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这题我熟》 1. 第 1 章 沈知意咬着面包出门的时候姜雁已经在小区楼下等她好一会了,她拍了拍自己自行车的后座,朝她扬了扬下巴。“上来,姐后面的宝座只有你能坐。” 一看见她的自行车,沈知意就感觉自己的膝盖隐隐作痛。昨天就是坐她的车,导致两个人摔马路牙子上了,她的膝盖青了好大一块,今天早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不了不了……”她的嘴里塞着面包,说话含糊不清的,“我妈让宋时樾送我。” 姜雁不爽的“啧”了一声,“好你个沈知意,有了宋时樾就抛妻弃子。” 沈知意心里苦啊,但她有苦也说不出,只能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姜雁。 “姐,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先别出发,你这自行车前天才学会,昨天就拿来带我,还好我八字硬,不然马路上横着的尸体得有我的一个。” 姜雁:“……” 依靠自行车的少女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伸手扒了扒额前的刘海,狡辩道:“昨天只是一个失误,回去我复盘了一下,今天绝对不会发生昨天那种事情!” 面包有些噎人,沈知意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她抬眼正想说什么,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过来的高挑身影。 早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但少年无疑是人群里面最显眼的那个。黑色配色的校服被他洗得有些发旧,衣服有些小,露出他消瘦的脚踝,修长的手指握着自行车的车把。 风从他面前吹过,扬起少年额前的碎发,那张清俊的脸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引得周围的女生频频侧目。 宋时樾停在沈知意面前,狭长的眸微敛,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上来。” 姜雁在一旁跳脚,“宋时樾!明明是我先来等她的!” 沈知意把手里的水杯拧紧放进书包里,转身就上了宋时樾的自行车后座,歪头朝姜雁笑得格外狗腿。 “姜姐,你就放过我吧……”他指了指姜雁身后停着的那辆低调的豪车,“您的宝座在那呢,马上就要上课了,我要坐你后座,就别想听到早自习的铃声了。” 姜雁见沈知意实在不想和她坐后,恨恨的瞪了宋时樾一眼,把手里的自行车一丢,转身上了身后的豪车。 宋时樾看都没看姜雁一眼,在察觉到身后的少女坐稳后,抬脚就窜了出去。 沈知意一只手熟练的揪着宋时樾的校服,另一只手还在和没吃完的面包做斗争。 比起姜雁的心血来潮,她更熟悉的是宋时樾的自行车后座,毕竟在她每个偷懒不想自己骑自行车的时刻,都是坐在宋时樾的后面。 她仰着头,往前面的少年看去。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他微微弯起的脊背和一头黑色的头发。 阳光从他们前面缓缓升起,风将少年的校服吹得往后飞扬。 沈知意在微风里眯了眯眼睛,把手里的面包袋子揉成一小团,悄悄的将宋时樾书包外面最小的那一格拉开,把手里的垃圾塞了进去。 然后把脸靠在少年的背上,开始补瞌睡。 沈知意有一个秘密,她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上辈子的她天赋不够就靠努力来凑,一辈子卷生卷死,考完大学考研究生,考过四级考教资,临毕业了,梦想就是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结果,她含辛茹苦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笔试过了,只差面试。一高兴,通宵打了个游戏。 一睁眼,嘿! 好大一个医院。 一张嘴,嘿! 多嘹亮的哭声。 沈知意她妈说,沈知意出生的时候是整个产房哭得最撕心裂肺的小孩,整整哭了一个小时才愿意歇下来。 沈知意能不哭吗,她这辈子图个啥啊,不就是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吗?不就是一个铁饭碗吗? 好不容易熬到头,看见前方的曙光了,一醒来…… 从头再来! 来你妹! 沈知意恨不得对贼老天竖个中指,把毕生的脏话都用上。 可在还不是最狗血的,长着长着,她发现这个世界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熟悉。 她,沈知意,在人生倒带重来后,发现她不仅倒带了,她还穿书了。穿进了一本狗血校园文里,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青梅竹马宋时樾是女主角高中时期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她的闺蜜姜雁是处处给女主角找茬的恶毒女配。 而她,沈知意…… 则是里面毫不起眼的路人甲。 哦,不对…… 沈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拆了根棒棒糖,熟练的把包装塞进宋时樾的书包里,咬着糖漫无目的的想。 她是那个在女主角把咖啡泼到姜雁身上时,趾高气昂的跟她说“这衣服这么贵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的人; 她是那个在女主角和宋时樾接近后恶毒的看着她说“你给时樾哥哥提鞋都不配”的人; 也是那个在宴会上取笑女主角说“你这么穷衣服是偷的吧”的那个人…… 嘶…… 沈知意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可以话,她想当那个笑得一脸和蔼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的管家,她想当那个说“这是少爷第一次带异性回家”的李嫂。 实在不行,当那个“你这么晚叫我过来就为了这点小病”的医生朋友也可以啊。 恶毒炮灰这种人设,她有些把握不住。 清俊的少年带着少女从繁密的香樟树下穿过,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没补成觉的沈知意抬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自行车停在了人不怎么多的路口,沈知意翻身下了后座,拍了拍宋时樾的肩膀,“谢了哈,我妈叫你晚上去我家吃饭。” 宋时樾人在自行车上,看上去还要比沈知意高一点。 少年垂眸看她,冷淡的脸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嗯,晚上一起回去?” 免费的车夫,沈知意不用白不用,她笑嘻嘻的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进了学校。 宋时樾就这样看着她先进学校,少女的校服一向都是穿得规规整整的,老老实实地的背着书包,头发被束成个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宋时樾是卡着早自习响铃的最后一分钟进班级的。 他一向是这样,从来不愿意早到,放学了溜得比谁都快。只有接沈知意的时候,才愿意提前半个小时等在她家楼下,或者在放学的时候等她写完作业。 可哪怕是这样,他依旧没从年级第一的座位上下来过。 他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同桌前段时间转学了,目前他一个人霸占着两个人的位置。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坐在窗边的少年身形挺拔,暖色的阳光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可哪怕是这样,也没能让他冷淡的眉眼柔和半分。 他从桌箱里掏出第一节课要上的书开始预习。 这时候,班主任带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当班里的学生看见那个女生时,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底下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无他,因为这个女生长得很漂亮,是一种哪怕她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也掩盖不了的漂亮。 她怯怯的躲在班主任的身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下面的同学。 班主任拍了拍手,“都安静一下,这位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顾盼,以后大家要和谐相处……” 他往班里面瞟了一眼,伸手指着宋时樾身边的空位置,“顾盼,你和宋时樾坐一起吧,他是年纪第一,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去问他。” 听见自己的名字,宋时樾才从书本上抬起头,目光遥遥的和站在讲台上面的女生对上。 顾盼那双大眼睛里带着几分惶恐,精致的小脸有些苍白,乌黑的发,雪白的肤色,精致得像一个洋娃娃一般,一颦一笑都好看得不像话。 倒真的应了她的名字,顾盼生辉。 宋时樾收回目光,沉默的把放在旁边位置上的书收了过去。 顾盼坐了下来,小声的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顾盼,以后请多多关照。” 少年冷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宋时樾。” 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好冷漠啊…… 顾盼想。 她悄悄的侧头打量身边的男生。在晨光里,少年的侧脸好看得像一件艺术品,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写字的宋时樾掀起眼皮,侧过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被当场抓包的顾盼心虚的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忘记买橡皮了,想问问你有没有?” “我找一下。” 宋时樾搁下笔,翻了翻书桌,没看见。他把挂在椅子上的书包拿了起来,拉开了最外面的那一格。 他从来不带作业回家,书包对他来说跟个摆设似的。 所以当他从书包里掏出揉成一团的面包袋子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在书包里掏出了棒棒糖的包装袋、废弃的草稿纸、掰断的发卡、没吃完的核桃…… 宋时樾:“……” 坐在位置上的少年黑着脸把手里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零零碎碎的掏出一小堆垃圾,他伸手展开那团废弃的草稿纸。 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乌龟,在乌龟的背上写着“宋时樾”三个大字。 少年把校服外套脱了,果然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背上发现了几道显眼的黑色线条,那是某个罪魁祸首没刹住车留下的痕迹。 宋时樾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想。 他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取下沈知意的狗命。 2. 第 2 章 沈知意还不知道自己的临时垃圾桶被发现了。 她急匆匆地冲进教室,开始赶昨天晚上没做完的数学作业。 不是她偷懒,是这天杀的数学天生就跟她不对付,哪怕重来一次,她该吃数学的苦愣是一分没少。 她以为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来一次就能掌握知识的密码,可这密码只能解锁从小学到初中的关卡,一到高中,她就被知识的海洋堆卷入了深渊。 沈知意天生倔种,学不进去就硬学,在别人周末出去玩的时候,她就坐在她的书桌前面都不带挪一步的。 其刻苦程度,就连宋时樾看见她都忍不住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只可惜,有些东西,光靠努力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姜雁在路上堵车的时候沈知意在解第一道题,姜雁在学校门口被教导主任骂的时候她还在解第一道题,等姜雁好不容易姗姗来迟时,沈知意终于解出了第一道大题。 然后一翻答案。 错的。 姜雁坐到她身边,把她丢到一边的本子拿起来看了看,笑了。 “合着解了半天做了个错误答案啊。” 沈知意:“……” 姜雁道,“你天天跟宋时樾厮混在一起,人家可是从来没从年级第一下来过,你不得请教一下他?” 沈知意盯着手里的数学书,几乎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宋时樾说,这种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题不配问他。” 她补充道,“我才没有天天跟他厮混!” 除了上学放学那会,他俩基本上就没什么交集。 宋时樾很忙,他爷爷摆了个卖烧烤的摊子,一放学他就马不停蹄的回去帮他窜东西,哪里有时间和她厮混。 姜雁把书包往椅子上一甩,从桌箱里掏出一个小镜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是,你没有,你们就是自行车前座和后座的纯洁关系罢了……” 她悄咪咪的往嘴上涂口红,“我跟你讲,我刚刚在外面,看见宋时樾他们班主任带着一个女生往他们教室走去,估计是新转来的,那女生长得老漂亮了。” 她伸手揪了揪沈知意的脸,“啧……比你这小脸蛋好看多了,那大眼睛,水汪汪的,一眼就叫人心醉。” 沈知意愣了楞,“那女生不会是叫顾盼吧?” 顾盼生辉的顾盼。 姜雁道:“这我哪里知道。” “哦……” 沈知意应了一声,捞过在姜雁前面的数学本,开始研究自己哪里错了。 姜雁被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了,“沈知意,你能不能有点警惕心,你就不怕那个女生把宋时樾的注意力抢了过去?” 沈知意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什么注意力?” 她“嘶”了一声,“难道说新转来的女生会把宋时樾的注意力抢走,然后他就从年级第一的宝座跌下来?” 姜雁一度想挖开沈知意贫瘠的大脑,看看里面除了水究竟还装了些什么东西。 “怎么?宋时樾从年级第一下来就轮到你沈知意了是吧?” “我倒是想……”沈知意有些羞涩的笑了,“这不还差点距离嘛。” 年级五百多到年级第一果真是“差点”距离。 沈知意知道新转来的女生估计就是书里面的女主,还知道她一来就坐到了宋时樾旁边,成为宋时樾的同桌。 在小说里,宋时樾是顾盼高中时期的白月光。 那时候她刚转过来,宋时樾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她贫瘠的生活,但是那时候的顾盼敏感又自卑,哪怕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表白。到后来宋时樾家出了变故忽然转学,就这样彻底的消失在顾盼的生活里,成为了她心里的一道遗憾。 等到后面再见到宋时樾时她已经和男主在一起了。 当然了,这些都和她这个恶毒路人甲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能和姜雁这个恶毒女配有一点点关系,毕竟在这本小说里她的戏份还是蛮充足的。 恶毒女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同桌,“你就这么不待见宋时樾?” 沈知意严肃道,“我只是平等的厌恶每一个不用努力成绩就很好的人,宋时樾尤甚。” 她每次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偷偷的把自己的脑子和宋时樾的换一换。 凭什么他看一眼就知道答案,而她按照书里面的步骤一步步的严格执行算出来的还是错的。 姜雁:“……” 很好,不愧是你。 她见过恋爱脑,就是没见过沈知意这种品种的学习脑。 中午的时候,沈知意和姜雁相约食堂。 姜雁对于食堂的饭菜一向持以批评的态度,但沈知意觉得去食堂吃方便,两人一度僵持不下,最后以姜雁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惜败沈知意决定去食堂。 她们在食堂里却意外的发现了宋时樾,他身边站着一个没有穿校服的女生。 姜雁伸手扯她,“就是她,新转来的女生,卧槽,这么快就和宋时樾勾搭上了啊?” 沈知意排在队伍里张望糖醋排骨还有没有,不太赞同姜雁口里“勾搭”这两个字。 “什么勾搭不勾搭的,他只是照顾一下新同桌罢了。” 姜雁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同桌?” 沈知意有些心虚,“这有什么难的,宋时樾之前的同桌不是转学了吗,新来的肯定就是他的同桌了。” 姜雁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沈知意做贼心虚的到处张望,结果和在另一边排队的宋时樾对上了目光。少年狭长的眼眸黑漆漆的,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冷淡,天天板着一个死人脸,看出什么表情来,只有熟悉他的沈知意知道他在生气,好像还在生她的气。 沈知意缩了缩脖子,开始回想自己这两天干了什么事。 宋时樾先打好饭,带着顾盼去了靠窗的桌子。 沈知意瞅了瞅,看见他的餐盘里只有米饭和最便宜的炒白菜。 到她的时候,她多买了一个红绕肉,餐盘里面满当当的都是肉食,引得旁边的同学侧目。 顾盼家里穷,也没打很多菜,看着宋时樾盘子里面的白菜,又看了看他洗得发白的校服,忽然间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她拿着筷子跟宋时樾道谢,“谢谢你,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时樾看了眼挤在人群里面的沈知意,见她往自己这边走过来才收回目光。 “不用谢我,是班主任让我带你熟悉学校。饭卡我也带你办好了,下次到吃饭的时候直接来食堂排队就行。” 顾盼张嘴想问自己下次可不可以跟他一块来食堂吃饭?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宋时樾旁边冒出来一个女生。 那是一个长相偏可爱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在刘海下面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脸颊两侧鼓起一点点婴儿肥,一看就是在父母的溺爱里长大的孩子。 她朝顾盼露出一个笑容,“同学,我坐这里不介意吧?” 顾盼看了眼冷淡的宋时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回答,沈知意就当她默认了。 她一屁股坐在宋时樾旁边,装模作样的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然后嫌弃的皱了皱眉。“食堂阿姨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做的肉这么难吃?” 然后毫无心理负担的把盘子里的红烧肉都夹给宋时樾,“给你吃吧,你看你,就吃一个白菜,多寒酸啊。” 宋时樾静静的看着她表演,等她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夹干净后,伸手懒洋洋指了指里面的糖醋排骨。 “看着还是有点寒酸,再加点排骨吧。” 沈知意伸手护住自己的盘子,警惕的看着他,“我警告你宋时樾,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别太过分了!” 少年的眼底泄出一丝笑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并不怎么中听,“多大的人了,还护食。” 沈知意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顾盼看着他们俩,明明两人也没有过分的亲密,但她就是有一种自己在圈子外面插不进去的感觉。 “宋时樾,这是你朋友吗?”她问宋时樾。 宋时樾点了点头,把自己盘子里面的白菜分给沈知意一半。她那一盘子肉看得宋时樾头疼,生怕她年纪轻轻的就三高。 沈知意道:“我叫沈知意,知识的知,意见的意,跟他小时候是邻居,偶尔一块顺路上个学,你是新转来的同学吧?” 顾盼点了点头,一张小脸俏生生的,我见犹怜。 姗姗来迟的姜雁坐到了顾盼旁边,她伸手把买来的一板酸奶丢了一盒给沈知意,然后扭头问顾盼,“同学,要酸奶吗?” 顾盼拘谨的摇了摇头。 姜雁便没有再管她,毕竟在姜大小姐这里,能问你一句已经是对你格外的照顾了。 她一边吃一边跟沈知意抱怨,“食堂的饭果然不是人吃的,这玩意做出来不是在暴敛天物吗?” 沈知意一向活得糙,对吃的也不怎么讲究,但是今天食堂阿姨的手艺的确有失水准,纵然是她,也有些难以下咽。 她还未说什么,旁边的顾盼就柔柔弱弱的开口了。 “同……同学,你这样是不对的,食堂的叔叔阿姨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不应该被这么对待,你们是有钱没错,但是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你说这不是人吃的,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姜雁:“……” 沈知意:“……” 嘶!这题我熟。 接下来就是姜雁恶毒女配的第一场戏份了。 果不其然,姜雁皱了皱眉,向看一个傻子一样看顾盼。 “我说,这位同学,你家是住海边的吗?连我吃个饭都要管?” 3. 第 3 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盼有些难堪的涨红了脸。 “你们有钱人永远不知道我们穷人的生活,你们仗着自己有钱,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就任意糟践。可你知道吗?那些你们糟践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可以生活好久了。” “所以呢?”姜雁一副吃了大便的表情,“你是想要我把那些糟践的东西给你。” 对面的女孩微微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似乎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是,我是很穷。可我再穷也不会吃这些嗟来之食。” 姜雁:[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她这话一出,别说沈知意了,就连她对面的宋时樾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可顾盼就是莫名的认为他是被自己说的话触动到了。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宋时樾,“宋时樾,我知道我们是同类人,我们的确很穷,在食堂可能连一个肉菜都吃不起。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学习,凭借自己的双手,以后肯定会过得比他们还好!” 沈知意刚刚夹起来的排骨“啪叽”一下又掉了下去。 宋时樾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淡淡道,“你加油。” 顾盼:“……” 剧本不是这样的,他应该露出顿悟的表情,然后拒绝沈知意同情的投喂,并且和她一起创造美丽的未来。 可惜宋时樾对和她创造美丽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两三口吃完盘子里的饭菜,看着还没动几口的沈知意皱了皱眉。 “沈知意,你再不吃食堂就要关门了。” 沈知意这才如梦初醒,她扒拉了两口饭,看了看顾盼,又看了看宋时樾,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在小说里,宋时樾能够成为顾盼心里面的白月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宋时樾和她一样穷,甚至比她还要穷。 但是宋时樾虽然贫穷,可他从来不屈居于人,脊骨挺得比谁都要直,高风亮节的,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人一等。 那是敏感又自卑的顾盼打心眼里想成为的人。 可现在,这抹高风亮节的白月光不仅接受了沈知意的投喂,还接受得理所应当,让一度以为他们是一路人的顾盼有些接受不了。 姜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实在没心思继续吃饭了。要不是这个人是宋时樾带来的,她高低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万恶的有钱人。 直到出来了姜雁还有些气不过,姜大小姐抬脚踹了一下路边无辜的花池台阶。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比你还要奇葩。” 沈知意:“……” 骂人就骂人,怎么还带拉踩的。 她一回头,发现宋时樾就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而顾盼则小鸟依人的躲在宋时樾身后。 少年朝沈知意勾了勾手,沈知意凑了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她展开一看,纸团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乌龟,乌龟背上“宋时樾”三个大字格外醒目。 沈知意笑了,“嚯!宋时樾你也有今天,哪位勇士干了我一直想干但是不敢干的事?” 宋时樾挑了挑眉,“看来你对我很有意见。” 沈知意越看这个乌龟就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怕宋时樾揍她,跑到姜雁背后才敢开口。 “岂止是有意见,是非常有意见,我告诉你,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少女从姜雁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刺眼的阳光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把她白皙的脸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浓密卷翘的眼睫不安的颤了颤,微风扬起她脸颊两边的刘海,然后又缓缓落下。 宋时樾盯着她脸颊两侧鼓起的婴儿肥,莫名的觉得手有些痒。 少年将手里的纸张折好慢吞吞的收了回去,声音里透着风雨欲来的平静。 “沈知意,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思考,要怎么跟我解释我书包的事情。” 书包?什么书包? 看着那张被少年收回去的纸,被她丢到犄角旮旯的记忆又被拽了出来。 沈知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乌龟很眼熟了? 那TM就是她画的! 甚至画了之后还有贼心没贼胆的不敢拿给正主看,只敢偷偷摸摸的塞到她的临时垃圾桶里。也就是宋时樾常年挎在背上,但却从来不打开的书包里。 宋时樾走了沈知意都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实在想不通,就宋时樾那书包,和个摆设有什么区别?他是怎么发现她的临时垃圾桶的? 姜雁捅了捅她,“书包,什么书包?” 沈知意艰难道:“我把垃圾偷偷塞宋时樾书包里了。” 姜雁缓缓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你,纵观整个三中,只有你沈知意才敢干出把垃圾塞学神书包里的行径。” 沈知意哪敢当着宋时樾的面挑战他的权威啊,她都是偷偷摸摸的塞,等到周末的时候去宋时樾家再把垃圾掏出来扔掉。 哪成想,这偷偷摸摸的行当干了没多久就被正主抓到了。 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沈知意不打算回教室睡午觉,她和姜雁来到了学校的后勤处。 后勤老师在打盹,看见她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同学,有什么事吗?” 沈知意从校服里掏出一大把钱,加起来林林总总有好几百,是她省吃俭用好久才攒下来的。 “老师,我想买件校服。” 后勤老师揉了把脸站起来,“多大的?” 沈知意道:“最大码。” 后勤老师诧异的看着她。 沈知意面不改色,“给我哥买的,他的衣服打篮球不小心扯坏了。” 后勤老师便不再多问,他找到校服递给沈知意,“两百五。” 沈知意数了数手里的零钱,不多不少刚好两百五,看着花花绿绿的一把钱就这么递了出去,沈知意心疼死了。 可想着少年骑着自行车载她时露出来的伶仃的脚踝和手腕,她一狠心把钱放到桌子上,道:“老师你数数,是不是两百五。” 出去了,姜雁一把捞过沈知意,“可以啊你沈知意,闷声干大事。” 姜雁比沈知意高,她一捞她,她人就埋在了她胸里,软绵的触感挤在脸颊上的感觉让沈知意的脸控制不住的发烫。 她从姜雁怀里挣脱出来,怀里抱着校服,“什么闷声干大事?” 姜雁指了指校服,“这个。” 沈知意顿时觉得怀里的校服有些硌手,她死鸭子嘴硬,“这个怎么了?我给我哥买的,有什么问题?” “是,是没什么问题。”姜雁道,“情哥哥而已啦,能有什么问题呢?” 沈知意伸手去捂姜雁的嘴巴,“你别瞎说,什么情哥哥,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的。” “我给他买校服也不是出于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就是看着他天天穿那件洗得发白又还小的校服,多寒酸啊,再说了……” 沈知意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运动鞋,“我妈说了,高中不能谈恋爱的。” “妈宝女?” 沈知意道,“我妈说了,谈恋爱容易影响学习。身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应该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学习,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而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当中。” 姜雁手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说这话的沈知意不应该站在学校简陋的塑胶跑道上,而是应该站在国旗下面。 毕竟党的光辉照耀着每个热爱学习的孩子。 * 今天轮到宋时樾值日,沈知意背着书包到他们班门口的时候,宋时樾正在擦黑板。 才高二,少年的身高就已经拔到了一米八,但营养有些跟不上,被校服包裹着的身躯消瘦得厉害。他没有穿校服外套,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将少年的T恤吹得鼓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黑板擦,粉笔灰洋洋洒洒的把他的指尖都染白了 而在他身后,顾盼则拿着扫把在默默的扫地。 宋时樾一扭头就看见了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沈知意。 他把手里的黑板擦丢到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拿着抹布走了出来。 沈知意越过他往里面看,“顾盼怎么跟你一起?” 宋时樾,“我们班都是同桌一起值日,顾盼跟我是同桌,自然也跟我一起值日。” 他嘱咐沈知意,“你去我位置上等我,我去厕所洗抹布。” 沈知意比了个“OK”的手势,熟门熟路的找到宋时樾的位置坐了下来。 和以前他旁边空荡荡不同,现在他的旁边堆满了书籍,桌子上也摆着可可爱爱的文具,凑近一点,还能闻到一阵清香。 沈知意有些不习惯,她往靠窗的位置挤了挤,尽量不去挨到旁边的位置。 她在门口的时候顾盼就发现她了,不过她没有说话。直到少女坐上了属于宋时樾的位置时她才开口跟她打招呼。 “同学你是来等宋时樾一起回家吗” 沈知意笑呵呵的回答她,“是啊,我妈喊我叫他到我家吃饭呢。” 她侧过身去翻宋时樾挂在椅子上的书包,发现自己这两天丢在他书包里面的垃圾果然都不见了。 难怪今天中午宋时樾见她的时候黑着一张脸。 “那个……”顾盼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扫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表情欲言又止的。 她要说不说的样子看得沈知意都替她着急,“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想说就说呀!” 顾盼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柔柔弱弱的开口了。 “沈同学,我知道你和宋时樾的关系很好,但是没有经过他允许翻他书包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好吧?” 4. 第 4 章 沈知意愣了愣。 她粗心大意惯了,再加上从小和宋时樾从小一起长大,她的书包宋时樾也经常翻,所以压根就没考虑合不合适的问题。 她挠了挠下巴,莫明的觉得顾盼说得有些道理。 毕竟宋时樾都长这么大了,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了。青春期的男孩多多少少都有点隐私,她这么去翻人家书包,的确有些不道德。 沈知意有些心虚的把书包放了回去,一扭头,就看见门外边走进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沈知意脸上的心虚更明显,只差没把她刚刚做了坏事写在脸上了。 还没等她开口,顾盼就抢先说道,“宋时樾,你……你不要怪沈同学,她只是觉得你们关系很好才这样做的,没有其他心思的……” 宋时樾没理她,只是懒洋洋的看着做贼心虚的沈知意。 “你刚刚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沈知意老老实实的垂下头认错,“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翻你的书包的。” 站在门口的少年轻轻的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 “原来沈大小姐还有翻垃圾桶的爱好。” 沈知意:“……” 啊……罪加一等。 宋时樾走了下来,少年颀长的身躯微弯,修长有力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沈知意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揍她。 她连忙往后缩了缩,脊背紧紧的靠着身后的墙,又紧张又害怕的看着宋时樾。 少年的嘴里泄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那只手直直的越过她往桌箱里面伸去。 沈知意:“……” 吓唬谁呢。 他从里面掏出一盒草莓味的酸奶,然后把酸奶塞到沈知意手里。 少年刚刚从厕所的洗手池回来,指尖还带着潮湿的凉意,微凉的指尖拂过沈知意的手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迅速撤离。 宋时樾道,“无聊就先喝酸奶,别乱翻书包,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你制造的细菌。” 沈知意的手握紧酸奶,有些不服气的反驳他。“怎么可能?我丢的都是一些干净的包装袋。” 多多少少有些洁癖的宋时樾不想跟邋里邋遢的沈知意解释“再干净的包装袋它也是垃圾”这一问题。 他看着握紧酸奶呆呆愣愣的沈知意,直接伸手把放在旁边的吸管给她插了进去。拿着洗回来的毛巾转身走向了讲台。 沈知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喝了一口酸奶,眯着眼睛看宋时樾擦了会黑板。然后又无聊的坐在宋时樾的位置上掏出手机开始玩开心消消乐。 她一关游戏还没打完,少年就已经打扫好了卫生。 他走了下来,把椅子后面的书包甩到背上,然后又伸手提起被沈知意丢在桌子上的书包,最后把校服外套甩到少女的怀里。 “沈知意,回家了。” 沈知意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衣服,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一把捞过桌子上的酸奶,急匆匆的跟在宋时樾身后,还不忘回头跟顾盼说再见。 “顾盼同学,我们先走啦,明天见。” 顾盼拿着扫把,怔怔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她握紧扫把的手在不知不觉间越握越紧,用力到指尖都泛着白。 过了许久,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把手里的扫把放回原位,背着书包关上教室的门。 沈知意把手机揣回兜里,小跑着跟上宋时樾的步伐。 宋时樾不爱喝酸奶,他桌箱里的草莓味的酸奶多半是为她准备的。 他总是这样,在接受她的投喂后,总要想方设法的还一点什么给她。 “宋时樾……”她喊他。 少年停下了步伐,侧过头望着她。 沈知意吸了一口酸奶,“你生气了吗?” “生什么气?” “就是……”沈知意踌躇道,“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偷偷翻你的书包。” 宋时樾一度想掰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想比起你翻我书包,你是不是更应该跟我解释一下把垃圾塞我书包里的事情。” 沈知意:“……” 沈知意道,“啊……这……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我妈说她买了一条大鱼。” 宋时樾看着她,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 沈知意的嘴里还含着酸奶,被他这么一揪,一个不留神就喷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洒在少年的手上。 宋时樾:“……” 沈知意生死时速般的从兜里掏出纸来把他手上的酸奶擦干净。 “不是……哥,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这我哪能想到你忽然揪我的脸呢?” 宋时樾幽幽的叹了口气,“你是猪吧沈知意。” * 9月25日,天气晴。 沈知意的心情:阴。 今天的她坐在宋时樾的自行车后座上格外的拘谨,就连手里的酸奶都不香了。 少年的校服外套还拿在她的手里,傍晚吹过来的风被他修长的身躯几乎全挡住了,沈知意侧着头喝了一口酸奶,苦大仇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俩到沈知意家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夕阳的余晖将周遭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明亮的橙色,楼下卖烧烤的摊已经开始支了起来,刚刚吃完饭的老人摇着蒲扇在小区楼下牵着狗慢悠悠的闲逛。 宋时樾将自行车停在了小区下面,在楼下的水果摊称了两斤橘子才跟着沈知意一块上去。 沈知意对于他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看着他称好橘子,然后顺手从袋子里摸了个橘子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带路。 宋时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伸手把她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拿了下来。 “你带什么回家了?装这么满?” 沈知意警惕的看着他手里的书包,“没什么,都是作业而已。” 作业…… 少年意义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一不说话沈知意就感觉头皮发麻。 “真的是作业,我们……我们今天的作业格外的多。” 少女做贼心虚的表情格外的明显,可能只有她自己觉得她伪装得天衣无缝。 宋时樾勉强放过她。 他提着书包越过沈知意往楼上走去,清冽的声音掩在脚步里有一些不明显。 “你以后少和顾盼在一起玩。” 沈知意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也没和她一起玩啊。” 她一个恶毒炮灰路人甲在女主跟前凑什么热闹。 “以后看见她别搭理她。” 想着下午在教室门外见到的那一幕,少年的眼神暗了暗。 她看见他从洗手池出来了,所以才和沈知意说了那么一段是似而非的话,然后还装作十分大度的样子替她辩解。 看上去倒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宋时樾勾着嘴,露出一个冷笑。 就她?也配教沈知意和他怎么相处? 沈知意像一个蜗牛一样跟在他身后,“所以我翻你书包的事情你不生气是吗?” 宋时樾反问她,“那如果我翻你书包你会生气吗?” 沈知意摇了摇头。 “这样啊……” 少年慢悠悠的应了一声,手指在沈知意的书包边缘蠢蠢欲动,“那我现在拉开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带了这么多作业?” 沈知意瞪大了眼睛,“宋时樾!” 宋时樾没再逗她。 他先走到门口,熟练的抬手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柳梅从门里面探出一个头,看见是宋时樾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时樾,来了啊,快进来……”她看着他手上的橘子,有些不赞同的皱着眉头。 “不是柳姨说你,你每次都这样,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你下次来再带东西,柳姨可就生气了。” 她的脸越过他的肩膀往他身后看去,沈知意勉强从楼梯口冒出一个脑袋。 “沈知意!我看你是活腻了,那么大个人连个书包都背不了!” 沈知意家是那种比较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 她家在六楼,平时爬就怪累人的,再加上昨天她和姜雁骑自行车摔青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爬到六楼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一上来就接到了自家母亲劈头盖脸的骂,她有些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妈,我现在是伤员好吗?” “伤员怎么了?”柳梅道,“你是腿伤了,又不是没力气。我喊你喊时樾回来吃饭,人家是客人,你怎么好意思让客人给你拿书包呢?” 沈知意甩了甩手里的校服外套,“我还拿着宋时樾的校服呢,按你这么说,客人就好意思把他的外套给我了。” 柳梅:“……” 柳梅瞪了她一眼,“是是是……你有理,赶紧进来吃饭。都六点多了。” 沈知意这才上去,她一把拿过宋时樾手里的书包就往卧室里冲,生怕他发现自己书包里面的小秘密。 柳梅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头疼。 “刚刚说自己是伤员,这分钟怎么就看不出来了。” 她招呼宋时樾,“快坐,我去厨房端菜。” 宋时樾把书包放到沙发上,熟练的跟着她去了厨房,“我帮你。” 沈知意从房间出来,她从冰箱里拿了一根冰棍撕开包装,坐在沙发上舒服的叹了一口。 “沈知意!”柳梅又骂她,“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哪有让客人帮忙主人坐着的道理?” 沈知意掏了掏耳朵,心想,宋时樾哪里是客人,那分明是刘梅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5. 第 5 章 她生怕宋时樾跟着他爷爷营养跟不上,隔三差五的要找个借口喊他来吃饭,大鱼大肉的奢侈极了。 其实不怪柳梅喜欢宋时樾。这厮对着长辈惯会装,成绩又好,又有礼貌,手脚还勤快,就连话不多都成了优点。 哪个家长不想要一个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呢? 这不,沈知意的一根雪糕还没吃完,宋时樾就已经把柳梅炒好的菜全端了出来了。 柳梅把筷子塞宋时樾手里,“快吃饭,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今天我值日,所以来得晚了些。”宋时樾拿着筷子解释。 不过他没有立刻夹菜,而是又重新拿了双筷子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沈知意。 “过来吃饭。” 沈知意接过筷子慢吞吞的往饭桌上挪。 柳梅瞪她一眼,“不用管她,她又不是没长手,吃个饭都要别人伺候,惯的她……” 宋时樾有些好笑的替沈知意拿了张椅子过来,问柳梅,“沈叔叔呢?不等他吗?” 柳梅道,“他们单位今天加班,晚上就在单位吃了,不用管他。”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喜欢吃鱼,挑了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夹给她。 她怕宋时樾多想,又连忙夹了一个鸡腿给他。 “知意的自行车坏了,等周末的时候让她爸带他去重新买一辆,这两天就多辛苦你了。” 少年低着头默默地咬了一口鸡腿。他的吃像很斯文,光看他吃东西,还以为是哪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不辛苦的,反正也顺路。” 而且沈知意大部分时间都是坐他的自行车去上学。她自己的自行车就丢在小区下面,长时间不骑,被雨淋生锈了也不管,所以才一骑出去就坏了。 不过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哪能不辛苦啊……”柳梅忍不住又给他夹了一个鸡腿,“你看你这么瘦,沈知意胖得跟个小猪似的,载着她上学肯定很辛苦。” 沈知意:“……” 你可真是我亲妈。 临走了,宋时樾穿着校服外套背着书包乖乖的跟柳梅道别。 “谢谢柳姨,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柳梅拿着一个塑料袋急匆匆地从厨房里冲出来,她把塑料袋塞到宋时樾手里。 “把这个带回去给你爷爷奶奶吃,本来想叫爷爷一块来吃饭,但他老人家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宋时樾扒开袋子一看,发现袋子里装的是鸡蛋,林林总总的有好几十个。 “柳姨你拿回去,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再说了,鸡蛋家里面有。” “拿着……”柳梅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是你沈叔他们单位发的,也没花着家里面的钱。” 宋时樾拗不过柳梅,最后还是把鸡蛋拿走了。 看着少年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下楼梯,柳梅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你叹啥气啊?”沈知意问她。 柳梅撸了撸袖子,去厨房洗碗。 “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 是挺让人心疼的…… 沈知意坐在沙发上想。 她小时候家里面穷,住的是离这里不远的那片小区,那里治安很差,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 宋时樾就是她家的邻居。 他家的事那片居民都知道。 他是个孤儿,大冬天的被丢在臭烘烘的河水边,差点就断了气。是他爷爷捡垃圾的时候看见他,把他抱了回去。 他爷爷家里面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伴,老两口这辈子无儿无女的,就捡了宋时樾这么一个孙子,疼他归疼他,可家里面在是太穷了。 在沈知意的记忆里,年少的宋时樾经常衣不蔽体。他从小就长得好,再加上那块地方什么人都有,渐渐的,他的性子就越来越冷。 到后来,他大了一点,可以去做一些临时工,再加上他成绩好,每年都拿奖学金,学校还把他的学费免了,生活这才稍微好了一点。 前段时间他爷爷支起一个烧烤摊卖烧烤,生意还行,但他奶奶每天都要吃药,总归来说依旧过得很拮据。 在小说里,宋时樾只是一个活在女主嘴里的白月光,对他的描写不过寥寥几笔。只知道他忽然从女主的世界里消失了,至于具体发生什么根本就无从知晓。 沈知意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穿书穿了个寂寞。 她站起来,准备去房间收拾脏衣服去洗,同时还把塞在书包里的新校服偷偷摸摸的混在脏衣服里丢进洗衣机。 * 宋时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刚买来的肉堆在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散发着一阵腥味。 他打开灯。家里面还是那种老旧的灯泡,昏暗的黄光照了下来,也没有让房间明亮多少。 角落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小樾吗?” 宋时樾把手里的鸡蛋放到桌子上,转身往角落里走去。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上面。她很瘦,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双眼浑浊,头上的头发也稀稀疏疏的没有几根。 宋时樾蹲在老人面前,“是我,奶奶你吃饭了吗?” 老人的反应很慢,他说完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吃了……吃了……老头子喂我吃完饭才出的摊。” “小樾吃了吗?”她问宋时樾。 “吃了……”宋时樾回答她,“在柳姨家吃的,她还拿了几个鸡蛋给我。” 老人看着她,巍颤颤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抓住宋时樾。她张了张嘴,慢吞吞道:“你柳姨他们一家都是好人,是好人……知意也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 说着说着她竟开始不受控制的喘了起来,身体一阵一阵的开始抽搐,眼睛止不住的开始翻白眼。 宋时樾握着她的手,等着她慢慢的平静来下。他掀开被子,传单湿了好大一块,老人的衣服里传来难言的臭味。 他起身去卫生间了一盆热水出来,熟练的开始给她收拾狼藉,擦干净身体,换衣服,换干净的床单被罩。 床上的老人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他弄完一切后才开始处理桌子上那一堆肉。 肉是刚买的,还很新鲜,就没丢到冰箱里。 他熟练的把肉洗干净,切成合适的大小,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子面前开始串肉。 昏暗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少年摆弄竹签时偶尔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他垂着头,熟练的做着手上的工作,微红的肉条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间翻动,莫名的有几分赏心悦目。 床上睡着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翻不了身,只能扭着脖子静静的看着坐在桌子前面的少年。 少年的校服外套有些短,他手往前一伸就是一截伶仃的手腕,宽松的校服外套将他的背影衬托得越发的消瘦,脊背微弯,肩胛骨顶起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看着看着,她那双浑浊的双眼慢慢的滑过一片水痕。 明明知道这孩子来到他们家是要受罪的,她当初就应该狠狠心不要管这孩子的。 宋时樾活了十多年,就跟着他们受了十多年的苦,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觉得苦,何况是一个小娃娃呢。 对穷人来说,有时候,能活下来并不见得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宋时樾把桌子上的肉弄完后,又削了满满一大盆的土豆才停下来。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提着柳梅送的鸡蛋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羹。 床上躺着的老人被宋时樾扶了起来,今天她的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吃饭的时候还能跟他说话。 “小樾啊,鸡蛋是你柳姨拿的吗? 宋时樾坐在床边,感觉手里鸡蛋羹的温度没有那么烫后才喂到老人嘴里。 “嗯,是沈叔叔他们单位发的,免费的,她就送我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人道,“周末的时候带岁岁去你爷爷那里吃烧烤啊。” 岁岁是沈知意的小名。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又接着说道,“这鸡蛋别光给我吃,你早上的时候煮两个带上当早餐,也给岁岁带上一个。我一个天天躺在床上要你们伺候的老婆子吃那么好干什么,这不糟蹋东西吗?” 宋时樾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沉默着把鸡蛋羹塞到她嘴里,没说话。 吃完后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袋子钱,她把钱塞给宋时樾,讲话颠三倒四的。 “这钱是奶奶单独给你存的,你爷爷都不知道我攒了这么一些钱,不多,想留着给我乖孙以后娶媳妇。” “岁岁是个好姑娘,长得又可爱,心地又善良,上次来我们家还偷偷摸摸的把她的零花钱塞给我用呢。” “爷爷奶奶没用,年轻的时候救穷,老了遇上你,也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本来那会你爷爷打算把你送到孤儿院去的,可是你哭啊,你爷爷一撒手你就哭,那么大一个小孩,哭得脸都青了,也不知道你现在长大会不会后悔,毕竟孤儿院还有好心人资助,跟着我们什么都没有。” “是奶奶没有用,我这身体,四十岁就瘫了,这么多年,一开始拖累你爷爷,现在又拖累你……” 她全身上下只有手勉强能动,哆哆嗦嗦的把用白色熟料袋装的钱往跟前的少年怀里面塞。 “活了这么多年,奶奶也只存了这么点钱,不多,带岁岁去吃一顿好吃的……” 说着说着她就低低的咳了起来,眼神慢慢的变得涣散,才不过转瞬,就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宋时樾拿过塑料袋看了看,里面的钱差不多有一千了。他无法想象这个天天躺在床上的老人是怎么存下这笔钱的。 他把钱整理好装进熟料袋,默默的放到了老人的枕头底下。 起身帮她换了个尿不湿才准备去睡觉。 他们租的房子很小,只有一个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厨房,厕所是一层楼共用一个。 两个老人很疼宋时樾,他们把唯一的一间卧室让给他睡,两个老人则挤在客厅的角落。 睡觉的时候宋时樾没有关门,他侧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见躺在客厅角落里面的老人。 老人睡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有时候身体还会不受控制的痉挛,大晚上的看着莫名的有些吓人。 可宋时樾习惯了。 他总能在老人抽搐的时候醒过来,然后翻身起来去查看她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又失禁了。 6. 第 6 章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宋时樾依照老人说的煮了鸡蛋,不过他没煮两个,只是煮了一个。 孤零零的一个鸡蛋在锅里面翻滚,看着怪可怜的。 他把老人扶了起来,开始喂她吃药。 少年的手很大,但那些药放在他手里面看上去满满当当的。 老人吃了很久才把那一大把药吃完。 宋时樾在楼梯口遇见了摆摊回来的爷爷,他苍老的脸上挂着深深的倦容,可眉宇之间是高兴的,看来昨天晚上生意还不错。 “去上学了?”他问宋时樾? “嗯……”宋时樾道,“奶奶的药我已经喂她吃了,早餐在桌子上。” “你这孩子,好好学习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做。你晚上回家别老是偷偷摸摸的串肉,这种事情我白天回来做就可以了。” 他又从兜里抓了一把零钱塞给他,“没钱了跟爷爷说,想吃什么就买,岁岁那小丫头上个星期遇见我还跟我说你瘦了。” 宋时樾有些无奈的接过钱,“没瘦,你别听她瞎说。” “哪里瞎说了……”爷爷道,“胖点好,胖点可爱,你看岁岁,看着多招人稀罕啊。” …… 宋时樾到沈知意家楼下的时候沈知意已经在下面站着了。 少女背着书包,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拿着包子往嘴里塞。她不高,也不是很瘦,小小的一个,齐刘海下面是圆溜溜的小脸蛋,脸颊两侧的软肉微微鼓起,随着她咀嚼的动作,看上去像个囤食的仓鼠似的。 宋时樾远远的望着她,心里想着爷爷刚刚说的话,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是挺招人稀罕的…… 他骑着自行车停在了沈知意面前,冷峻的脸上一向没有什么表情。 “沈知意,走了。”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屁股还没坐稳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 她捏了捏鸡蛋,“这是干嘛?” 宋时樾察觉到她坐稳了才踩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去,声音在风声里听不真切,“奶奶让我煮给你。” 沈知意想着那个从她小时候就瘫在床上的老人,握紧了手里的鸡蛋,默默的收下这份好意。 宋时樾道,“奶奶还喊你去吃烧烤,什么时候去?” 沈知意想着宋时樾爷爷烤的烧烤,眼泪险些不争气的从嘴角滑落。 她吃过这么多烧烤,觉得最好吃的还是宋时樾爷爷烤的,只是她每次去的时候爷爷死活都不收她的钱。想着他家的情况,后面她就不怎么去了。 不过偶尔去一两次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周天吧,你周六不是还要上班吗?周天刚好我爸带我去买自行车,下午就可以去。”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下车的时候,沈知意把手里的袋子往宋时樾自行车上一扔,背着书包跑得跟狗撵一样飞快。 宋时樾看着她跑得一颠一颠的背影,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包子。 微微一侧头就看见被丢在自行车后面的袋子,袋子有些小,从外边露出一截黑白配色的衣角。 少年修长的手指把那截黑白配色的衣角拿了出来,一件崭新的校服外套顿时出现在他面前,上面还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和沈知意身上的香味是一个味道。 宋时樾的把自行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头顶上是繁密的香樟,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洒在他脸上。 少年微垂着头,有些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狭长的眉眼,手里拿着崭新的一套校服,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今天的他要比往常迟了两分钟,在脚踏进教室的瞬间铃声就响了起来。 坐在位置上的顾盼在看见他进来后松了一口气,她起身让少年进去,担忧的问他。 “路上是遇见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差点就迟到了。” 宋时樾提着袋子侧身进了自己的位置,他把书包往后座上一甩,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悦。 “没事。” 坐在宋时樾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跟顾盼解释,“你不用担心了,学神一向都是这样,能不早到就不早到。” 宋时樾坐了下来,他除了沈知意,对别人的话一向都不是很多。 清晨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外面照了进来,暖洋洋的。晨读的英语书摊在桌子上,周边是学生们抑扬顿挫的朗读声。 宋时樾看着上面的英语单词发呆。 看着看着,他的手摸上了被他放在桌箱里面的袋子。崭新的校服布料有些硬,摸在手上有些硌手,却叫他的整颗心都跟着忍不住柔软起来。 中午的时候,宋时樾去食堂。 顾盼看见他走出去的身影,忍不住站起来喊住了他,犹豫道:“那个……宋时樾,我可以跟你一块去食堂吗?我和班里面的人都不太熟……” 少年愣了楞,然后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抱歉。” 顾盼怔在了原地,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她咬了咬唇,难堪和羞耻齐齐涌上心头。 坐在宋时樾前面的那个女生安慰她,“他对谁都这样,不是在针对你……” 不是的…… 顾盼惨白着一张脸想。 他不是对谁都这样。 女生慢吞吞的补充道,“除了十三半班的沈知意。” 沈知意…… 顾盼的眼神暗了暗,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虽然从小家庭条件不好,但是她人生得好看,再加上性子又软,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睛望着你时,饶是心肠再硬的人都得软上三分,走到哪里都是被哄着的存在。 可她从小使用到大的利器到了宋时樾这里忽然就不管用了,少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周边的同学并没有什么两样。 让顾盼第一次产生一种挫败的感觉。 那个女生见她一个人站在位置上有些可怜,便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去食堂。 顾盼答应了。 她和女生并排走在路上,不动声色的问她,“你刚刚说宋时樾对沈知意是不一样的,他们俩是那种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生看着越来越壮大的食堂队伍,又看了看走路慢吞吞的顾盼,心里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她。 “反正宋时樾和沈知意很熟,两人上学放学大部分都是一块走的,听别的同学说,两人是青梅竹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不过宋时樾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除了上课,平时还要去兼职,一天到晚忙得很,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她伸手去拽顾盼,“我们得走快点,等会食堂的菜都要被抢完了……” 顾盼被她拽着挤在人群里,发型都被跑得乱糟糟的,形象看起来一点都不优雅。 她心底有些埋怨女生的粗鲁,但碍于自己树立的人设,没敢表现出来。 女生心底也有些埋怨她,为了等她,她都没和自己的饭搭子一起去吃饭。 高中生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稍稍去晚了一点,等她们的只有残羹剩饭,结果顾盼不仅走得慢,还老是跟她打听宋时樾的事情。 好在她们去的时候还有菜,女生打好自己想要吃的菜,一扭头,就看见顾盼的盘子在原地张望。 很快,她就锁定了她的目标。 她伸手去拽女生,“我们去那里坐吧。” 女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宋时樾的身影。 女生不是很想去,毕竟她跟宋时樾又不熟,贸然坐过去多尴尬啊。 可顾盼根本就不由她拒绝,直接就拉着她往宋时樾身边走过去。 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像是开在三月的迎春花,娇娇俏俏的。 “宋时樾,食堂人好挤啊,没有位置了,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还没等宋时樾回答,她就拉着女生坐在了宋时樾旁边。 女生朝宋时樾干笑道:“学神,怎么没看见沈知意啊?” 宋时樾默默的往窗边挪了一个位置,“她去学校外面开小灶了。” “啊……”顾盼惊讶道,“她去外面的餐馆吃午饭,就让你一个人在食堂吗?” 宋时樾咬了一口土豆,没说话。 倒是她旁边的女生忍不住道,“人家有钱,想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呗。” 再说了,学校外面的餐馆也没有比食堂贵多少,她们都经常去外面吃的。 “可是……”顾盼皱了皱眉,脸上浮现一抹心疼,“她是有钱没错,可她有钱就不能考虑你的心情了吗?” 女生:“……” 宋时樾淡淡道,“她想干嘛就干嘛,不用考虑我心情。” 顾盼张嘴还想说什么,远远的就看见从食堂门口走进来的身影。她朝宋时樾身边挪了过去,把自己当餐盘往他面前推。 “那个……我食堂阿姨给我打的排骨有点多,我吃不完,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消灭一下?” 宋时樾拿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掀起眼皮斜了顾盼一眼。 “抱歉,我不吃别人的东西。” “可是你……” 顾盼想说他明明就吃了沈知意给他的东西,可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就停住了。 因为她明白过来了。 沈知意对他来说,不是别人。 7. 第 7 章 沈知意风风火火的冲到宋时樾身边,她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顾盼,选择坐到了他对面。 她把手里的狼牙土豆放到两个人面前,“快点趁热吃,这可是我从姜雁那里打劫来的。” 她又看着顾盼和女生,问她们,“你们要吃土豆吗?” 女生很有眼力见的摇了摇头。 顾盼则有些勉强的笑道,“我不了。” 她们不要沈知意就没再管,毕竟她和她们也不是很熟。她吃了一块土豆,又拿起刚刚买来的奶茶喜滋滋的喝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着沈知意手里的奶茶,宋时樾才想起来,他似乎好久都没有看见沈知意喝奶茶了。就连学校外面她最爱的那家小餐馆也很少去,天天在食堂吃饭,就连书包里的零食都少了很多。 那段时间他还很欣慰,以为她终于知道垃圾食品的危害了。 结果他以为少女长大的那些举动,都是她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零花钱省了下来,不知道攒了多久,才能换下袋子里那套崭新的校服。 沈知意道,“宋时樾,我有好几道题不会,等会可以问问你吗?” 宋时樾用筷子夹了一块一次性餐盒里面的狼牙土豆,又麻又辣,是沈知意一惯的口味。看着她咬着吸管鼓着的脸庞,他难得的笑了笑。 “可以。” 他两三口吃完了餐盘里面的饭菜,带着沈知意出了食堂的门。 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顾盼。 宋时樾一向都不喜欢学校外面卖的这些小吃,能尝两口还是看在沈知意的面子上,这些东西最后大部分还是进了沈知意的肚子。 她一只手端着土豆,一只手拿着奶茶,一口土豆一口奶茶好不美滋滋。 “我们不等顾盼她们吗?”她问宋时樾。 少年走在她身边,为了迎合她的步子,宋时樾走得很慢。 “不用,本来就不熟,她是没位置了才坐我旁边,你下次见了也不用理会她。” 他撇了眼肚皮滚圆的某只小猪,问她,“奶茶好喝吗?” 沈知意嘿嘿一笑。 宋时樾伸手去揪她的后领,“下次还这样做吗?” 少年指尖的温度有些凉,沈知意被揪得缩了缩脑袋,“下次?什么下次?” 宋时樾没有说话,只是不轻不重的捏了她一下。 看着他神色不明的脸,沈知意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下次”是什么了。 她抿了抿嘴,表情里有些小开心,“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你觉得我应该感动?”宋时樾也了一眼她。 “难道你不应该感动吗?” 毕竟在她的设想里,宋时樾甚至还感动得哭了起来。 只是很可惜,宋时樾非但没感动得哭了起来,就连看她的表情都格外的冷淡,只是眼底闪过几分揶揄,不仔细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你早上跑什么?怕我感动得哭出来你不好意思安慰我?” 沈知意:“……” 多好一个人啊,就是长了一张嘴。 沈知意抱着不会做的题去的宋时樾的教室。 宋时樾在重点班,里面的学生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根本就不会关注班里面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不像沈知意她待的班级,宋时樾去找她时,他俩就像猴子一样任人观赏。 久而久之,沈知意问题目都直接去宋时樾他们班。 等到的时候,她看见坐在宋时樾位置旁边的顾盼才反应过来,他的旁边再也不是空着的位置了,而是有人名正言顺的坐在他旁边。 宋时樾把自己当椅子一拉,“你坐进去。” 沈知意愣了楞,“那你呢?” 宋时樾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绕过桌子坐到了沈知意前面的位置上。 沈知意一坐进去就看见了被少年塞在桌箱里放得规规整整的校服,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拖长声调阴阳怪气的。 “哟~” “哟?”宋时樾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一个一元二次方程都解错了,你还好意思哟?” 沈知意:“……” 宋时樾拿着她的错题翻了翻,“余弦公式也带错了,英语语法也用错了,沈知意,你这两天究竟在学些什么东西?” 沈知意唯唯诺诺,“我上课都有认真听的。” 哪怕已经学过一辈子,但沈知意觉得脑子这种东西就跟限时储存一样,过了一段时间不续存的话就一键自动清零了。 兜兜转转两辈子,她的脑子到最后除了这本狗血玛丽苏校园小说,就什么都没装下。 别人穿书,带着记忆、带着金手指大杀四方,只有她,带着空空如也的脑袋一切不过是从头再来。 上课恨不得把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可到头来考得还是不理想。 宋时樾也知道她的小脑袋瓜装不了太多东西,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始给她讲题。 顾盼的眼睛在看着题目,耳朵却不由自主的关注着旁边的两个人。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朗,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贯的冷淡,虽然语气里透着嫌弃,可讲题的步骤却很仔细,恨不得把题目嚼烂了喂到少女的嘴里。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灿烂,盛夏的微风裹挟着甜腻的香味送到了顾盼的鼻尖,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挡住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握紧笔的手越来越白。 她不知道沈知意是什么时候走的,身后传来一阵很浅的皂角香,然后香味落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少年伸手把被沈知意弄得乱七八糟的书桌整理干净,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水。 顾盼鬼使神差的把手里的题目推到了宋时樾面前,“宋时樾……这道题我不太会,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宋时樾借着喝水的间隙看了一看,然后皱了皱眉头,“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基础的题型。” “啊……”顾盼呆呆道,“可是……还是看不太懂。” 她旁边的少年把水杯放回了位置上,语气很淡,“顾同学,如果你连这种题都解不出来,那我很怀疑你究竟是以什么水平进入到我们班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冷冰的话语却像利剑一样直直的刺入顾盼的内心,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搅得稀碎。 在下午上课之前,班主任赶来了班里面,他把一张表明表递到宋时樾面前。 “这个是市里面举办的一个数学竞赛,后天参赛,规模不大,也不是什么含金量很高的竞赛,但是第一名有五百块钱的奖金,你看看要不要报名参加?” 由于宋时樾的家庭环境,只要是有奖金的竞赛,班主任都会优先考虑他。 五百块对于宋时樾来说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想着沈知意后天还要去吃烧烤。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了。 “谢谢老师,不用了,我后天还有别的事。” 他不参加班主任也不强求,毕竟这个比赛也不是很重要。 在他正想拿着报名表回去的时候,坐在宋时樾旁边的顾盼忽然开口喊住了他。 “那个……老师,我可以试试吗?” 班主任有些讶异,“你确定?” “我确定……”顾盼道,“转来之前我是我们学校的数学第一名,也参加过很多的竞赛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瞄了一眼旁边的宋时樾,可惜少年的目光始终都在面前的书本上,根本就没有分一丝一毫的关注给她。 * 第二天,是周六。 姜雁约沈知意出去玩,但沈知意只想在家写作业。最后是她妈看不下去,把她打包交给姜雁。 “小雁啊,快把沈知意带出去逛逛,这孩子要学傻了。” 沈知意手里还拿着笔,手腕就被姜雁挽上了,她一脸懵逼的被姜雁拽了出来。 “不是,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姜雁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连衣裙,长发温婉的披在脑后,脸上画着素雅的妆容,和她平时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区别。 沈知意把笔踹在兜里,有些惊奇的看着她。 “大小姐,今天走淑女风吗?” 姜雁扣了扣背在身上的小包,神色里带着一些小女生才有的腼腆。 “老娘感觉我快要谈恋爱了,我前几天看见一个帅哥,忍不住对他一见钟情了。” 沈知意缓缓张大嘴,“你说啥?” 姜雁花痴道,“前天我看见他从学校的围墙上面翻了进来,动作干净又利索,太帅了,特别是他抬头望向我的瞬间,我连我们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沈知意:“……” 沈知意看着魔障的姜雁,终于把思绪从刚刚的数学题里抽了出来。 她摸了摸脑袋,“嘶!那男的叫什么名字啊?” 姜雁顿了顿,不确定道,“好像是叫曲恒来着,我们隔壁班的。” 曲恒? 沈知意一怔,那TM不是男主吗? 在小说里,姜雁致力于降智给顾盼找茬可不就是因为她喜欢男主,而男主却喜欢顾盼吗? 她也终于想起来今天的戏份是什么了。 姜雁打听到到男主今天会去某个咖啡厅消费,于是换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去和男主偶遇。 结果遇到了在咖啡厅里勤工俭学的女主,女主把咖啡不小心泼到了姜雁身上,让姜雁精心准备的一切都泡汤了。 就在姜雁大发雷霆的时候,男主把女主从窘迫的环境里解救出来。 这一举动,直接给姜雁处处给女主找茬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沈知意一摸脑门。 这题她熟啊。 她只需要在女主把咖啡泼到姜雁身上时,站起来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扫视一眼顾盼。 “就你?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这件裙子!” 8. 第 8 章 姜雁拽着她往她口里的拿过咖啡厅走去。 快十月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生疼,沈知意和姜雁挤在一把伞里,天气热得就连灌进来的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沈知意忍不住道,“大小姐,你的私人司机呢?” 姜雁也热,但她的忍耐程度要比沈知意好一些。 “快到了,就在前面。我偷偷出来钓男人,怎么可能带司机,要是被我爸知道了,他不得打断我的腿。” 沈知意:“……” 她无奈道,“你钓男人带我干什么?这不纯纯的电灯泡嘛?” 姜雁手里拿着小镜子时时刻刻关注自己脸上精致的妆容有没有变花,“我这不有贼心没贼胆嘛,曲恒那张脸看上去酷毙了,感觉是个不太爱搭理人的性子。” 沈知意心想,那是他不乐意搭理你,在女主面前,那可是个粘人的小狼狗。 她没想到剧情来得这么快,心里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姜雁说不要喜欢曲恒了。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最好的一个朋友,她不想她变成小说里面身败名裂的下场。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姜雁就伸手拽了拽她,“到了,就是这个咖啡厅。” 沈知意抬头望去,莫名的觉得这家咖啡厅有些眼熟。 一走进去,清凉的冷空气铺面而来,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英文歌曲,铮亮的地板把沈知意橘色的小熊T恤照得清清楚楚。 她白色运动鞋里的脚趾有些尴尬的扣了扣,觉得自己不应该穿得这样随便就跟姜雁出来的。 “您好,请问两位要喝些什么?” 柔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沈知意一扭头,就对上了顾盼那张清丽的脸。看见是她,顾盼笑了笑。 “是沈同学啊,出来逛街吗?” 姜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盼,一张明艳的小脸顿时垮了起来,有些不开心。 沈知意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尴尬的笑道,“啊哈哈……是啊,你在这里兼职吗?” “是的……”顾盼道,“毕竟我家庭条件没有你们这么好,可以在周末恣无忌惮的来这么高档的咖啡厅消费,你们一杯咖啡的钱可能比我一天的工资还要高。” 沈知意明明就是被姜雁拽过来的,哪里知道这个咖啡厅是什么水平?听了她的话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说什么,怕一不小心就刺激到女主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 倒是站在一边的姜雁皱了皱眉,张嘴就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周围安安静静喝咖啡的人群,最终还是学选择了闭嘴,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她臭着脸道,“一杯冰美式。” 面对姜雁的臭脸,顾盼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她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的,但还是坚强的笑了笑。 “好的,一杯冰美式,沈同学,你要什么呢?” 她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沈知意目瞪口呆的,听到她问自己才回过神来。她哪里喝过咖啡这种东西,最爱的不过是学校门口最便宜的蜜雪冰城。 闻言只能干巴巴道,“我和姜雁一样就好了。” 顾盼有些惊讶的轻呼出声,“沈同学,你以前喝过冰美式吗?它很苦的,没有喝过咖啡的人最好不要尝试,我以为你经常出入咖啡厅,这点常识应该懂的。” 沈知意:“……” 沈知意磨了磨牙,道,“你都说我经常出入咖啡厅这种高档场所了,我难道不知道什么好喝什么不好喝吗?怎么?顾盼同学难道给每个点咖啡的客人都要提醒一下吗?” 她还特意加重“高档场所”这几个字的读音。 顾盼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知意把她怎么着了。 沈知意拉着姜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鼓着一张小脸,一看就不高兴。 姜雁本来看见顾盼心情就不怎么好,看见沈知意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猫咪还会咬人呢。” 沈知意板着脸想,这分钟她和小说里的恶毒炮灰简直没什么两样了。 顾盼站在原地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晶莹的眼泪挂在眼眶要落不落的,看上去可怜极了,引得咖啡厅里面的客人频频注目。 但她最终还是坚强的咬了咬牙,转身回去给客人做咖啡。 她刚一走到制作台,就后和后台走出来的少年的对上了。 在看见宋时樾的瞬间,本来被她收回去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化成了晶莹的泪滴,砸在了少女的手背上。 “宋时樾,对不起,我是不是错做事了。刚刚沈知意和她的朋友来了我们的咖啡厅,她要点冰美式,我想着是你的朋友,就跟她说冰美式有些苦,不喜欢苦的话可以换个别的。结果……结果……” 她垂着头,乌黑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眉眼。 “结果她说我只是一个服务员,伺候好她就对了,我是不是不应该多嘴惹她生气的?” 宋时樾把从仓库拿来的材料放到柜子里,朝前面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后脑勺。 他洗干净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干毛巾擦了擦手,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往顾盼这边看一眼。 “新人入职培训的第一课:满足顾客的一切合理需求,不要对顾客的决定说‘不’。这才刚过去一个上午,顾盼同学这么健忘吗?” 被他这么一说,顾盼眼底的泪忍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我……我不是……我只是看她第一次来咖啡厅,想提醒一下她……” “那你难道要对每一个客人都这么提醒吗?” 似曾相识的话让顾盼人忍不住浑身一僵,“我只是看她是你朋友,所以才……” “所以才告诉她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咖啡厅的人就不要不懂装懂,非要去学什么有钱人装高雅。” 宋时樾冷冷的看着她,“你也说了,她是我朋友,你们并不是很熟,她不要你的‘好意’提醒,我也不需要。” 少年把毛巾叠好放在它原本的位置上,“还有,我们也没有熟到你可以对我的朋友提出‘意见’。” 说完这句话宋时樾越过顾盼直直朝沈知意那边走去。 沈知意在跟姜雁打听曲恒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的?” 可能是因为换了一身衣服的原因,姜雁今天的一举一动格外的矜持。 “我花钱收买了他的一个小弟,他小弟跟我说的。” 她笑了笑,“我还打听到了,据说他就喜欢清纯可怜这一挂的,你看我今天穿得清不清纯?” 她清不清纯沈知意不清楚,但女主的确很清纯,清纯得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难怪会把男主迷得五迷三道的。 而且男主来这个咖啡厅其实是因为打听到了女主在这里兼职,来堵她的。 沈知意还在犹豫要怎么跟姜雁说这个事情,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这位女士,请问你想喝些什么?” 一说这个沈知意就想到刚刚的事情,顿时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我刚刚不是点了吗!” 她气呼呼的抬起头,顿时就对上了少年含笑的眼眸。 “宋时樾?” 沈知意愣住了。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家咖啡厅眼熟了,宋时樾跟他说他周末工作的地方就是这家咖啡厅。 她看了看宋时樾,又看了看在前台垂着头的顾盼,不得不感叹这该死的缘分。 宋时樾问她,“你不是在家写作业吗?” 沈知意毫无愧疚感的把姜雁推了出来,“是她把我拽出来的。” 姜雁:“……” 宋时樾抬起眼看了姜雁一眼,明明那双眼里里没什么感情,但姜雁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她连连摆手,“大哥,是沈知意她妈怕她学傻了才让我带她出来逛逛的。” 宋时樾把手里的菜单放在沈知意面前,“想喝什么?” 沈知意挠了挠脸颊,笑得有些憨。“我跟姜雁点了一样的,冰美式,这个很苦吗?顾盼说第一次喝咖啡的最好不要点这个?” 宋时樾还没说什么,姜雁就先冷笑出声了。 “她哪里说的是第一次不要点这个,只差没把不懂不要装懂写脸上了,知道的以为她是服务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千金大小姐呢,对顾客指手画脚的。” 宋时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想喝就喝,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喝的,不喜欢倒了就是。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我觉得里面的咖啡还没有外面的奶茶好喝。” 听了这么说,沈知意刚刚郁闷的心情终于消散了。她笑了起来,脸颊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那我就要喝这个,看看它究竟有多苦!” 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把桌子上的菜单收了,“等我十分钟。” 等到宋时樾走了,沈知意悄悄的回头看了看他。 少年的身上穿着咖啡厅的制服,白色衬衣,黑色西裤,衬衣的下摆扎进了黑色的裤子里,将少年劲瘦的腰肢完全显露出来,肩宽腿长的,往那里一站,好看得要命。 这家咖啡厅周末的生意好,完全得益于宋时樾。 似乎察觉到了沈知意的目光,原本低着头的宋时樾抬起了脸,隔着三四个位置和沈知意遥遥的对上了目光。 他的头发喷了发胶,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散落了下来,堪堪搭在少年凌厉的眉峰上。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薄唇抿成一个冷硬的弧度。 他看着沈知意,狭长的眼眸稍稍往上弯了弯,冷淡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显眼的弧度。 霎时间,冰川融化,万物复苏。 9. 第 9 章 沈知意怔在了原地。 姜雁感叹,“宋时樾是真的帅啊!” 沈知意转了回来,她摸了摸自己莫名跳得有些快的心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你得抓紧啊沈知意……”姜雁催促她。 沈知意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抓紧什么?” 姜雁伸手指了指周围偷偷拍照的女生,“你看看,宋时樾多受欢迎,你再不努力的话他跟其他女生跑了,你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 “你想什么呢。”沈知意瞪了一眼姜雁,“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是朋友。” 姜雁翻了一个白眼,“行行行……你说朋友就朋友吧。” 沈知意鼓着脸拨弄了一下刚刚被宋时樾揉乱的头发。 再说了,宋时樾是什么人?那可是常年稳居年纪第一,长得还这么帅,情书都能把桌箱塞满,除了家庭环境差一点,简直就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她沈知意,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要脑子也没脑子,平平无奇路人甲,不过是占据了宋时樾青梅竹马这个身份罢了。 其它的,她可万万不敢再多肖想一分。 宋时樾做好了手里的咖啡,正想给沈知意她们端过去,结果临时来了一个电话,只能拿着手机眼睁睁的看着顾盼把手里的咖啡端了过去。 顾盼的手里端着咖啡,一步一步的往沈知意她们的位置上走去。 沈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姜雁坐在一边,两个女生头挨着头的挤在一起看手机。忽然她的余光瞄到了朝她们走过来的顾盼,顿时警惕的坐直了身子,把旁边的姜雁使劲往里面推。 姜雁被她推得挤到墙边,她扯了扯皱成一团的裙子,“沈知意,你是不是活腻了!” 沈知意根本就没空搭理她,她如临大敌的看着顾盼手里端着的咖啡,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英勇迎接咖啡的准备。 她想好了,只要她把姜雁推到里面,让咖啡泼到她身上,保持住姜雁精心打扮的造型,后面的故事就没有展开的先决条件。 反正她的T恤是路边买的二十九一件,还没有一杯咖啡贵,被泼了也不心疼。 她看着顾盼越走越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顾盼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沈知意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一度让她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很快她走近了,在她把咖啡放下来的瞬间顾盼的脚底忽然就打了滑,手里端着的咖啡也不受控制的挥洒了出去。 就是现在…… 沈知意看着从她手里脱离轨道的咖啡,猛地站了起来,英勇的挡在姜雁面前。 可是她完全低估了剧情这个小妖精的不可抗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杯咖啡在她面前拐了一个弯,绕过她洒到了姜雁洁白的裙子上。 沈知意:“……” 姜雁:“!!!” 姜雁尖叫一声站了起来,带着凉意的咖啡瞬间沁湿了她的裙子,浓浓的咖啡味在她身上漫延开来。 顾盼看着站在姜雁面前只沾染到一点咖啡渍的沈知意,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随即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踩滑了,你没事吧?” 姜雁看着自己白色的裙子瞬间便成脏兮兮的咖啡色,感觉快要疯了。 “顾盼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看老娘不爽故意找茬?” 顾盼手足无措的站在姜雁面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姜同学你不喜欢我这样的,觉得我穷,可是我穷不代表我就可以这样被你污蔑。” 姜雁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她什么时候嫌弃她穷了? 沈知意也觉得她很过分,她离顾盼近,再加上她时时刻刻的盯着她,根本就没看见她打滑,更像是故意的。 这还是沈知意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讨厌,她盯着她,道,“你是故意的。” 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少女的眼睛很清澈,被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顾盼有一种自己的把戏被拆穿的错觉。 她低下头回避沈知意的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要是气不过的话打我吧……”她看见朝这边走下来的宋时樾,扑通一下就跪在的地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姜雁同学,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好不好?” “洗?”姜雁冷笑,“你知道它是什么材质吗?这么大一块污渍,你告诉我要怎么洗?” “我……我……”顾盼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赔你好不好?你说多少钱,我赔你……” 沈知意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哭得她心烦。 “你赔?你知道她衣服多少钱吗你就赔?” 说完之后她愣住了…… 嘶! 这不是她恶毒炮灰的台词吗? 果然,她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顿时就变得不对劲了。 甚至有人站起来职责她们俩。 “人家都说不是故意的,一件衣服而已,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对啊对啊,就一件衣服,洗了不就行了吗?” “看把人家小姑娘给逼得,亏你们还是同学……” 沈知意:“……”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的按在了沈知意的肩膀上,少年的眉梢带着几分冷意,狭长的双眸朝着人群望去。 “既然你们觉得一件衣服值不了几个钱,那麻烦各位好心人替她赔吧。”他望向姜雁,“告诉他们,你的裙子多少钱的?” 姜雁道,“五万八,昨天刚买的,就穿了半天,给各位抹个零吧,五万,不信的话我可以提供商场的发票。” 一听五万多,不止那些为顾盼打抱不平的人变了脸色,就连跪在地上的顾盼小脸也是止不住的发白。 宋时樾凉凉的扫过人群,“各位谁先付款?” 有人忍不住道,“她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五万块钱对她这种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何必要为难她。” 姜雁硬生生的给气笑了,“合着我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是我让她泼我的吗?当个服务员都当不明白,就这样也好意思让她上岗?” 她冷着脸道,“你们老板呢?让她来给我一个说法?” 宋时樾道,“已经打电话通知老板了,在来的路上。” 他抓住沈知意的手臂,上面被溅到了一些咖啡,他掏出纸巾把她手上的咖啡渍擦干净,然后捏了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老板来得很快。 他一进来看见浑身污渍的姜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件衣服他认识,姜雁没有说谎,五万还是她往低了报的。 老板一把扯起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顾盼,低声骂她,“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第一天上班就给我弄这么大的幺蛾子!早上的时候不是培训过吗?怎么会把咖啡泼到客人身上?” 顾盼只会埋着头一个劲的哭,嘴里除了对不起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问旁边的宋时樾,“这是怎么回事?” 宋时樾道,“我也不清楚,等看见的时候她就把手里的咖啡泼了出去,全洒在这位客人的裙子上了。” 老板狠狠的瞪了顾盼一眼,和姜雁赔笑道,“这位女士,非常抱歉,她是今天刚招来的员工,业务还不是很熟练。她是附近的学生,我看她家庭比较困难才同意她来上班的,你这裙子先给我我们清洗,如果实在洗不掉上面的污渍的话再赔偿您一定的金额,你看这样可以吗?” 他替顾盼讲好话,“她就是一个学生,五万块钱都够她读三年高中了,小姑娘嘛,蛮不容易的。” 老板都这么说了,姜雁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的确错在顾盼,但大家还是同学,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很难看。 她还没说什么,倒是顾盼一把扯开老板的手。 “是,我是很穷,但不需要你们可怜我,也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同情我,不就是五万吗?我赔还不行?” 老板一度被她的不识抬举气笑了,“行,你想赔是吧?那你就赔!这位客人的衣服看样子也洗不干净了,上班第一天就闹出这么严重的事故,我看你明天也不用来了。” 顾盼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流泪,大有一种全世界都在欺负她的感觉。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咖啡厅外面走了进来,他伸手出手拽住了顾盼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我倒是长见识了,一群人围着欺负一个小姑娘。” 老板看见少年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时,顿时觉得自己几天开门的时候肯定没看好黄历。 他赔笑道,“曲少,是这位新来的员工端咖啡不小心把咖啡洒到客人身上,客人的裙子完全不能穿了。” “所以呢?”曲恒拧着眉,“你们就让她赔吗?” 不然呢? 老板的脸也冷了下来。 他是老板,又不是慈善家,愿意给她求情还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 曲恒伸手把顾盼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柔声问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顾盼抬起眼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宋时樾,发现他的目光全在沈知意身上时,眼底不由自主的爬上了一抹幽怨。 她垂下了眼,像是一个被欺负得狠了的幼兽一般瑟缩着躲到曲恒身后寻求庇护。 10. 第 10 章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们刚来的时候我给沈知意同学推荐其它比较好喝的咖啡,反而被她骂多管闲事。后来我端咖啡到她们的位置上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什么拌了我一下,然后就不受控制的摔倒了……” 她伸手揪住曲恒的衣角,看上去无助极了。 “曲恒,你不要问了好不好?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这么吵,我也不希望大家为了我闹得不愉快。衣服我赔,多少钱我都赔……” 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看着沈知意,“是,我知道我家里面是很穷,逼于无奈才来这里打工,我也知道你的衣服很贵,可能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你能随意侮辱我,把我的自尊踩在地上践踏。” 沈知意:“……” 神TM把她自尊踩在地上践踏。 周围投过来若有若无的目光,让她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恶毒炮灰该有的待遇了。 但比起周围的目光,让姜雁更在意的是曲恒的对待顾盼的态度。 “曲恒,你认识她?” 听见她开口说话,曲恒朝姜雁看去,在看见她裙子上那一大团污渍时,忍不住有些嫌恶的别开目光。 “是你硬要顾盼赔钱?” 姜雁察觉到他嫌恶的目光,有些受伤的垂下眼,随即又冷笑道,“我的裙子就这样报废了,她赔我有什么不对的?” 曲恒挡在顾盼身前,冷厉的眉眼冷冷的扫视过姜雁。“我记得你,姜家的人。顾盼家里面条件那么不好,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沈知意快要这些人理所应当的观念气笑了,她挺起胸脯站站在姜雁面前。“她家庭条件不好我们能理解,但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自己犯的错凭什么要我们给她承担?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是要承担后果,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要教吗?” 她冷冷的看着顾盼,“还有,你也别在那假惺惺的哭。我们一没骂你,二没打你,心理这脆弱就别出来讨生活,别空有一身公主的病又没公主的命,不是谁的眼泪多谁就有理。” 曲恒站在顾盼面前,脸色黑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 沈知意这两天对女主的观感一降再降,连带着对不分青红皂白包庇她的曲恒也没多少好脸色,她毫不掩饰的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字面上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我们欺负你的娇娇宝贝了就报警,看警察怎么说。” “你……” 曲恒一时间没想到沈知意这么伶牙俐齿,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她。 “我?我什么?”沈知意道,“笑死,我前天回家还看见曲大少爷在吃饭的时候踹了不小心把酒水洒到他身上的服务员呢,怎么?现在服务员换成你的大宝贝你就不乐意了?就是我们仗势欺人了?第一次见做人这么双标的。” “我……”曲恒被她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躲在他身后的顾盼看见这情况哭得更凶了,“你不用管我,不就是五万块钱,我能赔的,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行就两年,我总能还清的……” 本来有些被点醒的曲恒在看见哭得梨花带雨的顾盼时,心里恍惚了一下,消下去的愤怒又涌上了心头。 他逼近沈知意,“你在找死?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知意根本就不怕他,上辈子她导师催她论文的时候脸色比这个可怕多了,堪比坐在地府里面的阎王。 还没等她说什么,宋时樾就挡在了她面前。少年颀长的身躯将身后的少女严严实实的挡住,声音里也带着冷意。 “我不认她说的有什么错。” 曲恒上下扫视了宋时樾一眼,认出了这是学校里面大名鼎鼎的学神,他勾起唇讥笑。 “怎么?老师心目中的好孩子也成为了姜雁的走狗了?” 沈知意一听这话顿时就站不住了,扒拉着宋时樾的衣服就要从他身后站出来,结果被少年伸出手轻轻松松的按压住了。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稳,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顾盼一眼。 “我还不知道,原来曲大少爷是她的走狗呢……” “我TM……”曲恒张嘴想骂人,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就走进来几个警察。 “顾盼是谁?有人报警说你损坏别人私人物品拒绝赔偿……” * 警察局里…… 审讯的警官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打量着桌子两边的几个人。 一边坐着宋时樾、沈知意、姜雁,他们三个情绪稳定,甚至还有闲心低着头轻声交谈。 一边坐着顾盼和曲恒,顾盼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哭,曲恒就在一边安慰她,安慰到现在曲恒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老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警官,监控拿过来了。” 警察把拷贝过来的监控拿在手里,敲了敲桌子。“那边那个小姑娘安静一点!一直哭像什么话。” 顾盼被吓了一跳,眼泪就这样硬生生的止在眼眶里。 见他不哭了,警察松了一口气,问,“是谁报的警?” 沈知意悄悄的举起手。 警察问她,“那你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沈知意把发生的经过大致给警察说了,同时还特意强调,“警察叔叔,我建议你们好好的看看监控,我怀疑她不是脚滑了,是故意的。” 警察打开老板送来的监控对比了几番,看顾盼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警察问她,“你说你脚滑了,是踩到什么东西了吗?” “我……”顾盼咬了咬嘴,又想要哭,可看着警察铁面无私的脸,最后还是把眼泪咽了下去。 “我不知道,就忽然滑了就摔了下去。” 沈知意道,“不对,警察叔叔,她跟曲恒说的是,她觉得有人拌了她一下。” 警察看向曲恒,曲恒愣了愣,回答道,“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警察又问顾盼,“你真的感觉到有人拌了吗?” 顾盼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我……我不知道……” 警察皱起眉头,“这位同学,请你端正你的态度,你说的每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身边的朋友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具有嫁祸的嫌疑?” 听见“嫁祸”两个字顾盼的脸瞬间就白了,“不……我没有……没有人拌我,那只是我的错觉……” 警察又问她,“既然没有人拌你,那你是为什么脚滑?踩到什么东西了吗?” 在警察严厉的眼神里,顾盼眼里的泪还是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赔,我赔可以吗?” “现在不是你赔不赔的问题,现在是对面控诉你故意假摔把咖啡泼人家身上,还拒绝赔偿。” “我没有……”顾盼喃喃道。 警察道,“经过老板送过来的监控分析,离你最近的那个小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脚伸出去,根本就没有人故意拌你。反倒是你,在监控里没有看出滑到的迹象,反倒是很像把咖啡主动往人身上泼。” 顾盼:“……” 顾盼白着一张脸伸手去拽曲恒,“曲恒,我不是,我没有……求求你,告诉他们,我不是这样的……” 曲恒心想你自己的事情干嘛要我给他们说,但看见顾盼梨花带雨的脸,他心口的那些话就这样卡在心里说不出来。 最后他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眼神不善的看着警察。 “她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他?” 警察快要被他无知的发言气笑了,“首先,她已经满十六周岁,完全可以负刑事责任了。其次,我们是警察,警察讲究按证据办事,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身边的小姑娘,她故意用咖啡泼客人,还拒绝赔偿。” 曲恒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怼过,脸色难看得要命。 “她的家庭条件这么不好,拿什么赔?你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警察冷冰冰道,“我们只是依法办事,如果每个贫穷的人犯了法哭穷就可以不负刑事责任的话,那警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不是你穷你就有道理的。” 顾盼哭得快要撅了过去,她伸手抓住姜雁的手。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踩滑了,五万是吗?我赔你好不好,你们不要为难曲恒了。” 姜雁嫌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谁为难曲恒了,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倒打一把。 她笑了起来,“五万,现在可不止五万了。” 来警局的时候她就已经让管家拿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在门口等着了。 她把包里面的证据递给警察,“这个是我买衣服的发票还有汇款记录,以及这件衣服原本的价格,我是这家店的会员,所以给我的时候是打了7.5折,而且衣服是昨天买的,今天就穿了半天,可以折旧……” 她朝着顾盼勾唇笑了起来,“现在,我要让你一分不差的赔给我。” 她一字一句道。 “五万,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11. 第 11 章 沈知意和宋时樾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 夕阳的余辉还没有散尽,空气中飘荡着灼热的气息。 沈知意跟在宋时樾的身后,她的T恤上沾到了一些咖啡渍,棕色的污渍在橙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她用手扣了扣上面的污渍,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对不起啊宋时樾,我害你没了工作。” 哪怕宋时樾干得再出色,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其中的当事人还是他的朋友,老板说什么也不再要他了。 宋时樾停了下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慢吞吞的沈知意。 难得的,少年弯了弯眉梢,声音里面带着浅浅笑意。“跟你没有关系,你今天做得很棒。” 听到他的夸奖,沈知意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吗?” 宋时樾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最终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对,做得很棒,受欺负了就是要找警察,因为有的人,你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这个有的人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眼前的少女终于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满天的繁星,灿烂极了。 晚饭是宋时樾请她在小区楼下的牛肉粉馆吃的。 他的手里拿着老板给的工资,看他工作优秀,老板还多给了一百。 “这不太好吧,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沈知意犹豫着跟他走了进来,嘴上这么说着,屁股却麻利的坐到了椅子上。 她扯了几张放在桌子上的纸殷勤的把桌子擦干净,一边朝厨房大声的喊道,“阿姨,来两晚牛肉粉,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盛夏的晚风从门口灌了进来,路边的烧烤和小餐馆里牛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组成了宋时樾记忆中独有的味道。 他看着沈知意顺带着把他面前的桌子也擦干净,狭长的眼眸微敛,今天第二次慢慢的笑了出来。 * 第二天一大早,沈知意就被她爸叫了起来。 今日的天,格外的热,沈知意拿起手机看了看,温度快接近四十度了。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这么热过。 她爸带她去买自行车。 沈玉山从小区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了两根冰棍,父女俩一个人拿着一根在慢悠悠的往商场里走去。 沈知意对自行车的要求不是很高,能骑就行,所以两人买得特别快。 沈玉山问她,“听你妈说你下午要求宋时樾家吃烧烤?” 天太热了,手里的冰棍化得格外的快,沈知意吃得手忙脚乱的,抽空回答沈玉山的问题。 “对的,我跟宋时樾都约好了,吃完午饭就过去玩,顺便问他我不会的题目。” 沈玉山道,“那待会在楼下买点水果带过去吧,他家一家子都蛮不容易的。” “而且我听说昨天他奶奶能从床上爬起来了,饭量都比平时吃得多,今天早上买菜的时候遇见他爷爷收摊回家,笑得红光满面的。” 沈知意愣了愣,“奶奶不是都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了吗?还能爬起来啊?” “对啊……”沈玉山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人,能爬起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天太热了,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几个,就连平时聒噪得欢的蝉此时都偃旗息鼓。 沈知意扯了扯身上的T恤,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明晃晃的日光照得她一阵心慌。 她和沈玉山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急匆匆跑下来的柳梅,她的身上还穿着围裙,手湿漉漉的都没擦。 看见沈知意和沈玉山回来了,她白着一张脸望着他们俩,然后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嘴。 在这个九月的盛夏里,暴雨来临前的惊雷毫无预兆的劈了下来。 * 沈知意跑到宋时樾家的时候,他家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 破旧的居民楼周围满是高楼大厦,居民楼被掩在高楼大厦阴影之中,终年不见阳光。在这里住了好几年,第一次沈知意觉得这个地方莫名的冷。 宋时樾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屋内。他的身后围满了人,人们同情又唏嘘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然后又低着头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沈知意扒开人群跑到他身边,她站立在宋时樾旁边,看着昏暗的屋子里面同样挤满了人。 人们小心翼翼的把床上人抬到架子上,然后拉着白布慢慢的盖过她头顶。宋时樾的爷爷就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里面人的动作,那张本就苍老的脸一下子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宋时樾……”沈知意张了张嘴,除了喊他的名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好像没有那么热了,源源不断的冷空气从前面昏暗又狭小的屋子灌了出来。 人群把担架抬出来的时候,宋时樾开口了。 “等等……” 他的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一般,硬生生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伸出了手,手有些抖,可还是坚定不移的朝着担架上伸去。他揪住了垂在担架边缘的白布,少年攥得很用力,用力到甚至指尖都在泛白。 那块盖着的白布缓缓被揭开,老人那张青白的脸出现在了宋时樾和沈知意的面前。 柳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宋时樾旁边,她把少年攥紧的白布从他手里扯了出来。 “节哀顺变……” 沈知意看着宋时樾和他爷爷上了灵车,她神色恍惚的在原地站了许久还没反应过来。 柳梅走过来拉住她,“我们先回家吧。” “妈……”沈知意有点不放心,她想跟着去看看。 柳梅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我们终究是个外人,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这天可真热啊……”柳梅道,“早上宋时樾的爷爷还打电话给我,他说他奶奶能下地走路了,早上还吃了一碗饭,叫我们晚上都去他家吃烧烤,没想到中午就……” 她捂住嘴,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谁能想到呢…… 沈知意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的思绪被拽回了昨天的牛肉粉馆里,她问宋时樾到手的工资打算用来干什么? 少年的嘴里嗦着粉,眉梢间是难得的轻快。 “我想给奶奶买个轮椅,她说她想去公园转转,这个季节桂花开得好,她很喜欢桂花。” 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厚,黑压压的让人踹不过气来。 终于…… 轰隆—— 一声巨雷之下,倾盆的大雨顺势而下。 沈知意看见了路边的桂花在大雨的摧残下纷纷落在地上,金灿灿的一片,然后被浑浊的雨水染黑,甜腻的香味从鼻尖飘过,紧接着就被腥臭而又腐烂的味道掩盖住。 宋时樾辛辛苦苦上了一个月的班,终究没能买到那张轮椅,也没看过公园里开得最灿烂的桂花。 那场大雨之后,公园里的桂花都被雨打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叶直指苍穹。 * 宋时樾的奶奶没有开追悼会,老人就这样被灵车拉倒火葬场,被熊熊烈火烧成一盆灰,没有惊动任何人。 悄悄的去,又悄悄的走。 被街坊邻居茶余饭后谈论几句,然后又淹没在更加劲爆的八卦当中。 周一的时候宋时樾请假了。 沈知意放学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宋时樾家。 他到的时候宋时樾正在收拾东西,爷爷坐在宋时樾奶奶之前躺的床上,沉默着抽旱烟,屋内是浓烈的劣质烟草的味道。 看见她,爷爷愣了楞,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烟捻熄。 “岁岁,你怎么过来了啊?” 沈知意抬眼瞄了瞄宋时樾,踌躇道,“我……我就是过来看看,爷爷,你们还……还好吗?” 爷爷笑了笑,“没事,到这个年纪,我们都有心理准备了,改天来爷爷家吃烧烤啊,今天可能不太行……” “好……”沈知意道,他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宋时樾,问他,“我看你今天没来上课……” 宋时樾把奶奶身前用的东西折好装进箱子里,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挂着浓浓的青黑。 “今天请假了,每天就回去上课。” 他搬了张椅子给沈知意,“随便坐吧,家里有点乱。” 沈知意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犹豫着要怎么找话题。 爷爷起身来和他一起收拾,“岁岁啊,爷爷和时樾准备过两天就搬家了。” 沈知意愣了楞,“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是很突然……”爷爷笑了笑,“卖烧烤赚了些钱,这些钱本来攒着带他奶奶去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的,没想到……”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现在人走了,这些钱也就没个用的地方,总不能让小樾一直跟我住在这个地方。” 看着角落里面的那张床,爷爷感觉喉咙一阵泛痒,他的烟瘾又犯了。 他朝沈知意道,“天色不早了,外面乱,岁岁快回家吧,我和小樾忙,估计没时间送你。” 沈知意站了起来,她看着宋时樾,有些欲言又止。 宋时樾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回去吧,我没事。” 少了一个人,客厅看起来都空旷了许多,这份空旷让沈知意觉得有些压抑。 她看着宋时樾,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那我明天等你一块上学好不好?” “好。” 12. 第 12 章 宋时樾时隔一天来上学了。 他到班里的时候发现旁边的位置空了,而顾盼则坐在了另一个男生身边,同学隐晦的目光若有若无的从他身上扫过。 他对那些目光熟视无睹,熟练的把书包挂在椅子上,坐下来打开书就开始学习。 可顾盼在位置上犹豫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柔声开口,“宋时樾,大前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少年的眼底挂着青黑,一看就好几天没睡好,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你道歉的对象应该不是我。” 顾盼咬了咬嘴唇,“我昨天去姜雁她们班了,可她把我赶了出去。” 说着她又忍不住要哭出来,“宋时樾,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也没有这么多钱,你看在我们是同桌的份上,你跟姜雁说说情好不好?” 宋时樾冷漠道,“抱歉,我帮不了你,我跟姜雁也不熟。而且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就跟警察说,跟我说没有用。” 见他如此冷漠,班里面有同学忍不住站出来了,第一个就是和顾盼坐的那个男生。 “宋时樾,亏我以为你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现在你也成为了姜雁这个不学无术富二代的走狗!” “顾盼那么可怜,你们那么多人忍心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吗?” “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不然咖啡厅那么多,怎么刚刚好就要去顾盼上班的那个?而且顾盼跟她们又不熟,怎么会把咖啡泼人家身上?我看就姜雁故意找茬,然后栽赃陷害给顾盼。” “太恶毒了姜雁,听说她经常迟到,还不穿校服,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呢。” “她就是看顾盼柔弱可怜、好欺负,这些有钱人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就无法无天。”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跟班也是,天天跟在姜雁身后跑,还不是瞧她有钱……” 少年锐利的目光猛地朝说话的人望去,那人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在他冷冰冰的眼神里,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姜雁身边的那个小跟班是宋时樾的小青梅来着。 在周围人同情的目光里,顾盼郁闷了几天的心情终于畅快了些。但是她表面上还是一幅温顺可欺的模样。 “宋时樾,我知道沈知意讨厌我,她不喜欢我和你说话,所以我主动让老师换了位置。你看,我都这样了,你们放过我好不好,你知道的,这么多钱,根本就是要我爸妈的命……” 宋时樾终于把目光看向了她,可是那眼神冷冰冰的,仿佛在看街边的垃圾。 “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们走的是正规程序,所有的处罚结果在警方那里都是有记录的,你要是不服气,大可再去翻案。还有,那不是我的衣服,也不是我要你赔钱,你跟我道歉干什么?” “也对……”少年勾起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害我丢了工作,的确是应该道歉。” “最后补充一句。”他道,“不是沈知意讨厌你,她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哪位,如果硬要说的话,是我讨厌你。” 他一字一句道。 “所以,请不要在我跟前晃,看着很恶心。” 少年冰冷又绝情的话像利剑狠狠的扎进顾盼的心脏,看着他厌恶的眼神,她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讨厌她。 站在过道的少女的脸色不受控制的开始变得苍白,瘦小的身躯摇摇欲坠的,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顾盼张了张嘴,艰难的开口,声音泫然欲泣。“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宋时樾懒得搭理她,他把椅子往前一拽,靠在桌子上就开始补觉。 一些善良的同学看不过去了,但是又不敢对宋时樾做什么,只能七手八脚的安慰顾盼。 顾盼在安慰声里勉强的笑了笑,眼神死死的盯着宋时樾的背影。 清晨的暖阳给少年的周遭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的头埋在手肘里面,露出来的脖颈纤细、细腻,身上新买的校服有些大,穿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 沈知意…… 顾盼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变得很扭曲。然后下一瞬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 阿嚏!! 沈知意打了一个格外响亮的喷嚏,有些尴尬的把喷到书上的唾液擦了擦。 姜雁凑了过来,“肯定有人在骂你。” 沈知意擦书的动作顿了顿,“不能吧……我又没得罪什么人?”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在滔滔不绝,讲台下面的姜雁摸出指甲刀打磨自己的指甲。 “这可说不准,你天天跟宋时樾混在一起,背后骂你的女生多了去了。” 沈知意无语道,“我又没让宋时樾不跟她们玩,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再说了,我跟宋时樾又没什么。” 姜雁敷衍道,“是是是……没什么。” 沈知意:“……” 沈知意决定换一个话题,“话说,顾盼那件事你打算怎么搞?” “什么怎么搞?当然是按照程序搞。” 姜雁道,“昨天大课间你去上厕所了不知道,这小玩意跑来我们班跟我道歉,说得好听是道歉,只差没告诉所有人她被我陷害了。说我仗着自己有钱,处处针对她,她都那么可怜了还不放过她。” 沈知意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女主是这种画风,难道是因为她是反派阵营,立场不一样,所以看待事情的角度也就不一样? 姜雁嗤笑一声,“她越是这样,就越别想我放过她,她给不出来我就去她家里要,老娘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奇葩。” 沈知意踌躇道,“那曲恒呢?” 姜雁顿了顿,没说话。 沈知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听姐一句劝,这个男的不值得你喜欢他,喜欢他会变得不……” 她话还没说完,一截粉笔精准的丢在她脑门上,一抬头就对上了语文老师黑漆漆的脸。 “沈知意、姜雁,你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要不要上来说说让全班同学也开心开心?” 沈知意顿时埋着头跟个鹌鹑似的。 中午的时候,姜大小姐心情不好,去外面的酒楼吃饭,而沈知意则是去找宋时樾。 她到的时候宋时樾班里的同学几乎都走完了,只剩下宋时樾和顾盼在教室里。 顾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不知在整理什么,发出的声音动静还挺大。而宋时樾侧趴在桌子上陷入了沉睡。 沈知意在门口看了一会,没去叫他,而是转身往外面跑去。 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顾盼已经不在了,只剩宋时樾还在睡。 她把手里打包的盖浇饭往宋时樾旁边一放,然后打开了盖子,浓郁的香气顿时漫延在教室里。 宋时樾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一抬起头就是少女含笑的眼眸。 “你是猪吗宋时樾?” 宋时樾坐直身体,揉了揉被压得发麻的胳膊,睡了一早上,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他看着沈知意面前的两盒饭,懒洋洋道,“劳驾沈大小姐来喂猪了。” 论脸皮厚沈知意比不过宋时樾,她把一次性筷子塞他手里,“吃饭了,猪。” 宋时樾拿着筷子,捞过其中一盒饭菜,和沈知意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沈知意吃饭也闲不住,她的嘴里含着饭菜,含糊不清的开口。 “我刚刚来的时候怎么看见顾盼换位置了?” 宋时樾淡淡道,“她昨天自己找老师换的位置,可能是觉得对不起我们吧。” 沈知意才不觉得她会这样想,张嘴刚想说什么,远远的看见外边走过来的身影,顿时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顾盼一进来就看见两个靠在一起吃饭的身影,她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没说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沈知意握紧了手里的筷子,觉得此时的氛围莫名的有些尴尬。但偏偏宋时樾毫无所觉,他把自己盒子里面的瘦肉夹给沈知意,催促她。 “快点吃,等会就冷了。” 沈知意忍不住吐槽道,“宋时樾,你是老妈子吗?” 宋时樾似笑非笑的斜了她一眼,“刚刚还说我是猪,现在就骂我是老妈子,沈知意,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沈知意缩了缩脖子,认怂认得格外的快,她特别狗腿的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土豆块夹给他。 “大哥我错了,现在就把吸收日月精华的土豆孝敬给你。” 宋时樾看着那块土豆没做声。 沈知意持续在死亡的边缘试探,又夹了好几块土豆给他。 最后是少年忍无可忍的伸手揪了揪沈知意的后颈肉,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知意,你够了。” 少年的指尖微凉,摸在后颈的时候沈知意差点打了个哆嗦。脖子是她的敏感地带,被这么轻轻一揪,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眼尾被硬生生的逼起一抹潮红。 “宋……宋时樾……别搞,我错了……错了……” 宋时樾看着她眼尾的潮红,不止眼尾,就连少女白皙的脸也带上了一抹红,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被欺负得狠了。 不知为何,看见这一幕,他的指尖像是被什么灼到了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少女的呼吸浅浅的洒在他的耳边,鼻尖是淡淡的青柠味道。 那味道宋时樾很熟悉,沈知意洗衣液的味道。 这味道搅得他有些坐立难安,脑海里全是那抹红。 第 13 章 宋时樾的爷爷在外奔波了好几天,终于选到了合适的房子,好巧不巧的跟沈知意在一个小区,但是在她的隔壁单元。 他们决定在周六搬家,沈知意的爸妈也去帮忙。 他们一家人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奶奶的衣物大部分都烧掉了,搬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少东西。 到头来最多的竟然是宋时樾的书和那一摞厚厚的奖状。 沈知意手里抱着几个盆,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宋时樾身后。 “好巧啊,我们不仅在同一个小区,我们还在同一层呢。” 宋时樾的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箱子有些大,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爬得有些缓慢。 听见沈知意的话,他回答她。 “爷爷本来先中了两套房子,一套在三楼,一套在六楼,后面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六楼。” “为什么啊?六楼多难爬。” “他说我们两家之前本来是邻居,现在住在六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邻居’了。” 沈知意听完嘿嘿一笑,“不愧是爷爷,年纪一大把,懂的浪漫可不少。” 屋子看上去有些旧了,墙上还布满了前几任租客留下的痕迹。不过再怎么旧也比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好太多。 一进来,沈知意就格外自来熟的把所有房间都逛了个遍。 其实和她家的格局差不多,只是对称了一下而已。 她问宋时樾,“你的房间是哪间啊?” 宋时樾指了指其中一间,“在那,和你的是一间。” 那是整套房子里最好的一间屋子,不仅自带卫生间,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 大人们在摆放东西,沈知意在旁边看了看,感觉帮不上什么忙,就溜去了宋时樾的屋子。 宋时樾跟在她身后。 沈知意趴在阳台上,有些欣喜的指着旁边离他们不远的阳台。“你看,那是我的房间!” 宋时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小小的阳台上看见了几盆熟悉的盆栽,还有挂在上面略显熟悉的衣服。 在那堆衣服里,还有少女今天早上刚刚换洗的内衣和内裤。 一阵微风吹来,小熊碎花的裤裤在半空中晃了晃,仿佛在跟隔壁的人打招呼。 沈知意也看见了,臊意传到了她的脸上。 她着急忙慌的转过身去推身后的少年,同时还踮起脚伸出手试图挡住他的眼睛。 “宋时樾,我警告你,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少女的手就那么大一点,她以为她遮住了,其实宋时樾的眼睛还有一半在外面。 他的目光从幼稚的裤裤上扫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低垂着眉眼。 “嗯,没看见是棕色的小熊。” 沈知意:“……” 宋时樾,你给老娘去死吧! 沈知意将宋时樾推进客厅,转身把阳台的门死死关上。 关门的声音有些大,被她妈听见了,拧着眉瞪她,“沈知意,你是不是想找打!这是你自己家吗,关门这么大声?” 连点小秘密都藏不住的沈知意很委屈,但偏偏在柳梅质问的目光里有苦也说不出。 她瘪了瘪嘴,有些想哭。 沈知意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衣服收了,她收衣服的时候宋时樾正在阳台上挂衣服,两人的手里都拿着衣服隔着阳台隔空相望。 沈知意:“……” 手里的裤裤顿时变得格外的烫手。 对面的少年似乎说了什么,但是距离有些远她听不清,不过用脚指头想估计也不是什么她想听的好话。 沈知意拿着衣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时樾静静的看着她走回去。 他的视力很好,好到可以看见少女羞红的耳朵,白皙的小脸也带上了红,一路漫延到脖颈。被扎在脑后的马尾甩出一个急切的弧度,可见主人当时的心情。 手上湿漉漉的触感唤回他的神志,他低头,狭长的眼眸沁出一点笑意。伸出手慢条斯理的把手里滴水的衣物拧干水分,挂到了阳台的杆子上。 想了想,他又把衣架往沈知意那边推了一点。 清凉的风从远处吹过来,少年头顶黑色的平角内裤在空中晃了晃,然后慢悠悠地滴了一滴水下来,砸到了地板上。 第二天是周天,沈知意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 不过夏天好像不怎么适合赖床,被燥热的阳光一熏,她起来的时候头昏脑涨的。 一站到阳台往旁边一看,黑色的平角内裤在空中晃动,十分不要脸的和她打招呼。 沈知意:“……” 宋时樾!你是变态吗!! 直到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沈知意都不想搭理这个变态。 她手里拿着包子,背着书包下楼跑得飞快,一点都不想等着宋时樾和他一起。 结果她下去的时候少年已经站在下面了。 少年的站姿很挺拔,校服外套大刺刺的敞着,书包懒散的斜跨在一只肩膀上,眉目疏离,好看得像言情小说里的白月光。 沈知意被美色蛊惑得愣怔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本来就是言情小说里面的白月光。 只可惜,在她阳台对面挂了整整两天的黑色内裤成功的把白月光变成了变态。她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转身去找自己的自行车。 宋时樾跟在她身后,眼底闪过笑意,语气里却带着疑惑。 “今天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怎么会呢……”沈知意咬牙切齿道,“我开心得不得了,特别是在看见你之后!” 宋时樾看着她气鼓鼓的脸,手有些痒,“可是你的表情看着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你还问?你自己干了什么逼事你不知道吗? 沈知意两三口把包子吃完,抬脚坐上了自行车,又瞪了他一眼,蹬着腿跑得飞快。 沈知意单方面的宣布和宋时樾冷战。 甚至连中午宋时樾叫她吃饭她都不去,和姜雁挤在学校外面的小馆里。 姜雁对于小馆的环境有些挑剔,但看在菜好吃的份上,她勉强忍了。 她有些稀奇的看着沈知意,“听说你和宋时樾闹矛盾了?” 沈知意抬头看她,“你听谁说的?” 姜雁拿出手机晃了晃,“学校论坛里。据说沈大小姐今天早上无视我们宋学神的苦苦哀求,愣是连个眼光也不愿意施舍给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得飞快,成功荣获学校最心硬的称号。” 沈知意无语道,“这群人这么闲多做两套题不好吗?” 姜雁八卦的凑近她,“所以说,你是真的和宋时樾闹矛盾了?” 沈知意埋头扣了扣自己的手,“对的,我单方面宣布和他绝交!” 她没注意到忽然安静如鸡的姜雁,恨恨道,“我跟你讲,你不要被宋时樾的外表骗了,这厮老变态了。” “哦……”凉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那你具体说说,是怎么变态了?” 沈知意羞红了脸,这种把内裤对着她挂的事情她怎么能对外说呢? 过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刚刚说话的人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她心惊胆战的扭头。 少年狭长的眼眸顿时和她对上了。 沈知意:“……” 急!!说别人坏话被正主了抓到了怎么办? 沈知意用脚趾扣地,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 “啊哈哈……你也在这里吃饭啊,好巧啊……” “不巧……”宋时樾坐到了她旁边,“我是故意来找你的。” 对面的姜雁端着盘子麻溜的滚到了隔壁桌。 沈知意:“……” 我把你当姐妹,关键时刻你卖我? 宋时樾把手里的奶茶放到沈知意旁边,“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还是一个变态,具体说说是怎么变态了,我洗耳恭听。” 沈知意缩着脖子,干笑道,“什么变态,你听错了。” 宋时樾伸手揪她脖子上的软肉,“沈知意,有本事说,没本事承认?” 沈知意乖乖道歉,“我错了。” 真的是…… 宋时樾看着她软乎乎的脸颊,磨了磨牙,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见他迟迟不说话,沈知意越来越心虚,心虚之余觉得自己说得一点也没错。 她猛喝了一口奶茶,甜得腻人的奶茶赐予了她无限的勇气,终于敢直起脖子反抗暴君。 “对,你就是变态!你怎么……怎么把……”那两个字在她嘴里转了一圈,死活吐不出口,“对着我挂呢!” 宋时樾盯着她羞红的耳尖看了一会,慢慢收回了手。 他笑,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 “岁岁这是害羞了?我昨天不是瞧了嘛,想着怕你吃亏,就让你再瞧回去。” 沈知意没想到他能这般的不要脸,她涨红着脸,“这是……这是能瞧回去的吗?” “不能吗?”宋时樾用手撑着头,侧着头看着她。 “那光给我一个人看多不好意思。” 沈知意:“……” 沈知意想把手里面没吃饭的饭菜扣在他头上。 见把人逗得狠了,宋时樾见好就收,他把自己买来的鸡腿夹到沈知意的盘子里。 “我错了,我不该逗你的,所以我带鸡腿来给岁岁陪不是了。” 鸡腿是宋时樾精挑细选的,色泽金黄,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沈知意可耻的心动了。 她用筷子夹住鸡腿,张嘴想说什么,结果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小脸刷地一下垮了下去,变脸程度堪比川剧。 宋时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顾盼和曲恒。 第 14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等等,这题我熟最新章节、等等,这题我熟好大一口井、等等,这题我熟全文阅读、等等,这题我熟免费阅读、等等,这题我熟 好大一口井 《等等,这题我熟》简介: 脑干缺失沙雕小美女×除了眼光哪里都行高冷学神  沈知意上辈子卷生卷死,一心就想考个公务员进编制,结果好不容易笔试过了,一觉醒来穿书了,还是胎穿。  沈知意:“……”  贼老天,我跟你势不两立!  她的青梅竹马宋时樾是小说女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她的闺蜜是处处和女主作对的恶毒女配。  而她,沈知意,则是一个在小说里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恶毒路人甲,致力于降智给女主找茬。  如果可以,她想当那个男主大别墅里说“小姐你是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异性” 的李嫂。  管吃管住,月入五千,就是不知道交不交五险一金?  *  在宋时樾眼里人分为两种,沈知意和其他。  没人知道那个学校里高冷的学霸男神年少时期是多么的贫穷落魄,是沈知意用自己的零花钱一点点把他养成现在这个样子。  众人都说是沈知意厚着脸皮粘着宋时樾不放手,其实只有宋时樾知道,是他离不开沈知意。  后来,宋时樾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他摇身一变,成了家财万贯的宋家公子。  有了底气的宋时樾终于鼓起勇气拦住了沈知意,他说:“沈知意,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沈知意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我跟我妈保证过了,数学不到一百分不谈恋爱。”  宋时樾:“……” 第 15 章 宋时樾以为沈知意只是说着玩,没想到过两天她真的抱了一堆教材放到姜雁桌子上。 姜大小姐的手里还拿着口红,纤长的睫毛被教材放到桌上的动静吓得颤了颤,就连桌子上面立着的小镜子都倒了下来。 “沈知意,这是什么?” 沈知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了一口气,回答她。 “这是哀家给你挑的爱心辅导教材,从今天起,做一个爱学习的人,远离没必要的情情爱爱。” 姜雁:“……” 她伸出染得鲜红的指甲翻了翻桌子上那堆书,密密麻麻知识点和题目直观的冲击着她的视线。 她把手里的书丢在桌子上,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惊恐。“拿开!这是什么脏东西!” 沈知意:“……” 沈知意朝她积极推销自己心爱的教材,“这可是我根据你的基础精挑细选的,你看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正是需要学习的好时候。” 姜雁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虽然很想接受她的好意,但看着那一堆比山还要高的教材,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 她把那堆教材往沈知意旁边推了推,“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玩意我是真的不会。” 被拒绝的沈知意很是郁闷,那堆买的教材放学的时候又被她抱了回去。 宋时樾看见她抱着教材就知道她被拒绝了。 少年的眼里闪过笑意,走过去把她手里的教材接过来,“看来某些人的‘好意’并没有被送出去。” 沈知意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她为什么不要啊?多好的教材,有了它,她的学习肯定能更上一步的。” 宋时樾颀长的身躯走在她前面,声音混在风声里有些模糊。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当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拥有别人奋斗一辈子也打拼不了的东西时,学习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重要。 将近十月的天格外的反复无常,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烈日当空,这回上面就已经布满了乌云,黑压压的一层。 狂风卷起少女的刘海,校服被吹得鼓了起来。沈知意跟上宋时樾的脚步,仰着头看天,“不会要下暴雨吧?” 宋时樾也看了看天空,乌云越积越厚,隐隐约约的还传来雷声,周围行人匆匆,风裹挟着沙尘朝他们两人迎面扑来。 他把沈知意拉在自己身后,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把资料递给沈知意,翻身上了自行车。 “上来。” 沈知意抱着资料连忙坐上他的后座。还好她今天偷懒没自己骑自行车,不然以她的技术,回到家不知道要多久。 在两人回到小区的时候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沈知意跑回家,发现她爸妈都没在家,她风风火火的去阳台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 结果看见了同样在阳台收衣服的宋时樾。少年的发梢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外套被他脱了,只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站在阳台上,身形清瘦,眉目如画。 不像沈知意要用晾衣杆才能拿到衣服,他很高,稍微垫一垫脚,伸出手就能轻而易举的碰到衣架。 沈知意看着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少年骑着自行车带着她狂奔的样子。风把少年的外套吹得往后翩飞,乌云一点一点的朝他们头顶压过来,街道上空荡荡的,她不动声色的抱紧他的腰,浅浅的薄荷味道飘散在她鼻尖。 四周寂静空荡,他仿佛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在她的记忆里,少年一向都是优雅又从容的,很少见他这么狼狈。 到家的时候沈知意清清爽爽,倒是宋时樾的脸上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撩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脸上带上了一抹潮红,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沈知意抽回思绪,拿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在轰隆的雷声中,透过衣物看着对面的少年,心跳变得有些快。 她想,宋时樾这么狼狈的样子好像只有她见过。 那是…… 只有她才能见到的样子。 哗—— 大雨倾盆而下,在潮湿的空气里,少女的心悬浮在半空,一时间竟找不到落脚的地点。 这场雨来得凶猛又长久,七点不到,外面天就已经黑了。沈知意坐在卧室写作业,听着外边传来的几声闷雷,在草稿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公式,最后心烦意乱的把笔丢在桌子上。 她给柳梅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又转手给沈玉山打,在打了三四次后终于有人接了。 是柳梅接的电话,她的声音有些哑,像是极力在压制什么,缓了好久才慢慢的开口。 “岁岁,怎么了?” 沈知意拿着手机听着她有些颤抖的语气,没有来的有些心慌,“妈,你在哪里?我爸呢?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柳梅在电话那头勉强笑了笑,“我们没事,在路上遇见一个老人被车撞了,我和你爸爸把人送到医院,刚刚医院太吵了,没听见手机响。” 沈知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严重吗?你们没事吧?” “没事……”柳梅安慰她,“我和你爸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在家乖乖的,冰箱里有中午吃剩的饭菜,自己热热就可以吃,不用等我们。” 外面的雨越下雨大,狂风把雨卷进小阳台,外面的盆栽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 沈知意从抽屉里找到雨伞,出门把盆栽抱回来。 雨太大了,哪怕她打着伞,一出去瞬间就被淋湿了。她一只手笨拙的抱着花盆,另一只手艰难的撑着伞,明明是和时间赛跑的时刻,她却鬼使神差的朝宋时樾所在的阳台上望去。 阳台上面空荡荡的,任由雨水灌进去。宋时樾没有开灯,黑压压的一片,看得她没由来的心慌。 等她把盆栽都抱进屋子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被雨淋湿了。 她拧了把衣服上的水,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拿出手机给宋时樾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冰冷的机械声在她耳边响起,沈知意挂断电话,犹豫着要不要给宋时樾交个电话费。最后,她有些丧气的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转身去浴室洗澡。 临睡前,她又给柳梅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柳梅问她,“怎么了?” 沈知意抱紧手里的小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不确定呢,你先睡觉,不要害怕,如果有什么事就和我打电话。” “嗯……”沈知意闷闷的应了一声,在挂断电话之前忽然问柳梅。“妈?被车撞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那头的柳梅顿住了,过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认识,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这不是你该担心的,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 沈知意挂断电话,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耳朵边全是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偶尔伴随着惊雷和闪电。 无边的黑色吞噬着她,她抓紧怀里的小熊,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她睡得并不好,甚至还梦到了这本小说的情节。 那是关于她为数不多的戏份。 在小说里,她和宋时樾的关系并没有这么好。里面的她爱慕虚荣,是姜雁的小舔狗,嫌弃贫穷的宋时樾,所以很少给他好脸色看。 可到后面,宋时樾忽然变成人人敬仰的宋总,家财万贯。而她,因为处处和女主作对,被男主狠狠的教训了一番,落魄又可怜。 梦境的最后,她穿着一身地摊货,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冲到了宋时樾的面前,讨好又卑微的朝他笑。 “宋时樾,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沈知意啊?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玩过的?” 穿着西装身长玉立的男人冷淡的挣脱她的手,眼神轻飘飘的,像看路边的垃圾。 “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反应过来的保安抓住了她,带她远离男人。 在被拖出去的间隙,她看见宋时樾掏出手帕擦了擦被她碰过的手,神色温柔的望着旁边的女人。 那是…… 顾盼。 …… 沈知意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脸上全是冷汗,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 她喘了两口气才从梦境里缓过神来,伸出手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扒拉下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才六点。 她起身下床,打开卧室的门,意外的和刚刚回来的柳梅对上脸。 “妈,你才回来?” 柳梅的脸上显露出深深的倦容,头发有些凌乱,眼眶通红。看见沈知意时她也愣了愣,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开口。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沈知意汲着拖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才回答她的问题,“做了个噩梦。对了,怎么只有你,我爸呢?” “你爸还在医院,我先回来看看你,昨天下暴雨你一个人在家吓坏了吧?” 沈知意看着她的样子,给她倒了杯水。 “我还好,倒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样子……”她大胆的猜测,“不会是你们把人撞了吧?” 柳梅接过水,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你瞎说什么呢!赶紧收拾收拾去上学,等会我拿钱给你,今天就在外面买早餐。” “对了……”她握紧手里的水杯,看着懵懂的沈知意,张了张嘴,话语哽在喉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怎么了?”沈知意看着她。 柳梅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朝她笑了笑。“你今天不用等小越了,他有点事请假了。” 沈知意心头一跳,“请假?请什么假?”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她妈……”她伸手去推沈知意,“赶紧去洗漱,等会要迟到了。” 沈知意半强迫的被柳梅推到了洗漱间,她扭头朝她看去,柳梅下意识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第 16 章 沈知意出门的时候外面还下着小雨,街道上雾蒙蒙的。 她撑着伞站在梧桐树下,宽大的绿叶从伞沿不动声色的探出半张轮廓,雨水经过绿叶再滴落在伞上,声音有些大。 她掏出手机给宋时樾打了一个电话,不出意外的,还是欠费关机。她狠了狠心往他的卡里冲了五十块钱,一抬眼,打的滴滴就到了。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是你叫的车吗?” 沈知意把自己的手机尾号告诉司机,把伞收了,转身上了车。 雨不知不觉又下大了,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将外面的世界氲出模糊的光晕。外面雾气浓厚,能见度很低,只有周围开着灯的车辆从雾气里照射出炫目的光,交警荧光色的衣服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沈知意抱着书包缩在后座,旁边是湿漉漉的雨伞。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 这次打通了,但没有人接。 前面的车流忽然停滞住,司机探出头看了看,然后把沾了雨水的脑袋收了回来,烦躁了撸了把头发。 “艹!这什么破天气!” 他朝沈知意道,“小姑娘,前面好像出车祸了,你这恐怕要迟到,要不要先跟老师说一声?” “好……” 沈知意勉强笑了笑,挂断了手机里打不通的电话,给班主任发了个消息。 等她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课都快下了,由于早上的车祸,经过那条路的很多同学都迟到了,她到的时候老师也没说什么。 沈知意把书包放下,坐在位置上摊开书,双目无神的盯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雁伸手捅了捅她,“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沈知意抿了抿嘴,有些颓丧的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心慌。” “因为下雨吗?”姜雁望了望外面阴雨连绵的天气,这种天气的确会让人感到压抑。 “可能吧。”沈知意道。 她默默把手机偷偷拿出来,看着上面好几个没有接听的电话,有些赌气的把手机丢到桌箱里,没再管它。 中午她和姜雁点的外卖。 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倒是雾散了一点,将教室窗户外面洗干净的香樟露了出来,清凌凌的舒展着枝叶。 沈知意和姜雁挤在位置上吃午饭,姜雁夹了一块鱼肉塞了嘴里,问她。“宋时樾呢?” 沈知意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回答她,“他今天请假了。” “难怪……”姜雁朝她揶揄的笑,“是你的小竹马请假没陪你上课,不开心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沈知意瞪她,她伸手去抢姜雁前面的红烧鱼,“你再放屁就别吃我点的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姜雁连忙道,她把鱼按了回来,不敢再开沈知意玩笑,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奇。 “他请假干什么啊?我发现学神这段时间老是请假,这马上就分班考了,小心被人从年级第一的位置挤下去。” 沈知意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他妈,我哪里知道他请假干什么?” 姜雁算是看明白了,沈知意今天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识趣的默默低头吃饭,不再触她的霉头。 沈知意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往桌子上一丢,捞起旁边的水杯站起来。“我吃饱了,去接水,你慢慢吃。” 说着就拿着水杯出去,顺带还把手机带走了。 她拿着水杯没往接水的地方走去,反而往走廊的最里面走。她的杯子放在台子上,拿出手机再一次拨打宋时樾的电话。 毫无意外的,依旧没有人接。 她转手打了柳梅的电话。 “岁岁,怎么了?” 沈知意开门见山的问,“宋时樾为什么没来上课?” 柳梅愣了许久才勉强笑道,“这我哪里知道。” “妈!”沈知意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从昨天晚上你们就不对劲了,就算在路上看见有人被撞了,好心送人去医院,也不至于一晚上都在医院陪着。” “还有今天,你那么早就回来了,怎么知道宋时樾要请假的?” 柳梅骂她,“跟你又没关系,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沈知意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光看背影就透着倔。 “我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是和宋时樾有关对吗?” 柳梅叹了口气,“我真是欠你的!你下午好好上课,回来我再告诉你。” 因为她这句话,这个下午对沈知意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下课铃一响,她就拿着书包马不停蹄的冲出教室。 她到家的时候柳梅已经穿好衣服在等她了,看见她回来,她朝她淡淡道,“把书包放了,跟我走吧。” 沈知意顿时攥紧手里的书包带子。 “去哪里?” “医院。” * 医院…… 沈知意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抬头望着这栋高大的建筑,细小的雨丝拍打在她脸上,有些凉。 柳梅站在她旁边,幽幽的叹了口气。 “进去吧。” 里面消毒水的味道很浓,过往的护士和医生总是行色匆匆,白色的灯光照在沈知意脸上,她感觉到久违的有些刺目。 她从小身体就很好,很少来大医院,更别提是ICU的门口。 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往她鼻子里面钻,让她有些反胃。 她苍白着一张脸跟在柳梅身后。往里走,她看见了蹲守在ICU门口的沈玉山,以及…… 蜷缩在角落的宋时樾。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白色的T恤,手臂就这样暴露在楼廊的冷空气里。 沈知意停在了原地,明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迈不出去。 医院的冷空调跟不要钱似的从她头顶灌下来,那冷风宛如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寒流,将她冰冻在原地,一瞬间,寒意入骨,冷入骨髓。 她张了张嘴,轻微的气音从她喉咙里牵扯出来,然后就哽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倒是眼泪先滚了下来。 似乎感应到了她,埋着头的少年慢慢抬起头。他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神色哀戚又麻木。 看见沈知意,他牵了牵嘴角,想朝她笑一下。 但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柳梅拍了拍沈知意的手,“你去陪陪他吧。” 沈知意木着身子朝宋时樾走过去。她蹲在他旁边,前面就是厚重的门,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伸手抓住宋时樾的手,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会没事的……” 周遭的冷空气吹得更冷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校服外套,默默朝宋时樾靠得更近。 少年的手很消瘦,骨节硌得她有些疼,但她没放开,反而越攥越紧,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路上时柳梅的脸。她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神色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哀愁。 “岁岁,宋时樾的爷爷进医院了……” “是……白血病。” “昨天下午下暴雨,他收拾摊子准备回家,结果不小心被一辆电瓶车撞了,人当时就昏了过去。” “我和你爸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就连忙把他送到医院,结果一查,是急性白血病。” 沈知意对白血病了解不是很深,只是看着柳梅,问她。 “很严重吗?” 柳梅没说话。 沈知意又默默的离宋时樾更近一些,衣服兜里熄灭的手机还停留在白血病的搜索界面上。 “没事的……”她安慰宋时樾,“不是什么得了就会死的病,只要可以治疗就还有希望。” 宋时樾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握紧她的手。 咔哒——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宋时樾猛地窜了出去,眼睛死死的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医生。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少年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是。” “病人现在已经醒了,目前情况比较稳定,再观察两天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了。” 他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以人都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宋时樾擦了擦从眼眶溢出来的泪,声音哽咽。“我可以见见他吗?” 医生摇头,“现在还不行,至少得等明天。对了,记得把住院费交一下。” 直到医生走远了,沈玉山才拍了拍宋时樾的肩膀,犹豫道,“那个……小樾,如果有困难的话叔可以先帮你垫垫。” 宋时樾用手搓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谢谢沈叔,不用担心,家里面还有一些积蓄的。” “麻烦你陪我守了一天一夜,你们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他看着站在他旁边眼睛红红的沈知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很轻柔。 “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沈知意看着他,“你也没休息。” 宋时樾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没人拗得过宋时樾,最后他们一家子都回去了。 一回到家沈玉山倒头就睡,倒是柳梅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叹气。 “爷爷不是醒了吗,你叹什么气?”沈知意忍不住问她。 柳梅起身去做晚饭,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听着不是很真切。 “有时候,能醒也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第 17 章 几天后,沈知意终于知道柳梅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住ICU一天能花掉那么多钱,做一次化疗竟然能那么贵。 人一旦生病起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钱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的抛出去,填在医院这个大窟窿里,最可悲的是,这点钱甚至连个底都填不满。 三天后,宋时樾爷爷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在他转入普通病房的当天晚上,沈知意家的门被敲响了。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本来就消瘦的身躯经过这两天直接变得瘦骨嶙峋,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行李箱,身后还放着一个大袋子。 看见开门的是沈知意时,他愣了楞,眼底划过难堪的神色,半晌才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怎么是你?你没上课吗?” 沈知意看着他,握住门把手的手紧了紧,然后像受惊一般的松开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是周末,你……” 她看着他身后的行李,没敢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柳梅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手上还湿漉漉的,看见宋时樾,她连忙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把沈知意推开,接过他手上的行李箱。 “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快进来。” 沈知意惊疑不定的看着柳梅,“妈,这是?” 柳梅道,“忘记和你说了,小樾把他们租的房子退了,我就叫他先来我们家挤一挤,家里面不是还有个杂物间吗,到时候收拾一下,让他住进去。” 她扭头看外面的那个大袋子,“就这么点东西吗?” “嗯……” 宋时樾垂着头,有些长的刘海遮住眉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有些低。 “能卖的都卖了,也没剩下什么东西。” 他说得很平静,平静到甚至没带任何多余的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就是这平静的语气,让站在他旁边的沈知意呼吸猛然停滞起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衣角,心仿佛被针扎过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柳梅偏过头,伸出手飞快的在眼角抹了一下,然后又扭过头来,露出爽朗的笑容。 “没事儿,没事儿……以后还能再买,赶紧进来,菜马上就好。” 她指使沈知意,“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 沈知意这才如梦初醒般的迈出脚去想去提外面的大袋子,可她的手还未碰到袋子边缘,袋子就被少年提了起来。 他还是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沈知意怔了怔,然后不由分说的抢过他手里的袋子,脸上露出笑容。 “我们什么关系啊,还用得着麻烦吗。” 她的倔强在这种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大有一种少年不肯把手里的袋子给她就不让他进去的架势。 宋时樾没办法,只能松开手里的袋子。 紧接着“砰——”地一声,沈知意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瞬间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而她不受控制的往前趔趄了一大步,差点闪了老腰。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信邪的再去提袋子,然后…… 纹丝不动。 就……挺尴尬的。 沈知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仰头看着少年,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 一丝笑意从少年的嘴角泄出来,语气里终于带了那么点轻快。 “都说不麻烦你了,你还不信邪。” 沈知意松开手站了起来,她挠了挠脑袋,笑得有些憨。“我以为你在跟我见外。” 宋时樾垂在两侧的手僵了僵,没说话,弯腰把袋子提进来。 沈知意连忙伸出手去搭把手,这么重的袋子,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从一楼提到六楼的。 她也不能想象,宋时樾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个别人给他一块钱都要还回去的人,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建设,才愿意提着行李寄居在别人家? 他爷爷奶奶一辈子无儿无女,连个亲戚也没有。到头来,关系最好的竟然只有她家。 所以现在哪怕生病了,就连借钱的人都找不到。 柳梅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把东西随便找个地方放一放,赶紧洗手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她一个劲的给宋时樾夹菜,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多吃点,你看你,才这么两天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要是倒了你爷爷怎么办?” 宋时樾没说话,只是埋着头默默的把菜塞到嘴里。 相较于以往,如今的他格外的沉默,沉默得让人心疼。 柳梅又道,“这两天太忙了,杂物间没来得及收拾出来,我下午还要去上班,待会儿你就和岁岁把杂物间收拾出来。里面也没多少东西,把它搬到我和你叔到房间去就行。床是岁岁小时候睡的床,有点小,你别介意哈。” 宋时樾把嘴里的菜咽下去,低着头道,“柳姨,不用收拾,给我个地方放放行李就好了。我平时都住医院,不怎么回来的,收拾了也没人睡。” “你这孩子……”柳梅不赞成的看着他,“跟我们还客气什么,这么多年的交情,别的帮不了你什么,给你个容身之处还是可以的。” “真的不用……”宋时樾勉强笑了笑,“医院得有人守着,我来放完东西,待会儿就回去了。” 柳梅缓缓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你说你才这么大点,都还没成年呢。” 真的是…… 柳梅抹了抹眼角的泪,没再说下去,而是转身进了屋。 她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张卡。 她把卡放少年面前,“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和你叔虽然都有工作,但工资也不高。再加上岁岁还在读书,所以一年到头也存不了什么钱。这里有几万块,你先拿去用着,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这怎么可以……”宋时樾微微睁大了双眼,把面前的卡推了回去。 “柳姨,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怎么不能要了!”柳梅瞪他,“你家能有多少钱?你爷爷的病还想不想治了?” “我……” 宋时樾张了张嘴,喉咙一片酸涩。“柳姨,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你把钱给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柳梅掰开他的手,把卡强硬的塞到他手里。“姨都知道,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你奶奶才刚走,你爷爷又……” 她用手掩着面,再也说不下去。 她一个成年人,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熬下去。 宋时樾握紧手里的卡,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吐出两个字。 “谢谢……” 沈知意伸出脚不轻不重的踹了柳梅的小腿一下,柳梅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站了起来。 “密码我改过了,是你生日,我下午还要去上班,不能多待,就先走了。” 她看着沈知意,叮嘱她,“你在家乖乖的知道吗?待会儿小樾去医院的时候,你跟他一块儿去看看爷爷。” “好。” 沈知意拿着筷子,乖乖的答应她。 下午的时候,沈知意跟宋时樾一块去医院。 在医院门口,宋时樾跟她说。“待会儿如果爷爷问你,他是什么病,严不严重?你就说只是一点小病,需要住几天院就好了,其它的不要跟他讲。” “这……”沈知意看着他。 宋时樾揉了揉她的头,“乖,不要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要花那么多钱,肯定不愿意治疗。” 头顶上的手很温柔,鼻尖是独属于少年清爽的味道。头顶的天空放了晴,微风裹挟着少年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心酸得让她忍不住落泪。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少年无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哭什么呢……” 他这话像一个开关一样,话音刚落,她的泪忽然就忍不住决堤了。 她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是心酸得厉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搓揉着,窒息又难受。 沈知意伸手攥着少年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嘴里翻来覆去的喊着他的名字。 “宋时樾……宋时樾……” 宋时樾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她。他把手放在少女的后脑勺,安抚的揉了揉。 “沈知意,你是水做的吗?怎么有那么多流不完的眼泪?” “对不起……”沈知意哽咽道,“是我的错。” 她明明看过小说,可是对于他即将发生的事情却一概不知。她明明多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深陷绝望,也什么都做不了。 “宋时樾……” “嗯,我在呢。” “宋时樾……” 宋时樾把她的脸从自己怀里拔出来,看着少女哭得通红的眼眶,他的心像被什么重重的敲了一锤,软软的塌陷下去。 他掏出纸巾,仔仔细细的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沈知意,再哭就不好看了。再说了,要哭也应该是我哭,你哭什么?” “还有……” 他弯腰捧着少女的脸。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要道歉也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我厚着脸皮住进你家,还把你父母存的钱都借走了。” “你应该讨厌我的,沈知意……” 他微微叹息。 而不是这样一脸心疼的看着他,恨不得替他把所有灾祸都揽过去。 第 18 章 宋爷爷的精神看着还可以,看见沈知意通红的眼眶时还从床上坐了起来。 “岁岁啊,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这么红?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 沈知意揉了揉通红的眼眶,笑了笑,“没事爷爷,刚刚在路上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睛,你怎么样?还好吧?” “害,我能有什么事……”宋爷爷摆了摆手,“一点小毛病而已,我都想回家了,小越愣是要让我住两天院,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说住就住啊。” 老人的手上还挂着点滴,像树皮一样苍老的皮肤上被针扎得青青紫紫的,看着有些恐怖。 沈知意一点也不在乎,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力道很轻,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他。“他这是为了你好呀,年纪大了,忽然晕过去多严重啊,得多住两天院观察一下。” “这有什么好观察的?不就是天干容易流鼻血嘛,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容易大惊小怪。” 沈知意笑得有些勉强,“你就听他的,他成绩那么好,肯定不会骗你。”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宋爷爷毕竟年纪大了,陪沈知意坐了一会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时樾坐在床边把压着的输液管小心的拿出来,看向沈知意,“你自己回去可以吗?这种情况我不太好送你。” “我可以的。”沈知意愣愣道。 他们住的是最便宜的普通病房,一个病房里住着七八个人,陪同的家属挤在床边,空间又小又乱,还散发着难言的味道。 “你晚上睡哪里啊?”沈知意问宋时樾。 少年伸手替熟睡的老人理了理被角,脸色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弱的苍白,看着似乎比病床上的老人还要虚弱。 “有空的床位就睡空的床位,没有的话就坐椅子上将就一晚。” 难怪他的眼底总是泛着青黑,这几天压根就没怎么睡好。 “宋时樾……” 沈知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宋时樾看着她又泛红的眼眶,好笑的伸出手蹭了蹭她的脸,“我还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能哭,再哭下去就真的要水漫医院了。” 冰凉的指尖和温热的脸颊轻轻触碰后又瞬间离开,短暂的触觉仿佛她的幻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又开口了。 “这里太乱了,回家去吧。” 沈知意慌乱之中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可是我……” “你什么你?”宋时樾好笑的看着她,“爷爷睡着了,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听我的话,回去写作业吧。” 最后沈知意还是回去了。 她站在医院门口打车,日头明晃晃的悬在头顶,道路两旁的桂花已经快谢完,只剩下一点零星的金黄点缀在枝头,香气浅得寻不到踪迹。 恍惚间,她好像置身于小区楼下那个老旧的牛肉粉馆里,少年的眼睛灿若星辰。 他说,“我想给奶奶买个轮椅,她说她想去公园转转,这个季节桂花开得好,她很喜欢桂花。” 再转眼,眼前又浮现出送爷爷慈祥的脸。 “岁岁啊,来家里吃烧烤啊。” 鼻腔里还留存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又刺鼻,把她从虚幻的梦境狠狠的拽入现实。 烈日高悬,她的心坠入无边黑暗。一回头,医院静静的伫立在她身后,救护车鸣笛的声音从她耳畔呼啸而过,仿佛一场梦境的落幕。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的话的把沈知意拉回现实,她摸了把脸,上了车。 医院在她眼前渐渐后退,司机安慰她。 “这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人来到这世间本来就是受罪的,想开一点吧。”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窗外,没说话,也不想想开。 回去的时候,沈知意一个人默默的把杂物间收拾出来,把床铺打扫干净,铺上床单被罩。 床是她初中时候睡的,有些小,不过勉强够宋时樾睡。她又跑去自己的阳台把最喜欢的盆栽放到杂物间里。 看见狭小的房间里忽然多了抹清新的绿色,沈知意难得的笑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沈知意照常上学,她爸妈照常上班,只是不同的是,宋时樾从学校消失了。 但好在他会接她的电话,每次她问爷爷怎么样的时候,少年给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字。 “还好。” 其实根本一点都不好,在这期间宋爷爷一直在发烧、贫血,甚至中间又一度进了ICU,医生甚至都下了病危。 这样肯定瞒不了宋爷爷,但不知道宋时樾是怎么说服他的,竟然让他心甘情愿的留在医院接受治疗。 第二天是分班考,他们下午因为要布置考场,没上课。 沈知意回到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宋时樾竟然在家里。 他住的杂物间没有窗户,他没开灯,房间看着很昏暗。少年坐在床上,低着头,手里拿着东西不知道在磨什么。 沈知意打开灯,忽然亮起来的灯光吓了他一跳,条件反射的抬起头。 这是这几天以来,沈知意第一次和他见面。当看清他的脸时,沈知意愣住了。 这还是她记忆里面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吗? 眼前的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又长又油腻,脸瘦得吓人,眼眶深陷,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嘴唇干裂,甚至还渗出了血丝。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曲着腿,另一只手拿着磨砂纸一点一点的磨着玉佩上的痕迹。 抬眼发现回来的竟然是沈知意,他的第一反应是一把捞过放在床边的鸭舌帽扣在脑袋上,把他的脸完全挡住。 挡住脸了还不够,宋时樾垂下头,盯着地板,完全不看她一眼。似乎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沈知意完全没想到他会变成这副样子,她走上前去想和他说话。可宋时樾却抓着玉佩猛地站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也很急,似乎很怕和她再说一句话。 沈知意在他从自己身边窜出去的瞬间伸手抓住他的手,少年手腕的骨骼硌得她的掌心生疼,她连点肉都摸不到,只剩一点皮包裹着骨架。 沈知意握得很紧,也很用力,似乎怕她一松少年就从她面前跑了。 “宋时樾……” 她叫他的名字。 宋时樾怔了怔,伸出手把头上的帽子拉得更低。“怎么了?” 沈知意看着他。 他还是很高,可平日里挺拔的脊背此刻却微微佝偻,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身上散发着好久没洗澡的酸臭味。 他知道自己臭,所以挣了挣自己的手。 “沈知意,你放开我,我没洗澡,臭。” 沈知意非但没放开,反而加大手里的力道,她靠近他,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 “宋时樾,你刚刚在干什么?” 其实只要宋时樾稍微用点力就能挣脱沈知意的控制,可在感受到少女软绵绵的掌心时,他犹豫了。 鼻尖不再是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独属于少女的青柠气息,让他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恍惚感。 他人生为数不多的叹气好像都用在了沈知意身上,她总让他有一种无力感,怕被她厌弃,可又不忍心拒绝她。 最后他只能把手心摊开,露出里面的玉佩。 “这个。”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哪怕是沈知意这个不懂玉的人一看就知道它的价格斐然。 沈知意知道这块玉,这是宋爷爷捡到宋时樾的时候塞在他包裹里面的玉,上面刻得有他的名字。 在他们这里有个风俗,父母由于某些原因弃养孩子,会把孩子丢在人多的路边,然后在包裹里塞上钱或者一段话,希望能遇到一个好心的过路人。 所以宋爷爷在看见包裹里面的玉佩时,就笃定他是被遗弃的,玉上面的字他的看不懂,是找了一个识字的先生才认出那个拗口的“樾”字。 宋爷爷也不姓宋,宋时樾是他自己原本的名字,那个刻在玉佩上面的名字,是他身份的象征。 这么多年,宋爷爷一直保存着这块玉佩,只希望某一天宋时樾能凭借这块玉佩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现在,这块玉佩攥在少年手里,上面刻的字被磨砂纸磨得快没了痕迹。 “你要干什么?”沈知意问他。 宋时樾也没打算瞒着她,“把它当掉。” 沈知意微微瞪大双眼,她知道这块玉代表着什么,除了他的名字,他和他父母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这块玉了。 宋时樾张了张嘴,解释,“上面有字会影响价格。” “可是……” 宋时樾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 “没有可是,沈知意……” “这么多年,要想找我肯定找到了,事到如今,我留着一个死物又有什么用?它的存在只是在时刻提醒我,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罢了。” 沈知意抓着他的手,“我跟你去。” 宋时樾拒绝了,他掰开少女的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明天就要分班考试,你在家好好复习。” 他这回似乎是铁了心,哪怕沈知意的手被他掰疼了他也没停下来。 “宋时樾……”沈知意又忍不住哭了。 “那你呢?你的分班考试呢?你不管了吗?” 宋时樾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他的手指才几天就变得很粗糙,指甲里甚至还藏有泥垢,放在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格外显眼。 他怔了怔,受惊般的收回手,声音沙哑。 “岁岁,你知道的,我管不了了。” “家里面的钱全都花完了,能卖的也卖了,能借的也借了,我无能到甚至想去银行贷款都不可以……” “明明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读书对我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你不一样,岁岁……”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还有亲人,有朋友,你不应该……” 不应该和他这个深陷泥沼的人牵扯在一起。 “你还有我……”沈知意抓住他的衣服,神色很固执。 “宋时樾,你还有我。” 她不想和他深陷泥沼,她要把他硬生生从泥沼里拽出来。 第 19 章 沈知意最后没和宋时樾去典当玉佩,而是在她的房间翻箱倒柜的。 她把所有的存钱罐都砸了,再加上过年存的压岁钱,林林总总才勉强一万。 宋时樾从小到大一向都过得不怎么好,她的零花钱都用来偷偷摸摸养他了,到头来,根本就没存下多少钱。 想着刚刚少年的样子,她给姜雁打了个电话,她认识唯一的有钱人就只有姜雁了。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宋时樾的事情姜雁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她也知道沈知意给她打电话的来意。 “钱我倒是可以借你一些,但你知道的,我一向花钱大手大脚,再加上上高中后我爸就把我的零花钱限制了,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 沈知意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零花钱里问她,“最多可以借多少?” 姜雁想了想,咬牙道,“十万,再多真的没有了。” 沈知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够了,够了,谢谢你姜雁。” 电话那头的姜雁叹了口气,“你知道一次化疗多少钱吗?再加上后期还要骨髓移植。十万哪怕看起来很多,其实也只是杯水车薪。而且……”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听说他爷爷是急性,再加上年纪大了,哪怕真的治愈可能也……”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但是不用说沈知意也懂。 以宋时樾的家庭条件,放弃其实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只有他爷爷了,她怎么忍心叫他放弃? “他只有他爷爷了……”她只能对姜雁这么说。 姜雁也懂,想着那个在学校里风光霁月的少年,微微叹气。大概老天爷见不得他这么优秀,所以才想着法的折磨他。 借到钱的沈知意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时樾,结果她给他电话的时候发现宋时樾的手机落家里了。 没办法,她只能等着他回来。 结果那晚上她都没能等到宋时樾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沈知意都在考试,考完试后宋时樾的班主任找到了她。 午后的操场还带着燥热的气息,过路的学生神色匆匆,阳光透过香樟的枝叶洒下点点碎金。 沈知意的脸上带着疑惑,微微仰着头看着对面的中年女性。 “老师,你找我是?” 女老师缓缓叹了口气,慢慢开口。“我听说,你从小就和宋时樾在一起玩?” 沈知意点了点头。 “那个……”女老师看着她,犹豫道,“想必宋时樾家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这孩子,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你说这么就……” 出了这档事,都不知道是患病的爷爷可怜一些,还是那个才十多岁就要承当一个家庭重担的少年更可怜一些? “你可不可以劝劝他?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想不读了。” “什么!”沈知意一惊,“您说什么?他说他不读了?” “你不知道?”女老师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想让你劝劝他,他成绩这么好,清北都可以任他挑选,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这么好的苗子……” 沈知意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没从老师说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她喃喃道,“他怎么可以不读呢,他都没和我说……” 她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兜里,那里放着姜雁给她的银行卡,尖锐的棱角狠狠嵌进掌心的肉里,轻微的刺痛让她神色一怔。 她把手猛地抽出来,拉紧身上的书包。 “老师,我回去找宋时樾!” 说着她就想跑回去,结果被老师拉住手。 沉甸甸的信封放到了少女的手里,厚厚的一叠压得沈知意的手腕往下沉。 “这是学校老师的一点心意,不是很多,但是希望可以帮到他。实在不行的话,学校可以为他组织募捐。他那么大一个孩子,怎么能扛得了这么重的胆子?” “我……” 沈知意下意识的抓紧手里面的信封,喉咙忽然就哽住了,她仿佛看见一双双手朝她伸了过来,和她一起把那个在泥潭里的少年拽出来,告诉他—— 他永远不是一个人。 她拿着信封朝老师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谢谢您,我一定回去好好的劝他,他不会不读书的!” 回去的路上,沈知意特意把书包放在前面,里面没有书,只有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和厚厚的信封。 看似不重,实则重于千斤。 因为那都是沉甸甸的希望。 风从少女的耳畔吹过,夕阳在她背后慢慢隐退,沈知意盯着前面的路,慢慢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 今天的太阳落下了,但另一轮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第二天是周日,学校放假。 沈知意想,如果回去宋时樾在家的话,她就可以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不在也没关系,她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把书包里面的东西都摊在他面前,给他一个十足的惊喜。 幸运的是,她回去的时候宋时樾好像在家。 少年的房间开了灯,被子有动过的痕迹,手机随意的丢在被子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他在洗澡。 沈知意背着书包站在客厅,耳边是浴室传来的水声,眼前正对着那间收拾出来杂物间。 床的对面放了张桌子,上面放着吃完的打包盒,空气里飘荡着浅浅的牛肉香气,是小区楼下那家牛肉粉馆的味道。 小碗十一,大碗十二。 这不对劲…… 沈知意盯着那个空的盒子,那是她家大碗的打包盒。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无论是这睡过的床,还是这吃得干干净净的打包盒,亦或是垃圾桶里剪下来的头发。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变缓、变轻,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朝他的房间走进去。 她知道偷窥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可这种时候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快步走到宋时樾的床边,捞过他的手机。 手机是杂牌手机,坚持这么多年已经非常卡了。她的视线停留在宋时樾和一个陌生人的聊天界面上,越看她的脸色就越苍白,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就连浴室的水流声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 一只手毫无预兆的将她手里的手机抽了出去,沈知意抬眼,对上少年有些发冷的脸。 “你在干什么?” 他的头发被他自己剪短了,手艺不怎么样,跟狗啃似的,但硬生生被那张冷峻的脸hold住了。 明明是九月的天,沈知意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如坠冰窖。“宋时樾,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宋时樾把手机揣回兜里,随便擦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沈知意。” 沈知意气急,捞过床上的枕头猛地朝他砸过去。 “宋时樾,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宋时樾接住砸过来的枕头,神色很淡,“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出了事我自己承担。” “好!好一个你自己承担!这种时候你还要把自己和别人撇得干干净净的是吗?” 沈知意伸出脚朝他的小腿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承担?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就是去跟别人借高利贷吗?” “我倒是小看你了宋时樾。”她又狠狠的踹了一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耐?能耐到都可以去借高利贷了!你告诉我?你拿什么还?拿你的命还吗!” 少年干净的黑色长裤上顿时多了几个显眼的脚印,他垂着头,没说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你说话啊?”沈知意厉声道,“你有本事干怎么没本事说?你拿着这个钱把爷爷治好了,你要他以后怎么办?操劳着仅剩不多的日子和你一起还钱吗?” “够了沈知意!”宋时樾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不会知道,我自己借的钱我自己还。哪怕被断手断脚卖器官我也认了。” 他的话音刚落,沈知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了他一把,少年瘦弱的身躯被推得砸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没有钱我们一起想办法,去募捐、去借,去网上寻求爱心人士的帮忙……你的心高气傲能不能别用在这上面,你什么想揽?你揽得过来吗!” 宋时樾在她的目光里直起身子,伸手揉了揉肩膀,神色是沈知意从来没有见过的冷。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而且这是我爷爷,不麻烦你到处为我奔波。” “宋时樾?”沈知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她的眼神刺得少年眼睛一痛,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她的脸。 “过两天我就会搬出去,借你家的钱我也会尽快还清。” “你真是疯了宋时樾!”沈知意喃喃道,然后又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还清?你怎么还清?” 她知道宋时樾一向冷漠,但当这份冷漠变成利剑刺向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会这么疼。 疼得她的心脏一阵阵的抽搐,仿佛被硬生生的剜了一个洞,刺骨的冷风灌进来,风声呼啸,寒意刺骨。 第 20 章 她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角,眼泪从眼眶无声的滑落,声音却发狠。 “你要怎么还清我?你从小到大吃不饱穿不暖,是我把我的零花钱全掏了出来,我给你买吃的,给你买穿的,要是没有我,你不知道在哪条街上捡破烂呢!哪能活成今天这副样子?” 她扯着他的衣服逼近他,“你说,你要怎么还我?把你的命给我吗?” 她越说一句,少年的身躯就越止不住的颤抖。少女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心烫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滋味咸到发苦。 他想伸手抱住少女,一点点的把她眼角的泪擦拭干净,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之前是,之后也是,这辈子都是。 可是他不能。他的岁岁那么好,她爱笑,爱吃好吃的,喜欢穿漂亮的小裙子,她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娇养的,而不是和他这样糟糕的一个人混在一起,每天都有流不完的泪。 一日比一日还要贵的医疗费用将他挺直的身躯一点一点的压弯,那费用高到咂舌。爷爷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都在拉着他的手,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 “小越,我们不治了,我想你奶奶了,我想去见她。” 可他做不到。 他注定是被丢弃的。十多年前被亲生父母丢弃,十多年后又被养育他的爷爷奶奶丢弃。 就连医生都在劝他放弃,因为迟迟找不到匹配的骨髓,他做的这些只是在做无用功。 可没人告诉他,他的亲人都走了,他要怎么办? 把他一个人丢在人世间,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像一个溺水的亡者,固执的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他知道这根稻草不能将他拉上岸,他终归要一个人溺亡。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这根稻草真的可以把他拉上去呢? 他也知道,他的这些想法糟糕透了。他可以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可不想把他人也拉入这污浊的河道中。 特别是沈知意。 “沈知意……”他艰难的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道,“你的好我都记着,那些钱我也记着,我会还你……” 他顿了顿,闭着眼补充道,“双倍。” 沈知意愣住了,她松开宋时樾的衣服,往后退了一步。 她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可现在她才明白,那些她以为的好,都被少年划分得清清楚楚,记在本子上,就等着某一天还给她。 她发疯一般的把背上的书包扯了下来,暴力的拉开里面的拉链,拿出她宝贝了一路的东西。 她把银行卡狠狠的甩在他脸上,“还是吧?这个你要怎么还?” 信封被她扯散,露出里面粉红色厚厚的一叠,无数的纸币往少年的脸上砸,“这个你又要怎么还?这些……这些……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还?你有几条命还!” 粉色的纸币在宋时樾面前漫天飞舞,他透过飞扬的纸币,看到了沈知意的脸。 她好像瘦了,脸颊两侧鼓起的婴儿肥都消退了许多,显露出少女清瘦的脸庞,眼眶通红,泪水将纤长的眼睫打湿,湿漉漉的挂在眼睛上。 啪—— 又是一叠纸币砸在他脸上,宋时樾被砸得侧了侧脸,耳边响起沈知意的声音。 “你去还啊,你不是很能耐吗?”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略显凉薄的语调宛如六月的惊雷,狠狠的劈在宋时樾脑海里,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钱…… 太多钱了。 狭小的杂物间里到处都飘现金,一眼望去全是粉色,这颜色刺激得宋时樾瞳孔猛地一缩。 这么多钱…… 是哪里来的? 宋时樾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上几分焦急。 “你这些钱哪里来的?” “你管我哪里来的,跟你没关系。”沈知意挣开他的手,“反正你都决定去借高利贷了,还在乎这点小钱干什么。” “沈知意!”宋时樾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冷到仿佛带了冰。 “回答我的问题!” 啪! 回答他的是少女响亮的耳光。 宋时樾侧着头,左侧的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浅浅的血腥味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抬眼,就看见沈知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由来的,他忽然感到了心慌。 “沈知意……” 沈知意伸手指着门口,冷冷道,“滚出去。” 宋时樾想伸手拉住她,结果被她转身躲开了。平日里少女那双爱笑的眼睛此刻敛去了一切光芒,黑沉沉的。 “你不是想撇清吗?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家,你就是烂死在街上,被人卖到缅甸去我都不会管你一下!” 宋时樾站在原地,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耳朵仿佛失了聪,周遭的声音像潮水一般在他耳边缓缓退去,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无限的下沉、下沉…… 沉入一片黑暗。 这明明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有道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和她撇清关系,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大有光明的前程和更爱她的人。他就在他阴暗的世界里腐朽、烂成一团。 可她看向他的目光太冷了,在这如坠冰窖的目光里,他才惊觉,原来她的冷漠对他的杀伤力竟这般的大,大到他连张口说一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沈知意不想管他,她拽着他的手把他往门边拖。 “你不是要走吗?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力气极大,瘦弱得风都能吹倒的宋时樾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即就踉跄着跟在她身后。 宋时樾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其不健康的白,还没有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甚至连衣领都被打湿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拽着他的女孩,专注到甚至呈现出一种偏执又病态的神色,眼尾带了几分薄红,狭长的眸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似抗拒,又似服从,薄唇微张,唇齿间低低的溢出两个字。 声音很小,小到甚至连拽着他的女孩也听不见。 “岁岁……” 他在喊。 那两个字从他的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压出来,带着无边的痛苦和依恋。 他知道,这一刻他好像失去了那个对他最好的女孩。 但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 柳梅打开门面对就是这场景。 她从来没见过自家闺女这般难看脸色,她拉着宋时樾往门口拽,力气大得仿佛跟他有仇一样,而在她身后的宋时樾惨白着一张脸,头上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沉默着任由她拽。 再往后,满屋粉红的钞票让柳梅眉心一跳。她猛地窜进来把门关紧,声音吓得差点劈了叉。 “沈知意,你在干什么!” 三分钟后…… 柳梅揉了揉眉心,头疼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两个孩子。 她先是骂沈知意。 “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他救爷爷心切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你好好劝劝他就是了,怎么,还真把人赶出去丢他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啊?” “还有不是我说你,人家老师辛辛苦苦给他捐的钱,你不给他就算了,扔得满屋子都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去抢银行了。你妈我年纪一大把,经得起这样吓吗你!” “他自找,他活该!”沈知意反唇相讥。 柳梅不管她,她又说宋时樾。 “你说你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虽然说我们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柳姨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在我心底都算得上半个儿子了。有什么困难你就不能跟我们大人商量商量吗?自作主张就算了,你还去借高利贷,那东西利滚利的,你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沈知意又在一旁冷笑,“他不仅想去贷款,他还跟老师说他不读书了,下半辈子去街上要饭,等着别人施舍他,你说稀奇不稀奇。” 饶是柳梅,都被她这番阴阳怪气噎住了,她看着对面少年忽然变白的脸色,忍不住抬手打了沈知意的肩膀一巴掌。 “你可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人。” 回答她的是沈知意甩手而去的背影,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甩得震天响。 宋时樾怔怔的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前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少女刚刚看他的神色。 垂在膝盖上的手忽然不受控制的痉挛了一下,他攥紧了裤子,低着头闷闷的咳了一声。 “你没事吧?”柳梅担忧的看着他。 宋时樾面不改色的把嘴里的腥甜咽下去,淡淡道,“没事。” “你说你……”柳梅叹了口气,“我和你叔叔也在帮你想办法,你怎么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呢?” “我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都知道高利贷这种东西万万是碰不得的,你那么充聪明的一个孩子会不知道?哪怕真的靠这个钱救活你爷爷,你让他老人家怎么办?他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是想让你活得好一点。” 她对面的少年垂着头没说话,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脸被掩在了阴影之下,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狭长的眼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明明身处光亮之下,可他的周身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影所覆盖。 黑沉沉的,见不到一丝光。 第 21 章 屋内…… 沈知意有些丧气的倒在床上,她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胡乱的蹭了蹭。 真没出息啊沈知意。 她在心底骂自己。 加上上辈子,她一个活了四五十岁的人,到头来竟然还在跟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置气。 她知道宋时樾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肯定是把所有办法都尝试过了,被逼无奈只能走上这条路。可他又那么善良,知道自己要下浑水,所有就想把他们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她才生气。 她有些泄愤的咬了咬被角,单方面的宣布和宋时樾绝交一天…… 不,一个星期! 可她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外面忽然传来柳梅的喊声。 “宋时樾!!” 沈知意猛地一震,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冲了出去。 屋外面,少年不省人事的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左侧的脸颊高高肿起,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沈知意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冲到了沙发边上。 她猛地晃了晃宋时樾的肩膀,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后,无助的看着柳梅。 “妈,这是怎么了?他怎么突然晕倒了?” 柳梅抬着手拿着手机哆哆嗦嗦的打120,神色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我……我也不知道,他坐在这里好好的,忽然就晕了过去。” 直到跟着救护车进了医院,沈知意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睁眼闭眼都是少年惨白着脸倒在那里的样子。 他看上去太虚弱了,呼吸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断开,整个人单薄得似乎被风一吹,就随着风一块消散了。 “病人没什么大碍,就是这段时间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然后再加上没休息好,情绪激动才晕了过去。” 听见医生的话后,沈知意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她松开自己攥得死死的手,掌心里滑腻腻的全是冷汗,尖锐的指甲狠狠的嵌进软绵绵的肉里,甚至还渗了血。 她随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挂在山头的半轮残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刚好打在少年的侧脸上,为他的脸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细小的灰尘在微光里起舞,此时此刻的一切看上去都柔软得不像话。 沈知意坐在他旁边,她伸手将搭在少年额头上的碎发撩了上去,露出他清俊的眉眼。然后掏出纸巾仔仔细细的把他脸上的冷汗一点点擦干净。 她把纸丢在垃圾桶里,然后拉住宋时樾垂在床边的手。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抚摸过少年的手背,依恋的插进指缝,和他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 “对不起,宋时樾……” 她低声呢喃。 他明明都那么难了,她还要那么说他,这种做法和往火坑里添柴有什么区别? 多年后的沈知意午夜梦回,半夜醒来回想到今天的这一幕,恨不得抬手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然后补充一句: 我可真该死啊! 柳梅交完费一回来,就看见沈知意拉着宋时樾的手黏黏糊糊的往他身上凑。身为家长的某些直觉,她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起来,来来回回的扫视着病房里面的两个人。 她站在门口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但把沈知意吓得不轻。她猛地把手抽出来,欲盖弥彰的替昏迷不醒的宋时樾拉拉被角,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妈,你回来了啊。” 柳梅把手里的药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看了眼沈知意,没提刚刚在门边看到的画面,只是朝她开口。 “要不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他。” 沈知意垂着头抠了抠手,竟然顺从地站了起来,只是目光有些不放心的在少年的脸上扫了扫。 “那……那我就先回去,你在医院看着他。” 柳梅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同意得这么干脆。毕竟按照自家闺女的性格,说什么也得趴在床边等着人醒了,然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你……”柳梅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结果还没等她说什么,沈知意就飞快的溜了。 沈知意之所以同意得这么干脆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心虚。 第一是因为宋时樾晕倒可能、大概、也许和她有关系,她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刺激他。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刚刚她在医院里面的举动。 纵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此时此刻她也觉得臊得慌。 她也不知道她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自己穿进了一本小说,只是觉得对门的小孩实在太可怜了,于是便想方设法的投喂他,后面长大了也只是把他当弟弟看。哪怕后面她知道她穿进了一本小说里,那个她从小喂养的弟弟竟然是小说女主角的白月光,也没有影响她和宋时樾的感情。 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个瘦瘦巴巴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小弟弟渐渐长成了这副清俊的模样,除了家境不好,其他的各个方面都是顶顶的优秀。 没有人不会为明珠心动,更何况,这还是她自己发觉的明珠。 可是,那可是宋时樾啊。 虽然前期落魄不堪,但在小说的结局,那可是只手遮天的宋总,比男主角还要牛逼的存在。 而她呢?她又是谁? 一个活了两辈子,再次回到高中连数学都考不及格的废物点心,只不过是占了宋时樾青梅的名头,哪敢肖想这颗被蒙了尘的明珠? 而且在小说里,宋时樾突逢变故,然后就匆匆转了学。于为什么忽然转学?发生了什么?小说里只字未提。 她大致能猜到变故就是指现在发生的这件事,但是宋时樾是怎么度过难关、他爷爷最后怎么样了?她把小说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都找不到描写。 不然面对少年的绝望,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和无助。 沈知意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恶毒配角,自然改变不了小说的走向。 所以她知道,她和宋时樾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了。 多年后,他是财经杂志上赫赫有名的宋总。而她,不过是底层的卑微社畜打工人罢了。 光是想想这个场面,沈知意不由得两眼泪汪汪。 然后在心里发誓…… 一定要把书读烂! * 宋时樾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柳梅打电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无力的把没有挂点滴的那只手摊在眼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他虚虚的握了握手,神色有些发愣。 柳梅挂断电话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吃食。 “你醒了啊,赶紧来吃东西。” “柳姨……” 宋时樾喊了她一声,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往她身后的门望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说你,再怎么心疼钱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你要是倒下了,你爷爷怎么办?” 爷爷…… 这两个字让他神色一僵,看了眼外面完全变黑的天色,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柳梅伸手按住他,“不是,你干嘛呢?” “我爷爷他还在医院!” 柳梅把吃的搁在柜子上,把他按回床上。“知道他在医院,你叔已经过去了。你在这儿给我好好的待着,把身体养好再过去!” “我……”宋时樾没想到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坐在床上,有些发愣。 柳梅把吃的塞到他手里,然后又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趁热赶紧吃,医生说你营养不良才晕倒的。你说你,这么高的小伙子,沈知意都快比你重了。” 宋时樾低头看着手里的饭盒,里面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菜,上面满当当的放满了肉。 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他有些热泪盈眶。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连忙低头扒了一口饭,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柳梅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慢点吃,不够的话姨再去给你买。” 宋时樾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够了。” “那个……”柳梅踌躇着问他,“你那个贷款的事情?” 宋时樾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乖乖的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在聊,还没有签订合约,本来是……”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眼神暗淡下去。“本来是打算今天下午过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柳梅松了一口气。 “要是钱不够,我们帮你再想想办法,这玩意儿你可千万别碰。只要是借了这玩意儿的,哪个家庭不得妻离子散啊。” 她越说对面少年的头垂得就越低,只留给她一个黑溜溜的脑袋和纤细的脖颈,肩胛骨微微凸起,越发的衬得衣服里面的身躯空荡荡的。 “我知道了。”他说。 直到吃完饭了,病房里也只有他和刘梅两个人,宋时樾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他的目光频频的往门口望,可除了值班的医生和路过的病人,他再也没看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哪个,柳姨……” 柳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结合刚刚她在门口看到的画面,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冷淡了许多。 “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用,沈知意被我赶回去写作业了。再说了,她把你气得晕倒,自然没脸面往你跟前凑。” 宋时樾注意到了她忽然变冷淡的神色,握住被子的手猛地僵了僵,从脸上挤出一个略显难堪的笑容。 第 22 章 柳梅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面灯火通明的。沈知意趴在书桌上埋头苦学,只差没把“勤奋”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作为家长的她,的确有些失责了,竟然直到今天才看出这两个孩子的端倪。 沈知意她能理解,毕竟宋时樾太优秀了,长得又好。搁她年轻的时候,她喜欢这样的男孩子。 可宋时樾她就看不懂了。 沈知意什么蠢样,作为亲妈的她,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勤奋是很勤奋,但可惜没什么学习的天赋,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长相也随了她,眼睛倒是大,但一张小脸圆嘟嘟的,跟美女也搭不上什么边。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脑子还缺根筋。 作为亲妈的她,有时候都嫌弃她。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家闺女胁迫了他?但看两个人的样子,好像还没说开。 没想到忽然一下就要面临孩子早恋问题的柳梅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忧伤。 沈知意一扭头就发现她妈像鬼魅一样的站在门口,表情怪异的盯着她。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都没握稳。 “妈,你干嘛呢?声音都不出一下,吓我一跳。” “吓什么吓!”柳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什么都能吓你一跳,你是兔子吗?就这么点胆子。” 沈知意:“……” 她妈吃枪子了? 柳梅犹豫了一下,走进她的房间,坐在床上语重心长的开口。 “岁岁啊……” 她这么一喊,沈知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疯狂的在脑子里回想今天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有她抓宋时樾的手被她妈抓到的那一幕。 她妈不会以为她玷污了宋时樾,要来找她算账吧? 不得不说,不愧是亲母女,在某些方面,脑回路竟出奇的一致。 柳梅也不是想反对自家闺女早恋,她只是觉得他俩都还年轻。 自家闺女又蠢又呆的,但宋时樾不一样。除了家境不好,他的优秀柳梅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他注定是要往高处走的。现在他喜欢沈知意,可几年后呢?几十年后呢?当他站到更高的山峰,见过更美的风景,沈知意这朵庸俗的花还能入他的眼吗? 虽然她嘴上说着嫌弃沈知意,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她不求她多优秀,也不求她多富贵,只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宋时樾那样的人,要是爱上了没有结果,注定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悲剧。 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乱棍打死这刚感冒出头的小芽。 “岁岁啊,妈在回来的途中,看见你们班主任在群里说你们班有人早恋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是什么看法?” 沈知意被她问得浑身发毛,“妈,你开什么玩笑呢?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 柳梅站起身子,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她的本意是想循循善诱,告诉她早恋的危害,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余光就先撇到了桌子上的数学试卷,大刺刺的“46”两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一把抽过桌子上的数学试卷,不可置信的拿在手里翻了翻。 “不是,沈知意,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分班考试的卷子?” 柳梅含沙射影的暗讽她早恋时她没慌,但当她把数学卷子抽到手的那一刻,她慌了。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想去抢她手里的卷子。但碍于母上大人的权威,手在碰到卷子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只能气急败坏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妈,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就乱动我的东西!” 柳梅翻来覆去的把手里的卷子看了好几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满分150的卷子,她竟然能考出46这种惊天动地的成绩。 她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好啊你沈知意,数学考这么点分就想给我谈恋爱!” “妈!”沈知意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柳梅可不管她到底真的谈没谈恋爱,她把卷子往桌子上一丢,下了最后通牒。 “我告诉你,要是你的数学连100分都考不到就想给我谈恋爱,信不信老娘打断你的腿!” 沈知意:“……” 此刻的她,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看着那个鲜红的46,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连更正错题的心情也没有了,直接把卷子塞到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到最后实在气不过,忍不住伸出脚把旁边的柜子当成某个人狠狠的踹了一下。 “宋时樾,你丫就是一个惹祸精!” * 哪怕她背地里骂某个人是惹祸精,可等到上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悄悄的找到了他的班主任。 活了两辈子,沈知意的脑子不怎么见长,但脸皮厚了不少。 她站在宋时樾班主任的办公室里,面对周围老师隐晦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的朝她鞠了个躬。 “宋时樾让我来谢谢各位老师对他的帮助,同时我还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 “可不可以帮他组织一场募捐?” 宋时樾的性子班主任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她以为以他的脾气,估计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她还打算哪天去给他做一下思想工作,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找到了她。 班主任有些欣喜的站了起来,“当然可以,当学生有困难时,学校自然是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 见她这么说,沈知意悄悄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管募捐能够得到多少钱,但总归能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她实在想不通,如此贫穷落魄的宋时樾在多年后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变有钱的? 难道是因为当年的她没有阻止宋时樾去借高利贷,然后他被卖到了缅甸,结果反而在那种地方混得风生水起,最后成为了一方大佬? 嘶…… 沈知意想着宋时樾的聪明才智,这种可能好像也不是不行。 募捐活动就这样在宋时樾班主任的主持下开始了。 中午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堵在了沈知意班级门口。 几天不见,顾盼似乎变好看了。 她看着瘦了些,衬得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越发的精致。她的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表情有些瑟缩。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鼓起勇气向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开口。 “那个……你好,可以找一下你们班的沈知意吗?” 沈知意和顾盼面对面的站在走廊,她的表情里带着疑惑。 “你找我干什么?” 顾盼咬了咬下唇,道,“我听说宋时樾的爷爷生病了,需要很大一笔钱动手术,班里面都在募捐,我想问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沈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班里面都募捐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我……”顾盼似乎被她说的话吓到了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 “我……我没想到这是真的,宋时樾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他……他一定很难过吧。” 沈知意这两天心情都不怎么好,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更烦。 “所以呢?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验证消息的真伪?然后在我面前哭一通,好叫我可怜可怜你。” “我不是……” 沈知意懒得和她掰扯,直接想转身回教室。 结果她刚转身就被顾盼拉住了。 她坚强的擦干眼角的泪,拿出手机朝沈知意道,“你知道的,我的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是我愿意为了宋时樾尽我的绵薄之力,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把钱转给你,你转给他好不好?” 她说得如此慷慨激昂,沈知意都快要被她的无私奉献所感动了。 她盯着她手里的手机看了几秒,然后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顾同学,你是想要给他捐钱对吧?” 顾盼有些羞涩的抿了抿嘴。“我只是见他这么可怜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想尽我的能力帮帮他。” “嗨呀……”沈知意道,“你早说呀!要捐钱是吧?跟我来……” 说着她就拉着顾盼的手朝办公室走去。 顾盼有些懵逼的跟在她身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盼的心没有来的有些慌,她尝试着阻止沈知意的步伐。 “我就是来找你尽一点我的绵薄之力,把钱给你就行了,没必要去别的地方的。” “这怎么行呢……”沈知意不由分说的拽着她,“这钱呀,是给宋时樾的,你这单独给了我,又没个见证人,到时候说不清怎么办?” 眼看着沈知意把她拽进学校老师的办公区域,顾盼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可沈知意的力气太大了,把她的手腕抓的紧紧的,她挣也挣不开。 “怎么会呢?你和宋时樾从小一块玩到大,我相信你的人品,你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这可说不准……” 沈知意拽着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咧嘴一笑。 “到了。” 顾盼抬头,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她班主任的办公室。 沈知意一把把她拽了进去,声音大到足以让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都听得见。 “老师,顾盼同学说她要给宋时樾捐钱呢!” 第 23 章 她的话音刚落,顿时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都朝她俩看过来。 在顾盼略显僵硬的表情里,沈知意一把把她拽到他们班班主任面前。 “老师,顾盼同学刚刚下课找到我,说想给宋时樾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想把钱转给我,让我转给他。” “我想,这怎么行呢,万一有中间有什么差错,我可就说不清了。所以就把她带来找你了。” 班主任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顾盼,有些疑惑地把手里的教材放下去。 “可是刚刚在班里面组织募捐的时候,顾盼你不是说家里面很穷实在没有钱吗?” 班主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因为他们组织这个募捐,完全没有任何想道德绑架学生的意思,都是全凭自己的意愿和经济能力。 结果顾盼一上来就哭哭啼啼的,搞得像她逼着她捐钱一般,弄得她今天早上心情都不怎么好。 “我……我……”顾盼在班主任审视的目光中,白着一张小脸哆嗦道。“我只是看老师走之后,非常的于心不忍,觉得宋同学的经历实在是很可怜,所以……所以还是忍不住想帮帮他。” 班主任道,“他是很可怜没错。但是我并不希望你为了他给你的生活造成困难,我们组织募捐的意义是希望帮助他渡过难关,而不是为了帮他使你自己陷入困境。” “还有……” 她看了一眼沈知意。 “如果你真的觉得于心不忍,想帮助他的话,大可以来办公室找我。你这偷偷摸摸的去找沈知意是什么意思?怕学校把钱私藏吗?” 她这么一番话砸下来,砸得顾盼浑身一震,瘦小的身躯摇摇欲坠。 “老师,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只是单纯的想帮助他,而且最后钱不是都要交给沈知意的吗?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沈知意站在一边假惺惺的安慰她,“哎呀……你不要难过了,老师这么想也情有可原的嘛。” “毕竟你大可以把钱给你们班班长,再由班长交给老师,实在不行转老师微信也行呀。结果你还大老远地从一楼跑到四找我,你说说……这多麻烦啊是不是?” 班主任也自知刚刚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抱歉,刚刚老师不应该那样说你。我们的募捐整整持续一天,而且每个同学捐多少钱都是有记录的,学校会把这些记录和钱一块儿交给宋时樾,你不用怕我们会把钱私吞,毕竟那是救命钱。” “对不起老师……”顾盼泫然欲泣,“我没有那样想,我只是……我只是……” 沈知意掏出纸巾,仔仔细细的把她脸上的泪擦干净。 “哎呀……别哭了,你看看你,哭得我心都碎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和老师联合一起欺负你呢。” 沈知意皱着眉头,一副很是心疼她的样子。 “哎呀我的小心肝呀……你只是什么呀?你只不过是觉得把钱和那么多同学一块交了,多泯然众人呀,这样宋时樾肯定记不住你的好。” “你肯定想偷偷的单独把钱给他,但是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又不知道他在哪个医院,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你得单独把钱给我,然后我再给他。这样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顾盼,在他无助的时候给了他这么多钱,从此以后他心里铁定只能装得下你一个人。” 她的话音刚落,顾盼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她猛地伸手推开她,往后退了两步。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这样想!” 沈知意被推了也不生气,只是在脸上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想顾盼同学的,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其它的理由了。” “我要是有顾盼同学这么聪明就好了。在班主任面前说自己穷,这样大家都会觉得你好可怜呀,从而怜惜你。然后又把钱捐给给宋时樾,这样又塑造出一个,哪怕很穷但是还是愿意帮助他的伟大形象。” “哎呀……”沈知意矫揉造作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瓜。 “我好笨呀,都没有顾盼同学这么聪明。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两头讨好的办法呢,难怪大家都不喜欢我。” 她越说一句,顾盼的脸就白上一分,精致的小脸顿时变得有些扭曲。她忍不住伸手去扯站在她面前的沈知意。 “你放屁!我根本就没有这么想,你在污蔑我!” “啊……”沈知意吃惊的捂住嘴巴,“原来我说错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顾盼咬牙道,“你只是什么?” “呀……我以为说完只是就可以不用往下再说了,顾盼同学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下,顾盼那张精致的小脸已经彻底扭曲了。 “咳!” 班主任不重不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这马上就要上课了,顾盼你不是要捐钱吗?把钱交给我就行了。” “啊对对对……”沈知意补充道,“老师不说我都忘了,既然顾盼同学都特意私自找到我了,说明这笔钱还不小,她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教到宋时樾手里她才安心。” 顾盼笑得很勉强,“也……也没有很多,你知道的,我家庭条件不是很好。” “没关系的。”沈知意安慰她,“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所以不管你捐多少,我们都不会嘲笑你的,毕竟是一份心意嘛。” 顾盼此刻恨不得把沈知意那张嘴给缝上。 但她最后也只是在班主任的目光里,拿出手机扫了五百块钱过去。 这可是她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 沈知意还在一边惊叹,“这么多……顾盼同学,你好棒啊!你简直就是人美心善的菩萨啊!天呐!宋时樾有你这样的同学简直是他的荣幸,你对他这么好,我都快感动哭了!” 直到从办公室出去,顾盼一句话都不想和沈知意说,铁青着一张脸,走得飞快。 而在办公室的门外,姜雁鬼鬼祟祟的趴在墙边,目瞪口呆的望着从里面好整似暇走出来的沈知意,然后缓缓的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她鬼鬼祟祟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猥琐,沈知意忍不住把她拉了起来。 “你蹲办公室门口干嘛呢?” 姜雁拍了拍不小心在墙边蹭到的灰,“我听同学说顾盼把你叫走了,担心你受欺负,所以赶紧跑过来看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姜雁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是我小瞧你了沈知意,这还是老娘第一次见这小绿茶气得装都装不下去,看得我实在是太爽了。” 如果可以,沈知意才不想得罪女主。毕竟她一个恶毒路人甲,得罪了她,都不知道会被男主怎么收拾? 可她就是气不过,明明宋时樾都那样了,她怎么敢、又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博取他的好感? 募捐是她偷偷跟老师说的,宋时樾完全不知情。她不想他因为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欠顾盼一个人情。 男主和女主总归是要在一起的,而她的少年值得更好的人。 哪怕那个人不是她…… 也不应该是顾盼。 第 24 章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临近放学,天空溶上一层厚重的金色,层层叠叠的云彩在天边铺散开来,几乎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世界里。 沈知意用手撑着头打量着窗外边的景色,另一只手则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终于在她的重重一击下,下课铃准时响起。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捞过书包,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宋时樾的班主任正在等着她。 她的手里的拿着同学们捐的钱和名单,桌子上放着老师们凑钱买的果篮,打算等会和沈知意一块去医院。 沈知意和班主任一块出了办公室。 傍晚的校园,落日熔金,香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广播站里甜美的声音响彻每个角落。 “青春,是书页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拿在手里蓄势待发的纸飞机,是手里那张迟迟未递出去的情书。下面的这首歌是由高三三班的一位同学点的……” 沈知意在忧郁的旋律里微微仰着头,透过头顶的香樟缝隙,看见了更加广阔的蓝天。 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短暂的忘记和宋时樾绝交一个星期的宣言,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就在她掏出手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调了静音的手机正在跳动来电显示,是宋时樾打来的。 她想,她和宋时樾在某些方面还是蛮心有灵犀的。 她迫不及待的接了电话。 “宋时樾,我告诉你 ,你爷爷有……” “……” * 在沈知意的记忆里,她几乎永远忘不了那个绚丽的下午。 浓烈的晚霞金灿灿的铺满了整片天空,微风裹挟着木槿的香气往行人的鼻尖里送,悠扬的歌声随着校园广播越飘越远。 九月正在以一种轰轰烈烈的姿态落下帷幕,十月迫不及待的拥簇着烈日宣告着它的到来。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无比浓烈,浓烈得让沈知意几欲作呕。周遭人的表情在她眼里退去,幻化成一片空白,这片空白衬得病床上那张白布格外的显眼。 她漫无目的的想,白色终归是不适合爷爷的,显得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多黑啊。 黑里泛着青白,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又干又瘦。 她才几天没见过他,他就瘦成了一副她不敢相认的模样。 宋时樾坐在病床边,少年微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像。 沈知意站在他旁边,静静的望着床。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的一片寂静,沉默得让人压抑。 很多事情沈知意都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宋时樾的父母生下他却又弃他于不顾?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让她骄傲的少年要承受这一切? 她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看着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要这样?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解释不清楚的,所以佛说因果,世人说报应,所以也才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炫丽的晚霞过后迎来的是轰轰烈烈的暴雨。 雨滴砸在被太阳暴晒过的泥土上,散发出阵阵腥味。 莫名的和不久前的那场暴雨重叠。 医院里人来又往,因为下过雨,走廊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脚印,空气逐渐变得潮湿。 沈知意盯着那只手,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她又想到了那场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少年几乎崩溃的跪在地上,掀开白布,偏执的抓住那只手。 那只手和现在的这只手一样,上面呈现出由于常年劳作带出来的黑。慢慢的,黑色变得越来越淡,不正常的青白越来越显眼。僵硬得像一块老朽的木头,冰冷的温度是人的体温怎么也捂不热的。 不过这次他没有抓住那只手,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冷静得根本就不像一个快要十七岁的少年。 不同于上次的是。 这次沈知意亲眼看见那具僵硬的身体是怎样送入焚化炉的,等出来的时候,小小一个罐子被交到了少年的手里。 宋时樾依旧很冷静,冷静得格外沉默。 今天的风很喧嚣,他站在风里,仿佛被世界单独剥离出来。 他抱着罐子,扭头望着沈知意,慢慢的眨了下眼睛。那双眼里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是热的……” 他说。 “沈知意,是热的。” 十月的第一天,在轰轰烈烈的举国同庆里,沈知意的眼睛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最后那个罐子被抱回了沈知意家,放在杂物间里,和之前的那个罐子并排放在一起,亲亲蜜蜜的。 宋时樾盘腿坐在地上,沈知意就坐在他旁边。 外面是柳梅在炒菜,她的声音弄得很大,似乎想通过这热热闹闹的声音来驱散些什么。 “真好……”宋时樾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连同他的表情看上去都格外单薄。 “他们终于团聚了。” 沈知意离他近一些,默默的抓住他垂在一边的手。 “沈知意……” 宋时樾说。 “我可以抱抱你吗?” 沈知意乖乖的把上半身凑了过去。 她的刚一靠近少年,就被他一把抓了过去。紧接着,她就埋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少年的双手死死箍住她的肩膀,力气很大,大到她甚至能听见骨骼因为用力挤压而发出的咔嚓声。 她的左肩一重,紧接着后颈传来温热的触感,浅浅的鼻息喷洒在她裸露出来的脖颈上。 有些痒,但她没避开。 “岁岁……” 他喊她。 沈知意伸手环住他的腰,恨不得自己和他再贴得近一些,把她的温暖过度给他。 “我在,宋时樾。” 她回答他。 柳梅炒菜的声音在她耳边渐行渐远…… 她的左耳是他浅浅的呼吸声,右耳是他的心跳,鼻尖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在这一刻,让她恍惚有一种他的全世界只剩下她的感觉。 其实不是感觉…… 他的全世界好像真的只剩她了。 他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抱着她,不留任何间隙。 仿佛只有贴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才能让他感觉到,他还没有被抛弃,还有人在等着他。 直到此刻,他汲取着少女的青柠香,麻木了几天的大脑才稍稍回过神来。 可一不留神,那些回忆又汹涌着朝他奔来。 鼻尖还是那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清洁阿姨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在他视线里慢慢走远。他的眼前站着医生,那双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惋惜? 可怜? 还是那见惯生死的冷静? 他只能看见那张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他说什么来着? 哦…… 他说。 “抱歉,我们没想到病人会突发脑溢血,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便。” 节哀顺变…… 之前柳梅叫他节哀顺变,现在医生又叫他节哀顺变。 所有人都在跟他说节哀顺变,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算节哀顺变呢? 宋时樾不懂。 他极其恶劣的拿起手机,拨通了沈知意的电话。 那头的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光听着就会让人忍不住想—— 世界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她说,“宋时樾,我告诉你 ,你爷爷有……” 不重要了,他想。 他恶劣的开口。 “沈知意,爷爷走了。” 感觉到电话那头忽然停顿的声音,他卑劣的想: 你看,终于不是他一个人在地狱里面了。 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了。 他沐浴在阳光里,看不见明天的光究竟要从哪个方向升起。 “对不起,沈知意。” 他喃喃道。 沈知意不知道宋时樾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 她明明抱着他,却感觉此刻的他离她格外的遥远。她明明抱得够紧了,可还是有一种他快要即将消散的错觉。 “宋时樾……” 她咬紧牙关道,“会过去的宋时樾,一切都会好的宋…… ” 少女的颈肩终于落了雨,滚烫的温度把她的心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窟窿太大了,灌进无边的冷风。 顷刻间,寒意刺骨。 第 25 章 清晨的庄园格外宁静,楼下的女佣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干着手里的活,只是眼神不动声色的往楼上瞟去。 楼上的房间没有主人的允许她们是不能进去的,那里很安静,所以显得隐隐约约泄露出来的啜泣声很明显。 年长的女佣推开门走进来,看见在一楼漫不经心干活的佣人时,锐利的眼不满的眯起,眉头紧皱,呵斥的话想也不想的从嘴里吐出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先生夫人花钱请你们来是让你们偷懒吗?” 女佣们顿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加快手里的活计。 直到她去厨房巡视进度,大厅里的女佣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满的抱怨不知道从谁的嘴里泄了出来。 “索菲亚好凶啊,我开始怀念宋了,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啊,宋不在,庄园里的佣人都被索菲亚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更年期作恶的老巫婆就仗着宋不在,把庄园的临时管理权交给她,可劲的作威作福。” “所以你们有人知道宋去哪里了吗?” “听守卫说,好像是去华国了。” “好端端的,回华国干什么?据说他还走得特别急,好像是有什么大事一样。” “好像是因为夫人……” 众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往楼上望去,哪里的啜泣声渐渐停歇,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宋回来啦!!” 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年纪最小的小男孩手里还抱着早上刚刚剪下来的玫瑰,娇嫩的花朵在他手里轻颤,上面挂着晶莹的露珠。 “宋回来啦!!” 女佣们鱼贯而出,围着他叽叽喳喳。 “宋真的回来了吗?” “太好了,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巫婆了!” “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在她们身后响起,女佣回头,索菲亚的脸色看起来格外铁青。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注意她是什么表情,因为她们看见了那个从门口急匆匆走进来的身影。 宋四的身上还裹挟着清晨的露水,头发凌乱,身上的黑色大衣不复以往的整洁,而是皱巴巴的,一看就穿了好多天。 年轻活泼的女佣们涌了上去围住他。 “宋,你去干什么了啊?怎么去这么多天?” “华国好玩吗?听说哪里好吃的特别多。” “……” 宋四没时间搭理她们,他急匆匆的爬上二楼,停在了一间屋子面前。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很安静,安静到让人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房间。 宋凛开门发现是他的时候,那双平日里瞧不见任何神色的眸子深了几分。 宋四问他,“夫人呢?” 宋凛不动声色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道,“刚刚睡着,你回国有什么发现?” 宋四没说话,但是他凝重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卧室的门被悄悄关上,宋凛和宋四去了书房。 书房里,宋四慎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宋凛,玉佩在他怀里小心谨慎的揣着,到现在已经被捂得温热。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上面的刻的字迹大部分被磨砂纸磨掉了,但是‘宋’字刻得太深了,所以还留有一个浅浅的印记。” 宋凛接过他手里的玉佩,入手温润,哪怕上面的字迹不在了,但他死也不会认错,这就是当年那块玉佩。 他和妻子精挑细选的那块玉佩。 他一把扯住宋四的衣服,眼睛忽然一下就红了。“人呢?卖这块玉佩的人呢!” 他们找了这么久,这么多年过去,心情一日比一日还要绝望,甚至都打算放弃了。 结果这块玉出现了。 它像是一道光,让他沉寂了十多年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 宋四懂他的心情,毕竟这十多年他也在一日又一日的奔走,到最后他甚至觉得当初那个孩子肯定不在了。 “玉是在一个古玩店里找到的,老板不识货,以为只是一块成色好一点的玉,再加上上面还有刻痕,只给了对方五万。” “我们的人一直在留意这块玉,但华国毕竟不是大本营,也没人会想到会流落到华国,所以延迟了几天才收到消息。” “古玩店的老板说,是一个高中生卖的玉。他看对方一幅穷困潦倒的样子,把价格压了又压……” 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别开脸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接着开口。 “那一带鱼龙混杂的,没什么监控,但是我在对面的小餐馆的监控里找到了一段视频。”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颤抖着手点开存在手机里面的画面。 人来人往的街道占据了视频的绝大部分画面,古玩店在角落里毫不起眼。可宋凛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里,一点画面都不想错过。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古玩店的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身形消瘦得厉害。他不知道和老板说了什么,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老板。 视频到这里忽然就戛然而止。 宋四解释道,“那天刚好停电,监控只能拍到这么多。” 宋凛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放着这个简短的视频,他最后把画面暂停在某一帧上。 那里的少年不再是背对着他们,而是微微侧着脸,露出挺拔的鼻梁,哪怕监控画面画质这么糊,也能感受得到少年优越的五官轮廓。 宋凛死死的盯着手里的画面,呼吸加重,眼眶通红,快四十的男人当场就落下了滚烫的泪水。 “是他!一定是他!他轮廓像我,五官却像他妈妈,我不会认错的!” 是的,他死也不会认错。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里,梦里面的孩子就长这个样子。可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面的那个孩子阳光、开朗,他被全世界最浓烈的爱意笼罩着,长成这个庄园里最灿烂、最美丽的玫瑰。 而不是视频里的那个样子,阴郁、贫穷,全身上下有着驱散不去的阴霾。 宋凛伸手掩面,眼泪汹涌到一定程度时是寂寥无声的。 他找了十多年的孩子,他一个不信佛的人日日恳求佛祖怜悯他,他只求他唯一的孩子顺遂平安。 可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光是看着监控里的样子,他就心碎得无以复加。 年纪大了就更容易伤感,宋四不动声色的抹了把眼角的泪,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开口。 “在华国的人已经在找这个孩子是谁了,我特意赶回来为了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毕竟华国人那么多,找一个人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他犹豫道,“夫人那边……” 宋凛想着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妻子,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先不要告诉他,我怕……” 哪怕长得再怎么像,可当初孩子被掳走的时候就那么大一点,所有人都觉得它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他能寻找这么多年也只是凭借心里面的一丝侥幸在吊着。 万一…… 宋凛脸色发白,没敢再往下想。 他的妻子已经不能再承受又一次打击了。 “先等等,等找到了孩子,做……” 他话还没说完,门砰地一下就被推开了。 宋凛抬头望去,黎莘正站在门口。她的身上穿着棉质的白色睡裙,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可眼底却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她提着睡裙跑了进来,“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她痴痴的笑了起来,“你们找到了我的孩子是不是?他还活着是不是?是不是?” 宋凛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宝贝,你冷静一点,只是发现了玉佩,还不确定是不是。” 黎莘一把推开他的手,“那是我给我的孩子选的玉佩,那是从出生就跟在他身边的玉佩,拿着玉佩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扭曲了一瞬,抬手猛地打了宋凛一耳光。 “宋凛!你找到孩子了怎么不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母子相见?” 她下手极狠,顷刻间宋凛的脸上就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但是他丝毫不生气,反而把黎莘死死的抱在怀里。 “阿莘,你听我说,没有不告诉你,等我第一时间核对好了就跟你说好不好?” 黎莘被他抱住挣脱不开,只能疯狂的踢打他,打不动就张嘴咬他的手臂,白色的衬衫瞬间就带了红。 她的神色里带着癫狂,“宋凛,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疯子就不配去见我儿子?” 宋凛神色一痛,语气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别胡说,我的阿莘正常得很,怎么可能会疯。” 黎莘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你骗人!宋凛,你骗人!他们都说我疯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疯婆子!” “黎莘!”宋凛呵斥她。 黎莘被他呵斥得愣怔了一瞬,她眨了眨眼睛,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宋凛,你刚刚说,你发现了我们的儿子?他在哪里啊?过得好不好啊?他……他有想妈妈吗?” 宋凛摸着她的头,把她的脸埋到自己怀里。 “他很好,过得很快乐,他每天都有想他的妈妈。” “你骗人!” 黎莘喃喃道。 “他的妈妈不下心把他丢了,他怎么会想妈妈呢……是妈妈对不起他……” “妈妈把他丢了……” 她的嘴里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话。 早上她才吃过药,现在药效上来,又迷迷糊糊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默默充当背景板好久的宋四走上前,“老爷,你手上的伤……” 宋凛垂眼看了眼手臂上的血迹,把怀里的女人抱了起来。 “无碍。” 他看着宋四,神色冷得吓人。 “去查查谁在夫人面前乱嚼舌根,给我把他的舌头拔了。” “另外……” 他顿了顿,接着道。 “安排一下,回国。” 第 26 章 宋时樾光荣的晕了过去。 沈知意任劳任怨的给他做大型抱枕,结果抱了半天也不见他松手,甚至连句话都不说。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少年的身体摸起来很冰,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伸手一摸,温度烫得吓人。 他的身体负荷不了如此激烈的情绪,理所当然的病倒了。 还好接下来是长达七天的国庆假期,沈知意像个老妈子一样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 宋时樾的身体亏空得厉害,高烧反反复复的,退了又烧,烧了又退。 所以沈知意直接给他办了住院,让他在医院里养好了才让他回去。 为了节约钱,宋时樾吃的饭都是她回来拿的。柳梅在上班之前会把菜先炒好放在冰箱里,她回来热一热打包过去就行了。 她开门的时候,意外发现柳梅和沈玉山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两人的神色肃穆,她一进来就就把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看得沈知意心里直发毛。 她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沈玉山朝她招招手,“岁岁,你过来,爸爸妈妈有事想跟你商量。” 沈知意咽了咽口水,慢吞吞的坐到他们对面。“什……什么事啊?” 沈玉山抬手喝了口茶,他砸了砸嘴,把嘴里的茶沫吐了出来,神色莫测的叹了口气。 “岁岁啊……” 沈知意被他叫得浑身一抖,颤颤巍巍道,“爸!妈!到底怎么了?不会是你们得什么绝症了吧?” 柳梅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她反手打了沈玉山一巴掌,“你看看你,叫你说点事吞吞吐吐的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是这样的,我们看小樾实在是可怜,我就和你爸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收养他?” “啊??”沈知意懵逼了。 柳梅也叹了口气,“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但我和你爸都有稳定的工作,家里面也就只有你这一个闺女。收养他倒也不是很困难,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 沈知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表情看上去有些呆。 “你们怎么会忽然有这个想法?” “也不是忽然……”沈玉山道,“从他爷爷走了,我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说他家里面连个亲戚也没有,他以后要怎么办?总不能高中都没毕业就辍学去打工吧?” 柳梅又道,“我看小樾这两天病差不多也快好了,你瞅着他精神好的时候跟他提提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给他两个选择。第一就是我们收养他,让他做我们儿子,这样的话,借出去的钱他就不用还了。第二种就是我们供他读完高中、大学也可以,但是借出去的钱在将来他工作后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们。” 沈知意有点没听懂,“这有什么区别?如果是宋时樾的话,哪怕你们收养他,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挣钱还你们的。” 沈玉山又喝了口茶,眉宇间尽是老父亲的忧伤。 “大概是……在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区别吧。” 沈知意:“?” 柳梅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门,“我看猪都比你聪明!你别管为什么,你去把话给他带到就行,他自己会选择。” 直到看着沈知意提着保温桶出了门,柳梅幽幽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收拾屋子。 沈玉山道,“你说你,这不是好事吗?你叹什么气?” 柳梅瞪他,“那你又叹什么气?” 沈玉山顿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问柳梅,“你说……他会选什么?” “这我哪知道。” 不管是选什么,作为一个老母亲,她的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 沈知意不懂她刚刚说的那段话,不代表宋时樾也不懂。 那么聪明一个孩子,一定能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 选第一种的话,他俩落在一个户口本上,基本上就杜绝了任何的可能性。 他们就把他当儿子安安心心的养。 如果他选的第二种的话,就等于柳梅把自家闺女的以后交给他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虽然善良,但不会愚蠢到把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用来资助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看着宋时樾从小长到大,自然是知道他的品行。 只要他选了第二种,无论以后沈知意是丑是美,品行怎么样,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跟着她。 不可否认,她这个法子的确有些趁人之虚,但作为母亲的她,说什么也得为沈知意考虑。 如果以后沈知意不喜欢宋时樾了…… 柳梅冷着脸把不要的垃圾丢到垃圾桶里。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阿嚏!” 沈知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伸手揉了揉鼻子。在心里诽谤,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偷偷骂她? 她到病房的时候宋时樾还在睡。 这几日他烧得厉害,夜里总是反反复复的被噩梦惊醒,压根就没怎么睡好。 好在保温桶是她斥巨资买的,保温效果良好,等个一两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她坐在床边,用棉签蘸水润了润少年有些干裂的嘴唇,然后拿着旁边的保温杯打算去楼道里给他接热水。 一回头,猛然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三个人。 前面的两个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他们似乎是夫妻。右后方站着一个年岁稍大一点的,他微微垂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那对夫妻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宋时樾,眼神格外的怪异。有兴奋、痛苦、还有那快要溢出来的怜惜。 特别是那个女人。 她长得很好看,哪怕她只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裙,可依旧漂亮得惊人。精致的五官总给沈知意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几步,神色痴迷的望着宋时樾,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无声滑落。 沈知意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站在宋时樾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女人不回答她的话,只是痴痴的望着宋时樾。 旁边的男人最先回过神来,他走上前去揽住自己的妻子。 “你是他的家人吗?我们可不可以跟你谈一谈?” * 十月的天,依旧热得不像话,可高档的咖啡厅里冷气很足。 对面的一男一女哪怕脸上带着倦容,也掩盖不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雍容贵气。 咖啡厅很高级,比当初他和姜雁去的那个咖啡厅高级多了。就连服务员胸前别着的胸针都比她全身上下加起来的行头还要贵。 可沈知意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她完全不顾周围静雅的环境,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声音因为过于惊讶而有些尖锐。 “你说什么?你说你们是他的父母?” 宋凛有些难堪的伸手抹了把脸。 “是的,哪怕没有做亲子鉴定,刚刚在医院门口看见他的瞬间,我们就能确定,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找了十多年的儿子。” 看着对面夫妻略显兴奋的脸,沈知意完全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他们说,他们是宋时樾的父母。可在少年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他们不曾拉他一把。现在眼看着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冒出来,说他们辛辛苦苦找了他十多年。 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他呢?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小姑娘……” 下属送来的资料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宋时樾的邻居,他们从小感情就很好。 所以宋凛和她说话很客气。 “我知道这些年你们一家帮了他很多忙。你放心,我们夫妇一定会加倍补偿你们的,现在只求你让我们见一见他,跟他说一说话。” 其实说是请求,倒不如是通知,毕竟她只是一个邻居,根本就替他做不了决定。 对面高大男人的气场很强。哪怕他在沈知意面前有意的放下身段,但沈知意直面他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纵然她很害怕,可她依旧面不改色的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直一句开口。 “我不答应,宋时樾不想见你们。” 听她这么说,黎莘急了。她猛的站起来直视着沈知意,声音有些尖锐。 “凭什么?凭什么你说不见就不见?你能替他做主吗?” 她眼里疯狂的神色吓了沈知意一跳,但她还是在她的目光下毫不退缩的和她对视着。 “凭他这么多年在我家吃我家的、穿我家的,我还养了他……就凭这个我就能替他做主。” “你……你……” 她这一番话狠狠的扎在黎莘心头最痛的地方,当即就让她红了眼眶。她伸手捂住嘴,眼泪汹涌而下。 看见她哭了,沈知意有些于心不忍。她抿了抿嘴,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冲动了。 “不是不让你们见他,是他现在生病还没好,你们去了只会刺激他。” “我是他妈妈呀……”黎莘哭着道,“见妈妈怎么会刺激到他呢?” 在他们说他们是宋时樾父母时候,其实沈知意就信了大半。 无他,宋时樾和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只是黎莘的五官比较柔和,而宋时樾的五官则继承了父亲的凌厉。 但只要他和黎莘往那一站,就没人相信他们不是母子。 沈知意怔怔的看着眼前和宋时樾有五六分相像的黎莘,忽然就想到了在狭小的房间里,少年使劲的抱着她,眼泪无声的流到她的颈肩。 她听见少年哭着问她。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讨人厌的小孩?不然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 第 27 章 当时的沈知意给不了他答案。 几天后,他的亲生父母哭着在她面前卑微的请求她,求她让他们见他们孩子一面。 这时候她也给不了他答案。 宋凛说。 “阿莘的身子一向都不怎么好,医生说,我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努力了许久,但是不见有结果,渐渐的也就死了心。” “后来我们打算在家族续养一个孩子,就当接班人培养。小孩我们也见了,挺乖巧懂事的,正准备办手续的时候,她怀了。” “我们很高兴。他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更是我们千辛万苦才盼来的孩子。我和阿莘都坚信,他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的名字是我们苦苦想了一个月才给他起的,‘樾’有茁壮成长的意思,我们不求他有多出众,只求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被卖掉的玉佩,上面的字大部分已经被摩擦掉了,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宋字。 “玉是阿莘挑的,她参加了无数场拍卖会,最终以五百万的价格买下它。上面的字是她一笔一划雕刻上去的,从他出生那天起就带在身上。” “可谁也想不到,一块五百万的玉,最后只卖出5万块,多可笑啊!”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似乎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时候的我正值事业上升期,很忙,所以就请了女佣来帮忙照顾她和孩子。” “女佣是中国人,她是偷渡过来的,阿莘看见她在路边要饭,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回了家。” “可……可谁也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佣身上。” “她被收买了。” 一想起那个女佣,他便双眸赤红,恨不得生生饮其血、啖其肉! “原本要续养的是我堂哥家的儿子,眼见偌大一个宋家只差一步就落入他儿子手里,结果我夫人突然怀了。他的美梦落空,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花钱收买了那个女佣,想让女佣趁机杀了他。可我的夫人平日里把他看的很紧,事事都自己动手,女佣完全没有近身的机会。于是她便趁我夫人午睡的时候把孩子偷了出来……” “等我们找到那个女佣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我的孩子,没有任何踪迹。” “你堂哥呢?”沈知意忍不住问道。 宋凛说,“他说,他不知道。” 沈知意觉得有些可笑,明明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可事实的确如此。 那时候宋凛家里面的产业还不像现在这样干净。娶了妻子后,他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人也变得温和起来,以至于让有的人忘记了他年轻时候的作风。 昏暗的地下室里,他堂哥被折磨的已经没有人形了。可昂贵的特效药却死死的吊着他的命。哪怕是这样,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还是“不知道”这三个字。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给了她很多钱,我让他把孩子弄死,她说没有机会,我就让他把孩子偷出来我自己动手。结果我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纵然他权势滔天,把那寸国土的土地翻了又翻,几乎是掘地三尺,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孩子。 他那么小一个,还不足半岁,随便一条野狗叼去也才够饱腹一顿。 他们一直在国外翻来覆去的找,可谁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国内的一条肮脏的臭河旁边。 一个老头的善意之举,让他的孩子困顿了十多年。 他感到不幸,又觉得幸运。 但自从孩子不见了之后,黎莘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她总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孩子,所以才丢了他,才让他被别人抱了去。 这份自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着她,它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只会越积越厚。 积攒到如今,她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所以……”她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小姑娘,我们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你可不可以让我们去见他?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我……” 沈知意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理上,她很同情这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痛失自己的爱子,哪怕知道生还的可能很小,但依旧找了十多年也没有放弃。 可在感情上,她实在不忍心看见宋时樾再面临新的感情问题了。 她了解他,所以她知道,当他们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不会欣喜。 就像一个在沙漠快要渴死的旅人,他卑微的祈求上苍可不可以给他水,哪怕一丁点也好,可是没有。 直到他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走出了沙漠,这时候忽然窜出一个人,他把所有的水都给了他,以为会得到他的感激,或者高兴。 可是没有。 他并不会高兴,他只会感到悲哀。 就是因为这点,所以沈知意才感到进退两难。 她知道对面的这对夫妻说什么也要和他们儿子相认,可她想缓一缓、再缓一缓,至少让宋时樾先做好心理准备。 宋凛能等,可黎莘说什么也不愿意等。 一个被思念折磨的十多年的母亲在今天终于看见了她的救赎,这让她怎么控制自己?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去见他?钱!给你钱可以吗?一百万够吗?两百万?还是三百万?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见他而已。” “阿姨,我……” 正在这时候,沈知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沈知意愣了愣,低头看去,上面闪烁着“宋时樾”三个大字格外的刺眼。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着那个手机,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来电铃声在响着。 黎莘松开他的手,用渴求的目光望着她。 “接电话好不好?我想听他的声音?” 沈知意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听电话。 她打开了扩音,少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慢悠悠的在电话里响起。 “沈知意,你人呢?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就跑了?” “我……”沈知意张了张嘴,在对面两人灼灼的目光下,一时间只觉得后背发凉,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还在发着高烧,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那边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他翻了个身,他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莫名的像是在撒娇。 “沈知意,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听着他的声音,黎莘用手死死捂住嘴,坐在椅子上哭成一个泪人。就连坐在她旁边的宋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前的这番景象怪异得可怕,看的沈知意头皮发麻,她囫囵着开口。 “我在外面玩呢,你在病房好好待着,晚一点再过去看你。” “哦……”宋时樾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最近黏沈知意黏得很厉害。只要她一不在他身边,动不动就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沈知意愿称之为—— 夺命三连问。 平日里,她乐于宠着他,但现在不一样,人家亲生父母就在她跟前看着她。 所以沈知意很冷酷的假装没听到他语气里的抱怨。 “沈知意……” 宋时樾又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知意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宋时樾,你什么样子你心里没个逼数吗?天天半夜烧到神志不清的,回去谁半夜带你来医院啊?” 宋时樾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物理降温。” 沈知意快要给他气笑了,“我看你发烧的时候,护士给你打的针不是打在屁股上,是打你脑袋里了吧。” 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还是从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学霸嘴里说出来的。 少年的烧还没完全退去,吃了饭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做的事情也缺乏考虑,完全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 “岁岁……”他又换了个称呼。 “我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们回去好不好?医生说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再复发的。” 沈知意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但他的亲生父母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想赶紧把电话挂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我先挂了,回去再和你说。” “岁岁……”她想挂电话,可宋时樾不乐意。 “再陪我说说话。” 沈知意:“……” 说!说!说!说个der!你亲爸亲妈快把我的手机给吃了!你还说! 可她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骂他,沈知意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宋时樾得寸进尺,“沈知意,你在和谁玩啊?” 沈知意想说关你屁事,但最后他只能咬着牙道,“同学。” “哦……”宋时樾道,“男的女的?” 沈知意忍无可忍,“宋时樾,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电话那头的少年难得的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低沉。 “问问也不行吗?岁岁,你不会是背着我和别人偷偷厮混吧?”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挂断电话,也不知道是替他辩解还是替自己辩解。 “那个……你们听我说,他平时不这样的,就是最近发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我和他就是单纯的邻居关系。” 她想,她回去一定要让宋时樾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妈的狗东西,毁她清誉! 第 28 章 高档咖啡厅里优雅的钢琴声还在流淌,服务员像是没听见他们刚刚的争吵一般,格外优雅的把托盘里的咖啡放到他们面前,并且礼貌的询问他们需不需要一个包间。 黎莘端坐在位置上,朝服务员微微颔首。 “谢谢,不用了。” 沈知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从一个神色有些癫狂的母亲瞬间变成一个优雅端庄的贵妇。 她的坐姿很端正,白皙纤长的手指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把放在沈知意面前的那杯咖啡推得离她更近一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歉意。 “抱歉,吓到你了吧?医生说我在某些时候情绪会格外的不稳定,看起来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希望刚刚没有吓到你。” “对了,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点了个小女孩都比较喜欢喝的咖啡,一点都不苦的,你尝尝。” 沈知意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杯子,茫然地盯着面前优雅知性的女人。 这和刚刚歇斯底里的问她要怎么样才能见他儿子一面的是同一个人? 沈知意震惊了。 黎莘责备的看了宋凛一眼,又转头朝沈知意道。 “我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完全只按自己的心意办事,很多时候感知不到周围的情绪。” “我让宋凛在我犯病的时候控制住我,不要让我出去吓到别人。可他每次都不听,每次都纵容着我,所以才会发生刚刚的事情。” 宋凛没说话。 他心爱的妻子每次都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这让他怎么能拒绝她的请求? 好端端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沈知意:“……” 想到了宋时樾,黎莘的美目里爬上一抹哀愁,眼角微微湿润。 “宋凛好几次劝我回国疗养,但我迟迟不肯回来。因为我的孩子丢在那里,没找到他,我始终不甘心。没想到造化弄人,他人竟然就在国内。” “如果……如果我能不那么固执,早点回国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可现在人清醒了,比起和宋时樾相认,她心里面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宋凛调查回去的资料她也看了,薄薄的两页纸,里面写满了十多岁少年的心酸。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她的孩子就这样艰难的活在世上,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不曾卖掉那个玉佩,如果他们一直待在国外不回来…… 他们的距离几乎跨越了半个地球,可能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正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受到这般苦楚。 桌子上的餐巾纸抽了一张又一张,沈知意笨拙的安慰她,“没事儿的,都过去了。现在你们找到了他,他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可哪能就这么容易过去呢? 身体上的伤愈合了,那心里的伤呢? 这个道理沈知意懂,黎莘也懂,但她还是勉强笑了起来,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可能今天我会把我和他的关系搞得一团糟。” 她的手和柳梅的手完全不一样。柳梅经常干活,哪怕平时注重保养,可手上也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黎莘不一样,她完全就是用金银堆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那手柔弱无骨的,又滑又嫩,比她吃的嫩豆腐还嫩。 难得的,沈知意堪比城墙的老脸有些红。 她被她抓着的那只手酥酥麻麻的,跟不是自己的手似的,她瞧着那张跟宋时樾有五六分相像的脸,磕磕绊绊道。 “我……我也没干什么,就……就看他可怜,照顾一下他而已。” 她这副结结巴巴的样子,成功的把黎莘逗笑了。 她眼里还蓄着泪水,眼尾挂着潮意,鼻尖有些红,精致的五官如同水里绽放出来的芙蓉。 这一笑,像烟花一样瞬间在沈知意脑海里猛然炸开,顷刻间,天地都失了颜色。 黎莘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你怎么了?怎么脸忽然这么红?是阿姨刚刚吓到你了吗?” * 沈知意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保温桶,鼻孔里怪异的塞了两坨卫生纸,神色恍惚的踏进病房。 病房里除了宋时樾还住好几个病人,此时正值晚饭时候,病房里吵吵闹闹的。 在宋时樾隔壁床的老人身边围着好多亲戚,有的人甚至还带着小孩,有两个小孩还被大人塞到了宋时樾的床上。 少年的手上还在挂着点滴,本来就狭窄的病床硬生生的分了一半给两个小朋友坐。他的脸色看起来臭极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着脸低头玩手机。 沈知意提着保温桶,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她摸了摸鼻子,把塞到鼻孔里面的卫生纸拔了出来,里面已经不流血了。 她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二话不说冲过去把坐在病床上面打闹的两个熊孩子一把抱了下来。 熊孩子猝不及防被她抱下来,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即伸手去拽自己的家长。 家长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小姑娘干什么呢?那么大个病床,让小孩子坐一会怎么了?” 这哪里是坐一会儿,沈知意在门口看见两个熊孩子都快爬到宋时樾身上作威作福了。 她板着脸,张口就来。“行啊,那你坐吧,他就是因为腿断了住的院,要是坐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别说我讹你。” 那个家长顿时不说话了。 第 29 章 沈知意把保温桶里的饭菜拿出来,掰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宋时樾。 “快吃饭,不然待会儿凉了。” 宋时樾不说话,只是微抬着脸,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他这几日头发又长了,再加上脸又小,显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莫名的阴沉。 沈知意被他看得心头一紧,“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宋时樾没回答她的问题,别过脸望向她拿出来的饭菜。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丰盛得不能再丰盛的了。 “哪里来的?”他问沈知意。 沈知意磕磕巴巴道,“我不是和同学去玩了吗?这是他们给你买的?” 其实是宋时樾的父母买的,要不是她极力劝阻,他们能把整个国宴给他搬过来。 “真的?”宋时樾狐疑的看着她。 沈知意急了,“要不然呢?还能是假的不成?我在你心里面就是那种随随便便欺骗你的人?” “好啊你,宋时樾!没想到你在心里面就是这么想的我?亏我还对你这么好!不就是回来得晚了一点吗,你就这么说我?” 什么都没说莫名其妙被骂一脸的宋时樾,“……” 沈知意做贼心虚的把饭递到他面前,“赶紧吃吧你,以后就没机会吃这些了。” 以后吃的都是人参、鲍鱼,哪里还会喜欢这种清粥小菜。 宋时樾接过饭端在手里,没着急吃,而是垂着眼看着垃圾桶里被她丢掉的纸巾,上面还有一小团红色的印记。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你流鼻血了?” 沈知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熟悉又陌生的社死感又瞬间席卷她的大脑。她甚至还能回想起黎莘惊慌、害怕的表情,就连看上去格外霸道总裁的宋凛都罕见的有些慌。 他的手里拿着拿着手机,差点就叫了120,要不是关键时候她凭借顽强的毅力遏制住了他,她今天能把脸丢到医院里去。 第一次见人家母亲,因为和大美人贴贴而导致流鼻血的,全天下除了她沈知意,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沈知意把垃圾桶踢到了病床下面,“天……天太热,回来的路上有点上火,就流了点鼻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一天天的说我干什么,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管管你自己!你看刚刚那个熊孩子都快爬到你身上去了,你平时对我的那股狠劲呢?不老是一副为你独尊的样子吗?怎么连个熊孩子都治不了?” 宋时樾:“……” 宋时樾不敢说话了,埋着头沉默的吃饭。 见他不再追问,沈知意在心底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旁边探望的亲戚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走了,病房里又陷入一片安静。 沈知意在病房冰冷的灯光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毋庸置疑的,他的确长得很好看,几乎把黎莘和宋凛的优点全继承了。只是少年长年营养不良导致他看起来有些瘦弱,整张脸苍白又羸弱,英气不足,平添了几分阴郁。 他吃饭的动作很端庄,哪怕在贫穷的地方长大,可那份从容、优雅仿佛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一般。 就好像…… 他天生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知意在心里暗骂自己笨得要死。 这是小说,小说里面各种离谱的桥段多的是,豪门流落在外的贵子更是最常见不过的景点桥段了,更别提他最后还成为了大名鼎鼎的总裁。 就连看似贫穷的女主角,也是被抱错的假千金,不过那是高考之后的事情了。 就在她想得愣神的瞬间,忽然嘴边抵上了什么东西,诱人的香气毫无遮拦的传到她的鼻子里。 沈知意下意识的张嘴把嘴边的东西咬了进去,一抬眼,宋时樾拿着筷子正在看着她。 少年狭长的眼眸泛起轻微的涟漪,他弯了弯嘴角,问她,“好吃吗?” 她嘴里是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鲜美的汤汁晶莹剔透的裹在排骨上面,稍一用力,排骨就在她嘴里化开,好吃得她恨不得把舌头都一并吞下去。 这能不好吃吗? 哪怕看似一道简简单单的青椒炒肉,那可是从五星级酒店的后厨炒出来的。光是那一道菜的价格,能让沈知意在学校食堂吃一个星期了。 “还行……”她有些矜持的回答道。 回答她的是又递到她嘴边的一块排骨。 沈知意往后仰了仰头,“你干嘛?这是专门买给你吃的。” 宋时樾把排骨塞她嘴里,“我头晕,吃不了荤腥,麻烦岁岁替我解决了。” 沈知意嘴里塞着东西讲不了话,只能气鼓鼓的瞪大眼睛盯着他。 宋时樾看得有些手痒,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给你肉吃你还不开心。” 沈知意把骨头吐了出来,打掉他的手,“那是给你补身体的,你看看你,都快瘦成一个猴了。再说了,你那筷子是你吃过的,怎么可以拿来喂我?” 咚—— 回答她的是脑门上重重一击,沈知意吸着凉气抬手捂着被敲的脑门,抬眼看去,只见少年抽了张纸优雅的擦拭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 她这才发现,宋时樾是用另外一头喂的她。 发现她的目光,宋时樾把手里的纸巾一丢,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小时候是谁跟在我屁股后面哭着要我给她喂饭?还非要和我用同一双筷子,换一双都不行。” “宋时樾!”沈知意涨红着脸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知不知道?” 她虽然是胎穿,可小孩子的脑容量就那么点,吃吃喝喝再睡会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加上受小孩子天性的影响,她小时候除了稳重一点,有时候和其他小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和她不同的是,哪怕宋时樾就比她大几个月,可比她稳重多了,完全一幅小大人的样子。 那时候宋时樾家就在她家对门,打开门就能看见他家客厅的那种。她爸她妈去上班就把她丢宋时樾家和宋时樾待一起,这就导致沈知意小时候格外的粘宋时樾,他去哪都要跟着。 宋时樾小时候就长得好,是她见过的小孩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于是乎,沈知意粘得很紧了,吃饭都对方喂她,不喂她还哭。 她还要求两个人必须用同一双筷子,不然就觉得宋时樾在嫌弃她。 长大后,她妈一有机会就逮着这个笑她,是她最想消灭的黑历史无疑了。 少年塞了一筷子青菜到嘴里,眼里沁出笑意,“有的人长大了,脸皮反而变薄了。” 沈知意:“……” 现在的她要是还非得跟宋时樾用一双筷子,那不就是女流氓吗? 不过沈知意没说出来,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微怔。 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宋时樾笑得有些好看,就连脸上的阴霾都散去了许多。恍惚间,让她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那个在盛夏的午后,骑着自行车载着她穿过浓密香樟的少年渐行渐远,明明才短短不到两个月,对她来说,仿佛过了许久。 久到她记忆里面稍稍有些开朗的少年在不知不觉就变成这副阴郁的模样。 沈知意盯着他稍长的的刘海,冷不丁道,“宋时樾,我明天带你去剪个头发吧。” 宋时樾伸手捞了把自己的刘海,“丑?” 沈知意真心实意道,“有一点。” 要不是他这张脸在这,谁敢剪一个这样的发型沈知意能笑他一辈子。 主要是他还得见他亲生父母,这要是顶着这么一头“杀马特”,光是想想,沈知意都能替宋时樾感到社死。 少年吃得很快,才不一会,带来的饭菜就被他扫荡干净。他把餐盒收拾好,慢吞吞道,“要不你给我剪吧?浪费钱。” 沈知意看了看他头上的点滴瓶,站起身来给他换下一瓶,闻言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可以?” 她可不可以宋时樾不知道,但他自己的技术他已经见识过了。 “我请你,再说了,剪个头花不了多少钱。” “对了……”沈知意犹豫着朝他开口。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你的父母来找你了,你还愿意跟他们回去吗?” 宋时樾半躺着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有些冷漠的垂下眼,“没有如果。” 见他这么无动于衷,沈知意有些着急的拖着椅子坐得离他更近一些。 “怎么没有如果了?如果你的父母不是故意把你抛弃,他们找了你十多年呢?你看电视上那么多新闻,有的父母找了二十年都还在找。” “沈知意……” 宋时樾看着她,“你想表达什么?” 沈知意蓦地愣在原地,干巴巴的笑道,“你这话说得,我能表达什么,我都说了是假如……假如!你不懂什么是假如吗?” 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又开始发低烧了。 宋时樾低低的咳了一声,“我也说了没有假如,我小时把所有关于走丢儿童的新闻都看了,没有一条是关于我的。沈知意,这么多年,我早就认亲现实了。” “那万他们在国外呢?”沈知意道。 宋时樾没去跟她探讨国外儿童走失在国内这件事到底现不现实,只是有些虚弱的笑了笑。 “在国外的话他们应该挺有钱吧?” 沈知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岂止是挺有钱,简直是有钱到爆了。 “挺好。” “什么挺好?” 宋时樾没说为什么挺好,只是淡淡的撇了眼柜子上放着的保温桶。 “再过两年我就成年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血浓于水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把我养这么大的是爷爷奶奶,在我心里,他们才是我唯一的家人。” 第 30 章 半夜的时候,护士来给宋时樾换点滴。 房间里很安静,和他一个病房的人都睡着了。护士打着哈欠进来,麻利的给他换了,看着脸上还挂着红晕的少年,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小朋友,你自己可以吗?不行的话打个电话叫你的家长来一下?” 房间里大部分的灯都关了,只有他的头顶的床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宋时樾曲着腿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点滴瓶,难受的咳了一声。 “没事,我自己可以。” 护士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天天半夜反复烧来烧去的,是个人都着不住。” 她朝他伸出手,“把体温计给我看看。” 宋时樾闻言从腋下把体温计抽出来给了护士。 “38度,再挂两瓶点滴应该差不多,到时候还好不了就只能给你打针了。” 长发将少年的脸挡住大半,表情在灯光下看着很淡,“多谢。” “谢我干啥……”护士摆了摆手,“倒是你,千万别睡着啊,不然输完回血可就麻烦了。没了记得按呼叫铃,我来给你换。” 宋时樾目送护士出去。 长时间挂点滴让他的手背青青紫紫的,现在扎针的手已经从左手换到右手了。点滴的速度有些快,输进来的时候有点痛,但是他能忍受的范围。 他换了个姿势,就这么靠着枕头漫无目的的盯着头顶挂着的点滴瓶。 其中一瓶点滴的副作用就是口特别容易干,护士怕他想喝水,特意用的保温杯去走廊帮他接了杯水过来。 宋时樾歪头看着那个保温杯,嗓子干涩得厉害,咽一下口水都难受。 他理了理输液管,拿过那个杯子。 他两只手都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把水杯打开,在倒水的时候控住不住力道,轻轻一晃就洒在床上。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又看了看濡湿一片的被子,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就这么看着那团痕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隔壁打呼的声音忽然在病房里响起,少年拿着保温杯的手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险些又把里面的水洒了出来。 最后,他有些厌弃的扯起嘴角笑了笑,自暴自弃的想把水杯放回去,结果在拿回去的时候看见了水杯上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那是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上去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不伦不类的笑脸。 记得多喝水(=^▽^=)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几个字,最后还是直起身子,缓慢的给自己到了杯水。 等他挂完点滴退烧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他拉着被子有些疲惫的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医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睡梦里的少年不耐的皱了皱眉,但是没醒。 吱呀—— 病房的门被悄悄推开,轻得不能再轻的脚步声在病房里响起。 他以为是值班的护士,所以就没理会。 直到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宋时樾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一大半,他心里警铃大作,但面上还是一幅熟睡的样子。 他感觉到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正在死死的看着他,那眼神宛如实质一般把他全身上下都扫视过一遍,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细微的啜泣声在他耳边响起。 又一道脚步声在病房里响起,紧接着,在他脸上的手顿时就被拉开。 那个人张嘴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强硬的捂着嘴抱了出去,只留下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呜咽。 宋时樾不动声色的翻了个身,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病房里空荡荡的,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朦朦胧胧的照亮这一小方天地。 病房的门没来得及关上,半开着在他面前。过了一会,门口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把病房的门带上了。 宋时樾眨了眨眼,从床上爬起来。 他走到窗边,侧着身,静静的望着楼下。 大约过了一分钟,冷清的医院门口走出了三个人。 前面的男人身上还穿着睡衣,他的怀里强硬的抱着一个女人,但明显女人并不想被他控制,疯狂的踢打他,后面见离医院越来越远,她发疯一般的张嘴咬在男人肩膀上。 他们两后面跟着一个男人,相比于他们的狼狈,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优雅得像一个成功人士。 宋时樾的病房在三楼,他的视力很好,所以很清楚的看见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恭敬的打开车门,露出右手上的腕表,在晨曦的微光里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和刚刚关上病房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三人就这样上了车扬长而去,门口又恢复了空荡荡,仿佛刚刚是他的错觉一般。 只有太阳悄悄的从山顶探出一点金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崇山峻岭洒在他的侧脸上,另外半边脸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 沈知意来的时候宋时樾还在睡觉,病房里吵吵闹闹的。不远处新住进来一个感冒发烧的小孩,被医生打了一针,正扯着嗓子干嚎。 哪怕是这样,宋时樾依旧在床上睡得稳如泰山,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宋时樾?” 她走过去推他一下,少年才悠悠转醒。他茫然的看了看沈知意,又看了看明晃晃照进病房的阳光,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沈知意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奇怪的问他,“你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昨天晚上偷人去了?” 宋时樾从病床上坐起来,拿着洗漱的东西去卫生间洗漱,闻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昨天晚上和护士小姐姐畅谈人生理想,一不下心就通了个宵。” 沈知意:“……” 两人简单的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早餐吃完,沈知意就带着他去打理那一头非主流长毛。 地址是宋时樾选的,街尾巴一个大爷摆的摊子,甚至连个门面都没有,就一张椅子放在街口。 大爷下手有点狠,直接把一头非主流长毛给剃成了一个寸头,配上宋时樾有些阴郁的眉眼,活像刚从少管所出来的不良少年。 沈知意:“……” 更糟心了怎么办? 宋时樾摸了把光溜溜的脑袋,有些满意,毕竟剃这么短,要好久才能剪一次头。 中午两人随便找一家面馆吃东西,环境看着还可以,门口就是高大的悬铃木,宽大的枝叶在门口舒展。 树影摇晃,看着就觉得凉快许多。 沈知意这两天格外的奢侈,她跑去拿了两瓶可乐,把常温的那瓶放在宋时樾面前,自己则打开手里冰镇的那瓶仰头喝了一口,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她抹了把脸上的细汗,眯着眼睛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树。 正午的光影投在她的脸上,少女白皙细腻的侧脸仿佛在发光。后侧的风扇带来凉爽的风,扬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个月牙的形状。 宋时樾看了她一会,然后抬手拧开手里的汽水,气泡升腾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窗外的树影晃了晃。 在这一刻,时间变得格外缓慢。 慢到十月的燥热被清凉的风一吹,就只剩下可乐气泡的味道,以及…… 少女嘴角上扬弧度。 老板的面上得很快,沈知意用筷子搅了搅面条,看了埋头吃面的宋时樾一眼,踌躇道。“那个……” 宋时樾抬眼看了她一眼。 “就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 少年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我父母的事?” 沈知意掩饰一般的塞了口面条到嘴里,“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设?”宋时樾问她。 沈知意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想了好一会,才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 她笑了笑,“你那么优秀,值得更好的生活。不瞒你说,我爸妈还打算收养你呢。” 宋时樾手里的汽水险些没拿稳,“你说什么?” 沈知意大致把柳梅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不过现在他的亲生父母来了,她肯定不会让他做出什么选择,只是还是有些好奇他究竟会选什么? 对面的少年许久都没说话,过了好半响才哑着声音开口。 “如果让我选……” 他笑了笑,“可能都不选吧。” “啊?” 沈知意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 店门口忽然叽叽喳喳的涌进一群小朋友,宋时樾的声音在小朋友略显吵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空有一副自尊心,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沈知意皱起眉头,“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意什么自尊心不自尊心的?活下去下是最重要的好吗。再说了,你要是觉得跟我爸妈借钱不好,就让他们领养你好了,反正我看我妈喜欢你喜欢得紧。” 她话音刚落,就被宋时樾拿着筷子敲了一下脑袋。 “沈知意,我看你真的是个猪!” 沈知意捂着脑袋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不是,我好心建议你,你打我干什么?” “把你脑袋里的水敲匀一点。” 沈知意:“……” 宋时樾擦了擦嘴,站起来,低头俯视着她。“吃完了吗小猪?吃完就回去了,下午还要挂点滴。” 沈知意郁闷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餐馆。路边的悬铃木生得高大,枝叶密密麻麻的伸展开,走在下面也不觉得热。 “你什么不选择第一种啊?” “没有为什么,跟你在一个户口本上我觉得丢脸。” 沈知意:“……” 她又问,“那第二种呢?” “我自尊心强,不选。” 沈知意简直快要被他给气死了。 “那你想干嘛?” “不干嘛,回去挂点滴。” 沈知意:“……” 沈知意又单方面的宣布和宋时樾绝交,她气呼呼的埋着头走在少年前面,连头都不带回一下。 宋时樾就在后面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然后勾着唇笑了一下。 他的自尊心早在这段时间被践踏得一点都不剩了,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 他不想他和她的感情和金钱牵扯在一起。 比起更加容易的生活,他更想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 第 31 章 下午的时候,柳梅带着水果来看宋时樾。 当看见他瘦了一圈的身体和手背上的青青紫紫时,顿时心疼得不行。 她剥了一个香蕉塞他手里。“哎哟……我就几天没见,你这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是不是沈知意偷懒没照顾好你?” “妈!”沈知意不满道,“你别什么都怪我好吗?我只差没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柳梅忍不住伸手打了她的背一巴掌,“你看看小樾这个样子像照顾得很好的样子吗?还有这发型是怎么回事?” 她捧着宋时樾的脸看了又看,“这么帅一个大小伙,怎么剪了个这么埋汰的发型?” 沈知意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路边摊剪的,五块钱,物美价廉。剪头发的老头说了,他只会这个发型。” 柳梅:“……” 她虽然语气里带着不满,但看着少年精神了许多的脸色,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坐到宋时樾旁边,看了看沈知意,见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忍不住开口问宋时樾。 “那个,小樾……我让沈知意跟你说的那个……” 她话还未说话完,忽然椅子就被猛地踹了一下。一扭头,沈知意在宋时樾看不见的地方朝她挤眉弄眼。 “妈,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吗?怎么还不走?” 柳梅:“?” “什么上班,我今天……” 砰—— 她又被踹了一下。 得…… 柳梅拍了拍裤脚上沾上的灰,站了起来。“我下午还要上班,不能在医院里多待,你先在医院多观察两天,要是出院了就叫你叔来接你回家啊。” 走之前她狠狠地瞪了沈知意一眼。 沈知意无所畏惧,笑眯眯的目送她出门,还顺便把门给关了。 昨天的事发生得格外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结果今天差点就漏了陷。 她跟宋时樾说的是“打算”,可不是让他做出选择,毕竟人家的亲生父母来了,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做他的主。 下午的时候,护士又来给他量了一回体温。 “现在体温基本上正常了,要是今天晚上不发高烧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听见医生这么说,两人的心底都松了口气,毕竟医院谁都不想待。 当看见沈知意从书包里掏出卷子的时候,宋时樾有那么一瞬间是懵的。 “你不回去吗?” 沈知意把柜子上的东西收到抽屉里,然后把自己的卷子铺上去。“不回去,我今天就在这守着你。” 宋时樾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马尾,“怎么,打算晚上也在这里睡吗?” “也不是不可以。”沈知意把自己的马尾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又从书包里掏出笔来,打算就真的在这里把作业写完。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刚刚偷偷问护士了,她说你这两天老是半夜发高烧。” 宋时樾盯着她的侧脸有些发愣,“你偷偷问护士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 沈知意嫌他烦,直接把病床给他摇下去,强制他入睡。 “你这黑眼圈一天比一天还要重,看得国宝都自愧不如,我不得去问问护士这几天晚上究竟在干些什么?” 她把手搭在他的眼睛上,“好了,不要废话,赶紧睡觉,不然小心猝死。” 少女的手心一向都是软绵温热的,浅浅的青柠香通过手掌传到他的鼻尖。 他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像细小的刷子从她的掌心轻轻扫过。有点痒,所以沈知意把手撤了回去。 她背着光站在他面前,马尾被他扯得有些松,软塌塌的从她脑后垂下,身上穿着一件雏菊印花的T恤,明黄色的雏菊在她胸口热烈的招摇着,像十月初生的太阳。 宋时樾盯着她明亮的眼眸看了好一会,然后闭上眼睛。 下午睡眠的环境并不怎么好,周围乱糟糟的都是说话和走路的声音。可他只听得见耳边窸窸窣窣写字的落笔声,偶尔夹杂着少女低声的抱怨。 青柠的香味又在鼻尖萦绕,掀起的被角被轻盈的压了下来,好让他进入更加香甜的梦境。 这一次,宋时樾放任自己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被渲染成了明晃晃的橙色。 一侧头,就看见沈知意正趴在柜子上睡得不省人事。肉嘟嘟的唇微微张着,上面挂着可疑的液体,笔还被她握在手里,草稿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 宋时樾直起身子,悄悄的探过头。 很好,一张卷子就写到第一道大题,草稿纸倒用了整整三张。 他粗略一扫,十二道选择题,只做对了一半。 难得的,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弯着眉笑了笑,冷冽的眉梢上料峭的寒意被抖落,显现出里面暖人的春色。 他把身子从病床上探出去,凑近趴在柜子上的少女,鼻尖是清浅的青柠味。 伴随着他一整个梦境的青柠味。 嗡—— 忽然,被她放在柜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宋时樾收回身子。 结果沈知意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依旧睡得死死的。 不得已,宋时樾只能悄悄的撇了眼她的手机,“黎阿姨”三个字在他眼前抖动着。 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时樾没有接这个电话,而是任由它在柜子上一遍又一遍的震动。 在第五次的时候,电话换了一个人打过来,这次是—— 宋叔叔。 * 沈知意猛地从柜子上惊醒,她捞过手机一看,上面“宋叔叔”三个大字格外的刺眼。 她拿着手机下意识的朝宋时樾看去。 少年正靠在床上,手里摆弄着自己的手里,察觉到她目光,朝她微微侧头。 “怎么了?” 看见他神色如常的样子,沈知意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又听见少年清朗的声音。 “我听见你的手机响了好久,不接吗?” 沈知意这才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接听后才想起来宋时樾还在,于是又跑到了病房外面去。 宋时樾就这样拿着手机看着她跑出去。病房的门没关,她就站在门口,对着他的半边脸上还挂着被压出来的红印,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通话的时间不长,挂断后她又匆匆跑了进来。 沈知意的气还没喘匀就开始为自己刚刚的行为疯狂的找补。“刚刚是我同学的爸爸打过来的,病房太吵,我就跑出去接了。” 宋时樾没说话,算是默认她的理由。 “那个……”少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到饭点了,我去给你买饭吧!” 宋时樾看了眼手机,“才五点,会不有点早了?” “不早了……不早了……”沈知意道,“都五点了,可以吃饭了。” 说着就急匆匆的想下去。 “等等……”宋时樾有些无奈的开口。 “怎么了?”沈知意紧张的望着他。 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沈知意不明所以的靠过去,“怎么?” 少年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嘴角,然后又云淡风轻的离开她的脸。 “好了,去吧。” 沈知意低头,少年指尖沾染着晶莹的不明物体。 沈知意:“……” 艹!! 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红起来,飞快的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嘴。 “不是宋时樾,我脸上有口水你怎么不跟我说?” 宋时樾也抽纸擦了擦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无辜极了。“我看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她再怎么急也不可能顶着一脸的口水出去啊! 她严重怀疑她就是故意的,只是她没找到证据罢了。 看见她窘迫的样子,少年弯了弯眉,手里的纸团轻轻一丢,完美的落入垃圾桶里。 “不是要给我买晚饭吗?现在不急了?” 怎么可能不能不急。 沈知意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活像一个背着宋时樾搞秘密任务的特工。 她鬼鬼祟祟的跑下楼,黎莘和宋凛早就在医院门口等她好久了。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没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黎莘今天换了件粉色的长裙,淡雅的粉完全没显得她庸俗,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有一个十多岁孩子的样子,倒像青春小说里那抹求不到的白月光。 前提是她别犯病。 她伸手扶住跌跌撞撞的沈知意,声音很温柔。 “不着急,是叔叔阿姨没跟你商量好就贸然跑过来麻烦你。” 沈知意抹了抹额角的汗,露出一个笑容。“不麻烦的,不就是带个饭嘛。” 黎莘把宋凛拎在手里的保温桶递给沈知意,“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我不怎么下厨,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如果不好吃的话就出去给他买。” 沈知意把她手里的保温桶接过来,“没事,宋时樾什么都吃,他不挑食的。” 其实根本不是不挑食,他有时候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能管好不好吃?他奶奶生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他连馊饭都吃过。 不过这些她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在这对年轻的夫妻身上洒盐。 黎莘有些忐忑道,“我早上的时候犯病,偷偷跑来医院了。” 她有些焦虑的扣着手掌,“那时候是大概是早上五六点,虽然后面宋凛把我带出去了,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只要一想着宋时樾用看疯子的眼光看她,黎莘心里就无比的奔溃。 第 32 章 她一焦虑,就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用嘴不断的咬自己的指甲,在原地来回的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看到我了吧?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个疯子?会不会讨厌我啊?” “知意……”她伸手抓住沈知意的肩膀,力道很大,将她的肩膀扣得死死的,神经质的问她。 “他会讨厌我吗?” “可是……” 她哭了起来。 “可是我是妈妈啊,妈妈是爱他的,妈妈只想去看看他。” 和上一次见她时的疯疯癫癫不同,这一次是沈知意亲眼看见她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实话实说,她有些吓到了。 可偏偏她的力气大到吓人,她的肩膀被禁锢在她手里根本动不了分毫。 最后是宋凛强硬的把她抱到自己怀里。 “阿莘,他不讨厌你,也没有发现你,如果他发现你的话,刚刚知意就不会下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 黎莘乖顺的靠在宋凛怀里,像一朵柔顺的、可以随意攀折的兔丝花。 她仰着脸,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沈知意,希望从她嘴里吐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沈知意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的用手揉了揉肩膀,回答她。 “是的,他昨天睡得晚,那个时候肯定睡死了。再说了,我今天都没听见他跟我说这件事情,那肯定就是没发现。” 黎莘的脸上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可那个笑在脸上没挂多久,忽然又变得扭曲起来。 “是他不想见我吗?他为什么不想见我?” “他肯定是想见我的,是你……” 她伸手指着沈知意,“是你不想让他见我对不对?你想让我们母子分开对不对?” 沈知意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的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已经在跟他做心理建设了。” “就是你!” 黎莘盯着她,眼尾爬上一抹赤红,咬着牙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是我的孩子,你是又谁?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扬起的手从沈知意面前挥过,在碰到她之前,被宋凛眼疾手快的拽了回去。 宋凛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转身把她往车里送,勉强抽空跟沈知意道歉。 “抱歉,她又犯病了,她刚刚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知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这样看他们开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提着保温桶孤零零的站在医院门口愣怔了许久,直到被夜间的凉风一吹,手臂上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才回过神来。 她没着急回去,而是去医院旁边的餐馆买了几个打包盒,把保温桶里的饭菜倒在打包盒里,才提着塑料袋打算回去。 到医院楼下的时候,她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抬头望了眼头顶的住院楼。 她数了数,成功的找到三楼。白色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窗里投射出来。恍惚间,似乎有一道人影从窗户面前闪过,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她回去的时候宋时樾依旧靠在床上低头看手机,在她踏进病房的瞬间,他抬起眼遥遥的和她对上实现。 少年的眼神很晦暗,里面充斥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等她去细究的时候,转瞬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样子,仿佛刚刚是她的错觉一般。 宋时樾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上略过,声音有些哑。 “回来了。” 柜子上乱七八糟的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少年收拾好放在她的书包里,上面干干净净的。 她把袋子放到柜子上,解释了一句,“今天客人有点多,就多等了一会。” 说着她顺手打开里吃的,看着在打包盒里卖相一言难尽的饭菜,顿了顿。 “今天老板的手艺有失水准,就先将就一下吧。” 少年看着那几道菜,眼底的很色很淡。 他从床上坐起来,翻了翻袋子,没什么感情的开口。“你只买了我一个人的份?” 沈知意这才发现黎莘给她的饭菜都是一个人份的,就连筷子都只有一双。 她干笑道,“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就只带了你的。多大个人了,吃饭还要人陪?” 宋时樾略显沉默的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才拿起筷子慢吞吞的吃了一口菜。 沈知意期待的看着他,“好吃吗?” 宋时樾的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听见她的话,看了看面前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的菜,评价道。 “一般。” 他挑眉看她,“要试试吗?” 沈知意的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宋时樾这种什么都吃的人,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一般”,可见得难吃到什么地步。 看见她这样,少年的眉梢弯了弯,显露出一个愉悦的幅度。 更加浓郁深沉的墨色将天边橙色的晚霞渐渐覆盖,夜幕在不知不觉间降临。 城市的霓虹灯开始亮起,抬头努力辨认才能找到一两颗零碎的星子。 “沈知意……” 宋时樾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和他同病房的病人在今天全部都出院了,空荡荡的病房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沈知意扭头,少年的脸在灯光下透着惊人的白,他狭长的眸微瞌,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怎么了?” “没……”宋时樾道,“就是单纯的想喊喊你。” 沈知意:“……” 沈知意朝他扬起拳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宋时樾皱眉不动声色的从嘴里吐出一颗坚硬的不明物质,听见她的话,抬头淡淡的瞥了一眼。 “沈知意,你的手胖到都有漩涡了。” “宋时樾!”沈知意忍无可忍,“信不信我沙包大的拳头锤得你吱哇乱叫。” “哦……我好怕。” 某人格外没有诚意的敷衍着。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把筷子搁在桌子上,拿着手机转身出了病房。 沈知意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朝他恶狠狠的做了个鬼脸,把目光移到放在柜子上的饭菜上。 不得不说,他这顿饭吃得格外缓慢,一口菜恨不得用两口大米饭就下去。 看黎莘的样子,估计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下厨。 实话实说,沈知意有点好奇是什么味道。 她往门口看了看,没看见某人的背影,做贼心虚的用手指拎起一块不知名的东西,闭着眼睛就想往嘴里塞。 结果东西还没塞到嘴里,肩膀就被人猛的拍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到嘴的食物就这样从手里掉了下去。 一扭头,少年的眼里带着揶揄。 “趁我不在,偷吃?” 这话说得…… 沈知意把手下意识的在裤子上擦了擦,“我只是给你尝尝咸淡而已。” 宋时樾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抽出纸强硬的把她的手拉出来擦了擦。 “沈知意,你还是小学生吗?动不动就把脏东西往裤子上抹。” 被抓包的沈知意有些尴尬,“我的裤子好些天没洗,都脏了。” “哦……”宋时樾凉凉道,“没看出来,你还会物尽其用。” 沈知意:“……” 她的手在少年手里恢复了干净,消瘦的手指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杯奶茶。 奶茶是加冰的,冰冷舒适的温度让她愣了愣。 打包袋扯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瞬,浓郁的香气朝她扑鼻而来。 她这时才发现,被少年放在椅子上的竟然是一堆外卖。外酥里嫩的脆皮鸡、金黄酥脆的炸鸡腿,以及足足加了两片肉的汉堡。 沈知意手里捧着奶茶,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 “宋时樾,你……你这是干嘛呀?” 宋时樾把椅子往她面前一放,“给你点的。” 这种垃圾食品柳梅一向都不让她吃,而她的零钱大半都拿去救济宋时樾,好不容易攒了点,也不太愿意用来消费在肯德基这种地方。 所以导致她馋垃圾食品馋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机会吃。 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些东西竟然是宋时樾帮她买的。 当她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炸鸡汉堡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质问旁边的人。 “你哪来的钱点外卖?” 宋时樾继续和没吃完的饭菜做斗争,“别的买不到,点一顿外卖的钱还是有的。” 他淡淡的补充道,“再说了,你不是说我亲生父母很有钱吗?就算我跟他们预支的吧。” 沈知意:“……” 沈知意道,“那你干嘛要给我点外卖?” “喜欢就点了……” 宋时樾嫌她问来问去的很烦,把一次性手套拆了给她带上,拿了一个鸡腿塞她手里。 “赶紧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知意下意识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熟悉的味道差点让她热泪盈眶。 可哪怕是美食,也不能打消她心底的疑虑。 “我感觉你很可疑。” 宋时樾把最后一口菜咽下,简单收拾一下桌面。 “我可疑吗?不知道是我可疑还是出去一趟带回来几盘不可名状的菜的某人更可疑?” 沈知意顿时不说话了。 直到一个鸡腿下肚她才踌躇着开口,“宋时樾,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少年似笑非笑的看她,“知道什么?知道我不点这个外卖某人就打算饿一晚上吗?” 第 33 章 “那个……” 沈知意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手里又被塞了个鸡腿。 “闭嘴,吃饭!” “宋……” 宋时樾抬头静静地看着她,“沈知意,我不想听,也不想问,吃了东西睡觉,明天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沈知意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立马喝了口奶茶咽下浮上来的情绪,闷声道,“对不起啊宋时樾。” 她总是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可到头来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少年干燥的手扶上她的脑袋,亲昵的揉了揉。 沈知意悄悄抬眼瞧他,猝不及防的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面倒映着她呆愣的脸庞。 “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才是,毕竟你胆子那么小。” “没有的……” 沈知意回答。 宋时樾笑了笑,“嗯,我错了,你胆子不小。” “不是这个。” 她认真道,“不怕的,不吓人。” 想了想,她补充道,“你不要觉得吓人。” 这回轮到宋时樾愣住了。 他逃避似的避开她的目光,有些慌乱的从位置上站起来。 “睡觉了,不早了。” 沈知意看着他拿着洗漱的盆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病房里没有其他病人,倒方便了沈知意,随便哪张病床她都可以睡。 但是小医院的环境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病房里面的床单好几天都不换一下,她躺上去的时候心里面别提有多膈应了。 宋时樾发现了,跟她建议,“要不你回去吧?现在打车还不算太晚。” “不去……”沈知意拉被子盖住脚,“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我跟我爸妈都说好了。” 宋时樾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 他虽然下午睡了一会儿,但精神头不是很好,沾着枕头不到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沈知意睡不着,她悄悄的翻了个身,把脸朝着对面的少年。 病房里的灯被关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周遭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纱衣。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侧脸,月光在对面斑驳的墙面上投映出一个消瘦的轮廓。 夜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她甚至能听得见楼下花池里蟋蟀的叫声。 沈知意就这么看着他,没由来的鼻尖一酸。 她甚至还能回忆起放在头顶上掌心的温度,以及…… 少年的抱歉。 他总是这样,明明跟他没有关系,却下意识的把问题揽过去。 他肯定看到了傍晚在医院门口的那场闹剧。 难怪下午她手机里那么多个未接电话,他都没有叫醒她。 难怪他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她送过来的饭。 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他不问她为什么,因为他总是无条件的相信她。 他不想听她解释,是在表达他的态度。 他不想见他们。 十六岁的少年,原本是最灿烂热烈的年岁,他却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一步步往前走,甚至都不曾喘口气,又被卷入下一个更深的漩涡。 他们站在他的对面,认为自己替他做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可没人会问他一句—— 他开不开心?他愿不愿意? 沈知意默默的又翻了个身,和窗外悬挂的明月面面相觑。 月亮渐渐西斜,楼下虫鸣渐歇,她手里攥着被角,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一个人狂炫一大杯奶茶的后果就是,凌晨两点的时候,沈知意被尿意憋醒了。 她拿着手机颤颤巍巍的打开病房门。平时无比吵闹的医院到这个点格外的安静,还好前台还坐着值班护士。 她没在这里上过厕所,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厕所所在的位置,结果回去的时候,又差点没找到宋时樾所在的病房。 当看见病房的时候,沈知意在心底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睛困得都快睁不开了,拖着疲惫的步子打开了病房门。 这个点的月光格外皎洁,几乎把整个病房都照亮了。 所以,当沈知意打开门发现床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的身影时,差点没眼睛一翻,从原地撅了过去。 人恐惧到一定程度是说不了话的。 她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还在紧紧的拉着门把手,指尖用力到泛白,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小脸被吓得煞白。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动了,她慢慢地抬起头,在月光下露出她的脸。 那是脸色苍白的黎莘。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裙子很长,旖旎的拖到的地上,齐腰的长发挡住她大半边的脸。 她就这样垂着头静悄悄的站在床边上,再加上在医院这种地点,活脱脱的贞子在世。 沈知意被开门暴击吓得骤停的小心脏还没缓过来,掉在地上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 黎莘此刻的状态一看就很不正常。 哪怕地上的手机在震动,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床上熟睡的人,一丝余光都没分给她。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捡起来按下接听键,宋凛慌乱的声音在另一头响了起来。 “知意,黎莘不见了,我怀疑她可能会偷偷跑来医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知意差点抱着手机哭了起来,但凡他的电话早打两分钟,她也不至于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哽咽道,“已经来了。我就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她在病房里。” 那头的宋凛可疑的停顿了一下。 结合黎莘每天晚上睡觉的装扮,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在上厕所回来,打开病房门的那一刻,见到的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他有些心虚的安慰她,“不要怕,我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她最近病情越发严重了,现在情绪可能有点极端,可能要麻烦你几分钟。” 沈知意还能怎么办呢? 她忧伤的挂断电话,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阿姨……” 她试着喊了喊黎莘。 结果对方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床上还在熟睡的宋时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嘴里不知道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再被她这么看下去,哪怕宋时樾是个猪,都该被看醒了。 “阿姨……”沈知意硬着头皮靠近她,“阿姨,我们先出去说好不好?他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她试探着朝她走近。 可在她即将挨到床尾的瞬间,黎莘猛地抬头朝她望过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出去!” 沈知意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黎阿姨,是我啊……沈知意,你不记得了吗?” “沈知意?”黎莘嘴里咀嚼了几遍这个名字,神奇变得有些扭曲,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对劲起来。 “我知道你,你要抢走我的孩子对不对?你是坏人!” “我……” 沈知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黎莘像一个护崽的老母鸡挡在她面前。 “出去!出去!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沈知意怕刺激到她,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她有些担心宋时樾,便悄悄的越过黎莘的身体往她身后的床上望去,结果却对上少年狭长的双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就这么看着他俩,一句话也没说,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折射出如水一般的温度。 “宋时樾……” 沈知意喃喃道。 黎莘似有所感,她扭回头。 沈知意总以为他们的初次见面该是体面的、温馨的,再不济,双方应该都是饱含期待的。 在一个温暖明亮的场所,失散多年的母子诉说着自己的爱意,然后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浓烈的感情让围观的观众都忍不住为他们驻足落泪。 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看着他拥有幸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昏暗的病房内,空气里还残留着炸鸡的味道,月光寂寥如水,似乎整个世界都被笼罩上一层惨淡的银白。 一个精神不正常、披头散发的母亲,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无动于衷的孩子。 他们俩就这样望着,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尾。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如天堑。 “时……”黎莘张了张嘴,终于喊出那个在自己心里宛如禁忌一般盘亘了十多年的名字。 “时樾……” 少年仰头看她,极其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黎莘混沌的大脑忽然生出几分理智,可那几分理智在对上少年的脸时又消弭于无形。 她的眼尾挂着赤红,有些苍白的嘴唇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她踉跄着朝他靠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拥抱在床上的少年。 “妈……妈妈……我……我是……妈妈。”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少年的瞬间,他猛地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在黎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宋时樾垂下眼。 “抱歉,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 黎莘猛然开口,她的声音很尖锐,甚至还破了音,里面夹杂着浓浓的怒气。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认识我?我是你妈妈啊!” 第 34 章 沈知意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连忙走过去拉住她。 “阿姨,你先冷静。他还没见过你,不认识你是正常的,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黎莘根本就不听她在说什么,她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宋时樾,祈求他看着自己。 “我是妈妈,跟妈妈回家好不好?妈妈找了你十多年,是妈妈不对,妈妈给你道歉,妈妈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 她掩面难受的呜咽出声,“你是在怪妈妈吗?怪妈妈没有早点找到你,怪妈妈不小心把你丢了,害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我……” 见她这样,宋时樾有些别扭的往后挪了挪身子,犹豫着张嘴刚想说什么。 结果病房猛地被人推开,宋凛带着好几个人急冲冲的冲了进来。 此时的黎莘佝偻着身子站在病床边上,脸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看起来狰狞极了。 他想也不想的立即低声呵斥道,“黎莘!” 黎莘被吓了一跳,她站直身子,看见来人是宋凛时,神色变得更加扭曲了。 “你要干什么?” 宋凛朝她伸出手,“乖,阿莘,跟我先回去好不好,不要吓到他。” 黎莘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几乎都快靠在墙上。 “你也要来分开我们母子吗?” “没有人想要把你们分开,只是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们先回去,等情绪稳定了再来看他好不好?” “不好!”黎莘失声尖叫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你从来不让我来看他。” 她看向宋凛的目光充满了恨意,“宋凛,你没有心!那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从来都不管他?现在还不让我来找他。” “阿莘……”宋凛英俊的脸上挂着深深的疲倦,“现在很晚了,我们让他先休息,等天亮了再说好不好?” 他的话打动了黎莘,她看向坐在病床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时樾,眼神里充满了爱意。 “时……时樾,妈妈和你睡好不好?” 宋时樾不说话,只是眼神越过黎莘,望向快被挤到门口的沈知意。 沈知意感觉到了,她从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彪形大汉身后探出自己的小脑袋。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少年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大汉,朝床上的少年走过去。 黎莘像个警惕的母鸡,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幼崽身边的动向,她瞧见了沈知意,二话不说拦在她面前。 “你想干什么?” “他发高烧了!”沈知意道,“你没看见吗?他发高烧了!” 黎莘怔住了。 沈知意一把扒开她朝宋时樾走去,可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少年的瞬间,一只手忽然拽住她的后领,把她扯的往后趔趄了一下。 要不是宋时樾手疾眼快的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宋时樾从床上爬起来,把沈知意护在身后。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直视着黎莘,终于开口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想干什么?” 黎莘被他眼底的冷漠刺得往后退了一步,手还保持悬在半空的动作。 “我……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够了!”宋时樾低咳一声,“出去。” “我……” 黎莘还想说什么,宋凛走过来一把抱住她。 “阿莘,我们先出去好不好?他生病了,现在需要看病。” 宋凛刚一抱着她,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在他怀里疯狂的挣扎。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就是想让我和我的孩子分开!” 医院的病房就那么大一点,还要摆上五六张病床,能活动的空间更是狭窄得不像话。 这么大幅度的挣扎,周围的东西都被她踹掉在了地上。 宋凛一个不察,竟让她真的从怀里挣脱开了。 黎莘疯疯癫癫爬上床,朝床那边的宋时樾爬过去。 她的脸被泪水濡湿,黑发一绺绺的糊在上面,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知意的小心脏被吓得都快要骤停了,一个劲的往宋时樾身后缩。 宋时樾这场高烧来得格外迅猛,整个人几乎被烧到神志不清,死死咬住舌尖才让勉强保持几分清醒。 他的手扶着旁边挂点滴的栏杆,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又往背后拉了拉,直到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才肯放下心来。 他这一幕无疑把原本神经就脆弱的黎莘刺激得更加疯狂。 她伸手扒了扒头发,努力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乖乖,跟妈妈走好不好?他们都要把我们分开,妈妈带你走,我们谁也不见。”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难受的喘息。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除了黎莘。 宋凛试图把她从床上抱下来,“他现在在发高烧,非常需要医生,我们先让他看病好不好?” 他一靠近,黎莘就失声尖叫起来,把床上所有能丢的丢出去的东西疯狂朝宋凛身上招呼。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死死的盯着躲在宋时樾背后的沈知意身上。 “是你!你才是想要把我儿子带走的罪魁祸首,那是我的孩子,你把他还给我!” 沈知意一探出头就对上黎莘疯狂的目光,吓得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要带走他。” “沈知意!”宋时樾低声呵斥她,“把头收回去。” 沈知意格外怂的刚想把头缩回去躲着,结果看见黎莘把把手伸向放在柜子上的水杯。 她猛地瞪大眼睛。 里面的水是她上厕所之前临时接回来的,就怕少年渴了没水喝,那水是刚从饮水机里放出来的滚烫的热水,才这么一会儿,根本就没有冷下去。 “不!不要!” 她失声喊道,声音甚至都变了型。 黎莘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在意,毕竟在她眼里,沈知意是无时无刻想把他儿子带走的“罪魁祸首”。 她拿起水杯,猛地朝两人所在的方向丢过去。 沈知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少年。 砰——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同时还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宋时樾躺在地上,汗水浸湿了他的双眼,视线里朦朦胧胧的一片。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朝刚刚站在对方看过去。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乌云里,病房的开关被人手忙脚乱的摁亮。那光芒太亮了,亮到格外的刺眼。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歪着头,漫无目的的想。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这样呢? 灯光在他眼底幻化成少女白皙的手臂,上面通红一片,有的地方还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这光芒太亮了,亮得他的眼睛刺痛,最后变成模糊的光影,世界被他的眼睛分割成细小的碎片。 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温柔的把眼尾的潮湿擦拭掉。 光影凝聚成晶莹的液体从少年的眼眶滚落,刺眼的光芒变成少女柔和的脸庞。 “没事的……”她说。 “她只是生病了。” 可我也生病了…… 他在心里想。 为什么没人看得见呢? 刺耳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宋时樾的大脑浑浑噩噩的,他甚至连吐出来都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忽然一道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带着雷厉风行的速度朝黎莘席卷而去。 啪——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柳梅的声音。 “来,再疯一个给老娘看看!” 柳梅甩了甩手,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可脸色却很冷。 她冰冷的眼神扫视过一屋子的保镖,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和宋时樾眉目有些相像的男人身上,毫不留情的讥讽。 “一屋子男的制不住一个疯女人,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合着你老婆才是你老婆,儿子是垃圾桶捡的呗?” “也对,你也就提供了一个精子而已,他能长这么大靠的也不是你。儿子在旁边都快要被烧死了,还在这里自顾自的演苦情戏呢。” “你不想管你儿子,我还宝贝我闺女呢!我闺女要是手上留一块疤,别想老娘放过你媳妇,我疯起来比她还要吓人。 她推开人群,伸手去拉沈知意。 “岁岁,跟妈走,医生在外面等你。” 宋时樾下意识的拉紧沈知意的手。 可沈知意实在怕极了,她从小到大、哪怕是上辈子都没这么怕过,柳梅没来,她觉得自己就是宋时樾的依靠,硬扛着一声没哭。 可现在柳梅来了,她看见了自己的靠山。钻心的疼从手臂上传来,让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 柳梅看见她的手也红了眼眶,“过来岁岁,跟妈妈回家。” 沈知意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朝柳梅走过去。 少年有些徒劳的伸出手,只来得及握住少女的衣角,然后从他的指尖滑落。 他费力的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他在喊: “岁……岁……” 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玉山把她抱出病房,在踏出去的瞬间,他看见了她的脸。 滚烫的泪从她眼眶落下,整张小脸哭得湿漉漉的。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那个总是爱笑的女孩,因为他的亲生母亲,哭了。 第 35 章 宋时樾醒的时候是一个阴天,没有烈日,不刮风,也不下雨,很安静,就连空气里也带着舒适的凉意。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周围很安静。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病人,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旁边放着刚从枝叶上剪下来最新鲜的花束。 身下床铺的触感很柔软,就连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是崭新的,一点污渍都没有,入眼望去,四周的墙壁洁白又干净。 他微微侧头,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 男人疲倦的睡了过去,下巴冒出一截青涩的胡茬,眉眼和他有些像。 宋时樾掀开被子坐起来,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吵到旁边熟睡的男人。 少年的手上正在挂着点滴,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扎了针的手背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揪住输液管,硬生生的把插在里面的针拔了出来。 鲜血顿时从他的手背里冒出来,溅到他的病号服上,也溅到洁白的被子上,那颜色红得刺眼。 他像是没看到满手的鲜血一般,赤着脚踩在地上,慢悠悠的出了病房。 走廊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是VIP病房,没有主人的允许,医护人员是不能随便上来的。 他手背上的血还在流,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手淌了一路。 宋时樾看见了,伸手随意的在胸前擦了擦,转身踏上了旁边的楼梯。 那是通往天台的路。 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医院,站在医院的最高点,他能清晰的俯瞰着周围的景色。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护栏上面,他双脚悬空,眼底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不知何时起了风,他宽松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他瘦得惊人的锁骨。 雄鹰从他脚底飞过,他笑了起来。 久违的自由终于将他包裹。 “宋时樾!” 凄厉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 宋凛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目眦尽裂的看着他。 “你……你下来,上面危险,你有什么事我们下来说好不好?” 宋时樾眨了眨眼睛,眼神淡淡的从他脸上掠过。 他把手撑在身体两边,微微仰着头,看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在哪里,阳光忽然拨开乌云探出半个脑袋来,耀眼的金光从云层洒下,不偏不倚的刚好照在少年消瘦的脸上。 巨大的惶恐将宋凛笼罩,看着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护栏时,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求你了……下来好不好?爸爸妈妈错了,如果……如果你不想见我们,我们马上从你面前消失。” 少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摊开手,让光照在手上,仿佛掬住了一捧热烈阳光。他的手背还在滴着血,砸在裤子上,晕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宋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手机,那是宋时樾的手机。 “知意……沈知意给你打电话了!” 他的眼底带着渴求,“你不想听听她想要跟你说什么吗?” 宋时樾这次终于有反应了。 他扭头看着宋凛手里的手机,神情里带着疑惑。 “沈……知意?”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帮他,这时他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上面正跳动着“岁岁”两个字。 宋凛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他把扩音打开,少女明亮、充满活力的声音顿时在手机里响起来。 “宋时樾!你在哪个病房啊?我来看你了。” 她抱怨道,“你是猪吗?我打了你好多个电话,你都不接,害我差点以为你被烧死了。” 她的声音通过电话一点一点的响在他耳边,将他从虚无的混沌里硬生生的拽了出来。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乌云遮挡住,天空阴沉沉的,看着有要下雨的征兆。 楼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纷纷抬着头紧张的往上面看。 少年跌跌撞撞的从护栏上翻下来,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个手机。 那头的沈知意还在不断的说话,声音很奇怪,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宋时樾,你到底在哪里?我找不到病房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沈知意……”他捧着手机,喃喃道。 “宋时樾……”听见他回答自己,沈知意立马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 宋时樾顿了顿,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狂风从他脸上席卷而过,他迷茫的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回答她。 “我……我刚刚上了个厕所。” 沈知意道,“我在医院楼下面,你来接我好不好?” 少年握紧手里的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 “好。” 直到听见他肯定的答复,沈知意才挂断电话,她劫后余生般的蹲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周围聚集的人群慢慢散开去,她甚至还能听见几句不入流的抱怨。 “切!坐都坐上去了,等了半天结果没跳,真没意思。” 等到人群全部散开后,她毫无形象的摊坐在地上。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医院大楼,不过26层的高度却叫她浑身发凉。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将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头顶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风吹散了,太阳躲在乌云后面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圆形,像极了一个被摊得圆乎乎的玉米饼子。 沈知意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扭头发现少年就站在她身后。 他身上狼狈极了。病号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胸前、裤子上都是血迹,手背上漏血的针孔已经结痂了,污渍黏糊糊的粘在他手上。 在他身后,站着诚惶诚恐的宋凛。 沈知意仿佛没看见这个人一般,只是朝她不远处的少年伸出手。 她说: “宋时樾,我带你回家。” 她像是没看见他满身的血迹一般,什么也没问,只是朝他伸出左手,温柔而又坚定的握住他另一只手。 “我们回家。” * 他们回去的时候,柳梅和沈玉山都没在家。 沈知意把少年按在沙发上坐下,去卫生间接了盆热水,仔仔细细的把他手上凝固的血迹洗干净。 洗完后,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胶布撕开一点,把少年的针眼粘住。然后去他之前临时住的杂货间挑了两件干净的衣服扔给他。 “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少年乖得像个提线木偶,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闻言真的就乖乖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沈知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十六岁活得像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妈子一样,简直为他操碎了心。 她把水端去卫生间倒掉,打电话给正在上班的柳梅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柳梅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骂她,“沈知意,我看你是活腻了!手上的伤还没好就敢往外面跑,人家亲爸亲妈在,你去凑个什么热闹?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吗?” “妈……” 沈知意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往下面看。 小区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低调的迈巴赫,一个男人颓废的蹲在迈巴赫旁边,用近乎狼狈的姿态抽完了一整根烟。 他把烟头摁熄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抬头望了眼小区,才站起身坐进车子,开车离开。 她把刚刚在医院楼下看到的那一幕简单的跟柳梅说了一下。 听完后,柳梅吓得声音都开始哆嗦起来。 “真的假的?这……这怎么会……”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造孽呀这是!” “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给逼成这个样子?” 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摔,“你把他爸妈的电话给我,让我来会会他们!老娘从小看着他长大,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也算他半个妈,有我在这儿,我看谁敢欺负他!” 宋时樾出来的时候沈知意正在厨房里煮东西,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听见开门的声音,少女从厨房的玻璃门里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你洗好了啊?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宋时樾走过去。 沈知意身上的外套脱了,露出里面被纱布缠着的右手。而她的左手正在拿着筷子,有些别扭的在锅里搅拌着。 他把筷子往锅边一放,然后拿起方便面的调料包,用牙齿咬住,想把它撕开。 结果还没开始用力,嘴里的调料包忽然被一只手抽了出去。 少年利落的把调料包撕开倒进锅里,垂眼看着她手上的纱布,不发一语。 沈知意下意识的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指挥他。 “还有这些,通通都往里面放。” “我不会做饭,今天中午先将就一下,晚上让我妈回来做好吃的。” 沈知意拿着调料包的手顿了顿,有些艰涩的开口。 “我……” 他还话还未说完,手臂就被少女猛地拍了拍。 “快点搅一搅,不然糊在一起了。” 两个小屁孩从医院出逃的后果就是:只能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能各自捧着一碗红烧牛肉面。 沈知意右手动不了,只能左手拿着叉子把泡面往嘴里送。她砸吧一下嘴,觉得自己今天煮的泡面味道还可以。 宋时樾手里拿着筷子,却没怎么动嘴。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沈知意前面的桌子,似乎要把桌子钉穿,好让他看见里面被纱布缠着的右手。 “赶紧吃,不然等会就不好吃了。”沈知意催促他。 “岁岁……” 少年喊。 沈知意抬头看他。 他的脸消瘦得厉害,肤色苍白,眼窝里挂着浓重的青黑,眸色深沉,看着就像电视剧里行将就木的病人一样。 他看着她,然后垂下头。 “对不起。” 他说。 第 36 章 沈知意剥了根香肠丢他碗里。 “动不动就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 “你什么你……” 沈知意把裹着纱布的右手抬起来,“你是想说这个吗?” 少年顿时不说话了。 沈知意又吸溜了一大口泡面,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这又不是你弄的,你道什么歉?” “宋时樾,首先你得先是你自己,然后你才是其他身份。不是你泼的我,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就这么喜欢把别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吗?” 她这话说得有些重,少年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了僵。他苍白着脸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知意叹了口气,“你觉得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所以哪怕你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但还是觉得连累了我是吗?” “再说了,是我自己把你推开的,我受的伤是我自己选的,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感到道歉。” 少年低头咬了口香肠,最终还是选择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我只是……怕你因为这个讨厌我。” 他从未见少女哭得像那天晚上那么伤心过,她的哭声里带着浓浓的害怕。 这让他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害怕的源头来自于他身边。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面前被人抱走,无能到甚至连一句挽留也说不出口。 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恐惧到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那个从他记事起就陪在他身边的女孩,好像真的要离开他了。 刚刚在天台上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人生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黑压压、乱糟糟的一片。 爷爷奶奶虽然养了他,但他们年纪大了,再加上活得艰苦,总以为现在的生活水平跟他们年轻时候差不多,给他的生活费少得可怜。 太早过于懂事的他,甚至连要求都不敢提出来,就拿着那么点微薄的生活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如果不是沈知意,他早就饿死在那个严寒的冬季。 对他来说,少女就像一道光,在他踽踽而行的十多年里,一点点驱散他心里的黑暗。 爷爷奶奶走后,他的世界宛如一面没了墙的屋子。厉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空荡荡的,空得他甚至能听得见风声的呜咽。 而沈知意则是唯一还罩着他的顶,让他不至于暴身于荒野之中。 他只有她了,他也只剩她了。 所以当少女那天晚上被抱走的时候,他以为她不要他了。 他不怪她,只怨自己没能力留住她。 就像和之前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有的东西不是他的,终究不会属于他,他所做的努力不过都是徒劳罢了。 沈知意问他,“你还记得吗?我八岁的时候特别欠,招惹隔壁大爷看地的大黄狗,它撵着我追了三里街。” “差点咬到我的时候,是你救的我,直到现在你的小腿上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那你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吗?” 少年摇了摇头。 她又问,“那你觉得我是一个很小气的人吗?” 少年依旧摇头。 沈知意说,“你八岁那年因为推开我被狗咬了,你没讨厌我。为什么现在我推开你被水泼了,我反而要讨厌你?宋时樾,你做人可不能这么双标?” 她用左手费力的端起碗挪到宋时樾那边。 她坐在他旁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弯着眉笑。 “我承认,我那天晚上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抛在医院自己走的。这不,今天一大早趁我爸妈不在,我就赶紧溜过来给你道歉了,结果……” 她抿了抿唇,再也笑不出来了。 宋时樾伸手轻轻的握住少女拿着叉子的左手,低声跟她保证。 “不会了。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 沈知意吸了吸鼻子,朝他伸出小拇指。 “拉钩。” 少年弯了弯眉,顺从的伸出小拇指跟他勾了勾。 吱呀—— 开门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沈知意如同一个惊弓之鸟猛地从位置上弹起来,就连坐在他旁边的宋时樾都忍不住局促的站着身子,望向门口的脸色有些苍白。 柳梅打开门面对的就是两个站在客厅诚惶诚恐的小鸡仔。 她把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站在门口换鞋,顺带还抽空瞟了他俩一眼。 “你俩干嘛呢?站在那里干什么?” 沈知意干笑道,“吃……吃东西呢。” 柳梅穿着拖鞋,侧过身子看了一眼。 “沈知意,我看你是皮痒了!你不会做饭就不能点个外卖?小樾刚从医院出来,你就带他吃这糟心玩意儿?” 宋时樾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张口,“柳……刘姨。” 柳梅走过去拉过他的身子里里外外的看了几圈,见他没受什么伤才放下心来。 她没提跳楼的事情,只是不轻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你说你,多大个小伙子了?受委屈了也不知道找姨帮忙?” “不过这事也怪我。你也知道我一向大大咧咧的,脾气上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天也是气急了才没管你。” “不过后面我让你玉山叔回去看了。他说你被转移到市里最好的那个医院去了,那里面的专家都在你病房跟前站着呢,所以才让你在他们那儿待着。” “我……” 宋时樾张了张嘴,眼眶忽地一下就红了。 柳梅手忙脚乱的安慰他,“哎呦……你这是干嘛呢?你差点都快成我的儿子了,我哪能不管你啊?” 她伸手抱住他,“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家子永远站在你身后。” “哪怕你真的不喜欢他们,不想跟他们回去,姨愿意养你。你这么俊个大小伙,成绩又好,脾气也好,将来有的是光明前途,可别千万想不开。” 柳梅常年在花店上班,身上难免沾染上各种花的味道,闻起来甜甜腻腻的。 宋时樾把头埋在她的颈间,重重的吸了口气,哑着声音“嗯”了一声。 柳梅推开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你最近就安安心心的跟岁岁在家,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你去干嘛?”沈知意问她。 柳梅风风火火的冲进卧室,打算把压箱底的战袍找出来。 “老娘去给你们讨公道去!” 沈知意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的泡面吃完,抬着自己裹得跟个猪蹄一样的右手,溜进了柳梅的房间。 房间里头的柳梅已经换上了一身艳丽的红裙。 裙子还是她跟沈玉山结婚十周年时沈玉山给她的礼物,好几万呢。她平时就放在箱子底下有事没事摸一摸,根本就不舍得穿出去。 今天的她可谓是下了血本。 沈知意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化妆桌前面化妆。平时用一滴抠抠搜搜的精华乳液,此刻像不要钱一样往她脸上扑腾。 沈知意简直叹为观止。 柳梅跟她解释,“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能输阵。不就是有钱嘛?老娘倒要看看他家究竟多有钱!” 沈知意心想,他家的有钱程度可能是他们这等凡人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不过他没打击柳梅的积极性,反而跃跃欲试的在旁边给她出谋划策。 她把柳梅的宝贝首饰盒子扒拉出来,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给她挑出来一个金灿灿的镯子。 “妈,等会儿你就带这个金镯子去,肯定能亮瞎他们的狗眼。” 柳梅将信将疑的拿着金镯子端详了一圈,“这真的可以?会不会太庸俗了?” “没有啊。”沈知意对她那个金镯子喜欢的不得了。 “金灿灿的,看着多有钱啊,你这带出去,不得羡煞死旁人。” 沈知意继续扒拉,“还有这个金戒指、金项链……这些你都带着去,直接碾压他们好吗?” 柳梅狐疑的看着她,“沈知意,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沈知意委屈极了,她是真的觉得这些很好看。 “我没有,我是真心建议的。你不觉得金灿灿的很好看吗?再说了,最值钱的就是黄金好吗?你说还有什么比黄金还值钱?” 柳梅顿住了。 不得不说,他俩能做母女,在某些方面的审美差不了多少。 她把那个金手镯戴在手腕上,有些满意的晃了晃,不确定的问站在门口的宋时樾。 “这个好看吗?” 宋时樾的眼神在她金灿灿的手镯上晃了两圈,看着母女俩期待的眼神,他张了张口,有些艰难道。 “还可以。” 于是刘梅就这样提着包,穿着一身摇曳的红裙,穿金戴银的走出了家门。 走之前她抽了几张现金给沈知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俩在家别老是天天窝在家里除了泡面就是外卖,多不健康啊。楼下不是有很多餐馆吗,拿着钱自己下去,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不差那两块钱。” 宋时樾有些不放心,想跟在她身后去看看,被沈知意拉住了。 “你放心好了,你别看我妈大大咧咧,她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你忘了?小时候在那边住的时候,邻里邻居有什么事都来找我妈调节。” 宋时樾道,“我怕她被欺负。” “欺负?”沈知意笑了。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小时候欺负过她的人,我就没见过有谁能全手全脚的从她面前走回去。” 宋时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