知名的白色小圆珠。 那些小圆珠非常弹牙,嚼起来有种糯叽叽的感觉,让人想起上元节的汤圆。 刚才的乡愁瞬间被美食治愈了,邬云双将剩下的蜘蛛躯体也捞了过来,放松地靠在白茧上,大快朵颐。 蜘蛛就那么大点,很快便被她吃完了。 邬云双实在无聊,又将步足的空壳压扁,用丝带绑在一起,这样看起来更像剪刀了。 也许是因为外界的声音都被网状蛛丝给挡住了,这里太安静了,也可能是里边空气不流通,邬云双很快便抱着蜘蛛步足做的剪刀靠在茧上睡着了。 她在梦中又回到了小时候,和朔哥哥去林子里学武功,掏鸟蛋。 “朔哥哥,你看,这是我的武器!”她得意地亮出蜘蛛步足制成的剪刀。 梦里的小墨朔闪着崇拜的眼神,“你好厉害啊!这是怎么做的,教教我好不好?” “那不行。”小邬云双闭上眼,仰起头,故作高傲状,“你得先拜我为师,在我家门前放上七七四十九只好吃的蜘蛛,方可收你为徒。” 她双手环胸,眯着眼偷偷观察小墨朔的表情。 他对自己的态度一向很差,可得借这个机会,搓搓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她,邬云双,才是梅花镇的老大。 可是她微微睁开眼,却看到一条手腕粗的白虫子掉在眼前,还拼命朝她爬过来。 吓得邬云双连忙举起剪刀,将虫子剪断。 一只白皙的手掉在茧内,那是鬼新娘的手臂。 她从梦中醒来,破茧而出。 ——那天怪物诞生了。 第35章 冷宫20 最后,鬼新娘的八条腿被邬云双剪去了六条,剩下两条在洞穴内,她实在够不到。 “你不用太感谢我。”邬云双拖着鬼新娘衣摆,将她拽出来。 看着美人窝在角落,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她满意极了。 邬云双觉得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包括那个原本就好色的画皮怪,就让他被鬼新娘吃掉吧,然后她要带着朔哥哥的皮囊回到故乡。 鬼新娘望着散落在地的腿部,又气又怕,“我……”一定要找母亲大人将你碎尸万段! 可惜狠话还没说出口,先被邬云双抢了,“大恩不言谢。” 烛光为少女镀上层圣洁的光芒,她侧着头,扬起嘴角,露出温柔的笑脸,“我们都是女孩子,你不用以身相许,更不用做牛做马,你帮我吃掉未婚夫就好。” 那圣光、那灿烂的笑脸,都好似她是真的不怀任何恶意,诚心诚意在做好事。 “你不对劲。”鬼新娘喃喃道,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人类,简直比怪物还像怪物,“你不对劲!” 她大叫着,然后拼命挣扎,扯断衣襟,从邬云双手里挣脱,猛地转身,一头扎进了洞穴中,快速地溜走了。 “唉?”邬云双愣在原地,鬼新娘是怎么了? 等了许久,鬼新娘也未回来,邬云双感到无聊,她走出房间,四下环顾,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漫无目的地瞎走,冷宫的建筑长得都差不多,红墙金顶,此时又是深夜,大雪覆盖了一切,邬云双更加辨别不了方向,很快便迷路了。 结果误打误撞,居然绕回了之前她和墨朔躲藏鬼新娘的屋子。 她推门进去,结果里边混乱成一团。 床柱倒塌,被褥揉在地上,还沾上了不少绿色的浓稠液体,骷髅蜘蛛碎裂的头骨和肢体到处都是。 可惜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蜘蛛。 如同此时死寂的夜晚。 邬云双不知道自己进入白茧后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之前羽蛇护在她身前,与那些恶心的蜘蛛抗争着。 它可真是一条很棒的小蛇。 明明还没有手腕粗,柔弱地像是一条没骨头的猫尾巴,毒牙小小一点,性子也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可就是这样的小白蛇,看到她遇到危险,竟然勇敢地护在她身前。 至少离开后宫之前,她应该找到羽蛇,将它一同带回家。 邬云双从房间出来,到处寻找羽蛇的踪影。 下了雪,气温骤降,呼吸间气体萦绕在眼前。 她全神贯注地寻找羽蛇的踪影,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裁缝蜘蛛的猎物。 这些小蜘蛛收到络新妇的指令,藏在瓦片下准备埋伏。 它们横起一根细细长长的丝线,在这样的雪夜中,几乎看不见。 丝线的高度刚好是邬云双脖颈的位置,只要她走过去,那根坚韧的丝线便能将她的喉咙割破。 两边的蜘蛛拽进丝线,紧张地等待着。 邬云双浑然不知,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艰难前行。 眼看就走到了丝线前。 月光将丝线染上银光,只要她稍加注意便能发现这里的陷阱,然而她实在太粗心了,居然未察觉到分毫。 纤细嫩白的脖子马上要触到丝线。 她的影子与丝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被拉长扭曲。 单看影子,她的脖子仿佛已经被丝线贯穿了。 “咦?”邬云双忽然发出一声惊叹。 两边的裁缝蜘蛛立刻机警起来,难道它们被发现了? 不愧是砍伤络新妇大人的怪物,裁缝蜘蛛连忙执行方案二,荡着银色的丝线,纷纷从屋顶滑下。 两个蜘蛛一组,各自拉扯着丝线的一头,形成锋利的丝刀,熟练地准备将猎物切割成碎块。 没想到,邬云双突然弯腰蹲下身体。 那些裁缝蜘蛛全部落了个空,趁她没发现,又灰溜溜地缩回瓦片下。 这个怪物果然狡猾! 实际上邬云双并没有发现此处的陷阱,亦没有发现它们的埋伏。 她蹲下身体,是因为看到屋檐下的雪堆中,有一块被绿色脓液浸透的圆润雪块。 那弯曲的弧度,多像是一条蛇啊。 所以她凑过去,扒开雪堆,竟然从里边找到了羽蛇。 准确的说,是羽蛇的碎片。 可怜的羽蛇被切割成了几十段,几乎无法辨别。 因为乐于助人带来的好心情全被毁了。 她蹲在地上,扁着嘴,将小蛇的碎块翻出来,一块块拼了回去。 羽蛇原本光滑洁白的身体,沾着恶心的绿色黏液,那是骷髅蜘蛛被碾碎时渗出的液体,是羽蛇拼死保护她的证明。 可是现在她将羽蛇拼了回去,它却永远没了生息。 她像平时那样揉了揉小蛇的头部,像是哄它睡觉。 “又又……”她好像听到羽蛇在轻声呼唤她。 紧接着,蛇头真的在她手心拱了下,这可不是错觉,因为羽蛇半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注视着她。 “又又!”羽蛇看到熟悉的脸庞,惊喜地叫出声。 “小蛇,你还活着?”邬云双也不怕脏,也不觉得恐怖,单单将小蛇的头部托起来,放在脸边蹭着,“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嘲笑你是神明之末了。” 毕竟被切碎了身体,还能维持不死,本身就是很棒的神明了。 羽蛇不好意思说,自己本身就是意识附在无生命的羽蛇身上,被切碎也不影响它的存在,只是它的身体太碎了,被雪压住,无法动弹。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邬云双将它捧到脸前,“到底是谁将你变成这副样子,我要为你报仇!” 凶手·裁缝蜘蛛连忙缩在瓦片中,连八条腿都收起来了。 但是它们根本躲不过羽蛇的追查,毕竟它是系统。 “在我们头顶的屋檐上,还有对面的屋檐上,瓦片下藏着细小的蜘蛛。”羽蛇提醒道,“就是它们将我切成碎片的,它们非常擅长躲藏,武器也很危险,又又你要小心。” 邬云双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料,将羽蛇的碎块全部收在其中,然后小心地塞在口袋里。 她站起身,微微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屋檐。 因为抬着头,所以没看到自己的脚下的影子像是有了生命般,沸腾起来,暗流涌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如此强大的信息素压制住了弱小的裁缝蜘蛛。 它们很快用丝线织成了一面小白旗,悬在瓦片中央,随着寒风瑟瑟而动。 “你们这算是投降吗?”邬云双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诈降,若是真有诚意,就到雪地中央来,不要鬼鬼祟祟藏在暗处。” 话音刚落,屋檐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丝线在月光下发出银白色的光芒,无数拇指大小的蜘蛛顺着丝线滑下来,还有些将小白旗当做降落伞,挂在下面缓慢、轻飘飘地飞下来。 说实话,太多小蜘蛛了。 密密匝匝的场景,那一瞬间,邬云双还是天生地觉得恶心、恐惧。 但是很快她想到要为自己的好朋友报仇,于是回忆起以前镇上的恶霸,学着他们的模样,叉腰仰头,一副不屑的眼神。 “我的朋友被你们切成丁了。”她从口袋里掏出羽蛇的碎片,“你们说,我应该怎么惩罚你们?” 裁缝蜘蛛瑟瑟发抖,眼前的少女身上有着独属于蜘蛛的信息素。 她不会将它们全部都当做养料,碾碎吸食掉吧? 它们敲击着丝线,彼此交流,希望将诚恳的悔意传达出来,求她高抬贵手。 可是邬云双听不懂蜘蛛的语言,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更加恶心了。 黑乎乎的一片海,蛛头窜动,还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想吐了,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耐。 裁缝蜘蛛快要吓破胆了,这位蜘蛛大人太难讨好了,比络新妇还要任性。 还好裁缝蜘蛛的数量充足,里边也有一两只有着过蛛的智慧。 它立刻指挥大家摆开阵型,然后在雪地上拼凑出文字—— 【我们愿意将它的身体缝合在一起,求放过。】 羽蛇看到这串文字,从帕子中钻出头,“又又,快答应它们。” 邬云双这才点头同意。 裁缝蜘蛛从屋里搬出椅子,放在邬云双身后。 她学着恶霸的样子,走路左摇右晃着,坐了下去。 那些蜘蛛立刻又捧上了热茶与点心。 剩下的蜘蛛围在羽蛇身边,挥舞着蛛丝,加班加点地赶工着。 第一版很快做好了,如往常一样,非常粗糙,它们把蛇头和蛇尾缝错了方向。 “又又……”羽蛇的红眼珠湿润润的,快要被自己这副可怖的模样吓哭了。 邬云双面色一沉,信息素中的辛辣味更浓,呛地裁缝蜘蛛瑟瑟发抖,连忙拆了重做。 她真的好恐怖!而且还好严格! 第二版羽蛇的身体总算是正常了,可是令邬云双爱不释手的鳞片与毛绒全部掉光了,完全成了条秃蛇。 “又又,你还会喜欢我吗?”羽蛇,不对秃蛇将自己卷成了球,小脑袋缩在球里,不敢看她。 邬云双朝着蜘蛛们狠狠一瞪,“重做!” 可是羽蛇身上的毛绒绒早就不知道落在哪里了,这也太难为裁缝蜘蛛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巧裁缝难为无毛之纫! 可是被信息素强压的感觉太痛苦了,裁缝蜘蛛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将自己宝贵的蛛丝一根根缝进羽蛇的身体里,这下它的身体渐渐充盈起来,比之前摸起来还要顺滑。 只是裁缝蜘蛛成了干瘪的蜘蛛,腹部都凹陷进去。 她就算再不满意,它们也一根都没有了。 还好这次两位大爷都很满意,羽蛇在雪地上蜿蜒着,欣赏崭新的自己,顺着椅子爬上邬云双的身体。 “谢谢你们。”邬云双临走时,对着被榨干的蜘蛛笑了笑。 羽蛇爬上了邬云双的肩头,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又又,我们快去救小朔吧?他被鬼新娘拉去成亲了,再不赶紧过去,他可能要被吃掉了!” 第36章 冷宫21 羽蛇不知道,邬云双巴不得自己的未婚夫已经被鬼新娘啃咬地只剩下骨骸。 不过她还得回去回收朔哥哥的皮囊,所以邬云双向裁缝蜘蛛们询问了婚房的位置后,便不急不慢地朝那边奔跑着。 不多时便来到了婚房的门口,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里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 羽蛇紧张地缠住了邬云双的手臂,小声说,“怎么这么安静,小朔该不会已经被吃掉了吧?” “那可不好说,毕竟鬼新娘长得那么漂亮,说不定他已经心甘情愿被她吃掉了。”邬云双将羽蛇拿下来,塞进袖管里,“我们先进去看看。” 她现在完全不怕鬼新娘了。 论理,她还是鬼新娘的指路明灯、再生父母,谁会怕被自己救助的弱者。 邬云双大咧咧地走到门口,直接推开木门就往里走。 羽蛇想要提醒她,却怕自己多此一举反而招来祸害,于是乖乖缩在袖子里不出声。 婚房前实际是有守卫的,就是之前邬云双第一次来婚房时,在纸窗上遇到的蜘蛛们。 可是它们现在被邬云双身上凌冽的信息素压制地浑身僵硬,直接从窗框上掉下来,八脚朝天。 婚房里只在床前的桌案上放着喜烛,大概是为了营造暧昧的气氛,烛火非常暗淡,勉强将整个房间染上淡淡的红光,实际什么都看不清。 她记得之前鬼新娘吃完新郎后,整个地面都是狼藉的,然而现在地面上干净地快要反光。 看来那个画皮怪还活着。 一想到这里,邬云双从背后拿下影蜘蛛做成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朝婚床边走去。 红纱层层叠叠挡着床上的一切,邬云双只能勉强分辨出床上有个人影,不知道是墨朔还是鬼新娘。 反正哪个对她来说都差不多。 所以连纱帐都懒得撩起,直接举起剪刀,对准那个身影,举刀便刺。 她做事情一向粗心,大咧咧地走进来时忘记关上房门,一阵狂风卷入了房内。 吹动喜烛,卷起纱帐。 羽蛇壮着胆子,从袖管中探出头。 那红帐中被蛛丝捆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墨朔。 他身上套着件红色的新郎喜服,衬地那张脸比平时还要惨白,嘴里也塞上了帕子,但是依旧能看出一脸惊恐的表情。 羽蛇立刻注意到不对劲,邬云双举着剪刀就往下刺。 啊,一定是闹了误会。 “又又!等下!”它缠住邬云双的手臂,努力往后扯,“床上的不是鬼新娘,是小朔啊!” 邬云双心说,她要杀的就是这个披着朔哥哥皮的画皮怪。 可是她不愿意当着善良单纯的羽蛇面前做杀戮之事,它的世界单纯美好,不能被画皮怪给毁了。 于是邬云双收回手,刚才肃杀的表情变成了微笑,“原来是朔哥哥呀,你怎么也不出声,要是不小心伤到你就不好了。” 墨朔在床上像条虫般扭动着,嘴里呜呜咽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嘴巴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说话,真是个笨蛋,差点被她害死。 还是羽蛇从邬云双手臂上爬下来,用尾巴揪住他嘴中的帕子拽出来。 “快帮我把蛛丝剪开。”他着急地背过身,亮出紧紧缠着的蛛丝,蛛丝的另一头系在床柱上,“鬼新娘就在附近,我们得抓紧时间逃出去。” 邬云双心不甘情不愿地用剪刀将他身上的蛛丝剪去。 墨朔刚回过头时,就看到鬼新娘从房顶探下身体,从腹部射出蛛丝,缠住邬云双。 “嘻嘻嘻。”鬼新娘美丽的脸庞在天花板一闪而过,露出诡异的笑容,“没想到吧,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这个小白脸。” 说完她又藏在黑暗处,只用丝线缠住邬云双的腰肢,往上拽。 羽蛇连忙缠住邬云双,着急地叫着,“又又!” 墨朔也拉住羽蛇的身体,避免邬云双被鬼新娘拽住,两边像是在拔河。 可是这场争夺赛中,最不上心的就是邬云双。 “你们两个人,一个人伤了我的脸,一个人剪掉了我的腿,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鬼新娘虽然没有现身,但是她阴冷的声音渗透在整个婚房内,“我要将你们变成最丑陋的尸块,永生永世都要跪在地上服侍我!” “你休想!”墨朔咬牙往回拉扯着。 羽蛇勉力缠着邬云双,可是它渐渐坚持不住,“不行,好困,之前消耗太多能量了……” 话还没说完,它就已经闭上眼睛,羽蛇变成了普通的标本蛇,无法再缠住邬云双。 她一下子就被鬼新娘拽走了。 邬云双抬起头,屋顶黑乎乎的一片,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能够闻到鬼新娘身上的味道。 之前她就闻到过,是一种几乎像是将玫瑰花瓣塞满鼻腔的呛鼻香味。 所以就算看不到,她也能精准地找到鬼新娘的位置。 她将手中的剪刀拆成两半,蜘蛛剪刀立刻变成了两把蜘蛛爪刀。 邬云双朝着玫瑰香味最浓的地方掷了过去。 “啊!”的一声,鬼新娘从屋顶掉下来,她只剩下了一双手脚,模样实在怪异。 墨朔看到后都蹙紧了眉头。 这个反应刺激到了鬼新娘,打不过对方,她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都欺负我!”她哭得楚楚可怜,“为什么这世上永远红颜薄命,你们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故意要伤害我,我不就是想要获得更多雄性的关注,不就是想要延续后代吗,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将我的美貌夺去!” 她趴在地上,用衣裙尽量遮盖残缺的身体,黛眉微蹙,一双桃花眼向上挑,用娇弱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墨朔。 她的本意就是用这可怜的样子博得他的同意,只要他看她一眼,她便能魅惑他,让他成为自己的奴隶,杀了那个可恶的女人。 可是墨朔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 反而是邬云双听到鬼新娘的话,微微蹲下身,从床上扯下一块帕子,帮她拭去眼泪。 “别哭啦,你已经很美了。”她捧着鬼新娘的脸,无比真诚地说,“我家隔壁是办婚宴的酒肆,我从小到大见过很多新娘,包括大员的小妾、商户的娇娘,但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了!” 邬云双捧着她的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果然没了那么多手脚后,鬼新娘看起来更符合自己的美学了。 只可惜没有那个画皮怪狡猾至极,竟然没有中计。 这时候她更加可怜被她当做工具、无辜的鬼新娘了。 “谢谢你。”鬼新娘一头扎进邬云双的怀里大声嚎哭起来,“你是我变丑后,唯一夸我美的人。” 她力气过大,直接将邬云双撞得坐在地上。 邬云双并不介意,反而笑着抚摸着她金色的卷发。 鬼新娘埋在她怀里,趁没人注意到的时候,露出阴邪的表情。 这个女人虽然不正常,但是意外地好骗。 等着吧,等她放下戒心,她要大杀特杀。 她才不需要雌性的认同,她们只是她的备用品。 邬云双以为自己感化了作恶多端的鬼新娘,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脸。 在她心里,自己就如同照亮黑夜的明月。 “你打算安慰她到什么时候?”墨朔冷冷地看着,将身上碍事的喜服扯下来,“我们要赶紧离开了。” 画皮怪真的很讨厌!得尽快杀掉他。 邬云双最后轻轻地将鬼新娘抱起来,放在婚床上,瞪了他一眼便先转身离开了。 墨朔刚起身准备跟上去,鬼新娘却扯住了他的衣角。 “小郎君对不起,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鬼新娘楚楚可怜地说,“这些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蜘蛛公主,为了后代我们蜘蛛都是这样的。 求你看在,我让蜘蛛们将你的伤口缝合好的份上,不要恨我。” 墨朔差点就习惯性地回过头,他连忙遏制住自己的动作。 这个络新妇诡计多端,如果他们这样贸然离开,恐怕她还会藏在暗处伺机报复。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微笑,“我怎么会恨你,你没看出来,是我刻意让未婚妻先离开的吗?” 鬼新娘愣了下,心中暗喜,难道小郎君对她别有心思?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项。”墨朔微微俯下身体,声音也变得低沉,“与你。” 鬼新娘的恋爱脑迅速运转着,啊,小郎君这样深情的侧脸好帅,要是他能转过身体就好了。 她尚有一丝理智。 不对,明明之前他还宁死不屈,怎么忽然就对自己这般留恋。 鬼新娘有过上千个前夫,她自诩对男人了如指掌。 难道他是看上了自己这身皮囊,想要与自己风流快活一番再离开? 原来小郎君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正在她这样脑补时,墨朔已经将地上刺中鬼新娘的蜘蛛爪刀拿起。 他迅速回过身,举刀便刺。 那鬼新娘早就在等他转身的一瞬间。 两人的视线相交,鬼新娘立刻发动能力,开始魅惑。 可是终究是墨朔的刀快过鬼新娘。 他并没有中招,利落地一刀解决了鬼新娘,墨朔冷冷地说,“你不要以为我是邬云双那种心慈手软,好骗的软柿子,我玩游戏最擅长的就是补刀。” 鬼新娘的瞳孔泛着红,那是能力发作的象征,可是现在红色渐渐淡去,慢慢失去神采。 墨朔看了眼手中的刀,这把刀长得好奇怪,简直像是蜘蛛的步足,他嫌弃地丢在了地上。 等待鬼新娘彻底没了气息后,他从床上起身,轻快地走出房间。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出门的一瞬间,墨朔身上便中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