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直播,但随机投放》 1. 项羽x韩信 秦二世元年,秋。奸臣当道,民怨沸腾。 陈胜吴广振臂一呼,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发动了大泽乡起义,点燃了反秦的第一把火。 此后一年,九州大地换了人间。豪强四起,六国复国,旧贵族们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纷纷揭竿而起,战火燃遍了每一寸土地。 时势造英雄,这世界向来如此。有些人,如果生在太平年代,他只能是个流氓,做些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可偏偏生在乱世—— 乱世,足以让他们成为一代枭雄。 当时,项羽同他叔父就是趁势起的兵。 响应各地的反秦大业,他俩直接诱杀了会稽郡守殷通,接管了他手下的军队,又招募了一些青壮年,为自己攒足了博弈天下的实力。这群江东子弟,本就是旧楚国军人的后代,稍加训练,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正规军,实力绝不是那些随意拉扯起来的草台班子可比拟的。 有这样一支武装力量在手上,项羽有信心此后可以裂土封疆,成就一番雄图霸业。 只是,恰巧在这时,命运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从没有想过,叔父会死的那么突然,就在九月。 此前,反秦联盟四处攻城略地,遇见的秦军全是不堪一击,并未费多少功夫,他们就成了气候。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让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彼时,秦帝国朝野上下震荡,赵高冤杀李斯,把持朝政,二世只顾享乐,完全没有把席卷全国的农民起义放在心上。 秦王朝的急速衰亡迹象愈发明显,仿佛是细线牵引着的庞然大物,看上去摇摇欲坠,似乎轻轻一推,便可分崩离析。 可他们忘了,秦帝国毕竟还是秦帝国,一个仍在运行中的的帝国机器,面对此起彼伏的反秦声浪,在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后,还是及时调整了兵力。 秦国大将章邯临危受命,集结大军,顺利剿灭了陈王势力,以摧枯拉朽之势砍掉了所谓的起义“旗帜”。 屡战屡胜的章邯打了一圈的起义军后,决议把枪口对向了这群乌合之众当中他觉得最有威胁的那一支力量——项梁。 而此时的项梁尚未感知到危险的靠近,他刚喜滋滋的接过陈王身死后,交到他手中的“反秦”大旗。 由于麾下能人很多,自己的侄子项羽不费什么力气就斩杀了秦国大将李由,他深觉优势在自己,更加轻视了秦军几分。直至被章邯冒夜奔袭,才措手不及,但悔悟已经晚了,最后只落得战死定陶,草草收场。 战场上有伤亡,这很正常,从离家的第一天起,项羽就知道,所有人的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 可,叔父走的这么突然,给他着实留下了不小的烂摊子。 项羽一直都是项梁的副将,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天赋异禀,都知道假以时日他会是项梁的接班人,可能作为还会远在项梁之上,但是此时他尚不能服众—— 少年侠气,当不得数。乱世里,楚军需要的是一个能稳定军心的主心骨,而项羽实在太年轻了。 眼下的他,内外交困,全盘接过叔父的势力是头一等的大事。旁的,他再也顾不上了。 急急忙忙操办完叔父的葬礼后,他就和亲信商议再三,关于如何拿回军队领导权。他的亲信多为项家子弟,经历过之前那次的诱杀,提议不如直接把那些试图染指的宵小斩草除根。 他项家原是楚国贵族,看谁都像小流氓。反正那些人也说他们楚人是蛮夷,谁也别瞧不起谁。 可项羽拒绝了。他并不是个莽夫,眼下的情况肯定不能和当初杀殷通时相提并论。 当时主要打的是一个措手不及。殷通的护卫并没有预判到自己会突然发难,因而看到了自己动手,就乱了阵脚,所以自己可以单枪匹马斩杀出一条血路去。 而现在呢?他头顶上多了个叔父生前拥立的楚国之主,楚怀王。怀王并不甘心只当一个吉祥物,听到叔父的死讯,立刻屁颠屁颠的就跑来奔丧,还玩起了迁都那一套,几番动作,直接抢在自己前头接管了叔父留下的一切。 然后,生怕项家继续坐大,他把宋义提拔成了项羽的上司,让项羽担任宋义手底下的裨将,又让刘邦另外组织一支部队。 情况很是棘手,得尽快寻找方法破局了,项羽如是想。 几天以后,他让手下护卫去寻来了之前叔父的谋士范增。 范老先生是当世第一的谋士,如果能说服他,想必那些观望着的势力也会多多在自己身上加码。 对于项羽的邀请,范增欣然前往。 晚上,范增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踏进了项羽宴请他的地方。他四周打量了一下:“小将军,你竟在书房这种地方摆下酒席,莫不是武信君死后,你放浪至此,觉得没人可以管束于你了?” 项羽低头便拜:“亚父错怪我了,我在这里设席,实在是为了掩人耳目,您也知道我现如今的处境的,宋义派人盯我已经很久了。” 范增低哼一声,笑笑:“你怕他做甚?不过是个巧言令色之徒,贪生怕死的鼠辈。 怎么,你想同他较量一番?可那种人,你无论输赢,丢人的最终都是你。昔日我辅佐你叔父,他的眼界可远比你要大的多的……” 项羽苦笑:“亚父折煞我了。现如今,我想要调遣将士还得上报宋义,等他的军令到了才能动手……” 范增打断了项羽说话:“你想要的只是这一军的领导权?倘若知道你今天邀我过来说这个,我就不来了,我还当你对怀王、对这天下,有想法呢。”说罢,转身就想出去。 项羽连忙拦住了范增,他对自己的野心丝毫没有遮掩,因着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这天下太大,宋义扛不起,怀王也扛不起。他们扛不起,但他项羽一定可以,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遥想当年,他刚二十出头便可轻松举起二百来斤的青铜大鼎,当世间鲜有敌手,他若还不可以,谁行? 项羽引范增入席。他还没说什么,外头就有侍从禀报说,怀王邀他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项羽沉声回道:“告诉他,我饮了些酒,头疼的厉害,已经睡了。” 侍从听出了项羽语气里的不喜,得了回复,赶忙退了出去。 现下已入冬,一到晚上,天就黑得厉害。 外面静悄悄的,项羽这院子里亲兵正在巡护,他完全不用担心今天有任何一句话被外面的人窥探了去。 他斟了一杯酒,举过头顶,朝范增说道:“只要亚父助我,我一定可以光复楚国!”此时怀王已立,其实,明面上的国已经复了。 范增原本低垂着眼,听他这么说,轻抬起眼皮,面无表情的反问道:“还,只是楚国?” 项羽本就是试探,听他这么说心里大喜,他沉沉的看着范增,又恭恭敬敬的起身鞠了一躬,回道:“不,我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这话说的轻狂,但他是项羽,没人会怀疑他做不到。 范增哈哈一笑:“想要成为天下共主,本就要有这番大志向!”乱世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份机遇,倘若项羽志不在天下,他反而才要生气。 他都这个年纪了,何苦跟着一个废物瞎折腾?还不如收拾包袱回老家,当个老农算了。 他接过项羽的酒杯,痛痛快快的一饮而尽。 事实上,在项羽邀请自己来之前,他已经观察项羽有一阵日子了,当世豪杰,莫外乎如是。 他放下酒杯,就想把他脑海中的计划直接告知于他,同时,也让项羽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以后的路不一定好走。 只是,他刚想开口,就听到门外有嘈杂声传来。他一愣,疑惑了起来:之前武信君治军很严,手底下的士兵都是接受过严苛训练的,将领在商讨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种吵闹呀? 项羽和范增立刻起身走到了门口,只见门外跪了一地的人。所有人都在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嗓子眼里挤出了几阵怪吼。这般惊恐,偏偏却又不住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大丈夫怎能这般作态,要让外人看了去,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项羽训斥道。 他们当中一人抬起手,指了指项羽身后,颤颤巍巍开口道:“将军,天有异象!刚刚有个火球飞进了您的屋子,我们……我们这才都跪了下来!还请将军饶恕我们!” 原来是异象,确实少见,难怪有骚动。项羽没有再责备什么,他顺着亲兵的视线看去,只见正堂里并没有什么火星子,唯有一块极大的光幕,在缓慢的明暗跳动着,好生奇怪。 他眉头一拧,开口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他拿起自己的霸王枪便想上前几步,去一探究竟。 这时,只听光幕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新人up主陆西星,话不多说,下面我为大家带来历史系列的第一个视频。】 语音刚落,光幕里突然浮出了一行字: 【千古第一伯乐:汉高祖刘邦的乱世创业路。】 这字虽然残缺不全,但是并不影响观看。项羽扫了一行,准确抓到了其中的两个字眼,刘邦。 他记得和自己一起攻打城阳县的那个将领,就叫刘邦。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事。从自己吴中起兵,到和起义军会师,再到现在的与秦廷陷入拉锯。难不成老天也对暴秦的恶行看不下去了,所以打算点拨一二,救民于水火? 可为什么偏偏是刘邦,而不是自己呢? 那原本热切滚烫的胸中豪情,突然就凝住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都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要靠近。” 他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会很离奇,越多人知道,就越容易生出变数,于是遣走了在场的将士。 听到项羽这么说,院子里的将士全部起身,往外走去。 项羽突然出声:“柱子旁边那个,你留下。” 被点了名字的侍卫,一脸懵,不明所以的看着项羽。 他看着项羽时,项羽也在看着他。其实,项羽不认识他,这是个新面孔。战场这种地方死伤太多,每天都会有旧面孔消失,新面孔出现。 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刚刚这么多人都惊恐的跪在地上,而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却始终站着。 上下打量了几番后,他出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神色一凛,站直了身体,回道:“将军,我叫韩信,淮阴县人士!” 2. 项羽x韩信 项羽把自己的霸王枪搁回到架上,邀请韩信进来: “刚刚你为什么不跪?天有异象,此乃神迹。我一手带出来的士兵是见惯了大场面才勉强稳住心神,没有痛哭流涕,胡言乱语。而你,此前并不是我账下的吧?” 一脸的审视,给人隐隐的压迫感。 “将军果然察人入微,我原先是投奔武信君来的,现在是您帐下的小兵,您觉得我面生也很正常,”韩信混不吝的笑道,“至于这神迹,也许……这本就是将军想要我们看到的呢?倘若这样,直视‘天机’又有何妨,天老爷会降罚与我吗?不会。对吧,那我为何要拜?” 范增和项羽打了个眼色,项羽暗暗思忖,确实,韩信这猜测未尝不是个合理的对外说法。 他上前一步:“何以见得?” 韩信也不推脱,嘿嘿一笑:“当年陈王举事,也是有神迹傍身的——”他指的是大泽乡起义时,陈胜吴广搞出来的鱼肚藏书。 “小将军这般经天纬地之才,绝不是甘心为人所驱使的。自武信君身死,您也蛰伏了许久,眼下想要举事,有一两个神迹能够流传出去更易收复民心,您说是不是?” 韩信在算计,他信心满满,料定自己都这么说了,为了上位者的脸面项羽也一定会认下这件事。尽管这个说辞,是他现在急中生智,随口瞎编的。毕竟,他不可能承认,那会儿自己没跪下来,纯纯是因为大脑放空,溜号了,在想事情。 只是,从他进屋子后项羽这一番举动来看,恐怕项羽也是蒙在鼓里的,对神迹毫不知情。但倘若自己不捧着项羽,不和他这般周旋,自己的下场只有两个—— 丧命,以及,今天以后被牢牢绑定在项羽这条船上,然后丧命。 他才不想呢。一身抱负尚未施展,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当初项梁势大,他跑过来投军,可是却并没有得到重用。等到项羽带军,自己还是给人看门护院,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他想领兵,想痛痛快快在战场上斩杀秦军。他不愿再荒废下去,跑路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已经盘旋许久。 可往哪里跑,这也是个学问来着。现在外面世道很乱,万一投错主,还不如在项羽这里看门。 不过,也是苍天有眼。困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一个问题,偏偏老天爷这会儿直接给指了条明路,这怎么不算自己的运气了? 既然以后这天下的主人是刘邦,那他还等什么?就投刘邦呗! 眼下韩信还有些焦躁。他刚二十出头,还没和那些兵痞子学会吹牛不打草稿的厚脸皮,他有些心虚,悄悄瞥了一眼项羽,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他的鬼话项羽信了没? 要是今天没蒙过去,那就糟了,怕是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求求了,放自己一条活路吧…… 只是项羽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项羽摇摇头,笑道:“不是,我对神迹一无所知。”说完,当即搬来三张椅子放到了光幕前,扶着范增就坐了下来。 韩信:“……”啊这,倒是也不必这么真诚,你这么说,让我怎么接?! 韩信呆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项羽并没有什么架子,看他一动不动,指了指空着的座位:“你也坐,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天老爷到底有什么指示吧。” 我们,这两个字一出,韩信就知道完蛋了,跳不了这贼船了。 他气呼呼的坐在项羽旁边,打算谋而后定。安慰自己道,那就看看呗,天机这种东西也不是寻常人可以看的,反正看完再跑,他不吃亏! 于是乎,三人排排坐,静待着光幕的下一个变幻。 不一会儿,就如同他们所期待的那样,神音又出现了。 【哈喽哈喽,听得见吗?不好意思,我刚刚设备出了问题,视频没办法播放,所以刷新了一下后台,耽误了点时间。那我们下面言归正传,好好聊聊刘邦这位传奇帝王!】 书房里,老狐狸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后生,没好意思开口说自己除了刘邦两个字,其他的都没听懂。 但看到他们两人聚精会神的在看,他也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光幕。 【说在最前头哈,今后的视频里,涉及到的“流氓、地痞、贵族、豪强”这类,只是当时他们的社会成分划分,不替他们的身份背书啊,记住咯,他们都是流氓,流氓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大小之分。】 好话糙理不糙的一段话,听罢,项羽干咳了一声,韩信疯狂点头。 【如果我们要说刘邦,就不能只是说刘邦。虽然从后世看来,他长期活在项羽的阴影里,一直在逃,一直在被项羽追着打,似乎总在打败仗,但是总的来说,他的综合素质还是不错的,比较其他起义军领袖来。起义之后,他可是也打败了不少秦军的。 至于项羽,天生神力,个人身体素质已经到了反人类的程度,他的武力值和刘邦完全不是一个维度上,属于谁碰上谁都要逃的。所以,这一块我们暂时按下不表。 现在,我们只需要有这么一个概念,就是,刘邦从一个地痞流氓走到天下之主,本身已经非常厉害,要知道,这个可是连乌江自刎的项羽也没有做到的事。 那么,这么大一份家业,他是怎么攒下的呢? 让我们把视线从刘邦这个独立的人身上收回来一点,投向他身后的整个大汉管理集团——萧何,韩信,张良。】 神音起,光幕上的画面也在变化,突然就出现了三个人像。 狂喜于被点了名的韩信,当即脑海中万马奔腾,直接勾画出了一个他理想中的新兴国家的模样:朝气蓬勃,蒸蒸日上。人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邻里相亲,所有人都不用再吃战争的苦了。 而届时,刘邦是天下的主人,按照神音说的,排在自己前面的还有一个萧何,那自己不也是接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作为这个国家的三把手,那会儿一定是在戍卫一方疆土吧! ——这是什么功成名就的大场面! 越想越热血,他隐隐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可他的这一切假想,都在看到光幕上三个人像时当场破灭。 韩信心都要碎了,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他看着屏幕上和自己一点都不像的“韩信”,他吸了吸鼻子:有没有搞错啊,难道神音所指的韩信不是他,而是韩襄王的那个庶孙韩信? 这也不对啊,张良是不熟悉,但萧何自己认识的呀,这老家伙前些天还腆着脸拿走了自己一只烧鸡呢,吃的满嘴流油,这……怎么能是光幕上显示的,这般儒雅的,样子? 韩信压下自己心底的疑惑,继续听了下去。 【纵观历史,刘邦的个人能力很普通,在历任开国皇帝里都算不上拔尖,这算是他一个非常大的劣势。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在楚汉争霸中技高一筹,为什么呢? 无他,只因为他有个非常显著的优点,其他人都不具备,甚至,包括他最大的敌人——项羽。】 项羽本人正听着,就这一会儿已经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几次了。 他尚未从自己会自刎乌江这件事里回过神来,现在神音又提及刘邦胜过自己一筹的地方,他不免坐正了身子,愈发恭敬了。 他也很好奇,如果自己输了,到底是输在了哪里? 【刘邦这个人很厉害,他厉害就厉害在对自己有非常清醒的认知,他知道且接受了“自己不行”这件事,所以,从起义一开始就十分注重各种人才的招募。大胆放手让能干的去干,以及深知“听人劝,吃饱饭”这种事。 而同时代的那些风云人物,比如陈胜呢? 虽然是他第一个举起了反抗暴秦的大旗,也顺利得到了天下人的声援,可受制于自身条件,他本是个文盲,目光过于短浅,当时又完全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执意自立为王。 这种人,既没有能力,也没有眼光,偏偏还不愿承认。即便当时麾下有魏国名士为他出谋划策,他也不听劝阻,最后,落得个被车夫庄贾杀死的下场。 这整件事里,让人唏嘘的不是一个起义领袖死在了自己家司机手上,而是这位说着要灭秦的人,恐怕竖起大旗振臂疾呼那一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在秦朝前头…… 两相对比,我们的高祖刘邦实在太有远见了,甚至可以说,早早就露出了帝王相:身处他决策团中的三个人,都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大才,他知人善任,每一个都委以大用。 萧何统领大后方,是最早辅佐刘邦的人,也是后来大汉建朝以后的相国;张良,是汉初第一谋士,当之无愧的智囊团,就连刘邦都夸他,“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而韩信,后来的淮阴侯,一代兵仙,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一次败绩,什么是用兵如神,这就是用兵如神!这种统军水平,怎么能不让后世的将士终身仰望。 扯句题外话,他们三人在我看来,只有张良一人善终了。虽然普遍意义上,张良避世云游,韩信被刘邦夫妇杀死,只有萧何一个人大权在握,看似最后的赢家是萧何。 可是,在朝的萧何早就和刘邦没了当初并肩作战闯荡天下的亲密无间,他们之间只是君臣,后来继位的新帝对他也一般,最后死在丞相任上。朋友们,那可是过劳死啊,一直干到死,很惨的哟。 而张良呢,实现财务自由不算,还早早抽身,避开了后来汉朝的朝堂纠纷,简直我辈楷模啊!】 过劳死是什么,韩信不知道,财务自由是什么,他也没听懂。他满脑子都是“被刘邦夫妇杀死”这七个字。 既然是淮阴侯,那么神音口中的韩信就只能是出身淮阴的自己了。想到这里,他气愤不已,哪怕眼下他还没到刘邦帐下效力,他还是骂出了声: “刘邦个狗东西,我帮他打江山,居然最后落得这个下场,还要脸不要了?” 3. 项羽x韩信 发完这阵火,韩信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好在身旁两人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非但如此,他的情绪还被项羽很好的托住了。 两人颇有些难兄难弟的意思。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项羽此时很是糟心。神音明确说,他韩信是死在刘邦夫妇手上,而自己只提了一嘴,说是自刎,但自己的死想来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吧? 啧,好生奇怪,自己怎么会自杀呢?只是因为争天下输了吗?项羽叩问了自己一番,但是得不出答案。 他拍拍韩信的肩,安慰道:“这天机说的事,还未成定局,姑且看看,你先别气。” 韩信点点头,暂时压住了火气,又继续看了下去。 【刘邦有这样一群能人异士保驾护航,项羽只有一个范增,怎么可能打的过?对吧。 我们都知道,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但凡开国皇帝,无论出身多么卑微,都会记载一些祥瑞之兆,以此来佐证他们是真命天子。这些祥瑞,写作“记载”,读作“捏造”。 不巧,我们的刘邦也是。传说中,刘邦他妈梦而有孕,怀胎十月后生下了刘邦。 我们现在知道了,刘邦根本不是个“真龙”,但在当时,还确实挺能唬人的。他本身就是地痞,出来混社会,又团结了另一群地痞,一下子和别人掰手腕的力量就有了。 加之底层出身,不像其他起义的领袖,沾点六国旧贵族的名分。所以,他某种程度上可以摆脱一些无形的道德枷锁。他和张良的合作,就是这样。 本身张良早期是投奔的楚军,但为什么没能得到重用呢? 因为他是个顶顶聪明的阴谋家,阴谋家和谋士差别很大。他一个刺客,很难正儿八经成为登堂入室的座上宾,因为他的谋划常常是上不了台面的。 但好在他遇见了刘邦,那个人过中年才开始造反的刘邦。刘邦一个流氓,怎么会嫌弃刺客?就是凭着这份看人用人非常准的本事,只用了六年,刘邦就摇身一变,成了这天下的主人。】 听到这里,韩信轻轻撞了一下项羽的肩:“神音说的真的吗?张良投奔过你们家?” 项羽微微蹙眉,陷入了回忆中:“也不完全,他与我叔父有旧,我曾在叔父那见过他几面,他非常热爱他的国家,如我们楚人一般。不过,他在韩国复国成功之后就走了,眼下应当是跟随韩王成在收复韩国故土吧……我看,不像是神音说的那样。至于刺客的身份,张良早年确实刺杀过始皇,但没有成功。” 韩信撇撇嘴:“那可能就是看人的角度不一样,现在的我们还没有经历那么多事,而神音已经早早的看完了这个乱世全局,所以得出的结论不一样吧。” 这个解释,能说的通,项羽点点头,继续看着光幕。 【人的机遇就是这样。如果不是陈胜起兵,刘邦真的到死都只是一个地痞流氓,而他能够问鼎天下,也多亏了他曾经是一个流氓。要知道,造反本就是亡命之徒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些名流贵族遇上事儿了,还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唯恐辱没了祖上的名声,但刘邦呢?他完全没有这种历史包袱。】 神音这话实在是说到项羽心坎上去了,他最是知道历史包袱的苦楚。他项家是楚国贵族,楚国遗民们的意志是他们始终要背负着的,之前是叔父,现在是自己。 无论是期待,还是仇恨,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常常午夜梦回,他一阵惊醒,喘不过气来。 【刘邦原本是秦朝的一个小官,史书记载,他是要去骊山工地送劳工的,那种地方臭名昭著,时刻充斥着奴役、压迫,各位观众可以看做盲井高配版,太多人无声无息消失在了那里。所以,很多不想死的人在去的路上就直接跑路了。 而按照秦朝的律法,手底下的人跑路,刘邦也是要一起送命的,横竖都是死,索性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落草为寇了。 这时候,全国各地的反秦起义搞得如火如荼,多的是群众杀害当地地方长官。眼见着这事愈演愈烈,终于沛县的县令也坐不住了。他本人并不想造反,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如果不随大流,他可能会成为被杀掉的那一个。所以,他通过自己的下属萧何和刘邦就搭上了头。 但是一见到刘邦,他就被刘邦身上的匪气惊到了,担心这样的人进了城,会伤害城中百姓,所以临时反了水,不愿意放刘邦进城。而刘邦留给历史的第一个画面就在这里,他给沛县百姓发了信,说:天下苦秦久矣。顺便威胁了一把城中的人,如果不杀沛县县令,各路诸侯来了以后,以为他们还是秦朝的子民,可能会屠城。 县中子弟一听,赶忙杀了沛县县令,开城门放刘邦进来了。 从此之后,他不再是那个流氓,也不是再是那个秦朝小吏,而是沛公。】 范增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他确实是认识刘邦的,只是那人过于油滑,他并不看得上眼,所以没有什么深交。 他侧身和项羽评价道:“看不出来,还挺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 确实,这一招借刀杀人着实干净利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脏的说到底也是那些百姓的手。项羽凭空想了一下,倘若当时是自己面对紧闭的城门的话,会怎么做? 恐怕也只是武力压制,强攻下沛县,然后,任由手底下的将士斩杀那些不愿投降的城中人。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和这位未来的天下之主有些差距。这个认知,让从小就自视甚高的他精神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并由此衍生出了一种绝望的情绪。 果真是自己配不上这偌大的天下吗?可刘邦那样一个人都能受天命眷顾,成为传承天下的主人,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转念一想,如果神音真的指定了是刘邦的话,为何偏偏光幕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他?难不成就为了让自己提前知晓惨淡结局,然后知难而退,郁郁而终? 还是说—— 苍天怜悯,愿意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 “你说,我们现在说话,天老爷会听见吗?如果听见了,会回复我们吗?”韩信又开始开起了小差。 项羽摇摇头:“怕是不能。我们得以窥见天神降下了一点的预示,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倘若还能对上话,天子这位置恐怕轮不到刘邦了。” 韩信是孤儿,本就是天生地养的,最没有的就是阶级观念,听到项羽语气里流露出这样沮丧,他一脸鄙夷:“项将军,您也是带兵的,当然,虽然可能只比我差上一点,毕竟我将来是兵仙。但,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啊,难不成真认这个命?” 项羽反问韩信:“你这意思,倘若是你,你便不认?” 韩信语气说的理所当然,他看项羽有几分莫名其妙:“不然呢?我的命自然我自己说了算。” 不一会儿,光幕里换了一个光景,一座漂亮的宫殿,而神音在继续说话。 【这是长乐宫的复原图,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当年这座宫殿的雄伟壮丽,值得一提的是,长乐宫和未央宫,都是后来由丞相萧何监造而成。而巧合的是,长乐宫也是淮阴侯最后殒命的地方。 我们都知道,楚汉争霸到最后,其实有那么一个阶段,当时的天下是三分的。 西楚霸王项羽占一份,汉王刘邦占一份,而齐王韩信也占了一份。因着他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刘邦,所以刘邦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一把从项羽手中赢过了天下。 可以说,刘邦夺得天下,韩信居功至伟。但就算帮刘邦帮到这个份儿上了,韩信的下场也很惨。他先是封为齐王,然后又改为楚王,最后变成淮阴侯。 之前我的表述可能不够准确,我说他是被刘邦夫妇杀死的,但其实,他是被萧何骗进宫中,最后由吕后动手,杀死在了长乐宫悬钟之室,吕后和萧何觉得他要造反。 当初他由萧何引荐给刘邦,最后又是萧何送他上的路,这段历史无论怎么看,都避不开宿命的味道。】 项羽的书房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项羽尴尬笑笑,硬扯了一个话题想要打破僵局:“哇,这宫殿真漂亮。” 韩信凉凉道:“我死的地儿,怎么能不漂亮呢?” “嗐,你刚刚还劝我呢,”项羽手指着光幕,开解道,“你自己才说了决计不会认命的!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以后可能会遭遇这样的祸事,提前防备不就好了?” 韩信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有了章程,他开口和项羽说道:“将军,老天都提示到这个份上了,应当是为了救我吧?你说说看,如果不是想救回我一条小命,何苦告诉我最后会死在他们手上,对吧? 而且,刘邦会不会最后不知道吕雉对我动的手?又或者,我可以先下手为强,杀了吕雉那个毒妇?” 其实,他还有句话放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一句质问:我对他刘邦这么大的恩情,整个天下江山都拱手给了他,他怎么能这么下狠手? 此时的他看刘邦完全没有知遇之恩带来的滤镜,所以十分不解。 韩信把整件事情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项羽虽然并非一个天生的政治家,但是这种浅薄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他拍拍韩信的肩:“你要知道吕雉是刘邦的妻子,夫妻一体,况且还是坐拥天下的夫妻两个,不可能存在一个人瞒着另一个人做了什么事的。 到了那个位置,吕氏也不仅仅是他的妻子了,两人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政治同盟。吕雉杀你,没有私心,换句话说,她并不作为刘邦的妻子讨厌你。而是作为汉朝的主人,她容不下你。所以,你杀她这件事也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因为即便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不是她,是沈雉,是宋雉,她们的选择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是他们不信任你,因为不信任,你的存在才是个错。 话说回来,你真的会造反?” 韩信一脸的暴躁:“怎么可能呢,神音说了,当时,你、我、他,我们三人天下三分,我那时候都不给自己抢下一块地方,等到了太平年代才动手,我是发疯吗我造反? 这夫妻俩真不干人事!” 项羽点点头:“也是啊。” 韩信想了想,问道:“哎,如果我和刘邦细细剖陈,他会不会就不那么算计我了?” 项羽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除非你是个庸碌的蠢材,否则,刘邦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天纵奇才的武将在身边。而如果你真的装傻充愣,你对他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为何要用你?那你何谈封侯拜相?” 韩信无法反驳项羽的话,即便再不通情理,他也知道项羽说的是对的。 他这个人,脑子里除了兵法之外,再放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旁的事他一概不闻不问,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人情世事处理起来太麻烦了。 也许未来和刘邦生出嫌隙,就是因为自己的性格缺陷。可自己就这性子,还能改吗? 他问自己,可问了好几遍,得出的结论都是不能,韩信不免有些颓丧。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别人的白眼,那时他就朦朦胧胧产生了上战场的梦想,战场是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想要建功立业,成为当世的大人物。 只是,这个梦想刻进脑子里的时间太早了,久而久之,也抽象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大人物的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他从没想过。更没想过,他想成为大人物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报答那个对他有一饭之恩的老媪吗?还是想要锦衣回乡后,让那些欺负过自己的流氓受到严厉惩罚? 可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没准这些人早就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荒山里,何谈报答与报复。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理由吗?哎,那个最早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想要吃饱饭。 现在自己早就不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了,可这天下人呢? 要是这世上没有战争,那些像自己一样的孤儿,也许就有父母,家中如果再有一口薄田,他们可能就不会在年幼时,也生出上战场的念头了吧? 不如,就为了他们吧。 沉默了半响,韩信抬眸问项羽道:“那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办?” 4. 项羽x韩信 还想再说什么,光幕里又有神音传来,两人立刻噤声,又认真听了下去。 【说完刘邦最重要的创业团队,我们再来看看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也很传奇。 事实上在早期的起义斗争中,他并不显眼。但架不住国运加身,运气好,赶上了楚怀王想要玩制衡之术,就这样,他被抬到了历史大幕前。当然,也没完全抬。 彼时,陈胜死了,吴广死了,项梁也死了,赵王歇正被章邯围困,那阵式俨然就是下一个齐王田儋、魏王咎,死亡在无限逼近。虽然,整个反秦大业持续走低,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比如继续反秦,比如北上救赵。 楚怀王不是傻子,反都反了,那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了,哪怕陷入低潮,这仗也得继续打,否则他会死的。将领可以投降,只是出来打工的嘛,跳槽问题不大,但他可是楚王,公司法人,这怎么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所以他对项羽是又爱又恨。他需要项羽为他打天下,但他也知道,项羽一旦坐大,自己还是小命不保。这情况就很考验他的政治平衡能力了。 所以他再三权衡后决定,要打压项羽,扶植刘邦——把项羽的军力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但是,他的扶植,也不意味着就把刘邦抬上天,因为,他在顺手给项羽抛出难题的同时,也给刘邦抛了一个:项羽北上救援赵王歇,刘邦西进攻秦,先入关中者为王。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怀王之约”。】 项羽皱起了眉,看着光幕上出现的地形图样的东西,似乎标记的是行军的方向,默默记下了各处细节后,他喃喃自语道:“……怀王之约,吗?” 范增倏地站起身,摩挲着自己的手杖,哈哈大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道:“我们的好怀王,当真是有手段,还知道以王位相诱,可无论是解巨鹿之困,还是攻下函谷关,哪里又是容易的? 怀王要是同你提起这事,小将军一定要拒绝,章邯二十万大军在,您现在手下都是精锐,一旦折在那了,您想要再起来就难了啊……” 项羽不语,垂眸片刻道:“亚父,其实我今天请您来,原本也是为了这个事。 我早先收到了赵王歇和张耳的手书,心里思量许久,已经拿定主意了。 此次反秦,我楚国乃是首义,赵王歇向我们求援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赵国军队也是抗击暴秦的一大主力,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不能袖手旁观,应当守望相助才是。 等大家都恢复了元气,才能合力给秦王朝致命一击,否则,这天下什么时候能平息战火,您说是不是? 而且,最重要的是,虽然解巨鹿之围很难,但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我楚国将士也可以,所以我愿意领兵前往! 想来,刚刚怀王遣人来寻我,也是为了这事……” 韩信意识到了两人之间意见不一,生怕吵起来,开口劝和道:“范老说的有理,项将军说的也有理,但神音已经说了,那么想必这件事最后应该成了定局,所以,不如我们想想如何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吧?” 项羽看他一脸紧张,轻笑一声,道:“现在又信神音了?你的人定胜天怎么总正反说啊?” “哎,将军此言差矣,凡是种种,当然是要做出最有利于我们自己的解释了,”韩信认认真真说道,“当世最为高明的将领,我本人,运筹帷幄从来靠的可不是死读兵书,而是我对这世间、这世间的人、这世间的事的目光如炬。 北上解困,虽然要费很大功夫,但项将军本就非常人可比,既然他说行,说明经过深思熟虑过后,他依旧觉得有把握赢。 而且,我们要想到,这仗一旦打胜了,将军举世声望一定大涨,届时,怀王就再也没办法限制将军了!” 韩信说的,恰恰也是项羽所想的。挣脱怀王的桎梏,完整掌握楚军的指挥权,拿回叔父的一切,是自己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而这所有的问题,只要自己打赢这一仗,就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怀王的赌局,他必须应下。 两人说完,大气不敢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都投向了范增。 可在场的这唯一一位长者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不停地来回跳转。 他年老体弱,眼球浑浊,可这审视的目光落在人身上还是烫的人生疼:“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了,老朽还有什么办法,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说着,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光幕上的图消失了,连光都暗了下去。神音只留下一句: 【啊!感谢各位观看,我第一次直播准备不是很充分,视频也比较简陋,大家多多包涵,我会好好准备下一期的,咱下周见,拜拜!】 然后,连同光幕都消失在了书房里。 项羽和韩信连忙仔细上前查看了一番,可是却没找到一丝的踪迹,仿佛光幕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沉吟半晌,项羽问道:“亚父,这等神迹,您怎么看?”他没听懂最后说的什么,之前说的东西,配上图还能连蒙带猜听个大概,这最后一句,似乎是告知他们还有下一次? 不懂。 范增捋了捋胡子,想了一会儿,沉声道:“能得天机点拨,未必不是上天给你二人的一次机会。”一开口,就为这件事定了性。 项羽和韩信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听到范增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范增踱回到摆了菜和酒的桌前,这一会儿,菜都凉了,他倒了一杯酒吞进肚中,然后抬头,语气非常的温和的,说不出的畅快,继续道:“神音有言,你们曾经三分天下,最后韩信是功成名就,死于后宫的阴邪手段,你是功败垂成,自刎于乌江口,都很可惜。 倘若上天真想按照这个发展,为何还要提示你们两个呢?明明只要袖手旁观,静待一切事情的发生就好了,不是吗? 可他偏偏还是降下神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 你们才是天命眷顾之人啊!” “我们吗?”韩信乐了。 范增进一步解释道:“怎么不是?你们二人都是当世佼佼者,灭秦后,共治这个天下,有何不可?” 范增的话,说的两人热血沸腾。 只是范增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小将军,刘邦如果能得到这个天下,一定有很多胜于你的地方,你或许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想想,比起他,你还欠缺些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难住了项羽,因为他把刘邦认真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好像确实没有看到他的一点长处,这让他觉得有些堂皇,于是给出了神音里提及的答案:“刘邦知人善任?有错就改?而我有些自视甚高?” 但看范增没有接话,他走近了几步,请教起了范增:“还请亚父直言。” 其实,眼高于顶的项羽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实属不易,范增也没有为难他,他推开窗,窗外一轮明月高挂,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是有力: “你杀降的毛病得改掉。纵容你手底下那些人屠城,所到之处少有活口,平白增添了多少杀孽,你想过没有? 确实,日积月累的杀伐之气加身,能够震慑住敌人,但倘若你所有的敌手都知道败于你手上,无论降或不降,最后都是个死,他们会不会更加激烈的反抗? 你是有猛有谋,武力远超常人,但你也是个人,你能抵挡一百人,一千人,可是,能和整个天下人作对吗?” 听罢范增的劝解,项羽皱了皱眉头:“可他们是敌人,因着他们的负隅反抗,我楚国将士也有不少伤亡,不杀他们,何以告慰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原以为范增听到自己辩驳的理由,可以理解自己几分,毕竟这个世道,多的是杀降屠城的事,谁的手上能不沾血。 可自己话刚落音,范增立刻把拐杖杵得墩墩作响,骂道:“愚蠢! 你想要做的是这天下之主,远远不是楚国的那一亩三分之地的,楚国将士的伤亡你能推己及人,这天下无辜百姓的伤亡你又看在眼里了吗? 日后,倘若你登上那最高位,这般行径,你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你治下的苍生黎民!”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字符像是极有力量一般猛地朝项羽砸了过来,直把他砸的呆愣在原地。 他心一惊,回过神来,双眼通红,突然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俯身就给范增磕了个头:“多谢亚父点醒我!亚父为我考虑至此,往后我有什么不对,您说,我都改!” “明月入你怀,好生捧着就好,何苦揉碎丢进臭河沟子,你说是也不是?” 项羽低声回道:“是!” 还在一旁看自己的顶头上司热闹的韩信,看项羽都跪了下来,立马也就陪了一个,他朝范增也拜了拜:“还请先生也点拨我一二!” 范增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年轻的面孔,暗暗遗憾自己不是一个青年人,没有足够的精力支撑自己在这个乱世里建立一番功业。 不过,如果能给这些个少年人发挥余热,也不错,他自当竭尽全力! 他把地上来两个人扶了起来,拍拍韩信的肩,说道:“你其实不用改,如神音所说,你本无心造反,奈何怀璧其罪,忠君爱国却沦落到不堪的下场,你只要远离他们就好。” 想到自己未来所托非人,韩信神色突然沉了下来,他语气平静的问项羽道: “项将军,您既然已经知道了,眼下军中那个平平无奇的刘邦,未来可能会成为你逐鹿天下的最大敌手,您现在会想要杀掉他吗?” 5. 项羽x韩信 韩信的问法,好生奇怪,项羽朝他挑挑眉,沉吟两秒:“你是真心想问我这个问题,还是想套我的话?” 韩信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项羽发现了,眼神有些飘忽,撇撇嘴:这也不能怪自己吧,神音已经告诉了自己择错主的下场,谨慎一点总不会错。于他而言,刘邦确实不是明主,但谁能保证项羽就是呢,试探一下怎么了…… 但他还是装作没听懂项羽的话,嘴硬的辩驳道:“也许先下手为强是个好办法呢,眼下你们还没有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他应当不会对你设防。” 项羽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大丈夫自然是要在战场上一较高下的,倘若我在背后下黑手,和那等小人又有什么区别?况且,我有信心,我决不会输。” 是了,这就是项羽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他总不屑于使用台面下的阴私手段。 行吧,韩信点点头,算是满意他的回答。他想着,直来直去的项羽既然都不愿对刘邦背后捅刀子,那……以后应该也不至于为了权势,嘎了自己,吧。 韩信:“我也不会输,我们都不会输,你信吗?” “当然信,”项羽伸出手,锤了锤韩信的肩膀,“不过,我很好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一代兵仙,到底是如何打败我的?” “想学啊,求我倒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给你当一回夫子的。”韩信开起了玩笑。 项羽摆摆手:“嗐,兵法哪有空口学来的?以后有机会,我们战场上过过招,也好好切磋一下。” “行!”韩信满口应下,突然间灵光一闪,提醒道,“眼下刘邦和萧何人还在楚军当中,你不愿对刘邦下黑手,那我们可不可以换个思路,砍去他的左膀右臂如何?既然萧何对他以后建立汉朝有那么大的作用,不如我们把他绑到我们这边来,给我们当军师呗?” 釜底抽薪也不是这么个抽法。 项羽直接否决了韩信的提议:“这法子怕是不妥,无论是谁,倘若不是真心归附,都很难正经成为我们的助力。你就算把他五花大绑绑到这儿,金银财宝加以诱惑,关进地牢威胁恫吓,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由此引发的各种怀疑、各种嫌隙,是后面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这种情况下,两厢猜忌,那他给的计策,我用还是不用? 至于萧何,他既然下定决心在刘邦身侧辅佐,觉得刘邦将来会是这天下之主,那他一定也是看到了刘邦的过人之处,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况且,我已经有亚父了,亚父才学谋略当世第一,我应当知足才是。” 韩信不死心的追问道:“那张良呢,他不是和你叔叔关系好吗?他应当是能为你所用吧。” 项羽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他正在为魏地多方奔走,怕是分不出身来管我这摊子事。神音也说,他最后云游四海去了,想来志不在朝堂,关于他的一切,现在筹谋还为时过早。 倘若将来有缘,他能认可我,那我军中定有他一个位置的!” 韩信点头,深觉项羽说的对。 眼看着这两人再这么聊下去,可能就要睁眼到通宵了。他们年轻人身子骨好,可以熬,但他老人家一个,绝对不行。于是,范增开口打断了俩人的热火朝天: “那小将军,针对北上救赵这件事,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说服怀王让你领兵过去吗?” 章邯这些日子打起义军像是打的有了瘾,而且屡战屡胜。说实在的,他也不敢保证怀王会不会愿意出兵。毕竟,前车之鉴们的棺材板也都是刚钉好,大家心照不宣,一旦被章邯打败,怀王连活着回去放羊的可能性都没有。 可不愿意的话,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如果连作为盟主的楚国都不愿响应反秦联盟里其他国家的求援,那所谓的联盟,怕是要真成了一盘散沙了。好不容易才摸到权力的怀王,瘾还没过上几天,能舍得撒手? 显然,怀王的心思,两人都猜中了。 基于此,项羽推断道:“兵还是会出的。不过,怀王定然是不会同意由我领兵的,他怕我万一直接军变。不过,这件事还是有折中之术的,如果由宋义领兵呢?他可是我的上司啊!”项羽这么说着,笑意逐渐加深。 “宋义他哪有领兵的才能,你这不是在闹着玩儿呢吗?”范增一脸的不赞同。 “嗐,亚父你多虑了。有我为他宋义冲锋陷阵,他又不用出力,军功还能由他领了,这怎么会是在闹着玩儿呢?正好趁这个机会,有些事,我要好好同宋义聊聊。”项羽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愈发幽深。 “但是……秦廷的主力部队可不是闹着玩的。”范增还是有些顾虑,赵王歇肯定不止向楚国求援了,其他国家的军队一定也会有所动作。他觉得可以等其他诸侯军同秦廷多对峙一会儿,在他们消耗多些兵力之后,楚军再下场,这样既不用出大力,还能捡漏,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 项羽读懂了范增眼里的担忧,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亚父,可是战争就是这样啊,他也想退,我也想退,大家都想退,这天下就这么大,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等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又当如何? 赵国之难,不是因为他是赵国才遭逢此难,而是因为他是反秦联盟中的一员才被章邯盯上了,如果这个关键时候,赵国亡了,那我们之后还能推翻暴秦吗? 其实,早有诸侯军驻扎在巨鹿附近观望了,章邯和赵王歇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到,可他们就是按兵不动。如果我们楚人也作壁上观,那这仗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眼下秦国主力仍在,我们楚人骁勇善战,多承担点也是应该的。试问,如果我们不坚定的去做这件事,还有谁能? 如果需要一些走在最前头的人,用生命做赌局,去尽可能消耗秦廷的军力,那我楚人当仁不让。之前,是我的叔父,他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楚军的休养生息,那之后便是我,我江东子弟也可以用我们的满腔热血,加速秦廷的覆灭!” 项羽这番血性男儿的发言,极大鼓舞了韩信,他跃跃欲试道:“还有我,我也愿意去的!陈王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就要让那些胆小如鼠的诸侯们看看,我们庶民不比他们卑贱,我们的血,也是滚烫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范增只能应下。此时,夜已深了,三人没在多说什么,也就散了。 临分开前,项羽和范增约好,第二天一早就在怀王处碰头。 而那个时间段,需要继续站岗的韩信:“……”不给升个职合适吗请问? · 却说,主播陆西星这头,今天本来是他转岗后的第一次直播,他很是重视。 可是直播效果却很拉胯,除开自己视频剪的很垃圾之外,他觉得节奏也有些问题,总的来说,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 直播过程中,他悄悄瞥了一眼在线观看人数,从两位数直接掉成了个位数,明明刚开播的时候还有二三十的,天知道他有多破防。 心态崩了之后,他准备好的文稿也看不进去了,后面索性就直接下播,落荒而逃。 唉,也不知道,仅存的几个观众粉丝会不会投诉自己的不专业。 他刚一下播,就给负责对接自己的平台老师去了电话。他想着,老师负责盯全程,有什么能提高的点,说起来肯定更加一针见血,总比自己无头苍蝇一样瞎搞来的强。 三声过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只是那头传来的声音很低,猛一出声还把陆西星吓了一跳。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平台老师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陆西星磕磕巴巴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后,问道:“老师,我似乎不是很适应现在的频道,请问是只有历史区可以播吗,以后还会开发生活区吗?” 陆西星之前是生活区的up主,在那个板块他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可后来平台合并、业务调整,他陡然就被安排转了频道,真是有苦说不出。 似乎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绪了,平台老师非常平静:“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 陆西星回道:“算不上困难吧,本来观众就少,还被我念叨跑了一大半,大概是我准备的东西太无聊了……” “稍等。”平台老师说道。 陆西星“哦”了一声以后,就乖乖等着了,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然后,耳畔就是长时间的键盘敲击声,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答,正当他打算出声确认对面是不是挂机了时,键盘敲击声,停了。 “您好,刚刚我为您检测到了你最新的直播数据,非常好,内容也很有趣,后续可以从直播形式的丰富程度入手,继续精进。 至于您担心的在线人数,其实只是设备还在调试导致的显示异常,放心,不影响您的后台记录的,更不会影响您的月度结算。” 啊,是这样吗? 陆西星立刻点进了自己的后台,惊奇的发现,那里写着的金额居然是自己之前在生活区播两个小时的价儿! 还有这种好事?!都别拦着他!他要在历史区安个家! 他飞快扫描了一下后台。业务调整之后,新的投资方非常的财大气粗,里里外外都换了个新,因而他对操作后台也不是非常熟悉。 他看到了一个按钮,点击了一下,没什么反应,恰好电话还没挂断,他直接问起了平台老师:“老师,您好,请问后台左下角那个绿色的按钮是干什么用的啊?” 手机那头停顿了一下,回道:“那是还在测试中的连麦的功能,目前还不能使用。” “哦哦哦,好的好的,那我没什么问题了,老师再见,祝您工作顺利。”陆西星礼貌的说着再见。 却不料,临挂电话,他突然又被平台老师叫住了:“对了,陆西星,麻烦你后台提交一下自己最新的住址,可能有粉丝会经由平台寄东西给你……” 陆西星第一次听还有这种事,不过,主播能收观众的礼物吗? 他呆愣愣的问道:“什么东西啊?” 手机那头,平台老师似乎有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后,他回道:“……一些,土特产吧。” 6. 项羽x韩信 第二天,项羽起了个大早。习武之人,本就觉少,何况天降异象整的他很闹心,直接是一夜没合眼。 侍卫在外已经催促了好几趟,但他还是磨磨蹭蹭的。一会儿东摸摸,一会儿西摸摸,非等把霸王枪擦得那叫一个锃光瓦亮,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擦布,往楚怀王那边去了。 能想象到楚怀王会因为自己的怠慢而生气,但是项羽并不在意。毕竟,在世人眼里,一个被夺了权的年轻人,耍耍脾气也属正常,何况他本身又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倘若他现在做小伏低,对楚怀王恭敬有加,恐怕有人才是真的要睡不好了。 项羽走进议事厅。只见,吕臣、宋义等一众将领已经在怀王案前跪坐着了。 宋义和刘邦在左侧,陈婴,吕臣,范增在右侧,倒也是泾渭分明。 项羽鞋都没脱,径直往里面走,一瞬间议事厅里就静了下来。里面的人转头看他,对于他的冒犯似乎颇有微词,但这一切项羽都视若罔闻。他还是不可一世的样子,甚至挑衅的摸了摸自己的佩剑。 他打量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猝不及防间,就和楚怀王视线对上。 项羽本不想拿正眼瞧他,可这片刻间,他发现高坐案后的怀王,正在用一种很深的眼神看着自己。以一种俯视的角度,不得不说,带来的压迫性不小。 不知怎的,他就突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第一次和怀王见面的时候。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那时,叔父刚刚把这位怀王从乡下接来,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议事厅。 记忆中,怀王就站在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他非常的不安、局促,完全不知道这些大人物找自己有什么事,只一夕之间,他手足无措的就被推上了王位,彻底告别了从前平静的生活。 而当时,叔父就坐在桌案后——此刻怀王正坐着的地方。 恍惚间,两人身影似有重合,均是一手托腮,沉默着看着眼前人。 想来这位怀王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项羽这般想着。 毕竟,刚刚一打眼,他甚至觉得见到了亡故的叔父,两人就连动作、神态都如出一辙。估计那些年里,当傀儡的怀王装乖卖蠢之余,也在叔父身后窥视了许久吧,否则,那专属于上位者的一言一行,不会学的那么像—— 怀王期待成为叔父那样的人,期待拥有左右天下局势的权力。 项羽敛起思绪,躬身作了个揖:“问怀王安,我昨夜喝了酒,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来晚了些,还请多多包涵。” 身姿虽放得低,但是这动作、这说辞,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当下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项将军实在是不知轻重,昨天怀王遣人相告,已经说了今日有要事相商,你怎么还敢喝酒不怕贻误军机吗?况且,姗姗来迟也就罢了,你还佩剑面君,这是何等的大不敬! 武信君倘若泉下有知,也必会重重责罚于你!” 怀王还没作出反应,陈婴就抢在了他前头说话,他是目前军中怀王最大的支持者。 陈婴这个人,非常性情中人,很认死理。当初项梁还在时,他因为信任项梁,直接把手底下一万多的精兵交给了项梁调配,因此,投桃报李,项梁也很尊重他。总的来说,他和项家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只是项梁死后,陈婴就站到了楚怀王的阵营里。倒也不是想要从中攫取什么利益,而是,他满脑子都是君君臣臣、尊卑有序那一套,仿佛给怀王当马前卒是他的无上荣耀。 他自诩长辈,训斥了一番项羽后,原以为项羽会知错就改,向怀王请个罪。谁料到,项羽没有接话,一时议事厅里不免有些尴尬。 但好在楚军上至将领,下至伙房帮工,就连路过的狗都知道项羽对楚怀王向来不恭敬,因而早就习以为常了。 一方面,项羽确实有傲的资本,另一方面,大家也都心照不宣,项羽这出多少也有怀王纵容的成分。比如现在,明明怀王也能接着陈婴后面怒骂一句“放肆”,然后用军规治治项羽的,可他偏偏什么都没说,由着项羽去了。 事实上,对现在的怀王来说,项羽甩甩脸子真没啥,只要不造反,他都可以接受。 眼看着没人敢吭声,老好人刘邦跳出来打圆场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坐!既然有要事相商,那咱就开始吧!” 项羽看了刘邦一眼,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此刻正朝自己满脸和气的笑着。今夜以前,他从未把这人放在心上过,对他也只有个囫囵的印象:人不错,打仗也算勇猛。 其他更多的,也就没了。 可以后,由不得他继续忽视下去了。 项羽没再出声反驳,这一举动看在别人眼里,就是项羽退让了,这真真是个稀罕事。 连刘邦自己心里都暗暗吓了一跳,直怀疑是不是项羽酒还没醒。 他觉得,他和项羽多少也有些交情的,毕竟一起领兵打过仗,但是他有些心虚。之前接下项家部队的事,他还是怕会被项羽记恨上了。 可,自己也很冤枉啊!这根本不关自己的事儿,把项梁的军队一分为三分给自己一部分的,明明是楚怀王! 他刘邦人在屋檐下,听从安排不是很应当吗? 想到这里,刘邦不想再触项羽眉头,他极有眼力劲儿的让出了自己上口的一个座位,以示尊重。只是那座位堪堪就在宋义的下口,这番让座仿佛是在嘲讽项羽眼下被宋义压一头的境况。 刘邦一时不敢再有动作,生怕情况会更加糟糕。而此时,宋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项羽。 项羽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了一声,在对面随便择了个座位。刚一在席位上跪好,他就斜眼看了一下看着怀王。 堂上楚怀王冷眼看着这一群人折腾出的动静,久久沉默无言。 他不喜,很是不喜。 明明自己已经大权在握,项羽这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这么看着自己?他叔父已经死了,他没有依靠了,现在只能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任由自己捏扁搓圆,他凭什么这么傲? 情绪不断积蓄,冲击着怀王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他很想把案前的酒盏朝项羽身上狠狠砸去,他已经是王了,便是这么做了,又有谁敢指摘? 可就在这个疯狂念头即将压过他的理智时,他突然笑出了声。 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怪罪项羽的样子,和蔼到看项羽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家中小辈。 堂下众人立刻抬头看他,神色各异。 他很满意这种把握全局的掌控感,更从容了几分。这会儿,他心情有些舒畅,很是享受被人仰视的感觉。人吧,似乎站的位置不一样,对于人心的体会也就不一样。 “今日请诸位将领过来,是有一事想同你们商讨。昨天,赵王歇的使者传来消息,战况胶着,章邯已经率大军围困了巨鹿,他希望我们可以出兵援助。”说完,他垂眸看了所有人的表情,他期待看到皱眉、困惑,乃至不安,但却发现,这些情绪一个都没有。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怀王紧紧攥起了拳,他意识到,这些人似乎比自己得到消息要早,尤其是项羽,自己抛出来话头子,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怀王眼中一时戾气翻涌,但,仍然在演一份波澜不惊。 “赵国之危,实乃我楚国之机。眼下,章邯、王离大军撤出咸阳,关中空虚,这是摆在我们面前推翻暴秦的最好机会了。一旦错过,就没有下一次。 所以,我决议兵分两路,一路西进关中,去端了秦的老巢咸阳,一路北上救赵,救下我楚国的盟友……”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想要驱使别人去做事,怎么样也得抛出一个份量足够的诱饵的。他着重看了一下刘邦,又看了一下项羽,缓缓说出了那句——“先入关中者王之”。 为王?刘邦眼睛一下就亮了。 对他一个游离在楚军当中的编外部队来说,这是绝佳的机会了吧?如果能领下这个差事,一则,可以顺利脱离楚军,二则,那可是秦王的位置,恐怕是自己离权力最近的一刻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接下西进关中这活儿。但是转念一想,秦朝定都咸阳,图的不就是易守难攻吗,在此之前,又有谁成功打进去关内过呢? 看怀王这意思,怕不是想给自己脖子上拴个吃的,哄骗自己去白出力罢? 可……偏偏这奖励又实在诱人…… 谨慎起见,刘邦没有立时接话,观望了起来。 怀王在等项羽说话,可此时的项羽,偏偏一言不发,只在把玩自己腰间的配饰,仿佛怀王说的这件事情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怀王很生气,抿了抿嘴,立刻给吕臣递了眼神。 吕臣会意,起身晓以大义,把这事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挖坑等项羽往里面跳。但无论吕臣怎么说,项羽死活就是不接茬。 无他,只是他想了一夜了,关于这个怀王之约。 当时,神音只讲到这里,就没有再展开往后面说了,但是,单把这个事拎出来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恐怕这个怀王之约,对刘邦,对自己,都很重要。 项羽认真的想了一下,这是纯纯赔本的买卖。上战场可以,但怀王之约,他不能接。 承认怀王之约,就是承认七国复国这个天下秩序。一旦认了,他以后恐怕就没有办法再提出任何的异议了,即便是自己成为新的秦王。 所有现在在一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拼死拼活的赢了仗又如何,等到论功行赏了,因着七国复国,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分享哪怕一点权益了。 届时,胜利的果实,只会被七国的国君瓜分,而自己这等将士只能跪在怀王的脚下,祈求他漏漏指缝,赏自己一点…… 可是凭什么呢,他楚怀王说破天,也不过就是个臭放羊的! 叔父扶他上位时,手握重兵,是诸侯军中实力最强的人,他说是,那就是。 可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楚王室的后人呢? 7. 项羽x韩信 议事厅中,像是两拨人在较劲一般,都在各说各话。最后,还是楚怀王先沉不住气的。 他慢慢的从案后起身,走到了项羽面前。他亲切的拉过了项羽的手,抱歉说道:“项将军,你对这个事有什么看法?” 装作是因为他们刚刚聊的过于热火朝天,失了礼数,没有主动问询,所以项羽才没有接话的样子。 项羽仰头看着眼前的楚怀王,没有虚与委蛇的打算,他毫不犹豫,一把就抽出了自己的手,也站起身来。 他的身姿远比怀王高大,两人视线有来有回,像是无声的在斗着法。 看着怀王如临大敌的模样,项羽突然笑出了声:“君上问我这话就错了,我不过一个小小裨将,怎么有资格在这等大事上有看法,您该问问宋将军啊……”一把就把烫手的山芋丢进了宋义的怀里。 老谋深算的宋义原本今天只是来看项羽笑话的,却不料听着听着发现项羽竟然想要把锅甩给自己,他慌里慌张的就挣扎着要起身。可近些日子吃的有些多了,腰直接使不上力,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 他朝楚怀王行了个礼:“君上所愿,周某必不敢推辞,此行一定和项羽好好配合,奋勇杀敌,为赵国解下燃眉之急。” 嗯,和项羽好好配合。 项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他轻笑出了声,但是也没出言反驳。这个态度,相当的玩味,楚怀王看在眼里。 他只当项羽这会儿是已经想通了关于权力的运行规则,因而选择了对自己的一再退让。不得不说,看他低下高贵的头颅,体验还真是奇妙。 既然,宋义已经应下了,项羽也被裹挟着一起,剩下的活儿不如就交给刘邦好了,一举两得。 打进关中,算他对刘邦有提携之恩,以后这块地方也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打不进,那也正好,惩罚他生出的异心。 总之,自己在这件事里,绝对是大赢家。 ——此时的怀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能想到,他机关算尽盯住的两个人,怎么算都算不上输家。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两人逐渐走向分庭抗礼的楚汉争霸时代。 怀王转身向刘邦这边走了几步,这事他是越想越开心,因而刘邦看到的怀王的笑,多少有些真心。 怀王也是亲厚的拉过刘邦的手:“那老哥哥唉,另一头,就要有劳您……”他话说到一半,留下了一个话尾子,但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未尽的话语当中了。 听到怀王这么称呼自己,刘邦虽感觉怪怪的,但此时正是需要自己配合表演君臣默契的时候,他心里非常有数。何况,他本就有心揽下这份活儿。内心狂喜,但面上依旧沉着。 怀王话刚落音,他立刻就单膝跪地。他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此行臣一定不辱使命,不辜负您对我的嘱托,顺利拿下关中!只是,我手下将士也不多,粮草怕是也不够,恐怕不能支撑很长时间……”表忠心的同时,顺手卖了个惨。 楚怀王当下解决了心腹大患,豪气的很,大手一挥保证道:“粮草会优先供给你们这边的,至于人手,之前不是给你调拨了三万吗?” 哦漏,怀王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当口提这个,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啊…… 不怪刘邦着急,楚怀王口中的人手是原本项羽手底下的那批人,被怀王收到自己手中之后,倒给了自己一些。 眼下,项羽还在这里,他随口就说这个,怀王他真是不怕项羽和自己打起来啊! 退退退,自己可是扛不起这祖宗一拳的! 不过,既然怀王已经承诺了粮草的事,那也就不过多纠结,再说下去,他那张嘴,还指不定能说出什么事来。 刘邦立刻感恩戴德的给楚怀王行了个礼。 说来也奇怪,明明在项羽进来议事厅之前,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的,生怕一个处理不好,整个楚国就要跟着搞出内乱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项羽会默不作声的接受了这个安排,多少有些奇怪。 这不像他,一定憋着坏呢吧?在场的人脑子里有这么一个共识。 就在大家疑惑项羽今儿个要怎么闹起来时,项羽不负众望的出声道:“慢着。” 只这一声,议事厅里君臣相亲的画面就静止了,仿佛当场就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项羽轻笑,而后说的坦坦荡荡:“我何时说我要上阵了?” 有时激怒一个人,只需要短短的几个字。 怀王当场就要爆粗,这说的什么鬼话?宋义手下就他最能打,他不上谁上?这是在跟自己拿什么乔呢? 但怀王没有发作,反而温言好语的询问道:“世侄,这是何意?将军畏战,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传出去容易动摇军心……” 说出口的话,连称呼都变了,意在拉近和项羽之间关系的同时,再暗中敲打敲打。这个紧要关头,他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撂担子这种事情一旦出现,所有人就都完蛋了。 项羽摇摇头:“我只是不痛快而已。我叔父尸骨未寒,在座各位哪怕想过一天为他报仇吗?怕是早都已经忘了他的模样了吧。你们可以忘记,我作为亲侄子,可不能无动于衷。 我同秦朝有血海深仇,君上您这番两个选择,一个是灭秦,一个是救赵,无论怎么想,我也应当是去灭秦呀,不报我叔父之仇,此生我都不得安寝!” 说完,他满不在乎的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轻飘飘丢出一句,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你们别往心里去。 这话听起来非常像在针对陈婴。因为截至目前,说了话的人当中,和项梁有较深的交情的只他一个,故而,他拍着桌子就起来了。 “你在大放什么厥词?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份仇?你叔父与我本有知遇之恩,我又岂是那等恩将仇报的小人?! 我们楚国能有今天的局面,全都仰赖武信君,谁敢否认这事?你当我们不知恩图报?现在明明就是你!作为侄子,你有机会去报他的仇,却在推三阻四!莫不是你在贪生怕死?!” 盛怒之下,就有些口不择言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看到怀王意味不明的在看着自己。 陈婴一时愣在原地,不敢再发出一句声音。 项羽装作没看到两人之间气场的变化,他挑眉道:“哦,是吗?我以为我自请去关中擒拿贼首,已经是最合理的复仇方式了,敢问,陈将军还有什么高见?” 陈婴没有接话,此时,他无暇顾及项羽的挑衅。他眼神游离,暗暗瞟了一眼怀王。他确定刚刚说的话刺到了怀王,但是,他说的也是实话来着,希望怀王过了今天可以原谅自己的冒犯,毕竟,他也是为了配合怀王…… 昨天夜里,怀王急匆匆的遣人来信,信中要求自己今天早会时一定要从旁协助一二,摁头项羽接下这个出兵条件。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出这天大的奖赏,但是,他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可能赵王那边战况太激烈,如果不开出相应的加码,很难指挥得动手下的军队去援助。 因而,既然怀王有这个要求,他一口也就应承下来了。毕竟,配合君上完成这件事情,是他做臣子的本分。 可是,他口才方面实在比不过项羽。现在又被项羽这样以小欺大指着鼻子骂,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一时间气愤难当,可是越气越骂不出口,最后,只能怒气冲冲的坐下身,扭过头再不看他。 怀王暗骂了句猪队友,打算眼神授意吕臣继续说服项羽,吕臣深感这事儿很难,悄悄回避着眼神,专心的看起了桌案前的酒器。 楚怀王:“……”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中范增,开了口:“项将军,倘若你真的想要为你叔父报仇,便不该选择西进咸阳的。杀你叔父的是秦廷没错,但更是章邯,眼下他人在巨鹿。 想来,要替叔父报仇这种事,你不会愿意假手于人吧?” 楚怀王大喜过望,连连出声:“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他没有想过范增会替自己说话的。项梁死后,这个怪老头软硬不吃,怎么说都不肯成为自己的心腹,因着范增在楚军中声望高,他既没有办法通过武力胁迫他归顺自己,也没有办法赶走他,当时,自己还生了不少气。 所以,现在,这是范增看清楚了大势,打算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以后当自己的谋士了? 冷静冷静,虽然是好事,但眼下不是该笑的时候,对,大家在说项梁的死,要稳住项羽。 他清了清嗓子,严肃了几分,说道:“范老先生说的是!世侄,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就安心跟着宋将军去对阵章邯吧,关中这边就交给刘邦,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先入关……” “怀王此言差矣,为国君分忧,本是我等将士的分内之事,怎么会需要您以利益相诱呢,这不是在质疑我楚军上上下下的忠心耿耿吗?”项羽打断了怀王关于这个“秦王”的分猪肉行为,“何况,我是去替我叔父报仇的,倘若接下您这个彩头,才是要背上不忠不孝的大罪名了。” 项羽说的委婉,但是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如果想要他带兵去巨鹿,就不能有这个“秦王”的事儿存在。 楚怀王真就奇了怪了,他十分迷惑,难不成这些日子他根本就错怪了项羽?他项羽也许就是赤胆忠心的一个人,从来不和他玩那些官场上的算计谋划的。 要不然,项羽不想要“秦王”这个事根本说不通的啊。 将士浴血奋战,图的不过就是战胜以后可以分猪肉。要知道,秦王这封号不只是个虚名的,一旦接下,意味着原秦国所有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所有人口、粮食,一切的一切,就都归了他,这么大的一份财富,他居然真的一点点都不感兴趣? 别人都想要的更多,而他偏偏什么都不想要,好生奇怪。 但是,现在不是怀王纠结这个的时候。 项羽的诉求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多说无益,反正既然项羽已经答应下来去巨鹿,不要这个秦王的名头也更好,打下来了后,自己还能再分分一些。他不愿意接就不接呗,吃大亏的也不是自己。 只要……项羽记得自己说的话,别到时候再来找自己讨要封赏就好。 他拍拍项羽的肩,言辞恳切道:“本王有你,实乃本王之幸啊。” 项羽意味不明的哼笑两声,没有接话。 楚怀王:“……”等下,你这笑几个意思啊。 这个结果,楚怀王很开心,项羽很开心,大家都很满意,除了刘邦。 此刻,刘邦内心很崩溃,只觉得自己被迫害了。他满脑子都是早上临出门时,萧何嘱咐的那句,今天议事,多听少说话。 可是,刚刚怀王抛出“先入关中者王之”,他就把萧何的话忘了。现在怀王出尔反尔,又假装没“秦王”这事儿了,自己要怎么办?已经答应了要去打关中,覆水难收! 他很委屈啊! 关中这地方哪里是普通人能够打的下来的?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这仗要怎么打,用意念吗?要不,也……耍赖看看? 转念一想,算了算了。关中这边虽然耗时多,但是死伤一定是比赵国那个烂摊子少一点的。倘若自己现在推拒,怀王一个动脑子,直接把自己的军队指派过去赵国,也和项羽一样去填那个战场就更加完蛋了。 自己可和章邯没那么大的仇,好不容易手底下攒了这么些个人,可得省着点用。他们几斤几两,自己心里也有数,对上秦朝的正规军,绝对要被卷成肉渣渣的…… 思量再三,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于是,怀王眼中这个棘手的事,就这样在各方人的都很满意、都觉得自己赚到了情况下,尘埃落定了。 一定下来,怀王说着自己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一步,留下几个将军在议事厅里大眼瞪小眼。每个人都是人精,肚子里的算盘珠子打的特别好,但是看破却没人说破。大家接连起身,议事厅里也就散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刘邦悄摸摸的走到了项羽旁边,抱怨道:“啊,项兄弟,咱俩这可真是倒了大霉了,一招不胜,就得从头来过呀……”说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的真心话,人到中年,职场不顺是会这么烦心的。 他朝他抱怨还存了一个小心思,打的是套项羽话的主意,毕竟今天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想像是被楚怀王和项羽联手坑了。但是,不应该啊,这两人死对头来着…… “未必,刘兄此行,也许会有奇遇。”项羽开口安抚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觉得神音既然已经提到了怀王之约,那么,想必此后,自己和刘邦的人生轨迹应当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眼下自己算计一番,让怀王收回了这个所谓的“怀王之约”,不知又会如何影响事态的走向? 听到项羽的劝慰,刘邦有被感动到,是的,项羽怎么可能和怀王穿同一条裤子呢?明明这件事里,境况更差的是项羽,他却还反过头来安慰自己,自己可真不是人。 他拍拍项羽的肩:“弟弟,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项羽:“……”啊,你和怀王玩这种奇怪的辈分游戏,能不能别带上我?! 8. 项羽x韩信 刘邦又和项羽寒暄了几句,没咸没淡的,因着两人心里都还藏着事,很快也就散了。 刘邦要尽快回去,把这些今天怀王算计自己的这件事情,同麾下的谋士好好商讨下,尽快拿出一个以后的章程来。 而项羽这边,则是慢悠悠的往外走着,走到僻静处时,趁人不注意拐进了一道小巷里。 在那里,范增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 项羽一露面,范增就神色不虞,他往项羽跟前走近几步,又理了理自己的胡子:“小将军,你这是什么情况?夜里你说你想去救援赵国,我配合了你,可你既然已经接下这份累活脏活了,为何那奖赏又不要,不给自己积攒一些资本也就算了,怎么还甘心给怀王当牛马起来了?” 项羽赶忙摆手,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范增听。 “亚父,您误解我了。实在是这个秦王之位不能接呀!我们起义军走到今天,无论喊的口号是什么,打的旗帜是什么,左不过使命都是——为天下人灭秦。既然要顺应民心,那么就得真的弄懂天下黎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眼下所有人都希望恢复到周朝的状态。可,周朝的东西便是好的吗? 老百姓都很朴素,他们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不识字,对这个世道的认知也很浅薄。他们只能粗浅的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周朝,周天子分封天下,虽然后期战争也很频繁,但到底还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他们只要好好种地,还是能吃上饱饭的。 而到了秦朝,设了郡县,这一制度虽然说在秦廷的角度看来具备各项优点,便于管理了,中央王朝更有权力了,地方因着没有兵权,也很难整出幺蛾子来了。但是,各种苛捐杂税,□□恶行,落到老百姓头上,最后还是把他们逼上了造反这条路。 因着这两相对比,他们觉得周朝的一切都是他们期待想要的,而秦朝的一切,都是他们设法要逃离的。你很难说他们错,但是确实这个想法有问题。 确实,周朝绵延国祚八百年,秦朝始皇帝统一六国后在位不过十一年,天下又现乱世。乍一看,还是周制更能稳定天下。可是,这不能证明秦制就劣于周制的。始皇帝穷尽毕生力气,也不过做到了形式上的大一统,大家车同轨,书同文,但整个九州大地尚未来得及统一思想啊。六国百姓还是自认六国人,谁又觉得自己是秦朝人呢? 我相信,倘若,再给始皇帝二十年,三十年,黎民百姓的认知会逐渐改变的,彼时必将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但是,很遗憾,我们没能看到,因为始皇帝就是死得太早,所以也没办法。 我觉得,秦并非毁于秦制,而是毁于始皇帝的后继者无力扛起这天下,继续顶住压力施行他的政策,并有效修正实施过程中的问题。二世贪图享乐,导致老百姓完全没有体会到这种制度的好,所以他们往上寻求解脱,期待周制。 但我们读过书,我们知道周制必然还是会导向下一个乱世的,且生产低下,既然这样,为什么我项羽还要入局?” 这一通大道理,直把范增说得一愣,他讷讷开口道:“这便是你昨夜从神音里悟出来的?” 项羽摇头:“不止,我一直都有这么一个模糊想法的,加上昨天亚父点醒了我的,我一下子就想通了这些。我想要征服的天下,终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天下人的事。 之前反秦联盟达成时,大家都说着一旦灭秦,就要痛快的分封天下,有功者封王拜相,然后大家就可以锦袍加身,荣归故里。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一个个心里都门清,这不过权宜之计。 包括今日议事厅中的这些带兵的将领,或者割据一方的诸侯们,所有人脑子里无时无刻想着都是如何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左不过现在是没有一个压倒性的人出现而已,大家都差不多,所以只能走分封这条路子,可分完,总还会打起来的。 民生凋敝,这天下实在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了……” 想通的何止是项羽,范增立刻神色一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俯视的角度下,从这乱世当中随便择的一个只有实力的将领—— 更是一个也许可以为这天下带来转机的人。 自己只是稍一点拨,他就可以从此真把天下黎民放在心上,这样一个人,倘若以后真的能拿下整个天下,何愁不能青史留名啊! 范增再开口,声音有些泛哑:“小将军,您要想清楚,您选择要走的这条路,注定泥泞,所要承受的阻力也比你想的要大。 倘若之前的路,您还是在顺着武信君画好的轨迹往前走,那么,从此往后的路,就需要您自己摸索了。一旦走错,身败名裂都是小的……” 他说着说着,竟情不自禁的对项羽就用起了敬称。 山河社稷,实在太沉重,光是听范增话里的描述,项羽都有些透不过气来,更不要想,日后他是打算把这份责任扛在肩上的。 他沉默了半晌,笑了起来,回道:“亚父,你信我?我觉得,我可以扛下这天下,那个我想要的未来,我可以一手缔造。”像是往日里,周围人对他提出质疑时,他随口给出的答案一样。 但是,两人都知道,这是真话,这是项羽想要为之努力,哪怕奉献一生,也甘之如饴想要去往的方向。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回到自己的住处,项羽就开始收拾东西,韩信在一边打着下手,他自己东西少,就一个包袱,早就收拾好了。 因着未来兵仙的名头,项羽吩咐下去,已经给他升了官。 执戟郎中,小官一个,但是韩信很满足了,他不是个官迷,这方面他看得很开。慢慢来,以后有了大作为,肯定会给自己一个大将军当一当的。 项羽一边打包东西,一边给韩信讲今天议事堂里发生的事。与此同时,也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今天他答应怀王的那一切,其实并不是虚情假意的,事实上,他本就是打算要去救赵国的,虽然他手头的兵力比不上章邯,但是试一下吧,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这天夜里,两支部队就相继开拔了。 一队宋义,项羽,范增,北上;一队刘邦,西进。 两队走的很快,但是却各有各的愁。 项羽这边更是大动静,从一出发他就觉得非常的不对劲。不知是怀王真的觉得已经把范增纳入麾下了,还是怎么着,这一次出征,竟然把已经高龄的范增也派出来,担任末将。 这还不算完,一路上宋义一直眼神贼溜溜的盯着他,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能说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挺好使的。项羽这次真的没有错怪宋义。临行前,怀王暗暗的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拖住项羽。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一个人的永远是他的对手。 项羽自己都不敢保证打完这一仗之后,他还能全身而退。可楚怀王蜜汁信任他,担忧起了项羽一旦打下巨鹿,必然在诸侯军中声名显赫,倘若,此时转手带兵去往关中占下来这块地方,对他来说这可就太不妙了。 关中可是王者之地。虽然,项羽自己说着他不想要这块风水宝地,但是,当时的他不还年纪小嘛,羽翼不丰,见识浅薄,当时的他会有这个想法很正常。 但是,一旦成为诸侯军中的第一人,见过的好东西也就多了,想法肯定会不一样吧?谁能保证他的野心不会突然膨胀,想要取自己而代之呢? 想到了这一点,楚怀王就开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于是,他找到了宋义。 宋义本就贪生怕死,既然主上都已经这么要求了,他还有何乐而不为呢? 加上他在行军路上,陆续得知前线的消息,猛的发现,居然不止章邯的二十万大军在,还有王离的二十万大军。 完犊子了,现在整个秦军主力加起来太超过他的预期了,那可是足足四十万。 于是乎,宋义的部队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拖了一个多月才到了安阳。不知道这时候他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一句解释没有,又说不走了。 项羽本就是个急性子,这一路上已经算是压着火了。看宋义选择驻兵在这里,他还以为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排兵布阵,可是,一连拖了四十六天,整支部队完全再也没有挪过窝。 项羽越等越心急。他跑去管粮草的队里看过了,已经消耗了一大半,他清醒的意识到,再这么停下去,怕是粮草要先告急。 何况前线本就战事紧急,恨不得一天一个情况,再这么拖下去,等到他们到了,赵国人都得死光。 不行,不能等了,必须马上出发。 项羽立刻冲进了宋义的帐里,他说的十分直接了当,没有转弯,颇有些问罪的意思:“现在为什么不进军?现在秦军一定疲乏了,如果趁此机会,我们事先和赵国的军队通口气,我们从外攻,他们从里攻,两方夹击,一定是可以打败秦军的!” 宋义正在喝酒,他单睁开一只眼,喝的醉醺醺的,看清来人后,他无所谓的摇摇头:“不不不,你不懂,我们要等。 陈馀,你知道吧?就是张耳的那个知己。你想想看,当年他们关系那么好,这一次张耳向他求援,连陈馀都不愿出兵,你就可以想想看,现在的情况是有多严重! 这么严重了,我不出兵,不是很正常吗?” 宋义说的这个事情,项羽也知道。但陈馀并非没有帮出手帮助,事实上他派了五千精兵,想要突围进去,帮助张耳和赵王逃出来了。可是章邯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本身严正以待防的就是他们组织人突围。最后,五千人愣是一个都没留下。基于此,后面,陈馀才没有再继续出兵。 他不想以卵击石,但一直在城外坚守着。后面张耳数次派人传去守信,陈云也只冷静的回复,他不出兵。 他的理由是,必须要留下有生之力,可以为朋友报仇,两人抱团一起死并没有什么好处。其实,这是当下最合适的一条安排了。 但是,慌里慌张中的张耳完全听不进去这种话,他只觉得与其事后再说为自己报仇,为什么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尽全力来救自己呢? 然后,一对挚友,就此反目。 看项羽不回答,宋义以为是自己堵的项羽没话说了,他一下就得意了起来。 他真的是喝醉了,脑子都不清醒,明明知道项梁的死是项羽的一个雷点,但是,这会儿他完全不避讳。一直踩着这个痛点,在死命的说:“项羽,你确实勇猛,这方面我可能比不上你,但是,统筹战略,你却不如我! 想当年,你叔父就是不听我的话,才……走到了兵败身死那一步,你说说看,这时候你是不是得听我的,我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呀!” 项羽立刻就怒了,自己没找他算账,他还有脸跟自己提叔父。 当初叔父出兵,他就动摇军心,叔父仁慈,没有杀他,只是找了个理由把他支开。谁知这个狗东西,心怀不满,还在出使的路上一路散播各种谣言。 踩在了叔父的尸骨上升的官,明明只是侥幸,却得意洋洋,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 现如今大军开拔,又要去打仗,又是还没有开始打,他就说这种丧气话。 项羽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 项羽立刻就怒了,甩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出去了。 不得不说是酒壮怂人胆。酒精麻痹下的宋义觉得让项羽吃瘪是一件非常刺激、非常舒适,非常能体现自己权利的一件事。 于是乎,他觉得自己之前做的还不够。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帐门口,冲外面喊了一句,当场就发布了军令:“今后,不服从指挥的人,斩立决!”说完,意味不明的笑一笑。 那种挑衅,是清醒下的他永远不敢尝试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项羽觉得不能再忍了,他立刻就跑去跟范增打个招呼。宋义,他是不打算再留了。 再耽搁下,赵王歇那边真的要没救了。 一进去,恰逢手下人正在跟范增作军中账目的汇报,算筹这一科,很难,会的人不多,是范增在管。 他只听了几耳朵,却发现汇报的事情更让自己暴走了。 却原来,手下的帐房先生在和范增倒苦水,说宋义这段时间并没有忙任何的军务,每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呼呼大睡。好长一段时间,他和齐国国君多次往来密信,为了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安排一个美差——齐国相国。 安排妥当后,大摆宴席庆贺一番还不算完,这账竟然还想着从部队里的公帐走。可是,哪还有钱啊? 9. 项羽x韩信 其实,宋义摆酒这事儿吧,项羽和范增算是知道的晚的了。 一开始军中也只是风言风语,但毕竟现下已经入冬了,将士们连冬衣等后勤补给都没有非常及时,宋义作为一军的最高将领,不该拎不清到这个地步的。 所以,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非但没信,还在替宋将军打抱不平,暗暗揣测着,这个没头没尾的消息怕不是敌军散布的谣言,打的是动摇军心的主意。 他们也不是什么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知道得一清二楚,外出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和自家将领离心。 但是,没过几天,宋义明晃晃的打脸行径就来了——酒席上的菜色是真好,酒也是真香,可这一切都和普通将士们无关。 到这时,他们才猛地醒悟,原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至此,宋义再没有狡辩的余地了,将士们迫切需要他给出一个说法。 但是,宋义不给。 或者说,宋义从来没觉得作为最高将领,他需要就这个问题给出什么说法。他的世界里,从来都只需要对上负责的。 对下?笑话。 帐外乌央乌央的,都是卑贱的东西,连给自己当亲卫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问自己要说法。他宋义走到今天,靠的可是楚怀王的恩德和自己的谋划! 至于那些贱民,一上了战场,和蚂蚁又有什么区别,有今天没明天的,有时间操心自己吃喝了什么,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那个还比较实际。毕竟,再过上几天,他们怕是死了都没地儿埋。 因而,本着这个想法,他依旧整日在帐中饮酒作乐,完全不担心军队哗变这种事发生。 他不担心,但,别人却很是忧心忡忡。 这一切,韩信都看在眼里。 韩信思来想去,仍是想不明白,搞不懂宋义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大敌当前,军心不稳,这巨鹿打还是不打? 他眼见着各种不满、愤怒的情绪在楚军中疯狂滋生蔓延,从一点一点开始,逐渐汇聚成汹涌的浪潮,猛烈的向着岸堤拍打过去。 他意识到,这抵挡潮水侵蚀的大坝现在似乎只要一个小小的缝隙,就能瞬间决堤,继而吞没一切。 韩信胆战心惊,赶忙去找项羽,这一找,就找到了范增帐里。 范增这里,账房先生已经没了原先的诚惶诚恐,他越说越多,越说越多,顿觉悲从中来,就很想哭。碰上这种将领,他哪怕只是一个账房,恐怕这一次巨鹿之行也是凶多吉少了。 倒了血霉了就。 账房先生也是个中年人,当场嚎啕大哭,直接把项羽给整不会了。 他哪里会哄人,只能机械的安慰道:“先生不要怕,我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您就放心吧,就算不信我,也得信亚父的不是?” 账房先生立刻泪眼婆娑,把目光投向了端坐堂上但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听自己发牢骚的范增。 范增冲他缓缓点头,账房先生这才放下心来。 “那……这个账,怎么办,眼下宋将军的近卫还在我那边,等着我回话……”账房先生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范增闭了闭眼:“你就说有些数对不上,这件事我接手了,如果他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找我。” 得了范增的允诺,账房先生终是有了底气,千恩万谢的退出去了。 帘子一抬一落,只剩下帐中的人在面面相觑,玩起了大眼瞪小眼。 项羽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问道:“韩信,你这着急忙慌过来的,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信进来的时候还有些上气不接下去,但是云里雾里听了一阵账房先生的话,他也明白过来了,两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故而,反倒没那么着急了。 他倒了一杯茶,大口大口牛饮了起来,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现在,听到项羽发问,他摆摆手,回道:“暂时还没有,但是,倘若这件事不解决,要出大问题。” 他把这些天在将士那里听到的、观察到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他本来之前就是个小兵,和将士们没有什么距离,那些将士同他说话也不会同和别的将领说话一样吞吞吐吐,更是方便了他收集信息。 他同项羽、范增大小也是一同见证过神迹的人了,交情不一般,有话向来直说。洋洋洒洒一通说完,生怕项羽他们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他还特别强调了一番,表情严肃。 无论如何,宋义这事儿今天务必得拿出个章程来的。 他这一说,项羽反而困惑了:“这几日,我们都有操练士兵的,没见他们有懈怠的啊?” 项羽并非想要质疑韩信,而是,倘若将士们对宋义已经反感到了这个程度,在其他方面也会有所体现的。比如,训练懈怠,比如,私下械斗,再比如,直接当了逃兵…… 现在,这些预料中的事情一件没发生,当中肯定出了问题。 最糟糕的怕是不是没发展到这个阶段,而是,将领们对普通将士已经失去了掌控,所以一无所知。 也许不是一无所知,报到了宋义哪里,被压下了? 想到这里,项羽有些头大。 韩信敲了敲桌子,摇头道:“你带的兵一向你自己操练,强度也不是其他将领那边可以比拟的,他们每天训练完都要去了半条命了,哪还有精力关心这些事,更不用说掺和到里面了。 至于其他的事,只是没闹到你眼前罢了……” 韩信的话,像是佐证了自己的想法一般,听罢,项羽点点头。 突然他就想到,除开宋义,普通将领间说起来也并非铁板一块的。 他们当中,有不远万里跑来投奔的,有羽翼渐丰生出异心的,有混军功求升官发财的,甚至,还有楚怀王强行抽调过来对行军打仗根本一窍不通的……大家本就不是一条心,这个情况下,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的。 本身领军的宋义都在以权谋私打自己的小算盘,他们有样学样又有什么好指摘的呢? 想到这里,项羽怒极反笑,假若真是这样,带着一群废物去驰援赵国又有什么用?这不是必输的局吗? 还打什么仗!早早逃命去吧! 项羽当场表演了一个怒发冲冠。 他冷哼一声:“都现在了,他还只顾着自己,忙着给儿子某个好去处,本该直接奔赴战场,偏偏他要驻军这里,然后坐吃山空。现在所有将士都饿着肚子苦苦撑着,防的就是后面上了战场,害怕粮草跟不上,战事陷入被动。 已经这样了,他还有脸吃的脑满肠肥,这个酒囊饭袋!” 说着,他提着枪就冲进了宋义的帐中。 果不其然,他还是喝的醉醺醺的。一见来人是项羽,他眼神迷茫的训斥道:“何故不请示就来我帐中?还有没有规矩了!” 项羽冷笑:“不如,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吧。” 项羽的脸色沉的厉害。 乱世里,宋义能苟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超出常人的眼力劲儿,他一下子酒酒醒了,他慌里慌张的站起身,单手指着项羽:“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的上级,你如果对我不敬,我一定告知于怀王,怀王必会重重罚你,届时,你可别说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只是,他说完这话,心里也虚了起来,竟然不自觉的声音发抖。 项羽答非所问,突然,眼神敏锐的盯着宋义:“你为什么送儿子去齐国,难不成是要叛变,先送儿子去探路?” 宋义被他看的一抖,哆哆嗦嗦的回道:“我楚国同齐国交好,我儿去齐国任职……不也很正常吗?” 项羽上前一步,嗤笑一声,直接把霸王枪架在了宋义脖子上,寒声问道:“交好?哪门子交好?我叔父邀齐王一同追击章邯大军,他贪生怕死断然拒绝,我叔父只好一人领兵前往,这才身死……你说这是交好?” 宋义此时怕到了极点,他觉得项羽的神色同往常很不一样,和战场上杀敌时倒有几分相似。他脑海中警铃大作,极小声的辩驳道:“武信君的事,我哪里能知道……” 试图蒙混过关。 “你不知道?怀王心腹,你不知道?”项羽轻笑。 宋义连连点头,回过神来又慌忙摇头。他不清楚项羽是不是饮了酒才过来的,但是他深刻的知道,就这会儿,倘若他有一个说错话,项羽一定会杀了自己。 “项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我吧,有什么事,明天、就明天,我们明天再商议可好?”宋义一边赔着笑,一边试图推开霸王枪。 明天? 项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回道:“你等不到明天了,我奉楚王密令,就地斩杀叛臣……宋义……” 宋义立刻疯狂挣扎了起来,这可不是个小罪名,一旦认下,他怕是真的活不成了。眼下项羽绝对是动了杀心,他可不能坐以待毙。 “我对楚国忠心耿耿,楚王不可能有这样的密令!你拿给我看!否则,你不能这么处置了我!” 项羽没有在说话。 他冷漠的看着宋义,轻轻凑到宋义耳边。 宋义眼神震颤,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项羽冷冰冰的死亡告知。 “密令吗?等下去了,我烧给你。” 10. 项羽x韩信 项羽是先说话,才动的手。 但是他万万没想过,自己只这一句话,宋义就已经吓到背过气去了,直接软趴趴的瘫倒在地上,像是一团烂泥一般,身下隐约还有液体渗出…… 项羽:“……” 试图用枪头抹宋义脖子的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停住了。 要不要继续动手,成了此刻需要面对的首要的问题—— 这种垃圾自然该杀,但是,宋义这个鬼样子,他如果动手似乎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项羽乘人之危下黑手呢。 他一整个陷入了迷惑当中,就奇了怪了,像宋义这种懦夫究竟是如何爬上这么高的位置的?爬上这种高位后,心理素质为什么还这么差? 还是说,难不成真是自己刚刚的模样太过骇人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帐外,韩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将军,冷静!”韩信喊着刀下留人就冲了进来,他拉开了项羽的手,原本是打的让项羽息怒的主意,但是闻到宋义身上混着酒气的恶臭味儿,他也给整不会了。 韩信沉默了几秒,看看项羽,又看看地上的宋义,充分消化了帐篷里的画面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将军,私刑慎重,注意影响。刚刚我一路过来,外面不少人已经聚了过来……” 他这么说,其实是想要暗示项羽,无论采取任何手段,都要考虑到在将士当中可能诱发的负面反应,一个处理不好,容易军队大乱。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倒是反向启发了项羽。 项羽根本没有打算放过宋义。 宋义这种满嘴民脂民膏的蛀虫,在自己眼里,从来只有如何杀了他的区别,没有杀或者不杀的困扰。 项羽冷笑一声,确实,韩信说的对,让他就这样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他一把揪过地上的宋义,直接拖到了帐外。 他宋义不是不愿给出说法嘛,他不愿给的,不如,就由他项羽来给。 事实上,他刚刚一路提枪过来并没有避着任何人,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大体上心里也有数。 掀帘而出,入目就是如山似海的人。大家都挤在帐外,表情凝重,他们当中有普通将士,也有将领。身份不一,但动作、神情如出一辙。 大家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堂而皇之的撒谎,一旦被人抓到错处,肯定不是简单的身败名裂就能一以概之的,毕竟,矫天子诏杀人可不是什么小事。 可是,事已至此,生死一线间,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慌张。反而,周身似乎涌动着一股可以称之为兴奋的情绪。这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在呼吸间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自己,自己接下去要做的事,是要名垂青史的。 没错!自己就是要和眼前这些人,干一票大的! 想到这里,项羽的情绪更高昂了,他不可控制的嘴角上扬。可这份昂扬的喜悦,在目光触及到士兵们一张张饥黄的脸时,停住了—— 普通士兵在这个时节只能饥肠辘辘,而那几个站没站姿的将领,却可以棉衣加身,面色红润…… 这,哪里还有个行军打仗之人的样子?!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直接转化成了愤怒。 他把宋义直接掼在地上,怒视着那几个将领,说道:“我奉楚王密令,斩杀叛楚反贼宋义,现在乱臣贼子就在这里,我请全军做个见证——”说着,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把抽过了站在帐外替宋义戍卫的亲信的腰间佩剑。 接下去的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所有人眼前均是白光一闪,只看到项羽手起刀落,速度极快,宋义的头当场就掉了下来,猩红的血喷溅到了后边的白帐上。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直接升腾起了一股白汽。 将士手上就没有不沾血的,所以虽然今儿个宋义这事发生的很突然,但是大家看在眼里,都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们意识到,项羽这是在为他们做主!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自己跟随的将军能把自己的血和汗看在眼里,那还有什么要求呢? 他宋义,本来就该死! 项羽可以非常清晰的从一线士兵的眼里看到各种喜悦,当然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军中并不是所有将领都和自己一条心的。 没过多久,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后,立刻就有一个平日里和自己不太对付的提出了异议:“敢问项副将,楚王密令何在?”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桀骜的看着项羽,为戳破对方的谎言而沾沾自喜。 他太过专注于项羽矫诏杀人了,因而看到项羽一言不发时,直接露出了嘲弄的神色,只当项羽被自己拿住了把柄,可以任由自己拿捏。却愣是没看到,就自己说话这一会儿,项羽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 项羽是动了杀心的。临阵换将本是大忌,可眼下必须迅速收拢军心,迟则生变。 非常时间,他不介意来点非常手段的。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韩信赶忙冲了出来。他拿着一个布帛,双手举过头顶,直接跪了下来:“请楚王密令!” 话音一落,营中所有将士下意识的就跪了下来,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服从。再说了,就算有假,可一国之君的手令,他们一介布衣,哪里有质疑的资格。 没一会儿,营中的绝大多数人就都跪了下来,冒犯天威这种事,除非不要命了,否则没谁上赶着去的。 最后,只剩那个先前和项羽对峙的那位了。 他也不是强硬,只是这会儿正被项羽凌厉的眼神看着,心里直毛毛的,忘了要跪下这件事。他心里早先默默打着小算盘,觉得自己的职级和项羽差不了多少,宋义一死,也许自己可以上位控制住着五万的人马也说不一定,到时候,或许还能从这天下里分上一杯羹。 只是,和项羽对上这件事,比自己想的要难很多,他心里不免又有些害怕了起来。直到他旁边交好的人拉了他一下,他才猛地打了个寒颤,双腿一弯,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直到最后一个人跪下,以示对这个结果的信服,项羽才松了一口气。 楚军现在都在自己手中了。项羽扫视了一番全场,神情严肃起来,声音一沉: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我项羽的军中,不养孬种和废物,从前不养,往后也不会。 今天大家好好休整一下,我们明天直接开拔,往巨鹿战场过去。 军中如若有不愿前往的,现下就可解甲归家,我绝不阻拦;倘若愿意,我只问一句,我楚军好男儿,日后可愿随我安定四方?” 项羽虽然平日里对待同自己并肩作战的将士都很亲和,但实际上,他骨子里是有一份骄傲在的。战场上好好比划两下,谁输谁赢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有些人本不配上战场。 或者说,有些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对战场的认知、对士兵的认知,本就是错的,这样的人即便上了战场,最后也只是草席一卷…… 项羽想要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队伍。那样的队伍,自然不可能是苟且偷生的,是贪生怕死的,是见钱眼开的。 什么样的将领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兵,眼下楚军当中不少人军纪散漫,在自己全盘接手以前,必须好好整顿一下。 不如就今天了,好好淬炼一把,用宋义的命。 项羽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将士都震住了。 乱世里,谁都想靠着这满身的军功去换钱,去换一个远大前程,可这只是表象。 谁不渴望安稳?但渴望有用吗?回家种地真的能安稳到老? 不可能的。 今天你的军队打过来,明天他的军队打过来,地反正是种不起来,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只能被薅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再没有人可以从他们身上榨出一滴油水。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沿街乞讨的饥民,又有谁会留心他们去了哪里乞讨,又有谁会留心他们最后死在了哪里? 世道如此,投军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活路了,至少饿不死。倘若祖坟冒青烟,身上有了军功,那更好,实属意外之喜。 ——求生,才是投军的根本动力。 虽说是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早已经习惯了今天跟着楚王,明天跟着齐王,一睁眼,所在军营的旗帜是换了又换。但是,大家都知道,只是出来混口饭吃嘛,不寒碜的。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混着日子,混着别人,也混着自己,各自相安无事。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的,只等一个命定的结局到来。 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们,他们打仗是还可以具备其他意义的。 仿佛是从项羽的话中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所有人都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醍醐灌顶。 11. 项羽x韩信 人究竟是如何从愚昧走向清醒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怕是孔圣人也说不清。只是,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在心中激荡的号召—— 用满腔的热血,满怀的热忱,去做创世之举吧! 他们本就该像项将军说的那样活着。 即便单薄的自己只会在这创世之举里占很小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没有办法留下姓名。但是,人之所以为人,难道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应该去做一些这样的事吗? 谁渴望血饮冰河,谁又渴望马革裹尸? 明明毕生所求,不过安稳一生,可这样的安稳,是需要用命去换的。现在的人不愿,等战争的车轮轧过,被卷进去的就是下一代。这样的世道,人命何曾值钱过。 既然不忍未知的下一代被裹挟进战争里,不如,还是自己来吧。 驻军大营里,久久沉默。 只这沉默不是拒绝,不是怕死,而是,所有将士都在寻求一个回应项羽问询的突破口。在项羽看不见的地方,民意在迅速汇拢。 韩信敏锐的感知到了这一点,他立刻出声道:“楚王万岁!楚国有项将军,有我楚军这番忠肝义胆的猛士们,何尝不能天下归心!” 被韩信点燃的胸中的激情的将士们,立刻叩首,三呼万岁! 项羽的壮志雄心,这一刻极速膨胀。 他原本想着,只靠言语去纠正宋义导致的一些歪风邪气可能有些难度,但是,血性男儿大敌当前,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大家居然这么拎得清 ——发现了这一点的他,一时之间有些惊喜。 他举起了自己拿的那把单刀,振臂一呼:“众将士听令!可愿随我安定四方的?” 回答项羽的,是那如海啸一般形成的声浪:“我等愿随将军前往!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面对这等场景,项羽终于笑出了声。 他转过身,本想着把手中的刀递给原先的宋义亲卫,毕竟这是人家的刀。他虽然没有其他意思,但身为亲卫的两人吓得不轻,看到项羽似乎是腾出手打算处理自己了,立刻磕头求饶。 两人想的其实也很简单。 作为宋义亲卫,他们先前没有拦住项羽进去,这是很大的失责行为,是罪一。 放任项羽杀了宋义,他们的长官,救驾不及时,是罪二。 现在大战当前,作为曾经宋义手底下的人,被清洗掉也很正常,就算是项羽想要用他们的血祭旗,他们又能怎么反抗呢? 虽然,想法悲观,但紧要关头,人还是试着想为自己求一条活路的。万一,项羽就动了恻隐之心呢? 两人不住的磕头求饶,哭喊声很是凄厉。 只是,项羽完全没有按照他们的设想做出反应,他皱起了眉:“起身,男儿膝下有黄金,要死要活的像是什么样子。 倘若,作为宋义旧部,我说的这些话你们仍然心有不安,唯恐我杀了你们,那不如这样吧。我们可以明明白白的算一账。” 项羽在说这话时,其实跪了一地的人已经在起身了。但是当中有人又听到宋义旧部的字眼,心里又犯起了嘀咕,默默跪了下去。生怕自己因为哪里礼节没顾及到,被项羽寻了错处,拿出来立威。 耳畔只听得,项羽一字一句说的郑重:“你们现在还在苟活着这条命是欠我项羽的,原本我应当杀了你们直接除去后患,但我没这么做,我决定把命借给你们! 所以,日后你们上了战场,必须要英勇杀敌,用敌人的命来还你们欠我的命,听到了没有?” 藏在人群中那批生怕被贴上了宋义旧部标签的人,听到项羽这番话,感动的哇哇大哭。恐怕这辈子都遇不上更好的将领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分青红皂白的事情了,完全没处说理。 比方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将帅也是一样。这整支部队,一旦换了项羽上位,他们就少不得要被清算,丢了性命也很正常。可这种死法太过窝囊了,他们不服气。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呢! 他们本就不愿掺和所谓的官场政治,谁掌权谁失势这种事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事实上只有他们知道,跟着谁干都是干,宋义那人什么德行,这样的上司,死了总比活着好。项羽只要能带领他们打胜仗,这个将帅,他们认! 所有将士们都来回张望着,似乎是在打量彼此有几分真心,看着一张张跃跃欲试的脸庞。 他们乐观的想着,或许,这一次真的能打赢秦军,毕竟……毕竟,上将军可是名将之后! 才不是宋义那种只懂嘴皮子功夫的孱弱书生! 毕竟,他们也不差! 稳定住军心之后,项羽就要着手大部队启程的事了,他扶起了还结结实实跪着的韩信,把单刀丢到它原本的主人的怀里,就拉着韩信一起,回去自己的营帐了。 感激涕零的亲卫本人,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忙不迭的插好了自己的刀,去处理他应该做的事情了——宋义的尸体。 项羽临走前没有再吩咐些什么,这在亲卫眼里,怎么看怎么好,他们越想越觉得碰到了明主。从前这种夺权的事一发生,那必然是要好大喜功的住进当权者的帐篷的。 可是项羽没有。 他们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笑话,军变嘛?小意思的。 新主上位,永远还是一切照旧得,也舍了大家的麻烦。 项羽一走,所有将士都安静的回了自己的帐篷里。 而两个亲卫短暂的忙碌了一下。他们打了一盆水过来,直对着地面一冲。那血迹顺着水流一道渗入了泥土里,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帐前,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尸体被安置在了哪里? 重要吗?不重要。 谁在乎?没人。 回到自己帐中,范增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他虽然人没有去,但是对于今天营中发生的事,早有耳目告知于他。 范增其实是很支持项羽从宋义手里夺权的,毕竟他的眼里容不得蠢货,而宋义又实在是毫不遮掩自己那颗蠢到极致的野心了。 但是,这件事里,项羽毕竟年轻,还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因而,他是特意过来给项羽打好补丁的。 可能就是心有灵犀,项羽和范增视线一对上就立刻想了起来,不对,今天这事,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 他是矫诏杀人,假借的是楚王的命令。这件事自己知道是假的,外面的将士因着韩信对自己的配合却不知道是假的,但不重要,只要他们觉得是真的,就可以是真的。 但,这个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知道是假的,那就是楚王本人。 倘若他得知自己因对宋义不满,动手杀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急上火呢。毕竟将在外,楚王俨然就是一个被架空了的王。 项羽想着,事已至此,再无转圜,怀王应该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吧?毕竟,着急也没用的。这个天下并不是只靠动动嘴就能改变的,靠的从来都是真刀真枪,是排兵布阵时的智谋。 而这一切,和怀王完全不搭噶。 怀王怎么想,项羽是完全不关心。他想着,这是反正已经干了,怀王震怒也没什么用。所以怕不怕的也不重要。 怀王大可以冲着自己来,继续打压自己,甚至杀了自己也无所谓,只要他有这个本事。乱世争霸,一较高下,凭的就是谁的拳头硬。 而怀王那种拳头不硬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力量出拳的,他的观点根本就不重要。 范增摇摇头,点出,做戏还是要做全套。他立刻派遣使者往彭城跑,至少通知怀王,宋义已经被他们干掉了。 以示尊重。 楚怀王这边,完全被这种尊重气了个半死。因为手底下的大军全部都派出去了,他很闲,所以每天都跟前线保持着一个信息的畅通。 他很焦虑,他很害怕,因为他的从容有部分是假装的。现在兵力空虚的不止咸阳,还有他留守的彭城。这事儿想起来他还有点后怕,怎么没留一支部队来照应自己呢? 他每天对着自己这一众大臣,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只用来出出主意而已,连这个都做不好,白养他们了。但是,看在他们说话好听的份儿上,姑且留着吧。 君臣相安无事,直到范增送来了前线战报,说,项羽借用楚怀王的名义杀掉了宋义。 楚怀王当场气的要发疯。 直骂他项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项梁就是假借的陈王的手令,明明陈王已死,还要自立“武信君”。现在他的好侄子是有样学样,也玩起了这一套。 现在就敢矫诏,以后是不是得干出更加出格的事情?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处乱砸,直砸到地上没处落脚,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一种肱骨大臣们,虽然愿意陪怀王玩一些口头上的君臣游戏,但是事实上楚国的实力在谁,他们一个个都心知肚明,一清二楚。他们不想没来由的给自己找不痛快,看怀王气成这样,立刻就开始安抚出怀王:“陛下莫慌,陛下莫慌。项羽他胆大包天。不将您放在眼里,但此时也是不宜让外界对您君臣关系有诸多猜测,不如……” 楚怀王冷哼一声:“怎么?您的意思是这戏我还得陪着他演喽?”一边说着,又是一桌子直接被掀。 大臣颤颤巍巍,俯首求饶,但还是开口劝道:“陛下,我们姑且忍他一回,人在屋檐下……”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怀王近乎疯癫的笑声打断。 “人在屋檐下?这是楚国,我是楚国的国君,他项家不过是我楚国的家臣,你在跟我说‘我人在他向家的屋檐下’?怎么?我看他叔叔的脸色也就算了,现在项梁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楚国还不是我说了算了?我还要看项羽的脸色过日子,他才几岁?” 听到这话,一众大臣外加屋内侍奉的近侍立刻跪了下来。 有些话,谁说都可以,端看那人自己的心情。但是于他们而言,有些话是能听,有些话是不能听的。 几个人齐声喊着陛下息怒。 楚怀王拔起腰间佩剑,双眼泛红,笑着搁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大臣的脖子上。 “本王养你这么些年,供你好吃好喝,平日里也只要你出出主意,现在本王不痛快了,你可否替君分忧呢?” 那人颤颤巍巍的回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楚怀王直接一屁股坐在桌案上,他觉得有些累了,直接把剑丢在了那个大臣的眼前:“本王要你用这把剑,对,就是这把剑,去杀了项羽。” 楚怀王的声音很大,可是那人一动不动,甚至接话都没有,只是把头埋的更深了。 楚怀王看到这个画面,内心出奇愤怒的,只是这一刻他很想笑。 他扫视了一下大殿中跪着的所有人:“你们有谁愿意为本王分忧的?” 一片寂静。 话音刚落,就连先前侍奉的宫女的抽噎声,都停住了,似乎生怕在这时,搞出动静被怀王注意上。 楚怀王站起身,故作轻松的笑道:“你们那么害怕干什么,又不是让你们去死。本王还是这楚国的一国之主呀,慢慢来,慢慢来,我总会有办法的。 我既然能熬死项梁,证明这天下的运道还是在我,我可以怎么熬死项梁的,就怎么熬死项羽,我可以的……”说着说着,就有几分神神叨叨起来。 听到楚怀王这么说,大臣们才松了一口气。他们虽说是楚怀王的臣子,但是孰轻孰重他们也是知道的。 君固然重要,但将手上的军事实力,更重要。 那才是话语权。 即便现在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项羽要从楚国宗室的旁支里再找一个什么人,另立新君,于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对楚怀王来说,那区别可就大了。 因而,眼下,只能低头。 听到怀王自我开解,他们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人起身,劝解道:“陛下大义,我们只需要再蛰伏个一两年,以后一定会成为旷世明君的!” 因着他是唯一一个敢和自己对话的人,楚怀王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那人深深叩首,答道:“就按照范老上报的那样处置吧,姑且先纵容他这一回,以后寻一个错处,等到项将军为您平定了这天下,我们驱逐他!” 楚怀王一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您说的对,这种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你的意思是不止不应该责罚项羽,还应该封赏,大大的封赏?” 那人没听出楚怀王话里有话,一感受到怀王在附和自己,连忙点头:“是的,是的,臣就是这个意思!” 怀王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脸,就像往常和他说一些体积化一样。缓慢开口道:“你的这个主意出的不错,但是本王心里不太舒服。” 他说完这话,站起身来,平静的对着殿外的亲卫吩咐道:“来人,拉下去,杖毙,就在院中。本王要听见他的叫声,要不然本王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 任那人再怎么讨饶,楚怀王也没有改变心意。 院中的亲卫来的很快,像是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直接把人拉了出去。 怀王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叫声传入耳中,终于稍微平息了一些怒火。 他对殿中的所有人笑道:“大家别害怕呀!起身来。刚刚是本王不好,没有控制得了情绪。他说的不错,应该封赏,大大封赏。项将军为我楚国立下汗马功劳,本王又岂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呢?” 说着,他看了一地的狼藉。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呀,我说大家怎么不说话呢?肚子饿了吧?我让下面再送点儿饭菜上来,别急啊……” 12. 项羽x韩信 左右的侍从,闻言立刻开始收拾了起来。 所有人闭口不谈项羽与军中的事,没一会儿,又议论起了近来城中又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 仿佛君臣之间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争执。但是,既然裂缝已经出现了,不是装若无睹的,忽视就可以完全抵过去的。 项羽说第二天开拔,就真的第二天动身了。 嗯,半月以后,他在路上接到了怀王册封他为上将军的诏书。 他看了那封诏书都觉得怀王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居然非但没有责怪自己,反而让英布和蒲将军的两支军队也归了他管,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既然楚怀王把这事儿轻轻揭过了,他也不想再为这事儿和怀王生分,毕竟名义上那还是君,自己还是臣。 但是,范增提出了一点倒是让项羽小心了不少。 他拍拍项羽的肩,轻声提醒道:“小将军,你已经封无可封了,这一仗无论打胜与否?您在楚王之下,已经拿不到任何奖赏了。” 范增这话说的,其实还是有些含蓄的,至少乍一听项羽没有听出来。 他愣了一下问道:“我本不需要他封赏我什么的,关中那块地方。现在也不是我的。但是,首选最重要的还是先解赵国之困,亚父是有什么担心吗?” 范增只恨项羽是个木头,提示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韩信都听懂了。 他一下子就把这个问题拆解了:“项羽,范老的意思是怀王把你架在了架子上呀,捧的这么高,一旦这仗打输了,摔下来一定很惨。但是你一旦打赢了,也没有其他的封赏了,你这作为一个武将,已经到了自己上限了,再往上面,就不是他楚王能够做到的了。这是在把你送到了众矢之的啊!” “怎么,他还敢给我使绊子吗?不听话我就换个听话的呗。” 韩信啧了一声:“有没有搞错?我都已经明说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是听不懂?还说我脑子里只有兵书,你能不能先把你的眼睛从战场往外放一点点,比方说,封无可封,功高震主,看在天下人眼里,你就是一个极易生出反心的人。怀王拉天下绑上自己的战车,用天下的名义对抗你,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榆木脑袋本袋的项羽,今日韩信这一提点果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这一想就立刻皱起了眉头:“我这些天手底下的粮草,似乎是有些不够了,怀王也不清楚是真的粮草先供刘邦那边使用,还是就这件事情整的他不太痛快,所以他不愿意。给我那么充足的粮草。” 项羽只知道手头上的东西不多了,倘若后方的粮草再跟不上来的话,这仗可能连打都不需要打就得输了。 但是这一段日子,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意思。整个行军部队中完全没有任何人拖后腿了,实在太开心了。大家脚程很快,约摸着再走上个半个月,就能到巨鹿了。 这期间,其实他和刘邦一直是在互相通信的,所谓诸侯军当中,其实信息并不是相互隔绝,只是说,因为山高水远,沟通起来稍显滞后罢了。 刘邦在那头说着,他那边小仗不断,大仗没有,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项羽翻开刘邦送来的信息,却发现果然他是天命所顾念着的人。 两人刚一分开,刘邦就去攻打了颍川。说是在那里和韩王和张良汇合上了。 项羽一看到张良的名字,他就不可控制的眼皮跳了一下。 神音所告知于他的那些东西,他完全没有忘记。他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改变那个命定的结局,只是他没有想过,即便他已经提前布局,那些不在谋划中的人居然最后还是会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张良为何选中了他?项羽问自己。 可,眼下张良并不在自己身边,没有人可以给出他一个答案,他只好按住了这个在心间悄然疯长的想法。 他并不嫉妒刘邦,真的。此时他和刘邦还算是一个良好的战友关系。 至少在送过来的战报当中,刘邦对自己并未怎样设防,甚至还告诉自己,手下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谋士,在自己试图攻打宛城时,及时拉住了自己,因而自己他没有造成什么大的过错。 在信的末尾,刘邦甚至还颇有情谊的询问着,项羽这边什么情况? 项羽原本想回一封信的,但是他拿起笔,却不知他这自出发以来这一路的事情到底要从何处开始落笔? 因为确实仗没打上,但他自己吧,干的事儿也不算小。 毕竟干掉了宋义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还是震撼的。 但是他冥冥之中觉得如果告诉了刘邦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论上来说,他应当会理解自己。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他直接把这件事写在军报里告知了刘邦,当然是隐去了他矫诏这部分的,只说接到了楚怀王的命令。 但刘邦可是人精。在他看到这份军报的时候,他也一下子就弄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刺激啊,果然项羽是愿意同自己推心置腹的手足兄弟。他洋洋洒洒,原本还打算有所保留的,这下全然托付真心了,就开始写张良教自己如何打一下宛城的。 “张良真是一个奇才,原本他跟着韩王,但是韩王确实资质有限,跟秦军打了几仗,来来回回,十分焦灼,没有呈现出压倒性的一个战况,次数多了之后,韩王本人都有些疲乏了,张良也明白这是一个扶不起的人,与其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不如就别继续疲于奔命了。 于是韩王不打算再继续抢占土地了,他只想留一个地方安稳的度过自己的接下来的人生。” 这个想法倒是和刘邦的不谋而合。现在的刘邦并没有抢占天下的想法,这不是在和谁说一些昧着良心的话,或者说是在算计谁,而是刘邦他确实就这样想的。 倒也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诸侯军中除开他自己,几乎人人都是贵族出身。 他这样一个布衣百姓,能混到现在的地步已经是很厉害的程度了,再往上走,他可不敢想。 自己倒是愿意啊,但是也要问旁的人答不答应呢? 于是乎,他和韩王一见如故。灭秦心切的他邀请韩王留守禹州,他直接带走了张良。 张良这种惊世之才,只让他干一些守城的事情,未免太大材小用了。还不如跟着自己,一旦打下咸阳以后,他凭军功封天下时,也更有一些话语权的。 张良胸中有沟壑,也被刘邦说的有些动心了,两人一拍即合,就到了南阳。 南阳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原本刘邦想着怀王的意思,只要是攻去咸阳就好,先不说攻进去了,能不能成功拿下新秦王的位置继承他的政治遗产,那都是后面要考虑的事。 但就攻进去这件事情,只要他做到了,事实上他就可以站住这块地方。毕竟谁拳头大,谁说话声音大。 所以啊,还是得尽快先入关中。 路上的东西,他觉得能避则避,或者说能躲就躲,要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军事力量。走到宛城时,他想着不如就绕过宛城继续往西走吧。 就在这时,张良拦住了他。他神色平静,说话声音也小,本身就有些文弱书生气:“将军急着入关的心,我们都明白,但是对于虎视眈眈的秦军,我们不是视若无睹就真的可以假装他不在的。 倘若今天我们绕过去了,确实可以避开这一仗,但是,一旦宛城的士兵从后面追杀过来,我们那个情况下,就是被两伙人在中间包抄的。 到那个时候,死伤是很容易的,您无比珍惜的这批将士,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就会被直接处理掉。” 听到张良这么劝自己,刘邦真的很惊喜。立刻,马上同意了。 张良的想法是趁着夜色,悄默默的朝着小路,又回了宛城,打算直接干他一票大的。 他的军报写的就是这么简短。 项羽其实收到的时候琢磨着,他应该也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情了。但是不太放心,又或是想到刘邦手底下的谋士,不知道自己倘若是自己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做到他们那样,他试着把自己的解决方案也写了下来。 “秦朝的将士,眼下如果说不愿意投降,心里怕是有顾忌的。 尤其是宛城这种大城,里面住的人太多了,钱也多。一旦投降,几乎就是任人宰割的态势。所以说你用兵围困,只能激发他们的反抗意识,最后也是两败俱伤比较多。 不如,招呼他的最高长官由他来给全城的百姓讲解你的打算,这样或许可以兵不血刃……” 他写完这段话之后,又认真看了几遍。 这个法子如果是以前的他,也许在带兵到达宛城时,一旦发现里面有抵抗,就强攻进去了。但是现在他不一样了,他要试着去智取。 刘邦收到信的时候一阵惊奇。没有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项羽给自己的方案,竟然和自己手下谋事说服自己的一模一样,更有些惺惺相惜在里面了。 虽然,军报路上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的,眼下他已经因着南阳太守的帮助,全城的军民都知晓了自己不会对他们做一些杀人放火的事儿,故而他们没有怎么抵抗,自己兵不血刃就拿下来宛城。 这仗刘邦打的是痛痛快快,一整个军威大涨。 他得瑟的在给项羽的信中说到,因为很好的处理完成了这件事情,南阳郡的其他城池看到后,也都没怎么抵抗,自己没怎么费功夫,就接连拿下了一连串的城池。 项羽看到这样的回复,略有深思的点点头,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是的,这个办法才是对的,亚父说的对。如果自己只知道一味的蛮干,最后疲于奔命的还是自己和自己手底下的将士。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最是高。 他没再高兴回信,因为眼下他的脚程已经来到了黄河边儿上。 一整个的兵困马疲。 稍微做了几番休整之后,项羽立刻派遣怀王后来指派的两位将军直接渡河,援救巨鹿。 原本没想着要打成什么样的,只是试探一二,可是不知怎的,对上王离的军队,楚军竟然还小胜了两把。 项羽这才安心下来,毕竟,他手底下的兵是真的很少。 陈余在巨鹿城外,已经等到天地老天荒了。无论他怎么说服那些诸侯军,人家都死活不愿意出兵。 可也不能怪别人。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他手底下的人也费了不少的。 可始终没有人可以顺利的攻破驻扎在城外的秦军的布防。 不过,说到底,其他各路诸侯军这些日子也没有白呆的。事实上,他们都在等着秦军和赵军决一死战,然后,自己再出来收拾战场,捡些好处。 眼下,来了楚军这一变数,大家都看在眼里。 项羽的到来,陈余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看项羽俨然看到了大救星。 心急如焚的人,在看不见希望的时候,会非常冷静的布置自己的每一条后路。但是,这样的人,一旦看到希望,哪怕只有一点,也会开始有些慌张起来。 甚至,他在和项羽说话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太礼貌的催促。 他迫切的希望项羽的到来可以打破现在的僵局。城里的人无论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吧? 一味的把人困在这里,换了谁,谁都不爽快的。 他这话听在韩信耳朵里,怎么说,怎么刺耳,他不由得出言讽刺道:“陈将军,我们远道而来,后勤未至,你就这样逼着我们上战场,是要我们去死吗? 倘若真这么急,我们没到的这些日子里,你在做什么?” 一句话直接问的陈余哑口无言。 沉默半晌,陈余哑声说道:“你们,粮草还差多少,我可以匀出来一些。” 韩信翻了翻粮草记录,摇头道:“你也快没了,这要怎么匀?” 陈余脸通红:“总能匀一些出来的。”说着,他的眼神飘向窗外,那一整片诸侯军驻扎的地方。 其实那些人早就来了,可是吃他们赵国的,用他们赵国的,却完全不愿意对赵军伸出援助之手。 倘若,项羽可以带人解巨鹿之危局,便是让自己给出自己手头的所有,又有什么所谓呢? 韩信头都没有抬,随口就说了个数字。 只是,这数字太过天方夜谭,直把陈余吓了一跳:“这么多,哪里有?” 韩信揉了揉鼻子,轻声笑笑,没觉得这是个大问题:“粮草这东西,既然你没有,我没有,那……谁有,咱就去找谁拿呗!” 原以为要被刁难的陈余一下子被点醒了。 是的,他们的士兵过得苦,要吃的没吃的,完全没个人样了都。但是,围困这么长时间的章邯、王离的部队有粮啊! 自己可是眼见着章邯有事儿没事儿就给王离那边送的。 要不,直接就抢过来? “这主意不错,我同意。”在一旁听着的项羽点点头,表示赞同。 项羽x韩信 作为一军主将,项羽行动力非常强。 话刚落音,就立刻组织了一次小型的内部会议。楚军出征在外,想要隆重,怕是也隆重不起来,所以一切从简。 参会人员就是他手底下的各个大将,大家都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因而都很熟悉,气氛融洽。 在这当中,韩信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此时,他非常的紧张,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虽然之前升了职,但是,他还远远不到将领的程度,只是不再是小兵而已。今天能够参加这种闭门会议,还是沾了项羽的光。 哪怕现如今,他和项羽同进同出,但事实上,他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真正走进以项羽为主的权力中心。 充其量也就只是沾了跟项羽比较熟悉的光而已。 那些军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对自己从来亲近有余,恭敬不足。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投军是要建功立业的,靠的得是自己的真本事,才不是奇奇怪怪的裙带关系,走门路。 他的脸皮还是没有那些项家宗亲来的厚的。 他清楚的知道,想要实现自己锦衣归故里的小目标,一切都得军功说了算。 或许,这一次抢粮草,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所以,当所有将领都落座之后,他也挺了挺小身板,让自己看着也硬朗些,打算待会儿合适的机会下给自己揽个活儿。 眼见着楚军要排兵布阵了,陈余自觉多余,赶忙回了自己军中,打算从旁协助项羽的行动。毕竟,要他主攻,他做不到。协助的活儿,做起来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项羽言简意赅,把当前的情况都说了一下。 其实,他们对战场了解相当有限,主要还是陈余走这一趟特地告诉他的那些,顺便把这次会议商讨的目的也一并说了。 现在他们迫切需要粮草,而粮草在章邯王离大军手里。 那么,派谁去抢呢? 解决这个问题虽然很重要,但大家心知肚明,带兵过去并不难,抢下来也不难,难的是抢下来之后的事。 麻烦,着实麻烦。 大家脸色的变化,项羽看在眼里。虽然,他坚信自己手底下这些将士都是尸山血海中存活下来的,个个骁勇,肯定没有畏战的。但是,不畏战,不代表就真的愿意去。 有迟疑,说明心里还是有计较的。 制衡之术,从来不止是楚怀王需要考量的东西。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大家均是沉思状,藏在气定神闲下的是各自心里的小九九。 这一刻,项羽的大脑十分的清明,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小声提醒他,嘿,该着手搭建以后的核心班子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姑且当做是神音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事实上,在他当众杀了宋义的前后,他并未同楚军的各个将领进行过任何详谈,也许有些人被自己阵前那一阵讲话唬住了,回过神来也不敢吱声,但是,更多的还是只在执行军令,云里雾里,什么也不明白,然后,就随大流似的马不停蹄的奔赴巨鹿。 军队就是这样,从最高将领,到最底层的小兵,中间隔着的看似是几级将领,其实是天堑。 绝大部分士兵对当时大营发生了事,其实并不清楚,因为当时他们驻扎在十几里外的地方。虽然个中密辛隐隐约约有听说,但是于他们而言,更多的是简单的服从上级命令。 毕竟主将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哪怕每天轮着换,对他们的行军生活也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哪怕一点。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这一切大家也早就习惯了。 项羽这些日子也听出来了,将领中不是没有替宋义惋惜的。 隐约有几次听到人喝醉了之后说浑话,什么要不是宋义自己闹得太过了,险些激起军变,否则,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呸,什么狗屁轻拿轻放,战场无小事,项羽当场气不打一处来。他暗暗发誓早晚收拾了他们,哪怕说这话的是自己的族亲。 抛出的抢粮草话题,项羽等了好久,始终没有人接话。 屋子里很静,只听得到呼吸声。 “要不,我去?” 在众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神来回交汇了八百遍,却始终无一人开口接茬的当下,韩信开口了。 他猛一出声,像是个没什么轻重的愣头青。但是,他确实想的没那么多,这偷袭一波抢粮草怎么想都不是个难事的,他着实搞不懂这些人在迟疑些什么。 但是,他说完之后,还是没人理,没来由的就有一点点沮丧了:这帮人怎么回事啊?!自己不愿去也就罢了,我去都不同意? 这点属实是韩信错怪其他人了。 他完完全全一个局外人,从未参与过任何的站队和派系纷争,哪里懂其他人现在发愁的症结所在呢? 大家默不作声,为的其实不是同一件事。 这些人里哪怕有真心愿意去的,但在看到范增坐在上座时,也第一时间选择了缄默,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一句,捅出大篓子来。 只敢寒暄,不敢言及其他。 在他们的视角里,范增毕竟是楚怀王坚定拥护者。虽然他没有阻拦项羽军变,但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在怀王的计划里呢? 所有人心里都有小算盘。范增这一次来,不知道的以为,派出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是来稳定军心的,可是,知道的都明白,这明明是楚怀王有意为之—— 怀王愿意让范增走这一趟,其实,是想要监视来着。他认为范增是站在他那边的,他生怕宋义一个人压不住项羽,才让范增过来的。范增理论上来说,代表的就是楚国旧贵族的利益,否则,他当初不会让项梁立一个楚怀王出来。 将领们有自认项羽嫡系的,又或是另有隶属的,在这个问题上出奇一致的达成了共识:当着这么一个外人的面,要怎么说真心话? 初来乍到的英布和蒲将军想着自家将军对自己的嘱托,这会儿更是小心翼翼了。 他们这次过来,说是从旁辅助项羽救援赵国,但是,看怀王的意思,他似乎更期待这样一种结局—— 最好是可以安排项羽的嫡系部队去当先头军,正面对上秦帝国的中央军那种,然后,两败俱伤,项羽惨胜,嫡系部队消耗殆尽。 这样,既救下了赵国,也打断了项羽的根骨。 后面嘛,要怎么处置项羽,还不是看怀王的心情…… 可是,两人临出发时,吕司徒对他们的嘱托言犹在耳,说什么必要时候可以挑拨项羽范增一二,坐山观虎斗。 但是,他俩和楚军大军合流以后,却发现,实际来看,项羽和范增的关系是不如他们想的那般疏远的。 要不然,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怎么会心平气和的待在一个屋檐之下? 想到这里,俩人不免也有些迟疑,似乎在斟酌他们是否还要听从吕司徒的嘱托,从中作梗呢…… 要不还是明哲保身吧,保留自己的有生力量才是顶顶重要的。 这样才能在后面的战役当中分上一杯羹。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 事实上,他们这支部队本身就是楚军的编外部队,他们心知肚明,过分介入朝堂之事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他们也不屑。 他们是原本陈王的部下,陈王身死后,吕臣组织苍头军重建了张楚政权,替陈王报了仇后,才带着人投奔了项梁。 倘若要谈身份,他们虽然是一群泥腿子,但是绝对不比这些所谓的楚国贵族们卑贱的,相反,他们因着是跟着陈王起的事,根正苗红,政治资本远比这些六国诸侯军高的多。 不想沾身这种事,也是正常。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只是都装出了明面上的云淡风轻。 这一切,项羽都看在眼里,他也不是傻子来着。事实上,他对这两位后到的将军并不信任。 怀王让他们归顺自己是一回事,自己是否能真的把控住这两支部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控制不住,这两人未必不是下一个自己。 杀主将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不是没有可能。行伍之人,本就杀心重。所以,权衡再三后,他依旧是想要由他们两个去完成这个任务。 拿下主意后,他目光扫了一遍所有人,刚想开口,却在看到韩信的那个瞬间,哑然失笑。 只见,片刻之前还是一脸颓丧的韩信,此时满脸的兴致盎然,浑身洋溢着喷薄而出的跃跃欲试,就差把“选我,选我,选我,我可以!”大声喊出来了。 嚯,情绪来得快,去的也这么快? 属猴子的吧这小子。 也不是不行。他思忖了片刻,想着不如这次就让韩信去试试吧。他似乎还没有独立的领过兵,倘若以后突然封他为大将,没有军功怕是不能服众。 试试手也是可以的。 “那好,粮草的事就由韩信带人过去。事成之后,优先供给你的部下。”说着,项羽冲韩信狡黠一笑。 韩信狂喜,他听懂了项羽的暗示! 他一个执戟将,哪有什么部下!但是,项羽说了,抢完粮草之后,可以有!以后,还优先供给粮草!!! 哪还有这种大好事?! 韩信立刻叩首,接下了这个任务,生怕慢上一分就有什么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