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仙尊是我马甲》 第1章 吃妖兽的小孩 人设:表面木讷不懂诸事,实际上百年老怪物受x脾气火爆,忠犬宠溺无度攻。 无女主啊!各位!别误食! ————正文 域山,清晨 天刚刚亮,森林中雾气腾腾,遥看远处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偏僻的一处山洞内,静谧被打断,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光线昏暗的山洞中。 身穿深蓝色家族衣饰的一行人从洞内走出,脸上皆是狼狈之相。 带头的少年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缓了口气,跟身后的人笑道:“还好我们早有准备,不然,昨晚非得被那条银川古蛇逼得全军覆没!” 样貌稍年长的男子同是庆幸一笑,恭维着,“还是少主机智。” 他的衣裳早已破烂,看来是没少进行打斗,露出的两条手臂充满着爆发力的青筋,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 不论修为如何,体质绝对非同寻常! “哥哥你还意思说!” 被保护在最后面的红衣少女,倒是有些气急败坏。 “要不是你跟我说有绝对把握能杀死那条蛇,我才不会跟你来!这下好了,寒山宗的招生十天后就要开始,你让我怎么办!” 听她这么一骂,少年顿时不好意思的挠脸,随后又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我哪知道它会渡劫成功?如今它的修为达到筑基顶峰,咱们可奈何不了它。” 少年讨饶哄着,“婷儿,大不了哥哥回去求求咱爹,你就别生气了,嗯?” 一旁的青年连忙附和,“是啊,小姐,咱们何家的仓库里肯定有比银川古蛇兽核更好的东西!” “你们懂什么!” 红衣少女狠狠跺了下脚,眼眶一下就红了,一张腮凝新荔,目若秋水的脸,此时蹙眉委屈,耷拉着脑袋,道:“要是我考核没有通过,我就去不了药宫了!…呜呜…都怪哥哥!都怪你!” 少女一边骂一边伤心大哭。 众人都慌了神,少年一脸无奈,不知该如何是好。 寒山宗的招生三年才举办一次,这次落于鸿城,引得无数修士奔赴而来,其宗内培养炼丹师的药宫也突然招揽。 导致城内这几天人满为患。 但药宫的招生考核远比寒山宗苛刻,资质天赋达不到上乘者拒不收入,且年龄压制在十四以下。 眼前的少年和少女,便是来自鸿城何家的嫡系子弟,何玉言和何玉婷。 二人虽都满足考核条件,但何玉言资质稍差,至今未能筑基,跟一众公子哥相比也逊色不少,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妹妹身上,期盼她能考上药宫,出人头地。 这么多天才聚在一起争那么几个名额,想要得到考官重视,那何玉婷炼制的丹药至少要达到二品。 正因如此,银川古蛇的兽核就变得极为重要,但它眼下成功渡劫,何玉言带来的人手已经难以对它造成威胁。 强行猎捕只会落个全军覆没。 “婷儿,哥哥答应你,回去…” 何玉言话说到一半,森林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惊得周围的鸟兽纷纷开始逃窜,林天疑惑地往远处望去:“这是…” “吼——!” 一声惊天动地怒吼惊得众人提心吊胆,但那嘶叫却越来越微弱。 青年面露惊喜,“少主,是银川古蛇的声音!它被攻击了,已经变虚弱了!” 何玉言怔了一下,“也就是说……” “如果我们这时赶过去,说不定有七成把握杀了它!” 有总比没有好! “那还等什么?” 何玉言一刻都不想多停留,拨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迅速接近了声源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 银川古蛇的嘲叫已经消失,为了防止有两兽相斗的风险,青年首当其冲走在队伍前头,他在隐藏性极高的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拨开一部分杂草。 入眼的场景却令他一惊。 青年惊呼一声,“天哪…” 何玉言焦急道:“林天,什么情况?” 等不及想知道结果的何玉婷,鲁莽地直接穿过了草丛,“到底死了没啊?” “小姐!!!” 已经来不及阻止她暴露的林天直接飞身将她扑倒在地上。 在他们倒地的瞬间,一把匕首“咻”得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锋利地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目睹一切的何玉言下意识咽口水,但也顾不上太多,他只身冲出来,拔剑轻喝道:“保护好婷儿!” 没了遮挡物,展现在眼前的是仿佛被一场腥风血雨铺染而过,呈朱红色的山谷,何玉言惊愕间,不禁发出和林天一样的惊呼。 那条昨晚上追杀他们时还气势汹汹的银川古蛇正横躺在地上,从七寸被人活生生撕成两半,被剖开的腹部旁边正坐着一名衣袍破烂、双手还在缓缓滴血的少年。 少年正冷冷注视着他们的闯入。 他看起来倒是与他们年纪相仿,但个子比起同龄人要矮小,身形瘦弱,血色也无法模糊的出众五官透出一股发寒的邪气,让人不禁屏住呼吸,过于苍白地肤色在刚冒头的朝阳下几乎要反出光芒。 少年站立在原地,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安静地盯着何玉言一行人。 “你你你…你是谁?!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何家的地盘!你好大的胆子!” 何玉婷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直接躲在了林天背后,但嘴里仍不忘叫嚣。 一干人面面相觑,不知该退后逃跑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何玉言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哆嗦地出声询问:“你…你是何人!” 少年始终不说话,倒是他身后那半截蛇躯突然开始激烈蠕动起来,吓得何玉言瞬间小脸苍白。 “没礼貌,打扰我吃饭!” 蛇躯内爬出一名孩童,不过三四岁,白嫩嫩的脸蛋上露出不满的神情,嘴里不停嚼着什么,嘴角溢出的血液让何玉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身体止不住发颤。 这孩子竟在生吃那条蛇! 银川古蛇皮肉如坚石,别说生吃下肚,单单割开外皮,也绝非易事。 再者,谁家三四岁的小娃娃会这么生吃筑基境的妖兽啊! “小朋友…有话…有话好说…” 何玉言退后几步,声音抖得不得不像话。 孩童冲他翻了下白眼,骂道:“滚,别跟爷爷我套近乎!” 第2章 独居深山的少年 孩童抹了抹嘴边的血渍,胖嘟嘟地小脚踩在蛇身上,叉腰道:“这条蛇是我的午饭,敢抢,把你们全杀了当甜点!” 那么稚嫩可爱的声音,却让何玉言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他急忙摆手解释道:“我们是听见动静才过来的,没想抢。” “最好是这样!” 孩童凶狠的脸色缓和下来,笑眯眯地扭头回到蛇躯旁边,扑上去继续啃咬蛇肉,吃得格外开心,至于那位不说话的少年也收回目光,专心割着蛇皮,对他们视若无睹。 何玉言见此状,向众护卫使眼神打算离开,但何玉婷却悄咪咪拉住他小声说道:“哥哥,你快看他脚边!” 何玉言定眼看去,银川古蛇的兽核被当作垃圾一般扔在少年的脚边,沾满灰尘如同普通的石子,要不是何玉婷眼尖,很难看出来那是一枚珍贵的兽核。 “不是…”生怕被少年注意到,何玉言收回目光,苦脸道:“婷儿,不是哥不帮你,这…这不是找死嘛!” “可是我…” 何玉婷纵然万般不甘,也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这少年能单打独斗的拿下古蛇,实力想必强出他们所有人,她咬紧下唇低头委屈地红了眼,没有再开口强求。 见她这般,何玉言心里也不好受。 林天想了想,终归是心里不忍,冲少年出声道:“请问公子可否将兽核交易给我们?无论什么价格,我们都能满足!” 他这么一开口,原本吃得欢快的孩童顿时变了脸,稚嫩的包子脸狰狞的挤皱在一块,淡金色地眸子骤然缩成了一个尖锐的竖曈,翻腾起阴冷的杀气,怒斥道:“你找死!” 就在他要扑来的一瞬间,一言不发的少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凌虚,别闹。” 少年的声音不同外表的冷硬,听着居然十分悦耳温和。 何玉言原本以为这脾气暴躁的小孩会不管不顾,却见他抱着少年的脖颈,扁嘴委屈道:“是他们先惹我的!”说完扭头用憎恶的目光瞪着何玉言一行人。 少年出声问:“你们要兽核?” “是的,此物对我家小姐十分重要,还愿公子能与我们交换,在下感激不尽!” 林天见他并非不讲理之人,放下心跟其解释。 “我不要报酬。” 少年这么一说,何玉婷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破灭,可紧接着对方又继续道:“我对此物不感兴趣,若你们能带我离开这片林子,我可以无偿赠予。” 何玉婷探出头问:“真的?” 少年点头:“自然。” 名叫凌虚的孩童似乎是觉得吃亏,急忙出声道:“无偿?那怎么行!至少进城后要请我们吃饭吧!” 他扭头又忿忿不平骂道:“都怪你们,害我都没吃饱!” 何玉言和林天相互看了一眼,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林天抱拳道:“没问题,回到鸿城一定好好招待公子!” 孩童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何玉言心头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婷儿去药宫的事总算稳妥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林间小道奔走,兄妹俩对少年的来历都很好奇,能杀掉筑基境妖兽的家伙绝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很可能是世家子弟,少年倒不像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只是他身边阴晴不定的孩童却令人忌惮,所以何玉言不敢随意询问,以免触霉头。 鸿城离这足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二人坐在少年对面是如坐针毡。 寂静的气氛不知维持了多久,自从上马车就没吭声的孩童突然说话了。 “江易,我饿。” 大概是乏了,孩童的声音很微弱,窝在少年怀里咬着指头的样子,天真烂漫地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孩子。 何玉婷一听,赶紧从包裹里翻出干粮,献殷勤的递过去就被嫌弃躲开。 “他不吃人族的东西。” 少年解释一句,低头道:“再忍忍。” 他这一番意味不明的话,让何玉言又有了毛骨悚然的滋味,紧接着就见孩童不满的撇撇嘴,身体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条不足拇指粗的墨蛇钻进了少年的袖口。 “亲娘咧!他…他他不是人!” 何玉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直接“腾”得站起身惊叫,马车本就颠簸,他此举突然,顿时重心不稳地向前摔去,膝盖一跪,额头直接磕在少年腿上。 林天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事,立刻将马车停住,一掀开就看到自家少主跪坐着把脸埋在对方腿上,惊得下意识把车帘迅速放下,揉揉眼睛又重新掀开。 何玉言依旧是那个堪称轻浮的姿势,林天尴尬地咳嗽两声,扭头摆出严肃的表情对外面一圈紧握腰后的长刀、随时准备杀人的护卫们解释道:“没事,那个…咳,少主他是被小姐说的趣事惊愕到,没事啊!” 林天把护卫们遣散,何玉言也爬起来规规矩矩的坐回了何玉婷旁边,垂着头努力想把爆红的脸藏起来。 林天嘴巴张了张,不知如何表达。 少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咱也不能猥琐别人吧? 没想到少主还有这种癖好! 自觉哥哥丢人的何玉婷打圆场道:“林大哥,先继续上路吧。” “啊…好的小姐。” 林天迅速退身出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车厢里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少年也不打算解释,直接闭着眼假寐,缓过神的何玉言对何玉婷使起眼色,用独特的肢体语言叙说着那幕有多吓人。 但与其担惊受怕一路,不如问个明白,何玉婷对何玉言露出鄙夷的表情,笑盈盈道:“那个…它不会是妖兽…吧?” 见少年睁眼看她,她顿时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努力表现出“单纯”的求知欲。 少年点头回应道:“差不多。”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之色,整个濯海域可没几人能接触到可以化形的妖兽,他…竟然养了一只?! 这件事传出去,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鸿城人多眼杂,何玉言担心少年不懂人心复杂,引火烧身,不由提醒道:“你…你叫江易对吧?你可千万要藏着它!” 江川摸了摸袖口里那条早已沉睡的小家伙,点头道:“我知道。” 何玉婷趁热打铁,接着问:“你从哪里来的?衣裳都破损成这样了。” “很远的地方。” 何玉婷怔了下,琢磨着这句话,眼睛顿时亮起兴奋的光芒道: “很远是哪里?东兴域、北月域还是西陆?” 江易瞥她一眼,倒不是冷淡,神色有些木讷的缓缓道:“我一直跟着爷爷在深山,你说的那些我没听说过。” “那你爷爷呢?” “……”江易顿了下:“他走了。” 何玉婷脸上笑容一僵,噤声不语。 何玉言观察着江易的脸色,问道:“那你一直在深山里?一个人?” 江易点了下头默认,但很快又摇头道:“不是一个人。” 噢,对,还有那条墨蛇。 第3章 事出突然的挑衅 兄妹两人再次互相对视,心里有些可怜这个陌生的少年,在深山老林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还要防着妖兽,换做他们,恐怕三天都熬不过去。 不敢想象江易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夜的,难怪他对兽核无动于衷,江易他根本就不知道兽核的价值多大吧? 深知自己占了便宜而倍感愧疚的何玉言一瞬间语气变得诚恳,拍着胸脯保护道:“江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何玉言绝不会亏待朋友!” ——鸿城,何家。 一回到自家的地盘,何玉言就赶紧安排了江易的住宿,连让下人送去的衣物都是自己前段时间订做的那几套新衣。 “江易,你好了没?” 何玉婷敲了敲厢房门喊道,没过一会,门便开了,洗掉血渍的少年一身清爽的白袍,精雕玉琢的五官配上那巴掌大的小脸,有种让人晕眩的美感,他的眼睛如同是砚中刚磨出的新墨,深沉地不似少年郎,不带一丝杂念,平静地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 何玉婷见过不少俊朗的世家子弟,但跟江易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少女情怀让她顿时脸红心跳的害羞到说不出话。 “很怪?” “没…没有啦,很好看!” 升温的脸颊让何玉婷急忙背过身躲开对方的视线,握紧拳头掩饰激动道:“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何玉言在江易一脚踏进大堂时,惊得一口茶水喷出,这哪里是深山里渗人的恶鬼,根本就是名门世家的公子! 他连忙擦嘴掩饰失态,干笑着几声,把碗盛好,连同筷子一起献殷勤的摆到江易面前,调侃道:“江易,你换了身衣服跟换了个人一样,这气质都快赶上我了。” 何玉婷“呕”得一声煞风景道:“哥哥你别吹牛了,江易他长得比你好看一万倍!” “谁长得好看?” 不适宜地声音突然传入堂内,何玉婷听到这让人厌恶的声调,顿时皱紧眉头,沉下脸迅速起身把江易挡在身后,毫不客气地叉腰回应道:“关你屁事!” “堂妹,女孩家要温婉点才可爱。” 手中把玩着纸扇,漫不经心踏入门内的是一名俊雅少年,五官端正,但眉眼充斥着张扬傲气,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不比何玉言年长多少,墨蓝金绣牡丹的锦缎长袍透露出的贵气一下把兄妹俩从气质上压倒,好似他才是这何家的少主。 随着他手中折扇一开,目光一偏,准确的落在江易身上,随后笑眯眯道:“堂弟,怎么不给哥哥我介绍下这位?” 何玉言冷着脸道:“不需要!” 他这张一看就只会傻乐呵的脸,竟然能瞬间变得阴鸷冰冷。 何沚桓一听这话,脸上立即摆出受伤的神色,颇为心痛道:“怎么这样伤人?堂弟,我可是为了堂妹参加药宫招生一事特意前来祝福的。” 他停顿间,话锋一转,又阴阳怪气道:“你们兄妹总要有一个能给何家长脸吧,该不会连个小妖兽都没拿下?” “你!” 何玉言起身刚踏出一步,还没动手就被拦下,林天冲他摇头道:“少主,你要是和三少爷动手,族老们又会罚你思过,小姐马上要参加药宫招募了,不值得。” 何沚桓露出了几分得意,赞扬道:“还是林护卫懂事!” 他几步上前,直接绕开双手紧握成拳的何玉婷,认真审视着江易,笑道:“果然是一张生面孔,我就说,这么动人的一张脸,我若见过又怎么会忘?” 他微微弯腰,凑近间伸出手,轻浮地想摸摸江易的脸,就在他指尖即将触上的一刹那,锋利地刀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江易没什么表情,直视着他,白净的手握着匕首,道:“你很聒噪。” 何玉婷惊得“呀!”一声,彻底忘了自己气到要揍人的怒气。 她虽然很讨厌何沚恒,但他终究是何家一脉,还是三品宗门长生殿的弟子,要是江易惹怒了他,何沚恒不会善罢甘休的。 何玉言怔了会,连忙道:“江易,把刀收回来,别让这种人脏了你的手。” “有点意思。” 何沚恒用扇子挑开刀尖,往后一撤,能在他察觉之前就出手,至少是筑基境以上的修为,何玉言上哪找来的这家伙? 他换了个态度,试探道:“刚刚是我冒犯,抱歉,不知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匕首顺着掌心滑入衣袖,江易不再看他,简洁地回了句:“江易。” 何沚恒眯了眯眼,姓江?近日来往鸿城的世家众多,却没听过有江姓之族,难不成是哪派宗门新入门的弟子? 不对劲,如果是有背景的人,又怎么看得上何玉言这种小角色? 何沚恒没有准确的结论是不会贸然出手招惹的,于是识相地退开,一边往大堂外走去,一边留话道:“堂妹你好好加油啊,要是被挤出名额,可不要哭鼻子哦。” 他走后,何玉言再也控制不住火气,一拳砸在木桌上怒道:“妈的!” 桌上的菜汤因震动洒出大半,何玉婷也蹙着眉头,啐道:“死瘟神!” 何玉言深吸口气,正色道:“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让婷儿一个人承下重担,我去参加寒山宗的招生考核!” 听见他的决定,林天先是一愣,但见何玉言神态认真,斟酌着用词,劝慰道:“少主,此次参加考核的天才不在少数,一城仅取五子,不如…考虑考虑其它宗门?” “我懂你的担心。”何玉言神情肃然地重新坐下道:“寒山宗虽然是五品宗门,但与药宫同为一脉,方便照看婷儿,此刻不参加,待到下个三年我便超出招收年龄了。” 他咬牙道:“我必须要试一试!” 第4章 不按常理的出价 林天没有继续劝说,摸着下巴思索道:“两天后,聚秀阁有一场拍卖,要是能拍下一枚气升丹让你服用,突破到筑基境,或许有几分把握冲进考核前五。” 听到气升丹三个字,何玉言眼神微亮间又迅速黯淡,无奈道:“何沚恒从长生殿回来后,族老们便将大半资源供给他挥霍,气升丹是二品丹药中最适合突破瓶颈期的丹药,要通过寒山宗考核,谁不是殚精竭虑?拍卖一定会有不少人冲着它去。” 何玉言手里能拿出的灵石并不多,不由叹道:“万一竞拍激烈,我拿下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成。” 气氛一下子沉重。 从他们三个人谈话起,江易就一直坐在那旁若无人的吃饭,等他有所意识地抬头,看到三人皆是一脸凝重,便放下筷子随口问了一句:“寒山宗和药宫的招生考核很难吗?” “那是自然!” 何玉言道:“别看寒山宗是是五品宗门,但其内的药宫却可以说是南海域内极具话语权的存在,培养了许多优秀的炼丹师,而进入寒山宗的弟子也会得到药宫提供的丹药资源,所以每三年的招收都是人满为患,一城仅会录取资质最好的五名,全域加起来也不过百位弟子,是所有宗派中招生最少的。” “最重要的是,加入宗门才有机会参加四域大比!” 修炼分为十个境界:练气境、筑基境、金丹境、元婴境、化神境、合体境、大乘境以及渡劫境,最初的练气一般分为九层,只有极少部分的先天武者能突破第九层达到第十层,完成练气大圆满,成就完美。 而之后的境界则是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层次。 四域内能达到化神的武者极少,合体境以上更不用说,不过十位。 这其中还有三位是雾池山的兽王。 何家在鸿城的还算名门,但比较起整个濯海域,也不过如同蚂蚁一般微不足道,唯有他们这些子弟去往宗门闯荡才能给家族带来延续昌盛的希望。 何玉婷见江易一脸兴致缺缺,并不是对宗门的事很感兴趣,凑过来询问道:“江易你打算日后如何?” 她一身翠绿长裙,乌黑的秀发因为身子倾斜而散落在肩头,玲珑身姿已然初露魅力,清秀可人的小脸带着好奇之色,一时靠得太近,惹得何玉言不由咳声提醒。 江易道:“自然是修行。” 他并没有因何玉婷的姿色而动容。 见他反应冷淡,何玉婷掩饰心中失落,坐直身,笑盈盈地提议道:“要不你跟我哥一块参加寒山宗的招生吧?” 江易想了想,摇头道:“不,我想去药宫。” ——两日后,聚秀阁拍卖会。 鸿城的拍卖会并不多见,基本由聚秀阁一手操办,因为考核临近,凑热闹的势力多如麻,何玉言带着江易赶到时,拍卖会的包厢已经没剩下多少,聚秀阁也是坐地起价,一个简陋的小厢都要二十枚灵石。 来都来了,总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何玉言咬牙要了最小的包厢,刚坐下就听见主持拍卖的老者正扯着嗓子拍卖物品,极具煽动力的语言让大堂内气氛高涨。 何玉言想着,江易一直在深山修行,肯定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低头小声跟他介绍道:“台上那位是聚秀阁的三位管事之一,他和你同姓,名江松禹,不过大家都叫他江老头。” 高台上,江老头笑眯眯地摸着下巴的白胡须道:“接下来的这个拍品,十分有趣,诸位可以期待一下。” 听到“有趣”二字,不少人都打起精神来,随着几位红衣女子入场,一个三足两耳的圆形器物被端上卖台,残破的青铜表面依稀能看出鬼斧神工一般的雕琢图案,即使月岁久远,花纹斑驳,从不同角度看仍有不一的奇异变化,它比寻常的炼丹炉要小巧,双手轻轻一捧就能拿起,只是飘逸而出的古老气息有着不容亵渎一般的威严。 大堂内,一时间人声鼎沸,大家对此物都是议论纷纷。 “嘿嘿。” 江老头怪笑道:“想必众位已经看出此鼎是炼丹之器。经过阁内几位长老鉴定,此物有趣之处便在于它采用的是炼丹师中少见的八环镇灵锁,其内灵丹一日不成,灵气便一日不散,灵气不散便无法打开。” “此物足有百年岁月,极可能滋养着四品丹药以上的丹药,就算是传说能将人渡出冥河的六品神丹也未必不可能,阁内推测此鼎五年内必会打开…”江老头语气一顿,又笑道:“当然,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其内也可能是空无一物。” “由此,起拍价为三万下品灵石,每次叫拍不可低于一千。” 一说完,就有人出声斥道:“江老头,你们聚秀阁是穷疯了吗?还五品神丹,真有那种神物,你能舍得拿出来卖?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玩意一开价就要三万,你当我们的灵石是天上刮下来的啊?” 粗犷的男子嗓音自东边厢房传出,显然对这模棱两可的吹捧十分不满。 江老头不慌不忙地,依旧是那张神秘莫测的表情,挤眉弄眼道:“买卖嘛,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是胆量,要是赌物无险,天下又哪来痴狂的赌徒呢?你要是不敢,不拍便是,干嘛唧唧歪歪扫他人兴致?” 他话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双手揣在袖子里摇头晃脑委屈的神态引得全场哄然大笑,其中便有人调侃道:“东厢房的人,你不敢冒险就缩着吧!” “哈哈哈哈!” “三万灵石起拍,讨个彩罢了,聚秀阁的东西还是靠谱的。” 东厢房内顿时没了动静。 “我出三万一!” 西边厢房突然有人出声叫价,顺势还踩了东边厢房一脚,嘲讽道:“江老头说得对,来拍卖行没点胆量怎么行?几万灵石还不够我程烈玩的。” 此人自报身份引来了场中的喧闹。 “程烈?竟然是寒山宗的程烈!” “早就听闻程家有两子闻名遐迩,这气势果然不凡,佩服!” “到底是帝城名家!有钱啊!” 原本还因争论有些冷场的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拍卖价格也水涨船高,听着这一声声令人咋舌出价,何玉言想到身上的灵石,抿紧嘴,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气升丹会叫到多少…” 他正埋头苦恼着,根本没发现江易的神情有些异常。 “西厢房出价五万三!” “五万三一次!五万三两次…” “六万。” 就在药鼎的拍卖即将进入尾声时,何玉言听见耳旁传来熟悉的声调,他惊愕地抬头看去,江易顶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在全场都因为那个数字而鸦雀无声时,他又说了一遍:“我出六万。” 第5章 以物换物 江老头一怔,似乎是受到惊吓,连胡子都扯掉了几根,他对药鼎里的东西可不敢打包票,拍到五万已经回本,说是有五品丹,但凡有点脑子谁会信? 他颤抖着音调,急忙喊道:“六万第一次、六万第二次、六万第三次!” “恭喜丙厢房拍得此品!” 他喊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众人还反应过来时,药鼎已经出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角落里那间毫不起眼的厢房。 药鼎出手的价格可谓是聚秀阁近年来最不可思议的一次买卖,其它厢房的人哪里还坐得住,纷纷推窗露头想看看是究竟何方神圣出手这么豪迈。 其中最不痛快的,当属程烈。 那药鼎他本是胜券在握,不料被一匹不知道哪里来的黑马抢去风头,如何能忍?他高声喊道:“这位仁兄可否结识下?” 六万下品灵石。 这可不是什么街边的黄瓜白菜。 众人知道程烈这是要讨个说法,可许久过去,小厢房也没回应的意思,仿佛是无视了程烈的话语,随着西边厢房内传出拍桌声,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嘿嘿,还有敢不给你面子的人,佩服啊佩服。”先前那出言质疑江老头的东厢房里也传出挑火的声来。 窗一推开来,众人顿时一愣。 “是温天遥!” “温家的太子爷也来了鸿城?” 推开窗露出样貌的正是手执玉扇,风度翩翩的温天遥,他笑道:“程弟,吃闭门羹的滋味如何啊?” 程烈一听见他那油腔滑调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也推开窗露出半个身子,指着温天遥骂骂咧咧道:“我吃闭门羹关你屁事!” “小小年纪就目中无人!” 只听一声震雷怒喝,温天遥身后站出一个大汉,此人虎背熊腰的好生威猛,双臂肌肉像是石块堆砌着,左眉眼有一道刀疤,单手环抱着一把被布料裹紧的大刀。 他杀气腾腾地注视着程烈,冷声斥道:“不想死就把嘴放干净点!” 听这粗犷的嗓音,看来之前出声质疑江老头的也是此人。 程烈和温天遥同为帝城五大家族之一,什么时候受过委屈?他不屑一笑,冲大汉招手道:“来啊!我怕你不成?” 那大汉眼神一沉,正要扯下长刀外包裹的布料时,温天遥迅速按住他,摇头道:“六叔,别动手,我们玩闹而已。” “行了!你们当我聚秀阁是什么地方?吵吵闹闹的不像话!” 江老头这么一骂,明显是有了一些火气,程烈还没蠢到得罪拍卖会的主持人,撇了眼温天遥便缩回包厢里。 温天遥冲众人拱手致歉,道:“扰了各位的兴致,抱歉。” 说完也乖乖缩回包厢。 拍卖会的气氛之后又渐渐回温,但仍有不少人在暗中关注着那间叫完价就好像陷入死寂的小厢房。 “江易…你…你!” 何玉言连话都说不完整,天知道程烈一出声,他在厢房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考核前就把未来师兄得罪可要不得!除此之外他更吃惊江易的出价。 六万灵石,何家短时间内都不一定拿得出,还好今日只有他陪着来,不然婷儿要知道这事肯定要变着法的去隔应何沚恒。 厢房的门被敲响了,应该是有人带着药鼎来完成交易。 “江易你…有那么多灵石吗?” 在何玉言问出来时,心里就有了答案,一个长年居住深山内未曾入世的少年,怎么可能拿得出六万灵石? “没有。” 答案果然不出所料。 “啊?!!” 还好厢房此时是隔音的,不然整个拍卖场都能听到何玉言这震耳欲聋的尖叫。 江易起身拉开门,门外除了侍女,还有一位身着灰袍的青年男子,他似乎能听到厢房内的谈话,上下打量着江易,面露不悦道:“这位公子,恕在下冒昧,你刚刚是说你没有灵石吗?” 何玉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上前护住江易,硬着头皮和对方商量道:“我可以帮他付…就是…要给我点时间。” 男子挑起眉,显然认识何玉言,自然也知道何家最得宠的人是谁,当即冷哼一声,抬手曲指在何玉言额头上一弹,道:“何大少爷,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账不清就别想离开聚秀阁!” 何玉言面露苦色,发窘道:“我父亲和你们都做了那么多次生意,不能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吧?” 男子迟疑了下,正欲说话,江易伸手抓住何玉言的衣领将他拽开,把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递过去,从容不迫道: “我没有灵石,用这枚丹药以物换物。” “以物换物?”男子嗤笑道:“你一个小娃娃身上的丹能值六万灵石?” 他漫不经心的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便猛地将盒子重重盖上,话也不说的扭头带着侍女离开。 何玉言一头雾水:“他怎么了?” 可惜江易并不理会他。 没一会,拍卖台也出了问题,江老头与护卫低声交谈几句后,便面露惊讶地急匆匆离开,取而代之的是阁中的另一位掌柜,拍卖会一向由江老头负责,怎么会突然转交他人?众人不由看向角落的小包厢。 “管事有请,两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侍女敲开门恭敬道。 走过一段昏暗的走廊,待女领着二人来到一间隐密的鉴宝室前,推开门做出“请”的手势邀他们入内,何玉言紧张地咽了下唾液,侧目却见江易一脚踏进房内,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聚秀阁三个管事都在,负责拍卖物品的江老头,核实物品交易的铁面以及四地游走、收集异宝的关玄。 其中还有一名紫衣女子。 她旁边的桌上正摆放着江易给的玉盒,盒子开着,里面摆放着一颗丹药,它的丹面交织着蓝红两道细纹,在烛光下隐隐散发着微光,一股奇异地香味由其散发开。 何玉言只是嗅到一丝便觉得通体舒畅,感觉自己的境界仿佛在松动。 “何公子,不为我介绍下这位吗?” 第6章 试探与交易 紫衣女子一双水吟吟的美眸带着笑意看向何玉言,那酥软的声调令人全身酥麻不已,尤其是她曼妙地身姿。 何玉言不自觉的吞咽唾沫,眼神痴迷地流恋在女子丰润的地方,就在他张嘴要把江易的来路透露出去时,江易突地冷哼一声。 鉴定室突然荡起灵力,周身的寒气让站在江易旁边的何玉言猛地打了个颤,瞬间回过神来。 他立马捂住嘴,强压下心中的旖念,偏头避开女子的双眼,皱起眉头,语气不悦道:“红献姑娘,你这样不合礼数!” 红献惊讶自己的媚术竟会失效,她不甘心地想说些什么,却被江老头拦下。 江老头冲江易一拱手,正色道:“这位小友,我为刚才的冒犯道歉。” 江易:“这种试探未免低劣。” 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说低劣,江老头纵然一把年纪也经不住,他老脸一红便气急败坏地冲青衣男子骂道:“关玄!我早说不要整这出,你害我多丢人!” 关玄瞪起眼睛,手指抖动着举起,一脸荒谬的指了下自己又指了指旁边偷笑的灰袍青年,张嘴就想骂人,忍了忍,最后捂着脸长叹一声,摆摆手一副看淡了的表情道:“好,我低劣,我低劣行了吧!” 江老头谄媚地冲江易笑着,两只手像是不好意思一般来回搓着,讨好道:“小友别生气,气大伤身!念在咱们同姓,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别同老头计较啦。” 他又看向何玉言道:“何少爷,实在对不住,为了以表歉意,以后这边给您打八折,如何啊?” 何玉言难看的表情缓和了些,但还是警惕地避着红献,江老头只得一边赔笑一边给红献使眼色,让她退到一侧不许出声。 何玉言缩在江易身后,抓他腰后一点衣物才放心,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中红献的招,望眼整个鸿城,能漠视她这等姿色的可没有几个,就连他爹也避之不及,每年少不了被这女人在生意上套路几次。 江老头看气氛缓解,没拐弯抹角,直言道:“小友,找你来就是想问一问,这丹药你从何而来?” 江易看向他,木偶一样的表情,连语气也如同死水一般道:“天上掉下来的。” 关玄目瞪口呆,江老头也被噎得一怔,理亏的红着脸道:“小友别误会,请你来只是想问问,不知小友你手中是否还有此丹?我聚秀阁愿意以三倍价格交换!破境丹难得一见,还望小友能放下方才的冒犯,给老头我几分薄面。” 何玉言闻言一怔,抓着江易衣物的手猛地一用劲,将江易拽得一踉跄。 他惊道:“这是三品的破境丹?!” “江易你是不是疯了啊!破境丹千金难求,你怎么拿这等宝贝换个破药鼎?” 他心如火焚,江易却不为所动,反而露出疑惑,沉思片刻道:“你拿什么来换?” 江老头一见有戏,顿时欢喜若狂,他拍拍手,身后墙面发出细微的响动,像是启动了特殊的机关,墙面开始上升,露出墙后的东西,刚打开一条缝隙,室内就荡起一阵刺眼地五彩霞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待到光芒消散,呈现在眼前的是数百件法宝和珍贵的草药。 这鉴定室竟是聚秀阁的宝库之一! 何玉言揉了揉眼睛,震惊之余,感叹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江老头得意一笑,“只要小友能再拿出两颗,这里的东西随便挑选五样带走!” 他言语间尽显豪迈。 一边的关玄忍不住抿嘴,心疼地小声嘀咕着:“我在外面要死要活跑了两年弄来的宝贝,自己都没捂热,你就要送人…” 江老头瞪了他一眼:“闭嘴!” 何玉言没有再反驳这场交易,破境丹再难求也终究是让修炼者走倢经的丹药,比较起珍贵的法器,自然是后者至上。 江老头肯让江易任意挑选五样,已经体现出他最大的诚意。 一直没出声的那位灰袍男子,敏锐地注意到江易仍是一脸漠然,就连眼神也没有丝毫动摇,他奇道:“你不满意?” 之前退在一旁的红献微怒道:“这宝库里可是我们聚秀阁里最好的东西,难不成让你拿五样还不够吗?!” 何玉言拽了下易川的袖子,想询问他的想法,法器可是修炼者重要的手段之一,江易这样把破境丹当白菜一样交出去的态度让何玉言很担心他会瞎选。 他低声道:“你平时都用什么武器?” “杀人不费劲的。” 这番话从一个少年嘴里说出来,就是江老头也不免心尖一颤。 灰袍男子轻笑道:“只要修为高,用什么杀人都不费劲。” 江易点头,“你说的对。” 关玄把手举起来晃了晃,道:“能快点选吗?我后头还有事呢。” 灰袍男子看了他一眼,淡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忙你的事了。” 关玄冲他翻白眼,环抱着双臂在胸前,一副你以为我不想走的模样,他没再说话,盯着江易,心里默念,千万别把我那几个好的宝贝都挑走啊! 江易沉吟半响终于迈开步子在柜台上挑挑拣拣起来,聚秀阁不愧是鸿城第一商会,法器基本都在二三品左右,何玉言跟在江易身后观摩,但没好意思上手摸。 半刻钟后,江易取下了四件东西。 当关玄看到江易把高高摆在最上面的两柄剑取下来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气得要呕出一口血似得恨恨骂道:“要命!你这小子的眼光这么毒辣!” 江易不理会他,扭头跟江老头说道:“我还需要一颗气升丹。” 江老头怀疑地试探道:“就这样?” “嗯,就这样。” “红献,快!给公子去拿丹药来!” 何玉言是个慢半拍的,听到江易要气升丹也没反应,反倒是一脸羡慕地看着那两柄长剑,灰袍男子咳嗽几声,提点道:“我听说何公子今天来是为了气升丹吧?” 何玉言一愣,神情瞬间黯淡,他自然不会嫉妒江易拿到了气升丹,而是想到自己希望渺茫而心情低落,但转念一想,至少婷儿考药宫之事不会出太大差错,便又安慰了些,苦笑道:“铁管事放心,何某不会因刚才之事就跟贵商厚脸皮的讨要。” 灰袍男子一怔,顿时一脸头疼。 这个二傻子少爷! 第7章 不为人知的打算 “丹药取来了。” 刚好红献带着气升丹回到了鉴定室,她别扭地把玉瓶塞进江易手里,没好气地说道:“给你,我可是找了品质最好的来!” 她有意挺了挺自己引以为傲的胸,希望能看到少年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这是剩下两枚破境丹。” 可惜,江易对她始终没在意,只是从袖中拿出玉盒交于她后,拉着何玉言就离开,灰袍男子则一直跟着他们身后。 这个人一向不苟言笑,但现在却露出一脸古怪的笑容,何玉言在江易耳边低语道:“他跟着我们干嘛啊?” 男子耳朵灵敏,听到何玉言的话,咧嘴“啧”地一声,开口道:“我说何大少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何玉言扭头冲他一阵干笑,心里很是赞同,对,你样子看起来就像要吃人! 一进入包厢他就赶紧把门给关上,完全不给人家进来的机会,男子差点就被门砸到鼻梁,又气又好笑的站在门口,碍于江易这位贵人在,他不好锤门冲何玉言发作,眯了下眼睛便扭头离开了。 早晚有一天要把你这小子揍一顿! 江易川坐下将储物戒放在桌上,推向了何玉言道:“给你。” 何玉言愣住,理解江易的意思后,连忙摆手拒绝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易挑了挑眉,不解道:“你来聚秀阁不就是为了气升丹?” “那我也不能拿你的啊!” 见他义正言辞地,江易端起茶杯喝着也不打算收回,而江老头此时又重新回到了拍卖台,接下流程继续主持。 他不说话,何玉言不免忐忑,相顾无言好一会,江易这才开口道:“你想压过那个人,想去寒山宗,这些东西必不可少。” “当然,你要真的不想要…” 江易止住话语,看着何玉言此刻咽着口水、定力摇摇欲坠的模样。 许久过去,何玉言缓慢地伸手握紧了那枚戒指,蹙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破境丹是顶级的三品丹药,一个从深山老林冒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有? 储物戒价值非凡,族里就他爹和几位长老拥有,就这么平白无故的送了? 何玉言不敢相信这天底下还真有大饼会砸在自己头上! 江易撑着下巴没有答话。 何玉言不禁抹了下额头的汗,忐忑不安道:“江易,你该不会…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珍贵吧?” 江易垂着头,似乎在思考,片刻点头道:“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珍贵物。” “…好吧…”何玉言捏紧掌心那枚玉戒,神情认真道:“总之,谢谢你!如果日后需要帮忙,我一定全力以赴!” 拍卖会没有被小插曲所打扰,在江老头主持下,气氛顺利回温,受了江易的恩惠而得到丹药的何玉言明显心情放松很多,他本想先退场回去,但好不容易来参加次拍卖会,何玉言想再看看热闹。 拍卖气升丹时,场地的气氛一下变得激烈,引发了各家的争抢,拍卖金额不断上升着,在这场竞拍迟迟不见落幕时,一熟悉的声音从附近的厢房中传出。 “六千。” 一句话就镇住了全场。 此等喊价和江易所举一样鲁莽、自傲,但江易买的药鼎至少有点盼头,气升丹就远不值这个价了,花六千灵石买个二品丹药?在座固然腰缠万贯,但也不是傻子。 何玉言五指紧扣着椅子扶手,用力到指甲擦过漆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吱——”他死死盯着那声音来的方向,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何、沚、恒!!!” 那厢房离他们不过一间房距离,何玉言和何沚恒互相厌恶,对方就算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何况是声音? 何沚铭的修为根本不需要气升丹,他身上又怎么可能缺少丹药? 聚秀阁的拍卖会少说也办了三四次,他什么时候买不好?那么巧赶上自己厚着脸皮跟父亲要了灵石来参加拍卖会时,就出现拍下气升丹,这分明要故意让他难堪! 但让何玉言愤怒的却远不止此事,他在何家受气不是一天两天,多一次少一次有何差别?但何沚恒明知道何家养着众多子弟,收入一年又不如一年,钱财捉襟见肘却还这般大手大脚! 眼睁睁看着气升丹以六千灵石的荒谬价格被何沚恒拍下,何玉言只觉胸口郁结地要吐血,猛地站起身,失魂落魄道:“江易,咱们回去吧。” 一想到何沚恒在这,他什么心情都毁了个干净! 回去一路上,何玉言都脸色难看。 到何家后,江易先行回了房间修炼,直至入夜,虫鸣钻进厢房内,烛火摇曳,江易眉宇轻皱着,周身散发淡金色光,随着他吐息,房间温度蓦然下降极点,房内物品表面也蔓延出一层薄冰。 江易猛地睁开眼,修为气息突然暴增,竟与筑基后期相差无几! 但随着他双眼的金光逐渐暗淡,气息也缓缓下降,境界又恢复成练气五层。 一直沉睡在他袖口内的那条墨蛇被这么一折腾,睁开眼顺着江易的手腕从袖子里滑出,它盘落在床边,吐着蛇信子道:“你这进度还不如一般的修仙者,两年的时间才练气境第五层。” 它的语气颇为嫌弃。 江易平复气息,低头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道:“因为你太能吃了。” 它细长的蛇躯被一阵紫光包裹,渐渐幻化成一名青年的样貌,眼尾的一抹朱红带着妖艳感,面容露出邪气的笑意,打着哈欠道:“我可是与你魂灵相融的神兽,唯有精血喂养,方能褪皮化龙,你想亏待我?” 江易捉住他摸上来不规矩的手,顶着他的胸膛推开,道:“这改变不了你是贪吃鬼的事实。” 凌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直勾勾注视着江易微开的衣领,白皙细腻的后颈,他凑近用鼻尖嗅着江易身上的清香,尖齿按捺不住地冒出,瞳孔因兴奋布满蛛网一般的血丝。 江易躲避开,伸手按住他的头,冷淡的面容透出几分警告道:“不要太过分。” 凌虚此刻已经馋得不行,呼吸急促地敷衍着:“好好好,我知道。” 后颈被冰冷的手掌贴上,衣领被拽下露出大片肌肤,尖牙刺入血管的刺痛感让江易微颤,他的脸色也在逐渐苍白。 片刻后,凌虚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渍,砸吧着嘴正色道:“在何氏兄妹身上,收获如何?” 江易拉拢衣物,伸出左手,只见掌心浮现红光,他的小拇指上缠绕着两根如同发丝一般纤细的红线。 凌虚见状满意地点头道:“结缘法不愧是无上仙学,何氏兄妹日后修为越强,你与他们之间的缘便越深!” 江易收回手,淡道:“此番试验虽然成功,但要养成红绳恐难易事。” 第8章 再次上门挑衅 凌虚不以为然道:“待你进入宗门,自然有更好的选择,何氏兄妹修为太弱,天赋有限,本就不必抱太大期望,你就算有心想培养,也是一笔赔钱的买卖。” “结缘法是失传秘法之一,继荒古后,你是第一个修炼此术的人,不管它日后有何种益处,你当下最主要的还是修为。” 江易正欲开口,门被敲响,是何玉言。 凌虚化作孩童往床上一倒,钻入被褥中说道:“你去应付吧,我睡了。” 他每次饱腹一顿都要睡上几日,江易早已习惯,便起身去开门。 何玉言见他出来,笑道:“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他忍不住伸长脖子往房间内瞧,看见凌虚以天真无邪孩童的模样乖巧地熟睡在床榻上,胖嘟嘟的手脚看起来十分可爱,但他深知这个孩子的恐怖之处,不禁退后两三步,摸头笑道:“我们去吃饭吧。” 何玉婷一见江易来了,笑盈盈地凑上来挽着他的手臂道:“江哥哥,你送我的那把长剑好生漂亮,用起来也十分顺手,我拿着它在府里转悠一圈,可羡慕死他们了!” 她那一句“江哥哥”的娇嗔把何玉言吓得够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晓是江易的心性也是眉头一挑。 他把手臂从何玉婷怀里抽出,面无表情地点头道:“你喜欢就好。” 何玉婷瘪嘴,受挫的坐回位子上。 “明天便是药宫和寒山的考核日,我们都要加油!”何玉言拎出一坛酒给二人倒上了一杯,说完便饮尽。 一杯酒下肚,何玉言诚恳道:“江易,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何玉言过命的兄弟!只要你需要,日后纵然刀山火海,我也愿舍命趟!” “哦?这么有志气?就凭你的修为,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不适宜的声音打断正好的气氛。 何沚恒笑眯眯道一脚踏入堂内。 何玉言余了他一眼,没有和往常一样起身同他争吵,只是闭紧嘴坐着板正,倒是一向比他沉稳的何玉婷“腾”得站起冲何沚恒愠怒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你处处针对我哥哥,他怎会如此?” 何沚恒当即冷笑一声:“哦,那是我说错了?他修炼不努力,还怪我咯?” 何玉婷一双杏眼燃起一汪火海,“铮”得一声,她拔出长剑,剑尖直指何沚恒,失了语调的恨恨道:“你厚颜无耻!” “够了!” 何玉言突然声色俱厉地打断她,长吸一口气,正视何沚恒,双眼一片漠然之色,“不自量力这种话我听腻了,不需要你再来提醒我!” “婷儿,别同他争了。”何玉言摇摇头,露出疲倦的神态冲何沚恒一拱手道:“三少爷,我这供不住您这尊大佛,请回吧!” 何沚恒冷笑道:“该不会是结识了厉害的人物就变成底气十足了吧?考上寒山?你也配吗?呵呵呵,我这有一枚气升丹,要不要哥哥我施舍给你?” 何玉言早料到了他拍卖气升丹就为了此刻羞辱自己,面无表情道:“不必!” “哼,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看你到时落选怎么受罚!” 何沚恒甩?离开。 气氛被搅和的格外凝重,何玉言低头喝闷酒,何玉婷一声不吭,饭桌上只有江易在心无旁骛的吃饭。 林天道:“少主,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通过考核进入寒山!” 何玉言放下酒杯对他苦笑一阵,有心感激对方的鼓励,但也清楚自身天赋有限,如果落选,何沚恒的气焰会更盛。 何玉婷烦躁的抓着头发“哎呀!”一声,正色道:“哥,你丧气什么!还有我呢!大不了以后我陪着你去闯荡!” 何玉言余光扫了眼沉默的江易,打精神坚定道:“好!我会加油的!” 寒山与药宫的考核处早早就贴上了鸿城的公告墙,位置就在离城外不远的一处山谷,寒山宗与药宫的考场相隔不远,若有一边结束早还能去另一边凑凑热闹。 三人吃完早饭就前往考核,只是兄妹二人要参加这样重要的事,何家却没一位长辈现身鼓励,林天也因为要处理事务,无法一同前去。 前来考核的人多如麻,偶尔抬头就能看见服装不一的家伙御剑朝山谷深处飞去,令人好生羡慕。 “唉,可惜了你送我的这把灼华剑。” 看着空中御剑一掠而过的身影,何玉言想到自己修为尚低,并不能同他们一般肆意飞行,不由握紧手中的长剑叹息。 他手中的长剑名为灼华,是聚秀阁中难得的三品剑器之一,所以当日被江易选走时,关玄才会那般痛心疾首。 此剑乃采用万中挑一的上好焰红石打造,一旦用灵力激发,剑身便会燃起一层淡淡地红焰,挥动间如同一道艳丽的虹光,此焰腐蚀性极强,一旦被沾染便会燃烧对方的脉络皮肤,十分棘手。 何玉婷看他因为这事就垂头丧气,翻着白眼吐槽道:“等哥哥修炼到中期,不会比这些鸟人差!” 何玉言昨夜服下气升丹后,已经成功赶在天明时从炼气境突破到筑基境。 他捂住何玉婷那张惹事生非的嘴,环视四周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道:“可别乱说话,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 “哎呀!知道了。” 何玉婷拂开他的手,不高兴地撇嘴。 等两人回过神,发现江易已经远远走在了人流的前方,根本没听他们说话,二人相视无奈一笑,赶紧追上去。 “江易,我得和你们分开了,你们药宫的考核还在前面一点的地方。” 何玉言急匆匆赶上来解释,江易点点头和他就此分开。 现在只剩下何玉婷在江易身旁,她忍不住询问:“话说,江易哥哥,那日你说你要去药宫,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会炼丹?” 江易至今还没能习惯她这亲昵的称呼,愣了下,回道:“会一点。” 何玉婷抱住他的手臂娇笑道:“那你都会练些什么丹啊?” “……” 江易沉吟间,有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破空传来。 “哼,看他那样子也不像丹师!” 第9章 第一场考核 二人抬眼看去,一名身着蓝色华袍的男子御剑而下,落地后收剑,充满敌意地走来,此处离药宫考场还有百步。 男子见她目光望向自己,脸色顿时变得友善,好似街头恶徒摇身一变,成了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他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来参加药宫这次招揽吧?不如你我结伴同行?” 他特意露出了腰间的青铜令牌。 这是成功炼出一品丹药才能获得的丹师令牌,此物并不算稀奇,但炼丹毕竟是千人出一的天赋,有令牌就说明他的资质远胜旁人。 炼丹师中,女性稀少,不止是何玉婷吸引注意力,其他女性丹师也明显受到了周围男性丹师的关注和讨好。 何玉婷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道:“不就是丹师令牌,谁没有似的。” “江易哥哥,咱不理这种傻子。” 那男子的脸色阴沉下来,拧眉怒道:“你说什么!?” 何玉婷见他不罢休,插着腰一点不输阵仗的骂道:“我说你是个傻子!怎么?你不服气?” 男子冷哼一声:“我好心邀请你,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手掌一挥,长?内飞出一枚乌黑的丹药朝何玉婷的位置掷来,何玉婷见那丹药半空中“嘭”得一声爆成一团青雾扑来,顿时惊叫着躲进江易怀里,只是这雾还没到扑到跟前,便被一道紫色灵气击散。 众人上空传来一清灵的嗓音。 “好大的胆子!敢在考场伤人!” 周围人声瞬间鼎沸。 “是药宫的碧桃仙子!” “没想到此次是她来监督考试。” “完了完了,听说她极为严格,我这次怕是没希望进入药宫内……” 那嚣张跋扈的男子一听是药宫的碧桃仙子,脸色一变,惊恐道:“ 仙子饶命,在下绝非故意,是她…是她恶言在先!” 许多人都看到了前因后果,明明是该人先恶言相向,他却反咬一口,暴露如此丑态,简直是丢丹师的脸!周围靠得近的丹师纷纷远离,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谁也不知那仙子在何处,但她再次降下一道灵气将男子腰带上的丹师令击碎,清灵之声带着寒意道:“惺惺作态!你不配参加此次考核,滚出这里。” 男人的脸色顿时苍白,不敢再造次,扭头灰溜溜的咬牙离开。 江易低头看一眼,伸手揪着何玉婷的衣领把她拽离自己,奇道:“有那么怕?” “那当然了!”何玉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轻拍胸口长吁一口气,悻悻道:“要是毁容的毒丹怎么办?我还想嫁人呢。” “哦。”江易抬头瞟一眼远处的崖壁,低声道:“我们走吧。” 山谷深处尤为拥挤,丹师们聚在一块议论此次考核,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何玉婷惊道:“这么多人?” 她不免紧张起来。 等所有人登记领到木牌后,高台一位身着药宫长老袍的青年男子清了清嗓道:“药宫考核分为三场,一日一考,今日第一场便是炼制一枚回清丹。” 众人听闻,一时间人声鼎沸,回清丹是修士们普遍用的快速疗伤药,虽然效果不如同品质的“金阳丹”但它胜在便宜,又炼制简单,只需要两株蛇舌草、一朵清风花以及一株狐灵果,年份在二到三十年左右。 药宫每三年一次的弟子招募都非同小可,此次竟然如此简单? “一柱香内,炼制成功便算通过。” 男子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何玉婷瞧见那副古里古怪又不怀好意的表情,扯了扯江易的袖子,担忧道:“江易哥哥…我怎么感觉有诈啊?” 果然,丹比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为何少了一份蛇舌草?” “是啊,只有一株如何能炼制?” “药宫够狠啊!这蛇舌草本是压制狐灵果毒性之物,两株可是必要剂量!” 面对众丹师议论纷纷的质疑,男子不慌不忙地坐下,端起茶杯悠哉的喝了几口便笑道:“今日山谷风大,香燃得比较快,各位可得把握时间。” 众人注意到香已经快燃掉三分之一,自顾不暇的拿出自己的丹炉开始炼制。 江易领来药材,分给何玉婷时,在她耳边小声道:“先炼狐灵果。” “啊?” 何玉婷没听懂,正要询问,但考核已经开始,不能当着考官的面交谈,只得沉下心思考三种药材的特性,回清丹虽是普通的疗伤丹药,但她也是第一次炼制。 头绪杂乱间,何玉婷目光落在那枚红艳的狐灵果上,表情一愣,想起江易的交代,突然明白了什么,喜笑颜开的着手炼制。 江易这边也将三种药材扔进炉内精炼,他的炼制手法和他人并无不同。 考核台此刻多了一名脸上挂着蓝纱遮挡面容的白衣女子,她落坐在青袍男子身旁后,目光投向场内明显稳重的江易。 男子诧异一怔,笑道:“怎么,青鸾你对那家伙有意思?” 被唤为青鸾的女子轻瞟他一眼,那一双明亮的棕眸内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薄,她淡淡道:“徐师叔,小心你的舌头。” 被她这么一堵,徐长行讪笑道:“别,我怕你还不成。” 青鸾轻哼一声,重新望向江易,眉头紧锁道:“这个人似乎有些特别,不知对炼制回清丹有几成把握。” “把握?他刚刚都把药材一股脑扔进去了。”徐长行摇摇头,显然已经把江易划出了晋级名单,他朝何玉婷的位置扬下巴,赞扬道:“那个小姑娘倒还不错。” 青鸾依旧紧盯江易,对徐长行提到的人提不起一丝兴趣,沉吟片刻后,她突然道:“师叔要不要与我赌一局?” 徐长行挑眉,来了些兴致,坐直身问道:“哦?你要与我赌什么?” “就赌你我二人看中的人选中,哪一位炼制的回清丹更好。”青鸾秀丽的眉眼此刻透出一丝笑意,“我赢了,师叔你就要给我“入神丹”的丹方,倘若是我输,我把秘境得来的那一枚烈阳果给你。” 徐长行一听,果然心动,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会,苦笑间摇头一叹,道:“青鸾,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丹方?” 青鸾面不改色,双眼炯炯道:“赌不赌?师叔要是不敢,那当我没说。” 徐长行哪里肯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他可不相信一个把药材一次性全扔丹炉里的人能炼出什么好丹药,当下一咬牙,点头应道:“赌!” 随着一柱香燃至大半,不少丹师弃之离去,第一场考核的考生正以眼内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很快就只剩下十八人。 凌虚的那山楂大小的蛇头从江易衣领处钻出,纤细的蛇身缠贴着他脖颈,附贴在耳垂边吐着蛇信子笑道:“江易,台上那两位考官拿你做赌注呢。” 江易全然不感兴趣,他眼底深处有一丝金光,指尖在丹炉底画着什么,但石台表面却没有因此显露出痕迹。 随着他的指尖停顿,这才后知后觉的回凌虚一句:“什么赌?” “赌你和何玉婷的回清丹哪一个更好。”虚恒讥笑间,不屑道:“这种糖豆还需要亲手练?不过是画个炼丹阵的事,小世界就是小世界,一群愚昧无知的凡人!” 江易安静地盯着丹炉,又不理它了,凌虚习以为常的缩回衣领内。 “时辰已到,请各位上台验丹!” 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敲响,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能否离药宫更近一步,成败皆在此丹! 第10章 脱颖而出的天才 验丹器是普遍的灵器之一,主要用处就是验明正身,凡是劣质品都逃不过测验,除去那些放弃的丹师,成功炼出丹药的不过十二人,而验丹无疑会继续减少考生人数。 轮到何玉婷时,她死死握着手中装着丹药的瓷瓶,紧张地腿都迈不开。 青鸾同为女性炼丹师,深知一位女子选择此路的艰辛,轻声安抚道:“到这里就不能退步了,不妨一试。” 何玉婷怔了怔,抬眼冲她一笑以示感谢,随后扭头望着在人群后方一脸淡然的江易,深吸一口气便将丹药倒入槽口。 验丹器散发出光芒,很快从红光转变为绿光,由此慢慢又变为翠绿色,这代表着丹药的品质是中上等,比寻常的回清丹要好一些,也说明她考核通过。 青鸾点头道:“恭喜你。” “谢谢仙子!” 何玉婷因紧张而僵硬地面容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她收好丹药,朝两位考核官恭敬地一鞠躬后便转身快步走向江易,她实在压不住激动地心情,该有的斯文礼节全然顾不上,一路跑着直接扑进江易怀中,将他撞得连连后退。 她眼眶泛着泪光,喜极而泣道:“江易哥哥我过了!我过了!” 何玉婷柔弱的身躯紧贴着江易胸膛,引来周遭一番羡慕嫉妒,江易不动声色地把她拽离,点头道:“恭喜你。” “要不是你帮我,我肯定过不了!” 何玉婷被他拽开便知自己失了礼数,羞红着脸道:“我…那个,江易哥哥…你也要加油!我在后面等你!” 在又经过四人的测试后,考官终于念到了江易的名字。 “下一位,江易。” 徐长行听到这,懒洋洋的神情一顿,猛地坐直身投来关注的目光,毕竟他与青鸾的赌可不是在说笑。 但江易放丹时犹豫的动作让胸有成竹的灵瑶略感不详,她轻蹙眉头,心头打鼓,其实她也不确定对方在那般鲁莽的行为下是否能炼成丹药。 只是能与师叔达成赌约的机会少之又少,入神丹的丹方又对她极为重要,只希望此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丹药滚落入凹槽中,红光并没有立即产生变化,徐长行面露喜色正要得瑟,验丹器便突然周身震动,红光闪烁,瞬息就变化了好几种颜色,最后一息间稳稳定格金光。 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光芒,考场一时间鸦雀无声,徐长行震惊之余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快步走到验丹器旁,检查再三确定灵具无损,紧盯江易,颤声道:“你如何做到的?!” 这世间要论对炼丹师最重要的东西,无疑是珍贵的丹方以及炼丹之法。 回清丹品质下等,如何炼制也不会超过这个界限,可是眼前的金光却代表它的价值已经接近二品丹药,这可是五品以上的炼丹师才有的炼丹之法! 眼前年龄尚幼的少年绝不可能是五品炼药师,难不成…他真是炼丹奇才? 江易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按照常理,狐灵果的毒性属阴寒,必须要有蛇舌草的烈性来压制,而清风花则是综合两者增加疗伤效果。但少有人知,狐灵果除却毒性,更多地却是其果皮中含有的血气,虽然微不足道,但仍有增强丹药之力。” “这个方子自然不缺有人尝试,但他们却都失败了,因为要成功就须同时炼制三味药材,这种炼丹方式极为耗神,用在此丹上倒是宰鸡用牛刀了。” 江易说到这,微微一行礼道:“学生为脱颖而出而剑走偏锋,学生冒昧。” 徐长行思索片刻,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小小年纪便能熟通此法,果真聪慧!这一个不注意可会炸炉啊。” 他猛拍江易肩膀,笑骂道:“你小子胆量可以啊,难怪青鸾会对你另眼相看!” 众人又一阵惊呼,眼高于顶的碧桃仙子竟然会关注一个考生? 青鸾蹙眉,突然发难道:“既是为脱颖而出,那还算不上惊才艳艳,我问你,可有法子不需要三者平衡就能提升回清丹的药效?” 奇才?是不是奇才,一探便知! 江易道:“有,三味药材不换,只需狐灵果改用百年份,外加百年份的紫荆草两株便可。” “既然如此,不介意一试真假吧?” “请便。” 百年份的狐灵果和紫荆草并不好找,于是灵瑶定下半时辰后试丹。 碧桃仙子炼丹之景可谓难得一见,消息一经传开,原本场内松散的人群由于越来越多的人闻风赶来又渐渐拥挤,高处遥望而来黑麻麻地,好一幅人山人海之象。 就连寒山宗的本门弟子都来了不少,场中议论纷纷,人声鼎沸,都知道今日药宫考核有一位炼丹奇才,竟能把普通的回清丹品质提升到不亚于寻常的二品丹药。 更是夸下海口要改丹方! “到底是何人这么妖孽?” “谁知道呀,改丹方非同小可,可若是真能将回清丹的效果提高,对于我们修行者而言也算一件好事。” “不错。” 半时辰一到,众人趋之若鹜,而高台之上,青鸾已经开始着手炼丹。 她按照江易的丹方将药材一一精炼,但仍然不明白那一味紫荆草的用意。 此药天性温和,长年生长在崖壁上,外形如紫色的柳叶,叶面上则有着水滴似的小果,入口微涩而后甘甜,常用来酿酒,年份越久越能发挥酒香。 据她所知,紫荆草虽然有活血化瘀的作用,但极少被用于丹药熔炼,因为其性情温和容易被烈性药吞噬,炼制中难以存留。 青鸾余光扫向江易,却见他的心思并未留意台上,倒是一副兴致缺缺地模样玩弄着手腕一条诡异的墨蛇。 台下百人,哪一个视线不是集中于她?这让她心中莫名有些不悦。 药液在丹炉中缓缓融合成型,过程出人意料地顺利,丹炉内也因丹汁渐渐成形而飘溢出一股奇特的异香,引得周遭鸟兽躁动,青鸾小心牵引着最后一味紫荆草融丹,随着炉内柔光暴起,天空蓦地乌云密布,云层之中猛地发出一阵雷霆的轰呜声。 徐长行被那天雷划过的亮光惊得身躯一抖,吃惊道:“这是…丹品晋级所显的异象?!” 第11章 一举拿下名额 “哎——!动静这么大!是不是丹要成了啊?” “肯定啊!我猜这个异象,嘿嘿,搞不好有丹劫!” “那也太厉害了吧?也不知道这个叫江易的是哪家公子?” “反正不是你家的,哈哈哈哈” 场下热火朝天的等待结果,可就在丹快成的一瞬,青鸾突然双手结出一道紫印,将丹直接封在炉内,一双美眸怒视着台下自异象出现后,就远远躲开的江易。 这家伙早料到会有丹劫出现! 青鸾满头细汗,唇齿轻启道:“师叔,先把丹炉收起来。” 徐长行一脸迷茫,收啥?不在小家伙们面前出出风头?他凑上前低声询问道:“怎么回事?丹方有问题?” 青鸾咬咬牙,恼道:“此时我不方便说!让你收就收!” 徐长行见她要发火,顾不上围观人群探究的目光,衣袖一挥将丹炉收起,青鸾看向江易,心头质疑却不好当众追问,从腰间拽下一枚玉色的令牌,丢向江易道:“你不必再进行考核了!” “三日后考核结束,你可直接前往千雪峰药宫登记。” 随着台下的惊呼,她转身带着徐长行一刻不停地离开。 江易摸着那枚入手略热的令牌,周遭堪称视如刀锋的目光带着嫉妒和羡慕聚集在他一人身上,何玉婷也惊掉下巴。 第一场就进了药宫,前所未闻! 凌虚吐着蛇信,担忧道:“丹方是丹方,那一味紫荆草可是你给她的,用以其他理由搪塞,她未必察觉不到。” 江易曲指戳了戳它的头道:“无妨,药材独此一份,她再聪明也不会知晓那株紫荆草的特别。” ———— 寒山宗的考核第一场在江易和何玉婷赶到时已经进入尾声,靠气升丹成功筑基的何玉言轻松拿到了晋级名次。 何玉言刚和两人集合,何玉婷就兴奋地跳起来抱住他,高兴得几乎要勒断他的脖子,道:“哥!我和江易哥哥都通过了考核!恭喜你晋级!” 何玉言一惊,推开她道:“真的?” 何玉婷骄傲的扬起下巴。 “那当然了!碧桃仙子都恭喜我呢,不过…”她面色一红,扭捏道:“比起江易哥哥我还差了些,得继续准备下一场考核。” 何玉言一怔,“江易不用?” 何玉婷一脸羡慕道:“江易哥哥太厉害了,只考一场就拿到了药宫名额。” “这么厉害?”何玉言难掩喜色,一把搂住江易的肩道:“那我们回去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另一边。 “到底什么事让你把丹药封印?” 一入内室,徐长行便再忍不住好奇心,青鸾脸色复杂地取出丹炉,丹炉震颤,似乎是炉内的丹药燥动着想要冲出来。 青鸾为此也心绪不宁,她想不通,自己只是炼制回清丹,怎么会如此?丹方和药材也并无异常啊!虽然可以肯定江易做了什么,但她却找不出一点证据来证明。 她思索几番,对尚在雾水里的徐长行正色道:“师叔,若我没有及时封印它,今日必定会惹出乱子!” 徐长行一愣:“到底怎么回事?” 青鸾叹道:“里面不是寻常的丹药,而是拥有一条丹纹的神丹!” “丹纹??!” 徐长行震惊间,喉间干涩不已。 丹纹,炼丹师一生的顶点,濯海域内独药宫尊主一人能够炼制,如果青鸾所言属实,那个小家伙恐消其中的后果。 青鸾看着手上的丹炉,心绪难平,她三岁入丹道,自问天赋无人可及,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自己手中竟能出如此神丹。 江易到底做了什么? 区区百年份的狐灵果和紫荆草,绝对不可能炼出修仙界求之不得的丹纹。 “看来,我们还真招到一个妖孽啊。”徐长行摸着下巴笑道:“还是你行事果断,今日旁观的世家,不乏高门贵族,帝城温家也在其中,要是让这个小家伙被别人抢去,我们药宫就肝肠寸断了。” 青鸾收起丹炉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启程回去让师父一观,徐师叔,此子性情古怪,以防万一,还是着手查查较好。” “不错,我马上派人去打听!” —— 江易仅凭一考就进入药宫的事在鸿城风风火火传开,想一睹天才风华的人都快把何家的门槛给踩断了,但无一不被拒之门外。 何玉言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些人,又被管事告之,要他带着江易去议堂,他和族中长老周旋数年,如何不懂他们心中所想?所以去时一路上都是一脸阴霾。 快接近议堂时,何玉言道:“这些老家伙向来不怀好心,一会进去,别着他们的道。” 江易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议堂,只见四位老者坐于两侧,高座之上是一位粗眉虎目的中年男子,两鬓发白却气势浩然。 何玉言见着他,弯腰一鞠躬的行礼,闷闷不乐地喊了一声“爹”然后带着江易退于一旁落座不再吭声,他满心不痛快,但看见自家爹也在,稍稍松了气,可心头大石没等落地,便看见何沚恒也进来了。 何远封没有摆家主架子,反倒是和蔼可亲的对江易笑道:“这几日事务繁忙,没能亲自招待,还请江公子见谅。老夫听闻你是言儿从密林带出?” 江易点头:“是。” “那不知公子是哪家子弟?”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江公子别说笑,单考一场就直接被收入药宫,放眼数年你可是头一位,听闻碧桃仙子都对你刮目相看。” 江易撇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刮目相看谈不上,家主不妨有话直说。” 何远封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被夸捧一番不都应该笑脸迎人吗?他一时语顿,还没等想好说辞,一面色不善的族老便抢先道:“所以你就是个山林野夫,既无背景也无依靠,对吧?” 第12章 以老欺小,大打出手 “可以这么说。” 那长老冷冷一笑,目光鄙夷不屑,发号施令道:“一个山林野夫就算侥幸入了药宫也无力生存,何玉言既然将你带回来,那我们何家也算你半个恩人。找你来不为别的,若你肯为何家效劳,你的修炼资源,何家可以替你出!” 他话峰一转,有了威胁的意味。 “但老夫丑话说在前头,拿了我何家的好处,自然要出力做事。” 何玉言翻了个白眼,冷哼起来,说的好听,出修炼资源?除了何沚恒,你们还会把谁放在眼里? “大长老,恕晚辈心直口快,您现在是仗着江易无依无靠,想肆意欺辱他吗?” 何玉言扫视着在座的各位长老,目光最后落在高堂之上,冷道:“人要脸树要皮,我何玉言不敢妄言称“恩人”二字!” 大长老看都不看他一眼,视之无物的训斥道:“闭嘴,这没你说话的地方!” 何玉言哪里还能压住火气,当即起身道:“没我说话的地方?那还待着做什么?江易,我们走!” 他抓着江易就要离开。 大长老一掌拍在桌面,怒骂道:“何玉言!你身为嫡子就这么目无尊长吗!” 何远封看着儿子目光坚毅的模样,面露惊讶,这些年无论长老们做出的决择多么让人难堪憋屈,何玉言从不面露于色,向来不争不抢低眉顺眼的照做。 今日他却为了身旁的少年敢与大长老何以方争执,想来这个人对他意义非凡。 何远封暗叹一声,开了口:“言儿,不要闹,先坐下吧,有话好好说。” 何玉言紧了紧握着江易的手掌,对于父亲的决定,既愤怒又委屈,难道这个家里只有婷儿与他血浓于水?无力感在他身体里蔓延开,被流沙沉底一般透不过气。 江易率先抽开手道:“我没事。” 何玉言只得重新坐下。 何远封此时充当着和事佬道:“三叔你也坐下吧,前番不妥当的话不要再说了,一切由江公子自行抉择。” 何以方甩着袖冷哼一声。 “江公子你别误会,何家提出此事并非心怀恶意,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去药宫入学,路途遥远,就算是名门世家的子弟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你一个人,恐怕半年也走不到药宫,加上吃穿住行,就更是大问题了。” 何远封打量着江易的表情,希望自己的言辞能够说动他几分,江易则直勾勾的盯向他,漆黑的瞳色让何远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有些打鼓,对自己的决策也产生了怀疑,或许何家不应该招惹这个孩子。 可一个无依无靠、没有背景的天才炼丹师,谁又愿意拱手让人? 沉寂的气氛维持许久,江易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何以方岂能容忍颜面扫地,脸色阴沉道:“不过一个有点天赋之资的小娃娃,还真当自己是稀世珍宝了?可笑!老夫告诉你!不愿意就立刻滚出何家!” 江易这会刷得站起来,对高台的何远封抱拳一鞠躬道:“晚辈告退。” 何远封脸色一僵,全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干脆利落走了?不再商量商量? 看着江易转身留下的背影,何远封绞尽脑汁盘算着挽回的话,但没等江易的脚踏出大门,自觉受到侮辱的何以方双眼乍现凶光,直接飞身一掌袭向江易。 只听他怒喝一句,“无知小徒!敢在我何家放肆!想走?老夫送你一程!” “大长老,不可!” 何远封大惊失色,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何以方是金丹强者,他这一掌下去,江易侥幸不死也得残废重伤! 江易早有防备,脚尖在地面一点,转身一拳与何以方的掌心相撞,桌椅瞬间被二人之间的气浪掀飞,堂中众人也因抵挡不及被纷纷掀翻在地! 何以方没料到对方竟能抗他一掌,眼中闪过惊恐,下一息便倒飞而去,撞毁一排桌椅,狠狠砸在墙面上,喷出一口血后再也动弹不得,左手臂也因冲击而断裂。 相反江易,承受金丹境一击却坦然自若,他漠视着大堂一众人,向前踏出一步,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顷刻消失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等众人再回神,他的手已经禁锢在何以方喉颈处,像老鹰抓住了蛇的七寸。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何沚恒左手刚凝聚出一团灵力,就被江易看穿并警告,江易五指收紧,掐得何以方面色发紫,张嘴又呕出一口浓稠的血来,残破的大堂一时间寂静无声,没有人敢在江易面前轻举妄动。 何沚恒收手,冷冷道:“你若在我何家杀人,我保证你不能活着离开鸿城!” 江易挑眉道:“你在威胁我?” 他的手再次收紧了几分。 何以方的颈骨发出诡异“咔哒”声,众人毫不怀疑,甚至很清楚!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少年是真的会当他们的面杀人! 何以方此时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瘫倒在地上瞪着一双不敢相信地眼睛任由江易宰割,何沚恒也进退两难,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威胁得毫无还手之力。 几个呼吸后,何沚恒换了语气,带上笑脸解释道:“我是建议你不要冲动!” 江易听到这话,松开手,歪头疑惑道:“既然你想招惹我,试探我的底细,不至于连这点后果都不能承担吧?” 江易墨水一般幽深的曈色像一把利器洞穿了何沚恒,何沚恒呼吸一顿,倒退几步,感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怎么知道是自己在设局? 江易抓着何以方的头发,拖拽着他的身躯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缓缓站直身。 何远封急道:“江公子,你别冲动!” 他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没有去威胁江易把人放下,现在这个情况动起手来,江易死了还好,要是没死,何以方丢性命是其一,得罪药宫是其二,寝食难安,是其三。 他向江易抛橄榄枝的本意,可不是想着得罪对方,给何家树敌! 何远封暗地里给何玉言传言。 “言儿,劝劝他,别糊涂行事!” “……” “言儿!你要眼睁睁看着何家身败名裂,被其它世家耻笑吗?你不劝阻,其它长老难道会束手旁观?这样下去,江易今日断然走不出何家!” 何玉言身子一颤,双手紧握成拳,他不愿向父亲低头,但比起胸腔里怒火中烧的委屈,他更不愿江易受伤! “江易……” 第13章 爽了,走了 面对何玉言像吃了狗屎一样难看的脸色和支支吾吾的话,江易眨巴下眼,淡淡道:“你不必开口,我都明白。” 江易侧头看向哑巴吃黄连的何沚恒,毫不客气的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何沚恒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江易不答话,默默转向何远封,眼神无声透露着什么,何远封其实对这个所谓的何家天才没几分好感,素日碍着长老的面,不好训诫,既然江易盯上何沚恒,那当然以和为贵,有卖则卖,他脸皮子一抽,出声呵斥道:“让你过去就过去!” 何沚恒一怔,眸光阴沉,大步流星地走到江易跟前,冷道:“我劝你不要…” “啪——!” 江易直接就一个大嘴巴扇过去,何沚恒被打得往后一踉跄,听着耳朵里的嗡嗡作响一阵发懵,回过神只觉得左脸又痛又麻。 而何远封和何玉言也目瞪口呆。 竟然有人敢打何沚恒? “爽。”江易吐出一口气,拍拍手掌对何远封一拱手道:“告辞。” 满堂废墟和一众懵逼的嘴脸在江易渐渐远行的背影中回过味,何沚恒捂着脸步步后退,表情狰狞,紧咬牙关像是要生吞血肉,何以方还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何远封扶着椅手,按着眉心道:“言儿,他就不曾向你透露过身份?” 能扛下金丹境一击占得上风,面对满堂压迫却临危不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深山野夫?是自己急功近利,目光有失啊。 何玉言恍若未闻,呆滞良久才从方才的闹剧抽离,他失魂落魄地喃喃一声:“爹。” “嗯?怎么了,言儿?” “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待我好的朋友啊,我根本不在乎他来自哪里…”何玉言的声音越来越小,掩住脸像是魔怔一般低语着什么,随后抬眼恶狠狠地盯着何沚恒,寒声道:“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被长老捧在手心的你拉到泥潭里!” 何沚恒脸色一惊,拧眉喝道:“何玉言你发什么疯?大闹一场的可是你那位来路不明的朋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 —— 何家后续的争执已经与江易无关,他不离开何家后,没走多远就眉头微皱的迅速转入一条隐秘地小巷内,扶着石墙,气血翻涌间,脸色发白的呕出一口殷红的血来,凌虚钻出来想说话,又猛地缩了回去。 江易有所察觉地抹去嘴边血渍,站直身道:“出来。” 空无一人的小巷回荡着他的话语,一个高挑的人影显现出来,正是考场中与青鸾对赌的那位徐师叔,徐长行。 徐长行尴尬地挠着下巴,显然对自己跟踪别人还被发现的事感到十分羞愧,同样也惊讶江易的敏锐,果然是个好苗子! 他咳嗽两声关心道:“你身体如何?若是有恙,我给你些丹药?” 江易怔了下,犀利道:“看来考官大人对何家的戏,看得津津有味。” 徐长行面色一僵,苦道:“小家伙,你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别生气,徐某跟踪你,也是有苦衷的。” “哦?看来考官也对一介散修有疑?药宫坐镇濯海域丹修一脉,古今往来,难道独我身份不祥?要如此跟踪防备?” “这个……” 真是好一张犀利的嘴! 徐长行负责药宫考核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伶牙俐齿的,一时哑口无言,想要辩解又怕让少年落个道貌岸然,沉吟片刻便叹道:“好,是徐某不对。” 江易“嗯”了一声,扭头便要走。 徐长行上前拉住他道:“你这一闹,也不知何家会怎样对策,既然你已经是药宫弟子,不如跟我走,免得风餐露宿啊!” 他正思考着被拒绝该如何劝说时,江易步子一顿,返身点头就是一句:“好。” 徐长行呆滞片刻,憋出一句话来,“你还真是清新脱俗,不作做!” 考核的风头还未降下,何家大长老被江易重伤的事又传开,在鸿城闹得沸沸扬扬,各诸世家都在猜测江易的身份。 但很快,另一则惊天消息冲刷了江易的热度,寒山宗要提前结束今年的招生。 往年至少要进行五天的比试必须赶在两天内完成,为平怨气,寒山宗承诺会收纳八人作为今年的新生弟子。 江易随徐长行住在了寒山宗和药宫落脚准备的一处大院子里,安排的房间虽然偏僻,但每日清晨依然能听到寒山宗那头传来的锻炼声,凌虚被吵得烦躁不已,念经似得缠着江易嚷嚷着要离开鸿城。 直到考核最后一日,徐长行邀请江易一同前往却惨遭拒绝,一用过早膳便一脸无趣的前往考场,江易收拾一番后,则直径去了寒山宗那边的考核处。 他来的时辰尚早,考核武场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人群,寒山宗弟子向来勤快,成群的聚在一块交谈着,江易目光在他们脸上一扫便失了兴趣。 凌虚见他行为异常,不悦道:“你该不是在找那个家伙吧?” 江易靠着树干遥望武场,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它道:“你指哪一位?” 凌虚仰起头,一双蛇瞳猛地竖起,冷冷讥讽道:“自然是那位不知廉耻,小小年纪便要与你私定终身的程病怏!” 程病怏。 这是凌虚故意取来讽刺的,那人原名为程曜,说起来在这濯海域中也是鼎鼎有名的家族—帝城的天苑四族之一。 程曜是以领悟剑气而名震一方的程秋生的独子,现寒山宗八位亲传弟子之一,虚桓之所以叫他病怏,是因为程曜原本就是个病怏子,脆弱到走三步吐血、喘两口要倒。 一个孱弱之人为何有今日成就? 凌虚瞧着江易便轻哼一声,江易心性冷淡不喜纠缠,却从未对那人执拗的心思有过表态,所谓日久生情,自二人相遇起,凌虚就没有一日松懈过。 它对去药宫一事也尤为反对,谁知道它前脚去了雾池峰,后脚会发生什么? 但放眼整个濯海,除去药宫还真没第二个地方能让江易磨练丹术的,凌虚默认江易参加已经在忍耐,眼下江易放着药宫的观摩不看,跑来寒山宗的武场看舞刀弄枪,说他没别的心意,岂不是扯淡? 第14章 献殷勤 江易察觉到它显现出的种种思绪,曲指在蛇头上一弹,道:“别那么说他。” 凌虚本就波动的情绪一下爆发,愤怒地发出了两声嘶叫以示抗议。 “我不管!总之你不能再和他牵扯上!” 江易摇头道:“药宫丹师上千,丹童成万,要想牵扯谈何容易?就算侥幸遇上,他也认不出我。” 凌虚听到这话真想翻白眼。 怎么你还一副很可惜的口吻? 不过江易的话并无道理,毕竟两人相识时,程曜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江易也尚未自斩天命,乃是俊逸潇洒的成年男子样貌,眨眼十年过去,他“面目全非”连名字都无一致,就算和程曜正面撞上,对方也绝不可能认出他是谁。 虚桓忍不住道:“你这惑人的相貌和惹事生非的体质,早晚会引起他的注意!江易,你别忘了三爷说的话。” “那程病秧是你命中劫数!” “劫数?”江易还是摇头,眸光交织着他心头的复杂,淡淡道:“所谓劫数,不过因他食了我一半的心头血。” 江易叮嘱道:“别咬着他不放。” 该死的程曜!毫不自知的江易! 说的倒简单,若不是这前因后果,怎么会选择四个域中最贫瘠的濯海?怎么会偏偏只剩下药宫这一个选择? 凌虚实在气不过,张开蛇嘴狠狠咬了江易手腕一口,生闷气的缩回?子中。 江易“嘶”得一声啧嘴,捂住腕上滋滋冒血的两个牙洞,撕下袖摆里一块布料打算包扎。 “江公子?” 背后突然传来一男子温和礼貌的声音。 江易闻声回头。 那男子身着寒山宗的弟子服,双袖胸衣前绣着艳丽的梅花,腰带上挂着一枚雕琢极好的青玉,他生得就是一副温文尔雅,容易引起别人好感的样貌,一双在树叶斑驳阴影下发深的淡绿瞳色显露出浓郁的笑意。 他的目光在江易手腕上一扫,拱手道:“江公子,初次见面,在下寒山宗的傅云墨,身后这位是我师弟简以茹。” 江易原先还没看见,听他一说这才看到他身后冒出一个不足腰高的小孩,粉嫩嫩的小脸蛋满是好奇,看起来很乖巧。 傅云墨上前,十分自然地从江易手中抽走布料,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说着:“我远远看到你还有些不敢认,听徐师叔说江公子在我们院中小住,却一直没能见上,早知你要来,就提前备好雅座了。” 他绑好结,又打趣道:“江公子难不成认生?独自站在这倒让蛇占了一口便宜。” 江易沉默片刻,垂手解释道:“只是临时起意来看看朋友。” 傅云墨一思索便顿悟道:“朋友?哦!你是说何家公子?可我听说,你与何家不是冲突了一番?” “不算冲突,意见不合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碰巧遇上,不如江公子与我们一同观看?总好过在此被蚊虫叮咬啊,你意下如何?” “…好…” 因为要提前结束考核,所以比武改为抽签式淘汰,抽中同一个数列的人将同台比试,十人只取一人,获胜方则继续抽签。 只要最后的排名在前八名,就算寒山宗今年的新生。 临近正午,比试火热朝天。 江易和傅云墨坐在高台上清闲地喝茶,大概是因为江易突然出现,何玉言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惹人注目,他看起来脸色不好,左脸青紫了一块却不像新伤,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云墨摇着手中的纸扇观望场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饱含诗词的公子哥在观赏闹市的繁华之景一般,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他注意到何玉言心不在焉的状态,直言道:“不知江公子认为,你这位朋友是否能进入名额内?” 江易看向他,不知他是何意。 傅云墨笑道:“我看何公子那把剑似乎是三品灵器,这东西在鸿城不多见,用得好,名额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他如果一直维持这种状态,那名额便与他无缘。” 好的灵器比丹药更为重要。 在寒山宗的考核中能持有三品灵器的人不超过一只手数,傅云墨略带深意地话语让波澜不惊的江易不免看向比武台。 傅云墨说得没错,再这么下去,何玉言必然会错失寒山宗。 见江易不接话,傅云墨又道:“江公子不如去鼓励一番?” “不必了。”江易收回视线,淡漠道:“得失在他一念之间,旁人不应插手。” 傅云墨一怔,合拢扇子轻点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没料到江易会这么规行矩止,献殷勤开后门的机会都不给。 一旁的简以菇突然蹦蹦跳跳地凑到江易跟前,将双手撑在他腿上,身子一倾,歪头道:“江哥哥,待考核结束后,你打算如何前往药宫?” 简以茹突然热络的行为显得十分冒昧,但江易似乎对小孩没有抵抗力,盯着他一会便回神道:“…尚未决定。” 简以茹偷摸摸给傅云墨使眼色,傅云墨赶紧抓住机会,道:“寒山宗占据北方一座万年冰山,隐于凌霄云端,纵观千里也难见一春,药宫虽说与我们同为一脉,但毕竟是炼丹养药之地,故而拥有寒山唯一的春华,宗门与药宫相距甚远,不过各处都设有法阵传送,相当便利。” “去往药宫一路险峻,临近山前又狂风暴雪,历来药宫弟子都要花费两三月的时间才能到达药宫登记,江公子不如随我们回寒山宗,到时从传送阵直接去往药宫。” 简以茹在旁煽风点火道:“江哥哥是第一次入世吧?药宫这历来的习俗每次要断送一半新生,跟着我们何必吃那苦头?” 别听师兄弟二人你一嘴我一言的甜言蜜语,寒山宗没好到哪去,常年白雪皑皑,寒风刺骨且无春,入门又弃学的人,每年多至百人。 凌虚传言道:“他俩干啥?非亲非故的,突然献什么殷勤?” 傅云墨摆出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道:“江公子意下如何?” 第15章 前往寒山宗 与此同时,武比台上的何玉言“嘭”一声被对方一拳击飞出去,他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半只脚都踩在了台沿边。 何玉言的心思全然不在对手身上,他时不时看向江易,两人的眼神遥遥一触,他又着火一般心虚地迅速撇开头。 傅云墨并不急着让江易答应,了然一笑道:“何公子心思杂乱啊…这样下去难以胜出,如此看来,长生殿的何沚恒,倒是更有一番作为。” 江易收回视线,眸光在茶中倒映出一抹冷色,他放下杯子道:“加入寒山宗也不能光靠武比高下,傅兄觉得呢?” 傅云墨手中折扇展开,眯眼笑应道:“那是自然,俗话说,勤能补拙,何公子还长着呢。” “既然如此,就劳烦傅兄启程那日稍带一程,江某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江易说罢便起身离去,简以茹大大咧咧地坐到江易的位置,粉嫩的包子脸对傅云墨露出一丝无奈,缓缓道:“连武比都胜不出之人,去了我们寒山宗又能有什么造化?师兄你真要应下?” 傅云墨轻摇扇子,笑眯眯地看向台上奋力挣扎的何玉言,反问道:“塞一个人对师兄我来说,有难度吗?” 简以茹摇摇头: “没有。” “举手之劳便能换来筹码,天底下这样的好事可不多,药宫几百年都难见一个能在考核第一场就拿到入宫令的人,不过是帮何玉言通过考核而已,我何必拒绝?” 简以茹翻了个白眼,鄙夷道:“师兄只管使劲讨好吧,我看人家心里早就把你隔之千里。” “为何?” “你贬低为一,比较为二,虽是无心之举,可他怕是有了几分恼意。” “江公子不像小肚鸡肠的人。” “哼~谁说的准呐。” 当天未出考核结果,何玉言心头早已万念俱灰,谁知一位参赛者身体抱恙,一位家中突生急事,二人不得不弃权,这才让何玉言险险稳在第八名。 结果一出,何家就收到寒山宗送来的弟子令,这一喜讯让何家被江易打脸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夜里举族同庆,当事人何玉言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情,他望着父亲何远封与众人饮酒的场景,不禁想到白天在高台上看到江易与傅云墨交谈的场景。 为何偏偏是他的对手弃权呢? 何玉言心里亮得跟明镜似得,这一份天大的人情令他心中苦涩,却如何也说不出拒绝二字。 考核结束,寒山宗和药宫的弟子清晨在城外集合,准备启程回宗门,江易一身墨衣站在傅云墨身旁尤为扎眼,徐长行叼着草根走过来停住,斜眼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小子有点门路啊,这么快就攀上了寒山宗的人。” 说罢,他又一脸懊恼的捶胸顿足,悔恨道:“当年我怎么没想到这好法子!唉…你比其他人提前入门,不知道要得多少好处!亏我前些日子还夸你!狡诈!” 江易面无表情地回他道:“狡诈也是一种夸奖,谢谢师叔。” 徐长行看在他这讨不到上风,脑袋一转就盯上傅云黑,笑骂道:“你这后门开的,也不怕宗门长老怪罪,真想上剑峰跟你师父告一笔,哈哈哈。” 傅云墨无辜摆手道:“徐师叔,你别忘了,你一上剑峰就得还我师父的火灵石,他已经惦念好久了。” 徐长行一愣,顿时心虚,畏畏缩缩地移开眼道:“咳,瞧你这话说的,师叔这不是在开玩笑嘛,真是的!” 天空传来一道洪亮的啼鸣,众人周边掀起一阵狂风,一只狮头鹰身的妖兽在头顶盘旋着落下,庞大的阴影犹如乌云近身,雷霆下临,寒山宗的人已经见过它多次,但还是避免不了被吓得面容惨白。 传言中一日万里的飞禽,狮鹰兽。 这样高品阶的妖兽纵然是虚空一眼都能让他们爆体而亡! 江易袖中沉睡的凌虚被气息惊动,缠着他的手指在衣沿露头,红色蛇信抖动着将金瞳缩成攻击前兆,狮鹰兽对他是大补之物! 冥冥之中察觉到危险,原本降落的狮鹰兽猛地展开双翅,掀起灰尘凝在半空,一双眼的警惕地扫视着众人。 徐长行“嘿”得一声冲它吹口哨,向来听话的狮鹰兽却没半点要下来的意思。 正在众人不解时,江易收拢袖袍,五指合并捏着凌虚的蛇身微微用力,低声警告道:“不要吓唬它。” “出场的这么耀武扬威,怪不得我!” 凌虚冷哼一声,不满地传言。 跟圣山雾池峰的妖兽比起来,这只狮鹰不过是一只不成气候的杂种。 凌虚这边一收敛气息,狮鹰兽片刻就安心下落,看似暴虐地狮头正如同家猫一般亲呢地蹭着徐长行,徐长行气得狂拍它头颅,它也只是委屈巴巴地发出几声呜叫。 随后它那双透着灵智已开的绿眸若有所思的盯着江易,似乎知道那股令它血脉颤栗不已的气息从何而来。 徐长行注意到狮鹰兽的目光,打趣道:“小家伙养在宫中许久,可没正眼瞧过谁,看来,它倒是挺喜欢你的。” 江易微挑眉头,并不反驳,喜不喜欢不知道,但害怕是肯定的。 “好了,咱们启程回寒山!” 狮鹰兽的速度在飞禽中属上品,但要抵达寒山宗也需两日,可想而知宗门位置有多偏僻,没有傅云墨捎一程,凭江易一人,猴年马月能到药宫? 兽背上除了傅云墨、徐长行在闭目休养外,其他人都是如火如荼地聚在一起闲聊,唯有江易独自坐在一边。 听闻天才之辈向来性子高傲,江易又透着生人勿近的气质,加上炼丹师古怪的脾气,他们可不敢和江易搭话。 江易也乐得清净,他望着周身无际的云雾,低头看向掌心,指间虚幻不实地红绳仍然只有两条。 “缘”并非那么容易达成的东西。 到底要多少年呢? 多少年才能修复他一身仙脉,能血洗仙阳换他执念得以终结? “江公子?” 还未细想,傅云墨的声音便将他的思绪拉回,江易敛下目中腾生的冷意,回头间已经恢复平时模样,点头道:“坐吧。” 朝阳升起又落下,万物包裹橘红的火焰中,越靠近北方,寒风呼啸而来,往云层下看去已经是一片皑皑白雪,灵力屏障都防不住的冰冷刺骨使得呼吸间都飘出雾气。 简以茹也凑了过来,他裹紧衣袍,整个人缩成一团道:“好冷啊。” 傅云墨不免笑道:“你进宗门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样怕冷?” 简以茹吸吸鼻子,抱怨道:“我可是小孩子!早知道不跟你出来凑热闹了,都没来得及逛一逛就又被叫回来。” 简以茹贴近江易,感觉浑身寒意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以至于他越贴越紧恨不得钻进江易怀里窝着一样。 江易不适的轻推他道:“很冷?” 简以茹忙点头道:“特别冷!我可怕冷了,出门又忘了带师父给我的避寒玉,江哥哥你就让我靠一会呗?” 江易看他嘴唇发紫不像是说谎,便点头没再拒绝,道:“好吧。” 简以茹本就仗着年纪小,脸皮厚如城墙,见江易同意便越发肆无忌惮的紧贴上去道:“你身上放了什么灵器吗?好暖和!” 傅云墨笑骂道:“让你靠着就不错了,你还在这乱打听!” 简以茹可怜兮兮地扁着嘴,没脸没皮的又说着:“江哥哥,晚上我能跟你睡觉吗?” 傅云墨脸色一变,斥道:“胡闹!” 江易愣了愣,婉拒道:“抱歉,我不习惯与他人同睡。” 简以茹面露失落,倒没再纠缠。 一晃两日过,一直打坐在狮鹰兽头顶冥想的徐长行缓缓起身,看着前方一丝亮光,回头冲众人笑道:“到了。” 第16章 突如其来的赌局 狮鹰兽俯冲而下,双翅如刃割开了重重云层,景色在眼中飞速掠过,最终展现出银月悬挂冰川之上的景色,渡着一层淡白色光芒的弯月在冰层折射出一片闪耀碎星,仿佛是雪中飞舞的精灵。 建立在数百座冰峰中心的白色宫殿,即使相隔百里也尤为清晰。 遥遥望去,一抹幽蓝占据视线。 傅云墨见江易看出了神,笑道:“这是寰澜树,很美吧?往届新生没一个不被这绝色之景所震撼,顺便一提,很多弟子喜欢在寰澜树下跟意中人表白。” 简以茹撇嘴道:“他又不是寒山宗的弟子,你跟他说这个干嘛?” 江易看着莫名和记忆里相似的寰澜树,陷入一阵沉思,寒山宗的宫殿离他们越来越近,狮鹰兽长鸣一声,盘旋着下降,宗门法阵让刺骨的寒意减少了几分。 寒山弟子见狮鹰兽回来,一窝蜂围上来迎接傅云墨,徐长行瞟了眼乌泱泱的人群,拉上江易就往法阵走,嘴里抱怨道:“赶紧走,不然碰上那个冤种非得被害死!”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传送阵,徐长行拿出令牌按在上面,好一会也不见有反应,正想骂娘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不合时宜地讥笑。 “他娘的谁在笑……” 徐长行一个抬头,话就卡在了喉咙,坐在屋沿上的红发青年提着一坛酒冲着他咧着一口白牙,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了二人身前,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道:“徐长行,被我逮到,你还想走?” “我……” “别说药宫有急事,真不凑巧,您啊,正好赶上维修,今晚全寒山与药宫的传送都不能用。” 徐长行嘴角抽搐着,眼珠子一转,环抱着手臂道: “小兔崽子,没看到我带着药宫的新生吗?赶紧给老子滚远点!” “新人?狗屁!你们药宫的新生哪一次不是短则两月长则半年才到?” “我骗你干嘛?不信问你傅师兄!” “我还真就要问一问。” 青年把酒坛一放,目光匆匆在江易身上一扫,抿了下嘴便迈步去寻找傅云墨,徐长行哪里会等他调头回来,赶紧把令牌按在台上,骂道:“兔崽子不会说真的吧?真维修?” 江易不由看向红发之人,那青年已然成年,五官比起俊美温柔的傅云墨又是截然不同的狂野气质。 “嘶——!” 江易?中的手猛地一颤,蹙眉吃痛地倒吸了口冷气,凌虚又咬了他! 传送阵始终无法运行,徐长行双手抱头,万念俱灰的念叨道:“完蛋完蛋,今晚怕是要被程曜这兔崽子喝死!” 程曜。 江易垂目在心头默念着二字。 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沉默寡言的瘦弱孩子已经今非昔比,样貌、脾气都变了许多,意气风发的让他险些认不出。 刚来就遇上,还真是劫数。 江易平复心情,再次望向远处正与傅云墨交谈的程曜,大概是问到药宫新生的事,傅云墨带着他前来介绍。 “江公子,这位是我师弟,程曜。今日凑巧,传送阵在维修,你和徐师叔不如在我院子歇息一夜吧?” 江易先是点头一礼道:“见过程师兄。” 程曜撇撇嘴,视线落在江易身上,不知道是阴阳怪气还是夸赞的说了一句:“长的倒是比往年的丹师都好看,不听说话还以为是女丹师。” 傅云墨愣了下,嗤笑道:“江师弟还未长开便如此清艳脱俗,若再长几岁,怕是寒山宗的男弟子女弟子都要一窝蜂的找你炼丹。” 程曜扬起下巴,懒洋洋道:“听说考核中有一人自改的丹方让青鸾惊得连夜就赶回了药宫,就是你?” 江易不答话也不正眼看他。 傅云墨怕程曜惹事生非,抢话道:“江公子,先去食堂吃饭,如何?” 程曜见江易不理他,眼底闪过一丝郁闷,啧着嘴弯腰捡起地上那坛酒,冲徐长行晃道:“师叔你行不行?” 徐长行翻着白眼道:“不行!” “这样,我不让你白喝,我们来打赌,你和这小子与我和师兄一起比较,要是你赢了,你欠剑峰的火灵石,我替你还。” 他手往江易身上一指,徐长行和傅云墨当即脸色一变,怎么就把江易拖下了水? 徐长行一时心头犯难,他向来经不起赌局的诱惑,何况火灵石是火塔产物,产量低,可遇不可求,运气差点,在下面待一两个月都难见到。 之前着急炼一枚四品丹,便跟傅云墨师父借了两个火灵石,谁知道那家伙抠门的很,自打借了他的东西便每日传书询问什么时候能还,害得他痛不欲生! 但程曜不一样,他天天窝在火塔修炼,手里肯定有很多火灵石。 喝酒就能解决一桩麻烦事,弄得徐长行心里怪痒痒地,他偷偷瞅了一眼江易,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又担心得罪这位新秀。 天知道他酒量如何,若是沾酒就倒,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喝个酒婆婆妈妈的。”程曜上前一把攥着江易的手腕,一边拽着他走一边道:“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跑!” “哎!程曜!” “程师弟你等等!” 对着程曜这个装耳聋眼瞎的混子,徐长行和傅云墨相视一眼,纷纷摇头一叹的跟上去,简以茹看着四人越走越远,不由撇嘴,合着没人管他死活了是不是? 程曜把江易一路拽到了食堂,这会正是晚饭之际,食堂里的弟子正围坐在一块吃饭,见程曜往这边来,赶紧抱着碗躲开,生怕触了对方的霉头。 二人停在一处长桌前,江易见对方还抓着自己手腕不放,默不作声的挣开。 程曜一怔,低头摩挲着空空如也的手,眯眼道:“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徐长行赶了过来把江易拉到身后道:“程曜,你干啥啊!能不能别对人家小孩动手动脚?” 程曜有些不耐烦道:“赌不赌?” “你丫跟谁摆谱呢?赌!我就不信喝不倒你这个小兔崽子!你说,怎么赌?” “简单,你与我喝,他与师兄喝,谁倒谁输,当然,要是你们能三轮不倒就也算你赢。” 徐长行听到这话,眼睛都要瞪出来,他拧眉道:“三轮?你当江易和你一样拿酒当水喝吗?他才多大?” 傅云墨没想到自己也要参与,如临大敌地退后道:“你有毛病?还拉我下水?” 程曜“啧”了一声,搭上他的肩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师兄,你只要把那家伙喝趴下,青鸾放我那的药册,我借你一观。” 寒山宗的人都知道,傅云墨虽然是寒山弟子,但对炼丹一术十分痴狂,他双眼一亮,喜道:“你说的是…药草解析大全?” “对。” 傅云墨一下把理智抛之脑后,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他虽是个雅人,但说到喝酒,寒山宗上下可没一个是善茬!师兄弟俩躲在角落一顿商量后,表情都尤为满意。 程曜心满意足的回身笑道:“怎么样?我们开始吧?” 江易目光移向他,抱着酒坛若有所思,冷不丁说了句:“听起来我没有好处。” “豁?你这不挺有胜负欲吗?”程曜惊讶一声,心里却得意起来。 这家伙上钩了! 第17章 装醉 程曜思索一番,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紫晶卡甩在木桌上,道:“这张是贡献卡,寒山药宫通用,里面有我上个月攒的所有贡献点,你赢了就归你,要是你输了…”他停顿一下,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输了就得帮我无偿炼一个月丹!一炉我要七成!” 这赌注大了啊! 傅云墨听到这都心动无比,程曜一个月的贡献点自然不少,足够在宗门的器峰打造一件称手的上三品灵器,但灵器又如何比得上专属炼丹师? 普通炼丹师一天至少要炼一炉丹,一炉十粒,失败品不会超过三成。 而药宫所产丹药,一枚最低在二十到三十贡献点之间,但由于寒山宗弟子耗丹量庞大,药宫常常供不应求,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单是二品丹都一百贡献一枚。 怎么算都是程曜赚了。 他酒量是寒山宗这些师兄弟中最好的,实在不可能输给江易。 酒局一开始,其它弟子都抱着碗在旁边看热闹,不是傅云墨自夸,像江易这个年纪的弟子,撑死就两坛,但出人意料的是,江易转眼就一坛下肚,吓得傅云墨魂飞魄散,他不得不打着嗝劝诫道:“江易你慢点,一会酒劲上来不是闹着玩的。” 江易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扬眉一笑,颇有挑衅地意味,他没答话,手上掀封条的动作却更加行云流水,傅云墨心中叫苦,只能加快速度。 那边徐长行和程曜喝得连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拼酒,双眼呈现兴奋,喝完一坛就直接摔地上,食堂里“啪嗒”声此起彼伏,简以茹默默退后蹲在角落,担忧着今晚会不会闹出大事情。 食堂管事在旁也是头疼不已。 “我、我靠!你、兔崽子…” 一个时辰过去,徐长行脸色赤红,摇摇晃晃指着程曜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傅云墨更甚,抱着坛子打了个“嗝”就从木凳仰倒,摔出一声闷响后,彻底没了动静。 简以茹对此景呆若木鸡,半响对江易由衷地比了个大拇指。 强,你是真的强。 简以茹自打进了寒山宗,就没见过傅云墨喝得这般不省人事。 周围弟子也议论纷纷。 “这家伙什么来路?” “听说啊,是药宫的新生,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所以傅师兄顺带把他捎来了。” “我娘亲,太狠了,傅师兄都倒下了,程师兄还远吗?” 程曜余光一扫,见江易撑着下巴盯着地上一醉不醒的傅云墨笑,那眼神柔地像看什么蜜人,哪还有一开始隔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他数了数江易脚边的酒坛,单他一人就喝了六坛,自己就比他多两坛而已。 徐长行扶着桌沿大喘气,一副要吐出来的架势,他注意到江易的胜利,挺直腰背大笑道:“程曜,你、你今晚死定了!” 说完就跟傅云墨一样,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开始鼾声如雷。 程曜嫌弃地用脚踢了踢他,对神智尚还清醒的江易勾勾手指道:“我与师叔这局算他赢了,但我们还要分高下!” 他拎着酒坛朝江易摇摇晃晃走来,直到跟前,众目睽睽,他俯身毫无预兆的伸手抹去江易唇边残留的水渍,嗤笑道:“不过呢,江师弟怕的话大可以认输。” “……”江易沉吟片刻,退后两步,歪头一笑道:“好,那我认输。” 程曜嘴唇微张,整个人僵住,不知道是被少年的动人心魄的笑容惊艳还是被那轻易认输的态度所震惊,一回神,听到对方又?充道:“程师兄不是想赢吗?” 程曜喉咙滚动,一时间心乱如麻、头绪混乱,他避开江易的视线,道:“我可不想被别人诟病,说我欺负你!” 江易怔了一会,酒坛忽然从他手中滑出,酒坛落下去“啪嗒”一声碎响,他一副迟钝地模样,随后像喝醉了那般缓缓合上眼,直接向后仰去。 程曜如何不知道江易在装醉认输,但对方这实打实去摔的演法,吓得他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扶住江易后坠的身子。 少年软绵绵落进他怀里,绝色的脸庞映着醉酒的醺红。 “江哥哥!” 弟子间中传来一声呼喊,程曜扭头见简以茹用豆丁身板挤进来,跑到跟前道:“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就醉倒了?” 程曜挠挠脸,摆摆手赶他道:“倒了就倒了,瞧你慌里慌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别添乱,去照顾你傅师兄去!” 简以茹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一个小孩子怎么照顾他?” 程曜皱起眉头,弯腰一把抱起江易,扭头就走道:“小师弟,你那点假哭脸的小把戏,对我没用,这里这么多弟子,还能找不到供你使唤的人?总之,江易我会照顾,走了。” 没等简以茹回话他便抱着人走了。 简以茹的下巴都快要惊掉到地上,凡事不上心的程师兄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江易这么照顾?硬抢人啊! 程曜带着江易回了刀峰,刀峰的山壁上皆是刀痕,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其中惊人的气势,寻常弟子常到此处观摩刀意。 不过江易一介炼气境,山壁上残留的杀伐对他百害无利,程曜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拐弯处看到一亩亮丽缤纷的药田。 山顶雾气极重,衣服上水珠立马被寒气侵染结冰,但这片药田却茁壮不已。 再往前,与其说是小屋,倒不如说小宅院,一进门就有充裕地灵气涌入经脉,程曜把江易轻轻放在床榻上,余光扫向那双沾了些雪屑的靴子,他咳嗽几声道:“你还要装醉到什么时候?” 江易闭着双眼,呼吸平稳,像是真醉过去了似得,程曜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淡淡道:“你今晚就在这休息,明天吃过午膳我再送你回药宫。” “……” “江易,你起来把鞋子脱了再睡。” 程曜抿紧嘴盯着那一双靴子,他自然是不允许这湿漉漉、脏兮兮的物件裹进他的被褥里,只是等了片刻也未见对方睁眼,程曜“哼”了一声,犹豫再三还是伸手去握江易的脚脖想替他脱下那双靴子。 就在这时,江易的脚抽动了下,随后睁眼坐直了身。 “我自己来吧。” “你存心的?”程曜来了火气,立即冷着脸道:“刚刚叫你为何不起?” 江易轻轻拨开他的手,道:“我以为师兄见我不起,自然会出去。” 程曜被他手冻的一激灵,下意识握入自己掌心,忿忿不平道:“听你这意思,是要鸠占鹊巢?这屋子、床榻、被褥哪一样不是我的?岂有让你一人享受的道理。” 江易沉吟片刻,道:“程师兄…对第一次见面之人都这样亲热吗?” 程曜顺着他的视线落向自己紧握对方不放的手,猛地松开道:“怪你手太凉了,还以为摸着什么冰块呢!” 江易想起赌局的事,岔开话题道:“药宫我尚不熟悉,赌注之事,师兄能否等我一个月?” 程曜撇他一眼道:“自然不行。” “那师兄想如何?” 程曜站起身道:“这个嘛,天色也不早了,江师弟还是早些休息吧,赌注的事,明天再谈也不迟。” 第18章 梦境 门“嘭”得一声合上。 江易感受着指尖残留的热度,凌虚从袖中滑出,仰起蛇颅贪婪地吸收着屋内的灵气,心满意足地咂着嘴。 它滑至江易掌心,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与他有交集?输酒算怎么回事?” “输和赢,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没有意义?你赢了,他便没机会纠缠你,但你偏偏要输给他,我跟你说多少次?他会阻你的路!” 一如当年你剜心抽血救他,差点道基不稳、前功尽弃。 那可是天妖的心头血,当年程曜拿走一半就已经夺了江易的造化。 不然何来三年苦修无果? “所以呢?” 江易轻飘飘地一句话像盆冷水浇下来,他没什么情绪道:“凌虚,你想杀他的心思不是一朝一夕,我了然于胸,但你真敢对他动手,就等着几万年轮回再寻新主吧。” 凌虚瞳孔一震,它万万没料到江易在它和程曜之间,竟抉择得这样干脆利落,不由厉声道:“李曦…呃!” 话音未落,它的身躯已经被江易死死攥在手中,那力道几乎要将它碾碎。 江易一双眼翻腾着腥红的赤色,五官无一不充斥冷色,道:“你是被我惯得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又是谁允许你叫我那个名字!” 凌虚浑身颤栗,立刻求饶道:“江易,我错了。”眨眼间它便化成孩童模样,泪眼婆娑的用小手捧着江易紧紧抓着他脖颈的手,委屈道:“对不起……” 江易蹙眉,他没有消气,但还是松开了手,虚桓见状迅速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膛泣涕道:“江易,我错了,我就是担心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 蛇性诡计多端,贪欲妒嫉,江易如何不知道他这是怕被责备的逢场作戏,他盯着屋内那盏明亮的烛火,心神被别的事牵动着。 “睡吧。” —— 程曜已经许久未做过梦。 梦里那片缤纷到恍若仙境的深林在他视线中越发清晰深刻,梦幻的紫粉色花海一望无尽的铺开,他卯足了劲向前奔跑着,但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那样沉重。 在摔倒到地上的那一刻,幽沉醉人的花香扑鼻而来,一双温润好看的手掌将他轻柔的托起,眼前的景物渐渐朦胧,一张模糊的脸庞带着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温柔对他笑着。 “曜儿,摔得很疼吗?” 那人拥他入怀,怀里温暖的不可思议,让他永远也不想离开。 “别哭,九哥在。” 他努力伸手想抓住对方,却只抓住一团不切实际,虚无的白雾。 “九哥——!” 程曜猛地惊醒,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头脑昏沉地,让他难以分辨究竟哪一个是梦境、哪一个才是现实。 而窗外天色橘黄,已然要落日。 寒山宗内并无日光,平日一缕暖阳乃是护宗大阵中一枚上古仙品灵器所造。 他眨眨眼,昨夜之事缓缓浮现脑海,江易那醉醺的面容让他心头一紧,不由蹙眉,起床推门而出,但房间和院内空无一人。 走了吗? 不对,江易并不熟悉刀峰路线,他下不去山能跑到哪去? 程曜散开神识,果然在院外一块空地发现江易的人影,他没有去寻,而是散着神识想看看江易在做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了,江易一直站在原地,动都不带动一下。 “这家伙…” 程曜摸不到头绪,还是寻了出去。 江易独自站在山崖边遥望,一身单薄地青衫毫不畏寒,墨发用玉冠高束在脑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沉思。 落日在他衣衫间落下斑斓,往日冰冷无趣的山峰仿佛都被这一景象渲染出喜人的秋霞之色。 昨夜狮鹰兽落下时,程曜在屋檐上就注意到了江易,他不得不承认,少年的俊美程度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尤其对方身上的气息,非常熟悉,仅仅靠近就抚平了他迟迟不能渡劫的焦躁。 他已经筑基后期了,本该半年前就渡劫化丹,成为这一辈弟子中最快晋升到金丹境的人。 可是无论他多勤奋修炼都没有丝毫要突破的痕迹,就连一直懒懒散散的傅云墨,年初也成功渡过了雷劫。 如今算下来,寒山宗八位大弟子中,只剩下他和简以茹没结丹。 “程师兄,你醒了。” 江易的声音将程曜的思绪拉回。 “嗯。” 程曜点头间迈步靠近,与江易并肩看落日余晖,沉默良久,他将怀里的紫卡递向江易道:“我不白占你便宜,拿着吧。” 江易犹豫一下,接过收下。 程曜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你为何不叫我起床?不是说好送你回药宫的?” “程师兄昨夜饮酒过度,回药宫不急这一两个时辰,无妨。” 程曜撇嘴小声嘀咕道:“现在知道体贴人了?说到饮酒过度,你不是也是?” 江易可没比他少喝多少。 “走吧,我带你下山。” 没等江易回应,他便直径往石子路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道上都不说话,每每有弟子路过都会对程曜示礼,神情有许些惊讶,注意到身后的江易便更加疑惑。 走了快小半时辰,正前方冒出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地赶着路,傅云墨正一头细汗训斥着简以茹道:“昨晚上你怎么不拦着他?要是江公子出了差错怎么办?” 简以茹翻翻白眼,觉得他在狗咬吕洞宾,嘴一撇,环着手臂委屈道:“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喝得烂醉如泥,害得年纪最小的人不得不照顾一整夜。” “……” 四个人迎面撞上,傅云墨一愣,程曜微微挑眉,一副你等着遭雷劈的表情。 简以茹小跑到江易身旁,拉着他的衣袖上下一打量,松气道:“你没事吧?” 江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以茹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除了青鸾师姐,还没其它人去过程师兄的宅院,素日里,谁靠近些都要挨骂,他昨夜非要带你离开,我不敢阻拦,只能等今日傅师兄清醒了拉他过来讨人。” “还好你四肢健全,吓死我了。” “……” 江易看向程曜。 程曜也余着目光偷偷瞅他。 原来那一亩药田以及院子里晒干的草药是青鸾留下来的,这两人? 见江易皱了下眉头,程曜心头莫名其妙有些心虚,他轻咳几声正色道:“让青鸾出入只是让她帮我炼丹而已!”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傅云墨与简以茹听他主动解释,皆是一脸诧异,程曜和青鸾两个人在宗门内早被大家默认为一对道侣,绯闻传得天花乱坠时也没见他出面解释,青鸾也是默许。 怎么今日却这般慌张澄清? 江易往前迈出一步,落下一句。 “先去找徐师叔吧。” 第19章 药宫 徐长行从正午就等在传送阵,见江易完好无损的回来,终于落了心头的石头。 “走吧,该去药宫了。” 江易回身朝傅云墨等人一拱手,道:“多谢傅师兄此程帮忙,省去了诸多麻烦,改日一定带礼拜谢。” 他说的不仅仅是捎程之事。 傅云墨也心知肚明。 程曜在旁边脸拉的老长,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还说不急,不急吃个饭再走啊。” “???” 傅云墨和简以茹两脸懵逼,心惊肉跳,这么殷勤?还留人吃饭,根本不像他平日作风啊,难不成跟江易结了梁子? 徐长行因为醉酒过度,现在胃里还在翻腾,连忙摆手拒绝道:“不吃不吃!多看你一眼我都要吐。” 他拉着江易就要迈入传送阵,但江易又突然被另一股力道拽住。 傅云墨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徐长行返身眼疾手快地一把扇开程曜的手,语气不悦道:“程小子,差不多可以了啊!你想干什么你?欺负人是不是?” 程曜眼都不斜,直直盯着江易一人道:“我们赌注的事还没说清楚!” 江易想了想道:“待我安顿好再回复师兄如何?七日,不会太久。” “七日还不久?不行!” 他的声音干脆利落的不同意。 以傅云墨的修养,他此时都恨不得撬开程曜的头,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浑浊之物,能叫一个人品性如此无赖! 傅云墨道:“七日哪里久?” 程曜不理他。 江易问道:“那程师兄想几日?” “三日,没得商量。” “好。” 达成共识后,徐长行和江易便消失在传送阵,傅云墨沉思片刻,难得冷着脸对程曜呵斥道:“江易日后必将成为药宫新秀,你对他这样横行霸道,就不怕月尊主找你麻烦?” 程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随后咧嘴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冷道:“师兄,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吧!你不是自誉两袖清风、不闻外事吗?怎么对一个外人如此照顾?” 他踏步靠近傅云墨,收敛笑意,双目如芒,这一刻,他显露出了自己身为刀峰第一人的气势。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傅云墨一愣,不懂他火从何处,退后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叹道:“我是管不了你,总有人能管!程曜,你越是这般固执,就越不可能结成丹!” 说罢,傅云墨带着简以茹离开。 程曜低着头,在传送阵前一直站着,直到寒山宗又稀稀飘下雪花。 —— 药宫与寒山宗是截然不同的风景,暖意四溢、绿意盎然,弟子们都身着墨绿色的服饰,双袖及腰间都纹着绿叶,长老的衣饰上则是白花,地界灵气也远强寒山宗。 徐长行先是带江易去领了一块弟子令,随后把他带到一座洞府前,介绍道:“往年的考核第一都住这,但只能住一个月,往后再想住。”他嘿嘿一笑,又说:“可就是三百贡献点一日啰,不过等价交换嘛,若有高品质的丹,换住的时间自然比耗费贡献点长,不过实话告诉你,历届新生,在这里住得最长的也就半年。” “要是想一次住一年呢?” 徐长行一挑眉,笑道:“你们这些得第一的,想法真一致,住一年当然可以,但至少要三枚五品丹!” 江易沉默了,五品丹在整个濯海域,能炼出来的人不超过五指数,拿三枚来住洞府,不是亏,是抢劫。 难怪住的最长的也就半年。 他摇摇头道:“缺德。” 徐长行听到这话差点没站稳,敢说缺德二字的可是头一位啊,他尴尬地摸着鼻尖,摇头道:“你是不知道这洞府的好!哼,言尽于此,我先走了啊!有事可以用身上的令牌传言给你们大师兄,噢对,他叫李硕。” “嗯。” 徐长行离开后,江易看着洞府前的玉光琉璃,左侧的石壁上刻着“甲七”的字样,回头望着远处在云烟中若隐若现犹如神域的寒山宗,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切也算是走上了正轨。 甲七洞府不愧是药宫最好的修炼房,从江易踏进去,过于浓郁的灵气所产生的压迫感甚至令他呼吸困难。 炼气境吸收灵力的速度实在太差,江易不得不结出灵阵包裹自己,一瞬间恢复的顺畅呼吸让他头晕,而凌虚也仿佛喝醉了一般,滑落到床上圈成一团。 这里运行的聚灵阵强度比程曜的住所胜两倍不止,难怪徐长行说每年的第一名都想长住,不过对江易的承受力来说,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炼丹,并不容易。 ——三日后。 随着药炉炸开传出的轰鸣,江易缓缓睁开眼,周身如同雾气一般在环绕的紫气慢慢收敛到体内,眸底的金光也消散开,他起身走到破碎的药炉前,正要收拾这一屋子的狼藉时,石门突地传来一阵震荡,似乎是有人想从外面硬攻破进来。 洞府的地板跟着颤了颤,石门碎开的冲击险些把江易掀翻在地,橙红光晕渡进石室内,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 高大的人影从门外走到门内,江易被逆光刺得眯了眯眼,直到人两三步凑到跟前才看清是谁。 程曜抿着唇,眼神冷冽,双臂安静地垂在身体两侧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扫视着江易,看表情似乎是在生闷气。 程曜见对方的态度比自己还冷漠,咬了咬后槽牙,忍下心头郁闷,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江易脸上的灰尘,道:“没事吧?” “嗯。” 江易回答间,余见程曜的手背在滴血,这才想起来他们的三日之约,大概在外面等了太久,又听到药炉炸开的声音,程曜才会着急的破门而入。 下垂的眼,眉头拧紧,这张脸没有一处不在说明他的情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易退后一步,背过身去,一边取架上排列整齐的药瓶一边道:“抱歉程师兄,炼丹忘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第20章 故意为难 程曜注视着江易的后背,少年那一身墨绿色的弟子服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不到自己胸口的个头,身形瘦弱地一只手便能抱起来,初见时还略微温和的态度,此时又变得不近人味。 江易摆弄着瓷瓶道:“程师兄,你停滞在筑基境有多久了?” “半年。” “寻常的二品丹吃着大概没什么效果,青鸾师姐…”江易顿了顿,青鸾的辈份似乎很高,以他的身份应该不好称她为师姐,便又改口道:“碧桃仙子素日都给程师兄炼什么丹药?” 程曜眉头一挑,道:“什么素日?你真当她是长住我那院里头?”随后他嘀咕一句,“躺过我床的可就你一个。” 江易转身瞥他一眼,拉过他的手腕伸出二指搭脉,程曜被他手指头冰的一激灵,皱眉道:“你身体不好?怎么手这么冷?” 江易答非所问道:“我现在勉强能炼二品的固灵丹,此丹药效温和,可长期服用,两日一炉能保八成,要是程师兄吃半个月没有太大功效,就再换一种丹。” 程曜思考一番,疑惑道:“但固灵丹对你没用处吧?药宫弟子每月要交纳不少丹税,固灵丹在二品算上等,半个月炼下来,岂不是伤神劳身?你哪还有时间交丹税。” 江易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瓷瓶,转身拨开软盖,将里面的药粉洒在程曜受伤的手背上,用细绢一圈圈缠好,道:“丹税的事,程师兄不必担心,你以后七日一取便可。” 程曜见他脸色漠然,心情像吃了一只苍蝇,但看在江易给他包扎的份上,隐忍着脾气道:“好——师弟可是药宫未来大红人,我哪敢不听安排啊。” 江易眨了下眼,对他阴阳怪气的语气也没放在心上,又取下另一个青色瓷瓶递给他道:“这是红粹膏,每日涂抹不易留疤。” “江易。” “嗯?” 程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脸郁闷的抓走江易掌心的瓷瓶,道:“没事,我先走了。” 江易盯着程曜大步流星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心脏随着这一口气散出,“嘭嘭嘭”地像是要从身体里挣脱,他睨向洞府一处容易忽略的角落,好在凌虚还沉睡着。 洞府现在一片狼藉,石门和药炉的残骸混杂着,不少人都伸长脖子往里看。 江易蹲下身把药炉下的法阵抹掉,确认没留下任何痕迹后,用了令牌传言。 ——药宫大殿。 “哎,小师妹,那新入门的江师弟,你还不曾去叙叙旧?” 大堂里坐着一男一女二人。 青鸾听着青年的调侃,隐在面纱后的脸容有一丝不悦,她抬眼盯着对方,目光泛出冷意,说话却是轻飘飘地。 “你们对他的兴趣倒是比我还高,那么想见他,自己去不就好了?” 青年端着茶杯的手一凝,露出几分受窘的表情,道:“我不就这么一说嘛…” “师兄,你不必在我这撬杠打听,丹药之事,待师父研究明白,自然会告诉你,别学徐师叔那凡事都要八卦的烂爱好。” 李硕正想解释,挂在腰间的玉铃便响了两声,他转而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到,看来那位遇到了麻烦,师妹去不去?” “那就一起吧。” 青鸾说着就起身了。 李硕脸色一变,呆坐着,他原本只是客套罢了,没想到青鸾还真要跟着去,也不知道谁刚刚还摆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 李硕衡量一番,起身道:“走吧。” 总是要见过,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临近甲七洞府就看见江易在收拾,见着她便礼貌地一拱手。 “碧桃仙子。” 青鸾紧盯在江易,上下扫视一番见他没有大碍,淡淡道:“叫师姐。” “……” 李硕此时也落了下来,他挂着笑,正想缓和气氛,视线对上江易的脸,目光一凝,随即又恢复正常,笑道:“想必你就是江公子吧,真是鲜眉亮眼,青鸾这药宫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要就此让出去了。” 青鸾剜他一眼,冷道:“谁爱要谁要!” 江易行礼道:“见过大师兄。” “不必客气,出了什…呃?!” 李硕注意到了江易身后的惨烈,好家伙,可没见谁能把甲七洞府的石门轰成这样稀巴烂!长老非得气死不可! 他捂着额头问:“江师弟,你这是?” “程曜砸的吧。” 青鸾说着捡起地上一块碎石,上面残留的火系道法十分霸道凶狠,不掺一点杂质,除了寒山的程曜,没第二人能练就。 她补充道:“你们打过?” 江易摇头解释道:“并非,是我忘了约好的时辰,又炸了炉,所以……” 他不想解释过多,语气诚恳地跟李硕致歉:“抱歉,洞府的损坏我会赔偿。” 李硕一脸为难,甲七洞府从未被损坏过,他也不清楚事大事小,会不会影响到这里独立的聚灵阵,便严肃道:“江师弟,这件事,我恐怕不能做主,需要问问长老。” “好。” 李硕正准备传音给长老,青鸾却伸手拦住他道:“不必,你不能做主,我来。” “师妹!” “闭嘴。” 李硕见她神色认真,话到嘴边只好又吞下去,青鸾在药宫中的辈分有些特殊,她是寒山宗宗主的独女,又是药宫尊主名下的亲传,别说是寒山宗以及药宫众弟子,就是李硕这个首席大弟子,也没资格管她的行事。 青鸾见江易淡然地站立一旁,眉眼泛出一丝挑衅的笑来,她道:“要我帮你解决此事,简单!你只需给我三枚霜华丹,一个月内交付,若是交不上就离开药宫,老老实实跟其它新生一样,从山下一步步爬上来!别再耍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 这突地燃起的火药味让李硕顿悟,敢情青鸾不是看中江易的天赋,而且因为考核被摆一道的事,正想着法子打压对方呢。 果然不能惹会记仇的女人。 李硕不免担忧地看向江易,霜华丹是三品丹药,女子最爱的养颜丹之一。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货,但炼制难度高且药材昂贵,除了药膳堂售卖以外,没有哪位炼丹师会专门炼制。 不过比起损坏洞府要面临的责罚,这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长老那边向来也是狮子大开口的。 “好,师姐。” 江易应允着,已然是答应了。 青鸾轻哼一声,继续道:“听说你与程曜比酒,他给了你一张紫晶卡,以那家伙的本事,一个月至少也能攒到几千贡献点,可惜用来买霜华丹的材料,却还差不少。” “师弟,这段日子你要加倍炼丹了。” 她扭头便离开了。 李硕当然不希望新秀太为难,干笑一声道:“江师弟,你别担心,我会跟药房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给你个折扣。” “那就麻烦师兄了,多谢。” 江易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来。 “啊哈哈…我去叫人来修门。” 第21章 误会解除 接下来的日子,江易足不出户,闷头待在洞府里炼丹,程曜按照约定,每七日来取一次丹,他倒是很规矩,没有像之前那样鲁莽,拿了丹药就走人。 眼看着一个月过去,在临近该搬出甲七的日子,青鸾又找上了门。 自从江易把霜华丹给她后,她就频繁上门,要知道,这位清冷的碧桃仙子除了炼丹外,只对寒山宗刀峰那位上心。 青鸾在石门外站了许久,但里面一如往常没有回应,她提着药膳听着弟子们躲在一处窃窃私语的议论,秀眉微皱,双眼盯着紧闭的洞府,突然喝道:“江易!再不出来我砸门了!” “你看,这次还是不给开门呢!” “外人都说我们丹师脾气古怪,这江易真是将这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哎哎,听说她刚从寒山宗那边过来,宗主特意让人做了补品给她,没想到她竟会带来给洞府里的人吃。” 一弟子与旁边几位弟子说着。 众人皆是一阵惊愕。 难不成她看上了里面那人? 青鸾转身冷眼看着众人,原本还聚集讨论的弟子被吓得像林中惊兽一样散开。 就在她放下药膳准备离开时,洞府里一声巨响,将地面都震得抖动,突然打开的石门飞出漫天灰尘,直扑向青鸾的脸。 江易边咳嗽边走出来,见青鸾呆愣愣的立在洞府前,问道:“师姐,你怎么在这?” 青鸾被飘出来的细尘扑了一脸,心头冒火,怒斥道:“你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药鼎用的次数太多…爆了。” 他冷静又有一丝尴尬的语气引得重新聚拢的众人笑作一团,青鸾哑口无言,气愤的跺脚道:“我都来了数回,你不知道吗?” “啊…我隔开了外头的声音。” “你!!!” 江易靠近几步,拍去她衣袖沾上的尘土,关心道:“师姐你没事吧?” “……”青鸾见他样子诚恳,满肚子火无处发作,作罢道:“没事!” 不等江易请,她便直径踏进洞府,里头摆设整洁,一进去便闻见浓郁的丹香,摆在中央的药鼎已经炸成碎片,旁边一排架子还放着数量不少的玉瓶。 看来江易这一个月确实都在炼丹。 “你足不出户的,错过了不少丹道研会和灵药讲解,这样下去,丹道如何进步?” 药宫向来不管弟子,虽然会分发一些灵药,但珍贵的丹方、珍品药材都需要庞大的贡献点换取,除此之外,长老不定期开讲的课程也十分重要,还会得到贡献点。 但江易一个月一场都没参加。 就算药宫弟子每月都要上交一定数量的丹药,也称为丹税,但闷头炼丹可不行,江易没有背景,吃穿住行都要靠自己去挣取贡献点,想要拿到好一点的委托,至少要会炼制三品丹药,不听课怎么学? “你怎么不说话?” 江易沉默一会,回道:“没关系,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青鸾只当他是心高气傲,不懂此事的重要性,劝导道:“我知道你天赋极好,但随心所欲必将不进反退,再者你现在住的这个洞府,可是药宫最好的七座洞府之一,每日都要收取贡献点,你之前在考核取得第一,获得的居住期限已经耗尽,你难道要和那些散漫的弟子一样,在云燕山找个角落打地铺?” 青鸾瞪着眼对他一通说教,早已没了往日那高岭之花的模样。 江易默然道:“是我没考虑周全。” “你知道就好!”青鸾说完,重新正视江易打量,察觉他的气息和之前似乎不太一样,面露惊讶道:“你到炼气九层了?” “嗯。” 青鸾眼中有些喜悦,“看来你在修炼方面没我想的那么差劲。” “…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易显然不想跟她闲聊。 提到这事,青鸾耳垂染上粉红,背过身道:“我不是让你炼制霜华丹给我?为什么徐师叔送过来是颜丹?” 同为三品丹药,颜丹比霜华丹好出不少,不单单能养颜、润气色,更能调理身体,舒缓疲倦,非常适合青鸾服用。 身为药宫第二尊贵之人,青鸾自然不缺这种丹药,但一想到江易其中花费的精力,她实在难以平静待之,因为她想为难他才提那种无理要求,没想到江易不但做到了,还做的完美的让她无话可说。 青鸾轻咬着下唇,见江易迟迟不说话,急道:“你说话啊!” 江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便解释道:“药房没有红烁果卖了。” 青鸾一愣,这回连脸都通红,药房当然有红烁果,是她故意不让长老卖给他,到头来,设下的陷阱都是在为难她自己? 江易也猜到了她心中的介怀。 “师姐,考核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炼出丹劫,至于那三枚颜丹,师姐就当是我的歉礼吧。” “你没有故意耍我?” “没有。” 少年真诚的表情不像说谎,尤其那双黑眸,明亮得能让青鸾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眸色中,让人有种陷进泥潭的错觉。 青鸾挑不出毛病,只好顺着台阶下来,道:“好,我勉强相信你一次!考核的事就此作罢!我不与你计较了。” “谢谢师姐。” “你…”青鸾把膳盒放在桌上,道:“你赶紧吃饭,我带你去听课,这次可是五长老两年来第一次讲座,不能错过。” “嗯。” 江易吃饭的功夫,青鸾摆弄着架子上的药瓶,随手拿起一瓶来看,发现都是一些普通的丹药,她思索道:“江易,听师叔说,你想在甲七长住?但这些丹药连住两天都不够,要不我给你一些三品丹?” 江易正用筷子扒着饭,被饭塞得鼓起的腮帮子像只松鼠,他咽下食物道:“我随口一说的,没打算在这一直住,而且二品丹药我炼了很多。” 青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两个箱子,狐疑地走过去弯腰打开,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个玉瓶。看得她目瞪口呆,两箱都是满当当、不同的丹药! 就算青鸾日夜不吃不喝的练丹,也练不出江易这样多的数量。 第22章 丹药闹出的动乱 “你一个月练出来的…?” “嗯。” 青鸾微微瞪起眼,感觉头脑发晕,她看着江易,如同在看一个怪物,随后抚额感慨道:“难怪丹炉会被你炼炸。” “这个丹炉花了我一千贡献点。”江易露出一丝不满,道:“半个月就炸了。” “这不是第一个?” “加上你让我炼霜华丹那次,已经是第三个丹炉了,师姐。” 青鸾用指尖顶着一阵发疼的太阳穴,沉吟片刻,开始来回渡步,直到江易放下碗筷,她还是无法释怀,双手撑着石桌,郑重其事问道:“真炼炸了三个丹炉?” “对啊。” 江易有些无辜道:“程师兄给我的贡献点,我都买了丹炉,那三枚颜丹还是我在药房做苦力换来的材料。” 青鸾此时已经顾不上颜丹的事,她从箱子里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神情一下复杂起来。 “不好,这些丹药不能交上去,至少不能交到三长老手里。” 三长老—农冬,是管理丹堂之人。 青鸾坐下来,语气郑重道:“江易,这些丹药的药效在六成以上,只有我师父才能炼制,长老们最高也只能维持在四成。” 她蹙着眉:“这不是你该炼出的丹。” 事情变得麻烦了。 三长老对药宫的发展看的极重,一旦他发现江易这般年纪就能练出六成药效的丹药,那必然会将他囚在药宫内。 想一想,七品丹的药效在六成是一件多恐怖的事?这意味辅助渡劫的丹可以成为决定性突破的神药! 这也是为什么四大域将炼丹师地位比作悬天之月,万般尊贵。 江易今年才十四岁,他的成就绝不会止步于此,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别说濯海域的宗门世家会想尽办法拉拢,恐怕东兴域都会直接跑来抢人,三长老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青鸾权衡一番,平复呼吸起身道:“不听课了!你跟我去见师父。” “师父?是去见月尊主吗?” “事到如今,只有你成为药宫亲传,三长老才会放弃用极端法子留下你!” 青鸾把箱子合上,连同架子上的药瓶一同收入储物戒中道:“走吧。” 两人并肩从洞府里出来时,看热闹的弟子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青鸾皱紧眉头,正欲开口喝斥时,突然瞧见远处有一批身着墨蓝色弟子袍的人往这赶来,她心叫不好,也顾不得众人目光,拽着江易就想走。 “师妹,你这是要上哪去?” 还没等迈出几步,一清朗的声音便阻了她,青鸾心中不悦却没有表露,她转身面对那落在身前的紫衣男子,轻飘飘叫了一声:“顾师兄。” 此人与一众药宫弟子的衣袍大不相同,袖口绣有梅花,五官棱角分明,身如玉树,一双淡棕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江易,其中一丝阴冷叫人心生畏惧。 男子撤回目光,淡淡道:“想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新生弟子,江易吧?师妹这么着急是想领着他去哪?” 江易颔首道:“见过师兄。” “呵呵…”顾以渊先是亲和地笑了两声,突地话语就锋利起来,“你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弟子,还没资格叫我师兄!” 说罢,他语气更冷了些。 “听说你一个月来足不出户,对我师妹也是几次拒之门外,你好大的胆子啊。” 青鸾见他这般刁难,眉头皱得更紧,厌恶之意油然而生。 “是劳烦了师……” 江易话未说完就察觉一劲风扇向自己,他猛然退后几步,那带着寒光的扇尖险险擦着脸颊掠过,男子目中掠过一丝惊讶,冷道:“反应倒是快,她的辈分怎么说也论不到你喊一句师姐!” “顾以渊,你不要太过分了!” 青鸾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不曾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都敢对江易动手!江易是自己在考核中点头认可的人,顾以渊这样出手和打她脸有何区别? “师妹,我不为难你,此番我找这位江师弟有要事相谈,你让开!” 顾以渊正是三长老的亲传弟子。 青鸾不知道丹药的事是不是传到了三长老耳中,手心蓦然冒出细汗,迅速挡在江易身前,道:“顾以渊,平日里我叫你一声师兄,是看在三长老的面上,你别不知好歹!要按你所说,你也没资格叫我师妹!” “你更没资格,拦我的去路!” 青鸾紧盯着顾以渊警告,也不顾众人的议论,直接拉着江易扭头离开,去大殿的一路上再没说过半句话,一双美眸阴沉着的样子,让经过的弟子都直打哆嗦。 江易被她拽了一路,盯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掌仍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腕,不由道:“碧桃仙子……” “闭嘴!不许你叫那个!” 青鸾扭头狠狠瞪着他,怒斥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将丹税交上去了?你知道这会惹出多大的乱子吗?我今日要是不过来,你日后只能被软禁在三长老手中!” “我昨日才上交的…” 江易说着,眸底一抹冷光转瞬即逝,上交的那批丹药他刻意将药效只维持在四成左右,但他还是高估了濯海域的丹品质量,即便只是四成,也是超乎想象的天赋。 只是,这么多弟子上交丹税,用来检测丹质的法器只会筛选出不合格的丹药,若要知其药效,必须要像青鸾一样亲尝才知道,三长老为何偏偏选他的丹? 刚刚那位顾师兄,顾以渊对青鸾存在着不一般的感情,又对自己十分针对,都说高占枝芽者必先引箭弦,江易猜想自己的丹药一上交到丹堂就被挑了出来,本想找毛病打压他,却让意外发现了药效的惊异。 青鸾见江易垂着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语气过重,眼前的人不管性情多稳重,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她抿紧嘴,叹道:“抱歉,江师弟,是师姐说的太重…这件事不能怪你。” 江易回神看她眉眼充斥愧疚之色,摇头道:“没事,师姐,我们走吧。” 两人刚走到殿前就遇到了正在投喂狮鹰的李硕,那只狮鹰察觉到江易身上的气息,肉直接从嘴里掉了出来,巨大的身形可怜巴巴地躲到李硕身后,不停用头拱着李硕向前挡着,悲鸣的声音仿佛在求助。 李硕摸不着头脑地,疑惑骂道:“你干什么呀?差点把我拱到地上!” 第23章 第三位亲传 “师兄。”青鸾上前道:“师父醒了吗?” 李硕看她一脸焦急,怔了下道:“醒了啊,师父正在内室处理事务呢,你怎么火急火燎的?出什么事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江易,正想搭话打声招呼,青鸾却直接拽着江易进了大殿,狮鹰兽紧盯着令它觉得危险的江易,直到感受不到气息才恢复正常,咬起地上的肉继续吃。 李硕摸着下巴,一边摸着狮鹰兽的头,一边怪异道:“怎么奇奇怪怪的?” 主大殿。 “你说这千枚丹药都有七成药效?” 空旷的大殿内传出一男子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青鸾端坐在木椅上,李硕和江易则跪坐在地上,地位可见一斑。 他们面前摆放着的数百玉瓶,正是江易炼制的丹药,李硕不敢抬头看那层层纱幔后的人影,只是背后直冒冷汗。 他被召进来,莫名其妙地跪了小半个时辰,听青鸾讲完前因后果就面露苦色,师妹也真是的,方才遇见也不提点几句! 青鸾淡声道:“师父,徒弟已经验查过,的确如此。” “李硕,你说,炼丹一炉最多几颗?” 被纱幔后的人点名,李硕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低头敬畏的回道:“一炉最多出六颗丹,若是丹品高,出丹数量更低。” “所以?”男子笑了,上扬的尾音让人有种奇异的酥麻感,“青鸾,你想告诉我,这小家伙不但能改丹方,还能一炉炼出十颗以上丹药,且药效都保留到了五成?” 男子轻飘飘的嗓音伴随着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响,让人没由来地心生惧怕,可谁都不清楚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惊讶。 青鸾起身穿过层层纱幔,将一枚丹药递交到男子手心道:“师父尝尝就知道了。” 男子捏着丹药送到嘴边吞下,细细嚼了几下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来,他撑着下巴思量几番,对青鸾笑道:“这事先保密,包括你娘亲也不能说。” “那江师弟?” “你们两个出去吧,我与他单独说。” 青鸾看了眼跪得端正的江易,不放心他一人面对师父,不管眼前男人表现地多人畜无害,她心中清楚他是个疯子。 她皱眉道:“我不能留下吗?” 语气间带上了恳求。 男子笑着,双目突地冰冷。 “怎么,你被弟子们捧着优待惯了,我说的话也敢违背?” 李硕最了解男人阴晴不定的脾气,起身上前拽着青鸾小声道:“师妹,你要想他平安无事,此时别惹师父生气。” 大门“轰”得一声合上,光线变得昏暗了些,殿内寂静无声,男子悠悠起身走出层层纱幔,他一身红袍极为妖艳,五官不同于男性的英俊之态,而是透着股女人一般的媚色,一双丹凤眼充斥着邪性。 药宫尊主——月如冠。 他先是看了眼地上的玉瓶,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缓缓从台阶走下。 他立于江易身前,弯腰伸出手掌捏着江易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打量,道:“小娃娃,你多大?” “十四。” “倒是还娇小着呢。” 江易一愣,娇小?这是什么比喻词?没等他思索明白便整个人腾空了。 月如冠像抱孩子一样将江易抱起,一只手臂就轻而易举地承住了他整个人的重量,男子道:“你比青鸾十四岁时轻多了。” “……” 江易的沉默引得他眯眼,他把人放下,一副惋惜的模样:“也更寡言。” “这家伙是不是疯子?” 凌虚忍不住传音。 江易袖子里的手捏了捏它的蛇身,示意它不要传音,旁人兴许摸不清,但江易却清楚,眼前的人至少是化神境的修为,不得不防备会发现凌虚的存在。 “怎么心神不宁的?” 月如冠弯下腰,指尖顺着江易的脸滑到脖颈的大动脉,指腹带着一丝恶意按压在命门上,笑道:“你似乎流汗了?很紧张?” 江易抬眼正视他道:“没有。” 月如冠撤手直起身,又淡淡道:“还是个不诚实的小娃娃。” “尊主没有其他事,弟子可以走了吗?” “走?” 月如冠嗤笑一声,眼底渐渐泛出一抹腥红的光,江易在他越渐逼人的眼神中动摇,他不禁退后几步,精致的小脸因为呼吸不顺畅而显出红晕。 男子“哼”一声收敛目光,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座下第三位亲传。” 他折身一步步移回高座,纱幔重新将他身形隐住,声音虚无缥缈从其内传出。 “回去收拾东西,以后你就住在紫竹山,我会吩咐人给你领路。” 江易不解道:“尊主,亲传不是…” “闭嘴。” 月如冠不耐烦起来,“小娃娃,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吗?再啰嗦,小心你那条小蛇保不住!” 他果然知道了凌虚的存在! 江易不再多言,转身就往外走,没有回头,在完全踏出殿外后,他的手心已全是汗液,殿门也猛地在他身后合上。 那一瞬间,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江易险些摔坐在地上,化神境带来的压迫感如同蚀骨之毒在身体里挥之不去。 “选他当师父真的好吗?”凌虚不安道:“药宫尊主,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狗人物。” 江易深吸几口气,让心神的躁动慢慢平复下来,他回头看着紧闭的殿门,叹道:“那个人不会让我有的选,从青鸾带回那炉丹药,就注定结局,险棋必有反噬,他想欲擒故纵,我又主动送上门,眼下你须尽快离开。” 凌虚从袖间钻了出来,它吐着蛇信,金色的竖瞳对那大门露出了一丝厌恶,扭头探究道:“你急着让我走,难不成想和那病秧子腻腻歪歪吗?” “江易!” 青鸾的声音让凌虚迅速缩回袖内,她大步流星赶过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江易摇摇头道:“没事。” “那师父收你做亲传了吗?” 江易张了张嘴,想询问月如冠为什么要让自己搬去紫竹山居住,若他没记错,药宫历代亲传,哪怕是青鸾也未曾被允许进入紫竹山居住,但他不想再生事非,便忍下话语,点了点头道:“收了。” “太好了!” 青鸾松了口气,面露喜色道:“师父…就是脾气怪,你只要顺着他就没事。” 江易轻“嗯”了一声,但他从青鸾身后一言不发的李硕的表情来看,月如冠的古怪可不单纯是“顺着”这么简单。 和青鸾分开后,江易一路上遇到的弟子竟都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远远瞧见甲七洞府被之前那群执法堂的人给围住,顾以渊似乎不想放弃找他麻烦。 第24章 危机 “你看,江易回来了。” “唉,惹上执法堂的人可没好果子吃。” “谁让他和碧桃仙子有纠缠呢?” 众人议论纷纷一嘴惋惜,却都是看戏心态,江易在靠近的瞬间,顾以渊冲他一笑,刹那一道寒气便直冲而来。 江易神色蓦然变化,迅速闪躲开,原先站位后的大石“哄”得一声炸裂,吓得旁观好戏的众人急忙退开几丈远。 “我看你能躲几次!” 顾以渊带着怒气飞身临来。 江易眉头一皱,眼中露出寒芒,他毫不迟疑地往前猛地踏出一步,手上出现一把长剑,与顾以渊的扇子狠狠碰撞在一起,尖锐之声响彻广场。 两人斗法,所过之处皆是狼藉。 顾以渊没想到江易竟有还手之力,与他打得不分上下,原想教训一番,此刻却有了几分斩草除根的杀意!筑基巅峰之力在他身上散开的刹那,一股压迫的碾压感朝江易袭来,令他身形都慢了半分,瞬间肩头就被顾以渊的扇刃划开大口。 江易咬牙挥剑一挡,强行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几个身位。 “听闻你在鸿城打伤了何家长老?”顾以渊鄙夷一笑道:“看来是夸大了。” 江易并不解释什么,当日与何家长老一战是暗中借了凌虚的力量,单凭他自己确实无力接下那一掌。 “忘了告诉你,我这扇子是法器,具有散灵之效,你的手应该开始抖了!” 顾以渊补充一句,再次持扇袭来,就如他所言,江易再用长剑去挡时,竟握不住剑柄,剑身“铮”一声被震飞,顾以渊手腕一转,扇刃以破风之速劈来。 这么近被劈中,定会落个开膛破肚! 江易急急躲闪却还是中了招,扇刃划伤胸前的衣物将一身弟子服染成暗红之色,顾以渊不打算停手,扑身一掌袭来。 这次江易再也无法躲闪,只能硬抗,两人掌心相撞掀出一道实质的气浪后,江易整个人被掀飞出去,他在地上滚了数圈,后背撞在一块石碑上,所承力道之重让两者一接触便让石碑四分五裂! 江易眼前的事物一阵发黑,随后身体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转而清醒,他颤着双臂将身体撑起,血从喉咙里涌出,抬头看着顾以渊的眼神却依旧坚毅。 顾以渊气得浑身发抖,冷厉道:“我看你还能硬气到几时!” “给我住手——!” 一声怒吼在二人耳旁惊雷般炸开,让顾以渊的动手硬生生凝在半空中,只见徐长行飞身前来,冷冷地扫了一眼面露异色的顾以渊,将江易扶抱在怀。 “江易!没事吧?” 徐长行有些焦急地问道,江易胸口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摇头表示无碍,随后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徐长行脸色一变,迅速喂他吃下一颗丹药,再用灵力减轻江易体内的伤势,看向顾以渊的时,表情已然冷到极致。 顾以渊像是被抓住了软肋,心虚地收起扇子藏于身后,规矩地叫了一声:“徐师叔。” 徐长行气笑了,声音因为动怒而发颤道:“你还当我是师叔?药宫明令只许丹比不许伤人,顾以渊,你身为内门弟子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我看你是把规矩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师叔…” “别叫我!你自己去领罚吧。” 顾以渊心中难堪却不敢还嘴半分,转身带着人离开,一刻不再停留。 围观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散开便又听到徐长行训斥的声音:“今日在场的弟子,三月内都多交一百丹税以示惩戒!” 谁都不敢抱怨,只是苦着脸散开。 徐长行表面上虽性子潇洒,一副轻浮不着调的模样,一旦发起怒来,可没人敢跟他硬碰硬,整个药宫内除却尊主和几位位高权重的堂事长老,就属他最具权威。 徐长行见人都走得差不多,小心翼翼地把江易扶起道:“身体如何?” 服过丹药又有灵力加持,江易总算缓过气来,他擦去嘴角的血渍道:“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无妨。” 徐长行瞪眼道:“皮外伤?!顾以渊的性子我是了解的,不打成重伤决不罢休,你别逞强!我叫医殿的人来给你看看!” 江易深吸了口气,胸口顿时的阵痛连连,他脸色苍白地没一点血色,又缓了好一会才挺直腰板,摇头拒绝道:“我没事,养几日便好,师叔你先送我回甲七吧,我去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徐长行愣了愣,急道:“不是!江易,咱有话好商量,你别走啊!” “……”江易沉默一会,道:“我不走,我收拾行李去紫竹山。” 徐长行怔了下,反应过来道:“你这是要和死变态住一个地方?可别告诉我,你当了他的亲传?” “……” 死变态? 徐长行垮着脸悲痛道:“哎哟,你咋这么想不开!没瞅见李硕见着他师父就跟见鬼一样?” 他一张嘴就跟炮弹似得。 “月如冠可是个衣冠禽兽,他脑子有病还一肚坏水!你这模样成天在他跟前晃,指不定哪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你说你,要找师父早说啊!给我当亲传多好?我虽然穷了点,但人至少不变态啊!” “师叔…” 江易及时止住了徐长行的嘴,他实在没心情也没有那个体力听他长篇大论,尤其被吐槽的人是他板上钉钉的师父。 徐长行见他脸色越发不好,小嘴没一点血色,投降道:“好好好!我不说!可你伤成这样,我送你去紫竹山总行吧?” 江易只得同意。 二人回到甲七洞府,里面架子上的丹药被青鸾清了个干净,一眼看去空荡荡地像被洗劫了一般,倒是角落里还摆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徐长行随手拿起一个,一边琢磨一边道:“嗯?凡间的气息,你喜欢凡人小孩的玩意?” 江易望着那一堆用木头雕刻出的工艺品,垂下眼淡淡道:“程师兄给的。” 徐长行诧异地挑眉,随后笑道:“我说他小子这段时间怎么老往飞云台跑,原来是去给你收集这个了。” 他调侃道:“没点啥感想?” 江易面无表情道:“师叔想说什么?” 徐长行沉吟片刻,叹道:“只是…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罢了,这么说虽然不好,但你还是不要与他太亲近为好。” 第25章 程师兄的辛秘 徐长行把木雕品放回原处,平日的懒散、跳脱在这一刻收敛,他背对着江易,苦口婆心道:“程曜能做刀峰首席,不单单是他天赋异禀,更因为他身上的血脉之力霸道异常,伤人伤己,就连宗主都很难压制,万一爆发…” 江易手掌猛地攥紧,皱眉道:“什么血脉之力?” 徐长行顿了下,回身摆手道:“说来话长了,那小子以前可是个经脉枯竭之身,他母亲与我同出一脉,交情颇深,曾来寻我医治,可惜就连月如冠也说没有回天之力,就这么过了几年,他父母带着他突然失踪一年之久,再现身时已截然不同。” “他那病虽然治好了,修炼天赋也远超旁人,但体内却留下一股极为怪异的力量,不但不受他所控制,稍微神识失守便会见人伤人,如同入魔一般可怕!” 徐长行见江易脸色僵硬,突然伸手按在江易的肩头,严肃道:“江易,程曜这些年为了修炼几乎疯魔,他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你是我药宫未来丹道的火种,我实在不能让你卷进危险中!” 江易眼底闪过一丝不详悲意,他抚开徐长行放在肩头的手,将那一堆木雕收入储物戒,低声道:“师叔想多了,程师兄与我…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样最好。” 二人一路走向紫竹山,江易问道:“程师兄为何着急修炼呢?” 程曜今年不过十八岁,已经是寒山宗刀峰弟子第一,修炼固然要刻苦,过于急切却不好,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拼命? 徐长行思索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醉酒时倒听他提起过只言片语,说是有一个人在一处秘境里等他,至少得化神境才能出入。” 他说完,嗤之以鼻道:“老子修炼四十余年到元婴中期已经算是天赋极好,月如冠就更别说,修炼一百多年才突破到化神境,就他那暴戾无常的性子,还想到化神?无稽之谈!” “再说,我可没听过濯海域有什么秘境能有活人,就算有,也是老妖怪啰!” 徐长行说着,突然一脸惊慌地捂住嘴,又见江易神情有异,长臂一挥,揽住江易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在月如冠面前提起年龄的事!” 江易的心思根本没在徐长行说的话上,胸口起伏着,努力压制着不稳的呼吸。 徐长行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道:“不过你是百年难得的炼丹天才,月如冠既然收你为徒,想必不会太为难你。” 江易抿紧唇,在程曜离开古界时,他曾经答应过,会在古界等着他来找自己的那一天,可那是为了哄他离开才说的应付之辞,没想到十年过去,程曜一直惦念着。 “江易?” “江易——!” 后背被人猛地扇了一下,江易回过神来,见徐长行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收敛心头的焦躁,问道:“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神不守舍的。” 徐长行翻了下白眼,下巴朝正前方一扬道:“诺,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紫竹山,到这我可就不陪你去了啊。” 江易抬眼看去,深紫色地竹林入满眼,山上白色的小花肆无忌惮地生长着,药香顺着风扑进鼻间,竹林中能看到十几个药童正在打理着这些花花草草。 这紫竹应该是灵竹中最出名的紫晶竹,用来练制二品灵器的材料之一,至于那白色的小花,则是回元丹和赤灵丹的材料,名为白芍菊,没想到月如冠种了一山头。 他对徐长行一礼道:“麻烦师叔送我过来了。” 徐长行拍下他的手,嘱咐道:“别整斯文这套,你身上有伤,近日别走动,顾以渊那边我会教训,你好好养着就行。” “多谢师叔。” “行了,我走了。” 徐长行摆摆手,转身走的利索,连头都没回,江易正想顺着小路走,一药童抱着篮子迎上来道:“是江易,江师兄吗?” “是我。” 药童顿时害羞地笑了起来。 “江师兄,初次见面,我叫小展,长老吩咐我在这接你过去。” 江易点点头跟着这位叫小展的药童慢悠悠地走上山,这药童只是十一二岁年纪,身形瘦弱,脸却肉嘟嘟地,提着的木篮子里满满都是白芍菊,想来弟子们平时练回元丹所用的都是从这里采摘后送到丹堂,再由执事长老每月连着其它材料分发下去。 一直到半山腰,紫竹的数量不再像山下那般密集,更多的是分化开的药田,其中就包括很多四品丹的材料。 周围的灵气也比山下浓郁,似乎比江易之前所居住的甲七洞府更甚。 这里的药童数量也更少,看起来也更年长,一个人就管理着三四块药田,修为都在筑基境初期、中期左右。 “江师兄,你要是累了的话,我们可以在亭子那休息片刻,你第一次来,尊主那边吩咐过,最好是带着你把紫竹山参观完,若有想要的药材也是可以摘取的。” 考虑到江易还是练气境,过于浓郁的灵气会造成压迫,小展指着前面不远的亭子说道。 江易此时也出了些汗,来这之前,他对伤口做了处理,虽然不再渗血,但五脏六腑还是隐隐刺痛着,当下也没矫情,跟着小展快步走到亭内休息。 亭内摆放着灵茶,小展倒出一杯端到江易面前,神情犹豫了一会,突然红着脸道:“江师兄,嫡系亲传可以选三名药童入院,帮忙打理事务,像培育灵药啊、炼丹、起居之类的。” 他扭捏道:“要是江师兄打算选药童了,可不可以先考虑下我啊?” 江易送到嘴边的茶杯一凝,又放了下来,将眼前的药童上下扫视一遍,疑惑道:“选你?” “对啊!” 小展双眼亮起兴奋地光芒,他掰着手指数道:“我会洗衣服、会做饭,培育灵药更是拿手!关键是我很好养哦,每个月只要四百贡献点!” 他见江易神情有些古怪,急忙摆手道:“如果师兄自己做饭,我可以少要一点!” 第26章 药童小展 童每日负责照顾药草可以得到三十贡献点,他们一般都是宗门杂役的后代,能得到一些资源修炼,但很少能成为宗门弟子,像那些即使已经筑基的药童,明明修为比江易高,但却不在药宫的丹师纳入范围。 小展就是筑基初期。 除了每日规定收入,药童也可以接受炼丹师的委托,培育灵药、收拾杂物方面,没有人比他们药童更拿手。 一般收取贡献点是一次二十,培育灵药因为是长期,所以会稍贵,像小展这样一个月四百的并不贵,不过也只有三品以上的炼丹师才养得起,所以多数药童每个月只能拿到固定收入。 但跟了亲传就不同了,不用照顾灵药就可以获得三十贡献点,每个月还能得到十枚回元丹、两枚筑灵丹以及额外一百贡献点。 江易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加上凌虚的存在,他并不打算找个人在旁伺候,于是沉默地饮了口灵茶,婉拒道:“以后再说吧。” 小展一听,整个人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热情被灭得干干净净,他眸光黯淡,像是苦恼着什么,肉嘟嘟地小脸上溢着难过和无助,让人看着心生不忍。 明文规定,亲传必须要选几位药童照顾生活起居,但他的秘密太多,又在月如冠眼皮子底下,各方面都要更小心一些。 找药童一事绝不能马虎。 虽然被拒绝了,但后面一路上,小展还是很活跃地带着江易参观紫竹山所种植的灵药品种,江易看了六处药田就有些疲惫了,他没采摘什么灵药,在小展要领着他去往下一处时,兴味索然地开口。 “今天就到这吧。” 小展愣了愣,见他脸色发白,便体贴道:“那我带你去住所吧,不远。” 江易轻“嗯”一声,便不再说话。 突然降到冷点的沉默让小展不由心慌,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月如冠只有两位嫡系亲传,一个是李硕,另一个便是青鸾,李硕不用说,性格温柔也没架子,青鸾虽然性子清冷,对他们药童极好,经常会赏些丹药,小展还是头一回遇上江易这样沉默寡言的。 丹师性情是怪了些,但可没他这么怪。 “江师兄,到了。” 走过几道弯,一个普通的宅院映入视线,比程曜的似乎还大些,周边还有四块没翻修的药田,院门敞开着露出一潭荷花池,旁边空旷的一块地上堆积着不少用来放药材的竹筐,院四周挂满青色的纱幔正随着风飘动,还有一颗不知道名字的花树,树下落了一地粉色的残花,显出几分古色风雅。 小展见江易立在原地不动,笑道:“说起来,这处宅子还是尊主年少时用过的,每七日就会派人来打扫,左边是炼丹房和存放药材的,右边是卧室和练功房,后面院子还有一间房,厨房也在后面。” 江易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小展道:“辛苦了。” 小展一见给东西,脸上立即笑开了花,他又生出了想给江易当药童的心思,没等开口,江易看穿似得余他一眼,赶人道:“我要休息了,有事我再找你。” “好吧…”小展自然不会死缠烂,失望地冲江易摆手告别:“江师兄,拜拜哦。” 他磨磨蹭蹭地走出院,没等回头看,大门便“轰”得一声合上了。 “哼!都不跟我说拜拜!” 小展在门口气得叉腰,但看到手里那个玉瓶,气又消了些,冲门做了个鬼脸后,一蹦一跳地下了山。 “小鬼头,还挺有意思。” 凌虚从江易袖里滑落,落地化作孩童模样,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左右打量一会,抓过江易的手腕查看脉搏,皱眉怪罪道:“你干嘛不借我的力量?白遭一顿打!这下好了,五脏六腑全损,幸亏徐长行给你吃的丹药不错,不然又要养十天半个月!” 江易不理他,直径往卧室走。 凌虚迈开小腿跟上,还想说什么,江易回头斜了他一眼,眸中溢出冷光,已经是发作的边缘,虚桓乖乖闭上嘴,不再跟着,眼巴巴的看着江易进了房间。 门“啪”得一声合上后,凌虚撇撇嘴在池边坐下来,晃着两条短腿搅动池水,大概是无聊,他抓起旁边的小石子,一颗颗砸进池里,眼中翻腾着一丝腥红。 半响,他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撑着下巴喃喃道:“好想找个机会偷偷杀掉,虽然会惹江易生气…” 但程曜这个人,始终留不得! 江易睡到第二日正午才醒,一个月不分日夜的磕丹修炼让身体达到了疲倦顶峰,他醒来时,凌虚躺在他身上,准确点说,是缠绕在他身上。 手臂粗的蛇躯从小腿一路缠至胸口,墨色的鳞片在光线下交织出迷幻的色彩,江易伸手摸了摸,入手冰凉,即使在被窝里待了一晚上,凌虚的身体也没有多少温度。 似乎是知道江易醒了,虚桓蛇曈睁开,吐出红色的蛇信道:“我饿了。” “……” “昨晚上就饿了,不想吵醒你,我可是忍到现在!不许骂我!” 江易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闭上眼睛清了清残存的睡意,感觉到身体突然变沉,他再次睁眼,虚桓已经化成青年样貌,低着头用鼻尖贴着他脖颈细嗅着。 江易按着虚桓的头,无情推开道:“身体还没恢复,忍着。” “忍?!!” 青年的嗓音突地拔高,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江易置若罔闻地起身下床,穿上外袍用腰带束好,一步迈出房间道:“你就待在屋内,过几日我再喂你。” 凌虚呆滞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回过神时,气得直接捶床,他抓起被褥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团,连头也不伸出来,低声骂道:“来了寒山宗就变了!该死的程曜!忍就忍!” 江易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把昨天摘取的灵药存放到药材房,大概是有人经常打扫的原因,架子上连一粒灰尘都没有,练丹房和这有一扇门互通着。 炼丹师都喜欢泡在炼丹房,这是为了拿取药材方便,特意设置在那。 收拾的差不多后,他点了丹炉底下的火源泉眼,把二十份丹药材料倒进丹炉中,开始在炉底刻画阵法。 现在磕丹的效果虽远不如之前,但总归还是有些用的,丹药在寒山宗和药宫中也是重要的交易品,多练一些有备无患。 “哎——!!!” 外头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江易猛地起身设下一层灵罩,戒备地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却见一个眼熟的身影趴伏在地上,捂着嘴努力不发出声音。 那人四处观望着,发现院里静谧无声,起身咬牙揉了揉摔伤的膝盖,拍去裤角的灰尘,拎着一袋东西鬼鬼祟祟地朝后院去。 第27章 翻墙做饭 是那个药童小展。 他来干什么?还是翻墙而入。 江易轻轻推开门走出去,把炼丹房的门锁上后,尾随小展去了后院。 后院耸立着一高树,枝繁叶茂地将院中半边天都遮蔽,树下还摆了石桌石椅,左侧便是厨房,里面传来一阵水声,接着是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江易靠近了些,从一旁的木窗看见小展在给灶台生火,他拎着进来的那一袋东西都是食材,他一边生火,一边委屈地吹着膝盖的伤口道:“不知道江师兄起来看到我给他做了一桌子的菜,会不会感动地再给我一瓶回元丹呢?” 江易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谁在笑?!” 小展慌张地站起来,拿着火钳挥舞,从木窗望见站在外头的人是江易时,脸一下红成了猴子屁股,他尴尬地把火钳藏到身后,低头怯怯地叫了一声:“江…江师兄。” 江易迈入屋内道:“你爬墙进来?” 小展一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嗯…我…我就是…想给你做顿饭吃,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我气。” 江易眉梢一挑:“不是图我的丹药?” 小展没想到这话也被他听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道:“要是你给的话,那我还是图的。” 江易再次被他逗笑了,他走近了些,曲指在他额头上一弹道:“小财迷。” 小展捂着脑门,被江易这一笑晃得失了神,他红着脸扁嘴道:“早知你醒着,我何必费那劲爬墙进来!” 江易弯腰一边检查他膝盖的伤口,一边问道:“你都筑基了,不会飞上来?” 小展一愣,疑惑地盯着江易,随后很快露出释然的表情来,解释道:“江师兄,你刚来药宫还不清楚,我们药童修为普遍筑基,一是长年与灵药相伴,二是灵气吸收多又吃了不少回元丹,实际上没有什么仙家手段。” “噢?不会飞?” “当然不会吖,药童之所以是药童,就是我们除了能培育灵药外,也就体质和寿命比凡人强些。” “倒是头一次听说。” 江易表示明白地点点头,从储物戒中找出药膏给小展涂抹上,然后把人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挽着?子道:“我来做饭吧。” “啊?”小展急道:“那怎么行!我这样进来已经冒犯了,要是再让师兄你来做饭,掌事知道,岂不是要罚我三年苦役!” 江易不解道:“此事唯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不说,旁人怎能知道呢?” 小展先是一愣,整个人放松下来,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期待道:“那就麻烦江师兄啦~” 菜板上放着洗好的野菜和一块野猪肉以及切好的笋片,江易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小袋米,小展第一次见到有人随身携带大米,接着又见他拿出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扇骨和香料,举起菜刀就砍。 “哐哐哐!” 菜刀砸砧板的声音响彻整个后院,那扇骨还新鲜着,劈下去时,碎骨和血沫溅了江易一身,小展期待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惊恐,这哪里是什么仙人下厨,这分明是恶鬼砍人肉,实在不能入眼。 江易总算是把扇骨处理完,丢进一旁的瓷碗用清水泡着,然后把米倒在小锅里洗了洗,清掉多余的水便摆到火灶上闷煮。 小展咽了下唾液,问道:“江师兄独自生活了很长时间吗?” 江易起锅烧油间,回头睹小展一眼,漫不经心地把香料倒入锅中翻炒道:“也没有很长时间。” “一般人不会带大米在身上呢。” “我不是一般人。” 小展乐了,他从椅子上起来,蹦蹦跳跳地凑近,专注地看江易把排骨过水后,用油炸的两面金黄。 过了会,江易把炸好的排骨盛到盘子递给他道:“端到桌上去吧。” “好咧!” 没等放到桌上,小展就忍不住偷吃了一块,这排骨炸的外酥里嫩,咬下去就在嘴里溅出香辣的酱汁来,小展把骨头含在嘴里不舍得吐出来,到大堂刚把盘子放下,就见一人站在前院莲花池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小展对上那一双金曈,吓得差点把骨头吞下去,他急忙扒着喉咙吐出来,骂道:“谁啊你!你怎么乱窜师兄住所?” 他自己都是爬墙进来的,这会倒好意思训斥别人了。 程曜眯起眼,双手背在身后,迈步穿过小桥走到大堂,低眼看了下桌上那盘菜,竟是理都不理小展就往厨房去。 “哎!你这人!你去哪?!” 小展追上去拦住他道:“你谁啊?” “……” “看你面露凶相,你肯定是来找江师兄麻烦的坏人,我是不会让…哎!!!” 小展整个人被程曜拎着后领拽起,他上下扫视着小展,皱了皱眉:“药童?” “是…是啊…” “哼。” 程曜冷哼一声放下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厨房,看到江易挽着双袍的?口在切藕,走近几步,胸膛几乎贴在江易后背,道:“你气血受损,应该好好休息。” 江易仰头看他,刚超出一点对方的腰际的身高像是被完全圈在怀里,他挪开对方过于亲密的范围,道:“程师兄怎么来了?” 小展捂着嘴,在门边冒出头惊道:“程师兄?程曜?仙子的道侣?” 完了!我是不是把人给得罪了? 程曜盯着那嘴里没把门的药童,额头上的青筋猛地暴起,蹙了蹙眉,双眼浮动的冷意显而易见,他冷道:“青鸾的道侣?谁告诉你的?活得不耐烦?” 小展赶紧缩到门后,小声嘟囔。 “大家都这么说啊,不对吗?” 眼见着程曜要发怒,江易放下菜刀使眼色让他出去,小展心领神会,扭头一溜烟跑了,等厨房剩下江易和程曜两个人,他又继续切藕,淡漠地说了一句。 “程师兄来拿丹药吗?我不是让徐师叔替我送去吗?” 赌约昨日就已经过期了,江易来紫竹山之前,徐长行说他正好有事要去一趟寒山,可以顺道把丹药捎给程曜。 程曜眉头一挑,脸色不愉快道:“我没长脚吗?要他来送?” 第28章 登门蹭饭 “……” 程曜见他不答,淡淡道:“顾以渊打你的事,我听说了,来时特意去执法堂把他揍了一顿。” 看表情,他还颇有邀功的意思。 江易顿住,一脸荒谬的看着他,被人揍一顿这么丢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就算了,连寒山宗都能听到消息? 一定是徐师叔这个大嘴巴! 江易把藕片放到煲汤锅里,道:“徐师叔已经罚过,程师兄何必再去找他麻烦?我这点小伤养几日便好。” 程曜听他不夸赞,还责怪,顿时拉起脸委屈嘟囔道:“又不止我一个人找了他麻烦,你就只怪我不对。” 江易愣了愣:“还有谁…?” 程曜立即如数家珍似的跟江易一件件报备道:“昨天晚上青鸾在大殿给了顾以渊下马威,你师父还罚他半个月思过,扣了三个月的贡献点,啊…还有傅云墨,他可是下令不准任何一个剑峰弟子再找顾以渊一脉的人练丹。” 他撇嘴道:“我打他一顿算得了什么。” 出大问题! 江易抵着太阳穴,头痛无比,他实在没料到自己在挨了一顿打后,最惨的人居然是顾以渊,关键药宫尊主竟然也下场欺负弟子,这梁子怕是结大了! 以后大不了彼此看不顺眼的事,现在恐怕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问了一句:“你没下重手吧?” 程曜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没啊,最多半个月不能下床。” 他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反正他也要思过这么长时间,站着躺着没区别。” 算了,当我没问! 江易不想再谈论此事,洗了三副碗筷,添上饭道:“先去大厅吃饭吧。” 程曜闻着饭香,笑道:“好,正好我也饿了。” 这会正午时辰就是用饭的时候,程曜明显是故意空着肚子,要赖着脸皮留下吃饭,江易也没拆穿他这点小心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大堂时,小展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地上不敢抬头,而另一边的饭桌上已然落坐了另一位不速之客——月如冠。 程曜虽然对人傲慢,但不至于没脑子冲药宫主人放肆,他低头向月如冠施了一礼,语气恭敬地叫了声:“尊主。” 月如冠余了他一眼,狭长的丹凤眼露出一抹兴致,墨色一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施着淡淡地粉妆,纤细地手指缠绕着发丝,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 “江儿,不给师父备一份碗筷?” 程曜当下身子一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隐忍着没说话,江易更是手一颤,差点没端稳饭碗,忍下心头的油腻,把自己那份碗筷端到月如冠桌前。 “自然有,师父怎么来了?” 月如冠突然按住江易的手,不让他抽回去,用指腹不停摩挲着江易手背的骨骼,眨巴着眼怪嗲道:“怎么,寒山宗的弟子都能来蹭饭?做师父的不能?” 江易神情不变,任由月如冠调戏,他淡淡道:“我没这么说。” 月如冠盯他半响,倍感无趣地收回手道:“我来是有事同你商量。” 他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小展身上,目光冷淡了些。 “你选的药童?” 小展低头不敢说话,药童没被选中就随意出入亲传弟子的住所可是大罪,他这样爬墙闯进来,被直接废掉修为都算轻的。 江易点头道:“是。” 月如冠眼里的冷意散开,又换上了一脸笑意:“眼光还不错。” 药宫里尊卑分明,月如冠在这,江易自然不能叫小展一同上桌用饭,趁着空隙对他道:“你先去厨房待着,别出来。” 小展点点头,乖乖去了厨房。 程曜挨着江易坐下,没敢动筷,倒是月如冠吃的自在,他把米饭送进嘴里嚼了嚼就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来,目光落在那一道酱排骨,啧啧称奇道:“好徒弟,你吃饭还真是大手笔啊!帝都千金难买一两的灵米,纵然是我也难得吃上两回,更别说这滋补的阳焱肉,竟然也当家常菜炒了。” “灵米?” 程曜一愣,抄筷子扒了一口,还真是。 他出身于帝都程家,还是主脉独子,自然没少吃灵米,这灵米虽然不能对修炼带来帮助,但长期吃下来,对身体却是能起到固本培元的功效,江易怎么会有? 至于阳焱肉,倒是没听过。 月如冠看出程曜的疑惑,解释道:“阳焱肉是灵脉聚集之地才会出现的一种兽类,名为焱兽,形似虎,四肢带有火焰,十分罕见。它的肉不管入药炼丹还是制为药膳都能起到活血化瘀、滋阴补阳的功效,一般修炼之人落下严重的旧疾,吃上一次,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月如冠来了兴致,道:“你是哪家的孩子?青鸾从小被宣宗主娇惯着,可都没尝过阳焱肉是什么味。” 江易面不改色地回道:“只是在密林偶然抓了两只。” 月如冠挑了下眉,知道他是敷衍,当下也没客气,朝江易伸手道:“既然抓了两只,给师父一只不妨碍吧?” 江易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诧异地盯着他不说话。 月如冠脸都不带红一下。 “别觉得师父我在欺负你,阳焱肉用来炒菜太过浪费,制成丹药效果更佳,到时自然会分你一份。” 气氛僵持了一会,江易从袖子里慢慢拽出一只活物来,那焱兽不停蹬着后腿想挣开,无奈揪着它后颈的手纹丝不动。 此兽只比兔子大两倍,像猫似得,一双虎眼瞪着江易,不断发出低吼声,四足火焰更是燃得旺盛。 “活的?!” 晓是月如冠也露出一脸震惊,他活了一百多年都没见过活的焱兽,这东西想活抓几乎不可能!焱兽一旦发觉危险且逼之无退,会直接爆核自燃,连肉都很难保全。 古往今来,想要捕获一只“全尸”就必须在它不能察觉的范围外一击毙命。 江易拎着那焱兽,眨了下眼,道:“我没说都死了。” 月如冠表情凝固片刻,捂着脸无奈道:“好吧,不过…你竟然连冥石制作的储物都有,必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只有专门捕捉妖兽的商会有冥石制作的储物戒,倒不是说冥石多难获得,只是制作方法由此商会保密,所以一枚冥石戒没个几万上品灵石的开价,他们绝不外售。 月如冠早年花了大价钱才淘到一枚。 江易不与他辩论,默认他猜测。 “你这个小娃娃…”月如冠摇摇头,把焱兽接过来收进冥石空间道:“既然是活的就不能炼丹了,正好我那有几个圈养地,养着它比杀了更有用处。不过,它怎么能活这么长时间?” 以焱兽的性情,被活着抓住已经是侮辱极强,又怎么肯不找机会自杀? 江易依旧沉默,他自然不能告诉月如冠,这焱兽是因为凌虚在密林无聊时特意抓来当宠物养的,当然不会让他自爆,所以在它身上下了一道血咒,死不了。 月如冠对他凡事遮遮掩掩的态度已经渐渐习惯,摆手道:“好,师父不问!这活的焱兽难得一见,得养个五六年才能取血制药,师父别的地方补偿你,可好?” “师父看着处理吧。” 第29章 秘境名额 程曜在月如冠面前老实巴交的,全程埋头吃饭不说话,江易惦记着厨房里还饿着肚子的小展,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碗的菜,借故还有一锅汤在煲着,溜回厨房。 小展坐在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灶火,心思不知道飘去哪了,江易走到他身后了都没发觉。 江易拍了拍他的肩道:“想什么呢?” 小展吓得一哆嗦,猛然回神,露出一脸傻笑道:“江师兄,你吃好了呀?” 江易摇摇头把菜放下,揭开盖子见汤已经煲得差不多,便先盛出一碗放在案上道:“没呢,师父和程师兄还在吃,我夹了些菜过来看看你,你把肚子填一填别饿着,吃完回去收拾点行李,以后在这住。” 他想了想又道:“我一会跟师父提下,往后你就不用去灵亩做工了,专心在这帮我培育药植。” 小展一下没反应过来,呆滞许久,喜道:“你真的愿意选我啊?” 江易拍拍他的脑袋道:“我都当师父的面说你是我的药童了。” 小展一听,扁着嘴又不开心道:“噢,看来江易师兄不是心甘情愿啊。” 江易瞟他一眼道:“看你表现。” 小展轻轻“哼”了一声,回想江易刚说的话,撇嘴道:“那我若是不去照看灵亩,每天岂不是少了三十贡献点收入?” “你还真是小财迷,放心,我补给你。” 小展这下总算是心满意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调皮道:“既然江师兄都这么说了,我就不拒绝了,嘿嘿嘿~” 江易端起汤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别得瑟了,快吃饭吧。” “好咧,遵命!” 江易回到大厅时,程曜放下筷子,摸着肚子打了声嗝,显然是吃饱喝足,月如冠那碗饭也见底,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江易手里的汤,似乎在好奇。 月如冠仔细闻了闻那汤的香味,发觉只是普通的莲藕汤,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可没办法再承受一轮食材暴击。 他招手让江易坐下道:“来说正事。” “师父找你是想商议一件事,想必你也听到了点风声,两个月后,无望海的秘境将会开启,此地本来是百年一次,但突然提前开启让濯海域各宗皆是措手不及,所以寒山宗不得不提前结束考核。” 月如冠正色几分,继续道:“本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去替补药宫名额,但今年新生只有你在,加上李硕要闭关,三个名额剩下那个便落到你身上了。” 程曜听到这,皱眉道:“无望海秘境就算在宗门,也要斟酌一番才能选好弟子,江师弟连筑基境都没到,为何要让他去?” 月如冠对他的突然插话,表情为之一凝,但很快敛下神色,淡淡道:“药宫这么多丹师,有谁的天赋能与江易相提并论?秘境开启还有两个月,足够筑基了。” 程曜脸色冰冷,一下没控制住脾气,质问道:“无望海的秘境每次开启,进去的人至少要死一半,他就算筑基,又哪来的自保能力?” 程曜作为刀峰弟首,秘境开启,寒山宗名额中自然有他,以往的秘境的参与者,从未有一个弟子的修为低于筑基巅峰,让江易去替补,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又道:“药宫丹师六脉,哪一脉不能胜之?比江易资历深的师兄比比皆是,尊主选他岂不是变相推其众矢之的?” 月如冠冷道:“本尊让他去,自然有法子保他周全。” 程曜哼了一声道:“周全?尊主恕罪,程某可从未听过哪家哪派敢在秘境中说一声周全,秘境内万象瞬变,生死不过呼吸间,青鸾的修为,恐怕连自己都难顾全,又如何来保江易?” 月如冠皱眉道:“本尊何时说过让她来保?” 程曜继续顶撞道:“那尊主倒是说说如何来保周全二字!” 月如冠面露不悦,一掌拍在桌面上,斥道:“程小子!你是什么辈份?区区一个寒山宗的弟子也敢质疑本尊的决定?” 怒间风云突变,天空刹那间压下一层阴霾,月如冠化神境的修为只是放出一丝,程曜就感觉胸口仿佛遭受重击,强烈地钝痛以及呼吸不通的窒息让他面容通红,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耳鼻也迅速溢出血。 就在这命悬一线间,江易捂嘴,突地咳出一大口血来。 这一咳,月如冠不得不收起威压。 江易胸口渲染出一朵血花,顾以渊那日用扇刃在他胸口留下的伤口在月如冠震怒间崩开了,江易在桌下死死压住程曜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冲动行动。 随后虚弱道:“程师兄也是一时关心则乱,师父别同他一般计较。” 月如冠哪里还想得起恼意,连忙喂江易吃下一颗丹药,用灵力抚平他絮乱气息,道:“倒是忘了你还伤着。” 他那一下威慑虽冲着程曜去,但江易境界低,又重伤在身,根本抵不住外溢的灵力。 月如冠看向显然还不服气的程曜,忍下一掌拍死他的怒意,冷道:“江儿刚归入本尊座下不久,今日便给他一份薄面不与你计较,倘若再有下次,让刀峰换一个弟首也无妨!” 程曜咬着牙,不再吭声。 江易苍白的脸色在月如冠的灵力下恢复了几分红润,沙哑道:“我没事,师父继续说吧。” 本就是平日寡淡无欲的人,如今这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就算铜墙铁壁也得化。 月如冠脸上拉不下面,坐回原处哼道:“没事?你和顾以渊那小子一斗,本就亏损,如今又被我灵力这么一冲,至少半个月才能休养好,我还说什么?” 江易垂下头不答话,看不出情绪却让人莫名心疼地紧,月如冠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安抚道:“罢了,为师不是非逼着你去参加不可,商议商议,自然先商再议。” 他撇了程曜一眼,阴阳怪气道:“江儿还没说话,程小子你倒是先怒发冲冠,怎么?占药宫神女不算,连本尊这关门弟子也要骗去尝尝鲜?” 程曜脸“唰”一下通红,刚要站起来反驳,又担心言语间又惹得月如冠不快,害江易受这无端之灾,拧眉道:“青鸾与我从未是那般关系!还请月尊主别乱点鸳鸯谱!” 月如冠“嘁”一声,不屑道:“本尊何时点过你鸳鸯谱?青鸾又非本尊之女,你惹她伤情,多得是人找你麻烦!不过本尊丑话说在前头,江儿尚年幼,你若带坏他,哼,一百条命也不够你死!” 江易此时一脚踢在桌腿上,桌子为之一震,让月如冠和程曜二人也是一惊。 江易侧目盯着月如冠,生生将他看得心虚忐忑才淡淡道:“徒弟的私事,师父您就别来插手了。” 月如冠沉默片刻,掩嘴咳嗽道:“师父不说了还不行?你先养伤吧,秘境一事等你伤好再议。” “谢谢师父。” 月如冠一走,程曜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见江易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那摇摇欲坠的虚弱感顿时无影无踪,只有地上那一滩血显得真切。 程曜愕然道: “你……” 江易抬眼看他,面无表情地,但也看出了一丝生气的意味。 “程师兄谨言慎行,下次可没这么好的时机让他消气了。” “我……” “你饭也吃了,请回吧。” 第30章 夜半偷偷带人 被江易下这么一道逐客令,让程曜走的是失魂落魄,自然也没看见江易在他走后,扶着桌子又咳出几口血。 不是针对他的威压,自然也不会伤到他,但月如冠盛怒之下,程曜就算筑基境巅峰又如何撑得住?江易若不强行牵引自身灵力与其碰撞,程曜今日必要落下重伤。 月如冠只顾着给江易平复气息,没仔细察看伤势轻重,这吐出来的基本是瘀血,不过还是得静养几日。 不过待月如冠回去一细想,怕是很快就会顿悟被自己摆了一道。 江易看向丹房,心神松懈了些,他一直很担心月如冠会注意到丹房,设下的那一层灵罩可防不住化神境,要是丹炉下那宛如作弊一般可自主炼丹的阵法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得趁着养伤的时间,多练一些丹药备用,日后要尽量少用那套阵法。 小展把厨房收拾干净便去了山下的杂役院收拾行李,江易则在丹房一直待着,直到夜色浓重也没见到小展返回,他猜想是被什么事情所耽搁,但为了防止他又翻墙摔一跤,江易特意没锁院门,只是虚掩着。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的声响在寂静无声的院内格外清晰。 江易还在屋内看药册,听见声响便推开门,问道:“怎么才回来?” 鬼鬼祟祟的身形一颤,心虚地抬起一双眼看他,身后似乎还跟着别人。 江易定眼一看,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拽着小展的衣角,乌黑地一双眼充斥着紧张,粗糙地布衣上打着补丁,很显然不是药宫的药童。 而小展身上挂着,手里拎着,一袋袋包裹像是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揣在了身上,如同逃难一样,脸也脏兮兮地,药童袍沾满灰尘,估计是跟人打了一架。 小展把女孩挡在身后,尴尬地笑了一声:“江师兄,你…你还没睡啊。” 江易默然片刻,说道:“正准备睡。” “那个…我…我…这个…” 小展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携旁人来的解释,咬着下唇用一双杏眼愧疚地看江易,心里忐忑不安,刚受下院里的职位就坏了规矩,再如何诉求自己的难事,江易恐怕也不会再留他。 “对不起,我明天…” “去正厅说吧。” 夜里寒意重,小女孩一身衣裳又破又薄,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发颤,江易看在眼里便没想责怪他,招手示意二人去正厅说话。 小展的目光跟着江易移动,紧紧握着小女孩的手,随后坚定地牵着她跟去。 江易泡了壶热茶,又上厨房把中午的剩饭热了热,摆上桌坐在主位,主动开了话头道:“你与别人打架了?” 小展挠着后脑勺只管笑,他没动筷,身旁的小姑娘自然也不敢,那双水灵灵地大眼神盯着桌上的饭菜,充满渴望,肚子也发出咕噜声。 江易淡淡道:“边吃边说。” “谢谢江师兄。”小展说着看向女童,眼里溢出几分宠溺道:“吃吧,没事。” “谢…谢江师兄。” 女童学着小展,结巴地说了句,冲江易腼腆地笑起来,笨拙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筷子碰到碗壁的清脆声在寂静的正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直到江易两杯茶下肚,小展才开口。 “江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带她来,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留宿,你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我保证!明天一早就去找住处,绝对不会多麻烦你!” 小展焦急不安又视死如归的语气,手垂在腿上死死抓紧膝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一副等着受死的表情。 江易想着他都敢翻墙进来,应该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没想到竟怕成这样,他放下茶杯道:“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同谁打架弄成这副德性?” “我…”小展垂头道:“和管理杂役住处的管事起了些冲突。” “他不想你来?” “不是的,不是的!”小展连忙摇头,解释道:“我们药童都住在药宫山下,他只管每月贡金,不管我们做事。” “那为何有冲突?” 小展沉默少顷,眼一红,咬牙道:“我父母早亡,家里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但她天生患有恶疾,体弱多病,需要每日喝药舒缓,好在药童一职勉强也能养活,但自从新管事上任后,贡金升到四百,还外加两枚回元丹,所以我…” “所以你才求我收你入院?” “是,”小展握起拳头,目中燃起怒火,声调忽然拔高道:“可管事听到风声,说这个月要多涨一百,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同他理论,他却叫人堵我门,威胁要将我妹妹送去寒山做苦役!” “我妹妹不过五岁,又多病,素日让她多走动一会都不忍,如何受得了寒山的冰冷?所以同他们打了一架便匆匆收拾东西,带着她来了这里…” 女童从小展说话时就停下了用饭,小脸煞白地抿紧嘴,拽着小展衣袖的小手松开了来,低声道:“都是因为我生病了…要是没有云素,哥哥就轻松了…” 这话让沉浸在情绪里的小展回了神,他放柔声音,却带着坚定。 “别说这种傻话!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坚持下来。” 他看向江易,有些哽咽道:“江师兄,我们实在是没有别的去处,求求你,让我们待一晚,如果回去,那些人会把她送去寒山,我…” “住下吧。” 江易道:“既然我肯收下你,断然不会为了点小事又将你赶走。” 他起身走到云素旁蹲下。 “手伸出来给师兄看看,可以吗?” 云素看了眼小展,见他点头,便紧张地伸手递给江易。 江易把了下脉,发现是云素体内是中毒之症,五脏六腑气血不足,想来平时的饭食也没有什么营养,不过寻常的毒,一般炼丹师能解,但从小展说的话来看,她已经吃药很长一段时间,为何没一点改善? 江易问道:“哪位药师替她看的?” 小展一愣,回道:“是大师兄帮我看的,他说是娘胎留下的隐患,很难根治,药方只能起到压制作用。” 李硕开的?他也看不出是什么? 既然开了药方压制毒效,就说明李硕知道是什么毒,只是…江易余向小展,明白这毒,十有八九解不开。 见江易沉吟着不说话,小展心里又紧张起来,他义正言辞的保证道:“我明天就去找住处,绝不会打扰江师兄!” 江易回神,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住下吗?” “可是…”小展脸一红,蹉跎道:“我不好意思一直麻烦师兄。” “当然不能吃白食。”江易起身道:“日后可得加倍培育药材偿还才行。” 第31章 失魂落魄 小展信心十足道:“当然!” 药宫景色春意盎然,但终究是高立于雪峰之上,周边竟听不到一丝虫鸣,安静地可怕,一壶茶喝完,江易也有了些倦意,后院的厢房本来就是留给小展的,两个人住也尚还宽敞,对他也没有影响。 江易道:“云素的病我会再替你问问师兄,今晚就先睡吧。” 他正要回房间,小展却猛地扑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带着一些哭腔,说出的话却让人生不出一丝怜意。 “江师兄,你这条大腿,我一定会抱好的!” 江易一阵无语,揪着小展的衣领将他拽离自己道:“你这张嘴要少说话。” 白天也是两三句就气得程曜差点动手。 “嘿嘿嘿。” “行了,早些休息。” “江师兄晚安!” 平时凌虚不厌其烦在耳边念叨,今天一清净,倒让江易有些不习惯,他进房就见床褥高高隆起,刚走近,被里伸出一只手,江易猝不及防被拽得倒向床榻,眼前一花,被青年形态的凌虚压制在身下。 四目对视,一阵沉默,江易注意到他眼下浮现两道黑色斑纹,眉头皱了皱道:“是不是该去雾池山了?” 凌虚凝视着江易,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目光下移停在那缨红的薄唇上,呼吸一滞,强忍心头的旖旎,吐出四个字来:“刻不容缓。” 江易道:“什么时候走?” “等你伤好。” 凌虚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捂着鼻子起身道:“程病秧又来了?” 江易皱了下眉又舒展开,闭上眼一副不喜不悲地模样,淡淡道:“我睡了。” 虽然这么说,但凌虚的气息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江易这些年早就被他以各种耍无赖的方式咬习惯了,连眼都不带睁一下。 “吃吧。” ——第二天,清晨。 因为不用去照看灵药,小展起来好一会,竟然没找到事做,他把昨天剩下来的野菜煮了一锅粥,又给云素煲了药汤,直到辰时也没见江易起来,他只好舀了碗粥端着送过去,但敲了几次门也没人应。 “江师兄?我进来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展看到床榻上散开的头发,把粥放在桌上嘟囔一句。 “辰时了还不起来。” 他靠近些,看到江易侧躺着,肩头趴伏的一个骇人的蛇颅,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啊—!!!有蛇!” 这一声刺耳无比,江易瞬间睁眼,从枕头下抽出了一把黑刃。 “小展?” 他僵住动作,见小展哆嗦地缩在角落,瞪大眼睛用手指颤抖地指着自己,侧目果然发现凌虚维持着蛇身,它懒洋洋地睁了下眼,随后钻进被子里继续睡。 昨晚江易是直接睡过去的,现在醒来,眼前还一阵阵发晕,身体明显失血过多,他揉着太阳穴,解释道:“别紧张,这是我养的,不会吃人。” 小展喉咙滚动了一下道:“江师兄,你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江易余了眼桌上的菜粥,把黑刃塞回枕底道:“我这几天要闭关修炼,不要再进我的房间了,没有下一次。” 后半句明显是警告。 “知道啦…”小展见他生气了,吐吐舌头赶紧溜了出去。 江易从那天开始就没出过房门。 小展自然不敢再去打扰,勤勤恳恳地把外面的灵田种上了药,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给云素煎药汤,就是在跟人解释江易不见客的原因,说来也是奇怪,平日很难见到的人,这段时间见了个遍。 比如寒山的傅云墨、简茹,他们带了一些滋补的灵物,说是给江易养身体用,没多做打扰,放下东西就走了,青鸾也拿来了两盒药膳,但听到江易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药膳就赏给了小展。 这其中最麻烦的人,是程曜。 小展怎么劝都不走,非要看上一眼,但房间被他闯过一次,江易就施了法阵在上面,程曜花了半日都没打开,索性住下,大大咧咧地搬了一床被子睡在炼丹房,醒了也不出来,在里头冥想修炼。 一直到第四天,江易出来了。 “江师兄!”小展泪眼婆娑地抱住江易的腿告状,“你快管管程师兄吧!” “程师兄…?” 江易疑惑间,丹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程曜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上下打量着,看江易脸色如常,双眼溢出喜意,站立在江易身侧道:“身体怎么样?” “你怎么…在这?” 见江易眉头微皱,小展急忙开口解释道:“江师兄,我没放他进来,是他自己非要强闯,我拦不住啊!” “……” 江易沉吟不语,他实在低估了程曜的韧性,本以为被自己不留余地的赶走后,程曜不会再上门,但是…江易看着眼前将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理直气壮的程曜,对小展摆了下手道:“无妨,你去忙吧。” “哦……”小展松开抱腿的手,提醒道:“对了,江师兄,月尊主派人传了口信,说你闭关出来就去大殿找他。” “知道了。” 江易应了一句。 程曜瞧着他又想赶人,接着话茬道:“我陪你去。” “不必。” 江易脸色漠然,目不斜视迈步朝大门走,淡淡道:“程师兄,这里是药宫,不是寒山宗,你上次惹了师父不高兴,他不会想看到你在他面前晃荡。” “你回寒山吧。” “我……” 程曜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江易的身影就已经从视线中远去,他呆滞地站在原地,记忆突然被那抹身影拽回了小时候。 已经模糊的脸庞,温柔地笑意,像烟雾一般虚幻地,又渐渐变得清明,耳边仿佛还能听那个人每次出现时,带来的一串灵动的铃响。 下一刻,程曜猛地追了出去,目光中原本已经远去的身影又逐步靠近,程曜死死攥住了江易的手腕。 对方回头的瞬间,和记忆中完全不符合地五官,隔着流逝的时间长河,诡异又不合现实地重合着,让程曜的心在这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轰鸣。 “九哥…” 程曜情不自禁地唤道。 江易一愣,双眼露出迷茫,他环视着四周,发现林间小道除了他们二人并无旁人,面露疑惑道:“程师兄,你在叫谁?” 这句话像是惊醒了程曜,他张了张嘴,却久久说不出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紧抓着的那只手腕上,空无一物。 程曜身躯仿佛遭受重击一般发着颤,他捂着脸,整个人散发出压抑地气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指缝中露出的双眼内,金曈染上了许些妖异地红色,崩溃一般笑了笑,声音沙哑,魔怔一般自言自语道:“你不是他…不是他…” “我怎么会…怎么会认错…?” 程曜失魂落魄地自语,松开手,踉跄地慢慢退后,再抬头时,目光已经冰冷得像是寒窑,连连退后道:“抱歉,江师弟…是我鲁莽了。” 他脚步不稳地从江易身旁擦着肩头,逃一样离开。 林间掀起一阵微风,江易站在原地,目光被吹起的发丝遮挡。 “这样对他最好。” 脑海传来凌虚的声音,江易没有回答,他抬手将吹乱的细发轻轻捋到耳后,注视着程曜逐渐消失在紫竹林,许久,他闭上双目一叹,握紧的掌心缓缓舒张。 因为过度用力,指甲在掌中留下两三道月牙的划口,江易揉了揉,心里的疼痛远比这显露的月牙更甚。 程曜这种无知无畏的靠近,每一次都在动摇他的信念,那看似没有波澜的心,其实比凌虚更害怕自己会心软。 第32章 月尊主的安排 李硕没想到江易这么快就能走动,在议事殿外看到他时,很惊讶,急急迎上来询问身体状况,听到江易说没大碍便松了口气,看向大殿紧闭的大门道:“师父正和长老们谈事情呢,不过以师父的脾气,谈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 月如冠向来不喜繁琐,每次议会,不足半时辰就会结束。 趁着眼下没别人,江易问起了云素病症的事,李硕自然也没隐瞒,直言道:“那个孩子得的是惑华之毒。” “惑华?” “此物是师父从一处秘境带回,喜阴厌阳,满月开花,朝阳枯萎;种子会随着残骸埋入土地,直至下一个满月,周而复始,除了师父居住的锦粼阁,别处不会有。” “师父也不能治好吗?” 李硕摇摇头:“无解。” 他见江易低头沉思,似是苦恼,便补充道: “一般中毒者,不出三日便会全身长满惑华而死,但小展娘亲不旦没死,还能把孩子生下来,你说奇不奇怪?更奇怪的是,我跟师父提起时,他还说我可以试着解一解。” 江易沉吟片刻,问道:“我能看看惑华长什么样子吗?” 李硕一愣,蹙眉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试着解毒?” “想。” 聊到这,江易隐隐间觉得李硕描述地更像是他所认知的另一种毒物,或者说是一种专门用来培养一些稀有人种的药引,以月如冠的疯性,完全可能做出来。 “好吧。” 李硕自然不会拒绝小师弟的要求,他很期待江易的能力。 “三天后,我会接你去看,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让师父知道。” “好。” 两个人又聊了些炼丹的心得,直至半时辰后,议事殿大门才打开,十几个身着绿袍的长老前前后后走出,其中就包括一脸不愉快地徐长行,他走着走着,突然就一脚踢飞台阶摆放的石柱雕塑,扭头冲门里大骂。 “月如冠,你下次再这么乱来,我就去寒山宗当客卿,你他妈就自己玩…呃!!!” 话音猛止间,一把长剑从门内飞出,速度快得只能看见一道寒光精准地落在徐长行两脚之间,徐长行低头呆滞几息,哆嗦一下,咽着唾液急忙退开,一阵面红耳赤后,他不再冲里面嚷嚷,而是恶狠狠地盯着门内噤声。 半响,他眼珠子转了转,上前拔起那把剑,撒腿就跑,甚至目光瞧见江易在旁,也不打算打招呼。 没一会,跑的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李硕习惯了这种闹剧,笑道:“今天师父扔得是四品灵剑,徐师叔不亏。” “……”江易不禁无言以对,道:“师叔真能胡闹。” “徐师叔可是药宫内唯一敢同师父争论的人。”李硕笑了笑道:“我们进去吧。” “嗯。” 议事殿内,月如冠一身紫袍,但与其叫衣袍,不如叫衣纱,不用细看就能透过那层薄薄的一层衣纱观到其内白皙的皮肤,他双腿并放在卧榻上,右手撑着头,赤着双足,慵懒地抬起眼看过来,像极了狐狸,他扫视着二人,冲江易招了招手。 江易有意想当作没看到,垂头视若无睹的喊了一声:“师父。” 月如冠可不打算如他意,坐直身,开了口:“过来。” “……” “要我说第二遍?” 江易不由叹气,慢悠悠地走上了高台,临近身边,月如冠展颜一笑,拉他坐下,冰凉地指尖按在江易腕间的脉搏上,满意地点点头道:“伤势好多了。” 他看也没看台下的李硕,目光兴致勃勃地停在江易身上,懒洋洋地冲李硕轻飘飘摆手,说道:“你出去吧。” “啊?”李硕一脸迷茫道:“师父,你不是有事找我说吗?” 月如冠余了他一眼,道:“现在没空,等会你再来一趟。” 江易双手放在膝盖上,犹如入定和尚,他见李硕一脸为难,开口道:“我听完就回去,师父还是别让师兄再跑一趟了。” 月如冠听着就眯起了眼,瞳孔慢慢溢出不愉快地情绪,李硕的双手在袖子里紧张地相握着,额头冒出细汗来,他担心江易的脑袋下一刻就会从高台一路滚落到自己脚边,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很多次。 李硕不敢抬头,盯着地板努力控制自己想下跪的冲动。 几息过去,月如冠脸上扬起一丝笑意,不但没出现李硕想象中的怒气,还妥协道:“好,师父不耽误你。” 他随手撩起江易一缕青丝,一边把玩着一边说着:“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去寒山宗跟宣旎学习剑法,下午在海长老那学两个时辰的药典和丹方解析。” “寒山宗非亲传不可学秘术,所以宣旎会收你做亲传,排行九,但你要记住,只是挂名。你要赶在无海秘境前筑基,药宫和寒山的修行一样不能落,你若连这都达不成,药宫亲传的位置可就要挪人了。” 江易听到“排行九”时,心神恍惚了一下,他迟迟没有答复,月如冠以为他犯难,心里正盘算着怎么给个台阶,江易回道:“按师父的意思来。” 月如冠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直勾勾地盯着江易,笑了笑:“好吧。” 这孩子若是性子软一些。 他合上眼将袖袍里捏着的小玉瓶收回储物戒,“既然没有异议,那你回去吧,明日早些去宗主那报到。” “是,师父。” 江易应了声就起身往殿外走,他比起同龄人,个子要矮些,身形也更娇小,背影落在两人眼里,让人怜惜,大门打开又缓缓合上,殿内只剩下月如冠和李硕。 月如冠看起来像在出神,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榻面,随后懒洋洋地问:“徐长行把那方子给了青鸾吧。” “是,徐师叔与她打赌输了。” “她倒是不死心。” “那枚丹药,连师父您也没几成把握,师妹…”李硕摇摇头,很是平静道:“师妹她早晚会放弃。” 月如冠撑着下巴,露出笑来。 “我看未必。” 李硕跟月如冠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青鸾,对方一笑,他心里就明白了大概,面露诧异道:“师父是觉得,江师弟能炼出来?” “药宫里头,求不得我,你又帮不上,她还能找谁?” 月如冠目中闪过一丝精芒,嗤笑道:“你小师弟藏的本事多着呢。” “但是,以小师弟的境界,若想炼制四品以上的丹药…几乎不可能。” “我也正奇怪。”月如冠摩挲着指腹道:“虽然天赋出彩,身体脉络却连普通弟子都不如,那样的资质能修炼到炼气后期,想必已经付出了常人不及的努力。” 说罢,他闭上了眼,假寐道:“多照应些,他想要什么就给他。” “是,师父。” 第33章 扫购开局被敲诈 离开议事殿的江易没有回紫竹山,而是一路去了飞云台。 飞云台浮漂在寒山宗与药宫之间,分别驻守一处传送点,是两派弟子们赚取贡献点、交易物品的主要场地。 它的外形是一座普通的山峰,但一望无际的广场更像民间集市,聚集着摆放器物的摊位,形形色色间令人眼花缭乱,数不清的寒山弟子甚至是举着一块牌子四处吆喝,牌子上写明了自己需要的丹药。 “哎哎!” 一阵叫唤声传来,一位穿着白袍、双袖绣着青叶竹的人冲江易招手,表情不耐烦地大声嚷嚷道:“说你呢!赶紧过来登记!” 江易环视四周,不少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他来药宫后就一直闭关,对飞云台的规章制度了解甚少,只是听闻此处能购得大量丹药,才过来一探究竟。 江易走向那人所在的位置。 那人看他终于过来,翻了个白眼,翻开面前的册子,拿起毛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派弟子?” “我叫江易,是药宫弟子。” “江易?” 那人表情一凝,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在册子上书写下“江易”二字,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个铜牌、一本小册、一顶白纱斗笠,抬头朝江易伸手道:“登记费和物品,十枚回元丹。” 旁边登记员听言,顿时投来怜悯的目光,但并未阻止,只是无奈摇摇头,低头继续登记,江易注意到其它登记处给的物品虽然是一样的,但只需要三枚回元丹。 很明显,他在被敲诈。 见江易没有动作,那人冷哼了一声,瞪他道:“不想给?不给就打道回去!” 江易不说话,视线下移,停在此人胸口的牌子上,上面刻着“林中州”三个字。 他收回目光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还没等取出十枚回元丹,林中州突然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锦囊道:“你可以走了!” 江易望着空荡荡的掌心,直勾勾的盯着林中州,林中州冷笑间推了下江易的胸膛,将他推的踉跄,又不依不饶的逼上前戳着江易的肩膀,讥笑道:“怎么?你不服气?谁让你婆婆妈妈,浪费我时间?” 所有人都投来目光,从几位登记员头疼地表情看,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个林中州是故意要激怒他,眼底甚至溢出了兴奋,灵气一边向左手聚集,一边在江易眼前晃着那枚锦囊道:“想要可以来抢啊。” 江易沉默片刻,绕过他,安静地拿过桌上的物品,转身就往集市走去。 这个结果让原本处在紧张气氛中的众人都有一种好戏登场却垮台的惊愕。 林中州呆呆地站在原地,晃锦囊的挑衅动作看起来也很傻,他脸颊一红,气急败坏地握紧拳头,狠狠捶着木桌,扭头冲众人吼道:“看什么看!想跟他一样吗?” 他踹了下桌脚,气呼呼的坐下,看到册子上登记的“江易”两个字,恨不得撕下来踩几脚,旁边的登记员怕他寻人乱撒气,劝慰道:“那个人才炼气境后期,不可能跟你打。” 林中州“切”了一声道:“真是怂包!” 江易费了点时间才算是把飞云台的交易流程了解清楚。 登记处给的铜牌在注入自己的神识后,可以将贡献点转移其内,直接使用铜牌将贡献点划给对方。 每一次物品交易、灵石交易都会被铜牌登记,极大程度保证双方利益,有一方物品做假、违约都会受到惩罚。 专门炼制的丹药则需要交易的两个人前往交易堂进行抵押登记,一旦登记后,双方不可反悔。 一般定制丹药都在三品以上,由买家负责材料,炼丹师则要保证出丹率及品质,炼丹失败、未达品质,将会由交易堂扣除一部分损失返还买家,绝对公平公正。 另外,飞云台内不允许出现偷盗,抢夺物品、强买强卖的行为, 一旦违规,铜牌会发出警示声,吸引附近的巡察员前来抓捕,算是一件监视行为的小法器。 不过铜牌也有漏洞,在没有被神识激活前,无法记录,像江易刚进来就遭遇到敲诈的行为,算是被钻了空子,这也意味着,不激活铜牌,不能做的事也可以做。 只要花点代价从登记处购买另一块未被激活的铜牌,就能在飞云台进行黑户交易。 江易合上册子开始逛摊位。 能在飞云台摆摊的东西都不会差到哪,但他今天只需要买一样东西。 在他进入飞云台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飞云台内就掀起了流言。 “听说了吗?今天有个戴着斗笠的人跟疯了一样在搜刮摊位的固元丹。” “我知道,我知道!好家伙,刚刚他就在我摊位上,三十枚一倍价格全收走了。” “这人至少买了上百枚吧,他要那么多干啥啊?固元丹虽然在三品中一般,但一枚价格也不便宜啊。” 被买了丹药的摊主此时聚在一起讨论,有人不由说道:“固元丹是筑基后,为了稳固境界吃的吧?一般吃三四颗就差不多了,买这么多该不会是想磕上筑基中期?” 另一个人立马反驳道:“三品丹药再快也要两天才能完全吸收,靠磕丹突破到筑基中期?就算有用,也得三年后!” “就是,那不如好好修炼呢。” “我看那人穿的是药宫的弟子服,我觉得可能是做研究用。” “有道理!” 就在摊主们讨论的天花乱坠时,江易停止了购买固元丹,他一番收购导致固元丹一下就贵了平时四五倍,好几个摊位都是一枚500贡献点,若是灵石购买,是一枚中品灵石,江易有钱,但他不是傻子。 “快快快!那疯子换成三品灵虚丹了!” “我去,三品?我还炼不出啊!” “哈哈哈哈哈,我有六枚!” 没过多久,江易再次止步,他的储物戒只剩下一百枚中品灵石,先前的行为让他备受瞩目,以至于不管买什么,收到消息的摊位都会抬价,其中不乏有人偷偷跟在了他身后,他脚步加快地钻入人群中,甩开跟踪的眼线,一路往传送阵方向走。 白纱斗笠可以掩盖修为、气息,集市里戴这个的成片都是,那些摊主的眼线丢失目标后,倒也没有执着寻找他的踪迹。 在路过寒山弟子聚集的区域时,一块牌子引起了江易的注意。 或者说,想不注意都难。 这块牌子大的出奇,足有十尺高,老远就能看到上面的字:出三份炼制材料求一枚三品虚龙丹,品质在四成药效,另付三万贡献点。 举着牌子的人,腰间挂着一把黑色的剑鞘,小麦色的皮肤、熊一样健壮的身形,跟周围白净的青年有着鲜明的对比,他此时往左斜着眼,表情平静,但眼底似乎透出一丝不耐烦来。 江易往那人目光相反的方向看去。 是青鸾师姐。 第34章 寻求帮助 青鸾坐在板凳上,不知道说着什么。 青年明显是不想听她说话,才斜着眼露出那种不耐烦的眼色。 隔着一汪人群,江易和青鸾对视了一眼,对方先是皱了皱眉头,目光疑惑地上下扫视一番后,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这让江易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松懈下来走出两步,青鸾突然朝他的方向飞身而来。 不单单是江易吓一跳,举牌子的人更是一惊。 青鸾身形很快,眨眼就贴近,她抬手迅速掀起斗笠的白纱,见江易一副受惊的模样,笑弯了眼晴道:“果然是你,江师弟。” “……师姐”江易不自然道:“师姐,好巧。” 青鸾放下白纱,目光有些怨气道:“要不是我看到你手上的储物戒,把你认出来,你是不是打算当没看到我?” “这个……” 见他犯难,青鸾被逗笑了,她没打算计较,拉着江易道:“你跟我过来一下,今天碰到了正好,我有事找你。” 江易心里一叹,嘴上没吭声,硬着头皮跟着她走过去。 青鸾拉他坐下道:“你的伤怎么样?” “快好了。” “今天怎么想着来飞云台?” “来看看,顺便买点东西。” “买了什么?” 这种盘问一般的聊天方式让男子有些听不下去,他把牌子“哐”得扔地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道:“你别给这小孩吓着。” 青鸾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小孩?方子固,这可是我师弟。” 方子固斜眼回去,下巴朝江易一扬:“我哪里说错了?他不就是小孩吗?青鸾,看不出来啊,你还有拐小孩的习惯?” 青鸾蹙眉道:“我哪有拐。” 方子固不由笑了一声,单手叉腰道:“嘿,话说药宫年轻一辈哪个不是你师弟?不过瞧你刚飞过去那速度,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仇人。” 这话可让青鸾不高兴了,她的表情一变,语气严肃,更带着几分傲气道:“不是谁都配得上我这一声师弟!介绍一下,这位是江易,除我和李硕外,第三位亲传!” 方子固眉头一挑,正要敷衍应和,忽然表情一愣道:“等等…他是江易?那个喝酒差点赢过程曜的江易?” 显然,在寒山宗弟子眼里,喝酒厉害比是不是亲传更重要。 青鸾对方子固的理解能力一阵无言,她点头道:“是他。” 这下,方子固可就兴奋了,他扫视着江易,不相信道:“你这小身板居然那么能喝?那你晚上跟我去喝酒?咱俩也比划比划?” “……” 江易面对他转变的热络,沉默地低头看着地上的牌子,能炼制三品虚龙丹的炼丹师在药宫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恐怕青鸾也没几分把握才会寻求帮助。 青鸾见他在看,弯眼笑道:“怎么样,小师弟,要不要试试?” “师姐未免对我太自信了。”江易推辞一句道:“师姐怎么不同大师兄商量?” “我倒是想。”青鸾轻叹一声道:“大师兄平时替师父管理药宫事务,实在分身乏术,准备的材料也有限。” 江易疑道:“师姐要虚龙丹做什么?” “说起这个…”青鸾忽然醒神道:“听说师父要把你安排进秘境名额?” “嗯。”江易点头道:“来飞云台前去议事殿与师父商议过,已经定下。” “豁!”方子固惊叹一声道:“月尊主真豁得出去啊,药宫就那么几个名额,他竟然把两个亲传都派去秘境。” “你们寒山八位亲传不也要去一半?”青鸾说着,面露担忧道:“江易,你真要去?以你现在的修为,恐怕险象环生。” 江易道:“先试试吧…” “师父也真是的,”青鸾自然不希望江易去冒险,但她无权干涉师父的决定,忽然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和我一同炼制虚龙丹?你有增强药效的本事,只要成功两炉,分你一枚如何?有了虚龙丹,秘境一行稳妥多了!” “师姐,三品丹药没那么容易,我现在只能增强一二品而已。” 江易的话无疑打破了青鸾的希望,越高阶的丹药越出丹少,三份材料求一枚已经把损失压到最低,至少要长老级别才行。 “唉…”青鸾眉眼苦涩道:“师父不许我找长老帮忙,眼下你也不行,看来只能放弃虚龙丹,我们可是从两年前就开始收集材料,没想到竟然要功亏一篑。” “实在不行你来炼制吧。”方子固反而没那么在意道:“材料留着也是浪费,倒不如放手一搏。” 江易沉默良久,忽然道:“师姐真的很需要虚龙丹吗?” “当然!”青鸾认真道:“虚龙丹可是九死一生下唯一能逆转伤势并让境界得到突破的丹药,毕竟秘境对我们来说,也不是能来去自如的地方。” “那……”江易犹豫了下道:“这个忙我可以帮,但师姐要答应我,不能告知任何人,这丹药是我给的。” 方子固听言,脸上笑容一滞,目光锐利地看向江易,怀疑道:“青鸾都只有四成的把握,你有几成?” “十成。” 听到江易的回答,方子固目中有了几分冷意,他环抱着手臂不屑道:“青鸾,你这位小师弟傲气十足啊!” 青鸾见江易愿意帮忙还有些喜色,听到方子固这么说话,不由皱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叫他来就是为了此事,你不相信他的炼丹术在我之上?” “在你之上,我信。”方子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道:“你这位江师弟的本事,我不是没听说过。” “那你…” “他若说八成九成,我兴许拿材料给他一试,若是十成?未免太假!” 方子固打断青鸾的话,看了江易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到底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纪这么小就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第35章 丹药不在话下 虚龙丹是三品中最难炼制的一枚保命丹,接近四品,越是要死的情况下服用,药效便发挥得越有效果,可谓置死地而后生。 青鸾和方子固即使在药宫的帮忙下,也足足花了两年才集到三份材料,虽说是为了去秘境而准备,但秘境提前半年开启,以青鸾如今的炼丹手法,还不足以炼出品质尚佳的虚龙丹。 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飞云台,想找一个四品丹师来炼制虚龙丹,可惜一直无果,虚龙丹成丹率太低,有两味材料的昂贵程度甚至超过了成丹本身的价值。 一旦材料全废,即使是一成的损失费,纵然三品丹师也很难承担! 青鸾对江易的信任,让方子固很不解,他听过传闻,这位药宫新起之秀惹过不少乱子,鸿城一掌打伤何家长老、丹试改丹方引雷劫、和程曜拼酒不相上下等等,再加上进药宫不到两个月就成为了月尊主的关门弟子,甚至能特例住进紫竹山。 那是药宫最重要的山峰,由尊主亲自加持阵法,进出容易,想住没那么简单! 可想而知,月尊主对他有多重视,恐怕正是这种异于旁人的照顾才让这少年敢说出“十成”这样荒谬的话。 但江易被质疑也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方子固又有些摸不着头脑,青鸾也一反常态地冷静,她弄着裙摆,淡然道:“好,材料有一半是我提供的,你不给,我给!” 方子固的表情顿时一僵,别人信就算了,青鸾一个从小就浸在丹道里的人,怎么也会信十成把握这种话?但材料少了可以再找,得罪青鸾那不行! 他没犹豫,当下就松了口道:“给给给!我给他还不行吗?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没炼出来可是要赔我的!” 青鸾见他肯下台阶,看向江易问:“怎么样?我可以给你双倍报酬。” “要几枚?” 江易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青鸾知道他多半有点不高兴。 “几枚…?”方子固虎躯一震,都分不清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吹牛,抖着脸皮问了一句,“这他娘的还能选吗?” 青鸾压根没在意方子固的忧虑,双眼一亮道:“一枚都行,但最好出两枚!” 江易“噢”了一声,把手伸进袖子里掏了两下,拿出两个用黄色符箓封住的玉盒,递给青鸾道:“师姐,给你。” 玉盒不大,但有些重量,入手微凉,青鸾直愣愣盯着手心的玉盒,心率瞬间上升,她猜到了盒子的材质,是灵玉。 一整条灵脉都难出一颗的灵玉。 灵玉虽然是灵脉产出,却不能像灵石一样用于修炼,就算把灵气从其内分离,往往来不及吸收就消散了。 但经匠人精心雕琢,存于其内的灵物、丹药,可百年不受一丝损伤,而且受损的丹药一旦放入其内,都可以保住药效不失。 灵玉雕制的首饰,青鸾有不少,大到能雕琢成盒的,她却从未见过。 “师姐,别摔了,好贵的,得还我。” 江易一句一句像说书似得的声音让青鸾回过了神,她羞红了脸,怪嗲地瞪了他一眼,一副我还能白拿不成的表情,她迅速把玉盒收进储物戒里。 “你就算送我,我也不敢收!” 她余向一脸茫然地方子固,有些兴奋道:“方师兄,我们去秘境稳了!” “啊?” “他刚给我的,就是虚龙丹。” “啊????!” 方子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令所有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青鸾赶紧捂住他的嘴道:“小声点!” “不是…我有点懵,不用炼吗?” 青鸾翻了下白眼道: “他又没说他要炼,他只说他可以帮忙不是吗?” “好家伙…”方子固看向江易,好气又好笑道:“合着你跟我玩文字游戏?” 第35章 交易和算帐 他还觉着奇怪呢,青鸾这小师弟怎么说话这么狂,连十成炼丹率这样大忌讳的话都敢讲,合着他身上居然有现成的虚龙丹,可不就十成把握? 大意了。 这小孩,不是简单人! 既然有了成丹,也没有再呆在飞云台的必要,青鸾商议先去江易的住处。 回紫竹山自然要走传送阵,去传送阵必然要经过登记处,而先前那位敲诈江易的林中州,正明晃晃地把玩着锦囊。 青鸾的眼晴何其尖,当下就止住步子,表情冰冷地盯着远处的林中州。 她扭头阴森的看着江易,问道:“我给你的锦囊为什么在那个人手里?” 方子固光听她的语气都打了个哆嗦,江易川倒是不慌,诚恳地回答道:“他敲诈我的时候,抢的。” “那你就这么让他抢走?” “师姐,我打不过他。” 这么怂的话从江易嘴里说出来,充满着理所当然地意味。 青鸾知道他不喜和人争斗,但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就这么被不相干的人抢去,心里还是落下了点不愉快,她的脸色一边缓和一边道:“你就一点没反抗?” 方子固刚刚因为丹药的事给了江易脸色看,眼下看见有机会找?,赶紧替江易接了话献殷勤道:“你指望他反抗什么?人家伤都没好。再说,那个人是筑基中期,加上能在飞云上耀武扬威,肯定是你们药宫哪位长老的关系户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青鸾一愣,突然意识到,江易虽然能做出诸多令人惊讶的事,但到现在为止,这些“惊喜”只限制于炼丹方面,而在修炼上,身为炼气境的江易,在药宫内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顾以渊—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里等我。” 青鸾说完就往登记处走去。 “江师弟,”方子固叫了一声,见江易没理会他,不禁尴尬地摸了下鼻子道:“你给她灌了迷魂汤?我可没见过她这么护着一个人,更别说是送人锦囊。” 他又嘟囔一句:“程曜都没收过。” 这句话一说出来,方子固明显察觉到这个矮他大半的少年有了异样的情绪,江易掩在斗笠下的脸,听到程曜的名字便下意识地抿紧嘴。 好一会,方子固听到江易不冷不淡地对他说了一句。 “你很八卦。” 短短四个字,让方子固竟有些憋屈。 那边,青鸾的出现让登记处的弟子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她直径往林中州的位置去,下一息就见林中州整个人被扇飞出去,他以残影的速度撞到墙上,身体顷刻间传出骨头崩碎的声音。 林中州摔在地上,挣扎着呕出一口血来,眼睛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登记处的弟子吓得面色惨白,全部跪在地上,低头不敢吭声。 “这个怎么来的?”青鸾捡起桌上被揉的发皱的锦囊,对一个弟子问道。 “是…是林中州…从一个弟子手里拿的…” “拿?” “抢…抢的…” 青鸾冷冷地扫视着众人道:“我不想讲废话,明天,我要在议事殿见到飞云台的所有负责人!若是命硬不愿来,可以试一试!” 她说罢转身离开。 先前还对江易露出怜悯目光的登记员,脸色煞白地跪坐着,等青鸾等人踏入传送阵消失后,颤抖着手抹去额头的细汗。 “徐哥,这可怎么办?小州被打成这样,六长老那我们如何交代啊?” 徐青擦完汗,长叹一声道:“先把小州送去医治,此事我会找六长老商议。” —— 方子固跟着青鸾来了江易的住居,他不是第一次来紫竹山,但对这院子新奇地很,而小展对亲传弟子上门一事,显得淡定许多,规规矩矩地泡上茶水给三个人沏上后,就带着云素退到后院待着。 江易把斗笠摘下来,可算是让方子固见到了真容。 乌黑地长发用银钗简单地挽在脑后,低头喝茶时,碎发会落下几缕,江易的五官还透一股少年的稚气,安静且灵动地,让人分不开神,若是再长开一些… 方子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可惜了,是个男的! 青鸾拿出玉盒,分了一个给方子固,见他盯着江易一脸痴呆,不由咳嗽几声让他醒神道:“这件事你别声张出去,丹药用了后,盒子记得还给江师弟。” 方子固被她咳回神来,一边接过玉盒,一边敛合心神,不再死盯着江易,赔笑道:“没想到江师弟连虚龙丹都有。” “那是自然。” 青鸾一脸自豪。 江易端着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等青鸾问,他便开了口。 “这丹比寻常的虚龙丹,药效更强,不要轻易服用,也最好不要打开检查…会引发异象。” 他说到异象,青鸾就明白了。 这两枚虚龙丹极有可能不止三品,果然是江易能拿出来的东西! “一分钱,一分货。” 青鸾从储物戒拿出一张金卡来,薄薄的纸片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单看样子就价值不菲,她放在桌面推给江易道:“这里面是五万贡献点…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 随后她又脱下食指的那枚绿玉戒,放在卡片上:“虚龙丹的材料也给你,十七味药材都是极难获得的珍品,对你调养身体有好处,算是贡献点不够的补偿吧。” 方子固没想到青鸾这么拿得出手,五万贡献点说给就给,他面对青鸾看过来略带威胁的目光,退后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紫卡拍在桌子上肉疼道:“我可没那么多贡献点,就一万,再多没有!” 青鸾不吭声,轻眯了下眸子。 “靠!”方子固忍不住骂了一句,表情委屈道:“师妹啊,我真没有啊,我们剑峰的人有多穷,你还不清楚吗?再说,咱俩这两年为了收集材料,那可是倾家荡产!” 青鸾这才松了口道:“那你在秘境里给他当个保镖,总不为难你吧?” “到了里面连自己都…”方子固被青鸾的视线刺得话一顿,讨好道:“没问题!” 青鸾岔开话题道:“江易,你身体还没好,多注意休息,至于飞云台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提起交待,江易突然联想到那位因打了自己就连吃一堆苦头的顾以渊,而林中州只是抢了件东西,就被打的吐血。 他不由劝阻道:“师姐,算了吧…”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青鸾脸若冰霜地看着江易,语气斩钉截铁道:“顾以渊打伤你只罚了半个月思过,是因为你那时还未正式成为亲传,但如今你都搬进了紫竹山,议室殿也正式向众位长老宣布,林中州是以下犯上,是罪不可赦!忍一次是小,一忍再忍就是丢脸。” “可是…” 青鸾叹气道:“江易,嫡系亲传的身份不是摆设。林中州是六长老的孙子,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该不知道!但他的无知,鲁莽,证明了一点,议室殿十二位长老中有人没有将你是亲传的身份传达下去,这可是师父的逆鳞,做为他的关门弟子,去趟飞云台居然还被自家人打劫,你觉得以他的脾性,会善罢甘休吗?” 方子固在旁边也认同道:“寒山宗跟药宫都有明确的弟子阶级之分,没有人能以下犯上,就算是长老的孙子也不行。” 江易低头注视着茶杯里的茶水,他不是不懂这其中利害,只是这所谓的尊贵、名利,像尘封的箱子被打开,引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半响,他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师姐来处理吧。” 第37章 药宫三大特产 去往无望海一事,青鸾极为重视,除去丹药还有其它重要之事需办妥,便没想再叨扰,拽着因小展随口一句客套话还想留下来吃便饭的方子固匆匆离开。 江易独坐在大厅,望着院中那一小池的莲花没有表情地,像是在走神,他的袖口探出一颗小巧玲珑的蛇头,凌虚吐着红色的蛇信道:“你倒是舍得,就算是糖豆,那也是不一般的糖豆,就这么送出去?” “不是送,是人情。” 江易的手搭在木桌上,指腹沿着茶杯口摩挲着,“青鸾师姐这么维护我,不算真心与否,日后难免有事要麻烦她,相比之下,两枚丹药又算得了什么?” 凌虚思考一番,道:“你真打算两袖清风?好不容易当上亲传之位,就连寒山宗也能占得一筹,总该利用一下才是。” 江易收回目光,一双墨曈深沉地像一潭死水,冷冰冰地没有人气似得。 “没关系。” 他淡淡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江易,我……” “江师兄!”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小展的动静隔着两堵墙都能听见,凌虚迅速把头缩回袖子,江易回头见小展端着菜,一脸自豪地走到桌旁,一边摆一边得意地说着:“吃饭啦!今天我特意去膳堂买了三斤的寒露鱼,专门给你补身子用,你可得多吃点!” “寒露鱼?” “对啊,这可是药宫三大特产之一,一百贡献点一斤呢。” 小展给江易摆好碗筷,将那盘通体雪白的清蒸鱼推到他跟前,坐在椅子上一脸期待地等着江易尝完后给他评价。 江易拿起筷子剔下一小块放入嘴里,嚼了嚼,点头道:“不错。” “好吃吧!” 小展对他那张木头脸已经免疫,嘻嘻一笑,转身向躲在角落的云素招招手道:“阿素你过来,别怕,江师兄不会说你的。” 穿着一身粉嫩小裙的云素,正怯生生地望过来,头上还扎着两个俏皮的小揪揪,孩子对情绪最敏感,许是感受到江易身上还未散去的冷意,迟迟不敢靠近。 江易冲她招手,道:“吃饭吧。” 云素咬着手指,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乖巧地走过来在小展旁边坐下。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比起同年龄的孩子,实在太瘦弱,瘦骨嶙峋地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两个人都没有向江易面前那盘鱼动筷子的想法,倒是其它素菜,吃的狼吞虎咽。 江易用筷子剔出两块晶莹的鱼肉,夹起想往小展碗里放,小展却眼疾手快地捂住碗道:“我不吃,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师兄你可得把它吃完哈。” 见他一脸坚持,江易放下筷子,故意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吃饱了,你不吃的话,菜不过夜,只能拿去倒掉。” 小展瞪大眼睛道:“啊?这可是一百贡献点一斤呢!” 小财迷。 江易盯着他捂碗的手,道:“为了避免浪费,你和阿素要吃干净。” 小展想了想,一边点头一边不好意思地移开手,把第二块夹给云素后,江易将鱼朝两人推近了些,道:“怎么想起买这么贵的东西?” 一百贡献点一斤的寒露鱼,对于小展来说可不便宜。 小展把嘴里的饭咽下,表情有些扭捏地回道:“这不是把山下的住宿的钱省下来了嘛,就想着…买点东西谢谢你。” 说到这里,江易才想起来,小展带着云素已经在院里住了几天,一般都会提前给一笔贡献点,用来买食材或是培养药材的灵液,但江易连着闭关,完全忘在脑后,小展也一声不吭地都垫下。 他拿出方子固留下的贡献卡放在桌上,想了想,又放下一枚白玉戒指道:“这段时间我会很忙,需要什么就去买,戒指里还有我之前练制的一批回元丹,每日给云素吃一颗,当是调养身体。” 看着桌上明晃晃闪着光的紫卡,还有储物戒,小展都不敢伸手摸,他费了好大劲才把目光移开,道:“江师兄,我哪敢拿啊,在外头亮了眼,我怕我会被谁暗中“咔”掉了。” 说着,他还做出了抹脖子的动作。 “药宫三大特产除了寒露鱼还有什么?” 江易完全没理会他的话,反倒提起了不相干的事。 小展怔了下,无趣的撇撇嘴道:“另外两样,一个是药膳房的春华馅,一个是紫竹山的紫竹露,这春华馅是药膳房的丽姑姑所创,采用不同的珍果碾碎成酱,一盒共六枚,时常有新品藏在其中,每日只售三盒。据说吃了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益处,比如灵气吸收加快,体魄变强等等,但丽姑姑不接受预定,每日三盒,价高者得,听说最高一次,卖到了五千贡献点!” “至于紫竹露嘛,是咱紫竹山的专产,一壶七百贡献点,听说像果酒,但没有特别的功效,一般都是药宫接待贵客用。” “怎么都是听说,你没尝过?” 小展窘迫地挠头道:“我一个药童哪里吃过那么好的东西,这三样特产中最便宜的寒露鱼,我都是第一次吃。” 江易点点头起身,一边回厢房一边道:“那明天把另外两样买回来。” “啊???!” 小展猛地站起来想说什么,但江易已经消失在转角,他呆愣半响,颤颤巍巍地拿起紫卡,眼中慢慢爆溢出兴奋的光芒,抱起云素就亲了两口,笑得嘴都快咧到了后脑勺,云素咬着手指一脸不解。 小展把她放到椅子上坐好,嘿嘿笑道:“江师兄真有钱,还愿意把钱都交给我管!以后我们要好好报答他,知道吗?” 云素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在小展的熏陶影响下,年幼的她明白一件事,钱很重要,她点点头道:“嗯!” 小展觉得这些贡献点肯定是江易所有的积蓄,交给自己一定是因为信任! 但他无疑是会错了意。 江易也不知道自己会无意间埋下了一颗种子,随着岁月越来越嗜钱如命的种子。 第38章 凌虚离开、上剑峰 江易回到房间把门锁好,坐在床榻上道:“你之前想说什么?” 凌虚顺着他的手腕爬出,化作一副青年模样,他脸上褐色的斑纹又多了两道,看起来萎靡不振地,在密林吞食的大量妖兽已经让他渐渐步入成年期,也是现在能化成青年样貌的原因,但药宫的灵气再足也比不上专供妖兽修炼的雾池峰圣山。 他不说,江易也明白,现在到了该分离的时候。 江易默然片刻,道:“照顾好自己,别跟妖王打架。” 他伸手摸了摸凌虚的脸,从一颗有灵识的蛋到孵化,再到能化作人形,已经过去一百年,一百年的相伴,对江易而言,凌虚更像是他的孩子,而不是仆人。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凌虚皱着眉头反感地拍开江易的手,不爽道:“你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别一副送儿远行的样子!” 他凑近着揽住江易,竖曈内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森冷道:“我这一去就是三年,希望我回来时,不会看到有人自以为是的想替代我的位置!” “不管是谁!” 明知道他意有所指,但江易敛着眸光一笑,没有接话,不知怎么的,脑海却不自主浮现了程曜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想起,心也跟着刺痛。 但他掩饰地很好,没让凌虚看出端倪,捣鼓着收拾出一堆去雾池山用得上的东西给凌虚装上,凌虚没惦记着咬他一口,只是嚷嚷着三年后再讨利息。 “江易,”凌虚走之前,抓着江易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摩挲,竖曈带着一丝不舍道:“你会想我的对吗?” 江易愣了下,掌心触碰到的皮肤,冰凉地没有温度,他摸着凌虚的眉眼,凑近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闭上眼轻声道:“会的。” 因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凌虚离开后,少了耳边的嘈杂,倒还真有一种心空了一块的感觉,江易在床上闭眼许久,终究睡不着,半夜又进了炼丹房。 天色刚蒙蒙亮,小展醒了,他起来方便却闻到香味,发现江易穿戴整齐地在厨房里熬粥,一边还摆着三四碟小菜,肉沫粥溢出的香气一下给小展馋的清醒,他进厨房问道:“江师兄,你怎么醒这么早?” “去寒山宗。” “啊?” “师父吩咐的。” 江易把粥盛出来,把另一口锅掀开,十块烙好的香酥肉饼他挑了六块放到木盒子里装好,抬头看了小展一眼道:“你再睡会吧。” 小展嘟囔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呀?我早点起来给你做饭啊。” 江易提起打包好的盒子,摸摸小展的头道:“没事,昨晚吃了你做的寒露鱼,我今天已经感觉好多了,午饭你和云素吃吧,我晚上才回来。” “那我给你留晚饭吧。” “好。” 从传送阵到寒山宗时,天边已经升起一抹霞光,广场上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弟子打着哈欠在助教那点到练剑。 寒山宗一共有六峰,其中刀峰和剑峰是主峰,其余玄、阵、器乃是副峰,还有一峰则有着三处专门提供弟子修炼的秘境。 宗主宣旑居住在剑峰,常年闭关,很少露面,所以宗内大多数事务都由副宗主方其庚接手。 而八位亲传中,傅云墨、简以茹、程曜、方子固、青鸾以及在鸿城拍卖会上曾与江易有过冲突的程烈,都和江易碰过面,只剩下两位,他不曾见过。 亲传极少出现在广场上,一般都是在剑峰进行切磋,江易只来过寒山宗一次,但他记性好,加上各峰弟子的衣袍跟药宫一样有着明显的区分,所以没费什么劲就从弟子下山的队伍里分辨出了剑峰的位置。 没人带路,江易顺着小石子路一直往上走,他一身墨绿色药师袍引来不少注意,等走到帝酉殿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他踏上最后一块台阶,耳边便传来一阵武器碰撞声,左手边一处比武台上有人在过招,摆着的桌椅也坐着人。 江易下意识环视一圈,看见程曜倚靠着树干,闭着眼不知是在睡觉还是想事。 江易心里突地紧张了一下,提着食盒的手不由收紧。 “江师弟!” 清亮地嗓音惊地江易身躯一震,他用指甲掐了掐指腹,收回目光,静下心神看向正快步走来的傅云墨,颔首打招呼道:“傅师兄。” 傅云墨走近道:“自从上次一别,可许久未见,你身体恢复如何?” “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你来是?” “我来见宣宗主。” 江易话音未落,突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程矅睁开双眼发现是江易便迅速撇头,台上比武的二人中,一位青衣女子落下台往江易走来,她脸上戴着一副遮着眼鼻的金色面具,看雕刻似乎是狸猫,风格异域,充斥着冷艳之感。 她一只手叉着腰,一副来者不善地口气道:“你来见我师父?” 她从上往下将江易打量一遍。 先前与她过招的人,是方子固。 方子固见气氛不对头,也跳下比武台,快步上前将手搭到江易肩上搂着他打趣道:“哎呀!小师弟,我俩真有缘分啊,你这手里提着啥?” “师兄!” 女子急道。 方子固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却隐晦地瞪了下她,用力拍着江易的背继续说笑道:“师妹你紧张什么?这是月尊主的弟子,许是来传话,对不对~小师弟?” 其他人皆是噤声不语。 突地,大殿紧闭的青铜门缓缓打开,留出一道只容一个人经过的宽度,门内传来一道空灵的女声。 “进来吧。” 江易躲开方子固,把食盒塞给傅云墨手里道:“傅师兄,麻烦先帮我拿一下。” 说完就只身迈入门内。 当他进去后,沉重的大门也跟着合上,先前那位语气不善的女子咬牙切齿地盯着大门,提着剑就气冲冲地离开。 傅云墨发愣地盯着手上的食盒,一向不闻外事的他,看着门竟透出几分焦躁来,半响终于忍不住问:“方师兄,江师弟不会是被送来补空缺的吧?” 方子固看了一眼青铜门,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耸肩笑道:“谁知道呢?若真是,那就太可惜了,以他的修为,实在不该成为那第九子。” 傅云墨低声道:“月尊主到底在想什么?” 方子固余他一眼,惊讶他会在意,摇头劝慰道:“他的炼丹天赋或许惊艳,但在寒山,从来只看重修为,师父不可能会选他做第九子。” 第39章 尘封的记忆 石门合上的瞬间,夺去了门内唯一的光亮,江易不由双手向前的摸索着行走,直到墙壁上的油灯一个个燃起,比起月如冠那镶满珠宝的豪华大殿,这里更像是被遗弃的神庙,充斥着古老的气息。 地板由黑曜石组成,两侧由泥土制成的书柜整齐地摆放着,书柜中摆放的书籍已经落满灰尘,挂着大量蜘蛛网,但空气中却闻不到一丝腐朽的味道。 江易一边四周打量,一边往深处走,直至一扇大门出现。 随着他靠近,门便打开一条缝隙,似乎是等候多时,在这门打开的瞬间,江易心里突地升起异样之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进入这道门,他不会傻到用灵识透进去察看,但门内的气息让他很是熟悉。 “进来。” 没等他多想,门内传来的女声已经是在催促,江易眼中隐晦地闪过一丝震惊,却没有再犹豫,一步踏入其内。 水声从脚底传来,江易低头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偶尔还会有几条像鱼的光影游过,抬头是一片夜空,能清楚地看到星辰,白与黑融合着,也是分开地,在那遍布星位,仿佛是一道银色长河横穿而过的夜色,让江易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 最中心的位置,他再熟悉不过。 仙阳李家。 这是下界之人绝不可能知道且能标出的星位,而他此刻站着的地方,明显是星族中名为“衡乙”的特殊一脉所创造的观星境。 星族…… 江易咬了咬牙,久远的记忆一瞬间像是海啸一样撞开了上锁的铁门。 —— 白色。 从落入这神秘的月界,一行二人除了白就再看不到其它颜色,地面上高扬身姿的霜花如同幽海一般填满这个世界,美丽却也脆弱,他们的衣物不过轻轻抚过花枝,花朵便接连炸开,没有一点儿声响地化作银沫消散,仿佛他们的到来是死亡。 可这霜花长得也快,死一株便长十株,很快又将他们走过的路铺满。 为首的青年回头望去,来时的路依旧是一片花海,仿佛他们不曾从中踏过,生与死之景在霜花间不断演绎着,令他心底莫名产生一股惧意。 好似那些霜花在无声地笑,像看不见的利齿一点点吞食他们的血肉。 “这地方…太他妈邪门了!” 青年骂骂咧咧地加快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中终于迎来一抹亮眼的蓝色,一棵不知道活了几千万年的树如同月界的标杆立在那。 它的高大足以令众生渺小,幽黑的树身、枝干上蔓延着数不清的裂缝,其内能看到金脉在涌动,树冠开满深蓝色的小花朵,摇摆着时不时落下一两株。 树根淹没在一池清澈的潭水中,那花落下沾到水面,迅速化作星光沉向潭底。 “宣修,这就是你族中所记载的那颗月灵树?” 青年注视良久才挪开视线,扭头问向那名叫宣修的人,对方一头乌发高束,鬓边却留着两条银色的龙须,双眼遮盖在白缎后,不似恶疾,白缎表面时不时有金色的生涩符号闪过,像压制着什么。 宣修走到潭边,抬头像是把视线投向了树,他薄薄的唇泛着苍白之色,半响无力地轻笑一声,道:“不错,正是月灵树。” “一花落潭化作一月石,一石满足众生一愿。” 青年微微一挑眉道:“什么愿望都可以?” 宣修嘴角依旧在笑着,“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从潭中拿出来。” 青年的视线落在宣修身上,带着一丝怀疑警惕的情绪。 宣修自然知道他在犹豫,心底冷笑一声,再次开口,飘忽地声音像极了蛊惑人心的魅妖,道:“李相生,只要你能拿出来,别说是李家,那位也将钟情你一人。” 这一句像是戳中了青年,李相生眸光凝出一抹寒意,冷道:“你最好不要骗我!宣修,星族可就剩下你这一支了!” 宣修被他威胁的一愣,摇了摇头,似是在鄙夷他的胆小。 “李仙首若是不放心鄙人之言,下次找你的族人陪行便可,不必非得宣修替你带路。” 他又道:“我没必要骗你,拿不出来是你本事不够,并非我失误。” 李相生盯着潭水底的星芒璀璨,久久无言,他心里清楚,此事绝对不能让族中任何一个人知道!星族被他们所灭,所留这一支竟还藏有这样的秘境,一颗月石实现一个愿望,他如何肯让别人分羹? 慢慢地,野心占据了理智。 但李相生不傻,他在左手包裹了数层灵罩才敢将手沉入水中捞物,正是因为太过专心,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宣修露出了笑容,那笑充满着戏谑和报复。 潭水清凉柔和,李相生丝毫不费劲地捞出了一颗月石,与在潭底时的耀眼不同,月石一出水面便敛了光辉,在掌心化作一颗普通的墨石。 实在太容易了,一层灵罩都没破… 从进入月界就感受到的不安此刻在李相生心里越发增长,他起身阴冷地盯着宣修,握紧手中那枚墨石质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即便宣修的双眼被蒙着,李相生也能感觉到他眼中溢出的冷意。 宣修勾唇一笑,道:“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你自食其果。” 李相生的手随着他的话语,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泯灭,如同那片霜花海一般化作银尘飘逸,月石从他消失的手掌穿过,跌落在地,滚了几圈竟然又“扑咚”一声落回潭中,那一池星光都像在讥笑他无知愚昧。 李相生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拔刀砍去了自己的左手臂,鲜血溅红一片霜花,那断臂还没落地就化作银光散去,速度之快叫人胆寒。 李相生忍着断臂之痛,低吼道: “宣修!!!” 宣修并不畏惧,蒙在眼前的白缎都无法掩盖他脸上渗人的狰狞之色,他讥笑道:“忘了说,月石的确能实现世间愿望,但必须是月灵树认同之人。李相生,你敢在月界生灵的眼皮底下大放厥词要屠杀我等星族,宣某佩服!” 他得逞地微笑格外刺眼。 李相生挥刀指向他,咬牙切齿道:“很得意?你不要忘了!一旦我有性命之危,身上的族印会立刻传到魂石上,你以为这月界能挡住我族长老的降临?天真!” 宣修顿了下,厉声道:“你错了!” 第40章 孤注一掷的设计 “李相生,我并非要你命丧于此,我很想,可我如今做不到!你这一臂除了月石,什么灵丹仙草都无法挽回。” 一向面容清柔的宣修,五官狰狞的像是饮血吃人的怪物,白缎甚至渗出了血泪,他的声音扭曲的不成样子,“我要的!是让你承受这种屈辱一辈子!” 李相生是谁? 是除了那位以外,李家最强之人! 他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尘,自负高傲、视他族为蝼蚁,这样的人只要承受了一丝屈辱、不甘,便会心生杂念,神魂破损! 所以他才会苦苦哀求李相生,装出痛苦的模样说出月界,为得就是这一刻! 也许一两百年他不会动摇,但一百年呢?三百年呢?只要他看到自己的断臂,想起今日一幕迟早会根基破损! “你们星族,果然该死!” 李相生双眼血红,几步上前一把掐住了宣修的脖子,低吼道:“你别想死的太简单!我会在你面前把你族人的头颅一个个砍下!让他们哭喊、嚎叫!让你眼睁睁看着孩童被烧死!我会让你永远痛苦地活着!” “来不及了…” 宣修唇间溢着血珠,他笑着,白缎下涌出了更多的血泪。 “在我同意带你来月界的那一刻,我的族人就明白我的抉择!等你回去只能看到他们的尸体!” “你!” “对了,我还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话音未落,月界突生震动,白色的天空裂开了黑色的口子,像是被一剑劈开,李相生抬头望去,面色瞬间惨白。 一位身着银袍、头戴金冠的男子从裂缝迈出,他手腕上的三枚金铃摇晃着发出一阵悦耳的音律,银袍上所绣的云鹤也同活物一般,他轻轻落下那一景就像是神嗣降临到尘间,每一步都令霜花们喜悦,主动缠绕而上碎成星光。 看着他,你就知道仙为何物。 “李曦九。” 李相生喃喃道。 那人冲他一笑,这一笑让天地失色、万物倾倒,就连李相生断臂所生的暴怒也被抚平,就连月灵树也摇晃着枝条,将一朵蓝花乘着风飘向对方,在他掌中化作一颗墨石。 天地宠儿。 宣修察觉到月界的变动,趁着李相生心神松懈,慢慢朝水潭靠近。 李曦九看见了,却没说话,只是任由宣修缓缓倒入那一潭清水中。 水花四溅,宣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潭底的光辉蚕食掉,他并不痛苦,嘴边还有一丝满足的微笑,最后只剩下那块遮眼的白缎浮出水面。 “该死!该死的星族!” 李相生反应时已然来不及,被对方戏耍、丢失一臂的愤怒让他再顾不上自己在李曦九心中的印象,失去理智一般挥刀砍向月灵树,一切正如宣修所想那般,这个人无法忍受丝毫的挫败! 带着令生灵颤栗地刀气如同实质砍向树身,却还未接触便崩碎成光,连潭水一丝波纹都没能掀起,李相生不信邪地继续挥刀,可结果并未改变。 “二哥。” 李曦九终是开了口。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容貌,温柔的低语让人起不了一丝邪念,也再次磨去了李相生的戾气,他握着手中墨石,问道:“二哥,你带着罪族首领离开,是为此物?” 李相生身体一僵,有心想撒谎,可嘴里还是禁不住说出实话道:“是,星族世代守护的月界,你的手上,有我此生无论如何也要拿到的东西。” 李曦九道:“损去一臂也值得?” “我说了…”李相生捂着空荡荡的左肩,咬牙道:“无论如何!” 李曦九把墨石递给他道:“回去吧,二哥,这最后一支星族已经泯灭,他死了也正好能给长老们一个交代。” “你懂什么!” 李相生的声音失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听起来更像是委屈。 “你什么也不知道…”李相生不肯接那墨石,撇开头闷闷道:“我不要你的施舍!” 李曦九问:“疼吗?” 李相生沉默半响,迈步靠近,将额头抵在李曦九的肩头,沙哑道:“疼,九儿,二哥的手若以后都治不好,你会不会嫌我?” “怎么会呢?” 李曦九摇摇头,展开手心的墨石轻念道:“我愿。” 仅二字,月界的风停了。 花儿静默着垂立,墨石闪烁微光缓缓悬浮到半空中,李相生疑惑地抬头看去,耳边又响起了李曦九的第二句。 “我愿二哥的手完好如初。” 话音落,墨石刹那碎开,化作一抹银光涌入李相生的右肩,随着一阵痒痛,他的手臂眨眼就续长回来。 “这……” “二哥,回去吧。” 李相生欲言又止地盯着月灵树,他清楚自己奈何不了它,可李曦九如何知道此物怎样使用?他按耐不住地试探道:“是宣修告诉你此界之处?你知道它能做什么吗?” 宣修临死前说的那份大礼… 是什么? 他和李曦九有交易吗? 纵然李相生心中疑惑重重,但李曦九并不解答他的疑惑,转身道:“奇物终究是旁道,怎么又能比得上二哥在我心中的重要?回去吧,长老还在等我们。” 李相生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苦涩一笑,讽刺地摇头,若是在你心里,我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又何须大费周章? 他望向水面那一抹白绸,咬了咬牙,扭头紧跟上对方。 二人飞入天空的裂缝后,月界的风、霜花又开始摇摆,月灵树的花还时不时地落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一年后。 清脆的铃响再次回荡在月界中,李曦九还是一身银袍,但比起上次要素雅一些,他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像个游山玩水的书生,惬意地穿过花海来到月灵树前。 月灵树最粗壮的枝干上结出了一个金纹的果实,它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回来,主动落下枝头献上了那枚果实。 此果已然成熟,散发着甘甜的气味,咬上一口必须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味道。 李曦九却没有一丝动容,摘下后便放在手心把玩,他的目光一直注视潭水,注视着那条仍漂浮在水面、属于宣修的那一抹白缎。 “我想要一颗月石。” 第41章 复生的条件 月灵树抖动了下,没有理他,似乎是在无声地拒绝着。 李曦九没有生气,他在潭边蹲下身,手像是戏水一般伸入了潭中,抓着一枚月石便捞了出来,很快他的手如同李相生一般从指尖一点点化作星尘,不同的是,他的手骨还在,泯灭的迹象仅到手掌就结束了。 月灵树疯狂摇摆着,像小孩被抢了宝贝一样愤怒。 “你清楚地,我想要的话,这一潭的月石我都可以拿走。” “哗哗哗!” “你打不过我。” 月灵树在这句话中停止了摇摆。 “我会补偿你的。”李曦九补充道,他这话刚说完,月灵树便再次摇摆,数不清的蓝花飘向他像是一场月石雨落了周围一地,似乎在说:“还有这种好事!多拿点。” 李曦九将地上的月石一枚枚扔回潭中,笑道:“我要这么多干嘛?” “哗?” 它有些不解,这可是月石,只要存于众界之中,任何愿望都可以达成的仙物,怎么还会人嫌多? “我没那么贪婪,很多事情如果我做不到,我不会强求。当然,这世上我不能做到的事…非常少。” 这句话换个人说出来,就是胆大妄为的嚣张,但他是李曦九,他的存在就代表天地间一切本应顺从他。 李曦九双手摊开,一边是金果,一边是月石,他道:“好了,把正事先做了吧。” 事隔一年,他再次许下了愿望。 “我愿,宣修,起死回生。” 这颗金果本就是宣修血肉所化,但他一年前想送给李相生的大礼并没有如他所愿,那就是把月界送给李曦九。 代价是以自身作为献祭。 把月界送出去的条件是李曦九必须保下星族,若他出现便是默认交易达成。 丢了夫人又折兵,是他逼疯李相生的最后第二步棋。 金果与愿石所交融的光芒在原地组成了一具人形,随着光芒散去,宣修还是一年前的模样,没有白缎遮眼倒多了几分冷艳,他不知道自己能复生,像是睡了一百年那样昏沉,如梦初醒的睁开双眼时,正好对上了李曦九的眼晴。 他惊道:“别看!” 已经来不及阻止。 一刹间,李曦九的眸光黯淡了。 月灵树急得甩下一朵花化为月石狠狠砸在宣修的脑门上。 “嘶——!” 宣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去潭水里捞那条白缎,一边戴一边冲它怒道:“以他的修为最多一刻钟就会恢复神智,你这么着急打我做什么!” “宣修。” 李曦九的声音从背后突然传过来时,宣修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宣修一头冷汗,缓缓起身正对着李曦九,透过白绸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轮廓,自己这双眼是藏有星族最强的秘术,普通的神子仅需一眼,神智就会被锁在幻境里一辈子!就连李相生也要花费一时辰,他刚说一刻钟醒已经抬高了李曦九的本事。 但三息啊…才三息就醒,这个人到底天赋变态到什么程度? 李曦九淡淡道:“你的族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宣修把目光移向对方白骨的手掌,压下喉间的干涩,说道:“你将我复生,月界便拿不到了。” 月界认主外人,必须要由一位血脉纯正的星族献祭。 “拿得到,只要它愿意。” 宣修原本还想争一句不可能,但一想到李曦九不受自己的秘术所控,便颓废地摆摆手道:“拿走吧,我们星族守了这树万年光载,它却从不买我们的账,万年时光啊,一共就给了三颗月石。” “咚”得一声,又一颗月石砸中了宣修的脑门。 “真是大爷!”宣修一边怒斥一边将月石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我二哥的手臂治好了。” 李曦九面无表情,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让宣修顿时身体僵硬。 李曦九又说道:“我二哥性格暴戾,破坏了你我之间的俘虏条约,我以救你族、复你生来道歉,但屠你星族是众家所旨,并非我李家一族之过。其次,你双目所修魂术虽对我无用,但对我李家仍威胁过大,今日为消因果,我不毁你双眼。” “我希望往后三百年内,不会让我看到一个星族出现,尤其是掌星。” 李曦九眼中乍现地冷光让宣修通体发寒,他喉咙滚动,双手满是汗珠,道:“我只是星族一脉旁支,并无那般大的本事。” 李曦九弯眼一笑道:“宣修,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双目所修不止一种秘术吗?想必掌星之法也能略施一二吧?” 宣修双唇刹那间苍白,双腿发软的跪下道:“李仙尊恕罪!宣某并无刻意隐瞒的意思,这刻星之秘若是流失,三百年后我星族如何立存于仙界?” 李曦九冷道:“如何立存?你们星族传出荒谬预言之时就该料到灭族之果!” 宣修颤抖着,不敢回话。 “宣修,你第三步棋落不到棋盘上,安静的回隐居之地再修炼三百年吧。” 李曦九抬头注视着月灵树,淡淡道:“这也是为了你们星族好。” 宣修抿着嘴,眉间染上低落,仿佛失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道:“仙尊…不,九公子,我答应你,三百年内,星族不会再出现在仙界。” “如此,便好。” 在宣修离开月界的那一刻,他鼓足了勇气告诫李曦九。 “九公子,无论如何,你与我有恩,掌星之预并非空穴来风,仙阳李家世代皆修无情道,像你这般心软地终究会吃亏!何况李相生杀心太重,你若是不加防备,纵然凌驾众生也难逃蚕食!” 李曦九眉眼温柔得像包容着世间万物,但宣修却感受不到一丝亲切。 “我知道了,你走吧。” 月界很安静,风无声,花自眠,白茫中只有月灵树这一抹亮丽。 李曦九坐在潭边,他的双足浸泡在潭水中时不时拨动着潭水泛起粼粼,并不担心脚也变作白骨,似乎是想满足他这一刻的兴致,树冠飘落的花朵没有再沉下去,而是浮在水面随着波纹舞动。 “你这样掉花,我纵然一天许一个愿望也一百年许不完。” 第42章 星族后人 “那就许三个啊。” 耳边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地很稚嫩,李曦九不禁失笑道:“原来你这棵几百万年的树还是个小孩。” “屁嘞,我才不是小孩!” “那你是什么?” “我是树啊,你是不是傻?” 月灵树吸食了他的精血,已经通灵会言,第一次体会到能说话的滋味,自然兴奋不已,李曦九没有打断它的滔滔不绝,而是割开手掌将自身血液炼制成一个个红晶扔入潭中,直到脸色苍白才停止。 他起身穿上鞋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好啊好啊!” “嗯…月界、蓝花,就叫月澜吧。” “那我可以跟你姓吗?” 这棵树的无赖程度让李曦九有些哑然失笑,他点头道:“可以。只是月界之秘不能被众家所知,你心智尚幼不懂人性恶欲,待我出去后会将此界封印。”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潭中的红晶由我精血所炼,对你的修炼有帮助,若你认真修炼,百年可化人形,那时你我自可相见。” “真的?” “嗯。” 对于活了百万年的树来说,百年不过是它睡一觉的事,可月界没有日月交替、春寒之变,等到最后一个红晶都消耗完,它可以化作人形时,月澜还是没有等来那个人。 一百年又一百年,一开始只能化作孩童样貌的李月澜在时间的流动中,已经逐渐长成一名婀娜多姿的美艳女子,她终日坐在潭边学着几百年前那人的样子将双足沉入潭中戏水,直到月界再次被闯入。 宣修望着藏于树冠中的女子,不加细想便知道她的真身是月灵树,李曦九必然是耗尽了精血才能铸她人形。 他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李月澜探出半个头,冷着脸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等的人不是你!” “你在等九公子?” 李月澜扁着嘴,有怒气亦有思念,她忍耐片刻,抱怨道:“他答应我,待我化作人形时便会与我相见,他人呢?” 宣修哑然许久,缓缓道:“你可知外面过了多少年?” 李月澜摇摇头,又皱眉道:“你不是与他约定三百年之期?” 想了想,她突然脸色一喜,从树干上跃下道:“他让你来接我?” 宣修看着眼前的妙龄女子,张了张嘴却未吐出一字,许久才沙哑着嗓音道:“九公子离开月界的第五年便不在了。” “不在了?” 她歪着头不解道:“他去哪了?” 宣修背过身不再看她,苦涩道:“他死了,被李家困在神堕崖围杀而死。” 过了许久,他听到李月澜喃自语道:“死了…怎么会?骗子!骗子!骗子!他说了会再来看我的!” 她的声音越发凄厉尖锐,捂着脑袋歇斯底里的踉踉跄跄退后,余光扫向那一池潭水,目中燃起希望,快步跑至潭边伸手捞出一枚墨石,急切的塞进宣修手中道:“许愿!让他活过来!” “月灵树…” “我有名字!我叫李月澜!” 她用一双泪眼瞪着他道:“许愿!” “……” “我让你许愿!” 花落潭化作一月石,一石满足众生一个愿望,但奇物终究是旁道,是贪念。 “我愿李曦九死而复生。” 这个愿望在许下的那一刻只换来了墨石粉碎,无论试多少次也不会改变。 望着一地碎石,李月澜没有哭也没有再冲宣修发疯,只是双目冰冷,万年孤寂、百年等候,换来一场空。 一切都是李家的错! 月界千万年未曾变过纯白的天空顷刻间化作黑夜,那汪汪花海刹那间枯萎,那月灵树所化的美艳女子,双眼已无一丝清澈,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骇人的红瞳。 成仙难,入魔却不过一瞬。 “啊啊啊啊啊——!!!” “李家!我要李家灭亡!” —— 江易眉心刺痛不已,留在这的月灵树印记像是在焚烧着他,难怪寒山宗的那棵寰澜树如此眼熟,仿佛是另一棵月灵树,原来掌管寒山宗的人竟是星族后人! 星族中,衡乙一脉以女子为尊,尤其是名为“掌星”继承人,她们从小就会被挖去自身双眼,植入特殊的虫卵,这种虫卵是一种专门蚕食星石的虫兽,被星族圈养后,幼虫被用于培养“掌星” 在成长过程中,不是她们将虫卵化为第二双眼睛,就是虫最终将她们蚕食干净,这一脉所拥有的预言之力,在千万年中不断威胁着各族,制造着无尽的恐慌,最终被屠杀殆尽,只剩下“月待”一脉幸存。 当年三位“掌星”所拥有预言之力让各族找不到一丝突破口,唯有他一人不受这种力量影响,在他杀死所有“掌星”以及其继承人后,整个星族也瞬间瓦解,他亲自动手,所以能肯定当年没有一个人逃脱! 江易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屏风,眼底溢出丝丝寒意,是“掌星”后人吗? 又或是宣修那一族重新培养? 必须要杀掉! 对灭“掌星”一脉,江易没有任何歉意,即使再回到百年前,他还是会杀光所有的掌星!因为当年,就是她们中有人预言了他的母亲会导致李家衰落! “你就是江易?” 屏风后的女子说了话,声音听着很温柔,像是一阵春风,让人不由自主想放下防备心,但这一效应对江易无用。 江易敛下目中寒意,颔首道:“是,弟子江易见过宗主。” “真如你师父说的那样,是个怪脾气的小孩,呵呵。” 屏风往两边拉开,一身白衣的女子跪坐在星坛上,乌黑地长发散开着,甚至能盖住脚踝,远远看去,却不令人觉得凌乱,反而有种特殊的神圣感。 女子回过头,明艳端庄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浅笑,脸颊恰到好处地两个梨涡让她更显娇艳,就在她转过身子看来的瞬间,什么东西像飞箭一样突地扎进心脏,一股疯魔了一般情愫“腾”地在江易心中燃起烈火,不是魅术却胜似魅术。 江易咬了口舌尖,压住心中旖旎,看向女子的双眼,明亮地棕色,并没有失明。 双目正常,她不是 “掌星”? 宣旎从星坛上站起,脚尖触到水面便激起一阵波澜来,她看起来有些兴奋,几步便走到江易身边开始打转观察,如同孩子看见了新鲜的玩具一般,“啧啧”称奇道:“你没有被我影响?为什么?” 她上手摸江易,却发现他的骨骼除了有点修为外,跟人间小孩没有区别。 这让她犯了难,站直身疑惑道:“方崽第一次见我都不受控制地扑上来,你各方面不如他,居然有如此定力?怪哉怪哉。” 她对着江易这摸一下那摸一下,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幽香袭卷在鼻间,导致那股被压制的悸动抓了狂一样想破开江易的理智。 江易不禁退后,捂着鼻子道:“宣宗主,您这样,恐怕不太合适。” 宣旎先是一愣,随后娇笑起来,她把玩着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又凑近了些,故意摸江易的脸蛋,低语道:“你还怕我一个老太婆吃你豆腐吗?” 老太婆……? 会有女人承认自己是老太婆? 第43章 各峰亲传 江易很诧异,但依旧退后躲避,宣旎失望地“哼哼”了两下便回到神坛,重新背对着他道:“真是个小古板,还以为还以为你会一脸惊慌地说“宗主怎么会是老太婆!”这样类似的话,虽然不受影响让我觉得很有趣,但没有另外三个徒弟可爱呢,怎么办?突然不太想收你做徒弟了。” “……” 听说宣宗主和月如冠的关系很特殊,但看这种精神状态,是血脉遗传吗? 本来有一个轻浮的师父就够头痛了,没想到寒山的宗主也是这样。 宣旎见他不答话,又打趣道:“你跟我女儿关系很好?” “……青鸾师姐很照顾我。” “呵呵,她可不是对谁都很照顾。”宣旎说着,语气多了一股感伤,道:“那孩子遗传的了她爹的性格,死脑筋又固执。” “宗主…” “啊,对了,你是被月哥叫来给我做徒弟的。”宣旎好像终于想起正事,语气忽然转而严肃道:“江易,想要做我的弟子,必须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除此之外,绝无他法!” 帝酉殿的门再一次打开,江易从门内走出,众人紧盯着他,表情皆是一片惊愕,方子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低语着:“师父怕是疯了吧?还真让他做第九子,不过,居然会给他虎面?意义不一般啊。” 江易此时脸上多了一副黑金虎头铁面,看起来偏大了些,不是很对称,也遮盖了面容,比起之前青栗那狸猫面具,这一副无论是气势还是雕琢,都更甚精美。 方子固凑上来道:“看来以后就是一家人啰,江~小~师弟~” “………” 江易的目光看向桌子,他的食盒已经被打开,里面没有一块烙饼在。 傅云墨一边尴尬的笑,一边用手推简以茹,简以茹丝毫不知情的埋头吃饼,被傅云墨一推,顿时露出护食的表情。 “不是说好一人一块吗?师兄,你可别想抢我这一份!” 傅云墨倍感无语,压低声音道:“你快别吃了…江易出来了。” “哪有那么…快啊…” 简以茹抬起满脸的饼渍,对上江易审视的目光,尴尬的想一头钻到地缝里去,他迅速把剩下一小块饼藏到身后,又意识到这样太掩耳盗铃,傻笑几声,拿出来道:“那个…我…” 江易移了下视线,发现程矅毫不忌讳地坐在树干上咬着他做的饼,简以茹顺着他目光一看,马上甩锅道:“都怪方师兄和程师兄,他们先打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饼也是傅师兄塞给我的!” 傅云墨震惊的瞪着他,气笑道:“好啊,你这个小滑头!江师弟,我举报,他们仨都吃了,我还…我还没吃呢。” 他说着脸都快红透,有点可惜的从袖子里拿出用方巾好好包裹着的饼,诚恳道:“你看,我真没吃。” 说着,傅云墨便看到江易笑了起来,虽然被面具遮盖着看不见脸,但那转瞬即逝的笑声以及微张的唇,让他猛地一颤。 眨眼间,又像是没发生一样,江易依旧是那种淡然平静的声调:“傅师兄,一块饼而已,你这样反而让我难为情。” 方子固摸着肚子嘻笑道:“这样的话,明天再整点给我尝尝?害,就一块没吃什么滋味来。” “……” “你沉默是啥意思啊?” “不想理你的意思。” “哈??” 今天第一日练剑显然已经晚了,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剑,江易拿出宣旎给的清单和令牌,看向傅云墨问道:“傅师兄今天有空吗?” 傅云墨立马笑道:“小师弟有需求的话,什么时候我都有空!” “哼。” 坐在树干上的程矅冷不丁地冷哼一声,跳下来便提着刀离开。 方子固环抱着手臂,一头雾水道:“这家伙的脾气怎么一天比一天反复无常?青鸾给他喂错药啦?” “好了,别说了。”傅云墨打断他,看向江易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江易目送程曜的背影,随后低头一边扫视着纸上写的物品,一边说道:“我需要去云裳阁订做两套弟子袍,去焕剑阁取一把长剑。” 他收起纸道:“我对寒山宗不熟悉,不知道怎么去这两个地方,所以想麻烦傅师兄帮我带下路。” 简以茹立马兴奋地把手举起来道:“那我也要一起去!” 方子固对这种逛街一样麻烦的事可没兴趣,顿时摆摆手道:“那我就先回去睡回笼觉了啊,你们慢走。” 傅云墨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一路上,傅云墨耐心地给江易讲解了一下寒山宗各峰的特性,刀峰和剑峰虽然都是宗门主峰,但弟子占据多数的还是剑峰,而玄、阵、器三个峰为一体,弟子很少,几乎不外出。 但为什么说是一体呢? 因为器峰提供武器的炼制,阵峰负责刻画阵法,让普通武器升级为灵器,玄峰则是专门测试器峰和阵峰弟子打造的新品灵器,进行淘汰和修善。 最后一峰是拥有着提供弟子修炼的秘境,名为“试练峰”像之前徐长行欠的那两个火灵石就是试练峰中“火塔”的产物,除了火塔之外,还有两个试炼,分别是“寒窟洞”和“风刃谷” 江易问道:“之前听徐师叔说,你师父是个老头?不是宣宗主吗?” 傅云墨笑了下道:“我师父是副宗主方其庚,如你所见,亲传不一定都是宣宗主的徒弟,在你之前只有三位宗主亲传,一个是大师兄方子固,一位你打过照面,狸猫面具的徐青栗,她排行第六,还有一位不常出现,排行第七的宦秋秋。” “青鸾师姐也不是?” “比起剑,青鸾更喜欢炼丹,她排行第五,在寒山宗只是挂名。” “顺便说一下哦!” 简以茹插话道:“我是玄和器两峰的亲传,排行第八,我们按排名算大小,所以你以后要叫我师兄啦,嘿嘿嘿。” 江易愣了愣,点头道:“好的,小师兄。不过,三个峰加起来才只有一位亲传会不会太少了一点?” 傅云墨解释道:“玄、阵、器三峰的运作模式本就和主峰不一样,加上能有天赋学这一行的弟子比炼丹的还要稀少,能出一两个天赋好的已经是万幸,亲传也只是做为管理者被选出。” “可青鸾师姐不是宣宗主的女儿吗?将来不继承宗门?” “至少宗主不是这么打算的,而月尊主的继承人,应该是你们大师兄李硕。” 说到这,傅云墨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看着江易露出一丝惋惜,沉吟片刻,道:“本来不该告诉你,但我更不希望江易你毫无准备地踏入战局。” “什么意思?” “非常不幸。”傅云墨叹息道:“寒山宗未来的宗主之位只会在你、徐青栗和宦秋秋三个人中选出。” 江易停下脚步,愣道:“什么…我和两位师姐之间选?” 第44章 事端不断 “不错,你应该也疑惑吧,为什么你们戴着面具,方师兄却没有?其实方师兄以前也是戴的,或者说,他曾是内定的继承人。但我师父只有方师兄一个孩子,并不想他成为牺牲品,便以脱离宗门为由要挟宗主,加上方师兄本身就吊儿郎当的,对继承宗门没有想法,宗主只好妥协。” 傅云墨继续道:“脱下面具便视为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亲传中便只剩下青栗和秋秋两人有资格继承宗主之位,但宗主却并不满意,并以“九为极”的理由继续筛选,我们每一个人都进过帝酉殿,但她却选了修为最弱且已经是药宫亲传的你做第九子。” “也就是说,你是第三位继承人。” 江易停下步子,回想起之前的事。 “江易,你想做我的弟子就必须答应我三个要求。” “第一,这个面具,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脱下来,第二,从秘境回来后,你专心在寒山进修一年,其间宗门内所有比试是前二十名,包括排行榜,我自会跟你师父商议,第三,宗门另外四峰你也必须有所造诣!” “你可以拒绝,我会安排人教你学剑,但不能学我剑峰亲传弟子的心法,不过我想你应该明白,以你的炼丹天赋却因为修为而止步,想必不会甘心吧?” 回想起宣旎在殿内说过的话,江易脸色突地一沉,为了继承人的竞争在铺路吗? 因为他和两位师姐修为差距太大,所以才提出那种要求? 观星镜里明晃晃地标着李家的位置,这么多年都守坐在神坛上盯着,是想复仇? 这样的话,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江易?” 手腕被握住,传递来的热感让江易从沉思中清醒,他抬眼见傅云墨一脸担心,态度比以往有了细微的差距。 “你没事吧?脸色那么难看,手也这么凉…抱歉,我不应该说这些。” “我没事。” 江易说着想抽手,发现傅云墨握的很紧,一直没动静的结缘法在体内一震,汹涌的灵力瞬间在体内冲开,江易瞳孔一缩,诧异地看向傅云墨。 什么事情让他一下达到了结缘? “别担心,我会帮你。”傅云墨语气坚定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 简以茹在一旁的表情,就跟看见粪池里跳出了鬼一样,既无语又震撼,师兄现在一脸深情地握着人家的手说什么我帮你是什么恶心场景,本来以前是风度翩翩美男子,现在像痴情人一样,真是看不下去! 简以茹嫌弃地移开视线,发现江易正在看他,而且眼神里很明显地写着一行字:快点做些什么帮下我。 简以茹突然感觉自己被委以了信任,猛地点点头,又看向一脸痴情的师兄,直接一个假装被石子拌到,一头狠狠撞向傅云墨,他个子本就矮,刚好到对方腰那,这一头直接撞中傅云墨的侧腰,还真的不小心地又踩了他一脚。 “嘶——!!!!” 腰眼、脚趾头双重打击,就这样,傅云墨都没有惊叫着到处窜,只是弯着腰吃痛的闷哼着,可见素养。 简以茹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一边翻白眼一边虚情假意说着:“师兄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地,我踩到石头了。” 他委屈的嘤嘤两声表明愧疚,扭头就对着江易吐了下舌头。 江易拍了下傅云墨的肩头安慰道:“傅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嘶——!” “先去旁边小亭子坐一会?” “嗯,好,好主意!” 当三个人到达云裳阁订做弟子袍时,几位绣娘面面相觑,扭头急匆匆地跑去内屋,一柱香后,管事长老出来看到江易脸上的黑金虎面,僵在原地不敢相信。 药宫弟子服…腰间居然挂着他们寒山宗的亲传令牌,管事长老呆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是月尊主那位关门弟子吧?” 江易点头:“是。” “然后你又成了我们宗主的亲传?也就是第九子?” “是。” “那个,令牌可否取下来给老朽一观?” 虽然看到傅云墨和简以茹跟在旁边,但没亲眼确认,他不敢相信宗主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居然跟药宫那位抢弟子,被知道了该惹出多大乱子啊! 确认令牌是真的,管事长老挥着瘦弱长臂喊道:“快!来六个绣娘给江公子量尺寸!都给我小心照顾。” 不单是云裳阁,连焕剑阁在知道江易的身份时,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说是现有的剑各方面都不够好,需要一晚上的时间从器、阵两峰那加急改造后才能给他,并承诺一早就亲自送到帝酉殿去。 “哎哟,真是疯了呀!怎么会让尊主的关门弟子来当第九子!” “瞧他瘦弱的模样,还没有筑基,可怜的娃啊,宗主怎么忍心啊!” “就是啊,他这样子,徐青栗打他一拳他都要躺上一年半载的。” “唉,可怜…!” 焕剑阁的人直到江易一行人离开都在议论纷纷,他们很怜悯江易未来的处境。 办完事后,江易谢绝了傅云墨想继续陪同的好意,打算去飞云台接点任务,虽然青鸾因为虚龙丹的事给了一笔巨额贡献点,但江易也不能混吃等死。 但没想到飞云台今天被禁止进入,听着周围弟子议论纷纷,江易才想起来青鸾似乎说过,飞云台发生的事情,她会有个交代。 “到底因为什么事情把入口关闭?” “你没听说啊?好像是药宫阵营那边出现弟子打劫亲传的事件,把碧桃仙子都气疯了,今天把药宫在飞云台所有负责人叫过去一一责问,吵到现在还没结束。” “他们药宫阵营出事,为啥把我们寒山的也关掉?” “你傻啊,药宫丹师去不了飞云台,咱这边就算开了,去哪里买丹药?” 昨天看青鸾的态度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但直接把两方的飞云台传送关掉,是不是稍微过火了些? 江易通过传送阵回到药宫时,刚到紫竹山附近,就看见李硕守在紫竹山山门处,着急地来回渡步。 走近了些,江易询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李硕愣了下,惊道:“江易?” “是我。” “你…”李硕神情复杂地盯着他脸上的面具,低声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师父见着会气疯的…唉,罢了!江易,你先和我去议事殿吧,师妹和众长老在大殿吵的不可开交,师父说要你回来再决断。” 第45章 一锤定音 议室殿内此刻分为两派,一方以青鸾和徐长行为首,一方以三长老、六长老为首,双方已经吵了两个时辰,但月如冠始终没有表态,只是隐在重重纱幔后,任由着两方派系在言语上撕杀。 “吱呀——” 殿门被推开,戴着黑金虎面的少年一步步走入殿内,穿的虽不是亲传弟子服,但腰带上却挂着亲传令牌,一瞬间,大殿内鸦雀无声,青鸾刚想起身就被徐长行按住。 三长老冷哼一声,率先开口道:“身为药宫嫡系,居然跑去寒山宗入门,不知廉耻!” 一直没言语的月如冠传来不知意味的淡笑道:“是我安排的。” 三长老被他的话这么一堵,默然地不再说话,江易没有急着观察,低着头一路顶着众人的视线,对着高台颔首道:“师父。” 月如冠懒散地轻“嗯”一声道:“既然我这不成器的弟子回来了,各位所争之事,也该有个结果,说吧。” 三长老和六长老对视一眼,六长老点点头道:“小州在飞云台所做之事确实不妥,可江易并没有受伤,而青鸾出手把小州打成重伤,已经算是清了这笔账,没必要大动干戈地继续争执下去!”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六长老。” 徐长行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椅子上,摆出了一副流氓地痞的姿态道:“咱家小孩比你家的金贵,虽说没动手,但行为恶劣!飞云台贪污腐败,我们往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计较,但利用职位欺负弱小?若是换一位普通的弟子受了如此欺辱,就只能忍气吞声,这种风气要不得!” 三长老冷冷地盯着他问:“那你想怎么样?为了这么点事,以死谢罪?” 徐长行眉头一挑,来了脾气,道:“我想怎么样?我可不想怎么样,有道是太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他林中州还不算个太子!就按药宫的规章制度来吧。” 青鸾接话道:“不错!林中州以下犯上,多次利用职务之便欺压药宫子弟,应处以棍刑四十、禁闭三个月,并向江易道歉赔偿!” 六长老听到她这话,腾地一下站起,怒道:“他都已经被你打的昏迷不醒,如何去受执法堂的棍刑?!青鸾,我虽敬你是我药宫圣女,但你不要太过分!” 青鸾却是看都不看他,起身往高台一鞠道:“师父,请您做决断吧。” 高台之上,月如冠并没有立刻回应,江易默不作声地把目光移向右侧,三长老和六长老坐在前排,后面形形色色地应该是飞云台以及维护三长老一党的其它长老。 比起六长老那副天生就阴沉的面相,三长老的面相和蔼可亲,至少第一眼不像是城府深,倒像是个普通的小老头。 三长老注意到易川打量的目光,半眯着眼,双手慢慢拢在袖袍里,淡淡一扫后便不再关注,那种似有似无的轻蔑感,仿佛江易只是洪荒中不值一提的蚂蚁。 江易收回目光,对着高台上再次弯腰道:“师父,下午的课业要来不及了。” 纱幔后传来一声细微地低笑,月如冠此时终于开了口。 “你的课业自然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没有异议,那么就按照你师姐的想法来吧。”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江易身上,六长老按耐不住地说道:“江亲传,林中州有过不错,但实在没必要闹大!今日已经因此事将飞云台封闭,自飞云台创立百年,第一次全面封闭,以一已之私造成如此的损失,你可曾考虑过后果?倘若你肯解和,我满足你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 没等江易说话,月如冠嗤笑一声道:“你六长老说的话真有意思,你是在压迫他,还是你觉得,你能给得了我不能给的东西?” “……不敢。” “哦?” 月如冠意味深长地尾音让六长老身躯一震,顿时满头冷汗,整个大殿静谧地连呼吸声都显嘈杂,就连资历最深的三长老,也是直接闭上眼放弃争论。 月如冠是一个真正将权力紧握在掌心的人,在他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有争论,有勾心斗角,一旦他下了决策,任何人都必须服从,所谓势力之分、党派之别,不过是棋盘中他独享的黑白双子。 六长老见状,颓糜地叹息一声,布满皱纹的面容似乎一下又老了十岁,道:“全由尊主定夺,我等不再异议!” 月如冠淡淡道:“棍刑就免了,想来你家那个也承受不起,膝下就这么一个孙子,若是断后,倒是我对不起你。” 六长老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说话。 “但是…” 大殿内传来月如冠峰回路转的语气,江易感受到高台上紧盯自己的视线,心里突地溢出些不妙来,果然! 月如冠继续道:“飞云台这么多年贪污腐败一事,我不能一直闭眼不管,更不能让我这尚幼的徒儿受委屈,飞云台先全权交于青鸾管辖,待到江易成年后移交。” “本尊希望诸位长老明白一件事,从今日起,飞云台属于江易!” “青鸾可有异议?” “听从师父安排!” “江易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吵了几个时辰的事在江易踏入大殿后,不过一刻钟就结束,两方长老在听到月如冠那句“江易留下。”便陆陆续续地识相离开。 青鸾和徐长行也是对江易打了个“等下说”的手势就出去了。 江易一人立在大殿中。 许久,纱幔中突地飞出一盏酒杯,砸在江易的脚尖处,高台上传来月如冠冰冷且不悦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脱下来!” 第46章 你让我不舒服 脱什么?面具? 江易怔了一会,抬手把脸上的虎面摘下来抱在怀中,虽然他和宣宗门立下条约,不可在外人面前脱下面具,但月如冠是他的师父,惹对方不快,他死路一条。 月如冠见他没有犹豫,轻声叹了口气,以他的性格不像是会叹气的人,他沉吟一会,语气冷飕飕地,“江易,我是想让你去普通地学个艺,不曾想,你还能受她蛊惑,把这该死的面具带回来!你有没有脑子!” “师父…” “你还想解释吗?你知不知道这是何物!” “知道。” “哼,也是,寒山那些小家伙恐怕跟你透露了吧?这面具可是宣旎大肆宣扬继承人的手段,她成立宗门以来,选过几批,无一例外死于非命!你以为你是命好吗!” “…死于非命?” “那少宗主的考核地凶险异常,方其庚不惜以退宗要挟也要换他儿子退出继承人之争,徐青栗如此野心之辈,获得面具数年都不敢去挑战,你倒好!区区一个练气境,连底细都不曾询问清楚就贸然接下!” “难道药宫嫡传还满足不了你吗!” 一只玉手从纱幔中伸出,月如冠掀起侧帘,眼里含着一抹冷光以及丝丝倦意,若是平时两人独处,他早就招摇着粘上来逗江易,今日这般言辞正经,倒是非比寻常。 片刻,月如冠见他不答话,放下纱帘道:“此事全当没发生,不许再去寒山宗那边学剑!” 去学剑一事本就是月如冠的安排,就算挂上寒山亲传的名头,说到底,月如冠才是他师父,江易便没有多问,点头道:“是。” 月如冠似乎是语塞,抓着纱帘的手还没收回,又掀起一处缝隙看江易,想要从他脸上找到异样的情绪,只是江易低头不语的样子,让他竟是无计可施。 月如冠忽然道:“你太听话了。” “……”江易沉默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出尔反尔不让你去寒山宗学剑?不管是我的安排还是宣旎的要求,你没有细问就应下,是天真鲁莽还是心有谋划?但你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这样听话,让我很不舒服。” 江易面无表情地用指腹摩挲着虎面上雕琢的痕迹,低声道:“师父究竟是担心我承受不住两个宗门的培养?还是担心我日后会死在竞争中?又或是,你担心我别有用心。但一切不都是师父安排的吗?” 江易把面具重新戴回脸上,道:“您清楚我没得选,却厌恶我听话?您收我做弟子,不就是看重我的炼丹天赋能给您带来未知的利益?这一点,宣宗主又岂会相同?” “既然我没资格选,又何必选?” 月如冠冷道:“凡事可以商量。” “师父这话自己信吗?” “你——!” “徒弟告退。” 从大殿出来时,青鸾和徐长行已经等候许久,两个人有意避开面具的事不谈,简单寒暄两句后,徐长行从怀里掏出一本药典和一块传音石塞给江易道:“我要下山处理事情,大概半个月才能回来,你要是在海老头那有什么听不懂,就用这块传音石叫我,千万别客气啊。” “知道了,谢谢徐师叔。” 青鸾道:“我和师叔还要处理飞云台的交接事项,就不耽搁你下午的课业了,等过阵子我闲下来,我们再聊。” “好。” 送走青鸾和徐长行,江易便回到了紫竹山的住处,宅子里空无一人,他坐在小亭里,回想起月如冠的那句“你这样听话,让我很不舒服。”竟然跟那个是他父亲的男人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听话所以不舒服? 若是不听话,不论在当年李家还是现在的药宫中,他能活到成年吗? 步步为营才能绝对生存。 他绝不会去做错误的选择! 接下来…江易摸着脸上的虎面,他必须要弄清楚宣宗主在观星境标李家星位的意图,她虽然双目正常,但绝对是“月待”一族,星族究竟在图谋什么? —— 来药宫这么久,江易还是第一次参加草药解析课,课堂上的人寥寥无几,海长老留着白花花的长胡子,看起来还算精神,手里握着个巴掌大小的小炉子,讲一段就停下来把玩,过于枯燥死板的讲解让本就人不多的课堂变得越加昏昏欲睡,到一半时,已经能听到周围的鼾声。 海长老并不在意这些,自顾自讲着,一听到钟声响起,合上书册竟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就离开。 外头已经带着一抹霞光在接近昏暗,温度也变得寒冷起来,江易不常外出,都忘了药宫和寒山宗处于冰川之中。 赶回紫竹山时已是夜色,江易迈入门内,云素正一脸乖巧地坐在饭桌旁。 “江师兄,你回来啦!” 小展端菜出来见江易回来,放下菜立马冲过来,关心道:“江师兄,饿不饿?我已经备好饭菜了!” 他触到江易的手,一惊道:“手怎么这么凉?” 江易脱下外衣掸去寒意道:“入夜一下变冷了,沾了些湿气。” 小展顿时拍了下脑袋道:“瞧我这记性,最近马上要到寒期了,没冻着吧?” 江易疑道:“寒期?” 小展想起来江易还不了解药宫,于是解释道:“药宫和寒山宗不是建在冰川上嘛,平时由护宗大阵的灵器“日耀”来维持两宗内的日光,但是每隔三个月,日耀会进入休期,寒山取消晨早的练剑并限制弟子外出,而药宫只有半日的阳光,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寒期”不过半个月就会恢复正常。” “这…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一进入紫竹山便不怎么冷了。” “那是因为紫竹山有十二条灵脉。” 小展无比自豪道:“往年我和云素每到寒期都会搬到紫竹山来借宿,要是住在山脚,不知道冻死几次了,不过现在当了江师兄的药童,再也不用花钱去借宿啦!江师兄,这座宅院底下设了阵法,一到寒期就自动激发,会比任何时候都暖和!” “日曜”一旦进入休息期,寒山宗和药宫都会面临巨大的损失,万年冰山带来的寒潮会将筑基以下的弟子直接冻成冰雕,药宫里除了紫竹山的药草能幸免,其它地方种植药株近一半会死亡,所以药阁一到这时候就得开始忙碌于把珍贵的药草搬植到暖棚或者紫竹山内。 至于弟子,筑基以下全部在暖房里闭关十五日,筑基以上,需要在有长老看护的情况下外出,药宫同样如此,而一间暖房内置两张床,可两人同住。 江易思索一会,点头道:“原来如此。” 第47章 寒期来临 第二天一早,院墙上开始陆陆续续落下鸟来,这种鸟比寻常的鸽子要大一倍,羽毛带着紫色的斑驳,翅膀展开时像极了孔雀开屏。 小展走近伸长手臂,这些鸟便主动落下来,它们脚上都绑着一个极小的竹筒。 小展一一取出交给江易,边给边抱怨道:“本来江师兄你这早就该有信鸟来往,也不知道为什么,住进来这些时日,到今天才有信鸟传信。” 江易没说话,看来青鸾把飞云台往台面上一闹,这里确实得到了重视。 信卷有二十多个,看着很小,展开是一张完整的纸张,最上方写明了是谁的传书,焕剑阁来信说剑已经由方亲传代收,也有一些关于飞云台交接事项清单,剔除掉不重要的信件,剩下的只有三封熟人来信。 傅云墨、方子固以及李硕。 江易把李硕的信收起来,打开了傅云墨和方子固的信件。 方子固的字十分潦草,像是用脚划出来的一样,江易看了半天才看明白。 [小孩,你的剑我给你收了,寒期来临可别到处瞎跑,有时间我上你家吃饭。] 江易卷起来就扔到一边。 接着是傅云墨的信件,比起他为人温雅,字体倒是更显锋利。 [江师弟亲启。 听闻月尊主不允你再出入寒山宗,师兄心中忧虑,但寒期将近,传送台需得修缮,近日不能看望一叙,十分遗憾,寒期外出凶险,务必照顾好自己,待结束望能一聚。] “咦。”小展一脸嫌弃地道:“傅师兄怎么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江易把信件折好,抬手弹了下小展的脑门道:“傅师兄这是讲礼貌。” 小展摸摸额头,眼珠子一转道:“既然寒期无法出门,不如今日我带师兄去药宫杂货街转转?随便置办一些防寒之物。” 说罢,他又不好意思道:“江师兄,春华馅我没买到,最后一份叫价太贵了。” “没事,我们去看看,顺便也给阿素买点东西。” 药宫的杂货街是那些淘宝之地,丹师素来喜爱,也比飞云台省事,偶尔可以买到上中品的炼丹炉。 清晨的街道也是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粥铺、包子铺围满了人,外门弟子只比杂役的身份高些,药宫不和寒山宗一样有专门的食堂,所以弟子吃饭得来这里买。 江易他们没走多远,就远远看见一座装潢华丽的小楼,走近些能看到高挂的牌匾上写着“药膳房”三个字。 精致的各色糕点整齐地排列在柜台里,特别是外表像花朵形状的糕点,更是让人不舍得下口,单单买回去摆在那都赏心悦目,一旁立着的小木板上,写着“三十贡献点一枚”的告示,许多弟子看一眼便立即露出一副无福消受的表情来。 云素看着琉璃制柜台内的糕点,眼神放光地咬着手指,看了好一会就心满意足,把视线移向街上卖的山楂糖道:“哥哥,我可以吃那个嘛?” 山楂糖很便宜,五个贡献点就能买一小袋。 江易牵着她走近柜台道:“阿素,你想要哪个?” 云素眨巴着杏眼,又看了下那些精致的糕点,心动地砸吧着嘴,但依旧摇头说:“阿素不要,三十贡献点可以买很多很多山楂糖呢,阿素喜欢吃山楂糖!” 江易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没事,师兄请客。” 云素看向哥哥,见他点头,迅速扭头紧盯着柜台,小声嘟囔着,似乎还有点委屈:“阿素挑不出来,每一个都看起来好好吃…江师兄挑,你买的阿素都喜欢!” 小展立即叉腰一脸阔绰地道:“店家,这些一样给我来一个!” 后面在四周转了转,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好再返回药膳阁时,药膳阁门口已经是门庭若市,而且还在越聚越多,摩肩接踵地涌来,小展啧啧称奇道:“我昨天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得亏我身板小才能挤进去,不然连叫价的声都听不清。” 人一多,声音就嘈杂,要听声得竖着耳朵仔细些,小展还想像昨天一样挑缝隙钻,没成想今日人挤的连条缝隙都没有,一脸苦愁地退回来道:“江师兄,咱还买吗?” 江易摇头道:“回去吧。” 他们站在后排只是一会功夫,身后已经堆满人,想出去也寸步难行,这个位置离药膳阁还有十步之遥,只听见那头谁扯着嗓子嚎了句什么,人群突地散去一半。 小展踮起脚往前张望了一下,见着是店里的小厮在喊话。 等周围人散的零零落落地,他才听清小厮嘴里喊着:“都散都散,丽姑姑病了,今日不卖春华馅!”说罢那小厮又举起一块牌子道:“重金收一瓶佛莲露,送药膳阁一年四春馅免费吃!” 四春馅就是之前放在琉璃柜台里的那些糕点,以春、夏、秋、冬四季不同花料所制,统称为“四春馅” 小展忙摆手道:“真会找药材,药宫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佛莲露。” 佛莲露是佛金莲的汁液,因花瓣有着金丝一般的脉络,花底两片伴生叶如同双手轻捧着外层的花瓣而得名,此花可抗高温,生长在暖地,天性受不得一丝寒,有着治头痛、清热毒的功效,是处于冰川之中的药宫无法培育的药草之一。 既然春华馅已经停售,江易一行人没多做停留,直接返回了紫竹山。 过了中午,江易动身去听讲课。 海长老是醉醺醺地进来的,白花花地胡子上还沾着不明物体,他今日没心情讲课,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药草特性的答题卷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没等弟子们认真审题,内室便鼾声如雷,吵得刺耳。 没等一柱香就有人先后离开。 江易答完题时,课堂只剩下他一人,海长老还在睡。 他起身安静地把卷子平放在海长老桌边一侧后离开。 黄昏中,李硕正冲他招手示意。 今日是两人约好去看惑华的日子。 第48章 惑华的真身 “大师兄。” “嗯。”李硕点点头,把手上的貂绒裘衣披到江易身上道:“走过去就入夜了,你别着凉,我们还算运气好,离寒期还有几日,再过一阵可就见不到惑华盛开了。” 紫竹山有两条路,一条是药童以及药房人员采置药材、也是江易每日会走的路,另一条则是由执法堂的人员专门看守,可直达山顶,也就是月如冠的宅邸。 不过他嫌麻烦,经常而留宿在大殿中,很少回紫竹山,那天去见江易,可是半年来头一次。 通往山顶的这条路,台阶尤其高,江易每迈一步都吃力,越往后越难爬,李硕因为经常走,所以步子迈得很快,两人接触较少,又没有话聊,等他习惯性走了好一阵才恍然想起今日带了江易,停下脚一回身,发现江易已经落后十几个台阶。 李硕不由笑出声,一边等他一边打趣地道:“江师弟,你真得好好补补身子,跟同龄人一比,你实在娇小。” 江易脸上的虎面是铁制,本来就重,加上不合尺寸,平时走路都头重脚轻,更别提此时要攀爬台阶,他加快速度赶上李硕,胸口因呼吸不稳而起伏地厉害。 他没多停留,直接从李硕旁边一步迈上台阶,声音听着像在生闷气。 “我不娇小。” 李硕一愣,反而乐得更厉害,他放缓脚步,比起江易更像是散步。 “江师弟生气了?” “没有。” “真没有?” “大师兄…呃!” 带着一丝吃惊的语调从江易嘴里蹦出,他整个人踉跄一下,后脚打滑地一膝盖跪在台阶上,甚至能听到膝盖骨一声闷响。 李硕吓了一跳,急忙给他扶起来,关切道:“你慢一点,寒气重,台阶沾上湿气会滑,幸亏你是往前摔,不然往后一仰,我若是没抓住,又要躺半个月。” 他又问了一句:“没磕伤吧?” 江易站直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道:“没事,让师兄见笑了。” 李硕“噗嗤”一声笑道:“你说你,摔跤这么丢人的事还装得这么正经,该不会面具底下,脸都红了吧?” “……” “行行行,不说了,真没事?我刚都听见声了。” “嗯,没事。” 就这么又上了几十台阶,距离山顶依旧很远,夜色渐浓,每过二十台阶才有的梯灯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换作平时,李硕一个人早就到了。 紫竹山的紫晶竹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地紫光,这么一看,景色竟十分好。 江易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李硕疑惑道:“怎么了?这景色虽然好,但不能久留,月光一到充裕的时候,惑华可就开了。” “……” “你怎么不说话?” 江易深吸一口气道:“疼。” 这一句疼让李硕没反应过来,他愣了好一会,把视线移到对方在打颤地右腿上,有些好笑但又很心疼。 “你刚才怎么不说啊?” “刚才不疼,现在疼。” “你啊!还没想到是这样逞强的性子。”李硕摇摇头,走近背对着江易蹲下身道:“来,我背你上去。” “不用。”江易自然不好意思让他背,拒绝道:“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还想看惑华的话就上来。”李硕语气强硬道:“这可是师兄的命令。” 江易犹豫了下,还是让他背了。 不用刻意放慢脚步等江易后,李硕的速度极快,竟然没两柱香就到了。 到达山顶的一瞬间,无尽地星空在眼前铺开,星光闪烁、如同宝石镶嵌在夜色中,天边虚幻地绿光像一条绸带,隐隐间似乎还能变化出其它色彩,在这样震撼地景色下,纵然是玉盘一般明净的月亮,也只是平淡无奇地点缀物。 “江师弟应该是第一次见“极光”吧?”李硕侧头笑道:“平常也很难见到的奇景,看来,我们运气确实不错。” 江易仰头看着没说话,在他记忆里有比这更宏伟震撼的景像,而这一片震撼地极光之象让他心中更多的是伤感。 “还是很疼吗?” 李硕见他沉默,低声询问:“先忍一下,附近有个小亭,到那我再放你下来。” 惑华是极毒之物,不能靠近,月如冠为了观赏惑华绽放,特意让人建造一个小亭,离惑华种植之地足有三丈远,小亭外设有屏障,防止起风时让花香飘逸进来。 李硕把江易放到长椅上,小心翼翼卷起裤子查看伤势,膝盖肿着一片青紫之色,他诧异道:“江师弟你都快筑基了,怎么磕一下能伤成这样?” 江易抬腿看一眼,并不在意道:“没事,过几天就好。” “你啊,唉!”李硕俊逸地眉眼透出一丝无奈,抬手将掌心覆在膝盖上,一边调以灵力化去瘀血,一边道:“以后注意点。” 江易怔了下,道:“谢谢师兄。” 云层渐渐散开,月光倾泻而下,褐色的土壤里纷纷钻出细嫩的小丫,没一会功夫就迅速成长,一朵朵洁白的小花在月色中绽放,风吹过便掀起一阵花瓣飞舞。 花瓣形状如同弯月,散发着淡淡地光芒,一飘入土壤便迅速化为灰烬,接着又长出更多的花朵,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花多数转变为紫蓝色,花瓣边缘有蜿蜒出极细的黑色脉络,直至月色渐黯,花朵泯灭,惑华从生转为死,过程之快令人难忘。 江易观察着,站起身刚想走出小亭就被李硕拉住,他警示道:“别出去,这花毒性太强,哪怕闻到一丝都有中毒的风险。” 江易止住步,沉吟片刻,问道:“这惑华是师父机缘巧合得来?” “倒不是如此。”李硕思索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江师弟昨日去见宣宗主时,可有看到那些古旧的书柜?” “有。” “听说那些书中记录着一些奇异的药材,师父好些年前就是翻阅过后,突然从一处秘境中带回了惑华。” 江易望着已经全部枯萎的惑华,心中有了些猜测,既然是宣宗主那里的书本记载,此物很可能是北辰星的一种特殊毒物。 名为嗜月珠。 当年他也不曾见过真正样貌,只在稀有药材册中见过图鉴,听说南仙家利用此物培养出了几批药人。 这种药人的血可以让灵植快速成长,缩短成熟期,且天生被稀有药材吸引,是南仙家嫡系每次外出必带。 嗜月珠的花未成熟期就如同惑华,月圆之日绽放,月光不足便会枯萎,只有北辰星那样长年月光笼罩的地方才能成熟,即便如此,要结出果实,也需要一百年的时光。 月如冠应该清楚嗜月珠的作用,只是以下界的环境,嗜月珠只能培养到幼年期,永远不可能结珠,而幼年期的嗜月珠的毒性是成年期的两倍,沾之必死。 这一点即便在仙界,也很难医治。 月如冠难道想培养药人? 不过此物毒性之强,江易也无法接触,但可以推测,下界培养出的嗜月珠的毒素远没有仙界原体那么强,不然小展的母亲,不可能生下云素。 可惜他未曾研究嗜月珠的解毒之法,听闻唯有服下嗜月珠的果实,成为药人才能维持生机不灭。 江易倒是可以培育,但以他现在的修为,第一,抵抗不了嗜月珠的毒性,第二,这里是月如冠的住所,进出由执法堂的人看管,无法潜入。 江易思索间,问道:“若是我想带一株惑华回去研究,师兄可有办法?” 李硕愣了愣,诧异道:“江师弟,一个药童罢了,何苦费心?若是让你中毒,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江易淡淡道:“师兄不也是为了区区一个药童,想了压制毒素的药方吗?难道师兄就不好奇惑华之毒该如何解?” 两个人对视半响,李硕一副拗不过的模样道:“就算你想研究也得等到下个月圆日,要惑华开了才能采摘。” “这么说,师兄真有办法?” “…我…” “师兄?” “行,我就再帮你一次,不过,你这下可欠我一个人情,将来要还我的!” “自然,有劳师兄费心了。” 第49章 无妄之灾又降临 在寒期到临之前,江易打算照常上课,今天的海长老似乎酒还没醒,脸色难看,怀里抱着什么,进来打了个饱嗝,问道:“那个叫江易的弟子来了吗?” 江易起身道:“弟子在。” 海长老眯起眼打量一番,咧嘴露出欣赏地笑意,从怀里拿出昨日的考卷展开道:“你很不错,昨日考卷只有你一个人答完题,且无一处错误,敢问现在几品丹师?” “这个…不曾测过。” “那你最高可炼几品丹药啊?” “二品左右。” “品相如何?” “多数下品,中品尚可,不曾上品。” 海长老摸了摸胡子,点头道:“小小年纪有这等成绩,不比你青鸾师姐差。” “长老谬赞。” “这几日老夫的课也讲了不少丹药,你不如从中选一枚上等三品丹试试?如若品相合格,我替你去要一枚三品丹师令。” 海长老笑眯眯地继续说:“丹师令是身份的象征,你不要推辞。” “是。” 说完这些,海长老挥手示意江易坐下,开始讲课。 临近课业结束,外面铃声一响,海长老便又顾不上似得快步离开。 江易出去见小展穿着厚实的袄子,手里抱着一件外袍在等候。 他见江易出来便欢喜地迎上来,先是把外袍给江易披上才说话,“江师兄,我来接你,怎么样?惊不惊喜?” “……” 小展见他又是一副木头人的姿态,笑嘻嘻地抱着江易的手臂,撒娇似地道:“江师兄,人家一片好意,都不夸奖夸奖?” 江易余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抽出来,自顾自地往前回去的方向走,小展在原地愣了一会,追上来气乎乎地说着:“江师兄真是不近人情!” 没等他说下一句,江易猛然止步,一把将他揽到身后护着。 下一刻,破风声响起,寒光一闪,剑尖瞬间捅穿了江易的肩头。 夜幕下四周无人,剑锋割开皮肤捅进血肉的声音清晰震耳,肩头溢出的刺痛让江易瞳孔一颤,他抬眼注视着握剑之人,正是与他有过争斗的顾以渊。 “江师兄!!!” 小展尖叫一声。 顾以渊的表情并不喜悦,反而慌张地松开剑柄直直退后,剑尖刺穿了肩骨,在江易背后露出两寸,他这一松手,剑柄下垂,剑身不但没有脱离,反而加重伤势。 江易不知道顾以渊这又是唱得哪出戏,拧了下眉,抬手握紧剑身,咬牙一口气抽出,此剑异常锋利,只是一握竟将掌心的肉都直接割开。 他声音因疼痛而发着颤,冷道:“不知师弟又是何处得罪了师兄?” 顾以渊先是盯着他血流不止的手掌看,随后一脸震惊地怒道:“我只是试探!你为何不躲?”说完急忙观察四周,生怕有人瞧见他做的“好事” 江易冷声道:“带着杀意也能叫试探?” 顾以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他不敢大声嚷嚷,压着怒气,低声道:“我若真想杀你,刚刚那一剑早就要了你的命!我不过是想知道你的真正实力,你就算对我有怨,何苦躲都不躲?” 江易沉吟不语,他自然预判到了这一剑的到来,但凌虚的离开,导致他已经失去可靠的自保能力,加上境界完全靠磕丹提升,又不曾研习任何术法,想同之前一样同顾以渊争斗,可谓难上加难。 这一剑,不是他不想躲开。 而是他无法躲开! 小展再也忍不下对方这样欺人,小小的个子,还没江易高,就猛然上前挡在江易身前,扬声骂道:“你少欺负人!我江师兄不过练气境,而你却用筑基境的修为来试探他,开什么玩笑!” “哪里来的药童,好大的胆子!” 顾以渊呵斥一声,皱眉指着江易对小展讥讽道:“你这好师兄之前可是在一大帮弟子面前与我打的不分上下,若非中了我扇刃的散灵,谁输谁赢还不好说呢!你说他是练气境?我看是你在放屁!” “你才放屁!我师兄去趟飞云台都会被人打劫……唔!…唔!” 小展的嘴被江易及时捂上。 江易在他耳边无奈道:“这种丢人的事就不要说了。” 他松开手,小展恶狠狠地盯着顾以渊,全身紧绷着防备对方再出手,江易用灵力给伤口止血,从衣摆撕下布料简单包扎后,余了眼同样警惕地顾以渊。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正要离开,顾以渊却一个飞身拦住他们,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道:“说吧,要怎样你才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 你捅我,还不让我说? 江易只当他是失心疯,拉着小展便从他身侧走开,顾渊再次伸手拦他,声音因为底气不足显得窘迫又微弱。 “我刚刚真的只是想试探你!绝非故意,你若答应我,不告诉别人,我保证日后绝不再找你麻烦!” 江易不理会,拐弯仍要走。 顾以渊已经急出一身汗,再一次拦住对方,舍下脸面,带上了一丝哀求道:“这药宫内极少有我做不到之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满足你!” 江易脚步一顿,不由挑了下眉,他想要的连月如冠都未必能满足,一个身份不如他的旁系弟子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见顾以渊一脸紧张,他道:“那时怎么没见你有这般怕师姐?” 顾以渊瞪着眼,道:“我怕她?我他娘是怕程曜!那个疯子根本是不要命的!” 江易一怔,想起那天程曜满不在乎,一边笑一边说“最多半个月下不来床”的样子,顾以渊提起他就脸色煞白,看来绝不是单纯把他打了一顿那么简单。 “十万贡献点。” “什…什么?” 江易认真道:“给我十万贡献点,我就不说。” 虽然做好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顾以渊还是脸皮一颤,张了张口本想说一句“厚颜无耻”但又觉得自己理亏,沉默片刻,咬着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金卡道:“这可是我所有的积蓄!” 江易原本只是想让他放弃纠缠,没想到顾以渊竟然还真愿意掏十万贡献点来买他闭嘴,他不给面子道:“师兄还真穷。” “你——!”顾以渊只觉得血气从脚底直冲脑门,险些被气晕过去。 江易伸手拿那张贡献卡,顾以渊大抵是不舍,紧抓着不肯松开,小展见状,伸手把卡从对方手中狠狠用力抽出,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亏了。 他剜了眼顾以渊,愤愤不平道:“江师兄这么金贵的身子,十万便宜你了!” 顾以渊眼珠子都瞪圆了,气笑道:“少?你知道这些贡献点我存了多久吗?你一个小药童,好大的口气!” 小展露出不屑来,“切,江师兄一天就可以挣五万!” “笑话,他卖什么丹能卖…”顾以渊语气一顿,双眼紧紧盯着江易,但对方脸上的虎面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到表情,却让他心中生出一丝莫名地寒意。 他想起什么,疑道:“听说青鸾在飞云台得到了虚龙丹,又为你大闹一场,和我师父撕破脸,难不成是你帮她炼的?” 江易不否认也不承认,不耐烦道:“顾师兄还有事?” 两人对视好一会后,顾以渊让开道,像是说给江易听又像在自言自语,“我现在算明白了,为什么尊主会选你。” 那可是虚龙丹啊,长老中能成功炼出来的人都屈指可数! 顾以渊双手垂立在两侧,左手上的纸扇再不能摇的意气风发,他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江易带着那药童渐远的背影,直到对方完全消失,才又看向地上那仍沾着血迹的剑,不由露出一抹又恨又苦涩的表情。 该死! 还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第50章 非同寻常的寒期 “江师兄,你真打算不说啊?” 回去的路上,小展忍不住问了一句,在他看来,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剑,这种委屈怎么能拿十万贡献点来换? 师兄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因为这伤影响修炼,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易裹紧外袍,并不在意道:“拿了人家的钱,难不成还背后捅刀?算了。” 小展扁了下嘴道:“江师兄你心真大,这一伤不知道又要养几日。” 说到这,江易也有点愁了,自己现在的根骨学什么都慢,来药宫后也就索性不学功法,可顶不住像顾以渊这样的无妄之灾,他一路思索着,决定把计划提前,趁着寒期把那些囤积的丹药都吃完,尽快筑基。 到紫竹山时,正好碰上在指挥药堂的长老以及一众药童为寒期来临搬迁药草的青鸾,她今日一身紫裙,纱幔掩面,只露出一双美眸,见到江易便弯眼笑道:“我还以为要等上许久呢。” 江易疑道:“师姐在等我?” 青鸾上前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糕点盒,看样式花纹有些熟悉,江易仔细回想,想起这是药膳房特有,青鸾塞进他手里,表情古怪道:“这是某人托我转交的。” “某人…?” 江易第一反应是傅云墨,可看青鸾意味深长的样子,能用到“某人”这样微妙的字眼,就只有和她关系颇熟的人。 江易盯着手中那糕盒,抿紧嘴,半响轻叹一声道:“替我…谢谢程师兄。” 青鸾目光闪动,透出一丝探究来,轻笑道:“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俩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程曜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频频向你示好啊?江师弟。” 江易默然片刻,道:“如果我能知道就好了。” 他把那糕点盒捧在怀里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四个圆润的糕点,糕点上还点缀着用面团精巧雕刻出的四种不同的花饰,栩栩如生。 “噢?” 青鸾惊讶道:“不是四春馅,居然送的是春华馅,可怜了丽姑姑,病刚好就被他使唤。” 这就是春华馅? 看起来倒没有多特别,等等……药膳房的丽姑姑病好了? 江易合上盖子道:“该不会是程师兄拿佛莲露去换的?” 他前天去药膳房才知道丽姑姑病了,程曜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寒期来临,他不是应该待在寒山吗? 看出他的困惑,青鸾低头将脸凑近到江易跟前,小声道:“那瓶佛莲露,他可是珍藏了一年都没舍得用,之前我同他讨要三滴,他都不肯给,如今就为了能在药膳房白吃白喝,便一整瓶给了丽姑姑,江师弟,你说奇不奇怪?” 二人实在靠的太近,江易都能闻到青鸾身上淡淡的药香,他不自觉退后两步,对她说的话,心头犯了难。 他把那糕点盒朝青鸾一递道:“师姐,你还是还给他吧。” 青鸾眼底露出狡黠来,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道:“要还你自己还。”说完就带领着一干药童往别处去,看意思是幸灾乐祸。 江易站在原地呆滞着,抬手想揉太阳穴,却摸到脸上硬邦邦的铁制虎面,无奈地把糕点盒收进储物戒。 “走吧。” 他没注意到在他顺着石子路下山后,紫竹后露出了一道身影,正是程曜。 又过了两日,寒期来了。 江易醒来时,明显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寒意,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呼出的气肉眼可见地化作一团白雾,平时这个时辰,外头已经艳阳高照,可今日却蒙着一层淡淡地阴影,江易换上一件绒袍推开门往外看。 满天雪花像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铺天盖地的下着,但像是被什么阻挡住一般,只有很少的雪花落进院内,奇怪地是,院里并没有像小展说的那样暖洋洋,虽然算不上寒意刺骨,可鼻息间翻动的白雾以及空气中隐隐地一丝寒气都在说明,这一次的寒期要比以往的严重。 别说半日阳光,江易才站了一会,那层无形的屏障已经被暴雪所掩盖。 “江师兄!你醒啦。” 小展哈着冷气走到他身旁,一同抬眼看向高空中的暴雪,面露奇怪道:“怎么比往年冷多了?” 江易收回目光,沉思道:“是日耀。” 小展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是个心思聪慧的孩子,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道:“江师兄,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护宗灵器出了问题?” “…可能是我想多了。”江易摇头道:“先做早饭吧。” 与此同时,寒山宗那边已经乱作一锅粥,就如江易怀疑的那样,护宗大阵的核心灵器——日耀,出了问题。 足有数名筑基修为的外门弟子在长老看护的情况下被突如其来破开屏障降下的小风暴冻死,百名被风暴正面砸开暖室的弟子冻伤,近十年不曾离开帝酉殿的宣旎,踏出了殿门。 她和方其庚并肩站在护宗阵法前,看着核心处那只有巴掌大小、紫金色的日耀,眉头不由皱紧,日耀表面出现了裂缝,这件小巧又神秘的上古之物是寒山宗和药宫能在一望无际的冰山中生存的关键。 自寒山宗开创以来,这件灵器就一直在阵法中运转,从未出现过问题,也从未取出过,所以就连宗主宣旎,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宗主…”方其庚张了张嘴,只是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日耀再出现一道裂缝,那么,无人能预料寒山宗将会迎来怎样的灾祸。 宣旎抬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阵法中的环环相扣的金线,指尖轻轻触在日耀表面,日耀发出一声犹如是铜铃被触动的鸣响,紫光一凝,便将她的手震出了阵法。 而在这同时,外头的屏障也发出一声闷雷一般的轰鸣。 宣旎咬了咬牙,当机立断道:“让弟子全数退到药宫,药宫建立时,我和月哥用十二件灵器施下两层屏障,加上日耀本身,共有三层,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方其庚点头间,担忧道:“日耀到底是什么,我们至今没有弄清,如今破损,若不及时修复,恐怕…” 宣旎低头看向自己触过日耀的手,眼底露出一丝怨恨,那些经过漫长岁月而模糊地记忆,在一刻越来越清明,她攥紧手掌,眼神变得格外冰冷,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东西是什么灵器,但她知道是从何而来! 这件所谓的上古之物,虽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却只是仙界某个人,一件用过的贴身之物罢了,被族中最后一位族长找到,几百年前与她一同送至此地。 只因新诞生的“掌星”一句。 红祸之星将于此界升起。 当年“月待”一脉逃离后,归隐在一处碎星之地,利用月灵树的愿石重新培养族人,两百年后甚至再次出现了一位“掌星” 而掌星预言,星族重归仙界的契机将在这一方下界中出现,宣旎作为被选中的族人,十三岁便被封印在星石棺落入此界。 她在这冰川之上,孤身一人,花了百年时间才将寒山宗稳立在第五之列,至于继承人考核,也都是为了找出那个能让星族重归仙界、带她回家的天选之人。 但族长不曾留下任何提示,说日耀会坚持不到那个时候,这件物品只有它的主人知道如何使用,而它的主人,早就死了。 从无助害怕到愤怒失望,宣旎原以为自己早就看淡,可眼下她无能为力的状况,心里还是燃起了被抛弃的恨意,比起承载希望,她觉得自己更像是被流放于此,如今唯一能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只有她的女儿——青鸾。 “我会找到办法的。” 宣旎低声喃喃着,随后语气坚定道:“我绝不会让一件灵器来决定寒山宗的生死!” 第51章 一窝蜂前来借宿 药宫,紫竹山。 江易躺在摇床上枕着一只手臂看书,小展拿着小锄头,衣摆上尽是土,刚刚忙完灵田的劳作,他小胳膊小腿跑的飞快,窜到江易面前道:“江师兄,你看什么呢?” “……” 江易合上书,默默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嚼了嚼,目光在他脸上扫视,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小展放下锄头道:“见鬼,这时候还有人来做客吗?” 他跑去开门,看了一眼便露出惊色。 “江师兄。”小展喊了一声道:“师兄,那个…寒山宗的亲传们来啦。” 亲传们?这是几个人? 江易起身走到门口,身形一滞,竟也是说不出话,方子固、傅云墨、简以茹以及站在最后方的程曜,他们大包小包的聚集在门外,简以茹第一时间熟络地扑上来,抱着江易的腰,仰起一张粉嫩嫩的小脸道:“师弟,小师兄我来找你玩啦!” 江易怔了一下道:“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方子固大大咧咧迈进门道:“别提了,好像日耀出问题了,冻死好多个外门弟子呢,我爹叫我们来紫竹山住一段时间。” 傅云墨接话道:“宗主让寒山弟子来药宫避难,眼下没有多余的暖室,青鸾一个女孩子家,我们…不好住她那。” “师弟、师弟,你不会不收留我们吧。”简以茹抱着江易可怜巴巴地晃着,一双眼就差装模作样哭一场。 江易僵了好一阵才道:“院里还有两间空房,师兄们不怕挤就好。” 话音刚落,程曜像终于忍不住似得,气势汹汹上前一把拎起简以茹,把他从江易身上扒下来,冷声道:“滚进去!” 简以茹扭头做鬼脸道:“略略略!” 院里这下可是热闹了。 不过人多了,吃饭也是问题,方子固一行人放行李的功夫,江易在厨房做饭招待,小展坐在小凳子上撑着下巴,一边添柴一边道:“真是见了鬼,这护宗灵器竟然真能出问题,家里还凭空多四张嘴。” 他说完见江易不理他,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机灵道:“江师兄,你可要记得跟他们要伙食费哦,咱们不能吃亏!” “你想要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 “呵。” 小展在那声冷笑中猛地惊醒,意识到跟他对话的人并不是江易。 而江易此时正扭过头看他,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小展也能感受到江师兄此时的无奈,他僵硬地侧头,程曜倚靠在门边正一脸冷漠地盯着他。 小展瞬间打了个哆嗦,干笑几声道:“程…程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你看你,走路都没声音。” 程曜冷着脸收回目光,迈进厨房,挨着江易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江易切菜的动作一顿,放下菜刀,往旁边一移,道:“那你切吧。” 别看程曜平时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切菜剁肉可相当手到擒来,就连江易让他揉个面团,他都面不改色揉得完美。 这一幕把小展看了个目瞪口呆,不由赞叹道:“程师兄,你这,可以啊。” 按照以往的情况,程曜绝不会搭他的话,今日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转了性子,竟然破天荒地回道:“以前在家里经常看我娘做饭,后来…”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正在炒菜的江易,继续道:“后来跟哥哥学过一阵。” 小展好奇道:“程师兄还有哥哥?” 程曜淡淡道:“不是亲的,只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江易的心猛地一颤,利索地把菜盛到盘子里,扭头就端着盘子离开,生怕让程曜发现他发抖的双手。 直到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抬手扶着一旁的树,吐出一口气来,回头看着厨房里,程曜的背影。 他将手按在胸膛,用力地揪起一块衣物,感觉心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闭上眼紧紧咬住牙关,深呼吸几次才稳住心神。 程曜每一次,用那种试探的口吻在他身上寻找李曦九的痕迹,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刃,随着次数而往心口里多推进一寸。 那细微又绵长的刺痛,一见到程曜就在他身体里蔓延开,一直蚕食着他。 可他…不是李曦九。 至少程曜想要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江易无奈地苦笑一声,舍弃性命斩下命轮换来这重来一次,也还是屡教不改,对这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渴望。 就像午夜梦回,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渴望父亲能正视他一眼一样。 他咬了下舌尖,真实的血腥味让他的思绪得到了清明,敛神转身向大厅走去。 当丰盛的饭菜摆上桌时,众人还没来得及夸赞,江易便找借口离开了大厅,他把自己锁在炼丹房,像吃糖豆一样吃着之前在飞云台买的那批固元丹,研究白天那本没看完的功法,这书是他从藏书阁随便淘的一本,叫“云洐符”能够通过结印一些特殊的符箓来给一些东西附上灵气,当积累的灵气越多,释放的威力就越大。 不过这书里的符箓太过生涩,有些页面甚至模糊破损,需要定神看很久才能看清一部分符箓的结印方式,更别提背下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江易身旁都堆积了十几个药瓶,他打了个饱嗝,坐直身拿起一个空的药瓶开始尝试画出第一个符箓。 指尖的灵气从无色转为蓝光,第一笔画下去就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被一股吸力扯出,涌向符箓,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第四笔…直到第七笔,江易已经满头大汗,距离完成还有两笔。 但他体内的灵力已经被吸空。 这本书不太对劲,一个符箓怎么可能把练气九层的修士的灵气吸空? 这才不过是入门中,最简单的一个,在这之前,他还吃了那么多固元丹。 江易僵在那,整个人骑虎难下,他不知道此时放弃刻画符箓会有什么后果,只能硬撑着,幸好炼丹房本身就存在浓厚的灵力,他吸收着灵气,达到一部分再次画下一笔,其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瓶身在这一笔后,突地裂开一条缝。 他迅速撤力,将瓶身甩了出去,下一刻,瓶身便“轰”得炸裂开,在空中激起一道无形的冲击向四面八方震荡而去。 江易被震得后背撞在柱子上,五脏六腑像移了位,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眼前事物不断旋转,双耳一阵耳鸣,炼丹室的门被撞开,一个模糊的身影把他扶了起来,一股暖流从后背一路涌向经脉,调和着这震荡引起的伤势,许久,江易才渐渐看清事物,以及程曜的脸。 程曜脸色阴沉,见江易眼睛清明,低声怒道:“你找死吗?你知不知道这书是什么?看不懂的东西也敢练?!” 江易一怔,道:“你…怎么?” 第52章 全当我在发疯 炼丹房设有隔绝声音的屏障,除非人在门口站着,不然就算炸炉也不可能听到声响。 程曜沉着脸不回答,双臂一提便把江易横抱起来,外面夜色正浓,院里已经积了雪,寒意也比白天更重,看来日曜的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在变得更严重。 “程师兄,我能下来走,你放…” “闭嘴!” 江易第一次看到程曜这样生气,只好闭嘴不再说话,直到回到房间,程曜把他放到床上时,才冷道:“有没有哪里疼?” 江易沉默片刻,摇头道:“我没事,程师兄,你…一直在炼丹房外吗?” 原本还生着气的程曜,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一丝尴尬,他垂下眼转身走到桌边,一边倒水一边解释道:“我看你饭也不吃就缩在里面,想着你可能会饿,所以…” 程曜顿了顿,拧了下眉头,转过身直视着江易,江易唇色苍白地坐在床榻上,即使看不到表情,但那一双眼却很专注。 我在解释什么呢? 程曜在心里问了一句,然后一副淡然的模样承认道:“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在等你出来。” “…为什么?” “我想等便等。” 这句话意外地和很多年前那个稚嫩的小孩说过的话重合,程曜的脸也渐渐在江易的视线中和那张脸贴合,像是隔着岁月,异口同声地在江易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等便等。” 江易吐出了一口极重的呼吸,听着似乎是在叹气似得,程曜以为他是不舒服,迎上来,蹲下身把那杯水塞进他手里道:“你确定没事吗?我刚刚看到…” “程师兄。”江易立即打断他,笃定地又说了一次:“我没事。” 他抬手喝了口水,紧紧握着那杯子,用力到指骨都微微泛白。 程曜扫了一眼也没说话,就那么以单膝抵地、半蹲着的姿势守在江易身前,他平日傲气凛然,对人对事散漫不拘,但凑近看,眼底总是含着一抹寂寥。 分离的那年,程曜只有八岁。 一晃十年过去,那个弱不禁风的孩子已经成年,拥有了以往不敢想象的一切,修炼、被人敬仰、成为天骄,这些不都是程曜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吗? 可为什么…他却看不到程曜小时候那无所畏惧、灿烂生辉的双眼呢? “江易,你在透过我看别人吗?” 程矅冷不丁地话语让江易回过了神,他哑然片刻,提不起力气再如往常那样全身戒备,处处提防,他的声音很淡很轻,透着一股疲倦。 “程师兄不也是吗?” “师兄你又透过我在看谁呢?” 程曜目光一暗,忍不住伸手握着江易的掌心,感受着这比他小许多的手掌,以及这张找不出一点共同点的脸。 他沉吟许久,缓缓松开,一边向外走一边道:“如果江师弟觉得很困扰,就全当是我在发疯好了。” 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下道:“江易,早些歇息吧,别再做危险的事。” 一夜过去,院子的积雪比昨日还沉,哪怕是紫竹山阵法运作的情况下,众人都感觉冷意刺骨,难以想象,此时寒山宗该会是怎样的场景。 江易抬头看着茫茫一片白色,傅云墨立在他身旁道:“也不知道药宫种植的药草在这次寒期后能活下几成,李师兄这下有得忙了。” 江易想起月如冠提过的秘境一事,这次的寒期无疑比以往要漫长,未必能在半个月内结束,他疑道:“这样下去,还能赶得上参加无望海吗?” 傅云墨摇头道:“难说。” 寒期来势汹汹,护宗大阵的灵器出现问题,他们做弟子也帮不上忙,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这。 江易招呼小展从厨房弄了一炉炭火,又找了张大小合适的桌子在上面铺上一层绒毯,把炭火移至桌下,缓解了不少寒意,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还算惬意。 方子固是个懒散的人,既然不用早起练剑,他巴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听到外头一阵欢声笑语,才睁眼索性起床穿衣,一推门看到大家都挤在一张桌子上,狐疑地凑上来,硬是强塞进来坐下道:“聊什么呢?” 没等人接话,他露出一脸舒适道:“我说你们怎么非要挤一块,真暖和。” 江易被方子固从中插缝这么一挤,身子一倾斜,直接倒在傅云墨身上。 他斜视一眼,淡淡道:“方师兄真是力大如牛。” 简以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傅云墨任由江易倚靠在他身上,掩嘴笑道:“江师弟这张嘴损起来,厉害着呢。” 程曜冷冷地盯着一脸如沐春风的傅云墨,道:“江师弟,我这更暖和。” 他说了一嘴,江易看他振振有词,一时间无言,半响道:“都一样。” 方子固眉头猛地一挑,看出不对劲,原先在帝酉殿,程曜坐在树干上好一副爱搭不理,昨日他爹方其庚一下令移居药宫,他就跑得飞快,方子固还以为他急着见青鸾呢,毕竟二人早有道侣传闻,没想到一入紫竹山,弯都不绕,第一个跑到江易院前。 江易有那么大魅力? 虽说长得嘛…确实,沉鱼落雁?不对,倾国倾城?也不对,小子还没长开呢! 方子固好一顿纠结,总算在心里憋出形容词,赏心悦目。 可惜了,被宣宗主骗着戴上虎面,往后多则十年少则五年,难见真容,就拿徐青栗来说,她当年进帝酉殿也就和江易一般大,现在长得如何,谁也不知。 傅云墨见江易一直在看书,扫了一眼,好奇道:“江师弟,这是什么书?” 江易解释道:“在药宫藏书阁随便淘的一本符箓书,算不得稀奇玩意。” “符箓?师弟对这个感兴趣?” “总归要学点什么,去无望海没剩下多少时间,师父那边…” 江易顿了顿,不再继续往下说。 方子固接话道:“月尊主估计还气着呢,当宝贝似得的小徒弟被咱宗主骗去,将来说不定还要继承宗门,他没当天就杀到帝酉殿找宗主讨说法,不错了。” 他话题一转又道:“不过月尊主不是不让你去寒山学剑了?恐怕亲传之事也会不作数,你怎么还戴着这玩意?” 简以茹看他开了个不好的话题,双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转移道:“继承宗门不好吗?反正江师弟也不会继承药宫呀。” 傅云墨掩住简以茹的嘴,“别乱说,小心你青栗师姐知道。” 简以茹“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粉嫩嫩的小脸皱作一团,不屑道:“我又不怕她。” 方子固瞪他一眼道:“都过去两年了,你怎么还生气?” 简以茹愤愤不平道:“就生气!以后等我继承了我师父的衣钵,她别想在两峰讨一点好!”说罢又看向一脸茫然的江易,小脸立马露出笑容,拍拍胸膛保证道:“江师弟,你日后要想做什么灵器,跟我说,小师兄给你免费。” 傅云墨揪着他的耳朵,笑骂道:“你倒会讨好,知道你现在不是最小的啦?” “呸,原来我排行最小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当师兄的宠我。”简以茹扁嘴委屈道:“就拿程师兄来说,之前叫他给我买盒四春馅都不肯。” 程曜抬眸轻飘飘余他一眼,冷道:“你拿了两个峰的收入,不会自己买?” “师弟,你看他!” “……” 几个人争起嘴来,吵得耳朵嗡嗡作响,江易以做饭为由,连忙起身逃到厨房想图个清净,他听得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见程曜。 江易没说话,程曜便低头踢了踢地上的雪花,没底气道:“我帮你打下手。”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执着? 江易心里暗叹一声,进了厨房。 两个人沉默地在厨房里忙活,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昨天被符箓炸开的余波一震,肩头刺穿的伤口在他剁骨头的时候一直疼得慌,程曜瞧出来他不对劲,忍了几次,还是问了出来,“你不舒服吗?” 第53章 临危受命去寒山 江易把骨头丢进锅里,看了程曜一眼,正准备说没事,却见对方脸色一沉,目光停在肩头,江易一看,肩头渗着血。 “你哪来的伤?” 昨晚程曜闯进炼丹房的时候,特意仔细看过,江易身上没伤口,所以这伤肯定不是符箓炸裂导致的。 面对程曜的审视,江易含糊其辞道:“之前炼丹不小心伤到,可能是昨晚的事让伤口崩开了。” “我看看。” 程曜说着就伸手去扯衣服,江易连忙退后两步道:“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这伤肯定不能让程曜看见,一看就是剑伤,顾以渊也是,非得用那么好的剑,伤口长了几天竟然还能裂开,骨头被刺穿本就难养,江易忙着炼丹吃丹也没注意,要早知道今天会严重,昨晚就该上药。 没等程曜追问,江易借口要处理伤口,等他上完药重新包扎再出来时,程曜已经把菜炒的差不多,就剩下一道骨头汤还炖着。 七个人,十二道菜,饭都煮了两大锅,方子固等人和程曜相识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他还会下厨,味道竟然还不错! 众人正吃着,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一个拳头大的冰雹“砰”得砸进院内,接着就像一场暴雨似得,疯狂落下,将院里那棵花树砸得一地残枝。 方子固拿着鸡腿的手一顿,傅云墨和程曜当下就站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浮出四个字,出大问题! 方子固放下鸡腿,起身走到屋檐下,仰头看了一眼,脸色严峻道:“药宫最外层的防护罩…破了。” 他这么严肃的表情,配上嘴巴周围那一圈啃鸡腿留下的油脂,实在是有些不正经。 傅云墨默默盯了他一会,纠结万分的放弃心头的洁癖,皱眉道:“日耀已经完全停止运作,幸好师父昨日就让宗门子弟搬离,可剩下这两层又能撑多久?” 药宫多出的两层防护罩是由两件九品灵器、四件七品、六件六品组成,效果虽然和矅光相差无几,但要长期维持药宫气候,还要挡下冰川的寒潮,远不如日耀。 如果日耀无法重新运转,那寒山宗和药宫便只能举宗搬离,这也意味着无望海的秘境,他们这一代翘楚必然会错过。 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简以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玄铁打造的伞型灵器道:“用这个可以挡住冰雹。” 方子固接过伞,撑开走向大门,一拉开便被门外的风雪吹了一脸寒。 青鸾和李硕包裹在黑色的斗篷内,一见门开了,两人赶紧进来,走进大厅看到众人担忧的脸色,青鸾掸去身上的雪渍,道:“日耀罢工的速度比宗主想象中还要快,剩下两层只能维持十五日,飞云台的传送阵也被摧毁了。” 她看向江易,无奈道:“江师弟,接下我说的事,估计会很为难你,但现在飞云台的物资无法取得,我需要你提供七炎丹。” 江易没有推辞道:“需要多少?” “至少每日五十枚。” 方子固、傅云墨和程曜面露惊色,简以茹和小展也坐不住了,小展身为药童自然知道七炎丹,但亲传谈话他无法介入。 简以茹上前道:“青鸾师姐,七炎丹本就比寻常的三品丹的炼制要复杂,为什么不让资质深的炼丹师负责呢?” 青鸾摇头叹道:“今年的四域丹师大比在北月域举办,过半有资质的炼丹师都跟着徐师叔去了北月域,长老们也忙着抢救药宫内种植的药材,剩下一半炼丹师已经在着手炼丹,但恐怕材料…会不足。” 程曜开口道:“这次寒期比以往艰难,外门弟子足有七万之数,若是材料不足,纵然江易帮忙,也是无计于补。” 青鸾道:“眼下修复日耀是头等要事,宗主和师父会想办法让防护罩坚持更长的时间,而除去外门弟子需要的抗寒丹,我需要江易去器峰炼制七炎丹,让器峰弟子能制出替换防护罩的灵器。” 她又看向简以茹道:“你师父在想办法解开日耀的问题,所以你也要回去。” 药宫还有两层防护罩,所以二品的抗寒丹已经足以让在药宫避难的寒山外门弟子应付风雪,但寒山宗如今只有失了核心的护宗大阵在勉强运作,所以更需要三品的七炎丹来保护器、玄、阵三峰的弟子,让他们能尽快制作出代替日耀,短期能在寒山宗支撑起一层灵罩的千枚灵器。 千枚灵器不是小数目,但要能与日耀达到相同效果,必须如此。 程曜的脸色立刻阴沉,冷道:“他尚未筑基,去寒山宗有多危险你不清楚吗?万一寒山宗的情况加重,头一个扛不住寒潮的就是他!” 青鸾本就愧疚,这件事情她又如何没有去争执?自然是无法改变结果才会上门,她咬了咬牙正要说话,李硕却开了口。 李硕一反往日好脾气的形象,正言厉色道:“程师弟,我劝你不要因个人情感在此争论,让两派弟子陷入泥潭,师父做出这个决定自然有万无一失的保全法子能让小师弟安全待在寒山宗。” “又是万无一失…”程曜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为何非得让他去冒险?月尊主究竟要把江易置于何地才甘心!” “程曜!”方子固呵斥一句道:“寒山宗弟子不得插手药宫事务,你胆敢议论尊主,难不成要以下犯上?!” “我…!” 程曜张了张嘴,侧目见江易对他摇头,只好闭嘴坐回去。 方子固及时止损让李硕松了口气,如果再让程曜说下去,必然要罚过。 方子固话峰一转,语气严肃道:“李师弟,程师弟虽然说话鲁莽了些,但并无道理,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这小孩要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药宫要后悔一辈子!” 傅云墨也趁热打铁道:“是啊,既然只是提供丹药,让江师弟在紫竹山上炼制,差人送过去不是更安全吗?何必冒险去寒山宗?” 这下,两边都陷入僵持。 李硕也没想到寒山宗的这几位亲传都这么保护江易,一时间双方不肯让步,而院里的冰雹也越积越多,江易张嘴呼出一口白雾,小展意识到他肯定又要心软答应,急忙拽住他的衣袖,噤声摇头劝阻。 江易拍拍他的头,看向十分为难的青鸾和李硕二人,道:“我去寒山宗,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第54章 器峰 方子固一愣:“小孩,你…” “江易!” 程曜和傅云墨焦急的出声想阻拦,却听到江易又说了一句。 “几位师兄就别为难我师姐师兄了,我愿意去,何况不是还有简小师兄在那保护我吗?” 简以茹自豪地挺直腰杆,道:“就是,我来保护师弟!” 方子固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就你还保护他?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要让你来,还不如我们去呢。” 这一句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方子固自己说完都愣了一下。 程曜反应极快道:“我陪他回寒山宗。” “我也去。” 方子固和傅云墨异口同声地说着。 “这……” 李硕和青鸾不由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这个想法,其实在听到月如冠说要把江易送去寒山宗炼丹时,二人都想到过,但青鸾得去帮忙处理药材,而李硕生为药宫大师兄,自然不能离开。 不管怎么样,事情算是定了下来。 青鸾松了口气,把一枚储物戒递给江易,嘱咐道:“这是炼制七炎丹的材料,是药宫能拿出来的所有存货,你…” 她想了想,以江易的炼丹水平,应该不大可能损失过多的材料,便转而提醒道:“小心点,如果寒山宗生变,第一时间返回药宫。” “知道了,师姐。” 第二天,方子固等人就跟着江易回了寒山宗,江易站在一望无际、白茫茫一片的广场上,剑峰上那棵跟月灵树相似的大树,已经光秃秃地只剩下树枝。 方子固看着这死寂的地方,眉头紧锁的催促道:“走吧,一会落下风暴来,咱们可是要吃苦头的。” 简以茹一直贴身带着江易之前送给他的一颗墨石,倒没觉得冷,可惜道:“从来没见过寰澜树的花全掉没了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后多久能长回来。” 一行人上了器峰后,简以茹的师父已经等候多时,对方是个身形矮小,白胡子的老头,一看到简以茹,就上前揪着他的耳朵骂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早告诉你别跑去药宫,一堆事等着做,你倒溜的快!” 简以茹被他揪得直惨叫道:“哎哎哎…疼疼疼,师父,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还面子!你个小滑头,老老实实跟我去给灵器刻阵法!” 那老头拽着简以茹正要走,抬眼看着江易一行人,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吩咐,板着脸道:“老夫没空带路,你们自己往前面走一走,看见一个石门就进去,里面会有弟子跟你们细说。” 他又余了一眼戴着虎面的江易,摸了下白花花的胡子道:“你是江易吧?这么大点年纪就做了宗主和月尊主的亲传?” 江易颔首低眉道:“见过长老。” 老头摆摆手道:“我姓严,你以后叫我严长老就行,你那屋里给你准备了一鼎丹炉,听青鸾那丫头说,你老炼炸丹炉,吓得老夫连夜打造了一个四品的,质量杠杠的!决对炸不了,你放心用。” 江易没想到青鸾会揭他炸炉的短,拱手道:“谢谢严长老。” “谢啥,只是给你用,不能带走啊。” “晚辈知道。” 严长老把事情交代完就揪着简以茹的衣领,拖着他离开。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看见石门一进去,一股热风便扑面而来,接着是叮叮当当的捶击声,时不时还有一两声什么炸开的轰鸣,他们几人走了没几步,一个满脸焦炭的弟子被掀飞到跟前。 这人似乎习惯了摔跤,砸地上没几息就迅速爬起来冲一个方向骂骂咧咧,带着一点奇特的口音道:“你奶奶的,你害人是不是?说了不能把星烁砂丢里面你不信!老子今天摔出来六回了!” 那人连绵不绝地骂了好一阵,等他骂累,喘气间总算注意到江易等人,他眯着眼扫视一番,露出一口雪白刺眼的牙齿,几步上来要搂方子固的肩,被方子固嫌弃地躲开。 那人怔了一下,骂道:“你个龟孙,这么久没见,好兄弟搂下肩会死?” 方子固无语道:“你才龟孙,你全家都龟孙!你这一脸黑不溜秋的吓死人了!” 那人抬手用脸在衣物蹭了蹭,袖子顿时黑了一大块,可脸上却没干净多少,不过依稀能看清点五官。 他看江易是他们中唯一穿着药宫弟子服的人,反应道:“哟!药宫的来了啊。” 方子固介绍道:“这位是药宫第三位亲传,江易,小孩,这位是器峰的大弟子,贺祈宣,你叫贺师兄就行了。” 江易点头道:“见过贺师兄。” 贺祈宣大大咧咧地要上来搂江易,程曜往中间一挡,居高临下地盯着贺祈宣,冰冷的眸光把他冻了个老实。 贺祈宣大惊失色,往后面飞快一弹,怂道:“操,你也在!” 方子固见状,气得瞪眼道:“你那么怕他干什么?” 贺祈宣又无辜又可怜道:“他打人好疼的!” 江易不由看向一脸冷意的程曜,程曜被他这么一盯,竟然不好意思地把目光飘忽到别处,心虚地解释道:“我就打过他一回,还是他自找的。” 贺祈宣惊叫道:“你奶奶个熊…” 他还没完全骂出来,就又被程曜一记冷光扫的直退后,觉得好生没面子,又不能找场子,只好转身道:“咳咳咳…小事小事,正好,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吧。” 穿过一条昏暗的走道,两边是排列开的火炉和石桌,石桌上摆着未成型的铁器以及各种打造灵器的材料,两两成对,光着膀子的弟子,个个都如贺祈宣一样面如焦炭,举着一把铁锤在敲打从火炉里取出来,还溅着火星没出形状的玄铁。 走了一柱香,众人才看到一间间排列整齐的石室,贺祈宣指着最里头那间道:“江师弟,你房间就在那。” “辛苦贺师兄带路了。” “不辛苦,你快去炼丹吧。” 贺祈宣一点不客气道:“晚上咱们还指望着你炼的丹睡个安稳觉呢,别看现在温度高,等火脉一关,立马跟外头一样冷。” 傅云墨原以为他们来了之后,至少得第二天才会让江易正式炼丹,没想到催的这么急,他问道:“不能明天再炼丹吗?今天已经过了半日,怕是会来不及。” 贺祈宣无奈回道:“我们也是收到药宫的通知才开工的,反正尽量整点出来吧,这有一半的弟子还扛不住寒气呢。” 第55章 共处一室 “我会尽力而为。” “好!有你这话,我干活都得劲。” 贺祈宣嘿嘿一笑,看向方子固,撇嘴道:“其它房间你们三个人自己选吧,这里都是留给你们的。”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江易推开石室,里面跟甲七洞府差不多的摆设,一侧的木架上放着十几个箱子,里面都是用来盛放七炎丹的玉瓶,另一边的石床上铺着厚厚一层绒毯,中间则放着一鼎差不多到他腰高的丹炉。 傅云墨环视一圈,满意的点头道:“还不错,江师弟,我们就不打扰你炼丹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 方子固正打算跟着傅云墨离开,见程曜还杵在原地不动,挑眉道:“你不走是打算陪着他?这地方还能不安全?” 程曜看也不看他,方子固见说不动,江川又没有赶人的意思,自讨没趣地扭头离开,石门合上,程曜找了块角落坐下,从储物戒取出一本刀谱捧着看。 江易打开火脉的泉眼,灼热瞬间充斥在室内,他把材料分出一部分丢进炉内,双手溢出灵力涌向丹炉,闭眼炼丹。 时间流逝,第一批七炎丹已经成型,随着丹炉震荡,江易托起丹鼎,十枚散发红光的丹药从其内飘出,但一离开丹炉,立即有五枚丹药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残渣落回丹炉内,只有五枚完好无损。 程曜瞳孔一震,道:“第一炉就出十保五?你不是才放了四份材料?” 他观看青鸾炼丹的次数不少于百回,虽然不会炼丹,多少是懂的,四份材料在一份也不损失的情况下,即使手法娴熟也只能出六枚丹,但刚刚那一炉竟出了十枚! 这怎么可能呢? “因为我加了一味三叶珠。” 江易一开始没赶程曜离开,眼下也不会隐瞒他,三叶珠在很多丹药中都会用到,主要是起到增强药效的作用,如果年份合适加上特殊的炼丹手法,就可以将一份丹药的材料分为三份,炼出三枚丹药。 他的炼丹手法是仙界炼丹一脉的绝学之一,需要很强的神识,要是修为高点,不需要三叶珠也可以将药材一分为三,但在药宫无疑是惊骇世俗。 之前没把握好药效,惹来执法堂事端,江易对此格外注意分寸。 加一味三叶草正好可以掩饰。 “你这样,没到三十枚就会力歇。” 比起探究江易的炼丹法,程曜更担心对方身体受损,他记得江易肩上那没由头的伤势,也清楚那伤绝不是炼丹导致。 火脉的温度让室内温度升高,脸上的虎面也开始发烫,汗珠顺着江易的下巴滴落,他调息着,一边继续往炉里扔药材,一边回道:“我没那么容易力歇。” 他闭眼不再给程曜说话的机会,程曜也只好噤声,他放下刀谱,倚靠着墙壁,环抱着手臂盯着面染火光的少年。 那副面具实在碍事,只能看到江易如花瓣般缨红的朱唇,偶尔因呼吸而微开时,露出一点白齿,叫人不禁好奇那滋味如何。 程曜视线下移,停在脖颈上,泛着淡淡青色的脉络在白晢的肤色下尤为明显,他曲起腿将手肘立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又把视线移至对方穿了好几层用来防寒的衣物也不盈一握的腰身。 这腰他揽过。 但若能时时刻刻都揽住,更好。 江易丝毫不知道在他专心炼丹的时候,程曜也在专心的白日宣淫。 十八岁正值气血旺盛的年纪,憋太久就会做梦,很正常。 没有日耀运作,天暗的比以往快,不过三个时辰,外面就夜幕降临,江易已经炼了四十枚七炎丹,他的灵力也到了极限,不得不停下来进行休整。 程曜见他喘气,挑眉道:“累了?” “师兄这是打算调侃我?” 程曜摇摇头,拍拍旁边的空地道:“我敢吗?先过来坐会吧。” 江易犹豫了下,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程曜取出一个水袋递过来。 江易接过,拔开塞子喝了一口,蓦然眉头一皱,咽下去道:“里面是酒。” 程曜不以为然道:“是啊。” “……”江易心里一阵无奈,把水袋还给他道:“我不喝酒。” “第一次见面就把傅云墨喝的不省人事,连我都差点栽你手上,你不喝酒?” “是程师兄你自己要赌。” “在寒山宗,不赌酒,赌什么?” “我是药宫的弟子。” “你在我寒山宗的地盘上,就没有不喝酒的理由。” 程曜喝了几口又递回去,江易这次如论如何都不会接了,直接佛开他的手道:“我那本符箓书,程师兄是不是看过?为何我刻画最简单的一个都会灵力不支?” 程曜沉默片刻,啧嘴道:“那东西本来就不是给练气境的人学的,我学过几个,后面太难,懒得琢磨。” 他从储物戒翻出一个木制的戒指,单手曲指,灵力在指尖溢出,开始画江易那天晚上画过的符箓,他结印的速度很快,三息就完成,而画出的符箓带着淡淡地金光缩小,然后涌入木戒中。 刹那间,木戒闪着白光漂浮在他掌心。 程曜解释道:“这是保护型符箓,以我的修为,这木戒至少能扛下金丹中期修士一击。” 他抓住木戒塞进江易手里。 “送你了。” 江易盯着掌心那戒指良久,握紧间将手缩回衣袖里道:“谢谢。” “你要真想学那符箓,我可以教你,不过要收学费。” “师兄要多少学费?” 程曜没想到他会接这个话题,还以为会同往常一样,沉默了事,他思索一会,便道:“我真正想要的,你未必能给。” “师兄不妨先说说看,兴许…” 突然在眼前放大的五官让江易止言,他正要往后缩,听见程曜说了一句“别躲”便鬼使神差地僵住没动。 程曜俯身,手掌轻轻贴上江易的脖颈,指腹摩挲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垂眼盯着那微开的诱人唇齿,而江易在他贴近间就不自觉在发颤。 程曜喉结滚动,叹息一声,往后一退,笑道:“江师弟,你还真不躲啊?” 第56章 拜访小师兄 仿佛是晴天霹雳,理智在江易的脑海彻底断线,他脸颊瞬间升温,万万没想到程曜的胆子这么大! 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易猛地起身回到丹炉旁,逃避地选择继续炼丹,但思绪无疑已经被搅乱,无法专心,剩下的七炎丹花了半个时辰才炼制完,当五十枚丹药交到贺祈宣手上,他还没夸赞对方,就见江易冷着一双眸把石门关上。 贺祈宣一头雾水道:“我做错事啦?” 方子固看向摸着鼻尖有些尴尬的程曜,扬眉道:“放心,肯定不是你。” 之后江易再没离开过石室,虽然之前的事意外没让两个人心生芥蒂,但程曜也不能再进去,每次贺祈宣去拿丹药的时候,丹药都会整齐的摆在石门旁边。 到第四天,方子固一出来就看到程曜守在江易那间石室门口,嘲笑道:“你真行啊,还能把他惹生气。” 程曜本就心情差,当下斜眼冷他一眼,回击道:“闭嘴。” 方子固更加乐了,他上前用肩膀撞了撞程曜,火上浇油的贱兮兮八卦道:“哎哎!跟师兄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小师弟缩在里头三天不肯见人?” “关你屁事!” “哎呦,瞧瞧,还跟我急呢?” 方子固可不怕程曜冲他撒火,他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炼体也达到了七层水准,程曜纵然有血脉之力也不足以打过他。 傅云墨从自己那间石室出来,一愣道:“你们…干什么?” 程曜正揪着方子固的衣领,而方子固双手举高,一脸无辜,这时江易也推开石门,见到眼前一幕也是一愣。 “人都出来了,你还不撒手?”方子固挤眉弄眼地对江易怪笑道:“小师弟,好久见你,师兄都想你想得不行了啊~” 江易余他一眼,转身从石室里搬出一个木箱道:“贺师兄还没来吗?” 傅云墨惊道:“江易,你今天这么快就炼完了五十枚七炎丹?” “熟能生巧。” 方子固在旁边听到江易仿佛是“小事一桩”的淡然口气,心头突然有些羡慕嫉妒恨,难怪青鸾对江易盲目信任。 这哪里是人,简直是炼丹器! 众人身后响起脚步声,贺祈宣的身影也出现在拐角,一如往常的顶着张焦炭脸,他见四个人都聚在一块,道:“你们这是咋的啦?哎…江师弟?你可总算出来了,以茹这几天吵着要见你呢。” “见我?” “是啊,估摸着是师父那太无聊,正好!你们吃了饭去山上看看他吧。” 去食堂的路上,方子固落后几步跟江易小声八卦道:“你和程曜怎么了?” 江易没明白他的意思,疑道:“我跟程师兄?没怎么啊。” “那他天天跟望夫石似得守你门外?” “程师兄…守在我门外?” “是啊!”方子固搭着他的肩,贼眉鼠眼道:“他对你老上心了,你是不是抓着他什么把柄?快跟师兄我分享分享。” “我……”江易瞥了一眼程曜,推开方子固,道:“师兄别说笑了,我哪有程师兄的什么把柄。” “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方师兄你…还是别乱用形容词了。” 器、玄两峰的内门弟子只有五十人,外门弟子都去了药宫,诺大的食堂连一半都坐不满,现在寒潮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们能吃的东西很少,但锤炼兵器是件体力活,所以餐餐都会准备肉食。 方子固、傅云墨和程曜望着满满一桌荤食是没一点动筷子的欲望,他们情愿辟谷。 贺祈宣和他们坐在同一桌,狼吞虎咽到一半,见他们都不动筷,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渍道:“你说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怎么吃饭还挑三拣四的?” 方子固直翻白眼道:“我们吃素!” “你可拉倒吧!”贺祈宣嗤之以鼻,随后看向江易道:“江师弟,你这三天没人影,送过去的饭菜也没怎么动,辟谷还是挑食?” 江易语气认真道:“炼完丹太累就睡了,所以吃的少。” 贺祈宣道:“那你不饿啊?” “我……” “行了,吃你的饭。”方子固打断了话,把自己那一碗盛满肉的饭推到江易面前,咧牙笑道:“你多吃点,好长个!” 江易默默推回去道:“谢谢方师兄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别介,这么客气干什么?” 两个人推推搡搡半天,贺祈宣直接抢过去道:“妈的!不吃我吃!” 方子固骂道:“你真是饭桶啊你!” 贺祈宣瞪眼道:“好你个方子固,你不吃还不让我吃?天理何在!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炼器有多辛苦?我…” “行行行,”方子固捂耳朵道:“给你吃,给你!我不说了行不行?” 用完午饭,大殿内又开始叮叮当当,江易一行人裹上斗篷准备上山,外面下着大雪,器峰弟子只扫了门口那一小段路,他们往前走了没多远,再往高处去的路全被厚雪掩埋着。 方子固想着自己是大师兄,这点雪也挡不住他,大摇大摆地就一头往前冲,但他完全低估了积雪的厚度。 “哎呦!我去!” 方子固左脚往前一踏,一声惊叫,倾斜着瞬间沉下去,身子全数没了影。 傅云墨冲上去一看,方子固只剩下个脑袋冒在外面,铁青着一张脸在看他,傅云墨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 方子固“呸”他一声,将两只手臂从雪地里拔出,扒拉着,这雪比寻常的积雪要软,像泥沙一样,单靠力气不行。 他刚刚一脚下去就如同踩空一样,吓得魂飞魄散的,陷下去后直到站到实地上才没接着下陷,以他的个子都只能冒个头,刚刚要是江易走在最前面,估计人直接被雪淹没了。 周围的积雪被方子固用灵力震开后,中间劈开了一条路,两边是雪墙,简以茹这两天还下过山,说明这是一夜之间积的。 方子固拍去身上的雪,骂骂咧咧道:“真是倒霉,差点以为要滚下山去。” 傅云墨笑道:“我刚想提醒你别冒失,你却手脚快,这下让人贻笑了吧。” 方子固从腰间取下剑,握着剑柄,转身往前方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将积雪震荡开,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山路,这剑招看着气势大,却没有声响,连轻微的剑鸣都没有,让江易心头一惊。 方子固扭头道:“切,河边湿鞋常有,你再挖苦我,小心下次翻船,我笑你!” 傅云墨顺着他开出的路,边走边道:“我可不会翻船,方师兄。” 第57章 诸多艰难 方子固“哦?”地露出贱笑,歪头看向后方的江易,他知道傅云墨喜欢在江易面前维持温文儒雅的好师兄形象,郎声道:“小孩,我告诉你件趣事,你傅师兄刚来寒山宗的那一年,有一次喝多了,剑峰石阶上滑了一脚,嘿嘿嘿,一路滚到…” 傅云墨立马一个箭步捂住方子固的嘴,投降道:“错了错了!师兄见谅。” 方子固拍开他的手,横他一眼道:“知道错了还不开路?” 傅云墨无奈道:“好好好,我走前面。” 一行人一边清路一边上山,走了快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一间石屋,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简以茹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下一息,简以茹双手抱头的跑出来,严长老拿着扫帚追在他后面,骂道:“四方阵学了一年,还能画错!你师兄们一天好不容易打三十件灵器,你一个人就弄坏十件,你要气死我啊!” 简以茹抱头乱窜,哭丧着脸,求饶道:“师父,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他余光看到方子固等人站在那看好戏,小腿飞快的跑到江易身后,喊道:“江师弟快救救我!” 严长老在气头上,一扫帚也不管眼前是谁就横飞过来,程曜眉头一挑,眼疾手快地揽过江易的肩拽他远离,简以茹这下无处可藏,被严长老一扫帚直接拍飞,一头栽进旁边的雪堆里,只剩下屁股在外面挺着。 江易和傅云墨直接愣住。 方子固抿紧嘴想忍住,可目光一接触到那圆润的屁股,嘴巴颤了颤,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师兄,咳!注意点。”傅云墨咬紧牙关,忍下嘴角飞起的笑意把简以茹从雪堆里扶出来道:“以茹,你没事吧?” 简以茹满头是雪花,眼冒金星,刚想说话,见严长老捡起扫帚朝他来,胆颤心惊地往傅云墨身后缩去。 傅云墨便只好替他求情道:“长老,有话好说,别气坏身体。” 严长老吹胡子瞪眼的把扫帚放下,没好气道:“你们几个来做什么?” “我们来看看简师弟。” 严长老冷哼道:“有什么可看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大气不敢出的简以茹,又忍不住怒道:“宗门生死攸关,你还想着玩,老夫当初怎么瞎眼收你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兔崽子当亲传!” 简以茹委屈地掰弄着手指道:“师父,你别生气啦,气大伤身。” 严长老横他一眼,作罢道:“行了!请你师兄弟进来喝茶吧。” 简以茹松了口气,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从傅云墨身后钻出来就跑到江易跟前,笑嘻嘻地抱着江易的腰,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道:“师弟,你舍得来看我啦?” 话音未落,他就被程曜揪着衣领提起,程曜一脸不爽道:“好好说话。” “略略略!” 简以茹扮了个鬼脸。 傅云墨道:“先进屋再说吧。” 从外面看,石屋不大,但里面却很宽敞,内屋是直接将屋后的山体凿出来的,屋顶的墙壁上镶着日光石,比外头的天色还要亮,屋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已经成形的兵器堆的到处都是。 简以茹清出一张桌子,搬来几个凳子,不好意思道:“这几天忙着炼器,所以有点乱,平时我收得可整齐啦!” 毫无疑问,这话是说给江易听的。 炼器师比炼丹师更难培养。 三峰弟子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人,加上寒山宗主修剑法,所以每年招募新生也难招到炼器师,这一点在濯海域各宗门都是难题,寒山宗内唯一能炼制七品灵器的,只有严长老一人,别看简以茹年纪小,他如今炼制一枚四品灵器绰绰有余,算得上天纵奇才。 即使是放到专门培养炼器师的北月域,也能排上得前十名。 傅云墨喝了口热茶,道:“现在有多少灵器能用?” 简以茹一听到这个,苦着脸道:“能有多少,八十几件吧,宗主想要的,我们怕是很难赶上,只能尽量能多做几件。” 炼制一枚灵器可不像炼丹那样一个人就可以解决,要先配比合适的材料,千锤百炼的锻造出形状,在其内刻下阵法再选用合适的核心,这些过程中,一有不慎就前功尽弃,而刻画阵法,非常耗费神识。 往日,玄、器、阵三峰正常运作的情况下,一个月才出十件灵器,现在要用数量堆出一层防护罩,各方面都没有那么精益求精,也意味着这一批灵器,九成会废掉,剩下那一成,勉强能回炉重造。 简以茹叹道:“等宗门熬过这一劫,我们器峰一年内都很难再产出好灵器。” 方子固道:“早知道有这出,我就跟着徐师叔去北月域了。” 他和青鸾为了无望海秘境的事,忙活了两年之久,去不成,得不偿失! 无望海秘境自出现以来就是各宗门弟子的一块跳板,两百年一次,可遇不可求,像如今排列第一的宗门,三桑宗,就是因为两百年前从其内获得了一本秘境才得以从三流之末,飞跃登上第一之列。 江易疑道:“日耀是寒山宗的护宗灵器,怎么会没有修复之法?” 程曜接话解释道:“听闻这件神器自上古流传而下,自宗门成立起就一直在护宗大阵中,宗主也不清楚它的使用方式。” 上古?江易眉头一皱,凡界所谓的上古不就是仙界吗? 宣旎作为星族一员,这东西应该也是星族的产物,她怎么会不知道如何使用? 自己是否要借机一探? 江易看向简以茹道:“小师兄,你可有见过日耀?” 简以茹压低声音,指了指身后那紧闭的石门道:“宗主拿给师父研究了,我倒是想看,但师父不让我进去。” 方子固不以为然道:“日耀再怎么说也是仙品灵器,你要是手欠摸一下,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切,我还不稀罕看呢!” 要一观日耀绝非易事,得找一个适当的理由…江易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些还未刻画阵法的器具上,突然微微一摇头,这动作自然引来四人的注意力。 傅云墨问道:“怎么了,师弟?” 江易故作犹豫,道:“没事,只是想起宗主在帝酉殿提的要求。” 程曜皱眉道:“什么要求?” 第58章 一试便成功 “宣宗主让我从秘境回来后,在寒山宗进修一年,不单是剑法,其它四峰也要有所成就…”江易停顿片刻,微微一叹道:“如果我拒绝,她便不会收我为弟子,教我剑峰心法,眼下来看,单单是炼器一术就没那么容易。” 方子固惊道:“小孩,你同意了?” 江易敲了敲脸上的面具,“拒绝了还能戴着这个出来吗?” 程曜听到江易要在寒山宗进修一年时还有笑意,可听到后面,脸色又变得阴沉,他见过宣旎一面,知道她是不靠谱又跳脱的女人,但这样的要求未免强人所难,先不说炼器如何,剑法和刀法就是不同的概念。 如果两者能轻易共存,岂不是人人可以双修剑与刀? 傅云墨也不明白江易为什么会同意,一年虽不短,但要同修四门,简直是异想天开,见气氛逐渐低压,他开口调和道:“月尊主那边不是没同意吗?” 方子固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道:“亏得尊主没同意,不然此事一旦定下,往后在寒山宗内,有得闹啰。” 寒山宗可不是药宫,他们亲传之间各有分工,地位稳固,相处之中少有争执,但江易作为药宫今年新生子弟,被傅云墨帮衬一把,比同届入门生提前半年学习已经算是投机取巧,又做了关门弟子,要是在寒山宗三派内再横插一脚,那些长老、内门生,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子固是剑峰大师兄,因为虚龙丹一事承了江易的人情,若是单修剑道一脉,他一己之力就可以压制底下的弟子,不让他们放肆,但刀峰,玄、器、阵三峰却由不得程曜和简以茹两个人做主。 徐青栗怕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简以茹还小,不懂其中利害,威风道:“没事,大不了我求求师父,让他也收你做徒弟不就好啦?” 方子固扭头笑道:“你倒是会拉大头,严长老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贺祈宣在器峰待了五年,都被一句“天赋差点”拒回去,要是江易真被你求的入门,他第二天就得被三峰弟子的口水淹死。” 简以茹撇嘴道:“那你说怎么办?” 方子固耸耸肩道:“急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事得等秘境之后才有决断,再说…”他余了眼江易,见对方淡然自若地,便开玩笑道:“秘境又不是小孩过家家,进去了就生死难料,兴许他…” “闭嘴。”程曜突地出声打断,冷道:“你死,他都不会死!” “开玩笑嘛。” “师兄,这种玩笑开不得。” 原本就想逗逗嘴,一下被程曜和傅云墨二人顶回来,方子固心头无言以对,干脆闭嘴,江易看他们争完,朝简以茹抛出了酝酿以久的话题。 他问道:“小师兄,之前听严长老说什么四方阵,很难吗?” 简以茹倒是没把他当外人,闻言便起身从另一张摆满杂物的桌子上翻找半天,在角落抽出一册老旧的书本,翻到画着四方阵的那一页图纸,递给江易看。 “诺,就是这个。” 江易只是想听一听四方阵刻画,没想到简以茹会直接给他图纸,他犹豫了下,问道:“严长老不会生气吗?” 简以茹摇头道:“不会啊,炼器师和炼丹师都讲究天分嘛,要有看一眼就学会的人,我师父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简以茹在说这话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打脸会来得那么快。 图纸上画的,是一个菱形的方阵,中间一个十字,四周共有六个符箓,看起来有些类似江易那本云洐书,不过要简易些,其中还有八条形状奇特的线条在方阵中穿插,一眼看去,很难看懂。 见江易凝聚心神地研究着,四个人也噤声不打扰。 方子固挨着傅云墨,低声道:“他看这么仔细,不会想试一试吧?” 傅云墨无声一笑,也压低嗓音道:“炼器需要的神识是炼丹的两倍,神识跟修为不相干,说不定江师弟能做到呢?” 方子固撇了下嘴,江易这层出不穷的本事,算是给他搞怕了。 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体脉呢?哪怕是中等的根骨也不至于让人喟然长叹。 简以茹是一个心大的主,他看江易有兴致,转身又从那一堆器具里找出个小件,推给江易道:“师弟,我教你,你先把手按在这上面,然后把神识注进去,凝聚一点,先画形,再刻细节,就算失败也没事。” “是吗?” “对啊对啊,大不了毁一件器具呗。” 简以茹说完就看到方子固和傅云墨捂脸,闪躲地看向别处,江易默默把手中的书本合上,简以茹不用想也知道师父在他身后,他吞了口唾沫,僵硬地回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师父…” 严长老板着脸,出人意料地没有过来揪他耳朵,而是看向江易,哼哼道:“宗主提过你日后可能来器峰学习,但炼器不是玩闹,一个心神不宁,毁的就是耗费心血所锤炼出的器具,你有信心做好?” 江易道:“总归要试试才知道。” 严长老微微点头,从旁边搬出一张椅子坐下道:“四方阵是中阶灵阵,简以茹学了半年才记住所有纹路,又花了半年才能完成刻印,你若要试,老夫不要求你成功,但起码得有个形,如果你能做到,往后器峰绝不会有弟子敢为难你!” 看来他们的谈话,严长老都听到了。 江易点头应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收敛心神,将神识注入器具,开始第一次炼器,没有人注意到,在他闭眼之前,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时间流逝,两个时辰过去,江易始终保持着双手按在器具上,除了偶尔睫毛颤一颤便再无动作,方子固担心天色过晚难以下山,会耽误锤造堂弟子的丹药发放,傅云墨也陪着他一同回去了。 夜色已深,万物寂静,严长老躺在摇椅里假寐,简以茹回到自己那张小桌上,继续给器具刻阵,程曜则守在江易身边。 不知道过去多久,简以茹都犯瞌睡的伏在桌上睡着了,严长老突然睁开眼来,与此同时,江易掌心下的器具也开始疯狂震动,那是个设计精巧的金色手镯,镯面上凤凰飞舞,每一条刻线,此时都溢出金光,好似凤凰要从表面挣脱而出一般。 简以茹已经清醒,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这一幕,他下意识想揉眼睛,以为在做梦,而严长老迅速起身,大喝一声:“孽畜!还不滚回去!你不过是刚成形的一道器灵,还真当自己是百鸟之王了?!” 第59章 神识受伤 严长老口中念念有词,左掌凝固出一道青气,朝那道凤凰虚影甩去,睁眼间,被击中的虚影瞬间火光四震,化作一道金光缩回镯面,江易睁开眼猛地吐出口血来,体力不支地往后倒去。 程曜捞住他下坠的身体,还未开口,江易抬手抓着他,气若游丝地说着:“程师兄,让我…躺下来…头晕。” 严长老急道:“快,扶他去躺下,他这是神识受损了!” 程曜双目一颤,弯腰横抱起江易,放到旁边石床上,看向严长老道:“为何四方阵刻印成功还会神识受损?” 严长老脸色复杂地盯着石床上紧闭双眼的江易,缓缓道:“程小子,四方阵可是中阶灵阵,至少要接近金丹的修为才能控制灵器不被其中力量反噬,我说让他试,是笃定他不能成功!结果他不旦成功,还搞出一只万中难出的器灵,好死不死又是凤凰形态,以他的修为,哪里能压制住?” 简以茹惊道:“那伤的严重吗?” 严长老摇摇头道:“不好说,神识受损不同于外伤,伤及一丝也需要数年休养,他没当场暴毙已经是万幸。” 程曜身形一颤,“什么药能医!” 他那双金曈瞬间染上红光,额头、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简以茹见状,脸色一变,赶紧缩到严长老身后去,全宗上下没有人不知道程曜体内的血脉之力极难控制,一旦他心神被情绪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可距离上次爆发,程曜已经两年未曾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严长老看出来这叫江易的孩子对程曜意义不一般,劝解道:“程小子,你别关心则乱,他是药宫亲传,月尊主不会不管,这修复神识的丹药虽然难得一见,但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程师兄…” 微弱地轻唤传来,程曜目中红光消退,握住江易的手道:“我在。” 江易吐出口浊气,借着程曜的力,坐起身,看向严长老和简以茹道:“神识被震回来所以有点犯头晕,我没事。” 这两个字,程曜从江易相识以来,便从他口中听了无数回,他火冒三丈,咬着后槽牙道:“没事?被顾以渊打伤,你说没事,被符箓震晕,没事,肩头那么重的伤也没事,如今神识受损还是没事,对你来说,什么才算有事?!残废?死吗?” 洞府里回荡着程曜失控的怒斥,江易的手也被他握的生疼,面对这连连质问,江易一时语塞。 严长老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诡异古怪,江易吞了吞嘴里还带着铁锈味的唾液,另一只手放在程曜紧握的手背,放柔声音道:“程师兄,你冷静一点。” 程曜依旧冷着脸,江易提醒道:“程师兄,严长老和小师兄还在呢。” 简以茹见程曜的情绪已经稳定,放心上前劝道:“哎呀,程师兄,师弟还难受着呢,有什么事等他好一些再吵嘛。” 程曜扫他一眼,冷哼一声,算是顺着台阶下来了。 严长老转身从桌上拿起那枚手镯,这里头的四方阵堪称完美,要不是江易当着他面刻印下,他绝不会相信这东西出自一个连炼器还没入门的小辈,这让他不由扼腕地瞄了一眼简以茹,要是江易早几年进入寒山宗,还有这臭小子什么事? 严长老问道:“小娃娃,你家承何派?神识这么强,没少吃好东西吧?” 神识虽跟灵力一样,有境界之分,可其中的修炼难度却是天差地别,灵力固然能勤能补拙,但神识一出生就决定了优劣,神识也基本跟一个人的脉络有关。 江易一介体脉是毫无修炼天赋的凡胎,按道理神识不会很强,所以严长老判断他背景不简单,极有可能服用过什么灵药才能拥有这么强的神识。 江易犹豫片刻,摇头道:“严长老,晚辈家中只有一位老人,并无身份,至于神识,自小便如此。” 严长老眉头一皱,疑道:“奇怪,那你可曾吃过什么?” 江易思索片刻,还是摇头。 “晚辈常待在深山中修炼,吃过太多东西,记不清了。” 严长老打量着他,瞧着不像说谎,难不成世上真有体质如此特殊之人? 可惜修为是硬伤啊,又这样瘦弱,若真要学习炼器,恐怕连锤子都抡不动,三峰弟子向来要练体魄,简以茹是如今年纪太小,才暂时先从灵阵学起。 严长老摆摆手道:“罢了,苗子再好也不是老夫能要的,宗主不过想让你在寒山宗进修一年,你师父都能气得不给宗主好脸色看,老夫更加无福消受,以后,你就算是老夫门下的记名弟子吧。” “这手镯有器灵,威力是寻常灵器的两倍,本不该交给你以防滥用,但炼器师第一件灵器意义非凡,待老夫找到合适的灵核镶嵌,再交还给你。” “这件灵器,晚辈无法驾驭,不如送给长老当见面礼吧。” 严长老愣了愣,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讨人欢心,这件灵器可是有器灵的,一万件也难出这么一个,你舍得不要?” 江易认真道:“舍得,一件灵器再好,又怎么比得上长老的授课之恩?” 严长老一下笑开了花,对江易多了一分赞赏,他扭头一巴掌拍在简以茹后脑勺上,恨其不长进,说道:“多跟你师弟学学,成天就知道气我!” 简以茹冲他扒鬼脸道:“就不!” 师徒两人在屋内又追赶起来,外头天蒙蒙亮,江易和程曜一夜未睡,不好在严长老这多作打扰,趁着停雪便下了山。 程曜一路上都闷声不语,兴许是还在气头上,回到锤造堂,江易想起他多番质问,不忍心把他再晾到一边漠然处之,主动道:“程师兄,要不…进来坐坐吧?” 程曜沉默地看他,随后迈步踏入屋内,石门合上,墙壁上跳动的烛火在程曜刀削斧刻般的五官落下一道光影,如剑般斜斜扬起的浓眉下,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内倒影着江易的身影,二人对视间,他向前又走了两步,嗓子沙哑地唤了一声。 “江师弟。” 第60章 前尘旧念,相见难相认 江易被他唤得身体一阵发麻,局促不安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程曜贴近间又叫了他的名字。 “江易。” 江易难忍的抵住程曜的胸膛,阻拦他再前靠近道:“程师兄,你为什么非要对我这样穷追不舍呢?” “你觉得呢?” 程曜反问一句,抬手覆盖着江易抵在他胸膛的手,目光带着一丝探究道:“我觉得我还没有越过红线,所以江师弟为什么要处处躲着我呢?” “我什么时候……” “你和方子固他们都合得来,唯独抗拒我接近,不是吗?” “那是…”江易喉间滚动,撇开头不敢看程曜,他隐忍道:“师兄心里清楚,你这样并不是因为我是江易。” 你一直把我当作李曦九。 程曜眸光一黯,神情一时间恍然若失,他垂下手,退开道:“我知道你是江易。” 我知道你不是九哥。 “撒谎!” 江易低喝一声,双手紧握成拳,程曜也被他的声音震得身躯一抖。 “师兄从来没把我当成江易,但我不是师兄想的那个人啊!” 江易感觉自己的喉间干旱一般的灼痛着,仿佛是在惩罚他的谎言。 江易悲哀地意识到,无论他如何将程曜推开,他的心一直从未拒绝过,早在对方还是天真的孩子时,他就动了心。 当年六个月的日夜陪伴,拙劣又粗糙的情话是那样让他心生喜悦。 他这一辈子,从始至终想要,不过就是这么一份真挚的诚实,却偏偏经历背叛失望后,在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得到。 多么荒谬绝伦又让人贪婪。 他那么清晰的记得,当年狠心将程曜送走时,程曜苍白的小脸上眼神坚定,抱着他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会忘了他,一定会来找他。 他不愿回应,程曜那哭声让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子一片片剜下来一样疼。 所以他说过,他会等他。 而如今自己就站在程曜面前,却无法承认自己是李曦九。 江易低头掩住眼眶的泪珠,调整呼吸将眼泪压下,固执又残忍地重复着,“程师兄,我不是那个人。” 程曜苦笑一声,手掌捧起江易的脸,看到他眼底那一抹来不及散去的红,指腹摩挲着他的耳垂,轻叹道:“我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李曦九的样貌从未在程曜心中磨灭,他和父母回到濯海域时,就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十年间,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李曦九的感情会产生变动。 可那一日,狮鹰兽在高空盘旋,带着众多新生弟子落下时,他一眼看到了江易。 少年白净又漂亮的五官在这一众苍白的冰川景色中像点缀出春色,如同娇艳欲滴的花朵,瞬间占满视线,使得他呼吸一紧,沉寂已久的心脏也跟着激烈跳动。 和李曦九的端庄温柔不同,少年眉眼染着淡淡地疏离,对周围事物并不在意,谈话间,勾起薄唇一角一笑时,即使是没有什么情绪的也让人沉醉不已。 但更多的是熟悉。 即使年纪、样貌再不相同,程曜几乎下意识就认为这个少年是他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惦记了十年的李曦九。 在紫竹山被江易赶离时,程曜心灰意冷,彻夜难眠,他想起当年在那处秘境,李曦九送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等你长大后,你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所以,出去就忘了吧。” 他那么笃定不会发生的事,如今真实的发生在眼前。 当年一见钟情真的是他年幼无知? 他不信,也不愿信。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弃对江易的执念,但当江易出现在剑峰时,他破了防,他控制不住自己。 这也意味着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江易,”程曜深吸口气,目光逐渐清明,他撤回手垂在身侧道:“对不起,之前冲你发火,我以后…不会再把你当作别人看待,你就原谅师兄一次吧。” 江易顷刻间就明白了。 程曜还是选择了李曦九,他再动心也终究不会动摇执念,从他们当年相遇的那一刻,从他离开古界来到濯海域、怀着侥幸进入药宫的那一刻开始。 他和程曜就注定逃不开纠缠。 “出去。” 江易痛苦地闭上眼。 “江易……” “程师兄,我求你了,出去吧…” 程曜僵了片刻,转身推开石门离开,在门重新合上时,江易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他发软地踉跄着退后,后背贴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眼泪瞬间倾泻而出。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到底要折磨这个孩子到什么时候? “程曜会是你的劫数。” 脑海里突然响起七爷爷的警示,江易苦涩地哑然一笑,劫数啊,想让程曜忘了他并非难事,只需要施下一个小小的术法,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便形同陌路,若是当年送程曜离开时,他狠下心斩断这孽缘… 可是他不愿,是他贪恋温存,才会导致这样的恶果。 —— 夜深后,铸造堂的弟子已经休息,关闭火脉的铸造大殿寒冷不已,江易孤身立在殿门外,白茫茫一片的积雪让月光散着银辉,江易伸手接着下落的雪花,手掌已经被冻得发紫,以至于雪花落在掌心都不会化开,身后“跛塌跛蹋”地走路声响起。 “你在这做什么?” 程曜口鼻冒出白雾,见江易转身便愣住,江易没戴虎面,系在腰间挂着。 他没料到自己心烦睡不着,想出来走走会遇到江易孤身在此,便走近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江易身上,拉拢着将他包裹住,道:“师弟观赏雪景的时机恐怕不太合适。” 江易没说话,茫然地看着外面。 “还在生气?”程曜掰正他的身子,温热的手捧着江易的脸抬起,大拇指轻柔地抚过有些发肿的下眼睑,短叹道:“江易,别生气了,好不好?” 江易沉寂的情绪在程曜足以让他溺毙的温柔里顿时汹涌,双眼突地一红,程曜曈孔一颤,猛地把他拽进怀里紧抱着。 “师兄真的错了…”程曜的声音发着颤,不安道:“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别哭…我心疼。” 江易靠在他怀里,泪水无声的浸入程曜的衣袍,好一会,他轻轻应道:“嗯。” 第61章 严长老匆匆来要人 距离十五日期限越来越近,贺祈宣忙得连跟方子固打嘴炮的工夫都没有,指挥着弟子们锤炼器具,而简以茹也陷入繁忙中,寒山宗内不单单是下雪,广场上结着数丈高的冰柱,将下山的路全数封死。 锤造堂里即便有火脉燃烧,温度也一日比一日低,再这样下去,七炎丹也起不了多大效果。 方子固和傅云墨这一日起的晚,准备去大堂用饭时,看到江易和程曜并肩站在火炉旁,贺祈宣光着膀子,挥舞着铁锤在击打一件快成形的器具。 两人上前打招呼,傅云墨一眼就注意到江易的左手放在程曜的袖子里,瞠目结舌道:“你们…?” 江易抽出手,波澜不惊道:“傅师兄,你们醒了,正好贺师兄有事找你们。” 程曜看他大惊小怪地样子,不悦地环起手臂道:“暖暖手不行?” 方子固在后面竖起大拇指头,一副行,你真行的表情。 贺祈宣放下铁锤,不好意思道:“方师兄,这冰柱把去长老那的路给封了,你和傅师兄修为最高,得麻烦你们帮忙把打好的器具送过去。” 方子固挑眉间,闭眼轻叹一声道:“冰柱这么快就蔓延上器峰了?” 贺祈宣望着门外,露出一脸愁容来,道:“是啊,也不知道长老进展怎么样,现在千枚灵器还差三百,如果赶不上,日耀又不重新运作,咱们可撑不下去,锤造堂的食物也快不够了。” 方子固摇头道:“宗主和月尊主好歹是合体境修为,居然修不好飞云台。” 贺祈宣道:“现在哪有精力管飞云台,修传送阵起码要半个月的时间。” 没有飞云台物资支撑,药宫和寒山宗十几万的弟子在这样种什么死什么的寒潮里,只能勒紧裤腰带生活。 方子固翻了个白眼,看向江易道:“你青鸾师姐还说情况危险就回药宫,现在药宫的人自己都过不来。” 江易在来寒山时就料到了会这样,寒潮是天灾,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得吃它一壶,又怎么会如青鸾所愿,平安无事? 他淡然道:“旁事或许我帮不上忙,但食物的事,我倒是可以解决。” 贺祈宣一愣,问道:“真的?” 方子固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做,摆手道:“得,又要放招了。” 江易身上有不少储物戒,谁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惊骇世俗的东西? 四人全神贯注的看着江易从身上不断掏出来五花八门,颜色各异的储物戒,脸上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傅云墨忍不住道:“师弟,你这…从哪弄来这么多储物戒?” 江易不以为然,“久而久之,就这么多了。”他挑出一枚青色的储物戒递给贺祈宣道:“这里面的食物应该够吃一阵。” 贺祈宣接过一看,差点晕过去,他扶着桌子站稳,不可思议道:“奶奶个熊,这么大一只妖兽?!江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不会干杀妖兽买卖的吧?” 江易摇摇头,很坚定道:“不是。” 方子固从他手里抢过储物戒。 “什么东西值得大呼小叫?” 他神识遁入里头一看,身形一抖,连忙撤回来,扔回给贺祈宣道:“当我没说。” 傅云墨奇道:“什么妖兽?” 方子固无言以对,沉默一会道:“是一只呲罗兽。” 呲罗兽在妖兽中是群居类型,体型惊人,一只足有三丈高,虽然战斗力不强,但胜在数量多,贩卖妖兽的商会往往需要出动数十人才能完好无损的捕获一只。 它的肉质味如鱼肉,清爽甜口,一斤能卖到一百中品灵石的价格,单凭味道就在各大世家中供不应求。 经过灵米和焱兽一事后,程曜倒是对呲罗兽显得镇定自若,但他对江易的身份也起了些疑心,一个常年在深山中,不曾入世的普通少年真的可能有这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东西吗? 程曜微微眯眼,心头复杂,江易,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贺祈宣把戒指塞进怀里,摆手道:“哎呀,不重要,你们先帮我去送器具。” 方子固和傅云墨正准备把那两箱器具收好去往山上时,锤造堂门口,严长老披着斗篷出现,他扫视一圈,脸色不好看地奔着江易来。 “小娃娃,跟我上山。” 傅云墨道:“怎么了,严长老?” 严长老不愿搭理他,只催促着江易道:“快点走,有事让你做。” 他抓着江易,一刻都等不了的拽着他往门口去。 程曜步子刚迈开,严长老回头横他一眼道:“没让你去,你跟着干什么?难不成我还护不住自己的弟子不成?” “程师兄,你在这等我吧。” 等二人离开,贺祈宣一头雾水道:“江师弟什么时候变长老弟子了?” 方子固露出安慰的表情,拍拍他的肩头道:“贺兄,技不如人,节哀顺变。” “哈?!” 上山的路已经被严长老破出道,江易跟着他来到石屋,简以茹一看见他就泪眼汪汪地扑上来道:“师弟,师父欺负我!” 严长老挽起?子骂道:“兔崽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老夫是你师父!拿你一件东西怎么了?不是说了会补偿你?” 简以茹不甘示弱地冲他叫道:“那是江师弟送我的!什么都不能换!” 江易一听就明白了,他只送过简以茹一样东西,就是墨石,那东西是古界火凤山岩浆里的产物,看着乌漆麻黑地,不过贴身存放能起到避寒之效。 严长老要这个,应该是看出来这是一件稀有的矿材料。 “嘿,你这兔崽子!” 严长老作势要打他,简以茹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强硬道:“反正我不给!” 江易拦下严长老道:“长老,我还有,您别难为小师兄。” 他从储物戒取出一枚墨石递过去。 “是这个吗?” 严长老脸色缓和了点,接过墨石,扭头往屋内走,道:“你进来。” 屋内的摆设比之前更加杂乱,严长老直接领着江易进了他那间内室,里头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满灵器,其中就包括江易炼制的那件手镯,而内室中间的位置,盖着一块黑布,江易停住步子,盯着黑布有了一丝异样的情绪,这个感觉很像他去见宣旎时,那种莫名诡异的熟悉。 严长老扭头一笑道:“好奇吗?” 第62章 双笙翡虹链 其实严长老不说,江易心里也有了猜测,“这黑布下该不会是日耀吧?” 严长老并不否认,道:“这东西从护宗阵法拿出来,一直没消停过,只能用灵罩把它困在里头以防乱飞,今天找你来,也是为了修复它。” 江易微愣一会,疑惑道:“修复?晚辈哪有能力修…” 话还没说话,黑布下突然传出震动,看样子很急切地想冲出来,严长老把他拉到身后护住,掀开了那层笼罩的黑布。 在黑布脱离的瞬间,江易瞳孔一震。 这怎么可能? 一层白色的灵罩中,只有巴掌大小,紫金色的日耀如同一枚圆润的珠子,在其内快速冲撞着,不断发出铃响一般零碎的脆响,而表面有三条裂痕,它感应到什么,在空中一滞,飞快朝江易所在的方向撞过来,最后又被灵罩弹回去。 江易的目光一时间阴晴不定,这不是他双笙翡虹链上的铃铛吗? 当年灭星族一脉后就毁在他父亲手上,怎么会出现在寒山宗中,还成了护宗大阵的核心?这件仙品灵器是他娘亲给的。 手链上共有三个铃铛,分别是存有一方小世界的笙乐铃、抵抗无虚境界以下所有道法的长生铃和代表母亲沈家一族血脉的菏铃,当年一战唯有菏铃保存完整。 由此来看,日耀应该是长生铃,不过铃铛的外表已经损坏,只剩下里头的珠子。 是谁改动过吗? 长生铃只是在他被攻击情况下会自动护主,日耀却能在寒山宗大阵中化作赤轮,宣旎是星族人,那么改动此物的,必然也是星族,但为什么偏偏会是他的贴身物? 种种疑问在江易心头盘旋,而一切源头的答案都指向“掌星” 宣修曾与他约定百年内不出现在仙界,而上界和下界有光阴之差。 如果星族确实培养出新一任掌星,那么冥冥之中,这一切应有预言。 “小娃娃,想什么呢?” 严长老的声音将江易的思绪拉回,他取出一张图纸道:“这是老夫这段时间研究出的灵阵,用来修复日耀的,本来你神识受损,不该让你帮忙,但以茹那小子修为尚浅,我需要你帮忙护住他,以防此法失败,他的神识被日耀击散。” 严长老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你和他的神识加在一起,再由两件灵器护身,足以挡下反噬之力。” 江易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道:“长老是怕程师兄不同意才不让他跟来?” 严长老听他提起程曜,怪笑道:“程小子拿你当宝贝一样,他脾气大,不管行不行都要闹情绪,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小娃娃…你可得想清楚啰。” “想清楚什么?” “哼,行了,你就说做不做吧?” “长老的要求,晚辈当然照办。” 等一切准备妥当,三人便开始着手修复日耀,过程就如严长老说的那样,江易不需要出力,只需要保护简以茹。 当严长老和简以茹二人沉浸心神时,江易也在观察着日耀的动向。 长生铃的威力远不如从前,珠子虽然保存完好,但毕竟是残次品,想修复裂缝,只有重塑外壳,严长老此举必然失败。 寒山宗和药宫是江易计划中的一环,如果举宗搬离,定会耽误下一步走向,他不能坐以待毙地等严长老摸索,点拨珠子身份会引来宣旎的注意,修复也不现实。 那么,他的血呢? 长生铃内属于李曦九的印记没有被星族的人抹除,得到精血滋养,虽不能解决根患,至少能让它重新运作。 想到这,江易心里有了决断。 一个时辰后,法阵不出意外的失效,日耀狂暴地激起一阵紫光向四周冲荡而去,江易立刻护住简以茹,在身体与那阵冲击接触的一刹那,他抬手虚虚一挡,指尖两滴血珠飞快飞向日耀,同时回身将神识散开。 抱住简以茹一瞬间,二人掀飞在地,严长老睁眼,面容露出惊讶和失望,彻底拿日耀没了办法,他撤力,快步扶起江易,关切道:“小娃娃,你没事吧?” 简以茹在底下冤天屈地的喊着:“疼疼疼…师父!你倒是关心关心我啊!” 严长老目不斜视道:“你师弟护得你好好的,你能受什么伤?” 江易目光不经意地往日耀方向一扫,微微张嘴,惊讶道:“长老,快看日耀…你们好像成功了。” 法阵有没有成功,严长老心里还不明白吗?他以为江易是在安慰他,心灰意冷地不在意道:“没成功。” 简以茹对江易的话那是百分百相信,他立刻惊叫道:“不是,师父你快看!” 日耀悬浮在半空中,紫金色的外表像干旱的土地得到了一场雨水的滋润,裂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黯然地光芒此时枯木逢春,几乎到了刺眼的程度。 严长老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道:“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对自己研究出的法阵只有三成把握,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眼前的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江易把注意力又引向被震碎成粉末的墨石,沉思道:“难不成是这块石头…?” 严长老醒悟一般道:“应该是,小娃娃,这石头你不知道来历?” 江易纠结道:“不太清楚,是我爷爷留给我的,往年冬天都靠它来渡过寒冬,除此之外我便不知道了。” 古界与各界分离,单存于虚空裂缝中,产物从未出世,江易面不改色把原因扯向墨石,有十全把握洗脱日耀修复的嫌疑。 而它确实也对日耀有好处,但要起到效果,必须是千枚数量。 严长老绷不住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宗门有救了!有救了!” 他兴奋地在屋子里撒了欢的跑着,活脱脱像个老小孩。 简以茹热泪盈眶道:“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刻灵阵了!” 严长老脸上喜色一僵,猛地止步,横他一眼,脸色立刻沉下来道:“小兔崽子,你想得美!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器峰学习锤造术!” “师父…呜呜呜,人家还小…” “放你的臭屁!闭嘴,别看你师弟,他帮不了你!” 第63章 秘境行程近在咫尺 听着简以茹哭天抢地的嚎哭,江易心里凝重起来,日耀的事已经解决,但寒山宗的迷雾却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宣旎离开仙界,在下界成立宗派真的是掌星示意,那么预言会是什么? 是否和自己有关? 是否会与自己的计划冲突? 又或者和上一脉掌星的预言相关? 种种,他都需要一个答案。 在日耀放回护宗大阵后,寒山宗内的冰柱经过两天才消退,这次一波三折的寒期终于迎来结束,寒期间损坏严重,寒山宗弟子全面从药宫撤离,方子固等人都要打起精神给各峰弟子分派任务,江易和他们告别后,独自一人回到药宫。 长达二十多天的寒期让无望海秘境开启的日子逐渐临近,月如冠给江易安排的课程也落空,他还在和宣旎闹情绪,所以江易在寒期结束后,依旧被禁止踏入寒山宗,只能按照之前的日程,每日去海长老那上课。 在距离秘境开启只有七天的时候,徐长行总算结束了北月域之途,返回药宫。 这一日,月如冠召见了江易。 以月如冠那缠人的性子,竟然能这么久不骚扰他,让江易对他多少有所改观,寒期对药宫的损伤更严重,紫竹山上近一半药草被冻死,这段时间把李硕彻底累倒,就连青鸾也看上去削瘦了些。 大殿里的月如冠,脸色不如以往红润,他闭着眼,手掌撑在太阳穴的位置,安静地听着徐长行报告北月域炼丹师大比的结果,听情况,并不乐观。 听徐长行说完后,月如冠缓缓睁开眼,冷声道:“好一个东兴域,为了打压我们濯海域一众炼丹师,真是年年花招百出,连北月域的都敢得罪!” 徐长行叹息一声,道:“这次咱们连前十都没进,别说炼丹师协会珍藏的古方了,连一枚能研究的残丹都没有。” 月如冠愠怒道:“赫连俞那个死老头,早晚要将他挫骨扬灰!” 濯海域本就弱于其它三域,各宗各派样样技不如人,往年他们还能在炼丹师大比中扳回一局、崭崭头角,这下人仰马翻,徐长行也是有苦说不出。 月如冠凤眼一转,停在江易身上,微微一皱眉道:“你还戴着这铁壳子做什么?还真想争一争宗主之位?” 江易知道他这是冲自己撒气,充耳不闻地闭嘴不言语。 月如冠见他不理会,眉头一挑,怒极反笑道:“你不说话是承认?” 他抓起一旁的茶杯就朝江易掷去,“叭嗒”一声脆响,茶杯在脚边摔成碎块。 徐长行怒道:“你冲孩子发什么脾气?让他去拜师学艺还不是你的主意?” 月如冠冷冷盯着他道:“我的徒弟,要打要骂轮得到你护犊子?” 徐长行先前交代事情,说的口干舌燥,端在手里的茶还没喝上一口就气得往桌上一摔,起身道:“我看你是自己不如意就冲别人泄火!提起这事我就上火,他才十四岁,被你和宣宗主卡在中间左右为难,你不关心也就罢了,寒期那么危险的时候还把他送去寒山宗没日没夜的炼丹,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谁去不比他去安全?” 月如冠眯了眯眼,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在大殿弥漫,似乎下一息,这两人就会打起来,江易可不想做殃及的池鱼,他出声道:“徐师叔,您先坐下吧。” 徐长行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忍下去,最后咬牙切齿地坐回椅子上。 江易转而对月如冠拱手道:“师父有什么吩咐就说吧,弟子能接受。” 月如冠淡淡道:“你还想去秘境吗?之前你说你没得选,那现在我给你机会。” 徐长行面露喜色,他早觉得这事不靠谱,还没开口便听到江易说了一句“我想去。”当即垮下脸。 月如冠笑了一声,似乎料到了结果,他招招手示意江易来他跟前,从怀里掏出一玉瓶道:“嬅神丹,可治神识之损,你倒会善交良缘,严曲那老头十几年没从器峰下来,居然会为了你特意来药宫一趟嘱咐。” 等江易接过玉瓶,月如冠曲指在他额头轻轻一弹,说道:“傻徒儿,回来这些天也不吭声,下次再受伤,及时说,知道吗?” “徒儿明白…” 月如冠闭上眼,懒散地扬扬手,似乎是疲乏了,赶人道:“都出去吧。” 徐长行自然一刻不愿多留,把一盏茶水饮尽便拉着江易离开,直到走出大殿,他止步瞪着江易道:“你方才为何不拒绝?” 江易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师叔,下次开启至少要等百年,弟子不觉得能熬到那般年纪。” 徐长行心中盘算着,也有几分道理,作罢道:“秘境凶险,可有准备计策?” 江易摇头道:“尽量筑基吧。” 徐长行“嘿!”地一声想打他脑袋,手掌还没落下去又收回,自觉不妥,面带不悦道:“真拿你这小家伙没办法!话说,近来听课可好?我在北月域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找我。” 他一提,江易才想起来传音石的事,他从储物戒里掏出那块巴掌大的晶石,尴尬地挠了下耳朵道:“忘了…” 徐长行翻起好大一白眼,倒也没计较,要是江易会求人,岂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在鸿城他就知道这孩子不是简单人物。 他上下打量一番,疑道:“你那条…嗯…养的小宠物呢?” 凌虚经常像手镯似得环在他手腕上,不见了多少会引来注意。 江易敷衍地跟徐长行不轻不淡地解释着:“放生了。” 徐长行挑了下眉,也知道他在骗人,但没多问,二人一前一后走到紫竹山,徐长行摆手告退道:“我回丹堂了,你这几日好好准备,别马虎。” 江易点点头,目送他离开,随后直径回了府邸,寒期一结束,程曜等人也相继离开,院子变得空旷,小展正在清扫落叶。 院里那棵花树光秃秃地还没长出新芽,又凭添了一分孤寂,倒是池塘里新养的几条鲤鱼还在欢快的游动。 小展见他回来就站在池边出神,身影看着有几分落寞,便握着扫帚迎上来问道:“怎么了,江师兄?出什么事啦?” 江易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没事。” 第64章 前往无望海 七日转瞬即逝。 出发之日,青鸾早早就来了江易院外等候,去往无望海不容小觑,她却看起来颇为雀跃,江易跟小展吩咐了一些事,便和她一同前往寒山宗广场。 这时,天空突然变得黑压压一片,将他和其它弟子从鸿城接来的狮鹰兽在头顶盘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随着它突然向下直冲而来,不少弟子被吓得扭头就跑。 如同一座小山猛然落地,整个广场的地面都因它而震动,惊起漫天灰尘飞舞。 “每次都搞这么大动静,师叔再不训教它,明个就得让师父煮了吃。” 青鸾无奈地看着那只飞兽梳理羽毛,耀武扬威的样子。 “走吧。” 青鸾说道。 听她这意思,去往无望海竟也是乘着这飞兽去,江易犹豫着没有迈步,凌虚离开后,他还没有接触过高品阶的妖兽,一旦走近怕是会闹出乱子来。 青鸾以为他是害怕,一边拽着他走一边道:“江师弟,你不是坐过一次吗?它看起来是凶了些,但不会伤人。” 话还没说完,狮鹰兽便突然扭头看来,再无之前那份忌惮,灯笼一般的瞳孔死死盯着江易,晓是青鸾与此兽接触许久都被它这不寻常地举动吓了一跳。 接着,它便展翅仰脖吼叫起来,身子开始抖动似乎是要把身上那些弟子给弄下来,众人头一回见它这么暴躁,便纷纷飞身远离它,江易心道不好,下意识要退后,可没等他迈出步子,狮鹰兽便直直地冲他跑来。 看着它冲来,青鸾一愣,江易一把将挡在他身前的青鸾推开,眼看就要撞上,众人大惊失色,可它却没有撞上江易,竟然刹住了脚,低头仔细嗅着江易身上的味道,兴奋地用脑袋不停蹭着他,发出类似打呼噜的声音来。 “它……在笑?” “卧槽,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小子谁啊?” “江易啊,药宫第三位亲传!” 众人看着这一奇观,正欲靠近时,狮鹰兽突然展翅朝他们狠狠挥来,将地面都砸出几道裂痕,徐长行从远处赶过来,看到此景也是一脸震惊。 这飞兽平时里虽由李硕照看,但严格来说是他一手养起,血脉久远,性情霸道,养了这么多年可没见它护过谁。 鸿城时也没见这么大反应啊? 江易伸手搭在它的头上,低声说了一句“别闹。”随后又冲青鸾招手道:“师姐,你过来吧,没事了。” “你…你怎么做到的?” 青鸾小心翼翼走近了几步,发现狮鹰兽比任何时候都乖巧,平时从不让人摸,这会她扯它的毛,它都没生气。 江易不吭声,凌虚一走,他的气息无法压制,平常接近一些普通妖兽没事,若是遇到血脉强悍的,便有些麻烦。 这狮鹰兽应当继承了远古的血脉,灵智很高,所以并没有选择攻击。 狮鹰兽恢复正常,方子固等人总算能靠近打招呼,简以茹没有现身,大概是被严长老关在了器峰修炼。 青鸾环视一圈,淡淡道:“程曜呢?” 方子固耸肩道:“我哪知道?” 傅云墨解释道:“程师弟自寒期后便闭关了,我们还未曾见过他。” 青鸾挑眉道:“闭关?他想结丹?” 傅云墨点头道:“应该是。” 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要是他这次能成功结丹,以后我可真打不过他了。” 程曜这一年尝试过两次结丹,尽数失败,眼下是第三次,看来,他对秘境一行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青鸾双眼露出异色,傅云墨比程曜早一年进入金丹境,现在怎么说也稳于金丹境中期,竟然会怕刚结丹的程曜?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傅云墨开口道:“程曜的血脉之力已经能爆发到三段,一旦结丹,只有大师兄和秋秋师妹能压制住他。” “真是羡慕啊。”方子固感叹一声,随后笑嘻嘻地把手臂搭在江易肩头道:“小师弟,这次一行有杀手锏吗?” 江易余他一眼,冷淡道:“没有。” 方子固在他这吃瘪已经习以为常,不在意道:“没事,大师兄保护你。” 看来,他还记得答应了青鸾要在秘境给江易当保镖的事。 身后突然激起一阵冷意,方子固立马把手从江易肩头撤下,回头就看见程曜踏空飞来,落地便冷冷横了他一眼。 方子固哭笑不得,搭下肩也生气?这又不是你媳妇。 “你结丹成功了。” 青鸾这一句可不是疑问。 程曜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他自然地走到江易身边,举手投足间比以往更意气风发,迈入金丹境让他的心境开拓不少。 与此同时,顾以渊出现,他走了狗屎运,正好补上了简以茹的空缺,这次无望海秘境一行,寒山宗亲传三人,药宫亲传三人。 徐长行看人都到齐了,率性踏上狮鹰兽的后背,笑道:“上来吧,我们出发!” 去无望海需要三日,在离开冰川范围后,入眼的是连绵不绝的绿意盎然,充斥生机的山脉让众人心中喜悦,寒山宗的雪景固然一绝,但终归是太死寂沉闷。 顾以渊作为“霸凌”过江易的不讨喜人物,全程被众人孤立在外,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冲大家搭话,默默坐在远处闭目养神。 徐长行途间偷偷向江易问道:“你是不是给它喂了什么好吃的?” 江易装傻道:“什么?” 徐长行哀怨地看着他,道:“就不能传授你师叔点经验?” 江易哑然失笑,实话实说道:“师叔,除了鸿城,我就见过它一面,这种随时能一爪子要我小命的妖兽,我哪敢喂?” 徐长行想了想,放弃道:“也是,可能…单纯觉得你投它眼缘?” “师叔说是,便是吧。” 第65章 秘境偶遇 ——三日后。 穿过层层云海,入眼的是一片了无边无尽的海洋,无微光无倒影无鱼类,它静静躺在那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那深沉的幽蓝,美丽地诡异,随着狮鹰兽落地,陆地上已经集聚了其它宗派的弟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冷漠的敌意,徐长行领着他们在一块石岩旁休息,等待秘境开启,不到一时辰,海上渐渐起了大雾,众人隐隐约约能听到了凄苦的歌声。 传言这无望海曾经是神圣之地,而海中央有座岛屿,上面藏着从九重天上掉落的宝物,威力极大能劈山海,可千百年来却从未有人能到达,别看这海面平静,其内却养育着极为凶残嗜杀的人鱼,所以长老们都禁止弟子靠近海边,特别是雾气正浓的时候。 “程兄!上次一别已是六月有余,没想到你也会来凑这热闹。” 只听郎郎笑声传来,一人华袍着身正往他们这边走来,正是帝都温家大少。 温天遥。 程曜眉头一挑,挤兑他道:“你温家少爷都能来,我不能?” “我可没那么说,不过…你堂弟程烈没跟来啊?这可少了几分乐趣啰。” “他在程家禁足。” 众所周知,程烈是程曜的堂弟,只比程曜晚一年招入寒山宗,二人同在刀峰修习,却并非由同一个师父教导,脾气比起内敛傲气的程曜,也多一些骄纵自满。 程烈平生最不喜油腔滑调之人。 可温天遥却偏偏就喜欢和他抬杠,一见面少不了掐架,不过温天遥却不敢招惹程曜,二人虽为朋友,但交道打的不多,倒是家族之间来往频繁亲密。 “一会进去碰上面,你要什么我帮你,同样的你也要帮我,怎么样?” “你想联手?” “不错,毕竟里面凶险万分,唉,要不是我爹硬要我参加,我可不来。” 此话一出,其它人目露警惕。 这两个人要是在秘境里面结伴,他们可不想去招惹,程曜迟疑了会,看了一眼江易,果断拒绝道:“你另寻他人吧,这次我有要保护的人。” 温天遥料到他会拒绝,没料到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他狐疑地顺着程曜的目光看去,只见着江易一道背影,心想是要保护宗门弟子,无奈道:“好吧。” 又等了近两个时辰,夜幕降降近,海边开始有了动静,海浪渐变凶涌,上升着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天色瞬时暗淡无光,旋涡内有黑色的乌云在翻腾着,一道道震撼人心的粗大闪电让所有人都下意识退后,无望海秘境凶至极极,一旦踏入,就再无退路。 “进去后,万事小心,碰到本门弟子必须结伴而行,若不是就先斩后奏!江易,你修为是他们中最低,能躲则躲,千万不要去硬碰硬,实在不行就找地方藏着吧。” 徐长行表情严肃的吩咐着,进入秘境后,每个人基本上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他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出事。 随着秘境令牌在手心被捏碎的瞬间,所有参与者都如同一道微光被空中那诡异的旋涡给吸入其内,留下的门派长老皆脸色凝重,接下来,都要靠他们自己了! —— 视线空白许久后,江易狠狠摔落在一处泥潭里,阵阵晕眩感让他胃里直犯恶心,好一会才能坐起身打量四周。 浓密到令景物模糊的浓雾,让他只能勉强看清周身一丈,干枯到龟裂的大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黑色的泥潭。 这雾气让人头脑昏沉、行动迟钝,过于安静的四周让江易并未马上行动。 他抬头观察,发现连天色都无法辩识,入眼永远都是漆黑一片,没有月光或者星光照矅,昏沉的光线倒不影响前进。 江易没能在秘境之前成功突破筑基,而这以筑基为标准的秘境,比他想象中更举步艰难 幸好…江易心中凝重,幸好没有别的宗派弟子在他周围,他思量几番便闭上了双眼,随着,一股奇异金纹脉络在他脸上不断闪现出图腾似的符文。 在这变化之下,周围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江易猛地睁眼,纵身一跃便瞬息飞跃了近三丈远,如同翼鸟一般轻盈的穿梭在大地上。 看来雾气会以修为高低来给视线范围,他另一套脉络只修复了两条,但也接近金丹境,自保不成问题,只是没想到一进入秘境就不得不转换妖体行动。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周围终于有声响传入他耳内,是温天遥。 “少主,这金环蛇防御力太强,咱们实在不宜与它纠缠过久啊!” “该死的!你以为我想啊!” 温天遥骂骂咧咧地躲闪着攻击。 谁知道一落地就碰这么个凶残的东西,老家伙就让他带了三个护卫进来,这还没回神就挂掉一个,往后还怎么过? 温天遥迅速拉开距离,不远处身首异处的护卫让他脸色难看。 金环蛇身形漆黑,但从头部处有大片金色环绕全身,每块鳞片都坚硬如石,红色地竖瞳内倒影着几人的身影,让人不寒而栗,只见它张口便喷射出一团绿色的液体朝三人飞去,温天遥急忙闪身躲开,凡是沾染上绿液的东西都瞬间被腐蚀。 哪怕是一小滴都威力骇人!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可这该死的蛇又挡住了路! 江易蹲守在树干上,静静观望两者缠斗,若是凌虚在,这蛇对它是不小的补品,而金环蛇死守在这绝不是无缘无故。 此次入秘境,对于江易而言,最重要的无疑是尽可能修复仙脉,他望着温天遥进退两难的场景,正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但脑海却浮现出程曜的脸。 这人似乎是程曜的朋友。 他该不该顺手帮一把? 刀光剑影在蛇身上不断划出火花,却始终难伤它要害,温天遥目中寒光一闪,认真几分,手执的长剑,周身燃起一层青光狠狠劈在蛇躯上,之前还毫发无损的鳞片瞬间被剑气炸裂开。 江易顿了顿,这人倒有些真本事。 “不让路?那我就陪你玩会!” 温天遥的身形比之前快了数倍,肉眼已经难以捕捉,只见十二道青光分别斩向金环蛇,倒地的巨响连带着金环蛇的嘶吼,在大地上溅起大片灰尘,空气中弥漫出一丝血腥味。 “吼——” 尖锐的嘶厉如道声浪震耳欲聋,一道黑影在灰尘中极速扫向温天遥,温天遥即便是反应过来去挡,也不免被这强悍的力道撞飞,紧接着一团绿液朝他喷射而去,很明显这条金环蛇被惹恼了! 温天遥难以躲闪,咬牙心道,真是倒霉催的!刚进来就阴沟里翻船? 第66章 合作 在绿液扑直眼前时,温天遥感觉后领被一拽,自己竟眨眼被扔在三丈外的空地上,一鬼魅般的身影如飞箭出弦,与金环蛇缠斗起来,灰尘飞舞,随着嘶叫声变得凄厉,空气中飘逸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轰——” 大地颤动,一切突然都安静下来,灰尘渐渐散去,温天遥看到一双眼睛,那是如同烈日一般璀璨神圣的金色,其内所蕴含的力量仿佛超脱了生命,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你是谁……?” 面对温天遥的疑问,江易并不理会,他缓缓落地,打量着像一座小山丘一样的金环蛇尸身,这妖兽至少金丹中期的修为,死之前自爆了体内的毒囊,肉沾了毒,已经不能食用,不过…他走到蛇身中央,手臂像是刀切豆腐一般捅进蛇尸内,在里面摸索片刻,拔出手臂时,掌心多了一枚紫色的兽核。 温天遥看到这一幕便不自觉吞了口唾沫,真狠啊,也不怕沾上毒液。 江易又走向蛇头,掰开蛇嘴,像折小树枝一样把上排两根跟手臂差不多粗大的毒牙拔了下来和兽核一并放入储物戒中,他旁若无人地开始走动观察,最后停在一处明显比周围湿润的土地处,蹲下身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挖了起来。 “那个…这位小…咳,大兄弟?” 温天遥不死心,又靠近两步,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再次出声询问。 对方全神贯注地挖地,依然不理会,他和剩下两位护卫面面相觑好一会,也不敢擅自逃开,这人修为深不可测,万一被追杀岂不是瞎子打蚊子,白费力气? 他最终择了一块石头坐下,安静等待对方挖完。 那块土地被掘出了一个足以埋人的深度后,江易终于停手,回头盯了眼温天遥,警告他不要动歪心思。 温天遥吓得连忙摆手道:“你继续、你继续。” 随着对方跳进坑内,温天遥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这位爷爷,只要你不灭口,就算你一铲子挖到明天,我们也不敢动。 过了一柱香,江易从坑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株药草,那东西跟人参相差无几,不过没那么多根茎胡须,更显圆润。 温天遥是一个太子爷,对药草一窍不通,自然也认不得。 只见对方抓起灰色斗篷的一角,潦草地擦去上面的灰烬,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吞进腹中,温天遥震惊地张大嘴,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不讲究,汗颜的露出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千万别是一个吃人的怪胎! 江易不知道他的忐忑不安,淡淡道:“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他的嗓音十分沙哑,落进耳朵里,让人记不清音调。 温天遥尴尬道:“你也没说让我们走啊…”你早先搭理我一下,我们何苦在这心惊胆战的等你出来? “噢。”江易冷道:“你们可以走了。” 他说罢转身扑入雾气中没了踪迹。 见他离开,温天遥可算松了口气,他看向另一边已经化作一团肉泥的尸体,起身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咬牙道:“跟在他后面走吧,至少比我们乱闯来得安全!” 秘境没有白昼之分,江易漫无目的在迷雾中穿行,遇到妖兽就杀了装进储物戒,一路除了温天遥一行外,一个别派的宗门弟子都没遇上,更别说寒山宗和药宫的人。 他稍作休息,生了点火,把之前猎杀的妖兽用匕首切了一块肉下来串在树枝上烤制,半响,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他冷冷盯着隐藏在一块石头后的温天遥,这一路,温天遥身边的护卫都尽数折在秘境内,他倒仍不死心跟着。 江易看出来这位太子爷本事不少,在迷雾重重间,还能辩认他走的方位,一路竟没跟丢过。 “咳咳……被你发现啦。”温天遥一脸尴尬的从石头后钻出来。 江易收回目光道:“你有何事?” 温天遥不敢靠近,站在不远的地方,苦涩道:“这位兄弟,你也知道,我带来的护卫都死干净了,跟着你…兴许还能保一条生路。” 见江易没回应,他胆子大了些,小心翼翼靠近,在江易对面一屁股坐下道:“这位兄弟,看你身形,应该跟我年纪相差不大,我叫温天遥,来自帝都温家,你呢?” “……” “咳,你不说也没事,那个…”温天遥努力找话题道:“你可知道现在距离我们进入秘境过了几日?” 江易沉默了一会,回道:“不知。” 温天遥立即露出一丝喜色道:“我知道!今日已经是第四日!” 不得不说,他成功引起了江易的注意。 温天遥解释道:“我们温家,擅长卦算,推算时辰不算难事。” 四天,江易眼色一沉,他望向周身这散不开的浓雾,秘境有多大无从得知,也不知道得花多少日才能遇上宗门的人。 程曜…现在又安好吗? 温天遥继续道:“我可以带你走出这片迷雾,相对的,你得护我周全,如何?” “好。” 江易并未多犹豫,他把烤好的肉一分为二,丢了一半给温天遥道:“不过,一旦离开,你再跟着我,小心尸横荒地。” 温天遥连连点头:“放心!” 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温天遥始终看不清辩不出对方的长相,唯有那双异曈清晰透彻,他心道,这位到底是哪家宗派的? 金丹境初期的修为就能在迷雾里如履平地,难不成是幻梦殿的子弟? 不对,幻梦殿因为东兴域背后捅刀,这次秘境开启并未参与。 疑问缠绕在温天遥心头,他抬眼打量却见对方正在看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立即垂头吃东西。 自己还是…别探究那么多了。 有了温天遥推算的能力,不出两日,二人便成功离开迷雾区域。 迷雾外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山丘,像是一场大火横扫而过,变得漆黑的焦炭树林在眼前铺开,温天遥一瞬间有些后悔答应一出迷雾就不再跟江易的事。 这一关比一关难熬啊。 他回神刚要说话,可身边哪还有对方的影子?温天遥挫败地低声骂道:“操!好歹也相处了几日,跑这么快!” 秘境内是敌多友少,与其苦恼,不如赶紧找到程曜投奔才是眼下正事! 他迈步飞快朝远处遁去,在他离开近一柱香后,江易身影显现。 他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样貌,那一双异瞳也被黑眸所替代。 第67章 焦山聚首 离开迷雾区域,找到方子固一行人只是时间问题,倒不是江易不愿意帮温天遥,只是不能以灰袍神秘人的身份帮。 在这一处烧焦的树林里,江易接连遇到三支其他宗门的弟子,他们看起来萎靡不振,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伤,并不像他这样毫发无损。 白昼不分的情况似乎限制于迷雾区域,这里有着明显的白昼变化,他在树林里穿行近两日,终于见到方子固一行人。 不巧的是,方子固正在和另一批人针锋相对,傅云墨和程曜都受了伤,顾以渊则是昏迷不醒的坐靠着树干。 江易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江易!” 青鸾惊喜地唤了一声,江易快步走向他们,停在顾以渊身旁,蹲下身询问道:“顾师兄这是怎么了?” 青鸾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没受伤,松了口气道:“他和我一同被传送到这,遇上了三剑宗的弟子,被打伤后,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我给他服了好几种解毒丹都没用。”说完,她看向三剑宗的人,目光冰冷道:“我们与方师兄汇合后,正在向他们讨要解药。” 为首的男子听到这,当即冷笑一声,得意洋洋道:“早告诉过你们,此毒无解,等着给他收尸吧!” “你!”青鸾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长剑出鞘,直指那男子,道:“张郜!你伤了我药宫的弟子,还指望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方子固环抱手臂也冷笑道:“等会老子把你剁成肉泥,看你还嚣不嚣张!” 张郜,三剑宗亲传,此人不容小觑,据说是三剑宗百年来最有悟性的弟子。 三剑宗排名与寒山宗并列,两方弟子少不了磨擦,但练剑之人多数正气凛然,偶尔碰上也是相互尊重的切磋,但张郜却过于在乎名利,这些年他以切磋的名义打残了不少宗门的弟子,方子固下山历练时曾被他缠上,张郜本想以此战成名,却仅二十招落败于方子固之手,一直怀恨在心,故而,方子固对他同样嗤之以鼻。 “哎呀,张兄,好大的脾气哦。”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温天遥缓缓从远处走近,笑容可掬地冲张郜乐道:“下毒可不算什么光彩事,你们三剑宗…呵呵,还真是一剑比一剑贱啊。” 论油腔滑调气人的功夫,谁又能比得上温天遥? 张郜一看见他,脸色当即铁青,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温大少爷,你能活到现在,恐怕全靠你爹找来的那三位护卫吧!” 温天遥摊手,无辜道:“是啊,谁让我们温家有钱呢?” 温天遥和江易相继出现,张郜自然不愿再纠缠,带着一众弟子警惕地退后,方子固看向青鸾想让她给个决断,神殿不知道几日后才开启,先前被毒瞵宗的人偷袭,程曜和傅云墨都受了伤,眼下再与三剑宗起冲突,终会吃亏。 但顾以渊虽与江易有摩擦,毕竟是药宫三长老门下弟子,青鸾不能放置不管。 青鸾柳眉一横,却见江易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表情渐渐从怒转喜,最后厌恶地斜了眼张郜,道:“滚吧,今日懒得与你计较!” 张郜略带探究地看着江易,他对自己剑上抹的毒自信万分,连号称药宫圣女的青鸾都解不了,何况是这虎面少年? “诸位,神殿内再论胜败,如果…你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呵。” 三剑宗的人离开视线范围后,青鸾拉着江易急道:“你真有办法解毒?” 江易伸出两指在顾以渊脖颈探了探,气息尚足,说明毒素还未扩散至心脉,他从袖里取出一玉瓶,拔开盖子,倒出一枚红色的丹药,掰开顾以渊的嘴把丹药塞进去。 “这枚丹药能解百种毒,顾师兄会没事的。” 青鸾闻言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先前情况紧张,她没细看,如今再一打量,江易这一身衣袍整洁得不像话。 她疑道:“你被传送去了哪?” 江易眨眨眼,回道:“迷雾区,一路上什么都没遇到,师姐和师兄呢?” 方子固道:“我们几人都在焦山,倒是相隔不远,只是一直没见到你。” 他贱兮兮地用肩撞了下程曜,笑道:“程师弟怎么不吭气啊?之前不是还急得要死?” 程曜横他一眼,不接话。 温天遥却凑上来道:“这位小兄弟被传送进了迷雾区?” 江易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道:“是。” 温天遥笑道:“那你没受伤也正常。” 青鸾疑道:“此话怎讲?” “害,你们是不知道,那迷雾区里出了个厉害的人物,见到妖兽就杀,一路上势不可挡,也不知道是哪家弟子。” “这么厉害?” 温天遥啧啧称奇道:“可不是嘛,那片区域的妖兽让他清了个干净,所以小兄弟没受伤,很正常。” 傅云墨环顾四周,道:“先找地方休息吧,这里不安全。” 寒山宗和药宫是参加秘境的众宗派弟子中数量最少的一批,宣宗主和月如冠想法相同,不愿冒风险让亲传尽数折在里头,所以寒山宗这边,选了剑法造诣最好的方子固,深谋远略会变通的傅云墨,同境界内单靠血脉之力能以一抗二的程曜以及能炼器的简以茹,药宫名额是月如冠的两位得意门生,性子稳重的李硕和炼丹天赋最佳的青鸾。 可惜临到关头,李硕要闭关冲击境界,简以茹也因为太过年幼,严长老不舍,所以江易替代了李硕,而顾以渊也走运填上空缺,但与想以数量占优势的其它宗门相比,还是心有余力不足。 先前那般在焦山暴露行迹,也是为了让江易收到消息与他们汇合,如今众人重聚,接下来要警惕行事。 焦山,顾名思义,就是烧焦的山。 这一片区域几乎没有妖兽,空气里仍然弥漫着烈火和烧焦的气味,黑色的土地会因脚步而溅起墨烟,一望无际的焦树无法提供隐秘之所,所以商量几番,方子固和青鸾都决定先离开焦山。 温天遥现在孤身一人,想同他们一行,自然愿意出力,于是在走走停停的第三天,众人总算看见一抹充满生机的绿意。 第68章 一个人情 这其间,江易了解到,闯进迷雾区的暂时只有他和温天遥,而三分之二的宗派弟子都在焦山,徐长行交给方子固的地图里,划分了三个区域,分别是迷雾地,焦山和轻河,从地图上的位置来看,迷雾地在最边缘,焦山居中,轻河则直达神殿。 温天遥对这位话极少的虎面弟子很感兴趣,迷雾地的地盘最广,即使有神秘人物冲在前头,一个炼气境能不受一丝损伤的走出那里,可谓一大奇事,但他几番想搭话,都被程曜挡下。 在众人停下来搭营休整时,他满腹狐疑地走到程曜身旁,问道:“我说程哥,你跟他什么关系?” 程曜波澜不惊地余他一眼,道:“我是在避免你吃瘪,不该你问的别问。” 温天遥道:“你就不好奇?” 程曜把拾好的柴火一把塞进温天遥怀里,咧嘴一笑,道:“干你的苦力吧,温少爷。”他转身便屁颠屁颠的跑去江易身边,拿过他手中篮子。 “江师弟,师兄来帮你。” 江易怔了怔,眼神无奈。 方子固从温天遥身后冒出来,见他盯着程曜和江易在一块的景象发懵,便挤眉弄眼地,一张英拔的样貌硬生生溢出几分猥琐,他贱兮兮地笑道:“温兄,习惯就好,这俩…嘿嘿,故事多着呢。” “什么故事?” “哎!不可说!只意会不言传啊。” 这一晚,顾以渊总算醒来,他被安置在一处山洞里,坐起身时还有些头晕,隐隐听到外头传来笑声,便扶着墙站起,步子不稳地往外走去。 火堆正燃的旺盛,上面架着一口铁锅,青鸾和傅云墨不知道在说什么事,笑得开怀,她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在夜色中回荡着仿佛是夜莺,给众人带来一丝安慰。 方子固闭目养神,江易和程曜往锅里添不知名的食材,还有一位,顾以渊只在无望海匆匆见过一面,正撑着下巴发呆的温天遥。 没有人注意屹立在山洞旁的顾以渊,他垂下眼,慢慢靠着山壁,露出一丝苦笑,他不愿打扰眼前和谐的一幕,也自觉无法融入。 “顾师兄?你醒了。” 就在顾以渊想悄无声息退回山洞内时,江易出声唤了他一句,顾以渊当即愣在原地,见对方冲他招手道:“顾师兄,过来吃饭吧。” 众人闻言看去,青鸾率先起身,眼神露出一丝欣慰,傅云墨走过来扶住他,笑道:“顾师弟你可算醒了过来,这几日把我们担心坏了,你身体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以渊面对眼前的热络,嗓子竟有些干涩,好一会才回道:“我没事。” 青鸾出声道:“过来坐吧,吃点东西,这些日子我们只能给你喂下水。” 在傅云墨的搀扶下,顾以渊在一劈倒的树干上落座,锅里煮着粥,已经翻滚开,江易舀了一碗递给他,顾以渊蹉跎着接下,双手捧着没有言语。 等江易给众人分完,方子固单手将碗举起,说道:“来吧,各位,共饮菜粥,庆祝顾师弟平安醒来!” 众人同时举碗,顾以渊却有些尴尬,青鸾用手肘推了下他道:“愣着干什么?” “啊…哦,谢谢…师姐和各位师兄弟的照顾。” “小事。” “师妹…”顾以渊见大家聊得火热,低声问道:“我身上的毒是你解开的…?” 青鸾的眉眼溢出笑意,少了几分在药宫的疏离,她下巴朝江易所在的方向一扬,道:“是江师弟解开的。” 说罢,她若有所思一会,淡淡道:“顾师兄,我们之间多有间隔,但终究是药宫同脉,你在焦山为我挡一剑,之前的事就随它去吧,至于江易,我希望你能放下。” 顾以渊看向江易,想起后来为了试探对方,捅了他肩头一剑的事,江易信守承诺,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今日众人的态度定然会是另一副模样。 顾以渊一时间心中羞愧,垂下头道:“师妹不用担心,江师弟的事…是我做错了。” 青鸾不免诧异了一下,顾以渊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虽然同江易一样喜欢独来独往,但顾以渊却更具炼丹师与生俱来的桀傲不恭,她说这话倒没指望顾以渊真的会改,只是希望他能少针对江易,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低头,她笑了笑,看向江易。 “顾师兄也不必介怀,江师弟他…想来也不会在意。” 二人的谈话,江易不知道,他正全神贯注防备着程曜那些自以为旁人看不见的小动作,自从器峰一事后,程曜胆大的让他心惊肉跳,如果不是他现在这具身体仅十四,程曜恐怕还能再出格些。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程曜看出他拒绝的态度,挠了下耳朵,用树枝拔弄着火堆,没有再锲而不舍的贴过来。 经过一夜休整,众人继续赶路,前往轻河,轻河离此地不远,赶了三个时辰,一条波澜壮阔的江河在眼前铺开。 河水碧绿,深不见底,在崇山峻岭中横穿,河面飘着淡淡的白雾,周遭寂静无声,偶尔一阵风激起水面波澜。 方子固展开地图,“咦”地一声,环顾四周,疑道:“不是有船吗?怎么没看见?” 突地,四周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方子固警惕地握住腰间的长剑,将地图迅速塞入怀中,微风吹过,一众青衣女子从天而降,她们头顶白纱斗笠,身姿翩若惊鸿,脚尖先触,后脚缓缓稳落,背后都背着一件用淡蓝色丝绸包裹的长方物品。 为首女子正是笑声的主人。 那女子抬起纤细白嫩的手掀开斗笠白纱一角,露出一张秀丽端庄的面容,她的双目似一泓清水,带有一股让人惊叹的轻灵之气,弯着眼轻笑道:“南予意已经先行一步,那船一旦横渡轻河,以他的性子,必会毁去。” 第69章 横渡轻河 方子固撤下防备之姿,拱手一礼道:“长生殿的人向来如此,倒是你们音栖宗,这次居然落了下风。” 女子苦恼道:“谁说不是呢,他南予意有重瞳,秘境之地,谁能与其一争?” 她目光流转,打量了下江易,又转向青鸾,娇笑道:“青鸾妹妹,许久未见,近来可好?你们药宫倒是多了一张新面孔。” 青鸾也笑道:“药宫素来都是一些炼丹的繁琐,不如芝菡姐在外游历来的潇洒。” 程曜俯身在江易耳边低声道:“这是音栖宗的弟子,此宗清一色女子,擅长音律,分杀伐和普度两派,为首的是衣芝菡。音栖宗与我们宗门交好,不必警惕她们。” 江易点点头表示了解。 衣芝菡与方子固等人一一叙旧后,温天遥上前摆出谦谦君子的风范,道:“短短半年未见,芝菡妹妹越发水灵了。” 衣芝菡错愕间,娇嗔地瞪着他道:“温公子倒是一如既往,油腔滑调。” 温天遥不但不尴尬,反而得意道:“那是。” 衣芝菡虽然不喜温天遥的油滑,但谈不上厌恶,礼貌地笑了笑,转而拉住青鸾的手,饶有兴趣地看向江易,道:“青鸾妹妹,你还没同我介绍,这位是?” 青鸾道:“这位是我师弟,江易,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药宫第三位亲传。” 江易拱手行礼道:“见过衣师姐。” 衣芝菡点了下头,把青鸾拉到一边,诧异地询问道:“看着还小呢,修为不过练气境,你师父怎么舍得把他送进来?” 青鸾想起这事就觉得无奈,叹道:“说是让他历练。” 月如冠疯癫的性子远近闻名,音栖宗又素来和寒山宗交好,衣芝菡自然了解药宫尊主的脾气,做出这样不靠谱的决定,倒也符合,衣芝菡对这位陌生的少年,多了一丝同情,她没有再多问,只是望向眼前这条江河道:“轻河只有特殊的船只才能横渡,如今长年殿先行,你我落后一步,随着其它宗派赶来,场面混乱,横渡几率只怕更小,我们需尽快找到别的法子,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方子固一摊手道:“轻河之水,不承凡物,你们音栖宗的纵羽之术都无用,我们寒山宗和药宫也只能干瞪眼。” 衣芝菡叹道:“我们赶到时,长生殿的人刚刚乘船,南予意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 傅云墨笑道:“衣师姐不必气恼,南予意修的是无情道,又是我们这一辈中天资最好、修为最高之人,自然不会合作。” 南予意拥有重瞳,修为在金丹境巅峰,是濯海域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若想要什么,在场众人也不会傻到同他相争。 方子固和傅云墨在焦山时就商议过,要是南予意第一个到达轻河,九成机率,他会毁掉船只,剩下一成也是他没有能力做到,所以要尽快赶往轻河,但江易失踪,他们赶路的进度被拖延,眼下情况早就心里有数。 死马当活马医,方子固缓和气氛道:“别气馁,兴许他没办法摧毁船只呢?” 衣芝菡张了张嘴,想说南予意横渡已经是昨日,今日船只未归,说明已经被毁,但她终究没说出口,怕打击了方子固一行人。 江易清楚方子固等人是被自己耽误了行程,既然程曜说了音栖宗的人可信,那么,他不打算藏着掖着,于是出声道:“严长老在我离开器峰前,曾赠予我一样东西,应该是为眼下情况准备的。” 说实话,方子固就等着他这一手,当即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做,直言道:“那还等什么?” 江易为难道:“此物只能使用一次,不知道能不能乘下我们这么多人。”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只小巧的船只,朝轻河的水面掷去,那船只接触水面后,迅速胀大化作能乘下十人左右的木船,音栖宗加上他们,怕是站不下脚。 方子固见衣芝菡陷入沉思,似乎在取舍,音栖宗的功法由两人相辅相成,杀伐一派主攻,普度一派主辅,缺一不可。 方子固试探道:“严长老有没有说,重量啥的?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青鸾对音栖宗了解颇深,这次派了八位弟子,以衣芝菡为首,说明准备了什么阵法,少一位便弱势一分。 她和衣芝菡情同姐妹,也不愿看到对方在神殿束住手脚,悄悄走到江易身边说道:“江师弟,想想办法?” 程曜不悦道:“你让他怎么想办法?就算交好,也不能拿生命冒险吧?” 青鸾闻言默然,江易思索片刻,拽了下程曜的衣袖,摇头示意他不要生气。 “灵器以灵气为食,衣师姐,如果你们愿意以灵石换取船只在轻河上承重,应该能乘下多出的重量,此法若不行,我们也尚有时间在船沉前退回岸。” 衣芝菡当机立断,道:“灵石而已,只要能让我们横渡,多少我也愿意出!” 江易点点头。 “那便试试吧。” 众人一一登船,江易在船板上刻下聚灵阵,衣芝菡在阵法中心放入灵石,她拿出来的灵石只有三指大小,晶莹剔透,是一枚极品灵石,方子固被她这大手笔吓了一跳,这女人为了横渡轻河真够狠的。 等最后一人成功登船踏上船板时,船身明显在缓缓下沉,衣芝菡又加了两枚才稳住,直到聚灵阵上已经有六枚灵石,船只摇晃着在众人屏息紧张间前行。 方子固抹了下额头的汗,看向衣芝菡道:“衣师妹,够舍得啊。” 衣芝菡咬了咬下唇,无奈一笑。 “方师兄别笑话,六枚极品是我全部身家,不过跟我师妹们的性命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看向江易,愧疚道:“江师弟,谢谢你愿意带我们横渡,这份情我会还的。” 江易微微摇头道:“衣师姐客气了,我们宗门交好,自然也是一家人。” 船内只有那么大的空间,音栖宗和灵瑶都是女子,男女有别,为了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尽量不挨到对方,他们男子几乎是挤作一团,顾以渊估计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跟方子固、傅云墨和温天遥三人肩靠肩的挨一块。 偶尔船身左右摇晃时,各自都会窜到对方身上去,程曜一开始就盘腿让江易坐在他身上,他哪也不晃,把额头抵在江易肩头,稳稳当当的抱着对方闭目养神。 好在这种情况下,音栖宗的弟子也没太惊愕他们亲密的坐姿。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每个人都因为无法伸展身体而苦不堪言时,天色从暗转明,在白蒙蒙的雾气中,船身震动间稳靠,靠船外的弟子,惊喜出声道:“我们到了!” 第70章 神殿前的约定 众人一刻也不能等,纷纷下船,方子固等人伸展筋骨,身上不约而同发出劈哩叭啦的声响,严长老赠予的船也在他们下船后,四分五裂地沉入轻河之中。 岸边另一侧是原本用来渡过轻河的船只被硬生生拽到了岸上,看来南予意的确没办法损坏,但他却可以让船只不能再下水。 温天遥错愕道:“这么缺德?” 方子固翻白眼,嗤之以鼻道:“缺德?他这特么是掘人祖坟,要遭报应的。” 在他们正前方是数不清的石阶蜿蜒而上,在重重山脉高处,有一座白玉红砖,金瓦琉璃的宫殿,宫殿上方的神龙立于云端,如同活物一般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此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看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让众人不由心生敬畏。 傅云墨又看了一眼那搁浅岸上,足足能乘下百人的大船,能将此等庞然大物从轻河中拖出来,南予意不仅缺德,还很可怕。 他说道:“要是严长老没给江师弟准备那条船,神殿开启,我们便只能和其他宗门一样眼睁睁看着长生殿独享了。” 方子固冷哼道:“但凡我能打得过他,一会碰上面,我就把他打成猪头!” 傅云墨哑然失笑道:“别吹牛了,师兄,我们还是快些爬台阶吧。” 有了音栖宗的女弟子作伴同行,一路上多了些欢声笑语,青鸾跟衣芝菡更是粘在一块,温天遥和程曜聊了一些帝都的近况,并劝他秘境结束后回家看看。 帝都处于四域中心,以四大家族为首,其实力、财力皆比得上一般的三品宗门,程曜身为独子,本不应该投身寒山宗,但他志不在家族,便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家。 如今已有五年未归。 程曜倒并非不愿意回去,心里也想念父母,只是一回去,家中长老总是对父亲施压,希望他能担起程家少主的重任,他不想继承家主之位也不想父亲为难,干脆不回去,省得被念叨。 温天遥调侃道:“庄家的庄妹妹可还念着你呢,前些日子碰上,她还问我,你近况如何。” 程曜一挑眉,语气凉薄道:“庄绮?你劝她死心吧!” 温天遥笑道:“庄妹妹秀外慧中,又算得上是你青梅竹马,何处不好?” 程曜斜了他一眼,步子一停,冷声道:“青梅竹马?别搞笑了,我病没好之前怎么不见她献殷勤?你看得上,你娶她就是,少在这拉我下水!” 温天遥闻言一怔,干笑几声止住话题,程家原先落魄,又要花大量钱财给程曜看病,除了温家,谁也不愿意帮忙,后来一位云游的大师说是有一株名叫“七丈叶”的灵药能消去程曜身上的疾病,程家夫妻便带着程曜远赴西域寻药。 在销声匿迹一年后,夫妻二人带着程曜重回帝都程家,不但治好了程曜的病,还带回许多珍物,又仅用一年时间便让程家成为与温家势均力敌的家族。 从那之后,身体不再羸弱的程曜,修炼速度远超同龄人,庄家和赵家将自己家女儿推过来也都打着把未来女婿套程曜身上的如意算盘,温家虽然没这个打算,可要是程曜能看上他们温家女儿,那自然最好,看不上也不必赶鸭子上架。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为一桩强求来的婚约惹恼程曜,那得不偿失。 既然程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位庄家妹妹便是无缘无份了。 众人一路疾驰向上,神殿在视线中越发清楚,直至站在它身前,众人才发现,远观中那些雕栏玉砖、精美奢华的大殿早已腐败,纵然仍有威严壮观之象,却也掺着悲凉之意,朱红色的大门禁闭着,他们距离大殿还有一小段石子路,石子路在高耸的峡谷中间,不用靠近便能感受到入口的威压。 长生殿的人已经安营扎寨。 长生殿弟子聚以中心的男子,是南予意,他看起来与程曜岁数相同,乌发用玉冠束着,双颊鬓角落下两道龙须,一身墨衣,睁眼露出一双紫幽的瞳色,望着方子固等人,其内溢着冷漠。 他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女子,嚣张道:“你们音栖宗和寒山宗、药宫倒真是同气连枝,没有船,你们如何过来的?” 衣芝菡一向笑盈盈的面容瞬间冰冷,她道:“我们怎么过来,和你有何关系?” “你——!” “你什么你?” 青鸾不喜与人争执的性子,此时也出声道:“秦云月,他南予意有本事把船拖上岸,我们就有本事自己横渡,我们不问罪,你上赶着逞什么威风?” 衣芝菡和青鸾是濯海域有名的仙子,秦云月却是个不入流的内门弟子,不过仗着南予意在旁边,狗仗人势。 见她憋不出话反击,青鸾懒得搭理她,一行人在另一侧坐下生火。 现在只需要等待神殿开启。 江易从下船后,一路上都没说话,程曜见他脸色不对,担忧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江易抬眸看着程曜,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在迷雾中消耗过多,连带着凡脉的灵力都匮乏,方子固等人不是南予意的对手,其他宗派也未必没有别的法子横渡轻河,江易担心神殿一旦开启,自己这层身份怕是难以出手护住他们,尤其是程曜的安危。 程曜抬了下手,想到江易不喜欢自己太亲昵的举动,转而拍了拍他后背道:“累了就睡会吧。” “程师兄…” 江易唤了他一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条月牙形状的吊坠,月牙中镶着一颗青色的珠子,他塞进程曜手里,与他掌心相握道:“程师兄,这物件我想赠予你,你能否答应我,如果在神殿中,我们不幸走散…” “不会的。”程曜急忙打断话,紧紧握着江易有些冰凉的手,斩钉截铁道:“我们不会走散!” 他的脸色就像是被触到了难以忘怀的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江易怔了一下,摇头道:“我知道,但我还是希望你向我保证,你不会为了找我而放弃神殿,方师兄他们需要你。” 程曜皱了下眉头,看着掌心那件吊坠,隐忍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同样也要保证!即使走散也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嗯。” 第71章 禁锢之阵,意外受伤 漆黑的夜空突然间乍现紫光,周遭瞬间亮如白昼,一声古老绵长的钟声从神殿顶端传出,犹如僧人在念诵经文,大地震动,紫光朝四方横荡而过后,迅速回拢聚向神殿,朱红色大门在众人视线中缓缓打开,一切又重新暗淡,唯有神殿顶端的紫光以直线突破天际,形成一道闪电漩涡。 温天遥震惊之余,不禁喃喃道:“……神殿开启了。” 傅云墨按住方子固,向衣芝菡等人提醒道:“别过去,峡谷之间有一道禁制。” 从这一刻开始,才是真正的生死难料。 可惜擅长阵法的简以茹没来,在南予意没有动静之前,他们最好按兵不动,但长生殿似乎持有相同的想法。 一柱香后,南予意起身,朝通往神殿的石子路掷去一具妖兽的尸体,尸体接触入口的一息之间,便被无形的风刃分解成肉沫,血液溅在石壁上,让众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方子固低声咒骂道:“这他妈谁敢过去?” 南予意在试探过后,并不遮掩,转身对长生殿的弟子道:“我说走就走,慢一步后果自负。” “是!大师兄!” 长生殿的人对南予意唯命是从,一个个排好队站在禁制前,南予意的双目,曈孔以一分二,一目双瞳十分诡异,多出来的曈孔比他本身的瞳色要淡一些。 在他说出一个“走”字时,排在第一位的弟子迅速冲向峡谷,身形在虚无中一凝,竟然凭空消失,随后又一名弟子冲去,但这位显然慢了一些,连声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斩成肉沫。 直到阵法前只剩下南予意一人。 长生殿八个人,折了四位,石壁染着鲜血,浓稠到顺着石壁流向地面,再加上一地肉沫,方子固、傅云墨、青鸾以及音栖宗各位女弟子都胃中翻腾,有几位女弟子在闻到血腥味时就呕了出来。 江易虽然对这些无感,但程曜还是一开始就捂住了他的双眼,南予意从未全正眼瞧过他们,这次居然扭头打量一番,淡淡道:“二十息内有两息可通过,你们若执意进去,就做好扑死的准备。” 说罢便直径走入峡谷之中没了踪影。 方子固皱起鼻子,狐疑道:“盐里生蛆?南予意还会给我们提醒?” 青鸾刚忍下的恶心被他一句话激起,气得上去就往他肩头扇一巴掌,大怒道:“师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盐里…呸呸呸。” 傅云墨思索片刻道:“二十息仅两息可入,若是凝神观察,兴许能找出来。” “来不及了。” 江易忽然起身道:“神殿开启,船只归位,其它宗门弟子已经在靠近。” 温天遥惊道:“你怎么知道?” 青鸾道:“江师弟的神识比较强。” 江易上前几步,停在方子固身边,方子固显然知道他打算要干什么,视死如归道:“来吧,小师弟,我打头阵!” 江易点点头,猛然间出手拎住方子固的衣领,手臂发力将方子固狠狠甩进峡谷内,青鸾和傅云墨心中一紧,好在对方成功穿入,并未被禁制的风刃剁成肉沫。 衣芝菡担忧道:“他有几成机率?” 傅云墨接话道:“衣师姐放心,江师弟出手,自然是十成把握。” 青鸾打趣道:“芝菡姐,你们宗门都是女子,一会别怪罪他就好。” 衣芝菡脸红了一下,道:“才不会呢!我们虽是女子,并非是不讲道理的。” 傅云墨、青鸾、顾以渊相继通过后,衣芝菡和程曜都选择留在最后,音栖宗最后一位女弟子穿过禁制时,一批陌生的弟子率先赶到神殿,江易拽着衣芝菡的手臂便不由分说将她送入其内。 程曜挡在江易身前,低声道:“你先走。” “程曜,好久不见,如果我没看错,刚刚进去那位是音栖宗的衣芝菡吧。” “冯承。” 如果说三剑宗的张郜是方子固的死对头,那么眼前这位脸色苍白,从长相就知道诡计多端的男子就是程曜的死对头! 鬼宗的冯承。 冯承阴森森地怪笑道:“程老弟,许久未见,不如坐下叙叙旧,别着急走嘛。” 他身后的一众弟子缓缓靠近,以半圆形之势向他们包围而来。 江易和程矅退至离禁制只有两步之遥的距离,江易的心思全然不在男子身上,他心里默数着二十息中关键的两息,在冯承踏出一步时,迅速抓住程曜,拉着他转身扑向禁制。 在二人穿离之息,冯承手心的匕首带着寒光,破风射向他们。 随着二人一同消失在他视线中,禁制另一边,方子固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在江易和程曜摔在地面上后,青鸾和傅云墨急忙去扶,青鸾刚蹲下身就看见江易腰后有利器,刀刃完全埋入,只留一刀柄还在身外。 她惊道:“你受伤了?” 方子固迅速上前。 “妈的,是谁干的?” 江易撑着地面跪坐,伸手摸到刀柄,青鸾正欲阻止,他咬紧牙关抢先一步拔出了那把匕首,血液迅速从伤口喷涌。 他一边说“我没事。”一边抓住程曜的手臂道:“程师兄,别冲动。” 程曜阴沉着脸,强压怒气的盯着身后那道禁制,想冲回去把冯承碎尸万段,但那样,他无疑是自找死路!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睁眼将江易扶起道:“你走得动吗?” 江易吞下丹药道:“可以。” 血好歹是止住了,只是那大片血渍看着吓人,众人半柱香后来到朱红色大门前,根据徐长行给的地图来看,神殿一共有七层,前六层都存在着大小共三十四个密室。 无望海秘境自出世以来,开启不到十次,虽不是每次都出现,但前三层无疑都被搜刮一空,四层到五层内应该还有没被破开的密室,至于在那之上,极少有人到达。 寒山宗是近百年才出现的一匹黑马,比不上长生殿和幻梦殿这样古老的门派。 这张秘境地图还是徐长行花了大价钱从北月域一些参加过秘境的门派中打听回来,所以神殿最高一层存在着什么,他们需要靠自己来验证。 第一层的大殿已经算是残垣断壁,地砖处如蛛网一般破碎成块,看样子是有人在这进行过打斗,虽然年代久远,但上面残留的道术痕迹仍有冲击。 一直到殿内深处,墙壁不再是单调的金色,而是彩绘壁画,内容久远,只是维持壁画活灵活现的宝物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被人取走,导致如今模糊不清。 可想而知,这神殿第一次开启时,那些存活到最后的修道之人有多贪婪。 傅云墨停步道:“这里还算安全,先找间密室给江易包扎吧。” 第72章 一道石门,一把刀 衣芝菡看向下巴一直在滴汗的江易,咬了咬下唇,人多自然安全,但她们此番前来还有别的任务,不能一直跟着寒山宗行动,不如现在分开,兴许之后还能携手合作。 她开口道:“诸位,我们便在此地分开吧,望神殿顶层相聚。” 方子固没作挽留,抱拳道:“同愿。” 等音栖宗的人离开,程曜把江易拉进了旁边的石室,傅云墨正想跟上去帮忙就被方子固拉住。 方子固摇头道:“你可千万别跟去。” 傅云墨疑道:“为什么?” 方子固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这人平时的见微知著上哪去了?敢情一个两个碰上江易的事都变呆瓜? 他懒得解释为什么不行,一胳膊箍住傅云墨的脖颈拖着他去看壁画,嘴里说道:“哎呀,师弟,你不是最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眼下是好机会啊,快,赶紧看看有什么玄虚!” 石室里,江易与程曜对视良久,随后缓缓扯开衣带将衣袍脱下,程曜接过来捧在手里,目光炯炯地,直到剩下最后一件里衣,江易顿了下,还是选择背过身去。 他如同羊脂玉一般的皮肤上溢着汗珠,颗颗滑落,看得程曜呼吸一滞,喉咙不由滚动,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程师兄?” 江易的声音让他一激灵,随后甩甩头让自己不要心思不正。 程曜取过纱布按在江易伤口上,再一圈圈绕过腰身,收紧包扎,先前吃下的丹药已经让伤口止血,冯承那一掷慢了一息被禁制打偏,没伤到要害,不过那把匕首是一件灵器,伤口需得几日才能长好。 “你穿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江易发愣地看着手里被塞回来的衣物和程曜逃似得离开,无奈低笑一声。 “傻子。” 一到四层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残留,过道里开始出现白骨,方子固弯腰用手戳了一下便化成粉,一直到第五层的时候,终于发现一个未被破开的密室。 石门上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妖兽,如虎豹般长相,瞳孔碧绿,身后摆动着四条蝎尾,爪下所绘是天崩地裂之象,威风堂堂,石门附着一层禁制,稍微靠近都能感觉到令人颤栗的恐怖。 “我先试试。” 青鸾说着取出一个弯月形状的灵器,此物绽放出青光悬浮在半空,随着她口中念念有词,瞬间光芒大盛直冲禁制上轰去,两者一经接触,众人便听到细微地“咔嚓”一声轻响,接着那声音越来越频繁且大声,灵器下一息如烟火一般炸开。 方子固抬手挡了下四溅的灰尘,挑眉道:“我靠!三品灵器都没用吗?” 青鸾蹙眉间望向程曜。 程曜领会到她的意思,左手握拳起势,直接朝禁制上落去,轰鸣惊天,强大的冲击向四周扩散,禁制开始荡漾出波纹,僵持一会后,程曜猛地被轰退,连同拳头都被割开好几道血口子。 程曜凝视手背的伤口,嘴里“啧”了一声,禁制的强悍,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强来怕也没用,只是阵法之道,他们一行人都没什么研究。 方子固摩拳擦掌道:“我来、我来!” 傅云墨摇头道:“师兄,强极必嗜,你当心伤着自己,温兄,听说你们温家擅长推演算卦,不如你来试试如何?” 温天遥本来打算一直浑水摸鱼,被傅云墨点名还愣了一下,他不情愿地走到石门前道:“我看看,打不开可别怪我啊。” 他上前注视着石门上的禁制,猜测这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阵法,秘境限制境界,不允许大能以及金丹境以上的修士进入,神殿内层数越高则淘汰的人越多。 过道那些不少于百具的白骨,说明上一次开启比他们这一次要惨烈。 温天遥掐诀,脚底浮现虚幻的八卦图,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推演着什么,他双眼泛出一道精光,一掌劈在禁制上,石门开始震动,似乎有了一丝开启的征兆! 但随着门上那只石雕妖兽双眼溢出红光,又是一道震荡击出。 温天遥嘴角溢出血,整个人撤力往后踉跄,他直起腰捂着胸口道:“这不行啊!软硬不吃,方兄…我看,还是你来吧。” 方子固抱怨道:“刚刚就说了让我来,非拦着,现在好,又伤一个!” 青鸾不由抚额,低声道:“为什么感觉你们都这么不靠谱…连一个门都开半天。” 方子固一边拔剑一边道:“姑奶奶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那你倒是用四品灵器啊!” 青鸾横他一眼:“四品灵器你当大白菜?我身上也就两件,弄坏你赔?” 傅云墨连忙道:“好啦好啦,别吵架,先让师兄试试再说,不行就一起上。” 结果不出预料,方子固也被门上的禁制给击退,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束手无策。 方子固摩挲着下巴,奇怪道:“怎么我们进来这么久都没看到长生殿的人?” 傅云墨被他一提,也疑道:“是啊,长生殿先行一步,这道门应该不会错过,难不成他也打不开?” 要是南予意一双重瞳都打不开,那没人可以了,除非…方子固、傅云墨和青鸾同时看向正在给程曜包扎的江易。 …如果是他,倒有些可能。 顾以渊一头雾水,问道:“你们看他做什么?” 方子固嘿嘿一笑,凑上去把手按在江易的头上,语气阴森森地:“小师弟,这时候你就别藏着掖着,快掏法宝!” 程曜一巴掌把他手拍下来道:“掏什么掏,你真当他是大罗金仙?” 方子固被他打的生疼,甩手道:“嘶,你别下这么重手啊!问问嘛。” 江易抬眼观摩着石门,沉思半响,扭头道:“我能打开。” “你看看!”方子固直拍大腿道:“我就说小师弟肯定有办法!” “不过……”江易忽然语气严肃道:“我打开的办法不能透露给别人。” 众人一愣,程曜却已经有了回答:“可以。” 他没有丝毫顾虑。 青鸾也点头道:“我也可以。” 方子固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小师兄,我们绝对守口如瓶!别忘了,我们可是同出一脉的好兄弟!” 第73章 鬼血玉 程曜上前用手臂一把箍住温天遥的脖子,咧嘴露出一排牙齿,眯眼道:“温兄怎么说?不愿意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温天遥被他勒得差点一口气上不去,他捶了捶那只手臂,等程曜放开,没好气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了,我哪敢惹众怒,放心,我嘴上有门把!” 顾以渊此时出声道:“我同意。” 江易见众人表态,指尖在储物戒一抹,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如星光一般绽放在他掌心中,那是一把小巧的兵刃,刀面薄若蝉翼,纹路十分细致,刀柄由龙身缠绕,龙口咬着刀刃,仔细看会发现鳞片上似乎刻着什么字,随着光芒逐渐收敛,江易将刀尖对着石门隔空划了一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无论是刀刃还是石门都没有任何反应,但随着禁制上开始有空间的波动,清脆地咔嚓声猛然如爆竹一般,石门上禁制连带着石雕瞬间轰炸开,落了众人一身灰尘。 方子固瞪眼道:“我靠,这么容易就让你摆平了?” 傅云墨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道:“毕竟他是江易。” 江易收起兵刃,抬脚踏入石门内,门后的景象可谓金碧辉煌,一排排整齐地柜子里存放着兵器、书本等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每一件都散发着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芒。 青鸾看得眼睛都直了,她连灰尘都来不及拍开,走入其内,手指因好奇而落在一件匕首上,想感受这些极可能是从上古流传下的神物,可就在她指尖触碰到匕首的瞬间,它便化作一捧尘土,紧接着像是打开连锁机关一般,这些外表华丽的兵器一个接一个变成了盒中的灰烬。 “没能保存下来吗……” 她有些失望。 众人转了几圈,目光停留在尚未化成灰烬的书籍上,有了青鸾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轻易伸手触碰。 石室内没有一丝灵气,加上年岁久远,这些东西经不起任何变动,唯有几枚丹药在青鸾和顾以渊小心翼翼的触碰下保留,似乎还有残留着几分药性。 众人经过商议后,决定把书籍给江易,丹药和一些留存下的残次法器由他们自行分配,温天遥也可从中挑一两件。 有了江易这条捷径,众人再发现什么未被打开的石室,都能轻易打开,他们横扫一路,收获可谓说是满满当当。 “这里居然有一箱的鬼血玉!” 青鸾兴奋地尖叫起来,箱子里红光流转,成堆的血玉,让她眼睛放光。 鬼血玉,模样和名字虽然邪气万分,但它是炼制灵器极为重要的材料,一旦能成功将血气炼入器具内,威力会提高近三倍,但得到的途径唯有与妖族交易,一块便价值百万上品灵石。 据说这东西在妖族也极为少见,千山血矿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能挖出那么一小块,所以很少流入人族之手,前些年倒有交易行拿出来拍卖,但除了像长生殿和幻梦殿这样的宗门,没人能参与竞拍。 它最主要的用处并不是炼器,而是能提高入元婴时破心魔的几率,至少到现在为止,用过的人都成功踏入了元婴境。 青鸾一失往常地清冷,如小孩一般兴奋道:“谁来掐我一下!” 其他人也有所动容,这是真正难得一观的神物,寒山宗和药宫多的是卡在元婴期的长老,一旦成功带回宗门,他们此番便立了大功! 方子固看了一眼噤声不说话,在沉思什么的温天遥,不由眯了下眼,这个人虽说是程师弟的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呢? 程曜看出方子固的想法,替温天遥担保道:“方师兄,天遥和我相熟,性子确实油滑了些,可他知道什么是分寸,你不必担忧。” 温天遥撇嘴道:“怎么又怀疑我,我看着那么不像个好人吗?” 青鸾难得打趣道:“谁让你不正经?” 温天遥冤枉的简直要嚎啕大哭。 “天杀的,我哪里不正经?这一路我多老实啊!” 傅云墨望向江易道:“师弟,门是你打开的,你想怎么分?” 江易余了一眼那箱子里血光浓郁的晶石,鬼血玉对他没有太大作用,却是寒山宗和药宫都需要之物,至于温天遥… 江易沉吟片刻,道:“温兄,你需要多少不妨直说。” 温天遥愣道:“你…真愿意分我一部分?” “当然,这是最后一间石室,再往上未必还有,一旦众宗派聚合,少不了互帮互助,宝物换取你一份诚信,不亏。” 再往前走便是第五层的中心殿,入了神殿的人估计都会聚集在那,江易曾用神识查看过周围,这里远比方子固他们想象中大,以他的神识竟然也不能得知所有石廊的情况,而且刻有阵法,除非是先后尾随,不然进入之人很难碰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转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长生殿甚至是音栖宗的人的原因。 温天遥望着那箱鬼血玉,心中震荡,好东西谁不想越多越好? 可就像程曜说的,他为人虽然油滑不着调,但也遵守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种东西,多了要招惹麻烦,我要五块就够了。” 江易从箱子里取出五块晶石交给他,青鸾和方子固对视一眼,随后青鸾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最后是生是死?我们谁也不清楚,因此我们各取五块,以防不测而遗失,剩下的都交给江易保管,各位牢记,江易不管在寒山宗还是药宫,都是排行最小的弟子,我们必须保护他!” “是!” 青鸾心思细腻,加上有温天遥提醒,知道此物容易招来麻烦,尤其是长生殿,那么在最坏的打算下,她必须保住江易,这也是师父在临行前交给她的任务。 只此一条,不容失误! 在搜刮完石室内所有东西后,一行人向着第五层中心殿靠近,果不其然,长生殿已经在那,南予意看到他们全员完好无损,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但并未说话。 至于跟在他身边的秦云月,脸色苍白地好似让狗咬了舌头,一反常态没跳出来吠叫。 在他们到达不久,三剑宗、鬼宗、毒瞵宗、乙门宗相继出现,鬼宗的冯承刚露面,程曜就原地消失,一拳轰向冯承。 冯承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动手,抬臂一挡被击退数十步才站稳身形。 他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手臂,瘦得凹陷的面容露出诡异的笑容。 “程老弟,火气这么旺?” 第74章 神殿测试 程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往前一踏,脖颈青筋暴起,目光冰冷,一头红发如同火焰一般显露出怒气,冯承见状便神色一凛,警惕起来,在二人千钧一发之际,青鸾轻喝道:“程曜!回来!” 程曜神情不变,冷声道:“闭嘴。” 青鸾咬紧牙关,沉声道:“你现在与他动手有何用?准备让人渔翁得利吗?别忘了刚刚我们商量过以什么为重!” 张郜眼看一场好戏要被搅黄,戏谑道:“碧桃仙子,男人之间的事,你还是少掺和为好。” 方子固讽刺道:“哟,这不是张兄吗?怎么就剩下四位跟班啦?啧啧啧,可怜。” 三剑宗此行可是足足派了十二位弟子,焦山损掉两个,现在加上张郜才五人,三剑宗这下损失大了。 方子固的话无疑是点起了张郜的怒火,他赫然而怒道:“方子固,你别以为跟在长生殿屁股后面讨到点好处就得意忘形!” 方子固大笑道:“总不像你,出门踩狗屎,放屁砸脚后跟,倒霉鬼催债!” “你!” 方子固摆手道:“行了,张兄,一边凉快去,小心言多堵嗓。” 傅云墨听着方子固这不着调的话,又见张郜双眼血红,像是要拼命,拽了下方子固道:“师兄你别说了。” 方子固不以为然道:“明明是他癞蛤蟆上饭桌,在这扫我兴致。” “……” 傅云墨闭眼一叹,算了,随你去吧。 张郜在这最后一句里,终于控制不住怒火,拔剑道:“方子固,我去你妈的!” 方子固立刻拍胸一副受惊的模样道:“哎呦,你要打我啊?我好怕哦。” “啊啊啊啊啊!我他妈杀了你!” 张郜长啸着冲着方子固就来,在方子固抬手按住剑柄时,琴声响起,一道如有实质的音浪将张郜生生凝固在原地,傅云墨一怔,扭头看见衣芝菡手捧四弦琵琶,如玉葱一般的指尖在弦线轻拨,身后五名女弟子怀中抱有月琴、七弦琴等乐器。 青鸾喜道:“芝菡姐!” 衣芝菡冲她一笑,转而看向张郜,冷道:“我劝你退下,别自讨苦吃!” 傅云墨太了解方子固了,他一看方子固嘴皮一抖,及时一掌捂住他的嘴,瞪着他道:“师兄,别再威风了。” 方子固只好耸耸肩一摊手。 温天遥默默举起一个大拇指以示赞叹,而张郜被衣芝菡一阻,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地退了回去,有音栖宗撑腰,他冒然动手讨不到任何好处。 另一边,程曜和冯承打得水深火热,程曜每一招都是下死手,冯承对他这不要命的打法也是心底一颤,他利用程曜一记横扫腿将距离拉开,脸色难看道:“程老弟,有话好说。” 程曜冷眼相待道:“你敢掷去那一刀就该料到我会把你挫骨扬灰!” 冯承咬了咬牙,程曜现在还没用刀,他被称为寒山宗刀峰第一人不是空穴来风,现在单是肉搏,他就已经落下风! 冯承眼珠子一转,正打算“道歉”时,毒瞵宗一位弟子站出来道:“你们寒山宗真是威风凛凛啊,长生殿的人还在,真当自己无敌?” 温天遥一脸微妙,突然双手合十,嘴里默念一句:“兄弟你走好。” 方子固刚想问他这是在做什么,那毒瞵宗的弟子便在原地炸开,血肉溅了周围人一身,南予意站起身,一双紫眸扫视众人,最后停留在毒瞵宗剩下那四位弟子身上。 为首一直没吭声的男子,勃然大怒道:“南予意!你无缘无故杀我派弟子为何?” 南予意漠视着他,淡淡道:“你知道为何,他把火引向长生殿就该死!” 那男子在南予意眼神中被逼退,二人实力悬殊过大,再不满,他只能咬碎牙齿往里吞,众人也因为他的出手而陷入僵局,既使是张嘴就胡说八道的方子固,此时也屏息不敢多说一句。 江易出声道:“程师兄,回来。” 程曜闻言便迅速撤回。 温天遥诧异地看着神色如常的程曜,心道,怎么回事?你是狗吗? 刚刚打那么凶,青鸾劝你,你还让她闭嘴,他一句话你就立马收手? 方子固善解人意的抬手拍拍温天遥的肩,用眼神表达出一句话。 不足为奇。 好在南予意接下来没有其它动作,而是重新坐回去闭目养神,所有人不由松了口气,他们都不愿招惹到南予意。 青鸾此时才注意到音栖宗的弟子加上衣芝菡只剩下六人,衣芝菡的裙摆也沾染着大片血渍,看来她们并不如意。 衣芝菡见青鸾眉眼哀愁,拉住她的手,柔声道:“青鸾妹妹,别担心,我没事,进入秘境必然会有折损,我心中早有准备。” 青鸾轻叹一声:“我知道…只是…” 寒山宗和药宫选的可都是宗门亲传,没有一位是普通弟子,不像其它宗门,只是一位亲传带领数位内门弟子。 若是他们之中真有人命丧于此,她该如何向徐师叔、师父,娘亲交代呢? 傅云墨道:“师妹,别想那么多。” 在剩下几个排名靠前的宗门赶到后,一直在神殿内诵读经文的声音停止了,接着是一道悠长的钟声响起,他们所在的第五层中心殿,出现了一道光门。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第六层试炼开启,共一千六百台阶,请诸位尽快通过试炼之门。” 钟声停止,一切又归于平静。 在众宗门弟子议论嘈杂时,南予意带着剩下的长生殿弟子迅速踏入试炼之门,他打了头阵,其它人哪里还顾得上,纷纷涌入试炼之门。 方子固等不及道:“我们也走吧。” 程曜下意识握住了江易的手,他不顾周围人惊愕的目光,吩咐道:“不要放开。” 江易迟疑地盯着试炼之门,那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越发滋长,他知道一旦穿过这道门,他和程曜等人必然会分开! 但他还是点头应允道:“程师兄,我不会的,我们走吧。” 在众人踏进门内一瞬间,强烈的白光刺得每个人都睁不开眼,接着一股坠空之感让他们没了意识。 第75章 冤家 江易在浑噩中清醒时,入眼一片白,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台阶上,不管往下还是往上看,都是没有尽头的虚无。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江易抬手盯着上一刻还被程曜死死握着的掌心,紧握成拳的无奈一笑,低声喃喃道:“都说了会走散的。” 他沉下心向上攀登,每迈上一步都能感觉到逐渐增加的重力。 这里太过寂静,静到令人窒息,就连呼吸都显得嘈杂,江易满头大汗的攀登着,不记得自己朝着一望无际的台阶迈了多少次腿,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只是当他醒神再一次迈步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本就残留不多的力气像潮水一样从身体里抽离,导致他一瞬间就失力的跪坐下来。 他的双腿实在颤得厉害,汗珠大颗地滴落,一遍遍喘息却依旧透不过气,甚至是开始昏昏欲睡,想要放弃往上走。 就在江易差点睡过去时,眉心突地溢出疼痛感,像是有人用钉子钉进他的头颅。 这一阵强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咬牙强迫自己重新坐起身。 “不能休息……” 江易抬起自己颤颤巍巍的腿,向前迈出一步,在他踏上台阶,施压的重力给了五脏六腑一道重击,他咬紧牙关站直身体,口中甜腥,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血在接触到台阶的瞬间便被融合,这试炼是给金丹境的人准备的,以炼气之境攀爬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江易取出一瓶丹药,倒出数粒塞进嘴里,无论如何,他必须往上走! 不为了程曜也要为了他自己。 在迷雾地以妖身之躯吃了那么多灵药,在此重压之下能更快吸收,或许能一举达到炼气十层从而筑基,他不能放弃这样大好的修炼机会。 而在江易不知道的地方,方子固和傅云墨因为修为接近,清醒时相离并不远,只有十个台阶,青鸾和程曜虽同为金丹初期,但拥有血脉之力的程曜更胜一筹,所以导致二人足足相隔五十个台阶。 温天遥算是他们中隐藏最深的,台阶数比方子固还高出二十,勉强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是话唠,受不了寂寞,在确认不远处的人是方子固就果断放弃往上攀登,架着二郎腿等方子固和傅云墨赶上他。 至于顾以渊,可谓是马失前蹄。 他中毒初愈,灵力还未完全在体内周转,落后了众人足足两百台阶,攀登过程又遭到其它宗门弟子攻击,速度不得不延缓。 在这漫长枯燥的攀登中,顾以渊自暴自弃的在台阶上待了许久,直到看见身后有一道模糊的血影在靠近。 顾以渊凝神警惕,正打算先下手为强时,那人的面貌在视线中逐渐清晰。 虎面…是江易! 江易唇色发白,衣袍像被血浸泡过一样,他一声不响地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唯有眼神格外坚毅,顾以渊自然也知道每往上登一次台阶都会面临威压,炼气之境绝不可能走到他的台阶数,可江易却做到了。 这一身血衣就是代价。 “顾师兄…?” 江易的嗓音沙哑地就像沙漠中干旱许久的旅人,他嘴角微微上扬,对顾以渊露出一丝疲倦的浅笑,接着弯腰咳嗽几声,吐出血来,身子摇摇欲坠地,像是立刻就会咽气从台阶上滚下去一般令人心惊。 顾以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江易用袖子擦去唇间的血渍,稳住身形,一步接一步靠近着,直到站在顾以渊面前。 “顾师兄。” 他又叫一声道:“你没事就好,你在这,方师兄他们应该离的不远。” 顾以渊听到这话,双眼黯然,垂头沉默片刻,还是对江易说了实话。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 江易一怔,随后从储物戒里掏出一瓶丹药塞进顾以渊手里道:“这是补充灵力的凝元丹,我们休息一下,一起往上走。” 顾以渊握紧那不足巴掌大的玉瓶,忍不住想冲眼前的人发泄,可心中更多却是羞愧难当,他不由问道:“我找过你两次麻烦,每次都将你打伤,你心里就没一点怪罪?你是什么?活菩萨转世?” 江易反问道:“师兄可曾后悔过?” 顾以渊一怔,咬牙道:“不后悔!” 江易拍拍他的肩头,平静道:“那就是了,顾师兄,你这么有志气有野心,死不悔改的人,不应该坐在这里等试炼结束。” 顾以渊张了下嘴,他一时间难以判断,江易是在鼓励他,还是骂他,过了一会,他有些难为情的站起身,烦躁道:“你为什么还不筑基?” “呃…” 江易哽住,随后道:“时机未到。” 不管怎么样,顾以渊还是跟着继续他往上走了,有人伴在左右,哪怕只字不言,也让顾以渊颓废的态度有了好转。 他注意到江易每迈上一个台阶都要往嘴里塞丹药,呼吸也很急促,往上走了二十台阶,一瓶丹药就被江易吃完换上一瓶新的。 顾以渊不得不停下步,神情露出担忧,问道:“你…还撑得住吗?” 还撑得住吗? 说实话,江易觉得这具身体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全身上下没一处地方是不疼的,但他离筑基就差一点,他不能停下。 顾以渊不忍道:“我们休息…” “不用,我可以!” 江易打断他,咽下嘴里那股铁锈味的唾液道:“要尽快赶上方师兄他们。” “你是为了赶上方子固他们,还是为了能尽快见到程曜?” 顾以渊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江易一僵,他抬眼紧盯着对方道:“有区别吗?” “你跟他…” “顾师兄,不该你问的,别问。” 在所有人都为了这一场试炼而努力攀登时,神殿外的天空在震颤中裂开了一条缝,四道流光从其内飞射而出,砸在地面,显露出三男一女的身影。 这四人修为都在金丹境巅峰,其中一名样貌阴柔的男子打量过四周,笑道:“这就是无望海秘境?还以为多厉害呢,不就是一片荒地,难边这群瘠民当宝贝了。” 第76章 变故 四人中唯一的女子,身着绮罗裙,她撇了一眼那男子道:“要是这里没好东西,长老会煞费苦心将我们送过来吗?” “濯海域的人已经在此处待了半个月,想必已经在神殿内,咱们可得抓紧了。” 男子看向另外两人,环抱双臂在胸前,又对女子说道:“周玉鸾,你看这两个,总是跟死了爹一样板着个脸。” 另外一紫衣男子,不屑道:“晦气。” 紫衣男说完便靠近山峡之间的那条禁制,一脚迈入,竟然顺利通过,随后另外三人也跟在他后面畅通无阻,像那层禁制突然失了灵一样轻松。 另一边,试炼已经有了结果,南予意一穿过试炼之门就直达一千台阶,自然也是登上第七层的第一人。 七层跟其它几层没有什么区别,墙上壁画因为没有受到损伤,很清晰,在南予意用重瞳揣摩完最后一副时,温天遥、方子固和傅云墨同时出现,接着是张郜、冯承、衣芝菡和乙门宗的首徒。 每个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在登上第七层时就找了块地方坐下,狼狈不堪的喘着气,再接着便是青鸾和程曜以及毒瞵宗那位对南予意出口训斥的男子。 现在为止,参与秘境的百宗中,排名靠前且修为高的弟子已经全数到达。 就连秦云月都到了第七层。 寒山宗众人忧心忡忡,顾以渊和江易呢?为什么还不见二人出现? 冯承好了伤疤忘了疼,见程曜护着的那位弟子至今没有出现,戏谑道:“程老弟,节哀啊。” 程曜却置若罔闻,盯着掌心的吊坠一言不发,他承诺过江易不会鲁莽行事,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扭头奔下去寻找,眼下懒得理会冯承,他将吊坠收进怀里,闭眼调息。 方子固见其它人因为南予意在看,所以也都在打量第七层的壁画,皱起眉头低声道:“有点奇怪。” 傅云墨疑惑道:“哪里奇怪?” 方子固“嘘”地一声示意他小点声,招手让青鸾和衣芝菡坐过来,道:“不觉得我们这一路太顺利了吗?记不记得师叔怎么说的?以往秘境,自迷雾地、焦山和轻河开始便是血流成河,可这一次却好像是秘境在故意把人隔开,我们在焦山为了给江易传递消息,就差用狮吼功站山头吆喝,但直到过了三日才撞见毒瞵宗的人,总不能是南予意一个人把小喽啰杀干净了吧?” 傅云墨一时间哭笑不得道:“师兄,你难不成还希望被人追着打?” 方子固白他一眼:“你没懂我的意思。”他掏出地图道:“你看,迷雾地往年是所有宗门首先被传送的区域,然后是焦山、轻河,按师叔的话来说,迷雾区妖兽多,每一只都守着宝物,等于一睁眼就得和别人争个头破血流,但这次是分批传送的,我们身边也只有江易和温天遥在那。” 温天遥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挤进来道:“你们在偷偷商量什么?方兄你不会又想搞我吧?” 方子固推开他的脸,嫌弃道:“去去去,这没你的事!” 温天遥倔犟地往里面又挤了挤。 “不行!我要听,谁知道你们打什么坏主意!” 青鸾道:“让他听吧。” 傅云墨大概了解了方子固的疑虑,沉思道:“师兄你的意思是…秘境在对我们这一批弟子进行从未有过的分离式淘汰?” 方子固点头道:“不错,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遇到一个弱于我们的宗门,三剑宗、鬼宗、毒瞵宗,哪怕是音栖宗,都是与我们的修为相差无几,那么那些五品以下的宗门去哪了?” 他指向迷雾地,继续道:“我猜测,那些宗门在这,这也是江易单独被传在那的原因。” 青鸾此时也明白了,叹道:“江易是炼气境,是被传送过去送死的。” 温天遥突然想起在迷雾地遇到的那个神秘人,他不由打量四周,却并未看见神秘人的身影,如果秘境真的如方子固所言,以宗门实力或者修为来传送,那么以神秘人的实力为什么会在迷雾地?这解释不通。 他不由出声提醒道:“各位还记得我说的那个神秘人吗?不夸张的说,他的实力跟南予意差不多,所以,我觉得方兄你的推测并不算合理。” 方子固瞪了他一眼,气道:“你能不能动点脑子,他再厉害他也是一个人,能跟南予意比吗?你实力也不差,咋在迷雾地?” “呃…为什么啊?” “因为你就三个人。” 在方子固一番猜测中,秘境是以宗门强弱进行分批传送,低于五品以下都在迷雾地,然而人数少、修为低是特殊例子,山峡之间的禁制是第一次进行强制淘汰,第二次是神殿第五层,据衣芝菡所说,她们有两位女弟子中了石室陷阱被杀死,其他宗门也有不同程度的折损,他们安然无恙是因为有江易,那第三次便是第六层试炼。 不出意外,第七层,是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淘汰。 青鸾和傅云墨表情一凝,同时望向秘境之门,顾以渊和江易迟迟没有出现,是否代表已经被淘汰? 而顾以渊和江易此时已经离试炼出口不到两百台阶的位置,他们近半个时辰没有移动,因为江易的身体不允许他再站起来。 “顾师兄,你走吧。” 江易趴在台阶上,双耳溢出了血珠,现在不是他咬紧牙关就能迈上去的,这里的台阶所施下的威压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给挤爆,体内的筋脉也断了大半,他第一次意识到这具身体想筑基有多难。 如果不是还有另一套仙脉和丹药在支撑,恐怕早在遇见顾以渊之前,他就已经爆体而亡。 顾以渊有些犹豫,他当然想通过试炼,可他能走到这里,不也是因为江易吗?他想扶起对方,却沾了一手血。 顾以渊摩挲着掌心那让他心生隔应的血液,表情不自然道:“你不会要死了吧?” 江易虚弱道:“快了。” 如果顾以渊不走,那离死确实不远。 顾以渊咬牙道:“我不能走,如果你死在这,我怎么跟师妹交代?” 真是不该倔的时候偏倔。 江易平复呼吸正要说话,整个人突然一僵,迅速扭头看向除了他们就空无一人的台阶,下一息,他像回光返照一般,起身用力把顾以渊往上推去,只说了一个字。 “跑——!” 第77章 身死噩耗,杀机起伏 顾以渊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就见台阶下一道黑影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朝他们疾驰而来,仅仅几息,顾以渊就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所压制,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他大惊失色,只来得及瞧见一道寒光劈向他。 鲜血从手掌蜿蜒涌出,江易喘着粗气,死死抓着剑刃,这锋利之器离顾以渊的脖颈只有两寸距离,差一点就让他头身分离! 剑柄被一个面容俊雅的陌生男子握在手中,他目光闪过一丝惊讶后又转而冷酷,不由分说的抬起另一只手,一掌对着顾以渊的胸口轰去,却被江易再次阻拦住。 江易一失往常的淡然,眼神中有一丝焦躁,直吼道:“顾师兄,跑啊!” 在这一声惊喝中,顾以渊发现自己能动弹了,畏惧之心让他下意识就拔腿往上跑,好似台阶的威压不复存在。 当他回头时,江易已经倒下,他一只手还紧紧抓着男子的脚踝,接着那男子便轻抬了下剑,视线中便溅出一道刺眼的血色。 顾以渊大脑一片空白,扭头,疯魔一般朝试炼出口狂奔而去,在他就快穿过了试炼之门时,那个男人已经追上了他。 顾以渊心脏骤停,惊恐道:“你是何人!” 男子根本没打算回应他,抬手就是一剑劈来,如有实质的剑气有着远超金丹境的威力,顾以渊知道自己挡不住,可他不能任由对方宰割,便抬手抵挡,他目光触及手腕,发现腕上竟然多了一个刻有凤凰图案的金色手镯,随着一声啼鸣响起,手镯金光大振。 顾以渊背后浮现一凤凰虚影,它双翅舞动着,张口吐出一团火焰,与男子的剑气碰撞,两者一经接触便掀起庞大的气浪,顾以渊被直接撞进试炼之门,在耳鸣中,他猛地摔在众人视线中。 方子固等人一惊,傅云墨连忙扶起他,程曜的目光触到他手腕上的手镯,大步走过来,揪着他领子质问道:“江易呢?” 顾以渊盯着那手镯,才知道江易刚才攥住他是为了给他这个,眼眶顿时一红,颤着唇不敢开口。 青鸾见程曜咄咄逼人,疑道:“你怎么知道他见过江易?” 程曜沉声道:“这手镯是江易在器峰炼出的第一件灵器,我认得!” 方子固看顾以渊衣袍上有血,心里一咯噔,眼神隐晦的暗了下来。 这小子,难不成害人之心不死? 此时试炼之门又迈出了一只脚,众人还以为是江易,面露喜色正要迎上去时,却发现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男子,此人身穿华袍,面容俊雅,手中长剑正往下滴着血珠。 原本还端坐着的南予意一个闪身挡在方子固等人身前,低喝道:“都退后!他不是我们濯海域的人!” 男子看了他一眼,道:“哦?你也在。” 南予意脸上从未出现过那般警惕地神情,如临大敌地绷紧身体,冷道:“菅白汶,你是疯了吗?敢闯到这来!” 男子面无表情地甩去剑身的血渍,目光在第七层一扫,不屑道:“有何不敢?不过是一众元婴境还没过的废物!” 他注意到被众人护在身后的顾以渊,讥笑道:“你应该谢谢你师弟,没有他,你走不出试炼之台!” “什么意思?” 程曜一怔,扭头看向顾以渊,见顾以渊心虚的躲闪着他的目光,几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吼道:“说话!” “江易他…”顾以渊面色煞白,垂下头不敢再往下说。 “江易?”菅白纹眉头一挑,神情佩服道:“一个炼气境的喽啰,倒是有些本事,能挡住我一剑一掌。” 南予意眯眼道:“你把他杀了。” 菅白汶漫不经心道:“是,一剑封喉,怎么?自诩濯海域不食尘火的天之骄子也会在乎一个小喽啰的性命?” 青鸾身形一颤,如受重击一般,双腿发软的连连退后,险些没站稳。 死…死了?江师弟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 程曜慢慢松开顾以渊的衣领,将他推开,额头青筋暴起,握住了腰后的刀鞘。 衣芝菡抚上青鸾的后背,哀痛间轻声一叹道:“…节哀顺变吧。” 青鸾失了魂似得,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江易不会死…不可能…” 温天遥知道那个叫江易的弟子是方子固等人的主心骨,平时一张嘴能言会道,眼下却说不出一句安抚的话。 而方子固和傅云墨皆是沉默不语。 温天遥心底一叹,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要让那弟子参加秘境呢? 炼气境啊,这里任何人都能杀他。 寒山宗折了一人,鬼宗和三剑宗巴不得拍手叫好,冯承可不想放过往程曜心头捅刀的机会,他话还没开,方子固有所预料,抬眼冷冷盯着他,没有一丝说笑,脸色透着寒气道:“我劝你闭紧嘴,不然后果自负。” 冯承被他刀子一样尖锐的目光一戳,心有不甘的避开。 南予意无心照看他们复杂的心情,东兴域的人闯进濯海域的秘境,一个弟子死了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菅白汶是元婴境,是东兴域天骄之一,一个可怕的对手。 南予意一双重瞳显露,道:“你吃了换境丹,这里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做?” 换境丹固然能压制境界,可一旦服用会令食丹者虚弱半年。 菅白汶不急不慢地反问。 “你也快元婴期了,什么值得你放弃突破境界来此?” 他见南予意不回答,不屑一笑。 “无所谓,我也不好奇答案,只要把你们杀光,不管此地有什么都会尽数归于我们囊中!” “我们?” “你不会以为,我一个人来的吧?” 话末,他身后的试炼之门又走出两男一女,煞冥宗的修罗—紫京睿,十二罗蓿殿的青女—周玉鸾,以及北家排行老三的北尘崖,再加上眼前无相宗的菅白汶,无一不是南予意熟悉之人。 而这四人都在东兴域排名前十之列,皆是元婴强者! 紫京睿的目光率先落在方子固身上,惊讶间,双目浮现兴奋之色,笑道:“这不是方兄吗?一年前伤养好啦?” 第78章 混战 方子固对紫京睿的现身,眉头紧蹙,露出几分鄙夷的神情。 傅云墨没想这些人中,竟会有方子固认识的人,询问道:“他跟你有过节?” 方子固翻了个白眼,道:“别理他,他是个神经病,专门没事找事。” 紫京睿意有所指,道:“方兄,一年前不小心让你逃走,紫某后悔莫及,今日得以相见,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方子固“呸”得啐一口唾沫,气恨难消,冷道:“你他娘少跟我放屁,想打架就来,谁跟你做交易!” 紫京睿笑间还想说什么,被周玉鸾打断,她柳眉轻皱,催促道:“菅白纹你还在等什么?下面的弟子都已经杀干净,不必留他们活口!” 菅白纹头也不回,冷声道:“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你——!” 周玉鸾愠怒,皎若秋月的面容,一双美眸看向众人间,已然透出杀意,她抽出腰间的软剑,身上激起一层淡青色灵力,低喝道:“你不动手,我自己来!” 她第一个攻击的,便是青鸾和衣芝菡二人! 第七层的平静在这四人到来后,迅速演为一场混战,方子固见周玉鸾飞身刺向青鸾,惊愕间刚要出手帮忙,紫京睿便闪到他身前阻挡,气势汹汹地一掌劈向他。 这一掌的威力不算要命,却也让方子固不得不退后躲开,紫京睿身后浮现一道黑色鹰影,道:“女人之间的事可不能插手。” 方子固眼看现下无法脱身,左手也拔出了长剑,那剑柄雕刻着饕餮之相,剑身银如月,鸣间浮现一层白芒。 紫京睿看他动真格,拍手兴奋道:“沧云,真是一把好剑啊,让方兄拿着就更英姿飒爽了。” “我可去你祖宗十八代。” 方子固骂间,身上灵力激荡,身后浮现数百道剑影。 紫京睿故作惊讶道:“方兄要同我打?” 方子固咧嘴发出一声冷笑,起势道:“你如今跟我同是金丹巅峰,老子还能怕你不成?” 二人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化作残影撞在一起,不再留有后手。 傅云墨和顾以渊一边警惕另外两个人的动作,一边在青鸾和方子固之间帮忙,南予意和菅白汶一对一,张郜和冯承以及其它宗门围攻北尘崖,第七层的壁画在数道术法之力下,刹那间就被摧毁成残片,南予意和菅白汶谁也占不到上风,而程曜无声无息地闪到菅白汶身后,一拳轰向他。 菅白汶有所预料,侧身闪开,疾退几步道:“阁下想必等了许久吧。” 程曜一拳落空,拔出腰间长刀,他的刀看起来只是一般的玄铁所打造,并不像方子固的沧云剑那样华丽,但他拔刀后截然不同的气势,让菅白汶的心神刹那轰鸣,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头震荡。 程曜手握刀柄,刀尖直指菅白纹,语气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唯有双目杀意汹涌,他阴森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数十道刀影一刹那间掀起狂暴烈焰朝菅白汶劈去,南予意虽不喜二人之间的对决被打断,但眼下也顾不上太多,冲着对方应付的空隙下手,菅白汶冷笑一声,左手掐决,掌心出现一道青光击向刀影,两者在空中一经碰撞便掀起气浪。 下一刻,程曜真身闪现,刀刃带着寒光向菅白汶脖颈砍去,南予意的掌心也到了菅白汶胸口,千钧一发之际,菅白汶不旦不慌,反而露出一种藐视的神情。 程曜的长刀被他两指稳稳夹住,周身震出一股淡黄色的气浪,南予意直接被击退数步才站稳身形,猛地吐出了口血来。 他一双重瞳泛满血丝,震惊之余,菅白汶另一只手已经抓住程曜的手臂,五指收紧,瞬间就捏碎了程曜的臂骨,将他一拳轰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接着又是一掌拍向程曜的天灵盖。 程曜一双金瞳乍现红光,低吼一声,脸上浮现红色的纹路,抬膝一膝盖狠狠击在菅白汶侧腰上,力道之大,就连菅白汶及时幻化出的灵罩都被其一瞬间击碎,整个人口喷鲜血,横飞出去。 程曜掌心朝下往地一拍,将自己从坑中震起,改用另一只尚完好的手握刀,他额头不断往下滴着血,咧嘴露出一口沾满血渍的牙齿,摇摇晃晃间重新站稳,那诡异的血色还在逐渐侵占他的眼框,下眼睑甚至龟裂出一道道黑色的纹路。 青鸾被周玉鸾击得退后,扭头轻喝道:“程曜!你疯了吗?你血脉之力一旦不克制,会丢失心神的!” 程曜熟视无睹,一步步朝菅白汶去,即便右臂粉碎,软绵绵的贴在身侧,也不打算停下,青鸾焦急万分,咬牙朝周玉鸾掐决,瞳孔一霎那间出现紫色,喷出一口血,大喝一声,道:“凤羿第七术—爆裂!” 她身前突地凝现出一道旋风,无数蓝光被吸收其内,在周玉鸾逼近间瞬息化为数个蓝点,像连环机关被触发一样,一个接一个在周玉鸾周身爆破,把周玉鸾直接掀飞,青鸾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轰离原地,她脸上的白纱已经被染成红色,摔在地上连疼痛都顾不上,转身迅速冲向程曜,大声呵斥道:“想一想江易!” 程曜猛止住步,眼下黑纹一滞,不再蔓延,眼中血色渐渐回缩至瞳孔中。 青鸾松了口气,失了力的瘫坐在地。 程曜血脉之力爆发后,固然可以和此人不分上下,但也会敌我不分! 与此同时,方子固和傅云墨也被紫京睿击退,顾以渊和衣芝菡几乎重伤,张郜和冯承被北尘崖分别砍断一手一腿。 其他宗门弟子死伤过半,刚刚还宛如圣地的第七层化作地狱,在下一步动作前,试炼之门突然关闭,神殿中陌生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试炼结束,本次试炼通过者皆有机会争夺神殿传承,胜者一经决出,神殿将在一个时辰内关闭,请诸位做好准备。” 第79章 死而复生,过往身份 绝望。 这两个字盘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修为不算差,可以说是濯海域近百年来天赋最好的一批弟子,但眼前四个人却是东兴域的元婴强者,即使为了进入秘境压制到金丹境,他们依旧难以与之相提并论。 方子固靠着剑勉强单膝跪着不倒下,傅云墨替他挨了一掌,躺在地上,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肋骨断了好几根。 反观东兴域的人,在他们的殊死搏斗下,依然行动自如。 方子固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好歹是站了起来,他压住腹部的伤势,苦中作乐道:“还传承呢,真是鼻孔喝水,够呛。” 傅云墨气若游丝间,恼道:“师兄,别说笑了。”再不想想办法,今天他们这些人都得交代在这,但眼下又哪来的生路? 温天遥先前看周玉鸾长的好看,控制不住自己那张胡说八道的嘴,调戏了两句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也不愿意费劲爬起来装硬汉,干脆舒服躺着自生自灭。 他看南予意的情况也不乐观,骂道:“见了鬼,迷雾地那个神秘人呢?他在肯定能打赢。” 方子固斜他一眼,道:“闭嘴吧,还神秘人,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胡编乱造!” 温天遥气得从地上“蹭“得坐起来,怒道:“方兄,你瞧不起我可以,但你不能质疑我说的话!” 方子固道:“那你倒是叫他出来啊?” 在众人拖着苟延残喘的身躯和东兴域四个人僵持间,已经关闭的试炼中,白色台阶若能一眼一览无遗,是一片骇人血色。 数不清的宗门弟子尸横在此,大多都是被菅白汶一剑封喉。 而江易同样是脖间一道血口。 不过,他脖颈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惨白的肤色也渐渐红润,江易眼皮颤抖了几下,双眼猛地睁开,露出金乌般的瞳色,虎面滑落,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样貌。 那不是江易的脸,如果程曜在场,想必会惊得当场失语,这张脸和李曦九有八分相似,眉眼透着一股暗藏锋芒的内敛,他抬眼望着前方,缓缓道:“出来吧。”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试炼中回荡着,江易捡起面具放进储物戒,起身不紧不慢地往台阶顶处迈去,一边道:“藏头露尾不是你们梧穹殿的风格。” 在来到无望海时,江易心里就有了一丝猜测,当年在李家,他曾听长辈说过,有一个叫梧穹殿的宗门有一本经书,名为道方经。 这本经书曾是梧穹殿维持宗门数万年屹立不倒的秘术,但灭绝后就断了传承,李家藏阁中虽有几张残页,毕竟不完整。 根据古册记载,当年梧穹殿有一位神子带着道方经成功逃离了古音宗的追杀,并将它藏在一个生者不往渡,死者堕千道的地方,仙界追寻百年,始终无果,李家猜测此地不存于仙界。 但万千星辉,该从何处寻? 他当年对此术十分好奇,也曾追查,同样无果,渐渐抛之脑后,直到徐长行提起此片海域的神秘,再高的修为、再好的飞禽法器都不能渡过这片海。 而神殿那似有似无的诵读声证实了江易的猜测,自小接触过道方经残页的他,能确定这诵读的就是道方经的内容。 道方经作为梧穹殿最至高的道法,一旦修为己用便可保境界完美,是所有修练者梦寐以求之物,李家仅仅拥有一章残页便首创第一位登羽完美之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因逆天之效,才导致梧穹殿覆灭! 在江易要进一步试探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虚影,他凝视着江易,漠然道:“一方下界无人能识得我梧穹殿,你——是仙界之人!” 江易止步道:“是也不是。” “何谓是也不是?” “前辈若好奇,不如先放我离开试炼。” 男子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你不能离开。原因有三,第一,你试炼已经失败,第二,识得我梧穹殿又是仙界之人,放你离开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第三,试境通往第七层,那里正热闹,即使你能死而复生,想必也不愿再次送死吧?” 江易抬手摸了摸喉部,自他重塑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迫“起死回生”杀不死、灭不尽是天妖的特征之一,记仇也是。 江易眯眼冷道:“前辈,你我之间用不着打哑谜,此处神殿无非是你替梧穹殿寻找传承之人的手段,可惜多年无果,依我所料,你恐怕已经撑不了多久。” 男子面色一凝,道:“从你踏入我所创的这片天地起,我就在观察,你灵力低微,即便现在有撼天动地的本领,体内经脉却早已断干净,凭你也想争夺传承?笑话!” “谁说我要争?” 江易面色如常,漠不关心,道:“没有道方经,我一样能修每层境界圆满。” 男子瞬间表情大变,惊道:“你如何知道是道方经!” 梧穹殿每年只收一名弟子,而且以孤儿为前提,不止道方经隐秘,宗门内所有道法都难以偷窃,大多数人也只知晓梧穹殿另一门核心道法—龙蓿术。 男子见江易不答,目光若有所思,半响缓缓道:“你是李家人。” 他像是从江易五官中找出了蛛丝马迹,神情中有怀念过往的感慨。 “当年只有李家之人被允一观,赠予手抄残页,我观你样貌,与旧人眉眼有几分相似,你…可是李玄宵的孙子?” 这个名字在落在耳中如同惊雷,江易的表情一刹那间冷若冰霜,李玄宵…除了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数次在心里默念外,他有多久没从听到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孙子?也是,那个男人从未爱过他母亲,或许现在早就有新妻新儿。 往昔江易不敢想,可现在,他不得不想…母亲和他,早已在漫长时光中沦为李家的过往云烟。 江易身上灰影环绕,最后化作一件没有实质的斗篷将他包裹,连样貌也模糊,他冰冷道:“前辈,你若不愿打开出口,那就别怪晚辈下手没轻重。” 第80章 生死攸关 男子见他不否认,语气竟然柔和了许多,“李玄霄有恩于我,既然你是他的后人,那我便不会为难你。” 他左手一施,距离江易两三步的位置,出现一道光门,男子的身影变得虚幻,似乎随时要消失殆尽,他见江易要迈过那道门,开口提醒道:“那四人非濯海域之辈,你…好自为之。” 江易头也不回的一脚踏进门内,视线短暂被强烈的白光所遮盖,三息又恢复清明,尸横遍地,他一眼就看到了程曜。 程曜左手握着长刀,身子倾斜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站立,右手和左腿的衣物已经破损,露出血肉模糊的白骨,张郜和冯承一个躺在坑里,一个坐靠着墙气息奄奄,随着顾以渊被周玉鸾一脚踹退,衣芝菡和仅剩的两位女弟子迅速抱琴以防御的姿势把青鸾护在身后,不让周玉鸾靠近。 傅云墨和温天遥同样在护着方子固。 方子固和青鸾奄奄一息,周身一层淡金色的灵罩维持着二人最后的生机,想必二人是服下了那枚虚龙丹。 江易的到来,激起了所有人警惕,周玉鸾见此人修为不凡,停手看向菅白纹问道:“除了我们,还有第五人?” 傅云墨心一沉,却听身旁的温天遥惊叫道:“大兄弟,你可算出现了!救命啊!” 紫京睿皱眉道:“濯海域的人?” 菅白汶扭头打量着一身灰袍看不见真容的江易,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哪里见过,便看向南予意,挑眉道:“没想到这里还有和你实力相当的人,后手藏的不错。” 南予意淡淡道:“不是我长生殿的人。”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疑惑不解,南予意竟然也不认识?那他是谁? 温天遥顾不上许多,他冲江易招手示意道:“好兄弟,快来帮忙!” 傅云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神秘人?” 温天遥点头道:“是啊。” 傅云墨一阵无言。 你和他不熟怎么敢叫他帮忙? 傅云墨被温天遥不防备的心态吓了一跳,而灰袍人居然也真的走向他们,紫京睿目中露出一抹精芒,出手一掌挥去,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他们东兴域的人,就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先杀了再说! 紫京睿起势间,脚底涌出四只鬼魅,张牙舞爪的冲向江易。 江易抬手,曲起两指,轻轻打了个响指,那冲过来的四只鬼魅便“轰”得一声炸成四团黑烟,紫京睿瞪大眼,瞬间毛骨悚然,他的术法居然会被轻描淡写的击溃! 江易无心理会他,径直走向温天遥和傅云墨,立至身前,缓缓蹲下身又伸出两指,傅云墨伸出一臂挡住方子固,眼前人还未知是敌是友,他不敢松懈。 江易见他防备,转而搭在温天遥手腕,诊了下脉。 “你死不了。” 温天遥还以为他过来会给什么灵丹妙药,结果就一句死不了,眨巴了下眼,有些委屈地撇嘴道:“可是我刚刚被那个人连打了三掌,吐了好多血呢…” 你和方师兄凑一对去说书得了! 傅云墨心头无奈,见对方转身,将信将疑的撤回手让他察看方子固,江易却没有那个打算,方子固吃下虚龙丹便一定能保全性命,他手掌被灰雾包裹着,在傅云墨还未收回的手腕上一掠而过,然后做了个抖?子的动作,地上便多了两个玉瓶。 “调息。” 江易说完就起身,面对已经聚在一块的四人,道:“死还是滚,你们选。” 紫京睿脸色一沉,北尘崖却大笑起来,他浑身是血,一眼看去令人十分不适,这些血来自濯海域的宗门弟子,就连毒瞵宗那名弟首也被他一掌击碎天灵盖而暴毙,毒瞵宗无一人幸存,赔了夫人又折兵。 剩下的宗门中,还有活口的也只有两三个人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北尘崖不屑道:“他们已无力支撑,难不成你以为一个人就能杀我们四人?” 江易道:“不妨一试。” 突然,七层内那股玄妙的诵读声再次响起,随着大殿开始震荡,四周碎裂的壁画从地面悬浮而起,零碎的文字从中剥离而出,化作无数金色流光组合在一起,最终幻化为一本虚幻的书册,上面写着生涩的三个金字。 旁人自然看不懂,但江易认得。 那是“道方经”三个字。 江易不由皱眉,不难怀疑,那个男子打算给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戏码添上最后一把火,在道方经出现的一刹那,南予意动了,没等他靠近几步,菅白汶瞬息移至阻挠。 程曜遍体鳞伤,已经无法拖动身体,但在菅白汶踏入他范围的一瞬间,他双目暴出一抹血光,抬臂稳稳朝对方劈出数道刀气,带着崩裂天地之象扑向菅白汶。 管白汶一边要拦下南予意,一边还要防备程曜,程曜这种不要命也要置他于死地的偏执让他腹背受敌,勃然大怒间,在北尘崖出手帮忙时,直接飞身一掌拍向程曜的胸口,低喝道:“阴魂不散!” 傅云墨大惊道:“程师弟!” 一息间,江易从原地消失,挡在程曜身前与菅白汶掌对掌碰撞,青色的气浪掀起一阵狂浪,二人不过僵持片刻,菅白汶惊恐万状,整个人口吐鲜血被其中力道击得倒飞,摔落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滚开!” 江易身后传来虚弱的低吼,他回头,程曜的五官被血色模糊,一双金瞳黯淡之中始终有一股坚韧的毅力在支撑着他,他见江易不闪开,吐出一口黑血,咬牙吼道:“这个人,我要杀!” 傅云墨顾不上调息,疾跑而来,扶住程曜摇摇欲坠却想朝菅白汶的方向迈步的身躯,大喝道:“程曜,停手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程曜杀气腾腾冲他呵斥道:“滚开!我要杀了他!” “程曜!” 傅云墨用尽全身力气低吼一句,双眼顷刻间一片通红,饮泣吞声间,难掩悲痛,道:“江师弟死了,可你得活下来啊!” 江易见到此幕,心中百感交集,无论如何,他不能暴露自己身份,但程曜这一身伤不能再拖,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听傅云墨一言半句,江易抬手以迅雷之势一手刃击在程曜脖颈,程曜双目一震,曈孔涣散,顿时闭眼倒了下去。 江易接住他,在傅云墨错愕的眼神中撬开程曜的嘴,强行塞入一颗丹药。 “扶他去休息。” 第81章 四人难敌一人 不等傅云墨回答,江易身上灰雾一般的袍子如同活物一般疾速扩散,化作两条灰绳死死缠绕周玉鸾双腿,将她硬生生拽离衣芝菡和顾以渊。 江易冷道:“你的对手,是我。” 周玉鸾双眸一凝,怒道:“你找死!” 菅白汶此刻从地上站起,第一时间也朝江易攻来,紫京睿本以为对方以一敌二,应该空不出手保护其他人,正打算趁方子固还没清醒要他命时,腰身突然缠上一道灰影,将他狠狠一拽! 江易一记横扫脚率先击退管白纹,攥住周玉鸾的脖子将她砸在地上,松手间瞬息出现在紫京睿面前,一拳击在他面门上。 他行云流水、骇人听闻的速度简直惊愕众人,这他妈到底是哪个宗门的? 温天遥毫不吝啬,拍手叫好:“对!好兄弟,打得他们爹妈都认不出!” 自始至终,江易从未使用道法之力,南予意的目标已经不再是阻挡,而是悬浮在半空中的神殿传承,所以他不打算同仇敌忾。 周玉鸾、菅白汶和紫京睿意识到无法在江易范围内击杀方子固等人时,三人对视间,顿时有了决断。 一定要先杀了这个碍事的灰袍人! 躺在地上的方子固低吟一声,吐出一口浊气,他身上伤势恢复,双眼蓦然开阖,却被白光刺得眯眼,等逐渐适应,视线中的景象令他瞳孔不由一缩,第七层的天花板被轰出一个大洞,四周墙壁尽数崩碎,外头的山脉与白日如同一道道光脉照进殿内。 傅云墨见他转醒,欣慰道:“你醒了,虚龙丹的效果,果然名不虚传。” 方子固哑然间,看着鲜血四溅、尸身成堆的大殿,一位灰袍人猛地砸在了地面,而紫京睿也呕出一口鲜血,身形颤抖,很快便体力不支的跪倒,周玉鸾哪还有之前高高在上的娇艳,衣裙破损,头发凌乱,像疯婆子似得,没有一丝得体之处。 至于管白汶,躺在那也不知道死没死。 方子固“刷”一下坐起来,惊愕道:“什么情况?他们内江了?” 傅云墨摇头道:“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掺合的情况了。” 方子固诧异道:“……这灰袍人和我们是一伙?” 傅云墨沉默了一下,叹息道:“只能确定他是濯海域之人。” “那我们为何不帮?这四个可都是元婴期强者啊,他一个人怎么打得过?” 方子固挣扎着要站起来,但伤势刚刚修复,体内灵力空荡无存,傅云墨见他执拗,只好扶他起来。 温天遥坐在一旁,出声道:“放心吧,方兄,这兄弟绝对能一打四!” 方子固只当他是脑子被打坏了说胡话,那边灰袍人支撑着身躯爬起,他被菅白汶轰去一臂,每走一步,都能在地上留下一道血印,显然已经强弩之末。 紫京睿没想到对方承受两种道法威力,竟然依旧不死!他脸色大变,不禁生出荒谬感,颓然道:“这…怎么可能?” 周玉鸾更甚,歇斯底里的尖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易好似听不见一般漠然置之,他扭头一望,程曜躺在地上,被血浸染的手腕上缠绕着一月牙吊坠,江易双眼透出一抹复杂,无声一笑,转头再看周玉鸾等人时,目光又转而变得冰冷彻骨。 还有一条…还有最后一条仙脉,他咽下嘴里的血,心里有了决断。 另一边,南予意的后手层出不穷,越战越勇,加上他的重瞳能看破道法,北尘崖也渐渐不敌,交手间口喷鲜血,他被震飞出去时,南予意到了离道方经最近的位置。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道方经一刹那间,江易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念诵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一直没动静的道方经像是被激活一般,周身泛出金光,书面猛地翻动起来,大殿中再次出现那阵低沉的诵读之声,与江易的声音开始重合。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南予意瞳孔一缩,手掌被金色波纹震开,生涩的字体化作无数条金链,从翻动的书页中涌向江易,紫京睿和北尘崖大惊失色,瞬息奔来,想要阻止传承被夺取,可他们的身影如同时间被凝固一般,滞留在距离江易两丈的位置,无法靠近。 “不!!” 北尘崖怒吼一声,双眼满是血丝。 金字链纹却不会因他的愤怒而停下,几息间就尽数涌入江易眉间,在异象结束的一刹那间,悬浮在空中的道方经也消失。 江易淡漠道:“这东西不属于你们。” 大殿再度响起男子的声音。 “传承已被获取,请诸位一柱香内离去。” 与此同时,北尘崖背后浮现白虎之影,一拳冲江易面门轰来,那白虎低吼一声,凝聚天地之力带着雷霆之势逼近,在这一息间,北尘崖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对方那一双宛如神灵一般藐视众生的金瞳,其内蕴含的虚无让他心神一震。 江易一动不动,唇齿微开,低吟一句:“帝泓第一术—青羽。” 紫京睿瞳孔一缩,此人第一次施展出了道术!他之前竟然未曾用尽全力?! 一声长啸响彻神殿,江易背后浮现一道青色飞鸟之影,双翼一展,掀起一阵云雾,好似九霄云外的神兽,令人心生敬畏,只见此鸟俯视众人,双目奇光流转,化作一道青光率先冲向北尘崖,那其中所含的天道之力足以撕裂万物。 这一击,北尘崖必死无疑! 北尘崖僵住,绝望溢上了他的双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殿天花板全数崩成粉尘,神殿外,天空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电闪雷鸣间,一位老者疾驰而来,挡在北尘崖身前替他抵住了这一击。 老者被压得腰身一弯,低喝一声,双足在地面划出两条长痕,直至被逼退到三丈之远,才彻底化去这青鸟之势。 “五长老!” 北尘崖惊喜过望,一扫阴霾,看向江易也变得底气十足,他指着江易向老者催促道:“此人抢了神殿的传承,五长老,你快杀了他!” 第82章 你,护得住吗? 那老者阴晴不定地看着江易,他强行以金丹境以上的修为踏入此地,惹得秘境彻底发怒,数道飓风带着闪电从天空席卷而下。 老者不由皱眉,扭头道:“带上菅白汶,破界通道维持不了多久,我们要尽快离开!” “可是!” “闭嘴!你们此行已经失败,难不成还打算死在这不成?” 北尘崖心有不甘,可也不能违背长老的命令,他咬牙看向江易,面容发寒,仿佛下达战书一般,道:“你等着!” “等?” 江易冷笑一声,往前踏出一步,双目一凝,低喝道:“我让你们走了吗?” 菅白汶、北尘崖,这二人把程曜伤得遍体鳞伤,不杀他们,江易难以泄愤,菅白汶被他打中心脉,若不是周玉鸾冲上来拼死阻碍,菅白汶早就是一个死人! 不过即便侥幸救回,日后也难以精进。 但北尘崖还活蹦乱跳,江易绝不会放他大摇大摆的离开!要走也得躺着走! 老者眯了眯眼,一股寒气猛然散开,他大笑间颇为不屑道:“年轻人别太嚣张!” “让他们走,你伤势太重,再演化一次道法,这具身体便毁了!” 那梧穹殿的男子突然传音劝阻,江易双目杀意丝毫不减,抬起一臂,指尖朝老者的方向一点,低声道:“帝泓第二术—白羽。” 他背后又一次幻化出飞鸟,但不是一只,而是足足六只。 此鸟比上一次要小巧一些,如同普通的麻雀,环绕着江易周身,声音听着灵动,老者双目一颤,仿佛看到的不是飞鸟,而是洪水猛兽,他立即摆出防御的姿态。 江易发出渗人的低笑,口中涌出大量鲜血,他紧紧盯着北尘崖,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傲意,质问道:“你,护得住吗?” 那六只飞鸟齐刷刷看向老者和北尘崖,悦耳的鸣叫此刻更像是阎王帖,一刹那间,飞鸟化作数道流光冲向二人! 每只靠近二人寸步之间便带着天崩地裂之力轰然炸开,老者心神震撼,迅速幻化出道法抵挡,好在这六只飞鸟虽然数量多,威力却不及青鸟一半,老者正要松气,在松懈顷刻间,他心中突然有强烈的不详感。 江易不知道何时绕到他身后,手掌无声无息地掐在北尘崖的脖颈上。 “有话好说!”老者大惊失色,出声阻止道:“他可是北家帝族的幼子!” 北尘崖双腿止不住颤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四人胜券在握的一行,竟会发展到这般地步!他颤颤巍巍道:“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江易嗤笑间,目光森然,他附在北尘崖耳边,低声宣判道:“我要你死。” 他掐在北尘崖脖颈上的手掌用力一扭,轻脆地“咔嚓”一声,北尘崖瞪起双眼,嘴角流下一丝鲜血,身子软绵绵地向地上一倒,显然气绝身亡。 方子固等人一直在旁观望,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真…真杀了? 方子固忍不住道:“卧槽,真有种!” 那老者身躯一震,望着北尘崖的尸身久久无言,似乎是不愿相信,他一个化神境强者,竟然让一个身负重伤,仅仅金丹境的晚辈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他北家最小的儿子,传出去是何等耻辱? 半响,“竖子尔敢!”他怒发冲冠的一掌拍向江易的天灵盖,化神境和金丹境天地之别,何况江易根本就不是金丹境,他体内最后一条仙脉在他第二次道法中已然崩碎,是提着一口气杀了北尘崖。 江易此时无力闪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飘向程曜,随后缓缓闭上双眼。 “滚——!” 耳边传来男子的怒吼,江易睁眼,发现老者已经被击退,殿中浮现一个虚影,正是梧穹殿那位,他盯着那口吐鲜血的老者,声音冰冷:“尔等擅撞秘境,击杀传承之人,其罪当诛!” 那老者脸色变幻,没料到神殿守护灵竟会现身,扭头飞掠冲向北尘崖的尸身,将其扛在肩头,冲周玉鸾等人低喝道:“走!” 紫京睿连忙扛起昏迷的菅白汶,和周玉鸾跟随在老者身后,头也不回的踏空冲向天边那条裂缝,最终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男子暗自松了口气,他如今只是一道灵体,只能击退老者一次,如果对方锲而不舍,那江易必死无疑! 好在对方被他震慑,加上回东兴域的裂缝无法维持太久,这才逃过一劫。 江易捂嘴咳出一口血,稳住身形朝男子一拜道:“多谢前辈。” 男子皱了皱眉头,知道江易不想暴露身份,于是转身施法打开一道出口,对还存活在殿内的众弟子道:“神殿即将关闭,诸位请离开吧。” 傅云墨正打算过来扶江易一同离开,却被男子出声阻拦,“他与东兴域结仇,离开此地并无好处,请诸位自行离开。” 温天遥背着程曜凑上来道:“可是秘境两百年才开启一次,他岂不是…” 男子语调不变。 “十息内不离开者,将和这位一样,永远留在此地!” 温天遥一愣,“对不住啊。”他对江易说完,背着程曜头也不回的穿过出口,哪还有半点“好兄弟”的热络。 方子固、傅云墨二人犹豫再三,方子固抱拳一鞠躬,叹道:“这位兄弟,有劳你出手相救,我等来自寒山宗,若还有相见之日,请务必让方某报答这个恩情!珍重,告辞。” 等大殿里的人全数离开,这里便只剩下江易和一地尸首。 江易胸口提着的一口气也在松神间散去,整个人失力倒在血泊中。 他周身掩盖身形的黑雾缓缓散去,露出血肉模糊的身体,以一人拦四人,对他来说太过勉强,如今原身仙脉尽碎,过去十年的勤奋苦练一朝化作云烟,在这一方下界要想再修复仙脉,希望渺茫。 “你,”那男子虚无缥缈的身形飘荡在江易旁,如同寒霜一样凝聚无情之意的脸庞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沉吟片刻,道:“何至于此?” 江易被血色浸染的脸陷入迷茫。 何至于此? 是啊,他明明发过誓,绝不会被任何人阻挡自己的复仇之路,但程曜,程曜…他亏欠了太多,他不能让他死! 为此,哪怕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第83章 归程 ——无望海。 各派宗门在无望海已经驻扎近一个月,他们对秘境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徐长行近日心绪不宁,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没由来的坐立不安,只能祈祷方子固一行人别出岔子。 而这一日,夜幕中的无望海在天水一线处突然绽放出一道强烈的紫光,海面惊涛骇浪,人鱼的歌声比以往更清晰动人,随着浓雾升起,海岸边显露出数道人影,一眼看去不过寥寥三十几人。 不止徐长行的心咯噔一下,其它宗门更是如此,背着程曜的温天遥率先出现,接着是方子固、傅云墨二人和横抱着昏迷不醒的青鸾,一身是血的顾以渊。 徐长行迎上来,热泪盈眶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方子固眼神一暗,张了张口却未出声。 “我毒瞵宗的弟子呢?” “我乙门宗弟子呢?” “冯承!你师弟们呢?” 数不清的询问之声在耳旁响起,数千人参加秘境,回来的只有三十几人,这等损失前所未有!徐长行张望片刻,在归来人群中没找到江易身影的那一刻,心神一刹那间轰鸣,他颤着嗓音,问道:“江易呢?” 傅云墨双眼通红,垂头掩住泪水,咬牙道:“对不起,师叔,小师弟他……” “别胡说!”徐长行打断他,扯出难看的笑容,道:“你们这么多人还保护不好他?别闹,别吓师叔…” 音栖宗的女长老在看到衣芝菡只带着两位弟子归来时,身躯一颤,抿紧嘴用衣袖抹去泪花,扶着衣芝菡柔声道:“累了吧?” 衣芝菡一直强撑着,见到长老一瞬间,便扑进对方怀里,哭道:“箬珠长老,小雨她们…呜呜呜,对不起,都怪我,我没保护好她们。” 张箬珠刚抹去的泪花再次涌出,拍着衣芝菡的后背轻声安抚,她不禁看向一侧死气沉沉的寒山宗,有些惊讶他们这一行竟只折损了一位弟子。 长生殿的长老看到南予意孤身一人,皱眉道:“只有你一个人?秦云月呢?” 南予意没有情绪道:“死了。” “谁杀的?” 这一句激起了所有未迎回一位弟子的宗门,他们把目光纷纷投向寒山宗,因为只有寒山宗回来的弟子最多! 不等南予意开口解释,衣芝菡抢先道:“各位师叔伯请冷静,是东兴域的人。” “东兴域?东兴域怎么可能进得了我濯海域秘境?你们音栖宗胡编乱造也要找个靠谱的理由!” “就是!肯定是寒山宗的人杀的!” “徐长行你真是养的好弟子!” “你们寒山宗今日不给个交代,休想离开!” “她说的可有假?” 相比之下,长生殿的长老很冷静,他们虽长生殿素来清傲,却并非青红皂白不分之辈,此事若真是寒山宗做的,以南予意的修为,早在秘境中杀了个干净! 哪里还能放他们出来? 南予意点头道:“煞冥宗的紫京睿,十二罗蓿殿的周玉鸾,北家的北尘崖,无相宗的菅白汶,这四人吞下换境丹进了秘境。” 他转身看向众人,竟然大发慈悲替寒山宗开脱,道:“你们的弟子皆是这四人所杀,要讨说法,去东兴域讨。” 长生殿的长老疑道:“他们既然进了秘境,还会留活口?” 那四人可都是清一色的元婴境强者,南予意虽有重瞳,但也不足以,以一敌四。 南予意想起秘境那位灰袍人,眼下众多宗门中,都不是有没能力培养出那一位的宗门,难不成是幻梦殿?但那人所用的道法并非幻梦殿传承。 他沉吟片刻,实话实说。 “走了狗屎运。” 那长老惊得一挑眉,不敢相信一向沉默寡言的南予意,嘴里竟然还能蹦出这样听天由命的词。 南予意解释道:“有一位身份不详的灰袍人以一敌三保住了我们,如今菅白汶心脉受损,北尘崖身死,都被北家长老带走了。” “北尘崖死了???” “是。” 众宗门长老一片哗然,北尘崖可是北家三子中最小的一位,他家中两位哥哥得到死讯后,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屠了灰袍人!不管怎么样,东兴域做出这种事,他们势必要讨个说法。 “徐长行,你哭丧着个脸作甚?你寒山宗才折了一个,我们可是全军覆没。” “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 徐长行此刻心如乱麻,拧着眉头在消化江易身死秘境的事实,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嚷嚷,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扭头道:“你们宗门死光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仅仅内门弟子带着些不成器的外门跑进去,能活一个都算老天爷看你可怜!” “徐长行,你找死吗?” “你看我怕你吗?” 外人欺负到头上了还没个对策,闹内江倒是一套说辞玩的溜,徐长行本来也是不吃亏的主,见毒瞵宗长老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挑衅,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拳砸他脸门,毒瞵宗长老气得和他对打,渐渐地,很快演变成一场群殴。 长生殿不打算踏这场混水,唤来飞兽,一声不响带着南予意直接离去。 天色从暗转亮,徐长行鼻青脸肿的撂倒一位长老,力竭的坐倒在地,他喘出口气,抬眼见其它宗门的长老要么已经带着弟子离去,要么还躺在地上哀嚎,便不屑地啐出一口血沫,转身看向寂然无声的方子固等人,现在程曜和青鸾仍在昏迷,他双眉紧蹙,起身怅然道:“先回寒山吧。” 傅云墨点头间,看着陪了他们一夜的温天遥,询问道:“温兄可要回篌屿帝城?” 温天遥起身,盯着无望海,双目一片寒意,“回,我不但要回温家去找我爹好好哭诉一把,还要登程家门去告状!” 傅云墨一愣,哑然失笑。 也是了,程家就程曜这么一个独子,程家主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来时,狮鹰兽背上欢声笑语,归去时,无一人愿意开口说话。 到达寒山宗高空,徐长行愁肠百结,他不知道该如何回药宫跟月如冠交代,广场上的弟子听到狮鹰鸣叫,兴高采烈的围上来等着庆祝,狮鹰一落地,欢呼声此起彼伏,方子固和傅云墨却没有一丝喜悦。 江易没了…这四个字在归程中,无时无刻不环绕在他们心头。 方子固看向昏迷不醒的程曜,一方面惊叹那灰袍人下手够重,一记手刃竟能让程曜躺几日不醒,另一方面庆幸又担忧,庆幸他们能把程曜安全带回宗门,以他的性子,若还清醒,怕是要把秘境掘地三尺,直到找到江易的尸身才肯罢休! 但等他转醒,该如何安抚? “师兄……” 第84章 乌云密布 背后传来低唤,方子固回过神,竟觉得双眼有些干涩,怪了,又没认识多久,我伤感个什么劲?他摇摇头敛下情绪,转身见是傅云墨在叫他。 傅云墨的脸色苍白地不见一丝红润,一向挂着笑相的面容愁云密布,道:“师兄,恐怕你我二人要先去紫竹山跑一趟,江师弟的药童……” 方子固一怔,垂眼“噢”了一声,抬手揉着眉心道:“我记得叫…小展是吧?” “嗯。”傅云墨想了想,叹道:“罢了,先安顿好程师弟吧,紫竹山那边,想必师叔会去通知。” 二人心中默契的不愿想紫竹山的小院,寒期在那是何等悠哉的吃喝玩乐过,让他二人踏入院内去报死讯,实在难以做到。 程曜让方子固和傅云墨带回了刀峰,顾渊背着灵瑶跟徐长行回了药宫,三人一步步靠近紫竹山,徐长行在山下止步,面露难色,心道,造孽,月如冠这回怕是要把我千刀万剐,他早说了不该让江易去,一个两个,都因为江易有些过人的本事就肆意妄为,这下药宫难得一遇的天才直接夭折。 偏偏月如冠之前又把江易的事安排的满当当,还把飞云台过给江易继承,三长老一直把林小州登门道歉的事情一拖再拖,如今听到消息怕是要开心到升天。 唉,天杀的,只是个十四的孩子… 徐长行心中酸楚,转身看顾以渊。 顾以渊一如既往挂着一张冷脸,冥冥之中却少了几分别人欠他八百万灵石似得的作派,他见徐长行盯着自己不出声,苦笑道:“师叔,你再磨蹭一会,我背要断了。” 说来也是奇怪,青鸾只比方子固晚半柱香服下虚龙丹,不知为何迟迟不醒,许是她修为没有方子固高的缘故? 徐长行撤回视线一脚迈上台阶,淡淡道:“你带青鸾去找秋秋吧,寒期结束后,她一直住在药堂帮李硕打理事务,将青鸾放在她那安置,我去通知药童。” 顾以渊犹豫了一下,他其实是想跟着徐长行上紫竹山的,但他捅伤江易那一次,那药童也在,若是听到死讯再看见他,估计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把话吞进肚子,沉默的背着青鸾离去。 徐长行上了紫竹山,他伫立在院门前快一柱香了,几次抬手想敲门都心虚的垂了下来,据他所知,江易没有亲人在世,这药童顶多算是江易的仆人,但他还是提心吊胆的不敢面对。 这时,门突然开了。 李硕如沐春风的笑脸在看到徐长行时一滞,转而惊喜道:“师叔!” “啊……你怎么在这…?” 完了,李硕也在,更难开口了! 徐长行瞬间压力倍增,李硕的目光直径越过,见他身后空无一人,疑惑道:“怎么不见江师弟?” 徐长行不答话,李硕自顾自一拍手,笑道:“瞧我这脑子,江师弟这会肯定跟寒山宗的人在庆祝呢。” “江师兄回来了吗?江师兄!我来啦!” 兴奋的呼喊从院内远至近到大门,一个刚到李硕腰高的少年探出头来,一双杏眼饱含的热烈,当看到门口是徐长行时,他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落,扒着门怯懦地眨巴着眼道:“徐…徐长老…” 徐长行后悔了,他后悔自己独自来传死讯,江易在秘境身亡这短短八个字,卡在喉咙,叫他气息一下絮乱,他咬咬牙,眼圈突地一红,而李硕是何等聪敏之人? 在徐长行表情不对的一瞬间便明白了,含笑的双眸像盏中灯被扑灭,垂头低叹一声:“我知道了,师父那边,我来说。” 小展不明所以,仰头道:“怎么了?” “江易他……” “师叔!” 徐长行的话被李硕打断,李硕摇摇头,把小展拉进了院内,木门合并,过了一会,里头传来少年发疯似得怒吼。 “你骗人、你骗人!江师兄才不会死!你少诓我!”那声音渐渐从低泣转而嚎啕大哭,一声接一声,听着直叫人心碎。 等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喊慢慢减弱,李硕开门走了出来,转身又将门合上,胸前衣衫让人揪得全是皱褶,他简单理了理,摆出一张恰到好处的笑容,朝徐长行弯腰一拜,道:“徐师叔您一路辛苦,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您回去早些歇息。” “………” 徐长行懵了一下,好半响才把这几句客套话嚼入腹中,就这样? 不跟方子固他们一样悲愧交集,好歹红个眼?他仔细想想,李硕跟江易似乎…确实谈不上太深的感情。 李硕作为将来药宫的继承人,恐怕骨子里早就磨练的跟月如冠一样冷血。 何况江易又不是稀世珍宝,哪可能人人都额蹙痛心? 罢了罢了…人死不能复生。 徐长行摇头道:“也好,明日我和你一同去找月如冠,无望海出了些变故,我需要他来决策。” “好。” ——第二日。 大殿里坐着李硕、青鸾和徐长行三人,青鸾是昨日夜里醒来,虚龙丹效果甚好,一丝内伤都没留下,修为还涨了不少,接下来好好修炼一阵应该能突破到后期。 但她从醒来就一直在想江易的事。 徐长行经过一夜的休整,总算把阴霾抛开,将秘境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月如冠听。 接着,就是心惊胆战的等待。 徐长行做了充足的准备,一会月如冠只要有出手揍人的嫌疑,他立刻就抖出一袖子的灵器防身,丢人还能比丢命重要? 他可不怕丢人。 月如冠在听到“江易被菅白汶一剑封喉”时,眉头轻轻一挑,双眼便睁开了,他没有打断,耐心听徐长行和青鸾一前一后说完才慵懒地换了个姿势继续卧躺在软榻,一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透出漠然的眸光,没有阴阳怪气,没有艴然不悦,月如冠从始至终都没有散发出什么怒气。 “师父……” 青鸾起身,向高台靠近几步便膝盖一弯,在李硕震惊的视线中跪下。 “我从来没求过您什么,这次,求您给江师弟一个公道!” 第85章 跪地,一求公平 月如冠淡淡撇了她一眼,那态度冷淡地,徐长行差点就没控制住,他真想上去给高高在上的月如冠两巴掌!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端着架子给谁看?难不成给尸骨未寒的江易看吗? “师父,师妹所言极是,江师弟是您的关门弟子,若让他就这样身死秘境,毫无公道,药宫弟子必然会心寒。” 直到李硕也开了口,月如冠才敛下那冰川死人的面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好似把江易的魂从阴曹地府拖上来鞭打一般,他好笑地看着青鸾,道:“公道?他技不如人,不懂避让,哪里来的公道?你若像你师兄这般,沉浸丹道,专心苦练,又何至于让人打的像丧家犬?求?说出来不觉得害臊吗?” 徐长行简直怒火攻心:“月如冠你他妈……” “闭嘴!” 月如冠伸出一指在徐长行身上一点,数条淡紫色的绳条如同枷锁,连同嘴一起封上将徐长行捆在椅上动弹不得,他气急败坏地发出一阵“呜呜”声。 青鸾被说的身子颤栗,眼中水珠圆润,月如冠所说并无道理,自己这些年太痴心想着那件不可能成功的事而忘却本心,她既然选了炼丹师这条路,应以丹道为主,修练为辅,可江易…江易他… 滚热的泪水彻底从眼眶掉落,青鸾抬手抹去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越擦越委屈,渐渐溢出了哽咽声,口齿不清地说着:“都怪我…都怪我…师父…你就不能帮我杀了他们吗?我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你什么!” 李硕和青鸾一同长大,青梅竹马,还未曾见她如此伤心落泪,顿时起身在青鸾身旁跪立,铿锵有力道:“师父,东兴域闯入秘境无人预料,就连南予意都栽了跟头,若不是突生变故,师妹又怎会保不下师弟?” 徐长行:“呜呜呜呜!” 好样的,李硕,总算说了句公道话! 月如冠轻哼一声,坐直了身道:“她不动脑子,你也不动?菅白纹如今是半个死人,北尘崖已经凉透,剩下一个周玉鸾一个紫京睿,你们真当这两个人背后的宗门是吃素的不成?” 他用指腹顶着太阳穴,又道:“且不说煞冥宗、十二罗蓿殿都是二品宗门,我们寒山宗和药宫才五品,难不成我一个长辈还要跑去东兴域杀两个晚辈?传出去成何体统?” 李硕面色不改道:“难道他们派宗中元婴境中期的弟子来秘境屠杀我们一众仅金丹境的弟子,传出去就合体统?” “你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见你师妹落泪就如有神助?敢和我开呛!” 月如冠阴沉着脸,目光如同剜人骨的刑具,恨不得在李硕身上刮下两块肉,尝尝是不是真那么热血澎湃不怕死! 李硕到底还是怕他,一腔孤勇瞬间泄了个干净,心虚地偏头躲避着月如冠的眼神,轻咳两声掩饰怂胆,道:“师父,那…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月如冠冷道:“杀鸡焉用牛刀?等各宗门盘算清楚,满腔怒火还轮得到我们寒山先出头?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师父要当黄雀?” 月如冠低声冷笑,眸光一片森然,不屑道:“黄雀?世人只知道这两句,却忘了后面的话,黄雀延颈,欲啄螳螂,不知弹丸在其下也,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 “四域大比自有他们好看!” 月如冠看青鸾还在哭哭啼啼,眉头一皱,语气却柔和了些,道:“这么大个姑娘还哭什么?有那力气不如好好养伤,等四域大比,你直接踩她周玉鸾脸上,不比求人来得解气?” “可是江易…”青鸾攥紧衣裙,难以从愧疚中抽离道:“江师弟死了啊,师父,他才十四岁,就那么孤零零死在秘境里,连一具尸身都不能带回来安葬…” “他死了,你也不活了吗?” 月如冠抬手解了徐长行身上的枷锁,“青鸾,江儿是我徒弟,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半点不心疼?但眼下不是你一句公道就能解决的!” 徐长行一看能说话了,怒道:“我看你就是不心疼!若不是你非要把他送去,他如今还好好待在紫竹山上!” “我给过他选择。” “他想去,你也不能让他去啊!简以茹还想去呢,严长老不照样把他关在器峰!” “闭嘴!”月如冠呵斥一句,大殿都跟着颤动起来,他横眉冷对,喝道:“徐长行,你再胡搅蛮缠,当心今日命保不住!都给我滚出去!” 盛怒之下,徐长行和青鸾只得离开,剩下李硕一个人还跪在地上,为刚刚一时的硬气悔青肠子,他偷偷抬头打量月如冠,想看他是否还在生气,却发现对方盯着手掌出神,似乎是察觉到这一抹试探的目光,月如冠淡淡道:“你若是不怕眼珠子被我挖出来,就继续看。” 李硕连忙低下头继续看地板。 过了一会,月如冠慢悠悠地开腔,“拿着令牌去藏书阁七层找那本凌霄心法,四域大比前要练不明白,小心你的头。” 李硕委屈道:“您不是不让我学吗?” 月如冠道:“还顶嘴?” 李硕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唯唯诺诺地点头,随后又问了一句:“那飞云台……?” 月如冠沉吟片刻,像找到一个泄火的好源头,嗤笑一声,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农方还拖着他孙子登门道歉的事吧?他是真活久了,不知道什么是死!” “可江师弟已经仙逝…” “立个衣冠冢,三叩一跪,跪也给我跪上溪兰院,要是敢不遵从,就准备棺材装他孙子!” “是……” 月如冠说风就是雨,一旦敲定的事,哪还轮得到旁人反驳,六长老那边一经通知就脸色铁青,人都死了还要上坟道歉? 李硕面对他的怒火,眼晴也不眨一下,留下一句“师父说了,您要是不愿意,他可以送林中州下地府里跟师弟面对面。” 说完他就长扬而去。 第86章 噩梦惊醒 农方活到这岁数哪受过这气? 于是大发雷霆要去找月如冠讨说法,大不了就破罐破摔! 结果让三长老拦下,两个老头缩在黄衢山也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最后农方咬着牙安排了林中州道歉的事。 那一天紫竹山是真热闹,数不清的丹师看猴似得在山下看林中州阴沉着一张脸,咬碎牙齿和血吞的三叩一拜爬上山。 平时在山上忙碌于照顾药草的药童又哪里见过这种奇景,一些人惊叹,一些人掩嘴嘲笑,林中州顶着各色目光,额头和一对膝盖都生生磨去一层血肉,终于在落日前跪上了紫竹山的溪兰院。 他的视线被额头淌下的血给模糊,勉强看到院外一处空地上,立着一个堪称敷衍的衣冠冢,倒不是李硕不想一砖一瓦立的体面,而是月如冠吩咐过,此举只是为了杀杀三长老一脉的威风,越粗糙,效果越好! 这不,立竿见影,林中州看到自己受尽屈辱就为了给这么一个连石碑都没一块的小土堆大费周折,当时眼一闭,气晕了过去。 据说被抬回黄衢山就连烧了三天三夜的高烧,醒过来就直接闭关不再见人。 至于寒山宗那边,程曜醒后发了好大的火,把自己院子砸得稀巴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子固和傅云墨是日日夜夜守着,防止他血脉之力暴动,屠了刀峰。 但程曜发完火就缩在房间,对着一月牙吊坠念念有词地,直到过了一个月才突然魂魄归体,一头扎进了试炼峰的火塔。 以方子固的修为,最多只能下到三十七层,程曜却跑到了四十层修炼,那地方哪里是人能待的?他穿着鞋都要烫到上蹿下跳,方子固想着忍一忍,就当是替江易照顾,可惜坚持了七天就彻底撂挑子不干。 他跟傅云墨抱怨道:“你要想看着他,你去,打死我也不去了!” 从无望海回来的五个人,有四个人为了能在三个月后的四域大比上找东兴域一雪前耻而卯足了劲修炼。 还有一人,沉陷梦魇。 ——惘灵山,执法殿,偏院。 是梦境。 顾以渊听到耳边又传来了那若有若无的低喃,像极了神殿中僧人的诵读,他睁眼发现自己站立在试炼台阶上,和记忆不同的是,台阶往上被漆黑的夜色盖住,往下是一潭不知深浅、没有尽头的水潭。 他的双足深陷其中,无法挪动身躯,即使慌张挣扎,喉咙也发不出音节。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 周围寂静到没有一丝声响,他的呼吸、心脏跳动都归于一片死寂,让他毛骨悚然,寒意顺着他的后脊骨蔓延到身体深处。 顾以渊发了疯似得张嘴大叫,喉咙却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突地,他听到了声音。 是水潭! 顾以渊欣喜间低头看去,清澈的水面发出一声犹如滴水的脆鸣,接着水面中心翻滚出一丝腥红,他表情顿时凝固。 战战兢兢间,那腥红扩散的越来越大,直到彻底化作血潭。 他知道自己不该盯着看,却无法移开眼,似乎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事必须做,他压抑着恐惧,口干舌燥地盯着那潭中浓稠的血色逐渐蜿蜒他的裤腿,突地,一只血手从潭中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操!!!! 顾以渊吓得魂飞魄散,视线一花,江易突地出现在他跟前,他没戴那虎面,五官被血色所模糊,正与他脸贴着脸。 在此情此景之下,顾以渊心脏一抽搐,几乎肝胆俱裂,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惧意,江易的脸又清晰起来,仿佛刚刚的血肉模糊只是他看花了眼。 江易的脸很惨白,面无表情地,漆黑的瞳孔没有神彩,他伸手按在顾以渊的胸口上,轻轻推了一把,顾以渊失力向后倒去。 “顾师兄,你走吧。” 耳边只来得及听到对方这么一句,他整个人摔进水中,缓慢地向深处沉去。 “啊——!!!” 顾以渊在尖叫中猛地清醒,鲤鱼打挺的从床榻上弹起来,接着便是一阵头痛欲裂,他迷茫地抬手捂脸,喘息间触到额头一层冷汗,凉得让他指间一哆嗦。 周遭是他熟悉的一切,离床边不远处的烛台还燃着橙黄的火光。 这里是他的房间。 背后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浸透,清醒过来好一会,仍是口干舌燥,身躯打颤。 已经是第五次,这是他从无望海回来后,第五次梦到江易。 顾以渊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后,不由盯着杯中的倒影发呆,还飘着茶叶的杯水倒影出的他,五官模糊的不真切,唯有苍白的唇色清晰入目。 他低声苦涩一笑,怅然若失地放下杯子,目光移至手腕处,那金色刻有凤凰图腾的手镯还戴在腕间。 他不是没怀疑过,也许正是此物导致他这段时间噩梦连连。 可……比起噩梦的骇然,顾以渊心中更害怕,害怕脱下来就再也见不到江易。 每当他闭上眼都能看到,听到,试炼台阶上,江易拽着菅白纹的腿冲他拼尽全力吼着:“顾师兄,跑啊!” 江易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性命救他? 他并非善良之辈,为了权力能不择手段,从未觉得自己选择的路有错,但江易救了他两次,这份情,几乎要压垮了他。 “顾师兄,你这么有志气有野心,死不悔改的人,不应该留在试炼里等死。” 冥冥之中,顾以渊似乎又听到了江易如同在暗戳戳骂人的鼓励,他握紧那腕间的手镯,闭眼深呼吸,眉眼无奈地嗤笑一声。 “是啊。” 顾以渊低声把江易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这么有志气有野心,死不悔改的人,怎么能在这虚耗时间?杀你的菅白汶还没死,我此生虽傲然自满,但欠下的债,绝不会逃避!无论如何…” 顾以渊双目有一抹精芒闪过,语气更加笃定诚恳,喃喃道:“菅白汶,他会死的,我会让他偿还!” “到那时,你我各不相欠!” 第87章 梦以往,肝肠断 “九哥哥,你喜欢箤儿做的糕点吗?以后箤儿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穿着绿罗裙,粉面玉琢,梳着长长马尾的小姑娘手提木篮,回眸一笑间将天边的骄阳都化作衬花之叶。 那姑娘见他不答话,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转身向前小跑,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九哥,箤儿必须以家族为先!” 转眼,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子,样貌也比小时候更绝色动人,可她的表情却再无一丝天真烂漫,取而代之,唯有双目冰冷,她手上那把锋利的匕首也划开了他的手腕,流下朱红的鲜血。 “九儿,别哭啦,娘亲抱抱,乖啊。” 眼前景象再次变化,这次是一位相貌温柔,端庄贤淑的女子,她岁数已然不年轻,可举手投足间风韵犹存。 视线从低转高,似乎是女子将他抱起,她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随后笑颜灿烂的指向了院外的花海。 她轻声说着:“快看,是花哦,很漂亮对不对?这是莞莺花,我第一次见你爹爹就是在这样一片花海里…乖乖乖,不哭,你爹爹不是故意的。” 一提起那个她倾慕的男子,女子的表情充斥着柔情和幸福。 “我说过多少次,修炼要专心!” 严厉的男声如同砸入池中的石子,搅碎了眼前的景象,像是镜面被打碎,再一转头,周遭已经变成一排排高到触不可及的书架,眼前冷冰冰的男子生得一张极佳的五官,柳眉入鬓,一双深蓝的瞳孔泛着寒意,高挺的鼻梁,带着一点粉润的薄唇,下颚棱角分明地,一身华贵的黄面绸缎。 他腰间的长穗绦上系一块青色圆润的玉石,玉石上似乎刻着一个“沈”字。 “啪”一声清脆,手掌溢出一阵发麻的刺痛,江易疼得拉回了思绪,见男子手执戒尺,皱了下眉头,眼中多了一丝厌烦。 “真是和你母亲一个德行。” 江易心中腾得冒出深恶痛绝的怒火和恨意,但眼前景象加快,像是无数碎片划过。 “李曦九,我恨你!” “九哥,十一长老说,我们有婚约了。” “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儿子。” “李曦九!” “李曦九——!!!” 无法分辨的人声在脑海轰然炸开,响作一团,无数双手紧攥着他的身躯,将他拽进幽深的水底,水不断淹进他的五脏六腑,在这压抑的混乱中,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 江易眨眨眼,拼尽所有力气挣脱,朝光源游去,在他穿过白雾一刹那间,血光一闪而过,温热的东西溅在他脸颊上。 江易瞳孔一缩,看到女子腹部被一剑捅穿,她背后站着面无表情的男子,他抽剑,因为沾到血而露出一丝厌恶的眼神。 女子失力的跌坐在地,唇齿轻开,嘴角溢出血,唤道:“九儿,别哭啊,娘亲在…” 她张开双臂将被眼前一景震得呆滞的他拥入怀中,即使腹中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已经没有了再多的力气,也强忍疼痛,紧紧抱着他,一字一句在他耳边柔声道:“九儿,娘亲的好孩子,活下来啊,一定要…活下来…” 她哽咽一声,泪水滴在他的脖颈,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是能烫伤他的灵魂。 “我的九儿…下辈子,娘亲一定…一定不会让你这么苦…对不起…” 他的身体被猛地一推,接着便是坠空感袭来,视线中最后一幕,是女子双眼含泪,带着笑意的面容。 “娘——!!” 他在嘶吼中跌进永无止境的虚无。 像是睡了一百年那样漫长,知觉一点点在身体蔓延开,江易缓缓睁开双眼,两行清泪从眼角划入鬓间,一时间茫然若失。 怎么会梦到以前的事? 他抬手揉眉心,却被满手的水滴砸了一脸,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浅浅的水池中。 “你醒了。” 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江易侧目看去,发现那梧穹殿的男子正站在水池一侧,不等江易询问,他解释道:“这里是神殿第八层,你现下躺着的这一池水是我梧穹殿专门疗伤所用的圣泉,沉淀了一千年的药效,应该足以恢复你体内的仙脉。” “神殿还有第八层?” 江易分明记得,第七层的天花板在他和那四人搏斗时就轰去了七七八八,后面北家长老出现,将剩下的残渣也尽数掀飞。 哪来的八层? “整个秘境都是我说了算,藏个三四层又如何?”男人看他怀疑,不悦地翻白眼,叉腰继续道:“你真够不要命的,我还没见过谁敢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要不是你吞了道方经,我才懒得救你!” 江易正欲起身,被男子按了回去。 他道:“什么时候药效吸收完再起来,你身体感觉如何?仙脉可有恢复?” “………” 江易老实地坐在池中,闭眼察看,体内灰败的经脉错纵交横,丹田的位置有四根金脉在散溢着微光,还有第五根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修复,江易睁眼有些错谔,修复一条仙脉所需灵力太过庞大,不然他不至于吃了这么多大补之物,也只修复了三条仙脉! 对了…说到境界… 那男子笑道:“不错,你已经筑基。” 江易沉吟片刻,问道:“前辈你叫…?” “道,道万千。” “谢谢…前辈搭救…” 真是奇怪,道万千在试炼台阶时还对他爱搭不理,怎么现在这样熟络地往上贴?就因为道方经被他获取? 江易盯着一池水,又问:“道前辈,请问我睡了多久?” 道万千伸出两指晃了晃道:“两个月。” 江易面色一惊,两个月? 怎么会这么久? 那程曜…想到这,他再次要起身,却被道万千硬生生又按了回去,“噗通”一声,飞扬的水花溅了一脸。 道万千没好气道:“你急也没用,两个月,你的死讯在外头,恐怕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眼下,你倒不如安心养伤。” 江易垂眼,看到水面倒影出的五官,突地想起梦境中用戒尺抽他掌心的男子。 而这张脸…眉眼含着冷意,和那人是何等相似,江易伸手,没有表情地用指腹搅动水面,将映出的景象一同搅碎。 道万千在水池旁坐下,好死不死,提起了江易最避讳的事,他问道:“帝泓术只有沈家嫡系才能修习,听闻此术一共有七种神相灵鸟,每一术都需要百年时间修习,你…你是沈青妱的什么人?” 第88章 曾如父,今是仇 在长久的寂静下,江易开了口,他很平淡,嗓音夹杂着沙哑。 “她是我娘亲。” 道万千一怔,下意识道:“不可能!我当年带着传承离开时,曾听闻沈姑娘有了身孕,而我来到下界已经过了…” “已经过了五百六十四年。” 江易接过话,表情不变,一双金瞳内含着的冷意,好似冰川数万丈以下的寒脉一样彻骨,他看着道万千,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前辈,一切皆物是人非,你来下界是为了青山再起,我亦是如此。” 道万千皱眉道:“李家没了?” 江易摇头道:“不,还在。” “那你要什么青山再起?” 道万千不明白,暂不论此人过幼的年纪,倘若他真是李玄宵和沈青妱的儿子,青山再起?笑话!那可是李家,星渊六神族之一,更别提沈青妱的娘家还是古族一脉,单是一种身份,耳朵听一听都要心惊胆战,仙界谁人敢不避着走? 但既然如此,他怎么会一身仙脉断裂?是什么人敢和李沈两家作对? 道万千狐疑间,看到江易冲他笑了一下,那笑没有情绪,却叫人汗流浃背,江易眼底掀起的一阵滔滔杀意,让道万千身躯一震,他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移去,一边移一边说道:“你这般骇人作甚?” “前辈和李玄宵关系很好?” 李玄宵?你怎么直呼你爹全名? 道万千回道:“我跟他只是萍水相逢,我师兄倒是与他关系好。” “那你说,他有恩与你?” 道万千皱了下眉,道:“你爹没跟你说过他的事?星渊和麟游两地举办争锋赛时,他和我师兄在一起组队,救过我一命。” 江易漠然道:“他不是我爹。” “胡扯!你小子嘴里有没有实话?” 道万千越发觉得江易在戏耍他,不悦地呵斥道:“沈姑娘不是你娘亲?” “我是沈家的儿子,不是李家的,我和李玄宵已经断绝父子关系。” “为何?” “他杀了我娘亲。” 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从江易嘴里平平淡淡说了出来,他表情从始至终没变过,冷冷清清地,说完瞥了道万千一眼,道万千捏着下巴沉思,神情不断变化,脸色简直比戏台上唱戏人的脸还精彩。 过了半响,他一拳捶在掌心,指着江易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框我?你爹失心疯了才敢杀沈姑娘,她可是沈家嫡系,沈家能放过他?” 江易淡淡道:“你看我一身仙脉尽碎就应该知道,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虎毒还不食子呢。” “畜牲不如,这四个字不曾听过?” “……” 道万千彻底被他哽住,好家伙,这看着淡漠冷清的小少年,说话竟这样刻薄,骂起亲生父亲好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是不是不该说李兄与我有恩这句话?他不会想暗算我吧? 道万千心里揣摩着,一时间,愁容满面,沉吟片刻,又搓着手冲江易一脸讨好的笑容道:“不如我帮你一把?” 江易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又闭上眼躺入水池,似乎打定主意不跟他啰嗦,道万千幽幽一叹消失,不着急,他等传承之人都等了这么多年,还差这一时半会吗? 等江易把池中药效尽数吸收完毕时,已经过去五日,道万千不常出现,即便出现也是旁敲侧击问一些李家的事。 江易不答,他也不恼。 江易一身衣衫被池水浸透,旁若无人地迈出池子,一件件解衣袍。 他看着清瘦,却也有一些肌肉线条,配上那一张巧夺天工的脸,竟是添了些不一样的风情。 道万千躲在暗处观察,他目光下移看到江易腰后有一个朱红色像是胎记的生涩符文,这是李家的血脉标记。 他真是李玄宵的儿子? 关于江易是不是李玄宵的儿子,道万千一直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管怎么说,年纪对不上,以自身全部修为献祭来脱胎换骨,这样的道法倒是有,可谁愿意? 多数修炼者宁愿耗损神识,花费百年时光炼制一具分身,都不会去献祭修为。 但江易必然不是分身,因为分身体内不可能存在两条不同的经脉。 随着江易金瞳消散,容颜变化,那腰后的朱红也隐入血肉,如同从未存在。 道万千虚幻的身形显露在江易眼前,他脸色复杂,叹道:“以全部修为作为代价,换来这一具残破的身躯,值得吗?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但李玄宵即使不爱沈姑娘,但娶她,他是心甘情愿,还以李家一座枭袅山做为聘礼,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杀我娘?” “不错。” “前辈。” 江易换上干净的衣服,束好腰带,清冷道:“我不需要你明白,你若真好奇,不妨去仙界当面问一问,兴许他大发慈悲会告诉你。” “……” 道万千再次沉默,当面问李玄宵? 他可不敢,李玄宵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是无人可敌的存在,更何况现在?他死了,不想死的更彻底。 江易看出他的心思,冷道:“既然不敢,那你只有相信我说的。” “嚯!”道万千挑眉道:“你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真打算把体内仙脉全修复后,跑回九霄云重天跟你爹算账?你就不怕他再把你打残?” 江易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盯到道万千打颤咽口水,才开口道:“我说过,他不是我爹。” 道万千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一摊手,认怂道:“好!我的错,他不是。” 道万千跟初见时,怜悯又傲视万物的姿态截然不同,江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对方有事求他,他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前辈,若你无事商议,我可以走了吗?” 道万千问道:“你要去哪?” “回寒山宗。” 道万千露出受窘的表情,老脸一红,双手揣在?子里飘到江易跟前,道:“那你介不介意把老夫的骨头带上?” “………” “你看啊,我死了,但又没完全死,这人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会有生的贪念,我也不例外啊。”他怕江易直接回拒,急道:“你拿了我梧穹殿的传承,可不能置之不理啊!” 江易沉默片刻,问道:“你想如何?” 道万千嘿嘿一笑。 “不为难,你只需要帮我找一具刚死不久,天赋极佳的尸身给我,再炼制一枚转魂丹,让我可以“死而复生”” 江易道:“转魂丹是七品丹。” “嗯嗯!” “……”江易从储物戒中取出虎面,戴回脸上,声音冷不丁地,“那我介意。” 道万千瞪眼道:“你这是卸磨杀驴!” “臭小子,我为了恢复你体内的仙脉,将一池圣泉都让给你吸收干净,神殿是最后一次开启,你如果拍拍屁股不想负责,那我不干,我不开传送门,你自己想办法!” 二人对视好一会,江易败下了阵,他着急回寒山宗,不可能与道万千在此地纠缠,于是微不可察地一点头,松口道:“好吧。” 道万千皱眉道:“好吧?” 江易伸手,吝啬地吐出两个字。 “骨头。” 第89章 草率拜师 无望海时隔两个多月,再次涨起浓雾,不同以往的是,海面不再回荡歌声,墨蓝色的海水深处有数道人身鱼尾的黑影在其内游动,要是看仔细些,便能看到影子显露出一双双诡异的紫瞳。 江易的身影出现在了岸边。 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海浪的远处,视线迈过数千丈的距离,穿过浓雾,看到了那所谓的海心岛屿,他站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转身准备离去。 但岸边出现了另一个人。 南予意。 江易与他双眼一经接触,身形顿时一僵,他怎么会在这? “我在等你。” 南予意像知道他的疑惑,开口说着便靠近了两三步又停下道:“灰袍人。” “……” 江易的视线越过他,看到礁石一样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驻扎着一个简陋的四角营帐,旁边有火堆,南予意在这停留很久了。 江易知道重瞳者有一些奇妙的本事,但他用的隐秘术绝非一般术法,连那位在秘境生生劈开一条裂缝,踏空前来救人的北家长老都未能瞧破,南予意是如何看透? 不等他问,南予意又道:“当你和寒山宗的人出现在神殿外的山峡,我就知道你与他们不同,你身上的气运,是红色。” “我从未见过有人的气运呈现红色,红如血,乃祸意,若我没猜错,你不夺旁人运势,夺的是天地。” 江易眯了眯眼,冷道:“那又如何?” 天妖血脉压制天地万物,夺天地造化,是这世间最不容的存在。 南予意又往前走了两步,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缓缓道:“别误会,我还没有自傲到认为自己可以杀你,我在此处等你出现,只想问,什么条件可以让你把神殿的传承教我?” “……” 这是南海域第一天之骄子? 这是神经病。 江易不言语,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南予意这荒谬绝伦的想法,将道方经教给他?开什么玩笑。 这时,他脑海里响起了道万千的声音,他激动催促道:“跟他交易啊,这可是重瞳者,正是我梧穹殿需要的人才!” “你觉得他可信?” 江易一边回应一边上下打量着南予意,金丹境后期巅峰的修为,只需要吃下一颗破境丹便可突破元婴,无望海秘境已经结束近两个多月,长生殿不可能拿不出一颗破境丹,那么他是想用道方经来打造完美的元婴吗? 他知道道方经的作用? “有什么不可信的,”道万千满不在乎道:“他如果想强夺,刚刚一打照面就冲上来,哪还能好声好气商量?再说,你还怕他一个金丹不成?” 江易听到这话不禁眯起眼来,道方经属于仙界道法,下界之人不可能知晓,道万千又如此激动…想起来,当时道方经被他获取后,南予意一直没有什么反应,这不应该是一个为了夺取传承,能把轻河之船硬生生拽上岸,拖延其他宗门的人,该有的态度。 这次参与秘境的弟子参差不齐,神殿又是最后一次开启,能满足道万千想要的传承人资质,恐怕只有南予意。 重瞳者万年难遇,在仙界也是各方争先恐后相争的人才,如果不是他这个半路程咬金和东兴域四人前来搅局,传承必然会落在南予意身上。 南予意在此处守株待兔,却不以揭露身份要挟,他就不怕自己为了百密无疏而下杀手?要知道,他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打残管白汶,击杀北尘崖,如今再杀一个重瞳者又有何难? 一切都说明有人在指点南予意。 道万千在试炼就察觉到他的身份,也见过他死而复生,清楚他拿到传承也不会任由摆布,帮助梧穹殿在仙界立足,东兴域一行人离开后,大可以放他在那自生自灭,但道万千却还是伸于援手,以一池圣泉帮他恢复仙脉,想必为得就是眼下。 让他不能杀了南予意。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护道者。 江易目光渐冷,不愧是能带着残魂之身逃过重重追杀的梧穹殿道子。 这一步步,当真好计算。 道万千看江易一直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把传承教给南予意,颇为鄙夷道:“你小子身为李、沈两家嫡子,什么道法没有?你怎么这么小气?你不当我梧穹殿继承者,总要给我找一个合适的传人吧?” 此时,南予意开口道:“阁下想要什么?长生殿传承?管白纹死?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江易听见这话,不由一挑眉,长生殿传承也敢拿来换?看来南予意疯的不轻。 一个在他脑海里喋喋不休,一个站在那像个木桩似得不达目地不放弃。 江易被闹得有些烦了,冷道:“你真想学?” 南予意微微点头:“想。” 江易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带着几分轻蔑,道:“既然你说让我教你,言下之意,你打算拜我为师不成?” 道万千没想到江易会耍无赖,惊愕道:“江易!你小子…” “他求的我,不是你。” 江易打断了道万千的话,直接用神识屏蔽对方,而南予意垂着眼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过了一会,他似乎是下了决心,大步流星走到江易跟前。 南予意的身高和方子固相差无几,江易在他面前就像豆芽菜,他俯视间,突然缓缓单膝跪下使两人视线能平视,唇齿一开,声音平静:“拜师要磕头吗?” 江易眼神几番变化,脸皮一抽搐,惊骇地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他没料到,南予意这高贵的头颅能低的如此之快,生怕南予意一会真给他磕头,他急道:“不必!” 南予意没有起身,而是询问道:“江…呃,师父,您要回寒山宗?路途遥远,不如我送您去吧。” 他态度转变得相当自然,江易被他一声“师父”叫得差点折了寿。 只见南予意曲起两指放在口中,嘴里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天空传来长啼,一只蓝羽鸟兽自远处而来,俯冲而下,双翼划开云层掀起飞石落于他身侧,歪头用一双碧绿的瞳孔盯着江易看。 南予意起身抚摸着它的头,道:“这是我的飞禽蓝屹。” “……” 江易幽幽一叹,一时间心情复杂,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暗暗收起袖中的匕首,疑道:“你这样草率,不怕你师门怪罪?” 南予意一脸认真地思考了下,摇头道:“我跟长老已经打过招呼,我会不计任何代价换取传承,他并未阻止我。” 好啊,疯子是疯一窝的。 江易道:“先送我去七甲城。” “好。” 第90章 七甲城遇旧人 江易固然归心似箭,但他答应道万千要帮他复活,刚死不久的尸身暂时不急,但炼制转魂丹需要十六种材料,其中六种,即便是他也没有。 七甲城是处于濯海域和西域之间的交易城,此行不单单是找药材,他刚刚筑基,同样需要很多丹药。 南予意的蓝屹,飞行速度不比狮鹰兽差,作为濯海域最古老的宗门之一,长生殿给自家弟首准备的飞禽,自然不会比五品宗门差。 这一路出人意料的是,南予意很话唠,完全不像秘境里那样少言寡语。 这位被誉为濯海域最有可能在三十岁之前达到化神境的妖孽之人,顶着一张三缄其口的脸,却不知道在宗门被憋了多少年,一开口便唠唠叨叨不停,他也不在乎江易回不回应,只顾自己说。 “师父,您能教我怎么隐藏修为吗?或者,是您隐匿身份的那种也行。” “……” “师父,寒山宗如何?我听说那里常年下雪,在那修炼冷不冷?长生殿倒是一年四季如春,只是待久了也会腻烦。” “……” “七甲城我去过几次,还有金不换交易行的尊卡,您此番是想去买什么?我可以让他们打八折。” “……” “师父……” “闭嘴。” 江易原以为方子固够烦叨的,没想到南予意比其更胜一筹,他一声闭嘴,对方便听话的不再言语,可仅仅维持半个时辰,他又开始说话,让人无可奈何。 去七甲城需要三日,短短三日,竟让江易有一种如坐针毡之感。 好在,当他们踏入七甲城的城门,走上熙熙攘攘满是小贩叫卖的街道时,南予意便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如同在秘境一般沉默高深,老实跟在江易身后。 七甲城不似鸿城有烟火气,像铁又像是别的什么金属所打造的楼屋,墙体表面尽是刀剑残痕,血渍因为常年没有人清洗而浸透墙面,形成一种偏暗的黑红色,其中还似乎包裹着风干的碎肉。 这里是两域互相交易资源的贸易城,但管制松散,需要镖客看守货物,所以许多散修者会在此城接取商会委托任务来换取资源,这里基本由商会和两域散修组成,宗门势力无法插手其中。 七甲城不算太平,出了交易行就得做好被杀人越货的准备。 江易在小摊上买了一份手册,上面标记了七甲城七日内会举行的拍卖以及可能会出现的拍卖品,最近的一场是明天正午,他低头研究着展出的物品,突然被谁撞了下肩。 一声不吭的南予意伸手扶住他,另一只手以闪电之势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眯着眼将其从地面举起,戾气横生,冷言道:“还回来!” 此人全身用黑袍包裹着,只能看到削尖的下巴,身形瘦弱,年纪不大,他被掐得颈间青筋暴起,呼吸困难的拍打着南予意的手臂。 江易怔了怔,道:“先放他下来。” 南予意冲那人冷哼一声,直接松开手道:“你敢逃,我斩了你双腿!” 那人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咧嘴疼得直吟,心头刚起一丝逃念,就让南予意一番话冻老实,他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羊脂玉,正是江易挂在腰间的配饰。 南予意取过,在袖间擦了擦,弯腰把玉佩重新系在江易腰间,目光转而柔和,道:“师父,小心点。” 江易有些惊讶,此人偷盗的本事倒是不错,一息间便神不知鬼不觉的顺走东西,看修为也是筑基,一块羊脂玉而已,不值钱,至少在七甲城内换不到什么。 这人偷这个有什么用? 江易看他年纪也不大,估计和自己同岁,迈步道:“走吧。” 南予意点点头便跟上他离去。 留下那瘦弱的扒手在原地呆坐。 越往城中心走,街道上的人流越少,在穿过一道巨形石拱门后,两侧不再有随地摆置的小摊,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间商铺,灰色的灯笼高挂在正门两侧,一点橙红的灯火让城内充斥着灰暗,偶尔有身披黑袍的人经过他们身旁,南予意便格外警惕,直到他们止步在”金不换”交易行门口。 二人进入后,南予意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不足巴掌大的令牌交给前厅的绿衣侍女,侍女短暂惊愕后,挂上一副笑颜,道:“尊客要买什么?” 明日正午的拍卖会也在此处举行,故而交易行内护卫众多,二人一举一动皆被牢牢紧盯着,那侍女全然没看江易,等着南予意发话。 “师父。”南予意唤了一声,在侍女震惊地目光中询问道:“您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那程家小子真是个麻烦精,才被放出篌屿帝城就上赶着惹事,晦气!” “行了,江老头既然收了程家的佣金,我们就得把他当爷供起来。” “你要供你供!我一年到头在外头跑,受的委屈还不够?” 谈话声从远至近,一灰一青两个男子的身影从楼梯走下,个子稍矮的青衣男子一脸愤愤不平,而灰衣男子脸色淡然,直到视线落在柜台前等着江易发话的南予意身上,身形一顿,用胳膊撞了下青衣男子,几步靠近,抱拳打招呼道:“南公子。” 南予意余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青衣男子一改愤懑的神情,凑上来讨好道:“南公子,好久不见,听闻你刚刚参加完无望海秘境,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七甲城?可是有什么东西着急买?” 灰衣男子冲柜台侍女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接待,说道:“若有想买之物,南公子尽管吩咐。” 二人在金不换的身份应当不低,一唱一和给足了尊敬和面子。 南予意垂眼看向江易,唇齿一开正要说话,江易连忙摇头,止住他的话,朝灰、青二人拱手道:“铁管事,关管事,好久不见。” 二人正是鸿城聚秀阁的关玄和铁面。 铁面眉头一挑,觉得这声音熟悉,可碍于江易脸上的虎面,难以辨别真容,只能上下打量着对方的身形,好一会也没想起,他疑道:“你是…?” 关玄凑上来,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何玉言那次拍卖会带来的朋友,叫什么…对,江易!” 江易道:“承蒙关管事记得。” 关玄翻白眼道:“还能不记得?你可是拿了我的宝贝,话说,你不是进了寒山宗的药宫?怎么跑这来?” 第91章 买卖 铁面问道:“怎么不见何玉言?” 看来他们并不知晓江易参与了秘境。 “师……呃!” 南予意才吐出一个字,江易便一脚踩在他脚上,不让他说话。 南予意幽幽看他一眼。 那眼神,多少是有点哀怨。 江易继续道:“我们并未一行。” 铁面看他踩完就缩回脚,心里一惊,这位可是长生殿未来的宗主,这小子怎么敢逾越?南予意竟也没生气。 二人什么关系? 铁面不由探究道:“江公子和南公子是朋友?” 江易回的极快,“是。” 关玄想起江易在鸿城搞出来的事,警惕地环抱起手臂,问道:“你跑来金不换,要买什么?” “我要买的东西有点多,但身上灵石不够,不知道二位方不方便估个价?” 既然有送上门的生意,就没有不做的道理,铁面还记得江易在鸿城可是一次性就拿出了三枚破境丹。 他立即让出半个身,请道:“自然方便,江公子、南公子,楼上厢房请。” 南予意张了张口,有意阻止,不过是灵石罢了,不管再多,他也拿得出的,但江易之前踩他一脚必然是不想让二人知道他和自己的师徒关系,又闭上嘴,跟在身后随二人上楼。 入了厢房内,江易也不拐弯抹角,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在秘境获取的鬼血玉,放置在桌面,轻推向铁面道:“我想拍卖此物。” 铁面神情一震,关玄倒吸了一口凉气,顾不上礼节,直接把鬼血玉抓取在手心,仔细观摩一阵,确认是真货后,斩钉截铁道:“江公子,熟人不说客套话!你开个价吧,此物我们私底下交易,不拍卖!” 南予意突然靠近,忍不住似得,急道:“师父,此物我亦可以与你交易!” 他这称呼一出,铁面和关玄短暂呆滞片刻,异口同声地惊愕道:“师父???” 江易表面没有波动,可衣摆下,再次伸腿一脚狠狠踩在了南予意脚上。 他这回用了十足的力道,南予意也不敢躲,硬生生吃了这一脚,脸皮疼地一抽搐,垂眼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 关玄哪还顾得上手中的宝贝,追问道:“南公子啥时候成你徒弟了?!” 江易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含糊其辞地把话重新引到鬼血玉,道:“既然二位不想此物拍卖,那必然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价格。” 关玄倒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铁面直接截了他的话,摆出商人的姿态道:“江公子需要什么不妨直说,聚秀阁属于金不换名下,即使我二人权力不够,还有江老头,一定会让你满意。” 至于南予意和江易这莫名其妙的师徒关系,还轮不到他和关玄来好奇。 江易沉吟片刻,缓缓道:“两百枚浫灵丹,十株红莲,六枚丹珠果,两株七春华,两枚亢木果,以及玄晶铁二十斤、赤焰尘两斤。” 铁面咽了下唾沫,备感头痛地曲起两指按在太阳穴上,他扫了一眼早已舌桥不下的关玄,略微一皱眉,重新正视江易。 “江公子,要不是我们曾在鸿城做过生意,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戏弄我,红莲、丹珠果、七春华倒是有些存货,可这亢木果是浮戏山的产物。” “浮戏山是雾池山众兽王的管辖地之一,其珍贵程度不亚于鬼血玉,你一下要两枚,就算是江老头,也要费上些功夫。” 不等江易说话,他又道:“还有,我看你应该刚筑基不久,要两百枚浫灵丹做什么?浫灵丹虽然能加快吸收灵气的速度,但也不能当糖豆吃啊。” 江易语气不变,道:“亢木果终归只是解毒之物,论药效比不上鬼血玉一半,何以相提并论?” 铁面哑然道:“那毕竟是雾池山的东西…” 雾池山是兽王管辖之地,人类不允踏入,能活着进去不死在里头,至少要大乘境,他们商会虽然在濯海域数一数二,但也只能靠十年一次的两方交易来换取物品。 进去是万万不行。 金不换仓库存货中,亢木果不过三枚。 江易没打算为难他,淡然道:“换不了便算了,铁管事放心,我还没有天真到,一枚鬼血玉就可以换取所有想要之物。” 铁面不由松了口气,南予意在这,江易若是要强买强卖,他还真没办法拒绝,谁愿意得罪长生殿未来的宗主呢? 他兴奋地搓了下手,道:“鬼血玉至少能卖到十亿七千万,除了亢木果外,其它东西一口价,两亿六,不过这一桩生意,给你打五折,还望江公子日后也常光顾。” 南予意那张所谓的尊卡都只能打八折,铁面此举已经是给了江易最大优惠。 关玄去仓库准备东西的空档,铁面问道:“不知江公子和南公子…打算在七甲城待多久?” 江易道:“三日左右。” 铁面又道:“可有急事?实不相瞒,西域边境的邡山,有一只空緒兽刚刚诞下幼兽,洞穴中必有伴生所产的萃香灵,此物一滴可助修为大涨,我等正在招募人手,若江公子不介意……” “不去。”南予意冷不丁拒绝道:“师…他要回寒山宗,再者,萃香灵对他无用。” 铁面表情一凝,有些尴尬,他心道,对江易是没用,但对你的用处不小啊。 萃香灵是空緒幼兽所产,三个月内采取的效果最佳,是金丹境修者提高修为的灵药之一,那一公一母两只成年的空緒兽,修为都在金丹境后期,刚产幼兽,必然是最警惕的时候,若有南予意加入,十拿九稳。 江易思索了一会,道:“之前不小心听到了二位的谈话,此行是为了程烈?” 铁面干笑道:“不错,他即将结丹,此物对他亦有大作用!” 南予意皱起眉头,似乎是不悦。 铁面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解释道:“江公子放心,此行你若愿意同去,我等必会照顾你的安全,若你不愿,自然也不会强求。” 关玄取完货物回来,瞧着气氛不对劲,与铁面低头细语一番后,他倒是心大,直言道:“有南公子在,有什么可担心的,程烈不也是寒山宗弟子?拿了东西一同回宗门刚好有伴啊。” 说罢,又挤眉弄眼对江易笑道:“他哥哥是寒山宗刀峰第一人,这人情你不要岂不是可惜?” 江易愣了下,确认货物无误,回道:“等明日拍卖后再给二位答复吧。” 铁面的声调一下往上高了八度,他猛地起身道:“你还要参加明天的拍卖会?” 第92章 拍卖会 江易被他嗓音惊得一颤,疑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铁面试探道:“你…不会又要瞎叫价后,拿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折现吧?” “……” 江易不禁摸了下鼻尖。 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铁面看他心虚,充满怨气道:“江公子,明日来参加拍卖会的可都不是小角色,这七甲城的规矩你应该知道,迈出大门,人货安全自负。” “铁管事放心,我心里有数。” “不是有数的事…” 铁面长叹一声,刚和江易做了买卖,他也不好说出不让江易以物换物的话,思索再三,沉吟道:“江公子,明天的拍卖物品都不简单,你可要小心行事啊。” 江易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与铁面、关玄二人告别后,江易和南予意离开金不换交易行,在一条街外找了间客栈留宿,南予意一路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用饭时,他坐得板正,面无表情,一双眼透出了略微的不满。 江易不理他,专心夹菜扒饭。 “师父……” 江易有心想要忽略,不知怎么,突地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便放下筷子直直地看着他,道:“南公子,还请不要暴露我和你的师徒关系,尤其是寒山宗,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这么做的意思。” 南予意若有所思地点了下,接着又迅速摇了下头,固执道:“以师父您的本事,他们不可能知道您是灰袍人,而且北家长老逃得急,来不及给您身上留下印记。” 江易淡漠道:“防患于未然,况且你好歹是濯海域年轻一辈第一人,张口闭口叫我师父,传出去不遭人口舌?” 南予意道:“我不在乎。” “……” 二人对视良久,江易重新拿起筷子将菜盘往南予意方向一推。 “先吃饭吧。” 他说着,想到对方的称谓,补充道:“不用叫师父,叫江易吧。” “……好。” 第二日,他们再来到金不换时,门口已是车水马龙,青衣侍女们正在招待,而铁面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淡然自若,直到余光扫见他们,立即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总算来了,我领你们上去吧。” 拍卖会在三楼举办,但不似鸿城那般有厢房可以掩盖身份,用金铁打造的护栏将座位以二人位、四人位、六人位的规模隔开,相互之间不过隔了一丈距离。 座位从低到高形成圆形将拍卖展区包围,展位是一个圆形、不足七尺的小高台,周边共有六位黑袍人以保护的姿态站立,应该是防止有人冲上台冒犯。 铁面将他们带到最高的一处二人席位,亲自给他们沏了一壶茶。 铁面道:“拍卖会两柱香后开始,南公子、江公子,你们慢坐,我就不陪了。” 江易颔首道:“好,辛苦铁管事了。” 铁面打趣了一句:“好说,只要别给我惹麻烦就不辛苦。” 他说完就顺着一旁的木台阶离开。 此时拍卖场里坐了三分之二的人,看服饰,竟然大半来自西域。 七甲城的拍卖会每次举行三个时辰,所以交易行在每隔十五个台阶就备有一位黄衣侍女进行招待,她们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银色的手镯,看样式应该是小型储物器,用来给客人换茶、点餐等一些琐事。 南予意来过不少次,他熟门熟路地招手唤来一位侍女,那黄衣侍女也心领神会的从手镯中取出一小册递给他观看。 江易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小吃的名字,价格皆在上万灵石,他一挑眉,心里不由腹诽道,这什么黑店、卖的什么山珍海味? 南予意却是眼睛不眨一下的翻了两三页,指尖溢出灵力在页面上划了几下后,将一张雕刻着图腾样式的金色卡片连带着小册一起递回了侍女。 那金卡江易也有,是关玄昨日跟他交易完物货后赠予,客人的身份彰显。 黄衣侍女接东西,转身一路走到最下方,在一处柱子上按了下,旁边便凸起暗格,里面是一块蓝色的晶石。 她对着晶石说了几句后就将金卡贴在上面,过了三息又把晶石放了回去。 她回到南予意身旁,恭敬地双手递还金卡,带着笑意道:“尊贵的客人,此次交易共计三万灵石,东西将在一柱香后送来。” 江易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他买东西虽然也舍得花钱,但糕点小吃…又不是药宫丽姑姑那种能增强体质或修为的药膳。 三万灵石……他眉毛抖了下,等侍女离开才问道:“你买了什么?” 南予意目光透出一丝无辜道:“吃的。” “……什么吃的…” “就是吃的,嗯…小吃?” “……” 拍卖厅内依旧在陆陆续续的进人,早就落座等待的客人也开始向侍女招手要一份菜肴小册,南予意点的东西由几位粉衣侍女呈上,只比手掌大些的青瓷盘在桌上摆开。 盘沿用金丝镶着两三朵小金花,看着就价格不菲。 盘子里的食物,数量只有四五个,南予意伸手捻起一个荔枝开始剥皮,他一双手白净如玉地,生得十分好看,剥东西又慢条斯理,旁人见着还不知道他在剥什么金子一样的东西。 荔枝里雪白的果肉一露出,便飘逸出一股甘甜的清香来。 南予意掌心托着那果肉往江易方向一移,顶着一张冷傲凝霜“杀人不偿命”的脸,道:“尝尝吧,这是百芳园的荔枝。” 百芳园,倒是听徐师叔说过。 江易一边想着一边捏起荔枝往嘴里一塞,他吃东西并不讲究细嚼慢咽,但百芳园的果子多数没有果核,一口咬下去,荔枝的汁水在嘴里爆开,顺着嘴角就淌下。 江易怔了一下,南予意见状露出笑容,正要递方帕给他擦嘴,江易却抬手用衣?粗鲁地抹了抹下巴。 江易皱着眉头咽下嘴里的果肉,东西好吃是好吃,他道:“你吃吧,太甜了。” 南予意愣了愣。 “师父不吃甜食?” “……” 昨夜交代的,这人又全数抛之脑后了,江易顿了会,回道:“不爱吃。” 第93章 烫手的拜师礼 南予意眉眼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小声嘀咕一句,“哪有小孩子不爱吃甜的。” 他点的明云荔枝、芙蓉糕、绿春果子馅、灵莓果、荷花冻是金不换有名的小吃,也几乎都是江易不吃的甜食。 如果不是拍卖厅里外人如麻,他定会喋喋不休地追问江易为什么不爱吃。 等所有位置差不多坐满,后厅一道暗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江老头。 他一眼望在江易的位置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铁面、关玄领着程烈姗姗来迟,坐在了江易左边的三人位上。 在鸿城时,江易抢了他的风头,却没露面,算是结下了一柱梁子,铁面应该透露了江易就是在鸿城拍卖会一掷灵石的人,所以程烈在经过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但眼神触到已经眯起眼来的南予意,神情一震,立马夹起尾巴灰溜溜的走了过去。 关玄毫不给面子的嘲笑,道:“哟,程少爷还有怂的时候啊?” 程烈脸一红,骂道:“关玄!你不说话会死?”他自视甚高是不错,但没有傻到给南予意摆脸色! 他心里暗骂着,这两人!也不说这家伙身边还跟着长生殿的南予意! “你认识?” 南予意低声问了一句。 “见过一面,不算认识。” “他对你似乎有敌意。” “……”江易撑着下巴,扫了他一眼,道:“有又怎么样,你打算杀了他不成?” 不曾想,南予意竟然思考了起来,半晌颇为认真道:“你想的话,我可以杀了他。” 他们谈话虽然压着声音,但耳力好的,还是能听到个大概。 程烈在南予意说完,背一下挺直,僵硬地扭过来盯着江易,生怕对方嘴里吐出一句对他不利的话。 但江易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 程烈“哼”一声撇开头。 “欢迎各位来到金不换交易行举办的拍卖会,本次拍卖会共三个时辰,分为三批拍卖品,第一场由我江老头主持,每次叫价不可低于一千万下品灵石。” “话不多说,这第一件拍卖品是一件上品法器,由北月域名家典杏打造,诸位请看。” 红绒布铺底,一个羊脂玉的圆盘中,呈放着一枚银色耳饰,弯月的形状,镶着碎星般晶莹剔透的青晶石,尾部有三根纤细的银链吊着红石。 江老头看大厅中的女子都是一脸心动,笑道:“典大师的手艺,相信诸位也了解,一向以精致绝美号称,此物乃是一件能储蓄灵力的护主型五品灵器,平时灌输灵力在其中,日积月累,危急时刻便可及时补充灵力,尤其适合金丹境的修士,起拍价为五千万。” “我出价六千万!” “八千万!” “九千万!” “谁都别跟老娘争!一亿!” “哟,罗夫人,你一把年纪还同小姑娘争啊?该不是买来送给那个小白脸吧?” “呸!老娘年纪再大也还花容月貌!不像你,年纪轻轻就丑得狗摇头!” “你说谁丑?今天我就不让了,加价两千万!” “要钱老娘一大把,用得着你让?” 在拍卖厅下方的位置上,两方女子吵的不可开交,一瞬间就被抬到了一亿五千万的价格,江老头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们争执,还十分惬意的喝了一口茶,巴不得价格更高。 随着她二人的煽动,越来越多的女子加入争抢,在价格喊到两亿灵石时,和罗夫人对立的女子喘着粗气败下阵,她旁边的男子见她放弃,立即松气。 真是败家娘们,就算是难得的五品灵器,也只是一个能储蓄灵力的耳饰而已,花两亿灵石,怕不是发疯? 虽然心里不屑,但他还是在女子坐下后,揽住她柔声哄道:“没事没事,不生气,后面还有。” 那罗夫人看死对头坐下,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而就在江老头拿起木棰子要三声定下买卖时,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道冷淡的男声。 “两亿五。” 这男声不是别人,正是南予意。 江老头一愣,铁面关玄等人错愕扭头,江易扭头用一种“你有病吗?”的眼神看向南予意,那下方的罗夫人呆滞片刻,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顿时起身叉腰大骂。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跟老娘抢东西?” 南予意脸色不改,甚至不屑看她。 江易被所有人的目光戳得不由低头,他将手按在面具上,道:“南予意。” “我在。” “你跟她们抢这个做什么?” “拜师礼。”南予意说着,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道:“很适合你,典杏打造的灵器…男女都可以用。” 江易哽住,无奈道:“不需要。” 南予意“噢”了一把,吃了一块糕点,眼睛都不带斜一下。 “需要,讨好师父,是弟子应该做的。” “……” 罗夫人见对方不理她,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冲台上的江老头喊道:“两亿六!” 南予意:“三亿。” 罗夫人顿时额头青筋暴起,撸起衣袖,颇有要冲上来揍人的意思,嘴里怒道:“你跟老娘对着干是不是?江老头!三亿五……唔!” 坐在罗夫人身旁的清秀男子立即起身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着坐下,小声道:“罗姐,算了,那位可是长生殿的南予意。” 别看这罗夫人举止彪悍,被男子拉住后,竟露出委屈的神态,一身淡雅的青翠罗裙,杨柳细腰地又长得一张娇艳动人的脸,这会弱柔的模样,让原先被她气势震得不敢开口的女子,纷纷露出错谔的神情。 她怪嗔道:“我还能怕他不成…” 男子握着她的手,笑道:“算啦,三亿灵石买这个,亏了。” “可是人家不甘心。” 南予意见罗夫人不愿放弃,开口道:“四亿……” 江易猛地捂住南予意的嘴,瞪着他,不免失了稳重的斥责道:“你还叫价?闭嘴,让给她!” “……噢。” 可惜罗夫人先前的叫价并未完全喊出,在男子的劝说下又不再争抢,江老头便故意地连一句询问都没有,手起锤落就把这件灵器判给了南予意。 自己宰自己的好买卖,真是个好开头彩!江老头心里想着,脸上笑开了花。 第一件拍卖品顺利交易,江老头对新摆上来的物品又介绍起来。 “这是一枚由北月域药宗,丹药大师—肖洐最新的得意之作,名为撼灵丹,此丹一旦服下,可短时间提高两层境界,拍卖价格为一亿灵石。” 第94章 动怒 比起那件华而不实的五品灵器,这丹药倒是确确实实的好东西,不过江易要买的东西在第二场,后面形形色色拍卖的东西,他并没有认真听。 南予意除了一头热血买了那件五品灵器,后面拍的几样东西还算正常,程烈倒是一直没出声参与,想来,他想要的应该和江易一样,在后头。 第一场拍卖结束后,有两柱香财货两清的时间,需要买主前往交易行四楼付账。 江易交接货物回来时,南予意还未归,关玄一边和铁面说话,一边旁若无人地伸手抓南予意买的那些糕点吃。 有两个盘子都被他吃空了,他见江易回来,也不害臊,砸吧着嘴点评道:“有点腻,下一场换个口味吧。” 江易淡淡道:“自己花钱。” 关玄厚颜无耻道:“太贵了,反正南予意买单,你心疼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南予意回来了。 关玄端起最后一盘荷花冻,拍拍屁股就走人,走前还不忘对南予意解释一句,“你师父说送我吃了哈。” “……” 江易没说话,南予意也不会因为一盘小吃就生气,他靠近了些,把一锦盒递给江易道:“拜师礼。” 江易默然,片刻认真道:“我能不要吗?” 南予意把东西直接塞到他手上,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五品确实低了些,下一场我买个更好的。” “……” 未知全貌不可言论? 什么高深莫测?什么吾辈楷模? 放屁! 第二场拍卖会开场,江老头退到了幕后,代替他成为第二场主持人的同样是江易认识之人,红献。 她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又出落了不少,一身紫衣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加上一张极美的容颜,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便能轻易激起在场客人的兴奋。 这一场拍卖会,每一件拍卖品的底价都不会低于一亿灵石。 由她来主持,效果最佳。 南予意不了解江易,但他从来没看过对方会把视线停留在一个人身上超过十息,他扫了一眼拍卖台上言笑自若的女子,论样貌,跟药宫青鸾差多了。 江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一会你替我喊价,不管多高都拍下。” 南予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认识?” “认识。” 南予意侧头,江易却并不看他,脸上那虎面将他上半张脸包裹的严丝合缝,浓密的睫毛也把眸光掩住大半。 南予意从里面看到了一抹冷意。 江易解开了对道万千的魂言屏蔽,却听到耳朵里响起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道万千在他的神识海里睡着了… 江易沉入意识化作一个小人,站在一张美人椅旁边,静静地注视着,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的道万千。 他没有情绪的盯着,道万千有所感应,猛地打了个寒颤,睁开眼在视线接触一瞬间,便倍受惊吓地骂了一句。 “艹!!!” 他连人带椅子的一同斜摔去。 江易不为所动道:“前辈,起来干活。” 道万千半边身子还被压在椅下,缓过劲,用一种深恶痛绝的声音喊道:“臭小子,你有病吧!” 在神识世界,江易脸上没有面具,那张尚稚嫩但堪称完美无瑕的五官,一双黑眸深邃的连光也透不进,他的声调和刚才没有区别,还是那句话。 “起来干活。” 不知道为什么,道万千冥冥之中觉得他似乎是在生气,可自己除了睡觉啥也没干啊! 神识海是修者最敏感隐晦的地方。 江易把他的魂魄纳进这里,道万千也很惊讶,但这里一草一木都是忌讳,他哪里敢到处瞎逛? 所以江易为什么生气? “你……” 道万千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生气?” 江易这会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他平静地把目光转到远处一座像是隔了无边无际的距离,但又无比清晰、高不可攀的城殿,这座城殿很像李家。 这里保留着很多往昔的东西,所以他自堕到古界后,从未再进入过神识海。 “我不是因为你不悦。” 道万千看了一眼那远处,心领神会,也松了口气,不是生他气就行。 他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道:“我睡之前,第一场拍卖会刚开始,现在应该是第二场了吧?” 江易只是屏蔽了他的魂言术,但没有隔断神魂海记录外界的倒影镜。 “话说,你舍得给我解开啦?你知不知道我…哎?!” 他话没说完,江易的身影就不见了。 好歹听我叨两句啊! 没良心的臭小鬼! 道万千郁结了一下,默默把椅摆正,又幻化出一小木桌,取过上面摆的茶壶端在手心仔细看着倒影镜传过来的镜象。 唉,凑合过呗,还得靠他复活不是? 红献的话术不如江老头,但胜在魅惑力强,拍品二十件,竟然无一件流拍,而第二十一件,是中场重头戏之一。 原本垂着眼好似发呆的江易突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拍卖台上还被布盖着的拍品,他放在膝盖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 台上的红献也开始了介绍。 “这件拍品是由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卖家拜托交易行拍卖的,乃是一个破损严重的白金铃铛。” 她说着便掀开遮盖拍品的布料,一个蓝色圆形屏障悬浮在众人视线中,其内包裹着一个汤圆大小的白金色铃铛,表面淡淡地紫蓝色花纹已经磨损地看不清,形状如同一朵只绽放一半的花朵,共有七瓣,每一瓣都用一小段白金链条吊坠着小巧的六边晶石。 晶石散溢着淡蓝色微光,而铃内用来发出响动的芯石碎了一半,在拍卖大厅的光射下,呈现出破碎的美感。 “此物无名,经过交易行鉴定,属于久远之物,品阶至少在上三仙品,本该出现在第三场拍卖,可惜破损严重…” “不过诸位请放心,它的价值仍然不可小估,佩戴于身能加快四倍灵力吸收速度,相当于一个六品的聚灵阵,若寻一位名家将其溶解重塑,可有八成机率得到一件近一品仙的灵器。” “本次拍卖底价为三亿灵石,每次加价不可低于五千万灵石。” 大厅瞬间一片躁动。 没等有人质疑此物,在中间区域的位置,抢先喊出了价格:“四亿!” 第一次喊价便直接加了一亿,显然是有备而来,众人惊呼着交头接耳。 “再破损严重,那也是上三品仙器,三亿开拍,这便宜谁不想占?” “以我之见,这肯定是宗门势力大力争抢之物,只有他们才花得起钱去重塑。” “是啊,咱们这些散户还是别掺和为好。” “唉,一旦铸造成功,那可是仙器啊,咱们濯海域多少年没出过仙器了?” “四亿五千万!” “五亿!” 此起彼伏的加价声在大厅回荡着,不止是南予意,就连铁面等人都感知到了一股强烈的怒气从江易身上散出,他们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这般如有实质的情绪。 江易手中的茶杯“咔嚓”一声裂了条缝,他缓缓扭头看向铁面和关玄,双目冰冷,让二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这是…怎么了? 第95章 喊破天的高价 “南予意,拍下此物。”江易说着,漆黑的曈孔里一抹金色一闪即逝。 南予意不假思索地听从了江易的话,立刻开口拍卖道:“六亿。” 江易耳边响起了道万千惊愕的声音。 “这是……这是沈姑娘的双笙翡虹链上的铃铛!”他不敢相信的喃喃道:“它怎么会出现在下界…” 双笙翡虹链可是沈青妱的贴身之物。 道万千沉吟片刻,见江易没有回应,也察觉到江易隐忍的怒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道:“你娘把它送给你了?” “是。” 江易垂头掩住自己双眼幻化越来越频繁的瞳色,笙乐铃可开启一方小世界,里面有着他收集来的神器、灵物,包括沈家一脉的核心道法,而他只学过其中一本,那就是帝泓术。 当年双笙翡虹链被毁去,笙乐铃和长裕铃都丢失,如今,长裕铃在星族手中被改造成日耀,护着寒山宗不被冰川吞噬,所以江易无法拿回。 而笙乐铃,笙乐铃的意义对他太过重要,以至于在见到的一瞬间,他压制不住杀意。 是谁? 究竟是谁委托交易行拍卖笙乐铃? 此人又是如何得到? 他还活着这件事,断然不会暴露! 当年一战,只有李家人能得到他的铃铛,从仙界踏进下界需要付出极大代价,那些人绝不会冒险…江易眯了眯眼,是分身吗?如果是,会是谁的分身? “七亿五千万。” 争拍笙乐铃的人只剩下三股势力,南予意再次抬价,无疑引来了他们的不满。 一位身着灰蓝色衣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怒道:“哪里来的小子,敢同我们雷霆宗作对!” 接着,又一人站起身,他显然识得南予意,开口冷道:“南予意,你长生殿长老都不在,你要此物有何用?” 那中年男子脸色一凛。 “南予意?你们濯海域吹捧为三十岁前,必能达到化神境的天才?” “三十岁必到化神?呵,必入土还差不多!” 南予意面无表情地不言不语,紫幽色的双眼,漠视着下方三股势力,他用江易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西域三品宗门—雷霆宗的雷四,濯海域一品宗门—三桑宗的柳河,北月域三品宗门—器宗的商影。”说罢,他沉吟着,“三域势力争一物,奇怪。” 江易在他这最后一句中,不由地皱了下眉头,笙乐铃虽然破损,但只要贴身存放,好处远比拍卖出去多。 拥有之人不可能不知道笙乐铃的重要性,既然如此又怎会拿出来拍卖? 偏偏争拍的,来自三个不同域。 东兴域… 江易重新打量拍卖台上的笙乐铃,非沈家血脉无法使用双笙翡虹链,更不可能打开其中的小世界,真让这三个宗门中的一位拍去溶炼成灵器,背后之人得不偿失。 那么,它就未必是真品! 但古族一脉的器具气息做不了假,此物或许是赝品也不是赝品。 “南予意。”江易忽然问道:“若你以长生殿的长老角度来拍卖此物,一旦拍下,会拿来做什么?” 南予意注意到江易的情绪已经恢复,下意识看向拍卖品,沉思了一会,回道:“铸造七品灵器所需材料,短时间很难集齐,此铃从外表来看,顶多是一个好看的饰品,如果我是长老,我会把此物拿给宗门内最需要培养且有能力的人。” 他淡淡道:“也就是我。” 江易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靠着椅背,眼中凝着渗人的笑意。 “不错,这三个宗门恐怕也是这样打算的。” 是他太久没有权衡算计了吗?看到笙乐铃出现,竟也差点着了道。 李家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江易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具分身是谁的。 “八亿。” 雷四一脸挑衅。 商影脸色阴晴不定地,他低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随后看向红献,笑道:“器宗出价十亿。” 他直接把宗门身份搬出来,明显是在暗示红献不要再去鼓舞其他人竞拍,十亿的报价也让雷四和柳河神情一凛,拍卖会的主持向来话说的好听,此物他们虽然早早就得到了消息,但七品灵器筑造成功的机率只有两成,一旦超过他们心中价格,便是要估算一番才能做下决定。 雷四看着商影的眸光透出了一股杀气,他冷哼一把环抱着手臂坐下,似乎是不打算再往上报价,三桑宗的柳河犹豫片刻,咬咬牙,一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模样,“十亿五千万!” “柳河!”商影低喝一声道:“你这是非要跟我抢是不是?!” 柳河脸上堆起老好人的笑容,道:“商兄,这里是拍卖会,大家都是凭实力买卖,怎么能说抢?” 商影恶狠狠地瞪着他,道:“好啊!凭实力是不是?我就不信你三桑宗准备了那么多灵石!” “十一亿!” 拍卖厅在他报完价后,响起一片惊呼。 “我去,器宗是疯了吗?” “十一亿灵石,比得上一件现成的七品灵器了,商影此举鲁莽了啊。” “后面还有一场拍卖呢,他难不成就奔着这一件拍品来?” 众人议论纷纷,商影本就是一时怒上心头,听到旁人的低语,突地就生出一股悔意,心里竟有些期昐柳河能不死心再报个价,到时候再劫货,岂不是两全其美? 偏偏另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 柳河冲商影嘲弄一笑,都没犹豫,直接闭目养神,商影瞬间一头冷汗,受窘地咽了下口水。 “丙三十四号客人,您是否还要出价?” 这时,红献笑吟吟地看向了南予意的位置,她一出声,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南予意泰然自若地开了口:“加价五千万。” 红献的目光轻飘飘地在江易身上一扫,视线又投向商影,问道:“您还加价吗?” 商影拨浪鼓似得疯狂摇头。 “不加,我退出!” 红献握着小木锤,动作极快地在木台上敲了三下,道:“恭喜丙三十四号客人拍得此物。” 程烈惊得嘴都合不上,十一亿五千万灵石,程家一年的收入! 该死,戴虎面的家伙到底什么来路?关玄不是说他是寒山宗药宫的弟子吗? 药宫炼丹师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 铁面哪里还坐得住,顾不上周围人诧异地眼神,大步流星的走到江易的座位后头,弯腰低声骂骂咧咧地,道:“你小子身上最好能给我拿出这么多灵石来!金不换不是聚秀阁,玩脱了我保不住!” 江易掀起眼皮,冷道:“铁管事放心,这点灵石,江某不会欠账。” 第96章 诚邀晚宴 “这点灵石?!你是不是失心疯…” 铁面说到一半便被江易眼中凝着的寒光惊得一哆嗦,连着心跳都漏一拍,不由地退后两步,怎么回事? 一个刚筑基的小家伙竟然让他一瞬间有种再多废话就会死的危机感? “坐回去吧。”江易把破裂的茶杯摆回桌面,语气十分平静。 “结束再议。” 铁面从未被一个少年用这样命令式的口吻对话过,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回走,嘴里也跟着服从的回了句,“好的。”等他坐回座位上时,冷汗已经浸透背后衣物。 关玄道:“你被蛊了啊?这么老实?” 铁面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转头跟程烈询问道:“程少,你跟寒山宗的师兄这段时间就没联系?能让南予意这般人物言听计从,他在你宗门的身份,想必也不会简单。” 程烈一脸无奈,道:“我都半年没回宗门了,跟师兄们也不熟络,我哪知道宗门里的情况。”说罢又垂头丧气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我堂哥像是那种会往家里写信的人吗?” 程曜入了寒山宗后就再也没回过篌屿帝城,程烈倒是固定半年回去一次,每次返回寒山宗时,身上都带着婶婶托他捎给程曜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程曜收了也没个回信,后来是婶婶又哭又骂地找上宗门,程曜才“勉为其难”地在他回帝都时,写上一封简洁的家书让他带回去。 想到这,程烈头疼地心道,就堂哥这踏入一地,八百里冰封的寒气,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姑娘能一暏柔情。 宗门里倒是天天传程曜和青鸾有一腿,呵呵,两个“高岭之花”凑一块,谁膈应谁? 那边各怀心思,江易这边却并未因为十几亿的巨款而停手,接连又买下了三个拍卖品。 “咚咚咚—” 三声落下,红献笑道:“恭喜丙三十四号客人,以三亿六百万拍得烛龙芯。” 江易如今累积的账单,即使是南予意,也不禁感到一阵肉疼,这么多灵石,哪怕是给一个天资只需要稍微好一点的修炼者身上,堆也堆得出元婴境了。 “师父…” 南予意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唾液,带着几分期盼和认真,道:“我也想要。” 江易余了他一眼,不明所以道:“你想要什么?” “灵石。” “……” 只要踏上了修炼这条路,就没有人不会为了灵石和资源而疯魔,南予意也不例外,说起来可能没有人信,无望海秘境一行,他不旦没有得到能让自己修为进步的好东西,还因为东兴域的搅局,损失许多。 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瞳孔溢出兴奋来,看江易就像看一座宝山。 江易在南予意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耳边传来道万千幸灾乐祸的声音。 “嘿嘿嘿,南予意这下怕是要吃死你是他师父这层身份了。” 他话音一落,神识海里便掀起一层狂风,直接把道万千连人带椅吹翻在地,幻化的天空也瞬间落下一阵倾盆大雨,把他淋成了落汤鸡。 “艹!!!!” 道万千抹开粘在脸上,湿漉漉的发丝,仰头大骂道:“姓江的,你他娘不讲武德!我说错啥了?你就又吹又淋的???” “轰隆——!” 天上乌云密布,一道雷劈在了他脚边。 “卧槽???” 道万千噤若寒蝉,嘴一撇,默默掐决化出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抱着膝盖缩在伞下嘟嘟囔囔道:“没良心,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前辈前辈,叫得一嘴亲热,不过调侃两句,转眼翻脸不认人还用雷劈我…” 哼,除了脸,跟李玄宵一点都不像! 但凡道万千把心里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江易就会容忍他两三日的叽叽喳喳。 “这丙三十四的客人,当真阔绰。” “那人可是南予意啊,长生殿的排行虽然比三桑宗少一品,毕竟是老一派宗门。” “以前他来七甲城,身边都跟着三四个长老,这次怎么就带了一位师弟?” “哎!可不能乱说,我看南予意每次出价都是旁边人的意思,说不定是身有抱恙的长老呢?” “有道理。” 拍卖厅里的买家对南予意身边坐着的江易,早已猜测纷纷,而第二场拍卖也到了尾声,随着最后一个拍卖品被一直被震撼,全然忘了参与拍卖会意义的程烈以一亿两千万的价格收入囊中。 “感谢各位对金不换的支持。” 红献微微一行礼,胸前的丰盈雪白,在她弯腰几乎撑破胸前的衣物,位于拍卖台前排的客人瞬间鼻间溢血,她弯眼轻笑一把,欲有所意地冲江易所在的座位区域抛了个媚眼,道:“本场拍卖会,丙三十四号客人一掷千金,创造了金不换第二场拍卖出价最高,小女子无以为报,特以池中春晚宴一作答谢。” “还请两位赏小女子一点面子。” 说罢,她双颊染上淡淡地红晕,害羞地快步隐入拍卖厅幕布后,美人羞颜,何等诱人,引得在场众人更加嫉妒不已,再看向南予意和江易川,目光已经不善。 南予意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望眼欲穿盯着江易等他回话。 江易抬手挡住他的目光,语气有了一丝无可奈何,叹道:“我给成不成?” 南予意点了下头,郑重其事道:“谢谢师父,徒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栽培。” “……” 第二场拍卖结束,不打算继续参与者,可在侍女领走下前往四楼结算,留下来则在第三场结束后一同清账。 这次是两柱香的休息时间,近三分之一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大厅,使得大厅内空了不少,剩下的人都在点菜,显然两场拍卖会,让他们饥肠辘辘。 “程少你别小气嘛!” 关玄抢过程烈手中的点菜册,挤眉弄眼地乐了两声,冲侍女豪气万丈地说道:“这个琉璃鱼片、爆炒壶元鱿,还有…嗯,再来份百年的火莲藕玉汤!” “不行!太贵了!”程烈气急败坏地从他手里夺回小册,恶狠狠瞪着侍女,道:“他刚点的,全部都不要!” 侍女脸露尴尬。 关玄撇嘴不满道:“我们两个管事在这陪你坐了两个时辰,连顿好点的晚饭都不愿意请?你也太抠门了。” 程烈气得想用小册扇他两巴掌。 “你点的哪样不要几十万灵石?你把我当猪一样宰呢?” 关玄嘟囔道:“才几十万而已,看看人家南公子,点几盘小吃眼都不眨一下。” 程烈气笑了。 “我跟他能比?那你去他那桌吃!” 第97章 咄咄逼人 关玄偷偷看了一眼南予意那边,一个千年冰山一个万年冰山,坐旁边岂不是直接冻成冰棍?想到这,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唉,有心吃,可没那胆子啊,他翘起二郎腿,道:“好好好,你点你点。” 江易递给南予意一张清单道:“第三场我不参与,你帮我拍下这些,我找铁管事聊点事。” 南予意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江易朝铁面招手,铁面心领神会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引来了商影、柳河、雷四三人的警觉,但看见南予意还留守着准备参与第三场拍卖会,便又松了口气,各自跟身边人商议着什么。 在去第四楼清账时,铁面还是按耐不住地确认道:“你…身上有那么多灵石吧?” 江易步伐沉稳地迈入交易室,看也不看他,语气显得有些淡漠。 “我就算没有,也不可能从金不换逃出去,铁管事担忧什么?” 在鸿城初遇,铁面就知道对方是个冷淡的性子,今日却这般话中带刺,已不同昨日礼节有度,究竟是什么招惹到他? 难不成是那枚无名铃铛? 他心中思量着,抬眼看到交易室坐着江老头和红献,脸色一怔道:“怎么是你们俩负责?” 江老头眯着全是皱褶的眼皮,笑眯眯道:“当然是特意来和江小友聊会天。” 红献一双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易,乖巧地沏上杯茶推向江易道:“公子请。” “茶就不必了。”江易直接果断的说明来意道:“既然江老头您在,我省得找一趟,我有件事想打听。” “哦?小友但说无妨。” 江易冷道:“那枚铃铛,是何人委托?” 江老头脸上的笑意一凝,沉默半响,既是为难也不解地看着江易,疑惑道:“不知小友为何打听?” “……” “小友,这拍卖行的规矩你可知道?” “知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 “开个价吧。” 江易打断对方,从怀中摸出一枚储物戒扔在桌上,“这里面是所有拍品折换的极品灵石,以我对濯海域的了解,即便把第一宗门三桑宗卖了也拿不出,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红献惊得捂嘴道:“极…极品灵石??” 江老头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倒还算镇定自若,但铁面已经按耐不住,直接抓过储物戒查看,只有一间柴房大小的储物空间里,堆着一个小土坡的灵石,个个晶莹剔透,足有拳头大小。 “他娘的……”铁面情不自禁地低骂道:“老子活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枚极品灵石!” 别说把三桑宗卖了,就是把濯海域所有地方挖个地朝天,也起码挖五十年才能找到一条能产出这么多极品灵石的仙品灵脉。 “小友。” 江老头摩挲着手掌,他当然心动,但不透露卖主身份是所有交易行的铁规矩,何况金不换这样稳于七甲城第一的交易行,要是被收卖,岂不是脸面、诚信皆失? 更重要的是,这卖主身份,他也不敢轻易透露。 江老头无奈地歉笑一声,道:“江小友别为难我,金不换不能坏了规矩。” 江易一双黑眸死沉沉地没有波澜,在铁面不舍的注视下,从他手中拿过那枚储物戒塞回怀里,取出另一枚丢回给铁面道:“既然如此,便也不值得我做人情,这一枚里面是折换的中品灵石。” 此言一出便让江老头生出一股后悔之念,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不应该因为那卖主身份而得罪眼前人,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他一时纠结,战战兢兢地询问道:“要不…再商量商量?” 江易伸手道:“铃铛。” 江老头怔了怔,脸色一苦,知道这是不打算再商量了,一旁的红献则从架子上取过一个小巧精致的红木箱,道:“拍卖的所有东西都在里头。” 江易点点头,收起红木箱竟是扭头不打算再多说一句的要离开。 红献出声阻道:“江公子!” “……” 红献疑望着江易止步的背影,双颊染上粉红,道:“别忘了今晚池中春的晚宴。” 铁面和江老头同时一怔,脖颈僵硬地扭头看向娇羞不已的红献,心里不约而同浮出一句话,这丫头是疯了吗? 江易听到这话,转过身,目光漠然地在红献脸上一扫,淡道:“我为什么要去?” 红献娇羞的脸色瞬息僵住。 江易继续道:“红献姑娘,你身为拍卖会主持,几次故意鼓舞其它人同南予意抬价争拍,是为了盈利还是对鸿城一事小惩,想必你心中有数,江某无心与你交好,也希望姑娘不要逾越!” 说罢,干脆利落的离开了交易室。 江老头见红献双眼微红,轻叹道:“丫头,我早告诉过你,别去招惹……” 红献咬咬牙把满腔委屈咽下肚:“谁招惹了!呸,本姑娘还不稀罕呢!” 她低下头,又小声道:“真是小肚鸡肠的家伙!” 铁面摇摇头,离开交易室去追江易,好在江易走的不快,他在转角处的楼梯叫住对方,快步下楼站在江易身侧,沉吟片刻,询问道:“那枚铃铛,到底对你有何特别?” 江易侧目道:“想知道?” “呃……”铁面无奈地按着眉心道:“当然想,毕竟不能失去你这么大的客人。” “那么,请用委托人的身份来交换。” “你别为难我啊!” “为难?”江易盯着他,道:“铁掌事,你若想要站位就最好当机立断!” 站位?我可是金不换的管事啊,! 江老头面对极品灵石的诱惑都不敢透露,我要是告诉你,日后还能在七甲城,在濯海域活下去吗? 铁面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忍了忍,对江易道:“听你话中意思,一旦知道对方身份,必是一场你死我活?” 江易毫不避讳地承认:“当然。” 铁面握紧掌心,神情严肃道:“那么,请问江公子,除了灵石,你有什么的筹码能让我们金不换来承担风险?” “自然有…” 江易眯眼靠近铁面,才到对方胸口的身高,逼人的气势让铁面不由往后撤了一步,他冷道:“就看你们金不换野心有多大。” 第98章 再次交易 “此言,可用身家性命相保?” “九天玄雷作证。” 铁面深吸一口气,目光多了一抹果断,抱拳道:“那么,今晚池中春请江公子务必前来一叙!” 江易看着他,挑了下眉头。 铁面猛地想起刚刚在交易室,江易才驳了红献的脸面,于是尴尬地咳嗽两声,义正言辞的解释道:“池中春是金不换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可不是我在拉拢成全那丫头的心思!” 江易“嗯”了一声,道:“好,我会去。” 和铁面分开后,江易并未回去找南予意,而是独自一人回到了居住的客栈。 红木箱里只有两物,一枚储物戒,一枚白金铃铛。 江易注视着盒中破损的铃铛,指腹轻柔地触碰着上面磨损的花纹。 道万千的声音传入脑海,他道:“看着倒不像假的,气息也符合……” “假的。” 江易一边拨弄着一边说道:“这是用笙乐铃一部分碎片做出来的子铃。” “你的意思是,子母铃?” “不错。” 道万千沉默了一会,道:“我记得李家有一术,名为锁魂术,施术者可利用灵器来下咒,一旦中了此术,便会成为鼎炉,用自身修为来滋养对方,心魂直到身死都是施术者的奴隶……” “前辈倒是很了解李家的秘术。” 道万千讪讪道:“不才,确实研究过。” 江易一双黑眸瞬间转为金瞳,双指在铃身一抹,从表面抽出了一根头发丝一般纤细的紫线,此物在被剥离时,发出类似虫子的嘶鸣,如同在被火焰灼烧一般惨叫着。 他接着道万千的话头,缓缓道:“锁魂术是以自身精血养器七七四十九天,在最后成形时再分出一缕魂念融入,配戴此器会在自身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难以自制,听从施术人的话。” “真是歹毒。” 道万千感叹一声,见江易抽离着那紫线,又问道:“你这样不会惊动母铃?” 江易把抽出来的紫丝放进拇指大小的玉瓶中,咬破指腹将鲜血滴入其中,随后封口道:“每三日用血喂养便不会引发那人的母铃震动。” 他把玉瓶置在一旁,伸手拈起铃铛握在掌心,猛地攥紧,“咔嚓”一声清脆伴随着一抹紫光扫荡而出。 江易再舒开掌心时,铃铛已化为粉末,只有一片小到难以注意的碎片缓缓悬浮。 “这是?” “笙乐铃的碎片。” 江易收好它,冷道:“如果我没猜错,子母铃应该都不是真正的笙乐铃,只是从其中取下的碎片所造。” 道万千担忧道:“你打算如何取回?此人若真是李家派来下界锻炼的一具分身,即便你能夺回,也需考虑分身和主体的灵魂相连术,一旦你暴露了自己,那李家必然会知道你还活着!” 江易看向玉瓶,目光渐冷,道:“前辈放心,我没有那么愚蠢。” “那么,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道万千问道。 “什么事?” “你…真的打算修炼到无虚后,返回神渊同李玄宵开战吗?要知道,他背后可是整个李家。” 江易双目冰寒,冷道:“前辈觉得,李家和沈家,哪个更胜一筹?” 道万千在神念海中盘坐在小溪流旁,拿起一石子掷入溪水,看着扩散开的波澜,思索片刻,淡然道:“应当是沈家吧。” “古族一脉隐匿多年,从不与仙界百族相争,正是因其底蕴深厚,李家当年才会费尽心思撮合你娘和李玄宵的亲事。” 他停顿片刻,又道:“你身怀李沈两家血脉,虽然仙脉尽断,可既然是重塑,不该沦为一身孱弱的体脉啊?” “若按照你当前的修炼进度,在不妖化的情况,百年都难以达到无虚境。” 江易微微蹙眉,维持着漠然的口气,问道:“前辈如何知道我那个状态是妖化?” 道万千察觉到他是天妖血脉? 道万千嗤笑一声,道:“我活了一千多年,有什么奇闻怪谈不清楚?沈家古族一脉本就与异兽交好,学它们一点妖化术有何稀奇?不过你学的不精,反噬太猛。” 这时,厢房门被推开,南予意迈入屋内,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后,反手合上门,疑道:“师父你是在自言自语吗?” 江易没想瞒他,便道:“并非,可还记得秘境中向你透露消息的守殿人?” 南予意怔了怔,一时没敢答话,而道万千也心头一震,此事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江易如何得知?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南予意沉默半柱香后,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回道:“记得。” “他在我的神魂海,兴许不久之后,你二人便可以见上面。” “他不是灵体吗?”南予意问完又很快醒悟道:“师父打算复活那位前辈?” “嗯。”江易起身道:“正好,你陪我去池中春一趟吧。” “池中春?”南予意皱了下眉头,“赴红姑娘的晚宴?” 江易余他一眼,推开门道:“不是。” 池中春就在金不换商会附近,雅致的小院门被仆人推开,院内的灯火阑珊被一层层青纱笼罩着,有一种梦幻错落的别致,穿着半透明纱袍的女子们娇笑着,围绕在一些在拍卖会见过的贵宾身旁。 比起从容淡定的江易,南予意显得有些局促,一直紧紧跟在江易身后,宗门中少有这样奔放的女子,南予意又主修无情道,即便是秘境中格外讨好南他的秦云月,也不敢这样放肆吧。 好在江易和南予意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势让这些女子不敢上前攀谈。 “哎哎哎,这边这边!” 不远处等候他们多时的关玄,冲他们挥了挥手。 直至入了荷花池旁一处静谧的小亭,南予意才微微舒出口气。 二人落座不久,铁面和江老头便渡步而来,待关玄招呼着婢女摆上果盘清茶,面面相觑一阵,江老头率先开了口。 他摸着下巴的白胡须,道:“江小友,听铁面的意思,你真要寻那委托人?” “是,贵商不妨直说交换条件。” 江老头笑了笑,诚恳道:“小友曾在鸿城与我等做了一桩大生意,这次拍卖会也是大手笔,加上你又是录入药宫的炼丹师,老夫便不瞒你了。” 他神情转而认真,继续道:“我家主子因步入元婴境时,遭恶人算计,走火入魔,险些丢了性命,虽然幸运捡回一命,但境界却一直停滞不前,身子也日渐虚弱,之前我等购买破境丹也是想让主子能有所恢复。” 铁面接话道:“可惜破境丹效果有限,如今主子的身体越发不好,已经到了难以下床走动的地步,所以,我们想为他向药宫主人求一枚续经丹。” 第99章 菅家二小姐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江易的态度,见没有异常,又道:“不知道江公子在药宫身份如何?可曾见过这位传闻中的疯…咳,尊主大人?” 江易淡淡道:“见过。” 铁面顿时面露喜色,道:“那江公子可否为我等搭一根线?不管是否事成,作为交换,我们会将委托人的身份告之。” 江易摇头道:“我暂时回不了药宫。” 笙乐玲的出现改变了他办完七甲城采购就回宗门的想法,就像道万千说的那样,他的死讯已成定局,不如抓住机会,得到一点仙界的消息。 铁面等人面容一僵,神情为难起来。 江易缓缓道:“续经丹是五品丹,我入门没多久,不了解我师父,但炼丹没有谁是十全把握,你们准备了几份材料?” 三人怔住,关玄最先反应过来,惊叫道:“师父???” 铁面被江易的话给整糊涂了,迟疑道:“等等,药宫主人,月如冠,是你师父?!” 江易波澜不惊的点了下头。 “不错。” 江老头的胡须都被他自己拽下了几根,他难掩双目中的震撼,江易在药宫从徐长行的口中听过一些关于月如冠的事情,多数都是骂他神经,古怪。 但药宫之外,月如冠不仅仅是药宫之尊,更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在四域炼丹大比中,力压其它三域的天纵之才,让濯海域第一次在外域中扬眉吐气。 当年丹比结束后,其它三域的人因为不服气,还对月如冠下套,想围攻他,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参与围堵的近一半练丹师一生无法再丹道精进,另一半也是非死即伤。 月如冠如同杀疯了一样,甚至追杀到东兴域,这也是为什么,东兴域现在屡屡打压濯海域的原因之一。 所以,世人自此送了月如冠一个外号。 疯狗。 咬住就绝对要撕下一块肉的疯狗。 江老头讪讪一笑,不免佩服道:“江小友…还真是惊为天人啊,难怪能让这位长生殿的惊世之才拜于门下。” 江易淡淡道:“见笑了。”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南予意,发现对方眼中竟有一丝自豪。 “既然是月尊主的徒弟,那就好办了,请江公子放心,我们准备了三份材料。” 练制续经丹需要一份龙珠果,此物生在雾池山,四百年才结一次的果,吃下能让刚化人形不久的妖兽不用苦修就能口吐人言,修为大进,想让诸位兽王拿出来交易,绝不是易事,而他们足足准备了三份材料。 果然是大商会的手笔。 这样大的财势却依旧不敢轻易透露那位委托人的身份,看来,李家派下来的那具分身,地位不简单。 江易沉吟道:“此事我应下,作为交换,请江老告诉我,那人是谁。” 小亭寂静几息,江老头叹道:“虽然江小友背景不错,有月如冠为师,南予意为徒,但跟那人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但既是交易,我等也要信守承诺,委托人是东兴域菅家二小姐。” 铁面道:“她名叫菅白露,是元婴境中期修为,因幼弟菅白汶受重伤,一月前特意来金不换求购一枚三阳丹,然后委托商会拍卖那枚铃铛。” 南予意身形一僵,扭头看向不为所动的江易,怎么会这么巧? 竟然是菅白露那个女人! 这下事情麻烦了,以他重瞳之力都难以胜过对方,更别提菅白露在东兴域菅家,菅家可是拥有五位合体境。 铁面看南予意神情有异,愣道:“你们认识她?” 江易道:“不认识。” 江老头劝道:“江小友,虽然不知道你和那铃铛有何渊源,但老夫劝你一句,别去引火烧身,濯海域资源匮乏,与东兴域本就天壤之别,就算是寒山宗和药宫,也经不起菅家一把火啊。” 关玄嘟囔道:“说什么宗门,他才筑基境,菅白露瞪他一眼,恐怕他就爆体而亡,难不成真傻到万里迢迢送死?” 铁面抬手一巴掌扇在关玄的后脑勺上,把他打的差点一头磕在茶桌上。 他冲江易赔笑道:“对不住,他嘴比较贱。” 江易没在意,问道:“东兴域是四域中资源最好的?” 铁面道:“不错,即使一般的家族中,十人也会有一人拥有乙品以上的体脉,而我们濯海域,是百人中才会有一个。” 成为修炼者的第一道槛就是自身经脉,分为灵体和凡体,因此又分为出甲乙丙,灵体暂且不轮,凡体只要低于乙下,江易比谁都清楚其中艰难。 铁面说完,似乎也意识到江易那连一般修炼者都不如的体魄,安慰道:“当然,无论经脉如何,勤加修炼最为重要。” 江易扫了他一眼,不再谈论委托人身份的事,而是把话题移到了别的事情上,道:“之前听你说,程烈要返回寒山宗?” 铁面答道:“对,在得到空緒兽的萃香灵后。” “什么时候去?” “明日。”铁面眼神一亮,问道:“江公子可是要一同前往?” 江易点头道:“就当长个见识吧,今夜谈论之事,希望诸位守口如瓶,尤其我的身份。” 江老头笑道:“那是自然。” “那江某就先行告退了,铁管事,明日见。” “好,江公子慢走。” 在离开池中春,回到客栈后,南予意跟着江易进了屋,一向对自己修为傲然的他,脸色竟也颇为担忧。 “师父是打算在去东兴域前,堵住程烈的口,不让宗门知道你活着?” “嗯。” “你真要去找菅白露?” 江易抬眼注视他,道:“你怕?” 南予意摇头道:“不怕,师父并非鲁莽之辈,去东兴域也好,正好算一算秘境的账。” 江易扭头盯着窗外,冷道:“在去东兴域之前,除了封程烈的口,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处理掉拍卖会惹上的尾巴。” 第100章 后知后觉,前往邡山 南予意一怔,顺着江易的视线往窗外下的街道看去,七甲城在橙红的灯笼下映出一片火光般的景色,不少人还在街头游走,他审视好一会,却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刚想扩散神识探查时,江易抬手一挥将窗门合上,在木椅落座,道:“走了。” 南予意不由皱眉,低声询问道:“是争拍铃铛的哪一门宗派?” 江易回道:“都有。” 南予意道:“这三个宗门竟都对那枚铃铛如此执着,那东西究竟是何物?” 江易却没答话,只是抬手招了招,南予意授意上前,但因为两人身高差距太大,江易一伸手居然还碰不到他。 南予意又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形在江易身上笼罩出一层阴影,他两手撑在木椅两侧,弯腰间,几乎要贴上江易的鼻尖。 江易的掌心迅速且粗鲁地按在他脸上,把他向后推了推道:“不用靠这么近。” “噢。” 南予意乖乖撤后。 江易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眉心,一道金光涌出,缓缓渡进南予意眉心中,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半柱香,最终形成一枚生涩的符篆隐入皮肤。 江易抽手道:“道方经给你了。” 南予意顿了下,似乎是没料到江易会这么快把道方经给他,他直起身子,点了下头,道:“去东兴域需要两个月,我会尽快在这段时间达到元婴境。” 他说完又面不改色地提议道:“师父,那枚月陇是不错的灵器,你应该戴着。” “……”江易沉默地盯了他一会,“月陇?你是在说那枚耳饰型灵器?” “对。” 南予意脸上出现了一种明显失落的神情,道:“这个拜师礼真的很差吗?” 倒不是因为这个… 江易飘忽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天色不早,你去休息吧。” 南予意还想说什么,见对方眼神渐冷,识趣地应允一声走了。 江易垂头看向手掌,掌心此时多了一枚木戒,做工很粗糙。 一直没吭声的道万千嗤笑间,忍不住调侃:“哟,哪个情人送的?” 没等江易说话,他又一副八卦的口吻道:“啧啧啧,该不会是秘境里你拼死保护的那位寒山宗弟子吧?他叫什么来着…噢!对,程曜是吧?” “……” “他那套短时间提高修为的秘法可有点危险,一个不小心可就神智全无了。” “不劳前辈操心。” 江易握紧掌心,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宗门固然对不住程曜,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第二日,铁面和关玄带着程烈驱着马车来接江易和南予意去往邡山,马车后头还跟着三四批人马,应该是金不换聘来的镖商,看修为,清一色的筑基巅峰。 两只空緒兽竟需要这么大的阵仗,难怪铁面想让南予意入伙帮忙。 江易思考间,抬眼看向从他坐上马车就一直紧盯着他,时不时还露出纠结表情的程烈。 程烈一只手捏着下巴,一副绞尽脑汁回想什么的样子,半响,他猛地拍了下膝盖,指着江易惊叫道:“我说你脸上的面具为何如此眼熟!这不是宗主选定继承人才会赠予的三兽玄面吗?!” “……” 作为寒山宗亲传之一,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江易昨日在拍卖会见到程烈中,就担心对方会鲁莽地叫破他的身份,导致他在拍卖中受阻,但程烈却全程未提一字,不曾想,他是根本没认出来。 程烈咬牙道:“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易平静地朝他施了一礼。 “昨日场面实在无法透露身份,还望程烈师兄见谅,我叫江易,是药宫月尊主关门弟子,也是…寒山宗的第九位亲传。” “不过寒山的这层身份,很快会不作数,师兄不必在意。” 程烈下意识觉得对方在戏耍,拧眉温怒道:“你少放屁!药宫亲传和寒山亲传同授一人?除了青鸾再无他人,你区区一个筑基初期凭什么?” 不怪他怀疑,药宫看重炼丹天赋,修为低些无妨,但寒山宗不一样,一个筑基境,顶多算个外门弟子罢了。 亲传?简直是无稽之谈! 车厢内寒光一闪,南予意的长剑“铮”抵在了程烈的喉间,他未说一字,但杀意已起。 程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艹,忘了这车厢里还有一个杀神在。 江易曲起两指点在剑身上,轻轻往下压了压,道:“不得无礼。” 南予意冲着程烈眯了下眼,似乎是在警告他,随后一脸冷漠地收回剑,继续闭目养神。 江易解释道:“程烈师兄已有数月未归宗门,期间发生了一些事,待师兄归门自会知晓。” 程烈默默挪到车厢角落,尽量远离南予意,目光审视着江易,方子固脱下面具后,曾在喝酒时把面具拿出供他们玩耍,是不是宗主之物,一眼便知,作不得假。 但他越确定江易脸上的面具是真货,就越怀疑对方的身份。 宗门里到底是怎么了? 当年他天赋尚佳也靠着程曜的身份走后门才破例收入寒山宗,又勤勤恳恳修炼几年才被排入亲传之列,不过短短半年没回宗门而已,一个筑基境的丹师竟然能得了两层亲传身份,真是世风日下! 他气得磨牙,不甘心地瞪了眼江易,又怕被南予意发现,嘟囔道:“算你厉害!” “……” 江易觉得,让他答应回宗门不透露自己消息的事,估计不会那么好办。 出了七甲城后,马车开始颠簸起来,路程持续了半日才停下。 铁面掀开车帘,道:“再往前是山林小道,马车会惊动其它妖兽,我们得步行。” 江易点点头便下了马车。 映入眼的是茂密的树林,树冠高耸入云,层层枝叶将阳光遮挡的只有一些橙色斑点落于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味,一条只能一人单独行走的小道在林中向前延伸,因为缺少光线,加上有瘴气,很难看清深处的景物,关玄吩咐镖商的人先燃上火把。 铁面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江易,道:“邡山的瘴气浓密,这是清体丹,不过只能维持一时辰,你先服下一颗,等到山脉深处再吃一颗。” 江易接过道:“多谢。” 他拨开盖子,倒出一颗雪白的药丸吞下,转手又递给南予意。 南予意却没有服下,塞进衣裳里,道:“我修为高,不用吃。” 言下之意是要替江易保管。 铁面好心劝道:“南公子第一次来邡山吧,别小看了这瘴气的厉害,保险起见,还是……” “不必。” 南予意扫了他一眼,态度强硬。 第101章 雾池兽王惊现 “这……” 铁面尴尬地看向江易,却对方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只好放弃继续劝说的想法,和关玄前后踏上小道向深处走去。 这小道被人常年踏出来,而林密多雨,他们进去没一刻钟,周边就淅淅沥沥落下绵密的细雨,回头去看邡山外边时,还是艳阳高照,越往里头走,雨就越大,点的火把被雨淋得隐隐要熄灭。 铁面和关玄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停下来吩咐众人换上斗笠,改用琉璃制的小灯来照明。 就这么又走了一时辰左右,一道强烈光笼罩而来,刺得众人眯眼。 很快,溪水流动的声响和鸟叫钻入耳朵,一个宽阔的山水之景在眼前铺开。 铁面摘下斗笠冲江易笑道:“快到了。” 程烈抹去脸上的水渍,一边用灵力烘干衣袍一边抱怨道:“真是一座怪山!外面又是雨又是瘴气的,想不到里面风景还挺好。” 他两肩的衣服都被淋湿了,一双白靴上全是湿泥,反观南予意,别说雨水,鞋子连一块泥尘都没沾上。 关玄斜视着他,鄙夷道:“赶紧吃你的清体丹,这里面有比瘴气毒十倍的毒雾。” 程烈横他一眼,不悦道:“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关玄道:“看?你周围都是,还看?能让你看见还叫什么毒雾?傻…”叉。 铁面及时捂住了关玄的嘴,耐心解释道:“邡山里多是毒物,诸位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周围的花花草草划伤。” 程烈不屑道:“划伤会怎样?” 关玄挣开铁面的手,幽幽道:“会死。” 这个不问世事的少爷,真想给他两拳。 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又重新向山脉去,直到天色渐渐昏沉才终于抵达目的地,镖商的人开始就地扎营,这里能一眼看到空緒兽的洞穴,越强大的妖兽对生人的气息就越敏感,尤其是人族的火光。 营地不能生火,只能把琉璃制的小灯摆开,橙红的微弱灯光勉强能照亮一小片区域,江易的脸上本就有面具遮挡,此时更是完全被黑暗吞噬。 但对于修炼者而言,没有灯火照明也不会影响到视线,程烈坐在山头盯着那处溢出淡淡紫光的洞穴,同身旁打着“保护”称号实则是为了不让他乱来而寸步不离的关玄,问道:“你怎么看?” 关玄狐疑道:“什么我怎么看?” 程烈扭头朝江易所在的方向,扬着下巴道:“那个叫江易的小子,你怎么看?” 关玄“哎哟”一声,怪笑着:“程少爷还有关心旁人的时候,怎么?你讨厌他?” “切,我犯得着嘛。” “我奉劝你一句啊,别去招惹,他身边可跟着濯海域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南予意,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程烈冷哼道:“我堂哥不比他差。” “是,不差,但你堂哥会像他护着江易那样护着你?” 关玄从地上揪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又道:“再说,你真以为他就筑基境本事啊?入门没多久就拿下寒山宗和药宫双亲传的身份,还把南予意收为徒弟,光这两点,就说明他不简单,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何况他敢同我们金不换许下承诺,要让月如冠帮忙炼制丹药,月如冠都多少年不亲自炼丹了? 关玄顿了顿,池中春交易的事情可不能说,于是瞥了一眼程烈,道:“何况他是你名正言顺的小师弟。” “切!”程烈对此嗤之以鼻道:“什么小师弟,我不信宗门里没人有意见!” “你就逞能吧,说不定……” 关玄突然止言,伸手一把捂住程烈的嘴按着他退后,不远处一直很安静的洞穴传来兽吼声,大地猛地震颤起来,所有人被惊动,握住身旁的武器以半圈阵形逐步靠近观察。 洞穴中钻出一只足有三丈高的浅紫色妖兽,外观似犬似狮,背脊有一对半透明的白羽,那羽面如同叶脉一般,散着星星点点的白光。 空緒兽的皮毛看似柔软,但每一根毛发都足以抵抗三品以下的灵器威力,而且尘不染身,所以非常值钱。 铁面也是第一次见到身形如此庞大的空緒兽,三丈高,起码有三百年的修为了。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空緒兽一双灰蓝色的瞳孔依旧在警惕地观望着四周,铁面护在江易身前,扭头道:“这两只空緒兽大概不止金丹境修为,一会一旦打起来,你务必要躲远些。” 江易单膝压在草地上,看着那只躁动不安的妖兽,淡淡道:“你们没机会了。” 铁面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道:“什么没机会了?” “它,并不是嗅到了你们的气味而警惕。” 话音刚落,以洞穴为中心,向外两里之地突地有一种事物被放慢感,周遭一切渐渐凝固,不如冬夜彻骨却依旧让人发冷的寒意在众人身躯中蔓延,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每个人都听到耳旁渗人的声响,那是鳞片在柔软的土地上摩擦过,还带着一阵阵“嘶嘶”地吐息声。 铁面一僵,这是…蛇爬过的声音。 接着,无数树木像被一股力量挤压过一般,如同水面惊起的粼波,齐齐倒去,连绵不绝的“咔嚓”声下,一条漆黑的巨蛇渡着银色的月光在夜色中显现。 关玄瞬间猛地拽着程烈疯狂后退。 他甚至不敢出声,张大嘴用口型说着一个字:“逃!” “黑噬蟒…” 南予意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黑王,雾池山的兽王怎么会出现在邡山…” 在对方庞大的蛇躯下,众人的存在实在太渺小,它移动速度不算慢,在靠近洞穴后就停下,缓缓立直一部分蛇身,头颅高高俯视着空绪兽,吐着腥红的蛇信,银色瞳孔内有一种藐视,空緒兽全身毛发炸起,一对白羽也展开,嘴里发出阵阵低吼声。 “无知的蠢东西。” 那蛇口吐人言,说罢,头颅微微一侧,目光落在铁面等人所藏匿的山头,蛇曈以一种诡异地方式弯眼笑。 “人族,本王好久没看到活着的人族了。” 完了完了完了! 关玄心头就环绕着这两个字,在邡山碰上雾池峰的兽王,他们必死无疑! 今天出门真该看个黄历! 程烈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说着:“我们…要不要求饶一下?” 第102章 胆大惊人 关玄扭头跟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绝望又气愤,求饶?你想屁吃,它杀我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人族千万年来都以妖兽为捕,妖兽也自以杀人为乐趣,从未有人能在雾池山以外的地方见到兽王后还能活着离开。 当然,除非你能打得过。 铁面两眼一闭,一时间自暴自弃的叹道:“抱歉了,江易,南公子,没想到此行…竟会让你们走了死路。” 江易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默然地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山头,语出惊人地说道:“都藏不住了还躲什么?不如死前再看看热闹。” 程烈被他这一番话惊得掉下巴,我靠,你他娘的是个狠人! 南予意压下心头那股难以抗拒的惧意,走到江易身后,和他一同正视着黑王。 “噢?” 那蛇曈露出一丝惊讶,不用挪动身躯,头颅便贴近山头,距离江易不过一尺,南予意当即控制不住的双腿发抖,那些镖商之人更是吓得当场暴毙几个。 它吐出红色的蛇信,在江易脸上一舔时,目睹此景的关玄,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随暴毙的镖商一同魂归了。 蛇信滑过面具留下的唾液从江易下颚滴落,没有想象中的腥气,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当它意识到江易是真的不怕,蛇曈更加透出兴趣来,它砸吧了下嘴,道:“你的味道很特别,很诱人,但…本王做了正事再来吃你。” 它重新看向洞穴处的空緒兽,冷道:“修炼了三百年就敢同本王叫嚣?” 空緒兽依旧低吼着用身躯堵在洞穴前,它尚未开灵智,虽惧怕对方的血脉压制,但洞穴内有它刚诞下不久的幼兽,它不能怕。 两方对持一柱香后,黑王吐了下蛇信道:“你们空緒兽修炼不易,多数不足百年便让人族杀了扒皮拆骨,此番我只要里头那只小兽,让开!” “吼——!” 空緒兽盯着它,嘶吼一声,展开的白羽猛地向前一扇,无数风刃瞬间席卷而来。 “蠢货。” 黑王不屑地冷哼一声,连躲都不躲,任由着那风刃砍向它,那些看似破坏力十足,至少南予意都得掂量一下能不能接下的风刃,在它面前好似玩笑话,一触到鳞片便化为粉尘,空緒兽瞳孔一震,没来得及再发动攻击,就见黑王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空緒兽吞入腹中,连嚼都懒得嚼。 它庞大的蛇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化为一个身着墨衣的青年。 他抹了下嘴,自语道:“没开灵智就是蠢,吃另一只的时候本想着给这一只留个活路,没想到都是这样顽固不化,算了,就当塞个牙缝。” 关玄一头冷汗道:“我就说两头空緒兽,怎么只有一只守在洞中,原来……” “原来早就被黑王吃了。” 铁面说着,不自觉看向站立在最前方,全程没有一丝胆怯的江易。 真是疯子,愚昧无知还是胸有成竹?兽王面前还脸色不改,上赶着招惹。 “喂!” 化作青年的黑王冲山头吆喝道:“小娃娃,你下来,本王带你去找好东西。” “师父!” 南予意立即抓住江易的手臂,摇头道:“别去,现在跑还有一线生机。” 江易余了眼身后尽是一脸惧意的众人,轻轻掸开南予意的手,云淡风轻道:“我们中只要有一人敢迈开步子逃跑,他下一息就能屠了所有人,早死晚死没区别,在这等我。” 他说完就直接纵身从山头跳了下去。 “卧槽!他是不是疯了???” 程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黑王鬼王的,他一个箭步赶过来,看到落地的江易,竟然真就老实跟着那个兽王进了洞穴,顿时一口郁气堵在嗓子眼,他一把揪着南予意的领子,急道:“你这个徒弟怎么当的啊?也不拦着!他这出直接给自己送去阴曹地府了!” 南予意甩开他,冷脸道:“师父自有判断。” ——洞穴内。 洞内的光线很充足,石壁上有五颜六色、数不清的晶石在制造光源,地上有很多淡紫色的绒毛,积累地很厚,一脚踏上去有种踩棉花的错觉。 黑王的所化的人族样貌很普通,如果不是周身都弥漫着血腥之气,这样的长相扔在人群中,大概很难让人记住。 他两只手背在身后,走路像村里的老头逛集市一样散漫,半响说了一句:“你可以把这些晶石抠下来,能卖不少钱呢。” 他想了想,又道:“噢,瞧本座这记性,忘了你不是凡人。” 江易停下步子,还真开始用匕首去撬石壁上的晶石,边撬边说:“前辈不是打算吃了我?” 黑王嗤笑一声,斜眼道:“吃你?从你们踏进邡山起,百里外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我要真嘴馋把你吃了,凌虚能把雾池峰的天都搅翻。”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似乎是在回味之前舔江易那一口的味道,一副可惜的表情,道:“唉,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老头子在他的压榨下,拖着老弱之躯出来办事连一口饱饭都讨不到。” “……” “不过,以凌虚那小子的血脉,他怎么会认你为主?你俩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交易吧?” 江易不予回应,从壁上撬下三四块晶石塞进怀里,便大步流星地往洞穴深处走去,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落进黑王耳中。 “我和他的关系,前辈还是不要探究为好。” 黑王一怔,一双银曈浮现出寒意,要不是忌惮凌虚在雾池的身份地位,早就吃了你,哪里轮得到你这么嚣张跋扈? 二人顺着石道走了半柱香,快到底时被五彩缤纷的光芒刺得眼前一白,耳边传来微弱地磨牙声伴随着嘶吼。 江易用手臂挡着光源,眯眼去看,一只毛绒绒只有狸猫大小的紫毛小兽正冲他们发出警告的低吼,但那一双灰蓝色兽眼中,更多是恐惧。 它背后那一对白羽大概是未足月的原因,小的几乎看不见,像狐狸一样比身体毛发颜色略淡的长尾巴盘绕着后足。 黑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目光移至空绪兽幼子身后,半丈高的椭圆形巨石,两三步上前,一脚踢开那小兽道:“哎呀!还真有,这倒是个惊喜。” 第103章 垂涟三尺 小兽“嗷呜”一声惨叫着撞在墙面上,咕噜咕噜滚到江易的脚边,因为疼而蜷缩成一个毛球。 江易低头注视了一会,把目光投向黑王正在上下抚摸的石头。 据古兽册记载,空緒兽,喜静孤僻,找到另一半后就会隐匿于山脉中,极少外出,因天性与灵物相合,所在之地,方圆十里内,灵药、毒植皆是生长茂盛,它的五脏六腑,包括血骨毛皮,就连唾液都是炼制恢复类丹药的最佳引子。 而空緒兽的巢穴里,有万分之一的机率会出现一枚通霄石,据说此物能助妖兽脱胎换骨,得到前往仙界的机会。 从黑王的态度来看,能让他喜出望外的东西,必是通霄石无疑。 黑王对着石头敲敲打打好一阵,确定是真货后,他倚着石身,懒洋洋道:“你和外面那些人族都是为了萃香灵而来吧?” 他咧嘴一笑,嘴中的舌尖像被剪刀剪开了一样,是分开的。 黑王的下巴冲江易脚边那个毛团一扬,眼底含着一抹冰冷。 “他们大概没告诉过你,所谓的伴生物,萃香灵是如何取得吧?” “请前辈指教。” “呵呵呵,其实很简单,空緒兽幼年期时,腹下一寸处会有一个枣子大小的囊袋,是它们用来储存全身精气所在,你将它肚子剖开,把那东西挖出来,里头如水一般的液体就是萃香灵。” 江易愣住,眉头不由皱紧。 “怎么?看你眼神,好像很意外?” 黑王缓缓渡步到江易身前,弯腰用手指抬起江易的下巴,他皮在笑,身上那股寒意却越发重了,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道:“抽筋扒皮,利用到一滴血也不放过,这不是你们人族引以为傲的把戏吗?” 江易与他对视,淡然道:“人杀妖,妖吃人,谁弱谁死,何谈对错?” 黑王沉默了一会,随后双肩颤抖,止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说的对,谁弱谁死,人族能对同伴背后捅刀,我们妖兽之间也尚有互噬。” “何谈对错?不过是适者生存!” 黑王捏着那小兽的后颈,提起来凑到江易眼前,笑道:“本来是想抓一只回去培养的,既然本王找到了更好的,把它送给你也无妨,这么一只品相极佳的空緒兽,若是下手有度,它倒也不会死,细心喂养个三年五载,那囊袋还能长回来。” 江易不知他为何如此好意,沉吟片刻,从他手中接过小兽道:“…谢谢前辈。” 黑王没想到他真能面不改色地接下,鼻子里发出一道哼音,眼球一转,又幸灾乐祸道:“不过这只空緒兽太小,身体里的萃香灵最多只能给一人服用,小朋友,听闻你们人类最爱背后捅刀,为利翻脸,当心啊。” 江易揉着怀里正发着抖的小兽,突然撇开话题,问道:“凌虚过得如何?” 凌虚离开他,已经有一段日子。 黑王抬手,掌心冒出一股黑烟扑向那枚巨石,将它收入自己的储物空间,漫不经心地掸了下袖子道:“想知道?你自己去雾池山看看不就是了。” 雾池山设有结界,非妖兽之身,无金丹修为无法渡入,每五年以“猎狩”的名义向外开放一次,以江易如今的修为,只有等五年后参加“猎狩”才能进入雾池山。 他沉默地看着黑王,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向洞穴外走去。 黑王大步追上来,笑道:“哎,小朋友,真想去雾池山,我倒可以帮你,不过要用你的精血来交换。” 江易目不斜视地回道:“前辈想要我的血,随时可以取,何必谈什么交换。” 黑王抓住他的衣领,拽着往后一扯,手掌抵着下巴,将他脸微微抬起后用指腹扣住动脉的位置,五指收紧间,笑盈盈地弯着双眼,道:“你的血要你允许的情况下才有效,本王没有那么愚蠢。” 他说着,舌尖舔了一下上牙中隐藏的两颗尖齿。 江易冷眼道:“凌虚告诉你的?” “当然…”黑王的语气拖个了长声,松手道:“不是,那小子面对数位众兽之王都不曾透露过你的身份,不过嘛,他身上人族气味太重,不难辨认。” “你的气息,隐藏不住的,但凡是高灵智的妖物,必定会垂涎三尺。” 黑王说完,视线下落,妖兽和人族之间力量悬殊,只是稍稍用力些,江易的脖颈就被他掐出淤青,他注视着泛起青紫色的勒痕,目光中有一丝兴奋一闪而过。 这个人族若是能一口一口咬碎吞入腹中,那其中滋味定然不错,可惜…… 江易注意到他贪婪的目光,不以为然地一边继续向外走,一边漠然道:“抱歉,前辈,晚辈身子骨比较弱,要命可以,要血不行。” —空緒兽洞穴外 黑王虽然没有攻击铁面等人,但少数修为低的镖客也被它的面容活活吓死。 关玄让人简单收拾了下尸体,命他们退到五里外等候消息,和铁面、程烈、南予意三人留在山头观察。 过去半时辰都不见江易出来,铁面的心几乎沉到底,就在南予意按耐不住要跳下山头去洞穴内查看时,昏暗的月光下,江易和黑王前后走出,黑王双眸一抬,身未动,一只手臂猛地横过来。 黑王嘴里不由发出冷笑,目光下垂,落在这不足他腰高的少年身上,缓缓问道:“小朋友,你这是何意?” 江易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情绪道:“前辈如果不想通霄石的消息暴露,就请不要动他们。” 黑王面无表情地,瞳孔突然竖成一条细长的黑线,周身黑暗,一道破风声自江易耳边响起,接着一股致死的重力狠狠击在他侧腰上,江易瞬间如断线风筝,身体横飞出去,同时也响起骨头断裂的声音。 远在山头观望的众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南予意便从原地消失。 江易的身体因强大的力道在地面上撞出一道长长的沟壑,碎石划开衣物刺入皮肤,在地上拖拽出骇人的血迹。 南予意刚刚赶到,没来得及把他扶起便被黑王隔空掐着脖颈甩进树林中,高大的树木被连连撞翻十几棵。 江易面具下,此时溢出了血丝,他的呼吸一节一节不连贯地像是在濒死边缘徘徊。 黑王一个闪身停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容凝着冰霜。 但江易目光中也没有弱者常有的恐惧,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黑王诧异地挑了下眉,随后蹲下身,用手抹去他唇边的血渍,放入嘴中舔了舔道:“小朋友,弱者没资格命令强者该做什么,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别给我杀你的借口!” 第104章 商议 月光下,广阔的空地上,只剩下江易。 铁面和关玄同时箭离弦一般飞身赶来,他们不敢搬动,小心翼翼地替江易止住血,另一边,南予意一瘸一拐地从树林里走出,这位“完美”的长生殿亲传,在黑王轻描淡写一击下便狼狈不堪。 “师父…”他嘴里吐出两个字后,嘴里溢出大量的血来,扶住树干才勉强站立。 江易闭上眼,沉默地深呼吸了下,睁眼从地面坐了起来。 “嘿嘿嘿!别动别动!” 关玄被他这个鲁莽地举动吓得“花容失色”他几乎尖叫道:“快躺下!妖王刚刚绝对打断了你的脊骨,你别乱来!” 铁面也道:“江兄弟,快躺下来,这时候可千万不能逞强啊!” “我没事。” 江易说完就被铁面强行按回地面躺着,那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过于刺耳,没有一个人会在此刻相信他说没事的鬼话,程烈立在一侧,拧着眉道:“管他干嘛?他想残废就让他残!我们寒山宗怎么会收你这种不要命的傻逼?” 他骂的难听,可掏东西的动作却很利索,他甩手将一瓶药砸进了江易怀里,皱着鼻子一脸嫌弃道:“算你命大,不是谁都会随身带着续骨丹的,赶紧吃,别死在我面前,晦气!” “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臭小子。” 关玄翻了个白眼,捡起药瓶,从里头倒出一枚通体玉白的丹药,扶着江易的头,小心塞进他嘴里喂他服下。 服下丹药后,江易的身子惊颤了一下,铁面按住他的肩,安慰道:“脊骨断了不是小事,长的时候肯定会很疼,忍一忍吧。” 关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吁一口气道:“艹,在妖王眼皮子底下捡回一条命,祖坟冒青烟。江兄弟,得亏你是修行中人,身体比凡人强硬,普通人被打断脊骨,不死也残废了,你刚刚居然还能坐起来,我关某人佩服!” “……” 疼的不想说话的江易淡淡瞟了他一眼,重新闭上眼,似乎打算闭目养神。 今夜这一场没有参与其中的战斗让每个人都有死里逃生的庆幸,雾池山排名第四的妖王,但凡他想杀人,连动手指的劲都不需要,另一边,南予意也盘腿坐下修复伤势,好在黑王对他们二人都没下死手。 一两个时辰,等天边亮起一线朝阳,江易睁眼从地面缓缓坐直身。 南予意也睁开眼,刚起身想去扶对方,却见他已经站起,铁面等人一夜未睡,程烈见他醒来,满脸不爽地伸手道:“我的萃香灵呢?你进去那么久,可别说你没拿到。” 取萃香灵之法残忍,江易在出洞穴前就把空緒兽幼崽收入了能储存活物的冥石戒中,他沉吟着,淡道:“你们从未告之我,萃香灵长什么样。” 铁面此时看向江易,异常沉默。 南予意横挡在江易身前对程烈漠视道:“有与没有,不需要给你交代。” 程烈拧着眉却不敢同他反驳,郁闷地“哼”了一声,环着手臂小声嘟囔一句:“早知道是没心没肺的,就不该给你续骨丹!” 铁面暗暗叹息,正色道:“江公子,我等受了程家主所托,要帮程公子成功迈入金丹境,此行虽有误差,可若你得到了萃香灵,不如说个价?” 南予意冷道:“唯利是图。” 铁面尴尬地摸着鼻尖,现在的情况是骑虎难下,程家和江易,两边他都不想得罪。 江易态度不改道:“我说了,你们并没有告诉我萃香灵长什么样,我和兽王进去后,他也没有让我靠近洞穴深处。” 关玄见气氛不对,一个不好怕是要闹得分道扬镳,把程烈拽回来,笑容可掬地说着:“这萃香灵本来就是看机率出现的伴生物,也怪我们没有提前告之小兄弟,再者,遇到兽王,没死就不错了。” 铁面叹气间,对江易抱拳道:“对不住了,刚才心急说错话,请江公子谅解。” “无妨。” 江易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长方形的木盒递给铁面道:“当是补偿吧。” “多谢江公子。” 铁面脸色一凛,总算透出点喜色,他虽未打开,但江易能拿出来自然不会差。 关玄看了眼天色道:“心惊胆战了一夜,现下天明,起程回七甲城吧。” 他说罢,又冲江易笑道:“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了,回去可得好好喝一杯。” 江易却摇头道:“我们还有要事,就不同你们回七甲城了,程烈师兄,借一步说话可否?”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程烈被南予意一眼盯老实,甩袖子气呼呼地往一边的树林里去,江易冲铁面和关玄二人拱手示意抱歉,转身跟上程烈。 走到距离三人足够远的地方,程烈停下,转身不悦道:“有屁快放!” 程烈和程曜虽然是表兄弟,可五官落上树影的斑斓,有那么两分相似。 江易罕见地紧张了一下,抿了抿嘴道:“师兄回宗门后,可否不要提起在七甲城见过我的事?” “怎么?你见不得人?” 程烈张嘴就呛,随后又很快补充一句:“你难不成不是药宫弟子?” 江易道:“事到如今,我不瞒着师兄,应当知道两个月前,无望海秘境开启,众宗门弟子却在其中被东兴域屠杀一事?” “知道,要不是因为温天遥跑我程家来诉苦,说我哥重伤到昏迷不醒,我叔父才不会解我的门禁,好像,还死了个药宫的嫡系弟子…”程烈一顿,上下审视着江易,恍然大悟一般,惊愕道:“我说你名字怎么感觉哪里听过!温天遥当时说死了一个叫什么江的弟子,和我哥是好友。” 他咬牙道:“是你?!” “是我。” “你不是死了吗?” “没死,南予意在无望海救了我。” 程烈眉头一皱,冷道:“他救你?那不应该是你拜他为师?他怎么管你叫师父?” “……” 这人,关键时刻脑子就灵了。 江易转移话题道:“程师兄,我眼下有要事,暂时无法回宗,所以希望你能暂时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不帮。” 程烈翻着白眼,干脆利索地拒绝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再者,你若真像温天遥说的那样,是我哥非同一般的好友,他必然会因为你身死之事而痛苦不已,帮你我就死定了!” 江易垂眼道:“以后我会同他解释的。” 程烈摆摆手,一脸没耐心听的一边迈步往回走,一边道:“怎么解释是你的事,我说了,不帮!”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谁要与你商量?像你这样藏头露尾的家伙,我哥早一点认清,早点断交更好!” “既然如此…就对不住了,程烈师兄。” 程烈的心在这一句中猛地咯噔一下,他迅速转身,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紫雾扑向自己。 第105章 找碴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往七甲城,程烈从昏睡中清醒,一睁眼便看到关玄担忧的神情,我睡着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清晨就坐上了去邡山的马车,便余了眼外面的天色,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还没到邡山?” 关玄脸色一怔,哽住,好半天才不自然地移开眼神道:“邡山一行已经结束,我们在回去的路上。” 程烈蹙眉道:“你开什么玩笑?” 关玄犹豫了下,支支吾吾的继续道:“你…在邡山被打伤,额头受了伤,可能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程烈下意识摸向额头,果然,额头缠着一层纱布,这会正隐隐作痛,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起来,努力回忆时似乎确实有一些空緒兽的片段。 关玄不会害他,理清思绪后,他道:“那萃香灵呢?有没有拿到?” 关玄摇摇头,取出一长形的木盒,说道:“没有萃香灵,但是找到了一株九茱草,此物比萃香灵珍贵,我们会替你准备材料,你回宗门后,寻一位丹师炼制一枚扶摇丹,必能迈入金丹。” 程烈“哼”了一声倒也没介意,淡淡道:“行吧,至少没白来一趟。” 关玄看了他一眼,暗暗叹气。 也不知道程烈跟江易在树林说了什么,竟被对方直接消除了在邡山的记忆,连见过江易和南予意的事都全然不记得。 “程烈师兄并无大碍,两位不必担忧,只是切记,不要再提起我的事。” 关玄想起江易说过的话,心中不免忧愁,那位此刻恐怕要动身去往东兴域,天知道会闹出什么动乱。 希望不要把火烧的太旺了。 —邡山 “师父,你的脖子…” 南予意蹙眉间,伸手想触摸江易颈处发紫的勒痕,却见对方眼神冷淡,手便僵在半空中,识趣地垂下来落在身侧,紧了紧手掌又道:“我让蓝屹过来。” 江易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嘴边,“嘘”地一声,脚边突地溢出黑烟,瞬间就将他全身笼罩,连身形都变得跟南予意相差无几。 一双金瞳自黑烟中睁开,一道气浪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扫去。 树林中,连着响起了好几声异响。 南予意右手立即出现了一把长剑,他眯着眼,握紧剑柄,双眼瞳孔一分为二,散开的神识察觉到了五六个藏匿的人影。 他呵斥道:“滚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道淡蓝的刺芒之锋以突破风声之势朝南予意铺天盖地袭来,南予意脸色不改,眼神甚至是嘲讽,抬剑不过轻轻一挥,便轻描淡写的将这一场要人命的蓝雨击得粉碎如尘,林中深藏的人影渐渐显露,露出几张熟悉的面孔。 雷四,柳河,商影。 “南公子。”柳河率先开口道:“我等不想赶尽杀绝,而你又是濯海域百年难出的楚翘,只要肯交出那枚铃铛,日后你若有为难之处,必定相助!” “想必你也不愿长生殿与我三桑宗从此撕破脸皮吧?” 柳河与另外二人应当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一番明显要占为己有的话,雷四和商影竟没有反对的意思,三人皆是元婴修为,纵然南予意已经在突破金丹境的边缘也不足以一打三,他们可谓是有恃无恐。 南予意淡漠地连嘴都懒得张,身形瞬息从原地消失,剑气直逼柳河去。 柳河一愣,抵挡间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其余人则迅速冲向江易。 雷四拳风带着一阵青光四溢的电光刹那间轰向被黑雾包裹的江易。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个装神弄鬼的龟孙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商影双掌翻转,化作一股狂暴的灵气,也一掌拍向江易,两大元婴修士联手,一时间整片天空变成了灰暗色,而那些黑雾却并未在这狂暴的灵气之下溃散。 二人的身形竟也生生凝在分毫之处。 “我不想赶尽杀绝。”江易的声音穿过黑雾落在二人耳中如同一阵阴冷的寒气,“如今你们老老实实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狂妄!”雷四怒吼道:“藏头藏尾之辈也敢威胁我!” 他拳势蓦然腾升,手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往下压了一些,似乎马上就会破开江易那团诡异的雾,商影目中冷光一闪,袖中落下一柄短刀,以摧毁山河之势狠狠刺去! 短刀一刺入黑雾就震颤起来,其力度以至于元婴后期的商影险些握不住被弹开,他杀意汹涌,却未能激起对方一丝波澜。 随后,江易动了。 黑雾蓦然凝化出一掌,以闪电之势击向雷四胸口,雷四一惊便连忙往后撤去,但依旧慢了一息,肩骨连同血肉被直接轰成一道血雾,口吐鲜血的踉跄着跪倒在地。 那边南予意一剑挑飞了柳河,退守在江易身侧,目光森冷。 柳河凝视着自己腰间的刺伤,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间,语气笃定道:“你绝非我濯海域之人!” 他们三人元婴巅峰的修为,就算是拦住南予意都绰绰有余,但如今竟然拿不下这位神秘人!金不换与这二人同行,必然知道内幕!若不是昨夜突生变化,兽王现世,他们不得不退守百里之外,早就事成! 该死!柳河心有不甘,他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换取雷四和商影相助不相争,难不成就要这样灰溜溜的空手而去? “这是你的遗言?” 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震耳,狂风呼啸,黑雾中那一双宛如神灵的金色瞳孔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柳河的喉咙,闪电“轰隆”一声落下来,掀起尘土,雷四咽了口唾液,捂着肩头骇人的伤势率先逃离道:“柳老弟,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老哥我犯不着留下身家性命在此!先走一步!” “雷四!!!” 商影眼看天崩地裂之相逼近,也道:“柳河,正人君子不贪墨,之前所谈皆不作数,东西我会退还!抱歉!” 雷四和商影二人纷纷撤离,让柳河一时骑虎难下,他自己也明白,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白金铃铛,就算被金不换吹捧的再珍贵,又怎么能比得上性命? 他咬牙道:“南予意,此事我三桑宗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罢也迅速消失江易视线中。 来得嚣张跋扈,走得狼狈不堪,今日算是丢脸丢大发,所谓口舌之争不过如此,给他柳河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登长生殿的门! 江易身上的黑雾蔓延开,瞬间将南予意的身形淹没,南予意感觉到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耳旁响起波澜不惊的一声。 “走吧。” 第106章 恶人丘 狂沙迷眼,烈日之下,一望无尽的沙丘在鼻息间透着一股尘埃燃烧的气味,一声啼叫响彻天空,斑斓的蓝色巨鸟盘旋两圈朝远处呼啸而去,不一会又调头俯冲而下,震起一片沙尘,嘴里叼着一只黑色的飞禽。 它歪头蹭了蹭看起来略带狼狈的蓝袍青年,把嘴里的猎物轻轻递向他,随后开始梳理起自己漂亮的羽毛。 而这位青年,正是和江易一同离开七甲城的南予意,他拍拍它,目光若有所思的投向蹲在那认真用手挖沙坑的少年。 已经两个月了,从霜风山走到恶人丘,距离东兴域却还有万里之遥。 即使是蓝屹也吃不消。 “师父……” 眼看着江易半个身都要埋进他自己挖的沙坑里,以及那只学着他的样子,用毛茸茸的雪白爪子一起扒坑的小兽,南予意略有不解道:“这是在做什么?” 江易的身形顿了下,并不理会他,依旧专心致志的挖着,好一会才挺起身从里面拽出一根像是枯萎半死的树藤。 南予意眼尖道:“地尘黄?” 江易瞟他一眼,淡淡道:“你认识?” 即使二人相处了两个月,但在江易眼里,他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认为自己是毫无学识的,南予意心里泛起无尽的郁闷,一边点头解释道:“认识,早听闻恶人丘盛产地尘黄,不过只有专门的采药人能摘取,此物虽说天生地养,又稀少罕见,但实在算不上什么贵重的药材。” 江易把枯藤塞进?子里,拍去膝盖上的沙尘,漫不经心道:“往北再走两日便是恶城,地尘黄可解旱症,对于居住这一方的人供应不求,届时自然会派上一点用处。” “原来如此,师父真是学识渊博。” 南予意点头间露出一点赞扬的笑意,他拍马屁的功夫日渐熟练,但那张脸终究是习惯了在外人面前摆上一副高深莫测的傲然,露出一点笑容时,僵硬又难看的让人不适。 恶城,位于东兴域边缘,是恶人丘千里荒原上唯一的城镇,也正如其名,城内凶恶之徒数之不尽,多数都是被东兴域驱赶的罪人,但一些在宗门势力争夺下败北,被抛弃的小门小族也聚集在此,他们身上印有伴随一生的耻辱烙印,也被荒原诅咒着。 旱症,便是诅咒,从字面意思来看,像是口渴的疾病,但并非如此,恶人丘虽是荒原,却不缺乏水源,所谓的旱症,是指人身上的皮肉呈现龟裂之状,每到夜间便骚痒难忍,抓挠间会落下黄土一般的灰尘,流血时会短暂舒缓,但之后变本加厉,无法克制之人能在一夜之间生生抓烂自己一身皮肉。 地尘黄是唯一能缓解旱症的药材,一经服下,皮肉会恢复如初,但效果只有三日,三日后不续服,旱症会在七日内蔓延至脸部、头皮,最后化为一捧黄沙。 进入恶城就会感染旱症,这是江易和南予意能否顺利到达东兴域的一道难关。 无望海秘境一事,东兴域损失过大,又遭濯海域口舌鄙夷,四域大比将近,为防止濯海域的人怒发冲冠前来讨债,想进入东兴域的地界,就需得三审三查,走不了明面的道,那只能另辟蹊径,这也是他们至今未能踏入东兴域的原因。 夜临,周遭只有黄沙卷动,篝火在沙地上映出橙红的光影,一鸟一兽已经卧躺下休息,烤熟的肉香味让在盘腿入定修炼的南予意缓缓睁开了眼,他吐出一口浊气,默不作声的将目光凝聚在江易身上。 大抵是怕被认出来,江易脸上换了一副普通的铁制面具,上半张脸依旧遮挡着,但从削尖的下巴和透着淡淡的嫣然色,削薄轻抿的唇来看,难掩其样貌绝伦,他低垂的眸子,乌黑深邃地透出一点火光的颜色,瘦弱单薄的身躯包裹在黑色斗篷里,沉思着什么,指腹一直有意无意地摩挲一枚粗糙又不起眼的木戒。 南予意看他把玩过多次,此时忍不住询问道:“是珍贵之物吗?” 江易指尖微顿,抬头淡漠地看他一眼,又垂下头去,反手收起木戒,拿起身旁的枯枝拨弄着眼前的火堆,仿佛这是比和他说话更有意思的事。 南予意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而是换了个话题继续道:“要是真的见到了菅白露,师父打算怎么处理?” 两个月的相处,即使每日连几句话也说不上,南予意也摸清了如何调动江易的兴趣,果然,原本像木偶一样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江易猛地像是被一颗石子惊动的水潭,他微微握紧手心的枯枝,随后用不咸不淡的语气答了一句:“杀了。”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不可以。” 挑起来的话题又在他称得上是刻薄的冷淡中戛然而止,南予意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从未受过旁人如此冷落,他所拥有的那些让人嫉妒的地位和天赋在这位比他小了足足九岁的少年人眼里,还没一根枯技来得有意思,这让他一方面感到挫败,一方面又燃起前所未有的胜负欲。 究竟什么能让江易动容? 南予意蹙眉沉思,好一会又强行撬开话题的缝隙道:“四域大比将在一个月后于篌屿帝城举办,东兴域折损了年轻一代,或许会颠覆天命阁之前推测的排行榜,也不知道我们能否在处理完菅白露一事后赶上。” 江易头也不抬道:“我早说过,你不必跟着我去东兴域,现在调头也来得及。” 南予意的表情凝固一下,眉眼有几分苦涩,自顾自续说着,“就算侥幸不被恶城耽误行程,如何将菅白露引出菅家也是一大难题。”他说完,停顿片刻,摸索着身底的黄沙道:“师父,一路走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要这样对徒弟不近人情呢?” 江易默然,望着远处将黑夜映出微光的星辰,淡淡道:“你很在意我的态度?” “那是自然。” 面对南予意不假思索的肯定,让江易不由将视线缓缓投向他,南予意和他很像,自小天赋无人能及,拥有的东西足以傲然一切,但所谓的众星捧月,光芒万丈,会在落魄时顷刻间化作万剑穿心。 那些曾经捧你于云巅之上的手,将你拽下深渊时,不会有一丝犹豫的果断。 南予意在他身上看到了变强的契机,想要牢牢抓紧,这没有错,野心是非常纯粹的东西,但也非常危险。 “我问你,”江易唇齿微开,目光紧盯着南予意,风沙卷过篝火,如有实质的寒意刹那间直逼南予意,让对方不禁一颤。 “倘若东兴域事败,菅家合体境下,你能为我舍去性命吗?” 这一番话,让南予意无从开口。 杀意,无声无息的逼来。 “喂……” 忽然间,一道男声带着怨气的怒吼在江易耳朵里震耳欲聋的炸起。 “姓江的臭小子!你他娘在说什么!我祖上倒霉八辈子摊上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你非要我梧穹传承断绝是不是!!” 第107章 恶城,旱症 “……” 道万千说完又凄凄惨惨道:“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盼到一个能将我梧穹殿传承下去的天才,重瞳!你居然想让他给你当替死鬼!你个天杀的倒霉瓜娃子,我去死行不行?啊?我去替你死!” “你已经死了。” 任凭道万千怎么鬼哭狼嚎,江易也毫不客气地堵回去一句,随后那让南予意心神一紧的杀气也如潮水般散去,恶人丘静悄悄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易当然知道自己有失分寸,他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人家”对着一介晚辈咄咄逼人,实在是“以大欺小”了,只是李家在他心头留下的窟窿,无时无刻都血淋淋地浮现出来,刺痛着他的每一寸肉血,或许这心魔唯有踏平了李家,才方能得到解脱。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仍然神魂不定的南予意,干脆利落地躺下去翻身背对着他,语气飘渺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南予意愣了半响,张了张嘴又自觉无话可说,躺下来,心头越发焦虑郁闷,就那么盯着远处的沙丘到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 之后两天,他像整个人被埋进黄沙堆里葬了一样,连着清雅俊逸的面容都昏暗,微肿的眼泡看起来仿佛是同旁人斗法了三天三夜一般的沧桑劳累,乍眼看去叫人心生不忍,当然,除了江易。 南予意突然摇身一变做了哑巴,江易不但不担忧,连心情都好了些。 很快,一座用黄泥砖一块块砌起来的破城在一望无尽的黄沙丘里突兀地显现,一眼看去,像是一堵凭空横立在视线里的黄泥墙,拱形的城门没有多余的装饰,沙尘滚滚中甚至连一个活人都难瞧见。 直到二人临近,这才看到城门里紧凑到像一寸当两寸用的简陋房屋,成年男子必须佝偻着才能勉强钻进去,城内也没有所谓的大街小巷,一条条连两人都难容纳通行的窄道上,歪歪扭扭横躺着数不清的身躯。 一些是已经一半都化作黄泥的断躯残肢,另一些状态好点的也不过苟延残喘,他们脸上布满着骇人的裂痕,龟裂开的纹路混着一点肉血的腥臭,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南予意闻着周遭浓烈的土腥味,不禁用宽?掩住口鼻看向江易,同样,那些半生半死的人们也用一种寒毛竖立的目光紧盯着他们,矮屋下,一位下肢空荡荡地大叔,咧嘴露出一口暗黄色的口齿,用沙哑到辨不清是人发出来的声音,低笑着。 “呵呵呵…活人,新鲜的活人,不知道能在这充满罪恶之源的恶城活几天…哈哈哈哈哈…等着发烂发臭吧——!” 他大笑着说完,蓦然间,眼珠子一瞪,“嘭”一声炸开,接着耳朵和鼻子也流出黄沙,身体眨眼就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堆破烂衣物包裹的黄土,风一吹便尸骨无存。 “李叔……” 一声少年的轻唤自左边响起,江易和南予意不禁同时扭头看去,一位和江易差不多岁数的少年维持着掀门帘的动作,他看起来倒还算是一个正常人,不过高束的衣领依旧无法遮掩他脖颈上蔓延的裂痕,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透着许些感叹和哀愁。 随后,他将目光落在突来乍到的二人身上,审视片刻,似乎是听到了那位大叔死前那番带着恶意的诅咒,毫不在意道:“他生前,原本也是一个极好的人,只是被恶城磨尽了求生的希望。” 他顿了一会,又冷漠道:“来到此地,终有一日,你们也会如他这般绝望——别误会,我可不是在咒你们,事实而已。” 少年说完又扭头钻进了矮屋。 南予意微微蹙眉,刚想询问江易打算如何,却见他早已旁若无人的往前走去,便迈步追上去道:“师父,恶城的事,我也只听过传闻,不知眼下我们要去哪?” 江易瞟他一眼,很难想象,这位令方子固等人忌惮不已,世人面前仿佛无所不能的绝世天才,也会一副毫无主见的模样。 “找地方住。” 他回了一句,闷着头往前走,说来也是奇怪,他们一路直行,连弯都不曾拐过,却一个时辰了都走不到恶城的尽头,回过神来时,又站在了少年的矮屋处。 南予意不免回头,城门分毫不差,那些在窄道上横躺歪坐的人们也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嘲讽,“当当当——!”城门上的青铜大钟发出震耳欲聋的震鸣,原本还欲生欲死的人们像吃下一枚活死人的灵丹妙药一般,能走的,发疯一样跑起来,不能走的,拖拽着身体爬行,仿佛慢上一步就会死于非命。 南予意看着面目狰狞、浩浩荡荡地人群拥来,顾不上会被江易用“你想死吗?”的目光刺穿的风险,拽着他迅速避到一侧,用身体挡着,以免江易被人群冲撞到。 刚刚还如同坟地一般无人问津的城门,每个人都翘首以盼,没过多久,风沙中,一行用灰袍和麻布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视线中,他们腰带上无一不垂挂着一个沉甸甸的破旧布袋,见到城内潮水一般拥来的人群,习以为常的停下步子,散开成一排,领头人高声道:“老规矩,灵丹三枚,一株地尘黄。”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赤红着双眼,手心紧攥着什么,挤开旁边的人,率先冲到前方,摊开手心道:“我要换!” 他掌心躺着三枚拇指大小,散发着一点朱红色光芒的珠子,咬着牙一边心如刀割,一边迫不及待地将珠子递过去。 领头人淡漠地看他一眼,拿过珠子就丢进另一个小布袋里,取出一株地尘黄递给男子,摆手道:“下一位!” 不足半时辰,这一行人身上所采摘的地尘黄便都瓜分了出去。 有些人在换取的过程中就顷刻化作一捧黄土,但却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们眼中,只有那株能让他们三天内活得像个普通人的地尘黄,南予意未曾想过此药的重要性,也没想过旱症如此凶恶残酷,他低头看着没什么情绪的江易,心里越发不解。 “你们怎么还在这?” 没等南予意开口询问,熟悉的声音便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头。 那位少年皱着眉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地嫌弃和厌恶,冷道:“到了这里,难道还想挑三拣四地寻个干净地吗?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找个地方等死吧,没人能帮你们。” 第108章 梁弈,梁善 南予意侧目冷冷地注视着他,手指微动间,神情却猛地浮现一丝诧异,他低头看去,手掌的皮肤上竟然悄无声息地呈现出一小块干裂之状,那少年环抱手臂,鼻间发出一道理所当然的冷哼,挑眉道:“怎么?一言不合,你就想动手?” 他见南予意不答话,不屑道:“我实话告诉你们,刚被贬进此城者,无一不是像你们这样眼晴长在头顶,自命不凡,嚣张跋扈的无脑蛮徒!但出不了两日,这些人就会因为患上旱症而在恶城里发疯发狂!你们也不会例外!有本事就狂妄一下试试!” “我倒要看看,今日,究竟是我死得快,还是你滥用灵力被旱症逼死的快!” 南予意想要出手教训的行为似乎彻底激怒了少年,一字一句颇有两败俱伤的意思,旱症诡异莫测,南予意不怕自己感染,但却怕影响到江易,他对这位便宜师父的实力不甚了解,于是沉默少顷,无视了少年。 少年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嘴上依旧不饶人道:“呵,都说不叫的狗会咬人,我当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道万千向来是护着南予意的,听到自己唯一的传人被小毛孩诋毁,忍不住愠怒道:“嘿!这哪来的没礼貌的小兔崽子,没完没了了!” “江小子,你徒弟被一个小娃娃这么欺负,你就当个睁眼瞎看着?” “……” 江易环视着恢复常态的周围,目光落在城门位置,先前分发地尘黄的那位领头人正迈着大步向他们走来,刚靠近就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在少年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差点面朝下摔去。 少年手忙脚乱间稳住身子,扭头想骂人,二人视线一触,他顿时瞳孔一颤,老实巴交地撇撇嘴,委屈道:“打人家干嘛。” 那麻布裹身的男子用一双唯一裸露在外的死气沉沉地灰暗眸子,显露出几分无奈,捏着少年的后衣领,将他拽到身旁一侧,用沙哑的嗓音教训道:“不要蛮横无理。” 少年瞪着眼,刚熄下去的火“蹭”得又燃起来,骂骂咧咧道:“谁无理了!我不过好心告诫几句,他便要动手打我,恶城就算再无章无法,也不能让我去当挨打的孬种吧!” 男子语止,视线飘忽地落过来,上下一打量,倒并未辩论其中是非,哑着嗓问道:“不知道你们二人犯了何罪?” 恶城已经近十年未见罪徒,而自愿进入此城者,百年来从未出现过,江易和南予意的到来,男子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被东兴域赶进来的罪人。 能言善辩不是南予意擅长之事,装聋作哑两个月有余的江易将南予意毫不留情地推到一边,他接过了话头,但也并不解答为何来到恶城的原因,避重就轻道:“前辈,恕我二人冒昧,一时不慎,这才惹恼了这位小公子,但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初到恶城,不懂规矩,还请前辈见谅。” 男子眯了下眼,淡道:“无妨。” 进了恶城,就算不是凶神恶煞、杀人狂魔,也是身沉泥潭,倒还没有谁真的厚颜无耻到同他人大肆宣扬自己过往的,所以江易闭口不谈,男子并不见怪。 但他看南予意才高气清,修为稳固,不像个自甘堕落之辈,而江易虽说年龄尚小,但气质沉稳,不难看出其清新俊逸之姿,这样拔尖的两个人沦落到此地,男子一边唏嘘不已,一边也留了几分待以观察的心思。 男子沉吟少顷,指点迷津道:“刚来,必然是要愁吃穿住行之事,不过恶城没什么规矩,一切量力而行,想要找住处,可没有什么所谓的客栈来接风洗尘,这里的矮屋也都是自己建造——恶城已经许久未见新人,你们往前走一柱香的功夫,若见空地,便可自己取水挑沙,揉作黄砖搭建,至于能建成什么样子,就看你们自己了。” “至于吃穿,同样自食其力,不过这一方荒原能猎的禽兽不多,运气不好,旱症严重者,走动都困难,倘若你们想活下去,我这里有一法,名为取灵。” 男子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破旧的羊皮纸递来,江易默然接过,还未打开看,男子又继续道:“不过在恶城内,说是没规矩,但还是有那么一条的,每日正午,古钟三响,取灵丹换地尘黄一解旱症,傍晚三响,取灵丹换泥饼一夜饱腹。” 江易听到这,知道男子不会再给他们更多的解答,一拱手道:“多谢前辈。” 男子盯他一会,麻布底下发出一阵仿佛是黄沙磨耳的笑声道:“像你这么有礼貌的孩子倒也不多见,我姓梁,单字一个弈,倘若你不介意,可以叫我梁叔。” 他说着把那位咄咄逼人的少年扯到跟前,“这小子呢,是我侄子,叫梁善,我看你们岁数差不多,做个玩伴也不错。” 梁善听到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嗤之以鼻道:“玩什么玩?鬼跟他玩!” “行了,臭小子!就你话多!”梁弈一只手掐着梁善的后颈,把他整个人都压得像六十多岁弯腰驼背的老大爷,一边擒着他往矮屋进,一边摆手道:“去吧,好自为之,多的我也帮不了你们。” 矮屋的门“嘭”一声合上,恶城的天也在渐渐从亮转暗,江易将那张羊皮纸塞进?里,瞥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看的南予意,率先迈步道:“去搭房子。” 他说的轻巧,却让南予意心里直犯难,搞破坏,他倒可以首当其冲,搭房子?就是足以怀疑人生的大难题了。 正如梁弈所言,他们往前走了一柱香功夫,果然在左侧一块旮旯里看到一块空地,大抵是多年没人被贬进恶城的原故,这块空地远比梁善所居住的拥挤地要宽敞不少,不过搭建起来也更费力。 左右两边的矮屋像是无人居住,满地都是半腰高的黄土,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是因旱症而死的人留下来的骨灰,还是普通的黄土,总之,无论是哪种,都让南予意无从下手。 他不由看向在审视周围的江易,眼神有些为难,风餐露宿还不够,还要捏泥造房?这场磨练也未免太艰辛了。 第109章 睡梦人的天降板砖 南予意愁眉锁眼地,举棋不定好一会,才开口道:“师父,我……” 江易抬手打断他,又敷衍地摆摆手,语气平淡地听不出是何种情绪道:“去一边找地方坐着,别捣乱。” “噢……” 南予意不情不愿地应上一声,又觉得如获大赦,左看看右看看,满地黄尘找不到一块能让他安心落臀的干净之地,顿时愁山闷海地缩在角落里“罚站”眼巴巴盯着江易挽起?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想了一会,他还是不甘心被自己身不染尘的习惯所束缚,耽误在江易面前表现的机会,老老实实提着一个丢在那无人问津的破木桶打了点水回来。 江易对于建屋这件事,相当兴致勃勃,他才不管那些黄土是骨灰还是别的什么,铲起来就往空地上堆,一桶水倒下去,蹲在那比小孩第一次玩泥巴还埋头苦干。 可惜的是,无论他怎么揉捏,成形的黄砖维持不了几息就化作一滩淌得满地都是的烂泥,天色在时辰的流逝中彻底变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恶城里没有灯火,散发着诡异的宁静,若是仔细看,倒是能瞧见一些矮屋的黄砖缝隙里透出一点点光亮,但落在眼里也十分模糊,像是虚幻的。 使用灵力便会导致旱症滋长,南予意不敢贸然行事,但火折子的光杯水车薪,除了晃眼,没有更多作用。 连呼吸都略显刺耳的黑暗中,蓦然响起一阵震耳的劈哩叭啦声,似乎是数不清的木头砸落在地,没等南予意询问,“呲啦”一声,江易指尖冒出的星火在南予意吃惊的视线中缓缓下落,旺盛的火光“腾”得乍现,将一整片矮屋照得通明。 南予意惊愕的表情也无处躲藏,他瞪着一双眼,僵了许久,才眨眨眼道:“师父,你…身上带得东西真多。” 壮烈到刺眼的火光不仅震惊了他一人,连同那些横躺在道上的人们,僵硬的面容上也难掩惊讶,南予意侧目扫视一圈,身上的汗毛不禁一根根立起。 白天倒不觉得有什么,但黑夜降临之后,想到他和江易的一举一动仍然在被这些人紧紧盯着,就算他是铜墙铁壁,此时,心里也不免激起一阵恶寒。 江易倒是一点不在意,他利索地一屁股坐地上,盘着腿继续捣鼓着那堆不成器的黄泥,颇有不捏成形就不死不休的意思。 在无数双眼晴寂静地注视下,南予意如坐针毡的缓缓挪到江易身侧,蹲下身用手戳了戳黄泥,语气有些可怜道:“师父,要不我们找找有没有空的矮屋?” 江易这会终于舍得正眼看他,那双清澈的瞳孔干净地没一点杂质,却也透出一股让人不能违抗的威严,他虽然一字未说,但南予意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便识相地垂头闭嘴。 过了会,江易突然站起来,摩挲着下巴沉吟,想要这黄泥成形,或许并不需要什么熟练的技巧,只是梁弈故意没有向他们透露那条重要的讯息,但,会是什么呢? 道万千不忍心南予意跟着江易在这里像掉队的肥羊被一群人虎视眈眈,飘忽出声道:“你还真拿这恶城当你自个家呢?要我看,随便找间屋子拉倒,要是有人直接宰了抢过来,省时省力,还省心!” 江易顿了下,目光冷飕飕地落在南予意身上,人畜无害且认真道:“你再啰嗦,我现在就把他逐出师门。” 南予意被他一盯,有苦难言,默默又往旮旯角落缩去,全当自己隐形。 道万千还指望着江易传授南予意一点本事呢,哪怕是李家、沈家鸡毛蒜皮,不出奇的小仙法也好啊,哪能让江易就这么把他的传人赶走,急忙认怂道:“不说了!不说了行不行?——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最后一句,他也不敢嚷嚷出来,背地里当自言自语盖过去了。 没琢磨明白的江易又重新坐了下来,所谓不成功便成仁,既然手艺做不到,就用灵力,他倒要看看旱症有多毒辣! 江易捏好一块板正的黄砖,灵力从指尖溢出,直接灌进黄砖里,不出两息,他感觉手上湿润的物件迅速变得干燥,重量也轻了些,江易抛了两下,确定这是一块完美的砖头时,反手就朝一矮屋砸过去。 “轰”得一声,那黄板砖直接砸穿了墙面,矮屋里也传来一声闷哼,随后,窟窿里冒出一张被火光照映的,麻布严裹的脸来,看起来跟梁弈仿佛是孪生兄弟。 那人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瞅着江易,额头上的麻布透出一点红色,显然是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黄砖砸伤了脑袋,他哑着嗓,一边抱怨一边骂人道:“人在家中躺,砖从天上来,你小子活腻歪了吗?趁人睡梦,想取人性命?你缺不缺德!” 江易也没有料到黄泥砖这么结实,和那人面面相觑一会,弯腰又开始捏泥,然后用灵力凝聚,那人见他手里又多了一块砖,忍不住啐一口道:“我家没有地尘黄!想谋财害命,找他娘的梁弈去!你欺负我一个老实人算怎么回事?” 敢情是把江易当成要抢药的。 江易充耳不闻,抓着那黄砖在地上猛拍两下,“咚咚咚”地声响刺耳无比,惹得那些躺道上死盯的人也不动声色地挪了两下,生怕江易是个刚来恶城一天就发狂的疯子,对于苟延残喘的人来说,那一板砖,远比刀剑来得一命呜呼。 “是搭房的好砖头。”江易自顾自说了一句,根本不理会被砸伤脑袋的麻布人,被吓得退避三舍的旱人,他不偏不倚地看向摸不着头脑的南予意,命令道:“干活。” “噢……” 南予意哪敢不从啊,屁颠屁颠从角落里走出来,帮江易把黄砖堆起来。 麻布人见江易不搭理他,咬牙切齿一会,又觉得无可奈何,刚来恶城的,都不会控制灵力的消耗,肆无忌惮地,就像一个随时爆开的炸药,威力惊骇,待上几天,等旱症感染全身了才知道为时已晚。 何必置气? 麻布人想想,秉着江易迟早要倒霉的念头,成功宽慰了自己,把那块砸进自己屋的黄砖往墙上一堵,继续呼呼大睡。 110章 贪吃的郑归昔 “往左边挪点,歪了。” “是这吗?” “那是右,你左右不分?” “啊?右边吗?这?” 一夜未眠,南予意被指挥得手忙脚乱,他像是感染了江易的眼瞎耳聋,不同的是,江易是装的,他是真的,话听进去了,但没一个字理解,一块砖被他挪来挪去,手滑间直接摔地上裂成两块。 能砸穿墙壁的黄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手里变得十分脆弱,江易沉默地凝视着南予意脚边快堆起来的碎砖,认真道:“知不知道“孽徒当死”四个字?” 南予意表情一僵,嘴角向下一垮,苦恼地蹲下身试图挽救那块黄砖,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常年刻苦练剑都没能落下多少茧块的双手此时满是污垢,本就不算整洁的衣袍更是沾染黄泥。 他这一生,恐怕不会再有比这更惨淡落魄的时候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住在他们对屋的那个麻布人就起床跟随着梁弈的队伍离开了恶城,想必是去荒原寻找地尘黄。 梁弈那会瞧见他们已经把屋子搭得差不多时,眼神里说不出惊讶和莫名的愁色,但也只字未言,摇着头走了。 直到城门的古钟响起,分发完地尘黄后,梁弈按耐不住地跑过来看工程,梁善也跟在他后头,叔侄两个人在墙边鬼鬼祟祟地露出半张脸来打量,昨夜还空无一物的地方已经建起远超一排矮屋的高墙。 江易把最后的黄泥抹上去,掌心贴着墙面运用灵力干燥,他退后两步细细打量一圈,目光里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情绪。 昨晚被砸伤脑袋的麻布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叔侄二人身后,轻哼一声道:“能遮风挡雨就行了,搞这么大排场,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在这建了个屋子,浮夸!” 梁弈被他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瞪,伸长手臂勾搭着他的肩,把他拽到身旁,眯着眼睛道:“郑归昔,一板砖是把你脑子拍坏了不成?咋这么一副嫉妒嘴脸。” 梁善偷笑间,吐槽道:“郑哥,归昔归昔,取寓意这么不好的名字,难怪你睡觉会被天降正义。” 郑归昔立马揪着他耳朵骂道:“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都敢调侃我了!” “疼疼疼——!”梁善鼻尖都皱了起来,张牙舞爪道:“本来就是嘛!” 南予意听着那边的闹剧,略有担忧地看向江易挽起的?子处,那纤细的手臂上布满裂痕,仿佛下一息就会四分五裂,江易身上的血腥味在变得浓郁。 一天一夜的灵力消耗,不用想也知道旱症会蔓延得如何严重。 “差不多了。”江易开口说了一句,扭头看着惴惴不安的南予意道:“吃饭吧。” 在墙角听到这话的三个人皆是一愣,吃饭?还有心思吃饭?哪有饭? 恶城内,使用灵力会加快旱症滋长,无论他们曾经是何等修道高手,都无一沦落成需要柴米油盐的凡子,但千里荒原,能吃的东西无非就是烤干后能长久存放的肉干,或者是地里挖出来的沙薯。 吃得上肉干的还算是生活有盼头,但基本上,都是吃沙薯,削去外皮,掺水碾压,和成团压成饼状,风干后的味道如同在嚼一块带点咸味的黄泥饼。 虽然难吃,但能饱腹,固然难吃,却是门手艺活,只有西边一间矮屋能买,自己挖来的,没做处理,吃起来便同吃黄沙一般。 恶城里的人拼了命的想活下去,哪怕是将自己辛苦几十载修炼的境界损耗了去凝作一枚取灵丹,躺在数不清的骨灰上像一个连狗都不如的乞丐也要活。 黄沙滚滚,城里无声,却是每一处都在用血泪刻出“赧颜苟活”四个字。 江易和南予意进了屋,用没烧完的木头钉成的木门“吱呀”一声重重合上,三人面面相觑一会,不约而同地迈步凑到屋外,将耳朵贴在黄墙上,想要一探屋内的动静。 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紧接着柴木的烟火缭绕着从屋顶冒出,梁弈瞪直了眼,恨不得自己的头能穿过墙探进去,看看这二人究竟在干什么,难不成真在做饭? 直到屋内飘出一阵熟悉又陌生的香气,郑归昔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直起身,一把拉开木门冲进去,南予意见他闯进来一愣,刚起身想拦就被他狠狠撞开。 郑归昔看着那灶台,喉结一滚动,掀开上面的盖子,瞧见锅里晶莹剔透地白米饭,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顿时热泪盈眶,如同寒夜里燃起的火光,也不顾烫手,抓起一把就想往嘴里塞,但被脸上紧缠的麻布所阻挡。 望着掌心有着滚滚热气的米饭,他干咽一下,一把给拽开脸上的麻布。 麻布散开,落下了黄尘,郑归昔嚼着嘴里的饭,“咚”一声跪地上哭了起来。 “真的是饭…呜呜呜…白米饭啊!” 他哭着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确定不是在做梦后,又打算伸手去抓。 南予意惊中回神,已经满脸怒色,抓着郑归昔的脸,按在灶台上道:“你干什么!” 郑归昔的脑袋被他往灶台上一撞,整个人一阵头昏眼花,回过神来时,用一双泪蒙蒙的眼瞧他,喉咙里打了个“嗝”后,我见犹怜地可怜巴巴道:“昨晚你们用砖头砸我脑袋,我都没说什么…白米饭,给我吃一口…不行嘛?” “……” 没等南予意开口,梁弈紧接着闯进来,注意到郑归昔把脸上遮掩的布扯开了,瞳孔一颤,不由分说地上前,抓着郑归昔的后脖颈怒骂道:“你小子,是不想活了吗!” 郑归昔眼神里已经没有可怜劲,转而变得凶狠,大吼道:“不活了又怎么样!十年了!我在恶城活了十年,这样暗无天日、畜牲不如的日子,还要折磨到几何!今天说什么,就是死!这口饭我也要吃!” “吃吃吃!你小子上辈子是地府里当差的饿死鬼!在外猎捕时,哪次不是让你吃第一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了口米饭去死,有没有出息!” 郑归昔往地上一躺,双腿一蹬道:“我不管!我要吃米饭!” 第111章 先吃饭,吃完再说 郑归昔一把年纪学着孩童作派在地上撒泼打滚,梁弈一边怒火中烧,又不免用余光察看江易的反应,感觉自己竖立的长辈风范被郑归昔搅和得一塌糊涂。 房屋激烈地震荡起来,黄土纷纷扬扬从头顶上落下,南予意冰冷的面容以及紧皱的眉头,无一不在彰显他忍到边缘的怒火。 “你是想把一砖一瓦、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屋子毁掉吗?” 江易淡淡说了一句,他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背靠着墙,周身笼罩在黑暗中,连同眸光都被遮掩得隐秘,屋子的震颤在他话音一落时,便归于平静。 躲在外头不敢看热闹的梁善,猛地感觉身体一僵,脚尖离地,一脸惊愕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拎进屋内。 木门“嘎吱”一声合上。 这屋子被江易用泥糊得密不透风,砖块间连条缝隙都没有,门一合,里头只剩下土灶台下的火堆能带来点摇晃地光亮,郑归昔能感觉到气氛在变得凝重,他躺在地上呼吸一滞,别说闹,大声都不敢喘。 梁弈不知道这刚来恶城的少年打算干什么,心神一沉,缓缓道:“我这兄弟本就是不着调的性子,若有冒犯,还请见谅,如果因此等小事就大打出手,对你我而言,结局无疑是两败俱伤。——何况你用灵力造屋,消耗过多,旱症恐怕已经染至四肢,两日内不服用地尘黄,与死无异。” 南予意听出这话里威胁的意味,冷道:“前辈是忘了,我们是两个人。” 梁弈顿了下,发出一阵沙哑的笑意,点头道:“不错,你们确实是两个人,在修为上,你比他高出一大截,或许我们加起来都未必能打得过你一人,但…” 他语锋一转,有些轻蔑道:“伤了我们采药人,难道还以为,你们二人能继续在恶城安然度日吗?” 刹那间,“铮”得一声,散发着寒意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梁弈喉间,梁弈瞳孔一缩,难掩震惊之色,他竟毫无躲避之力!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恶城里的人被旱症折磨多年,一身修为早就分化瓦解,恐怕找不出一个能与对方过三招的人。 梁善着实是个不会看气氛的孩子,加上屋里两眼一抹黑,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叔叔喉间此时正抵着一把削铁如泥的锋刃,他单纯觉得这两个人实在欺人太甚,忍不住开呛道:“不就是吃了你们一口米饭嘛!斤斤计较地,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弈眉毛一抖,身体顿时紧绷起来,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臭小子! “南予意。” 江易只是唤了一声,南予意便全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反手收剑地退后开。 梁弈所担心的血溅三尺并未发生,寂静且压迫的氛围中,他屏着呼吸听着江易用淡漠语气道:“你说得不错,一口米饭而已,还不至于为此大动干戈,梁叔,我们来谈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梁弈全身戒备,眯着那一双灰眸,有所怀疑地森冷道:“少年,我且告诉你,别打地尘黄的主意!想要就必须拿取灵丹来换!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易坐直了身,火光照亮他宛如刀削的下颚,漆黑的瞳孔波澜不惊地,梁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好一会,江易站起来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梁弈:“……?” 你小子到底是有多爱吃饭! 郑归昔从地上跳起来,兴高采烈道:“太好了!吃饭!” 这间屋子虽说比外面的矮屋要宽敞,但也塞不下五个人,梁弈三人拥坐在不到腿腹高的床上,眼神呆滞地抱着膝盖看江易炒菜,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别说是经常下厨,就算说他曾是凡间掌勺的大厨都不为过。 南予意已经彻底被江易训化,毫不在意什么叫脏乱差,坐在灶台边往里头添柴,一张白净的脸被烟扑得脏兮兮,?子上也是黄一块黑一块,入乡随俗,大概就是这样了。 一张木桌被江易从储物戒里拖出来,“咔哒”一声落在梁弈等人跟前,四道用青瓷盘盛满的菜逐一摆上,南予意先是把小板凳搬过来,随后又取碗添饭,恭敬地摆在江易面前道:“师父,吃饭。” “……” 江易斜他一眼,坐下来搭着二郎腿,面不改色地示意,“别怠慢了客人。” 南予意微微扭头,轻眯眸子,用“吃完就送你们上路”的目光扫视过,又添了三碗饭,“咚”得重重放在梁弈三人面前。 “请吧!” “……” “…………” 郑归昔看看他,又看看米饭,抖着手把碗端起,一双筷子在他手心直打着猛颤,如同碗里是一座快爆发的火山。 梁弈瞪了郑归昔一眼,沉着嗓道:“吃啊!你不是死要吃这一口饭吗?吃!” “我……”郑归昔尴尬地把筷子伸向菜,硬着头皮干笑道:“吃饭不吃菜,香味少一半,梁哥,你也吃。” 南予意才不在意他们的水深火热,落座先夹了一筷子菜叠在江易那碗饭上,眸光含蓄地露出点温柔道:“师父,饭菜凉了就不好了。” 梁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抱着手臂立在胸前,直翻白眼道:“呕——!他到底是你师父还是你相好,恶心!” 梁弈猛地扭头,若不是麻布将他整张脸都包裹住,必然能看到他此时青筋暴起的怒容,他轻柔地拍拍梁善的后脑勺,咬牙切齿地“温柔似水”道:“梁善,食不语,寝不言,再啰嗦,小心你叔我,回去打断你的狗腿哦。” 梁善表情一僵,顿时老实下来。 江易捧着碗吃得细嚼慢咽,这样看,倒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年。 南予意在宗门,自十岁就开始辟谷,对饭菜并没有像郑归昔那样的兴致,但想到这是第一次吃江易下厨的东西,所以不想浪费,故而也吃得十分珍惜。 眼看郑归昔已经一碗饭下肚,正蹉跎着如何去添饭时,江易放下碗筷将装饭的小桶放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目光有所深意地看向老僧入定的梁弈。 “梁叔,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第112章 几番惊,万般难 梁弈正视着江易的目光,淡声道:“少年,若你想要探究我们身上的秘密,先坦诚相待如何?你同我侄儿一般大的年纪,举止沉稳,不似作恶之辈,又能让这位气势凌人、明显不甘屈尊他人的男子甘愿为徒…为何会来到恶城?” “看来是晚辈有失礼数了。” 江易道:“容晚辈介绍一番,晚辈名为江易,身旁这位如前辈所说,是我不成才的徒弟,叫南予意。” “不成才?”郑归昔扒着饭,口齿不清道:“他若是不成才,那我们整个恶城的人岂不是朽木枯株,墙上泥皮?” 南予意头也不抬道:“跟师父比起来,我确实还差得远。” 郑归昔一怔,翻白眼,小声嘀咕道:“你们师徒果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落得旁人多管闲事,晦气!” 江易接着说,“我们二人并非东兴域的修士,而是来自濯海域,此番也非被贬,是自愿踏入荒原,不知恶城…真如传闻那般,只进不出吗?” 话尾,他特意咬重了几分语气。 郑归昔放下了碗筷,梁善一改漫不经心的表情,梁弈灰眸中蓦然乍现一道寒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警惕态度,让江易更加确定恶城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才还略融洽的氛围再次剑拔弩张,说时迟那时快,和事佬的梁弈率先一脚踢飞了长桌,五指成爪朝江易脖颈抓去,郑归昔也不甘示弱,拿起一瓷碗就冲南予意掷去,梁善腰间竟也藏了匕首,恶狠狠刺来。 南予意仍握着手心那碗饭,别说动,连防御的姿态都没摆,被梁弈踢飞的长桌诡异地凝固在半空,三人的身形也生生僵住,梁弈的虎爪离江易不过分毫之差,却仅此而已,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如墨一般的黑雾自江易周身散出,向四周涌去,梁弈心神大震,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不过几息间,黑雾又缓缓散去,但那张小板凳上,哪还有什么无知无畏的稚气少年,唯有一位与南予意身形相差无几的男子。 初见江易,梁弈便能看出他是一位连面具都无法掩盖样貌之绝色的孩子,但眼前突兀出现的男子,气质和江易仿佛天地之别,如果说江易是清池中遍眼绿株一抹芳华的红莲,那么眼前人,便是万千风华中,让人眼前一亮,却又不敢触碰的白玉兰。 梁弈在恶城多年,虽说没见过什么好看的人,但眼前的男子绝对是他生平仅见。 他艰难的将视线投向南予意,却发现南予意紧握着碗,面容难掩惊愕,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让他心中更加疑惑不解。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易那张无一不在说明“柔情似水”为何物的五官却带着一股雪虐风饕的冷清,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如是林籁泉韵。 “梁叔,晚辈不是说过,等吃完饭再说吗?为何如此心急如焚地要痛下杀手?” 一字一句没有丝毫威胁之意,像是寻常的聊天,但梁弈心跳震耳,额间满是冷汗,连皮笑肉不笑都做不到。 事到如今,何为退路? 梁弈咬牙道:“自愿来到恶城无疑是自寻死路,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地,但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也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没有人可以离开恶城!” “是吗?”江易看他一眼,从衣袖中出取那张写着取灵之法的羊皮纸道:“取灵,自丹田抽离精粹灵力,以血凝作珠,一枚所含之气,相当于修士一年苦修所得。” “但使用此法者,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神魂泯灭,魂断渡桥,不入转世轮。” 梁弈身躯一僵,取灵法并未提及使用此法的后果,他是如何知道的? 梁弈眸子闪过一丝痛苦,颤着嗓道:“那又如何!好死不如赖活着,与其被旱症折磨,落个尸骨无存,不如活得一日是一日,要是你,你情愿去死吗?” 江易对他一笑,那笑容实在凉薄,让人心神一颤,直跌进万丈深渊里。 “死何苦,活亦难,众生须臾,恶中取善,这便是恶城的意义吧。”江易垂着眸,神情似是感叹,又或是难解的忧愁,他将羊皮纸丢在一旁的灶台上,又道:“可惜恶中取善亦是恶,此果所结亦是孽债。” 梁弈:“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过,”江易淡笑道:“我要与你谈一笔交易。” 刹那间,梁弈等人感觉自己能动了,被掀飞的桌子、碗筷尽数归于原位,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岔神的虚无。 梁弈动了动略带僵硬的手指,不敢再行先发制人的心思,他沉默片刻,呼吸不平道:“言尽于此,梁某也非不识趣之辈,江道友请说,你想谈何等交易?” 江易:“我们二人会在恶城停留七日,七日后便离开,离开之法便是交易。” 梁弈顿时头痛不已,不肯松口道:“我说过,没有人能离开恶城。” “究竟是我们不能,还是你不愿,梁叔心里自有决断。”江易的目光像刀刃一样刺进梁弈心中,犀利间又带着几分明面上的威胁道:“七日后,梁叔若无答案,将恶城之人屠尽,再掘地三尺,这种小事晚辈还是能做到的。” “…………” 梁弈再次沉默,郑归昔却在此时突然开口警示道:“小子,不管你来历如何,想在恶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恐怕还不够格!” 江易面不改色道:“怎么?是因为你们采药人背后是东兴域如日中天的菅家吗?” 这真是海里落下十万大山,鱼龙皆死的大震撼,郑归昔张着嘴哑巴吃黄连,梁弈刚平复的心情又心悬一剑,纵然是南予意也没料到江易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易紧盯着冷汗快浸湿外头那层麻布的梁弈,继续波澜不惊道:“采药人,采得是救人一命的地尘黄,还是采人炼作鼎的夺魂人呢?梁叔不如替晚辈来解解惑?” 梁弈握紧拳头,浑身发颤,灰眸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骇然,按捺不住自己的恐惧,大声道:“你,到底是谁!回答我!” 第113章 乌龙,细谈 “我是江易。”江易淡然道:“一个濯海域不足为奇的修士。” 梁弈面对他“真诚”的回答,理智已经全盘崩塌,别说是恶城,就算是东兴域内,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采药人是在替菅家人做事,能知道实情的,唯有菅家嫡系一脉! 梁弈猛地站起来,拳头狠狠砸在桌面,恨中怒吼道:“胡说八道!你还想试探我多久!你们菅家究竟要折磨我梁家人到何时!十年间为奴为仆,替你们妄害了多少修士的性命!终归也逃不过卸磨杀驴的时候!” 南予意皱眉道:“我看你误会了。” “误会?哈哈哈哈!”梁弈目中有泪,仰头大笑一阵,伸手一把揪着江易的衣领将他拽近,咬牙切齿道:“你们菅家就是吸人血,吃人肉,猪狗不如的畜生!要杀要剐,动手便是!休想再折辱我等!” 一刹那间,一道寒光飞快掠过,残留温热的鲜血蓦然溅在江易脸上,梁弈低头看见自己被斩断的手臂,后知后觉的痛感瞬间在身体内蔓延,他退后两步,整个人砸倒在床上,紧抓着肩膀将惨叫咬着牙吞下去。 “叔叔!” “梁哥!” 梁善和郑归昔二人大惊失色,慌乱扶起痛失一臂的梁弈,而南予意那柄长剑甚至连一滴血珠都没有沾染到,他冷冷盯了疼得发颤的梁弈一眼,收剑,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小心翼翼地替江易擦掉脸上的血渍。 南予意有些自责道:“徒弟冒昧,一时情急就出了手。” “我杀了你!” 梁善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情绪失控的手握匕首狠狠刺来,郑归昔此时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易抢先抓住了南予意的手,那剑锋险险停在梁善脖颈皮肉间,再晚上一息,便是首身分离。 这出手间毫不迟疑、快准狠的态度,纵然是江易也拦得心惊肉跳。 梁善怔了下,顿时腿脚发软得跌坐在地上,小脸比过霜的白菜还惨白,但南予意并不会同情他,眸光阴沉,寒声道:“再有下次,我先把你四肢砍下来!” 梁弈靠着郑归昔,目光惨淡,虚弱间又有几分哀求道:“你们说过…说过不会动他,说过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江易先是瞪了南予意一眼,随后头痛的用指节顶着眉心,沉吟一番才叹道:“梁叔,我们不是菅家的人。” 真是天大的乌龙。 江易担心梁弈又认为他在惺惺作态,取出一瓷瓶放在桌上,又捡起那只断臂递过去道:“续骨丹,先把手接上吧。” “……” 郑归昔被搞得头昏脑胀,犹豫一番还是帮梁弈把手接上,再喂他吞下了丹药,这时候,还管得上什么好心坏意。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寂静,南予意被江易赶到了角落罚站,郑归昔扶着梁弈缩在床边大气不敢出,好一会,江易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道:“不管信与不信,我们确实不是菅家人,不过此行,是为菅家人而来。” 梁弈盯着他,打起精神道:“为菅家来?此言所谓何意?” “梁叔久居恶城,自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但你应当知道我濯海域内,有一处名为无望海的秘境。” “不错,这个我确实知道。” “那么就容晚辈解释一番,在四个月前,濯海域秘境开启,晚辈听从宗门旨意前往历练,却不料秘境各派宗门皆被东兴域强行破界以夺传承的人屠杀,此番惨案,四域内皆有流传,东兴域东窗事发,因此设下层层设防以绝我濯海域之人前来问罪。” “晚辈无奈之下才选择走恶城之径,至于你们与菅家的关系,旁人或许猜不出来,但取灵法,我却略知一二。” 梁弈看出来他没有撒谎,斟酌一番,沉声道:“取灵法乃是菅家不外流的秘法,连嫡系都少有人知,你为何知道?” 江易摩挲着杯子,云淡风轻道:“此术源从我族,本是治人根基的良药,取丹田之灵,碎一身修为,为得是舍生取义,故而一生仅凝一枚,若是滥用,便会灰飞烟灭。” “江…”梁弈垂头细细嚼嚼着这个字,恶城闭封,根本探知不到外界的消息,但他从未听说过濯海域有姓江一族,能培养出江易这样出众的小辈,又岂会默默无闻? 江易见他沉思,缓缓道:“梁叔,取灵法是一直都在恶城流传吗?” 梁弈回过神来,也不再隐瞒,摇头道:“并非如此,取灵法是菅家一嫡亲所创,十年前才经我们这批采药人的手流入恶城之中,而旱症,曾经也不过是一种怪异的皮肤病罢了。” “那旱症为何会变得如此凶残?” “这……” “梁哥,别犹豫了,我看你就说了吧,这小子脾气古怪,说翻脸就翻脸,告诉他难道还能比给菅家人卖命还差?” 郑归昔插了一句嘴,看向江易道:“我看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情中人,想必也不在意会被菅家追杀。” 他这话说的,与其说是夸赞,倒是刻薄的成分居多。 江易露出一脸淡笑,“郑前辈这是吃完饭就翻脸不认人吗?” “那又怎么样?” 郑归昔摆出你奈我何的姿态。 “早知道你们会闹一场,我在饭里下了毒,即便你们今日咬死不说原由,七日后也必死。”说完,江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配上他那一张举世无双的俊秀五官,颇有让人神魂颠倒的魅惑力。 郑归昔被他的笑刺得晃眼,品过话里的意味,表情一僵,倒也并不惊慌,只是自暴自弃道:“真是老谋深算,我看你啊,指不定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总之,配不上这副菩萨临世的好皮囊。” 梁弈寒毛一竖,看到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南予意正投来杀意极重的目光,连忙扭头呵斥道:“住嘴!休要胡言乱语!” “无妨,”江易毫不介意道:“我就当是郑前辈在夸我了。” 郑归昔看梁弈大动干戈的样子,撇嘴道:“看到没?人家脸皮厚着呢。” 第114章 十年之约 梁弈被郑归昔这个嘴贱劲气得胸口作痛,好一阵才平复心情,神色疲惫道:“好,我说。” “那么晚辈洗耳恭听。” 梁弈环视着黄砖所搭的小屋,重重叹息一声,十年了,他戴着救人一命的高帽子,却行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或许,他也快被不见生机,苟且度日的生活压得快倒下,以至于被江易威胁时,心头竟然有一丝解脱的轻松感,他可以不计后果的放下重担吗? 夜色如水,气温骤降,梁弈十指紧扣,开口道:“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我梁家也曾是东兴域的兴望之族,虽说比不上菅家尊贵,但也是有头有脸,可惜…” “我哥哥,梁善的父亲,名为梁子君,一生都是正直仁义之辈,只因不慎冲撞了菅家的公子,便被…”梁弈咬了咬牙,目染悲色道:“我哥哥曾跪在他们跟前,磕碎了头颅都未能换来一点饶恕,一夜之间被举族屠杀,我嫂子也被凌辱至死。我二人带着尚幼的梁善逃离,在稷山险些被捕杀时,一位黑袍遮面的女子突然出现,她与我谈了一笔交易——只要我肯替她在恶城做事,蛊惑修士行取灵之法,收集取灵丹,她便会在梁善十六岁时,放他离开恶城。” 江易道:“你信了?” 梁弈一怔,握紧拳头苦笑道:“我能不信吗?我敢不信吗?我…我还有得选吗?梁善才五岁啊,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我哥哥留下来的唯一血脉,无论如何,哪怕是害人性命,我都要保他平安!” “十年,整整十年,我夜不能寐,手染血海,但我不能放弃这一切。” “我不能让他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梁弈几番哽咽,抬手紧抓着脸上那层麻布道:“我哥哥什么都没做错,我梁家也本该百世昌荣,怎会落得如此家破人亡的田地?!我恨菅家,恨不得天降神火将他们烧作一团烂肉!让野狗吞之入腹!可公道在哪里?!我梁家千人之命,血海深仇,从何报!” “哈哈哈…哈哈哈哈!”梁弈笑声狰狞,凄惨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啊!哈哈哈哈!” “梁哥……” 郑归昔想要劝慰一句,梁弈却摇摇头,抹去那无用的泪水,又变得麻木道:“要怪…只能怪我梁家命有此劫,反正早晚也会化作一捧黄土,倒不如说痛快些。” 江易蹙眉道:“这是何意?” 郑归昔叹息一声,解释道:“实不相瞒,久居恶城之人,纵然不行取灵之法,寿命也只有坎坎六年之数,我们采药人能存活十年之久,是因为身上裹着这层浸染古兽之血,以阻旱咒的系命布。” 梁弈接话道:“不过也只能延续五年性命罢了,还有一个月便是梁善的生辰,按照那女子的约定,她会接梁善离开,我们采药人,也到了命数将近的时候。” “江道友,你若想要离开恶城,梁某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恶城地下困着一头白旱兽,以它为阵眼设成的鷥神阵,非合体境不可解,这囚笼,你是逃不脱的。” 郑归昔看江易不说话了,晒笑道:“你也是倒霉催得,竟然自己跳进疾苦地,不如从明日起和我们学习采药本领?旁得不敢说,至少能保你十年不死。” 江易微微一挑眉,“十年,至少千年光阴才配得上我高看一眼。” “嘁,”郑归昔顿时翻白眼,摆手不屑道:“千年?菅家老祖都不过活到三百余岁,你还是去梦里做春秋大梦吧!” 事情了解了,玩笑话也说了,江易重新把目光投向似乎已经了无生趣的梁弈,正色道:“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那女子,是否名为菅白露?” 南予意猛地转过身来,走到江易身侧,显然他对这个答案也十分的在意,沉寂之下,梁弈缓缓点头道:“虽然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能让菅家修士唯命是从的人物,想来也就只有那传闻中,手段高超、说一不二的菅家二小姐,菅白露。” “既然梁叔如实禀告,那么,不如与晚辈再做一笔交易如何?” 梁弈深吸一口气,道:“江道友,我已是日薄西山,你与我做再多的交易,也终归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可以救你的性命。” “……什么?” 梁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易:“取灵法源于我族,又怎会无可解?何况十年之约,你当真以为抱有期许,认为她会信守承诺吗?”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 “所谓交易,需得两人平等才有效,你与她是云泥之别,尊贱相异,她岂会在意你们的生死?” “听起来,你很了解她。” 梁弈越发觉得江易的身份扑朔迷离,究竟是相信菅白露会信守承诺,还是信江易能逆转生死?这答案,今夜或许没有结果。 郑归昔又道:“你说交易需平等,可你之前种种行为,在我看来,也是不平等的。” 江易一点头,肯同他的观点道:“你说的不错,我有求于你们,自然要拿出一点好处以示诚意,我可以先治好旱症。” 方才听到江易说饭菜里下毒了的梁善,正在床角拼命扣着喉咙,这会连忙将耳朵竖起来,郑归昔和梁弈面面相觑,不敢确认江易这话的真假。 南予意冷道:“师父愿意替你们治病,不感恩戴德,难道还想挑三拣四?” 郑归昔余他一眼,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嚣张什么?你也离死期不远了,一个为了毒别人连徒弟也嚯嚯的人,难道还不能让我们深思熟虑一下吗?” 南予意面不改色道:“师父即便要毒死我,那也是我做错了事。” “……” “…………” 郑归昔用诡异地目光看向江易,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妖怪。 江易此时起身道:“天色已晚,就不耽误二位前辈明日采药了,至于详细事宜,等二位想清楚,我们再谈也不迟。” 第115章 皆是,皆不是 梁弈三人渡着夜色离开,密密麻麻的矮屋一如昨夜隐晦,伸手不见五指间似有无数视线像针芒一般刺痛着皮肤。 江易站在屋外,抬头凝视着高高在上、皎洁的弯月,眼神翻涌着无法按捺的血气。 “咱们不是说好循序渐进吗?你怎么上来就把人老底都掏干净了?” 道万千的声音,抱怨又无奈。 “……” 江易不答话。 他自顾自道:“唉——这梁家也真是可怜啊,一家老小被屠杀干净,不能报仇就算了,还得毕恭毕敬地给仇家当走狗,一干就是十年,一脉单传的孩子都保不准能不能活着离开恶城。” 道万千说,“哎,江易,你到底怎么猜到他们采药人是替菅家做事的?” 南予意悄无声息地立在木门旁,他自然听不到道万千说话,但他对于此事同样心中有惑。 昨夜二人搭屋子时,江易就提醒过他,今日会有“闹剧”让他不要做多余的事,但江易所言所行,使他和梁弈等人心情相同。 江易转身瞥了南予意一眼,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二人如今身形相差无几,这一张温润而泽的脸晃得南予意心神不定。 “进去。” 耳旁落进了两个字。 江易的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却偏偏让人生出一种发麻的温柔,南予意表情一凝,往后一退,神情略有慌张道:“…好的…师父…” 木门再度合上,方才江易送梁弈等人出去时,南予意便自觉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但地上和床上残留的血渍依旧扎眼。 看着江易取出床褥类的东西,毫不避讳地铺上去盖住了刺眼的血迹,南予意犹豫片刻道:“师父,你……你不变回来吗?” 江易顿了下,没有再对他视若无睹,淡淡道:“鷥神阵是食以修士灵力来封印古兽,画地为牢间又可蚕食精元养以壮大。古兽不死,阵不破,阵不破,旱症无解,如此循环不息,是十分恶毒的法子。” “若要解旱症,需炼镇神丹,这具身体可免旱症滋长,你不必担忧。” 南予意沉吟一会,垂目问道:“师父,那…究竟哪一个是真的你?” “……” 哪一个? 江易被问得有些发怔,他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在看到程曜怀抱着虚无的希望,十年刻苦修炼至险以走火入魔时,他就问过自己,究竟是年仅十四不明事理的江易是他,还是百年前输得一塌糊涂的李曦九是他? 他在心里无数次否认着李曦九这层身份,将其判若两人的塞进黄泉里,葬以长眠,但又无可避免地捞回人世间渡以磨难。 他需要李曦九的强大,又渴望着是清白无罪的江易,或许,哪一个都不是他。 真正的他,只是披着这两层人皮,死守执念终要入魔的孤魂野鬼。 见江易不答,南予意蹙眉几番,最后露出一点释然,语气坚定道:“徒弟不该问这个问题,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师父。” 江易扭头看他,眼神有所波动,但就在此时,他脑袋里却传出了难听到像魔音灌耳的抽泣声,道万千十分感动道:“天哪…真是冷如寒峰却肝胆赤诚,江易,你说说你,上辈子真是积大德,能有这么好的徒弟!” “……” 江易的眼神蓦然又冷下来,漠然地继续将床捋整洁,好在南予意也没有将“感化”江易这件事看得那么简单。 “睡吧。” 江易对着南予意说了一句,转身拿起那张小板凳挪到角落,摆上一鼎半人高的丹炉准备炼丹,屋子实在太小,一张床刚好,两张床便有些勉强,南予意跟着江易风餐露宿两个月,也知道他无论哪种窘迫环境都不会与人挨在一块睡。 他思量一番,躺下来将身子正对着江易,一双紫眸注视他好一会,才缓缓合上,大抵是这两日都紧绷着心神,也累了,没多久就彻底熟睡过去。 江易倚靠着墙,聚灵点丹火,取出几味药材丢进炉中,又拿着装满一玉盒的丹药放在腿上,时不时扔嘴里嚼嚼着。 “你不累吗?” 道万千问了一句,他的语气已经不再夸张轻浮,从江易和梁弈谈判来看,江易对杀菅白露这件事是板上钉钉。 他有些担忧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就算是这具身体,恐怕也很难敌过那个女子。” “你是不是猜到她是谁了?” “很难说。”江易答了一句,“但,取灵法、鷥神阵皆是李家之法,既然是李家人,她就必须死。” 道万千不由皱眉道:“江易,你…杀性是不是太重了些?我倒不是要拦着你复仇,只是你一对上李家就这样思虑不稳,以你现在的境界,难保道心将来会出岔子。” “若是每一次都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去制敌,纵然有一百潭圣泉也不够你重修经脉,这样无疑是下下策。” “我知道。” “……你…知道?” 江易对此毫不在意,垂着眸恍若是在说与他不相关的事,语气也十分飘渺,“如果一身仙骨尽碎便能换来李家灭亡,那么早在百年前,我就该这样做……可惜,世间难求悔果,亦苦亦难万般磨,经此能取回笙乐铃,那便不算亏。” “我觉得这不是一桩好买卖。” “不亏便是好买卖。” 道万千无言,“……” 过了一会,他有些不解道:“李家嫡子,应修无情道,怎么偏生你这般鲁莽的心性?” “因为我不修无情道。” 自他幼时,父亲便对他十分冷漠刻薄,尚有不足便要挨鞭子,少则十,多则百,他年幼不懂,皆归罪于自己不够刻苦,故而逆来顺受,对此也并无怨言,但要修无情道,需先斩血亲之缘,这一点他无从接受。 李玄宵对他本就厌恶至极,不修无情也不会改变什么,或许连激起他一丝失望都不足,即便不修无情,他也做到了傲然众生。 但那有什么用? 无论他如何选,如何做,那个称作他父亲的李玄宵,从未正视过他一眼。 如今,他往昔想拥有的,都已然不重要了。 第116章 苦力一日 南予意转醒时,外头的光正透过屋顶的缝隙投下晨阳,桌上摆着一盘油饼和一碗清粥,还冒着一点热气,江易一如昨晚他睡前看到的样子,倚靠在角落里,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睡着了。 南予意下床轻手轻脚走过去,以江易谨慎敏感的性子,稍有动静便会立刻转醒,但他凑得这么近都未曾睁眼,而灭了火源的丹炉,鼎里正透出一阵奇异的丹香。 他注视着江易皎如白兰的五官,伸手间又悬在半空中,苦恼蹙眉,随后还是打消了自己想将江易挪到床上休息的念头,转而摇了摇对方的肩膀,轻声道:“师父?” “师父?” 随着他唤得大声了些,江易才缓缓睁眼,朦胧间醒过神,用指腹揉了揉眉心,嗓音沙哑道:“你醒了?” “嗯…”南予意点点头,见他起身便主动退开来,关心道:“你熬了一夜吗?” “镇神丹虽说不难炼,不过也要看着,你先吃早饭,一会随我出去一趟。” 不知道城中会发生什么,所以蓝屹和那只空绪兽留在了城外,蓝屹性格温顺,倒不会欺负小家伙,不过喂养异兽向来不是简单活,既然了解了恶城的事,江易打算把小家伙接进来照料。 往日留守在矮屋内的梁善,今日抱着本不知道翻了多少次,导致页面都破旧到卷起来的书籍坐在城门的石头墩上,看一会书又翘首以盼地看看城外的风沙。 江易和南予意的出现迎不来他半分好脸色,眉头、鼻子全数皱起,表情很是嫌弃道:“你们两个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俗话说记吃不记打,梁善是两样都不沾,对他们似有诸多意见,不过昨夜谈到他父母惨死之事时,他倒是很平静。 十年,很多事情都能忘却,或许在他记忆里再已没有父母的印象,只记得在恶城里和叔叔摸爬滚打,艰难生存的日子。 而江易和南予意的到来,让这本就难熬的生活变得更加如履薄冰。 听着梁善老气横秋,如同质问小辈为何肆意胡闹的语气,江易问道:“你是在这等梁叔他们吗?” 他这张脸天生就长得温善多情,即使没有表情,那上扬的唇角也仿佛是在笑一般,少年心性向来没什么定力,梁善眨眨眼,耳根染上一点薄红,故作镇定地往上一翻白眼道:“不等我叔叔,难不成等你吗?” 南予意眼神里无一不写着“昨晚就应该卸你一条胳膊,让你长长记性!”他冷冷瞥梁善一眼,迈步与其擦身而过道:“何必同他多废口舌?师父,我们走吧。” “……” 梁善看到他视自己为蝼蚁的目光,五指蓦然收紧,一反常态没有回呛,而是垂下头盯着被自己攥得越发陈旧破烂的书籍,落寞之情从目中一闪而过,他咬咬牙,心有不甘地,喃喃自语道:“神气什么…你们这样自诩高高在上之辈,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和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菅家,有何区别!” 以南予意的心性,本不会理会,但他停步余了梁善一眼,似乎被梁善不甘心的语气勾起了一些尘封的往事,他皱了下眉头,神情有些复杂,但终归是一字未言。 城外,随着南予意一声清脆的口哨,蓝屹从远处迅速飞掠而来,落地掀起大片黄沙飞卷,将脑袋拱进了南予意怀里以求抚慰,空緒兽从它羽毛中钻出,摔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江易脚边,甩着雪绒绒的白毛将沙子抖落干净,仰着头用一双晶莹剔透地,如泉底宝玉的眼睛盯着江易。 它围着江易的靴子转了两圈,警惕又仔细地嗅着,闻到熟悉的气味,立即用前爪扒着江易的裤腿求抱抱,见江易不为所动,着急地发出一阵“嘤嘤嘤”的委屈叫声。 江易弯腰抓着它的后颈提起来,用手戳了戳它柔软的肚皮,放在臂弯里,环视一圈便对南予意吩咐道:“可以干活了。” “……干活?” 南予意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露出抗拒。 “难道你以为出城就为了让你跟蓝屹熟络感情吗?”江易对着他那副做得还不太熟练的可怜表情,冷冰冰的踢了踢脚底的黄沙道:“至少要挖二十株地尘黄才能回去。” “啊……”南予意嘴唇微张,一番纠结,垂头丧气一哀叹,认命道:“好吧。” 烈日下,在外人面前神圣不可侵的南予神彻底沦落为拿着锄头做苦力的农夫。 直到黄昏在天边渲染出红霞,二十株地尘黄才挖完,南予意看起来…好像黑了一点,早晨整洁过的衣袍又是风尘仆仆。 趁着夜色没落下,他们回了恶城,临近屋门却意外发现郑归昔蹲在那,他像一条留守在家看门的大黄狗,鬼鬼祟祟间又像等着偷东西的盗贼,一股子违合感。 江易瞥了眼他怀里抱的破碗,没等开口,郑归昔便从地上蹦起来,摸着肚子道:“你咋才回来啊?我都要饿死了。” “……”江易一时也有些不确定道:“郑前辈来蹭饭吗?” 郑归昔脸厚如城墙,理直气壮地催促道:“那不然呢?我又不是望夫石!别说客套话了,你快去做饭!” 南予意挖一天土又无处安放的委屈总算是找到了发泄地,他两步横挡在江易身前,蹙眉道:“你当我师父是你的厨子吗?趁我撕下你的嘴之前,赶紧滚!” 郑归昔被吓得一激灵,往后一缩,背撞在门板上,撇嘴道:“蹭个饭嘛…又不是杀人夺妻,这么激动干什么?” 南予意眯眼道:“看来你不怕死!” “诶呀!”郑归昔往地上一坐,抱着膝盖耍无赖道:“不管!我要吃饭!” “你——!” 江易眼疾手快的拦住南予意,他可不想郑归昔血洒房门前,那样有点不吉利,他将南予意拽开,推开门道:“饭没那么快好,先进来吧,郑前辈。” “好咧!” 郑归昔欢呼雀跃的随他进了门。 南予意气得头痛欲裂,他有些怀疑人生,难道在江易心里,身为徒弟,一直勤勤恳恳的他,难道还不如一个地痞无赖硬讨饭吃的郑归昔强吗? 没等他火窜心肺,江易回身淡道:“愣在那干什么?进来。” 南予意怔了下,看着对方的脸,如何也怪怨不上,心头的憋屈像海上破了大洞的船,一下子就沉了底,他长叹一声,乖顺地迈步道:“好。” 第117章 不当饿死鬼 “你从哪整来这么个小东西?” 郑归昔见江易放在床上的那只小兽十分可爱,询问间不由凑过去逗弄,不曾想这东西怕生得很,小小一个脾气还不咋好。 他刚想摸就被狠狠咬了一口,捂着手指惨叫道:“哎呀!怎么还咬人!” 南予意斜他一眼,“活该!” 郑归昔真是有苦难言,但他的嘴馋远远比得过他的羞耻心,哪怕人家摆明了不待见他,不吃上江易做的饭是死活不会走的,也不怕江易往饭菜里再下一道毒。 一顿吃饱喝足,郑归昔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就想抱着他那装着半碗饭和半碗菜的破碗溜之大吉时,江易放下茶杯,“咚”一声轻响把他钉在了原地道:“郑前辈,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有些事要问你。” 郑归昔多少是骑虎难下,眼珠子一转,打哈哈的拍胸脯道:“欸!我身为前辈,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啦!不过呢………”他冲江易挤挤眼,露出一丝为难来,“咱们不是还没说好做不做交易吗?我要是私自透露,梁哥不得打死我啊?” 南予意在旁嗤之以鼻,冷哼道:“乞丐讨饭都知道感恩,你连乞丐都不如?” 郑归昔的性子本来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豁达无脑的,听到嘲讽,顿时面不改色道:“小友此言差矣!乞丐多幸福啊!讨得好,最多清贫,哪像我,身染重疾,命不久矣的……唉,多可怜呐?” “……” 江易看了郑归昔一眼,眼神尖锐地似要将他裹在外面那层“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伪装人皮活生生撕下来一般。 郑归昔抖了下,可不敢跟他嬉皮笑脸,缩了下脖子,将目光躲闪开。 好在江易并不打算逼迫他,淡道:“郑前辈不必畏怯,我要问的,是和治旱症一事有关,对你们而言只有好处。” 郑归昔挠了挠头,思绪左右摇摆一会,小心翼翼道:“明天我还能来蹭饭吗?” “当然可以。” “你……不会再下毒吧?” “不会。” “那我说!” 瞧瞧,这脸变得多快。 郑归昔到底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死无赖,或许梁弈那边也已经有所打算,不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撬开他的嘴。 江易搁在桌上的手,指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桌面,很快便切入正题道:“昨夜,郑前辈曾说,你们裹在身上这层布乃是浸过古兽之血的系命布,因此,晚辈有两处疑问。” “一,既然恶城下设有鷥神阵,你们又如何能取到古兽血?二,系命布能保寿命延长,是否要片刻不离身?” 郑归昔沉吟一会,放下那破碗,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间擦擦嘴,支着脑袋道:“实话告诉你吧,鷥神阵的入口,就在梁哥那间矮屋内,那里迷雾重重,我们不敢太靠近,只知道一处小石池每隔一个月便会从石眼中流出兽血,将布浸在其中,隔日再取,便能系命。” “至于你第二个问题,也如你所想那般,此布每月一换,换后不能离身。这法子是菅家人送我们来恶城时就跟梁哥交待过,想来他们为此已经准备许久。” 郑归昔用余光扫过角落里那格格不入的炼丹炉,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我们啊,就是炉里的药,烈火焚身过,成就菅家人。” “我看你倒也没有那么在乎生死,为了一碗白米便轻易懈了系命布。” 郑归昔昨夜情急之下扯松的布已经重新裹紧着皮肤,不过他特意留下了嘴的位置,打定主意要将蹭饭进行到底,听到江易这么一说,也是不以为然道:“我这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唯独刻守一条规矩,那就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有天大的事,哪怕房塌了,地崩了,也不能做个饿死鬼下地府去。” 他说到这,眼神有所变化,对江易扬起嘴角,诚恳地笑了笑道:“所以,我要谢谢你,多亏你来了恶城,让我临死前还能当一个饱死鬼。” 郑归昔并不如梁弈那般沉稳,他有着如孩子一样的心性,会为了蹭一顿饭而在地上撒泼打滚,会耍无赖,他似乎很单纯,但偶尔也会露出一丝看破人世间的坦然。 江易盯着他看向自己的那诚挚眼神,指尖随之绷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痛感从四肢蔓延,他并未流露情绪,有意忽略掉了郑归昔那番感激,公事公办接话道:“不知下一次换系命布是何时?” 郑归昔又怎会指望江易有反应,疏离清冷的江易就像是恶城天降的神灵,如果会动以晓情,反倒是令人失望。 他思索一会,眸光突地闪过一丝异样,答道:“说来也真是巧了,下一次换系命正好是你定下七日期限的最后一天,若你真有办法治好旱症,那……我们的生死也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算好了一切。” 要么拒绝江易,被屠杀殆尽,要么答应和江易合作,对抗宛如天边月的菅家,无论哪一种,他们都不过是给旁人当垫脚石罢了。 郑归昔见江易没有答话,抱着破碗起身,慢悠悠往外走道:“一切皆等七日后。” 江易没有拦他,听着那木门“嘎吱”一声合上,低头用手撑着脑袋,缓缓闭上了眼,是这具身体的缘故,又或是故人临近,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往的片断。 谢谢……? 曾经他无畏付出一切的时候,多少人说过这句话?多少人捧他为神界不染尘的海天明珠? 一刻神明,百年深渊沦落囚。 现在他能记得的,只有那一张张让他憎恨恶心的扭曲嘴脸,还有贪婪到恨不得连他一滴血、一根骨头都要利于百处的昔日“好友” 他一生写满背叛,心灰意冷,几番赴死一了的挣扎,却还是会因旁人轻描淡写地一句谢谢而震动……天道愚弄人心,他和这些囚在恶城里的人一样可悲,可笑。 他又有什么资格可怜他人呢? “师父?”南予意担忧的声音将江易唤回了神,一双紫瞳充斥着焦急道:“师父?你怎么了?” 江易蹙眉,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颤得厉害,冷汗似乎是一息之间就浸湿了后背,低头看到手腕上突兀显现的红图腾,他连忙凝神。 道万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你看看,我早告诉过你,如果道心波动,杀心异起,你迟早会入魔!” 第118章 卖泥饼的老头 江易攥紧了手。 不知为何,想起程曜时常看着他,抿紧唇一副苦恼的模样,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他舍尽一切为拼死相搏的时候,为了彻底踏平李家,他要做的,需要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眸光逐渐清明,揉揉眉骨,摆手道:“没事,你收拾一下便歇息吧。” 南予意盯着江易苍白的脸色,起身将那些碗碟放进锅里清洗,问道:“师父今夜还要炼丹吗?不如让我来看着丹火?” 那毛绒绒的白团子在床上翻着滚,见江易走近,立即翻身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瞧着他,江易伸手摸了摸,它便发出一阵打呼噜的声音来,抓着他的手指轻咬着玩闹。 “不了。”江易答了一句,坐在床上将白团子放在腿上道:“今夜不炼丹。” 南予意的身形顿了下,忍不住扭过头看江易,似乎有些高兴,他迅速洗完碗,整齐摆在灶台一边,将锅里的脏水舀出去倒在木桶里,又清洗一遍才擦净手过来。 床上此时摆着一张小桌、一盏油灯,江易背靠着墙看书,脸在光影的晃动下清晰入目,南予意脱去靴子盘坐,没等说话,江易已经合上书,将两瓶丹药搁在桌上。 “旱症一经感染便会越发严重,红色的是镇神丹,治旱症。蓝色的是凝元丹,固修为,每日一服,打坐两时辰。” 南予意将小玉瓶拿在手心,摩挲几番,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地里偷着练了练,脸上的笑容比之前自然,也好看了些。 在宗门内,不必他开口,就会有人替他炼制各种丹药,他从未觉得这是一件感动的事。 但想到江易昨晚一夜未眠,还会记得给自己炼制一份丹药,他的心便格外柔软温热。 “谢谢师父,我会好好用的。” 江易不知他心中何想,甚至是没有抬眼细看,转手又往桌面丢下一枚储物戒,淡淡道:“里面有几株药材和一些丹药,服用后可增长修为,在菅白露来恶城之前,你要尽快变强。” 菅白露来恶城,身边至少会跟着一位合体境大修,南予意固然有重瞳之资,但不足以相抗,届时若无法分心,至少要保他不死,不然道万千会跳脚咒骂他一辈子。 江易心有顾虑,扭头却见南予意感动的模样,蹙眉道:“做什么?” 南予意无师自通,学会了怎么卖弄自己那副出尘的相貌,见江易不解,弯着眼笑道:“师父或许不在意我们之间的师徒情分有几何,但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江易一挑眉,翻动着书页,面无表情地煞风情道:“让你去死也可以?” “……”南予意被他的话刺得一梗,蹉跎一番,有些情不甘意不愿点头道:“如果…师父非要牺牲我的话。” 江易淡漠道:“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轻易许诺,你我师徒情分有几分更不必细究,你若想要什么,随时可以提。因为我答应过那位,会让你成为有用的传承人。” 南予意更加心堵,默默道:“……是…” 道万千在神魂海看着这仿佛地裂山崩的尴尬局面,不禁一巴掌拍在额头,一时也无言以对,江易这一边各显关心,一边又猝不及防往人家头上浇冷水的刻薄行为…简直是气得他胸口作痛,抓耳挠腮! 真想给南予意这傻小子推一本书。 《讨好师父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再给江易推一本! 《如何正确对待自己的徒弟》 之后几天基本是风平浪静,早上打坐修炼,吃过午饭去城外挖药,黄昏时分回来,郑归昔已经又一如既往蹲在门外等蹭饭,偶尔能看到梁善躲在墙角偷偷张望,然后周而复始,转眼就到了七日之约。 这一日江易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南予意去挖地尘黄,他在屋门口摆了一张椅子,坐在那晒着太阳看书,要不是一头黑发,瞧不清的人还以为是哪位耋耄之年的老头在安享晚年呢。 总之,和恶城的风气是格格不入。 那些常常趴在小道上七横八仰的人也渐渐从诡异的目光转而羡慕和几分嫉妒,江易的生活简直和他们梦中所想一样。 而短短七日,化身黄土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却越来越少,地尘黄的供应也日渐匮乏,这对于本该盛产地尘黄的荒原来说,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咔嚓”一声轻响,江易顿了下,扭头只来得及看到风沙扬过后,飘向四方的滚滚黄尘,又一人死在了这寂静无声的恶城。 “卖泥饼啰……卖泥饼啰……” 吆喝声从远至近,一位老态龙钟,衣裳不知道缝缝补补多少次的老人用虚弱的嗓音在小道上喊着,他一只手提着筐子,一只手牵着一短头发的小女孩,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 道上的人,有些从怀里掏出一枚取灵丹递给他,有些视若无睹,那老人颤颤巍巍接过取灵丹放进女孩脖子上挂的荷包里,然后从筐子拿出两块土黄色的饼递回去。 那便是恶城的吃食,泥饼。 地尘黄本就供不应求,如今更加稀罕,恶城死的、走动不便的成倍翻。 卖泥饼的老头也不得不牵着孙女出门,这是他儿媳妇以命换命生下来的,但孩子出生没等几个月,儿子也化作了黄土,老头只能全靠做泥饼的手艺在恶城生存。 他跟江易不是第一次打照面了,但关于江易的传闻并不好,老头每每看到他都不敢搭话,但随着地尘黄水涨船高,愿意花取灵丹买泥饼的人渐渐变少,想要维持自己和孙女的性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走了一圈再也没能卖出一份泥饼的老头牵着孙女往家回,已经第二天了,如果明天再凑不到换两人份地尘黄的取灵丹,命运可想而知。 他偷偷抹着眼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继续吆喝着:“卖泥饼啰…卖泥饼…” 江易放下书本打量着,老头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神情犹豫,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靠过来,小心翼翼道:“您买泥饼吗?” 第119章 尽头 被他牵着,在啃手指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头发参差不齐,像是用生锈的剪刀剪出来的一般,即便是短发也打理的乱糟糟,如同树杈上被抛弃的鸟窝。 她的眼睛倒是很清澈,好奇地盯着江易看。 “咚——,咚——,咚——!” 是城门的古钟响了。 道上的人又如鸟兽群散的赶去换药,老头看了一眼,因苍老而浑浊的眼睛露出一丝绝望,抬起干巴巴的手又抹了抹泪,转而对江易又问了一声,“您买泥饼吗?” “我……” “买!不买你不是人!” 道万千即刻在他耳边叫嚣起来。 “轰——!!” 旁边猛地传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屋子跟着颤动起来,墙面肉眼可见裂开一道道缝,没一会,南予意手忙脚乱的跑出来,一张脸顶着煤炭黑,焦急道:“师父,师父!锅突然就炸了!” “……” 江易攥紧了书,手背青筋暴起,轻眯起眸子,目光不善地盯着对方,毫无疑问,道万千和南予意才是一对“好师徒”一个成天聒噪,废话连篇,一个专门拆家,不干正事。 老头和他孙女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筐子都摔在地上滚了两圈,里面的泥饼洒了一地,看起来就像是用黄泥捏出来的一般,江易站起身,把书搁在椅上,转头用一张平静的面容看着老头道:“您在这等一会。” “哎……好…好…” 老头不敢不答应,他连心头的感伤怀都顾不上,瞧着那长得比仙子还好看的男子拎着另一个蓬头垢面的大步流星迈进屋。 即便他年老耳背,也听见了里头传来冷如寒冬的训斥声。 “师父,对不起……” “对它说,不是对我说!” “噢…灶台兄,对不起…”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江易面色如常的走过来,看一眼地上滚得到处都是的泥饼,弯腰正准备拾起时,老头神色慌张,连忙拦住他,苟着背一边捡一边不安道:“别,仙君…我…我自己来吧,您别折煞了我。” 小女孩也懂事的蹲下来帮忙,一边还时不时仰头看江易对他露出单纯的笑容,老头见状直接将她拉到身后,惴惴不安的观着江易的眼色,说:“仙君,这些都脏了,等…明天做了新的,您再买吧。” 江易看他这么害怕,掀起筐子上盖布的一角,往里头放了什么,然后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老头不敢问也不敢看,如获大赦的牵着小女孩赶紧走,一瘸一拐的背影在恶城的光影下更显悲凉。 “你小子,躲在这干什么?” 郑归昔的声音从拐角传过来,只见他拎着梁善的耳朵出现,身后还跟着梁弈,几日不见,梁弈看起来尤为疲倦,大概是地尘黄的产量突然低下,让他头痛了一番。 梁善挣开郑归昔,瞪他道:“你管我!” 郑归昔斜他一眼道:“鬼鬼祟祟,想看光明正大看啊,他还能吃了你?” “谁看他了!我是怕他对宁爷爷图谋不轨!”梁善翻了个白眼,随后皱起眉头,冲江易质问道:“你往筐里放了什么?” “……” “宁爷爷?”郑归昔一怔,笑道:“噢,你说西边卖泥饼那老头?人家一大把年纪,江易能图他什么?图他入黄土的身子,还是图泥饼手艺?我看你就是吃饱撑的。” “我呸!”梁善怒道:“我看你才是吃饱撑的,平白无故,你替他出什么头?蹭饭还蹭出了感情不成?” “你小孩子家家懂个屁!他长这么好看,可谓是恶城第一美,我就是看,也看得大饱眼福了。” “呕——!不知廉耻!” “嘿!你这死小子,你……” “够了!” 梁弈沉声一呵,彻底震住了二人斗嘴,他略有深意的看向站在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江易,轻叹道:“江公子,里面谈。” 江易点点头,请他们入屋,一进门,三人便看到南予意跪在灶台前,而灶台的铁锅破了个大窟窿,一眼就能看到灶底的煤灰。 郑归昔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急得跟媳妇跟人跑了一般,“这怎么回事?锅咋破了啊?” 江易瞥了一眼跪得板板正正,垂头不敢言语的南予意,淡道:“炸了。” “炸…炸了?能修好吗?” 郑归昔很关心自己能不能吃上饭。 梁弈听得头痛欲裂,一把拽开他,眼神发寒道:“先谈正事!” “……噢。” 梁弈率先坐了下来,直入正题道:“江公子,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也不必再弯弯绕绕无谓的东西,我只问你一句,对付菅白露,你有几成把握?” 江易望着他,眼底波光平静,他的指腹摩挲过杯口,淡淡道:“没有所谓的几成把握,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她都必须死在这,我不会让她有一丝机会离开。” 梁弈道:“此话未免狂妄。” “狂妄?”江易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那表情在他脸上转瞬即逝,瞬息归于平静,他垂下眼帘,眸光有一丝轻蔑,“世间万物,皆以强弱分尊卑。你不如她,自然认为她贵不可侵,她不如我,我当然也视她为蝼蚁,既便你我之间的交易就此作罢,也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唯一不同是,”江易抬眼紧盯着他,屋子里,寒气无声无息蔓延,“梁叔是想认了命成为恶城里不足为奇的一捧黄土,还是拼死一搏地活下来,证明自己十年间妄背人命,并非是求一个无望的梦境。” “我……” 梁弈浑身紧绷到发颤,他不畏惧死亡,也不害怕没有转世轮,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离开人世间后,孤苦无依的梁善,他也怀疑过,菅白露或许不会履行诺言,但他不能不信! 如果不信,他如何熬过这十年? 怀揣在心中堪称可笑的期盼,终究是化作了灰烬,恶城频繁死去的人,越来越少的地尘黄,都在向他表明,这是一场狠毒的算计。 死亡在夜里哼着歌钻进他的梦境里,没有人脸的黑影,流着血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也昭告着,恶城即将迎来尽头。 梁弈红了眼,颤声道:“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你要向我保证,保证梁善可以活着离开恶城,保证他有无忧无虑的一生!” “我保证。” 第120章 破阵 梁弈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长吁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端起面前那杯水一饮而尽,变得有些迫不及待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鷥神阵。” 南予意听到这正准备起身,肩上却传来一股力道,硬生生又将他压回跪着的姿势,江易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没得商量道:“你就在这,哪也不许去。” “师父…”南予意面露难色,这时候不让他出场候在左右,等到江易和菅白露对峙的时候就更加没他插手的份了。 江易冷冷威胁道:“不想被逐出师门,你就最好老实点。” “……” 南予意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江易随着梁弈三人来到矮屋前,除了梁善这个小个头,他们都得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也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两张床,大概是常年不透风,有一股难闻的霉味,床角的篮子里放着三四块风干的肉块。 梁弈挪到床边,摸索着什么,随后便听到“咔嚓”一声,两张床中间的地面震动着向下塌陷,露出一道黑不见底的楼梯。 梁善取来油灯点亮,递交到梁弈手中,他扭头看了江易一眼,不情愿道:“下去看着点,别摔死了。” “哎呦?”郑归昔凑过来搂着梁善的肩膀,挤眉弄眼嘻笑道:“咱们梁少爷还会关心人啊?啧啧啧,果然是美色诱人。” 梁善耳根子一红,狠狠推开他,瞪着眼气急败坏道:“你少在这胡扯!” 梁弈弓着身子走下去,将漆黑的楼梯照亮了些,“江公子,来,小心点。” 梁善留在了外面看守,三人摸索着一步步顺着楼梯下去,随着越往地下深入,江易闻到了一股混着腥味的奇怪气息,像是冬夜里雪融后的杂尘,这气味环绕在鼻息间带着一丝凉,让狭窄的通道更显阴寒。 走了快半个时辰,楼梯见底,梁弈举高油灯摸索,摸到火把将其点燃,旺盛的火光顷刻间就照亮周遭一切,石壁上雕刻的纹路闪烁着金色的流光,像河流一样往那扇敞开的石门内汇聚,迈进门内再往深处去,数不尽的细微纹路也渐渐壮大,每一条沟壑里都刻着生涩的符文,微弱的金光甚至到了刺眼的程度,但很快也戛然而止。 金脉尽头飘出虚幻的白雾,密密麻麻的红线将入口阻断,左边石壁上有一尊六眼四耳的兽头,那眼中镶嵌着绿色的晶石在金色的渡光下透出诡异的意味,张开的兽嘴向下延出一条长舌,对着一不足两尺宽的石槽,舌尖正缓缓流出朱红的血液。 梁弈道:“这便是鷥神阵的入口。” 江易靠近了些,没等触碰到红线,郑归昔就急忙拦住他,眼神吃惊道:“直接上手摸?你不要命了啊?” 江易望着他,蹙眉道:“不进去怎么解开鷥神阵?” 郑归昔怔了一下,松开手,思考半响,从江易理所应当的语气里瞧出不对劲来,他挠挠头道:“不是…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说的话?鷥神阵,至少要合体境修为才能解,你年纪轻轻,即便天赋再好,也不可能达到那般境界吧?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能解开,岂不是会立即将菅家人召来恶城?” 江易反问道:“要杀她,难道还等她自己送上门来吗?” “………”郑归昔哑口无言,扭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梁弈。 梁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他背靠着石壁,仿佛是生死成云烟的对郑归昔一摇头,示意郑归昔随江易去。 郑归昔左思右想,也撂撇子不干了,一屁股坐下来,摆手道:“那你去吧。” 虽然他是打着早死晚死都要死的念头在破罐子破摔,但他并不相信江易真能破了眼前这不知厉害几何的红线阵,年少意气高,总以为自己能劈山断海,踏破世间。 江易在他心中,便是如此年轻气盛,从头到尾,他就没信过江易嘴里一句话。 他和梁弈不同,没那么多羁绊。也没有罪恶感,所谓生来一人、死时一人,十年沧茫心沉海,一望回头无归路。 他不在乎恶城如何,也不在乎菅家如何,他只在乎自己死前能不能吃上顿饱饭。 除此以外,没有更多期许。 郑归昔看着江易挺拔的后背,撇撇嘴,撑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满还是关心,又说了一句,“江易,你别死啊。我今天还没蹭饭呢!” 梁弈原本飘忽的魂突地归体,他本就心情沉重,此时有些受不了了,抬手一巴掌扇在郑归昔后脑勺上,恨其不争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吃饭!” “我……” 郑归昔争辩的话顷刻止住,梁弈也瞪大了眼睛,二人直勾勾盯着江易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黑气环绕、十分不祥的长刀来。 此刀三尺长,刀身薄若蝉翼却不似软刃,刀面所绘的鳞片纹路,细致入微,刀背龙身缠绕,龙口咬柄,栩栩如生,一眼看去如同活物。 梁弈瞬间意识到江易想干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江易已经握着黑刀朝红线劈去,轻描淡写的动作,没有一分多余,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山崩地裂,红线阵维持着错综复杂地模样。 郑归昔原本被吓得闭上了眼,没听见动静一看,正想嘲笑,石室却猛地震荡起来,如同琴弦断开的声响自二人耳边响起,随后眼前那数不清又没有尽头的红线一瞬间就化作满地残。 劲风席卷而来,“轰隆——!”一声,平坦的地面蓦然炸开一道骇人的沟壑。 “我……我靠……!” 郑归昔惊得合不拢嘴。 这小子,有点东西在身上啊! 江易提着刀,头也不回的往前踏去,那一根根断开的红线像是虫子一样在地上蜷缩着抖动,污浊的黑血从墙面流淌进地板的缝隙里,察觉到有人踏入,它们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声,像是生锈的铁皮钻进耳中。 江易余了一眼,曲指一弹,一搓紫色的火焰落去,瞬间在他周围化成一汪火海,一路向深处蔓延而去,琉璃一般透亮的火舌卷过他的衣袍,将他包围在震撼炫丽的火光中,缓缓消失在二人视线中。 郑归昔干吞一口唾沫,不安道:“他…他不会有去无回吧?” 梁弈注视着眼前的火海,垂头道:“不,我们现在该担心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菅家。恶城,很快就会迎来灾祸了。” 第121章 天妖之刀 “缠魂阵,又是李家的秘术,看来此人在李家的地位不会比你低。” 道万千凝视着被紫焰照亮的通道,沉吟一番,目光落在江易手中那把充斥着不祥黑气的长刀,又出声道:“这莫非是虒刀?” “据古书记载,自混沌两分阴阳,孕育万法千界,神灵繁衍,天道分裂,各拥天与地,仙魔互相争斗之时,有一物诞生。” “此为妖。” “天妖生来便精通道法,夺天地灵气,一旦羽翼丰满便为轮回不死之身,在荒古一战中一刀斩断仙魔传承,自此两派追杀天妖转世,每每都将它扼杀在幼体期,乃至万年时光流转,天妖最终绝迹,而修行者所追求无上大道也再无可寻。” “天妖所留唯有兵刃一把,名为虒刀。” “据说此刀能斩断天地法,灭却世间因果,拥者为天道帝主,即便是我梧穹殿鼎立之时,也未曾有人能一睹真容。” “江易,”道万千的声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究竟从何得来?难道…沈家一直都藏着这把刀?” 不可能是李家给的,以李家一向想凌驾众生的傲慢,若是有天妖的虒刀,恨不得昭告仙界让各族俯首称臣。 唯一的可能就是沈家。 沈家作为古族一脉,隐居在飘渺神山,此为禁忌之地,非沈家血脉不可入,千百年来别说邀客,连其族中晚辈都鲜少离开神山,还是两千年前镇魔柱断裂,魔族涌出绝煼地引发大战时,沈家才派出来两位嫡系相助。 一位是沈青诏,一位是沈青欲。 别看沈家吝啬,这兄妹两个可是一战成名,一人便可镇住绝煼地一方,也正因此战,结下了李沈两家的姻缘。 可惜在沈青诏和李相生订下亲事之时,突遭魔族埋伏,身中剧毒,沈青欲为取解药,独身闯进魔界,最终身负重伤归来,没两日便亡在枭袅山。 江易别说见,听也从未听过自己娘亲提起这位舅舅,自然不知道道万千想起此事,心中对沈青欲早逝的扼腕叹息。 虒刀的存在一直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但梧穹殿传承悠久,道万千能认出来也没什么。 江易不以为然道:“前辈难道以为这是真品吗?虒刀是上古神器,哪怕是李玄霄,摸一下都会飞灰湮灭,这把不过是仿造的假货。” “什么假货!”道万千愤愤不平道:“一刀便破缠魂阵,就算只有一分真品的威力,在这一方下界也是瞬灭大修的凶器!” “我说你小子怎么敢跟菅白露挽起?子对着干,沈家对你倒真是呕心沥血。” 他认定这把刀是沈家给江易的。 江易顺水推舟,淡漠道:“我娘亲是沈家卯字辈,算起来,如今家中比我岁数大百的,都得管我叫一声舅舅,一把赝品又算得了什么?” 道万千虽然听出来他“不过如此”毫不在意的口气,但总觉得这小子在卖弄身份,整张脸不由嫌弃地皱起,啐道:“我呸!就你尊贵行了吧?要不要我也叫你一声舅舅,啊?!” “哎。” “………” 呵呵,厚脸皮还得是你啊! 通道已经到了尽头,一处洞口前笼罩着一层闪烁雷光的屏障,这本该是除了菅白露以外,无人能解,但偏偏来到此处的人,是同样拥有李家血脉的江易。 江易就那么平安无事地踏了进去。 与此同时,东兴域菅家中,一名正在密室修炼的女子刹那间睁开了眼,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是谁?是谁破开了缠魂阵? 难道是采药人生了异心? 不,他们被困恶城多年,一身修为早就被旱症吞噬干净,又怎能破开阵法? 女子思索一番,起身推开了石门,顺着石道远处的光亮走到尽头,在外头候着的护卫齐刷刷跪下来,“见过二小姐!” 黄昏之光洒在女子娇艳欲滴的脸庞上,眉心嫣红的花钿似是一朵莲,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瓜子脸,睫长浓密,一双眸子如湖水般清澈,娇嫩玉润的皮肤宛如白玉所雕,衣香鬓影衬得她雍容华贵,却自有一副端严之致。 多看一眼便也是对她的冒犯。 她柳眉蹙起,漠然扫视众人而过,轻声道:“六长老在何处?” “回二小姐,在少爷房中。” 她未再言语,转身走出庭院,穿过走廊直往厢房去,护卫见状连忙跟上,替她推开了门,房中药香浓郁,一男子脸色惨白的靠着软枕坐着,白胡子老头正替他把脉。 男子听见开门声,虚弱的抬起眼皮,神情不悲不喜道:“二姐?你怎么来了?” 此人便是被江易重伤的菅白汶。 女子蹙眉更深,目中闪过一丝担忧,语气放柔和了些,“六长老,阿汶身体如何?” 被称作六长老的老子撤回手,捋了捋下巴的白胡,摇头道:“三阳丹并未有大大成效,想要续上心脉,保住修为,恐怕要让丹宗那位出手炼制一枚九阳丹,再以三位长老之力护其身,才有六成机会恢复啊。” “咳咳咳…”菅白汶咳得脸色涨红,猛地吐出口污血来,握紧拳头,气若游丝道:“那个…秘境的神秘人…一定要查到他是谁…我…咳咳…我绝不会放过他!” 六长老急忙用灵力稳住他的气息,轻叹一声道:“此人也真是恶毒,竟能将一人心脉毁之如此境地,若非我菅家财盛势大,恐怕三少爷那日归来便已经保不住了。” 女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走近了些,轻轻拂过菅白汶的脸,柔声细语的安抚,“阿汶不必担忧,北辰家痛失幼子,又岂会善罢甘休?秘境那人自有他们打头阵料理,你此时还需先养身子。” “二姐定会治好你的。” 菅白汶眼眶一红,点了点头。 女子看了六长老一眼,六长老心领神会,交代了一些话便随女子离开厢房,二人走到僻静的地方时,女子的脸已然变得冰冷阴狠,“恶城的缠魂阵被破开了。” 六长老一怔,道:“怎会如此?” 女子森冷道:“秘境一事万无一失,偏逢异端,恶城我运筹帷幄十年,收获近在咫尺,却生破阵之人搅局,其中定有联系!究竟是何人在和我菅家对着干?此人又如何得知恶城辛秘?” 六长老猜测道:“难不成是族中…” “不管是谁,我绝对不能让此人如偿所愿!你且随我立即去一趟恶城,此番哪怕让恶城从此消失荒原,也不能暴露计划!” “是。” 第122章 可叹,可笑 屏障内仍是一片沉如夜的黑,唯有天顶一道通向外面的洞往下泄出一条朦胧的光,江易又闻到了那股透着寒气的腥味,随后链条被扯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双银色的兽瞳在黑暗中乍现,它紧盯着江易,吐出一道极重的呼吸,鼻息间冒出森冷的寒雾。 “陌生的人类…” 它似乎并不擅长人类的语言,每说一个字都紧咬着,努力表达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来到此地…你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人类…都是臭的…为什么…” 江易皱了下眉头,挥?间落下六道火焰,火焰飘散而去,眨眼将周围照亮,而落入眼中的景象却让他瞳孔为之一缩。 宽阔的石室里,一只庞大到如同一座小山峰的妖兽正趴伏在地上,四面墙上悬挂着百根手臂粗的铁链,每一根都贯穿了它的皮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数道伤口流着脓,溃烂的不成样子,身下的地砖像被血抹过一遍又一遍,已经呈现出黑红色。 它和缠魂阵外那只兽面石像长得一致,只是额头上的四目被剜去,耳朵也被割去了两只,看起来犹如一团腐臭的烂肉,银针一般的毛发纠缠在一块,枯燥不已。 铁链上的符文闪动着金光,想来这些年被旱症折磨的修士,体内的真元都被吸收进了鷥神阵,维持着它的生命。 “你…看起来…很难过…” 它说着,挪动着爪子,将藏在身下的一个石块缓缓推向江易,即使是人类的恶欲将它折磨至此,它却依旧会因江易身上那股让它感觉到安宁的气息而露出善意。 “给你…我的玩具…别哭…” 江易垂下头掩饰发红的眼眶。 白旱,出身于雪神山的古兽,寿命约有一万年,性情善良,智商不高,即便长到千岁也如三岁孩童一般纯洁,可惜此兽生来便孕有一枚天灵核,以珍花异草喂养百年,杀之取核,能助修为一举突破,故此在仙界就常遭修者猎捕,加上其天性好奇,容易被欺骗,每每诞生幼兽都会被骗走。 直到七百年前,雪神山崩塌,各族趁此围猎捕杀,沈家不得不派人前往救助,将余下百只送进飘渺山,江易当年身为一脉单传的嫡子,沈家特意送了一只给他,希望他能因此了解古兽习性,善养善待。 之后他与李家分崩离析,便嘱咐一位友人将其送回飘渺山,李家绝不可能从沈家那讨得白旱,看岁数虽然并非他当年养的那只,可…如果那只没被送回去呢? 它会不会是那只白旱的后代? 白旱是?雄同体,百年便可自主诞下幼兽,一旦被李家扣留在手,以李家的残忍,未必不会做出那般畜牲不如的事。 江易想到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直冲天灵盖,明明当时已然是众叛亲离,怎么会…他怎么会做得如此不周全? 李家…李家!!! 究竟要将他,将他的一切利用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江易?江易!你清醒点!” 道万千的低喝将他的神智从万丈深渊的边缘给拉了回来,江易浑身发软,险些跌坐在地,连同呼吸都粗重了些,他不由抓紧了额头的发丝,事到如今,原来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是天道在指引…又或是宿命在作祟? 难道,他从出生便是错的? 为了隐瞒他是天妖诞生,他的娘亲被道貌岸然的父亲杀死,为了隐瞒天妖的身份,他没有一刻不是小心翼翼生存,对人对事不敢有半分懈怠,哪怕付出得不到一点回应,他也从未有过半点怨恨。 做到如此地步,为何他的人生却如此凉薄? 在胸腔燃起的怒火烧得江易一时面容狰狞,他实在是恨,又怎么能不恨? 他曾经就和眼前可悲又无知的白旱一样,被关在李家地牢取血剜骨,纵然自斩命轮之后,他的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份疼痛始终刻在他骨子里。 一触便痛彻心扉。 道万千眼见着他又要走火入魔,再次出声呵斥道:“江易!事都一件还没干成呢,你在这装什么疯卖什么傻?” “你还想不想杀李相生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江易仰头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悲是喜。 “你真疯了不成?” 疯?他如今倒期盼是自己疯了。 “我没疯,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江易扯动着嘴角,面容闪过一丝苦涩,但很快又恢复成平时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他朝着白旱靠近,摸着那块被白旱称之为“玩具”的石块,白旱低下头,已经暗淡的瞳孔如同镜面一般照映出江易如同魔尊降临的脸庞,它小心翼翼蹭了他一下。 “你要…杀了我吗…”它问着,有些害怕的看了眼江易手中那把令它发抖的长刀,最终还是主动把头趴下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愿意…给你…天灵核…” “我不会杀你。” 江易举起刀,平静的说了一句。 ——两日后。 在菅白露和六长老菅武赶到恶城之际,她便能感觉到鷥神阵已经彻底消失,恶城一如她记忆里那般荒凉,矮矮一片连给家畜住都不如的房屋像是一座座堆好的坟墓,她蹙眉踏进城门中,原本该躺着很多人的小道上空无一物,风沙滚过,一望寂寥。 而正中间,一眼便能注意到的位置上,摆着一把木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位戴着铁皮面具,身着白袍的男子,旁边还有一位候在他身侧,身长如玉,气质极佳的男子。 菅白露皱起柳眉,不等她开尊口,旁边的菅武已经往前踏出一步,神色不善的质问道:“你是何人!” “…………” 菅武见他不答,愠怒道:“藏头露尾之辈,莫不是连姓名都不敢报上来吗?” 江易依旧不言,他冷冷注视着菅白露那张清尘绝艳的脸庞,想起幼时情窦初开的欢喜,心头泛起一丝作呕的恶心。 菅白露见此人盯着自己的目光犹如豺狼虎豹一般凶戾,捋过额头碎发,双目冰冷道:“如此看来,你便是破了缠魂阵和鷥神阵的那位,你究竟意欲何为?” 第123章 生死局,谁胜负 意欲何为? 江易听到这话有种发笑的冲动,他在恶城苦思冥想了七日,猜着这具分身会是李家哪一位,却不曾想过答案会这样简单明了,能拿到笙乐铃,会锁魂阵、鷥神阵这样恶毒的法子,利用他人来筑自己的道,李家中,除了李毓萃,还能有谁? 这位和自己订下婚约,曾经年少时唯一动心喜爱过的人,背后动起刀子来,从未心软过,什么山盟海誓、钟情一生,不过是贪图地位空有一副皮囊的毒妇。 江易至今都记得她来到弱水狱,一副凄凄惨惨、哭哭啼啼的模样,说自己因为婚事被族中子弟欺压,流着鳄鱼眼泪求他给几滴精血,被拒绝后一刀挖去自己腹部肉血,说求仁不得只能求狠。 这样的女子,他竟给过一片真心。 李家的人也真傻到以为天妖的精血是远胜仙界任何灵药的神物,但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没有哪一样东西是索取后,不会产生代价的,哪怕是星族守护万年,称为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月石,亦是如此。 菅白露只是李毓箤一具分身而已,对于他人来说,她们是如同天地之别的两个人,李家之术她生来就会,恐怕也只当自己是天纵奇才罢了,未到利用之时,不会察觉自己的人生只是主身用于磨练的一场梦境。 但对于江易来说,她是李毓箤用自身骨肉凝聚的一道灵体,哪怕借用菅家之腹诞生,她也是李毓箤。 因此,将她挫骨扬灰都是便宜她。 江易迟迟不答话,菅白露也没了耐心,她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徒,没有多余的口舌,看了六长老一眼道:“菅叔,既然他喜欢装神弄鬼,也不必多言,留他一口气,我去寻那几个采药人。” “是,二小姐。” 江易冷不丁开口道:“菅小姐,要不要与我谈笔交易?” 菅白露步子一止,眼底闪过一丝顾虑,脸上露出一抹勾人魂魄的轻笑道:“看来你不是哑巴,公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不如先脱下面具与我坦诚相见,再谈交易?” “菅小姐与在下志同道合,不过…”江易漫不经心的敲着椅手,唇角浮现一丝冷笑道:“要坦诚相见,菅小姐的诚意还不够。” 菅白露蹙眉道:“这是何意?” 菅武只当此人是轻浮之徒,大怒道:“无知小儿,我倒要看看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能如此狂妄!” 他说罢便直逼江易,掐诀掌印,掀起无尽狂沙,带着一股惊人之势恶狠狠拍来,南予意身未动,剑先出鞘,剑鸣清脆,一道青光同时斩向菅武,可惜合体境之威非他金丹境能抵,好在菅武此掌意在试探,二位同时被法术相撞之力击退一步。 “守意剑法,你是长生殿的人!” 菅武不愧是菅家五位合体境大修之一的长老,仅一招便洞破了南予意的身份。 南予意对此毫不在意,波澜不惊道:“是又如何。” 菅家当即冷笑一声,“我当是哪里来得阿猫阿狗,原来是濯海域最喜欢当缩头乌龟,故弄玄虚说不管闲杂事的长生殿,你们宗主在我跟前都得低头哈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搅和我菅家的事!” 南予意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在不了解他的世人眼中,他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顶尖天才,绝不会去逞无谓的口头威风,但他这个人的宗旨,其实是,打得过用拳头说话,打不过宗门来抗。 说他跋扈,他又懂得放下身段学习,说他谦虚,现在有了江易,之前万般担忧的合体境在他眼里也变得不过如此,菅武此时区区三言两语,他只当野狗吠过。 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江易不会放菅白露和菅武活着离开恶城。 南予意淡然道:“如果你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大可以去找我长生殿的宗主给你磕头认罪,但晚辈担心,这番话,恐怕会是你的遗言。” 他这话说得太轻描淡写,语气里一点挑衅的意思都没有,相反,还有点诚恳,若不是字里行间写着“瞧不起”三个字,菅武都差点错认为他是在道歉。 菅武感觉不太对劲,此人就这么露了自己的底牌?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诬陷长生殿背黑锅的,不然宗门里有这么个弟子,估计长生殿老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江易再次看向菅白露,“菅小姐,或者说,我应该叫你李毓箤?” 菅白露听不懂江易的意思,但一听到那个名字,便觉得十分熟悉,身体也不由自主绷紧,一阵头痛欲裂,她脸色一白,用指尖顶着太阳穴,摇摇欲坠一番,咬着朱唇,打起精神道:“看来你是想拖延时间,菅叔,不要理会他们的话,速战速决!” 江易侧头道:“拦住她。” “是,师父。” 师父? 菅武眉头一皱,眼前二人年纪相仿,从修为来看,还是疑似长生殿弟子的这位要高些,竟会是师徒关系?但不等他细想,江易已经从椅子上起身,直扑他而来。 “不知死活!” 面对江易率先出招,菅武根本不屑一顾,他一百多岁才修炼至合体境,又岂会把一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他再次掐诀,掌风带着雷霆之力拍去,即便其中只有五成力,但对付此人,已然足够让其暴毙当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易并不避之,反而同样一掌迎来,二人掌劲相触,四周房屋刹那间化作尘埃飘散,地面四分五裂,菅武面露惊骇,猛然被震退两步,他脸色瞬息难看不已,低头盯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掌,目中闪过一丝不该如此的诧异。 江易笑了下,那笑容有些冷,他左臂一挥,手中出现一把黑刀。 “前辈,在下劝你不要大意轻敌,若想死得全须全尾,还需认真些才是。” 菅武面色胀红,想不到他这般年纪了,竟会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莽夫教训,一时气急败坏道:“尔子休要猖狂!” 话虽如此,他还是全神贯注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二人道法再度碰撞在一起,整个恶城也掀起了黄沙的风暴。 远在一处屋檐上的梁弈、梁善,和郑归昔三人正观着这场对战,当然,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只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郑归昔和不知死活的梁善,梁弈是满脸愁容,显然对江易的本事,依旧抱有怀疑态度,此举一旦生了差错,恶城所有人便都要陪葬在此。 虽然…早在一天前,江易已经快刀斩乱麻的杀掉了那些不想配合他撤去地下石室避险的人。 若是往常,郑归昔看到他一脸苦色,还会安慰两句,但他现在可没这个心情,一边磕着从江易屋里偷来的瓜子,一边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细枝末节的梁善啧啧称赞道:“瞧瞧,论打架,还得是咱们江大厨牛!” 第124章 拨开迷雾见真容 梁善闻言皱起鼻子,不敢苟同道:“你还真拿他当厨子不成?小心他旁边那个哪天把你剁了做一盆辣椒炒肉。” 郑归昔斜他一眼,继续嗑瓜子道:“我这一身肉,恐怕比泥潭里的草鱼味还腥,炒出来,他下得了口吗?” 梁善一噎,懒得跟他争,全神贯注盯着远处,不过此时已经很难看清什么,铺天盖地的沙尘将身影遮得严实,只能瞧见里头青光和雷电交错,蓦然间,一条长鞭带着破风声穿过黄沙直冲他面部挥来。 梁善浑身僵硬,手脚冰凉,根本来不及躲,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郑归昔及时扑上来将他护住,鞭子抽在他后背上,瞬间割开衣物,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菅白露的身影出现,那张美艳的容颜充斥阴冷,对一脸呆滞的梁弈寒声道:“梁弈,这戏好看吗?私自破坏契约,你承受得住后果吗?!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你们一命,让你们能苟活到至今!” “我……我……” 梁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少放屁了!”郑归昔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抹去嘴边的血色,不屑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转世观音?不过空有一张菩萨脸,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毒妇!你那叫救人吗?梁家灭族,本就是你们菅家有错在先,也好意思说出来,不知羞耻!” 菅白露勾起朱唇,淡淡一笑,目光却变得更加森寒,她向下一甩长鞭,地面应声炸裂出一道极深的沟壑,冷道:“还有力气狡辩?我倒要看看,你们的骨头有多硬!” 说时迟那时快,剑鸣划过耳际,冰冷的剑锋贴着菅白露雪白的脖颈,血珠顺着锋芒滑落,南予意立在她身后,同样气势凌人道:“我也想知道,菅家闻名四方的二小姐,究竟有没有传闻中那样厉害。” 菅白露并不慌张,摆弄着手中的鞭子,轻蔑一笑道:“你若能拦得住我,便不会让我有机会来找他们麻烦了。” 她淡道:“你对付我尚吃力,难道就不关心一下你那位师父吗?” “……” “怎么?难道你天真的以为,他可以从合体境手里活下来?” 话音未落,南予意身后暴虐的风沙中传来惊天动地的雷霆之声,天空中蓦然阴云压阵,一道紫金色的雷电轰然降下,直撞进风沙的中心,眨眼将周遭一切尽数夷为平地,雷光在裂开的地缝里流窜,尘烟中,江易缓缓走出,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菅白露趁南予意分神,挑开脖颈上压迫力十足的剑锋,她回身往远处看去,天空已是一片昏暗,她微微皱起柳眉,还未看仔细,江易的身影已经刹那间踏空逼来。 江易白色的衣袍上是斑斓的血迹,十指间还往下淌着血珠,走近间,朝菅白露抛去一样东西,“咚”得一声,那圆滚滚的物件沾满黄土的滚在她脚边,赫然是菅武的头颅,他瞪着双眼,五官残留着生前仿佛是受到巨大冲击的惊恐之状,显然死不瞑目。 菅白露直愣愣盯着那颗满是黄土的头颅,双眼猛地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她久久回不过神,好一会才踉跄着退了两步,娇弱的身躯不禁哆嗦起来,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道:“菅叔…死了?怎么…怎么会…” 江易见她失魂落魄,淡漠道:“难道你也天真的以为,他不会死吗?” 菅白露感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她直勾勾盯着眼前人,颤道:“你是谁!” “我是谁?”江易笑了一下,却没有露出什么情绪道:“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觉得,你应该最了解我的身份。本来,按照你谨慎的性子,你不会冒险行事,只带一个合体境,看来…你和她确实有一些不同,若要杀掉真正的你,我该费上比这多几倍的周折才能做到。” 菅白露咬紧朱唇,那张让人舍不得伤其一分的花容月貌,此时苍白得没有血色,她努力平复心绪,蹙眉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江易平静道:“我没有认错,毕竟,你一向很依赖自己的样貌。” 菅白露用余光扫了眼南予意,她自然不会听江易在那胡言乱语,脸上作出一副我见犹怜的伤心模样,红着眼眶说:“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找的那个人…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凝聚心神往后退去,转身挥动长鞭,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卷向梁善。 郑归昔虽然平时马马虎虎,但他毕竟是被培养成梁家护卫的人,菅白露一退,他便猜到了八分,一把将梁善推到地上去,那如蛇一样灵活的鞭子也瞬间卷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拖拽到菅白露身边。 菅白露被他再次搅和了计划,目光闪过一丝焦躁和厌恶,那只纤细娇小的手毫不客气的抓着郑归昔后脑勺的头发,另一只拉动着鞭子紧紧缠着郑归昔的脖颈,鞭子上细如毛发的针锋也全数扎进了他皮肉里。 她恶狠狠对江易威胁道:“你不是想和我做交易吗?好!那就一命换一命!” “郑哥!”梁善惊愕间,不由尖叫一声,扭头想朝菅白露扑过去,却被梁弈猛地拽住,他疯狂挣扎着,直接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贱女人!放开郑哥!” 菅白露冷冷看他一眼,目光充斥着看畜牲一般的藐视,“当初就应该把你这个小杂种关在菅家的地牢里,不然也不会让梁弈有机可乘!蚍蜉妄想撼大树,可笑!” “啪啪啪——”江易此时突然鼓起掌,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赞叹道:“果然,这才是你啊,李毓箤。” “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菅白露面容变得有点狰狞。 江易脸上的笑容猛地敛下,眯眼道:“你很快就会听懂的。” 江易的身影赫然消失在原地,菅白露大惊失色,咬紧牙关,一不做二不休,掌心浮现一道红光,狠狠拍在郑归昔天灵盖上。 与此同时,江易的手也攥住了她的脖子,他目中充斥着狠戾,攥着菅白露的喉咙将她步步逼退,随后毫不留情把她砸在地上,左手幻化出一柄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对着其胸口捅下去,刀尖一瞬间穿过菅白露的五脏六腑,将她和地面钉在一块。 “啊啊啊——!” 菅白露五官扭曲,发出尖锐又凄惨的惨叫声来,血从她嘴里喷涌出来,溅满整张脸,有一种牡丹被碾碎入泥的凄美感,她伸手猛地扯下江易的面具,尖锐的指甲在他脸上抓出三道细长的血痕。 在看到江易那张脸的瞬间,陌生的记忆一刹那向脑海涌来,模糊的片段一点点变得清晰,仿佛是昨日才经历过一般,她愣了会,随后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你…”菅白露笑得浑身发颤,即便会让贯穿身体的重伤疼得厉害,那张被血色染成修罗的脸,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转而又变得更加狠厉恶毒道:“是你!李曦九!你居然还活着!” 第125章 黄昏落,人无还 “是我,李毓箤。” 江易的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冷漠,他注视着菅白露那双唯有恨意的眸子,用微凉的指尖抚过她脸上的血迹,目光深处藏着一抹寂寥,自顾自道:“好久不见,李毓箤,”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在那个冰冷到没有一丝人情味,错综复杂布满勾心斗角的家族里,他一直以为李毓箤是他的救赎,春日摘花玩闹,夏热荷池嬉戏,秋凉一赏月华,冬寒相伴堆雪,几乎从他记事起,李毓婷就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每当他被父亲关在书阁罚跪,她也总是能想到办法溜进来,做荷花酥哄他开心,熬夜陪他做功课,跟他说许多有趣的事,近三百年时光,李毓箤是李家中,除了娘亲以外,他心头唯一的暖色。 可惜那些温存的时光,终究是编给一个傻子的梦境,只需要一点点端倪的裂缝,眨眼便会化作一地的支离破碎。 身陷溺水狱时,他也很可笑幻想过,也许李相生只是为了刺激他,才会说那些荒谬绝伦的话,也许李毓箤是迫不得已,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软无能,才会导致李毓箤被族老威胁,但这些带着自责的幻想,被李毓箤用冰冷的言语,亲手打破。 从始至终,他只是一张蛛网里,被束缚着、做着甜蜜梦的猎物而已。 李家,从未有一人真心待他。 “掉进无渡渊都能活下来,你倒真是命大,也难怪,毕竟是你母亲一命换一命,换来的!呵呵呵呵…可惜啊,看你如今这一身修为,比起几百年前,不过尘埃!” 菅白露嘲弄的话语将江易的思绪拉回,他握着刀柄,往下又压了几分,见她疼得发颤,才不悲不喜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从来不中激将法。你也不必拖延时间向主身传递消息,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她不会知道你怎么死的。” 菅白露方才还得意的表情赫然变得难看起来,她咬牙切齿,低喝道:“李曦九!你以为纸能包住火吗?一旦我不明不白的死了!主身一定会想办法探查,别说你,这一方下界都会沦为荒芜!” “你错了。”江易捋了下她额头凌乱的发丝,轻笑道:“纸,能包住火。” “李曦九!” 菅白露挣扎起来,但自从这一柄刀洞穿过她的身体,体内的灵力便无法再运转,尚还温热的鲜血从她伤口淌出,在地上蜿蜒开,像是一株盛开彼岸花。 她先是咒骂一阵,说尽了侮辱的话,然后又凄婉地让江易放她一条生路,但她这些把戏,江易早在六百年前就已经看腻了。 菅白露见他始终不动容,目光盯向已经是气息奄奄的郑归昔,突地冷笑道:“李曦九,你要是杀了我,你费尽心思想保下来的人也不会有活路!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人给我垫背!” 梁善听到这话,猛地一颤,呼吸急促间看向江易,道:“江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对郑哥做了什么?” 江易视若无睹,攥着她的喉咙,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成青紫色,森冷道:“我娘的笙乐铃在哪里?” “你…你…”菅白露被他掐得险些翻白眼暴毙,感觉脖子上的劲松了几分,便大口喘息起来,眼中难掩惊色道:“你…咳咳咳,你怎么会知道笙乐铃在我手上!” 江易不答,但以她的聪慧,不用多想便就明白了,她冷笑道:“原来,原来在七甲城买走铃铛的那个人是你!难怪锁魂术一直不见效,想不到,金不换都能被你说动!” “李曦九,你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你自己沦落至此,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我告诉你,你醒醒吧!就算你能回到仙界,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笙乐铃在菅家吗?” 江易冷不丁说了一句。 菅白露怔了一下,撇头闭上了嘴。 “不在你身上,就在菅家。李毓箤,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去菅家找,找不到我就把菅家所有人都杀了,包括你那个时日无多的弟弟!”江易没有一丝感情道:“你不要忘了,笙乐铃是沈家的东西,有我的血印,你以为我会找不到吗?” “你以为偷来的就能算作你的?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用我娘的遗物来给你那些肮脏的事行方便?” 江易此时已然有些动怒。 好一会,菅白露笑了笑,她望着天边的夕阳,想起了家中被断了心脉的弟弟,阿汶还在等她回家。 她是李毓箤的分身不错,但若没有遇上江易,她会一直是菅家那个尊贵的二小姐,她的人生不会有败笔,可惜…她闭上眼道:“笙乐铃这种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交给别人,李曦九,难道你不了解我吗?” 菅白露扭头正视着江易森冷的目光,湖水一般的眸子中,有几分悲情,或许李毓箤也曾有过后悔的片刻吧,不然她的心,又怎么这样疼?她努力伸手想摸摸对方那张熟悉的脸,却被江易偏头躲开。 她怔了怔,手臂垂下,也再没有了力气,淡淡道:“在李家,你我是彼此唯一的知己……李曦九,我不欠你什么。” 说完,她眸中的光也渐渐黯淡。 最后一刻,她自断了心脉。 “等等!”梁善冲过来,红着眼眶道:“江易!你不能让她死!她死了,郑哥怎么办?郑哥…郑哥怎么办?” 江易看着管白露,有些失神道:“她是骗人的,她打郑归昔那一掌,本就是抱着让他死的狠辣。” 梁善面容一僵,呼吸一顿,瘫软的摔坐在地上,颤道:“怎么会…” 江易侧头望向郑归昔,他躺在梁弈怀里喘着气,双眼布满血红,菅白露那一掌让他体内脉络倒转,若不是他一身修为早已废掉,恐怕还撑不到现在。 郑归昔对江易招了招手,等他走近,用尽全身力气紧攥着江易的手腕,傻笑道:“娘的…好不容易熬出头…竟然会这么倒霉…果然…我…我应该改名字,不该…叫什么归昔…叫长寿…才对…” “呼…江…江易,” 郑归昔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本不该把力气都浪费在说话上,但他知道自己命数已尽,再不说,就不会有机会了。 “江易…”他又唤了一声,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起来,“我…还以为自己不…不怕死呢…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我其实想再活一…一会,我也怕啊…恶城里…那些妄死的人,有一半债也是…我的,下了阴曹地府…他们找我算帐…怎么办?” 梁弈抹着眼泪,颤声道:“你小子说什么胡话,用了取灵法的人,不入转世轮,地府里哪里会有人找你麻烦?” 郑归昔扯动嘴角露出一抹难看又苍白的笑容,似乎是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他重新看向江易道:“江易…我…我今天还没吃…还没吃饭呢…你还记得我…我说过不做…饿死鬼吧?你…再给我…做一顿饭吧…好…好不好…” 江易回握他的手道:“好。” 郑归昔嘴唇颤动着,他很想说他不想死,很想抱有一丝希望求江易救救他,但最终他只是说了一句:“谢谢你…江易…下辈子…下辈子见面…不要再用砖头…砸我脑袋了…真的很疼…很疼…” 郑归昔闭上了眼,手无力滑落。 “郑归昔!” “郑哥!” 在这处无尽的荒原里,那座充斥着罪人的恶城在黄昏中,只剩下千疮百孔的断壁残垣,撕心裂肺的哭声乘着风连绵不绝。 少年,度过了十年悲欢的最后关卡。 第126章 帝城,庄绮 即将迎来四域大比的篌屿帝城内,近日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宗门,别说是上好的客栈,就是稍微气派点的院子都得排队抢,不过要想在帝城吃好喝好睡好,最重要的是登门攀关系,送礼两相笑。 帝城地界一分为四,青门庄家,玄门赵家,虎门程家,龙门温家,由这四大家分庭管制,前来参加四域大比的宗门,无论曾经在自己那方土地有多尊贵,也得卧着。 寒山宗自然也提早半个月赶来,倒不是为了养精蓄锐,而是因为江易在无望海身亡的事让寒山宗诸位亲传至今难以忘怀,就连方子固这般懒散无度的性子,几个月来也是早起练剑,未有一丝懈怠。 但他根骨极佳,是天生的剑修,对剑道一点就通,所以凡事散漫,故而从未有过刻苦修炼的时候,如今这样勤快,他父亲方其庚反倒担忧他是伤心过度,于是大?一挥,借着早做准备一争名额的大义,带着一众亲传下了山,让他们来散散心。 离家五年之久,程曜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喜悦,他靠车厢角落,面无表情支着脑袋,原本与他同坐一车的方子固实在受不了那张死人脸,好像自己欠了他几亿灵石一样,他是来散心的,又不是来受罪,果断半路换车,情愿和父亲方其庚坐一块。 剩下的,便只有傅云墨、简以茹和徐长行能忍受和程曜同车的死寂。 徐长行打了个哈欠,愤愤不平道:“真羡慕顾以渊那小子能跟青鸾她们三个如花似玉的一辆马车,就老子最倒霉,对着一个要死不活,两个屁也不放的坐一路。” 简以茹撇撇嘴,心里委屈极了,那是他不想说吗?每次他说点什么,程曜就用一种聒噪的眼神盯着他,他哪敢再开口。 傅云墨看了程曜一眼,发现他已经不耐烦的把眼睛闭上了,岔开话题,笑道:“师叔,听说青鸾师妹前些日子炼制出了一种威力极大的新丹?不知效果如何?” 徐长行斜他一眼,不太想接这话,仔细想想,聊两句总比一直死寂着好,便坐直身道:“一枚毒丹罢了,有什么稀奇的?闭关苦修几月有余,若连这点成绩都拿不出,就算月如冠放心让她参加大比,你们宗主恐怕要阻挠一二吧?” 四域大比是十年一次的盛世,但濯海域年年垫底,名次倒也不说,损失弟子是大,加上一向胜券在握的炼丹师大比突逢马失前蹄,寒山宗原本就打算不参加,但无望海秘境一事,月如冠死了关门弟子,宣旎虽说还未将江易第九子的亲传身份彻底敲定,但心头也是愠怒不满,传话让方其庚负责此事后,便和月如冠一同悄然离开宗门。 旁人或许不了解,但徐长行和方其庚,一个了解宣旎,一个了解月如冠,二人对这兄妹两个能做出来混账事,心头都捏着一把冷汗,希望不要做得太灭绝人性。 马车顺着道进了虎门,作为程曜的师门,有程家在帝城撑腰,他们横着走都行,简以茹入门晚,素日又只与傅云墨相近,对程曜家中诸多不了解,或者换句话说,宗门内除了程烈,没人了解他的事。 简以茹感觉马车停了下来,他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青石铺垫的宽道上,路人被驱散,一群穿着深蓝色衣袍,领口衣摆绣着特殊图样,明显是家族服饰的人在道路两侧站立,齐刷刷喊道:“恭迎少主回家——!” 随后他们高举手上的长棍。 “啪——!” 无数彩条在震耳的轰鸣中炸成一片五彩缤纷,瞬间铺满一整条街道,坐得腰酸背痛,恨不得立马下来走两步的方子固,一感觉马车停下来便抢先跳下车,此时被铺天盖地的彩条淋了一身,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无语道:“想不到程师弟家这么浮夸。” 程曜听见外头的动静,脸色未变,但明显又冷了两分,起身推开车厢门,温天遥钻出来正想给他一个大拥抱,被他眼神冻得一激灵,讪讪放下手道:“程兄。” 程曜一挑眉梢,语气不善道:“你搞的阵仗?我不是说过……” “程哥哥!” 没等他说完,一个身着翠绿裙衣,身形娇韵窕窈的女子正朝他跑来,那一张脸清丽白腻,两颊晕红,像是刚绽开姿态的迎春花,她头挽双鬟,难掩喜色,连摇钗的晃动都显出几分惹人怜爱,她停在程曜跟前,胸前丰盈起伏,脸比方才更娇了些,一边去挽程曜,一边笑靥如花道:“程哥哥,好久不见,绮儿都念你许些时日了。” 徐长行伸出个脑袋张望,正想妒赞程曜艳福不浅时,程曜却冷不丁退开,目光像剑锋一样刺在女子的笑脸上,寒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表情一僵,眼眶蓦然红了,垂头捏着自己的裙摆,一副伤心欲哭的模样道:“我…我来接你啊,不行嘛?” 温天遥看程曜不为所动,甚至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急忙插话道:“庄绮妹妹,程兄一路舟车劳路的,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师门各位长辈,同窗也还需安顿啊。” 庄绮抬?擦擦眼,点头间,有些不死心试探道:“程哥哥,我们同乘如何?” 温天遥一瞪眼,想拦又不好开口。 程曜懒得搭理她,扭头朝后头那辆马车走去,推了门就往里面钻,庄绮跟在后头,刚探进去半个身子,里面三位女子齐刷刷看过来,青鸾顿时蹙起眉头,不悦道:“你是谁?” 庄绮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我…我是程哥哥的发小…” 青鸾当然知道她是谁,她耳朵好使得很,听着外面的动静就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对程曜死缠烂打的庄家女儿,她翻着药册,波澜不惊道:“我不喜周边有不识之人,姑娘还是另寻一辆马车吧。” “可是…”庄绮看向闭眼养神的程曜,咬咬唇,可怜模样的唤道:“程哥哥?” 青鸾或许不是苛刻之人,但徐青栗是瞧出来了不对劲,她未讲半分颜面的呵斥道:“怎么?好话请你下去不肯,要姑奶奶把你踹下去才听得懂吗?” 第127章 白兽,归家 庄绮脸色一白,赶忙缩回身子下马车,温天遥看她抹着眼泪小声抽泣,失魂落魄到好像马上要晕过去,给站在那不知所措的庄家侍女使眼色道:“愣着干什么?快送你家小姐回去。” 两位侍女刚上前,庄绮却红着眼摇头,故作镇定的自我安慰道:“程哥哥或许是太累了,既是程哥哥的师门,我也需稳当些,先安顿了再同他细聊吧。” “是…小姐。” “…………” 温天遥直摇头,还真是痴情种。 马车正要再次驱动时,地面传来一阵震颤,好似千军万马过,众人惊中纷纷看去,只见一只比兽马还威猛壮观的白毛兽从城门飞驰而来,此兽形似虎,白毛雪绒,尾比身长,额间有四道褐色的斑纹,一双尖耳上有一簇紫色,它虽然体形庞大惊人,但看着却有几分呆萌的可爱。 白毛兽见要和他们的马车撞上,后脚在地上一刹,险险停在方其庚那辆马车身后,随后抖抖一身柔软飘逸的白毛,歪头用一双银色兽瞳打量,粉色的舌头卷过嘴边利齿,趾高气扬地往后退去,朝着另一边走了。 徐长行半个身子都快从车窗钻出去了,他看得目瞪口呆,眼中猛地暴出一抹难掩的激动,捶胸惊叹道:“这…这简直!简直是我梦中情兽啊!” “…………” 温天遥一脸汗颜,不敢苟同的看向他。 徐长老,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傅云墨此时也赞道:“还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妖兽,不知马车上是何人。” 简以茹双眼放光,“好想摸摸它!” “…………” 温天遥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道:“它去的方向,好像是我温家龙门啊。敢在帝城这么招摇过市,难道…是东兴域宗派?” 如今帝城之内,三域皆有宗门赶赴,唯有东兴域至今未有一宗一派前来,东兴域修士个个自视甚高,除了喜欢到处卖脸得瑟的赵家和只敢拿捏软柿子的庄家,温家和程家一向不喜与其交涉。 听到温天遥这样猜测,众人刚刚在沉浸在白兽稀有的脸色赫然变得阴沉,徐长行大失所望,摆手道:“真是暴殄天物!” 温天遥心里盘算一阵,摆出张笑脸道:“害,谁知道呢?或许是我猜错了,诸位可不要因此扫了兴致啊,走,一会安顿下来,我请你们吃山珍海味。” 徐长行有所缓和,大笑道:“那就多谢温公子的照待啦!” “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 一行人在离程家不远的一处宅院安顿,也看得出来,程家费了一番心思。 庄绮反正说什么也要一路跟着,热脸贴冷屁股,贴得是心甘情愿,惹得傅云墨等人倒是有些不忍了,但他们也不能对程曜的行事指点,好在久未归家,程曜并未留下来和他们一同用饭,方其庚和青鸾也以拜访的名义跟程曜一同去了程家。 温天遥之前在秘境被程曜警告过,不敢再去做庄绮和程曜的中间人,干脆留下来跟徐长行等人喝酒聊天,还乐得自在。 没到程家大门,远远就能瞧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站在那等候着,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岁纪,容貌娇艳俏丽,媚而不失得体,气质娉婷婉约,像是盛开的芙蓉。 所谓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用来形容她正好。 程曜见她的身影便立即步子加快,急急迎上去,冷冰的表情也瞬间融解,像是还未成年的孩童一般,露出许些亲昵害羞的神色道:“娘,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 女子看见他还愣了下,几年不见,程曜长高了许多,一眼都有些不敢认,她眼圈微红,难掩喜悦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紧抱,道:“曜儿!” 这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受尽了磨难,好不容易治好病,又早早离了家去吃那修炼的苦,脾气也随他父亲,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 秦白琼又心疼又怨他,五年了,还是因为要参加四域大比才肯回家,一时舍不得松开,直到瞧见他身后还有人在看着,才红着脸放开他,摸着他的脸,怪罪道:“想到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娘亲哪里还坐得住?曜儿,你怎么清瘦了许多?是不是在宗门没好好吃饭?你可别和你爹一样,成天一门心思就扑在修炼上,娘亲会心疼的,嗯?” 程曜摸着她微凉的手,点头道:“我知道的,娘,外头冷,先进去吧。” 秦白琼掩嘴一笑,又气又好笑的掐了下他的脸道:“你啊,从小就这么不识体,你宗门的长辈还在身后等着,怎么这般不讲礼数的要将人撂下?” 程曜这会才想起来,挠挠头侧身道:“方宗主,青鸾,这位是我娘,秦白琼。娘,这是方宗主,青鸾。” 方其庚一拱手道:“见过秦夫人,鄙人方其庚,暂代宗主之职,今日特来拜谢,有劳程家为寒山宗此行费心了。” 青鸾也行礼道:“小女青鸾,见过秦夫人,素日程师兄对我多有照应,今日刚临帝城,多谢程家为我等安顿,小女感激不尽。” 秦白琼眼睛一亮,打量着青鸾,又偷偷看了眼程曜,笑道:“哎呀,原来是曜儿的师妹,之前他在书信里倒也提过一两句,想不到长得这样水灵。” 青鸾愣了一下,她常年轻纱遮面,也不知道秦夫人是怎么看出来她水灵。 “秦姨……” 庄绮委屈的弱弱出声,明明她就站在旁边,程曜却没一点理会她的意思。 秦白琼掩嘴一惊,满脸歉意道:“呀,绮儿,秦姨倒是差点把你忘了,辛苦你了,还特意跑一趟,不过今日尊客登门,不如明日再过来吃一餐便饭吧?” 程曜盯了庄绮一眼,直径往门里走,冷冷丢下一句道:“有什么可说的。” “你这孩子!” 姜白琼瞪他一眼,扭头道:“绮儿,曜儿前些日子刚逢大难,心情不好在所难免,你放心,秦姨回头一定好好说他!” 第128章 是你啊,好兄弟 秦白琼知道程曜看不上庄家小姐,她对庄绮也谈不上喜爱,只是顾着两家的颜面,充当和事人,她若真想让程庄两家结亲,早在庄家旁敲侧击时就定下了,这一番话说出来,看着偏袒,其实是赶人的意思。 庄绮纵然不愿,但她好歹是名门出身,不能当着旁人的面不识大体,听到秦白琼这么说,垂着眼,一脸失落的行礼道:“那绮儿改日再来。” 秦白琼目送她离去,蹙了下眉,转而又对方其庚和青鸾笑道:“两位随我进去吧。” 此时在程家私宅的温天遥刚喝下两杯酒,还没开始高谈阔论,侍卫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当即一变,猛地起身,惊愕道:“你说什么??” 他神情如临大敌,扭头见众人疑惑,已然顾不上解释,讪讪拱手一笑道:“不好意思,家中突生急事,在下先走一步,诸位慢慢吃、慢慢吃哈。” 说罢便带着侍卫火急火燎离开。 方子固坐在他旁边,被温天遥突如其来的起身撞洒了酒杯,他甩甩手上酒渍,翘起二郎腿道:“天塌了都能躺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什么事能让他大惊失色的?” 徐长行抿了口酒,道:“我看啊,那辆用白兽拉车的,十有八九是东兴域的人。” 徐青栗见他们提起东兴域,又个个摆着张阴晴不定的脸,心头不免有了些火气,自从方子固等人从无海望回来,剑峰上便再也没有往日的惬意和笑颜。 方子固埋头苦修,傅云墨足不出户,就连最讨厌在器峰刻印阵法的简以茹也老实的勤加修炼,青鸾便更不用说,寒山宗亲传里,仿佛就她和宦秋秋是正常人。 徐青栗将筷子一摔,冷笑道:“倒也真是奇了怪了,一个药宫的弟子,入门不过几月,死了便是他气运不好,怎么就让你们这样牵肠挂肚的?怕不是狐媚妖子转世?那么想替他向东兴域讨公道,还来参加什么四域大比?直接去东兴域送死便是,省得他黄泉底下孤苦伶仃!” 方子固听到她的话,皱紧眉头,不悦道:“你吃炸药了吗?没事挑什么火?” “我挑火?他程曜一个人摆谱,装死妻怨就罢了,你们算怎么回事?还真当江易是师弟不成?以他的修为,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 徐长行呵斥道:“徐青栗,你这是在贬低我药宫弟子吗?” 徐青栗斜他一眼,冷哼道:“徐长老,您身为药宫长老,就不要管我寒山闲事了!说到底,药宫重丹道,寒山重修为,他在药宫有多尊贵,和寒山没关系!即便一脉同气连枝,也不能因他一人就坏了规矩!” 方子固掀起眼皮,不耐烦道:“谁逼着你看我们脸色了?你又摆什么谱?要吃饭就好好吃,不吃滚一边去。” 徐青栗二话不说,起身一掌劈断长桌,美味佳肴和瓷盘渣子滚作一摊烂食,她微笑间,气势凌人道:“好啊!都别吃!” 她扭头就走了。 “哎!你!” 一位戴着形似鸟首面,身着淡黄衣裳的清瘦女子急忙起身,对着方子固道:“青栗一向嘴上刻薄,心却好的,师兄别见怪,我这就去找她好好劝解一番。” 此女便是寒山宗内露面极少的宦秋秋,她素来身体不好,性子最为温和,这次跟来帝城,本意也是许久未走动,想来看看热闹,而徐青栗性情火爆,向来是瞧不上不如她的人,和他们自然也常闹矛盾,每遇这种情况发生,都是宦秋秋在中间劝说。 宦秋秋都开口了,方子固自然不好再追究,不然以他不吃硬的脾气,定要追上徐青栗狠狠揍她一顿才解气。 一桌子菜砸了个干净,几个人也都没了胃口,干脆各回各屋。 另一边,温天遥急色匆匆赶回龙门可不是因为东兴域的宗派登门,而是有人让侍卫给他传了个口信,叫他去一客栈见面,能让他忌惮,又必须给几分簿面的人,数起来或许不在少数,但身在龙门,还敢威胁他不准透露消息,不能带旁人一同前往的,只有一个,就是长生殿——南予意。 温天遥去的路上一肚子猜测,南予意好端端的,怎么会独自来帝城?更奇怪的是,以南予意眼高于天的性子,别说是一块同生共死过,让他想想在秘境死的自家弟子都有谁,恐怕都说不出来,居然会记得他?! 这真是,太惊悚了! 温天遥人到了客栈门口还一阵忐忑,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态上了二楼,没等他敲门,南予意已经把门拉开,足足比他高一头的个子,上来就压迫力拉满,再配上那张不带任何藐视意味,却让人自觉渺小如蚁的冰山脸,温天遥当即打了个哆嗦,紧紧握着手中的玉扇,挤出一张笑脸来。 “南…咳,南兄,你好啊?” 南予意盯他一眼,侧开身道:“进来。” “哦,好,好的!” 房门“嘎吱”一声合上,温天遥头都不敢回,僵硬着走两步,探头往左边看去,只见一位戴着铁皮面具的男子端坐,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握着一卷书,不见样貌,只观气质都透着股清雅的韵味。 男子微微一顿,放下书,扭头看来,那双比古上太焰还纯粹的金色瞳孔让温天遥猛地一颤,随后大惊道:“好兄弟?!” “……” 温天遥说完只觉得背后刺挠得很,扭头见南予意眼神像是凛冽的寒霜,咧嘴对其作出一个难看的干笑,默默朝男子靠近,如同找到唯一的安身之处道:“好兄弟,你怎么还活着?我都以为你嘎嘎凉了。” “………” 江易淡淡道:“看来你希望我死?” 温天遥赶紧在他旁边坐下,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缓解完口渴,便连摇头道:“当然不是啊!好兄弟!我靠,整个濯海域哪里找得到像你这样一打四的高手?哎,你也来参加四域大比?” “凑个热闹罢了。” “噢…” 温天遥回头看南予意没插话的意思,想起来在秘境时,南予意还曾说过自己不认识这人,怎么突然结伴同行了?难不成是诈东兴域那些人的? 他暗自揣摩一番,试探道:“好兄弟,你来帝城龙门,还约我见面,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第129章 安顿,决择 温天遥直拍胸脯道:“好兄弟,怎么说你也是我救命恩人,有需要就直说,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温天遥从不干巴结人的事,但眼前人不一样啊,这位可是一挑东兴域四位顶尖天才的好兄弟啊,别说是帮忙办点事,就算让他掏灵石,他也愿意!要是能因此结下善缘,东兴域来人,他都敢一脚踹飞。 江易挑了下眉,对温天遥一副恨不得立马献殷勤的模样有所惊讶,提前准备的“贿赂”都派不上用场了,他端起茶壶,给对方杯子添满,勾起嘴角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有几位朋友,刚经历一场磨难,眼下正愁一个可以放心安身的地方。” 温天遥一愣,“就这样?” “就这样。”江易道:“但我需得提醒你,他们与菅家之间有些恩怨,若有人不慎认出来,你要保他们平安无事。” 和菅家有恩怨? 温天遥沉吟着没接话,此人在秘境和东兴域结了大仇,日后免不了一场血战,但他却大摇大摆来了帝城,想必对隐藏身份有把握,若应下,一旦自己见过此人的事暴露,恐怕要面对四方怒火的将会是自己。 温天遥权衡好一会,点头道:“行,我答应你,菅家而已,我怕他个叼!妈的,在秘境阴我们的事都还没算帐呢,要是认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好不好意思讨债!” “温公子放心,我也不会让你白辛苦。” 江易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巴掌大的玉盒放在桌上,缓缓推向他道:“听闻温家主停滞化神境已有数年之久,盒内墨丹,名为阴阳幽冥,近七品,服用后闭关三月,必将突破至合体境。而另一枚为元朱雀,服用后以一年为期,每日抱守元神,能增神识。” 温天遥听得发愣,好一会才结巴道:“近…近七品???” “不错。” “东兴域一事不易善了,你一人承诺,将来东窗事发,温家恐怕要头疼,因此你也无需向他隐瞒此事,回去同他先商议一番再做决定也不迟。” 温天遥盯着桌子上那玉盒,上次让他这么震惊还是鬼血玉,别说是濯海域,就连专门培养炼丹师的北月域都很难出一枚七品神丹,这个人竟然随手就给了?究竟是哪方养出来的贵人?这么牛。 他偷偷看向南予意,总不可能这位天之骄子也被贿赂了吧? 江易言尽于此,温天遥也不是看着好处还怕烫手的傻子,领了对方的心意就回了温家,他在马车上左思右想,发现自己居然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靠,好兄弟叫啥名啊! 温天遥走后,江易便摘下了面具,南予意一直雷打不动站着的位置后面,一扇屏风后走出三人,一位是近四十多岁得中年男子,鬓角染有白霜,但精神气很足,一位是正值壮年,长得也还算俊秀的男子,一张天生的笑脸透着几分洒脱的气质,不过那双眼睛却显得格格不入,眸光中环绕着死气。 剩下那位灰衣少年,环手抱胸,老气横秋道:“我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呢,敢情是把事情托给别人来办。” 中年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皱眉骂道:“没大没小!” 少年撇撇嘴,不讲话了。 南予意见江易垂着头一脸神魂在外,似乎根本没听见少年的话,便出声道:“师父,接下来,你真要回宗门去吗?” 江易摩挲着掌心的木戒,不知道是在问南予意,还是问他自己。 “不回去…去哪?” 除了给道万千炼制身躯的事还没着落,江易要办的事便都办完了,可是,想到要面对程曜,他便忐忑不安,为有所隐瞒感到羞愧,但李毓箤说的对,如果他身份暴露,李家摧毁的,不仅仅是一个寒山宗,这一方小世界的生灵都会化作尘埃。 江易不能,也没有自信让程曜与他一起承担,他走错一步,家族毁灭、宗门断承、生灵涂炭,种种绝望都会降临在程曜身上,那将会改变一切。 他不想程曜变得和他一样,成为一个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丑陋又扭曲的人。 或许,他不该回寒山宗,就这样将江易的死亡沉入寂夜才是对的,时过境迁,也许再过十年,程曜对李曦九、江易,可能都会忘怀,他会成亲娶妻,有幸福美满的家,那些刻苦铭心的痛,他都不必承受。 但江易却也不敢赌,比起被忘记,他更担心程曜一意孤行,怕他不肯忘,如果真的走到那种地步,自己真的能忍心闭上眼,去当一个不闻不问的旁观者吗? 他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也贪恋这世间的温暖,他当然也想,拥有程曜的爱。 “旭日西升啊。”那尚年轻些的男子不禁出声道:“你脸上竟会这样的神情。” “……” 江易看向他,目光恢复沉静,这三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恶城的梁善、梁弈和本该命数耗尽的郑归昔,江易说过,他会让他们活下来,他答应的事不会食言。 即便鬼门关前被拽回一条性命,郑归昔的寿命也不过余剩三年。 但三年,对他而言,足够了。 梁弈见江易心情不太好,两只手分别拽着梁善和郑归昔,往门外拖道:“别打搅人家,好不容易离开恶城,外面逛逛去。” 见吵闹的人走了,南予意才开口说道:“师父,四域大比结束后,不知何时再能见面,徒弟有一个请求。” 江易冷淡道:“如果事关修行,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帮你备好东西。”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南予意露出一丝为难,一双紫幽色的眼睛充斥着委屈的意味,“那份拜师礼,师父真的不能戴上吗?这是我,第一次给人送东西,我…希望能让师父派上用场。” “……” “师父……” 江易不曾想他还惦记着此事,顿时摆摆手赶他出去,无奈道:“知道了,我会戴的,你去备马车。” “师父果然还是选择回去吗?” 江易顿了下,轻嗯了一声。 第130章 还你们一个人 繁华的帝城里有数不清的乐子,似乎永远不会让人厌倦,江易来到龙门已经过去十日,温家主收了他的大礼,将梁弈等人安置在一处宅院里,虽然算不上琼楼玉宇,但也宽敞舒适,还有专门的练武场。 梁善已经十四岁,在吞食灵气的恶城,不修炼反而能活得长久些,所以梁弈从未教导过他修行,故而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机。 眼下想要赶上同龄人,恐怕很难,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些,整日同郑归昔在龙门凑热闹,把没吃过的东西统统吃一遍。 他看起来似乎是少年心性的贪玩。 但郑归昔明白,梁善心中对他有愧,是因为自己舍命给他挡下了劫数,只剩下三年寿命,所以才每日陪着他到处吃喝玩乐。 但说到愧疚,谁又没揣着点心事? 江易下了决定要回去,却也将现身的事一再推迟,挂着冠冕堂皇的借口,一复一日的教导着南予意练功,他连偷偷去看程曜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对于面不改色演戏这件事,没人比他更擅长。 月如钩,满星耀,夜色沉静如水,江易站在窗边望向帝城的灯火阑珊,手心握着一个玉瓶,距离四域大比开启,只剩三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该回去了。 客栈外的南予意摸着那白毛异兽的头颅,听着它舒服地发出呼噜声,四下无人,他喃喃自语道:“师父为什么不肯跟我回长生殿呢,寒山宗的人又保护不好他…整日戴着一张假面活着,难道不累吗?” 白兽用头蹭着他,柔软的舌头轻轻舔了下他的手掌,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走吧。” 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南予意回过身去,江易已然是那副淡漠木讷的少年模样,碧绿色的药宫衣袍衬得他肤白如雪,未脱稚气的五官难掩那份脱俗的俊美,如丝缎般的黑发用簪子半束着,没有多余的头饰,但耳骨上的银色耳饰却是点晴之笔。 有些时日没见过这模样,南予意不禁看了许久,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江易另一个样子,想讨对方欢心时也不会产生“连少年心思都瞧不清楚”的挫败感。 “怎么了?” “没什么,月陇很适合你。” 南予意回过神答了一句,递手想扶对方登车,刚伸出去就想到江易往日的疏离,扯动着嘴角,认为自己多此一举,但这次江易却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南予意愣了下,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眼中露出几分喜色道:“师父,四域大比,徒弟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江易斜他一眼,淡淡道:“就算你丢人,那也是丢长生殿的脸面。” “……”南予意无奈一笑,似是习惯了江易不近人情的话语,拍拍白兽的脑袋示意它动身,又道:“师父不将白旱带在身边?” 白旱如今的体形不到之前一半大小,虽然江易保住了它的性命,但想要重新开口说话,通以灵智,至少要细心照料数十年,将它托付给南予意是最好的选择。 好在,它倒也不认生。 江易将瓶子里的丹药倒出来,吞进腹中道:“你照顾着便是,白旱为上古奇兽,天性善良,切不可马虎行事,若你与它之间能培养出感情,它自然也会助你修行。” “是,师父。” 马车摇晃着往虎门去。 温天遥给温家谈了笔大生意,他爹温行州心有慰籍,便也没有苛刻,像往常那般将他关在家中专心修炼,所以他闲来无事,经常登门拜访,同方子固等人聊趣。 “我跟你们说,那好兄弟一看就气度不凡,跟咱濯海域一定有关系,这次四域大比的冠首,还真说不准花落谁家!” 方子固听着他笃定的语气,搓着花生壳,将掌心碎屑吹开,挑眉道:“我看你啊,就是想巴结人家,搞了半天,连对方的姓名都没打听到。” 温天遥喝了口茶,摇着玉扇啧啧道:“世外高人,哪有那么容易透露身份?再说了,他又不是傻子,仅凭一个姓,以我温家的本事,也迟早挖出蛛丝马迹来。” “你就吹吧!” 说到这时,守在大门的弟子匆匆赶来,喘着气道:“大师兄,外面…外面!” 方子固一皱眉,把花生往嘴里一扔,疑惑道:“外面什么外面?说清楚。” “南予意来了!” “噢,南……”方子固腾得站起来,脸色一惊道:“南予意来了??” 好端端的,他来干什么? 温天遥道:“之前请我去客栈的人也是南予意,难不成来替好兄弟传信?” 傅云墨摇摇头,似是不信道:“以他的性子,除非和那人关系非同一般,否则做不出这样自贬身份的事,先去看看吧。” 方其庚跟程曜的父亲——程秋生一见如故,时不时就去登门找人家下棋喝茶,今日正午去的,到现在都没回来,全然不管院里这些小辈如何计划大比。 方子固身为大师兄自然得全盘接手,当即起身,和傅云墨一同去迎接。 对方可是名压他们一头的南予意,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刚出了院门就看见那日匆匆一眼却留下深刻印象的白毛兽趴在地上梳理毛发,南予意站在一旁,脸上没有情绪,一双紫瞳注视而来,其中的波光,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方子固虽然跳脱惯了,但也不敢关公面前耍大刀,咳嗽几声,端正姿态对南予意一拱手道:“不知南公子有何要事?” 南予意冷冷瞥他一眼,略有深意地看向马车,淡漠道:“有个人要还给你们。” 方子固听得一头雾水。 人?什么人?死人还是活人? 南予意掀开车帘,将一个瘦弱的少年扶下马车,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容,在与他们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方子固和傅云墨二人的脑海瞬间轰鸣,几乎是一片空白。 江易?! 傅云墨反应过来,顾不上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眼眶通红,大步走来,颤着手想摸摸江易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又唯恐会碰碎了他,有些哽咽道:“江易…你是江易吗?你还活着?” 第131章 失而复得 江易没有什么表情,看到只有方子固和傅云墨二人迎接,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虚弱的浅笑道:“许久不见了,傅师兄,方师兄。” 方子固这会才缓过来,他瞪着眼半响,上前拽着江易的手臂捏一下又摸脉搏,确认他是活着的人,惊道:“我靠,你死这段时间,寒山阴云密布,药宫泪水成灾的,连衣冠冢都立了,你居然没死???” 傅云墨愣了下,对他的出口成章不敢表示赞同,听着特别有一种对江易活着的可惜感,不是很吉利,便瞪他道:“师兄,你注意言辞,江师弟没事比什么都好。” 方子固心里头百感交集,他倒真不是觉得江易活着这事不好,而是那种自己腼怀了几个月,以为对方都成一堆白骨后,又突然得知对方还活蹦乱跳的错乱感,总而言之,这件事的冲击,恐怕会将其他人都震得魂惊魄惕,尤其是阴郁许久的程曜。 没等二人询问,南予意已经先发制人,按照一开始计划好的那样,解释道:“我返回无望海时,他已经和那位在一起,不过身受重伤,记忆并不完整。” “那位…”方子固知道他说的是温天遥口中的那个好兄弟,那个人当初与东兴域几人死斗,最后被留在了秘境,或许是苏醒时寻找过其它存活者,不管怎么样,这个人给了他们寒山宗很大的人情。 他衡量一番,拱手一鞠躬道:“南公子,多谢你,还请转告那位,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方某会铭记于心,无论他将来遇到怎样的险境,我寒山宗定会鼎力相助!” 南予意看了眼垂眸不言语的江易,没答方子固的话,扭头便上了马车离开。 方子固也知道对方的脾性,见他走远了,才松下一口气,拍拍江易的肩膀道:“进屋吧,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好消息,顺便也让徐师叔看看你的身体。” 江易点点头,跟着他进了院门。 自从程曜回了程家,庄绮几乎日日来程家看望,纵然程曜对她百般不耐烦,她也并不因此受挫,程秋生和秦白琼虽然都知道儿子对她没有情爱之想,但身为长辈也不好插手其中,唯一派得上用场的,也就程烈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 但他把庄绮说哭两次了,成功又给自己续上了禁闭三日,好不容易出来,晚饭见着庄绮也在,脸顿时拉得老长。 方其庚和程秋生在偏室下棋,秦白琼陪同在旁,左思右想,希望和夫君尽快将程曜的婚事定下,也好断了庄绮的念想。 她觉得青鸾就不错,贵为宗主之女,又是丹道天才,年纪也刚好。 秦白琼酝酿一番,便同方其庚旁敲侧击道:“方宗首,听闻曜儿平日和那位青鸾师妹关系甚好,她还常常帮曜儿炼制丹药,不知…对曜儿如何看待?” 方其庚下棋的手一顿,心里也明白了大概,笑了笑将白子落下,他自然不会去打听小辈的事,但他有方子固这么一个八卦又口无遮拦的儿子,想不知道也难。 于是意味深长道:“这个嘛…方某也不瞒秦夫人,二人在宗门中,关系确实不错,不过也是同窗情谊。” 秦白琼思索一番,笑间将手搭在程秋生肩膀上,怪嗔道:“哎呀,一开始都是这般,想当年,我和我夫君不也是师兄妹?都怪曜儿继承了他的犟脾气,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上心。” 程秋生一挑眉头,感觉这盘棋都要下不下去了,他咳嗽道:“夫人,曜儿的事,我看就随他自己吧,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该这么早就系在儿女情长上。” 秦白琼瞪他道:“你倒端得是皇帝老儿诸事不管,再过两年,他都二十了,你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我们都……” “哎哎哎!”程秋生脸皮薄得很,眼见着秦白琼要掏他老底,急急打断道:“夫人,你还是去同曜儿他们一起用饭吧,别又让程烈那小子把庄绮弄哭了,我可不想庄海又登门找我说教。” “你啊!” 秦白琼气得掐了下他,扭头走了。 程秋生瞅着她的背影,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见方其庚表情有些尴尬,挠头道:“没事啊,没事,方兄,我们继续。” 那边,程烈握着一双筷子都快把碗里的米饭戳成一团白泥,他目光不善的盯着庄绮那张自以为娇羞柔润的脸,见到她往程曜碗里夹菜,立即伸筷子把菜夺过来,塞进嘴里跟嚼仇人的肉一样用力。 随后两三下吞进肚,笑眯眯的隔应对方道:“真,好,吃!” 庄绮哆嗦了一下,表情很是难看。 程烈还想说些什么,遥遥看到秦白琼往这边来,闭上嘴,却不忘瞪着庄绮, 蓦然间,他见秦白琼身后掠来一抹熟悉的身影,那速度极快,像是风火轮一般,一下就踏进门内,是温天遥。 程烈蹙眉道:“你来干……” “程曜!”温天遥根本顾不上听程烈说话,直接打断道:“江易回来了!” 程曜一下子站起来,什么冷如冰川,寒如冬夜,在听到温天遥的话瞬间瓦解,他胸膛里像是爆竹连响,心跳震得他自己都头晕目眩,上前一把抓着温天遥,颤声道:“你说什么?江易…江易回来了??” 温天遥被他抓得手臂刺痛,呲牙咧嘴的点头道:“南予意把他送来的,眼下正在院里,方子固叫我来传信,你快点……” 程曜听到后面就已经聋了,他脑子里只回响着江易在院里的话,推开温天遥就走,连秦白琼叫他,他都没停下来回应。 出了程家就往院子的方向狂奔,那里离程家不远,但也隔了一条街,他一路跑,片刻不敢停,害怕这是一场虚无的梦境,来不及抓住就散成一团云烟。 虎门的夜晚是热闹的,掎裳连襼将欢声笑语聚作喜色,而程曜耳中唯有狂风阵阵,他穿过街上的人流,将缤纷艳丽远远弃于身后,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片深不见底的森林,而远方,有个人在等他。 院里,徐长行刚替江易看了脉象,脸色一时有些难看,他见江易小脸苍白得吓人,不敢说那些让他伤心的话,扭头准备出去跟方子固等人商量,只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房门“啪”得一声被撞开。 方子固和傅云墨两个人都拦不住程曜。 江易抬眼见程曜来了,身体一颤,手不受控制的抖起来,随后立即将头垂下去,倘若他不躲,恐怕一张脸已经将“做贼心虚”四个字刻画的淋漓尽致。 程曜喉结滚动,胸膛里的翻江倒海一瞬归于平静,他挣开方子固和傅云墨,长吁一口气,瞪他们一眼,寒声警告道:“不准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第132章 同床共枕 方子固是没招了,小别胜新婚…啊呸!久别重逢,还是不要去自找没趣,于是双手一摊,随程曜的意思,任他将门合上了。 房内只剩下程曜和江易两个人独处,程曜站在门边,眼神炽热地,仿佛要将江易一身骨肉都里外看仔细,下一刻,他便大步向前,将江易狠狠搂进怀里,紧抱着他,闻到他身上那股清淡的药味才终于心安。 但他的语气仍然紧张的不成调。 “不是梦,不是梦就好。” 江易贴着他,听到他胸膛里激烈的心跳声,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我没事,程师兄。” 程曜舍不得松开他,但一直抱着却也不像话,纠结好半响才撒手将人牵到床上坐着,蹙眉道:“顾以渊说你死了的时候,我都快疯了,恨不得把菅白汶碎尸万段!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疯子,竟然敢把我打晕过去,不然我死也要留在秘境里!” 江易笑了下,心里却冒冷汗,幸亏程曜那会身负重伤,神智不清,不然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一眼便能辨别出自己的身份,那样就真是烂摊子难收拾了。 江易瞧见他额头的细汗,从?里抽出绢巾给他擦了擦,道:“师兄怎么满头大汗?帝城正是要入冬的时候,别着凉。” 程曜望着他眸子里的微光,心里像猫抓一样难耐,捉着江易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道:“一路跑过来,身上都快起火了,又怎么会着凉?你手这么冰,帮我降火正好。” 这话是再寻常不过,但从程曜嘴里说出来却有种别样的意味,江易指尖不由瑟缩一下,耳垂染上晕红,猛地一抽手,掩饰眼中翻腾的羞涩,稳着语气道:“别胡说。” 程曜一挑眉,佯装要生气的模样,抱着手臂道:“目断魂消几个月,江师弟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师兄做,真是薄情寡淡。” “………” 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徐长行突然在外头“哐哐哐”敲门,没好气的喊道:“程曜,江易一路上也累了,身子又虚,别掏心窝子似得说个没完,耽误他休息。” 程曜怒间翻了个白眼,让他走?除非江易开口赶,不然他今晚就算睡地板也要待在这寸步不离!他骂道:“操心您自个的身体吧,啰嗦什么?快滚!” 徐长行听到都想踹门了,我靠,好歹是我药宫的弟子,还没正儿八经做你小师弟呢,他还没动手就被方子固箍着肩膀,强拉硬拽的拖走。 方子固充当着和事佬,劝慰道:“徐长老,别生气嘛,来来来,咱俩去喝点。” “喝什么喝!这小兔崽子,今天不揍他一顿,我长老的脸面往哪放!” “哎呦,不至于不至于,消消气,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今日就随他去吧。” 徐长行最终还是被拉走了。 程曜听脚步声越来越远,突然觉得方子固这人还不错,够仗义!他侧头还想说什么,见江易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便利索脱了靴子往床上一躺,道:“今天就歇息吧,明早我回家让我娘拿点补品,煲锅十全大补汤给你养身子。” 江易看程曜躺得理所应当,愣了下,一双清透的黑眸局促地盯着他看,全身上下都布满紧张的意味,程曜不由分说把他拽倒,笑眯眯捏着他的脸道:“想什么呢?” 江易躺下来正好和他面对面,程曜的五官轮廓在他眼前放大,冒出些青渍的下巴配上喉间的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每一处都让人蠢蠢欲动,江易情不自禁摸了摸对方的眉眼,随手烫手一般往后一缩,鲤鱼打挺似得猛地又坐起来,背对着程曜,原本白如润玉的后脖颈简直比云火烧还红。 程曜微微撑起身,温热的指腹滑过江易后颈薄薄一层皮,凑上来将额头抵在他肩窝处,几乎是贪婪的深嗅一口,沙哑道:“江易,乖,躺下来睡吧,师兄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就是怕,怕我走了…你会消失。”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无尽的落寞。 事实上,不管他想做什么,也不可能对着一个比他小四岁,诸事不懂的少年动歪心思,那样,无疑是畜牲不如。 江易一声不吭站起来,在程曜失落的目光中吹灭了灯,在昏暗中摸索回去,程曜感觉一只手摸在他身上,推了推,耳边传来江易紧张到发颤的声音。 “你…起来点,得盖被子。” 程曜连忙把压在身下的被褥扯出来,往床里又挪了一下,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没一会,被褥被掀开,带着点凉寒的娇小身躯钻了进来,程曜平躺着,一起睡是他提的,但他此刻却全身僵得不敢动。 夜色渐深,程曜根本睡不着,他也能听到江易并不平稳的呼吸,不禁小心翼翼翻身贴过去,见江易没有厌恶的意思,又壮起胆子,伸手摸到腰便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好凉啊,是很冷才睡不着吗?” 程曜知道他没睡,便问了一句。 江易的背贴在他胸膛处,明显颤了下,又渐渐放松下来,轻轻“嗯。”了声。 程曜很想给他捂捂脚,但那么做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他也不打算再得寸进尺,于是搂紧了江易,用手掌裹着他的手。 “没事,师兄身上暖和,师兄抱着你,快睡吧。” 程曜从无望海回来后,也未曾有过一夜安眠,但如今抱着江易,闻到他身上的药香,知道他是真真切切存在着,过去几个月的痛苦都仿佛烟消云散,他开始犯磕睡,喃喃出声道:“江易,我好想你。” “不要再消失了,我真的会疯…” 那低语的呢喃越来越小声,最后只剩下程曜熟睡的呼吸,因为一直背对着,他不知道江易根本就没有闭过眼。 此时,江易翻过身来,似乎是察觉他的动作,程曜下意识又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二人紧紧贴合在一块,没有一丝缝隙。 江易的叹息随着呼吸吐出。 “程曜,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33章 治病,翻脸 清早,程曜悠悠转醒,见着江易熟睡的面容,表情一愣,目光露出些心满意足,抬手摸摸江易在枕间散发的乌发,撑起身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随后蹑手蹑脚下床穿鞋,悄无声息退出了房间,他一扭头,被蹲在长廊边,嘴里咬着块油饼的徐长行吓得一激灵,险些惊叫出来。 程曜蹙眉道:“你干什么?” 徐长行恶狠狠扯咬下一口油饼,嚼吧两下,神情颇为鄙夷道:“你倒是脸皮厚啊,还真敢待一晚上不出来,你小子最好是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程曜迈开步,冷冷斜他一眼,一脸坦荡道:“他都没赶我走,要你废话?” “瞧把你美得!”徐长行站起来,见他往院门的方向走,又问:“大清早的去哪啊?方子固他们都把早点买回来了。” 程曜头也不回的挥挥手,“我回家拿点东西,江易还睡着,你别吵醒他。” ———— 程秋生的一天非常有规律,每日寅时就起来舞剑,因此秦白琼也养成早起的习惯,沏一壶花茶陪同在旁,这院子离程曜的房间很近,所以程曜一回来就让秦白琼瞧见了,他昨晚走得像后院着火似得,回来又行色匆匆,秦白琼有所疑惑,便寻了过去。 她一走近,便听到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推门见程曜把那个不知道锁了几年的柜子给打开了,放有药材的抽屉全数敞开,神情无比认真的挑选着。 除了当年那桩离奇的事,秦白琼已经许久没见过程曜会将情绪暴露于色,尤其回来这段时日,总是摆着张让人发寒的冷脸,她一方面诧异,一方面又很欣喜。 “曜儿,你这是…要给人送礼,还是身体不适?” 程曜头也不抬,边翻边答,“江易身子有点虚,我想给他补?,娘,你一会跟药库长老说一声,让他把那株万年寿给我,还有海茸和无根露。”他说完顿了下,抬眼见秦白琼脸色怪异,挠头解释道:“那个…江易是药宫尊主的关门弟子,是我小师弟。” 秦白琼奇怪道:“江易?有些耳熟…哦!娘想起来了,不是说他不幸死了吗?” 程曜浑身一僵,但又很快放松下来,摇头露出笑容道:“他没事,我昨晚去看他了,娘,马上四域大比,这段时间我就在宗门院里待着,不回来了。” 秦白琼瞧他笑得跟路边捡到银子一样,一直为他担忧的心神得以放松,笑道:“看来这位小师弟甚得你心,娘一会就吩咐药库取药,不过,要是他身体好些了,叫来家中吃一餐便饭如何?” 程曜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回去和他商量商量,他愿意的话就来。” 秦白琼看了他一会,有点稀奇,程曜什么时候这么尊重别人的意见了?但她这会也没把细枝末节放在心上。 程曜大包小包回去时,青鸾和顾以渊正坐在小院里煎药,看模样还有说有笑,两个人自无望海出来之后,关系就变得比以前融洽许多,程曜瞄了一眼也没理会,直径往里走,房门敞开着,方子固和傅云墨站立在一旁看方其庚给江易把脉。 “怎么了?”程曜把东西放下,着急走过来询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方子固道:“没事,你别急,是徐长老拿不准主意,让我爹过来再看看。” 方其庚观了眼江易的脸色,收回手,沉吟片刻道:“不太妙啊,五脏皆伤,寒症侵骨,需得养上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元气。” “那不是很严重?”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方其庚摇摇头,起身道:“总之,先用药养着吧。” 方子固皱眉道:“我说老头子,你办事能不能靠谱点?什么不大不小,好歹说明白啊,他要吃什么药才能好?” 方其庚瞪他一眼,“说白了,他就是受过重伤后,体内灵力又消耗过度造成的体虚,想要不落下后遗症,起码得吃一年壮身养神的药材才能勉强复原。” 傅云墨松气道:“没事,等回药宫,药材自然不缺。” 方其庚:“没那么简单,他本就灵脉不佳,根骨奇差,想复原到能继续修炼,一个月至少要吃五种三品以上的药材,一年下来,这么大的损耗…” “三品灵药而已。”程曜淡淡出声道:“只要能养好,多少我都愿意买。” “……” 宗门事务都由方其庚一手操办,加上他是剑峰的峰主,偶尔见到程曜也是在刀峰上粗略一扫,但他听刀峰峰主提过,程曜此人虽然天赋极佳,却命带煞性,那身诡异的血脉之力迟早会将其吞噬,故而心性暴虐,不近人情,莫说旁人,连同为刀峰亲传的徐青栗,他也是不放在眼中。 难怪招生后,宗内常有流传,说程曜对药宫那位关门弟子十分上心,眼下一观,他确实对江易存在不同寻常的私情。 小辈的事,方其庚素来不探究,心头微微诧异后,又婉约道:“药宫一年也就产出五十株不到的三品药材,再往上便更少,不如先放弃修炼一行,专心研习丹道。” 药宫一年不但要负责炼丹师的药材消耗和亏损,还要分出一半给寒山,徐长行恐怕也是预料到这点,昨夜瞧出来也没吭声,花这么大的代价去养好一个连金丹境都不到的弟子,这件事,就算是月如冠也得衡量,尤其是之前的炼丹师大比,药宫失利,接下来一年都将没有北月域丹宗的援助。 房中一时鸦雀无声,连方子固这样心眼大的都没说话,濯海域匮乏众所周知,宗门利益在前,谁也不能乱担责任。 程曜脸色不变,风轻云淡道:“江易的病,我会照顾,不会拿药宫一份药材。” 方子固听出他语气不对,急忙抢救气氛道:“程曜,你别误会我爹的意思,他不是说不管江易死活,而是……” “徐长行呢?”程曜冷冷问道,环视一圈见没人吭声,冷嗤一声,“我早说过,江易的境界不能去参加,月尊主却非要让他去秘境,如今死里逃生回来,倒不闻不问了?既然药宫不想担责,那我来!” “如果是担心我利用宗门职务,方宗主大可放心,我身为程家的嫡子,还不至于连区区一年份的三品药材都拿不出!” 第134章 四域比试临近 程曜不好看的脸色和斩荆截铁的话让气氛低压到极点,方子固无从辩解,更也不能凭着一腔热血代方其庚承诺,说到底,徐青栗的话没有错,江易终归还不是寒山宗名正言顺的第九位亲传,而利益当先,牺牲一人成就大局是必须要做的决择。 方其庚道:“程曜,你别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大比,江易就让他先养着身子吧,一切等回宗门再定夺,我相信月尊主也不会狠心不管自己的弟子。” “我……” “程师兄。”江易出声打断程曜的话,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方宗主说的对,四域大比近在咫尺,不能因我耽误各位师兄的状态。” 程曜抿紧嘴,烦躁的揉着额前的发丝,双手环臂道:“好,我不说了。” 傅云墨见状赶紧岔开沉重的话题,对江易笑道:“你数月未归,错过了宗内新生入门的热闹,那位在鸿城与你交好的何公子听闻你的消息还伤心好一阵,算时间,他应当明日会到,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江易怔了下,眼中荡出柔光,“玉言吗?倒是许久未见到他了。” “何公子虽然在新生中不算翘楚,但他妹妹却天赋不错,进药宫不过半月就被四长老看中,如今已经是内门弟子。” 四域大比共有六场比赛,比文比武,比丹道比音律,分单人赛和队伍赛,各项应全,不分胜负只以赛内获得的最终分排名,一场排名中,前三的宗门可以获得各域大师准备的厚礼和加分。 而六场结束,各域以各宗的分数进行累计,排名第一的地域便能得到天命阁的礼赐,千百年来,东兴域冠首之位从未被撼动,濯海域也没有脱离过倒数第一,所以四域中竞争最大的,是西域和北月域。 濯海域每届大比能做的,只有争一争六场比试的前三,而近一百年唯一突出的,是月如冠年轻时参与的那届,拿下了空前绝后的丹比第一,当年但凡其余五比争口气,濯海域说不定就能脱离倒数第一的晦气名号了,可惜最后还是以十分之差落后西域。 现在谈起来也是让人扼腕长叹。 方其庚看向江易,心里一时苦愁,江易以改丹方引异象之资考入药宫,成为月如冠的弟子,他还只是欣赏,直到连青鸾都承认她不如江易时,他就有了七分期盼,或许江易能和月尊主一样创造出丹道第一的传奇。 可惜啊,要想稳拿第一,江易至少要炼出近五品的丹药,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方其庚心头的期盼,自然也就成了愚人的幻梦惊醒,一切皆无。 现在只能看青鸾的本事了。 方其庚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长辈不在,众人也稍稍放松了些。 方子固上前一把揉着江易的脑袋,骂骂咧咧道:“你也是,都不知道给宗里传个信,跟着南予意怕吃了不少苦头吧?” 江易的头跟着他的手晃,不由往左边一缩躲开,淡淡道:“没有。” 吃苦? 南予意跟着他吃苦还差不多。 方子固笑道:“哎哟,咱江小师弟果真是菩萨心肠哈,一个都不想得罪,瞧你瘦巴的,等会大师兄带你上街?” “这个主意不错,寒山清苦,飞云台虽然热闹,但也比不上帝城繁华似锦。”傅云墨?充一句,转念一想,扭头向程曜询问道:“程烈怎么没跟着你一块过来?” 程烈已经大半年没回宗门,如今他们来了虎门,却也不见他的踪迹。 程曜挑眉道:“昨天才解门禁,到了四域大比那日,自然会出现。” 程曜考上寒山宗后就对程家的事不闻不问,对继承家主一职也毫无兴趣,长老们失望透顶,又无法管教,近年来已经将程烈当成程家第二个接班人在培养,日子过得没程曜一半惬意。 听到程烈又被禁闭,傅云墨略显无奈,劝道:“你还是叫他明日来一趟吧,等新生一到,方师伯要商议六比的名单。” 六比中,对他们最重要的一场,便是宗战,各宗限制十人为一队参与,在妙云山开启争峰赛,山中共设三关,守关者皆是来自雾池山的兽王,虽然不知道兽王会考什么,但通关时限为两个时辰,越快闯过妙云山的队伍便是第一。 濯海域的宗门都不打算对脱离倒数第一的名号做挣扎,只要分数不难看便可,所以寒山宗保守是进前二十名。 至于其他的比试,听天由命。 方子固思考道:“我觉得这次,咱濯海域的头彩就系在南予意身上了,他要是拿不出好成绩,呵~那场面就精彩啰~” 傅云墨叹道:“未必,师兄怕是忘了,秘境那位神秘人就在温家龙门,当初他一人拦下东兴域四人,若是他参与其中,不见得东兴域会如往年一样顺风顺水,何况北尘岸身死,菅白汶重伤,余下紫京睿和周玉鸾二人也撑不住场面。” 方子固赞同的点点头,“也是,和那位碰到一块,谁都得倒大霉,就看他究竟是不是我们濯海域的人了,如果是,嘿嘿嘿,那四域大比要大跳水啰。” 他话峰一转,嬉皮笑脸看向江易道:“江师弟~怎么说你也跟那位接触过,就没瞧出来他的真面目?” “……” 江易默然不言。 程曜见他们俩没有走人的意思,又余了眼脚旁等着献殷勤的包裹,立即皱起眉头道:“闲话说完了吗?说完了赶紧走。” 方子固翻起白眼,叨叨道:“我看他啊,上辈子铁定是你没过门的媳妇,这辈子当童养媳似得,看这么紧!” “要你管?” “好好好,怕了你了成不成?”方子固见他目光冷得要吃人,拉着一头雾水的傅云墨往外走道:“你就加油吧,多看紧点,到时候别怪人家烦你。” 等二人迈出房门,程曜反手就把门合上,拎起地上的物件放在桌上,一边往外拿一边说,“早知道你伤得这么严重,我就多准备一些?品了,不过也不碍事,我娘正好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到时候我再顺便上药库里拿……”他说完又顿了下,挠脸道:“那个…没别的意思,我娘就是想见见你,如果有负担,不去也可以的。” 第135章 万年参 “我……” 江易看着他窘迫的表情,拒绝的话从嘴边缓缓吞进喉咙,当年程秋生和秦白琼敬他如兄长,没想到白驹过隙,自己竟要以晚辈的身份登门拜访,还真是…让人尴尬。 江易心头的罪恶感在不断发芽,那种知道自己在走错路的滋味从踏进帝城那一刻,就一直在撕扯着他的身心。 程曜全然不知江易埋在深处的舍离,犹豫再三,问道:“何玉言是?” 江易清澈的眸光露出几分疑惑,轻描淡写道:“山中历练时,偶然相识的朋友,考药宫前,我曾在他家中住过几日。” 程曜低头捏着下巴摩挲,微蹙眉头认真回想一阵,似乎记起了一点关键的事情,抬脸恍然大悟道:“是与你闹翻,还被你打伤一位长老的那个何家?” “不错。” “你和他关系很亲吗?” “算是吧,毕竟是入世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即使那语气很平淡,程曜却仍然有些心烦意乱,方子固说江易是菩萨心肠,倒没说错,连曾经想置他于死地的顾以渊都会救,区区一桩何玉言自己都无能为力的家事,江易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听说他能进寒山宗都是江易背后偷偷帮衬而来。 希望那家伙明天出现时,不要惹人心烦就好了,程曜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噢”一声,将一白玉盒子打开,递给江易道:“这是万年寿,每日切一片含在嘴中。” 万年寿,倒不是说吃下去就有万年寿命,而是一株生长近千年的人参,程家药库里为数不多的珍品。 江易盯着那株雪白如玉的人参,瞳孔微微一瞪,脸色微妙。 当年程秋生离开之时,六爷为这一场不多得的缘分,允诺程秋生可以在他洞府中挑选一些东西带走,算是送别之礼。 而这株万年参,大概自摘取后就一直放在玉盒中封存,所以还残留着古塍玄洞的气息,江易一看便知道是古界产物。 古塍玄洞的灵植多数药效惊人,随便采几株都能保程家百世安宁,也不知道程秋生是不好意思拿,还是他不识货,竟挑了一株在古界中算是野草一般不入眼的药材。 江易既尴尬又无奈,他不禁担忧,程秋生当年拿走的东西是不是都如万年寿一般,那样……真是令人哑口无言的惋叹。 “咳咳咳……”程曜揉揉鼻尖,得意的神色完全藏不住,大气道:“你不必有负担,我方才也说过,只要能养好你的身子,多贵重的药我也愿意去寻来。” “……”江易僵硬地扬了下嘴角,点头道:“那…多谢程师兄。” 在恶城与合体境大修缠斗,制服菅白露,确实让江易损耗了精力,但他体内灵力空无不得流转,主要原因是他服了毒丹,不伤性命,却会虚弱半年。 不然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毫发无损,活蹦乱跳的回来,实在太可疑。 江易不想因此留下任何把柄。 之后方子固要带江易上街逛逛,但一直没出现的东兴域宗派突然一窝蜂来到帝城,想来是故意赶在大比前夕到,于是出去玩的事也被方其庚一口否绝。 夜里,众人聚在长桌上吃饭,青鸾抱着药册一刻也不肯放,顾以渊在旁边像极了伺候主子的奴仆,不过他本人是十分乐意的,就在众人其乐融融之际,消失了一整日的徐长行,脸容憔悴的走进内堂。 徐长行短唉长叹,余一眼程曜,不屑的冷哼道:“你小子今天说我坏话是不是?” 程曜毫无做贼心虚的意思,理直气壮回顶过去,“我说你坏话还少吗?” “嘿!”徐长行不乐意了,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真的小肚鸡肠去计较,甩着衣?瞪程曜一眼,他走近江易,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别说做师叔的不疼你啊,跑了一天才买到做沉浮的药材,又去合香坊亲手研磨了两个时辰,你晚上点了再睡,对身体好,还能安神。” 傅云墨:“沉浮香?好东西啊!” 徐长行挑眉道:“那当然,整个濯海域知道秘方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方其庚啧了下嘴,嘀咕道:“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分享,真够小气的。” “方师兄…不,方副宗,”徐长行皱着眉头叹道:“你知道这玩意多难整吗?都不说药材多难找了,研磨的时候一点不能分神,不然前功尽弃,你这么大岁数,在寒山呼风唤雨的,还馋这东西作什么?” “哎呀,总归是没见过嘛。” “你要也可以。”徐长行把手一伸,贱兮兮对他笑道:“给三颗凤羽珠就成。” 方其庚听到这话,默默撇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扒饭吃。 “啧,还说我小气呢。” 徐长行嗤之以鼻的摇头,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回去睡了,明天还一堆事。” 寒山宗和药宫今年招收的弟子,天赋好点的基本会来参加四域大比,不过重在观摩,不求成绩。 尤其是药宫的新生,各域炼丹师在丹比中的较量,一定会让他们学到很多东西。 月如冠不在,李硕又不能下山,照顾新生的职责便落在了徐长行肩上。 但方其庚不会比他少头疼多少,一碗饭下肚,又饮了几杯冷酒,便也离席回屋。 程曜晚上依旧是在江易屋里睡,徐长行送的沉浮香不愧是耗费了那么多精力做出来的好东西,点上没半柱香,程曜就沉沉睡去,连江易从他怀里挣出来都没惊动他。 江易悄咪咪出了屋,顺着后门离开,隐秘的小巷里,灯笼的微光照出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那双在暗中格外明亮的紫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江易,薄唇扬起极淡的弧度。 “师父。” 江易走进巷中,警惕地望一眼身后,他不觉得有人察觉到他离开,但凡事都要讲究一个万一,街道上此时空荡荡地,别说人,连鬼影都瞧不见, 他侧过头道:“东兴域来了什么人?” 南予意沉默一会,伸手将江易拽进光亮照不进的深处,眼底闪过一抹克制,就像江易说的,他们之间并无多深刻的师徒之情,但仅仅分开两日,南予意便心生急躁。 或许是因为他从未遇过江易这般冰冷又处处给予温柔的人,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就像被困禁在方寸之地的孤狼,纵然拥有一身凶狠的野性而被敬畏,但也渴望有人能摸摸他的皮毛,和他说一会话。 哪怕这个人对他毫不在意,他也甘之如饴。 “怎么了?” 江易的声音随之而来。 南予意惊中回神,松开对方,抹平心绪道:“没什么,菅家因为菅白露失踪的事情正焦头烂额,似乎是放弃了四域大比,而紫京睿和周玉鸾已经进了庄家青门,至于北家…北尘崖的两位哥哥都在温家龙门。” 第136章 梨花糖,还物 “看来温天遥要头疼了。” “嗯,好在师父的身份没有暴露,只要温家安分守己闭紧嘴,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只是……”南予意视线向下,看着神色淡然的江易,询问道:“师父要参加比试吗?” “……也没有不参加的理由。” 江易答上一句,被睫毛掩住的眸光波动着一丝冷意,语气放慢间让人有种脊骨发凉的阴鸷,“一切还没有结束…嗯,剩下那两个人我会处理,你专心比试便可。” 紫京睿和周玉鸾吗? 南予意心中疑惑,江易不是死咬一件事不放的偏执之人,又不似心怀苍生,嫉恶如仇的品性,为何会对闯进秘境的四个人穷追不舍? 他没有开口问,因为许多事情,江易都不会给出答案。 与其自找没趣,不如乖乖候在原地,做一个等待被差遣的好徒弟。 想到这,南予意对另外的事起了点期盼,低声道:“师父希望我——如果比试拿到第一,师父会开心吗?” “……” 江易抬头,见他眼神炽热,简直要将漆黑的夜晚点燃一般,微微蹙起眉头,在他眼中,南予意的翘首以盼和想要做出好成绩,能被长辈夸赞的五岁孩童并无区别。 换个角度想,二十出头的南予意和几百年的自己,说是爷孙辈份也不为过。 他已经打击过对方很多次了,一时间也有点不忍苛刻,便心软道:“当然。” “我会竭尽全力。” 南予意的瞳色又明亮了几分,高兴的神色藏都藏不住,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锦绣布袋,塞进江易手里道:“过来时,恰巧看到有卖梨花糖,味道不错就顺手买了些。” “我不……” “师父,比试时再见吧。” 南予意看来是真的摸清了江易的性子,知道他要拒绝就连忙打断,人往暗处一躲便不见了踪迹,幽深的巷子里只剩下江易握着那袋透着点温热的梨花糖。 江易站了一会,拨开袋子,里面塞满琥珀色的硬糖,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梨子的清香,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嚼着,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反而透着点清凉。 这个徒弟…… 现在倒是感觉,收的不错。 ———— 一夜过去。 江易转醒时,外头已经日上三竿,朦胧的双眼在模糊间看见一道身影似乎捧着书守在他床侧,刚坐起身便感觉一只手贴上了后背,程曜哄孩子一般低沉的嗓音响起。 “醒了?” “……嗯。” 江易呓语一声,还有些发沉的眼皮费劲的掀起,程曜捋过江易额前的碎发,又揉揉他脸颊,笑道:“看样子你还很困,不过先起来吃早饭吧,吃完再睡。” 他显然是没睡醒,只觉得贴在脸颊上的手掌很热,便歪头蹭了蹭对方的掌心,眼皮重新合上一会,猛地惊醒过来,迷离的眸光赫然清明,下意识往后缩去。 程曜盯着空落落的手掌,那被江易蹭过的酥麻感还残留着,他表情愣了下,握紧手垂在身侧,嗤笑道:“怎么了?” “……”江易将虎口抵在额头将整张脸遮盖,掩饰脸上的慌乱道:“没事,程师兄…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是巳时了。”程曜起身走到桌边,提壶倒了一杯茶水道:“啊,新生辰时便到了,我看你睡得熟,便没忍心叫醒。” “对了,今年药宫招生中,除了傅云墨提过的那位姑娘,还有一位也天赋极高,叫什么…嗯,谢京儒。” 说到这,程曜不屑一哼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金贵少爷,我在厨房熬个粥都能听到他同那些药宫新生大放厥词,说自己如果能早一步到药宫,那嫡传之位必然是他。” 江易眨巴眼,关注点直接跳过了程曜说的那位连面还没见到的弟子。 “程师兄你…在厨房熬粥?” 程曜嘴角扬起笑来,“还不是为了体恤师弟的身体?可惜你这个小懒虫啊,睡到现在才起,你坐着吧,我去热热再端过来。” 他说罢就推门出去了。 江易呆愣一会,掀开被子下床,套上外袍将腰带束紧,洗漱了下,外面此时艳阳高照,新生聚在外院,亲传则在内院,隔着一堵厚墙都能听到模糊的欢声笑语。 比他们早几个月进药宫的江易,显然错过了与同届弟子熟络的机会,这个年纪的少年素有几分傲气,加上攀比之风,江易在他们眼中和投机取巧的油滑之辈并无区别,日后相处起来,恐怕不会容易。 “傻站在这干什么?” 一道男声自背后响起。 江易侧头看去,是顾以渊,他一身天青色衣袍倚在走廊木柱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藏锋不露的内敛,不像初见时,摆着一张片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脸。 他视线上下一审,砸巴嘴道:“你不是风轻云淡的很?怎么一回来总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失魂落魄?”江易不解地摸着脸问:“我的表情有那样吗?” “不然呢?” 顾以渊走近几步,将一件东西递来。 “你的镯子。” 江易低头一看,是那枚在器峰意外打造的凤镯,因为护过顾以渊一次,镯面有些裂痕,不过被擦得很精细,光泽噌亮。 他沉默地接过来握在掌心。 “那天…”顾以渊撇开头,难为情道:“谢谢你救了我,你没死…我很庆幸,不然这笔人情债太沉重了。以后在药宫,你若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衬你一把。” “……” 见他不答,顾以渊皱眉道:“不要当哑巴,我没有要玩花招的意思,虽然我们之间合不来,但我也不是恩将仇报的家伙。” 江易摇摇头,微微一笑道:“没有,只是惊讶,世人都说历经大难后,人会改变,看来顾师兄你也变了一些。” 顾以渊斜眼道:“这算是夸奖吗?” “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从你这家伙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有一种拐着弯骂人的意思。” 顾以渊轻叹一声,似乎终于能将沉甸甸的心事放下,神情也松弛了些,摆手道:“走了,不然你那位回来,又要被明嘲暗讽几句。” 第137章 采药赛和丹比 顾以渊说完便表情一僵,像是看到什么使人倒霉的忌讳东西,扭头就走,江易侧身看去,程曜端着食案快步赶来,到跟前已经不见顾以渊的身影,他挑眉冷哼一声,面色不善道:“他来干什么?” “只是偶然碰到,聊了一两句。” 江易解释着,望向他手中食案上摆放的青瓷碗,碗里的白粥洒了些葱花,散发的热气混着一股鱼肉的鲜香,看起来就味道极好,程曜没再多问,拉着他进了屋。 “快吃吧,一会要集合弟子说正事。” “嗯。” 江易舀起一勺粥吹散热气,含进嘴里细品着,他其实不爱吃清淡,加上经常拿丹药当糖豆吃的原因,口味也比较重,尤其爱吃辛辣之物,但程曜这碗清粥却令他胃口大开,鱼肉留在粥里的丝丝甜味,也让他的心感觉到热腾腾的温暖。 不过,就算程曜煮一碗毒药给他,他也会觉得那是美味佳肴吧。 刚吃完粥,方子固便过来喊他们二人去外院,此时众弟子聚在一处,方其庚端坐在正堂主位,亲传则坐分于左右两侧,身后站着各峰的弟子。 青鸾见江易来了,便向他招招手。 “明日便是四域百年一次的大比,各宗各派也已经齐聚帝城,而关于这六场比试会进行详细介绍,诸位弟子可以由此决定参加哪门比试。” 方其庚开门见山道:“首先,第一场比试为采药赛,天命阁将开启虚境,其内药材无数,二品计一分,三品计两分,四品计三分,五品以上计十分,药材累积分数最高的宗门便为采药赛第一,但药材品阶越高,看管的妖兽便越强。” “采药赛为个人赛,宗门参与人数不可超过八位弟子,每场比试一个时辰,最后的总分以弟子所获相加所得。” 傅云墨疑道:“个人赛一宗八人?那岂不是帮一人累积分数就可以了吗?” 方其庚笑道:“非也,比试开始前,每位参赛者都要戴上一枚灵镯,触碰到药材便会自动吸进镯中计分,除了第一名可以拿走采取的药草,其余人必须立即归还灵镯,所以投机取巧是行不通的,除非你有信心守在那不被旁宗抢夺。” 方子固抱着手臂,狡诈道:“那参赛的人一起走不就行了?” 方其庚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再次打碎众人的希望道:“个人赛虽说每宗可以参与多人,但却是打乱顺序分成八批传送,每批隔着一柱香的时间,难不成要守一株药草守一柱香吗?” “……” 方子固无语摆手道:“当我没说。” 徐青栗翘着腿,一只手撑在太阳穴上,即便看不到脸,也能体会那股由内散发的飞扬跋扈,她笑了一声,讥讽道:“你操什么心?采药赛素来是炼丹师参与的比试,像你这样连剑谱都背不明白的粗人,又能认出几株药草?青鸾才是该担心的那个人才对。” 青鸾正和江易说着悄悄话,被一点名,视线一抬,不由蹙起秀眉,恐怕全宗上下能忍受徐青栗这狗脾气的只有宦秋秋。 徐青栗说完这话还没算完,目光犹如刀锋一般扎在江易身上,那露骨的鄙夷让人直起凉意,她冷道:“江师弟,听说你身体不适?那真是令人惋惜,但……鉴于你在药宫名声大噪,不会不参与吧?呵呵呵,怎么说也能拿个前二十?” 她眯了下眼,语气更加凉薄,“如果你,名副其实的话。” “……” “徐青栗,你的嘴巴是不想要了?要不要我帮忙替你割下来?” 程曜的声音森冷的响起。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起来,寒山宗亲传之间极少出现矛盾,为何今日突然剑拔弩张?还是当着副宗主的面互相刻薄。 方子固忍不了徐青栗的脾气,瞪她一眼道:“好端端的说着正事,你又往小孩身上浇什么火?你有神经病吧你?” 青鸾道:“六师妹,倘若江易他做错了什么,也理应我这个师姐来管教,你又何必对一个病人阴阳怪气?” 徐青栗握紧椅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她胸口起伏着,强忍怒气道:“江师弟果真不简单,我不过调侃一两句就惹来众怒,啧啧,女弟子都得向你学习才是。” “……” “好了,好了!”方其庚打圆场道:“都闭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让师弟师妹看你们笑话吗?有什么事去私底下解决!” 宦秋秋对徐青栗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说,方其庚回归正题,继续道:“这第二场比试则是两考,第一考为丹比,以品阶、药效来排名,第二比为丹方,一共五卷,以每宗参赛弟子的总答分来论排名。” 他看向江易,目光闪过一丝顾虑,叹道:“江易,不知你如何打算?” 前两场都是各域炼丹师的对决,方其庚对第一场采药赛不抱太大希望,但第二场丹比,他对江易仍有期盼,哪怕能炼出一枚稀有的三品丹也好,至少能替宗门争些分数。 虽然大庭广众之下询问有些施压,但为了寒山宗和药宫的未来,他不得不这么做。 所有弟子的目光在这一刻齐齐凝聚在江易身上,尤其是药宫新生,简直刺芒到让人如坐针毡的地步,他们也想看看,这位走旁门提前到达药宫并拿下亲传之位的同僚,究竟有多与众不同! 江易脸色如水一般沉静,淡淡道:“弟子自然会参加,还请副宗主放心。” “那就好。”方其庚点点头,又宽慰道:“量力而行便可,无需有压力。” “是,弟子谨记。” 四域大比的六场比试,一场为期两日,要做到不间断参加,且每场都保持状态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像这样聚合弟子开会,一是为了让弟子们了解比试的性质,二是为了将弟子分批投入比试,对哪场有较大把握便参加哪场,而采药赛和丹比的参与资格全权交由药宫自行决择。 青鸾、顾以渊以及江易三人固定,剩下的便是按药宫成绩抽选。 第138章 久别重逢 药宫今年的招生考核,如果不是出了江易这么一位能改丹方的天纵奇才,那第一名本该是谢京儒,他是妄城出身,家中世代以培养炼丹师为已任,爷爷谢偲在丹宗任职客卿长老,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传闻他从小就在丹道上造诣极高,因仰慕月如冠,故而放弃了丹宗,选择投身药宫。 可惜他想成为月如冠亲传弟子的宏愿被江易截获,没来得及心灰意冷又听闻江易身死,喜出望外没几个月再次沦为镜花水月,这悲喜一念的落差使他恨极了江易,说江易犹如他杀父仇人也不为过。 但比起谢京儒在暗处的怨恨目光,江易更在意躲在角落,时不时瞟来一眼又畏缩移开的何玉言,他看起来削瘦许多,原本神采奕奕的笑脸也变得消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透着黯淡的疲惫。 在鸿城初见时,那股意气风发,不畏艰险的少年姿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江易的目光掺杂着悲愁和愧疚,何家的闹剧不是他的本意,但没有帮衬到江易,甚至被家中那些无理的利益所束缚,这让他觉得自己无能又可悲。 考上寒山宗又怎么样? 如果没有江易的推波助澜,他无疑是被淘汰的那一个。 来寒山宗之前,何玉言就想过要努力修炼去做一个配得上江易的朋友,听到江易身死无望海时,他甚至发誓要替江易报仇,但无论他怎么修炼,怎么刻苦钻研,他终究只是弟子中最平庸的一员。 他这样的人,或许一生都是碌碌无为,成为寒山宗一个无名的外门弟子。 眼下知道江易没事,压在心头的重担便也能放下了,他应该心满意足,但…何玉言抿紧嘴,胸口郁结的厉害,他不敢承认,不敢去正视自己心中那一丝不甘。 如果…… 如果江易和他一样平庸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一经冒出,何玉言便惊出一身冷汗,他甩甩头将邪恶的念头丢开,阖上眼苦笑起来,贪念害人啊。 江易注视着何玉言奇怪的举动,低头思忖一会,他早就猜到何玉言会心存间隙,毕竟对方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却很在意得失,容易钻牛角尖,何沚恒的存在给他带来太大的阴影,而宗门内,弟子之间的争夺远比家族中更为激烈无情。 倘若他认清现实,不纠葛其中,哪怕随波逐流也是好事,修道一事本就飘渺不定,扪心自问的坦然未必不能结善果,就怕是不肯放下,执念成魔,落走偏道。 想要脱离凡胎,何玉言需要极大的造化和机遇,江易可以给他一场,但必须是何玉言将心态摆正,亲口诉求的时候。 药宫弟子要准备明天的采药赛,方其庚没有耽误太多时间,说完六场比试内容和规则便遣散弟子,众人潮水一般从正厅退离,江易刚起身便被狠狠撞了下肩膀,他踉跄一下,不由扶住桌子,抬眼见到一位五官俊逸的少年正对他摆出一张无辜的表情。 “哎呀,抱歉了江师兄。” 少年眨眨眼,无辜之下,那眸光深处的轻蔑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江易瞬间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谢京儒。 他微微一愣,感觉就像看到一个孩童对他扮着鬼脸说“略略略”一样赖皮。 江易想着,没有表情道:“没关系,谢师弟,下次注意就好。” 谢京儒的表情闪过一丝不爽,随后猛地一变,退后两步,扭头溜走,那速度说是逃亡也不为过,很快便有一只手贴上了江易的后背,程曜啧嘴道:“嘴巴碎就算了,花招还这么多,跟个小娘们似的。” “真是没规矩。”青鸾蹙眉道:“原看着还算是个机灵的弟子,有几分功利心也不过,如今还未升至内门竟这般不敬尊长。” 青鸾为江易身亡一事也忧虑许久,本就心怀愧疚,更看不得他受苦受难,又怎么忍得底下的弟子逾越规矩,只是眼下大比事重,不好斥责,便直接在心头将谢京儒归进她讨人嫌的名单里,等日后再训诫。 江易瞧见她皱眉头,就明白谢京儒回了药宫必要遭难,对着谢京儒的背影一摇头,希望他不要被折磨得比林小洲还惨。 青鸾扭头细声吩咐道:“采药赛和丹比,你就当凑热闹罢,别逞强用事,等师父回来后,他定会想法子养好你身子。” 江易疑道:“师父不在药宫?” “我们下山前两日他便已经和宗主离开,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不过方师伯给他传信告知你的事,他便回信说等他事办完,若有空当便会来帝城看看。” “原来如此。” 江易心里并不想见到月如冠,他这位师父看似轻浮无度,却心思缜密,洞察力极好,如果细细盘问起来,恐怕模糊其辞的解释掩盖不住多少。 “江哥哥!” 眼下弟子散得差不多,江易欲走,只听一道呼喊传来,一袭翠裙的少女快步赶到他跟前,又见青鸾和程曜在打量她,当即不好意思的红起脸,对二人行了一礼道:“见过青师姐、程师兄。” 青鸾认出她,眉眼柔和了些,“原来是何师妹,我倒险些忘了这茬,你和江易是旧识,可是来寻他叙旧?” 何玉婷害羞道:“方才人多,不好开口喊。”她看向江易,玲珑婀娜的身段比记忆中更出色了些,惹得旁人纷纷投来目光,她捋过耳边滑下的碎发,弯眼笑着,“江哥哥,许久未见了,你没事就好。” 她又道:“江哥哥,我也参加明日的比试,正好久别重逢,今晚你同我和哥哥一起吃个饭如何?” 何玉婷大家闺秀的温婉作派倒是让江易有些不习惯,毕竟在他记忆中,何玉婷的性格更偏向于任性调皮,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程曜的脸色,程曜面无表情地,看起来全无意见,但眸光却隐隐透着一抹不耐烦。 这两日被他缠得太紧,江易没法做旁的事,便答应道:“好。” 第139章 好奇心害死猫 虽说百般不情愿,但程曜也没有嫉妒心强到去阻拦江易和昔日好友叙旧,只是何玉婷一句句“江哥哥”喊得亲热,让他心中不快,一边又庆幸江易是个心无旁贷,情欲不近身的人,纵然瞧出少女的心思也不会放在心上,不然他说什么也不肯让江易去。 程曜冷着脸交代道:“明日比试免不了要费心神,别贪玩,早些回来歇息。” “嗯。” 等江易走远,青鸾见程曜还眼巴巴望着,嗤笑道:“你缠得这么紧做什么?知道的夸你一句体恤江师弟的身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父母呢。” 程曜于她还是比旁人多些交情,此话若由方子固来说,他恐怕理都不理,他收回视线,环抱手臂叹道:“要怪,就怪他是个易惹麻烦的体质,走到大街上估计都能招来灾祸,如今失而复得,我岂肯将他放在看不见的地方?” 青鸾左右环顾,正厅里没几个人,便拽着程曜的衣?将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却极为严肃道:“程曜,你我相识多年,说一句知已,不为过吧?” 程曜不懂她的用意,挑眉道:“自然。”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江师弟存了逾越的心思?” “……” 程曜表情一愣,撇头错开她刀锋一般刺人的审视目光,但青鸾与他常常推心置腹,也相互说过不少思愁,连同他家中事都了解许多,以他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的性子,不答足以说明结果。 这回轮到青鸾长叹了,她思忖一番,一双美目充斥担忧,责备道:“你糊涂啊!江易才多大岁数?你怎么能对他有这般心思!眼下大家还只当你是欣赏他,才处处呵护照料,日后若有人故意刁难,传出不好的风声,你让他如何在宗门立足?!” “那些药宫新生本就对他不满,多有怨恨妒嫉,任谁拿住把柄,岂不是给机会让药宫那些与师父背道而驰的长老做文章?” 程曜蹙眉道:“我的心思罪归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青鸾气不打一处来,瞪他道:“你说的轻巧,你是刀峰如日中天的嫡传,论天赋,论修为名望皆不输方师兄,宗中长老又素来疼爱你,谁会胆大到向你推罪?” “可江易不一样啊!他纵有一身无人能比的炼丹本领,却败在根骨极差,修为有限,死里逃生回来又得了灵脉匮乏之症,我师父喜怒无常,一日爱一日厌,谁也料不准他的心思,如若师父的想法和方师伯相同,任给一份亲传的名头,其余不管不顾,那江易在药宫便孤弱无援,东窗事发,凭我和徐师叔二人,又能挡下多少流言蜚语?” 程曜眉头又拧紧几分,置气道:“我看你误会了,我对江易好,是因我珍惜他,不愿他受伤吃苦,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就算将来真到了这般境地,大不了我把他带到程家来,一辈子养着他又有何不可?” “你——!” 青鸾怒间不由气调拔高,见其他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咬着朱唇又重新压低声道:“你是将如意算盘打得百里听响,以为万事万全,可你想过江易会怎么想吗?他熬到如今有多不易,你难道不知道?” 程曜越听越烦,恼道:“那你想让我如何?我守着界限,未曾迈越一步,难道要我去装作一副不理睬他的模样?” “我是让你收心!” “我……!”程曜烦躁至极,直挠头皮,铁了心道:“我自有打算!你不必管!” “程曜!” 见着程曜头也不回匆匆离去的背影,青鸾一口郁结堵在喉咙,气得头重脚轻,找了张椅子坐下才缓过点劲来,她也不是非要指责程曜的不对,但这样下去总归是不行的,若是江易同他心意相合就罢了,她万不会去说辞拆姻缘,但就怕江易不是这么想的,要是他心中只当程曜是位仁善的师兄,那程曜纠缠不清,岂不是闹天大的乌龙? 何况,程曜她能直白的问出来,江易呢?她如何去问?是或否,点头或摇头,哪一种答案都不好料理啊。 简直要操碎心! 青鸾此时有些悔恨,她就不该去问,满足了好奇心却惹来头痛欲裂! 另一边,天未暗,黄昏渐落,何玉婷和江易先行来到一家客栈落座,客栈不大,零零落落总共就十几张桌子,一楼用饭,二楼住宿,平日里虽没有什么生意,但眼下可是四域大比的盛景,不算太寒碜的客栈早就住满人,二人来得早才占到一桌。 这么久没见,又承过江易的恩情,兄妹两个自然想找间好地方招待,无奈外门弟子一个月也就三百不到的贡献,宗门里要花销太多,尤其是何玉婷,每每要炼新丹时,都得从何玉言那再支一部分才能凑够买药材的贡献,虽说运气好,得了长老的青睐,但也刚升到内门,手上并不宽裕。 加上帝城物价高,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就勉强能在这么家小客栈请客了。 何玉婷连那份菜单都不敢看,免得舍不得开销,直接递给江易道:“江哥哥,既是我们来请客,你便挑些你爱吃的点吧。” 江易余了眼她紧张到揪衣裙的动作,何玉婷在鸿城可是锦衣玉食,含着玉勺子长大的千金小姐,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销,如今离开鸿城,见识到外面的天地,也不得不曲膝于现实而精打细算。 江易漫不经心翻动着那本菜单,淡淡道:“玉言呢?怎么还不见他来?” 何玉婷瞧了眼门口,也奇怪道:“他说让我们先来,随后就到,去哪了?” 在旁边候着的小厮看出来要请客的姑娘估计手头没多少钱银,眼高于顶,哼着鼻子出声道:“客官想好点什么了吗?我们这倒是有些不讲究的菜式,虽说清汤寡水了些,但胜在便宜,给你上几盘?” 何玉婷听出不对劲来,一盘算,敢情是在说她穷酸,立即瞪着一双眼道:“说什么呢!你一个打杂的下人,还挑起客人了?” 第140章 重归于好 小厮翻了个白眼,将抹布往肩上一搭,一双细窄的眼睛把狗眼看人低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耐烦道:“那你倒是点啊,这么多客人都等着,难道就伺候你一桌?” 何玉婷目光凶狠起来,按她的脾气,早就掀了桌子,叉起腰破口大骂了,但现在时辰过晚,再想另找一家就要费些周折,她更不愿在江易面前丢脸,一把从江易手里抽过菜单,重重砸在那小厮胸口。 她秉着就算“倾家荡产”也不能让人看低的尊严,冷笑道:“好啊!贵的都上!姑奶奶倒要看看,你家菜有多好多金贵!” “婷儿。”何玉言的声音突兀传来,他刚到门口,正好瞧见闹剧,快步走来,冷冷盯了小厮一眼,柔声道:“怎么了?” 何玉婷不喜反恼,瞪他道:“你死到哪里去了?要不是你姗姗来迟,等上半响功夫,我情愿换地方也不受窝囊气!” 这小厮明显个欺软怕硬,见能做主的来了,屁都不敢再放,一转身就溜没影。 “怪我怪我。”何玉言赔笑着,拉她坐下,又偷偷瞄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江易,将手里用油皮纸包得密不透风的东西推向江易,耳朵通红,结巴道:“江…江易,这是,这是我去买的果子酥,听说特别…特别有名!你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哥哥!”何玉婷瞧他那紧张劲,恨铁不成钢道:“江哥哥不爱吃甜食,早在鸿城,你带他去吃那花露粥,险些让他吐出来,怎么才几个月就忘啦?” 何玉言表情一僵,连忙解释说,“我没忘!不甜的!这果子酥有好几种味道,我特意挑得不甜的那种买。” “不甜?那还能叫果子酥吗?” 何玉婷无言以对道:“你有这献殷勤的功夫,还不如把钱省下来,请江哥哥多吃一盘好菜呢。” 被自家妹妹连番打击,何玉言的士气降到最低,一张俊脸垮得像穷途末路一般,只好岔开话题道:“方才是怎么了?你怎么同小厮吵起来?” “还说呢,狗仗人势的东西,要不是四域大比,能请客的地方不多,这种寒酸地,请我来都嫌碍眼,他倒是把自己当宝,阴阳怪气的!真是晦气死了!” 何玉婷絮叨着,转念一想,观着何玉言一直打量江易的表情,气恼他不争气,一边又叹道:“哥,听说何沚恒也来了帝城呢,还好他是去了龙门那边,不然撞上,又要冷嘲热讽。” 何玉言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提起他做什么?” “那还不是替你忧虑!” 江易离开何家后,何玉言一考完试,就因为口舌之争和何沚恒拼死拼活的打了一架,输了不说,还在床上鼻青脸肿躺上十天半个月,何玉婷怕他对上又失了理智。 江易沉默半响,开口道:“玉言。” 何玉言身子猛地一绷紧,扭头盯着他,随后心虚垂下眼,道:“怎么了?” 江易左思右想,挑了个好点的话题说:“秘境一事耽误了行程,没能赶上你们入门,这几个月在宗门过得还好吗?” “当然好啊。”何玉言傻笑道:“总归是比家里清静些。” 何玉婷撑着下巴,微皱眉头,一股脑的倒苦水道:“江哥哥,你问他,他能说出什么来?你是不知道寒山宗那些新生多嚣张,仗着自己家中有几分势力,嘿,山中称大王了,个个金叶玉贵,手不能提,腰不能弯,尽知道折腾旁人替他们打杂。” “尤其是那个韩子袭,简直无法无天!竟让我哥给他端茶倒水!我呸!我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婷儿……” “哥!”何玉婷瞪他道:“你要这么小心翼翼到什么时候?江哥哥是我们朋友啊!他现在和亲传师兄们关系那样好,你若是肯提,他岂会不帮你?再者,当初一场闹剧,说白了是长老的错,是爹爹眼瞎!江哥哥都没放在心上,你计较什么劲?” 何玉言冷脸道:“别胡说八道!你怎知江易在宗中无难处?我们尚且帮不到就罢了,难道还给他添麻烦吗?” “你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吧你!” 何玉婷骂上一句,撇开头不再言语。 江易看着何玉言为难的脸色,正色道:“玉言,玉婷所说也并无道理,修道一事历经万险,总要有所倚仗,眼下你有难处,我自要想方设法帮你,这样,日后你才能帮上我,不是吗?” “可是……”何玉言垂着眼,有些羞愧道:“在鸿城时,我便承了你不少人情,能考上寒山,也是你鼎力相助,我……”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江易倒了杯茶水,淡笑道:“你说过我们是朋友,说你绝不会亏待朋友,那么于我,也是一样。” “江易…” 何玉言眼圈一红,江易越对他好,他便越愧疚,他怪自己身无长处,又不够强硬,总想着息事宁人,当初他说过会让江易在鸿城无忧,不但没有做到,还险些让江易受伤,倘若他有用些,也不必在家中看长老的眼色过日,不会让江易受委屈。 但眼下说什么也是无用,事情已经发生,他能做的,唯有好好修炼。 何玉言深吸一口气,抹了抹眼,笑道:“今日是为了我们久别重逢,不说这些伤心事。江易,明日比试,你可想好拿什么名次?” 何玉婷插话间,拍胸脯道:“以江哥哥的本领,肯定能拿前三名!” 何玉言无奈道:“你就知道给江易戴高帽。听说这次参加采药赛和丹比的都是炼丹界的楚翘之才,尤其是丹宗的林云生,不过比我们年长两岁便已经能炼出四品丹,想必这次对两试第一名志在必得。” “哟,看不出来,哥哥。”何玉婷挤眉弄眼道:“你消息这么灵通呢?” 何玉言脸一红,尴尬道:“我也是听韩子袭说的。” 他想起什么,对江易担忧道:“韩子袭和谢京儒关系不错,我看那谢京儒对你颇有意见,江易,你可要小心些。” 何玉婷冷哼道:“一丘之豹!我今日看到他故意去撞江哥哥,还装得一脸无辜,恶心至极!早晚有他好果子吃!” 第141章 一波三折 江易喝了口茶,说:“不碍事,分批而考,他想惹乱子也未必有机会,至于名次就听天由命吧。” 他搁了茶杯,又道:“玉婷呢?打算拿什么名次?” 何玉婷满不在乎道:“我这半斤八两也就跟芝麻沉海一样,药册都没背熟,遇到好药材还打不过看守的妖兽,唉,命苦啊,江哥哥,你可要争点气,不能让谢京儒那个小人长威风,不然我骂他都骂不痛快!” 何玉言瞪眼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成天脏话连篇?将来谁敢娶你?” 何玉婷翘着二郎腿,全然没有了在青鸾和程曜面前的矜持,耸肩一摆手,“哥哥是不知道,这世间的道理啊,谁没素质谁占上风,与其唯唯诺诺,不如重拳出击!” “我看你是歪门邪道。” “略略略~”何玉婷冲他扮鬼脸道:“哥哥说是就是啰,反正我是不会受那憋屈劲。” 菜陆陆续续上了桌,两荤两素一汤,看着还不错,只是三人还没动筷,一伙穿着暗紫色弟子服的人涌了进来,把本就不大的客栈塞得满满当当,一位长得贼眉鼠眼的人将刀鞘恶狠狠拍在柜台上,来者不善道:“掌柜的,这场子我们雷霆宗包了!” 掌柜看他们来势汹汹,赫然出了一头冷汗,干笑道:“客官,这不好吧?店里诸位客人正用着饭呢。” “少废话!我家大师兄不喜与旁人同坐一处,你开个价便是!” “这……” 那人冷笑一声,扭头扫视一圈,手一挥,那些弟子“铮”得拔出腰间武器,明晃晃的锋芒刺得人心惊肉跳。 “看什么看!还不滚!” 客栈里多数都是小门小派,惹不起雷霆宗这样的庞然大物,纷纷一脸晦气的起身,何玉婷都饿的两眼昏花了,没料到要进嘴的饭菜成飞天鸭子,当即起身要理论。 何玉言一把拽住她,摇头道:“别给宗门添麻烦。” 何玉婷甩开他,气愤道:“这里是程师兄家的管辖地,难道任由他们为虎作伥吗?” 江易余了眼那些紫袍弟子,雷霆宗好歹是三品宗门,地位比寒山宗要高出不小,怎会沦落到来一家小客栈用餐? 他起身道:“先走吧。” 江易都这么说了,何玉婷只好不再计较,一张清秀的小脸难看的扁起嘴,三人刚迈出客栈门,正面走来一位紫金色衣袍的男子,身段修长挺拔,面容英俊,一看便知道是那人口中所说的大师兄。 男子斜眼一打量,擦身而过之际,突然拉住江易,眯起眸子细细一观,脸上的阴沉一扫而尽,展露笑颜道:“这位师妹长得好生娇艳,不知师承何门?” “……” 何玉言脸色一变,何玉婷反应极快,赶紧拉开江易,胸口一腔怒火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好去处,拧着眉破口大骂道:“呸!人模狗样的登徒浪子!调戏谁呢!是男是女都看不出,瞎了你的狗眼啦!” 男子被骂得一愣,却见她长得也不错,脸色难看一下又迅速恢复,温声道:“好泼辣的姑娘,我看你们刚从客栈出来,想来是我那鲁莽的师弟惹恼了二位,不如我做东,请二位一起用餐如何?” “滚!谁稀罕啊!” 何玉婷剜他一眼,拉着江易道:“江哥哥,我们走,免得沾到晦气!” “江哥哥……?”男子又是一愣,眼见着三人匆匆离去,表情怪异的摸了摸下巴道:“如此美貌之人竟是个男子?” 何玉婷这下气也气饱了,回了院子就进了房间,何玉言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江易,叹道:“没想到今夜竟会如此一波三折,江易,你先回去早些歇息吧,我去厨房做完素面给婷儿。” “好。” 江易点点头未再多说什么,他顺着石子小道回去,远远便看见程曜双手环臂的倚在木柱旁,见他回来,一挑眉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得再等半个时辰。” 江易提着那袋果子酥走近,也没瞒他,淡声道:“没吃上饭,被雷霆宗的人包了场赶人,所以就先回来了。” “雷霆宗?” “嗯。” 程曜低头一琢磨,恍然大悟间,嗤笑道:“你果然是招灾祸的体质,雷霆宗和三桑宗因争住宿的事闹了一场,眼下正为安身的事焦头烂额,竟会让你撞到。” “师兄别说笑了。” 江易推开门进屋,将果子酥搁在桌上,程曜跟进来把厢门合上,瞟一眼那油皮纸,旁若无人的边拆边道:“何家兄妹还给你送礼了?这什么?嗯…是果子酥啊。” 他拿起一个正想往嘴里送,手一顿,盯着江易收拾床褥,笑道:“江师弟,给师兄吃一个,没事吧?” “程师兄想吃,自然可以。” “那就好。”程曜咬了一口,缓缓靠近道:“酸酸甜甜的,梅子做馅,看来是知道你不爱吃甜口,这是何师妹买的?” 这醋溜劲都用不着旁人指点了,江易心下一阵无奈,坐下来,拿一双冷清的眸子盯着程曜道:“玉言买的。” “哦。” 程曜又道:“那这个好吃,还是我给你的春华馅好吃?” “……” “嗯?” 江易微微一叹,脱了靴子往床里一躺,卷起被褥往头上一盖,故意道:“我都没吃,怎知道味道如何?但没吃过的总归比吃过的好。明日还要比试呢,睡了。” 房内烛火摇晃,程曜砸巴着嘴里残留的梅子酸,他灭了灯钻进来,将江易捞进自己怀里,青鸾白天的告诫已经全然抛之脑后,他圈着江易,唇边的呼吸洒在江易的后颈上,激得江易一层鸡皮疙瘩。 江易忍了一会,察觉出他是故意的,挣扎着往外挪道:“你放开。” 程曜哪里肯放,得寸进尺的搂着他,低沉的嗓音从胸腔里顺着江易的后背一同震荡开,那温热的呼吸使得江易尾椎骨都激出一种怪异的酥麻感。 “我觉得吃过了才知道哪种更好。” 江易比不过他的力气,微微喘气,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曜笑了起来,松了点劲,江易感觉到他的下巴蹭过自己的发丝,黑暗里忍不住红了脸,又听他说了一句。 “江师弟,你得和师兄一条道啊。” 第142章 凌绝山,碧汐湖 第二日清晨,朝阳刚在天水线冒出一丝橙橘色,院里院外就开始响动,弟子们亢奋的等着去往帝城山,多数都是一夜未眠,对四域大比充斥着激动和期盼。 青鸾眼底积着一层淡淡的乌青,她虽说对自己有几分把握,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不免忐忑,研读了药册一夜,将几千种药植背得滚瓜烂熟才放心。 她顺着长廊走到江易房屋前,正准备敲门,却听到里头一阵杂乱,程曜的声音透过窗纸传来,“小懒虫,快别睡了。” 青鸾和程曜认识数年已久,还未曾听过他这般柔声细语,当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恶寒,敲门都使劲了些。 “谁啊!大早上的!” 程曜怒气冲冲对外面喊了一句,一边赶紧给江易把外袍套上,又替他系好腰带,见江易还一副睡意朦胧的懒散样,嗤笑一声捏他脸蛋道:“醒醒,还去不去比试了?” 江易被他捏得一激灵,努力抬起眼皮,打了个哈欠道:“什么时辰了?” “刚卯时。” 江易扭头瞧了一眼外面像笼着一层白雾的天色,平常这个时辰他早该醒了,但自从程曜死皮赖脸要睡他这屋开始,前半夜总是被程曜太过亲密的举动扰得心绪不宁,故而也睡得不安稳。 还采药赛呢,全然忘了。 江易用簪子挽好头发,拉开了房门,青鸾站在外头对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随后她往屋内瞟一眼,看程曜衣衫不整,目光闪过一丝鄙夷,拉着江易就要走。 程曜“哎!”一声,抓着外袍和靴子,一路边穿边追,三个人一前一后赶到院外,徐长行不知道从哪搬来一张板凳,地痞流氓似得坐着,嘴里啃着油饼,一只脚还踩在板凳上,见到青鸾柳眉紧皱的拽着江易赶来,程曜紧追在后,他“嘁!”一声,不以为然。 徐长行把最后一口饼塞嘴里,手在衣袍上擦了擦道:“走吧,还得过去抽签呢。” 这次四域大比虽说由帝城四大家主坐镇,但每届皆由天命阁一手操办。 天命阁,四域最神秘的存在,被称之为天道的守护者,数百年来,他们所设的天地人三榜,是修道者立志攀岩的高峰,人榜以金丹境为限,方子固等人在上面皆有排名,而地榜以化神境为限,如今排名前三,都出自于东兴域北家,至于最后的天榜,不在榜中便不可窥见全貌。 地、人两榜一年一变,而今年最受关注的便是长生殿的南予意。 大家都很好奇,这位濯海域僻壤之地出身的天才,究竟能在地榜登至几名。 马车在青石路上驰行,没出虎门便已经水泄不通,人语马嘶,不仅地上拥挤,天上也是各路御剑前行,飞兽扬空,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奇异兽像是地摊上的白菜萝卜,各域各宗搬出了家底要争一争风头。 堵了快半个时辰,出了帝城才算是道路流通,药宫素来低调行事,这次也一样,不然徐长行下山时就会把狮鹰兽带着,他挑起一角窗帘,往外一瞥,啧嘴道:“怎么也不见上次那只白毛兽呢?” 青鸾看他一脸可惜,笑道:“师叔怕是忘了,那白毛奇兽是南予意之物,长生殿又没培养炼丹师,采药赛和丹比,恐怕不会参加。” 有底气的宗门凭着一场比试便能占据上风,想着少一分不如多一分,样样参与其中的都是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宗派,说出来虽然丢人,但寒山宗确实处于尴尬的地位,药宫再拿得出手也比不上丹宗的底蕴。 徐长行轻叹一声,看向闭目养神的江易,对月如冠又多了几分怨气,当初让江易待在药宫多好,修身养性,四域大比肯定能拿一个不错的成绩,就非得让他去参加那该死的秘境,这下丢了西瓜捡芝麻,勉强拿个安慰奖图个重在参与了。 徐长行语重心长道:“青鸾啊,你可得好好表现啊,咱宗门前两比的排名就指望你了。” 青鸾挑眉道:“不是还有顾以渊吗?” 徐长行一愣,摆摆手,一副不必再提的表情道:“那小子我能指望啥啊?” “师叔说这话就不对了,顾师兄为人苛刻是品性所致,和丹道有何牵连?他天资不输我几分,师叔理应有所期待才是。” “天爷哟!”徐长行大惊失色道:“竟能从你嘴里听到夸他的话?得亏他和咱们不是一辆马车,不然他岂不是和吃了通心丸一样,恨不得在采药赛大杀四方?” “……” 青鸾不自然的撇开头道:“实事求是罢了。” 徐长行翻了个白眼,又看向程曜,没好气道:“方子固他们都没打算这么早来凑热闹,你倒是一大清早就穷追不舍。” 程曜眯眼道:“我愿意。” 没一会,马车缓缓停下,帝城山近在咫尺,接下来得步行进入,此时的山林间已经有不少装潢贵气的马车被放置,乌泱泱的人群目标一致的往山道去,颜色各异的弟子袍,一眼便能辨别出是哪门哪派。 而所谓的帝城山只是一个挂名,此处共三座山,分别是妙云山,凌绝山和梅花山,三山风景各异,四季流转皆美轮美奂,乃帝城观赏一绝,故而统称为帝城山。 而第一场比试便在凌绝山。 凌绝山中有一湖,名为碧汐湖,湖水清澈见底,夏凉冬暖,育有彩鳞鱼,这彩鳞鱼灵巧可爱,颜色各异,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不足一指长,虽不能食用,但养在房中也是一大赏景,用来送人极佳。 湖周是宽阔青原,虚境开启后,湖空会投影出虚境中参赛者的画面,设宴在此,也能方便各域各宗观看。 徐长行一行赶到后,碧汐湖周围已经落座一片人海之景,湖中心的上空有一道庞大的虚影,如同一道虚无缥缈的影门,由一条湖水凝聚的水道连通着。 四位黑袍裹身,戴着无脸白面,不见真容的神秘人正守在水道前。 徐长行吩咐道:“那几位是天命阁的使者,切不可鲁莽行事,惹恼了他们。” 第143章 天命阁,秦裕 江易望去,刚好有一宗门领着弟子上前,那些天命阁的使者未说一言,冷漠地像是审视了一番,随后一人上前,掌心凝聚青光,分成八股化作一个指盖大小的银符纹在那宗门八位参赛者胸前的衣袍上。 看样式,只是简单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玄妙。 “好热闹啊!” 当初药宫招生考核时,何玉婷就觉得那场面壮观不已,如今跟采药赛比起来,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谢京儒听她惊叹,露出不屑的表情,嗤之以鼻道:“没见识的乡下野丫头。” 何玉婷斜他一眼,眼睛往上一翻,懒得理会他,挤过来搂住江易的手臂道:“江哥哥,你紧张不?” 江易轻笑道:“尽力而为就好。” 程曜盯着何玉婷恨不得挂在江易身上的举动,眉头猛地一挑,一把拽过江易,何玉婷搂得特紧,一下竟没让她松手,程曜脸色不好看道:“先找地方坐一会吧。” 等着抽顺序的宗门排的队伍极长,轮到药宫时,徐长行把弟子名册呈过去,明显有些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为首的天命阁使者粗略的扫上一眼,即使看不到脸,众人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直直落在江易身上,青鸾不由咽了口唾沫。 “你……” 向来不多言的使者竟开了口,盯着江易沉思一会,转向徐长行道:“采药赛虽说以识药本领比拼,但虚境内的妖兽也不是吃素,你确定要让这个小娃娃参加?” “这个……” 徐长行挠挠头,不知如何作答,参与采药赛的宗门这么多,还没有哪家会因为弟子修为低被使者开口提醒的。 难道使者是觉得江易的修为不够格? 那人像是看出来徐长行的担忧,淡漠道:“并非是因他修为。” “罢了。”他补上一句,分好银符便摆手让众人离开。 但江易胸上的银符,赫然是一个甲字,显然他会成为第一批进入虚境的人,这让徐长行吓了一跳,他本来猜测青鸾是甲字第一序,江易可能会排在末序。 徐长行无奈道:“第一批进去,药材资源虽好,但参加的也都是各宗强者。” 说罢,他又安慰的拍拍江易的肩膀道:“不碍事!虚境内有保护机制,大不了…打不过就躲起来嘛,一样的!” 江易听着他宽慰的话语,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些使者,难不成他们看出了什么?又或者和南予意的重瞳一样,能看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运?天命阁…不管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恐怕要有所提防才行。 巳时一到,采药赛正式拉开序幕,江易胸前的银符微微闪光,这是使者在召唤前来,人海中不少弟子都站起身往碧汐湖去,程曜拉住江易的衣?,金色的瞳孔荡着许些不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果可以,任何地方他都不愿江易独身前往。 “小心点,别受伤。” 程曜蹙眉交代一句,缓缓松开了手。 江易点点头,走向碧汐湖,他踏上水道向影门走去,身影在众人视线中被吞噬其中,等所有甲字参赛者全数进入,影门缓缓合并,紧接着,湖上空便出现一个水镜,照映出了虚境中的场景。 头一个被投在水镜中的弟子是一位青衣男子,看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面若冠玉,姿态娴雅,举手投足之间,似有老成持重的气质,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尤为引人注目。 “是丹宗的林云生!” 青原上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这林云生可是被指喻为丹宗的传承人,早在两年前便能炼制出四品丹药,且成丹率极高,在北月域甚至一丹难求啊!” “真是老天追在后面喂饭吃,你们看到他那一双眼晴没?” 一人故弄玄虚道:“听说啊,这是百年难见的药神之瞳,一眼便能瞧出药材的资质和年岁,和那南予意的重瞳不相上下!” “你拉倒吧!” 有人反对道:“还不相上下呢!我呸!重瞳可窥天机,解世间万法,林云生那眼睛再好,也比不上南予意一半!” 身在虚境的林云生此时正四周环顾,他如今身处在一片紫色的绒花海中,望眼看去足有百里,他不敢耽误时间,曲指一弹,紫花仿佛受到重击,纷纷向两边倒去,瞬间清出一条能让一人穿行的小道。 林云生向前一踏,整个人乘着风一般飞驰在花海中,目标看起来很明确。 水镜景象一再演化,徐长行却迟迟没看到江易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间,又萌出一种怪异又熟悉的心绪。 江易…… 这孩子,要是能循规蹈矩就怪了! 要问江易身在何处,他倒真是有些气运在身上,虚境内设有千枚探迹珠,他偏偏落在金稻林这样偏僻的地方,这金稻足有三丈高,根粗如身,叶茎上饱满的颗粒比人的脑袋还大,随便落下一枚都能将江易砸个半死,探迹珠悬浮于上空,自然不能透过这一方金稻林看到被掩埋在深处的江易。 碧汐湖的观赛席上,四位无脸使者关注着水镜上的画面,那位曾出言告诫的使者低声私语道:“那孩子去哪了?” 坐在他身侧的另一个使者答道:“虽说有千枚探迹珠,但难免有遗漏的地方,采药赛也不比得武试上动刀动枪,秦裕长老无需担忧。” 秦裕曲指轻轻敲着椅手,淡漠道:“那孩子的气运,你们刚刚可都看见了?” “不错,红如血,不似邪胜似妖,一百年前,天命阁第七任天星官曾得到上界指引,预言红祸之星将于南位升起,想不到一百年过去了,此事竟会发生在我等眼前。” “红祸之星既已出现,那预言中的灭绝大难便也在步步紧逼。” “我看未必。” 又一人出声怀疑道:“红祸之星乃是引领四域死地求生之人,以这孩子的修为,想要扛下此任,恐怕给他一百年都不够。” “我等不可鲁莽,还需再观望啊。” 秦裕沉默一会,又道:“宁确有,不错无,瞿玺长老,这虚境由你所制,可否凝出一道元神渡其一观?” 第144章 各方关注,绿鳞蛇 怀疑江易身份有疑的那位使者立即急声阻拦道:“不可!使者插手比试,岂不有失我天命阁的公正?” 秦裕看他一眼,淡道:“我何时说过要插手比试?只是观望在旁,必要时,保他平安,倘若连红祸之星都不庇佑,这四域大比还有什么意义!” “若他不是呢?!” “不是?”秦裕冷哼道:“那玄长老倒是同鄙人解释解释,为何四域万人,只有那孩子一人是红色的气运?你我维持天道已有百年,见过的天资之人足有百万,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不如去杜撰楼写三榜!” 瞿玺连忙插话,充当和事佬道:“哎!怎能因此等小事扰了大比的喜悦,观望而已,又不是帮他采药,无妨。” 瞿玺说罢,便凝聚心神,分出一道精元朝虚境内遁去,去找江易的行踪了。 秦裕没再言语,他没告诉旁人,他这样看重江易不仅仅是因为气运,而是恶城一事让他心中有所猜测。 天命阁控四域,守天道秩序,恶城一日之间崩塌殆尽,天命阁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他赶到时,恶城只剩一堆黄土,残留的道法气息,只有源归菅家的道法能辨别出,旁的便一概无法追溯。 而菅白露,虽不见尸首,但留在天命阁天册上,属于她的一笔已经消散。 秦裕本已经放弃追查,但江易的出现使得他感受到一股熟悉又有些不同的气息,像是恶城的残留,但也难以确定。 江易。 这个刚到筑基境的孩子,会是在恶城杀死菅白露的那个人吗? 还在金稻林漫无目的穿行的江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警惕地环顾四周,但别说妖兽,他连一株药材都看不见。 自从江易和程曜同住后,被屏蔽外界一切景象声音,整日在神魂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道万千,好不容易被江易解了禁制,此时喋喋不休道:“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 “不是,你在往哪走啊?前面拐弯!对对对,再往前走一点!” 江易止住步,看到不远处的湿润泥地里正有一株闪着金光的药株,道万千得意洋洋道:“看到没?还得是我管用吧?” “金玉草,三品药材,还不错。” 江易说了一句,弯腰将它拔出来,没等他细观,手腕上的镯子便将它直接吸了进去,镯面的白玉也显现出“2”的字样。 “对了,我传承人呢?” 江易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他对丹道一事一窍不通,参加前两轮的比试不过是浪费精力。” 道万千吹胡子瞪眼道:“怎么就浪费精力了?认不出,难道还抢不过吗?以他的本事只管往人群里扎,再者,你身为他师父,难道就不能帮一帮?” 江易冷漠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哇!你这话简直人神共愤!” “实话实说。” 很快就过去了一柱香功夫,江易总算走出了金稻林,金稻林外紧接着一片深林,参天大树连绵不绝,枝繁叶茂将阳光都遮蔽,寒冷的湿气使得林间的氛围格外诡异,树根周围都是斑斓的蘑菇。 缠绕在树枝上的碧绿小蛇,对突然闯入的江易吐着蛇信子,发出一阵嘶嘶声。 水镜上也总算映出了江易的身影。 “20分?”徐长行诧异道:“江易这孩子这么快就攒到20分了?” 观赛席的各宗纷纷议论起来。 “哎?这是哪家的弟子?” “青叶衣袍,应当是药宫弟子吧?这采药的速度,比起林云升不多承让啊。” “听说前阵子,药宫在北月域倒了大霉,在炼丹师大比中一失往日的水准,连前三都没拿到,难不成这是要在采药赛和丹比两试中一洗前耻?” “药宫可素来是一匹黑马,诸位,可别忘了,药宫尊主——月如冠!那当年可是前两试的第一啊,分数遥遥甩过其他宗门的弟子,怎知今日不会再创辉煌?” “对!早听闻今日有他名下两位亲传弟子参加,说不准这位就是呢!” 观赛席的众人一下来了兴致。 不少没参与前两比,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宗门都对江易有所期待。 毕竟比赛嘛,当然是胜负难论才好看,要是让林云生一人包揽,还有什么意思? 虚境内地带宽阔,药材随处可见,但想要找到三品以上的药材也不容易,林云生也不过累积三十分,至于其他人,还在十几分徘徊呢,此时杀出来一个江易,那场面能不热闹吗? 徐长行听着旁人的夸赞,一下坐直了腰杆,什么愁啊,叹啊,统统抛到脑后,扭头对姗姗来迟的方其庚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还得是咱们江易争气!” 方其庚摸着胡须,也笑道:“不错。” 说罢,他又看向青鸾等人,语重心长道:“你们也要多加努力,在比试中好好表现,不可玷污了药宫的名声。” “是。” 在虚境的江易还和树枝上的碧绿小蛇大眼瞪小眼,它懒洋洋的趴在那,见江易朝它伸手,抬起细长的身躯,攀着他指尖滑到掌心,江易摸摸它不足拇指大小的头,冰凉又柔软的手感,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凌虚趴在他掌心一般。 道万千隔应道:“比赛呢,怎么还玩起蛇来了?我看着都毛骨悚然!” 江易不以为然道:“怕什么?” “瞧你胆子大的,这可是绿鳞蛇,虽说是幼体,但也是有毒的,咬你一口全身起红斑,血液逆流,你就摸吧你!” 绿鳞蛇昂首对江易歪了下脑袋,吐出蛇信发出一阵嘶嘶声,像是在说什么,随后它一下从江易掌心滑了下去,落在地上,身躯左右摇摆着向前爬行,时不时停下回头看一眼,似乎在示意江易跟上来。 江易沉思一会,跟上它,越往深处走,阴气便越重,已经到了令人打寒颤的地步,直到看到一个幽深的山洞,山洞旁的树上密密麻麻都是绿鳞蛇,有些甚至比手臂还粗,它们用一双绿色的瞳孔盯紧了江易。 带他来的那条绿鳞蛇又回头看江易一眼,然后迅速钻进了山洞里。 道万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尖声道:“江易,玩一会差不多就可以了啊,你千万别跟着它进去,小心死无全尸!” 第145章 打算,僵持 他话音未落,江易已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大摇大摆跟了进去,但凡他有具身躯,说什么也要跪下来抱着江易的腿不让他往前迈一步,可惜,他是一道残魂,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易往龙潭虎穴去。 山洞里比外头还阴寒,墙壁上的青苔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泛着青煞的绿光,就算江易长着一张谪仙似得的容貌,也被照得诡异恐怖,活像位生前受了怨债的冤鬼。 先前在恶城,道万千看到江易手里那把虒刀,还讲了一番天妖的由来,当时还让江易心惊肉跳了一会,唯恐被他洞破身份,好在天妖这等一念灭一界的存在,道万千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江易会是天妖转世。 毕竟单单是李沈两家之子的这层身份,就足够惊骇世人,在仙界横着走了。 他没瞧出来,自然也就不知道江易的天妖血脉会让妖兽下意识亲近,就算是黑王那样的存在,嘴上说是垂涎三尺,恨不得拆之入腹,但你若让他真杀了江易,他却不一定舍得,江易活着,远比狼吞虎咽吃了强。 道万千看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直径往深处钻,勉强心头赞他一句真男人,另一边又按捺不住的嘴贱道:“空緒兽,白旱,一只比一只稀奇,难不成你还要养一条绿鳞蛇?我看你别当什么药宫弟子了,早些羽化登仙去那百兽门当驭兽师吧。” 江易挑挑眉,语气竟然变得极为认真,“我已经有一条蛇了,不需要第二条。” 道万千当他是信口雌黄,冷哼道:“我看你是指鹿为马,胡言乱语!我跟了你这么些日子,什么时候看到你养过蛇?” 江易愣了下,笑间说话的方式都变得阴森起来,“它若跟在我身旁,你就别想着南予意能平安无事了。” “嗬,又诓我是不是?” 眼下在山洞深处,探迹珠看不到,江易语锋一转,突然言归正题道:“这次四域大比,我有一些想杀的人,他们根骨极佳,修为也不错,你可以从中挑选,在回药宫之前,我替你炼制新躯。” 道万千一听他要杀人,整个人猛地来了精神,大惊失色道:“你怎么又要杀人?地藏菩萨哟,你是一点善德都不积啊!” 江易并不答他这番话,自顾自道:“炼制新躯后,你便同南予意去长生殿吧。” “……” 道万千沉吟不语,他盘算着,左右也猜不出江易的用意,难不成要撂挑子不干了?南予意可还没学到一点真功夫呢! 半响,他没好气道:“怎么?嫌我烦啊?有了药宫这个爹,就忘了娘?”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再怎么打嘴炮也不该提起爹娘的字眼,道万千后悔万分,在神魂海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大嘴巴时,却发现江易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被触碰逆鳞后的阴沉。 他冷冷清清道:“你确实太聒噪了。药宫和长生殿相隔甚远,若你一心想培养传承人,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 “我知道你想让我传授南予意一些李家道法,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易一句话就洞破了道万千的如意算盘,接着道:“你不要忘了,我来到下界,是有自己的顾虑和打算,不可能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护着他,倘若他走漏了什么,我甚至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做。” 言尽于此,道万千已经无话可说,这段时间斗着嘴打打闹闹,他确实险些忘了江易的本性,无论江易再怎么矢口否认,他骨子里都流着李家的血脉。 而李家的人,绝不是多情之人。 “咔嚓”一声脆响从江易脚底传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紧张的氛围,江易缓缓挪开脚,低头借着青苔的绿光看到几块被他踩碎的白壳,很像鸡蛋壳,但比鸡蛋要大上许多。 道万千喉咙滚动,吞了口唾沫,口干舌燥间,颤声道:“蛇蛋啊,我叫你别来吧,都走到绿鳞蛇老窝了!” 位于江易正前方的黑暗里,一双幽绿色的蛇瞳猛地睁开,带着点腥味的吐息如同地脉深处吹出来的阴风,轻轻拂过江易的脸颊,诡异荧光下,一颗庞大的蛇颅显现,黑红色的蛇信从深渊大口中探出。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江易不为所动,和对方脸不变心不跳的对视着,二者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如同静止一般,随后,那条成年的绿鳞蛇动了,没有凶狠的扑上来撕咬,而是挪动着。 坚硬的鳞片在柔软的土地上磨蹭过,那声音让人有种牙酸感,很快,它便到了江易咫尺间,以江易纤细的身形,若是张口咬下来,恐怕连江易滑进它腹中都感觉不到。 那条领江易进来的小蛇原本早早没了踪迹,眼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跟眼前的绿鳞蛇一比较,如同是蚂蚁一般渺小。 江易冷不丁说:“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道万千真的很不想和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探究好坏消息的区别,但江易要是死了,在神魂海暂时安居的他也活不成,于是长叹一声,死马当活马医。 “…你就说吧,别故弄玄虚了!” “这条成年的绿鳞蛇至少有几百年的修为,比得上金丹境巅峰,所以好消息是,它应该有灵智,或许可以沟通。” “那坏消息呢?” “它有灵智,但不高,观望后,搞不好会选择直接生吞了我。” “……” 你丫还不如不说呢! 在双方僵持之间,小蛇似乎发挥了重要作用,用江易听不见的声音在交流,随后绿鳞蛇的瞳孔里露出一丝疑惑,对小蛇轻轻摇头,小蛇便在地上耍赖一般翻滚着,尾巴疯狂扫动着泥尘,好一会,绿鳞蛇像是妥协了,用幽绿色的瞳孔紧紧盯着江易。 小蛇迅速爬到江易脚边,左右摇摆着脑袋,等江易弯腰去碰它,它立即缠上江易的指头,张口咬着他食指上的青玉戒。 道万千不解道:“什么意思?” 第146章 汝月香,孽债 “它要和我做交易。” 听江易这么说,道万千更糊涂了。 “什么交易?难不成这小蛇把你骗进来就为了让你跟它以物换物?” 江易没答话,思索一会,从戒中取出一枚朱红的果子递向绿鳞蛇,绿鳞蛇凑近闻了闻,似乎是不满意,继续用冷冰冰地视线盯着江易看。 “看来你很贪心。” 江易笑了笑,但也没有多做犹豫,将那朱红的果子直接装满一布袋,重新递向绿鳞蛇,这回绿鳞蛇没有再拒绝,张口咬着那布袋往黑暗里缩去,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之前被它身躯所遮盖的地方,此时露出了另一个幽暗洞口,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出来。 那香味让江易一时有些熟悉。 小蛇摇摆着身躯,示意江易进去。 跟着它一路进来,已经浪费不少时间,江易自然也不打算空手而归,况且这里是绿鳞蛇的巢穴,由它亲自镇守,任谁也不敢深入其中,恐怕历届采药赛,从未有人发现过,药材的品质自然也不会低。 进入洞中没走多远,光线逐渐明亮,香味也越发浓郁,映入视线的是一整片泛着银光的白花,花瓣犹如弯月,芯橙黄,完全舒展开时像是夜中悬挂的那一抹十五圆月,翠绿的叶片上涌动着淡蓝色的叶脉。 即便是生长在这样不见天日的深穴,也肆意洒脱的生长着。 “哦?”道万千惊道:“汝月香?” 汝月香,只会生长在月光旺盛之地,香味特殊,可令人闻之便心旷神怡,被采摘后也不会流失香气,一株共有七叶十二瓣,每次仅需取一叶浸泡两日,所得之水搭配其他药材便能炼制出女子喜爱的清体香,若用其再浸泡衣物,衣袍便会渡有一层淡淡的银芒,在月光下则更为耀眼。 五品药材,论稀有程度,比六品药材都难得一见,需要百年的月光滋养,断一日都品相不佳,在仙界虽然比不上那些生骨脱胎的仙药,但也是一株贵千金。 “以前我师姐最爱用物,此地竟有一整片?这绿鳞蛇家底深厚啊!” 道万千兴奋的直搓手道:“江易,你小子运气不错啊,歪打正着!随便采个几株,采药赛都没人是你对手!” 江易蹲下身看着汝月香,眸光深沉,蹙了下眉又恢复如常,道万千见他似乎是揣着心事,沉默片刻,声音放柔和了些,“你该不会还想着菅白露的事吧?” 汝月香是女子衷爱之物,加上恶城一事后,江易有些反常,知其一便知其二,想必李毓箤身上也常有汝月香的味道。 那日菅白露被江易一刀穿胸过,最后自断经脉暴毙,她戴在颈间,深藏在贴身之处的储物戒也落在了江易手上,里面除了真正的笙乐铃,还有六枚白银子铃,难以想象,她打算用这阴毒之物去算计何人。 笙乐铃存有江易所有的珍贵之物,对他意义重大,故而一失往日的淡然,在七甲城的拍卖会上震怒,哪怕是逼迫金不换也要得知卖家身份,他意已决,却在得偿所愿之时,生出了几分伤怀。 他是个心软的人,无论嘴上说得如何狠辣,做得有多决断,他对菅白露,不,应该说是李毓箤,都掩饰不了心中那份复杂的感情,那是他年少的情愫,何谈轻易忘怀? 他或许也有所恐惧吧,倘若没有遇到程曜,没有正视自己的感情,再遇到李毓箤那样的女子,他是不是仍然会心动呢? 江易抚平心绪,采摘着药材,话又说得冰冷起来,“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纵然心有万念,再遇上,我仍然会杀她。我母亲的冤屈一日不解,我便一日难安。” “何苦呢?沈姑娘在天之灵,恐怕也不希望你和生父刀剑相向吧?” 江易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轻笑,看着却让人有些心酸,“我已经做了几百年听话孝顺,犹如牵线木偶的李曦九,做一次大逆不道的江易又如何?” “那…那个孩子你打算如何待之?” “……”江易愣了下,“谁?” “那个叫程曜的孩子。” 道万千淡声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不喜麻烦缠身的性子,大多事情,你情愿保身也不愿犯险,所以这让我更加疑惑,你为何要对东兴域那几人穷追不舍?直到来到帝城,你对回药宫一事犹豫不决,方才又说有几个人要杀,我左思右想,才明白,你是为了那个程曜在以身犯险。” “……” “他在秘境也因你身亡之事冲冠眦裂,想来,对你同样存有情意,但你若是铁了心要同李家两败俱伤,最好早些决择。” 道万千叹道:“下界之地,上界之人不过弹指间便能让其灰飞烟灭,你如此护他,也不愿他走上和你一样的绝路吧?要么,你与他说开了身世,助他修炼,将来也能明哲保身,要么,你就断了,别凭白给希望又毁灭。” “……我知道。” “你知道归知道,但你要选啊,江易。倘若不选,一拖再拖,受损的终归是他,难道要同你与李毓箤之事一样,落个难解心绪的下场吗?何况羽化登仙,是万中择一,岂是人人都能做到?一生不过百年,他的一切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江易沉默片刻,摇头苦笑道:“他若只钟情我一人,我便能选,但如今不是。” 道万千一愣,不解道:“只钟情你?难不成他惦记着旁人?” 不等江易答话,他又微怒道:“好家伙!这小子还脚踏两条船不成?” “不是的……”江易揉着眉心,脸上失了些血色,苍白道:“他与我前身有纠葛,只是那时他年幼无知,我并不放在心上,也不知他执念,我…我来濯海,只是想看看他过得如何,却不料…既便改天换地,往昔不在,他还是对我有了情愫。” “恐怕在他心中,李曦九和江易,也是难以抉择吧,但无论他怎么选,我都不能让他去承担那份痛楚。” 第147章 老道坛,楚子珂 “这么说,他见过你的原身?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与他坦然相见?” 江易不愿再解释,道万千与他境地相同,或许是他身边唯一能一诉苦愁之人,但程曜阴差阳错进入古界,又食他一半心头血才保全性命,前因后果此时全部透露,便会暴露他手里的底牌。 他还没有对道万千信任到如此地步。 江易起身,脸色又恢复如初,那些不小心从裂缝里溜出去的情绪也尽数被捉回了心底深处,他淡道:“世间许多事情,倘若细究,便是解不开的死结,他与我相遇,于他是一场救赎,也是一段不幸的孽缘。” “我知道该怎么做。” 道万千一时无奈,却不好再劝解,哼哼道:“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说得再轻巧,临到关头,我倒要看看你舍不得舍得!” 江易垂着眼不答话,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在昏暗洞中待了一段时间,出来时,被外面的明亮刺得眼疼,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原本除了他再无别人的深林里,变得热闹许多,看来第二批参赛者已经进入虚境,而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路尖叫一路撒丫子狂奔的少年慌不择路,直接撞到了江易身前,二者眼对眼一愣,少年吓了一跳,却也来不及刹住,本就惊吓过度而扭曲的五官变得更加狰狞,紧接着将江易撞倒,一同摔在地上。 那条足有大腿粗的罪魁祸首此时停在三步之外,蛇瞳里说不出的戏谑,吐着蛇信,头一扭就顺着旁边的树干攀到枝叶间,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观赛席上的程曜蹭一下站起来,惹得周围人纷纷投来疑惑目光。 方子固连忙拽他坐下,皱着鼻子嫌弃道:“着什么急啊!摔一跤而已,他又不是玉做的,还能一下摔出毛病来?” 傅云墨也出声道:“进入这片林子的弟子,多数都被躲在树冠里出其不意的蛇吓得魂不附体,有些还被咬伤,惊慌下,一时不慎也是正常的。” “这个人我认识。”顾以渊冷不丁说了一句,见程曜看过来,不情不愿的解释道:“他是老道坛的弟子,叫楚子珂,为人纯良,不会行害人之事。” 方子固闻言来了点兴致,“老道坛?是那个不问窗外事,一心研药的老道坛?他们不是一向不派弟子参加大比吗?” 老道坛,虽然小门派,却在濯海域有些名声,据说里面的弟子都极为顽固,学得也是稀奇本事,不靠丹鼎炼丹,而是将药材碾作粉,一一混合掺杂,配置成药粉,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炼丹师。 老道坛研制的药粉很少流于外界,但有幸买到,效果比普通的丹药还灵,曾有玩笑话说,老道坛的弟子只有缺钱买药材时,才会向外出售那些特制药粉。 傅云墨笑道:“如此我倒是想起来了,顾师弟家离老道坛所在的乐山相近。” 傅云墨之前因为顾以渊找江易麻烦的事,曾下令不让剑峰弟子找他那一脉炼丹,现在对其有所改观,偶尔碰上也摆着一张和颜悦色的笑脸,顾以渊自然不好不搭他话,点头道:“顾家就在乐山山脚。” 傅云墨看程曜盯着水镜,眼晴都要起火,又道:“既是老道坛出身,又有顾师弟做保,程曜,你无需太紧张,况且再过一个时辰,江易便结束比试了。” 程曜斜他一眼,冷道:“我没紧张。” 方子固忍俊不禁道:“还死鸭子嘴硬,要不是将江易撞倒的这人顾师弟认识,恐怕等人一出来,你就得找他理论去。” “我一向以德服人。” 程曜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我看你是靠拳头硬让人服。”方子固不留情面的拆他台,视线转向水镜道:“咱小师弟气运真好,满林子的蛇,谁都捉弄,谁都敢咬,偏偏对他亲昵,也不知道之前那小东西把他领进洞穴里得了什么好药材。” 徐长行此时信心倍增的插话。 “他要不是拿了高分,就不会拿块布把计分镯子裹起来,林云生那边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到他激战妖兽得了两株五品药材,这孩子倒好,不走寻常路,在这掩耳盗铃。” 水镜之中,江易已经坐起身来,那位把他撞倒的弟子一直在道歉,双腿还打着颤,结巴道:“小师姐,你…你没事吧?” “……” 江易诧异地挑了下眉,淡漠道:“这位师弟,你恐怕是认错了。” “男…男的?” 那弟子疑惑一阵,竟然松了口气,腿也不打颤了,拍着胸脯顺气道:“太好了!我师父常跟我说,出门在外,惹谁也不能惹女人,小师兄,还好你是男子。” “……” “对了,我叫楚子珂,师承老道坛,小师兄你也是刚进虚境吗?” 江易余了一眼楚子珂胸口的银符,乙字,和青鸾是同一批,天命阁使者是以资质高低来赋字分序,此人看着稀松平常,应当有些本事,怎会被一条蛇吓得方寸大乱? 楚子珂见对方不理他,一时尴尬,扣着手心想找借口开溜时,视线中,江易头顶的树冠猛地露出许多蛇头来,一些悬挂而下,一些甚至落江易身上。 “啊——!”楚子珂放声尖叫,膝盖一弯,直接跪下来死死抱住江易的大腿,整个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生生让江易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楚子珂紧闭着双眼,哭间大喊道:“我从未杀过生,做过恶事,蛇爷爷,我求求你了,别来咬我了!呜呜呜——” 道万千戏谑道:“看到没?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哪像你,不怕还上手玩。” “……” 江易想往后挣开,但他移一步,楚子珂便挪一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手上的劲都勒得江易大腿一阵阵刺痛。 楚子珂哭喊道:“小师兄,你别抛下我,我最怕蛇了,滑不溜的,咬人又疼,你要是不管我,我会死在这的!” 江易蹙了下眉,无奈道:“你先松开,它们不咬人。” “不行,不行啊,我害怕,它们咬人的,真的,之前我看到好几个人都被咬了,而且立马就翻眼白吐白沫!” 第148章 结伴同行 江易仰头看着树冠里的蛇群,皱紧了眉头,它们便识趣缩了回去,“你这样牵制着我,我们二人便谁也走不出去。” 楚子珂哭哭啼啼,眼睛仍不敢睁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一会才伸出只手,小心翼翼道:“小师兄你能不能牵着我走?” “……” 楚子珂不用看眼色都能感觉背后冷飕飕的,他迅速撒手,从地上爬起来,眼晴睁开条缝隙左右环顾,见蛇都没了踪迹才放心,扭头想说话,却发现江易已经走开,他愣了一会,还是追了上去。 “小师兄!小师兄!” 楚子珂边追边喊,眼见着要抓住江易一角衣?,还是落了一手空,好在江易停了下来,用一双墨水般深沉的眸子漠然注视着他,楚子珂挠挠头,心虚道:“我一个人不敢在林子里走,咱俩结个伴吧?” 江易道:“你不采药?” “我就是一小门弟子,没想着争排名,参加比试当长长见识。”楚子珂与他并肩走,好奇道:“不知小师兄师承何处?” “药宫。” “原来是药宫弟子,久仰久仰。” “……” 江易面无表情瞥楚子珂一眼,见他期待地等着那句相互殷勤的话,实话实说道:“抱歉,不曾听闻过老道坛。” “那个…”楚子珂心想,他们老道坛虽然久不入世,好歹在濯海域有些名声,这人怎么会没听说过?他露出笑脸道:“没事,那小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江易。” “原来是江师兄。” 楚子珂说的一脸赞赏,就像听过江易什么事迹一样,二人就这样一方絮絮叨叨,一方不理不睬的走在林间,偶尔遇到几株药材,楚子珂也不争,江易不要的,他才凑过去采摘,没一会就出了绿鳞蛇的盘踞地。 眼下第二批都进了虚境,自然不会太平,刚出蛇穴,外头便是你争我抢,大打出手的泥潭,远处的高峰也传来一阵轰鸣,山石滚落,尘烟四起,一只体形庞大的金毛异兽正与一道青影在缠斗,你来我往间,道法四面轰击而过,留下数道骇人的沟壑。 楚子珂眼尖道:“那是林云生吧。” 他也知道江易不会轻易搭他话,自顾自道:“敢在虚境搞这么大动静又不怕旁人去坐收渔翁之利的也就只有他了,想来今年采药赛第一又是花落丹宗。” “哎,江师兄,你们药宫底蕴也不差,月尊主曾经还拿过两试第一,药宫这次打算争什么排名?” 江易淡道:“我也是来长见识的。” “噢——唉,想来虚境中,没人能跟林云生争高低,采药赛的积分实在难攒,一株三品药材才计两分,五品又没命拿,难啊,江师兄,你现在有多少分?” “二十。” “那也不错了。” 道万千笑道:“你是真能睁眼说瞎话,汝月香都让你薅了快一半,这林云生就算奔波累死,估计都赶不上你一次的收获。” 高人在山峰上到处挑事打架,山下各宗弟子争抢不休,只有江易和楚子珂二人在闲庭信步,捡漏似得这采一株哪采一株,俗话说,蚊子再小也是肉,一会功夫,楚子珂竟然都累积了三十分。 “不行了!”楚子珂往地上一躺,喘气道:“太累了,江师兄,咱们歇会吧。” 江易止住步,颇有一种丢下他的冲动,但楚子珂已经一路跟了他快一个时辰,还有半柱香,第一批弟子便结束比试,现在扔下他倒有些过河拆桥了。 江易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听着远处不停歇的斗法声,要说这林云生也挺让人佩服的,为了稳拿采药赛第一,拼了命找五品药,估计虚境大半妖兽都跟他打过。 江易眼下也不敢掀开手腕上裹着镯子的灰布,若是让探迹珠投到水镜上,外面必然要掀起争论来,他倚靠着树干,打算接下来的半柱香就这么修身养性。 “江易!” 一道女声突兀传来,江易迅速睁了眼朝声源处看去,只见青鸾飞身而来,落在他跟前道:“总算遇到你了。” 楚子珂猛地爬起来,瞪着眼看着。 “师姐。” 青鸾上下一打量,松了口气道:“我进虚境前,正好看见你跟那条小蛇进了山洞里,心里着急,寻了一路都没见到你,还好你没受伤。” “碧桃仙子?” 楚子珂总算想起来眼前人的身份,见青鸾投来疑惑的目光,立马自报家门道:“见过仙子,弟子是老道坛的楚子珂。” “老道坛?”青鸾警惕的姿态缓缓松弛,点头道:“原来是老道坛的弟子。” 楚子珂后知后觉道:“这么说,江师兄你是第一批进虚境的参赛者?” “嗯。”江易答他一句,扭头问道:“师姐,你多少分?” 青鸾蹙起秀眉来,目光往远处一盯,恼火道:“这个林云生,简直是把虚境当自己家一样折腾,活像蝗虫过境一般,害我到现在才找到三株五品药,虽说也累到了六十分,总归是不够的,你呢?” 江易张了下嘴又闭上,青鸾看他眼神躲闪,似乎是不方便,便半忧半喜道:“你只需告诉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 青鸾眉头一松,整个人像出了口恶气一般神清气爽,恨不得把江易抱进怀里一阵揉搓,眉飞眼笑间,伸手摸摸他脑袋道:“好样的!你放心,师姐绝不会拖你后腿!” “嗯。” “没剩多少时间了,你就坐这休息吧,免得被卷进那些弟子的争抢里,回头师姐给你煲一锅大补汤,好好犒劳你!” 青鸾笑间又御气离去。 她走了好一会,楚子珂才梦中惊醒,瞪眼惊讶道:“都说药宫仙子就像寒川上难以触及的清冷雪莲,想不到竟这样温柔。” “……” 不,传言是真的。 江易不可置之一笑,而虚境中响起了一道钟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灵盖都被穿透,第一批参赛者的比试即将结束。 楚子珂有些不舍道:“江师兄,相识一场,希望虚境外还能有缘一见。” 第149章 相见不相识 江易缄默不语,就差把不必了三个字刻在脸上,但最后还是客气的对他一点头,见接渡的白光从天上降临而来,便迈入其中,白光一震,迅速消失在楚子珂眼前,他感伤一会,扭头朝林子另一边探索去。 两个时辰的比试,多数弟子都挂了彩,脸色疲惫不堪,交还了镯子后就被自家长老接去歇息,江易刚落地,夹在人群里,徐长行远远冲他招手,却见使者抢先迎了上去。 这让众人一时面露疑惑,每批参赛者少说也有几百之数,使者要是一一查看,岂不浪费时间?所以都统一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待今日比试结束再统计,还从未有过使者亲自去迎的情况。 秦裕权衡着话语,瞧见江易那双平淡的眸光里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警惕和审视,便知道对方并不是那种好拿捏的孩子,他也不敢太过献殷勤,维持着那股高高在上的淡漠道:“你的镯子先交于我保管。” “……” 旁人或许是惊奇,但丹宗的人却明显投来不善的目光,自从江易将镯子用布盖住,眼下无人得知他真正的得分,丹宗自然会有所警惕,毕竟这位是月尊主的亲传,指不定会和他师尊一样,是匹黑马。 秦裕?子轻飘飘一甩,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江易包裹其中,如此一来,身处屏障外的人便听不见、看不清。 江易这样防备,秦裕心头有些难办,放柔了声音,竟是宽慰道:“你放心,我天命阁素来公平公正,绝不会行那肮脏龌龊之事,只是绿鳞蛇的巢穴就连虚境两任使者都不曾进去过,你所得之分恐怕极高,你也不想现在就闹得沸沸扬扬才会将镯子掩盖住吧?” 江易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在人人畏惧,不敢多言得罪的使者面前,他的态度说是傲慢也不为过,半响,他抬手扯了裹布,将镯子脱下来递交过去。 秦裕接过来一看,白无面下,神色尽是一片震惊,随后他便笑起来,话间带着些欣慰道:“看来丹宗这次是坐不稳第一了。好孩子,你虽说根骨不佳,却也有份远超天人之姿的气运在,我很期待你在丹比的表现。” 换作是谁得了使者的青睐,那都是要惊喜若狂的,偏偏江易无动于衷,不管秦裕对他态度严厉还是喜爱甚尤,他现下已经对天命阁起了疑心,断然不会放弃探究其中的原由,于是向对方行了一礼道:“多谢。” 秦裕将镯子收好,撤去屏障道:“你且回去吧。” “是。” 江易每个字都说得生硬,像是铁了心要让秦裕留下差印象一般,略显敷衍的向他一拱手,扭头就干脆利落的走开。 徐长行瞧着气氛不太对,连忙迎上来把江易接回药宫的观赛席,神情焦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易想了想,答道:“没什么,他只是说期待我在丹比的表现。” 徐长行喜道:“看来使者很赏识你。” “或许吧。” “江易,”程曜唤了一声,他人不在观赛席,而是在远处,此时快步赶过来,神色犹豫间,显得有些蹉跎,好一会才小心翼翼握着江易的指尖道:“那个…我爹娘也来观赛了,说是第一场比试既已结束,便叫我来寻你去家中吃饭,你…去吗?” 之前询问时,江易未曾答复,眼下再问又唯恐江易会拒绝他,其实不过是去吃一餐便饭,但程曜心中却没由来的紧张。 徐长行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尤其是程曜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明明是江易去做客,他倒是一副新妇过门见公婆的模样,徐长行早在江易刚到药宫时就警告过,最好不要与程曜有过多牵扯,这下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二人如今是纠葛越发深。 他一把年纪了,虽无道侣,但也不是睁眼瞎子,程曜分明就是钟意江易。 冤有头债有主,愿打愿挨,小辈的事他才不去煞风景,做棒打鸳鸯的混帐师叔,当即十分大度一摆手道:“既是程家主亲邀做宴,那江易你便去吧。” 江易沉默半响,点点头,将指尖从程曜手里悄无声息抽离,道:“走吧。” 程曜摩挲着空落落的手掌,他察觉到江易从虚境出来后,好不容易同他软下来的态度又变得和从前一样捉摸不透,又或许,是他想多了,他甩开杂念,跟上去和江易并肩。 一辆由滹马拉动的马车停在山路上,程曜挑开席帘往里头一瞟,秦白琼看他鬼鬼祟祟,奇怪道:“曜儿?你师弟呢?” 程曜不答话,脑袋往回缩,只将席帘维持着挑开,侧目道:“快上去。” 秦白琼仍然一头雾水,紧接着,她便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顺着程曜挑开的位置钻进来,那模样,真是秋日莲,冬霜梅,一览绝色之众,她略有惊奇,忍不住笑道:“哎呀,好俊俏的孩子,比水镜上看着还灵动好看呢。” 程秋生此时也投来目光。 望着这两张熟悉的脸孔,江易一时语塞,匆匆十年而过,岁月竟也没有在二人身上留下痕迹,他绞尽脑汁编着话语,最终还是显得有些木讷道:“弟子江易,见过程家主、秦夫人。” 秦白琼拉他坐下,热络道:“好孩子,别这么生分,叫伯父和秦姨就成。” 程曜也坐了上来,在爹娘面前,他可不敢犯浑,老实巴交的落座在程秋生旁边,嘴上嘟囔一句,“娘,你别吓到他,一会连咱家门都不敢进了。” 秦白琼瞪起一双美目,怪嗔道:“果真是你最喜欢的师弟,瞧你护的,你该不是见人家长得好,才同人家做朋友吧?” 程曜撇嘴道:“才不是。” 马车在山道上摇摇晃晃行驶着,没有想象中颠簸,长得好看的孩子,大人素来喜爱,尤其秦白琼对江易有种莫名的好感,如同是前世的血亲那般。 她拉着江易的手,轻声细语道:“听闻你前些日子在秘境里逢遭大难,身子都还虚弱着,秦姨特意在府上备了一桌子滋补元气的菜,一会你别拘束,就当是回了自己家。” “……谢谢秦…秦姨。” “真乖。”秦白琼笑眯眯道:“我看你比程曜小上不少,若他爹爹早年努力些,便也能有你这般惹人疼爱的幺儿了,不如…秦姨叫你江儿如何?” 第150章 似是故人来 程秋生脸一红,打岔道:“夫人,他还是个孩子,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程秋生和秦白琼早在成亲前就想好了要一儿一女,可惜头一胎就遭仇家暗算,让秦白琼险些难产,咬着牙把程曜生下来。 可惜程曜打出生起便弱不胜衣,无论春暖夏凉都百病丛生。 夫妻二人为其治病而四处奔波,待到时来运转,程家又需整顿,一日拖,日日延,转眼程曜都这么大了,程秋生又心疼秦白琼的身体,不肯让她吃那生产之苦,便干脆放弃了再生一胎的想法。 如今秦白琼一心想让程曜成家,嫁进来只要是为人纯良,那便也是她的女儿。 秦白琼看向不争气的儿子,以为他真遗传了程秋生有屁放不出、细水长流的愣性,旁敲侧击道:“你青师妹不是在第二轮?怎么不等她结束,一同过来?” 程曜无辜的眨巴眼,假装疑惑道:“不是只宴请江师弟吗?要她去做什么?” 秦白琼顿时头痛起来,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果真是不争气,这样下去,我看你何时能成家立业!” “娘,不成家又不会死。” “胡说八道,你想让你爹绝后不成!” 秦白琼有了几分真火,语气也严厉了些,江易轻轻一颤,不自觉攥紧衣角,好在他脸上的苍白只是一瞬而过,没让车厢里的人瞧清就消失无影。 秦白琼还以为是吓着了他,她连忙敛下愠怒的神色,侧目间尽是一片慈爱,“江儿,你千万别学你师兄,顽心过盛,不知你现下可有钟意之人?” “娘……” 程曜刚开口便被秦白琼剜了一眼,悻悻闭上嘴,耳朵却竖了起来。 江易垂着眼,半晌顶着一张年幼无知的脸,用诸事不解的语气说着,“没有,我…还不太懂这些。” 秦白琼点点头,说:“也是,你刚入药宫没多久,学业繁重。” 马车很快就到了虎门程家,程秋生一路没说几句,进了府门,突然让程曜先带江易去坐,牵着秦白琼走到一旁,目光跟随着那一道娇小的背影,摩挲着下巴思忖道:“琼儿,你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秦白琼不懂他的意思,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学儿子鬼鬼祟祟的。” 程秋生神色认真道:“难道你就没觉得那孩子瞧着十分熟悉吗?” 秦白琼微愣,“你这么一说,江儿倒确实挺招人疼的。” “长无相似,年岁不相同…”程秋生皱起眉头,左右也想不明白道:“怎么却像第二个李兄一般?我看程曜这小子这么紧张他,恐怕八成把他当成了李兄替代品。” 秦白琼听他一说,像是眼前的迷雾被吹开,惊间诧异道:“确实是有些神似,身上那股气息,简直一模一样。” 十年前发生过的事,现在想起来都历历在目,当年程秋生和秦白琼携子远赴西域,在一处秘境中寻找七丈叶,却不料秘境里的阵法十分厉害,参与万人转眼被屠杀一半之数,二人也深陷其中,绝望之下,几乎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阴差阳错被一道古阵吞噬,醒来时便已身处陌地,未等回神便遭遇到此生从未见过的极恶异兽,是一位男子救了他们,那人便是程秋生口中的李兄。 后来才得知,他们身处无迹之地,名为古界,而那位男子叫李曦九。 李曦九是程秋生见过最温柔纯善之人,不仅救下他一家性命,还给了一处犹如世外桃源的安居地,程曜命数将尽之时,李曦九甚至剜心取血替程曜延了寿命,程家能有如今的地步,也多亏了他,这份恩情,程秋生就算搭上一辈子也无法偿还。 古界是一个被诅咒的牢笼,其内生灵穷尽万年都无法离开,在它们古兽眼中,程秋生一家是连蝼蚁都不如,尘埃一般不起眼的存在,但李曦九却与他们不同,他是唯一一个能在古界不受约束的人类。 百年时光,再适应古界,李曦九也是与古兽不同,孤身一人如异类的存在。 程秋生和秦白琼视其为兄长,曾起过就这么留下来陪伴他的心思,但如果没有李曦九每日在他们在身上设下一道护身的灵障,单仅古界的法序便能将他们碾碎。 时间一长,治标不治本,夫妻二人的身子越发不好,甚至到了咳血昏厥的地步,李曦九为保他们平安,花了极大的代价强行撕开一道裂缝送他们离开。 从那日起,程秋生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成功的希望再渺茫,他都要帮李曦九离开古界,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眨眼十年过去,本该衰败的家族日渐兴旺,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处处低声下气,哀求无门的小修士。 看着程曜平安长大,在宗门里成为最拔尖的亲传弟子,能在夜里抱着妻子享受着温存,纵然常有羞愧涌上心头,无人之际更是借酒浇愁过,但他终究还是忘了。 一切的满足让他越发溺毙其中。 李兄如今在古界过得如何? 还会记得曾经他们把酒言欢的日子吗? 自己真的能帮上他吗? 那些被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哀愁,抛之脑后的坚决,在今日见到江易时,便顷刻涌出,像是冰凉的刀锋顺着他的骨髓割过,剜下一片片血肉,刻下忘恩负义四字。 程秋生悲从心来,苦笑道:“琼儿,你说,这是不是李兄心中怨恨我,才会有一个这么像他的孩子出现?” 秦白琼与他十指相扣,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庞道:“别胡说,李哥哥是那样温柔之人,莫说是怨恨,让他厌你都做不到。” “只要我们程家铭记在心,纵然如今做不到,花上百年,千年,我们死了,还有程家的子孙,总有一日能寻到古界的踪迹,能将李哥哥接出来!” 第151章 又见程烈 往昔眼前过,恍若一场空梦。 程秋生长叹一声,愁肠百结,李曦九从未说过让他相助,或许一切只是他庸人自扰,他不愿秦白琼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勉强扯着嘴角做出一张笑脸,“罢了,此事以后再说,不能怠慢了客人。” 说罢牵着秦白琼往寰珠阁去,半路上正好碰见程烈骂骂咧咧从另一头走出来,询问后才知道又被族长训斥了一顿,秦白琼想到程烈离宗已久,想来江易应该还没见过,便干脆叫他一块去用饭。 刚进了门,程烈眸光扫过去,下意识眉头一皱,感觉太阳穴突突跳,莫名刺疼,他对着江易上下审视一番,确定从未见过这张脸,便抱臂道:“你就是那个江易?” 程烈说的十分不客气,隐隐有些敌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由来的不喜欢这个人,感觉像上辈子结了仇。 “好好说话,怎么审犯人似得?”秦白琼瞪来一眼,程烈只好收敛,婶婶看着平易近人,真严厉起来,比叔父罚得还重,他可不敢造次,老实挑了个位置坐下。 秦白琼坐到江易旁边,动筷挑了块鱼肉放在江易碗里道:“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尝尝,这是帝城有名的青鱼。” “谢谢秦姨。” 江易道了声谢,捧着碗吃的细嚼慢咽,只是再与程秋水和秦白琼相见,竟会是这般场景,他心里装了事,胃口也不好,吃了半碗饭便再撑不下,刚放下碗,程曜便扯了条鸡腿放过来,轻声道:“多吃点。” 程烈瞪直了眼,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堂哥用这样溺死人的语气去哄过别人,震惊过后,又觉得渗人得很,吞下嘴里的饭菜,眼珠子一转,找了个话题道:“哥,今天采药赛情况怎么样?” 程曜的目光一直停在江易那,连道余光都不往程烈脸上瞟,淡淡道:“前日方师伯点名叫你来,好商议比试的事,你不听,现下还问这个作什么?” “哎呀,我不是忙着修炼嘛。” 程烈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与人开呛,但对上程曜就格外温顺,他父亲是程秋生的堂哥,对修炼一事不感兴趣,只想做个闲云野鹤的普通人,便早早离开了程家,在外独自生活,中年染上重病,撑了两个月就撒手人寰。 他娘亲本就是凡间的弱女人,夫君离世,她整日以泪洗面,心知自己无力抚养程烈长大,便不远万里来到程家求助。 程秋生自然没有坐视不理,将母子二人安置在偏院,绫罗绸缎,八珍玉食,样样俱全,只是好景不长,那女子本就伤心过度,全靠一点对孩子的牵挂支撑着,见程烈日后衣食无忧,不到半月,便在房中悬梁自尽。 那一夜极寒,程烈不过七岁。 从那之后,秦白琼将他视如己出,细心教导,程烈也把程曜当亲哥哥一般。 至于程曜,他幼时体弱多病,受尽轻视和白眼,早早就看透了家族里那些见风使舵,恶心之辈的嘴脸,故而心性冷硬,除了程秋生和秦白琼,族中长老谁敢多言他的行事,他就敢冷嘲热讽的堵回去。 对程烈的遭遇虽有怜悯,但算不上兄弟情深的地步,不过程烈对他有所求时,他也不会拒绝,当年程烈要考寒山,却不逢时,他还打点了一番,不然以程烈的年纪,是不符合寒山那年的考生条件的。 听着程烈有些委屈,程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此时终于舍得侧目看他,蹙眉道:“族老们又盘算着什么?” 看情形,是不打算让程烈回寒山了啊。 程烈见他眼神格外锋利,颤了下,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就是说咱宗门品阶太低,学不到本事,让我干脆留在家里…” 他顿了顿,怕程曜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又上祠堂跟那些老头争吵,“要是这次四域大比能拿到好名次,族老便也不会再闲言碎语,所以…采药赛怎么样?” “我看你想多了,那些老不死哪次放过嚼舌根的机会?”程曜冷哼一声,说:“采药赛要比八轮,我走时,青鸾刚进虚境半时辰,至少到明日才会公布结果。” “你要是闲着无事,吃过饭就随我们回去看,别待在家受不必要的窝囊气。” 程曜的话说得没一点敬尊,江易惊讶一阵却发现程秋生和秦白琼十分默契的闭口不言,似乎是纵容着程曜的无礼。 他依稀想起来,程秋生曾经同他说过,程家早年衰败,也是因为族中长老目光短浅所致,他不是嫡子,本就常受冷落,秦白琼产子从鬼门关过,身子虚弱,程曜又多病,正是用钱之际,族老们却不肯拨银。 程秋生性子温和,心怀大义,锋芒敛内而不发,纵然心中有恨意也不会做绝。 如今扬眉吐气,还做了家主,往日那些让他热脸贴冷屁股的长老又个个都是老狐狸,见局势调转,别说是在他面前造次,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样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他们更加无法对程曜的言行做出管制,只能挑程烈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拿捏。 程烈咬着筷子,目光又瞟向江易,知道了程曜的态度,他对江易便不敢像对庄绮那样无礼,但脸上仍有一丝不满道:“他不是第一轮的吗?分数咋样?” 第一轮的参赛者都是宗门的种子选手,俗话说,开好头迎鸿运,只要第一场能把分数差距拉开,后面的便能减轻压力。 程烈提起这个,程秋生也颇为关注,当时水镜画面上看到江易将计分镯子遮盖,可是引起在场许多人的好奇心,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江易是因为害怕分数太低让药宫丢脸才出此下策,但也仍有些人觉得他是在那处神秘的洞穴里中了头彩,既然出了凌绝山,谜底也该揭晓了吧? 不过好奇归好奇,程秋生见江易神情犹豫,不忍让他为难,便开口道:“江儿,你若觉得不方便,不说也无妨。” “江…江江江江儿??!” 第152章 二叔 程烈猛地站起来,震惊之余连说话都结巴,这才认识多久就用上了这么亲密的称谓?连他在程秋生嘴里也不过是一句这小子那小子的,凭什么啊? 江易也没料到程秋生会叫他江儿,当即表情一凝,蜷缩了下手掌,好半响才礼貌一笑,斟酌着用词道:“程叔叔言重了,先前是怕引起旁人喧嚣才选择隐瞒,但师兄与我为一宗同僚,又并非外人,怎么会不方便呢?” 程烈此时一脸不痛快,“那你倒说啊,攒了多少分值得这样遮遮掩掩的!” “你坐下!”秦白琼呵斥道:“药宫与寒山一脉相通,他便也是你的师弟,这样凶神恶煞、咄咄逼人的,成何体统!” 程烈想辩论一两句,话还没出口就被程曜强行拽着坐下,程曜冷冰冰的眼神警告瞟过来,一家人竟没一个站在他这头的,程烈心里既委屈又憋闷,手里筷子一撂,摔在桌面上,撇开头抱着手臂独自生闷气。 “我原本也没想争排名,大抵是运气好,在那处洞穴里恰巧找到了一片生长极佳的汝月香,便采了二十几株。” 江易没有明说自己的分数,但二十多株的汝月香已经足以道清答案。 “二十几株……”程秋生诧异的神色转瞬即逝,他摩挲着下巴说,“这汝月香也算难得的五品药材。林云生在虚境的阵仗搞得惊天动地,却没你一场天赐机缘来得妙,丹宗若知道,指定要同使者闹,出来便是风尖浪口,事先隐瞒下来也好,省去诸多言论。” “我看使者对你颇为青睐,纵然结果出来,夺了丹宗的第一,大抵也不会任他胡言乱语恶言伤人,加上有我程家替你撑腰,江儿,你无需怕他们。” 他思忖一番,又道:“不过,你在采药赛上显露了拔尖的本领,丹宗恐怕会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两日后的丹比…嗯,你眼下虽是筑基境的修为,但林云生若想将你压死在他底下,必然会抛去稳中求胜,考虑炼制与六品相差无几的丹药。” 程曜皱眉道:“月尊主成名数年都不过是七品炼丹师,此等功绩,哪怕在丹宗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林云生比我还小些,说他坎坎能炼制出普通五品丹,我都半信半疑,他能有那本事炼出上五品?” 上五品,指的便是接近六品丹药效的丹药,要么是用的药材无比珍贵,万中无一,要么就是丹药上出了丹纹,但丹纹这东西全靠气运,强求不得,只能是前者。 程秋生淡笑,“他是丹宗嫡系一脉单传,打出生起就与丹道缘分甚深,五岁便能炼制一品丹,纵然是你青师妹远扬在外的仙子名号也难同其一较高下,若连这点破釜沉舟的考量都没有,不如不参加四域比。” “江易还能改丹方呢,未必怕他。” 程曜说得一脸自豪,江易则默默干笑,五品丹,说难不难,说简单又狂妄,若他用李曦九的妖体去炼,那自然是手到擒来,但他如今是江易,修为还是太低了,撑不住场面,恐怕要绞尽脑汁的去应付。 秦白琼听着对话却露出担忧来,江易羽翼未满,又如此出众,抢了林云生的风头,丹宗岂会善罢甘休?可惜了,拥有恩赐的天赋却落得一身修为难进的根骨。 她心头扼腕长叹,脸上仍是一张温柔似水的笑容,宽慰着:“四域天才齐聚一处,纵然采药赛出众些,终归是气运,丹比却不同,林云生要防的又岂是江儿一人?夫君莫要给他压力,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程秋生明白她的顾虑,喝了口茶说,“比试由我帝城四家坐镇,不过起一个威慑作用,让各域各宗不要肆意惹祸,把握结论的始终是天命阁的使者——江儿,你秦姨说的对,你只需做好本分之事。” 江易颔首:“劳程叔叔和秦姨费心了。” 程秋生笑道:“就叫二叔吧。”他观着程曜的神色,眼底波光粼粼,又打趣说,“你与我一位故人很像,他姓李,算是我夫妻二人的兄长,许多年未见,思愁尤深,见到你倒是开解了几分,倘若你不介意,我倒想收你为义子。” 程曜脸色当即一变,但没等他开口阻拦,程秋生便像是料准了他会因此生气,那张丰神俊朗,看似人畜无害的温和下,藏着一丝警示的锋芒,意有所指道:“不过,曜儿与我这位兄长感情颇深,如今又与你有同僚之情,这师兄弟也算是手足,二叔就不多此一举了。” “爹!” “怎么了?”程秋生笑着,似乎不明白程曜的激动,扭头挑开了话题说:“江儿,你若吃饱了,不如陪你秦姨去园里逛逛,消消食,顺便让她给你挑一件见面礼。” “这……”江易听程秋生提起前尘就已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又嗅到微妙的气氛,紧张地攥紧手,推脱道:“有幸拜访二叔便心满意足,若还收礼,怕是逾越。” 程秋生轻飘飘道:“不逾越,二叔一份心意罢了,你去吧。” 他摆明了要将人支开,江易也不好再拒绝,起身行了一礼便跟着好似预料到什么而一脸愁色的秦白琼离席。 “程烈,你一起去。” “啊?”程烈没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这头,顿时满脸不乐意,撅着嘴不肯走,但被程秋生一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边烦躁的挠着头一边抱怨着走开。 方才还轻快惬意的大厅转而凝重,程秋生向来是隐忍不发,像是一道温火在心尖上烹着,让人煎熬得很又不至于毙命,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是一样,他故意提及往事,程曜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在父亲那已经不言而喻,此时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光阴荏苒,转眼你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程秋生给自己续上一盏茶,话说的平静又有几分唏嘘,蓦然间,本该温和的眉眼如同出鞘的宝剑般凌厉。 “我本以为你大了,有些事会放下,却不知你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非要让你母亲为你伤心不成!” 第153章 终究是要选的 程曜有些心虚,但凭着一股子犟性,死鸭子嘴硬道:“爹你说什么呢?” 程秋生猛拍了下桌,震得菜盘抖动,他倒没有大声呵斥,压着火一字一句,“你不必跟我装糊涂,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将那孩子当成了李哥的替身?” “我……” 前些日子是青鸾劝阻,如今父亲瞧出来也要兴师问罪,程曜有口难辩,心里也不服气,自己究竟哪里做错?哪怕对江易有情,偶尔脑子里闪过一些混账的想法,但他并未越过雷池啊,难道这也不行? 旁人拦他,他可以置若罔闻,若连自己的亲人也要阻拦其中,他如何自处?他知道从幼时起,程秋生和秦白琼便为他吃了许多苦头,遭受白眼,受人奚落,哪都是轻的,带他去西域寻七丈叶,也日日风餐露宿,不是吃野果,就是将猎来的野兽烤熟,干嚼着咽下,所以他在外头再傲慢无礼,归了家便一心当乖顺的孩子。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偏偏李曦九,他如何都不肯,也不能退让! 程曜咬紧了唇,难受极了,连眼圈都微微泛红,细卷纤长的睫毛抖动着,摇头说,“我没有,他是江易,他不是九哥。” 程秋生长叹一声,感觉眉心像遭了寒霜狠击,刺痛不已,他唤李曦九为兄长,按道理,程曜该叫对方叔叔才是,可他不肯,非要喊人哥哥,这么多年也改不过口。 “你简直是不成体统!”程秋生忍不住骂他一句,恨其不争道:“在古界时,你就整日嚷嚷着要聘他为妻,我和你母亲觉得你年幼不懂事,不曾放在心上,也不忍苛责你,纵然离开了那,你不肯死心,我们也没有多言过。可如今十年过去了,你不但没放下,还将一个懵懂的孩子牵扯进来!” “他不过十四岁,尚不懂情爱,你对他好,他当成兄弟情处之便罢,若动了心,你就是千刀万剐也不够偿债!” 程曜身躯一颤,紧攥着膝盖,胸膛里心跳加快,脚底如同被漩涡吞噬,一时间竟有些呼吸不过来。 程秋生顿了会,语重心长道:“曜儿,倘若你此生对女儿家没有情,我与你母亲便只求你一生安稳,不求枝繁叶茂。换句话说,你真心喜欢那孩子,想同他厮守终生,纵然他如今年幼,只要你不做败坏伦理之事,待他成年,仍与你是两情相悦,那我们绝不会拦你,但……” “你说你知道,可他和李曦九,你真的分得清吗?你究竟是因为他像那个人才喜欢,还是因为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江易而喜欢?若有一日,李兄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选择江易吗?” 程秋生搁了茶杯,起身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不是小孩子了,成了年就该有些责任心,爹今日说这些也并非是怨你,逼你,只是…长痛不如短痛,终有一日,你是要做选择的。” “选江易就得放开你的执念,选李曦九就不能一错再错,耽误江易。贪心不足蛇吞象,犹豫不决便是穷途末路。” “你自己好好思量吧。” 程秋生走后,程曜一直坐在那一动不动,他选过吗?其实他是选过的,在器峰上,江易第一次对他生气,反复告诉他不是他心中所念之人时,他一边说着知道,一边在心里选了李曦九。 他告诫自己要有决断,以后不再纠缠,但夜里见到江易独自一人站在那,冻得发抖又红着眼眶,他又心生不忍,好似所有的强硬都在江易这失了效。 天真又愚蠢的仗着江易不会拒绝他,不会狠心舍弃他,一次又一次利用着江易的心软,甚至是得寸进尺的起了别的心思。 可是归根结底,他无论如何,又怎么能放开执念? 那是他的九哥啊,是除了爹娘以外,唯一一个真心关爱他,在他伤心难过时抱着他柔声安慰,在他命数将近,苟延残喘之际挖了胸膛取心头血救他的人。 他至今都不曾忘却过对方的声音,也记得对方笑起来的模样,他发过毒誓,此生非李曦九不可。寒山那么冷,修炼那么苦,他咬着牙挺过来,不敢懈怠一日,也将一颗心冻得比石头还硬。 十年心如寒铁,却一朝逢春化水,江易的出现让他藏在深处的孤寥和痛苦得到了一丝温存,他便不计后果,用看不见的绳子捆着江易和自己拴着。 明知道是错的也视而不见。 事到如今,被父亲一针见血,他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私心过甚,贪恋着江易对自己独一份的纵容,又不肯忘了李曦九,世间恐怕找不出如他这般的墙头草。 程曜失魂落魄,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了程家,又乘上了马车,只是当江易靠过来时,他下意识躲避,对上江易的疑惑目光,一张失了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我……”程曜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来之前,他本是满心欢喜,如今却百感交集,父亲说的对,或许不必急着现在就做出抉择,但终有一日他是要选的。 他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眼神躲闪,“采药赛之后又是丹比,应该让你好好养精蓄锐,今夜我就搬到隔壁房睡。” “……” 江易蜷缩了下手,脸上没什么表情,扭头挑开帘子,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淡淡应了声“好。”随后又说:“下半场的采药赛有程烈师兄陪你,我就不去了。” “那…你去哪?我……” 我陪你这句话堵在他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但江易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嘴角露出一点笑来,摇头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我这么大个活人又不会丢。” 不等程曜再说话,他就叫停了马车打算下去,程曜连忙抓住他的手,喉结滚动,口舌干涩得他一阵焦躁。 “我……我…” 江易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垂着眼帘还是那句话,“我没事的,程师兄别担心。”他跳下马车,头也没有回,钻进人来人往的街道里就没了踪迹。 第154章 针对,警告 凌绝山的采药赛正热闹,导致虎门街道上都没什么人,小贩穿着厚厚的棉衣,懒得吆喝,经历过寒山的冷,帝城迎冬的温度不过是九牛一毛,江易漫无目地的在长街上走,目光都不曾往两侧的小摊上看。 程秋生特意将他支开,他便料到要对程曜说教,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秦白琼希望程曜能成家立业延续后代,程秋生则不愿程曜困在过往里沉溺一生。 师门兄弟如同手足,这句话,不单是警告程曜,也是在告诫江易要三思而后行。 江易顿步,手腕一转,低头盯着掌心那枚木戒,不止是木戒,程曜送给他的那些人间小玩意一直被收在储物戒里,甚至那盒用佛莲露换来的春华馅,他也舍不得吃。 他明白自己和程曜一样,都在心里装着比对方更重要的事。 程曜忘不了李曦九,而他放不下仇恨,他们唯有斩了枷锁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顾了,彻底把一身肉血剖开了将所有秘密都宣泄出来才能走到一起。 但李家就像是一座望不到顶的天山,从前便让他心生绝望。 李相生、李毓箤还有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底,拼了命修炼也赶不上他一半的神子,如今对上哪一个都需要他百般计算,万般筹谋,李玄宵甚至能弹指间令他粉身碎骨。 而他要做的事,少不了杀戮,他固然可以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却不能让程曜也葬送其中。 不仅仅是因为爱程曜,更因为程曜是程秋生和秦白琼唯一的独子。 今日见到他们夫妻二人,他摇摆不定的心便做出了选择,十年前他救下了这一家子的性命,不能在十年后再亲手断送。 江易咬紧牙关,猛地攥紧手掌,指间传出来的碎裂声一闪而过,轻微地,连存在感都那么微弱,褐色的灰尘顺着张开的掌心落下,那枚木戒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采药赛接近落幕时,江易才赶回凌绝山,碧汐湖观赛席上的人比之前还多,那些没参加的宗门也踩点来看结果。 人海之中,长生殿格外扎眼,南予意身旁那一只,有着柔软飘逸的雪白长毛,可爱又不失威风凛凛的白旱引来了多数宗门的惊叹。 离得近的人想去攀谈,刚靠两步就被长生殿的弟子们凶神恶煞的挡了下来,纵然是已经胜券在握,稳拿采药赛第一的丹宗林云生也没有他南予意风光。 江易虽然在采药赛出彩了一把,但毕竟不能和其它人相提并论,眼下还在关注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他从人群里一路挤到药宫的席位,一身衣衫都凌乱,还未整理便听到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 “哟,江师兄这是去哪了?后半场都不见人,难不成是成绩太差,羞愧不已?”谢京儒笑眯眯说着,一张俊俏的脸却生出小人得志的姿态,他凑过来像是揪住了江易丢人的把柄,咄咄逼人道:“师兄,眼下都快要宣布结果了,你身为首轮,成绩至关重要,不如现在赶紧说出来,也好让我等在第二场的丹比有一番对策啊。” “是啊,既然做了尊主的关门弟子,总不能丢人现眼吧?” “还问什么?我看他把镯子遮住就是怕被别人嘲笑,修为那么低,还敢当尊主的弟子,真是麻雀的凤凰梦做多了。” “江师兄,你还是早点退位让贤吧!” “哈哈哈哈哈,说的在理。” 此时药宫的弟子都聚在一处,不知道谁先跟着谢京儒起了头,嘲讽和讥笑紧接着就连连响起,人多口杂也没办法去辨别。 江易理整衣衫,恍若未闻走向正一脸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些弟子的青鸾,问道:“师姐,后面的成绩怎么样?” 青鸾摇头说,“不算理想,我和顾师兄的分倒是还行,玉婷师妹也算稳当,但后面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不过,若你拉开的差距够大,这次采药赛至少能保个前三。” 她的目光越过江易,落在谢京儒脸上,微微蹙眉,声音比刚才凌厉了些,“不过是拿了个八十六分,连百都没破,比玉婷都不如,你倒是有脸冲江易发难。” 谢京儒没想到以青鸾的身份,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他,脸上当即一阵青红,脖颈蜿蜒出青筋,咬着牙又不敢顶撞,憋屈道:“她只是比我高十分而已!” “十分?”青鸾目光如剑,冷声道:“别说是十分,差一分都是天差地别!” 谢京儒心里自然很不服气,直瞪着“罪魁祸首”的江易,但说话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无礼,只是撇开头轻哼一声道:“青师姐这样维护江师兄,倘若他的成绩不好看,怕是会寒了诸位弟子的心。”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后衣领被谁揪住,拧起眉,扭头正准备呵斥,猛然对上顾以渊冷若冰川的眸子,整个人打一哆嗦,有些认怂的喊了一句:“顾…顾师兄。” 药宫中,没人不怕执法堂的人,尤其是三长老一脉稳坐首席的顾以渊,那可是凶名在外,弟子们避之不及,远远瞧见,情愿绕开也不敢正面撞,唯恐触其霉头。 谢京儒看着心胸狭隘,却也是两面三刀、专挑软柿子捏的狐狸,碰上硬茬,张嘴试探咬一口都不敢,更别说跟顾以渊叫板,但他印象里,顾以渊应当是不喜欢江易的,于是心头又松了口气,赔笑着。 “顾师兄,您有什么吩咐?” 顾以渊最讨厌卖弄心计的人,傲慢的斜他一眼,只有一个字,“滚。” 谢京儒的脸变得像茄子一样,强忍被侮辱的恼怒,僵笑道:“顾师兄怎么了?” 众目睽睽下,他不信顾以渊真敢丢执法堂的脸,落下一个刻薄新生的骂名。 顾以渊咧开嘴,不怒反笑,那毒蛇一样的性子像是盘算好了怎么勒死猎物,眯眼道:“我劝你还是先熟读一下药宫的礼典。以青鸾的辈份,普通弟子都要尊其仙子,你哪来的资格叫她师姐?至于江易,他是嫡系亲传,连我都无权过问他的事,你不过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倒是挺敢以下犯上。” “我药宫以尊主座下弟子为首,仅凭你短短几句的两条罪,执法堂就可以将你逐出药宫。”顾以渊极其“温和”道:“念你初犯,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劝你好自为之!” 第155章 夺得第一 顾以渊的目光扫过那些此时紧闭嘴不敢再煽风点火的弟子,故作惋惜,指桑骂槐道:“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也得有几分让人折服的本事,没拿出功绩却做起黄梁梦,岂不是可笑?有些人想要攀附权势,先把胆子练硬,眼睛擦亮再说吧,别抱着一坨屎当黄金,舔出后悔莫及。” 青鸾闻言一愣,惊讶他会站出来帮江易说话,但这粗鲁的用词,实在让她难认同,便嫌弃道:“真是近墨者黑,你怎么变得和方师兄一样恶心?” 顾以渊虽然有点出力不讨好,但他也没放在心上,对上青鸾,目光柔和起来,打趣道:“和没素质的人何必讲道理。” 青鸾笑了,“这话说的不错。” 两个人一唱一和,摆明要让谢京儒下不来台,谢京儒便死鸭子嘴硬道:“二位尽管宠着江师兄吧,反正是丢药宫的脸。” “哎呀。”拿手臂枕着脑袋的方子固原本没想插手,但他嘴贱忍不住,开口一把火烧过来,啧啧感叹道:“真是阴损的恶意,芝麻大点的伤害,绞尽脑汁,引不来当事人一点关注,可悲可叹哦。” 他扭头看向不吱声的程曜,奇怪以他护短的性子竟然能忍到让顾以渊先帮腔,嘻笑着说,“要不你去揍他一顿?让他也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好歹能让江易落个清净。” 程曜的心思还沉浸在父亲程秋生的话里,此时后知后觉的瞥了谢京儒一眼,淡金色的瞳孔浮现出冷漠的轻蔑,“杀鸡焉用牛刀,他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动手?” 顾以渊听到他说这话,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合着,他算个东西,所以挨揍? 卧床二十天,起身泪两行。 被程曜揍过一次,他就情愿憋屈着受一肚子气,也不敢再去招惹江易了,当然,那次捅伤江易纯属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 一声怒吼震荡将众人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只见一位白袍老人满脸怒色,对使者手中的名单愤愤不平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娃娃怎会有如此高分?老夫绝不接受!” 林云生的脸色也极为难看,阴鸷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江易身上,众人原本还云里雾里不知情况,瞧见他的态度,目光便一同望去,黑压压的目光如同乌云一般压来,让徐长行不由皱起眉头。 秦裕冷漠道:“天命阁主持四域大比百年,从未有失公正,你等技不如人,却大吵大嚷,如此聒噪。” 白袍老者阴沉道:“老夫并非是怀疑天命阁的公正,只是区区一个筑基境弟子,在采药赛也表现平平,竟能获得近四百高分!怎能不让人心生怀疑?难道天命阁如今武断到连一点疑虑都不能有吗?” 丹宗不愧是稳坐丹脉至尊的宗门,即使面对使者也毫不畏惧。 “四百分??” 徐长行心中一惊,他知道江易的成绩定然不错,可没想到会惊骇世俗到这种地步,月如冠当年也不过三百分出头,长江一浪胜一浪,此话果然不假。 旁的人叽叽喳喳起来,但碍着使者捉摸不定的脾气,不敢大声喧哗议论,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竟然飞了,换谁也忍不住这口气,不过天命阁监考的比试,没人有胆子在眼皮子底下卖弄奸计,此事做不得假。 他们一边惊叹江易的成绩,一边好奇丹宗打算如何处理。 白袍老者又开口说,“即便是输,也要输得明白!敢问使者,这位姓江的弟子究竟采了多少种药材?又有几株属五品?” 瞿玺瞥一眼秦裕,知道以他傲气的性子不会跟丹宗的人多费口舌,淡道:“结果已定,再论无益。” 白袍老者气急,“使者这是要让我丹宗死不瞑目吗!” 瞿玺皱眉道:“大比乃四域盛事,白须公是要胡搅蛮缠到底?” “汝月香二十七株,金唛草四株,八横相六株,海春三株,地阳草三株…”秦裕一本正经道:“白须公还要我继续报下去吗?你门中的林云生搅得虚境乌烟瘴气也不过十六株五品药材,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二十七株汝月香?” “天哪,他上哪弄到这么多的?” “该不会是那处蛇林的洞穴中所获?”有人惊道:“难怪他一出来就遮住了手镯!” 议论声中,突兀跳出一番言论来。 “白须公少年成名,百年来一直是丹道中的尊者,品性一向谦仁宽厚,如此气极败坏,难道药宫夺得了这届采药赛第一?” “林云生可是他一手培养,十分看重,第一场就输给这位江姓弟子,恐怕换作谁也忍不下这口气吧?” 丹宗不是输不起,林云生也不惧怕被夺去先筹,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却败给一位筑基境的无名丹师,传出去实在是荒谬!哪怕是败给青鸾,他至少还能一笑而过,怀抱三分真心祝贺她旗开得胜。 江易?绝不行! 以他的傲气,断然不能容忍! 秦裕郎声道:“事已定局,多说无益,采药赛第一,名落药宫江易,若你们丹宗再滋事,就休怪我天命阁出手维序!” 他大手一挥,手中的墨卷飞向半空,旭然展开,前十的排名一一呈现,先是个人,其次是宗门,江易与药宫的名字赫然位于第一序位,黑色的大字像一座山,轰然砸在林云生心头,他攥紧双拳,双目充斥不甘,但他无法去忤逆使者。 “太好了!”方子固揉着江易的脑袋,大喜道:“寒山总算出了次风头!” 林云生瞥来一眼,愤怒的情绪已经敛到皮肉之下,他缓缓穿过人群走至江易跟前,以修长的身形俯视着,“实力不足,运气再好又有什么用?第二场的丹比,林某拭目以待。”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药宫成了采药赛中最惊掉众人下巴的一匹黑马,先前那些瞧不上药宫,不屑来往的宗门纷纷凑上来祝贺,将徐长行围得挪不动脚,他一边假笑着拱手回谢,一边奋力往江易的方向挤去,好一会才冲出重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等他开口,秦裕抢先拦截道:“位列前十者请依照排名顺序进入虚境。” “江易,你是第一,请随我来。” 第156章 神秘的天命阁 徐长行抹抹额头的细汗,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恨不得把江易抱起来狠狠夸奖一番。 但眼下使者邀请,他不好打岔,便一脸欣慰道:“我倒是忘了这茬,江易你先跟使者去领取奖励吧,我们在这等你,其余的事一会等回了院里再说。” 江易点点头,跟在秦裕身后再次迈入虚境之中,眼前事物一晃,再定神看时,已经处于一处阁楼中,鼻尖能嗅到浓重的墨香,一排排高不可攀的檀木架上整齐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一眼望去竟让人眼花缭乱。 头顶上方则是由无数颗明珠组成的图腾,依稀能辨别出四大神兽的模样。 秦裕扭头看了江易一眼,没有言语,径直往阁楼深处走去,江易除了跟着也别无他法,但他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 江易对天命阁了解甚微,但能进入天命阁的人,都曾是声名远鹤的天纵奇才,修为最低也至少是化神境,绝非任何一方宗门能撼动,别说拥有千年底蕴的丹宗,恐怕连东兴域的北家也不敢放肆行事。 正因如此,秦裕秉承公平的态度似乎更多是一份隐晦的照顾。 不然以他使者的身份,纵使对方是德高望重的白须公也可以放在眼里。 何必要解释那些? 江易低着眸子暗暗思索,不管怎么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裕对他一定有所求,至于求得是什么,想必很快有答案。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排列着古籍的木架长廊仿佛没有尽头,秦裕终于停下步子,侧身走向一排,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盒。 “瞿玺照看虚境少说有二十年,连他都不敢深入绿鳞蛇巢穴,你却能大摇大摆走进去,又全须全尾采到汝月香出来。”秦裕轻轻吹去盒面的灰尘,低笑一声道:“你这孩子……确实有着不错的气运。” 江易从他意味深长的语气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斟酌回复一句:“狗屎运罢了。” “嗯。”秦裕颇为赞同的点头,又说:“看来南予意机缘巧合下救你一命也是上天的旨意。” “这是何意?” 秦裕扭头看他,“噢,原来你不知道?也是,毕竟你当时无暇顾及。” “无望海秘境死里逃生,众宗门心有不平,对寒山宗逼问之时,南予意曾就说过,他们能活下来是走了狗屎运。” 江易看不到秦裕的脸,但他能从这轻快的语气里感受到一丝逼人的犀利,天命阁竟然连南予意说过什么都能查到? 那他们去七甲城,遇到黑王的事也? 江易不禁有些背后发凉,对于怀揣太多秘密的人来说,天命阁的存在是个威胁。 秦裕似乎察觉到他的防备,又极快补充道:“你不用紧张,只是闲聊几句。” “……” “月如冠此人眼高于顶,即便性子懒散,放眼整个四域,丹道上的造诣也少有人能胜其左右,你身为他的关门弟子,想来也是被他寄予厚望,不然他不会冒险让你去参与秘境。”秦裕将那盒子递过来道:“这是采药赛的头彩,一份完整的古方。” “虽然在丹师大会上马失前蹄,但有了此方,药宫的地位便会蒸蒸日上,这样一来,你就不算令他失望了。” 江易接过木盒,疑惑道:“什么丹?” 秦裕竖起一根手指点在遮盖五官的白玉面具上,笑道:“不可说,交于你师尊让他好生琢磨吧。” “师父他……” “他在魂殇城,离帝城不过一日脚程,你们很快会见面的。” 江易微开的唇缓缓闭紧,他意识到,不管他说什么,秦裕腹中都准备好了话来堵他,他说得越多便暴露越多。 天命阁,还真会掐算天命不成? 江易收起木盒,拱手道:“多谢使者,弟子就不打搅了。” “别着急走啊。”秦裕双手拢在宽大的衣?里,带着一股捉摸不透的笑意,“采药赛第一名的奖励可不止这些,嗯……我想想,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如何?” “一个问题?” 江易挑起眉梢,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个人故弄玄虚的劲真是欠揍,话虽如此,他也不能赤裸裸地撂脸色。 秦裕道:“别小看这一个问题,无论你问什么,哪怕是泄露天机,有悖天道,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易还真被他蛊惑的话语挑起了一丝冲动,他想问宣旎究竟是不是星族后人,想问天命阁知不知道菅白露的身份。 如果他要真问,便是秦裕答上一万句也不足以解惑。 区区一个答案,只是卫精填海罢了。 江易淡淡道:“多谢使者,但晚辈心中的困惑,自会自行寻求答案。” 秦裕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江易能抵住诱惑,抬手摩挲着下巴,自顾自地低声说:“异于常人从来不是件好事。” “……?” “既然你没有想问的,我也不能强求,倘若哪天你想问了,就来不归山吧。”秦裕对他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虚境的出口幻化在江易身后。 江易没有犹豫,扭头踏入其中,在他离开的最后一瞬,他听到秦裕又说了些话,只是这话是通过密言进入他耳中。 “你体内有一道灵体,它不是凡物,如今或许不会害你,但日后必将给你带来一场劫难,我劝你早些舍弃为好。” 再醒神时,江易已经回到碧汐湖,徐长行迅速迎过来道:“走吧,现在人多眼杂、议论纷纷的,不益久留。” 寒山宗和药宫的弟子乘上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凌绝山,归还的车厢中与江易同乘的有四人,唯独不见程曜。 徐长行倍感稀奇道:“嘿,程小子居然跑去和程烈同乘,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青鸾看江易望着窗外,情绪并不因第一而高涨,担忧他是心中生了闷气,接过话道:“好歹是半年多没见,或许有什么心里话要交代吧。” “这兄弟两个都是铁打的直肠子,狗脾气,哪来的兄友弟恭?”徐长行啧舌间,义正言辞道:“江易,你和师叔说,是不是程小子又气你啦?” 第157章 不辛苦,命苦 徐长行看出来两人在程家吃了饭后就举止奇怪,尤其是程曜,平时狗皮膏药似得片刻都不肯离开,现在居然躲得远远的,肯定是程曜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江易被他问得回过神来,然后摇摇头说:“大比期间,各宗弟子都在刻苦修炼,程师兄自然也不愿屈居人后,是时候专心修行取个好成绩了。” 徐长行左思右想,没挑出毛病来,他很单纯地理解为程曜是想出出风头,好让江易刮目相看,便给予肯定道:“说的在理。” 青鸾听着对话,心里一阵无奈,徐师叔也真是好骗,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程曜把她说的话放在了心里。 长痛不如短痛。 将来江易在药宫有足够的话语权,程曜心意不改的话,她就不必这么劳神操心了。 顾以渊很有眼力见的岔开了话题,目光停在江易身上,询问道:“采药赛第一已经拿下,丹比你打算炼制什么丹药?” 江易实话实说,“以我的水平,最多炼制四品丹药,和林云生的差距实在太大,恐怕丹比要仰仗青师姐和顾师兄了。” 顾以渊微微挑眉,这话说的诚恳,他却不敢苟同,江易在他心里就像一头看似软糯无害但随时会暴起一爪子将人撕成两半的妖兽,他所谓的仰仗,恐怕意思是如果自己和青鸾压不住场面,那只能“被迫”程咬金。 但这里是帝城,是四域大比举办期,不是药宫,太出风头必将引来灾祸。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靠江易来救场,但又只能靠江易来勇创奇迹。 “你……挺辛苦的。” 顾以渊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 江易挂上假笑,“不辛苦,命苦。” “……” 方子固假寐着听了半响话,此时懒洋洋睁开一只眼说:“你说你们大师兄李硕怎么老是缩在药宫不出来见世面呢?论炼丹,他不是比长老还厉害?” 青鸾想到这也是一肚子怨气,如果李硕能来,还有林云生什么事?她叹道:“师父不肯放他下山,我们也没办法。” “四域大比啊!百年才举办一次的盛宴,这都不让他来参加?得,白活了!” 徐长行哼唧道:“不然你以为内定的少宫主那么好当?月如冠培养他就是为了专门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用的。” “嚯,真可怜!”方子固惋惜地摇摇头,睁开的那只眼重新闭上了,显然没有兴趣再接着聊下去,冥冥之中,江易能感觉到,他似乎是不喜欢李硕的。 而关于李硕,有很多江易不知道的故事,比如寒山药宫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十棍子打不出一丝火气的老好人。 比如外界一直对其闻名不见其人,而所谓的闻名也不过是月如冠的首徒。 宗门以外,见过他的人可谓屈指可数。 但论丹道上的造诣,李硕对上林云生绝不逊色。 虽然不清楚月如冠为什么不肯放李硕离开药宫,但江易知道李硕没有那么简单,他通过结缘法在寒山和药宫中收获了不少红线,唯独李硕,至今未能结缘。 性子过于亲善温和的人,往往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冷酷,没能结缘也说明着,在李硕心中,江易和那些寻常的弟子没有区别。 回到安居的大院后,众人为夺得第一之声开始庆祝,前后院皆是欢声笑语,唯独谢京儒以及那些拥护他的人摆着一张晦气的脸,被徐青栗一句“不吃就滚。”的怒吼下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徐青栗虽然不喜欢江易,但她不是没有脑子的痴傻孩,夺得第一是给寒山宗长脸面的喜事,单凭这一点,纵然心头再不满,她也没理由去找江易的麻烦。 热闹的氛围使得众人对后面的比试有了些底气,可惜觥筹交错、笙歌鼎沸中,江易和程曜遥坐在两头皆是心绪复杂。 月光下,灯笼映射出迷离的火光,江易摩挲着飘逸香气的酒杯,抬眼朝程曜的方向望去,二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块。 那一瞬间,程曜眼中是难以隐藏的委屈和隐忍,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在摧毁一切之前,潮退的不甘。 江易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默默忍受着胸口某个地方传来的刺痛。 如果……不,其实他什么都不用说,仅需一个眼神,一个明确表露自己不愿接受此等结果的眼神便能使程曜回心转意吧,但他已经不能、不能再心软了。 夜色逐渐昏暗,欢声笑语点点消散,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屋檐悬挂的铜铃,程曜搬去了方子固隔壁,昨夜还被将养温热的床榻寂寥冰冷,江易面无表情倚靠在窗案,云间月在他衣襟落下淡淡的霜芒。 “大半夜的,不睡觉装什么深沉?” 道万千装模作样打着哈欠,“总不会是因为拿了采药赛第一而兴奋不眠吧?” “……” “人家在和你聊天的时候,有所回应才是礼貌,老夫掐指浅算,你好歹也活了几百年,连这点礼数都没有吗?” 道万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满。 江易环抱手臂依旧一言不发,他目光凝视远处,食指轻轻敲击,似乎在为一些事做深思熟虑的打算。 道万千别的不敢说,但江易每回露出这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往往都代表着某个人要倒霉。 说时迟那时快,头顶的屋檐传来“咔嚓”一声轻响,窗前紧接着倒挂出半个身子一张人脸,江易与其大眼瞪小眼,眉梢微微一扬,退后半步道:“你有何事?” 那人脸颇为无辜地眨眨眼,灵活一扭便身轻如燕的从屋檐处落下。 “师父。” 大比准备期,各宗竞争激烈,敢在这个时候三更半夜闯进来又不怕被人抓包的,唯有濯海域天骄之子,南予意。 南予意听着江易一如既往冷清的声调,其中的生疏好似二人之间毫无瓜葛,他心里稍稍伤心了下,脸上眉眼带笑,无比亲切道:“恭喜师父夺得采药赛第一!徒儿特意前来祝贺。” “……” 江易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目光里凝聚着多此一举的寒冷,随既风轻云淡道:“你若无要事可说,便打道回府吧。” 南予意作揖的动作一僵,左右环顾,当即顺着窗案翻进屋内,窗扇“嘭”得一声合上,寒风隔绝在外,气温有所回升,他与江易不过咫尺之毫。 第158章 半点情谊都没有吗 见他不走还钻进屋内,江易毫不掩饰自己赶人的意思,“你还有话说?” 南予意注视着江易,对方在恶城幻化出的青年样貌仍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截然不同地两副面容却能让人在朝夕相处中也感到天差地别。 “师父…不能和我去长生殿吗?”南予意情不自禁问了一句。 在这一层虚假薄弱的师徒关系里,他日渐意识到,江易对他而言就像是青涩的梅果,现在固然酸涩,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想知道果子成熟后会如何。 “有人陪你回长生殿。”江易不打算深思熟虑南予意的话里暗藏着什么,淡道:“待四域大比结束,那位前辈的肉身便能炼制好,他会跟你回宗门。” “肉身?师父已经有人选了吗?” “北家不是来了两个人?根骨想来非同凡响,从中挑一个便是。” “师父…”南予意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蹙眉道:“你一定要对他们下手吗?不谈修为,四域大比期间,还是在帝城,一旦你对他们下手,恐怕结果难以善了。” “我说过,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师父!我们在恶城击杀菅白露没被追查到已经实属侥幸,如今在天命阁眼皮子底下,你还要冒险行事吗?万一……万一被捅破身份该如何是好?” 天命阁绝非泛泛之辈,不是投机取巧就能蒙混过关的,一旦被抓住把柄,身份暴露,寒山宗和药宫便要承受北家的怒火,这点,江易应当比他更清楚才是。 江易沉默了一会,答非所问说,“今日采药赛落幕,你可有注意到异常?” 南予意一愣,不解道:“什么异常?丹宗白须公闹事一事?” “看来你过去一趟就图了个威风。”江易瞥他一眼,微微皱鼻,冷淡道:“天命阁恐怕已经对我有所关注,但我不喜欢秋后算账,秘境的这笔债,只有让他们偿还了,我才能安心!” “是为了程曜吗?” “什么?” 南予意不由攥紧手掌,如今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江易在秘境阻拦东兴域时,哪怕鱼死网破也要把菅白汶打成废人。 哪怕神魂泯灭也要击杀北尘崖! 现在还对北家那两位骄子虎视眈眈,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江易既不是要匡扶正道也不是为宗门出气,而是为了那个寒山的程曜! “师父这样不计后果、将自己的安危抛之脑后,难道程曜对你来说就有那么重要?北尘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不够?” 南予意的声音从低至高,如同在发泄心头积攒的怒气,但话音未落,他的心就咯噔一下,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后悔。 他清楚地看到,江易一向风轻云淡的眸子正凝聚着令人颤栗的寒意。 江易虽然对他素来疏离苛刻,可也从未用过这般冰冷的眼神看他。 那一瞬间,他像被判了死刑。 “你或许误会了什么。”江易尚还稚嫩的五官带着漠然,冷声道:“我和你之间,没有所谓的师徒情分,只是一场交易,所以我做什么,你没资格指手画脚。” “……” 南予意的心不禁抽搐,他已经很努力了,忍受着江易无动于衷的冷漠去当一个听话的弟子,但江易却总是不近人情地将锋利的刀刃扎进他的心口。 他说的所有话,明明只是…… 只是关心他,担忧他而已。 屋内寂静好一会,在江易以为南予意已经无话可说时,南予意蹙起眉来,语气尽是落寞,“我五岁踏入炼气境,十岁便筑基,莫说同龄人,那些长我一辈的师兄们都难在我手中走过三招,如今二十有三,人人称赞我为濯海域年轻一代第一人。” “师父,自我修炼以来,连宗中长老也不能让我卑躬屈膝,对旁人亦是视而弗见、听而弗闻,但徒儿对你却是真心实意,心中从未有过一丝不敬,难道你就当真对我连半分情谊都没有?” 南予意说着,暗暗咬牙,声音在隐忍里越发沙哑,也越发义愤填膺。 他质问道:“那个程曜就有那么好吗?论修为,论名望,论地位!他样样不如我!当初在秘境中,他口口声声说要为你讨回公道,却没有能力去斩杀东兴域之人!” 南予意一脸笃定,“如果是我,我一定可以守护好你,拉他们所有人陪葬!” 江易愣了愣,缓缓敛下了眸子的寒意,曾几何时,他放下自尊,在逃亡的路上紧攥紧最后一丝希望去求助友人却惨遭背叛时,也这样歇斯底里质问过。 相处百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情谊吗? 可惜,他的哀求,他的性命,比较起仙界各家的利益,不过是轻于鸿毛。 他知道,他或许不该这么伤南予意,南予意并没有做错什么,但除了程曜,他不能再将信任交付出任何人。 “你和程曜,不能比较。” “……为什么?” 江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背过身,淡淡道:“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由利益所成,如今秘境传承你已得,护道者复生亦会为你斩荆披棘,铺垫一条正道,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我不喜纠缠,也不会信你,四域大比结束后,你我师徒名义便尽了吧。” 这一句话让南予意如受雷击,他浑身颤抖起来,脸色苍白,苦涩道:“为什么?” 江易始终不言不语,那瘦弱的背影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断。 “师父,我错了。”南予意靠过来,抓着江易一角衣?,服软道:“我以后绝不再提程曜,不就是北家吗?我替你杀!” 江易不为所动,“回去吧。” “师父……” “是你说,要我拜你为师的…”南予意哆嗦着,松开手缓缓退后,眼圈微红道:“江易,你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开!我是南予意,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只要我不认,你即便将我杀了!你我都是师徒!” 第159章 第二比开始 比起歇斯底里,南予意看起来是痛苦地,紫幽的瞳色像随时要落下滚烫的泪珠,以他的心性,绝非是脆弱之人,但面对江易句句诛心之言,他感觉身体里的血仿佛在逆流,满腔的愤怒与不甘,最后沉淀为无法忍受的委屈。 “师父总是这样,每当我靠近一分,你便将我推离三分,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南予意扯起一抹自觉荒谬的苦笑,步步退后道:“妄我此生傲然,不过是连份关怀都求不得的可怜人。江易,我们不是没有师徒缘分,是你不想有罢了……错不在我……” 他扭头用力推开了门离去,那“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格外刺耳,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擅闯进来的事被发现,也不想在意江易会不会被宗门怀疑。 好一会,直到冷风吹得背后冰凉,江易才转过身吐出一声叹息。 是,错不在你,在我。 “何必呢?” 道万千开了口,对于江易说要和南予意断绝关系的事,他意外很平静,或许他心中早就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何必?你在心疼他吗?”江易面无表情,目光有一丝讥讽,“你不过也是想利用他重振梧穹殿而已。” 盘腿坐在魂海的道万千闻言一震,随后失笑不已,好家伙,如今这是要磨刀霍霍向牛羊,伤得一个是一个啊。 “是,我对他有所求,而你无所求,自然能高贵地把人撂开。”道万千道:“可江易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行事,处处不留情,和李家人有何区别?你说你不修无情道,但你每一步都在走无情路,将来面对李玄宵,只会和百年前一样,注定孤身一人!” “这样的你,真的能摧毁李家吗?” 能吗? 江易也不知道,似乎从器峰寒冷那一夜被程曜拥入怀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彻底乱了,所以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此夜过后,道万千再没有同他说过话,程曜也没有来看过他,只是让青鸾每早端来一碗药汤,三日在枯燥乏味的炼丹中转瞬即逝,凌绝山开始了第二比。 “小师兄!” 江易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他抬眼看去,楚子珂高兴地朝他挥手,身旁还有两位身着道服的老者。 江易沉默一会,拱手示意,正打算扭头就走,楚子珂却连忙追过来,很是殷勤道:“小师兄,又见面啦!你也来参加丹比?哦!瞧我这记性,我忘了,你可是采药赛第一!小师兄,恭喜你啊。” “……谢谢。” “小师兄,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楚子珂像八爪鱼似得围着江易转,就算对方一句不答,他也乐在其中,一会又自顾自说:“小师兄莫不是在紧张?说来惶恐,那日采药赛一别,我曾私下打听过,知你身子不太好,需不需我替你症治?” “别的不说,我老道坛的药,那是最灵的,比一些丹药、山珍还好上许多呢。” 江易微笑一下,目光投向楚子珂身后的两位老者,他们头戴竹编的斗笠,听着楚子珂大献殷勤也不曾开口阻拦,传闻老道坛门规严苛,少有人敢嘻笑弄事,可想而知,这楚子珂在门中应是极受宠爱的。 “我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多谢好意。”江易婉拒一番,恰巧顾以渊和青鸾走来。 顾以渊看江易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以为有人找麻烦,匆匆上前,见是楚子珂,眉梢一挑,目光又落在他身后,拱手抱拳道:“拜过涂长老、祁长老,多年未见,二老仍是老当益壮啊。” 其中一位老者摸着花白的胡子,思索一阵后,乐呵道:“哦,原来是顾家的小娃娃。遥想往昔,在老道门初见时,你还是三岁顽童,一别数年,你已然如你父亲那般,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涂长老缪赞了。” 涂长老点点头,看向江易,又笑道:“你这位小师弟不简单啊,小小年纪便能从林云生手中夺取第一,月尊主教导有方啊,不像我老道坛,百年就出了子珂一个有根骨的,比不上你小师弟聪慧过人。” 江易一时无言,这话嘛,句句都是夸赞,但也藏着弦外之音,估计是看他对楚子珂爱搭不理,旁敲侧击说他傲慢。 顾以渊面色一难,赔笑道:“哪里的话,若非老道坛一向与世无争,不屑虚名,四域大比中,哪有我药宫出风头的机会,何况炼药之法可谓是开拓丹道,假以时日,楚师弟定会名满天下。” “只是我这师弟年纪尚小,性子又生得孤僻,还请二老别见怪。” 楚子珂听得一头雾水,一脸纯真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小师兄孤僻吗?” 另一位老者咳嗽几声,拽着楚子珂的衣领把他拉到一旁,秉着和气生财道:“无妨,顾小友不必在意,第二比即将开始,我等就不便再打扰了。” 说罢二人就带着楚子珂离开。 顾以渊松了口气,随后皱起眉头,“你这家伙,难道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和方子固他们交道打的那么好,换别宗的弟子就不行了?” 江易面色寡淡,“我不懂师兄的意思,我为什么要接受别人意义不明的示好?” 顾以渊还以为江易会像往常那样置之不理的扭头走开,对这番回答明显一愣,他挠挠脸,环抱起胳膊来,“你……到底怎么回事?总不能和程曜起了争执就心灰意冷吧?你要是有什么心事……” “师兄要听我的心事吗?”江易冷不丁打断他,眼神有些犀利,见顾以渊僵住,又偏开头淡淡道:“师兄又不在乎我。不必跟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 眼见着江易走开,顾以渊一肚子火,扭头看向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青鸾,郁闷道:“三天都缩在房间里不出来,我还以为他憋着什么绝世好丹呢,合着一出来就跟炸药桶似得,逮谁炸谁!明明程曜造的孽,倒是让程曜去受着啊!” 青鸾微微一叹,不知说些什么。 第160章 乌金焰,两位兽王 第二场丹比依旧是按顺序进场,位置就选在碧汐湖附近一块大空地,一场百人,共计六场,炼丹时间为一炷香,此次仍然没有武道宗门的事,不过他们乐得看热闹,加上第一比出了江易这么匹黑马,导致第二比前来观摩的宗门更是多如芝麻。 方其庚和徐长行天不亮就跑来占位,选的位置极好,在小山峰一览众生小,比别处清静还看得清楚,摆上提前买的点心小菜,配着几坛酒,说是来赏花也为过。 寒山药宫这么惬意,除了濯海域本家宗门不眼红,其余三域看得那是一个牙痒痒,尤其是丹宗那边,目光一个比一个刺人,阴沉的模样恨不得把他们拆之入腹。 徐长行反正是脸皮厚的,方其庚脸皮也不薄,看就看吧,还能少块肉不成? 这时候谁都不怂,唯独谢京儒坐立难安,要知道,他本家和丹宗那可是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家爷爷还是座上宾的客卿,自然不想因为区区一个江易就闹僵,原本充其量只是讨厌江易,现在已经恨上了。 不过没人在乎他怎么想。 舒适惬意的氛围里,徐长行嘴里叼着牙签半躺着,一边翘着腿时不时还抖两下,一股子不入流的气质,但他看着流氓,心比谁都细,今日程家两兄弟都没来,江易又一身寒气逼人,估摸着,和程曜吵得不轻啊。 徐长行偷摸余了江易一眼,又默默推翻了心中的揣测,以他对江易的了解,江易再生气也只会冷冰冰扎人心坎,吵嘴绝不可能,肯定是程曜这小子犯浑! 他一下笃定了,磨磨后槽牙暗自决定,如果江易今日在考场发挥失常,那他铁定要去揪着程曜打一顿! “江哥哥,快尝尝这个。”何玉婷挨着江易的肩把桂花糕递来,笑逐颜开道:“听青师姐说,你这几日足不出户的,想必为第二考耗了极大的心神,多吃点补补精神。” 江易盯向她手里托着的小盘,淡黄色的糕点散发着桂花沁鼻的香气,为了不让别家说寒山药宫寒酸,徐长行买这些可花了大价钱,指不定心里正肉疼得紧。 “你吃吧,我不饿。” 江易实在没什么胃口,婉拒后就靠着树干假寐,连底下进行的炼丹都无心观看。 何玉言轻轻拉了下何玉婷,对她摇头,示意不要再去打扰,何玉婷扁起嘴来,只好作罢,周围热热闹闹地,都在评价那些炼丹师的水平,唯独江易雷打不动,硬生生像一尊石化的菩萨般枯坐了两个时辰。 到正午时,已经是第五轮,林云生入场了,第一比虽输得荒唐,但他明显调整好了心态,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站定间连余光都懒得去瞟对手是谁,从储物戒里取出半人高的青鼎,“哐当”一声闷响过后,那青鼎因震动而荡出的鸣音竟十分悦耳。 随即,林云生指间窜出一团金焰,迅速飞向鼎底,瞬间就燃起刺眼的火光。 “乌金焰?!” 场中响起惊呼之声,有人忙道:“传闻乌金焰可是雾池山中由翼玄鸟看守的火源,一到成年期便以身殉火,在粉身碎骨的同时又重塑兽身,十只里唯有一只能涅槃重生,成为掌控百火的赤凰,丹宗究竟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这一簇金焰啊!” “用此火炼丹,便有六成机率强破品阶,不是什么火兽、地焰能相提并论的!” “看来丹宗为了让林云生能在第二比力压众人,不留悬念,连压箱底的后手都放出来了。” 暗中,又有人不屑冷哼道:“他取了第二比的冠首又如何?第一比终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了。” “乌金焰啊,看来后面的比试若对上林云生,要有所提防才行。” 乌金焰,不但是炼丹师梦寐以求的圣火,更是在修道者手中焚尽一切的大杀器,以林云生的炼丹本领,之前定然没想过要用它,如今他提前暴露底牌,其他宗门的人说不定还要谢谢江易一番。 不然后面的比试被林云生冷不丁用乌金焰攻击一手,真就阎王爷前见了。 此时场中的林云生没有被外界的言论所影响,他全神贯注地驱动着乌金焰,将鼎中的药材一一炼化。 而在凌绝峰百里之外,一处山峰上,有两位男子正遥遥注视着第二比的状况。 “哦豁,乌金焰。”其中一位黑袍男子诧异道:“想不到丹宗那个老头百年前死皮赖脸求去的一簇火源竟给了他。” 另一位面容英俊,身形魁梧,一头金发的男子闻言轻哼,眼中露出一丝不屑道:“堂堂丹宗嫡系,好歹算是丹道年轻一代的天骄,竟沦落到利用外物取胜,可笑!” “取胜?”黑袍男子眉梢一挑,不认同道:“我看未必,毕竟…有那个孩子在。” 金发男子斜他一眼,“不过是刚筑基的幼童,连你一招都挡不住的废物。” “话可不能这么说,再怎么样,他也是帝子血脉相契的主人。” 话音未落,整个山峰突地震动起来,金发男子的面容变得狰狞恐怖,双目杀气腾腾,额头青筋暴起,“区区一个人类!他也配驱使我雾池山的帝子?!” 黑袍男子脸色不改,淡定道:“行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天命阁的人可在暗处监视着呢,你小心言多必失,暴露机密。” “哼!” 这二人便是此次四域大比应邀而来的雾池山兽王,其中的黑袍男子,就是当初在邡山一招将江易骨头打碎的黑王。 另一位金发男子则是狮王,林云生所用的乌金焰由翼玄鸟看守,说起来正是狮王管辖的六族之一,百年前被丹宗宗主崖西以千件珍品,百枚四品丹换得,所以乌金焰在丹宗是无上灵物,就算是德高望重的白须公都难借去一用,要不怎么说丹宗对林云生寄予厚望呢。 “篱水,要不趁着他羽翼未满,咱俩在宗战中,想办法把他做掉?” 狮王对外一直被誉为狂妄自大,但只有雾池山的同僚知道,他张扬的外表下可谓鲁莽无知,说白了就是空有武力的二百五。 黑王篱水虽然也想杀江易,但他老谋深算,更在乎利益,闻言不由白他一眼,好心提醒道:“金野,负责宗战的可不止你我二人,还有隐幽呢,他是帝子忠心耿耿的护拥者,要是知道我们想设计害那孩子,回头跟君王参一笔,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第161章 望尘莫及的神丹 君王乃十大兽王之首,金野听他提起,表情一凛,作罢道:“算了,一个小娃娃,还不值得我们出手,以人类自相残杀的尿性,他这么出风头,有的是人教训。” 篱水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不过第二比有两考,就算林云生能夺得丹比冠首,但明日的答丹方,药宫那几位杰出之才也不是吃素的。” 金野不以为然的哼哼道:“你倒是对人类之事十分感兴趣,谁强谁弱,和我们又无关。要不是几年前欠了天命阁的人情,我才不愿意来这当什么破考官!” “倒也不能这么说,这门差事的报酬还是不错的。” “不就是三枚般若玉?若不是要替三哥的孩子寻贺礼,我还看不上呢!” 般若玉,和鬼血玉同样珍贵,不同的是,鬼血玉对修士作用大,而般若玉只对妖兽有效果,戴在身上能提高百年灵智,按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开窍特别快,其次修炼速度也会比同龄妖兽快。 妖兽虽然天生体质无双,但有多少妖兽又能在化形开智?纵然是在雾池山,他们天生地养的圣地,一百年也就能出一位妖子,所以论修行的天赋,人类技高一筹。 故而般若玉对他们十分重要,此物算是浑然天成的灵物,只有天命阁的不归山能产出,几百年才能养成一枚,这份报酬也足以说明天命阁的诚意。 黑王篱水瞥他一眼,这个死要面子的蠢货,跟他待久了,说不定自己都会变蠢,他转身道:“不管比试如何,能拿冠首的就林云生和江易而已。” 金野挑眉道:“不看了?” “没有悬念的比试,继续看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走吧,去找隐幽喝酒。” 另一边,第五场的丹比进行到了末尾,参赛弟子近半数都呈上了丹药,连楚子域都炼了一枚上三品的真元丹,虽不足以惊骇世俗,但也让旁人刮目相看,毕竟老道坛擅长的是炼药,而林云生始终没出丹,看来即使有乌金焰的加持,他也十分小心谨慎。 约莫过了十息,随着林云生睁开眼,丹鼎猛然震动,山间刮起一阵狂风,乌云从远方迅速聚拢而来,场面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众人目光纷纷看向林云生,他究竟炼了一枚什么丹药? 黑压压的黑云将风和日丽击碎,天色仿佛是黄昏落幕一般昏沉,紫色的雷电轰鸣而下,将离林云生近的参赛者炸得乱窜,一些更倒霉的,正是出丹的紧要时候,眼睁睁看着雷电降落,将自己的丹炉炸成了灰烬。 “我靠!!!”一位弟子怒吼道:“你丫有病吧?还让不让人考啦?!” “我的丹药……我的丹药啊!!!” 有人捶胸痛哭道:“这可是我花光积蓄才凑齐的药材!!” “林云生!俺跟你没完!” 方才还和睦的丹场顿时乱作一锅粥,怒骂和哭叫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找麻烦,林云生也毫不在意周围的惨况,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鼎开了。 “快看!他出丹了!” 鼎开的一刹那间,一道金光直冲云霄,生生将乌云击散,一枚散发耀眼光芒的丹药缓缓从鼎中悬浮而出,使得众人一时间都被刺得眯起眼,那是一株雪青色丹药,圆润有泽,丹皮表面还一条淡淡的红色纹路。 “是丹纹!” “林云生竟然炼出了一枚神丹!” “九阳丹,还是上五品的丹出的丹纹!天哪,简直是要逼同场的炼丹师去跳湖!” 这一条淡而浅薄的纹路,虽然看着不值一提,却引发了所有人内心的轰鸣。 那可是传说中的丹纹啊!真正的神丹!就连丹宗如今的宗主也是到了入暮之年才炼出两枚,林云生连二十岁都不到,竟能炼出来,果然是后生可畏! 白须公见此景也不由激动的站起身,喜悦之情溢满老脸,“云生!好孩子!不枉老夫倾尽教导!”若不是他年龄大了,此时说不准都要高兴地蹦到六里地外。 但除了惊骇和喜悦,其余参赛的宗门都不禁一脸阴沉,林云生名气固然大,但他们从未想过对方能炼出一枚无人超越的神丹,想过会输,没想过会输得这样彻底,这是要让第六轮的参赛者抬不起头啊! 林云生盯着自己练出来的那枚丹,仿佛是享受完了众人的惊叹,迅速掐诀将丹药收进玉瓶中,俊逸的五官无一不显露高傲,昂首挺胸走到秦裕面前,微微一拜,把玉瓶搁在石桌上,“弟子已成丹,告退。” 秦裕坐而不动,淡漠道:“恭喜你,看来再过数年,你能继承丹宗。” 林云生一愣,对方的语气实在太冷,他一时都无法分辨到底是夸奖还是别的意味,但能引起使者关注,总归是益大于弊,他拱手笑道:“谢使者缪赞,但弟子还有所不足,日后必将勤加修炼,不负使者所言。” “……你去吧。” “是。” 此刻,那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丹道宗门里,压力最大的当属寒山药宫,而第六场,偏偏是青鸾、顾以渊和江易同场竞争,也就是说,药宫能不能再创奇迹,全看第六场,不过想要再把冠首从林云生那抢来,恐怕是天方夜谭啰。 和外人看好戏的心态不同,徐长行和青鸾心里都格外微妙,因为早在当初江易考药宫时,他就已经出了神丹,虽没有经他的手,但丹方却是他改的。 只是这件事,是药宫不可说的秘密。 顾以渊作为蒙在鼓里的人之一,此时已经泄了一半气,剩下一半全靠尊严维持着,现下不管他和青鸾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有夺得冠首的希望。 青鸾不由看向刚结束假寐的江易,暗暗放弃了询问的打算,江易今日的心情本就不好,连一场比试都没看一眼,还是不要再去给他压力了。 场内简单收拾了下,第六场的参赛者开始入场,江易垂着眼往前走,一条胳膊突然横过来拦住他,一抬眼,是林云生。 他似乎是刻意在等着江易,目光上下一打量,收回手,冷道:“很失魂落魄吗?我早说过,运气只是一时的,你若不想丢脸,可以找使者弃权,第一比的冠首,就当林某送你了!”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毕竟你们这种小宗门,只能靠那种歪门邪道。” 第162章 水深火热 江易愣了下,不明所以地看着林云生,这个人到底从哪看出来自己失魂落魄了?他刚想说话,青鸾便猛地将他拉到身后护住,一双美目冷冰冰盯着林云生,淡漠道:“本仙子冒昧,殊不知林道友竟是这样小肚鸡肠之辈,我师弟光明正大取得第一,何来歪门邪道一说?岂非侮辱我药宫!” 她又继续说,“我师弟年幼,虽根骨不佳,但论修行,论刻苦,本仙子都自认在他之下,凭林道友胡口一言,难道就能断定我师弟是偷奸耍滑之徒?堂堂丹宗,百年来都是炼丹师的楷模,我辈心神向往之地!到林道友这一辈,却连甘拜下风的气量都没有!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林云生表情一僵,弟子间的恩怨若上升到宗门,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何况青鸾的名望不在他之下,在寒山的身份也不低,针锋相对恐怕要让外人看笑话。 他明知不该起争执,但心里却忍不下那口气,尤其江易一副困惑无知的模样,真是装模作样!他觉得恶心极了,嘴上便失了分寸,“仙子倒是妙语连珠,字字句句将一切都推脱了干净,我不过好心劝告他,要量力而行,怎么成了侮辱?” “药宫好大的面子啊!若不是我丹宗数年来对药宫的扶持,你们能有今日风光之时?莫不是狼心狗肺,嚣张到连应该感恩戴德的主子是谁都忘了?” 青鸾脸色不改,冷笑道:“这么说,林道友认为丹宗是我药宫的主子?” “就算不是主子,也有再造之情。” “好啊!”青鸾眯眼道:“林道友,比试在即,本仙子无暇与你口舌之争!届时就请丹道协会来定夺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代表丹宗口出狂言!” “江易,不必和此等污言秽语之人浪费时间,我们走。” 青鸾拉着江易头也不回的进了场。 林云生气得浑身发抖,背后却猛地一凉,他侧头看去,寒山副宗主方其庚和药宫几位长老都站在小山峰上,漠然地注视着他,那表情可谓是阴鸷。 林云生双目一颤,咬紧牙关,甩着衣?快步离开,周围迅速响起了非议。 “年纪轻轻就炼出神丹,本该深受晚辈们的敬佩,不料心性却如此跋扈。”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嗬,林云生倒是反着来,当药宫怕了他不成?” “他这是不把我们其它丹道宗门放在眼里啊!真是狂妄!” “亏得药宫尊主没来,那位可是个说疯就疯的野狗,就凭林云生这几句,他非当场把林云生打个残废不可!” “使者看着呢,丹宗下不来台啰。” 更远的观席台上,长生殿并未加入众人的讨论中,身着雪白长袍的弟子们也坐得端端正正,丝毫没有看热闹的闲情逸致,长生殿长老宏宜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余光瞟向气定神闲的南予意,淡笑道:“意儿,你为无望海传承之事离宗数月,回来后虽只字未提,但老夫却听闻,药宫的那位小弟子是你送回去的,你心中…对此如何想?” 南予意面无表情的端着茶盏,目不斜视道:“想?想什么?” “自然是谁胜谁负啊。” 另一位虎背熊腰,留着络腮胡的大汉,一只手插在怀里,嘿嘿笑道:“还有胜负?他林云生说话再狂妄自大,第二比也注定无人出其左右,药宫还差着火候呢。” 南予意微微抬眼,目光落向炼丹场,搁了茶盏,淡道:“他会输的。” 大汉一挑眉,“谁?” “林云生。” 宏宜似乎已经有所预料,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为何?” 南予意收回目光,仍然没看他,一张像被长年浸在冰河里的脸没有显露一丝情绪,“没有为何,他不配而已。” 大汉听他这话不由哆嗦一下,赶紧左右环顾四周,见到一些人诧异看向这的表情,压低声紧张道:“哎呦喂,祖宗呐!你可真不怕得罪人啊!” 南予意语气漠然,“论丹道,他不错,论武学,他不值一提。” “……”大汉无奈捂脸,“行,你牛!” 他这话说的不假,毕竟论修为,十个林云生也不够在南予意手里撑过半柱香。 和丹宗的林云生闹了这么一出,众人都很关注江易接下来的表现,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江易找了个角落把丹鼎放上,那青铜鼎看起来像是常规的那种,比较旁人的流光溢彩、金辉耀眼,实在是平庸无趣。 接下来更是让人傻眼。 江易蹲下身掏出匕首,“埋头苦干”在鼎下挖了个土坑,曲指聚集一道青色灵火弹进去,从储物戒里拿出条板凳,众目睽睽之下淡定地坐了下来,开始往里面丢药材。 顾以渊离他最近,看得一愣一愣的,见他还坐板凳上炼丹,差点昏厥过去,大哥!你在搞什么啊!自暴自弃吗?! 周围因为林云生炼出一枚神丹而感觉压力极大的炼丹师们也看傻了。 还能这么炼丹? “噗。”秦裕坐在监督台上,憋不住笑了一声,见同台的瞿玺和玄空看过来,一边克制着身体的抖动,一边咳嗽以示镇定道:“这孩子,棋高一招啊。” 玄空暗地里翻白眼,不悦道:“他分明是藐视我等!老夫监考四域大比这么多年,还从未看到有谁敢这么炼丹!” 随即,他又拢袍冷哼,“还说林云生狂妄?我看他比其更甚!古来帝选重材,乡试文考,民间凡子都是恭恭敬敬,绞尽脑汁,不敢有一丝怠慢,他倒好!来这……” “哎!”瞿玺赶紧打断他,以免说着就动起真格来,“咱们又没规定丹比一定要举止严谨,这孩子体虚,本来就是带病上阵,他若这样能舒服些,便随他吧。” 玄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惯着吧!到时候,他若不是预言中的红祸之星,看阁主怎么治罪你们!” 秦裕斜他一眼,冷道:“我就赌他是。” 第163章 又见异象 玄空一哽,半响才憋出一句,“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他向来和秦裕不对付,但论身份和职位,他不过监察一职,而秦裕在不归山中,连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老都要听他几言,不是他能相提并论的,自然也不敢继续驳对方面子,冷哼着老僧入定了。 瞿玺在旁不免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倘若二人再吵下去,玄空不撂挑子,他都想撂了,谁会喜欢夹在中间两边不讨好呢? “看比试,看比试……”他说着望向场中,纵然周围议论纷纷,江易倒没什么反应,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上尽是淡然。 你说他专心致志,态度又十足懒散,说他懒散吧,眼睛又没从丹鼎上移开半分,眼下谁都不懂他心里卖的什么把戏。 实际上,江易的心思也压根没在炼丹上,他此时满脑子都是筹谋,天命阁使者对他兴趣颇深,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绝非易事,但事到如今,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只是北家人始终没有现身。 想一想又情有可原,毕竟以北家的实力,哪怕放弃采药赛和丹比也不会动摇东兴域的嬴面,但周玉鸾和紫京睿……为何连观摩都不来参加?难道是忌惮他会出现? 帝城由四族把控,其中势力错综复杂,既便温家想帮他瞒住消息,但温天遥曾去客栈见过他的事堵不住那些藏在大街小巷的眼线,前段时间北家人登门拜访温家主,想必就是为了探究此事。 江易双目一寒,第四比是音律,传闻周玉鸾曾在清乐宗当过袭子镜的挂名弟子,天赋不输那些内门弟子,弹得一手好古筝,而清乐宗和音栖宗素有过节,他不信对方会放弃这个能踩衣芝菡一脚且大出风头的时机。 她只要敢出现,他就不会放过她! 那些曾经落在程曜身上的一刀一剑,他都会双倍奉还! “成了!我炼出来了!” 炼丹师的惊呼拉回了江易的思绪,他微微醒神,侧目看去,周围已有不少炼丹师成功炼出丹药,看品阶都不低于四品,看来林云生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刺激。 而监督台上的香炉中,香燃尽大半,青鸾和顾以渊为求稳妥,都没有急躁,凝聚着全部心神在炼丹,江易撤回目光,望着自己鼎中不断分散又融合的丹液,一时竟有些尴尬,恐怕在丹比中还能偷懒想旁事的也就只有他一人。 若不能将林云生压下去,药宫经此必会沦为其它三域的笑话,他心里的事虽然要紧,但也不能眼睁睁让药宫蒙羞,说到底,林云生这样针锋相对,是他惹出来的祸事。 江易叹了一声,起身站立,懒散的场面演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认真了。 “哎哎哎!看到没?药宫那位终于舍得挪屁股站起来了!” “嘁,他站着坐着有何区别?难道还能一展雄风不成?” “这叫什么话?不指望他逆局翻盘,眼睁睁看我们濯海域被林云生压得大气不敢出吗?”一位同为濯海域丹道宗门的弟子愤愤不平骂了起来,“吃里爬外的东西!” “我呸!”那人与其对骂道:“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连三两肉都没有,若不是他投机取巧夺了人家的冠首,林云生又何至于泄愤,让我们在丹比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是就是!要是我师兄受此连累,未能如常发挥,我定要骂得他狗血淋头!” “放你娘的狗屁!我看这位药宫小师弟比你们有骨气,懂得迎难而上!一群长他人志气的窝囊废!还敢叫嚣!” “林云生炼个丹引来天雷异象,他置之不理,任由雷电轰炸,多少丹师丹炉被毁,一肠苦水无处发,那会怎么不见你们跳出来声讨?胳膊肘往外拐的傻逼玩意,活该你们没资格跟人家争!” 一些武道宗门的弟子本就性情赤诚,看不过同为一域的人不鼓励就罢了,还阴阳怪气,纷纷插嘴骂起来,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休,更甚者都开始抡拳撕打。 林云生遥坐一方,冷眼相看,嘴上不由讥讽道:“濯海域果然是一群没脑子的蛮徒,使者眼皮底下丢人现眼。” “嚯。”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林云生扭头去看,只见一位紫袍的男子眯着眼对他笑,神情里还略带一丝诧异道:“林道友倒是不丢人呢,众目睽睽之下妄言药宫身份贵贱,得亏是月尊主没来,不然您呐,够呛。” “窦昭含!”林云生脸色一沉,愠怒道:“论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 窦昭含十分无辜道:“我哪敢啊~我们雷霆宗不过区区三品宗门,林道友那么尊贵,我可没资格说您。” “你!”林云生话语一止,眉头皱起来,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便冷静了下来,淡淡道:“什么时候起,窦兄也好打抱不平了?” 窦昭含知道他不是个好撺掇的主,但反应这么快,真叫人遗憾,他本想刺激林云生多说几句大言不惭的话呢,但这会脸上表情也不变,热络道:“林兄,不是我说你,瞧瞧人家这位小师弟长得多娇嫩呐,一看就是单纯善良的主。我要是你啊,这两比的冠首就是送给他也心甘情愿,何必闹得现在覆水难收呢?到时候丢脸的可是自己。” 林云生冷笑,“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窦兄如今是为其两肋插刀不成?” “哎!不至于!”窦昭含连连摆手,又直拍胸脯道:“我这人呐,好雪中送炭,不好锦上添花,此时两言三语的帮衬,人家可不一定放在心上,所以……” “所以什么?” 话音未落,天边又响起了轰鸣声,那接连而至的异象比起林云生那一场更是浩大,颇有一种天崩地裂之感,不管是作壁上观的,还是在争执的,此时都聚精会神看向了场中的江易,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难不成江易也要出一枚神丹?! 林云生咬紧牙关,盯着那道身影,五指紧紧扣住椅手。 窦昭含此时嘻笑补充起来,“林兄,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对赌?” 第164章 天雷轰一人 林云生正憋着火,扭头恶狠狠瞪他,怒道:“我与你有什么好赌的!” 窦昭含立刻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委屈得提高了声调,“林兄,人家不过想帮你缓和下心情,至于这么凶神恶煞嘛~难不成你怕他炼出来的丹会比你厉害?” 江易引出异象虽然备受关注,但不少人也在看林云生的反应,窦昭含这么高嗓音一喊,至少有一半人将目光落过来,探究他究竟是不是怕江易的丹比他出色。 林云生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将一口白牙都咬碎,这个该死的窦昭含! 他胸膛几经沉浮,强忍怒气,说话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生硬的蹦出来,“是吗!那窦兄你想赌什么!林某洗耳恭听!” 窦昭含“不好意思”地挠脸,“也没什么,就是我也挺好奇结果的,不如你与我赌一赌他的丹有几品?” 不等林云生剜他一眼,他又道:“四品以下算林兄嬴,四品以上算我嬴,赌注嘛,我愿意出三株龙心草,林兄随意,反正是小赌怡情,凑个热闹罢了,如何?” “……” 林云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小赌怡情?一株龙心草价值千枚灵石,就算是现在各域炼丹师聚集的情况下,也难说有几人能拿出来一株,而想要与之一并而论的,至少也是同样稀奇的药材,窦昭含嘴上一句随意,摆明了就是要坑他! 他若应下,便是自投罗网,他若不应,便是叫旁人以为他怕了江易! 这个油嘴滑舌的贱东西! “好啊,你想赌,那老夫陪你赌!”白须公走来,冷冷盯着窦昭含道:“老夫这有一株千年翠桦根,够不够做赌注!” 窦昭含摩挲着下巴,弯起眼来,他还没欺负到呢,老的就着急忙慌跳出来护着,都说林云生是丹道百年不遇的天才,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没被磨练,没被别人狠狠踩上一脚好长长记性的白痴。 他耸肩道:“那自然是够的。” 重新看回场上,江易那边已经是风雨雷电齐发,在他周边还没来得及出丹的修士纷纷露出一张苦瓜脸,不是吧??难道他们也要像那些和林云生同处第五场的人一样,被劈得丹药不保,四处乱窜? “你……你你你…”一人紧张得结巴起来,要不是丹炉被灵火烤得炽热无比,都恨不得抱住丹炉护在怀里,“江易!你别乱来啊!我这里面可是我全部的身家!” “旁的不说,我们可是与你同出一域的丹修,你不能嚯嚯自家人吧!” 细雨绵密,虽不大,却也淋湿了在场所有人一颗心,他们自认比不上丹道的天骄,但要炼制一枚丹药,费神且费财,濯海域又是出了名的穷乡避壤之地,对上其它三域,根本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 可即便濯海域每届四域大比倒数第一,他们也从未做过不战而败这等窝囊事,不管比试名次如何,至少是努力过,心里能过得去,但江易今日要是毁了他们的丹炉,那药宫少不说要背上背刺的骂名。 徐长行瞧着情况不对,心里也跟着忐忑起来,嘴里嘟囔道:“天引异象,又非人力能控,说这种话,岂不是诛我家孩子的心吗!林云生那场丹雷至少毁去一半丹炉,怎么不见他们急得跳脚?” 方其庚叹息,“说到底,还是我们濯海域贫苦啊,身为第一宗的三桑宗,论底蕴都比不过人家三品宗门。唉,多少丹修的丹炉,都是穷尽心血所得,若是被毁,再想寻一个契合的,恐怕与登天无疑。” 濯海域实在太穷了,就连他们药宫,也得靠在丹道大会上取得优异才能从丹宗那里分得一份扶持,不说别的,要是江易拜师在丹宗,别说是要拿三品药材养身,就是四五品,恐怕丹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徐长行闻之苦脸,“那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他们的丹炉,让江易不成丹吧?” 方其庚沉默一阵,眸光锋利起来,“只要江易炼出来的丹药能压过林云生,就算毁去了所有人的丹炉又如何!濯海域当这个倒数第一,窝囊几百年,难道各宗连这点损失都承受不住?大不了我回去下令让器峰日夜炼制,还他们的丹炉!” 简以茹听了一耳朵,瞬间脸色惨白,别啊!师伯!冷静点!他真的不想再被关在器峰上被师父逼着日以继夜的炼器了! 呜呜呜!师弟!救救我! 此时,雨水正顺着江易的衣物透进来,带着一丝寒让他哆嗦了一下,他掀起眼皮冷静地望着头顶之上的雷劫,随后瞥了一眼顾以渊,对方表情也有一丝紧张,但双目对视后,他便坦然松懈下来。 那意思好似在说,你牛,你劈吧,只要能嬴,我不出丹也无所谓。 为了药宫的大局,他完全可以牺牲。 江易撤回目光,低头苦思冥想,看得众人心惊肉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苦恼个什么劲!能不能成丹可是一瞬间的事! 眼见着第一道天雷要落下,江易猛地抬起头,迅速掐诀,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那道天雷原本是要向左边劈去,结果硬生生在空中劈了个叉,竟直接朝江易方向落去。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瞬间崩裂,紫色雷电顺着龟裂的裂痕向四周蔓延,但也并未影响到其他人,浓烟滚滚,不等他们反应这荒谬一幕,又一道天雷直直劈向江易,第三道,第四道……第十道! 秦裕哪里还坐得住,惊骇站起身,面具底下,脸色难看极了! 这孩子究竟在干什么! “我靠!药宫这小子疯了吧!” “乖乖哟,那是天雷啊!比迈上金丹境的渡劫雷还凶狠!他是要丹不要命了吗?!他才筑基境初期的修为啊!” “为了不影响同场丹修炼丹,居然把天雷往自己身上引?!” “我操!我真服了,是个狠人!” 徐长行、方其庚和一众亲传急得直往山下跑,徐长行连敬畏都顾不上了,抓着秦裕一阵晃,满脸焦灼,“使者!您快出手阻拦啊!他这样会被活生生劈死的!” 方其庚更是慌得汗如雨下,“那可是我药宫难得的好苗子!我们药宫不要名次了,快救他出来!” 秦裕心里比他们更着急,但还是维持冷静的语气:“不行,天雷由丹药所引,我若贸然出手阻止,轻则丹毁人亡,重则天道降罚,一宗气运衰竭,你等不可冲动!” 徐长行抱着脑袋后退,“完了完了完了!保不住了啊!” 第165章 他好有骨气,好可怜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而源源不断的雷电和尘烟中,江易环抱双臂在胸前,从容不迫的站着,那天雷一道接一道击打在他身上,连衣袍都蔓延着骇人的紫电,但他看起来却没一点痛苦之色,好似天雷是个摆设。 “还是太弱。”江易嘀咕一句,对着丹炉里快凝聚成形的丹液勾勾手指,那丹液也仿佛有灵性似得,立即从炉中飞出,聚在他指尖涌动,这要是让那些丹修,尤其是林云生看见,非得惊得跳起来不可。 丹未成形就离开丹炉,这可是大忌! “还以为上五品丹纹引来的天雷有多厉害,谁知道连一层青龙淬体功都无法练成。”江易大感失望,微微摇头,“这样看来,至少得再来个三四次才行。” 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天命阁的使者盯他再紧,也不会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会偷偷引雷炼体吧?想要杀掉北家那两位成名已久的天才,身体不抗揍可不行。 “可惜了,天雷异象难得一见,若是频繁而至,反倒让人生疑,此法虽能完美炼体,但终究还是磕丹成效快。” 天雷落下近百道便隐隐有消散之意,毕竟天道也不是傻子,知道劈不死江易,当然不愿意被他利用。 阴霾刚退去一点,江易就冷道:“我还没成丹,你走什么?” 天雷:???不是,你没事吧? 外面的声音也随着天雷减少,渐渐传进了江易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这乌云刚刚还要散开的样子,怎么又凝聚回来了?” “邪了门了!那江易死没死啊?” “我看悬!丹都还没出呢。” 江易知道戏法不能演太久,迅速扯下了头上的簪子,一头黑发尽数散开,他觉得这不够,抬手用力把头发揉乱,又弯腰抓起一把尘土往脸上抹,看起来十足凄凉落魄之后,抬头对天竖起两根手指。 “再劈二十道,你就可以走了。” “……” “轰隆——!” 还在激烈讨论的各宗门都被突然炸开的雷鸣吓得身躯一抖,啥情况?他们疑惑看去,只见黑压压乌云仿佛是要从天上压到地面来,其中涌动的电光从紫转为黑,转眼就化作一道擎天大柱直直轰下,一下接一下,一下比一下狠,任谁都莫名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怨气来,劈负心男都不带这么凶狠的。 方子固吞了下唾沫,心像死了一般,抹抹眼晴,伤心间默默双手合十。 “我看,那衣冠冢都不用撤了,这玩意劈下来,连骨灰都找不到。” 徐长行直接就是一脚踹过来,“滚!晦气玩意!再说,我把你埋进去!” 方其庚更是气得跳过来抽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方子固后脑勺上,“滚滚滚!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嘴里没德的儿子!” 方子固挨了一脚一巴掌,捂哪都疼,一时间委屈极了,傅云墨赶忙把他拉到一边,省得再挨打,嘴上也劝告道:“师兄,我早让你不要乱讲话,你不听,看看,师伯平时那么疼你都气不过动手了。” 方子固左右环顾,见没人注意他们,放下手,委屈的模样一下敛回,竟有些得意地拍拍傅云墨的肩膀,“师弟你还是不够上道啊,我那是演给旁人看的,你就看着吧,江易要能死,我倒立吃屎!” 傅云墨:“……” 你吃!你现在就去吃! 傅云墨虽然不能忍受方子固胡说八道,但他心里也没有很担忧。 自从江易回来后,他整个人像被打通了一样,对江易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念。 他也相信江易不会出事。 “快看,雷云散了!有金光!”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鸟兽飞拥而至,就连碧汐湖里的彩鳞鱼也开始躁动,纷纷跳出了水面,众人瞪大眼睛,生怕错过细枝末节,尘烟中缓缓悬浮出一株朱红的丹药,表面有着一条金色的纹路。 “我靠!!!神丹!” “他妈的,这小子还真炼出来了!” 之前为江易出气的武道弟子都忍不住纷纷站起来喝彩道:“江易,好样的!你是我濯海域的榜样!” “林云生那枚不过是条模糊的纹路,但江易这枚的丹纹可是入木三分啊!” “天哪,濯海域今年真是崛起了!” “江易!江易!江易!” 激动人心的欢呼下,尘烟也彻底散开,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众人想为其喝彩的喉咙。 江易所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劈成一道深坑,雷电环绕在他周身,滋滋作响,那本该整洁的青叶衣袍也破损不堪,头发凌乱地遮盖住了五官,刺眼的血珠顺着削尖的下巴滴进泥土时,全场鸦雀无声片刻,随之响起一道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也太惨了吧?? 江易颤抖一下,抬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最后一道雷他特意没用来淬体,劈在他身上差点把天灵盖都轰碎,好在青龙淬体功已经小成,他能承受住,但爽的同时,也实在是疼得厉害,像骨头都折断了一般。 “咳……咳咳咳…”喉咙里翻腾的腥甜没压住,江易弯腰猛地咳出一大滩血来,但咳出来也舒服了不少,他把丹药召回来握在手心,踉跄着一步步走向监督台。 “江易…”秦裕声音都打起颤,他真怕江易走到一半就倒下去了。 天雷穿透骨肉之躯,想要安然无恙是不可能的,江易脸上都裂开了不少口子,根本止不住的往下淌着血,他走到秦裕面前,抬生又抹了抹脸,蹭得?子上触目惊心,但语气很淡然,“弟子已成丹。” 江易把沾染血液的丹枚放在桌上,扭头望向林云生的方向,抿紧嘴,好半响用不大的声音说,“我没有歪门邪道。” 此话一说,其他三域的宗门弟子都不由动容,这个药宫的小弟子今年还不到十五岁,明明是靠自己的本事取得采药赛第一,却因为林云生的傲气,凭白无故受欺辱,但他不但没有退缩,还为了不影响同场的炼丹师出丹,硬生生地独自承受了百道天雷。 一位女弟子不由捂嘴,双眼湿润,心疼道:“天哪,他真的好有骨气,好可怜。” 此话一出,大家不禁感同身受。 “是啊,在我们宗门,若有这样的小师弟,那我恨不得天天宠着他才是,又怎么肯让他忍受旁人污蔑?” “难怪连一向清冷的碧桃仙子都动了怒,要是我,恨不得当场打死林云生!” “他林云生厉害呗,不过是比同龄人出色些,就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呸!欺负人家小孩算什么本事?林云生,你要不去赔礼道歉,老子现在就找你单挑!我倒要看看,你除了会叫嚣自己的炼丹本事还有啥能炫耀的!” 除了丹宗的弟子,其余宗门弟子看向林云生的目光都变得异常凶狠。 面对众人的声讨,林云生脸色铁青,他恶狠狠看着正被药宫长老关切的江易,而江易似乎有所感应,也看了过来。 双目相对,林云生的脸扭曲了。 他分明看到,江易竟冲他得逞的笑了! 第166章 不过是一枚丹药 “哎呀,林兄,看来赌局是我赢了。” 窦昭含看林云生气得发抖,调侃间略带惊异道:“这位小兄弟还真是不简单呢,可惜了白须公的千年翠桦枝。” 上五品的玄冰丹,可比林云生那枚九阳丹更胜一筹,是突破元婴境的珍贵之物,有了丹纹,成功率至少提高三成,今日恐怕会有不少宗门会为了这枚丹踏破寒山宗的门。 是福也是祸啊。 寒山宗如今不过五品宗门,比其底蕴深厚、财大势大的宗门不在少数。 这么一枚神丹,留在手里无疑是烫手山芋,就算交易出去也不好决择于哪家。 白须公眼中闪过一丝阴晦的光芒。 区区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竟能出一位炼丹天才,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 虽不想承认,但江易的天赋,绝对比林云生要好,只可惜没入他们丹宗。 既然没出身于丹宗,留在别处便是威胁,要么拉拢来,要么……毁掉! 不过今日被江易借势击力,引来了众人的拥护,林云生再与其针锋相对是自讨苦吃,他们丹宗还是要脸面的。 白须公有了思量,脸上未加情绪,轻描淡写从储物戒里拿出千年翠桦枝,用灵力包裹送至窦昭今面前,淡道:“赌局既是云生输,那赌注,老夫也不会耍赖。” 窦昭含立即摆出恭敬的模样,“白须公一言九鼎,晚辈却之不恭。” 而在监督台的秦裕已然顾不得身份,亲自为江易疗伤,一番灵力灌输,江易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点红润,他拱手谢过,打算拋下这场还没未停歇的闹剧离开。 “等等!”秦裕连忙叫住他,见江易疑惑看来,不禁老脸一红,咳嗽几声掩饰尴尬道:“你这枚丹无疑会是丹比第一,不知可有转手的意向?天命阁愿以三倍价购买。” 瞿玺心神一动,而玄空也罕见的没有出声搅和,如此清晰入目的丹纹,若能拿回天命阁,自是一桩喜事。 “居然连使者都想讨要?” “啧啧啧,林云生那枚,使者看都没多看一眼,却对江易这枚如此看重,二人水平高低,足以见分晓啊。” “可惜了…让使者抢了先机。” 四域内,炼出来的神丹不过十余枚,拥有者视其为无上珍宝,别说卖,给旁人看一眼都不肯,不算林云生那份,丹宗手里早有三枚,早年天命阁也有意以物换物,但被丹宗以领悟丹道为由给拒绝。 秦裕见过丹宗手里保留的三枚神丹,虽然品阶比江易这枚高,但论灵气、丹香、萃取,隐隐中要比丹宗的好一些。 所以哪怕要冒着会被江易讨厌的风险也不得不开口询问。 他也是为了江易身后的宗门着想。 这枚神丹,寒山药宫注定留不住。 方其庚和徐长行不由面面相觑,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和失落,自己家弟子炼出来的丹,还没摸过就得交出去。 江易瞥秦裕一眼,扭头道:“不过一枚丹药而已,随时可以炼制,使者想要便送给您,晚辈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嘶——!” 在场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一枚丹药??? 这小弟子怎么突然嚣张起来了? 不等秦裕再说话,江易就走远了,方其庚沉吟片刻,对秦裕一拱手也带着徐长行离开,这么多人盯着,或许把神丹交给使者是最好的选择,加上青鸾和顾以渊还未成丹,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 一行人回到山峰时,徐长行就急忙拉过江易用灵力查看脉象,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你……”他皱紧了眉头,长叹一声,对方其庚摇头道:“不行,气血郁结之症比之前还严重,后面的比试决不能再参与。” 方子固、傅云墨闻言一震。 难道真让天雷给劈残了不成? “小师弟!”简以茹顿时红了眼,哭哭唧唧抱着江易的腰道:“你疼不疼?” “我没事,咳咳咳……” 江易掩嘴咳嗽起来,缓过气又露出谨慎的模样,“徐师叔,待师姐师兄们结束,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徐长行心有疑虑,但想到江易的性子,便点头道:“好,你先坐下休息一会。” 一柱香燃尽,青鸾和顾以渊同时出丹,青鸾是五品的八转寂灵丹,而顾以渊稍次,是一枚四品地虚丹。 这一场丹比,江易第一,林云生第二,青鸾勉强排进前十,顾以渊前二十。 从总成绩来看,药宫并不亏。 不过胜负还要看明天的答丹方。 比试刚结束,方其庚便带着一众弟子匆匆离去,连同域宗门的庆贺都顾不上听,别的宗门也未加多想,毕竟江易承受了百道天雷,虽有使者为其亲自疗伤,但只是保住性命罢了,指不定是想赶回去替他症治。 一回到院子,方其庚立即下令驱散了众位弟子,只留下亲传在内厅。 见大厅里都是熟悉之人,江易郑重其事的从怀中取出一玉瓶。 没等询问,他就语出惊人道:“其实玄冰丹出了两枚。” “什么……两枚??!” 方其庚一下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方子固赶忙捂住自家老爹的嘴,瞪眼道:“老头子,你激动什么!喊那么大声,不怕隔墙有耳吗?” “……” 江易缓缓道:“带有丹纹的玄冰丹,留在手里只是祸害,既然使者有意,倒不如送给他们,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份人情,足以让天命阁在日后照拂一二。” “今日算是彻底和丹宗撕破了脸,两试第一都被我夺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天命阁收了我的丹,便有责任挡住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丹宗底蕴深厚,非宗门能抵挡,这也算是一个挡箭牌。” “而剩下这一枚就交给师叔保管,回到宗门后,给境界停滞不前的长老服用也好,危难时拿出去做顺水人情也罢,总归是对宗门有益,咳咳咳……” 青鸾上前轻轻拍着江易的背,看他咳得面色潮红,心疼道:“别说了,你先好好养伤,师伯师叔们会看着处理的。” 徐长行惊得说不出话,江易能炼出神丹已经是惊骇世俗,可没想到竟是一次性炼出两枚,乖乖哟,此等天赋,恐怖如斯! 比起徐长行的震撼,方其庚一时沉默,看向虚弱的江易时,目光带有审视。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城府和胆量,一场丹比敢把天命阁使者都算计进去,看来他是料定了自己能炼出两枚神丹! 如此精明,又算无遗策的深沉心机,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年幼无知,假以时日,恐怕月如冠都压不住他。 方其庚不禁忐忑。 药宫能留得住这么一尊大佛吗? 第167章 也不是为了你而活的 江易当然能看出来方其庚的担忧,虽然是被推上来主事的副宗主,但眼界非寻常修士能比,经此一事,他的态度定然会发生变化,不过那不是江易需要操心的事。 太多事情要做,他根本没心情跟方子固等人玩闹,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做足了能为宗门舍生取义的戏码,就借着头晕目眩的由头回了厢房。 江易先沐浴把身上成痂的血洗掉,用灵力把头发烘干后,开始探查身体情况。 灵力匮乏,气血郁结,自然是假的,但灵根不佳,境界不前却是真的。 天雷所蕴含的天地灵气无可比拟,纵然没达到他的预期,但也修复了半条经脉,仅六条仙脉的威力就能和元婴境三七开。 还是江易七,对方三。 杀北家那两个绰绰有余。 江易起身在房中设下结界,吹灭油灯,推开窗纵身一跃,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墨的夜色中,他打算去青门探探消息。 在江易离开没多久,匆忙的脚步声在长廊响起,灯笼映照的微光下,程曜焦急而来,但走至房门前,他却又犹豫了。 程曜不安的在门外站了一刻钟,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叩门。 “江易,你睡了吗?是我,程曜。” 房内无人响应。 “江易?”程曜有些不死心的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半点声响传来。 长廊空寂,影子被灯火拉长,显得此时孤寥无助,程曜没去看丹比,他怕自己去了又忍不住靠近,听闻江易被百道天雷劈中,身受重伤,立即慌了神赶来。 一路上,他都恨自己的胆怯。 如果知道今日会有这样的变故,如果他陪在身旁,绝不会给林云生讥讽的机会!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江易已经受了伤,他说过会护着他,也没有做到。 程曜摸着门框,忍住了想强行闯进去的冲动,他在想,江易真的睡了吗? 如果没睡却不给他开门,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再也不会给他开门了?从那天在程家吃完饭后,江易是不是也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还要重蹈覆辙的纠缠吗? 程曜一瞬间只觉得脚底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拽着他一点点往深处沉去,这让他不禁扣紧了门框,仿佛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甚至自私的希望江易没有放下。 没有放下他,心里有他。 “江易,你给师兄开开门吧,我……我就是想看你一眼。” 程曜的额头抵在门上,沙哑的声音,语气轻得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程师弟,你这是在打扰一个性命垂危的病人休息吗?不太地道吧。” 身后突兀的传来一道男声。 程曜扭过头看去,方子固半个身子从屋檐上悬吊下来,他完全没有平时的贼眉鼠眼,反倒是皱着眉头,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表情,说不好听点,他在藐视程曜。 但看着程曜像媳妇丢了的伤心样,方子固利索地一个翻身跳下来,蹲在走廊的长椅上,啧舌道:“你在干什么混账事?前段时间还卿卿我我,一步不离,现在又对他置之不理,你唱戏的吗?这么能变。” “我……”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方子固毫不客气的说教,“你好歹是做师兄的,不竖立榜样,成天五迷三道的,折腾他一个小孩子,你死不死?” 程曜愠怒道:“你懂什么!” “啊是是是,我不懂。”方子固嗤笑一声,横眉冷对道:“程曜,我们也都不是眼瞎的蠢子,有些事情,你要是没想清楚,心里那点小九九就趁早收起来。” “他江易也不是为了你而活的!” 方子固说的斩钉截铁。 程曜愣了下,侧目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原来咫尺之间也会隔着千山万水,或许江易已经踏出了那方寸之地,依恋不舍的唯独他自己而已。 程曜轻叹一声,脱下指间的储物戒扔给方子固,“这里面是我从程家带来的药材,让青鸾煮了给他补身体吧。”他顿了顿,又叮嘱一句,“别告诉他,我来过。” 方子固挑起眉梢,没预料到以程曜的脾气,居然没有跟他面红耳赤的吵上一场,就这么灰溜溜走了? “哎!程曜。”方子固喊住他,神情认真道:“与其纠结过往云烟,不如把握当下,你好好想想吧,别令他失望下去。” 程曜张了张嘴又抿紧,你不懂这句话,在他胸口回荡数次却无法说出口。 所有人都劝他放弃,却无人解他执念,懂他思愁,如今也再找不到倾诉之人了。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默然离开。 方子固遥望着程曜走远,低头把玩着储物戒,跳下长椅走至江易的房门前,曲指凝聚灵力对其一点,迅速被一道阻力弹开。 是结界法阵。 方子固不由眯起眼来,淡笑间低声嘀咕道:“哎呀呀,小师弟,你一身是伤的还跑出去夜行,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他思考一阵,似乎是觉得太费脑筋,转身边走边满不在乎道:“算啦~一个小孩子能搞出什么动静,总不可能去杀人吧。” 另一边,江易对于程曜的到来和方子固发现他偷偷溜出去的事毫不知情,他刚到青门的闹市,就在人群堆里看到了熟人。 梁弈三人正好在青门闲逛。 “梁哥,这个好吃!”郑归昔啃着刚买的肉包子对另一个摊位上正在看练气入门决的梁弈招手示意,自从来了帝城,他没有一天不在发挥吃货的本领。 “好吃吗?” “那当然啦!比咱家拐角那家包子铺好吃一倍!那个老太婆还那么凶,我跟你说……” 郑归昔边吃边回话,扭头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冷不丁站在他身后,顿时惊叫起来。 “我靠——!!” 整条街的人都被他叫得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熙攘,郑归昔狂捶胸脯,好不容易才将卡在喉咙的包子吞下去,以免落个噎死的下场,他缓过气来,对着男子大眼瞪小眼,依稀看出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江易?” 第168章 他想和江易做朋友 “嗯。” 江易应了一声,对包子铺老板弹去几枚钱,老板立即心领神会,赶忙用油纸给他包上一个热腾腾的大包子递来。 江易将面具往上推了推,露出了半张脸,那温润的眉眼,真是让人看多少次都叹为观止,郑归昔惊魂未定完就忍不住凑过去,鼻尖都差点顶到江易脸上。 他挑眉贱嗖嗖的笑,“你为啥要变成这个样子出来逛闹市?” 江易咬着包子,一脸淡定道:“方便杀人劫货。” “……”郑归昔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梁弈那边挑完书也带着梁善过来了,见到江易也是一惊,他还以为江易把他们安置好后,再也不会同他们有交集了。 想起这段时间城内的风声,他拱手恭喜道:“江公子,祝贺您夺得了两比冠首!能在四域大比有所成就,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丹比还有答丹方,胜负不一定。”江易说了一句,看梁善在偷偷打量他,问道:“梁叔打算让他修行?” 梁弈老脸一红,把那本炼气入门诀藏到身后,憨笑道:“虽说善儿已经过了最佳的修行年纪,但天无绝人之路嘛,练一练也无伤大雅。” 江易点点头,“若真想修行,我倒是可以替他搭个桥去寒山宗。” 梁弈一喜,还未感谢,梁善就翻着白眼嫌弃道:“我才不去呢!就算要入宗门,那也应当去最厉害的宗门。” “胡说八道什么!”梁弈板脸喝斥道:“你以为那些宗门是你想去就去的!” “反正我不去寒山宗!” “兔崽子!你反了不成!” 梁弈作势要打他,郑归昔急忙挡在二人中间劝阻,“哎哎哎!别吵别吵,他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不愿意去就算啦。” 江易抬手把面具重新戴好,又问道:“你们怎么会来青门?” 郑归昔答话:“我们听闻青门的奇宝阁今晚会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其中有一样还是能愈暗伤的复气丹,那些前来参加四域大比的弟子都会去凑个热闹,我们也是,顺便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好东西。” 离开恶城后,江易把菅白露储物戒里的灵石分了一部分给身无分文的三人,这事本不该由他来做,但菅白露既然死于他手,那这笔横财也算慰劳他们十年的煎熬。 “原来如此。” 江易迈步道:“那我们便一同去吧。” “……啊?” 梁弈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懂江易这是演的哪一出,不过还是老实的跟上了他。 帝城四门各自盘踞着势力不一的商会,像程家的虎门便是金不换,比起四大家族暗地里较劲,商会之间的争斗更为露骨。 这奇宝阁的地位不输于金不换,商会中多是能者,据说背后主事人跟雾池山的兽王有交情,故此名气极大,他们倒也不负期望,近年来拿出过不少稀奇罕见的玩意,所以举行拍卖会的消息一经传播,便引来无数宗门子弟争先恐后的参与。 寒山宗乃至药宫一向不闻窗外事,又被江易夺取冠首的喜悦给冲昏头脑,自然没有关注青门今晚的拍卖会。 再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穷得很,即便来了也不过是凑数。 眼下一眼扫去,濯海域前来参加青门拍卖会的宗门同样是屈指可数,比较眼熟的大概就是位列第一的三桑宗了。 江易等人没有奇宝阁的贵宾名帖,别说上等厢房,次等厢房都轮不上,只能和那些散修、小门小派挤坐在简陋的席位上。 不过奇宝阁不讲究什么神秘感,只需抬个眼就可以看到包厢里都坐着谁。 有钱有势的在上面居高临下,摆着姿态傲然一切,没钱没势的则挤坐在一块,比起即将登场的拍卖品,倒是他们这些坐长板凳的更像供人观赏的猴子。 江易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一身淡蓝色的衣袍没有多余的点缀,但却衬得气质非凡,在一众庸人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梁善冷不丁说:“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不弄个厢房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梁弈恨不得蹦起来教训他,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江易瞟他一眼,淡笑道:“坐在这看得更清楚,你有想要的可以尽管提。” 梁善瞪他一眼,“我不会客气的!” 江易多少也明白梁善为何讨厌他,无非是因为他引来了菅白露这等祸事,害得郑归昔命丧黄泉,将人从阴曹地府拉回来又没有做到让其长命百岁。 三年,虽然郑归昔觉得足够了。 但对于尚还年幼的梁善来说,三年是他每日精打细算数着都会眨眼流逝的短暂。 他认为江易可以做的更好。 只是江易不愿意罢了。 于是在他心里,江易就和那些视人命为儿戏的卑鄙恶徒一样可恨! 梁善的憎恶,江易的淡然,郑归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向江易的眼神带点愧疚,回想半月前从黑暗中醒来的那一刻,就像有人拽着他的手拉出了冰冷的湖底。 五感渐渐复苏,血液重新流动,胸膛里沉稳的跳动,他甚至庆幸的以为自己并非极恶之徒,所以才能在死后得到一片安宁。 世人常说因果报应,有所得必有所失,他不敢去询问江易为自己续命三年花了何种代价,不敢承认半生潇洒、满口无谓却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离开恶城的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想跟江易说些心里话,却总是没有恰当的时机,直到来到帝城,他依旧无法说出口,眼下人声鼎沸的拍卖会也是那样不合时宜。 梁弈曾经告诫过他,江易背后身份不一般,跟他们这种注定要在泥土里挣扎一生的人是天地之别,但他希望缘分不会这样短暂,因为每当看着这个人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的态度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孤独。 或许这个人是需要朋友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花费仅剩的三年寿元去帮江易,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想和江易做朋友。 拍卖会在宾客逐渐拥挤下开场,郑归昔注意到江易在观察那些厢房,扣着手心,鼓起勇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猜你今晚也不全是为了闲逛,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第169章 指望风平浪静吗? 台上的美娇娘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台下的窃窃私语汇聚一团十分嘈杂,江易侧头将目光落来,浓密的睫毛将奇特的暗金色眸子遮掩着,他有些没听清郑归昔的话,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 郑归昔呆愣片刻,瞬间感觉胸膛里泄了一半气,赶忙把视线投向拍卖台,一时坐立难安,指甲不停扣着指腹,垂头丧气道:“我说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 江易这回听清了,他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坐着,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对拍卖品毫无兴趣的态度,淡淡道:“看到西厢房那几个人吗?只要他们喊拍,你就跟拍。” 郑归昔抬眼投去目光,西厢房正端坐着三个人,一位紫袍男子,一位水蓝色衣裙的女人,还有一位明显地位要低于那对男女,是个身着橘红色弟子袍的青年,全程都在为两个人端茶倒水,表情好不殷勤。 郑归昔匆匆一扫就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说:“这不是煞冥宗的紫京睿和十二罗蓿殿的周玉鸾吗?你跟二人有过节?” 江易笑了一声,“你认得?” 郑归昔忙摇头解释,“见过一次,温家那个少爷前两日来给我们送东西,出门刚好撞见,温少爷还被拦下来数落了一阵,气得面色铁青,要不是城中禁止斗殴,我估计他们都会狠狠打上一场,噢!当时还有个人坐在马车上没露面!” 江易漫不经心说:“没下车的恐怕是北家人。无望海秘境一劫,四人屠杀濯海域千名弟子,自己也落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菅白汶此生修行无望,北尘崖身死当场,这两个人却只是受了点重伤。” “呵呵,做为同谋,他们责任不小,在死了幼子的北家人面前自然要卑躬屈膝。” “所以敢在龙门找温天遥的麻烦,不是他们目中无人,而是车上那个的授意。” 郑归昔脸色一变,担惊受怕道:“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议论,不好吧?” 又不在厢房,周围坐着这么多人,江易说的话估计一字不漏的让旁人听了去。 江易耸耸肩,带着故意滋事的态度道:“人尽皆知的事有什么不能议论的?既然都敢做出这等卑鄙行劣,想必也不会在意我一个无辜之人的话。” 郑归昔感觉江易把“无辜之人”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唉,大意了,这个人当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要杀菅白露,而且还做到了!跟他在一块还指望风平浪静吗? 在两个人友好“交谈”完没多久,一位侍女打扮的黄衣姑娘过来恭敬道:“这位公子,东厢房的贵客请您一叙。” 她说完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郑归昔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吓死人了!还以为西厢房的人这么快就来找麻烦。 江易只是瞟一下眼,黄衣姑娘便微笑以示歉意道:“贵客只请了公子一人。” “……” 黄衣姑娘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继续道:“贵客说,或许您想要知道蛇的消息?” 蛇?什么蛇? 郑归昔听得一头雾水,但江易却立即站起身来,嘱咐道:“别忘了跟拍的事。” 郑归昔还是第一次看到江易这么匆忙的样子,心里不禁在想,到底是什么蛇能让他这样在意,东厢房的贵客又是谁呢? 江易跟着黄衣侍女离开了拍卖厅,从另一扇门后的楼梯走至二楼厢房处,侍女领他走到门前,轻轻叩击,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男声“进。”便推开半扇门微鞠请江易入内。 东厢房是奇宝阁拍卖会上唯一一间木窗紧闭不露身份的厢房,外面已是夜色如墨,房中并未灯火通明,只依靠着桌上一盏造型奇特的琉璃灯,江易刚迈步踏进,房门便随之在他身后关合。 昏黄的灯光下,男子银色的头发就像月光一般,硬朗的五官,下颚线分明,额头那一点朱红增添了一丝蛊惑之感,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不少的岁月痕迹,一眼看去使人有种心安的稳重和温和。 男子打量他一眼,抬手沏上一杯茶,手掌作势道:“江公子不必拘谨,请坐吧。” 江易没有动,目光如水一般静谧。 男子笑道:“是我冒昧了,按你们人族的礼节,本王应当先介绍自己一番。” “江公子,初次见面,本王来自雾池山,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隐幽。” “……隐幽?” “不错。” 江易知道这次四域大会有三位兽王应天命阁相邀,前来负责比试,但根据上一次和某位兽王的相处,那并不愉快的结果,让他对于眼下这位突兀拿着凌虚的名义找上门求见的方式,更多是警惕的审视。 隐幽对江易赤裸裸的漠然只是笑笑,身体往后一靠道:“你确实如帝子所说,是位不好接触的人,不过,还请江公子放心,本王找你仅仅为帝子一事而有所求。若非如此,本王并不想叨扰你。” 江易皱了皱眉头,落座问:“凌虚怎么了?” 隐幽直奔主题道:“或许江公子知道雾池山与外界五年一次的猎狩战吗?” “知道。” “虽然美名其曰是和人族友好交流,但双方在猎狩战中可都会下死手。人族修为高,善用计谋,但我们兽族也有体魄强,同族之间绝对忠心的优点,五年一次,总是要死一些人或者妖兽。” “帝子已经决定要参加五年后的猎狩战,不过他太过急功近利,导致半月前修炼出了岔子,本王希望江公子能赐下精血,让本王能带回去给帝子养身。” 他担心江易会直接拒绝,表情浮现一丝尴尬,继续道:“实不相瞒,雾池山虽久冠妖兽修炼圣地的傲名,但帝子血脉特殊,即便把凤羽峰的血气全部加注,也终归比不上江公子你一滴精血。” “江公子应该也不希望帝子在与人族的猎狩战中失利吧?” 江易冷道:“如果他真的需要,难道不应该自己来找我吗?他去雾池山是为了修行,而不是被你们困在那,当一个徒有其表的帝子!” 第170章 而我是他爹 “江公子何出此言?”隐幽坐直身,神情略带严肃道:“帝子血脉尊贵,将来必是统领万兽的雾池山之主。但不幸的是,众王各有野心,他若此时与你相见,你便是他致命的软肋!江公子,本王知道你的来历非同一般,但虚无缥缈的背景,还不足以成为目空一切的底气!” “以你如今的实力,能保证自己可以在兽王之威下留存性命吗?” “……” 隐幽抿了口茶,叹道:“在帝子羽翼丰满前,留在雾池山才是最好的选择!江公子,本王可不是黑王那种偷奸耍滑之辈,你信与不信,我言尽于此。” “统领万兽之主?”江易笑了起来,声音却格外冰冷,“这么说,你们雾池山是打算让他一辈子都在留那了?” 隐幽一怔,蹙眉道:“江公子,本王觉得你或许不明白帝子对我等的意义!他与你有血契是不错,但他是妖兽!不留在雾池山统治百族,难道去为了你的私欲当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打手吗?” “将来你若有难,我雾池山定会鼎力相助,但你想取了好处又卸磨杀驴,抱歉!本王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啪——!” 一刹那间,一道劲风扫过,江易面前的茶杯被狠狠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刺得隐幽面色一凛,他盯着眼前青年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如刀的模样,皱紧了眉头。 好一会,厢房里的气氛都是凝固且沉重的,江易暗自握紧五指,深吸一口气,松弛间站起了身,语气又恢复了淡然,“那就看雾池山到时留不留住他了。” 隐幽见他要走,身子微动,但最终没有站起来,只是冷声道:“江公子,末大必折,本王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帝子或许不属于雾池山,但也未必就属于你!” 江易推门的手一顿,扭头看着隐幽,眼底浮现一丝嘲弄的笑意。 “子不嫌母丑,而我是他爹。” 隐幽的表情顷刻间五颜六色。 在江易和隐幽相谈的这段时间,拍卖会上可谓是一场好戏,西厢房的周玉鸾和紫京睿面色铁青的看着第六件拍卖物被简陋席位上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抢去。 天雷木,对周玉鸾的功法大有作用。 周玉鸾那张端庄秀丽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她咬紧下唇,厉声道:“到底是哪里来的低贱东西!竟敢同我再三争抢!” 紫京睿记性极好,淡道:“玉鸾师妹忘了,我们碰见温天遥那日,他正好从此人家中走出,二者关系应当不浅。” 周玉鸾:“难道是温天遥从中作梗?” 紫京睿摇摇头,“他同我们一直抬价争抢,价格早就超过了拍品的价值,三件拍品共计七千万灵石,温天遥虽是温家少爷,但手上恐怕拿不出这么多灵石来。” 周玉鸾咬牙道:“七千万中品灵石,比得上五品宗门三年的收益,他穿着普通,喊价畏畏缩缩,一看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应当是被东厢房请去的那位。” 坐在上方能将下面的事看得清清楚楚,紫京睿想到那个男子走前说过的那番话,眉头一皱,略带警惕道:“东厢房坐着的可是雾池山的兽王,能请此人前去,想必相熟,听他之前谈论过的话,以及让人同我们竞拍的行为,似乎与我们有恩怨。” 周玉鸾一听,怒火稍稍平息,冷静下来,不免讥讽道:“总不会是濯海域之人吧?那个穷乡僻壤之地能拿出这么多灵石?可笑!且看三桑宗,枉为濯海域宗门第一,拍卖会开始这么久,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紫京睿沉默,他第一次觉得,长得温婉又誉有青女名号的周玉鸾,简直像大街上尖酸刻薄的泼妇一样,和濯海域那个名字也带有鸾字的碧桃仙子相比,天差地别啊! 他暗自摇头一叹,目光一瞟,见先前离开的那位男子又回到了席位上,神情一动,坐直身对另一位在旁恭敬伺候的青年道:“沚恒,你可有见过这几位?” 何沚恒往下方一扫,莫名觉得那身淡蓝衣袍的男子有些熟悉,但在脑海仔细一寻,分明从未见过,便歉笑道:“长生殿极少允许弟子外出,同域弟子都少有相熟。” 紫京睿摇着玉扇,风轻云淡道:“也是,毕竟你宗中那位声名远鹤的大师兄都是对别人爱搭不理。” 何沚恒脸色一难,没再说话。 在鸿城何家,他可以呼风唤雨,趾高气扬,但回到宗门,在这帝城之中,他不过是天骄之子脚底下微不足道的石子,好不容易靠着一点手段升到内门,却连与南予意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而那个被何玉言带回来的少年,竟是一步高升成为药宫亲传,还在四域大会上夺得了第一比的冠首! 想起当初被江易打的那一巴掌,何沚恒感觉脸皮又在隐隐作痛。 何沚恒低垂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厉,没关系!不得长生殿重视又如何?只要他攀上紫京睿和周玉鸾,江易也算不得什么! 回到席位上的江易明显情绪不佳,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气让郑归昔打哆嗦,他还以为是自己竞拍的太狠,心虚道:“要不……后面不跟他们争了?” 江易回过神,敛下气息说道:“不,继续拍,灵石不是问题。” 此时台上是第七个拍品,一卷无名且破损的炼体诀,美娇娘介绍道:“此为上古秘境所得,功法特殊,修练此诀最佳者,最好是还未开拓炼气境的修者,虽已破损,但仍然完整保留着一至二层的修炼法,第一层足以撼动山河,第二层与筑基境巅峰妖兽肉搏也能寸步不退!起拍价,五百万,每次加价不可低于二十万!” “还未开拓炼气境的修者?那不就是在说还没开始修行的小娃娃吗?” “一个破损的无名炼体卷,也敢要五百万灵石?这不是坑人吗!” “奇宝阁都开始干起金不换那种要钱死坑人的勾当啦?真是世风日下!” 台下议论纷纷,一时无人竞拍。 谁都不想去当那个冤大头。 江易眉头一挑,笑道:“这个功法倒像特意为梁善量身定做的一样。” 第171章 哪来的土豪! 梁弈不禁脸色尴尬,“合适是合适,就是太贵了,五百万灵石,哪怕是我梁家当年的底蕴也买不起啊!” 郑归昔也摇头道:“破损的残卷,就两层功法,有这些灵石还不如让小善稳扎稳打的修炼,堆出筑基说不定还有富余。” 梁善虽然在拍卖会开始前就叫嚣着要宰江易一笔,但他全程没喊过价,对这个和他十分契合的拍卖品也无动于衷。 江易却令人始料不及举起手来。 台上的美娇娘眼见着气氛低迷,内门焦急不已,见江易举手顿时喜出望外喊道:“这位公子出价五百万!” 郑归昔一把抓住江易的胳膊,“我靠!你有话好说!我们可还不上这笔钱!” 江易:“不用还,买来送他了。” 梁弈脸皮一红,“不好吧……” 梁善冷哼道:“让他买!白给的东西还能不要?我可不是有便宜不占的傻子!” “还有人竞拍吗?诸位,纵然是残卷,那也是玄阶功法啊!”美娇娘努力想调动拍卖会上的气氛,但只有还未修行的人才能练这套功法的条件让众人都无心参与。 紫京睿心头一动,这个人既然都截胡了他们的东西,那就怪不得他捣乱了,于是朗声道:“西厢房出价六百万!” 江易淡道:“六百二十万。” “六百五十万!” “六百七十万。” 两个人在美娇娘错谔的表情下你来我往的竞着价,不过她也看出来了,台下这位不露样貌的公子是真心想要这卷炼体诀,而西厢房那位摆明了在给人家添堵。 不过,拍卖嘛,价高者得,反正是奇宝阁坐收渔利,她没必要阻止。 很快价格就涨到了八百万。 在江易要举手的一瞬间,郑归昔直接拦住他,拨浪鼓似得摇头,“别拍!不值得!你还不如把八百万灵石给我们呢!” 江易顿了顿,问:“要灵石?” 郑归昔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拍着大腿急道:“你知不知道八百万灵石代表什么?都够我和梁哥建个小门派了!早知道,唉呀,当初就不该和你客气……” 当初在来帝城的路上,江易提议要分他们一部分的灵石,梁弈和郑归昔左思右想,都不想为此欠下更大的人情,于是只要了五十万中品灵石,这笔灵石相当于梁家好几年的收入,怎么也够在帝城立足了。 直到来了才知道什么叫奢侈! 帝城不愧为四域的中兴之地,上好点的酒楼吃顿饭都要几千灵石,市面流通的法宝、功法少说十几万,黑市好货就更离谱,五十万虽然够他们衣食无忧一阵,但如果是培养梁善成材,那塞牙缝都不够。 “八百五十万一次,八百五十万两次…”台上的美娇娘热切的看着江易,仿佛是在催促他继续加价,“八百五十万三次,成交!恭喜西厢房拍得第七件拍品!” 最终,无名残卷落到了紫京睿手里。 紫京睿的脸色闪过一时的失神,显然没料到对方刚刚还气势凌人与自己争拍,竟然会转眼放弃。 周玉鸾气道:“这家伙在耍我们吗?!” 紫京睿阴晴不定,半晌摆手道:“恐怕是之前同我们竞拍消耗了太多灵石,无妨,八百五十万而已,希望他已经捉襟见肘。” 江易那边则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锦囊,布料上绣着荷花,针线功底有点粗糙,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是储物袋,倒像是寻常的钱袋子。 郑归昔粗略一扫,看到里面装满颜色各异,做工不一,精致由简的储物戒时,眼珠子都差点惊得从眼眶里弹射出来。 我靠,哪来的土豪! 江易垂眼翻找着,那淡然的态度就像凡间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在睡前挑选暖榻的妃子一样随意,没一会,他拈出一枚银戒递给郑归昔,“一千万中品灵石,够不够?” 郑归昔直吞唾沫,在他眼中,江易正浑身散发着金光,那一身简洁的蓝色衣袍比一座金山还光芒万丈!他蹉跎一会,咬咬牙接过来,声音激动得发着抖,“少爷!奴才以后跟着你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 一斗米难倒英雄好汉,而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论在什么地方,钱财永远好使! 梁善对郑归昔有些嗤之以鼻,刚想抨击又迅速闭上嘴,眼珠子一转,用手臂拱拱江易,“厚颜无耻”道:“我的呢?” 江易侧目注视他一眼,从锦囊里又拿出一枚木戒给他,这木戒的做工比起郑归昔那枚不知粗糙多少倍,一看就刻得是最低级的空间阵,梁善不禁对他磨起后槽牙来。 “你敷衍我?” 江易很诚恳,“当零花钱足够了。” 梁善对他翻起好大一白眼以示无语。 之后江易没有再参与竞拍,观望已久的三桑宗倒是拍过一次,不难看出来,濯海域确实贫苦,一卷涛浪三重雷起拍六百万,三桑宗硬是凭着每次的最低加价磨到了手里,最终花费一千二百万。 东西到手,三桑宗的人也萎了。 帝城拍卖会多以中品灵石交易,一千二百万可是让三桑宗大出血。 很快,今晚的压轴品上台了。 一枚近六品的复气丹。 看丹面印记,毫无疑问是丹宗所属。 压轴品一登场就引来全场沸腾,主持拍卖会的那位美娇娘也不啰嗦,介绍道:“想必各位贵客都能看出来,这枚丹药乃是丹宗之物,还是由白须公一手炼制,药效与六品相差无几,在市面上可是有价无物!” 她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奇宝阁为迎四域大会的喜事而特意举办这次拍卖,压轴品也是白须公赏于本阁的脸面,故此并不设高价!没有底价也不设最低加价限制!各位贵客万万不要缺过呦~” 一刹那间,人声鼎沸。 三桑宗的人却在默默摇头。 五品丹一般在三千万上下,六品或者接近六品的则要翻一倍,尤其像复气丹这种疗以旧伤、涅槃重生的丹药更是罕见,奇宝阁话说的好听,不设底价又如何?各方争抢起来,手里没七千万的底气根本没资格拍得! 抢拍声此起彼伏,郑归昔和梁弈都被众人疯狂的竞争所惊吓。 郑归昔刚拿到手里还热乎的一千万灵石也瞬间变得无足轻重。 “西厢房,出价六千万!” 紫京睿的声音使得拍卖场赫然鸦雀无声。 第172章 你没有,我有 “六千万……”郑归昔啧舌道:“真不愧是东兴域有名的大宗,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些灵石能要了三桑宗的命,对于大宗出身的紫京睿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江易扭过头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盯着西厢房看,紫京睿随之起身站在窗前,惬意的摇着玉扇对江易笑得张狂,那神情挑衅十足,仿佛在下达战书。 众人都嗅到了一丝硝烟。 但出声竞价的却不是江易。 北边厢房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既是白须公亲手炼制,那晚辈也应当捧个场,我白鬼宗,愿出价七千万。”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追随而去。 那是一位半张脸被黑色面具覆盖的男子,坐在上好黄花梨打造的轮椅上,腰部以下都用盖着狐皮毯盖着,周身环绕着一股诡异之感,但从另外半张脸来看,他样貌不差,也算逸群之才。 柳眉入鬓,多情的桃花眼中是一抹淡红的瞳色,皮肤白得略显病弱。 “白鬼宗……那不是西域有名的邪门歪道吗?” “嘘!他是白鬼宗亲传——施云华,别看他仪表堂堂又行动不便,他们宗门的绝学横川恶渡!一息之间便可夺人性命!” “想不到是鬼修,真晦气!” “哎,你们知道吗?听说他一出生被父母丢弃在乱葬岗,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却让恶鬼侵蚀了两条腿,从此再也站不起来,只能依靠着轮椅度日!” “有点可怜……” “可怜?你疯了吧?等他要你命的时候,我看你还可不可怜他!” 西域和其余三域大不相同,是被誉为鱼龙混杂的凶恶之地,同类之间毫无信任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一日都是在杀戮中度过,虽然也有一些正道宗门,但那些修士的性格却都极其冷漠。 西域人靠武力生存,因此丹修和阵修非常少见,多数邪宗都有着自己特殊的培养之物,灵气太足的丹药对他们反而是危害。 紫京睿深深看了眼坐在轮椅上如同文弱书生的男子,皮笑肉不笑道:“施兄,好久不见,想不到你也会来此凑热闹。” 施云华似乎身体确实不好,掩嘴咳嗽几声,气息不稳的笑着,“在屋里憋的太久,错过了太多事,所以出来透透气。” 紫京睿心想,你出来透气不会找凉快地方待着吗?非要来拍卖会上横插一脚! 他点点,没再说什么,目光重新投向江易的方向,继续竞价,“七千五百万。” 现在竞拍的人不在少数,不是一锤定音的时候,尤其得防着底下那个来路不明的。 好在施云华没有再参与竞拍。 江易垂眼思索着,紫京睿和周玉鸾在秘境伤的不重,就算真有什么暗伤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在奇宝阁拍卖会上拍复气丹,这枚丹药再罕见,白须公名气再大,成交价也不会超过一亿中品灵石。 这两个人手里不可能周转出那么多灵石,极有可能是帮菅家买来治菅白汶的。 四域大会开始有一段日子了,菅家人始终没有出现,倒是北家的弄出不少动静,江易可以确定菅家没有派人来帝城参加四域大会,这也正常,菅家内有资格在四域大会夺得好名次的只有菅白露和菅白汶。 但一个伤,一个失踪,其他人来也没用。 而菅白露死的事,菅家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还没有传出风声恐怕正忙着查凶手,寻找对策,估计是给了北家什么好处,让北家那两个帮忙在帝都探消息。 可惜了,江易咧嘴无声一笑。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去。 郑归昔听着价格飙升,酸得心里难受,还有点饿,想起好久没吃江易做的饭了,纠结一番,扭头想问江易要不要等拍卖会结束后上他那喝点酒叙叙旧。 “九千万。” 紫京睿给出了最后的竞拍价。 就在这时,江易抬手淡道:“一亿。” 拍卖会上原本要熄灭的火热瞬间被他点燃,众人既震惊又大感刺激的欢呼起来。 “操!一亿!又往上加了一千万!”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哪里来的豪门子弟啊,这么阔绰!” “别说了,就冲他敢在这时候叫价跟紫京睿抢,我都服他是个狠人!” “好像之前抢残卷的也是他。” 紫京睿已经没办法再维持淡定,握着玉扇的手,指节都发白,他冷冷盯着坐在那方寸不乱、头也不回的男子,感觉怒火从脚底冲上了天灵盖,要不是在拍卖会上,他都想跳下去揪着这个人破口大骂! 现在已经是拍卖会的尾声,江易此时站起身来,对台上目瞪口呆的美娇娘说道:“这枚复气丹,鄙人势在必得,倘若还有人想出价,无论多少,我都往上加一千万。” 紫京睿额头青筋直跳,讽刺道:“这位道友可真有意思,你一而再再而三同我争抢,到底什么仇什么冤!呵,既然你在此大放厥词,那是不是紫某出价十亿,你也照单全收?” 江易侧头看他,嗤笑一声,“自然。” “好啊!那我就出……” “紫道友。”江易打断他,淡漠道:“鄙人奉劝你一句,拍卖会是有规矩的,你最好讲究诚信,喊价可以,但最好能拿出来证明你有这么多灵石。” 紫京睿梗着脖子怒道:“证明?可笑!那可是十亿中品灵石,帝城四大家族恐怕要凑一块才能勉强拿出来!” “这么说,你没有?” “废话!难道你有??!” “噢。”江易对他的愤怒视若不见,转头看着台上的主持人,脱下手上那枚翡翠玉戒道:“姑娘,麻烦你看一眼如何?” 美娇娘眨巴着眼,愣了好一会才红着脸道:“公子,你叫我虞姝就好。” 虞姝侧目看向漆黑的角落,似乎是得到了授音,从一旁的小楼梯缓缓走下拍卖台,渡步到江易面前,小心翼翼接过那枚翡翠做的储物戒,神识往里一探,也不知道她看到什么震撼心灵之景,整个人发软的往地上跌去。 江易扶住她,“虞姝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虞姝脸红的要滴血,娇羞万分的退开来,把储物戒递回去,平复心情后,将神情摆得很严肃,“紫公子,我奇宝阁做买卖一向公平公正,这位公子已经向我证明了他有十亿中品灵石。” 紫京睿怔住,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有十亿灵石!” 虞姝脸色不变,“紫公子,虞姝主持拍卖会已有七年,在帝城也算有头有脸的拍卖师!绝无虚言!您现在是在质疑我们奇宝阁的诚信吗?” 第173章 我帮你探探她的喜好? “……” 这番话直接给紫京睿干沉默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帝城的地界上,还没有人会傻到跟这些商会巨头嚣张。 紫京睿万万没料到这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狠角色居然有十亿灵石!十亿中品灵石啊!煞冥宗手里最好的灵矿山脉一年都挖不出这么多中品! 刚刚还喧哗的大厅也死寂一片,有些人震惊,有些人羡慕,有些人眼神阴森。 紫京睿回过神来,头一次有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冲动,他张着嘴哑然许久,有些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道:“他真有……?” 虞姝肯定道:“有的,不止。” 不止? 他妈的,这不是疯了吗! 紫京睿如受重击的身子晃荡两下,咬牙维持最后一点尊严,脸色难看的冷哼道:“好,算你狠!复气丹给你就是了!” 江易:“大家各凭本事,不需要你让。” “你——!” “噗。” 突兀的嗤笑声传来,施云华见众人看来,尤其是紫京睿,那眼神像刀子一样,他扬着嘴角乐道:“抱歉抱歉。紫兄,看来你确实很吃瘪,咳咳咳……不知底下那位仁兄可否留下姓名?施某想与你交个朋友。” 江易平静的瞥他一眼,“没兴趣。” “……” 这会轮到紫京睿笑了。 呵呵,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复气丹在这场闹剧里被江易以一亿灵石拍得,算起来,奇宝阁还是赚的,毕竟前面还有三个拍卖品因为江易授意郑归昔去争抢而抬高了不少价。 拍卖会结束,钱货两清。 虞姝单独招待的江易,还特意给了一张奇宝阁的金卡,表示以后光顾可以给八折优惠,这么一位大财主,没人想错过! 离开前,虞姝善意提醒道:“李公子,这次拍卖会您暴露了庞大的灵石,恐怕会有不怀好意之人接近,还请小心行事。” “谢谢。”江易扭头就走。 “那个……”虞姝喊住他,双颊浮上醉人的羞红道:“我常在奇宝阁中处理事务,李公子若是有空,可以来喝杯茶。” 江易看她一眼,点头道:“有劳了。” “嗯,公子慢走。” 等江易一出厢房,早在外头偷听的郑归昔顿时一手臂伸过来想勾肩搭背,但被江易灵活躲开,他努努嘴,屁颠屁颠又凑过来对其挤眉弄眼道:“好幸福哦~我听说这奇宝阁的虞姝姑娘虽然平易近人,但从未请男子单独喝茶,江易,你艳福不浅啊!” “……”江易顿了下脚步,看着他说:“看来郑哥消息很灵通。” 郑归昔嘻笑,“那当然!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探探她的喜好?” 江易的眸光暗了一分,“你知道恶城被我杀死的女子是我什么人吗?” “什么人?” 郑归昔有点疑惑,好端端说这个干嘛? “她曾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江易一字一句道:“不过那只是她的一具分身,将来,我会找到她,再杀她一次。” “……” 郑归昔心尖猛地一颤,不是因为菅白露和江易的关系,而是因为江易说这话的态度,冷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难不成有心结?厌恶女子? 郑归昔猛地摇头,甩去荒谬的想法,趁着江易消失在人流中之前追了上去。 在江易一行人走后没多久,紫京睿和周玉鸾从角落中露出身形,紫京睿眯着眼思索一阵,转头对何沚恒吩咐道:“我和玉鸾要开始准备四域大会的比试,你找人监视一下他们,看看那个人到底什么来历!” 说罢,他又拿出一个储物袋丢给何沚恒,“不会让你白辛苦,拿着吧。” 何沚恒脸上一喜,忙点头,“紫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 —— 找到了紫京睿和周玉鸾的踪迹,江易就打算回宗门府邸休息,但郑归昔拽着他死活不让走,梁弈也极力挽留,江易只好答应跟他们回温天遥买来安置的那个小院。 梁弈在路上买了不少下酒菜,平时他自然不舍得,但要招待江易,肯定不能吝啬。 院子离温家大宅只有三条街,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及时应援,郑归昔和梁弈也不知道院子外围有三四个金丹修士在暗中保护。 温天遥看着不靠谱,做起事来却一点也不马虎,对此,江易对他的评价稍微提高了点。 二进院上下两层,虽然不大,但被打扫的很干净,院里还栽着一棵梨花树。 现在逢冬,树上光秃秃的,到了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将是佳景。 梁善受不了寒,一回屋就睡了。 梁弈关紧堂门,把桌子擦干净,又起灶烧了一盆碳火,他和郑归昔都从当年的金丹境巅峰跌到了筑基境,太冷了也遭不住。 摆好下酒菜,酒坛开封,梁弈和郑归昔坐下来,一时竟找不到话题开头。 江易没什么好客套的,自己倒了杯酒,望着杯中波动的酒液中映出的那张脸,想起初进寒山宗与程曜的那场赌局,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仰头一饮而尽。 在他续杯之际,梁弈拎着酒坛咕咚咕咚好几口下去,就像酒壮怂人胆一样,抹抹嘴道:“江公子,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江易也饮着酒,“恶有恶报罢了,这是你们应得的。” 梁弈红了眼眶,“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们早就沦为恶城的一捧黄土,如今善儿能够平安长大,也算慰以我哥哥嫂嫂的在天之灵。”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酒坛,“江公子,我们人微言轻,往昔修为也不复存在,可只要你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我和归昔一定义不容辞!这酒,我敬你!” 郑归昔看他又开始乐尽悲来,不想气氛搞得太沉重,便打趣道:“哎呦,梁哥啊,你可别叫我归昔了,听着怪晦气的!” 他乐道:“我都说我要改名叫长寿。” 他这么一说,反而戳到了梁弈伤心之地,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太快,快四十岁的男人默默流下眼泪来,抱着酒坛垂着头,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气。 “是梁哥没保护好你,我太懦弱了,如果我当时鼓起勇气反抗,你……你也不会沦落到只有三年寿命。” “归昔啊,都怪我,你应该长寿的,都怪我,我这一生没保护好任何人……” 梁弈一直把心里的愧疚和伤痛藏得很深,他不想郑归昔受到影响,但憋的太久,开了话头反而覆水难收。 “胡说什么。”郑归昔满不在乎道:“你不是把梁善那小子护得挺好的?看看他现在,活泼乱跳,到处捣蛋,不知道比在恶城开心多少。人生来就是要死的,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开开心心过,你说是吧?江易。” 江易看着郑归昔求救的目光,语气有些飘忽不定,“嗯,想太多不是好事。” 郑归昔忙点头,肘着梁弈说:“哎呀!咱今天不是说好要和江易好好喝一场吗?” 梁弈抹抹眼泪,镇定下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打量江易的表情,发现他没介意,松了口气赔笑道:“对,咱们今晚要好好谢谢江公子!来来来,喝酒喝酒!” 酒坛碰撞,没半个时辰,性急的梁弈就醉倒了,他酒量本就不好,伏倒在桌上嘟嘟嚷嚷说着些听不清的话,郑归昔怕他着凉就把他先背去了房间睡觉。 收拾完再下楼,堂门敞开着,郑归昔看见江易坐在门槛上望着月光,拎着一坛没开封的酒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江易。”郑归昔用肩膀轻轻撞了下江易的肩,目光炯炯道:“跟我说些你的事呗?” 第174章 我恨的是我自己 郑归昔一边忐忑被拒绝,一边又满心期待着,或许是月色刚好,又或许是酒喝得还算愉快,好半晌,江易抿着酒,侧目看向他,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想听什么?” 郑归昔激动道:“什么都行!” “嗯……”江易看起来像真的苦思冥想了一阵,诚恳又淡然道:“其实我是一个冷血的老怪物,活了快一万年了吧,年轻的时候杀人放火、劫财劫色,无恶不作,后来醒悟了,总想做点善事,所以才会救你们。” “你们不必那么感激我,我只不过在为以前的错事做弥补。” 郑归昔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江易的神情又实在不像开玩笑,他忍住心头强烈的怪异感,挠着额头不太确定道:“呃,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江易笑了起来,扭头道:“骗你的。” “!!!” 郑归昔憋不住了,蹦起来骂道:“我靠!!人家想跟你推心置腹,你居然!” 他说到一半,看着江易眼底纯粹的笑意,撇撇嘴又重新坐下来,掀开封口灌下去两口酒,“算了,你还……挺幽默的,至少我没想到你还会说打趣话。” 两个人无声的又喝了会,郑归昔突兀地夺过江易的酒,他心里好奇的抓耳挠腮,便义正言辞道:“说真的,江易,和我说说吧,我保证不外传!” 江易沉默片刻,“你知道的不少了。” “我什么时候!”郑归昔一愣,撑着下巴郁闷道:“你说你跟菅白露?我记得她好像是叫你李什么九来着……” “李曦九。” “对!就是这个,所以李曦九才是你的名字?而不是江易?” 江易伸直两条腿,靠着门框道:“李曦九是我父母取的,江易是我爷爷取的。” 郑归昔小心翼翼问,“他们不在啦?” “大概在五百年前,我父亲把我母亲杀了,而我落下悬崖苟且偷生到如今。” 有了前车之鉴,郑归昔一时怀疑道:“我怎么感觉你又在诓我?五百年前,你确定你不是在盗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故事?” 江易斜他一眼,平静的笑着,“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处,困住孙悟空的那五指山就像我父亲在我心里埋下的阴霾,也困着我。”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像孙悟空那样大闹天宫,将李家搅得天翻地覆吧。” “菅白露…不,你和那个未婚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做了什么吗?” “其实她没有做错什么。”江易望着漆黑的夜色说:“我大概,只是单纯的很恨她。” 在古界的那几百年,江易每一天都活在痛苦的煎熬里,他病态的平等的怨恨着每一个人,而心里无法抹平的创伤在流逝的时光里不断的腐烂着,至今时今日,伤口依旧散发着恶臭,但他学会了静默。 平静的让往昔在深处发酵成烈毒,或许终有一日,他的一切也都将腐烂成泥。 江易继续说着,“我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意思很简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本意是希望我放下,不要困在枷锁里穷途一生。可在我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我意识到,无论怎么改名换姓,我还是李曦九,身上流的血脉源头终究不会改变,这份罪孽就算是死,也无法逃脱掉。” “所以,我恨的是我自己。” 江易坐直身拎回被抢走的酒坛,冰冷的酒液滑过他的喉咙,穿过了五脏六腑,他看向郑归昔,即便对方什么都没说,但他眼底是不会掩饰、赤裸裸的悲伤和担忧。 郑归昔喉咙滚动,扯起嘴露出无力的笑容道:“是真的吗?你在诓我吧?” 真正的真相只是斩露出一角便已经令人感到无比的沉重,他实在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江易心里灰暗扭曲的死寂。 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凭他,还没有资格去种上一株青色。 江易站起身,“真的假的并不重要,看你想要信哪个部分。” “其实开头那段还不错。” “郑归昔。” 江易第一次喊了郑归昔的全名,他的神情一如往常的淡然,冥冥之中却又好像不是,冷风吹动着他乌黑的发丝,金色瞳孔看起来是那样黯淡无光。 “享受你的三年期限吧。” 最后一句有着浓重的残酷意味。 但郑归昔能感觉到,这是江易独特的关怀,以及道别,奇宝阁拍卖会,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的交集。 回到宗门府邸时,天已是蒙蒙亮。 江易换下满是酒气的衣裳,打坐到了卯时,青鸾一般都会这个时辰来给他送药汤,但今天敲门却不是青鸾,而是方子固。 “方师兄?”江易愣了会,“单纯”道:“你还会这么早起床?” 方子固一副要昏厥的模样对他翻了下白眼,大步流星踏进屋里,把药汤往桌上一放,瞥了一眼丝毫不凌乱的床塌,转身凑到江易身前,低头嗅了嗅。 他微微一皱眉头,“哦嗬,你大晚上溜出去就为了借酒消愁?” “……” 江易瞬间心神绷紧,手心不由出汗。 “方师兄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方子固对他假笑一阵,故作严肃道:“哎呦,小孩,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吗?怎么被我一诈就诈出来啦?” “……” 方子固看他目光要刀人,煞有其事的往后一蹦,摆手道:“让雷劈成那个德性,谁能放下心不管?放心吧,我没跟你青鸾师姐打小报告,也没跟踪你去了哪。” “江小师弟,不是我说你,都伤成那样了,你还有心思去喝酒?想早点投胎换身好资质是不是?有烦心事可以找我说啊!” “再者,既然都溜出去了,好歹做的天衣无缝,这么大一股酒味,你青鸾师姐又不是没嗅觉的残疾人,还能闻不到?” “……” “行了,快喝药,老补了!” 等江易喝完药汤,方子固好像还有话说,他在屋子里左走右转,生怕江易眼瞎看不出来他很纠结,磨磨蹭蹭好一会才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道:“你……呃,那个,哎呀!不管了!程曜昨晚来找过你。” “但是!他不知道你出去了,看你没给他开门又失魂落魄的走了,留下一堆药材让青鸾煎给你喝……这事你知道就行,千万别说我告诉你的!青鸾不让我说。” 江易怔道:“程师兄来过?” 第175章 你这疯婆子 方子固看他惊讶又略带紧张的表情,又不正经的笑着,“怎么?他来没来你很在意?” 江易沉默片刻,搁下碗没意味地说,“程师兄破费了。还请转告他,不必如此。” 方子固猛摇头,“我才不当传话筒,你俩之间的事,自己去说明白。” 他上前拍拍江易的头顶,“小师弟啊,你还小,不要像个小老头一样,整日揣着不该有的烦恼,有些事情应该让年长的人去考虑,你眼下只需养伤即可。” 江易明白他的意思,关于程曜,一切都已经是覆水难收,于是淡着神色说,“我并未有烦恼,倒是方师兄,后面的比试都至关重要,心思也应当放在比试上才是。” 方子固一愣,这不是在拐着弯说他瞎操心吗?他努嘴道:“真是嘴上不饶人!” “差不多了,先去吃早饭吧。” 方子固端起空了的药碗说着。 前段时间都是程曜提前起来去厨房熬粥给江易喝,他搬出去后,青鸾又天天送补品来,所以直到现在,江易都没有跟同宗门的人在食堂一起吃过早饭。 大概是时辰尚早的缘故,食堂里的弟子并不多,江易刚进去就被角落的何玉婷喊住,她显然还没睡醒,直打哈欠。 方子固摆手道:“你去吧。” 江易点点头走去,何玉言立即用袖子擦擦旁边那张并不脏的板凳,开心一会又面露愁容道:“江易,你身体还好吗?” 昨天天雷滚滚的场景太吓人了,让他狠狠捏了一把汗,结束时,副宗主和长老还有那群亲传又一窝蜂把江易围得水泄不通,他根本就没机会挤进去询问。 “受了点伤,但不碍事。”江易答了一句,淡笑道:“你别担心,我就只参加今日这一场答丹方了,后面的比试要仰仗各位师兄师姐,玉言,你要好好表现。” 后面的擂台赛武比不限制各宗人数,所以每位弟子都有资格参加,除了争夺名次以外,也是给宗门长老留下印象的好机会。 何玉言微微红脸,他其实对比试名次不感兴趣,更别提去引起长老们的注意了,不过既然江易对他有所期待,那他说什么也要想方设法的努力一把! “我会的!” 他小鸡啄米的点头,又道:“你第一次来食堂吧?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何玉婷懒散的撑着下巴看自家哥哥一副激动献殷勤的模样,觉得他这样好不值钱,一边又使唤道:“哥,我想吃桂花馍。” 何玉言眼也不斜,“等下再说!江易,葱花瘦肉粥还不错,尝尝?” 不等江易点头,他就起身屁颠屁颠跑去粥处盛,刚盛完不过转身的功夫,一青年就上前搭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道:“挺上道啊,何玉言,还知道给我拿粥。” 青年说罢就要拿走何玉言手上的碗。 何玉言沉吟着往左边挪开,另一只手抵着青年的胸膛将其推开,冷着脸道:“走开。” 青年被他推得脸色一沉,拧眉道:“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 何玉婷来了精神,人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赶过去挡在何玉言身前,俏脸凝聚着冰霜,眼神鄙夷不屑,“韩子袭!你自己是没长手吗?连一碗粥也要抢!” 韩子袭盯她一眼,笑道:“哟,这不是玉婷妹妹嘛,又来给你哥当保镖啊?” 他转头又说,“何玉言,你行不行啊?男子汉大丈夫,缩一个小娘们身后?” “我呸!”何玉婷火道:“你也配对我哥指指点点?好娇的命,吃早饭还要逮个人伺候你!既然没长手脚哪也不健全,不如抽剑自刎去畜牲道当条狗!说不定有哪户好人家会收留你,给碗残羹剩饭吃!” 她骂的难听,韩子袭面子挂不住,抬手就猛推她一把,何玉婷始料不及,踉跄着撞到何玉言身上将他那一碗粥打翻的到处都是,滚烫的粥烫得何玉言眉头一皱,却也顾不上衣物上的污渍,连忙扶住了何玉婷。 何玉婷愣了一下,顿时火冒三丈,张牙舞爪的冲韩子袭脸上挠去。 你推我攘间,韩子袭的脸被她抓出了三道血痕,吃痛的退开道:“你这疯婆子!” 何玉婷依依不饶,撸起袖子一点也顾不上女孩家的矜持,“去你的!你再缠着我哥犯浑试试!老娘一剑劈了你!” 她年纪小,脾气却十分火爆,韩子袭心里憋屈,但也不能当着诸位同门的面欺负女孩子,于是磨着后槽牙撂狠话。 “等回宗门我再收拾你们!” 何玉婷根本不怕他,五官夸张飞舞着,“哎呦喂,我好怕啊!嗬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你算个屁啊!” “……” 就算是何玉言,也受不住她满口的污言碎语,连忙把她拉到一边,摇头道:“别这样,宗门师兄们都在用餐呢。” 他又好心提醒一句,“江易在呢。” 何玉婷眼睛一眨,迅速捂住嘴,随后瞪韩子袭一眼,一副算你运气好的架势。 韩子袭看到兄妹两个在意的表情,目光一斜,落在角落那张桌椅处,视线与江易一撞,眉头微挑,嗤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宗门出尽风头的江师弟嘛,居然破天荒的屈膝来食堂与我们一众庸人用饭。” 何玉婷有些无语。 果然没脑子的人挑起衅来也是没脑子。 话音未落,韩子袭便感觉到一阵阴影投在他身上,他扭过头去,方子固咬着白馒头笑眯眯的看着他,那足比韩子袭高出一肩的个子以及精壮的身形让其不由吞口水。 方子固若有所思,“你谁啊?” 韩子袭一时血液凝固,结巴道:“见过…方师兄,弟子…弟子是外门新生…” 方子固抬手打断他的自我介绍,略带惊讶道:“才外门弟子?我看你都敢嘲讽药宫嫡传,还以为是哪个长老的私生子呢。” “你们这一届新生一个个赛如牛马,心高气傲,脚踏槛门,佩服佩服。” 韩子袭脸涨红,都快哭了。 “不敢……不敢……” “你不敢?”方子固瞬间变了脸,阴沉间曲起一根手指顶着韩子袭脑门上。 “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玉婷师妹说的不错,你如此不守宗门规矩,忤逆亲传,不如自刎重修一世。” 第176章 林云生心态崩了 方子固说这话倒也不是真的要让他自刎谢罪,但却把韩子袭吓得不轻,灰溜溜跑了,何玉婷叉着腰对他的背影骂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耀武扬威!” 江易起身走到何玉言跟前,拉起他的手察看,手背通红,显然是被粥给烫伤了。 江易取出药膏轻轻抹在上面,用纱布缠好,方子固继续啃着馒头,看出来江易对这兄妹两人比较在意,沉吟片刻,轻描淡写道:“既然是我剑峰的弟子,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不能置之不理,倘若此人再寻你滋事,你来找我,我自会教他做人。” 何玉言面色犹豫,正要拒绝,何玉婷抢先一步替他答应道:“多谢方师兄!” 方子固笑了笑,“不用客气,你们是江易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他又敲打道:“宗门中本就是靠人脉,谁人脉好,谁就能横着走,何师弟不必有负担,何况我们都欠了江易不少人情,总要找个途径还给他才是。” 何玉言垂下眼,“劳师兄教诲。” 吃过早饭,众人又乘坐马车来到了凌绝山,往年还暗中较劲的各宗门都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心头的激情,一个个焉了吧唧,想来对答丹方的结果都不抱悬念。 方其庚则跟吃了回春丹一样,兴高采烈的到处找人攀谈,除了其它域的人不待见,濯海域那些宗门长老倒是很客气,昨天与江易同一场炼丹的丹师也对江易微笑示意。 林云生不知道是不是被长老训斥过,没有再冒失冲上来挤兑,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答丹方开始前,一位紫衣男子携着几位弟子过来,他先是礼貌的对徐长行一鞠,随后才对江易笑道:“不知江师弟是否还记得在下?” “……” 江易不答,倒是何玉婷觉得眼熟,苦思冥想一阵,惊讶道:“你是那天的登徒浪子!” 窦昭含面露尴尬,“这位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真性情啊。” 何玉婷皱鼻子,小声嘀咕一句。 “你自己连男女都分不清。” 窦昭含咳嗽两声,温声道:“上次见面确实有些鲁莽。江师弟,请容在下介绍一番,我是雷霆宗的窦昭含。” 江易淡漠地瞥他一眼。 “见过窦师兄。” 窦昭含挥了下手,身后弟子立即盛上来一精致的木盒,看样子还是个专门用来盛放灵物的灵器,他笑道:“实不相瞒,昨日见江师弟胸有成竹,想来并非是泛泛之辈,于是冒昧与林兄小赌一局。这里面是从白须公那赢来的彩头,千年翠桦枝一枝。” “江师弟为不伤诸位丹师,独自承受天雷之劫,窦某佩服不已,而千年翠桦枝是难得的疗伤灵物,还请江师弟不要推辞。” “不……” “哎呀,有心了。”徐长行横身插过来,毫不客气的接过那灵盒,一脸欣慰道:“想不到雷霆宗竟有窦小友这样赤诚之辈!” “徐长老缪赞了。”窦昭含客气道:“像江师弟这样舍身取义之人实在难得,我等理应虚心学习,希望江师弟能尽早养好身体。” “那就承窦小友吉言啦。” 窦昭含客套一下也没再啰嗦,转身离去。 徐长行摸着手上那木盒,高兴的合不拢嘴,扭头看到江易审视的目光,脸厚如城墙的义正言辞道:“这可是白送的好东西!对你也大有益处,不要白不要嘛!” “……” 答丹方唯在丹比前一百名能参加,所以也就只有一场,同宗共答一卷,其中涉及的丹方,复杂程度足有一万种,药材、药效、火候必须一应俱全的写于白纸上,答对呈现金光,答错则立即自燃殆尽。 同宗弟子间可相互帮衬。 一到二品的丹方,大家都熟记于心,到了三品丹方,场中便开始频繁出现白纸自焚的情况,落笔哪怕写错一个字都不行,极其严苛,不少人都在答丹方的过程太过紧张而被汗水浸透衣裳。 又一张纸在顾以渊落笔没多久就自焚化为灰烬,他抹抹额头的汗,皱起眉头盯着桌面上新出现的白纸,忍不住看向江易。 青鸾书写速度虽快,却也有犹豫之刻,但江易简直像在抄书一样神速。 顾以渊觉得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虚心请教道:“百叶丹的第五味药是什么?” 青鸾停了下笔,诧异道:“百叶丹?这么偏僻的丹方都有?” 她不由对顾以渊再次高看一眼。 百叶丹,在三品丹中可谓是凤毛麟角,倒不是说它多珍贵,而是很鸡肘,服下后可加快灵气的吸收,但与其服用它还不如去买个一级的聚灵阵来得效果好,同品阶中,更是有大把丹药比百叶丹好。 所以基本上,没有炼丹师闲着没事会去炼制它,更别去说去记它的丹方。 顾以渊能记住前四种已经不错了。 江易头也不抬,“我说,你写。” “好。” 顾以渊沉下心仔细听着,很好就写完了百叶丹的丹方,看着浮起来呈现金光的纸张,而江易那边没停下一刻的笔,他一时感到头疼,这家伙到底脑子里装了多少东西? 答丹方为两个时辰,随着丹方品阶逐渐上升,很多宗门都开始出现金光衰竭的情况,就算是林云生也答得焦头烂额,得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反观药宫这边,就三个人在答丹方,却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惬意感。 最后这一卷万种的丹方,青鸾和顾以渊答对五千多,剩下的江易一个人包揽。 药宫一万种丹方全对! 而丹宗不过才答对八千。 名次出来时,林云生看着那个冠在自己头上逃不掉的第二名,心态崩了。 “这怎么可能?他才入丹道多久!竟能记下这么多丹方!” 林云生颤抖着唇,不想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答丹方用的白纸是有灵性的,就算江易有手段在使者眼皮子底下作弊,也难免会有眼花抄错的时候,但他却一方未错。 这足以证明,他对丹方是倒背如流。 怎会有如此妖孽之人? 林云生甩了毛笔,一脚踹翻桌子走了。 那些昨日嘲讽过他的弟子一时语塞,不禁有些心疼起林云生的惨烈。 既生瑜何生亮。 不怪林云生气到跳脚,孩童期就启蒙,一心钻研丹道十几年,本该在四域大会上名利双收,却让一个小他许多又不出名、出身还低微的弟子全数夺去。 要是他们,估计也会心态爆炸。 不仅如此,还很庆幸。 庆幸这位弟子只是丹道出色,境界却不高,后面的武比不会出场,要是连修炼都远超旁人一大截,那真是所有人的心头刺。 第177章 擂台赛 江易连着两场比试都拿下第一,天命阁给的奖励也比往年丰厚,单是丹药便给了三枚四品,灵植药材也都是不常见的珍品,另外还给了药宫两张六品丹方。 六品丹药不好找,费点力气还是能买到的,但六品丹药的丹药却是世间独一份,多少灵石都买不来。 这东西向来是丹宗独占,如今便宜了药宫,他们在旁边看着也气得是咬牙切齿。 大抵是收了江易那枚神丹,又知药宫和丹宗翻了脸,秦裕做主,修书一封给丹道协会,调出药库一成的药材用于扶持药宫。 一成,听起来是少,但绝对不是小数目,至少能让药宫今后不用愁灵药的事,不过天上掉馅饼也不是没有期限,天命阁调出的这批药材只会供给药宫三年。 对此,药宫也是感恩戴德。 方其庚扬眉吐气的笑了一整天,回去时脸皮都在抽筋,一抖一抖的别提多渗人了,落在别人眼里简直跟中邪似得。 方子固撑着下巴盯着车窗外,煞风景道:“你就乐吧,过两日打擂台有你愁的。” 方其庚揉揉脸皮,“这叫什么话?第三场比试还没开始,你身为大师兄,要长他人志气不成?能不能有点出息!” 方子固斜他一眼,“我这是有自知之明。”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色道:“爹,江易拿了两试第一确实值得高兴,但您也别忘了,后面还有四比呢,单是音律一比就会拉下一大截分,咱们宗门能不能排进前五十名都难说。” 方其庚怔了会,眼底的喜色褪去,哀愁的叹息一声,“爹如何不知道?濯海域垫底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不受其它域藐视?即便我们宗门出不上力,只要那长生殿的南予意能凭一己之力压倒众人也是好的啊!” 方子固没再答话。 历来四域大会的同域人抽到一块时,哪怕平时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的,但都会心有灵犀的客套切磋一番,不会下死心,毕竟要一致对外,但南予意不同,他向来谁都不放在眼里,擂台上要是谁不小心抽到他,指定要被揍得跟孙子一样。 他一个人分高又怎么样? 四域大比,拼得可是各域的高低。 因为要开始武比,说是回家小住几天,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躲谁的程曜领着程烈回到了宗门小院,倒是江易,秉着受伤不用再参加后面比试的由头开始了他的闭门大法。 那屋子整日连扇窗也不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疗伤还是在捣鼓别的东西。 到了擂台赛这天,程曜就眼巴巴在远处守着,期盼着那扇房门会打开。 方子固站在另一边看好戏,青鸾则直接去拽程曜,“你连他的丹比都没去看,还指望着他会来看你打擂台吗?我昨夜问过了,他说身体不适,不去。” 程曜微微皱眉,“身体不适?为何?难道那些药不管用吗?不行,看来我还是得找些品阶高的药给他吃。” 青鸾无奈道:“使者赐的丹药都是极好的疗伤之物,加上我煲的药汤,就算是死人也该吃得回过气来。他的身体眼下只需休养,你就别去折腾了,当心给他补过头。” 方子固此时淡笑出声,“哎呀,青鸾师妹,他这人愚笨的很,你把话说直白些他才能听得懂,那小孩就是不愿看见他。” 青鸾扭头瞪他一眼,傅云墨也伸手将方子固拽过去,训诫道:“师兄你别添乱了。” “我哪添乱了?”方子固不服气道:“难道只许他躲着江易,不许江易躲着他?” 傅云墨骂他:“江师弟性子虽冷,却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他二人之间的矛盾自由他二人去解,要你去吹什么风?” 方子固深深看他一眼,拍他肩道:“师弟啊,你还是不懂,不懂啊!” “……” 傅云墨最烦他故弄玄虚的模样,真是活脱脱贱种一个,便气得抬脚要踹他。 方子固灵活躲过,老实道:“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不行?” 程曜不死心的又等了一会,见江易那屋始终没开门的意思,垂下眼转身默然,“既然他不愿去……那就算了。” 擂台赛和玄音律两试都在梅花山举行,现在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山间还带着未融的白雪,没有能比在此等景色下看各域弟子斗法、听音律的更佳之地。 擂台就设在梅花林中央,周边设有四方盾阵法,无论他们在台上打得多凶狠也不会影响到外界的事物。 而林中早早就布置好了千数帐篷供各宗歇息,不仅如此,还配有帝城美食美酒,这些都由四大家族为大比而提供。 各宗帐中都放有一枚境玄珠,可投映擂台上的景象,第一日是混战,百名弟子集中于同一擂台之上,没有被击飞出擂台最后十人晋级,以此类推行淘汰制。 不过这也算是明晃晃的拉帮结派之争,同域弟子之间必定会结盟合作,同仇敌忾的将其它域的弟子击落擂台。 至于谁会抽到一块,那就听天由命了。 寒山宗还算运气好,同台弟子不在少数,虽然个别实力低微的弟子被刷了下去,但至少保住了亲传和几名内门,没碰上什么棘手的人物,尤其是只擅长炼器的简以茹,在青鸾和傅云墨二人的死保下顺利晋级。 前几场都没排上方子固,他也乐得自在,在帐篷里磕着瓜子看别人打得激烈。 尤其是白鬼宗、万花派、诛剑宗排到同一场的擂台,那可是相当精彩,看得人热血沸腾,堪称三国鼎立,六个人谁也不承让。 所谓喜尽悲来,第七场擂台,方子固的大名明晃晃在镜玄珠上映出,此时他已经是亲传之列里唯一一个没上场的人,自然这一场也就没人当他的援助。 和他同一场的,有长生殿的南予意,雷霆宗的窦昭含,千罗宗的袁启风。 方子固惬意磕瓜子的动作一凝,猛地坐直身瞪眼道:“我靠!玩我呢?” 别的几位就不说了,怎么好死不死跟南予意那个煞神排到同场擂台? 方其庚和徐长行也傻了,方子固可是亲传里修为最高的,怎么着也不会倒霉到第一天就被刷下去,但眼下…很难说啊。 方子固沉着脸,好一会说:“我……能不能弃权啊?丢人总比上去挨打好吧…” 第178章 看戏惨被打 方其庚和徐长行同时异口同声。 “不行!” 方其庚苦口婆心的劝慰道:“儿啊,你就努把力,兴许他们斗得狠没空搭理你呢?你想办法自保就是。” “……”方子固看是没得商量了,不过他也是讲玩笑话,怕是怕的,但还没怕到连擂台都不敢上,面对诸位同僚默哀的目光,他翻着白眼就提剑去英勇就义了。 擂台之大,百人聚在上面也就占去一半地方,给足了地方让人大展拳脚。 方子固搁角落里,沧云剑出鞘杠在肩头,一副大大咧咧没正形的样子。 除了南予意,这窦昭含、袁启风的修为跟他差不多,真对上还说不准谁能占得上风,至于那些排不上名号的弟子,敢靠近,他就一剑插过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四方盾刚闭合,所有人的目光便盯紧了一身锦袍、面容冷漠的南予意,毫无疑问,他的威胁是最大的。 窦昭含对袁启风笑道:“袁兄,不如你我携手合作如何?” 袁启风斜他一眼,“怎么合作?” 窦昭含倒也不怕南予意惦记上他,大手一挥指着南予意说,“我们只要将他击下擂台,那其余人也不过是小虾米罢了。” 方子固听见这话有些不乐意,故意用剑尖划起石板地来,刺耳的磨砂声吵得二人不由看去,窦昭含倒是反应快,立即笑道:“这不是江师弟的师兄吗?想不到会碰在一块,看来你我之间有缘。” “……”方子固停了手,扯了下嘴角隔应道:“别!我和你可没有缘,别碰瓷我。” 窦昭含惊讶道:“仁兄何出此言?” 方子固翻翻白眼,不想理会他。 这雷霆宗的窦昭含看着人模狗样的,传闻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最爱美色,凡是容貌出色之人,不管男女他都要去勾搭一番,听说还给女弟子下过药。 徐长行那个缺心眼的又偏爱占便宜,见人家送礼二话不说就收了下来,天知道窦昭含日后要怎么骚扰江易。 窦昭含见方子固不答话,又道:“我与江师弟一见如故,自然也不会去加害你,仁兄只需站在一侧等结果便是。” 方子固指着自己,挑眉道:“我看起来像吃软饭的吗?” 话音未落,方子固突然感觉毛骨悚然,敏捷往旁边迅速闪去,紧接着就有一道骇人的剑光从他方才那个位置斩向窦昭含。 南予意毫无征兆的出手了。 窦昭含神情一惊,掐诀去挡,却还是被撞得连连后退,不禁脸色难看起来。 方子固盯着地上被剑气斩出来的沟壑,默默吞口水,目光一时哀怨,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你要揍窦昭含,揍就是了,又没人拦你,连我一块嚯嚯算什么? 真是比窦娥还冤! 南予意目不斜视,“你们可以一块上。” 袁启风冷道:“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啊?元婴境都没到,嚣张什么!” 南予意没有多余的废话,往前一踏,眨眼就逼到袁启风身前,一剑劈下来,袁启风脸色一变,也不甘示弱的起势,一拳冲南予意面门轰去,二人灵力相撞,使得擂台之上迅速掀起一阵狂暴。 窦昭含哪会错过时机,大笑道:“诸位随我一起将他轰下擂台!” 你别说,他手一挥号令天下,还真有二缺子头脑发热地前仆后继,一时间擂台上的灵力如风暴一般席卷,场面可谓惊人。 方子固可没那么傻,虽然窦昭含这边人多势众,南予意也许会双拳难抵四脚,但他如今连重瞳都没用上,谁胜谁负难说的很。 他默默蹲到不会被殃及的边角,有点可惜自己上台前没顺手抓把瓜子放兜里。 那边打的昏天暗地、天崩地裂的,方子固倒悠哉极了,没一会,众多被南予意打得飞天的人中有一个狠狠砸落在他面前。 袁启风撑起上半身,一双手血流不止,捂着胸口嘴唇颤抖两下就“哇”得呕出一大滩血来,把方子固吓了一跳。 方子固好心道:“你没事吧?” 袁启风压根没注意到他,此时头一扭,盯着方子固坐在擂台上好似是来赏花的懒散姿态,脸色顿时一阵青紫变化,不由怒斥道:“你没事吧?!你来看戏的不成!” 方子固双手一摊,“不然呢?” “你——!” 袁启风气极攻心,又吐了血。 方子固有点嫌弃的往后挪挪,瞥了一眼那边哀嚎不断的惨状,啧舌道:“你看这事整的,老实点不去招惹他多好。” 袁启风瞪着他,憋着口气从地面弹起来,狂野地抹去嘴边的血渍,双拳劈哩叭啦闪烁起雷电,阴鸷道:“你们寒山宗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以他南予意的性子,擂台之上绝不会容忍除他之外的人站着!你以为你和他同一域就没事?不出手,我倒要看看你能惬意到几时!” 说罢又像一头疯牛似得冲了过去。 方子固撇撇嘴,白痴。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百数弟子已经有一半被击落擂台,这窦昭含和袁启风不愧是小有名气的人,一个被打得呕血不止,一个被剑斩得肝肠寸断,竟然还能咬着牙屹立不倒,真乃修真界两大硬汉。 方子固心里不免赞叹一番。 但看南予意分毫未损的模样,袁启风和窦昭含估计是没招去击败他了。 窦昭含吞下疗伤丹药,身上每一道被剑刃割裂的伤口都疼得厉害,一时有点挫败的盯着南予意,明明都是金丹境巅峰修为,怎会相差如此之大?这么多人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吞了吞喉间腥甜的唾沫,余光扫到仍然全须全尾的方子固,目光燃起一丝希望,求助道:“仁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 方子固诧异的挠挠耳朵,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问:“让我上?” 窦昭含猛点头,“靠你了!” 方子固真想叫他滚,还没说话呢,那股汗毛竖立的感觉又来了,他眼底锋芒一闪,从地上蹦起来就拔剑向左边挡去,南予意不知何时已经逼近了他。 二人剑刃激烈的碰撞在一块,擦出了火花,南予意微微眯眼,另一只手蓦然间就凝聚一团紫电朝方子固腹部击去。 方子固拧紧眉头,用剑劲逼退南予意两步,往后一退也攥拳风驰电掣的反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袁启风和窦昭含不免惊讶,没想到一直在浑水摸鱼的方子固竟能跟南予意打个有来有回。 但也仅此而已。 在南予意抓住空隙一剑刺向方子固喉咙时,他目光往下一凝,似乎注意到什么,剑锋突然偏移,划过方子固脖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割口。 方子固在这生死刹那间屏住了呼吸,冷汗瞬间浸湿后背,感觉领口一紧,下一息就整个人被对方狠贯在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随后南予意冰冷的手掌紧箍着他的喉咙,冷道:“你是寒山宗的人?” 第179章 他娘的会有这种好事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什么叫我是不是寒山宗的人? 大哥!好歹咱在秘境里也同生共死过! 方子固懵了片刻,下意识往下看,突然醒悟过来,敢情这人都目中无人到连他们之前说了什么都没听,看到自己身上的寒山宗弟子服才停手,他僵道:“是……是啊。” 南予意一双紫眸冷漠无比。 方子固转念一想,机灵道:“你看你,贵人多忘事,你送江易回来咱俩不是见过吗?无望海秘境还……” 南予意松了手,冷淡道:“不记得。” 他虚空一抓就将方子固提起来,也不管对方的状态,问:“你跟他们很熟吗?” 方子固揉着后脑勺疼得直咧嘴,听见这问题又是一愣,疑道:“谁啊?” “袁启风,窦昭含。” “不熟不熟!”方子固狂摇头。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南予意像道闪电似得对着袁启风和窦昭含二人就穷追猛打,那剑招,地藏菩萨哟,招招要人老命! 一套守意剑法才出十二式就让本就伤得不轻又力竭的二人叫苦连天,方子固当着他们的面反水,再打下去恐怕真要被南予意弄死,窦昭含率先不要面子的憋屈跳下擂台。 袁启风没想到自己第一天就会被淘汰,咬牙切齿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南予意余他一眼,手中剑浮现青光,荡出凶悍气浪,这是毫无疑问的杀招。 袁启风攥紧双拳,挺了两息便恼羞成怒的骂道:“他妈的!南予意算你狠!” 他转身迅速跳下了擂台。 南予意站在那不怒而威,盯着剩余的弟子道:“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们上路。” 一瞬间,那些弟子们纷纷跟鲤鱼跃龙门似得争先恐后跳下擂台,如今偌大的擂台上只有南予意和方子固两个人。 方子固蹉跎一会,小心翼翼道:“我走?” 南予意惜字如金的淡道:“你晋级。” 方子固怔了怔,一时间心头狂跳,不会又是小孩的“人缘”在作祟吧?不然他娘的会有这种好事?他激动间不免真心诚意的感激涕零道:“你是个好人!” “……” 寒山宗那边一片欢呼雀跃,但雷霆宗和千罗宗就暴跳如雷了,双方长老脸都气歪了,走了一个丹道妖孽江易,又来一个武学奇才南予意,第一天擂台赛就把两个种子扼杀,濯海域这次彻底打翻以往窘迫的处境,闹不好都要把北月域踩下去! 各域各宗顿时展开了紧急的商议。 方子固虽然逃过一劫,但那么一小会功夫也被揍得浑身酸痛,南予意这濯海域年轻一代第一人的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刚进帐篷就被众人八卦的目光环绕,无奈扯嘴道:“别问,我不知道。” 境玄珠只能映出台上景象,不能传递声音,不止寒山宗的人好奇,其它宗门也好奇南予意为何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放过方子固。 傅云墨见他躺下来唉声叹气,笑道:“他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方子固翻个身撑起头颅正面看他,啧吧两下嘴说,“他问我是不是寒山宗的人,我说是,然后他就不揍我了……唉,这特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顾及和江易的情分。” 傅云墨一愣,不解道:“南予意什么时候跟江师弟有牵扯了?” 方子固嗤笑一声,条条是理,“师弟你傻啊,无望海秘境至少关闭了得有三个月吧?江易是他送回来的,那段时间肯定一直跟他待在一块,有点情分不是很正常?” “哎,要我说也是惊骇世俗,这小孩魅力真就无人可挡,南予意成名这么久,对同宗师兄弟都没半点感情,擂台赛竟然放我一条生路,啧啧啧,牛还是江易牛。” 傅云墨笑道:“也算是件好事。” 方子固对他翻白眼,“我看你缺心眼。” 方其庚插话道:“长生殿素来不与外界交往,若江易真与南予意相熟,对宗门来说,这份人脉自然是好的,只不过……” 青鸾说:“只是此事传出去,恐怕想动江易的人会越发多,我们需得谨慎。” 帐篷里莫名聚拢了一股寒意。 青鸾侧目看去,程曜面无表情,但眸光明显阴沉,浑身散发着冷冽。 江易和南予意独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这件事显然是刺激到了他。 方子固也注意到了程曜那边的低气压,贱嗖嗖的煽风点火道:“哎呀,你们还真别说,雷霆宗的窦昭也在擂台上跟我示好呢,说什么跟江易一见如故……” 他说着突然止住嘴,低头思索起来,心里有一种荒谬的猜想,南予意一开始毫无预兆斩来的那一剑……似乎就是在窦昭说一见如故的话之后,我去,出大问题! 程曜日后…怕是不能安逸了。 傅云墨看方子固突然眉头紧锁,忧道:“怎么了师兄?你伤的很重吗?” 方子固摇摇头,挪到傅云墨边上将头枕他腿上,闭眼道:“师弟,我现在很头痛,急需你给我来一套按穴大法!” “……” 傅云墨抬手欲扇他,想想又作罢,口直体嫌的替他按起头上的穴位。 第八场擂台,东兴域的重头人物终于显身了,北家的北子霜、北子雪,但与这对孪生兄弟同台的却是温家的温天遥。 方子固笑道:“行啊,难兄难弟了。” 此时不仅是寒山宗的人觉得他凉了,就连温家长老也是这么认为的。 北家的这对孪生兄弟常年都在北家秘境修炼,几乎很少外出露面,今年来参加四域大会的本该是北尘崖,可惜他死在了无望海秘境,不过,北家派别人来也落不下后风,但偏偏让北子霜和北子雪出关,想来是为了追查那位神秘人的身份。 徐长行沉声道:“北家这两个天骄可不是寻常之辈,乍一看只是元婴初境,但听闻北家长老都不能与其打成平手,恐怕南予意用尽重瞳之力都难占得上风。” 程烈瞥一眼镜面上温天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冷哼道:“让他脱层皮最好!” 第180章 神器 大家都知道程烈跟温天遥不对付。 傅云墨替他说了句好话,“都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朋友,温公子若是第一日便被刷下来,倒有些令人遗憾。” 程烈和诸位亲传素来不亲近,听见傅云墨帮衬,不高兴道:“他歪风邪气惯了,没几分真本事,就会嘴皮子功夫!今日不被淘汰,明日也蹦哒不了多久。” 傅云墨不予认同,“秘境遇险时,温公子出了不少力,我看他境界稳固,虽然油嘴滑舌,但未必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程烈还想争辩几句,被程曜一个眼神冻哑巴,程曜这段时间显然心情不好,触及霉头的长老都被怼得差点昏厥,眼下正酝酿着风暴,他可不想自寻死路。 擂台上,北子霜和北子雪的目光投向了温天遥,他们二人的五官别无二致,但却有着让旁人区分的特点,嘴下痣的是哥哥北子霜,泪痣的是弟弟北子雪。 北子霜率先开口,“你若是肯告诉我们那人的身份,我们便不为难你。” 北子雪知晓温天遥是油盐不进的赖皮性子,用另一番口气威胁道:“你不说也行,这场擂台赛就别想着能安然无恙了,我会让你连弃权的机会都没有!” 温天遥微笑道:“你们二人不愧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好兄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世上的道理全让你们占了。” 说罢又捂胸痛心疾首,“我好冤枉啊!” 北子雪横眉冷对,“我看你找死!” 温天遥顿了顿,直接破罐子破摔,伸长脖子一副把脸送上门的模样道:“你来你来!今天你们能碰到我一下就算我输!” 面对他的嚣张,北子霜和北子雪一脸不屑,觉得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帐篷里紧盯镜面的程曜却坐直了身,温天遥武学天赋真不低,若是认真修炼,恐怕早就达到金丹期,之所以至今还在筑基巅峰徘徊,纯粹是因为他太游手好闲。 何况温天遥不爱出风头,只是嘴碎,平常遇到这种情况,连擂台都不会上,今天敢与北家两兄弟对峙,手里肯定捏着底牌。 在帝城的地盘上,几乎没有什么消息能瞒过四大家族,而程曜身为程家独子,自然也听说了温家与秘境那位神秘人有些交情的事,温家主甚至还得了不错的好处。 因为他和青鸾都陷入昏迷之中,关于神秘人的事,只听方子固和傅云墨提起过只言片语,不用道法就能抵抗四人围攻,身负重伤在北家长老的威压之下甚至能反杀北尘崖,这样惊骇世俗的人物却似乎来自他们贫瘠的濯海域,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如果可以,程曜真想见此人一面。 可惜温天遥虽然平日多嘴多舌,但真正要紧的事却是只字不提。 想要从他嘴里撬出神秘人的事,北家两兄弟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很快,北子霜和北子雪就对温天遥发起了凶猛的攻势,纤云十四式,北家绝学,听闻还没有谁能撑过六式。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温天遥站得笔直,丝毫没有闪避的想法,他对着铺天盖地如海啸一般的红电,看起来仿佛是呆住了。 妖异的红色雷电带着不祥之兆击向温天遥的天灵盖,众人一时屏住了呼吸。 蓦然间,温天遥身上乍现一道金光,凝聚出一层薄薄的屏障,看起来吹弹可破却能将那骇人的诡异雷电全数格挡在外。 北子霜一怔,目光阴鸷,不信邪的继续掐诀,但无论纤云十四式攻势多猛,始终无法伤到温天遥分毫! 青鸾诧异道:“他这是防御法宝?” 方子固也瞪直了眼,“我去,纤云十四式都能挡住!逆天啊!” 简以茹跑到镜玄珠前,努力盯着镜面上映出的温天遥,随后指着温天遥手腕,扭头道:“好奇特的灵器啊。” 众人疑惑,没看出所以然来,方其庚摩挲下巴,笑道:“原来是夏耕尸之器。” 徐长行问:“什么东西?” 方其庚解释道:“有人无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 “这说的便是夏耕,他被砍掉了头,灵魂却不死,逃到巫山成为夏耕尸,即便没有脑袋也依旧能手操戈盾,守卫一方。他与刑天倒是颇为相似,只不过刑天乃不倔之征,而夏耕尸却是以败为形。” 他不由赞叹道:“不知是哪位器师所铸,当真是奇思妙想,此物不但能防御,做为攻杀之器相必也是雷霆万钧。” 傅云墨惊讶道:“听师伯之言,看来确实是件不可多得的神器。” 程烈撇嘴,酸溜溜说:“温家果然财大气粗,也不知道从哪给他弄来的……” 北家两兄弟不死心的对着温天遥一阵道法轰炸,那金罩连条裂缝都不曾有过。 温天遥看二人喘气,笑眯眯炫耀道:“怎么样?厉害吧?这是我好兄弟送我的法器,别说是你们北家的绝学,就算兽王全力一击也不可能击破。” 北子霜冷笑道:“你果然和那个人关系非浅!既然他本事如此大,何不现身与我们光明正大的较量一番!” 温天遥把玩玉扇,挑起眉梢,“你冲我发火没用,你们北家不是号称东兴域的天神?有本事就把他逼出来啊?” “你——!” “北子霜,你说我是井底之蛙,跳梁小丑,我那好兄弟不肯理会你们,你们便为那窝囊弟弟报不了仇,感觉很憋屈是不是?到底谁才是跳梁小丑?” 温天遥笑间语气转冷,“在我温家的地盘上,当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我温天遥今天把话放在这!人,不可能告诉你在哪!要耍手段,你就试试看!” 北子雪怒道:“温天遥!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拿我北家开涮!等我把他找出来抽筋扒皮,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嚣张!” “你不觉得自己很搞笑吗?”温天遥目露鄙夷道:“你们东兴域一向自视甚高,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如今濯海域出了个能把你们踩在脚底的就暴跳如雷啦?” “秘境里近千数弟子被屠杀,难道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兄长弟妹?” “你们只觉得自己弟弟可怜,殊不知他在我们眼中也不过是泯灭人性的畜牲!” “你找死!” 温天遥气极反笑,“我就是要找死怎么了?你倒是过来把我杀了啊?” 第181章 师徒重逢 场面一时僵持,对着拥有完美防御法器的温天遥,北家两兄弟再窝火也拿他没办法,他们本打算好了让温天遥在擂台出丑,谁知道那神秘人像能未卜先知似得。 北子霜沉吟片刻,皱眉道:“罢了,暂时放他一马,眼下比试更要紧。” 北子雪恶狠狠瞪着温天遥,“你等着!他总有忍不住现身的时候,到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老子送你和他一起上路!” 温天遥“切”一声嗤之以鼻。 第八场擂台,温天遥成功化险为夷。 梅花山激烈武比时,在宗门小院的江易仍在刻苦修炼,当初从七甲城金不换商会购置的两百枚浫灵丹已经消耗一半,就算是他常把丹药当糖豆一样服用,如今也吃得有些反胃了。 江易平息体内的灵气,缓缓睁眼,大部分弟子都去了梅花山,剩下一部分也结伴去街市游玩,所以院里十分安静,能听到的只有风吹动窗纸的呼啸声。 静谧或许能让人心平气和,但冥冥之中也让人难免生出孤独的落寞。 不知道程曜擂台赛如何…… 江易低头盯着床塌的被褥,摩挲着枕头上的花纹,抿嘴深吸一口气长长叹出,连着那点关怀的心绪也全数驱散。 他不能想,也不该想。 几天没踏出房门,屋子里的气息都浑浊,江易下床套上外袍解了法阵屏障,推开门向外看去,刚迈出两步,一个许久没听到都显得有点陌生的男声传进耳中。 “江儿是在里面做什么呢?还要设个法阵来避人耳目,让为师好等啊。” 江易身躯一僵,平静如水的表情险些没维持住,好一会才不自然的侧目看去。 走廊小竹假山处摆放的石凳坐着几月未见的月如冠,他一身艳丽的朱红长袍,长发未束的披在后背,却不觉凌乱,反倒充斥着慵懒感,配上他那张妩媚撩人的五官,一眼望去当真是人间一佳景。 他生得如此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却仍然能使人清晰辨别出男女,一双含笑的凤眼,看起来温和,深处却盘踞着毒蛇。 江易不惧怕与任何人作对,但对于自己这位便宜师父,始终有所忌惮。 秦裕曾说过月如冠在魂殇城,或许很快就会见面,但江易没想到他真的会现身。 “师父。” “嗯。”月如冠起身踱步到江易跟前,垂眼细细打量,轻笑道:“怎么感觉江儿并不是很想看见为师呢?” 他近一步,江易便退一步,低眉顺眼的恭维道:“徒弟只是有段时日没见到师父,一时惊讶罢了,师父怎会来?” 月如冠抬手顺着江易的脸滑到颚骨,轻巧一捏将他下巴抬起,“为师一向对你关怀备至,听闻死讯可是彻夜难眠、伤心欲绝,如今知你无恙,自然要前来看望,倒是江儿,年纪不大,一如既往的会诓骗人。” “……” 月如冠望着江易微微一缩的眸子,像抚摸小猫一般摩挲着他的下颚线,“青鸾写信说你内伤难愈,看着确实是清瘦了些。” 江易被他指腹挠得一阵不适,偏头挣开来,“徒弟自会疗养,多谢师父关心。” “自会疗养?”月如冠嗤笑间低声道:“为师都来了,那便有的是丹药让你恢复如初,还是说……你根本没受伤呢?” 江易心神绷紧,“我不懂您的意思。” 月如冠退后开,语气轻快道:“江儿啊,早在你去秘境之前,为师就在你身上设下了一道禁制,倘若你身死消亡,我便会立即得知。但奇怪的是,这禁制与灵灯相连,人死灯灭,任天大的手段也做不得半点虚假,偏偏它灭了半刻竟又死灰复燃……” “江儿,你同为师说说看,你是怎么死了又让灵灯重燃的?” 他一把攥过江易的手腕,眯眼道:“灵脉匮乏之症,确实棘手,但想要患上也绝非易事,难道你的气运有这般差?” 这个时候,比得就是谁能沉住气,听到禁制时,江易的心已经一颤,他虽然知道自己总有百密一疏的一天,但他从未想过,也根本没有察觉到月如冠是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设下了一道这样的禁制。 他沉默少顷,依旧淡漠道:“师父来此就为了追责吗?又或者,师父觉得我不应该活着,应该躺在秘境里尸骨无存?” “……” 他这一番话彻底把月如冠堵住了。 “你看着沉默寡言,却也是巧舌如簧,我若继续追问下去,恐怕都要落个苛刻的名声。”月如冠收紧五指,阴晴不定道:“好江儿,你究竟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易直视着他,“师父,您弄疼我了。” 月如冠闻言一怔,失笑间松开,江易那纤细的手腕上已经呈现一圈青紫的痕迹。 无形之中,他也失了分寸。 既便知道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再厉害也不可能搅得世间风云变色,但更没有人会耐得住好奇,不去探究重重迷雾之下的真相。 至少对于月如冠来说,他不喜欢江易怀揣着那么多秘密,他更清楚,整个宗门怕是找不出一个让江易能无所顾虑并大吐为快之人,肩头所承过重,无人与其共勉,这对于修行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面对月如冠思虑深沉的审视,江易如同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储物戒里取出秦裕赠给他的古方,双手奉上道:“师父,秦使者让我转交给您。” 他搭了台阶,月如冠岂有不下之理,眉眼间的阴冷转而消散,勾唇一笑,接过盒子道:“江儿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抱恙参加四域大比都能夺下两试第一。” “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我可没教过你有用的东西。”月如冠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卷陈旧的羊皮纸,眼中溢出几分喜色,“造魂丹,好东西!想不到天命阁竟舍得拿给你。” “造魂丹……?” “不错。”月如冠淡道:“合体境之上便是化神境,迈入此境便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你可知,我辈修道之人虽能一步踏灭山河,呼风唤雨犹如神灵,但终究是凡胎肉骨,寿命有限,这是难以横跨的界线。” “四域内的元婴、合体修者不在少数,化神境却十分稀少,你知道为何吗?” 江易:“还请师父指点迷津。” “那些自誉天赋异禀的天骄往往在二十岁左右便能轻易突破金丹迈进元婴,再来点气运,合体境也不在话下,但若想更上一层楼……”月如冠嗤笑道:“没有天赐的机运和足够多的领悟,想化神无疑是自寻死路。古往今来,多少天纵奇才折于此境,要么一步登天,要么魂断消亡,而这枚造魂丹,是不多得的破境之物。” 他收起古方,语气一转,叹道:“不过此丹再好,也只有两成机会。” 月如冠刚抬手就见江易目光警觉,神情一愣,又垂下手说,“江儿,你虽然不过是筑基境,离化神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你要谨记,修炼之人,绝不可存有靠身外之物相助的侥幸心理。” “……徒弟明白。” 第182章 叙话 “说起来,”月如冠继续道:“我看你行动自如,为何不去观摩擂台赛?要知道你那些师兄们可是连你一场比试都没落下。” “师兄师姐本领高强,即便我不去也能平安无事晋级。”江易一脸寡淡。 “哦?你就不担心程曜那小子马失前蹄?当初得知你的死讯,他如同丢了三魂六魄似得,在火塔一待就是半个月。”月如冠眯眼笑道:“听闻他先前一直在你屋里与你同吃同住,怎么半路又跑回了程家?” “……”江易握紧手掌,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程师兄只是担忧徒弟的身体才小住了几日,我即无事,他自然不便再住下去。” “他对你倒是比我这个做师父的还体贴。”月如冠轻飘飘抛来话,“这小子和青鸾在宗门里就传过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天生一对的道侣,回帝城又和庄家小姐有牵扯,桃花正旺,你可不要被他带坏了。” “庄家小姐?” “你不知道?这庄家小姐庄绮从幼时就对程曜倾心,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家又门当户对,说不定过两年就会喜提婚事了。” 月如冠看起来全然不像是说笑。 “程……程师兄他……” “嗯?” 程曜他真的会娶那个庄家小姐吗? 江易脑海回荡着这个念头,感觉有一股热流贯穿过五脏六腑,每一条经脉都随着剧烈的心跳而跳动,一突一突地,焚得他呼吸困难,随后是坠入深渊的寒意钻进骨头里,他不免想笑,也确实很可笑。 他明知道程曜的性子,知道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多半是假,但还是会心头作痛,他明知道月如冠可能是在故意激他,却为那点微不足道的可能性而害怕,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程曜将来会娶谁? 是他自己亲手推开了程曜。 江易抿紧嘴,指甲掐进了掌心,“若真是如此,那就要恭喜程师兄喜结良缘了。” 月如冠盯着江易那片刻就失了血色的小脸,挑起了眉梢,果然,再坚如磐石的人也会被情爱击破,算起日子来,二人相识也不久,程曜到底是怎么把这面冷心也冷的孩子迷得这样神魂颠倒? 他都想不耻下问的去讨讨经了。 月如冠俯下身贴近江易耳旁,“江儿若是心有不甘,要不要为师传授你一门能使人回心转意的秘籍?” 江易闻言一怔,回心转意的秘籍?他咬咬下唇,很快就从月如冠低沉又蛊惑的语气里察觉到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不禁蹙眉道:“师父别同我说笑了。” “哼,”月如冠拖长语调轻哼一声,直起身摆手道:“江儿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无趣,以后可怎么讨喜爱之人的欢心。” “……”江易岔开话题道:“这次四域大会怎么不见大师兄前来?” “怎么说呢。”月如冠摸摸下巴,微笑道:“因为他太无能,实在派不上用场。” “派不上用场?” “是啊,说来话长了。”月如冠拉江易坐下,缓缓道:“青鸾回宗后为你的事又哭又闹,非要我这把老骨头去替你讨回公道。宣旎闭关多年,这孩子自小在我膝下看着长大,落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师兄也心疼得紧,我看他有劲无处使,便让他去藏书阁寻凌霄心法修习。谁知他不争气,练了三个月还不成形。” “唉,干脆让他待在药宫静闭思过,为师则辛苦跑这一趟。”月如冠冲他眨眼道:“看看,为师还是疼你的吧?” “师父……打算做什么?” “那还用想?自然是找东兴域的麻烦。” 江易摇头,“眼下四域大会,正是风头正盛之际,若生动乱,天命阁不会作壁上观,况且我们不过是五品宗门。” “你年纪不小,道理却不少。”月如冠笑道:“难怪方其庚对你忧心过甚。” “副宗主?” “怎么?你以为自己的精打细算只要拿着为宗门而谋的名义就不会引人深思?一炉两枚神丹,放眼四域可是头一遭,此等天赋说是药神下凡也不为过。” “你炼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连后路都铺好了,任谁不多想?”月如冠眸光流转,似乎想起了晦气的东西,冷哼道:“当然,除了徐长行那个没脑子的庸人!” 他看江易面无表情,又道:“你也别心生隔阂,方其庚身为寒山的副宗主,需得考虑众多事情,他不是怕你要祸害宗门,而是怕宗门将来留不住你这个绝顶天才。” “师父放心,徒弟不会如此。” “那便好。”月如冠起身道:“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你既然身体不适,这段日子就安心疗养,其余无需你挂怀,等大比结束回了宗门再商议日后之事。” “师父这是要走?” “嗯,不然呢?” “您不等青鸾师姐回来吗?” “那个小妮子没什么好操心的。”月如冠侧目看着江易,冷不丁道:“秘境一行,为师不会再深究,但你要明白一点,你是我的弟子,药宫便也是你的家。” “真有伤也好,心怀苦衷也罢,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 “……” 月如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走了。 江易盯着假山陷入了思绪,直到麻雀飞下来“啾啾啾”叫时,他才回过神,就眼下来看,在四域大会蠢蠢欲动的不止他和北家,月如冠…或许更多的人也在谋划着什么。 黄昏渐落,无所事事的江易来到食堂准备用饭,参加第一日擂台赛的弟子陆陆续续回院,看他们眉飞色舞的神情,擂台赛应当是精彩绝伦。 江易打了饭坐在了角落里。 “哎,你们说长生殿的南予意怎么会独留方师兄在台上晋级?” “别的不知道,反正他肯定不是因为同域修者就手下留情,那场擂台可还有三剑宗、三桑宗、惊雷宗的弟子呢。” “但是他们都先攻击南予意了啊!” “嘘!听我说!”一位弟子压低声道:“我倒是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有几个留到最后才跳擂台的人说,南予意和方师兄好像有交情,所以南予意没对他出手!” “真的假的?方师兄这么厉害?” 江易戳着碗里的饭菜,微微挑眉。 方子固竟然会跟南予意排到同一场,也是倒霉,南予意的修为真不是说笑的。 “江易!原来你在这呢。” 说曹操曹操到,方子固那大嗓音一下吸引了食堂里所有弟子的目光,他两三步走到江易桌前,一巴掌拍在江易后背上。 “好师弟,多亏有你,让我捡回一条命。” 第183章 你可以放下了。 方子固一巴掌下去差点给江易拍得一额头撞桌面上,好在他反应极快的用手撑住了边缘,忍着后背火辣辣的感觉,不解道:“方师兄这话是何意?” 方子固一个跨腿迈过凳子坐下,挤眉弄眼,“你什么时候跟南予意那么熟了?” “熟……?” “对啊,你是不知道!”方子固眉飞色舞的说起来:“我跟他刚好排到同一场,他把千罗宗和雷霆宗的人打得屁滚尿流,我看得都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结果他突然问我是不是寒山宗的人,然后就大发慈悲了。” “咱俩这些人里可就你和他有接触,他要不是为了你们的交情,还能图什么?” 方子固又压低声道:“哎,擂台赛结束的时候,长生殿的长老还来了一趟,特意帮南予意给你送疗伤药呢。” 江易一怔,皱眉问:“收了?” 方子固无奈摇头道:“你还不知道徐师叔那脾气吗?人家送上门的好东西,他还能不收下?已经交给青鸾保管了。” “……” 江易一时无言,倒不是气徐长行收礼,而是他当日把说得那么狠绝,以南予意的性子绝不会再冒失冲上来热脸贴冷屁股,怎么会在擂台赛上做出如此举动?他是打算报复自己,好将一切公之于众吗? 可他也并非是睚眦必报之人。 江易还没来得及细想,余光便扫到食堂门口站立的另一人,是程曜。 程曜的脸色不太好看,微蹙的眉头和来势汹汹的姿态都在表达他压抑的怒气,目光在食堂一扫,最终锁定在角落的江易身上,他迈脚两三步逼至桌前,盯着江易面前那碗还冒热气的饭菜,喉结滚动。 他到底是不忍心坏了江易用饭,语气像千斤坠一般发沉,“我在房间等你。” 方子固看他抛下话就潇洒离去,有些无语道:“又发什么疯?至于吗?” 他扭头说,“你别理他。从长生殿长老送东西过来他就一直摆着那张要杀人的脸,真是,老大一人了,还成天犯浑。” 江易眼神微妙。 论犯浑这种事,方子固是头号反面教材,多严谨的场面都能让他找到机会犯贱。 方子固自然没把江易的表情放在眼里,这小孩暗地里鄙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嘴里嘟囔着“好饿、好饿”的话,起身就窜出去找食堂大叔唠家长里短了。 江易握着筷子将碗里的米碗戳成了浆糊,吃下两口便喟然长叹的离开了食堂,出去时刚好撞见青鸾和顾以渊二人,他拱手一礼打了个招呼就走,青鸾瞧着不太对,刚想出声唤他,顾以渊便拉住她摇了摇头。 他说:“师妹,你还是别插手了。” 青鸾坦忧一望,后知后觉到手上的温度,低头有些诧异地盯着顾以渊与自己相握的手,不知怎么,感觉脸突然发起烫,赶紧甩开他道:“什么插手不插手的。” 顾以渊平时那么狡黠的一个人,竟然没注意她的反应,只是对青鸾甩开的态度习以为常,他盯着江易离开的方向,叹道:“程曜一路都摆着脸色回来,如今江易又行色匆匆,恐怕二人又要吵。” 青鸾秀眉一紧,不认同道:“又?师兄怕是糊涂了吧?江师弟怎么会与人吵架,定是程曜又在无理取闹!” 顾以渊赔笑道:“师妹说的是,总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咱们别去趟浑水。” “哼!” 江易穿过昏暗的长廊来到房前,程曜没有坐在屋里等,他站在外头倚靠着木柱,表情沉静地望着天上那抹带橙的弯月,听见脚步声似乎有一丝犹豫,默默侧头看着被包裹在阴影中的江易,嘴唇微微开合。 “你……还好吗?”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所以声音听起来也充斥不确定,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开头。 江易从阴影里走出,房梁的灯笼火光照在他的五官蒙上一层温暖的色彩,他看起来和那日在马车分离时并无区别,又或者说,从二人相识起,他一直没变过。 “我很好。” 淡淡的声音,没有掺杂疏离。 程曜表情一怔,垂眼笑了一下,那个弧度很小,似乎是无奈又或是自嘲。 无论发生什么事,江易总是会说他没事,所以程曜发问时觉得他会依旧这么答,但却出乎意料的应迎来“我很好”三个字。 回来前,他心里一直有股怒气,那种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窥探、偷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陷入发狂的边缘,直到看见江易。 江易坐在食堂的角落里,抬起一双琉璃般清澈的黑眸望着他时,他的心都停了一瞬。 他总是在干一些浑帐的事。 带着一身戾气企图把不该有的愤怒发泄在这个人身上,想拽着他离开众人的视线,想把他逼到无处可逃的地方用尽所有力气抱他。 他总是忘了,这些是他不该有的贪念。 程曜抱着手臂,目光从江易身上撤回又投向月亮,夜间的风吹起他额头的碎发,一眼看去,身上渡着浅浅一层月光的他,带着一种轻轻一击便会支离破碎的脆弱,嘴角维持着那抹细不可察的弧度问,“我有时候会好奇,在你心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又能占得多少重量呢。” “但我心里又好像一直有答案。江易,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师兄,对吗?”他眨了下眼,声音发着抖,好似要哭了一般咬牙强忍着。 江易直直地盯着程曜,他们之间离的很近,大概三四步就能抵达,但投照而下的月光却在地上分出一道隔阂,纵然他迈步踏过去,两个人的心还是离得很远很远。 “程师兄你,很好。”江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藏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在不断攥紧间,指甲又一次刺进掌心中,那鲜明的疼痛使他在心脏快要爆炸的痛苦里能找回一点理智。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好好交淡的,但…… “是时候放下了,程师兄。” 江易昂起头走到程曜面前将他的身体板正,摸摸他发红的下眼睑说:“你做的所有决定我都欣然接受,所以,你可以把我放下了。” 第184章 你真把她杀了? 程曜听得心尖猛地一颤,他难以控制的弯腰狠狠抱住江易,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里,滚烫的泪珠一点点浸湿衣领像刀锋一样扎进江易的皮肤,江易第一次伸手回抱了程曜。 他摸着程曜宽厚的背部,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才深刻认识到,程曜已然成年,再也不是那个苍白着小脸,体力不支却时常追着他的脚步,在林中摔倒也不会吭声的小孩。 他并不会照顾小孩,因为记忆里的父亲总是在训斥他,他也自然而然的认为一个孩子即便放在那置之不理也会安然长大,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面对这个偷摸摸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他没有再站在那冷眼旁观,他牵起了他的手。 但如今,他却只能选择放手。 比起握紧程曜的手让他与自己承担那长达几百年的痛苦折磨,放手,无论是对程曜,还是对他而言,都是一条更好的路。 “江易。”程曜搂紧着他,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真的……” “没关系的。”江易倾其所有的安抚着他,“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 这令人神魂颠倒的情爱啊。 也真是让人心力交瘁又彷徨无措。 程曜这一夜久违的在江易房中安榻,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二人中间空着一大块位置,程曜睁着眼盯着虚无的黑暗,心绪复杂,在后半夜的怅然中撑不住睡去,而江易一夜未眠。 擂台赛连比三天,大家都是严阵以待,程曜虽然昨晚过得不算愉快,但心里也算卸下一点重担,于是起的很早,他醒来时旁边还热乎,江易背对着他像个蝉蛹一样缩在那头,均匀的呼吸显然还在熟睡中。 武比与江易没多大关系,程曜也就不打算叫醒他,套上外袍在床边站了半晌后,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出去了,但他一走,江易就睁了眼。 在外面嘻嘻哈哈的笑声渐渐消散后,江易起床洗漱了下,从后门溜了出去,因为月如冠突兀造访,他这次格外谨慎,再三确定没人跟着才混在人流里去了金不换商会。 距离上次和江老头达成交易已经过了段时日,虽然是见到了月如冠,但想让他炼丹,恐怕需要一个好的借口,加上月如冠对自己的疑心,这件事情也变得相当棘手。 但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只是比起去求月如冠的风险,他自己来炼这枚续经丹更好。 因为四域大会,江老头和铁面也是刚被调来帝城帮忙,这两日忙得晕头转向,听到侍女传话说一位江姓公子求见时,还以为是听错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句话用来形容江易正好。 铁面看着坐在那气定神闲的江易,回想起当初在鸿城时与这位少年初见,虽然看上去并无二致,但那股内敛不发的气质已经在他心里天翻地覆的改变,因为菅白露失踪了。 在他们交易完情报没几个月的时间,菅白露就离开了菅家,从此人间蒸发。 接待室里设下了重重隔音,铁面端着茶,按耐不住好奇道:“你……真把她杀了?” 江老头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连连咳嗽道:“说什么呢!你被关玄那小子影响了不成!” 关玄这次没跟来帝城,他这人极爱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对所谓的四域大会不感兴趣,所以又开始了自己走南闯北的寻宝之路。 铁面很是冷静,“江老头你怕什么?江公子和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江老头一脸虚汗,可不是嘛,菅家要知道菅白露失踪是因为金不换卖了的情报出去,恐怕金不换会立即迎来毁天灭地的打击。 “她的确死了。”江易淡漠一笑,冷不丁转移了话题,“我这次登贵商的门,是有要事相商。” 铁面撇撇嘴,心想你什么时候整过好事,一边讪笑道:“江公子但说无妨。” “不知你们阁主所需的续经丹,能否交于我来炼制?”江易道:“实不相瞒,我昨日与师父见了一面,他似乎在忙一些脱不开身的事。” 江老头一怔,沉吟片刻,笑道:“所谓名师出高徒。月尊主若是不便,江公子愿意帮衬那也是极好的,毕竟你在四域大会夺下两试第一的事,我等也皆有耳闻,能炼出神丹的资质,想必续经丹也不在话下!” 他说罢有些迫不及待的搓手,“江公子何时能出丹?说起来惭愧,我家阁主已然等不及了。” 江易静了一会,说:“贵商此处若能准备一间炼丹室,约莫一个时辰便可成丹。” 铁面顿时喜道:“我立即着人去办!” 两个人对江易的话显然都是信任有加。 铁面出去准备炼丹室的功夫,江老头饮了一盏茶,猜到江易今日前来不会是单单为了续经丹的事,于是发问道:“江小友可还有事说?” 江易点头,“你们对天命阁了解多少?” “天命阁?”江老头惊了一下,无奈笑道:“江小友还真是每次都令老朽心惊肉跳啊。” 他放下茶盏,没有吝啬道:“这天命阁呢,大家都知道是掌管四域的辛秘之地,阁中之人多数居住在不归山。听闻,入此山者需断绝前尘,无论曾经出身何处都要忘却,所以阁内使者不但对我们修道者淡薄,纵然是家族长辈跪地相求也绝不会帮衬。” “他们可谓是天道无情的象征。” 江易沉吟道:“这么说,如果有人在四域大会丧命,他们也不会插手?” 江老头寻思着这话,解释道:“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破坏比试规则使人丧命,那肯定是不行的,若是比试外,又或是与比试无关起的纠纷,那他们自然不会过问。” 他顿了顿,观着江易波澜不惊的神情,报着自掘坟墓的念头问:“江小友想杀谁?” “………” 江易看他一眼,轻笑道:“我不过是筑基境修为,任谁都够我喝一壶的,我能杀谁?” 江老头全然不信,不过以他的境界也能看出江易的筑基境并非是弄虚作假,便试探道:“看来菅白露是南公子替你手刃?” 江易假意犹豫,点头道:“不错。” 第185章 狗都不跟他们打 江老头表情凝固一瞬,恭维道:“南公子不愧为濯海域新星。不过老朽很好奇,为何他会愿意拜江小友你为师?” 江易淡淡道:“只是一场交易罢了。说起来是我的不对,一句玩笑话,没料到他竟会当真。但我与他已经把话说开,不再是什么师徒了。” “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江老头见江易疑惑,笑道:“南公子将来必然会接手长生殿,要是关系亲近,对江小友的宗门也是一件好事啊。” 江易摇头,“他大我许多,按道理我该尊称他一声师兄,不应再维持这种颠倒礼数的身份。再者,我师父的脾气……要让他知晓些事,恐怕我会被立即逐出药宫。” “也是,是老朽多言了,还请小友勿怪。” 聊了几句,铁面已经把炼丹房准备好了。 江易收下续经丹的药材就入室炼制,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不好刻画阵法,所以炼这枚续经丹也耗费了些精力,好在是不负众望的成功出丹。 拿到续经丹的江老头,脸上喜色都藏不住,感激道:“江小友真乃我金不换的贵人!待我家主人身体康复,一定登门药宫重谢!” “江管事不必如此,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铁面见江老头把丹药小心翼翼收起,喝了口茶闲聊道:“跟你们说个事,奇宝阁近日不是举办了一次拍卖会吗?丹宗白须公所炼制的一枚复气丹,竟然卖到了一亿中品灵石的高价。” 江老头最近忙得脚跟不着地,听到这事猛地一瞪眼,“一亿中品灵石?!” “可不是嘛,主持拍卖会的虞姝姑娘也因此拿了不少分红,还特意修书一封去七甲城炫耀,把红袖那妮子气得是七窍生烟。” 铁面笑间转问道:“江易,既然你都能炼出神丹,难道就没想过弄几枚稀罕的丹药给我们金不换拍卖拍卖?我听说那丹宗的天才林云生对你颇为不屑,你不如借此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算了吧,我又没什么名气。” “你还没名气?”铁面忍不住笑道:“你可是拿了两场比试第一,帝城内妇孺皆知啊。” 江易瞥他一眼,直白道:“铁管事难不成也是嫉妒奇宝阁这场拍卖会的收益?” 铁面毫不掩饰,“那当然,一亿中品灵石,虽然比不上你在七甲城买那枚铃铛花费的十一亿五千万,但到底一个是中品一个下品。这做生意就如同修炼,谁都不想被压一头,你说对不对?” 江老头赞同的摸着花白的胡须道:“确实,江小友你如今以少年之姿名震帝城,也是时候要为自己炼丹师的身份弄一个噱头了。” “噱头?” 铁面:“一般炼丹师在有些名气后,都会在炼制的丹药上掺杂自己的灵力去绘画一个图案,以此来让人知晓丹药背后的炼丹师是谁。” “就比如白须公,他的丹药上会刻有三条海浪纹,这个标记也可以防止别人冒充身份。” 铁面见江易神色冷淡,劝道:“修行之路漫长无期,少不了阵法、灵器、丹药这些身外物,你现在灵石固然多,但难保有一日囊中羞涩。年轻人,英雄都为三斗米折腰,不想挣钱怎么行?” 江老头和铁面两个人一唱一喝,卯足了劲想说江易拍卖丹药,毕竟现在不打好长久关系,以后江易跑去别的商会就麻烦了,这么一位出手阔绰的大财主可不能拱手让人! 可惜红袖那妮子不争气,长的是好看,说话却不讨喜,初次见面就惹恼了江易,要是她能学到虞姝几分温婉得体,那他们还愁什么? 江老头最后一咬牙道:“江小友,这样吧!只要你日后肯把丹药交给我们金不换拍卖,手续费我们少收你一成!” “……”江易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视,一时也有些无奈道:“你们为何觉得我炼制的丹药能拍上高价?我又不是白须公。” 铁面乐道:“你不懂,这叫好苗紧抓。” 江易沉吟片刻,坐直身道:“不如这样,你们金不换要是能替我打听一些消息,我就把丹药交给你们拍卖,而且这些丹药都不会低于四品,至于那一成手续费,我就不要了。” 铁面热络的表情一僵,又想到菅白露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的事,不禁怀疑道:“……什么样的消息?你小子该不会想拉我们下水吧?” “哎!”江老头止住他,和蔼可亲道:“江小友是咱们的朋友,怎么会干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他扭头盯着江易,“你说对吧?江小友。” “当然。” 江易起身道:“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金不换不泄露,又怎会招惹上麻烦?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丹药我可以给,但却不能让人知道是我炼制的。” 铁面一挑眉,“你就不怕有人冒名顶替?” 说句不恭维的话,以他对江易了解,江易所炼制的丹药绝不会比那个林云生差,林云生的丹药都是千金难求,只要金不换造势够大,江易的名气足以在一夜之间将林云生狠狠踩在脚底,可他竟然把这名气会带来的无尽好处视如粪土。 “那就看你们金不换了。” 最终,这场交易是成功敲定了。 江易答应江老头两日后就给他准备三枚丹药用于拍卖,而江老头则要替他打探北家的动向。 与此同时,梅花山的擂台赛,傅云墨非常倒霉的和北子雪晋级到一起。 刚刚和神武宗的许贤殊死搏斗一场的傅云墨面对上一场连两成力都没使出来的北子雪,整个人僵了片刻,温润俊逸的五官不免充斥着想骂人的神色,他觉得他是被方子固传染了晦气。 北家双子,是谁都不想遇到的煞神! 傅云墨一言不发盯着对方,下意识把储物戒里的令牌拿了出来,这是弃权令牌,只要捏碎就会送出擂台,极大程度保证了弟子的性命安全。 北子雪冷冰冰回望,目光在他青色的弟子袍上一打量,嗤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寒山宗那群不成器的乌合之众。” 傅云墨不禁蹙眉,“你我同为修道之人,又是初次见面,何必如此贬低?” 北子雪冷哼一声,面露鄙夷,“难道我说错了?听说当初无望海秘境一行,你们寒山宗毫发无损,果然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跑得是倒快,这都怪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不过你放心,今日!你断然不会再有那样的运气!” 傅云墨一向谦和有礼,但听到北子雪的话,脸色顿时阴沉,不过他依旧摆着张笑脸道:“放一条生路?恕在下直言,道友恐怕是耳聋,没听清这传开的消息,明明是令弟技不如人,被我濯海域的修士反杀了才没做成恶事!” 北子雪眯起眼来,“看来你是觉得很光荣?好,我可以承认,承认那个人是个厉害的,但你呢?你也有他那般以一敌四的本事?” 傅云墨展开扇掩着半张脸,柳眉微挑,温柔如水道:“原来道友先前是在装聋作哑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以一敌四之下杀的北尘崖呢。唉,想不到东兴域还有道友这样敢于说出真相的赤诚之辈,失敬失敬。” 北子雪终于忍不住了,左手甩出一条布满细小尖刃的长鞭,沉声道:“有种的就别捏碎令牌,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没有你的嘴那么硬!” 说时迟那时快,那长鞭眨巴间就带着雷霆之势抽向傅云墨,速度之快,不见其身只见残影呼啸而过,被击中的地方顷刻就裂开一条细长的沟壑,若是抽在人身上,必然会是血肉模糊! 傅云墨临危不乱的躲避着,玉扇一挥,一道黑白棋盘迅速从凌空降下,落在擂台上使得台面疯狂震荡,如虚影一般硕大的黑白棋子随着傅云墨口中的话迅速移动,将北子雪夹击其内。 黑白两子每次碰撞都会惊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其中所蕴含的灵力足以媲美金丹全力一击,北子雪话虽说得狂妄,但他可没把傅云墨当成待宰的小羊羔,一边全神贯注的避开,一边继续找空隙用长鞭攻击傅云墨。 各宗弟子盯紧镜玄珠上的画面,都不由屏住呼吸,与其是寒山宗,看得是心惊肉跳。 简以茹惊叹道:“没想到傅师兄还藏着这一手呢,我看他和许贤那一场打得要死要活,还以为他已经倾尽全力了。” 宦秋秋温声道:“二师兄向来喜欢藏拙。” 徐青栗侧躺在她身侧,冷不丁地,说不上嘲讽还是单纯想吐槽,“可不是嘛,任谁同他打上一次都是平分秋色,一点亏不让别人吃。” 方子固脸色凝重,摇头道:“没用的,这双玄棋阵只能困住北子雪一时,一旦他摸索出规律,云墨便会落入下风。” 简以茹撇嘴道:“大师兄……你能不能别助长他人士气,灭自家威风啊。” 方子固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除了南予意,谁特么能跟北家这两个孙子打?你二师兄是自掘坟墓,要是我,老子直接……” “直接什么?” “捏碎令牌啊!狗都不跟他们打。” 简以茹扣扣手心,顶着那张稚嫩、天真烂漫的脸道:“可是……你方才说,南予意能跟他们打,那岂不是他连狗都不如?” 方子固无言一阵,语重心长的微笑道:“小八,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哦。” 第186章 那份传承 擂台的激战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正如方子固担心的那样,双玄棋阵已经逐渐阻挡不住北子雪的攻势,布满利刃仿佛是碎星一般闪烁寒光的长鞭撕裂开了空间,破风声接连而至。 台面满目疮痍,傅云墨汗如雨下,好几次险些被那阴毒的长鞭抽中,连凝神掐诀的功夫都没有,一身灵力在驱使双玄棋阵时就费去大半,此时也不禁心跳如雷的焦躁起来。 他踏着扶摇步尽全力躲开北子雪的鞭子,反手收扇,在凌空翻身间从腰处“铮”得抽出一把软剑。 都说剑修的命根是剑,但傅云墨看起来却一点不像剑修,他从不佩剑,总是拿着雕琢精致的玉扇,像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一样,但他到底是剑峰亲传之一,是方其庚唯一的弟子。 他不是没有佩剑,而是他极少有过需要出剑的理由,哪怕在无望海秘境九死一生时,他都不曾抽出这把常年藏在他腰间的软剑。 此剑三指宽,不足三尺长,剑身透着淡淡一层锋寒,虽为玄铁而铸却轻盈如燕,北子雪没料到傅云墨身上有剑,表情一凝,方才骤如闪电的动作也慢上了两分。 擂台之上瞬息万变,傅云墨自然不会错过对方晃神的时机,灵力向双腿灌去,踏地顷刻间就崩碎台面,眨眼就势如破竹朝北子雪攻去,如同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北子雪面色一变,甩鞭去挡,傅云墨俊朗的五官没有一丝表情,到了此时,已经没有再退的理由!他直接徒手抓住了抽来的鞭身,五指收紧,即使鲜血如注也要将手中剑锋狠狠劈下! 长衫破裂,还带着温度的血液在北子雪眼前如同阵外随风舞动的梅花一样绽放,使得他瞳孔不由一缩,他僵硬片刻,低头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被割开一条长口的胸口。 傅云墨的软剑并不如方子固的剑那样气势汹汹、能破山河,但却带着一股不符合他脾性的狠辣,如果他的对手不是北子雪,那么同等境界下,他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的杀掉一个人。 “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北子雪脸上充斥着腥红,一眼看去带着狰狞之感,他舔舔嘴边的血,双目寒意更甚,猛地一拽将那段被傅云墨紧抓在手心的鞭身收回。 尖刃从掌心的肉里再度割据,傅云墨垂下手,微微蹙眉,不难看出,他那只手在发颤,上面已经不剩多少血肉,露出了一点白骨。 北子雪冷笑道:“可惜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而已,如今,你剩下的灵力还够逃跑吗?” “……” 傅云墨不言,因为这一剑是他最后的反击,他根本没打算去击败北子雪,他想做的,是哪怕伤到他一分也好,这样才不算丢宗门的脸! 破风声一刹那间就逼近傅云墨耳旁,他咬紧牙关去挡,整个人在原地没站住两息就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擂台边缘,北子雪手臂一挥,那鞭子席卷而去,卷住傅云墨的小腿将他又拖拽回来,北子雪迈步走近,一脚踩在他胸膛上。 “无望海秘境让你们逃了,但秘境之外!仍是我北家掌中之地!你逃不掉的!” 北子雪眯眼,灵力灌输而去,抬脚再一次踩了下去,胸骨碎裂的轻脆声和傅云墨承受不住而痛吟的声音混合着,在此时有些寂静的擂台上回荡开,刺耳不已,傅云墨拧紧眉头,无力地躺着,喉咙里的鲜血多到咬紧牙关都来不及咽下,全数喷涌而出,溅得他满脸腥红。 他疼得喘不上气来,险些被自己的血淹死,但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紧北子雪,咧嘴间露出一口血牙,笑道:“我为什么要逃?你如果有那般厉害,又怎么会被我这等无名小卒伤到?” “死鸭子嘴硬!” 北子雪抬手又是一鞭落下来,这次他瞄准的地方是傅云墨的脸,想到这张令人厌烦的笑脸会变得丑陋无比,他的眸子充斥着病态的兴奋。 在鞭子即将落下来的一瞬间,傅云墨闭上眼等待着,但那刺人的疼痛并没有如期降临,这使得他不由忐忑的睁开眼来。 北子雪的鞭子被身着墨袍,面戴无相的使者抓在掌心里,他似乎都没有怎么使劲,轻飘飘一扯就轻而易举从北子雪手中夺去。 使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却平静地让人心头一紧,“北公子是打算破坏规则吗?” 北子雪凝视着被夺去的长鞭,脸色不善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天命阁的使者竟喜欢管闲事,我何时破坏过规则?” “此场擂台已分胜负。” “是吗?”北子雪冷笑道:“我怎么记得,捏碎令牌者、落下擂台者才算是输?何况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认输的话。” “擂台比武只较高低,不伤性命。他被你废了一只手,胸骨尽碎,再无还手之力,你如此不依不饶,本使若再不出手,那他必死无疑。” “但他没死。”北子雪道:“残废和死是有区别的,他要是真的快死了,我自然会放过他。” 话音未落,北子雪整个人顿时悬空,惊愕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无论他如何挣扎,体内的灵力却不得流转,脸色渐渐胀红,嘴唇也变得青紫,额头、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北子雪抬起双臂对那只掐着自己脖子令他快要窒息却仿佛不存在的手疯狂抓挠,身体抖动得像离开水被摊在砧板上的鱼。 傅云墨错谔且震惊的盯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北子雪真的要窒息而亡时,他感觉喉咙上的手突然一松,身体随之从半空中跌落,不禁双腿发软的伏身咳嗽,喘着气大口呼吸着。 使者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澜,“这只是惩以小诫,北公子若继续牙尖嘴利,本使者就不得不做让北家退出第三比的考虑了。” “还是说,北家打算不参与任何比试?” 使者的警告和威胁已经赤裸裸摆上台面。 北子雪心有不甘,但终究没再去呈威风,对使者递回的长鞭一阵咬牙切齿,接过后,脸色阴沉的甩袖跳下擂台离去。 傅云墨只觉得大快人心,想笑却咳出血来,疼痛后知后觉蔓延上来,刺得他太阳穴猛跳,喘息片刻,由衷道:“多谢使者相助。” 那使者头也没回,始终背对着他。 “此场比武,你被淘汰了。” 傅云墨叹息一声,“晚辈知道。” “云墨!” 一个人影突然冲上了擂台,傅云墨想仰头,但全身疼得没一点力气,眼皮也越发沉重,他本想着自己至少能拿到一点名次,不料这么倒霉碰上了北子雪……他想着,渐渐朦胧的视线里出现方子固焦急的脸,感觉自己被扶坐了起来。 “云墨,你怎么样?” 傅云墨还是第一次看到方子固这样方寸大乱的模样,那双常年练剑而满是老茧的手不停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傅云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疼昏了头,方子固的表情怎么……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眼皮不合上,声音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见。 “师兄……都怪你,霉运都传染给我了。” 之后黑暗袭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子固颤抖着抬起手去探傅云墨的鼻息,发现人还有气才松下一口气,赶紧调动灵力输送到傅云墨体内,见脸色有所好转才作罢,然后小心翼翼抱起人往宗门帐篷里赶。 徐长行让方子固把人放在榻上,搭脉探了探道:“还好还好,幸亏使者阻止的及时,没伤到云墨的根基,不过北子雪那条鞭子是个厉害的灵器,刃上有使人散灵的微毒,不棘手,就是要调养一阵才能行动自如了。” 方其庚叹了叹,看向无一不脸色凝重的弟子们,道:“有天命阁使者坐镇,北家自然不敢用阴毒的灵器。但经此一事,你们心中要有所防备,若在比试外遇到东兴域的宗门,尤其是北家,千万要小心行事,切不可以卵击石!” 简以茹气呼呼说:“世上怎么会有他们这么卑鄙无耻的人!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却弄得好像是我们不识好歹一样!” 青鸾摇摇头,“物极必反,北子雪众目睽睽之下挑衅使者,已然让使者心生不喜,甚至是出手教训,使者之后定然会盯紧北家双子的举动。” 徐长行给傅云墨服下丹药,啧道:“月如冠当年那么嚣张跋扈都不敢对使者有一丝不敬,这北家却后浪打前浪,任谁都不放在眼里。” “我是服了,要论眼晴长在头顶上,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徐青栗活动了下筋骨,冷道:“这笔债,说什么也要让北子雪偿还!” 程曜没出声,只是看向了平时话最多,此时却一言不发犹如入定老僧的方子固,青鸾也注意到了这点,他这么安静,倒是让人心生不安。 青鸾走过去,柔声安抚道:“方师兄,我知道你和傅师兄素来亲密,他受此重伤,你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方子固掩着眸底隐而不发的杀意,抬头间一挑眉头,又没了个正形,“咋?难道我还能找北子雪打上一架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程曜冷不丁说,“我私下找温天遥聊过,他们这么过激,对秘境一事揪着不放,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北尘崖死了,还有别的某种原因让他们着了魔一样想要找到那个神秘人。” 顾以渊忽然道:“难道……是那份传承?” 徐长行茅塞顿开一般,“对啊!这整件事情的起因不就是传承吗?东兴域冒着那么大的代价和风险都要闯进去争夺,那个传承肯定不简单!” 青鸾叹道:“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份传承到底是什么,而知情者,恐怕也不会透露。” 程曜问:“你说温天遥?” “不,我说的是南予意。” 第187章 狐媚胚子 顾以渊道:“要论和神秘人相处的时间,南予意明显比温天遥要长久,但北家双子却至今没找过南予意,看来他们也会挑软柿子捏。” 方子固低头想了一会,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倒是忘了,江易不是被那个人从秘境救出来的吗?他应该也算知情人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便让青鸾心生担忧,“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和那人见过一次,北家就对傅师兄这般痛下杀手,若是让他们有机可乘,知道江易也在其中,恐怕事情会变得更棘手。” “江易,江易!”徐青栗不满道:“说来说去又是那个江易!他究竟哪里好?值得你们这样操心?傅师兄都能拼死一搏,负隅顽抗,他身为药宫的炼丹师,修为再低,总能照顾好自己吧?” “师姐与其有空担心那个闭门不出的胆小鬼,不如想想傅师兄,他都让北子雪伤成这样,难道我们不应该替他讨回公道吗?” 程曜冷冷盯着义正言辞的徐青栗,淡金色的眸子不禁溢出一丝厌烦,“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针对他,难道你很缺爱,所以见不得他众星捧月,比你更惹人喜爱?” 程曜的话似乎刺痛了徐青栗,她秀眉一紧,双手紧握成拳,怒不可遏道:“你他妈少拿那张肮脏的嘴巴在这胡说八道!他惹人喜爱?简直笑死人了!长得跟狐媚胚子一样,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 “徐青栗!”徐长行低喝道:“住嘴!” “我凭什么要住嘴!”徐青栗目光凶狠,对程曜讥笑一声道:“程曜,你说的对,他肯定是招人疼的,毕竟你之前夜夜留宿在他屋内,想必滋味都尝遍了吧?他真可以啊,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勾搭人,把你们一个个都迷得魂不守舍!” 方子固太阳穴一跳,正色道:“六师妹,我劝你别再说下去了。” 徐青栗斜他一眼,讥讽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还是说他也给你尝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顿时鸦雀无声。 “徐青栗!” 方其庚的声音像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开,令人胆战心惊的威压从他身上暴起,瞬间使徐青栗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不过片刻,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你是要反了天不成!” 哪怕是方其庚被弟子称作“笑面佛”的性子,此时也是疾声厉色,目光极度失望道:“徐青栗,你身为寒山宗少宗主的候选之一,怎可在一众弟子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江易是以抱恙之身参加的比试,但他却不畏艰难,为宗门夺下了两场比试第一!” “丹比上,百条天雷滚滚而下,他一人承受,你不是没有亲眼目睹到!你又怎么敢昧着良心说他一无是处!你这样戏言于他,说他与你程师兄不清白,传出去,那些名门世家、天纵之骄,会怎么看待他!你让江易如何处之!” “你……你……哎呀!” 方其庚怒其不争,说到这里已经气得全身发抖,他知道徐青栗是一时气恼说的无心之言,但这些话一说出来,以后宗门里的弟子哪怕知道不是真的,也不免会对江易“另眼相看” 这可是一个人的清白啊! 方其庚摇头道:“你如此跋扈的性子,或许不是寒山宗少宗主合适的人选。” 徐青栗的脸色顷刻间苍白如雪,她垂着头死死咬住下唇,一向洋溢骄傲的眸子也变得灰败,眼圈微红,颤颤巍巍道:“青栗知错……这些话都是气极了的胡言乱语,我保证日后绝不会再如此鲁莽!若有再犯,青栗愿意自裁谢罪!还请师伯……请师伯恕罪!” “……” 本就因为傅云墨重伤昏迷一事而低压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没人敢吭声。 方其庚叹了又叹,“江易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他体质不佳,修炼已然坎坷,你却短短几句话就将他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就算他再宽心仁厚,不因此记恨你,日后也不会与你亲近,你这些师兄师姐,更会对你心生隔阂。” “唉,你要请罪的人不是我,回去后,自己去找江易一五一十的说明白吧。” 方其庚目光落在程曜身上,又冷道:“程曜,青栗是有错,但你也逃不掉干系,此事都是因为你先言语激她而铸成,跟你师妹道歉!” 程曜抬头斜视徐青栗一眼,淡漠道:“抱歉了徐师妹,是我失言。” 徐青栗却不敢看他,低着头说:“我也做错了,对不起,师兄。” 闹剧虽然结束了,但就像方其庚担心的那样,弟子之间窃窃私语,亲传们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和徐青栗闹不和的简以茹,脸上的厌恶之情根本不加掩饰,他也不想掩饰。 要问他为什么讨厌徐青栗,里面还真有一段和今日相差无几的故事。 简以茹来自凡间,是饥荒战乱下的无依无靠的孤儿,被在外游历的严曲长老捡回了宗门,严曲长老虽然看着严厉、不近人情,但其实就是个倔犟古板的小老头,他捡简以茹回来是动了恻隐之心,根本没指望这个孩子接手器峰。 不过他怕被其它长老取笑,说他“表里不一”所以故意说简以茹是难得一见的炼器好苗子,没想到养着养着,还真捡到宝了! 在被正式收作亲传后,简以茹一开始是很喜欢徐青栗这个师姐的,觉得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很帅,但徐青栗却觉得他这个小屁孩很烦,有次不知道是被宗主训了话还是修炼出岔,徐青栗整天都像火山喷发一样暴躁。 到了晚饭的时候,简以茹又没有眼色的追着她问东问西,徐青栗彻底爆发,吵了几句后,大概是简以茹也一直顶嘴的缘故,她就失言骂了一句,说他是无父无母没有教养的小野种。 虽然傅云墨及时止损,但这句话还是深深刻在了简以茹脑海里,重伤了他幼小的心灵。 简以茹当晚在器峰哭了一整夜,可把严曲长老心疼坏了,第二天就找到方其庚那大骂一通,徐青栗因此也被罚了三个月面壁思过。 简以茹从未原谅过她,越小的孩子,真心恨一个人时,那个想法是根深蒂固的,哪怕傅云墨多次劝慰他那只是一句无心之言。 而今时今日,这件事情又再次发生在他眼前,不同的是,这次遭殃的是江易。 简以茹是亲传里年纪最小的,就算方子固他们再疼他,也难免有过摆谱使唤他、让他不开心的时候,他心里暗暗下过决心,如果将来他有师弟或者师妹,一定会待那个人很好很好。 在知道江易会成为第九位亲传时,他真的很开心,江易虽然常常面无表情,但却一点都不吓人,会送他小玩意,给他做好吃的,就算知道自己年纪小,也会真心诚意叫他“小师兄” 江易从来没有轻视过他。 这样好的人却被徐青栗说成一无是处的狐媚胚子,简以茹心里越发愤怒,恶狠狠剜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徐青栗,扭头对方子固说道:“我就知道她狗改不了吃屎!” “……”方子固无言以对。 这话还真不是没有道理,人嘴贱贵在见好就收,方子固只希望徐青栗这次能引以为戒,毕竟简以茹她惹得,江易可惹不得。 现在不说别的,至少程曜不会饶过她。 第二日的擂台赛从朝阳进行到黄昏,方子固、青鸾、顾以渊、程烈、程曜晋级下一场,而傅云墨、宦秋秋、徐青栗、简以茹惋惜落选,值得一提的是,濯海域今年在四域大会拿到的分数相比往年高了很多,三桑宗、长生殿这些位列前茅的宗门都保住极高了名次。 往下,三剑宗、音栖宗、毒瞵宗等等,也都有一两位弟子挺进了第三日的重头赛。 天道的赐福似乎正在朝濯海域降落。 因为着急把重伤的傅云墨送回去休养,方子固没留到末尾,简以茹也跟他一同走了。 进院时,江易恰巧采办回来,见方子固横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步子不免加快了些,走近看到傅云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心头一跳。 “这是……” “等会再说,先送他回房间躺下。” 方子固没空停下来同他解释。 简以茹倒是停住了,他拉住江易的衣角,欲言又止一会,最终还是没把徐青栗做的事告诉江易,勉强撑着点笑颜道:“先跟过去吧。” 到了傅云墨屋前,简以茹赶紧把房门推开,方便方子固进去,把人放平后,方子固坐下,解开傅云墨的腰带将外面那层浸着血色的衣袍脱下来丢在一边,扭头对简以茹吩咐一句。 “去,打盆温水来。” 简以茹应了一声就拿上盆出去了。 方子固扯过被褥盖在傅云墨身上,挪身正对着江易,意义不明的看着他,比起在帐营里众人对传承以及神秘人一事各执已见时,他的缄默,此时却变得十分直接。 “江易,接下来我要问的事希望你不要骗我,或者有所隐瞒,你能做到吗?” 江易的目光越过他,在傅云墨脸上停留一瞬后又收回,淡道:“方师兄想问什么?” “你和那个在秘境里身份不明的修士,是不是相处过一段时间?” “嗯,他救了我。” “依你之见,他和南予意关系如何?” “不好说。” 方子固沉思一阵,又问:“南予意为什么会和他在一块?他们之间谈起过关于那份传承的事吗?那个人到底是谁、打算做什么?” 这些问题一出口,方子固自己都觉得不合适,就算那个人跟南予意存在交易,又怎么会说出来让江易知道?但哪怕希望渺茫,他还是期盼着能从江易这里得到一点答案。 江易反问道:“方师兄何故提起传承?” 方子固一怔,微微一叹。 “你果然知道一些内幕。” 第188章 我跟他不熟 方子固说完就紧盯江易的反应,但江易看起来就连头发丝都显得静影沉璧,他像块白玉做的雕琢品,精致却是死物,想要从他脸上捕风捉影,还不如去桥洞底下找算命老道求一卦。 从第一次见到江易起,方子固就觉得这个人不太正常,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丹药,还有江易为人处世的态度。 十四五岁的少年,有的老成持重,有的飞扬跋扈,有的口蜜腹剑,他们都拥有鲜活的个性,但没有一个像江易这样恬淡寡欲,就连那份对程曜有所容忍的偏爱都显得是克制且隐晦的。 至少方子固能看得出来程曜蠢蠢欲动的心思,但他看不出江易到底是喜欢程曜,还是因为烈女怕缠郎才会步步退让。 青鸾总是担心程曜会给江易惹来风言风语,让江易受人诟骂,于是挡在其中,甚至训诫程曜要有分寸,但方子固由衷觉得江易根本不在乎这些,这个人可能从未在乎过任何事情。 至于徐青栗那些狗屁不通的污言碎语,刚听到的时候确实让人心里一惊,但眼下他看着江易毫无波澜的脸,已经能想象到江易面对徐青栗时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要么一句话不说,置之不理,要么就是轻描淡写一揭而过。 方子固忍不住道:“你会骂人吗?” “……” 江易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里,方子固脑海里翻涌过什么,但他不难看出其中的“精彩” “方师兄,你扯的有些远了。”江易转身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水,“我确实知道传承的事,南予意也是因为此事才会跟在那个人左右,不过除此之外的细节,我并不知晓,这件事情难道跟傅师兄受伤有联系吗?” 方子固侧目看了一眼昏迷的傅云墨,揉着眉心道:“云墨在擂台赛碰上了北家双子中的北子雪,对方出手狠辣,一开始就奔着他性命去,如果不是使者出面阻拦,恐怕会伤得更重。” “在这之前,温天遥也被穷追不舍,他倒是命好,有那个人提前为他准备的法器才平安无事。” “虽然看起来像是为了北尘崖被杀一事而报复,可四域大比由天命阁坐镇,那些使者再怎么不管各域之间的仇怨,也不会任由北家兴风作浪吧?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自找麻烦?” “所以我们推测,北家双子其实是为了传承在逼那个人现身,毕竟他是濯海域的修士。” “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方子固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濯海域地界并不大,称得上正儿八经的宗门是数得出来的,尤其是历史悠久到称得上濯海域门面的,无非就长生殿和幻梦殿。” “长生殿的南予意,重曈者,论名望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他都做不到同时抵挡住四名元婴修士,如果这个人真的来自濯海域,却又不是幻梦殿的弟子,试问还有哪个宗门、世家,能养出这么一个惊骇世俗的怪物?” “师兄认为,他并不是濯海域修士?” “当初我们在焦山聚首,横渡轻河到达神殿时,根本没见过他,反倒菅白汶一行人出现后,他就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因为明显不与那些人为伍,所以大家就下意识认为他是濯海域人,但他承认过吗?他根本没说过他是。” 方子固叹道:“不想还好,一想越觉得确有其事,说不准咱们就是一群替死鬼。” “……” 身为罪魁祸首的江易一阵无言。 他还是比较喜欢方子固无脑犯贱的时候。 因为考虑到紫京睿之前就故意寻温天遥滋事,所以在擂台赛开始前,江易给温天遥送了一件防身的法器,毕竟他现在和温家是盟友,如果温天遥出事,他推脱不了责任。 他也没想到,比起弟弟亡故,北家那两个竟然更着急夺回无望海秘境的传承。 道方经的传承,他们到底从何处得知? 看来菅白露的死不但没解开谜题,反而给他留下了更多的困惑。 方子固又道:“总之,现在还不清楚是不是只有我们倒霉,但让北家那两条疯狗继续咬着濯海域不放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话锋一转,“要不你去找南予意说说?让他跟那位好汉商量商量,早点出来,别让我们替他受罪啊,你看你傅师兄都被打成啥样了。” “我跟他不熟。” “人家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 江易注视着方子固背后悠悠转醒的傅云墨,保持沉默,“师兄……”傅云墨虚弱的语气听起来很哀怨,如果他有力气,一定会狠狠掐方子固一把,“我也把北子雪伤到了好吗?又不是光在挨打,你这么讲,我很没面子。” 方子固没想到他会醒,愣了一会,作势想像往常那样拍他,手快落下去了才想起傅云墨现在是病人,于是急忙打住,轻柔的拍了拍被褥,嘻笑道:“师弟,你都把师兄我急坏了。” 傅云墨冲他翻白眼,“恕我没看出来。” 方子固摆出大为受伤的表情,目光往下一移,看见傅云墨包扎好的手还在往外渗血,扭头毫不客气道:“江易,快整点灵丹妙药给你傅师兄补补,不然半夜就撒手人寰了。” “你才撒手人寰!咳咳咳……” 傅云墨咳得气息翻涌,嘴角也渗出了血。 江易起身摸出一枚雪白的丹药给方子固,方子固也没问是什么,塞进傅云墨嘴里让他吞下,又倒了杯水给他润嗓子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和江易还有话说,晚点再来看你。” 傅云墨一吞下丹药就感觉一股暖流在五脏六腑蔓延开,胸口的疼痛减轻不少,刚才迷迷糊糊的,他没听清什么,索性也不自找烦恼,点点头目送方子固和江易离开屋内。 方子固走远了些才说:“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的事,这样也好,毕竟擂台赛的关口,加上云墨行动不便,分不出心神来照看你。” 说到这,他想到江易有偷溜出去的前科,略带认真的警示道:“尤其不要出去瞎溜达。” 江易点头算是同意了。 “对了,有件事……”方子固话一止,突然表情微妙的盯着某个方向看,随后摊手道:“说曹操曹操到,你听她说吧,我去找简以茹,这个小鬼头,让他打盆水,打到现在还没影……” 方子固絮絮叨叨往厨房走去。 江易转身,程曜正面无表情的和徐青栗一前一后走来,但程曜看起来就像在押送犯人一样,徐青栗也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程师兄。”江易喊了一声,目光落在徐青栗身上,拱手道:“徐师姐。” 徐青栗面露尴尬的点了点头。 程曜贴近他,问道:“你知道了?” 江易以为他是问傅云墨受伤的事,便说:“嗯,刚从傅师兄那出来。” “你……”程曜愣了一下,奇怪道:“方子固不说就算了,简以茹竟然也能忍住?” 江易一下就意识到这说的不是同一件事,疑惑道:“难道今日擂台赛还有别的事发生?” 程曜冷哼一声,“那你就要问某个人,究竟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 徐青栗现在只觉得脸火辣辣的,憋屈却又不得不负荆请罪道:“江师弟,对不起……我今日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在众人面前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对你泼了不该泼的脏水,我……” 她咬咬牙,想到方其庚说要把她剔除出候选人的话,又想到帝酉殿里对她寄予厚望的师父,膝盖一弯,直接对江易跪了下来,“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说的那些话并非有意,为此我愿意做出一切补偿!真的……对不起!” 江易被她突如其来的下跪已经弄得迷茫,眼见她又要磕头,急忙伸手阻拦,“徐师姐万万不可!”他拽着徐青栗,看向神情淡漠的程曜,头疼道:“程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程曜想起徐青栗说的那些混账话,不爽的表情简直要捅破天际,于是很不情愿的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江易听。 江易听到“狐媚胚子”四个字时,还只是略有惊讶,越到后面,目光越沉,他松了手,看着徐青栗跪在地上无地自容的姿态,呼吸变重了些,倒不是觉得侮辱,他还不至于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生气,只是徐青栗的这些话,对程曜同样有所影响。 察觉到江易身上氛围变了的徐青栗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江师弟……” “徐师姐,无论你打算说什么,到此为止吧,也请你起来,我承受不起。” “我……我……” 看她不肯起来,江易表情一冷,扭头就走。 程曜还是第一次见江易甩脸色,心里一惊直呼糟糕,连忙追上去把人拉住道:“别生气,气大伤身,这事也怪我,我不该激她。” 江易冷冷盯着他,“你在帮她说话?” 程曜一怔,慌张道:“没有!我对天发誓!” 第189章 不合时宜 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另一只手,一副要发誓模样,嘴里义正言辞道:“我是怕你伤身,绝对没有向着她!真的!”他拽着江易的手臂,虎口向下滑握住江易冰凉的手,想要说两句好话。 因为牵习惯了,他的指腹下意识摩挲进掌心里,但本该柔软的地方却有些凹凸不平,程曜低下头摊开江易的手心看,看到一片掐得极深的月牙伤口,有些已经结了一层痂。 伤口覆盖着掌心,纵横交错着,很新,看起来不像是江易不小心弄伤的,倒像是反反复复攥紧过手,故意要让自己疼一样。 江易的手指蜷缩一下,猛地从程曜那抽回来掩进衣袖里,试图引开关注点道:“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我还不至于为这种事置气,我是……” 我是担心你,我怕你会受人非议。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其实师兄弟之间就算关心一两句也没什么,但面对程曜,他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表露,他就像一条自愿沉沦在狂风暴雨里小船,无论程曜拽着绳多么努力的想把他拉回岸边,他总会固执的漂回海中心。 那根系着他们两个人的绳子,本该是他回家的方向,却渐渐成了束缚住程曜的枷锁。 “江易,江易!”程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抓着江易的双肩强迫他正对着自己,不明白这个人的心思又飘忽到了那,想皱眉头又不忍心表露出苛责,尽量温和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这……只是小伤,不碍事。” “是你自己弄的吗?” 江易不答话,程曜便焦急起来,“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把手弄成这样?是之前在丹比受的伤太疼了?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 “是……因为我昨天晚上,” “不是。”江易斩钉截铁的否决,偏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可能最近事情太多,我忘了修剪指甲,睡觉时手攥太紧弄伤的。” “你看着我,江易,看着我!” 程曜语气重了些,捏着江易的下鄂将他的脸扳正,随后又捧着他的脸说,“我知道你睡觉什么样,你忘了是谁之前天天抱着你睡的?所以不要撒谎骗我。江易,跟我说,告诉我怎么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的,我不想你伤害自己。” “好不好?” 江易看着他,感觉眼前的景物正在变得朦胧,他很想抱一抱程曜,闻闻他身上的味道,他没有一天不想舍弃掉那些该死的虚伪和懦弱,舍弃掉李家,踏出那一步,享受程曜在他身边带来的那些快乐和满足。 他又多想说出一切,自私的请求程曜再给他一点时间。十年,程曜怀抱着虚无度过了十年,从懵懂变得成熟,成为别人仰慕的存在,稚气的小脸蛋也已经是棱角分明的轮廓。 如果他开口,他知道程曜会愿意继续等下去,但这次又会是多久? 又一个十年?百年?连他都不知道结果的期限里,他能为母亲报仇雪恨吗?和李家一战后,他会安然无事的存活下来吗? 他可以让程曜抛弃一切等他吗? 程曜和他不一样。 没有冷冰冰视他如草芥的父亲,没有被心爱的男人杀害后,尸骨无存的母亲。 程曜是幸福的,程秋生和秦白琼会无条件的把他永远捧在掌心里疼他爱他。 可自己呢? 江易甚至不知道被父母疼爱是什么感觉,他能记得的只是孩童时期,母亲常常抱着他、和他说话的记忆,他甚至都忘了那怀抱是怎样的温度。 父亲在他六岁时就将他和母亲分离,只有达到父亲想要的某种期望,他才能去枭袅山见母亲一面,以前,他总是很期待和母亲相见的日子,为此哪怕不吃不喝的修炼,练剑练到满手是伤也咬牙坚持。 可是母亲面对他却是一脸倦容,她就像被带走了所有生机,是行尸走肉,是一具美丽的人偶,就算同他说话,也是流着眼泪不停地说,只要再努力一点,父亲就会疼爱他。 因为母亲的这些话,他熬了近百年的冷眼相待,直到最后,父亲仍然没有疼爱过他。 母亲死前抱着他,说对不起他,让他要活下去,可这份爱来的太迟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受就落进万丈深渊,直到现在,他还深渊里挣扎。为母亲复仇成为了心里唯一的执念,在做到的那一刻,或许就能没有顾虑的离开人世间。 而程曜的爱,也迟了,迟在我生君君未生,迟在这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掌心里的掐痕,那些疼痛对于江易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但就像没有人询问、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如果遇到了关怀,既便快愈合的地方也会感觉到撕心裂肺,陈年积累的伤疤在一瞬间被揭开,是一片血肉模糊的腥红。 我好疼,程曜。 但是你抱抱我,哄哄我,我就会好。 江易迫切需要着程曜,但却无法拥有,如果没有下定决心放手,他不会捏碎那枚木戒。 事已至此,他的清醒是无尽的折磨。 那让人血液倒流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像锋利的刀刃搅动着五脏六腑,连呼吸都疼,眼眶里朦胧的水汽几乎要冲破他的控制,但江易的真心却始终半点不流露,他看着程曜只是微微一笑,习惯性说着谎。 “我知道师兄担心我,我只是夜里内伤犯了,不想惊动你,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不是因为你,真的。” 江易现在明白,为什么母亲会那样空洞,她一个孤零零生活在枭袅山,陪伴她的只有那些赏心悦目却无半点人味的花花草草,她的心事和苦痛无从诉说,既便想说,那个她所衷情的男人也不会倾听。 他的心也一直是空洞的,但因为程曜,他才不会觉得自己像母亲那样可悲。 程曜对旁人向来目光敏捷,可面对江易深藏的不由衷,他却迟钝,又或是说,单纯的相信着江易不会欺骗他,他重新拉过江易的手,不停摸着上面的结痂,担心道:“师伯不应该让你去参加四域大比,现在我们与东兴域彻底杠上,你修为低,又有伤在身,我既不放心你独自留在院内,也不敢让你陪同去梅花山。” 江易笑了笑,像寻常那样“天真”道:“师兄难道这是看不起我修为低?” 程曜顺手掐掐他的脸蛋,“你啊,看着沉静,油嘴滑舌的功夫倒不浅。” “跟方师兄学的。” 程曜一怔,古怪道:“近墨者黑,别跟他玩,说不准真会把你教坏了。” 方才紧绷的气氛如同阴云揭过,程曜没有多想,江易也没有暴露心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程家那顿饭之前,他们之间依然是融洽的。 “明天就是擂台赛最后一比。”程曜叹道:“不知为何,我倒是挺希望北家双子遇到南予意,然后狠狠挨一顿揍。” 江易有些惊讶,“南予意?我还以为师兄想着自己去出气呢。” 程曜摸摸鼻尖,谦虚又带着点自夸道:“我和北家那个两个打倒是能打,不过最多平手,出不了太大气。南予意不一样,虽然不想承认,但说他是濯海域的救命稻草,这话不假。” “再者……”程曜想起南予意让长生殿长老给江易送灵药的事,心里不怎么舒服道:“我也想看看,南予意究竟有多厉害。” 第190章 喜欢,汤泡饭 程曜说完,见江易若有所思,心里更加不得劲,但也不好再向之前那样死皮赖脸的粘上去,只是攥着江易的手微微使了点力,江易回神,他又满脸无辜,掩盖着自己的小心思道:“有些饿了,咱们去食堂吃饭吧。” “好。” 负责伙食的师傅是程家特意派过来给弟子们改善伙食的,现在帝城拥挤,到处都是来自各域的弟子,解决了住,还得解决一日三餐,这时候大家都讲究面子,不想因为要省钱而去吃辟谷丹,传出来是要被嘲笑的,所以那些酒楼既便坐地起价,菜烧得一般也日日人满为患。 程曜考上寒山宗后,没问家里要过援助,多数时候都是秦白琼怕他吃苦不愿说,就托程烈带回宗门转交,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哪怕不常在家住,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吃住无忧。 说起来,这次来参加大比的弟子和炼丹师都应该感谢程曜才是,要没有程家照顾,他们恐怕在帝城刚落脚的那天就会像其它宗门的弟子一样,为了住宿问题而焦头烂额。 既然是程家的厨子,烧的饭菜自然大多数都是程曜爱吃的,什么茄子炒豆角、西红柿炒鸡蛋、莲藕排骨汤,但今天显然有点不同,要说怎么不同,那就是以往偏清淡的菜式改成了重盐重酱,土豆炖肉、辣椒炒肉、红烧鱼、麻辣手撕鸡,大部分都非常贴合江易的口味。 程曜来回跑了两趟,把桌上摆得满当当,一边给江易摆上碗筷道:“你昨天从食堂回来速度的比我想象中快,我猜想,会不会是林叔做的不合你口味?所以早上跟他打了个招呼。” “快尝尝,都是你爱吃的菜。”程曜把装着清蒸虾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耐心剥着,“这段时间你不是在吃药,就是喝青鸾炖的补汤,嘴里肯定淡得很,正好今天吃个开心。” 他很快就剥好了一小碗虾仁,用绢巾擦擦手,把那碗虾仁放到江易那,笑眯眯地。 “那天在家里吃饭,我看你下筷最多的就是这道清蒸虾,我让林叔特意开的小灶,专门给你做的,其他人可吃不着。” 江易盯着那碗白白嫩嫩的虾仁,有些绷紧,事隔多年和程家夫妇共坐一室,他心不在焉,根本不记得自己那天都往嘴里塞了什么。 但程曜却记得,他默默地把江易不经意表露的喜恶全部都牢记在心里。 江易感觉心口一抽,垂眼不敢看程曜,但又怕他瞧出不对劲,于是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虾仁放进嘴里,努力平复心绪道:“师兄也吃吧。” 程曜吃饭的时候很专注,很安静,他并不挑食,葱姜蒜样样都能下口,尝到不合嘴缘的菜也只是皱一下眉头,然后就着饭吞下去,秦白琼把他教得很好,即便外表看上去面冷乖张、脾气不太好,但骨子里却很单纯天真。 他的喜恶远比江易简单,任谁都能一眼看穿。 程曜一碗饭下去,满足的舔舔嘴,随后看着江易慢条斯理吃着还剩一半的饭,不能怪江易吃的慢,程曜添的这碗饭有他的小心思在,满当当塞得比拳头还实。 江易平时吃的太少了,少到让人由衷担心他将来的个头,要知道比他年纪还小的简以茹,那可是顿顿两碗大米饭下肚,饭后零食还不停。 以前大家说简以茹是饿死鬼转世,多少是逗他的玩笑话,但现在和江易一比,还真一个小鸟胃,一个无底深渊,天差地别。 其实程曜的担心是多余的,毕竟他不知道,江易根本不是胃口小,任谁每天吃了几十枚丹药后,还能吃得下饭? 他现在打个嗝,估计都是丹药味。 江易筷子一停,在程曜想要询问是不是吃饱了的目光下用勺子盛汤到还有米饭的碗里,他搅拌两下,重新又吃了起来。 程曜怔住,不由问:“汤泡饭?” “嗯。” “你这么吃……对胃不好。” 江易咬着筷子抬眼看他,清澈的眸子带着点执拗道:“但是我喜欢……汤泡饭。” 他的停顿恰好的让程曜差点停止心跳。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江易的性格,程曜都险些以为这停顿是在故意刺激他。 噢,原来是喜欢,汤泡饭。 程曜努力想把不该有的杂念剔除掉。 但江易平时的音调都很平,有种老成持重的沉稳,忽略掉年纪,他的行为和态度也确实很像成年男子,所以程曜面对江易时,经常会忘了这是一个不足十六的少年。 现在,他头一回感觉到江易的孩子气。 那是一种让他说不上来,惊异、新奇且令他蠢蠢欲动的感觉,远比“喜欢”这两个字还来得让他心跳加快。 程曜呼吸一滞,指腹来回敲着桌面,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忍不住想伸手捏捏江易脸蛋,捧在手心揉到变形的冲动,是不是……太怪了。 他咳嗽两声,掩饰道:“都依你。” 从两个人坐下来时,食堂里用饭的弟子就时不时瞄来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和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程曜能感觉到,但他全然不在意,而江易对徐青栗做出来的这件事,现在依然有一种无奈的头疼感,随之那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食堂已经不是久坐之地了。 江易迅速吃完饭,起身道:“走吧。” 程曜方才还悸动的心情在江易明显想避嫌的态度里冷却,说不是失落是假的,但也正因为失落,他才更觉得自己无耻,都决定好不再耽误江易,为什么他的心就是不肯听话呢? 他以前认为,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的男子都是狼心狗肺、不负责任的混账,现在倒好,五十步笑百步,如今他也成了自己不屑一顾的混账。 食堂离江易的房间不算远,时辰尚早,红木长廊显得很幽静,程曜和江易并肩走着,他已经把脚步放得很慢,但还是感觉一眨眼就到了房门前,江易却远没有他希望、想象中的依依不舍,反倒是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程师兄早些歇息吧。” 江易说着就要推门而入,程曜脑子一热,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只顾着伸手拽住他,在后知后觉和江易略有疑惑的目光里,他有些局促道:“明天……要不明天去梅花山凑凑热闹?我来叫你起床,可以吗?” 第191章 没一个靠谱的 可以吗三个字从程曜嘴里说出来,带着浓重的恳求,他不想强迫江易,因为江易丹比的时候,他没有去,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家里逃避。 但他还是希望能和江易多待一会,甚至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现在北家双子虎视眈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江易下手,如果江易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至少他能放心一点。 江易沉默一会,不着痕迹的挣开他,一边退到屋内,一边淡笑道:“好,那明日见。” 啪嗒——,房门就那么在程曜眼前合上。 一瞬间,程曜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蔓延着抽搐的疼痛,轻微却让人难耐,他抬手摸摸房门,不敢让江易听出动静的在门外站了很久。 他不知道的是,隔着这一扇随时能轻而易举攻破的木门,江易同样在屋内站着,直到他走了,江易才敢将背靠上去,好像是如释重负,又似乎是忧愁万千的叹息一声。 第二天一早,程曜就端着清粥和几碟小菜来敲门,里面传来略带慌忙的脚步,紧接着,房门“嘎吱”一声打开,江易散在肩头的青丝是凌乱的,额头的碎发翘着卷着,精致的五官透着尚未睡醒的朦胧,素白的里衣匆忙用衣带打了个结,此时松松垮垮地露出脖颈向下,一片细嫩的肤色。 程曜血液直往上涌,喉结攒动,不由自主吞下一口唾沫,心虚地移开眼道:“我能进去吗?” 江易点点头,让开身从衣架上取下外袍,背对着程曜整理自己的衣着,程曜放下早饭,连忙把未合上的房门关上,眼晴一眨不眨的盯着看,江易身形清薄,个子娇小,但却一点不瘦弱,尤其比例极佳,腰细腿长,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父母生前一定是郎才女貌。 想到前段时日自己还夜夜抱着他安眠,程曜越发感觉到一股邪火冲向下半身,他抿紧了嘴,心中不停默念罪过罪过,几次深呼吸平心静气,总算是把那些不该有的旖旎压住了。 江易拢起长发简单束起,漱口净面,清掉残存的困倦,扭头看向程曜。 程曜显然昨夜没睡好,眼底积着薄薄一层青,面容也有些疲倦,不过在江易转身之际,他就做好调整,扬着眉梢笑道:“这段时间没人管你,你这个小懒虫怕是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江易笑笑也不否认,坐下来和程曜一同吃早饭,吃饱了也正好到了该去梅花山的时辰,方子固见他来还很惊讶,余光瞟一眼程曜,意味深长道:“呦,小孩,你也去?不留在院里陪陪你傅师兄吗?那他恐怕要寂寞啰。” 江易问:“傅师兄身体如何?” 方子固摆手,“好多了,昨天回来还半死不活,你那一颗丹药下去,已然好了大半,早上去见他还哐哐给我两拳,生龙活虎得很。” 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的揉胸口。 “那就好。” 徐长行走过来道:“江易,你真要去?” 青鸾还不知道方子固昨天一回来就把江易一顿义正言辞的盘问过,怕江易担忧,于是剜了眼程曜,插话道:“去看看也好,总待在院里闷着也不利于养伤,徐师叔你就别拦着了。” 徐长行想想便点了头,出发前,青鸾环视一圈清点人数,奇怪道:“怎么不见小八?” 方子固后知后觉一拍脑袋道:“害!忘了说,他昨天收到了严长老的加急书信,好像器宗有什么要紧的事,打了个招呼就连夜走了。” 青鸾蹙眉道:“他一个人?” 方子固耸肩一摊手,“当然不是,难道你没发现我爹也不在吗?” 徐长行上马车的动作一滞,迅速扭头冲方子固瞪圆了眼道:“啥?师兄跑了?那岂不是要我一个人看住你们这些兔崽子?” “谁让你们不多带两位长老下山的。” 其实下山的长老不止徐长行,但因为一些不能说的原因,另外三位长老到帝城就去跟月如冠汇合了,加上寒山宗和药宫这次来参加四域大会的弟子人数不过就百人,有方其庚坐镇倒也没什么,现下主事的不在,徐长行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徐长行不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方子固道:“放心吧,我爹就是安全起见送他去传送阵,大概今夜就会回来。” 徐长行松了口气,又骂骂咧咧道:“你们父子两个真是不靠谱!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打招呼,撂下担子就跑!哎呦,宣宗主也是常年不见人影,再这么下去,寒山宗都完了!” 方子固翻白眼,“切,药宫就靠谱啦?” 月如冠那个捉摸不透的疯子,可不比他师父稳重多少,还不是全靠李硕一人力挽狂澜。 只能说,寒山宗明明拥有药宫这么强大的分支在,却从几百年前创建起就一直是五品宗门不是没道理的,看看两百年前还是同为五品的三桑宗,人家可是早就飞黄腾达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落魄哦。 “好了,别吵了。”青鸾发话道:“赶紧出发吧,免得耽误了比试的时辰。” 马车驱动,江易看向青鸾,略有歉意道:“师姐,其实前两天……师父来找过我。” 青鸾闻言一愣,急道:“师父来过?你怎么不早说!师父可交待了什么?” 江易摇头,“师父是担心我的身体才过来看望,聊了一两句便离开了。不过,师姐,师父没跟你说他此次下山的目的吗?” 青鸾也摇头,“没有,你呢?” “他说要……找东兴域的麻烦……” 青鸾察觉到了一点苗头,沉吟片刻,叹道:“实不相瞒,我娘……宣宗主其实跟师父一同下了山,毕竟你也算她半个亲传,只是不知道她跟师父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那个老巫……咳!”程烈惊间猛地打住,在青鸾略带寒意的目光里心虚道:“没想到宗主大人竟然会离开那个地方。” 青鸾冷道:“她只是喜静才待在那,再者,帝酉殿又不是牢笼,为何出不得?” 程烈只好讨饶道:“是我不对,抱歉师姐。” 好在青鸾没打算追根究底。 月如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算没人知道,这个话题便也就此打住了。 行到半路,梅花山的嫣红之景已经模糊可见,香气隐隐约约地飘来,沁人心肺,程烈一直在打量江易,不仅是因为程曜一副很在意江易的模样,更因为他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每次往深处想都一阵头疼。 憋了半响,他还是忍不住说:“宣宗主点名要收的亲传不是要戴面具吗?你的呢?” 黑金虎面已经被江易收起来许久。 江易从程烈眼中看出了他的纠结和探寻,轻描淡写答道:“我不是正式的亲传,师父也不喜欢我戴那个,自然就没有再戴。” 程烈困惑道:“可听我哥说,不是月宫主让你去帝酉殿考核的吗?” “考核?”江易怔道:“什么考核?” “……” 这下全车人都陷入了寂静。 青鸾侧目奇道:“你不知道?宗主天生自带一种力量,见她真容者必会错乱神智,无法控制自己,方师兄,徐师妹、宦师妹都是因为坚持住了本心才能成为宗主的亲传,这便是考核。” 江易想起当初第一眼见到宣旎,心中一刹那所生的欲望,似乎确有此事,想不到竟是考核,也难怪宣旎那么惊讶,可这不就是星族衡乙一脉的特殊秘术之一,惑乱之术吗? 只有习得此术者,方能成为掌星候选。 但是关于宣旎究竟是不是掌星一事,到现在江易也不能下定论。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是星族后人。 江易模棱两可道:“好像是有这个考核,但我当时并没有被影响,不过,师姐没通过吗?” 青鸾沉默片刻,微微一叹,再次心生挫败的默认自己技不如人道:“我要是通过了,寒山宗少宗主的位置就不该再有其它候选。” 这件事情其实是青鸾的心结,她并非要争夺名利,只是,那个人是她的母亲,虽然从小没怎么管过她,也不亲近,但毕竟血脉相连,按道理来讲,再怎么样她也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少宗主,可她却连一份去争资格都没有。 大家都以为她注重丹道,无心继承寒山宗才挂名,可如果能让母亲能多看她一眼,比起在帝酉殿不见人,主动多关心她,她怎么会不想争? 但她实在太了解母亲了,那个人除了自己的心头大计,别的根本无心顾及。 青鸾敛下心里的哀愁,对江易弯眼笑道:“这件事情或许有转机,说不定你还是要做第九位亲传,若真如此,日后可就有的繁忙了。” 程曜轻哼道:“算了吧,炼丹一道已经够他头疼了,这多余的麻烦不要也罢。” 青鸾挑眉,“哦?照你这么说,看来是不想要江易做你名正言顺的九师弟?要知道寒山和药宫再源同一脉,那也是两个分支。” 这番话直接戳中了程曜的软肋。 如果江易不当寒山宗亲传,走动自然会大幅度减少,而且宗内明文规定,若无丹药委托,不得擅自打扰药宫一脉,那他可没那么多机会看见江易,顶多半个月去一趟而已。 程曜咳嗽几声道:“其实……这事想想,倒也没有很亏,要不江易你还是认了吧?” “……” 程烈听见他这话都无语了,哥,看不出来啊,见风使舵你还玩得挺溜的。 第192章 又来送礼 今天的梅花山远比前两天要隆重热闹,弟子之间甚至下了赌注,长生殿南予意、北家双子、白鬼宗施云华,这些在擂台赛拔尖的人物都是冠首的候选,尤其是南予意,不负众望,一个人就横扫了其它三域的种子选手。 惋惜地是,做为濯海域招牌之一的幻梦殿却并未参与这次的四域大会,听闻四位首席弟子中,一位名朱罗的女子曾与南予意打成平手,按道理正是在大会上一展身手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幻梦殿这几年吃错了什么药,宗门紧闭,对外头盛行之事全然抛之脑后。 最后一天擂台赛是前五十名争锋,青鸾等人的排名倒还靠前,相对的,今天的对手也会相当棘手,平常在帐营里用镜玄珠观看比试的各宗纷纷把桌椅搬了出来,打算挑个好位置,镜玄珠虽然省事,但终究没有肉眼看得激动人心。 “你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去帮忙。”程曜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大氅披在江易身上,将其裹紧了些才走开,梅花山没有寒山宗那样冷得透彻心骨,寻常御气便能辟寒,但他还是想以防万一。 江易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看程曜他们搬桌椅,听到身后传来踩雪的嘎吱声,侧目注意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正朝他笔直走过来,手上似乎拎着什么东西,到跟前了,大汉面露尴尬地挠挠脸,神情隐隐有一丝不情愿地对江易拱手。 “是江易,江公子吧?” 江易不认识他,微微点头,“是。” 大汉见他还算好说话,憨笑着把手里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来,“冒昧了。初次见面,我是长生殿的七长老疾如行,我来转交个东西给你。” “……”江易盯了眼他手中的东西,鼻子灵敏地闻到一股橘子的香气,目光不由往远去看,南予意半个身子掩在繁茂的梅林里,沉静且冷漠的面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道骨仙风的氛围。 南予意似乎全然不在乎这边的事,但被江易盯得紧了,不免侧身回望,他的表情和在秘境初见时别无二致,让人有种被藐视的错觉。 疾如行见他不收,犯愁急道:“那个,江公子,事出突然,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但你放心,这就是件出于心意的小礼物,我用我长生殿的信誉担保,绝对没下毒!” “这是什么?” “呃……好像是什么斋的点心。”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疾如行看着凶神恶煞,但却没一点脾气,摸摸头心直口快道:“他不知道啊!这个是前两天他听到女弟子们闲聊提了一句,说是好吃得很,就去买了一份。” 他说完又拍胸脯保证道:“他放在储物戒里,还新鲜着呢,吃了肯定不拉肚子的!” “……” “江公子,你要不收,我不好交差啊。” 面对比他壮实几倍的疾如行用可怜巴巴的表情盯着,江易也不好驳一位长老的面子,想了想,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木盒道:“承蒙长生殿如此关照,一点簿礼,还请疾长老不要拒绝。” 他说的强硬,疾如行哪敢不收,把自己送来的点心往江易怀里一塞,一边拿过木盒道:“多谢江公子,那我就不作打扰了。” 疾如行逃一般回到长生殿的营里,把木盒往南予意胸口一摔,唾弃道:“别他娘装高深了,人家收了,还给你回礼了呢。” 南予意冷冷斜视他一眼,手却抱稳了木盒,淡淡道:“他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疾如行环抱双臂,心有余悸地望了眼寒山宗的方向道:“他说承蒙长生殿关照,啧,你还别说,这药宫的小娃娃看着稚气,给人的压迫感真不是说笑的。” “我可告诉你,我就帮你这么一次,下次要送东西自己去,别来使唤我!” 南予意垂眼嘟囔,“一如既往。” “嗯?” “没什么。”南予意转身轻飘走开。 大长老宏宜从帐中走出,疾如行便赶紧拉着他一顿抱怨,宏宜听完前因后果,意味深长摸着胡须,笑着摇头道:“你没看出来其中的门道。” 疾如行瞪眼道:“门道?这他妈还有门道?不就是送个点心?老头你中邪了吧?” 宏宜说:“你想想看,送礼本是意儿的私情,那孩子却提及宗门,这是想公事公办,既便收礼也要有来有回,无形之中拒了意儿,看来是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私下交情啊。” “还有这事?”疾如行愣了愣,无奈道:“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出来,还想说他挺懂事呢。” 宏宜笑道:“现在正处四域弟子交锋,意儿霸道无情惯了,濯海域谁也不指望他会手下留情,却在初赛唯独放过了寒山宗的方子固,此事已经引来旁人的争议。意儿不在乎,我长生殿也是,但寒山宗却不行,这孩子是在为宗门做打算,确实聪敏过人。” 疾如行直言道:“既然如此,把他挖来长生殿不就行了?左右寒山宗那个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培养不好他,正好还全了意儿。” 宏宜背过手道:“你恐怕忘了那孩子的师父是谁,抢他的人?抢来了还好说,抢不来,呵呵,徒惹麻烦。” “啧!”疾如行一拍脑袋,“得,别惦记了,我可不想对上月如冠那个疯狗。” 他跟上宏宜,奇怪道:“意儿在宗门修炼这么久,说好点听是清心寡欲,说不好听点,他是六亲不认,怎么就看上了药宫的江易?这隔三差五就想着去献殷勤,都让我刮目相看了。” 宏宜说了句玩笑话,“兴许是见他长得好。” “拉倒吧!”疾如行起了身鸡皮疙瘩,直摇头说:“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丽动人的女修,尤其是音栖宗的衣芝菡,唉,在我心里,她与意儿可是最般配的!” 别人都以为长生殿高不可攀,是千古涟漪清绝地,实际上,这些看着出尘脱俗的人物都很八卦,宏宜脚步一停,眯眼笑道:“那你恐怕要给意儿重谋人选了,音栖宗的衣芝菡已有道侣人选。” “啊?谁啊?” “不可说,不可说。” “妈的,老子最讨厌你这老头故弄玄虚!” 第193章 一招就没 这边,疾如行一走,江易拿着那油纸包裹的点心一转身,就看见程曜面色不善的眯着眼盯着疾如行远去的方向,收回视线后,又瞥一眼江易的手,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语气放平稳道:“南予意又派人来搞什么花样?” 江易拢了拢大氅,把那东西搁桌上道:“好像是点心,师兄要尝尝吗?” “送来的东西哪有不吃的道理!” 程曜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三两下就拆了油纸,里面的橘子香气一瞬间就充斥开,闻着还真让人垂涎三尺,连一向对点心不怎么感兴趣的青鸾也被香味引过来说:“好香啊。” 程烈眼尖道:“这不是酥心斋的酱橘果吗?哪来的?”他上前毫不客气挑一块塞嘴里,吃得眉开眼笑地,“酱橘果难买着呢,至少得天不亮就去酥心斋门口等,我回家这么多次都没吃上几回,四域大会很多人闻名光顾,更是稀罕货了。” “……” 程曜的脸更黑了。 南予意,那个该死又惹人嫌的家伙!他居然知道!知道江易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青鸾点头赞同,“确实不错。” 江易看了一眼桌上包裹在油纸里圆润饱满,特意是捏成橘子形状的点心,青鸾因为脸上有面纱,所以是掰开两半用衣袖挡着脸吃的,不过能看出来点心有橙黄色的果馅,单凭颜色都很可口,他实在难以想象,以南予意风光正盛,走到哪都会引来目光的名气是如何挤在人群堆里买点心的,恐怕周围人会全部吓得不敢靠近。 想着,他突然感觉手被捏了下,抬眼,程曜一副警惕戒备的模样,十分认真道:“你不许吃,点心吃多了对牙不好!” 江易愣了会,意识到他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便顺着他说:“那师兄师姐多吃点。” 青鸾斜程曜一眼,问:“谁送的?” “管是谁送的,吃就行了。” 程曜飞快抢答一句,泄愤似得抓起酱橘果塞嘴里,如同仇人的血肉一般嚼得咬牙切齿,他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早他就去酥心斋,不就是点心嘛!他买一堆回来!看谁更胜一筹! 点心吃完,擂台赛也开始了,排在前五十名的弟子会分别拿到黑、红两种的木签,排序一致,颜色不同的弟子便为同场对决,而原本呈圆形的擂台也被机关分成三块稍小的三角擂台,也就是同一时间会有三批弟子进行对决。 擂台规则不变,认输或被击落擂台为败方。 能排在这前五十名的都不是善茬,像雷霆宗和千罗宗,虽然两方的首席窦昭晗、袁启风早在第一场初赛就倒霉遇上南予意被刷了下去,但雷霆宗戚远贤和千罗宗柏瑞还是顽强的挺进了决赛,不至于让两个宗门太掉面子。 而白鬼宗施云华、林溪儿、喻剑,万花派余文清、苏琛,器宗商海、贺婉秋,神武宗罗子璟、范皓宇,三桑宗邹城、齐喻等等,这些人物哪一个碰上了都要喝一壶。 寒山宗今年算是爆了冷门,算起来竟有五名弟子踏进决赛,其余宗门最多就是三个,就连长生殿都只有南予意一个人。 不过长生殿是无谓惯了,不在乎这个。 但寒山宗确实有些运气在,前八场有两个人要轮空直接晋级,也就有两根签没有颜色,一个是白鬼宗施云华,一个是程曜。 这可把方子固羡慕坏了,要不是抽完签就会被使者记录在册,他都想让程曜跟他换一换。 轮空了,程曜一点也不高兴,不用上台比武就直接晋级是挺好,但他岂不是不能让江易看看他多厉害?一会风头都让南予意抢了!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也可能会挨打。 “第三场,寒山宗方子固对北家北子霜,寒山宗程烈对长生殿南予意,煞冥宗紫京睿对万花派苏琛。” 使者的传音在梅花山回荡开。 “……” 徐长行头痛捂脸,喜悦直接一扫而空!天要亡寒山宗啊!方子固碰上北子霜就算了,怎么程烈也会撞上南予意啊!这不扯淡吗?! 他无奈又心累道:“你们上场耍两招就行了,别自寻死路,该投降就投降。” 程烈直接苦着个脸,别人还好说,至少打个来回没问题,南予意他是真没招。 方子固倒是乐观,笑呵呵拎起剑,活动了下筋骨道:“行啊,都是老熟人,唠唠嗑去。” 程曜阴测测瞟向程烈,双手交叉,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是连南予意十招都走不过,就给我在刀峰闭关一年,哪也不准去。” “哥……”程烈欲哭无泪。 咚咚咚——,第三场擂台赛开始。 紫京睿看方子固跳上台,趁着阵法屏障还没合拢,笑眯眯打招呼,“方兄好久不见,哎呀,怎么是同北兄比武,要小心哟。” 方子固斜他一眼,把剑杠肩上,掏掏耳朵道:“跟你不熟,别跟老子搭话。” 北子霜没北子雪那么多话,对方子固吊儿郎当的态度只是微微一皱眉。 方子固打量他一眼,贱兮兮笑道:“那什么,弟债兄偿,打嬴你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我觉得我起码能恶心到你。” 北子霜冷哼,不屑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方子固话说的轻挑,但他握紧剑柄的态度全然不是玩笑,拔剑一刹那间就逼到北子霜面门,剑招之快甚至肉眼难以辨别,只能看到化作一道闪光的剑气,气势汹汹地横扫而至! 另一边的程烈就没这么游刃有余了,南予意显然连北子霜那能听两句闲话的逸致都没有,他单单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都让程烈发怵。 但想到自己走不过十招的后果,程烈还是咬咬牙掐诀冲了上去,抱着输也不能丢人的意志! 比起同龄人来说,程烈已然是不错的,但气势如虹的刀锋在劈下来的一瞬间,南予意连躲都没躲,仅用一根手指就轻描淡写挡了下来,紫色的瞳孔映出程烈略有慌张的面容。 他嘴唇微启,“你,还不够格。” 下一息,程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侧腰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手搅动着,随之眼前事物眼花缭乱,他感觉到自己砸在了地面上,身体震荡着,恶心的想要吐。 “程烈,程烈!” 脸上传来的拍打让程烈清醒了些,模糊的视线也一点点清晰,映入眼帘的梅花正在缓缓飘落,徐长行看他魔怔了一样,下手重了些。 “啪——!” 程烈疼得一个弹跳起来,忍不住发火道:“徐师叔你打我干什么啊!我……” 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徐长行不可能出现在擂台上,唯一的可能是……程烈左右环顾,他哪里还在擂台上,早就摔下来了。 程烈不敢相信地问:“我……我淘汰了??” 第194章 去你妈的 “不然呢?”徐长行瞟一眼南予意的背影,潇洒是真潇洒,下手也是真的狠,好歹同域之间留点面子啊,他叹气道:“还说能耍两招,这下好,你跟他打个照面就被一掌打下来了。” 比武,一开始都要相互试探,摸摸深浅,南予意倒好,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招撂倒,徐长行还以为会和方子固那场一样,对方会讲讲人情味,手下留情,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说实话,程烈连自己怎么被打下来的都不知道,他站在那怔了一会,感觉腰疼得厉害,扭头一瘸一拐回帐篷里,掀开衣袍看,左侧腰一片青紫的淤青,摸一下都火辣辣疼。 程曜掀开布帘进来,瞥了眼程烈腰上的伤,拿出一瓶丹药搁桌上,“他手下留情了。” 程烈嘶牙咧嘴一阵,“哥,你骗鬼呢?” 程曜淡淡道:“昨天跟他同场的万剑宗殷风,内伤外伤没一个轻的,现在都没醒过来。但你一根骨头都没断,不是手下留情是什么?” “我还得谢谢他不成?”程烈有些憋屈道:“哥,你知道他跟我说了句什么吗?” “什么?” “他说我还不够格!” 程烈想起来都要气晕过去,“妈的,他当我想跟他比试啊?这嚣张地简直无法无天!” “你……”程曜顿了顿,想想这是自己弟弟,还是不要过度打击他了,于是嘱咐一句,“丹药给你留下,自己疗伤一下再出来吧。” “哥。”程烈叫住他,谄媚讨好道:“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别让我闭关一年了吧?” 程曜面不改色,“你在帝城和宗门之间来回跑得太勤快,根本没多少时间是在认真修炼,不闭关磨砺一下自己,你打算这样丢人到几时?” “那不是长老们……” “这些借口哄哄你自己就可以了。” “……”程烈只得低头认命,“知道了。” 程曜重新坐回席位上,江易侧头问道:“程烈师兄怎么样?伤得重吗?” “不用关心他,他皮糙肉厚着呢。” 程曜从盘子里拿过甜橘,一边剥一边稀奇道:“方师兄竟然能毫发无伤的坚持这么久。” 程烈淘汰的太快了,方子固以及紫京睿那边都还在缠斗中,江易也是第一次看到方子固这么慎重其事,丝毫不敢懈怠的表情。 那剑招凌厉,疏狂且潇洒,北子霜都险些挡不住他这穷追不舍的剑气。 “离尘十三式。”程曜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江易,笑道:“这便是宗主亲传才能修习的剑招,不过至今为止,只有他一人融会贯通。” “方师兄从不认真比武,不是耍赖就是投降,平常和他切磋也很少看到这套剑招,想来是傅师兄受伤一事让他动了真火。” 程曜想起什么,打量江易一眼问:“我记得你不是在焕剑阁取了一柄剑吗?怎么也不见你带着?” “我又不是剑修,佩剑麻烦。” “傻瓜,等你去宗主那练剑招的时候,还不是要拿出来用?趁早找方师兄学一手啊。” “……” 程曜是彻底把江易做亲传的事安置稳了。 江易摸着手心的橘子,没反驳什么。 外界人来看,方子固的剑法确实精妙,一招一式若飞龙,似水波荡漾,几乎没有破绽可言,但北子霜分明从中察觉到一丝戏耍,方子固与他斗招至此,并未用尽全力,剑锋铮鸣却是华而不实,只是不厌其烦地拖着他寸步难行。 每当他恼火地想将其轰下台时,方子固又躲得极快,恐怕连万花派绝学——鹤影无踪,都未必有他身法高超,这哪里是什么剑修,分明是贱修! 北子霜皱紧眉头,避开刺来的剑尖,手掌蓦然间化作玉色,直接擒住剑身,冷道:“此剑也算精品,可惜跟错了主人!” 方子固手腕用劲,但对方纹丝不动,一时竟没能将剑身抽离,他也不慌,摆出一张笑脸,无比诚恳道:“看你这话说的,多伤感情啊,好歹咱俩还火热一场。” “火热吗?”北子霜眯眼嗤笑一声,眸子寒光渐甚,“我倒想看看,你能油嘴滑舌到何时!” 话音未落,北子霜周身凝固出青光,庞大的灵力如同浪涛汹涌而来,背后浮现一道两头四臂、执有宝通神武的巨人虚影,那巨人挥动其中一臂,掌中月牙戟朝方子固攻来,动间仿佛要吞噬山河一般,让擂台都为之颤栗。 方子固脸上的嘻笑散去,面容严峻,迅速掐诀,眨眼就凝聚数以万计的剑影去与月牙戟殊死一战,两方灵力一经碰撞瞬息狂暴,月牙戟显然更胜一筹,不断崩碎剑影落下。 方子固嘴角溢血,死死抵抗,却依旧被压制地弯了腰,脚底的青石地面一刹那全部崩溃,但他眼神没有半分退让,低喝一声,剑气突然暴增,硬生生将那月牙戟反制了几分! 而北子霜不打算给他喘息之余,曲起两指立于胸前,眸子都化作青色,“混元锏,来!” 巨人虚影第二条手臂动了! 它手执之锏砸了下来,方子固若不能挡住,恐怕瞬间就会和一方擂台化作飞灰! “这次!使者也来不及救你!” “呵。”方子固笑了一声,目光不屑,临危不乱地注视着那冲着他性命而来的混元锏,“你以为你是阎王爷吗?说两句话就想让人死!” “姓北的孙子,你看好了!”方子固大喝间,猛地站直身,挥臂剑指天,“离尘十四式,归一!” 那肉眼难以数清的剑影蓦然地涌向他手中剑,眨眼化作一柄令人震撼不已的青铜巨剑,方子固双手握紧剑柄,臂膀发力,狠狠向下一劈!巨剑随之而动,带着刺耳地铮鸣以开山劈地之势斩向北子霜背后所凝聚的巨人! 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站立而起! 方子固,能否击败北子霜成就一段传奇? 两者碰撞,汹涌的灵力迅速向四周扩散开,以至于阵法屏障都无法彻底隔绝,使得众人被气浪掀卷衣袍,连眼睛都难以去正视擂台上的景象,这种状况维持六息后,气浪渐渐减弱。 擂台上,方子固口吐鲜血,弯膝间用剑插进地面,这才没有直接倒下,北子霜的情况倒还好,不过是退了几步,但他显然已经彻底动怒,甩袖驱散烟尘,迈步喝道:“你……” 他刚开口,突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汗毛顷刻竖立,可没来得及防御,脚底被震开无数裂缝的地面中一刹那间飞出几道青色剑影,速度之快,令人血脉凝固!连他都无法及时避让! 青色剑影眨眼就刺进北子霜双腿肉血之中! “哈哈哈哈哈……”方子固仰天大笑,气息翻涌也使得他咳嗽连连,吐着血道:“我早就说过了!我虽敌不过你,但能恶心你!” 北子霜面容顿时扭曲,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太过愤怒,他失声吼道:“今日我必杀你!” “晚了!”方子固扯嘴冷笑一声,抬手对其竖起一根中指来,“北子霜,去你妈的。” 说罢,他将剑从地面拔离,往后一个跟头,在北子霜和众人错谔的视线中,不雅但利落地滚下了擂台。 梅花山一片鸦雀无声。 半响,使者的声音缓缓传来。 “第三场比武,北子霜胜。” 第195章 爆!爆!爆! 方子固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滚下擂台认输这一手着实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就…就这么不打了?众人的目光不免看向寒山宗的方向,那些弟子同样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敬畏的大师兄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认怂,不过,这也说明,他们显然是不太了解方子固的脾性。 青鸾抚额一叹,却也没过多惊讶,侧目对若有所思的徐长行劝慰道:“好歹方师兄还认真跟他打了半个时辰,不算丢人。” 擂台上看着双方差距不大,但北子霜到底是迈进元婴境的强者,所留后手定然不止那虚影巨人一个,继续拖延下去只会对方子固不利。 徐长行回过神来摆摆手,他全然不失落,反而目光热烈道:“好小子!竟能跟北子霜斗个来回!我们宗门今年真是出人头地了!” “…………” 青鸾默然,看来她想多了。 方子固的气血有些萎靡,但眼神精益,没有受到太重的内伤,他抓起桌上茶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脸颊左右鼓动一阵,扭头把染着血沫的茶水吐在地上,擦嘴道:“奶奶的,够呛,还好老子跑得快,北子霜这下要气死了。” 他想到北子霜气急败坏的样子,便忍不住笑起来,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青鸾指指旁边的空位意示他先坐下。 方子固落座,喝茶润口,余光扫了眼比他还萎靡的程烈说,“咋的?老七伤得很重?” 青鸾:“他就挨了一掌,能伤到哪去?” “那怎么一副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赛前程曜同他说过,走不过十招便要在刀峰上闭关一年,眼下是板上钉钉了。” 方子固乐道:“十招?他倒是会为难人,别说程烈不行,我碰上都只有原地投降的份。” 方子固虽然能在北子霜攻势下游刃有余,但,一是北子霜太过轻敌,二是,方子固在上擂台前就有了对付北子霜的详细计划,要是换成南予意,这些把戏在重瞳之下根本无处遁形。 青鸾沉吟片刻,疑惑道:“离尘不是只有十三式吗?师兄方才那招是自创?” 方子固摆手,“我哪会自创,诓他而已。” 青鸾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若不是自创的剑招,怎会有如此威力?不但能与虚影巨人地攻势平分秋色,甚至在九死一生的危机关头一心二用,悄无声息埋下一道伏击,使北子霜措手不及,那剑影的玄妙,绝非是他嘴中的诓骗。 但方子固不愿承认,她自然也不好追问。 “第四场,寒山宗药宫青鸾对十二罗蓿殿周玉鸾,器宗商海对神武宗范皓宇,丹宗林云生对三桑宗邹城。” 方子固一怔,扭头对眸光已然冰冷的青鸾笑道:“打不走的孽缘啊,又是熟人。” 青鸾起身道:“正好,既然这些做贼的都不肯放手,没道理我们做冤主的不能秋后算账!” “哇,听师妹一言,师兄都有劲了。” 方子固说了句笑,还是嘱咐道:“小心点。” “嗯。” 青鸾点头正要去擂台,顾以渊却站起身来,他不敢拉青鸾,只是神色紧张地鼓励道:“青师妹加油,我相信你一定会赢!” “……” 青鸾心头微跳,想起以前,她一向对顾以渊在药宫横行霸道的行为而不喜,说没厌恶过是假的,但经秘境一事后,顾以渊已经改了很多,她也对他另眼相看,从形同陌路相到如今时常一同吃饭,相互讨论丹道。 顾以渊,其实没那么差劲。 对她也确实是事事关心。 青鸾耳垂微红,眉眼却依旧清冷。 “那便承顾师兄吉言吧。” 顾以渊傻笑,“嗯嗯!” 徐长行端起茶来,把一切都收进眼底,他看看那边气氛融洽的江易和程曜,又看看青鸾和顾以渊,唏嘘不已道:“烈女怕缠郎啊。” 女修之间的对决远比男修更值得注目,青鸾出身之地虽然只是五品宗门,但药宫在濯海域名气极高,碧桃仙子这一称谓更是让她久负盛名,尤其是那轻纱遮面,不露真容,令人遐想面纱之下,到底会是怎样的绝色。 而周玉鸾论样貌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十二罗蓿殿不像音栖宗那般为清一色女子,不过在东兴域众多宗派中,也属于女修较多的宗门,是许多还未择中一地正式修炼的少年一辈,心神向往之地。 “青鸾,玉鸾,不知哪一鸾会胜出啊。” “我看应当是周玉鸾吧。” “何解?” “周玉鸾虽说为争濯海域的传承而吞下换境丹,现在处于虚弱期,但到底是元婴强者,比药宫这位仙子可强了两个小境界啊!” 有人摇头不赞同道:“我看未必,这位青鸾仙子是剑丹双修,手段恐怕不会比周玉鸾少。” “说的在理,诸位别忘了,这才五品的寒山宗不简单呐,已经有两人能跟北家双子打个来回,尤其是第三场的方子固,心思缜密,在伤到北子霜后,见好就收,直接认输,这种能屈能伸的心性不是谁都有的。” “谁胜谁负,片刻便见分晓,观赛吧。” 擂台之上,青鸾漠然站立在周玉鸾对面,在知道江易还活着的那一刻,她心头的重担得以放下,但没能保护好对方的愧疚仍然环绕着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东兴域的贪婪! 她下过决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魁祸首! 周玉鸾抚弄着纤细的手指,视之无物道:“倒也是缘分呢,看来老天都不想放过你。” “我没兴趣听你废话。” 青鸾直接率先攻向了对方,她没有出剑,甩出了几十枚丹药,那些颜色各异的丹药飘浮在她左右,只需轻轻一个勾手,便全数疾冲而去。 周玉鸾面容一冷,朱唇微启,“雕虫小技!” “雷鸣丹,爆!” 随着青鸾一声低喝,带有一点淡蓝的丹药溢出啪啦地电流声,眨眼间就在周玉鸾面门咫尺之处蓦然爆开,周玉鸾冷笑起来,但那表情没维持住几息就被丹药爆开的威力所击得后退! “你——!” “琉火丹,爆!” 青鸾根本不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是数十枚丹药爆开,这次是火! 周玉鸾错谔间已经无法躲闪,只得迅速凝固出灵障来抵抗,漫天火舞再次逼得她退后! “裂风丹,爆!” “地焰丹,爆!” “寒刃丹,爆!” 数以千计的丹药一刻不停地在周玉鸾眼前爆开,风刃、地石、寒针,层出不穷!速度快且数量极多!使得她一时间根本无力出手制止,只能一直防御!甚至毫有不慎就会被伤及! 周玉鸾忍无可忍,全身灵力暴动,一刹那掀起气浪,将那些丹药击离到数丈远,趁此空隙,她顾不得形象,骂道:“臭婊子你发什么疯!” 第196章 爆丹流的威力 台下众人聚精会神观看中,目光赞叹,就连处于被动状况下的林云生也不由分出几分心神,惊讶看向青鸾那边漫天抛丹的场景。 他喃喃道:“她竟是爆丹流。” 炼丹师一脉多数醉心于丹道,虽然能纳天地灵气,粹药材之力通四经八脉,但修炼进度始终比武修逊色,这就导致炼丹师往往自保较差,需要保护,或者用丹药来拉拢各方势力,像丹宗,他们虽没有化神境大能坐镇,但挥挥手便能唤来无数强者帮衬,使得宗门处于不败之地。 但也有些炼丹师不屑依附他人,因此,就分出了两种流派,汇溪流与爆丹流。 汇溪流,其意为汇溪成海,指将丹药以及炼丹师的身份当作一种手段,这个流派的炼丹师会选择依附一方势力,不仅能成为座上宾,药材无忧,以此也能避免麻烦缠身,而天赋稍高者则选择双修,提高自身实力,但若无必要,仍然会优先选择用炼丹师的身份制衡。 至于爆丹流,是较为纯粹的炼丹师,一心研修丹道,不问是非外事,既不双修保身,也不依附其它势力生存,因此他们与武者对立时,所拥有的手段便也是丹药,靠着一些稀奇古怪但威力惊人的爆丹取胜。 不过这种做法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为炼制庞大的爆丹不但需要深厚的财力,还需要日积月累,若遇上棘手的人物,一次性就可能用掉一两年辛苦所存的爆丹。 对于一些实力尚浅,没有底蕴的炼丹师来说,想要真正成为一个爆丹流,起码要经过三年摸爬滚打的积攒才算有底气与人相敌。 众所周知,碧桃仙子是寒山宗宗主之女,在药宫地位尊贵,不但炼丹一道出彩,剑修一道也毫不逊色。爆丹流太过野蛮,她是女子,大家自然而然就认为她是汇溪流。 实际上,青鸾确实算汇溪流,前两次晋级都是以剑修一道取胜,之所以在面对周玉鸾时,突然改用爆丹流,只是她单纯认为,这样才爽! 毕竟炼丹师一脉,并没有明文规定过,汇溪流不能成为爆丹流! 到如今,青鸾扔出来的丹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数量之多已经到了震撼寰宇的地步,在等待四域大比来临的那三个月,她全身心注于丹道,为得就是对付这些在秘境肆意屠杀之人! 今日,她便让所有人看看,践踏寒山宗,侮辱药宫会有什么后果! 爆炸声连绵不绝,未有一刻停歇!青鸾没有给周玉鸾一丝反手的机会!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会被抢先在她周边爆开的丹药所波及,最终在这强横野蛮的攻势下被击落擂台! “第四场,青鸾胜!” 方子固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率先站起身猛鼓掌,扯着嗓大喊:“师妹威武!” 不过片刻,寒山药宫所有弟子起立。 “青师姐威武!!!” 青鸾眉眼此刻露出一丝笑意,师父说的对,没有什么能比踩着周玉鸾高傲的头颅获胜,更让她畅爽淋漓的事! 她视线一转,看向仍然和邹城挣扎在武斗中的林云生,目光又变得清冷起来,直接毫无避讳地下了一道战帖,“林云生,你辱我师弟,此战你若胜,下半场要是碰上,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林云生听见这话便是一踉跄。 邹城大笑道:“青师妹莫不是看不起我?此等黑白颠倒的虚伪小人,还不值得你出手!” 说罢,他近身一拳将林云生轰下擂台。 “第四场,邹城胜!” “第四场,商海胜!” 青鸾愣了下,没想到邹城竟能敌过林云生,寒山宗与外界的往来并不多,熟络些的只有音栖宗,眼下来看,今年四域大会不止他们爆冷,三桑宗也不差,她微微颔首道:“失言了,恭喜邹师兄晋级。” 邹城冲她拱手笑道:“同喜同喜!” 被击落擂台的周玉鸾死死盯着青鸾,姣丽的面容近乎扭曲,她那一身奢华精致的衣着在层出不穷地爆丹中变得狼狈,金钗头凤也东倒西歪,此时攥紧双手,恨得咬牙切齿! 论修为,青鸾绝不敌她! 这些濯海域的蛮徒根本不配晋级! 紫京睿瞧见周玉鸾情绪不对劲,那眼神分明是动了杀欲,现在各家宗门都在盯着,可不能让她坏事,他只好上前劝道:“输了就输了,不要因小失大,这些人反正也不能活着回去。” 周玉鸾冷冷看他一眼,突然歇斯底里道:“滚!还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紫京睿也来了火,皱眉道:“你别发疯。” 随后,他压低声警告,“周玉鸾,我劝你打消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要是坏了北家的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 周玉鸾眯起眼,冷哼一声,抬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看起来似乎是恢复了理智,但那凝聚着寒霜的五官,望着寒山宗的方向,眼中透着一丝疯魔,“臭婊子,我就让你再高兴一阵!等四域大比结束,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我会斩断你的四肢丢进猪圈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擂台赛不会因为谁胜谁负而停止,一连八场,寒山宗仅剩青鸾和程曜进入下半场。 午时有一个时辰的午饭休整,各宗弟子开始用饭,不过一餐饭也体现出了宗门之间的差距,那些财力雄厚地,甚至预约了酒楼来送饭,足足装满两辆马车,菜品琳琅满目,香气诱人,靠得近的简直要被活生生馋死! 再往下,就是提早准备好了食盒,不过菜式很少,一个人一素一荤配碗粥,多夹一筷子都不行,更惨是带着锅碗瓢盆,现搭现煮。 不过这些比较萧条的宗门是少数,因为一个弟子进了前五十,所有人都过来加油打气了。 其中就有江易认识的楚子珂。 老道坛本身就是小门户,楚子珂在采药赛和丹比的表现也很一般,所以谁都没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还能进前五十,但不得不说,他的运气是真好,都到了让人觉得离谱的程度。 初赛,大家打得水深火热,甚至都忘了他的存在,到最后就剩下他这个多余的,然后因为一位弟子受伤过重,昏迷不醒而被判了淘汰,于是成功挤进第十位晋级。 第二天单打赛,对面突然身体不适,导致实力严重下滑,又晋级了。 今日的上半场,再次因为对方无厘头不慎摔下擂台而成功晋级。 这运气,说他在搞邪术都有可能。 第197章 剑拔弩张 老道坛此行来帝城参加四域大比,只是想让楚子珂长长见识而已,所以没有携带过多的弟子前来,除了涂、祁长老二人,便只有楚子珂和两位看起来像是打杂的弟子,此时他们没有多余的周章,从怀里掏出早上在小贩那包好的白馒头,打算随便垫一垫肚子了事。 顾以渊与他们有些渊源,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跟徐长行商量了一下,想要请老道坛的人一起用午饭,寒山宗的餐食都是食堂师傅提前准备,虽然没有那些高调宗门来得奢侈,但好歹色香味俱全,管饱管够。 徐长行想着都是来自濯海域的一家人,当然就允了顾以渊一片赤诚之心。 起初两位长老还脸薄要拒绝,但架不住顾以渊的诚恳,尤其是楚子珂听到可以去寒山宗吃饭后,直接就跑过去了,哪还给二老拒绝的余地。 楚子珂在打饭的弟子中左右一环顾,见到江易坐在另一边,赶紧过去喊道:“小师兄!” 没等江易说话,他就大大咧咧坐下,拉着脸哭诉道:“小师兄,你都不知道你没来的日子,我有多郁闷,都找不到人说话,那些弟子理都不理我,还说我会邪术害人。” “…………” 江易沉默一会,抬眼看了下某个方向,程曜正端着盘子气势汹汹地回来,便起身又找了张椅子摆在自己左边道:“你……受累了。” 楚子珂喋喋不休,“可不是嘛,那些人真是的,都不把我当人看,又不是我想晋级……” “谁让你坐这的!”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他天灵盖处响起,激得楚子珂一哆嗦,他缓缓扭头看去,一位英气十足却表情凌厉的青年正目光不善地注视着他。 简直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似得。 楚子珂抖得更厉害了,他是认得程曜的,昨天在擂台赛中三两下就把对手踹下去了,他小胳膊小腿地,估计连对方一脚都接不住,这么一想,他越发害怕,哆嗦道:“我……我……” 他欲哭无泪说,“那我走?” “程师兄。”江易怕楚子珂真被吓尿来,这个人胆子本来就小,一条绿鳞蛇都能吓得魂不附体,程曜这么凶神恶煞地更不用说,于是出声制止道:“这位是老道坛的弟子,楚子珂,是顾师兄的旧识,你别吓唬他,先坐下吧。” 江易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 程曜见那个位置比楚子珂占得要离江易更近一些,冷哼一声,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把盘子放桌上,将饭菜一一摆上,落座道:“我认识他,不就是那个在采药赛乱跑,然后把你撞倒的家伙。” 楚子珂真怕程曜一巴掌打过来把自己扇地里拔不出来,立马双手合十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程曜看他道歉倒还算诚恳,表情柔和了些,“你既然是顾以渊的旧识,不跟他坐一块叙旧,跑来骚扰江易干什么?” 楚子珂脸涨红,“我……我不是骚扰……” 再说下去,他都想哭了。 “师兄,别逗他。”江易往程曜嘴里塞了个鸡腿堵住,又对楚子珂说:“那边有碗筷,你去打了饭菜再过来说话吧。” “知道了,小师兄,我现在就去。” 程曜咬了两口鸡腿,看楚子珂走开,说道:“我告诉你,这小子可邪门着呢,跟他排到同台的不是病了就是霉神附体,一路这么晋级的。” 江易怔了下,他还奇怪呢,楚子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晋级来的,他淡笑道:“兴许只是运气好罢了,师兄不也抽中了轮空签?” 程曜不满道:“谁家运气像他这么邪?你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风一吹就东倒西歪,别说其他人,连你都能直接把他撂倒,居然能一直晋级,这不是邪门是什么?再说,你师兄我就算不抽那根轮空签,照样能拔得头筹!” 江易感觉自己无形之中被拉踩了下,眉梢微挑,把不爱吃的菜全夹进程曜碗里,微笑道:“那程师兄多吃点,下半场好好打。” 程曜全然不知道江易的小脾气,只觉得江易对他有信心,来劲道:“好,多吃才有力气!” “…………” 没过一会,楚子珂就回来了,碗里装得满当当,都快堆成了一座小山,鸡腿都有三个,让程曜看着无话可说。 寒山宗虽然没什么钱,但好歹是五品宗门,老道坛不一样,说是清风飘然、不闻窗外事的隐居门派,实际上就是穷,尤其没到要紧的时候,还不允许卖那些研制的药粉。 对外说是,缺药材了才会卖,谁知道其实是揭不开锅了,楚子珂来帝城这么久,一直跟长老住在一个小破庙里,每天风餐露宿,一顿两馒头,在这个动不动就几百灵石上下的帝城里,过得相当拮据,好不容易能吃顿好的,那当然要敞开肚皮大吃特吃! 楚子珂吃饭倒还规矩,埋头苦干地,主要程曜搁那坐着,他也不敢拉着江易说话。 程曜吃饱了,倒了杯茶漱口,水没咽下去,余光瞟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往他们走来,定眼一看,他便皱起了眉头,握紧茶杯道:“阴魂不散!” 江易筷子一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表情瞬间凝固,南予意就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盯着他们。 不过片刻,南予意继续向前迈步,在寒山宗一众惊讶的目光中停在江易面前。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说的很简洁,直接表明了来意。 江易已经注意到了大家好奇的视线,再这样下去,不止寒山宗,其它宗门的弟子也会注意到南予意这毫无预兆的到来,他心底一叹,起身正准备跟南予意走时,程曜却猛地站起来把他拉到了身后,和南予意对持着。 “你想干什么?”程曜语气冰冷道:“我师弟可不是你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南予意同样冷冷注视着他,剑拔弩张间,他突然伸手一抓,直接攥住了江易的手腕将其拽离程曜,“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程曜握紧拳头,指间骨结嘎吱作响,气笑了一般,“我们?你说的像跟他很亲近一样,倒是不知道南道友还能这么没脸没皮。” “我们是很亲……” “好了!都别吵!” 江易急急打断,这要是让南予意话说完整,他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天崩地裂!他一把甩开了南予意的手,转身看向已经恨不得扑过去把南予意一拳砸倒在地的程曜,声音放柔了些。 “程师兄,我一会就回来。” 程曜看也不看江易,只是紧盯着南予意,一字一句说:“我不准你去!” 第198章 骗人的是小狗 二人之间几乎要一触即发,早就预料到南予意会招惹麻烦而偷偷跟在身后的疾如行赶紧一个闪身出来,搓着手说和道:“哎呀,程小友勿急,勿急,都是朋友,意儿就是想找江公子叙叙旧,没别的意思,咱和气生财嘛。” 趁程曜没得罪长生殿前,还想看会热闹,却眼见要打起来的徐长行也捧着碗快步赶来,对南予意谄媚道:“哎,南小友冷静,程曜这小子脾气不好,让你见怪啦!你来找江易是吧?” 徐长行扭头连忙对江易使眼色。 这下两个宗门的长老都出来劝阻了。 “我说过了,我……” 程曜没退让的意思,周身涌动着红色灵气,在即将爆发的一瞬,一只手突然从程曜背后冷不丁冒出,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淡淡地青色灵气眨眼就将那股充斥不详的红色灵气压制了下去。 “小孩,你去吧,早些回来,免得你程师兄念叨。”方子固嘴上的油渍都没来得及擦干净,一只手压着程曜不让他暴走,另一只手则对江易竖起拇指,咧牙一笑,表示万事有他在。 江易犹豫片刻,点头看向南予意,蹙眉径直朝梅花林一处隐蔽之地走去。 “江,唔——!” 方子固直接捂住程曜的嘴,手臂箍着他的脖子强行拖到一边,忿然作色道:“程曜,你别他妈给老子犯浑啊!这么多人瞧着呢,你动手是动开心了,江易这个夹在中间的怎么办?两宗之间还要不要友好相处了?那小孩想去哪是他的自由,不该你管的别管!” 程曜扒开他的手,“我怎么不能管,江易……” “江易怎么了?江易是你的啊?” 方子固一句话就把程曜堵严实了,“我告诉你啊,擂台上你要碰见他,想怎么打怎么打,没人会管你,但擂台外,不行就是不行!” “还说人家厚脸皮,你的也不薄。” 程曜被他一顿数落的心塞,缓过劲来,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激了,他看向江易和南予意离开的方向,心里憋屈又烦躁,但方子固话糙理不糙,江易不是他的,他没资格插手这些事。 另一边,江易已经走到梅花林深处,周围离各方宗门都有一段距离,他停下来,回过身盯着南予意,淡道:“有什么事?” 南予意衣袖一挥,灵力从他脚底蔓延开,迅速结成一个结界将二人包裹在内,原本冰冷的表情像是遇春一样化开,眼底藏不住的温和,看起来都有点狗腿,目光停在江易耳骨,难掩欣喜之色,“师父还戴着我送的灵器。” “……”江易抬手摸摸耳上的月陇,挑眉道:“摘了还你?” 南予意表情一怔,怕江易真摘下来,赶紧捉住他的手拉下,摇着头脸红道:“不要摘,好看。” 他心里不禁有些庆幸,太好了,师父没有因为之前的争执不再理他,当时他实在太委屈了,没能控制住自己,回去后一直辗转难眠。 “对了,师父。”南予意说着,从储物戒里不停掏出一些东西塞进江易怀里,“我听说你一直在院里养伤,肯定都没好好逛过帝城,所以我打听了一下,这些都是近来弟子之间讨论过的东西,不过我也不知道好不好,要是师父不喜欢,丢了也没事,啊,还有梅花馅饼,我刚刚买的。” 南予意像一个着急与人分享的小孩,恨不得把自己买来的所有新鲜玩意都送出来。 江易怀里用双臂托着的物品越来越重,他看着满心欢喜的南予意,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那日,他明明已经说过,不想再维持师徒关系,不想有任何往来,可这个人全然抛之脑后,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啪哒——,那些精心购置的礼物在南予意眼前,全部从江易松开的臂间滑下,咕噜噜滚落了一地,有些用油纸包好的点心摔得散开,甜腻的香气一下充斥在梅花林里。 南予意愣了一下,马上蹲下身去捡,一边说道:“对不起,师父,我买得太多了,很重吧?” 江易深吸一口气,冷道:“你有完没完?既然没有重要的事,为何要找我过来?” 南予意低着的身躯一僵,拢了拢散开的油纸皮,仰头挤出一点笑容道:“这些师父都不喜欢吗?没关系,下次我会……” “南予意。”江易截断他的话,揉揉眉心,脸上还没来得及摆出表情就看到南予意渐渐红起的眼眶,他愣住了,一时也不禁慌神。 南予意小心翼翼拽住他的衣角,平常那副冷淡无情,气势凌人的姿态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微红的眼尾,全身发颤,连唇色都苍白了些,似乎下一息,那泪珠就会从紫眸中滚落。 “师父,我求你了,别再说那些话……” “我以后不会再忤逆你了……” 他嘴里每个字都在颤抖,看起来那样可怜,像雨夜瑟瑟发抖的小狗,害怕唯一能避风挡风的屋檐会碎落,也让江易打定主意要与他彻底断绝关系的心都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好一会,江易喉咙滚动,侧开视线,无可奈何道:“……你先起来。” “我不!”南予意垂着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易那日的绝然让他心有余悸,他害怕江易不想理会他,便咬唇道:“师父,我不会同意和你断掉师徒关系,如果师父执意如此,我现在就撤去结界,让所有人都知道!” “疾师叔说过,要生米煮成熟饭!” “………” 江易再次愣住,一瞬间都想说脏话。 长生殿果然是一群神经病! 南予意这么软硬兼施,他不得不退让,这个人虽然在他面前乖顺,样样听从,但骨子里的傲气,愚公也不可移,要是真的玉石俱焚,对自己来说不是好事。 江易知道,当初那句无心之言给他自己背了一个丢不掉的大麻烦! “你起来。”江易说:“这件事我不会再提。” 南予意不太相信道:“真的?” “嗯。” “师父,疾师叔说过,骗人的是小狗。” 南予意说得一脸认真诚恳。 “……” 江易攥了攥拳,“不要听你师叔的瞎话。” 第199章 我想弃权 南予意抽抽鼻子,抹抹眼,把摔在地上的东西挑捡着,没摔坏的又重新堆在了江易怀里,但他仍然是一脸委屈的样子。 江易忍不住蹙眉道:“别哭丧个脸,一会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南予意很耿直,“师父现在这具身体,底子这么差,连我半招都接不住,谁会那么傻。” “………”江易冷道:“照你这么说,应该你欺负我才合情合理,那我来哭?” 南予意摇头,“不要,要是让师父哭了,我得一剑把自己的头割下来谢罪。” “师父,我找你真的有事。” 到了这会,南予意终于想起正事道:“我一直让弟子暗中观察东兴域的动向,昨天收到消息,在秘境曾出现过的北家长老和菅家长老一同现身青门,他们在庄家待了半个时辰。” “菅家长老?”江易皱眉道:“菅家没有参加四域大比,为何突然来帝城?” 南予意解释道:“师父前段时间不是在奇宝阁拍卖了一枚丹药吗?那枚丹药听说要拍来给菅白汶服用,现在他们寻查不到师父的踪迹,于是又把主意打到了林云生那枚神丹上,所以菅家长老是前来跟丹宗交涉的。” “你怎么知道拍下丹药的是我?” “整个帝城,能抛出一亿中品灵石力压紫京睿一行人的,除了师父还能有谁?” 南予意自豪了下,又沉思说:“不过,此事有蹊跷,菅家长老既然是为了丹药而来,应该直接去找丹宗商议,但他却和北家长老去了庄家后才去拜访。” 江易:“他们想和庄家谈一笔交易。” “师父认为,这笔交易会是什么?” “无论他们想玩什么把戏,这次四域大会定然不会风平浪静。”江易正色道:“北家似乎不是单纯想复仇,他们还在追查传承的下落,你是摆在明面上的靶子,虽然暂时没有针对你的行为,但近段时间也要小心行事。” 南予意点点头,“这北家双子成名已久,按道理早就到了元婴境后期,但我观察过,他们二人在擂台上的表现只是初期修为,应该有所隐藏,不打算在第三比暴露太多。” 他话锋一转,浅笑道:“不过师父不用担心,擂台赛第一名,我不会拱手让人。” 江易沉吟片刻,目中精光一闪。 “或许,我们可以借此引蛇出洞……” 江易踩着擂台赛快开始的时辰回来了,方子固等人看他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表情都有些错谔,这是去叙旧还是去采办? 程曜一看就知道都是南予意送的,咬着牙帮江易卸下来道:“真能送!居心叵测!” 江易没说话,是不是居心叵测他不知道,但南予意,他是甩不掉的。 方子固正好午饭吃得不尽兴,探过身子挑选道:“这么多吃的,还有珍果,好东西啊!” 他拿起小竹篮里一枚红彤彤的果子,在胸口衣服上擦了擦,边咬边说,“这玩意起码一百灵石一个呢,你还说跟南予意不熟?” “滚,有得吃还话多!” 程曜气得一肩膀撞开他,方子固白他一眼,顺手又捞了一份点心。 顾以渊伸长脖子张望,看江易并不介意,便舔着脸也挑了起来,眼尖看到一盒精致的糕点,赶紧抓过来捧到青鸾面前献殷勤道:“师妹,快尝尝。” 徐长行:“呸!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不一会,一堆吃食就被分去了七七八八,亲传之外的弟子只有眼馋吞口水的份,好不好吃先不提,重要的是,这些可是南予意送的。 江易挑了些给何玉言和何玉婷送去,还让楚子珂带了两份给老道坛的两位长老,毕竟上一次给他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剩下的就全让程曜一个人占着了,程曜当然不是爱吃这玩意,他只是单纯不想让江易吃。 如果他知道江易时不时往嘴里扔一颗,而且吃了有一段时日的梨花糖也是南予意送的,恐怕会立即抢过来全倒嘴里。 后半场的擂台赛开始了新一轮的抽签。 这次轮空签只有一个。 而拿到他的人是,楚子珂。 换了别人,大家还能羡慕一下说运气真好,一看又是那个会邪术的楚子珂,不止各宗弟子不干了,长老们更加不干,凭什么一个连炼丹师都算不上的家伙能一直晋级? 这尼玛还有没有天道? 于是纷纷去找天命阁使者抱怨。 但使者却放了话。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今年的四域大会不像往年那样泾渭分明,一域独大,大家都是势均力敌,哪怕一场分成三个擂台同时进行,最快结束的一场都在一个时辰左右,到了黄昏之际,仍然在争夺前十。 青鸾停步在了十七名。 而程曜凭借强悍的血脉之力冲进前十之一。 顺便一提,楚子珂依然轮空。 “濯海域今年真猛啊。” “谁说不是呢,南予意就算了,寒山宗和三桑宗简直发了疯一样青云直上,尤其是程曜和邹城两个人,都能并称为恶狗。” “三桑宗好歹是一品宗门,厚积薄发,寒山宗算怎么个事?这程曜血脉之力一开,我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上一场硬是逼得白鬼宗喻剑直接举手认输。” “呵呵呵,喻剑自己都说了,拿手好活,鬼雾,多少弟子被吞进去后就找不到北了,结果根本影响不到程曜,不认输等死啊?” “唉,寒山药宫运气真好,招收来的弟子都是硬茬,一个江易,连夺两比第一,现在来看,程曜至少能进前五!” “拉倒吧,哪轮得到他前五,你当施云华、紫京睿他们是吃素的啊?前十差不多得了。” 夜幕降临后,梅花林上空飘起了红灯笼,为各宗弟子照亮了一片暖色,此时呼啸的冷风已然不能使他们寒冷,第一名最终会花落谁家,每个人都激动地翘首以盼着。 “第一场,老道坛楚子珂对神武宗罗子璟。” 一盆冷水直接淋在众人头顶。 “靠!他还在,有完没完!” 不知谁抢先骂出来一句,把刚想往擂台去的楚子珂吓得一缩脚,所有人的视线投注而来,他们倒要看看,这楚子珂是不是还能晋级! 楚子珂往前挪两步,小心翼翼举起一只手,欲哭无泪道:“使者,我想弃权可以吗?” 寂静片刻,使者的声音凌空传来。 “你确定?” 楚子珂点头,“弟子确定。”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这次上台,他又会莫名其妙的晋级,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别人的涶沫淹死,还是弃权保命吧。 “第一场,神武宗罗子璟胜!” 罗子璟也暗暗松了口气,别说,其实他真有点怕楚子珂,赢那肯定是手到擒来,就怕有意外发生,到时候岂不是丢死人? 他默默感激了下对方的识大体。 “第二场,寒山宗程曜对长生殿南予意。” 程曜挑挑眉头,冷笑起来。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 第200章 你打算瞪死我? 使者的声音仍在上空盘旋,程曜已然迫不及待起身想要一试深浅,手臂一挥,一柄刀凭空出现在他掌心,还未出鞘便让众人心神一凛,青鸾知道他这是拿出了十足的干劲。 程曜的刀经秘境一劫后有些破损,他身为亲传,又是刀峰首席,唤剑阁自然当成头等大事,耗费一个月替他重新打制了一把灵器,论材质、韧性、威力,这柄煞魔都远超旧刀数倍,可谓是唤剑阁工匠呕心沥血之作。 但不知道是念旧还是不称手,擂台赛举行到今日,碰上南予意之前,他一直用的是原来那把缺刃的重炎,如今突然拿出煞魔来,想必是打算全力以赴。 对于二人同场对决,江易没有太多惊讶,眼下已经是十强,程曜一直嬴下去,便早晚会和南予意一战,论修为,寒山宗实力最强的是方子固,凭他能瞬间压制住程曜就能看出来,若不是倒霉遇上北子霜,这前十有他一席之地。 要论凶戾,则无人能出程曜左右。 当年那碗心头血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在他体内产生了异变,一旦施展,便会焚全身血液妖化,将自身灵力提至数倍,相同境界下,没人能奈何了他,若是运用极致,一刹那间踏进元婴之境也未必不可能。 但世上所有事都是等价交换,动用血脉之力后,程曜会变得残忍暴虐,失去判断,稍有不慎甚至走火入魔,从此沦为嗜杀的野兽。 程曜几年前就差点误入歧途,失控之下,若不是方其庚及时阻止,不知会有多少弟子命丧黄泉,因此,寒山宗的长老一直在暗中警戒,希望程曜能沉静下来专心修习刀法,不要为了提升境界而操之过急,尽可能少用血脉之力。 好在成功踏入金丹境后,他对血脉之力的运用已经渐渐把控,所以才能在擂台上动用。 但这样仍然不足以敌过南予意。 对于江易来说,他会永远相信程曜,认可他的努力和天赋,但南予意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重瞳者,天资独厚,具有洞破世间万法之威,从上古时期开始,重瞳者一旦羽翼丰满,便是眨眼间就瞬灭一界的恐怖存在。 南予意现在还做不到灵活运用重瞳的威力,但却已经是处于不败之地。 程曜对他而言,只是一道开胃菜。 就连江易,如果没有抱着十分的杀意要致其于死地,对上南予意也会很棘手。 这也是江易不愿意和对方有牵连的原因,南予意拥有非常纯粹的野心,当初为了得到秘境的传承,不惜低头,卑躬屈膝拜他为师,这样的人在无害的同时也极度危险,将来若有一日面对无上绝学的诱惑,难保不会背叛自己。 直到今时今日,明知道南予意真心把他当作师父,江易也从未打消过这份怀疑,因为他清楚,人心是最难以捉摸、顷刻便会改变的东西。 此时偌大的擂台上,二人对立着。 程曜握紧了腰后的煞魔,严阵以待,他虽然在江易面前轻描淡写,又处处彰显自己的厉害,但那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甘示弱的面子!并不代表他是狂妄自大之辈,他比谁都明白南予意的厉害,甚至清楚,自己或许没有获胜的可能。 可只要还有那么一丝机会,他就要倾尽所有去争取! 南予意一双紫眸倒映着程曜的蓄势待发,张扬惹眼的红发,淡金地瞳孔,英俊的五官如同是刀削斧刻,无一不充斥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飞扬跋扈,修长挺拔的身形,高挑的个头虽然比起自己要矮了些,但似乎还能往上蹭。 程曜看起来似乎完美无缺。 但南予意不觉得自己差在哪里,师父,为什么会在意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是哪里不对? 这个疑问环绕在他心头,紫眸随之一颤,眼白处蓦然多出一个瞳孔,两瞳相叠,像是日月永远停留在了白昼交换之际,南予意抬手一指,身后猛地裂开一道足有九尺长的缝隙。 裂缝之中是黑暗的深渊,一刹那间,里面睁开了几十只眼睛,全部注视着程曜。 擂台外的众人看得毛骨悚然,程曜则清晰感觉到有一股诡异的视线在他周边蔓延着,使他不禁头皮发麻,不止是身前,背后、头顶、脚下,他身上任何一处都被那些眼睛紧盯着。 程曜扯嘴冷笑,“你打算瞪死我?” 南予意淡漠道:“若你都不能踏进我两步之地,就无需大费周章,直接投降吧。” 程曜瞬间青筋暴起,眯起眼来,血雾一般地灵气从他体内溢出,淡金色的瞳孔转而妖异,斑纹在眼底一点点蔓延至脖颈。 “好啊。” 在程曜速度爆发的一刹那就如同离弦之箭,直接化作一道残影冲向南予意,而在他踏进三步之处时,周边赫然同时出现数十道裂缝,程曜的心神在裂缝出现的一瞬间轰鸣,急忙在没有任何阻挡之物的空地上闪开。 “断水流一式!” 程曜拔刀一斩,刀气却眨眼被斩成碎屑! 台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就是南予意的瞳术之一,百目骸。” 有人解释道:“据说此术攻守兼备,其中百目为主,所触及之地,一切皆可斩!而骸为攻,应召而驱,肉眼难以窥探,只能凭从直觉闪避,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 “在此术之下,程曜想要近身,恐怕是天方夜谭,除非他能让百目看不见。” “我靠,这么狠?不至于一开始就跟寒山宗玩这么大吧?” “南予意这不是摆明让程曜投降吗?” “同域之间,他还真是半点不留情。” 程曜站三步之外皱紧了眉头,他只要不靠近便不会被那看不见的刀刃攻击,一旦踏入三步之内,那刀刃便是无孔不入,小心一点倒也不至于躲不开,但要速战速决! 就像南予意说的,他要是连近身都做不到,还不如现在直接跳下擂台一了百了! 第201章 不是那种喜欢? 程曜看向南予意身后那些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沉思片刻,似乎是有了主意,紧接着再次疾冲而去,手腕一转,灵力向煞魔灌输而去,朝南予意狠狠斩去,刀气一分为八扩散开,他隐在这其中,屏息凝神躲避着那些不见视的凶刃,随着他越发靠近,南予意动了! 他再度抬手对程曜一指,紫眸闪动微光,那些本就让程曜寸步难行的裂缝瞬间增加,程曜似乎有所预料,脸上的斑纹渐深,右手骤然抬起,握紧拳头直接向下砸落,“八段崩!” 地面瞬间在他一拳下后轰然炸开一道深坑,震起的碎石连带着尘土像风暴一般席卷,百目骸丢失了一瞬的视线,但仅仅就是在这一刹那,形势发生了电光火石一般地扭转! 程曜速度极快,宛如奔雷,眨眼就拉近了自己与南予意的距离,但他此时此刻却不敢有半分得意,“断水流第二式,重玄!” 煞魔应接而来,刀锋蓄力劈下! 这一刀的威力可谓惊人,落间之势足以劈开山海!但煞魔传递到程曜掌心的震荡一点不像南予意被逼退,一道劲风从左侧而来,程曜身子敏捷一翻,迅速退开,烟尘此时散开了些。 南予意始终站立在原地,分寸不移! 程曜紧了紧被震麻的手臂,没有因此失望,反而眼神兴奋!南予意没那么好对付,但他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至少从现在开始,南予意已经不可能再视他于无物! 擂台上只能看到两道残影打得难分难解,南予意固然游刃有余,但程曜也穷追不舍,这场比武远比众人想得要精彩绝伦! “想不到程曜竟能跟南予意斗这么久!” “我濯海域中兴有望啊!” 紫京睿看着擂台上的景象,五指扣紧了椅手,几个月前在秘境,程曜不要命的打法就让他心有忌惮,若没有那个人突然插手,这种疯子说什么都留不得,早就死在了菅白汶剑下! 偏偏这些人都活了下来,实力远比之前要强横,即便是他遇上,也难保不会马失前蹄! 一个南予意本就够头疼了! 紫京睿脸色难看,突然想到之前在奇宝阁拍卖会遇到的那个人,他派何沚恒去打探消息,结果那个人就跟从未存在过一样,无论从何处都探不到一点消息,加上那天同行的三个人如今都被牢牢保护在温家的羽翼下,他不能贸然行事。 偏偏是抢去了给菅白汶疗伤的丹药,也不知道林云生会不会将那枚神丹交出…… 如果惹得菅家长老不悦,那煞冥宗将来与菅家的关系,可就难说了。 就在此时,他望向寒山宗,瞥见一张面生的脸,想起这是那个连续两比都夺下第一,狠狠踩了林云生头颅的弟子,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蓦然露出一丝笑来,对旁边的弟子吩咐道:“去给林云生传个口信,说我有要事找他。” “是。” 寒山宗,你们就继续嚣张吧。 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 打了近半个时辰后,程曜已经开始力竭,这把早就开了刃,却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的煞魔已经被打散了灵气,现在充其量只是一把割草都钝的废刀,他喘了口粗气,汗水顺着睫毛滴进眼里,刺得他眼睛一阵酸胀。 程曜擦了擦汗,舔舔嘴边的血渍吐在地上,紧盯着南予意,目光带着一种桀骜狠辣之感,他还没有输,至少他绝不会认输! 灵力在体内不断流转,一点点重新蓄积,程曜的胸膛心跳如雷,使他越发兴奋,他把煞魔往地上一扔,眨眼闪至南予意身前一拳挥下,破风之势彷彿是爆破之音! 南予意从始至终都没有对程曜用过全力,之所以拖延到现在都没有轰他下去,是因为他想知道,程曜到底哪一点值得江易在意! 现在来看,至少在他眼里,程曜根本算不上什么有用之人。 面对挥来的拳头,南予意眼睛也不眨,举重若轻地擒住了程曜的手臂,另一只手则直接扣住了程曜的喉咙,他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程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死死钳制。 “你和他,一点也不相称。”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程曜愣了片刻,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南道友原来是喜欢我师弟,难怪会送那么多东西讨好他。” 程曜扬起嘴角,有些恶劣地笑道:“可惜啊,你送的,江易都全给我吃了。” 南予意怔了怔,表情瞬间冰冷,目光有一丝厌恶和愤怒,但那并不是被人点破后的恼羞成怒,又也不是因为心意被糟蹋而生气,他盯着程曜得意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我对他从来不是这种龌龊的心思!”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 程曜看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摸不着头脑,皱眉道:“难道是我误会了?你不喜欢他?呃……所以说,不是那种喜欢?” “你——!”南予意气得浑身发抖。 他当然很喜欢师父,师父虽然表面冷冰冰地,但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还很心软。 疾师叔说过,如果他想留住一个留不住的人,第一,先撒娇博取同情,如果见效,就说明对方是心软之人,第二,便是生米煮成熟饭,第三……总之,师父会对他心软,说明还是在意他的,但他做这一切,从来没有怀揣过那种轻薄无行、忤逆不尊的想法! 至少,他之前一直是…… 南予意冷静了下来,一瞬间像是木头开窍,原来师父在意这个人是因为喜欢他? 男子之间也可以有这种感情吗? 南予意感觉一股热流从脚底冲上来,一方面是被未知之事所震撼,另一方面,是想到了师父娇小的身躯,虽然师父还有另一具成年的身体,但……越想他越觉得身上像着了火,程曜无心的试探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 他此刻真正恼羞成怒,直接一脚把还在云里雾里的程曜狠狠踹下了擂台! 不行! 他不能让师父跟这种龌龊的人待在一起! 第202章 什么精气? 这一脚他并没有收力,一下就击碎了对方的骨头,程曜闷哼一声摔在擂台下面,喷出一口血后直接爬起来,捂着侧腰盯向居高临下的南予意,往地上又啐了口血沫,“神经。” 南予意眼中杀意渐浓。 “第二场,长生殿南予意胜。”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众人没有太多波澜,而对于濯海域全体来说,程曜淘汰也无伤大雅,只要有人能进入前十,他们就脸上有光,要知道,往年他们可是连前五十都挤不进去。 “程师兄。”江易早在程曜被钳制住时就坐不住了,两三步赶过来搀扶住他,“没事吧?” 程曜摇摇头,“断了几根骨头,小伤。” 他本来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强身健体,瞥到江易担心的眼神,灵光一闪,故意往他身上一压,虚弱道:“好疼啊,师弟,这回怎么着得轮到你给师兄炖一次十全大补汤了吧?” 江易如何看不出来他在耍心思,无奈一下,点头说:“好,我回去就炖……” 他顿住,因为南予意从擂台上跳了下来,正正好好落在二人面前,刀剑一般地目光戳在程曜脸上,像是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被这么一个狠角色一瞪,程曜也不免一怵,想想又不对,自己凭什么要怕他?于是明目张胆地搂了搂江易,挑衅道:“有事?” 南予意的嘴刚张开,余光就瞟见江易发沉的眼神,他前不久才承诺过不会再忤逆对方,委屈地憋了一会后,干脆撇头走了。 现在不是时候,改天再找机会说服师父。 回到观赛位一坐下,楚子珂便凑过来讨好道:“恭喜程师兄获得第九名。” 程曜喝茶的动作一凝,表情怪异,隐隐还有一丝不爽,他第九,楚子珂第十,虽然不是垫底,但一想到和自己只相差一个排名的人是楚子珂这个软脚虾,他感觉什么面子都没了。 于是面色一沉,凶道:“你又过来干什么?” 楚子珂闻言一脸无辜,“是顾师兄请我们过来一起观赛的啊。” 程曜往远处一瞧,徐长行正和老道坛的两位长老谈笑风生,估计对方夸赞了他什么,那表情舒爽地很,摆手就让侍奉在旁弟子把好东西摆上,氛围别提多融洽了。 程曜没再说话,摆手示意楚子珂不要烦他。 擂台赛有条有序地进行,很快就决出了前三名,施云华、北子霜以及南予意,而北子雪则是在第四场擂台就被施云华所淘汰,拿了不合他心意的第七名,不过从切磋中就能看出来,他并不想和施云华浪费太多精力,在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的僵持下,他自己干脆地跳下了擂台。 北家双子的傲气比天还高,难以想象,北子雪竟然会主动认输,这无疑让人大开眼界。 白鬼宗也是出人意料,往年他们中规中矩,虽然在西域恶名远扬,在四域大会倒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至少明面上没有,今年不知怎么了,似乎卯足了劲想冲排名。 但不止白鬼宗变了,东兴域今年也发挥失常,不过他们多少是有点活该,几个月前非要犯贱去搞濯海域,这下好,杀了濯海域的弟子,自己这边也没讨到好,一死一伤,剩下两个还因为服用换境丹而处于境界不稳的状态。 原本要替菅白汶来的菅家二小姐又突然下落不明,一遭接一遭,种种事件都使得四域大会维持近一千年的平衡产生了极大的动荡。 擂台赛维持了一整天还没结束,此时的梅花林中,有些人困倦,有些人兴奋,还有些人因为饿了在偷偷搭炉子煮东西吃。 程曜和南予意一战中耗费了太多灵力,看了一场比赛后就去帐营里,想打坐恢复恢复精神,这个唯一会时刻粘着江易的人不在,大家又全神贯注着台上的打斗,谁也不知道江易不见了。 方子固刚好有点饿了,扭头叫江易,想问问他身上有没有吃的,结果椅子上空荡荡地,别说人,茶都凉了,他左右环视一圈,又看了下长生殿那边,都没有江易的身影,便拍拍楚子珂的肩问:“江易哪去了?” 楚子珂一愣,扭头去看,“嗯?小师兄人呢?我刚刚还看他坐在那啊。” 刚刚?方子固翻白眼,你的刚刚是多久? 方子固摩挲下巴,有点担心地嘀咕道:“这小孩怎么成天神出鬼没?到底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青鸾没听清他的嘀咕,只是见他在找,便端出善解人意好师姐的态度说:“别找了,江易又不是三岁小孩,大概是闷了想去逛逛?随他去吧,方圆百里都在天命阁监视下,不会出事的。” “师妹,你这不是心大,你是心口开窟窿。”方子固扬了扬下巴道:“看看这擂台范围外,简直比瞎子的眼还黑,他去逛啥?看梅花林里有没有婀娜多姿的梅花妖吗?” “……”青鸾瞪他一眼,气道:“那师兄去找吧,找到了,我肯定让师伯给你记一大功!” 哪知方子固一屁股坐下来,摇头道:“我不去,孩子大了总是要出去闯荡的,他别被花妖逮住就行了,不然小小年纪就通了精气,啧,不是啥好事。” 楚子珂在旁边没太听懂,不耻下问地好奇道:“什么花妖?什么精气?” 青鸾一愣,脸红了一瞬,啐道:“呸!死远点!也就傅师兄受得了你!” 方子固嘿嘿一笑,贱得要死,“别嘛,师兄就是开个玩笑活络活络气氛。” 青鸾目光转一圈,见那些弟子都在为台上的比武而喝彩,哪需要方子固来活络,冷道:“我看不需要!” “嘿嘿嘿。” 开完玩笑,方子固侧目看了眼远处没有灯火照耀,黑咕隆咚地梅花林,眸底闪过一丝微光。 此时此刻,江易并不在梅花林,他站在离梅花林有些距离的山丘上,隐在夜色中注视着远看只有巴掌大小的擂台,身后渐渐传来踩到枯枝的脚步,他眸子往后一瞟,没有表情道:“前辈看来是不死心。” 第203章 羊也会痛 那人笑了一声,带着些苦涩,“江公子难道真打算对帝子受伤一事视若无睹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兽王隐幽。 江易转过身淡漠道:“他是修炼出岔子,又不是快死了,何至于需要精血去疗治?” 隐幽离开雾池峰前,他觉得自己对江易有一些了解,但没想到即便是以帝子来相求,眼前的少年也无情到让他哑口无言,一个还不到他岁数十分之一的人族,行事再怎么刻薄寡思,在听闻自己悉心养大的妖兽受伤时,也该有所波动,怎么会如此不近人情? 当日在奇宝阁,此人明明很在意帝子。 隐幽沉默片刻,又道:“江公子,本王说句实话,你的血对我们来说确实充满诱惑,但这种来源于本能的渴望,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是何原因,关于你的血到底有多大作用,同样一头雾水。” “本王只知道,尽早带回去给帝子服用,远比本王自己私吞来得有意义。” 江易的不为所动让隐幽近六百年的岁数,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憋屈,无力,他在十位兽王中,脾气算好的,但并不代表他是软柿子,尤其不可能让一个人族肆意拿捏。 如果可以,哪怕打断此人全身经脉,甚至砍掉四肢,只要能完成他此行的任务,他不会对江易有丝毫怜悯之心。 但他却偏偏不能这么做。 江易一刻不同意,他就得一刻不停地讨好,放低自己的姿态,这对于一个地位尊贵,统领族群的兽王而言,无疑是天大的耻辱! 隐幽努力压制着自己想把对方头颅摘下来的冲动,他脸上维持着笑容,语气却很生硬,“江公子,本王多说无益,你不妨开个价,我雾池峰集聚世间奇珍,只要你肯开口,本王无有不允。”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江易再拒绝,可就失了礼数了,那之后就别怪他先斩后奏,直接抓回雾池山关上三年五载,想必帝子因为久别重逢,也不会太记恨他。 江易看他一会,目光投向梅花林的擂台。 这一场,是北子霜对南予意。 任何一方输都会彻底错失第三比第一。 山间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打了霜的月光像是一层轻薄地白纱,笼罩着崎岖不平的山峰,寂寥地夜色,江易的表情有些看不清,但隐幽似乎从那双波澜不惊地眸子中,看到一抹一闪而逝,妖异地红光。 隐幽轻轻蹙眉,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或许那只是梅花的景色映进了江易眼里。 “好吧。”江易说着,嘴角微微一扬,“不知前辈和天命阁使者,孰强孰弱?” 隐幽不懂他问这话的意思,但因为瞧见一丝可行的希望,答道:“负责四域大会的使者,如你所见,共有三人,其中一位名为秦裕,对上他会有些棘手,至于另外两人,并不是我的对手。” “江公子难道想取他们其中一人的性命?” “我可没有这样的胆子。”江易淡淡道:“只不过想请前辈在必要之时替我拖延一阵,若前辈能做到,我可以给你三滴精血。” 隐幽怔了一会,喜道:“当真?” “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隐幽一看难题迎刃而解,立即承诺,“好,江公子放心,拖延他们对本王是小事一桩。” 江易左手一翻,掌心躺着一个黑色的小瓶子,“这里面装着我的一滴精血,事成之后,前辈可以来寻我讨要剩下那两滴。” 江易见他接过去就要拨开瓶盖,眉头一挑,出声阻拦道:“还请前辈回到住所再确认,晚辈不想招惹没必要的麻烦。” 隐幽手上动作一僵,仅是江易身上的气息,已经让他一个兽王为之蠢蠢欲动,要是瓶子里装得是真品,一旦打开,恐怕山间的妖兽会瞬间暴动,影响了擂台赛倒是小事,引来天命阁探查才是大麻烦。 他连忙收起,“抱歉,是本王疏忽了。” 隐幽心里一叹,帝子真是命好,被此人精心抚养多年,饮血如饮水,难怪来到雾池峰后,一直瞧不上族人上供的珍品。 羡慕之后,隐幽很快意识到不对,沉吟道:“看来你早就做好了让本王出手的准备。” 江易一直油盐不进,像是打定主意不会给他精血,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在今夜痛痛快快应了见面一事?刚刚才敲定的交易,转眼他就把装好的精血给掏了出来,这不就是早有筹谋? 江易看向他,明晃晃对他装傻,“前辈想多了,我只是备在身上以防万一,看前辈急需,所以忍痛割爱。” 隐幽冷笑一下,不屑苟同道:“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也能叫忍痛割爱?” “拔羊毛,羊难道不会痛?当然是忍痛割爱。”江易顶着面无表情的脸,说的头头是道。 隐幽噎了一下,他倒是没看出,这个沉默寡言,房梁砸下来都分寸不让的人类竟然嘴皮子这么利索,但江易的松口,挽回了他一点好感,他也不想再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岔开话题道:“看在你与帝子的关系上,宗战中,本王可以给寒山宗也行个方便。” “也?”江易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看来想收买前辈的人不止我一个。” 隐幽笑道:“但敢拒绝本王的只有你一个。” “这四域大会的最后一场,宗战,很少由使者亲自出题,他们对作弊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说白了就是看谁手腕硬。如今本王这里只答应了一家会放水,至于黑王和狮王那边,起码也有两三家吧。” 江易沉默一会,说:“倒是挺好收买的。” 隐幽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丝歧义,头疼道:“那是你不知道他们开了什么条件!” “前辈说来听听?” “……”隐幽莫名感觉自己上当了,他盯了江易一会,冷哼一声说:“江公子,本王这可都是看在帝子的面子上才告诉你的。” “是吗?”江易敷衍道:“那麻烦前辈快点与我解惑吧,晚辈真的,很好奇呢。” “………” 第204章 不才,是我徒弟 隐幽缓缓道:“我答应放水的是白鬼宗,他们愿意以三尊不低于元婴境的鬼傀以及两枚血珠来交换,你应该不清楚,这鬼傀是以无数精魄所炼制,境界虽不高,但却能抵挡中阶法术,若是再将自身灵力灌输进鬼傀体内,相当于一具分身。” “至于血珠……”他顿了片刻,意味深长道:“血珠取修道人一身灵力所化,是白鬼宗培养核心弟子的灵药,服用后,可以瞬间获得修道人生前五成灵力,且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妖兽与人族的修炼方式虽有不同,但丹药和法术却为共通,而白鬼宗这三枚血珠是以百名修士献祭而成,对本王虽然没有用处,但对于年轻一辈,是不多得的大补之物。” 妖兽吃人并不是稀罕事。 那些满怀信心、想要在五年一次的猎狩赛上与雾池峰一决高下,为人族扬威的弟子,稍有不慎就被吃掉,沦落为尸骨无存的下场。 别看隐幽一副谦谦有礼的人族样貌,他的本体可是一尊有着獬豸血脉的篱蛟,八百年来不知道吃掉了多少人族大能,他要是有心在四域大会发难,这些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恐怕都不够他塞牙缝。 如今雾池峰能和人族维持一丝和平,没有让年轻一代的妖族出来闹事,也是因为有天命阁在中间压制,妖兽是断头台上的铡刀,悬在人族头颅之上随时会斩落,而天命阁是拉住铡刀不让它落下来的绳索,一旦断开,后果可想而知。 隐幽看江易没有因为血珠的炼制方式而产生厌恶,笑了笑说:“不过经这三日的擂台赛来看,白鬼宗的施云华应该不需要本王放水。” 江易点头,“他的确有些实力。” 隐幽和他一同望着梅花林中的擂台。 “看来北子霜要输了。” 如果南予意赢下这场,那之后就还要与施云华争夺第一,但他没有留存灵力,一开始就施展了两种瞳术作为先手。众人在擂台赛上看到的南予意,一向是静影沉静、处之晏然,很多时候都不像是比武,仿佛是一位君王在观看献艺。 但这一场他却抢先出手,守意剑法、观玉手、千针刃,招招致命,完全不符合他心性的在对北子霜穷追猛打,北子霜刚开始还从容不迫,渐渐也被逼得以防守为主,落入下风。 “南予意!” 退无可退,北子霜嘴含鲜血,暴怒而吼! 不对劲,南予意怎么会变得如此强横! 他明明还没有踏进元婴境! 南予意始终没有开口,一对幽深的紫色重瞳忽然涌出凶戾之光,如同苍穹开眼,一刹那间像穿透了世间一切的壁障,也穿透了北子霜的五脏六腑,锁住了他的灵魂! 北子霜感觉自己像被放慢了数倍,不禁目中露出骇然!而南予意的动作却如同是一道闪电,紫眸中的金芒猛然增强,一股强悍的驭力直接从他一对重瞳中爆发出来! 北子霜身体猛地一颤,额头青筋鼓起,发出一声低吼,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那道金光穿过他胸口!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北子霜嘴中传出,随之便是一道鲜血喷出,但南予意仍然不肯就此作罢!五指化作鹰爪,死死扣住北子霜的喉咙,手臂一挥,将其直接狠狠惯砸在地面上。 轰隆一声,擂台连连震荡。 南予意此时掐紧了北子霜的喉咙,让他连喘气都做不到,以至于鲜血从他耳鼻口接连涌出,让整张脸都变得腥红,看起来颇为凄惨。 北子霜反抓住南予意的手臂,脸色青紫,眼神闪烁着不甘地怨恨,“你——!你怎么会!” 南予意凝视着他,表情可谓森冷。 “若是几个月前,我确实不是你们北家兄弟的对手,但如今我的境界已经修炼至每层完美无缺,即便要杀你,也不过手到擒来!” 北子霜勃然变色,“传承在你身上!” 南予意冷冷一笑,“是又如何?” “那个人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拱手让人!” 南予意不再答他,扣着北子霜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拎起,目中寒芒一闪,紧接着一拳轰在了北子霜胸口,直接将他轰下了擂台。 “本场擂台,南予意胜。” 面对南予意的强悍,各宗全部神色大变,他们知道对方拥有重瞳,是整个四域境内独一无二的修炼天才,但他们没想过,南予意真的能狠狠踩下北子霜的头颅获胜。 这已经不单单是对北子霜的侮辱,更是对北家的挑衅!让他们每个人都心头颤抖! “重瞳者,当真是厉害。”隐幽赞叹一句,眸子露出一丝奇异之芒,“五年之后,恐怕也会是帝子在猎狩赛中的头号强敌。” “他和凌虚打不起来。” 隐幽挑眉,“江公子为何会这么说?” 江易侧目看他一眼,“不才,那是我徒弟。” “………” 隐幽脸色变化,一时有些复杂道:“难怪,既然是江公子的徒弟,如此实力倒也正常。” “你是怕本王对他出手?” 江易笑了下,“假以时日,他或许会是人族的支柱之一,这对妖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但我雾池峰有帝子。” “他不是你们雾池峰的帝子,是我的小蛇。” “………” 隐幽忍了忍,劝说自己没必要跟一个顽童作口舌之争,转移话题道:“听黑王说,他机缘巧合之下,与你在邡山打过一次照面,还送了你一只空緒兽作为见面礼。” “江公子要是想念帝子,也无需养那些东西,四域大会结束,可以随本王去雾池峰坐坐。” “黑王也说过这话。”江易一脸漠然道:“倒是不知道雾池峰这么热情好客。” “对江公子,自然要热情。” 隐幽左右一看,问:“不过,怎么不见江公子把那小兽带在身边?” 空緒兽本是金不换与程烈的交易,但江易却没有交出去,随便编了个谎应付,眼下程烈虽然没有了那日的记忆,但他也没有拿出来,一直放在冥石制作的小空间喂养。 江易抖了抖衣袖,一个毛绒绒,圆滚滚的白球落在了地上,那白球在地上滚了两圈,露出一双亮晶晶、灰蓝色的兽眼,随后舒展开四肢,抖动着背上薄薄地一层光翼。 “嗷嗷呜!” 第205章 南予意第一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见到江易,白球嗷嗷两声立即在他脚边打着转蹭,背后的光翼也欢快地扇动着,隐幽弯腰拎着它后脖颈提起来,左转转,右看看,而空緒兽略有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是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全身白毛炸起,顿时挣扎起来,四肢挥舞着一通乱蹬。 “看来它日子过的很滋润。”隐幽摸摸它的白毛说了一句,随后就失了兴趣地放进江易怀里。 “嗷呜嗷呜!” 因为在江易怀里感觉到安全,空緒兽开始朝隐幽发出小狗一般的低吼,露出一口还没长全的乳牙凶神恶煞地,这要是换作黑王,估计早就拎起它,直接来个乾坤一掷了。 隐幽没太在意它的叫唤,顺着话题问道:“江公子是否给它取了名字?” 江易按了按空緒兽的脑袋,“别吵。” 空緒兽委屈呜呜一声,缩进了他臂弯里。 江易答道:“名字就算了,我之后会找个合适的地方放归它。” “合适的地方?”隐幽摇头道:“它年纪还小,父母又都让黑王吃了,没有长者庇护,你一旦放归山林,不出一日便会被其它妖兽吃掉。” 江易想了想,说:“能否请前辈带回雾池峰交给凌虚?他倒是喜欢养这些小玩意。” 凌虚其实不是喜欢养宠物,他是喜欢当主子的那种感觉,之前辛辛苦苦抓来的焱兽被月如冠讨去,在雾池峰想必会有无聊的时候。 他那个性子,瞧不上别的妖兽的东西,但如果是江易送给他的,自然会好生照料,这样在雾池峰也好有个伴。 隐幽怔了一会,很想替自己扳回一城,也学江易先前不理不睬的态度一口回绝掉,但琢磨一番,还是吃软道:“看在帝子的面子上……” “嗯,辛苦前辈了。” 江易说的满口真诚,他把空緒兽放回冥石戒里,也不管里面的小家伙同不同意,转手就交给了隐幽道:“空间里已经备足了它的吃食,前辈只需在回到雾池山后直接交给凌虚便可。” “嗯。” 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之后隐幽便告辞离去,山丘上又只剩下了江易一人驻足。 江易回去时,施云华和南予意的擂台赛已经接近尾声,两个人打的比上一场温和多了,施云华双腿残疾,行动不便,既便知道南予意在上一场损耗了极多的灵力,也没有乘人之危,一举拿下第一的念想,只是谦和有礼的试探着,差不多了就驱动轮椅拉开身位。 施云华举手道:“技不如人,我认输。” 对于他的谦让,南予意没有任何表情,扭头便理所当然的跳下了擂台。 “本场擂台,南予意胜。” 将近一天一夜的擂台赛终于在此刻结束了,来自濯海域的弟子纷纷忍不住站立,对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耀而喜泣欢呼。 四域大会前三比第一,全部由濯海域包揽! “施师兄,你的实力并不比他差啊,为何要认输?”白鬼宗的弟子愤愤不平。 施云华平静如水,望着快要破晓的天际,摇头一笑道:“想要胜过他,便会暴露底牌。我们此次参加四域大会,可不是为了什么名次,既然如此,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何况他南予意拿第一,是实至名归。” 白鬼宗一干弟子闻言泄气。 “累死了,屁股都快坐麻了。”徐长行站起来捶了捶腰,手臂一挥道:“收拾收拾,准备坐马车回院,后面几天可以安心休息一阵了。” 第四比,寒山宗不参与其中。 “你倒是挺会踩点啊。”方子固注意到江易不知何时又坐在了椅上了,姿势都一样,好像根本没离开过,他走过来挤眉弄眼,“上哪潇洒快活了?有没有碰到梅花妖啊?” 江易不解地看着他,“梅花妖?” 方子固搭上他的肩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梅花妖,就是那种貌美如花、柔枝嫩条的女妖,专门吸你这种懵懂……” “呸!”青鸾急忙跑过来拉开二人,把江易护在身后,瞪着方子固道:“方师兄,你再乱说,小心我把你嘴撕下来!” 她可不想江易被方子固这颗老鼠屎污染! 方子固顿时一脸无趣道:“师妹呀,我们男子之间的秘密交流,你就不要跑来偷听了吧?” “什么交流,那是污言秽语!” “好好好,我不说了。” 青鸾不知道的是,不止是女子之间会心有灵犀,男子之间对某些事情也是心领神会,在方子固说到貌美如花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江易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傲然挺立在凛冽的寒风中的梅花,无奈一笑。 梅花妖没有,妖兽倒是见到一只。 “聊什么呢?” 程曜掀开布帘出来,看青鸾挡在江易身前,一副老母鸡护鸡仔的样子,好像方子固是什么洪水猛兽,休息了一阵,他的气色明显好多了。 方子固无辜一摊手道:“没聊什么。” “对了,擂台赛第一是南予意。” 程曜略带惊讶,“北子霜真输了?” 方子固称奇道:“何止是输啊!简直是被打的屁滚尿流,北子霜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程曜对南予意拿下第一的事,心头有一点点不爽,但想到北家吃亏,又稍微平衡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江易趁他休息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方子固等人也没有提及。 程曜伸了个懒腰,对江易说:“都快天亮了,我们回去吧。不过,师弟,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要给我煲汤的事。” “嗯,我记得。” 四域宗门浩浩荡荡的回了帝城。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熬一夜对于他们修行的人来说是鸡毛蒜皮,不过大部分弟子还是选择回房间休息,方子固几个正好都饿了,想去食堂吃东西,结果里面空荡荡的,厨子都还没起来。 江易主动道:“师兄师姐们也都辛苦了,我去后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方子固至今都还记得江易带来剑峰的那块油饼的味道,顿时舔了舔嘴说:“多整几道菜。” 江易点头算是同意了,其实他主要是想给程曜补补身子,至于后厨有没有菜能拿来炒,那都不重要。 程曜跟上他,“师弟,我来帮你打下手。” 第206章 熟能生巧罢了 江易踏进后厨,他的目标显然很明确,目光在那些家常蔬菜上轻轻一扫,拿起木盆放在桌上,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水囊样式的东西,开始往盆里倒米,一股浓郁的灵气顷刻扩散开。 程曜不由凑近了些,那些圆润有泽的白米一个个晶莹剔透,像是用玉雕刻出来了一般,光是闻一下都觉得通体舒畅。 “这是灵米?” 程曜问了一句,当年从那个地方回来后,秦白琼就经常买来给他补身体,不过都是蒸好之后放在玉碗里,乍一看,其实跟普通的白米饭没有区别,吃下去才会感受到奇妙之处。 灵米太过珍贵,产量又极少,哪怕是对在帝城身份尊贵的四大家族来说,也不是日日都能摆上餐桌,拿来饱腹的五谷杂粮。 秦白琼也是因为过于溺爱程曜,总是担心他身体孱弱,才会行如此奢侈之事。 “嗯。” 江易应了一句,取来清水浸泡。 这么多灵米,足有三四斤了,得花多少灵石啊?程曜默默在心里计算,为那笔庞然数字感到惊心动魄,虽然他一直装傻不去探究江易的事,但偶尔也会如现在这般,对江易豪横的手笔为之惊讶,且困惑,江易……到底来自哪里? 进入药宫后,江易所做的就是闭关。 月如冠也几乎没有传授他有用的东西,要么心血来潮丢他去剑峰考核,要么就在寒期危险之际让他去器宗炼丹,江易被使唤来,使唤去,根本来不及学习药草种类和丹方。 采药赛确实可以说,是他运气成分居多,但丹比和答丹方考得可是真材实料,江易却仍然能夺下第一,以他这刚入丹道不足一年的姿质,简直是如梦幻影。 除了江易自己透露的,其余的事情,一概无人知晓,程曜也不知道该不该问,该不该好奇,至少他……应该没有那个身份去追寻答案。 江易看出来程曜心思杂乱,一双葱白的手从水盆里抽出,对着程曜就是一弹,指尖的水渍溅在程曜脸上,把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直笑道:“怎么突然偷袭我?” 江易语气带着一丝不满道:“师兄不是说来帮我打下手?” “你还怕我不帮你不成?”程曜捉住他的手揉了揉,眼底的温柔一览无遗。 江易不着痕迹地反捏了下程曜的手,很快就抽离,指着旁边那筐土豆道:“那师兄快去削皮吧,不然这顿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成。” “好,都听江大厨的。” 程曜屁颠屁颠找了把削皮刀,蹲在那开始埋头苦干,一时间,后厨里只有削皮和切菜的声音,江易又取了半扇排骨出来,斩成小块,清洗干净放在煲汤锅里,放点姜片和酒,盖上盖先用大火烧制,沸腾之后倒入晒干的蘑菇改用小火,紧接着起锅烧油,撸袖子开炒。 江易那架势比在后厨干了十几年的林师傅还厉害,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不马虎。 程曜看得一愣一愣地,神情怪异道:“你上哪学来的?难道你爷爷以前是厨子?” 江易愣了一下,想起来他的背景确实是和爷爷独居在深山老林不曾涉世,便淡笑道:“山里能吃的东西很多,我们又不是野人,慢慢就摸索出了怎么料理,所以,熟能生巧罢了。” 在李家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生活在冷冷清清的天枢阁,他的地位并不低,真要说的话,在族里应该是十分尊贵的,但父亲不喜欢他去外头露面,把母亲送去袅袅山后,又把他关在天枢里,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点。 所以别说是照顾衣食的仆人,素日连飞鸟都不敢往院子里落,一日三餐会有人送过来放在院门外,其余时间就是一直修炼,他经常会忘了吃饭,后知后觉去取时,那些饭菜已经凉了。 有一次过生辰的时候,李毓箤给他做了一碗鸡蛋羹,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却是热乎乎地,比平常那些冰冷的饭菜要好上不少,这让他一直记在心里,也想要做些什么回报对方。 那会他对庖厨之事一窍不通,也没有人可以让他讨教,只能在饭盒里留下一封书信,让送些食材和相关的书籍过来。 父亲虽然对他不闻不问,只有到要考功课的时候才会出现,但并没有限制他的需求,负责送饭的仆人虽然不理解,但也不敢怠慢,第二天,门口就堆满了菜,还有几本怎么烧菜的书籍。 第一次尝试,他只知道放油,把鸡蛋打下去,以为会花一点时间,又临时去做了别的事,闻到烧焦味才急忙夹出来,锅底都险些被烧穿,夹出来的东西也已经不能算鸡蛋了,只是一块硬邦邦、黑乎乎的煤块。 但他还是吃了,很苦,很难吃。 之后几次也是不得要领,要不是他会术法,那厨房恐怕早就被他炸了。 他决定还要找人问问,于是天不亮就蹲在院门口等,隔着一道门,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样子,只知道那个送饭的人被他的蹲守吓了一跳,但面对他的疑虑,对方还是悉心指导了一番。 后来每次有不懂的地方,江易都会蹲在门口等那个人,一来二去,两个人渐渐熟悉,甚至会在送饭的时候用力敲门,以此来提醒他该吃饭了。 那段时间,江易感觉很开心。 再后来,那个人突然就不来了,门口又只剩下了早已冰凉的饭菜,或许他调去了别的地方当差,或许是因为自己问的太多,那个人厌烦了,或许……江易做出的假设有很多种,但他并不能改变结果。 他抱着一丝希望,偶尔坐在台阶上望着,期待那道院门会传来熟悉的拍打声。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但却记得天枢阁寒冷的那一夜,从他脸上淌下来,不知道代表何种情绪,温热的泪水。 那个他从来没见过样貌的送饭人,在他厨艺有所小成的时候,被父亲处死了。 江易得偿所愿,在李毓箤生辰时,给她做了一顿丰盛的菜,那之后,无论李毓箤怎么求,他都没有再踏进过那间厨房。 过了很久,直到落入古界遇到程曜,他才第一次、重新下厨做了那个人教他的菜。 第207章 心术不正 回忆像是走马灯,在江易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侧目看着程曜,轻轻笑了一下,程曜也注意到了这一抹浅淡的笑容,心神被一晃,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怀疑道:“我脸上沾到灰啦?” “没有,只是觉得师兄好看。” 江易丝豪不知道这句话的冲击使得程曜瞬间脸色烧红,他捂了捂胸口,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很快,江易就做好了一桌菜,灵米也蒸熟了,厨房里香气逼人,程曜的肚子咕噜噜叫,去食堂叫来方子固和顾以渊帮忙端菜。 食堂被他们占据着,门都合紧,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摆上了三荤四素七道菜。 方子固闻着味就已经馋得快不行了,迫不及待掀了木盖盛满木饭,坐下来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夸赞道:“江易,你这一手厨艺太绝了!比林叔做的还好吃,务必让我多蹭几顿!” 程曜给江易盛着饭,冷斜他一眼,“滚!” 程烈一句话也不说,默默捧着碗吃的贼眉鼠眼,左看看江易,右看看自己的堂哥程曜,再品品饭菜的味道,他也不是傻子,早在江易来程家吃饭时就看出来程曜对这个人有意思。 此时,程烈心里由衷感叹一句,婶婶说的没错,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得抓住他的胃,就凭江易这厨艺,堂哥跪倒在他裙……不对,靴底,也不是没有道理。 唉哟,为什么偏偏是个男人? 程曜要是知道程烈心里在想着什么“跪倒靴底”的画面,肯定会打死他。 食堂里大家坐在一块有说有笑,仿佛是回到了宗门寒期那段时间,他们聚在江易的院子里谈笑风生,乐不思蜀,一切的忧愁都是身后事。 第三比结束后,各宗弟子都开始了为期两天的养精蓄锐,程曜现在两柄刀都不能用了,隔天就拉着江易去商会购置,这还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出来逛街。 虽说是买来应急,趁手就可以了,但程曜显然要求比较高,连着逛了三个商会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灵器,最终在江易有意的推崇下,二人停在了金不换商门口,刚走进去,便听见一道女声娇滴滴呼唤道:“程曜哥哥?” 程曜身体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恶寒,扭头不耐烦地盯着那个叫他的少女,没有半分好脸色道:“庄绮,你在这做什么?” 江易一怔,迅速看了过去。 庄绮一身粉白色的衣裙,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紧盯着程曜,似乎是因为害羞,脸颊有若隐若现的红扉,一眼看去娇嫩又可爱。 这便是月如冠说的,将来要与程曜成亲的女子?江易打量着,手掌紧了紧,还是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样貌倒是不错,毕竟没有男子会不喜欢惹人怜爱的姑娘。 庄绮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道:“绮儿听闻程哥哥在擂台赛取得了第九名,所以特意来这,想为程哥哥挑选一件贺礼。” 江易能看出来,她是真心喜欢程曜。 程曜却雷打不动,像是一块铁做的石头,冷冷斜她一眼道:“不劳你费心。” 庄绮面色一僵,眼圈蓦然红了,咬咬下唇,把目光移向了程曜身边的江易。 这个少年,她没见过,但目光一触时,也是心神一震,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五官尚还稚嫩,一袭青色衣裳,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弟子服,却衬得他皮肤白皙细腻,额头和眉梢被碎发遮挡了一点,一双眸子像是刚刚在砚台上磨出来的墨汁,浓稠地让人移不开眼。 庄绮自问自己的姿色在这帝城之中,即便称不上第一,那也是第二,可与少年一比,就像是芙蓉旁边被艳压的铃兰。 她有些不安道:“程哥哥,这位是?” 程曜真的不想和她废话,但在江易面前,他觉得自己还是要给一些该有的礼数,于是敷衍的同她解释一句,“我师弟,江易。” 庄绮顿时花容失色,“他就是江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庄绮虽然没有在四域大比露面,但为了知道心上人的一举一动,她早就收买了寒山宗几位外门弟子打探,自然也就知道徐青栗那些不合伦理的话。 程曜跟他? 这件事情也许不是真的,但庄绮还是不免对江易的存在有些犯恶心,目光也变得敌意起来,小脸凝聚寒霜道:“你跟在程哥哥身边想干什么?” “………” 江易对她的发难一时莫名其妙,想想也就知道了原因,他不至于跟一个姑娘家针锋相对,维持着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程曜可就没有他这么客气了。 “你活腻了吗?” “什么?”庄绮一怔,不敢相信程曜会对她说出这种话,眼眶里顿时委屈地蓄满了泪珠,抬手就指着江易说:“程哥哥!这个人他心术不正!粘在你身边肯定没安好心!” 程曜挑眉,粘着? 他粘着江易还差不多,江易要是愿意粘在他身边,别说什么心术不正,没安好心,就是生起气来捅他十剑,他都觉得是自己咎由自取。 江易也挑了下眉,这倒也不算污蔑。 他对程曜当然是“心术不正” 程曜斜她一眼,拉住江易的手,一边往商会二楼走,一边跟赶小狗似得对庄绮挥手警告道:“离我远一点,没空听你发神经。” “程哥哥!” 庄绮压根儿就没想过程曜是真的讨厌她,心里直接就下了定义,觉得是江易的问题,肯定是他用什么邪门的方法蛊惑了程曜,于是他们上二楼,她也跟着上二楼,跟狗皮膏药似的。 她身后那些侍女拦都不敢拦,纵然想去劝说,也知道自己家小姐是不会听的。 “江公子?你怎么来了?” 江老头刚好从二楼的一处拐角出来,见到江易立即热络地走过来道:“是有什么事儿需要老朽帮忙吗?” 江易摇头,“我陪师兄来买灵器。” “师兄?”江老头将程曜上下一打量,捋了捋胡须笑道:“如此一表人才,想必这位是程家的少爷吧?久仰久仰。” 程曜常年不在帝城,江老头并未见过他,只是听程烈提过几句,但能够让江易陪同在旁,还能任其大大咧咧的拉着手,只有那位程曜。 程曜看这和蔼可亲的老头应该在金不换的地位不低,于是也没有摆冷脸,颔首顺着对方相互吹捧的道:“在下程曜,久闻金不换大名。” “程哥哥,你等等绮儿呀!” 庄绮从后头追了上来。 程曜当即皱起了眉头,怒火已经在发作的边缘,江易也有些无奈,姜老头瞧着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凭着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来的机灵劲,当机立断道:“买灵器是吧?来来来,刚好有一批好货到。” 第208章 珍藏的极品 江老头说着就领二人往三楼去,三楼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厢房,正好可以避免闲杂人等打扰,金不换的护卫一点就通,见庄绮跟上来,直接横出手臂拦她道:“三楼重地,请出示尊卡。” 庄绮眼看着程曜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小脸不禁染上怒色,“你竟敢拦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护卫面不改色,“请出示尊卡。” 金不换在众多商会中,地位算高的,就算是四大家族的公子小姐,若是不遵守商会的规矩,那他们也可以不给脸面的拒之千里之外,何况江老头早先下过命令,在金不换,江易的重要性远胜于任何客人。 庄绮气的直跺脚,“不就是一张尊卡吗?本小姐现在就办!” 护卫淡淡斜她一眼,对站在交易柜台的粉衣女行首招了招手,女子微微一点头,随之而来。 “芸豆,这位客人想要办一张尊卡。” 名为芸豆的女行首怔了片刻,她自然知道庄绮的身份,也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先对庄绮施了一礼,微笑道:“庄小姐,尊卡需交易满十亿下品或一亿中品灵石,不知您是选择购置物品,还是直接存账?” 庄绮大惊失色,十亿下品,一亿中品,这两种对于占据帝城一方的庄家来说,虽然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支出,但没有任何家族会好端端地突然在一家商会支付如此庞大的灵石! 庄绮的侍女蓦然站出来道:“你们堂堂金不换商会竟然狮子大开口!不怕传出去被人诟病吗?我家小姐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买东西了,从未听说过一张尊卡要十亿下品灵石!” “照你们这样做生意,不如直接去抢,何必还要给一张徒有其表的尊卡?!” 面对侍女的连连质问,芸豆眨巴眼,略有无辜道:“若是觉得不妥可以不办的。” 侍女死咬不放,又道:“他们为何能上去!” 芸豆正要解释,那侍女却目光犀利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诓骗我家小姐!程少爷与我小姐从小青梅竹马,两家往来亲密,他在寒山宗修炼多年,因为四域大会才回到帝都,什么时候在你们这办了尊卡?” 芸豆笑道:“程少爷自然是没有的,但江公子有,他可是我们商会一等一的贵客。” 庄绮拦住侍女,惊讶又怀疑道:“那个少年在金不换消费了十亿下品灵石?” 芸豆点头,“自然。” “我不信!”庄绮咬紧朱唇,“那个人不过是深山野林的孤儿,没有任何背景实力,侥幸考上了药宫而已,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灵石!” 她扭头就要往三楼闯,护卫刚想伸手,她便冷声呵斥道:“你今日胆敢碰我一下!我爹爹定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芸豆看她纠缠不放,笑容一敛,目光冰冷起来,语气也重了几分,“庄小姐,我们是看在素日与庄家的生意上才一再好言相劝,要是您执意胡闹,就别怪我们下逐客令了!” 江易和程曜丝毫不知楼下的闹剧正越演越烈,他们此时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灵器,张老头说的这一批新货,都是五品以上的灵器,质量没得说,每一柄都巧夺天工、威力惊人。 东西虽好,程曜却依然蹙着眉头。 他嘴上说着凑合用,心里的标准却很高,加上逛了这么久,想法就越变得执拗,要买,他还是想买一柄能成为他本命之器的刀。 毕竟迈入金丹境后,灵器最好不要换。 但他的血脉之力太过狂暴,极少有灵器能承受住,即便能承住,刻在里面的阵法也会损伤,就拿煞魔来说,哪怕唤剑阁穷尽心血,以火塔中纯度最佳的火灵石作为核心来打造,依旧在和南予意的擂台赛中报废了。 这还不是以命搏命的情况,要是有一天遭遇生死关头,法器却不给力,下场可想而知。 程曜不想因此再错失保护江易的机会。 江老头见程曜挑挑选选,始终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里有些发怵,数十柄灵器,再挑剔也不应该没有一柄符合他心意吧? 江易悄无声息退了两步,背在身后的手对江老头勾了勾手指,江老头蓦然心领神会,摸着胡须不动声色的走到江易身后。 一枚储物戒落在了江老头手心。 江老头乐呵呵又退开,装作要去倒茶的样子走到一边,神识往储物戒里一探,表情意味深长,随后对程曜说道:“看来这些庸品还不能满足程公子啊。” 程曜还以为他是拐着弯说自己太挑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脸道:“抱歉。” 江老头忙摆手,“哎,程公子不必致歉,若不能满足客人,那是老朽的失误。” “既然程公子看不上这些灵器,那正好,老朽这里有一柄私人珍藏的极品!” 程曜一怔,顿时来了兴致,“哦?” 江老头手腕一转,一个足有五尺长,两尺宽的深色木盒出现在他手上,他双手捧稳,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生怕摔了。 木盒表面雕琢精细着一只形似凤凰的鸟兽,爪下是祥云之景,一眼看去栩栩如生,仿佛是鬼斧神工,还未目睹盒内真容,仅仅是散发而出的一丝气息,都有着让人心神一震的凶戾。 好东西啊!江老头眼底滑过一丝羡慕,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表面的花纹。 这么好的东西竟然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简直是暴遣天物啊! 江老头心疼得紧,隐隐有些希望程曜不要看上它,到时候他就可以从江易手里买过来。 “咳咳……”江易清了清嗓子。 江老头脸一红,知道自己入迷了,搓搓手后,打开了盒子,一刹那间,一股强悍的血气迎面冲来,血气之中,一双奇异的兽眼蓦然睁开,清脆的啼鸣响起,几乎要震聋三人的耳朵!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爆发的气浪如同是狂风暴雨席卷,差点给江老头和程曜掀翻在地,二人不禁抓紧了桌沿,用?子挡了挡刺眼的红光。 谁都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江易站在后方,瞳孔转化为金色,冷冷对那盒中一盯,里面顿时震荡连连,那双奇异的兽眼缓缓闭合,一切随之归于平静。 程曜撤下手,惊道:“好凶猛的灵器!” 第209章 江老头心肌梗塞 红光散去,使得二人终于能够看清盒内的真容,那是一柄长五尺的刀,刀身修长形似禾苗,刀面精美无比,能看到一层银色的图腾,似乎就是木盒上那只不知何物的异兽,它散发着淡淡的白芒,完全没有之前令人震颤的凶戾之相。 程曜目光一喜,“我能否试试?” 江老头立即让开两步,“请便。” 程曜取出来,握紧刀柄挥舞了两下,有些重,没有腰刀来得轻便,也比他手臂长出不少,但却很适合他大开大合的功法,尤其能配合他血脉之力一开后,深入敌前的触石决木,这东西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程曜沉吟片刻,这柄灵器的价格会比那些更加昂贵,又是这老头的私人珍藏,心里有点打鼓,便惴惴不安道:“要多少灵石?” 即便江老头知道这灵器不属于他,表情也仿佛是被割了心头肉,不舍道:“要是程少爷真心喜欢,老朽愿意忍痛割爱送给你。” 程曜闻言不但没有露出喜悦之情,反而是皱紧了眉头,目光有几分警惕,江老头和他非亲非故,怎么会舍得把这么一柄珍品白送给他? 天上掉馅饼都没有这么夸张。 程曜担心对方是想从他这得到程家的好处,于是把那柄刀放回原地,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拿您的东西,您还是说个数吧,不管怎么样,我会想办法凑出来。” 对于想要的东西,他从不犹豫。 “这个……” 江老头对程曜的态度高看了一眼,但心里却犯了难,这件灵器称得上世间仅有,哪怕是品相极佳的六品灵器都不能与其相提并论,多少灵石也换不来,真要估个数,恐怕会废去程家一半产业,他目光不由往江易身上瞟去。 江易背后的手默默伸出来一根手指。 江老头瞪直了眼,不是,你就这么贱卖啊! 他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气得想昏厥,心里很不情愿,但脸上还是摆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表情,故作深沉道:“相见即是缘,此物在我手中留存数年,虽然是难得的珍品,却荒废在盒中,始终没有合它心意之人。都说灵器有灵,今日它没有暴动,说明你就是它的命定之主。” 江老头很满意自己这套胡扯,简直是天衣无缝,于是竖出一根手指道:“一亿中品灵石,只要你能拿出来,这柄灵器就归你了!” 程曜整个人僵住,江易皱了下眉。 程曜知道这柄灵器的价格会很高,但没想过会高得如此离谱,一亿中品灵石,把他心肝肺掏出来卖掉,都不一定能凑出来。 江老头注意到了江易的表情,一张老脸委屈地表示,不是你自己伸的一根手指吗?我没要错啊!看江易又微微摇头,他心神猛地一震,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不是一亿中品,难道卖一亿下品灵石吗? 他妈的,你要这么卖,有多少我全要! 一枚中品灵石可以换一百枚下品灵石,程曜虽然在寒山宗过得清苦,但他好歹是程秋生的独子,不至于身上连一亿下品灵石都没有,江易来金不换之前想好了,要是程曜看不上这里的灵器,他就从以前的收集里挑一个出来。 只是他没考虑到江老头的商人头脑,以他对那根手指的判断,再怎么也该要一亿中品灵石。 江老头忍着心头的梗塞,找补道:“这个价格确实贵了些,要不换成下……” “我要了。”程曜打断他的话,笑道:“这柄灵器要这个价不贵,我已经占很大便宜了,不能再得寸进尺。我虽然拿不出来,但可以找家里帮忙,还请江掌事稍等片刻。” “………”江老头心虚地看了一眼江易。 别怪我不降价,是他自己答应了。 程曜取出一枚巴掌大,像黄铜镜一样的法器,犹豫片刻,还是曲指在上面写了些什么,随后收起来道:“我能再看看其它灵器吗?” 有买卖做,那肯定没有拒绝的道理,江老头微笑点头道:“可以,程公子慢慢看。” “来。” 程曜没有看那些刀剑法器,而是拉着江易走到摆放着一些精致小巧的法器的柜台前,认真挑选起来,直到一个银色的手链映入眼帘。 程曜神色一动,拿起来仔细看。 银色的链条上镶嵌着青色的玉石,中间是一朵比青玉稍大些的银莲花,莲心是琥珀色,深处正波动着微光,看上去精美又秀气。 江老头摸着胡须上前说道:“程少爷好眼光,此物名为白霜,是一件防御型的五品灵器,不仅可以抵挡元婴境中期以下全力一击,佩戴在身上还能避除难以察觉的毒物,而且小巧不惹眼,即便是男子戴着,也十分合适。” 程曜点点头,“什么价?” “一千万中品灵石。” “………” 五品灵器没一个便宜,一千万中品灵石已经逼近程曜一半身家,这些灵石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本来是为了买本命法器而准备的,他怔了一下,还是痛快地点头道:“行,我要了。” “承蒙惠顾。”江老头的心情顿时好了一点,至少今天他没做空手买卖。 程曜看向江易,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江易还以为他是买来给秦白琼,毫无防备地点头认可道:“好看,肯定很适合……” “你喜欢就好。”程曜话都没听完,极快说了一句,事后又有些脸红,咳嗽掩饰道:“上次我不是给你做了一枚木戒吗?后面想想,那东西实在太寒碜,便一直想给你买个好的防御灵器。” “手伸出来,我给你戴上。” 江易手掌一攥,目光在那手链上一触,仿佛是被烫着一般,低着头把手背在身后,好半响才抬头有些勉强地笑了下,“我不能让师兄这么破费,程师兄还是送给秦姨吧。” “我娘有我爹保护,哪需要什么灵器。”程曜一瞬间没多想,后知后觉才看到江易眼底的一丝抗拒,他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摸着那手链,垂头道:“你是不是……不想收我送的东西?” “不是的。”江易急忙解释一句,自己又为这句话怔住,内心开始了拉扯,侧过头躲避程曜的目光道:“我只是觉得……太让师兄破费了。” 程曜看他别扭的样子,伸手探过去摸摸江易的小手,又用可怜地语气道:“真的不能收?” “………” “江师弟?” “江易?” “江……” “好了好了,师兄别喊了。”江易在程曜一声比一声软的呼唤下彻底缴械投降,把手伸了出来,他依然不敢看程曜,但脖颈和耳垂染上的绯红都出卖他,像是一枚熟透了,诱人的果子。 程曜喉结滚动,忍着恨不得在那小脸上咬一口的冲动,得逞地捏捏江易的脸,“真乖。” 江老头站在旁边,瞪直了眼,感觉有一道天雷从自己的天灵盖直轰下来,看得他是羞于立场尴尬,耻于二人如此明目张胆! 滚啊!能不能别在老夫面前卿卿我我! 第210章 越闹越大 “说起来还真是巧。”江老头找了个话题打断二人渐渐走偏的氛围道:“这件五品灵器与江公子的耳饰源同一处,都是由典杏大师打造而成。” 程曜全然不知这件事,虽然他早早注意到了江易的耳饰,但因为确实很适合江易,所以当作一个普通的配饰,没有放在心里,被江老头这么一提,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耳饰旁的流苏链,顺便不着痕迹地捏了下江易圆润的耳垂。 那动作轻巧,却还是让江易颤了下,立即拂去程曜仍停在他耳骨处摩挲的手,声音有些发哑道:“程师兄你别闹了。” 程曜听见他与平常不同,微微发抖的声音,感觉一股酥麻感窜上来,连忙又在心里念起了大悲咒,余光瞟见江老头怪异地目光,掩嘴清嗓道:“咳咳,没想到师弟这个小玩意还是一件五品灵器,在宗门的时候都没见你戴。” 江老头多嘴道:“噢,这个是南……” “江管事。”江易直接打断,目光不善地盯他一眼,和善微笑道:“我与师兄逛了许久,突然也有些饿了,不知能不能送些果食来?” 江老头心道,糟糕,差点嘴快露馅! 幸好程曜并没有在意他那半截话。 江老头擦擦额头冷汗,笑道:“岂有怠慢贵客的道理,老朽这就差人去准备。” 他说罢就飞快遁走。 “你饿了?”程曜关心一句,估摸着现在的时辰,拉江易坐下道:“家里应该收到了我的消息,很快就会差人来送灵石,等交易完,我带你去红灯笼吃饭,那弄了一道凡间有名的菜式,听说味道极好,还是你爱吃的口味。” 江易眨巴眼,“辣的?” “嗯,温天遥去尝过,他倒是不知所畏,死要面子的点了个最厉害的重品,回去就腹泻了。” “………” 程曜连忙摆手,“我肯定不会像他那么傻,都说点微品的最合适,我都订好席位了。” “师弟,你不会不给师兄面子吧?” 江易对他讨好的语气向来把持不住底线,纠结一瞬,点头道:“好吧。” 程曜笑开了花,“我就知道师弟不会拒绝。” 此时金不换的门口,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辘辘踏风而至,窗牖被一帘白色的绉纱遮挡,看不清里头的贵人是谁,片刻,那马车停稳,一位俊朗的青年踏着马凳下来,转身对车厢里伸手,温声细语道:“夫人,小心点。” 帘子掀开,露出女子恬静温婉的脸庞,她怪嗔地瞪男子一眼道:“瞧夫君这话说的,就这么点高,我还能傻到摔一跤不成?” 青年握紧她的手笑道:“为夫关心则乱。” 二人随后一同走进了金不换中。 “曜儿也真是的,话都不说清楚,那传音镜在他手里好几年,从未给家里传信,今天倒好,一用就是管家里要那么多灵石。” 来到金不换的正是程秋生秦白琼夫妻二人。 秦白琼收到程曜来的信本是开心的,以为他开了窍,终于知道向她这个整日为其操心忧虑的母亲问候两句,再不然,也说说擂台赛拿了第九名的事啊,谁知道程曜一句话没提,只说自己在金不换看中了一件灵器,想从家里借一亿中品灵石。 这不是一个小数字,顿时把秦白琼吓了一跳,还以为看错了,但来回看了几遍,确实是在管家里要这么多中品灵石,她只得去书房找程秋生商量,于是夫妻二人便决定来找程曜。 程曜一向是个乖孩子,从不问家里要钱,每次都是秦白琼强行塞给他才会收下,事出反常必有妖,金不换确实也有几分坑蒙拐骗的争议在,秦白琼担心程曜是被下了套。 二人在行首的带领下上到二楼,正好碰到了庄绮,她拿护卫没办法,又不敢真的惹恼商会被赶出去掉面子,只能坐在那紧盯通往三楼的楼梯,翘首以盼地等程曜下来。 “绮儿?你怎么在这?” “程叔叔,秦姨!”庄绮见到夫妻二人也很惊讶,随后就扑上来拉住秦白琼哭诉道:“秦姨,您替绮儿做做主吧,他们太欺负人了!” 她那些侍女跟着拱火,“是啊,秦夫人,金不换太过分了,都不把小姐当人看!” 秦白琼怔了怔,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庄绮一下委屈劲就上来了,哭得梨花带雨,“程哥哥身边有图谋不轨的人,还把他强行拉去了三楼,绮儿担心极了,想要阻拦,结果那个护卫拦着我不让,非要我拿出一张尊卡才可以。” 她擦着眼泪又说,“本想着,为了程哥哥的安危,多少灵石绮儿也愿意出,不曾想那个芸行首狮子大开口,竟然问我要一亿一中品灵石,这我怎么拿得出来啊!” 看着眼前这场我见优伶的大戏,被庄绮突然点名的芸豆十分无辜,不由看向旁边站得笔直、百折不挠的护卫,表情露出一丝担心。 拒绝庄绮是一回事,拒绝程家主和秦夫人又是另一回事了,事情真是越闹越大了。 秦白琼思索一阵,抓住话里的重点道:“绮儿,你先别哭,秦姨肯定会给你做主。不过我听你方才的意思,是曜儿身边有不怀好意之辈?” 庄绮连连点头道:“嗯,是位叫江易的少年,秦姨您不知道,这个人虽然年纪小,在寒山宗风评极差,专门勾搭男人,是……” “等等。” 秦白琼刚才还有些担心,结果越听越不对,眼见庄绮说的离谱,连忙打断她道:“你确定那个图谋不轨的人叫江易?” “是啊,没错的,就是江易,那个前不久拿了两比第一的江易。”庄绮咬牙切齿道:“都说他是用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拿到的第一,不然林云生那等天纵之才怎么会输给一个无父无母的山野村夫?程哥哥肯定也是被他蛊惑了!” 程秋生一向温和的脸庞冷了冷,摆手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庄绮听出了他话里的严厉,又哭道:“程叔叔是不相信绮儿吗?绮儿并未说谎呀!” 秦白琼偷摸拽了下自家夫君,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在外人面前苛刻一个小辈,虽然她对庄绮的话也心生不喜,但脸上维持着平静道:“绮儿或许是误会了,江易品性纯良,又是曜儿最喜欢的小师弟,不会有如此自甘堕落的行径。” 庄绮不听道:“秦姨,绮儿真没有污蔑他,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都还是寒山宗亲传中的一位徐师姐说出来的,做不了假。” 秦白琼不动声色的把手臂从庄绮那抽出来,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柔和,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庄绮,也难怪曜儿一直不喜欢她,这一字一句,张口就来的脏水,果然不是她儿媳妇的人选。 “怎么吵吵闹闹的?” 一道男声突然凭空插入。 第211章 喜欢得紧 铁面刚从外面办了事回来,一踏进商会就听到二楼传来哭闹,他心想谁这么大胆,敢在金不换滋事?结果火急火燎跑上来一看,就看到庄绮哭得像个泪人,旁边还有一对看背影就不简单的男女,不过二人这态度,不像在哄人啊。 他突然插进来打岔,使得一行人也扭头打量,铁面一下就认出了二人的身份,神情一惊,快步走上来,拱手施以一礼道:“原来是程家主和秦夫人,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竟把二位不常露面的贵客吹来了我金不换。” 秦白琼目光带有一丝疑惑。 铁面解释道:“在下是金不换的掌事之一,名为铁面,不知发生了何事?” 芸豆赶紧从柜台出来,走到他身边,附耳窃窃私语,把事情经过简洁说了一遍。 铁面表情古怪,摆手道:“知道了。” 他是不管庄家小姐发的什么疯,只管给江易撑腰道:“庄小姐,平日里您想去三楼当然可以,但今日既然是江公子来做生意,那不好意思,任谁来都是不能上三楼的!” 庄绮没想到来了位管事还是替江易说话,气得小脸通红,“你们商会如此待客,莫非是忘了帝城乃是我四大家族的管辖之地!” 铁面斜她一眼,淡道:“庄小姐说的不错,地确实是你们四大家族的地,但商会却不是,何况我们年年都会支付一笔昂贵的租金,说起来可不欠你庄家任何东西。” “庄小姐若不是来做买卖,还是趁早回去吧,这三楼您今天是上不去的。” “你——!” 秦白琼和程秋生一时面露惊讶,没想到金不换的掌事脊骨这么硬,为了江易甚至不惜得罪庄家,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如果程家也想闹事,那就请一并离开。 金不换如此看重江易,以江易和程曜的关系,想必也不会在灵器上诓骗程曜,秦白琼稍稍心安了些,只是不知道程曜到底看上的是什么灵器,竟然要一亿的中品灵石。 庄绮被一再驳了脸面,不由把目光投向秦白琼,希望她能为自己撑腰。 夫妻二人都心肠比较软,哪怕此时再不喜欢庄绮,也不能眼睁睁看一个姑娘家被赶出去,况且事情要是真闹得没有余地,对于双方都有损利益,秦白琼只好打圆场道:“还请铁管事派人去通报一声,曜儿并不知道我们来了。” 铁面发完威风,转眼又换了态度,直接把姿态放到最低,一副狗腿模样。 “这是我该做的,怎么能说请?秦夫人太客气了,请坐请坐。”他扭头对芸豆吩咐道:“怎么能怠慢了两位贵客!还不快上茶?” 芸豆笑道:“是。” “程家主,秦夫人稍等,我这就上去问问。” 庄绮彻底被晾在了一边,按道理,别说是一个姑娘家,就是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这会儿也该自讨没趣的离开了,但她偏不,甚至毫无负担的坐了下来,继续对秦白琼说:“秦姨你相信绮儿,那个江易就是个狐媚!” “………”秦白琼按按太阳穴,心烦道:“你若是无事可做,还是回家去吧。” “不行,我担心程哥哥。” 秦白琼默默看向程秋生,夫妻二人心有灵犀的露出一丝无奈,这个庄家小姐对程耀的关心,已经逐渐变得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会儿功夫,铁面就下来了,他没多说别的话,只是做出“请”的手势道:“二位请吧。” 这次庄绮跟上去没有人再拦她。 人都去了三楼后,芸豆便唏嘘道:“我一直以为庄家小姐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弱女子,没想到嫉妒心这么重,就因为几句没有根据的传闻,竟然把江小公子贬的一无是处。” 铁面摇头道:“女人心,深似海啊!” 芸豆撇嘴,“才不是呢。” 程秋生和秦白琼刚上三楼,江易和程曜已经在厢房前等着迎接,秦白琼两三步走近,第一时间竟然都没管自家儿子,只是想到庄绮那些话,由衷感到心疼,担心江易在宗门也是如此受委屈,便摸着他的小脸蛋说:“江儿,听说你在丹比上被天雷劈了,你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事?” 江易忍着心头的怪异,摆出乖巧的模样道:“秦姨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秦白琼仍摸着他的小脸,一边用目光撇了下程曜,温声骂道:“在擂台赛拿了第九名,也不知道给家里道个喜,还敢让娘给你付那灵器的钱?” 程曜讨好道:“娘,我错了。” “程……二叔。”江易尴尬地叫了一句,他脑海里一直浮现出,程秋生叫他李大哥的画面,再看看现在,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秋生点点头,又摸摸江易的头道:“江儿,恭喜你在丹比上拿到了第一名,正好今天来了趟商会,你要是看中什么灵器,直接告诉二叔,二叔给你买,就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江易直摇头婉拒,“我修为太低,再好的灵器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了。” 这会,谁都没有注意到庄绮,她的脸苍白如雪,比打了霜的茄子还蔫,嘴唇颤了两下,不敢相信道:“程叔叔,秦姨,你们怎么会叫他江儿?” 这称谓实在是太亲昵了,根本不是普通的认识关系,倒像是把江易当成亲生儿子一般。 程秋生头也不回,秦白琼解释一句,“喜欢得紧,便就这么叫了。” 她说罢又一脸温柔地对江易道:“只要是江儿不讨厌就行。” 江易心里尴尬的要命,只能认命装出一副单纯懵懂的样子,“不会讨厌的。” 程曜才不在乎庄绮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模样,翻白眼道:“爹,娘,你们把她带上来干嘛?” 秦白琼心想,可不是我们想带,她非要跟上来找你,娘亲又有什么办法? 庄绮委屈道:“程哥哥,你就这么不想看见绮儿吗?绮儿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这比花还娇弱,惹人心疼的招式对程曜起不到一点作用,他挑了下眉,不客气道:“你倒不如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惹人心烦?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吗?” 第212章 她还不配 以庄绮的死缠烂打的韧性,此时也怔住了,方才消退的泪水顷刻又涌上了眼眶,“原来程哥哥一直知道绮儿的心意。”她看向被程家夫妇宠爱的江易,神情露出毫不掩饰地怨恨道:“程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明明很喜欢绮儿,一定是他!是他给你吃了迷魂药!” 程曜冷道:“你癔症了吧?” 当年他和父母重回帝城后,父亲仅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把家族撑了起来,他的修炼天赋也逐渐展现,不到一年达到炼气第九层,远超族中子弟,那些以往看不起他,明里暗里叫他痨病鬼的同辈人,也突然对他献起了殷勤,不是送东西,就是约他去小宴赏春花秋月。 程曜从未理会过,对这些嘴脸也感到恶心,至于庄绮,是程家为程烈举办归门宴的时候,她跟随庄家主前来祝贺,因此见过一面。 那天之后,庄绮仗着两家的来往,时不时就登门来找程曜说话,程曜忙着修炼无心理睬,一开始也因为对方是女孩子,不好失了礼数,所以敷衍附和几句,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外界就开始传出风声,说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去他娘的青梅竹马。 庄绮算什么东西?她还不配! 程曜对她的态度从懒得搭理变成了厌恶,甚至对秦白琼发了好大一通火,这才杜绝了庄绮的骚扰,之后他考上了寒山宗,远走他乡,要不是温天遥那天提了一嘴,他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几年过去了,他久别重逢回到帝城,庄绮不但没有收手,反而是变本加厉缠着他。 “庄绮,过往看在我爹娘的面子上,以及程家和庄家的交情,我不想让你一个女流之辈太难堪,但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那就别怪我不给你台阶下!” 程曜的斩钉截铁也让庄绮失了血气,她踉踉跄跄往后退去,被侍女扶住后,仿佛是看负心人一般看着程曜,“程哥哥!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绮儿?绮儿对你一片痴心,日月可鉴……” “打住。”程曜眉头一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抬手道:“别叫我程哥哥,听着恶心。” 庄绮但凡是个男子,程曜一句废话也不想说,直接两拳过去送她一个鼻青脸肿。 秦白琼只能出面道:“庄绮,今日曜儿和我们还有事要办,我就先回去吧。” 连她都不再像平常那样称呼庄绮为绮儿。 庄绮娇弱的身子颤了颤,垂下眼帘,默默擦拭脸上的泪水,心灰意冷道:“既然程哥哥厌烦绮儿,绮儿又怎能没脸没皮地继续待下去?秦姨,程叔叔,恕绮儿先行告退了。” 她行了一礼,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那摇摇欲坠的背影,让躲在灵器置放柜后,一直不敢出声掺和的江老头都有些心疼。 秦白琼目送庄绮离开,没有多少怜惜的情绪,倒是心疼江易道:“她说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秦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程秋生余了一眼程曜,后者被他一盯,顿时心虚避开,他道:“先坐下说话。” 江老头这会钻出来拱手道:“见过程家主和秦夫人。二位是来给程公子购置那柄灵器?” 程秋生点头,“不错。只是不知曜儿挑中的是一件什么品级的灵器?” 江老头捋了捋胡须,表情意味深长,让开身指着桌上未合上的木盒道:“此物特殊,恐怕难以用品级定义,程家主一观便知。” “哦?” 程秋生起身走至长桌前,目光在那柄刀上一触,眉头一挑,竟也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半晌,他赞叹道:“看来是我夫妻二人多虑了,曜儿眼光不错,这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程曜撇撇嘴,不开心道:“爹这话说的,孩儿哪有那么蠢?若不是此物十分合我心意,我怎么敢问家里要这么多灵石?您竟然还拉着娘亲自跑来一趟。” 秦白琼瞪他道:“是娘的主意。一亿中品灵石不是小数目,你又不说清楚,我们能不担心吗?” 程曜神情一动,问:“那……?” 秦白琼看他惴惴不安的样子,掩嘴笑道:“你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爹娘都会想办法给你弄到手,区区一亿灵石又算得了什么?” 程曜大喜过望,忍不住蹦起来抱了下秦白琼说,“谢谢娘!娘最好了!”但面对程秋生,他还是收敛了一点,挠脸拘谨道:“谢谢爹。” 程秋生对他柔和一笑,本想摸他的头,想到程曜已经成年,已经不能再像他小时候那样,于是拍了拍程曜的肩膀,“曜儿,你这么多年的刻苦修炼没白费,能在擂台赛取得第九名,也算是让我们程家光宗耀祖了,这件灵器是爹给你的奖励,日后可要再接再厉啊。” “我知道的,爹。”程曜爱不释手地摸着那柄灵器,此次也被喜悦冲了头脑,下意识说:“我会努力修炼的,九哥还等着我去接他呢。” “………” 气氛僵了一瞬,程秋生看着沉浸在灵器中的程曜,目光不由瞟向江易,那个像极了李大哥的少年低头捧着茶杯,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只是露出拘谨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听到程曜刚刚说的话。 谁也没有看到江易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 他耳朵灵得很,怎么会听不到? 但比起程曜的无心之言,更让江易坐如针灸的是夫妻二人对程曜无比溺爱的画面。 原来父母之爱,便是这般吗? 这对他而言是陌生的,羡慕的同时,又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当年十二仙族争夺神子排名,用尽手段,不惜任何代价将具有威胁性的其他神子击毙,就连他,也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最终夺下神子第一的名号。 可是父亲不在乎他为李家争来的荣誉,只在乎他那些屈指可数的失败。 他也没有得到过奖赏,只记得每每做错什么,掌心被抽打过,被关在书阁,双手肿得笔都握不稳,望着窗外的月,一遍遍抄写的疼痛。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李玄霄,沈青妱。 他们也为自己计过深远吗? 应该是没有的。 江易盯着手心捧着的那杯热茶,水汽氤氲,好像也浸进了他的眼眶,让他的视线有一刻的朦胧,他眨巴了下眼,清明过后,饮尽茶水。 没关系,这或许本就不是他能拥有之物。 第213章 差点以为是媳妇 程秋生爽快地付了灵石给江老头,好奇道:“前辈既然与江儿同姓?可是有一些关系在?” 江老头吓得连连摆手,“不敢在程家主面前称自前辈,您叫我江老就好,至于和江公子的关系,也只是恰好同姓,有些生意往来。” “生意往来?”程秋生目光落向江易,担忧道:“方才在楼下听那位铁管事说,一张尊卡便要在金不换交易满一亿中品灵石,江儿,你……” “哦,是这样的。”江老头插话道:“江公子拥有炼丹师的身份,又在前两比拿下第一,如今名声大噪,所以金不换想投资江公子,愿意给他一些药材资源,希望他日后能炼制高阶丹药时,可以交给金不换进行拍卖。” “所以那张尊卡,仅代表他对商会的重要性,避免下面的人莽撞不懂事。” 江老头的话充斥着商人的精明。 但他这么一说,程秋生的疑虑便打消了些,不然一个少年能拿出一亿中品灵石来,实在是骇人听闻,传出去,也会引来有心人的贪婪。 商会一向对炼丹师十分看重,而丹药一旦成功拍出,他们便从中能抽取极高的报酬。 对于没有背景的江易来说,是双赢。 但程秋生想一想还是觉得不妥,“江儿,若是你手头不宽裕,不如在程家挂名,日后修炼所需的资源,二叔可以帮你承担。” “当然,二叔不是说让你以后替程家做事。”程秋生怕江易误会,又解释道:“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小,心思放在修炼上即可,抛头露面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况丹宗心高气傲,要是知道你与商会敲定了丹药买卖,想必不会坐视不理,这对你来说,太过危险。” 江老头笑呵呵道:“程家主是担心金不换不能保护江公子的安全?” 程秋生温润的双眼有一丝精芒,“江老,你们金不换名气虽大,却也比不了程家手腕硬。” “我不会干涉江儿的决定,但希望江老知道一件事,倘若他因此受难,金不换不止要承担那位月尊主的怒火,我程家也不会放过你们。” 程秋生的霸道让江老头为之发怵。 他没想到自己为江易解难,到头来竟然被程秋生警告了一番,夹在中间不能做人。 “二叔。”江易唤了一声,认真道:“二叔的心意我明白,但恕我不能答应您的提议。” 秦白琼拉过他的手握着,劝道:“江儿,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修炼一道本就又苦又累,你一个人孤苦无依,让秦姨和你二叔如何忍心看着?” “曜儿和烈儿已经长大了,秦姨已经无需再替他们操心,可是你还小,天真烂漫,不知外面的险恶。”秦白琼说着,又摸摸江易的脸道:“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不受委屈的庇护之所吗?” 她越倾尽温柔,江易就越难心安。 如果他心安理得的接受,将来程秋生和秦白琼夫妻二人知道真相,知道他对程曜抱有龌龊的念想,二人又会如何看待他? 江易承担不了这份风险。 他依然摇头,坚决道:“秦姨,二叔,谢谢你们,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顾好自己,况且这件事还在商议中,我并未答应。” 江老头急道:“不错,确实还没敲定。” 江易的倔强,夫妻二人看在眼里,程秋生微微一叹,没有强求道:“好吧。” 程曜已经把灵器收进了储物戒,笑道:“爹娘,你们放心吧,这不是还有我在他身边吗?” 秦白琼瞥他一眼,“你?” “对啊,有我在,谁敢欺负他?” 程曜丝毫没看出来秦白琼眼中的怀疑。 秦白琼叹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粗心了,娘也不求你别的,只要你别欺负江儿就行了。” 程曜不解道:“我怎么会欺负他?他可是我未来名正言顺的小师弟,我疼他都还来不及呢。” 秦白琼不由噎了一下,心惊肉跳。 还好还好。 差点以为儿子说的是未来的媳妇。 但程曜的话也经不起细想,那意思其实已经相当于把江易当成小媳妇了。 寻常人,怎么会说疼师弟疼的来不及? 程秋生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程曜从出生起就是像他母亲多一点,唯独这个心性没有遗传好,像他,对事对人优柔寡断。 看样子,他和江儿还有很长路要走。 如果能借此忘了李大哥,选择过新的人生,不再被过往所折磨,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总之,拦是肯定拦不住了,至少…… 程秋生冷不丁地斜程曜一眼,你小子最好等这孩子成了年再动歪心思。 程曜丝毫不知道父亲无可奈何的放任,他看着江易和父母融洽的氛围,眸子暗了暗,表面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 最后,江易再三推脱下,程秋生还是执意挑选了一件五品灵器送给他,交易完成,灵器到手,夫妻二人跟程曜嘱咐了一些比试要小心,慎重行事的话,秦白琼又让江易没事就去程家吃顿便饭,陪她说说话,随后就乘着马车离开。 江易对江老头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些灵石先交由他保管,日后再过来取。 外面已经黄昏,程曜饥肠辘辘,拉起江易的手道:“走,咱们去红灯笼吃饭。” 红灯笼是虎门有名的食肆,由一位晚年才踏入修行一道的老人开立,他当了一辈子的凡人,机缘巧合下修炼至炼气境巅峰,虽然没有突破至筑基,延年益寿,但却懂得凡间许多名菜。 食肆原本也没有名字,只是老头招待朋友,相互探讨修炼心得所用,渐渐有了名气,加上店里常常挂着红灯笼,因此取名红灯笼。 如今,那位老人已经去世,接手这家食肆的是他的儿子陆虎。 陆虎的修炼天赋并不出色,因为忙于店里的生意,没时间修炼,所以只有筑基境初期修为,但在虎门,没有人敢在他店里闹事,毕竟在四大家族做事的厨子里,都有他教出来的徒弟。 厨艺一道,他算得上帝城顶尖之一。 红灯笼本就每日人满为患,四域大会举办后,那些弟子趋之若鹜,使得店里更加踵趾相接,程曜能拿到一桌,还是因为程家往日对陆虎有几分恩情,所以卖了程曜一个面子。 红灯笼店外聚拢着很多人,那些摆在外头用来等候的板凳根本就不够,其中不乏有一些见过的面孔,程曜拉着江易直接走了进去。 门口的小二拦他道:“在外面排队。” 程曜也没有生气,“我订了天字房。” 那小二一怔,猛地抬起头来看,脸上一扫不耐烦,蓦然挤满笑容道:“原来是程少爷啊,天字房早就给您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二人跟着小二正要上楼,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突然从鼎沸的人声中传过来。 “江公子?” 第214章 我请你吃饭 二人同时看去,是疾如行,旁边还有南予意和几位长老,他们似乎是带南予意以及几位弟子来庆祝擂台赛第一的喜事,坐了两桌,但菜明显刚上桌,都还没有动筷。 江易和南予意视线撞在一块,两个人都没料到会在红灯笼碰到,疾如行嗓门大,这么一喊,大堂安静一瞬,食客都投来目光。 江易在一众打量的目光,只能打消视若无睹的想法,颔首道:“疾长老。” 疾如行起身道:“好巧啊,江公子,我差点还以为认错了呢。” “……” 疾如行并不知道程曜订了不受旁人打扰的厢房,只是来红灯笼吃饭的人多如麻,他也是提前安排弟子过来排队才拿到两桌,还以为小二是带着他们去楼上找位置,便怀着一份好意道:“要是不介意的话,坐下一块吃吧?” 江易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婉拒道:“多谢疾长老好意,但我和师兄想两个人单独吃。” 疾如行倒也没强求,“好吧,叨扰了。”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哪知南予意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二人身前,他先是面无表情余程曜一眼,转而看向江易道:“我请你吃饭。” “……?” 江易怔住,不知道这唱得哪一出。 程曜原是不想理会,见南予意缠上来,顿时火冒三丈,“你是聋子吗?没听见我师弟说单独?单独两个字你会不会写?” 南予意不理他,直勾勾盯着江易。 江易直接拒绝道:“抱歉,今日不方便。” 疾如行和几位长老,以及一干弟子全部怔住,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个江易竟然直截了当拒绝了南予意,多少人想请南予意吃饭都没那个资格,何况还是他主动请别人吃? 南予意睫毛微抖,毫不气馁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 这句话听着好像没什么,但仔细一琢磨,却分明生出一股哀怨的味道。 江易淡道:“南公子为何要请我吃饭?” 南予意不假思索,赤裸裸说:“因为我想跟你吃饭,不想你跟他在一起。” 食肆里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热闹?纷纷伸长脖子探着脑袋看,他们早听说南予意与药宫江易之间有瓜葛,屡次对寒山宗之人手下留情,尤其和程曜之间的氛围,那是火药味十足啊! “程师兄,我们走吧。” 江易扭头拽着程曜往楼上去,可这一拽,竟也没拽动,程曜嘴角向上一勾,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好啊,既然南予意这么想和我师弟一起吃饭,做师兄的只能却之不恭,请吧!” 他反常地变了性子,邀请南予意一起上楼。 小二擦拭着汗,不敢多说,低着脑袋恭恭敬敬把三位贵客带到天字房前,二楼的摆设和大堂基本一致,厢房只有寥寥三间,想来平时有资格坐在里头吃饭的,也绝非泛泛之辈。 天字房无疑是三间房中最好,一进门,外面嘈杂的人声顿时被隔绝,敞开的木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月色,往下看则是热闹的街巷,夜风顺着窗口悠悠乘进屋内,不显寒冷,倒有几分舒爽在。 小二看向程曜说:“掌柜都交代过了,程少爷今日是来试那道新菜式。微品,中品,重品,分阳锅和太极锅,不知程少爷想点什么品?什么锅?” 程曜怔了一下,“微品。不过阳锅和太极锅有什么区别吗?” 小二笑道:“这阳锅呢,就是清一色的辣汤,适合口味重的人,太极锅则是两种,一边是辣汤,一边是猪骨吊出来的清汤,我看您是三位,口味想必不同,点太极锅最好。” “而且咱家的清汤用一天一夜熬制而出,鲜美甘淳,滋味浓郁,能消除修炼后的疲惫。” “就太极锅吧。”江易说了一句,扭头对程曜笑道:“师兄不是吃不了太辣的吗?不能让我一个人享受了,太极锅正好。” “好,听你的。” 程曜这边点了头,小二如释负重,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道:“太极锅的菜样也相对丰富,共有二十一道,若有特别喜欢的,可以拉响门边的房铃。届时会有伙计上来替您加菜。” “太极锅随后就来,小的就先下去。” 小二退下去后,程曜用余光扫了眼南予意,故意贴上江易,搂过他的腰说:“师弟真好,还知道心疼师兄吃不了辣。” 江易被他搂得一踉跄,半个身子都倒进了程曜怀里,撞在他胸膛上一阵发懵,随后垂眼盯着被程曜一只手臂完全圈住的腰,迅速站直来,想要挣脱开,哪知程曜反而搂得更紧,挑着眉梢得意洋洋地对南予意笑的烂漫。 南予意蹙了下眉,他没说话,只是走到一张圆凳前,用衣袖擦拭了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眨眼间就出了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把将江易从程曜怀里拉了出来,江易是刚出龙潭,立即又落入虎穴,整个人被拽的一头摔进南予意怀里。 南予意身上有股说不清是什么的香气,像是掺杂着一丝冷冽的木槿,江易感觉到背后的双手似乎收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 “没事吧?”南予意低声问了一句,扶稳江易就退开,指着刚才被他擦拭过的圆凳道:“你坐。” 程曜五指来回摩挲着空落落的掌心,淡金色的瞳孔浮现几分阴鸷,伸臂毫不犹豫把江易又圈回来道:“师弟,来坐师兄旁边。” 他把江易按在了另一张凳子上,自己也坐下来,正好成了一堵人墙,隔开了南予意和江易。 南予意冷冷看他一眼,直接绕开,坐在江易左边,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江易夹着中间。 “师弟。”程曜声音发沉,眯着眸子笑道:“总感觉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你还是坐师兄腿上吧,师兄可以帮你辟邪。” 说罢他就想把江易捞到自己腿上。 “江易。” 南予意开口唤了一声,语气有些焦急,但因为从未直呼过对方的名字,落在嘴里总感觉有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他耳垂染上一点粉红,神情认真,甚至是带着一点羞涩,微微掩着发红的脸,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腿道:“坐我这里也可以,我不介意。” “………” ? 江易来回看了下两个人。 一个问号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们,在干什么? 第215章 小孩掐架 “呵呵呵呵。”程曜忽然低笑起来,听着都有些渗人,笑完,他深吸一口气,鼻息带有一丝不屑,那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恼是喜,略有唏嘘道:“哎呀,都说有不干净的东西,某些人还没有自知之明,你说是不是呀?师弟。” 南予意拿起茶杯,不为所动地沏了一杯茶,放到江易面前,淡漠道:“心思不正的人,才算是不干净。” 程曜故作一脸惊讶,“南公子心思就很正?” “比不得程公子歪。” 南予意平时少言寡语,能动手绝不废话,此时不知道怎么了,像钻进了牛角尖,程曜讽刺一句,他也反讥一句,两个人你来我往,若不是因为江易在,恐怕不止天字房的屋檐会被掀飞,红灯笼都早就被他们两个夷为平地。 “师弟。” “江易。” 二人异口同声,如同一道魔咒。 江易一直处于沉思状态,眉头一蹙,直接起身走到两人面对面的位置坐下,总算感觉耳根子清净了不少,抬脸微笑道:“两位慢慢聊。” “……”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伙计的声音传了进来,“客官,我能进来吗?可以上菜了。” 程曜横南予意一眼,“进。” 太极锅,锅如其名,红白两种汤被锅中间一道带有弧度的铁板分开,烟雾缭绕,让人鼻子一抽的辛辣之气远远盖过了清淡的白汤。 伙计又推进来两个木架。 一个放着素菜,有切成片的冬笋,绿油油的青菜,白嫩的豆腐。 另一个则是荤菜,切成薄片的肉,半个手掌大的虾,鸭肠、牛肉丸子等。 满当当摆满了两个木架。 这个铁锅似乎是定制的灵器,不用火就能维持汤水沸腾,伙计指着架子上的小碗道:“这里有香油,细盐,辣子,蒜泥等等,客官可以自行调配一碗做为底料,菜熟了蘸着吃即可。” 伙计又说了下这些菜熟的时间分别有几息,随后就离开了厢房。 程曜摸摸肚子,作罢道:“先吃饭。” 他似乎看起来是要休战,起身走到木架前按江易的口味调了一碗,然后给自己弄了碗清淡的,摆上桌后,先把那些煮起来稍久的菜一分为二倒进两种不同的汤中,碗筷在江易面前一放,一点都不心虚地坐在了江易身边。 江易没说什么,默认了他的小把戏。 但很快,南予意这边异曲同工。 那几个月每天风餐露宿,能用来填腹的东西很少,他对吃的并不挑剔,就算是江易只是简单拿火烤熟来,没有一点味道的肉,他也能吃干抹净,虽然没有从中得出江易爱吃什么,但他知道对方的口味相对重些。 南予意把自己调的那碗料也放在江易面前,从容不迫的坐下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跟刚才毫无区别。 江易心底一叹,拿起了筷子,出于对程曜的信任,他事前没有尝味道,直到把粘着酱的菜放进嘴里后,他的表情,从平静蓦然变得扭曲,五官直接皱成一团,忍了一会,咬牙咽了下去。 “咳咳咳……”江易捂着嘴一阵咳嗽,拿起茶杯就往嘴里倒,小脸都红了。 程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拍着他后背急道:“怎么了?是不是他往茶水里下了毒?” 南予意斜他一眼,目光冰凉。 “咳咳,师兄!”江易忍不住把程曜调的那碗推开,嫌弃道:“你弄的太辣了。” “不会啊,我又没放多少辣子。” 程曜不信,用筷子沾了一点放嘴里,没过片刻,他的脸也变得像火烧似得,辣得连连咳嗽,恨不住扣嗓子,他本就吃不了辣,这会抓耳挠腮地往嘴里灌茶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难掩心虚道:“好像……确实……” 南予意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把被江易忽略的那碗调料推过来,期待道:“尝尝我的。” 江易怀疑地看着南予意,但看他吃自己调的没啥太大问题,两碗之间应该不会相差太多,所以还是给了他一个面子,不过江易这次长教训了,先沾了点放嘴里。 南予意这个泰山崩于前都临危不惧的人,神情露出一丝罕见地紧张道:“怎么样?” 江易的身体猛地哆嗦一下,他才吃那么一点,都被齁得天灵盖一激灵,这一碗的恐怖性可想而知,他不止眉头皱紧,手也攥紧了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太咸!” 南予意一怔,连忙把手抵在江易下巴处,示意他张嘴道:“快吐出来。” 江易看着那只手,眉头越发皱紧。 什么意思? 让自己吐出来,他用手接着? 江易不免有些恶寒,偏开头道:“不用了。” 南予意只好把自己的汤递过来。 “漱漱。” “………” 程曜看不下去了,骂骂咧咧道:“你嘴巴沾过的东西,怎么好意思递给我师弟喝!” “这……”南予意一时也有些窘迫。 但程曜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扭头就用自己的碗盛了汤递过来道:“喝我的。” “………” 你就好意思了? 江易头疼不已,虽然这么形容不太恰当,但程曜和南予意,看起来就像是在为争夺心上人,而大打出手一样,程曜他倒能理解,南予意呢?他又跑过来横插一脚干什么? 最终江易还是自己调了碗,至于这顿饭,可以说吃的不尽人意,程曜和南予意像小孩似得掐架,最后付帐的时候还争了起来,得亏疾如行把南予意拉走了,不然那小二情愿不要钱,只要这两位祖宗能赶紧离开红灯笼。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月光照在青石板路上,程曜牵着江易的手慢悠悠往宗门院子方向去,谁都没说话,但两个人心里都很享受这难得的、只属于他们的静谧。 “师弟。” 到了院门前,程曜转过身来看着江易,眸光如潮水波动,突然抱住了他。 江易僵了片刻,却没有挣开,仰起脸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程曜闭了闭眼,想说的话却如梗在喉,他多希望时光就暂停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考虑,也不用去做选择。 “师兄只是想说,……谢谢你。”程曜抱紧了他,沙哑道:“有你在,师兄每一天都很开心。” 第216章 毒辣的器灵 两日过去,四域大会第四比也拉开了序幕,因为濯海域今年的强势,其余三域已然不敢再小瞧,而前三比第一全部花落濯海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刺激,在音律一比中,卯足了劲打压濯海域,但即便他们不出手,这一比,濯海域也会落入下风,因为能参加音律的,只有音栖宗。 以音律作为攻击手段,论杀伤力,比相对单一的剑、刀二修要强,可谓是防不胜防的范围型攻击,别的域还好说,但濯海域被打压多年,地界资源匮乏,许久宗门都是更着重武道,没有心思培养音律一攻的修士。 而音栖宗是濯海域唯一一个主音攻的宗门,在这方面有天赋的人才也都流向了音栖宗,可惜此宗只招收女弟子,若非如此,音栖宗恐怕早就挤进了一品宗门的行列。 至于那些男修,要么放弃此道,要么背井离乡去往别域修行。 于是第四比中,也有一部人是濯海域人,只是他们拜了别域的宗门,成为人家的弟子,参加第四比夺来的名次,同样也就不属于濯海域。 这些人念着同乡之情,没有选择下重手,但他们只是小部分,在各方打压之下,音栖宗在第四比跌到了前所未有的低俗,坎坎到第十二名便戛然而止,这一巴掌狠狠扇在濯海域脸上,破碎了各宗以为能熬出头,扬眉吐气的希望。 音律一比败了,另外两比又该如何? 南予意再厉害,只是修习武道罢了,凭他一人,怎能拉回一整域的败势? 衣芝菡对此心有不甘,但她无力改变结果。 音栖宗往届发挥稳定,加上四域大会六比,濯海域又从未拿到过什么好名次,自然没人去指责她们不肯招收男弟子一事。 但今年不同,前三比皆是第一,偏偏第四比就被拖了后腿,导致排名直线下滑,竹篮打水一场空,其它宗门顿时心生不满,把她们当成了发泄点,以至于音栖宗的女修在比试结束后,走到哪都不受待见。 姑娘家,脸面总归薄,心性软,如何受得了这铺天盖地谩骂,纷纷躲在院里以泪洗面,不敢像往常那样去街上游玩。 好在寒山宗及时站了出来,他们位居首功,又和长生殿交好,有资格给音栖宗撑腰,这才让一片倒的指责之声渐渐消停。 在第五比炼器开始之际,简以茹回到了帝城,这次不止他一人,严长老也跟随而来。 炼器一道的修士比炼丹师还稀少,单是神识要达到形如潭的要求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跟丹比更是不同,每宗仅有一个名额。 简以茹的资质虽好,年纪还是太小了,缺少经验,不能奢望他能拿到好名次,但蚂蚁再小也是肉,输人不输志,他能赶在比试前回来,算是给寒山宗吃了一枚定心丸。 严曲长老见到江易也是一喜,对着他就是一顿上下其手,片刻,满意点头道:“还好还好,身体上虽然有亏损,但脑子还是好的。” 江易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神识,想了想,他拿出那枚在器峰上偶然炼制出的凤镯灵器道:“严长老,此物有所损坏,不知能否补救?” “这么好的灵器,你还能弄坏?”严曲吹胡子瞪眼的接过来,嘟嘟囔囔摸起上面的裂缝。 顾以渊一阵尴尬,在旁边伸长了脖子,凤镯是因为保了他一命而损坏,按道理,他应该赔江易一个,但他实在是囊中羞涩,哪怕想花贡献点去飞云台找器峰弟子买,贡献点也都在之前“不小心”刺伤江易后,全部被江易敲诈了去。 他现在身无分文,有心无力。 严曲检查一会,说道:“承了金丹境巅峰一击,里头的阵法碎了一部分,得拿回去用地火重新淬炼一遍,补点材料就行了。” 他对江易训话道:“这可是你初炼之器,虽然品阶不高,但意义非凡,你要小心保管才是。” 对于炼器师来说,第一件成功炼制的灵器就像是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孩子,哪怕不成器,也是自己的骨肉,应当细心爱护。 顾以渊站出来道:“修复费用我来出。” 严曲之前并未注意到他,此时看过去,忽然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是一掌,气势汹汹地朝顾以渊眉心拍去。 他这个举动无疑吓坏了众人。 青鸾大惊失色,急道:“严长老不可!” 方子固抢先拦住她道:“师妹,你先别慌,严长会不会无缘无故出手的。” 顾以渊看着那一掌袭来,方寸大乱,却也动弹不得,严曲其貌不扬,常年待在器峰不见人,但再怎么说,也是迈入元婴境多年的修士,凭他金丹境初期的修为又如何反抗? 但想象中的魂飞魄散并没有来临,反倒是有一股炙热的暖流从他的眉心通往四经八脉,使得这段时间处于修炼之时,那股奇怪的郁结感也慢慢从他经脉里消散。 严曲低喝一声,“孽畜,休得害人!” 一道淡薄的红气被他抓了出来,那红气在指间挣扎一阵,发出一声刺耳的啼鸣,直接钻进了严曲手中那枚凤镯中。 顾以渊只感觉浑身一轻,蒙着一层雾的心台都清明了不少,不解道:“这是?” “哼。”严曲斜他一眼道:“如果老夫没猜错,这灵器会有所损坏,是替你挡了一劫吧?” 顾以渊点头,“不错。” 严曲扭头看了江易一眼,解释道:“这灵器虽然品阶不高,却有着一道浑然天成的器灵,此性高傲,除了自家主子,谁也不放在眼里。” “它对你,想来是颇有意见,你又一直佩戴在身上,久而久之便会被侵蚀,得亏被老夫发现,若是你一直带着,不把这灵器还给江易,不出一年,神识尽碎。” 顾以渊额头不禁溢出些冷汗,感觉背脊发凉,难怪从秘境回来后,他日日被噩梦缠身,果然是这灵器在作祟! 他抱拳道:“多谢严长老相救。” 严曲摆摆手,把凤镯抛给江易,表情古怪道:“一个刚开神智不久的器灵,竟然如此毒辣,护主到这个份上,老夫劝你,自己留着吧,不要再借给别人,下一个,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 江易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凤镯,他就说,这东西被顾以渊还回来后,为何一直像寻常灵器一般,毫无动静,敢情里面的器灵正日以继夜地毒茶着对方,他忍住想把它丢掉的冲动,收起来,对顾以渊抱有一丝愧疚。 “抱歉,我也不知道。” 顾以渊忙摆手,“是我自己太松懈了。” 严曲这次跟来帝城,嘴上说是观摩炼器师年轻一代的水准,实际上是给简以茹撑腰打气,他都活了快一百多年,在晚年才找到一个能继承他衣钵的弟子,怎么会不上心。 但在第五比开始的前一夜,他找到江易问:“你就不想去参加炼器?” 江易怔了怔,笑道:“我连炼器师的门槛都还没摸到,怎么比得上小师兄的资质?” 严曲觉得他有些谦虚过头了,哼哼道:“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炼器的人,第一次尝试就炼出了带有器灵的灵器,你这还算摸不到门槛?” “那器宗那些弟子,不如去自尽。” 江易讪讪道:“严长老过赞了。” 严曲叹道:“小茹年纪虽小,但参加炼器一比,老夫对他有信心。” “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夫来找你,一是担心小茹心智不够成熟,万一受到打击,难保炼器一道受阻,二是四域大会最后的排名对濯海域而言,至关重要,还是稳妥些好。” “若你愿意去,排名应该会比小茹好。” 为保自己年幼的弟子,炼器师一道平坦,严曲情愿不要简以茹受此压力磨砺,只要他能开开心心的,不被天道无情所改变。 江易笑道:“严长老无需多虑,小师兄天性开朗,活泼可爱,想必不会被旁人所影响。况且,幼鸟总有一日会离开巢穴,展翅高飞,只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才能学习保护自己的手段,无忧无虑虽好,但人不能一直活在无忧无虑里。” 严曲一脸惆怅,回过神来,瞪江易道:“老夫都一百多岁了,还需要你来教我人世间的道理?” 他背过手,一边哼哼着离去,一边道:“你这样埋没自己炼器一道的姿质,真是暴遣天物!” “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的?” “老夫就愿意活在无忧无虑里!” 严曲絮絮叨叨消失在江易视线里。 江易淡淡一笑,抬头望月,那本就难以察觉的笑意,渐渐在他眼中消退,平静中,又凝聚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冷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217章 宗战 丹比有丹宗,炼器便有器宗,这商影也是年轻有为,二十岁出头就能炼制三品灵器,三品灵器听着跟三品丹药差不多,实际上,两者天差地别,灵器对修士的重要性远胜丹药的辅助,一柄好的灵器甚至能支持修士越境搏斗。 因此,商影的名气同林云生不遑多让,二人也被称为无双之才,更值得庆幸地是,炼器一比,可不会突然冒出江易那样骇人听闻的天才。 简以茹的心境远比严曲想得要开阔,甚至在商影一呼万应的气势下,都没怎么紧张。 商影更加没有林云生那么小肚鸡肠,因为技不如人就跳脚,他看了简以茹一眼,惊讶对方的年纪,心想,寒山宗如江易一般的弟子,果然是凤毛麟角,之后便没有再关注。 面对场中皆比他大一轮的炼器师,简以茹忐忑一阵,还是稳守本心,师父和师兄们说过,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输,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道心。 林云生就是赤裸裸的例子。 最终,炼器一比,商影稳居第一。 而简以茹拿了第十名。 第五比的结束,代表着四域大会已经进行到尾声,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比,宗战。 宗战并不是说,一宗只有一个队伍进入妙云山,而是按实力高低分成好几批弟子,只要通过三关便有一定的分数,这对濯海域来说,是绝佳的机会,借此说不定能拉回排名。 各域为此养精蓄锐,街上几乎看不到身着不同颜色衣服的宗门弟子。 前一夜忽然下起了暴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案,黑夜中时不时乍现紫色的闪电,轰隆隆将帝城一众屋舍照亮。 第二天,雨停了,但外头的天色依旧阴沉,石板地上的水渍未能消退,空气里飘来地泥土味掺杂着沉闷的气息,让人不禁心情烦躁。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方子固望着仿佛还处于寅时的天色,那乌云都快压到了地面,城里也蒙着一层白雾,一眼看去,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他拍拍马头,侧目对身体已经养好的傅云墨扯嘴皮道:“师弟,我感觉到了一股不祥之兆,你可要保护好我。” “……”傅云墨他瞥一眼,表情嫌弃,“师兄,你修为比我高,不应该你保护我吗?” “我有伤在身。”方子固一脸诚恳,掩嘴假得不行的咳嗽两声说:“很重的暗伤!所以你得扛起重任,以防卑鄙小人偷袭我!” 傅云墨对他微笑,扭头喊道:“青师妹!” 青鸾提着衣裙以免被地上的雨水浸湿,慢悠悠走过来问:“怎么了?” 傅云墨指指方子固,“你大师兄说他有病,要不你给他治治?我看你新研制的毒丹就不错。” 青鸾斜方子固一眼,直接上了马车。 “他有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管他做甚。” “………” 方子固哀怨语塞,见江易和程曜走来,立即抛开马绳,凑到江易跟前搂他肩,指着天色道:“小孩,你有没有感觉到……” “滚!” 程曜一把推开他,护着江易往前走,“你别理他,指不定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啧。” 方子固摇头,怎么没一个有人性? 懂不懂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 宗战各方都是全部出动,寒山宗这边也分成了几批弟子,亲传方子固傅云墨等七人一队打头阵,因为简以茹不想跟徐青栗侍在一起,于是被划分到了药宫那边,和青鸾、顾以渊、江易为一队,剩下的便由韩子袭、谢京儒他们自己组。 何玉婷担心自己哥哥受气,于是强行以内门弟子的身份把何玉言拉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妙云山长年云雾蒙蒙,其内妖兽盘踞,灵药丛生,对帝城的世家子弟来说,是一处可以用于磨砺自身的试炼地,山脉深处更有一些品阶极高的妖兽,寻常时候肯定不能让人闯进去,但此时由三位兽王坐镇,倒不会伤及性命。 不过若有人投机取巧,非要往险处行,那出了事也怪不得兽王坐视不理了。 因为这乌云密布的鬼天气,山间的雾比以往更浓重,视线都受阻,修为高的倒是如履平地,修为低的就难办了。 简以茹牵着江易的手打包票,“师弟你别怕,我已经筑基境巅峰,区区雾气,阻拦不了我!” 江易看着比他还矮些的简以茹,淡笑道:“那就仰仗小师兄了。” “当然!我肯定能保护好你!” 简以茹气势昂扬,很是自豪。 青鸾和顾以渊在最前方领着,四域各宗是同一时间进来了,但走了片刻,人声就渐渐消失,谁也不知道是走得快,迷了路,又或是敛了气息想耍阴招,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防备。 江易将神识展开,一瞬间就笼罩了百里,虽然动静很小,但他们周边起码有几十批来自不同宗门的弟子,有些甚至已经被妖兽缠上,而像方子固他们这些达到金丹境的修士,速度非常快,早就远远甩开低境界的队伍。 现在看来,还不会出现棘手的状况。 大概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地面猛地震撼起来,青鸾反应极快道:“戒备!” “吼——!” 妖兽的怒吼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妈的,那个王八蛋闲着没事干!” “我靠,这声音是石猿吧?” “石猿最低也是筑基境,打倒是能打,耽误脚程啊!快快快,都跑起来!” 原本还安静的林子里瞬间闹哄哄一片,白雾中依稀能看到有人影快速穿过,那石猿的声音已经非常近了,蓦然间,一个巨石落在了他们周边,连带着直接撞倒一片树木,碎石木屑四溅。 宗战虽然不要你死我亡,但也绝不轻松! 青鸾扭头喝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们往前跑,不要掉队!我去斩了它!” “师妹!” “杀他无需大费周折,顾师兄,看好江易,如果他被冲散,我唯你是问!” 远处传来了石猿愤怒的声音,显然是青鸾已经对它出手,一众弟子顿时撒腿跑起来。 千数弟子被一头石猿逼得在山脉间奔驰,谁也不愿意因此落后其他队伍。 简以茹一开始拉着江易,但两个人牵着跑实在不方便,他中途松了下手道:“师弟,你走前面吧,我在后面跟着,这样好些。” 江易的回应并未从身后传来。 “师弟?”简以茹一回头,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身后哪还有什么江易,只有浓重的白雾。 简以茹蓦然一身冷汗,尖叫道:“完啦!顾师兄!顾师兄!顾师兄!” 他叫得可谓凄惨,把正以全速在奔驰的顾以渊吓得身体凌空一止,一头撞在树上,他顾不上额头的疼痛,转身奔回去道:“怎么了?” 简以茹都快哭出来了,指着空无一人的白雾道:“师弟!我就松了下手,师弟就不见了!” 第218章 齐聚一处 顾以渊心神一震,左右环顾,不断有逃窜的弟子从他们身边像一阵风似得跑过去,但江易却平白无故的失踪了!完了!师妹一会赶回来,非把他抽筋扒皮不可! 顾以渊此时已然顾不上自己带领的队伍,焦急道:“简师弟,你确定是一松手就不见了?” 简以茹哭道:“当然!我才不会抛下师弟自己跑!方才松手不过就三息而已!” 要换作药宫时期,顾以渊自然不会去管江易的死活,但现在二人的关系已经改善,哪怕不为了青鸾,为了自己!他也得把人找回来! 顾以渊慌神过后,迅速镇定下来,察看周边的环境,层层浓重的白雾遮挡着三步之外的视线,但那么短的时间,江易不可能被冲散太远。 尤其在简以茹惊慌失措的尖叫之下,就连他,走在最前面的人都听到了,没可能江易听不到。 要么,是江易自己想脱离队伍,要么,就是有人盯上江易很久了,一刹那间,趁着简以茹松懈之际,直接把江易掳走! 江易平时行事虽然神秘莫测,但他决不会在宗战上贸然行事,尤其是一声不吭的消失,让简以茹担忧,唯一的可能,也是最坏的结果! 到底是谁?是谁会掳走江易! 顾以渊心里有了决断,扭头喝道:“药宫弟子听令!全速往第一关赶!在第一关处集合!” 白雾之中传回几道声音。 “是,顾师兄!” 顾以渊皱眉,果然,离得远的弟子都听得见,他蹲下身安抚简以茹道:“简师弟,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先去找青师妹,与她会面说明情况,再一起找江师弟。” 简以茹双眼朦胧,只得点头。 …… 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江易后背抵着树干,喉间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脸色平静,没有情绪地看着眼前正用匕首挟持他的男子。 他确实对宗战做了计划,想要找机会离开,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会有人抢先一步。 他的神识一直笼罩着周围,任何细枝末节都不会逃过他的监视,所以在察觉到此人想对简以茹下杀手时,他便干脆往反方向移动,在短暂僵持过后,此人果然迅速朝他追来。 对方金丹境修为,他反抗只是徒劳。 “江师弟与众不同啊,被利器抵着喉咙,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男子并未蒙脸,就连身上的弟子服都没换,如此不谨慎,是料定江易今日不能活着回去,他指间的匕首往前刺近了一分,皮肤绽开,朱红的血珠从伤口滚落。 “……”江易动也不动,淡道:“不知师弟如何得罪了白鬼宗。” 这男子,便是白鬼宗的喻剑。 喻剑长着一张凛然正气的脸,看起来光明磊落,唯有一双灰色的眸子,流转着诡异之气,如果不是他修习着邪法,在擂台赛出手阴毒,一眼看去,实在很难将他跟白鬼宗联系在一起。 喻剑眯眼一笑,“我收了钱,替人消灾。” 话音未落,他一拳打向江易腹部,力道之大,以至于江易腹部瞬间凹陷,身后树干轰然炸开一个窟窿。 江易脸色煞白,眉头一拧,体内五脏六腑仿佛顷刻逆转,整个人颤栗,动弹不得地闷哼一声,双腿发软地往向地面瘫倒而去。 胃中疼痛不已,像是肠子全部拧紧成团,恶心的江易想吐,得亏他今天早上没吃什么,不然都要呕出来。 “哦?”喻剑挑起眉,“还挺能忍嘛。” 喻剑弯腰抓起江易的衣领,直接将他往一个方向拖拽而去。 山间不平,多是碎石,不断磨过江易双腿,尖锐一点的石头甚至刺进他膝盖里,染红一片。 江易头晕目眩,被再度摔在地上时,头脑才渐渐清明,但不过片刻,喻剑又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来,似乎是对着某个人说道:“人给你带来了,我应该没抓错吧?” 后脑勺传来的疼痛让江易拧紧了眉头,他抬眼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林云生,紫色睿,周玉鸾,还有白鬼宗的施云华,这些本该带着宗内弟子冲在最前头,去突破第一关的人物竟然都悠闲地聚在这里。 林云生冷冷看来,目光闪过一丝厌恶,“我不是让你直接把他杀了吗?还带过来干什么!” 喻剑见他发火,像狐狸一样笑眯眯地,扭头看向紫京睿道:“你们没商量好啊?” 林云生皱眉,“什么意思?” 紫京睿起身走到江易跟前,蹲下来掐着江易的脸,一边观赏,一边说:“林兄先别急嘛。” 林云生冷笑一下,“紫京睿,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他不死,那枚丹药你休想要!” 紫京睿示意喻剑松开,他把江易扶坐起,看着江易衣摆下的白裤已经被划成碎布,露出里面白嫩且纤细的双腿,那些被石锋割开的伤口正往向淌着血,鲜艳的颜色不觉血腥,反而让羊脂玉一般的皮肤增添了一丝异样的美。 再配上这一张稚嫩可人,苍白惹人怜爱的小脸,任谁看了都是心尖一抖。 “哎呀。”紫京睿不理会林云生,一脸心疼地把手按在那伤口上摸着,“怎么把小师弟的鞋子都弄丢了一只,怪可怜地。” “……”江易面无表情扇开他的手。 紫京睿一怔,目光瞬间阴鸷,蓦然揪住江易的头发,另一只手狠戾果断的扇在江易左脸上,清脆的巴掌声甚至惊飞了林间的鸟。 江易被打得往地上重重摔去,火辣辣的疼痛卷上神经,左耳嗡嗡作响,一时间都听不见声音,左脸顷刻又烫又麻,就像有火烧过。 紫京睿森冷道:“谁给你的胆子碰我!” 江易嘴角流下血来,手指蜷缩一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脸上始终没有表情,抬起眼一声不吭的盯着林云生,是他失策了,他没料到,林云生竟然会这么蠢,蠢到被紫京睿利用! 林云生面对江易的目光,心头一怵,那一双浓墨一般眸子分明不掺杂任何东西,却让他有种整个人被无形之手攥紧了的感觉。 林云生从石头上跳下来,伸手一把揪住江易的衣领将他提起,声音抑制不住的愤怒,“怎么?你不服气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不是很有志气吗?不过一介依附在你师兄师姐羽翼下的垃圾!也敢跟我耀武扬威!” “……” 江易的冷漠让他越发恼火,眼神残忍道:“我们不妨来试试,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第219章 你真够蠢的 “把他给我按住!” 林云生一声令下,丹宗弟子迅速上前,对着江易还淌着血的双腿便是狠狠一踹,将他双臂扭到身后,按在地上,压着他的后脑勺使他无法再抬头,其他人在旁边一脸漠然地看着。 林云生取出一柄匕首,眼神示意,丹宗弟子便松开江易一条手臂,林云生抓着江易的手腕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刀尖顷刻穿过掌心,全部没入,将江易的手和地面牢牢钉在一起。 江易颤了下,睫毛抖动,冷汗几乎浸湿了他,被刀刺穿的手掌无法动弹,五指渐渐收紧,扣进泥土里,鲜血在地面上一点点蜿蜒开。 喻剑奇道:“哇,他真的一声都不叫耶。” 他这话显然是火上浇油,林云生冷笑道:“手对炼丹师极为重要,等我砍掉你两只手,任你有再好的天赋!从此也无缘丹道!” 林云生看着只能任自己羞辱的江易,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擂台赛结束后,紫京睿给他传口信,说同他有事相商,他本不屑去理会,只是因为近来师父和他们有些来往,做徒弟的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给了对方一个面子。 紫京睿的目的很简单,想让他交出那枚有丹纹的九阳丹,为此,不仅是煞冥宗,菅家北家将来都会对他行方便,替他丹道铺路。 甚至可以帮他解决掉江易! 丹宗现在对江易起了极大的兴趣,要不是对方一直缩在宗门院子里不现身,丹宗早就有人找上江易商讨条件了。 如果江易愿意离开药宫,拜入丹宗,丹宗可以给他和林云生一样的地位! 这件事情对于林云生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偏偏此事,他没有资格去阻拦! 江易暴露出的天赋,是丹宗最需要的人才,在没有接触到江易,确定他拒绝前,任何人不得出手!以至于一直想替徒弟将其除之而后快的白须公也不得不按兵不动。 拥有丹纹的九阳丹固然重要,但林云生能炼出第一枚,将来便能炼出第二枚! 借此得到东兴域这些名门望族的支援,能将心头刺拔除,林云生何乐而不为? 眼看着第二把匕首要扎下去,紫京睿怕他把人弄死,开口阻拦道:“行了,我还有事要问他,等我问完了,是生是死,随便你想怎么处置。” 林云生沉默片刻,摆了摆手,压制着江易的丹宗弟子便松开了手。 豆大的汗从江易额头滴落,那只被刀死死钉在地面的手,五指冰凉,血已经快干涸,一双白靴出现在他视线中。 紫京睿捏着江易的下巴将他脸抬起,左边半张脸红肿得不成样子,薄薄却紧抿的唇没有一点血色,但那仿佛是精雕细琢,俊美诱人的小脸上,幽暗深邃的黑眸里仍然是麻木的凉薄,即便被欺辱到这个份上,青色衣袍沾满泥土,看起来都还透着一股不失美感的矜贵。 紫京睿莫名生出了一种不该如此的罪孽感,指腹摩挲着江易的下颚骨,感受到那细腻皮肤带来的柔软触感,眉头向上一挑,语气不自觉放柔了些,“你和南予意什么关系?” “………” 紫京睿见他不答,对着那肿起的脸狠狠一按,使得江易眉头不由一拧,哆嗦一下。 “你若好好答,我不会为难你。” 一直没出声的周玉鸾已然注意到紫京睿有所心软,冷冰冰道:“跟这种小角色有什么可说的,不是有林云生这个炼丹师在吗?喂他一颗吊住性命的丹药,先从手开始,砍到他肯说为止!” 她侧目又看向轮椅上的施云华,“审讯不是你们白鬼宗拿手的吗?别让他死就行了。” 施云华看了江易一眼,人畜无害地笑道:“既然雇主有要求,白鬼宗一定会让您满意。” 周玉鸾又道:“紫京睿,别忘了,我们时间可不多!北家双子已经先行去对付南予意了,若是长老那边封山阵一开,我们还没了结,耽误了时机,你承担得起长老的怒火吗!” 紫京睿不耐烦道:“闭嘴!你以为天命阁那三位使者是吃素的吗?封山阵是说开就能开的?既然这么着急,那你自己去!” “我只知道你在浪费没必要的时间!” 二人的争执让江易敛了下眸,想不到,白鬼宗竟被他们收买了,难怪施云华和北子雪擂台一战,二人都表现的那么风轻云淡,原来背地里早就串通一气,只是……封山阵? 北家这是打算彻底得罪天命阁? 为什么?就为了道方经? 若只是为了道方经,抓住南予意一人就行了,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封掉妙云山? 天命阁是四域的天柱,使者修为深不可测,就连身为兽王的隐幽都不能十拿九稳,绝非一个北家能撼动,何况来的只是几位长老。 他们的胆子竟会这么大? 除非…… 想到月如冠和宣旑二人下山,以及隐幽说的收买,江易不禁皱眉,所有不寻常的事仿佛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他虽然猜到了一些,但还是没抓住重点。 现在看来,就连夺回秘境传承都只是附庸条件,北家真正想做的,或者说,东兴域想做的,是彻底掀翻这四域维持一千年的平静。 紫京睿的声音打断了江易的思绪。 “你都听到了,现在乖乖答,还是等会被砍掉四肢再答?你自己选吧。” “………”江易沉默片刻,脸上漾起淡淡笑意,他五官本就绝色,笑起来的时候宛若一潭清池泛起涟漪,哪怕脸上还带着伤,也看得在场众人不禁心神有些愰忽。 江易嘴唇微启,语气平静,“滚。” “……” “……” 紫京睿等人鸦雀无声,晓是并不在乎事情如何发展的施云华,此时也诧异看来。 “噗,哈哈哈哈哈!”喻剑刺耳的笑声传来,他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捂着肚子笑得弯腰,一边竖起大拇指道:“好!有骨气!我佩服!” “敢当着面甩紫京睿脸色,还叫他滚,哈哈哈哈哈!”喻剑活久见道:“你是第一个!” 紫京睿的脸顷刻间难看到了极致。 周玉鸾目光一沉,抽出佩剑,低喝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小贱种是不是真不怕死!” 她说罢便对江易无法动弹的那只手臂斩去! 剑身寒光顷刻逼近! “当——!” 眨眼之间,江易耳上月陇散发出紫光,一层紫色的灵罩迅速将他包裹住,直接将周玉鸾的剑反弹开,喻剑惊道:“五品灵器!” 他抓住江易时就用神识探查过,江易身上并未有灵器,至于那筑基境的修为,在他们一众金丹,甚至是元婴境的修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没想到,这灵器竟然可以躲避神识! 不对!喻剑皱起眉头,寻常五品灵器可能撑不住他们所有人出手,但这件,明显是储存型护主灵器,只要里面被灌输的灵力够多,至少可以护着江易一直到寒山宗的人找到他。 他为何不选择保护自己? 反而选择被林云生折磨? 喻剑不觉得江易是疯了,唯一的可能是,江易从头到尾都在示弱,让他们放松警惕,毕竟一个筑基境,生死不过在他们一念之间。 以身为饵,好狠的心性! 裹住江易的灵罩向四面八方扩散出一阵气浪,将白雾都冲散了些,他握住穿透掌心的那柄匕首,眉头也不皱一下,直接拔出,撑起身体在踉跄中站稳,冷漠地注视着所有人惊骇的表情。 江易的目光停在林云生慌神的脸上,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来,“你真够蠢的。” 第220章 大开杀戒 谁都没料江易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林云生瞬间浑身发抖,气得脸色通红,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太过愤怒,还是因为被一个比他小许久的少年说蠢而心生羞耻,他沉声道:“闭嘴!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有灵器防身就可以嚣张!” 林云生扭头冷喝,“紫京睿,无论你们东兴域在玩什么把戏,今日他不死,不仅那枚九阳丹作罢,你们的计划也会泄露出去!” 紫京睿脸色阴沉,心里对江易的那一丝怜惜已经荡然无存,冷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下到阴曹地府也不要怪我们!” “杀了他!” “好咧。”喻剑一边笑嘻嘻应下,一边盯紧了灵罩里的江易,五品灵器虽说棘手了些,但要杀一个筑基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这少年未免太镇定自若了些。 未等喻剑琢磨明白,上空阴沉沉的乌云突地划过一道闪电,一道剑气蓦然破风斩来!使得众人一凛,惊愕中纷纷闪身躲开,那凌厉的剑气就斩在他们和江易之间,斩出了一道沟壑! 飞石四溅,紫京睿不由抬袖一挡,在尘烟中看到一人踏空而来,如同一道陨石疾速落下! 林云生惊道:“南予意?!” 南予意紫眸微抬,见到紫京睿等人聚集在此,神情一顿,随即转过身去,看到江易那一身血色之时,他霎时间僵住了。 江易的手还往下淌着血,掌心的伤口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左脸的红肿不仅没消退,甚至变成青紫色,左眼都有些睁不开,被石子割烂的白裤里,一双腿满是擦伤,鞋子也不见了一只。 一刹那间,南予意的灵力直接从体内汹涌而出,逼人的气势如是层层浪涛袭来,周围树干几乎瞬间就炸成粉尘,压得紫京睿等人呼吸一滞! 他扭过头,紫眸内瞳孔一分为二,虚空中赫然裂开了数百条缝隙,缝隙睁开,露出其内诡异的妖瞳,转动间,全部落在紫京睿等人身上,数不清的视线穿透了每个人的身体,这种令人荡魂摄魄的压迫感使得众人根本不敢动一下,哪怕他们只动一下手指,都会顷刻间化作尘埃! 南予意神情冷漠,但那诡异到无法去看第二眼的重瞳,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愤怒! “是谁。”他迈步间,地面在他脚底震颤,像无法承受似得裂开,石块悬浮而起。 “是谁伤了他!” 南予意此时发指眦裂,几乎失去理智,他的师父!他想尽办法才留住!自己连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师父竟会被别人伤成这样! 要不是月陇里的灵力由他所灌输,一旦开启,无论距离多远,他都能感知到,如果不是他早有准备,师父会如何?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又怎么能不愤怒! 即便紫京睿和周玉鸾二人迈入元婴境已久,即便他们曾经能和南予意一斗,但此时在南予意的暴怒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回答! 南予意的声音没有情绪,轻飘飘地,却如同风刀霜剑,每一个字都像极寒的雪花,落在他们耳朵里,将一身血液凝结成冰。 “没关系,我会把你们全杀了。” 此话一出,便有人抢先动了!是喻剑! 喻剑生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西域,成为白鬼宗的弟子后,哪怕设下阵法都不敢彻底入睡!稍有不慎就会被同门的师兄师弟杀死!所以他对自己逃跑一术十分自信,哪怕是面对比他高一境界的修士,他也成功逃离过! 然而就在他踏出那第一步后,只感觉到双腿像陷入泥沼,身体似乎很疼,便什么都没了。 在紫京睿等人眼中,喻剑迈步不过是一个呼吸,瞬间就在他们视线中炸成一团了烂肉。 死的不能再死了! 紫京睿屏住了呼吸,他自问没有喻剑那么不堪,会被南予意瞬杀,但他也不敢去赌! 但南予意显然不打算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喻剑刚死,林云生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地上提起,他四肢扭曲在一起,脸色酱紫,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握紧着,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啪嗒——! 滚烫的血混合着浓稠的血泥,像是一场雨浇灌在众人身上,周玉鸾感觉后脖颈微热,俏脸煞白,整个人抖得像筛子,颤颤巍巍抬起手摸到后脖颈处,把那还存有温度的东西拿下来,赫然是林云生的眼珠碎片。 “啊啊啊啊——!”周玉鸾抑制不住恐惧,跌坐在地上,抱头失声尖叫起来。 她哪里还有什么青女的威名。 紫京睿骨寒毛竖,颤道:“南予意,你疯了不成!林云生可是白须公的弟子!” 南予意冷漠看他一眼,“他死了,你也会死,死人不会说话。” 施云华也变了脸色,他早听说南予意是一杀神,但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么一个不过筑基境的弟子而不惜杀光他们所有人! 他急忙出声劝说,“南予意,若我们以死反抗,你不可能安然无恙!而且我们势必会拉那位弟子一起陪葬!罪魁祸首都已经被你击毙,不如相互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南予意寸步不退,置若罔闻,“你们弄伤他,还敢用他来要挟我?” 话音未落,又有白鬼宗两位弟子直接暴毙,南予意用行动摆明了他的态度。 施云华握紧椅手,沉声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换个方式,我把东兴域的计划告诉你,你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他怕南予意一言不合直接取他性命,顶着一头冷汗继续道:“你身后那人,他明明有自保的手段,却一直在示弱,想必是在套取情报,我白鬼宗这次来参加四域大比,就是为了帮北家铺路,为此,甚至花了极大代价收买兽王!” “我所说,绝无虚言!天地可证!” 紫京睿青筋暴起,没料到会被反捅一刀,顿时勃然变色道:“施云华你敢!” 施云华毫不忌惮,冷道:“紫京睿,这世间没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你想死请便!休想拉我一块赴黄泉!” 说罢,他又道:“江公子,我白鬼宗只是收钱办事,与你并无任何仇怨,你既然想要情报,那我给你便是!这可比一具死尸划算!而且施某向你保证,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甚至还可以帮你们向北家隐瞒发生的一切!” 南予意眼中的杀意始终不减。 但他身后的江易,却诧异地挑了下眉,这施云华倒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在这种情形之下,思路还如此清晰,一下就抓住了生机。 施云华说的没有错,他只是收钱办事,只要条件给的好,他同样也可以反过来帮江易做事,这种人虽然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但若是使用得当,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江易沉吟片刻,淡声道:“除了那紫京睿、周玉鸾和施云华,其余人不留活口。” 紫京睿被他命令的口气吓得心头一跳。 这个江易,他怎么敢这么跟南予意说话? 紧接着,让他更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南予意被命令后,杀气腾腾的重瞳内不但没有露出不悦,反而是脸上带着一点委屈的神色。 “好吧。” 好吧??? 你不是很霸道,很无情吗? 你为什么要对一个筑基境言听计从! 第221章 东兴域的计划 不过片刻,那些没有被江易点到名字的弟子,来不及逃窜就化作了一滩烂肉,南予意虽然收了重瞳之力,但紫京睿和施云华根本不敢生出借机逃跑的心思,至于周玉鸾,她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一直缩在石头边上发抖。 早在秘境之时,被那神秘人重创后,周玉鸾的道心就出了问题,心性越发暴躁,之后擂台赛又被青鸾击败,道心再裂,南予意恐怖如斯的杀意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哪怕她不死,日后修为也难有寸进。 她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谁又能想到,当初的秘境一行,竟给他们带来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紫京睿心里有些落寞,曾几何时,南予意还不足以与他相争,可是现在呢?南予意深不可测的修为甚至让他连先发制人都不敢。 他抬眼看去,这个一次性就屠了几十名弟子的杀神,此时正单膝跪在地上,似乎在用灵力去治疗着那弟子腿上的伤口。 紫京睿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认识南予意这么久,也打过几次交道,南予意从来不会卑躬屈膝的去讨好一个人,即便是低头,有所退让,都是不可能的事! 在三人看不到的地方,江易垂下眸子,眼底有一丝无奈,这些只是皮外伤,吃丹药就能好,但耐不住南予意可怜又愧疚的表情。 江易甚至不敢问,为什么南予意要在储物戒里放一把玉制的奢华椅子,像是准备好了,能随时随地掏出来给他坐一样。 南予意的手掌覆盖在江易的大腿上,自责的同时,又因为那柔软惊人的手感,心跳骤然快起来,连同呼吸也急促,想要更近一步触碰,又或是沉醉其中,心里的躁动让他蹙起眉头。 不行,不行,他反反复复念着这两个字,想给自己敲警钟,但身体却无比诚实,南予意蓦地红了耳根,抬眼小心翼翼去看。 江易微垂着眼眸,睫毛像雾帘般垂落,但并未在看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南予意看着他脸上的伤,犹豫片刻,抬起手心轻轻捧着江易那半张青紫的脸颊,眼尾一红,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师父,我心好疼。” “……”江易淡道:“我都不疼,你疼什么。” 南予意目光随着指尖的移动,停在江易的薄唇处,那仍然没有多少血色,却让他心头一紧,喉结跟着攒动,随着他越发肆意,几乎克制不住细细摩挲时,江易拍开了他的手。 江易没有注意到他紫眸中燃烧的欲望,只是盯着老实巴交的紫京睿三人,淡漠道:“你别治了,先把要紧的事办完。” 南予意心跳得厉害,点头道:“好。” 江易想起什么,奇怪道:“北家双子不是去找你麻烦了吗?你怎么还抽得开身?” 南予意眼中浮现一道冷光,“来了一个,本来想按照师父的意思,先试探试探,但察觉到师父出事,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应该死不了。” “师父怎么知道他们会来寻我?” 江易扬扬下巴,“那两个蠢材说的,可能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封山阵的事都说出来了。” “封山阵?” “嗯,大概是北家长老想借着宗战,把其它三域的弟子都困在妙云山。”江易思考片刻道:“想封妙云山,需要久居帝城之人的帮衬,想来菅家长老和北家长老去庄家就是为了此事。” “只是不知道,庄家搞的小动作,另外三家有没有察觉到。” 江易在奢华的玉椅上翘起二郎腿来,看向施云华道:“说吧,东兴域有什么计划。” 施云华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哑口无言,怎么会是这个弟子坐着,南予意站着?而且怎么看都像是南予意在伺服主子一样。 这江易凭什么啊? 施云华压住心头的疑惑,缓缓说道:“东兴域的野心已经逐渐壮大,他们已然不满足一域地界,想要去吞并其它三域称霸,也不甘心被天命阁所压制,此事,北家运筹帷幄多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本该在五年后的猎狩赛上出手。” “但,无望海秘境失败,北家痛失幼子,菅家在迎回断了心脉,坎坎保住一条性命的菅白汶之后,菅家二小姐也失踪了,她……”施云华顿了顿,余了紫京睿一眼,“她应该是死了。” 紫京睿闻言一颤,眸子蓦然暗淡无光。 “所以东兴域按耐不住了?” “是的,局势已经被那神秘人破坏,东兴域担心天命阁有所察觉,所以不得不把计划提前,而这三位兽王,北家虽然没能劝动它们帮忙击杀使者,但却换来了它们不插手其中。” “不过,击杀使者是次要的,除掉东兴域以外的年轻一辈才是首要目的。” 年轻一代的修士是一域的中坚力量,尤其是那些天纵奇才,哪怕死上一个,对其宗门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若今日在妙云山全灭,东兴域难道就不怕其它三域联手吗? 江易沉吟少顷,淡笑道:“你是西域人,虽然是为钱办事,但你既然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三域弟子,为何还要参与其中?你不怕北家卸磨杀驴?” 施云华神色淡然,“江公子或许不了解,西域,本就是一块杀戮之地,死亡,不过是家常便饭。再者,此事是北家和白鬼宗的交易,非我个人意愿能掌控,我也不过是枚棋子。” “还有呢?” 施云华愣了愣,“江公子还想知道什么?” “东兴域多少人参与其中,那些人修为如何,以及……”江易眯了眯眼,“他们打算怎么对付那位神秘人。” 施云华额头冒出些冷汗,“这个……北家菅家一共有五位长老,其中赫连俞长老修为最高,已经半步化神,剩下四位是合体境,至于其他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 “关于那神秘人,其实由我白鬼宗负责。” 江易挑眉,“哦?” 施云华擦擦汗道:“为了对付那人,白鬼宗准备了六具鬼傀,其中一具,有着不亚于合体境的威力,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七品灵器。” “为了对付他,白鬼宗倒还真舍得,北家到底许给你们什么好处?” “这个是机密,我真不知道……” 施云华紧张的神色,看起来不像在隐瞒。 半步化神……赫连俞…… 赫连俞,这个人似乎听到过一次。 江易想起来,当初去无望海之前,月如冠和徐长行在讨论炼丹师大比的事,就是因为此人从中作梗,才导致药宫失利。 月如冠果然是对此有所安排。 “你走吧。”江易摆了下手。 施云华愣了片刻,下意识看向南予意,南予意对此并未有阻拦,他不由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江公子宽宏大量,施某告辞。” 说罢,他驱动轮椅悬浮,生怕二人会后悔,逃一般迅速消失在白雾中。 南予意凝视着施云华离开的方向,目光闪过一丝冷芒,“师父,真的就这样放过他吗?徒弟担心,他会出尔反尔,向北家传递信息。” 江易淡道:“他没那么傻,他可是出卖了北家,一个做贼心虚的人,怎么敢去告密。” 第222章 性情中人 妙云山上空,阴云压来,电光闪烁,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一个巨大的旋涡赫然出现,旋转着开始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大地震颤,蔓延出无数道裂缝,一道血色大阵从阴云中蓦然下落,其内飞出漆黑的铁链,似乎要将妙云山捆住。 三位白袍使者早先就察觉到不对,一直守在妙云山外,秦裕紧盯着那不断散发出惊人威压,布满符文的铁链,无相面下,眉头紧皱。 瞿玺也多次尝试,想要联系那三位兽王,但都没有得到答复,事已至此,答案已经是昭然若揭,坐镇四域近百年,连他们也没料到,北家竟然真的胆大包天到,在天命阁头上动土! 秦裕踏空而立,衣袍在风中卷舞,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北家已经被说动了。” 玄空冷冷道:“真是愚不可及!” 瞿玺双手拢在袍中,摇头叹息道:“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罢了,升仙,升仙,若真有那么简单,又怎么会有我天命阁。” 秦裕淡道:“一千年过去了,这场浩劫终究是来了,可怜这些年轻的修士,刚挣脱了泥土萌芽,来不及长成参天大树,便要被踩进尘埃里。” 瞿玺道:“唉,那神秘人的出现,不止让北家计划提前,也打乱了我们的布局,就连天命阁的六爻盘都未能探出此人踪迹!” “无妨,今日,他定然会现身。” 秦裕说着,抬手对那还未彻底成形的血色大阵轻轻一指,乌云顷刻被一道金光冲散,破开的大洞中,一柄灵力所化的巨剑狠狠劈向大阵!如同烈日的化身,要去焚尽一切! 二者撞在一起,天地间都响起震鸣。 一道粗长的闪电赫然从秦裕头顶而落,秦裕双眼露出精芒,身形一凝,眨眼就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又有两道闪电劈向瞿玺和玄空二人,不过他们已经有所预料,并未被击中。 虚空之中,多出了几道人影。 “秦使者,许久未见,可还好?” 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开。 秦裕侧头,淡漠道:“赫连俞。” 那凭空出现的人影共有五道,无一不包裹在黑袍中,难见真容,其中一人明显佝偻着背,皱巴巴犹如枯枝的手背布满斑驳,手中握着一根森白的拐杖,他的声音很沙哑,落在耳朵里就像砂纸从磨石上摩擦过,仿佛是到了生命的尽头,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苟延残喘一般。 赫连俞不露面容,低笑道:“三位就留下来陪老夫叙叙旧吧。” 秦裕一字未言,心里却提起了十足的警惕,赫连俞半只脚踏进化神境多年,但至今没能破开那道界限脱胎换骨,如今他寿命将尽,时日无多,为了能化神,已然不顾一切! 没有比发了疯,入了魔更可怕的人! 秦裕担忧地看向妙云山,他那一道灵力压制不了血阵多久,一旦阵成,便是有进无出,别说弟子,哪怕是山内的妖兽,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被榨取干净,最后连一块骨头都不会剩下! 修为高的倒能撑住一段时间,可是,那孩子不过筑基境,他能撑到支援赶来吗? 秦裕心情沉重,半步化神,四位合体境,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及时脱身。 “老不死的老骚货。” 又一道人声传来,秦裕抬眼看去,只见一对男女踏空而来。 一袭白衣的女子用面纱遮着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对秀丽的眉眼,一头青丝用流苏浅浅倌起,气质淡雅,像是一朵刚刚绽放的梨花。 至于那男子,一身红衣,五官美艳的带着一丝邪魅,端的是风姿绰约,狂野不拘,衣领一路敞开,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瞧见他润泽的胸膛,一对细长的丹凤眼充斥着多情的意味。 他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带有一丝嘲弄道:“都快死了,挖个坟给自己埋了不行吗?还要跳出来骚扰别人,真不要脸。” “……”秦裕不喜反忧,罕见地紧张了一下,无奈道:“月尊主。” 月如冠看他一眼,向前一踏,眨眼就出现在秦裕身侧,毫不忌惮地将手搭在秦裕胸口,手指在上面转着圈道:“哎呀,秦裕大人,想我没?” “……” 听着这让人酥麻不已的语调,秦裕整个人僵硬住,默默推开月如冠道:“月尊主请自重。” 月如冠挑眉,“自重?我又不是女修,要什么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但两男授而亲。” 秦裕只得保持沉默。 月如冠倒没打算一直逗他,目光重新落在赫连俞身上,表情冷了些。 赫连俞低沉笑道:“宣宗主也来了。” 秦裕三人一惊,这寒山宗的宣宗主可是从不露面,天命阁对其也了解甚少。 被点破身份,宣旎斜来一眼,在那温婉如兰的气质下,她却突然语出惊人道:“老骚货,姑奶奶真是忍你很久了,喜欢装神弄鬼是吧?喜欢算计人是吧?妈的,你怎么不去阴曹地府给阎王爷当差,今天非把你屎打出来不可!” 炼丹师大比被算计也就罢了,无望海秘境又被算计,要不是那神秘人力挽狂澜,她女儿就死得透透的了,宣旎一想起来就满腔怒火,根本不想给赫连俞好脸色看。 “………” 原先剑拔弩张的氛围,在她这一句话中轰然破碎,使得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秦裕默默道:“宣宗主,性情中人啊。” 宣旎显然也没有他们举棋不定,她身后蓦然裂开一道虚无,这是合体修士才能掌控的空间规则之力,其中发出一道剑鸣,一道银光像流星似得从那虚无中飞出,在她手中化作一柄银剑。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滚回去躺棺材等死,一群大男人,跟他妈孬种一样!” 宣旎说着,直奔赫连俞去。 秦裕三人也不再犹豫,冲向了黑袍人。 月如冠目光落在妙云山上,秦裕灵力所化的巨剑已经快镇不住血阵,他不由蹙眉,低声喃喃一句,“江儿,希望你无事……” 合体境在天上打得天崩地裂,地上也好不到那去,东兴域的突然反水使得终点处乱作一锅粥,道法之术像雨点一样砸落,一时根本分不清是东兴域的攻击还是同域长老的反击。 徐长行抱头乱窜,药宫就他一个人,寒山宗也就只有方其庚,人数上吃了很大亏。 方其庚撑起一层灵罩,神情可谓焦急,“这血封大阵是一种极其阴毒的炼魂之法,一旦落下来,修为低的弟子根本活不过半个时辰!” 徐长行还未说话,阴影处突然窜出来一人,直接一掌向徐长行胸口拍去,说时迟那时快,在生死瞬间,一只脚以破风之势踹来,快准狠的直接踹在那偷袭之人的脑袋上。 啪啦一声,那脑袋直接像西瓜一样炸开。 徐长行瞳孔一颤,惊愕地看着那只脚的主人,偷袭的这个至少也是元婴境中期修为,竟然被一脚踹爆了脑袋! “徐长老,你没事吧?” 疾如行都没多看地上一眼,抓着徐长行的胳膊一把将他提起来,憨笑道:“我看你们就两个人,过来帮衬一手,不介意吧?” 徐长行面色凝重,抱拳道:“多谢了。” 他和方其庚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长生殿不愧是底蕴深厚的隐世宗门,这个疾如行,看着普通,却是将锻体修炼到了玄体境,普通元婴境修士根本抗不住他一拳! 疾如行注视着混乱的场面,又道:“二位放心,妙云山动静这么大,如若碰见,意儿肯定会对你们的弟子有所照拂。” 徐长行顿了下,不敢苟同的笑了笑。 南予意会不会对方子固他们伸出援手,是一个未知数,但这位祖宗,肯定不会对江易视而不见。 第223章 是你! 血阵的出现使得山中白雾更加浓重诡异,即便还没完全落下,江易就已经察觉到有一股牵引之力在不断吸取他体内的灵力。 境界低的修士,往往最容易遭殃。 封山血阵的开启让紫京睿心生急躁,到了这个时候,哪怕他再忌惮南予意,也不得不有所行动,他警惕着退后,拽起周玉鸾骂道:“清醒点,别疯疯癫癫的,难道你想死在这吗?!” 周玉鸾被他晃得一怔,瞳孔渐渐聚焦,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她一把推开紫京睿,在踉跄中站稳身形,神色癫狂道:“哈哈哈哈,血阵已开,你们这些濯海域的杂种都得死!” 紫京睿也有了决断,“周玉鸾,你我二人合力对付他!一定能拖到北家双子赶来!” 北家为这次计划做了十足准备,出动的不止是紫京睿和周玉鸾,东兴域此次来到四域大会的宗门弟子都在血阵降临不久后,迅速对其它三域弟子展开了围捕,尤其妙云山今日白雾浓重,最适合猎杀,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合! 紫京睿和周玉鸾的联手,使得南予意也不得不谨慎,而江易始终雷打不动的坐着。 紫京睿吞下喉咙里的腥甜,看向那玉椅上俊美沉静的少年,心头浮现一种细思极恐之感,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血阵出现后,这个少年竟然还是纹丝不动,难道他不担心自己的师兄师姐? 不过是一个筑基境,为何能做到如此镇定?他就不怕南予意护不住他吗? 种种疑问都化作了难以抑制的恐惧,紫京睿啼血低吼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那漂亮到不似人间物的容貌一直是死气沉沉地,冷淡得没有一点人味,此时却突然灵动,墨色的眸子溢出点笑意,像是灰烬里生出枝芽、展开了花瓣的红花。 江易撑着下巴对他笑,“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黑雾从江易脚底蔓延出,昏暗的天色下,无数道闪电在乌云滚过,在这不断乍现的刺眼白芒下,紫京睿亲眼看着那黑雾吞噬掉少年,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眸色一点点转变,变成了金色! 紫京睿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炙热浓重的金瞳,哪怕是悬挂在天穹之上的奔晷也为之黯淡,仅仅是看一眼,神魂都要被卷入其中。 那黑雾的气息,他太熟悉了…… 紫京睿浑身颤栗起来,“是你……!” 他们找了这么久,眼线遍布濯海域,恨不得把天地都倒转,可别说是摸清此人的目的,连一片衣角,一个有力的推测都没有! 以至于北家不得不怀疑,神秘人来自天命阁,只有天命阁能把一个人的行踪、气息,瞒得如此严密,分毫破绽不露! 可他们还是没有抓住答案! 那个摸不清修为,以一抵四,面对北家长老的压制,依然能灭杀北尘崖的神秘男子,竟然一直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甚至肆无忌惮到,大张旗鼓的拿下了两场比试第一! “这不可能!”紫京睿双眼血红,脸色煞白,他始终不愿去相信这荒谬的结果。 “那个人明明有着不亚于元婴境巅峰的修为!哪怕不是同龄人,也至少修炼了三十多年!怎么可能是你这种筑基境的小角色!天命阁使者难道都眼瞎看不出来吗!” 江易包裹在黑雾里,没有露出真容,只有一双金瞳漠然注视着紫京睿的歇斯底里。 半晌,黑雾里传来一道犹如清泉一般动人的嗓音,只是那声音,冷得没有任何情感。 “北家双子很近了,不出一刻便会赶到。” “杀了吧,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 “是,师父。” 南予意的回应,以及那无法去抵挡的重瞳道法,紫京睿的心一瞬间就跌进了寒窑里,他不禁苦笑起来,所有疑问都得到了答案! 难怪南予意会这么护着他,难怪他的修为在短短几个月进展如此之快! 南予意竟是拜了此人为师!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周玉鸾扭头想要逃离,但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整个人便被南予意拦腰斩断,死不瞑目。 当初在私境行屠杀之事的四人,有三人已经毙命,只剩下菅白汶一个了。 江易身上的黑雾朝地上的尸块蔓延而去,不过片刻就从那些弟子身上摸出了储物袋以及储物戒,林云生连五马分尸都不如,碎的无法辩别,尤其是和那些肉泥一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江易只有依靠储物戒上残留的神识印记辩别出林云生的储物戒,他抹去印记,神识往里一探,从里面抓出来一个金贵玉瓶。 他拨开盖子闻了一下,是九阳丹没错。 江易对南予意招招手。 “师父。” 南予意乖乖靠了过来,江易垂眼看到他一双白净的手上全是紫京睿和周玉睿的血,把玉瓶里的丹药倒出来,捏在指间,“张嘴。” 南予意的耳根顿时红得要滴血,犹豫片刻,带着一分羞耻,缓缓张开了嘴,随着那葱白的手指凑近,要将丹药放进去时,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理智顷刻被欲望压了下去。 他情不自禁用舌头舔了一下。 温热的舌尖从那冰凉的指腹上轻轻卷过,江易丰润白暂的手僵了一瞬,随后,那泛着一点粉色的指头在南予意胸口的衣物上默默擦了两下。 南予意心思完全沉浸在方才的小动作里,他并未察觉到江易往他身上擦口水,这一嫌弃的举动,后知后觉问:“这是什么?” 江易目光往那堆肉泥上一扫。 “林云生那枚九阳丹。” “……”南予意沉默了,他有种想把那丹药从胃口挖出来的冲动,于是微蹙眉头,无比认真道:“师父,下次能不能喂我吃点好的。” 江易很是冷淡,“神丹还不够好?” “他的丹药,我吃了,感觉恶心。” 南予意一字一句都说得诚恳。 江易也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恶心是你的错觉,这是一枚好丹药,吃了就谢天谢地吧。” 林云生再怎么说也是有真材实料,正儿八经的炼丹师,这枚九阳丹虽然没有江易那枚玄冰丹出色,但江易的炼丹手法本就不属于此方下界,任何有天赋的炼丹师学去,都能炼出神丹。 毕竟在仙界,拥有丹纹的丹药,只是仙界炼丹师应该有的水准和基础。 所以,林云生的天赋,可想而知。 江易并不想杀林云生,但南予意出手太快了,想要阻止,就会暴露他神秘人的身份。 没办法,只能让他死了。 南予意抬头盯着越来越近的血阵,不禁问道:“师父,咱们就这么等吗?” 第224章 全面沦陷 “妙云山外的事,让那些大人物处理吧,我们这些小角色只需要处理好山内的恩怨。” 江易淡淡说了一句。 “南予意——!!!” 北子雪愤怒的声音凌空传来,他气势汹汹从半空落下,还未开始算账,目光触及到一地腥红,瞳孔猛地一缩,肉眼已经无法去辨别那些残躯都属于谁,但紫京睿和周玉鸾,这二人并未被瞬杀,所以尸体还算完整。 北子霜紧跟而来,同样被那惨状所震撼,但他的目光,正死死盯紧着江易。 他冷笑一声,“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江易目中的冷漠,南予意的沉默,杀机已然强烈,北子霜和北子雪几乎是同时,心有灵犀地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们二人清晰感觉到了,如果贸然行事,那他们的下场会变得和那些烂肉一样! “道前辈,不知他们二人的躯体,你看上了哪一个?”江易并未开口说话,这道传音是通向神识海,去唤醒那沉寂许久的道万千。 在江易和南予意争执之后,道万千也因为多嘴多舌,被江易讥讽,从此变得鸦雀无声。 但这不是因为他在耍性子。 道万千生前修为极高,但死后,为了能将梧穹殿的传承延续下去,他大部分力量都用在了维持秘境上,然而转眼几百年过去,传人找到了,他这一道残魂也快到了消亡的尽头。 虽然那天跟江易闹了些不愉快,可他也并未小肚鸡肠之人,只是因为魂力变得越来越少,不得不让自己陷入沉睡中,以此减少魂力的流逝。 道万千在神识海缓缓睁开眼,目光在那北家双子上一扫,瞬间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阴恻恻地怪笑道:“好替身啊!” 北家双子的根骨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如果不是南予意经过江易铁面无情的训练,又服用了不少珍贵的丹药,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将道方经彻底活用,他还不可能敌过北家双子,最多是靠着重瞳之力不挨打。 北子霜心思缜密,北子雪聪敏过人,加上二人是双胞胎,有着得天独厚的默契,别说是同等境界,就算是合体境修士遇到,也十分棘手。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拥有重瞳的南予意,以及,一个绝对不可能被杀死的天妖。 道万千道:“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资质也差别不大,不过泪痣那个看着不太讨喜。” “就选唇下痣那位吧。” 妙云山上空,金色巨剑“咔嚓”一声碎裂,血阵失去压制,漆黑铁链直接落进了山脉中,砸穿过地面后,甚至往更深处沉去。 血阵上的符文不断流转,一股强悍的吸力从阵里散发而出,使得山内想尽办法求生的弟子们都感觉到灵力正在从体内流逝,哪怕是北家双子,身上也飘溢出金色的灵力。 这显然不是他们自愿的。 北子霜眉头一皱,“速战速决!” 北子雪猛地一后退,取出一火信,直接点燃对准上空,一道黄色的烟火“咻”一声在空中炸开,顷刻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注意。 徐长行这边,白鬼宗的两位长老突然撤退,转身就带着人冲进了妙云山内。 而那些在上空打得片刻分不开神的天命阁使者,黑袍人,月如冠和宣旎,此时都是一顿,纷纷将视线投那放出黄色的烟花之地。 秦裕沉声道:“是北家的信号。” “那个神秘人,出现了!” 玄空退到他旁边,咬牙切齿道:“他果然混进了弟子队伍里!到底是谁!” 秦裕看着那处,淡道:“不是混进去,他本来就是宗门弟子。” 玄空斩钉截铁的摇头,“不可能!此人至少在三十岁以上,这些年轻的小辈,最大的,都不过是二十三岁左右,哪来那么大本事?” 他不信,秦裕也不能强求。 事已至此,他只能祈祷,那个神秘男子能像挽救无望海秘境一样,挽救妙云山的弟子。 而此时此刻,北子霜抢先出手,想要去试探江易,但没等他碰到,便被南予意一拳轰开,缠斗不久,白鬼宗两位长老已经赶到了,他们仅仅是看到那团诡异的黑雾,便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谄决,“鬼上阴,魂河浮,来助!” 二人的声音同时传出,六具与成年男子身形相差无几的红色长毛傀儡从天而降,瞬间把江易困在中间,红色傀儡的眼珠闪烁着血腥的杀意,咆哮间猛地向江易攻去! “杀了他!” 南予意抬眼,冲冠眦裂,“你们敢!!!” 江易身上萦绕的黑雾也翻涌开,身形刹那间消失,直接与红色傀儡临近,手作刀刃,蓦然砸去,轰鸣间,如同闪电,直接卡住傀儡的脖子狠狠一捏! 咔擦一声,傀儡震动,想要后退。 但江易却断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他五指死死扣着傀儡的喉咙,直接抡起到半空中,黑雾席卷而去,直接钻进了傀儡身体里,“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在它身上响起,就像是老旧的齿轮被强行扭动着。 “嘣——!” 红色傀儡顿时炸成了五六块。 白鬼宗两位长老瞳孔一紧,面色刹那惨白。 怎么可能?!! 这鬼傀是白鬼宗用特殊之法所制!每炼一具都要花极大的代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破坏的,哪怕是元婴境巅峰全力一击,都未必能留下印记,但这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竟然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将其破坏掉! 江易淡漠地扫视着剩下的五具红色傀儡,杀意通天而起,“别让他们二人逃走。” 他留下一句,冲向了白鬼宗那两位长老。 北子雪没想到江易如此视他们于无物,心中怒火中烧,低喝道:“滚回来!” 他手中出现一条长鞭,直接挥向江易,想要去捆住对方的腿,将其从半空中拉下来。 南予意岂会让他如意,手中剑斩向长鞭,抬腿狠狠踹在北子雪腰眼处! “南予意!!!” 北子雪气得七窍生烟。 江易的杀伐果断,使得白鬼宗两位长老也是心神一震,不敢再有半分轻视,那五具红色傀儡虽不算完全的死物,但也不存在多少神智,它们紧跟着江易,穷追不舍地想要灭杀掉他。 妙云山,陷入了全面的苦战! 而远在另一头的方子固等人正缩在山洞中,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妙云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东兴域那些弟子,只要不是自己人,见一个杀一个,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 于是在方子固的提议下,大家都同意先躲起来暂避锋芒,等待时机。 程曜盯着那隐晦不明,令人不适的血阵,莫名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焦躁。 第225章 他不想再放手 “师妹!” “师妹你听我解释!” 顾以渊一边追赶着青鸾脚步,一边不停回头去看简以茹,现在山里这么乱,他可不想再丢一个人,好不容易拽住青鸾,他急道:“师妹,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青鸾扭过头来,狠狠甩开他,眉头紧皱,这段时间好不容易软下来的语气,此时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冰冷,“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连个人都看不住!顾以渊,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最好祈祷江师弟平安无事,不然,”青鸾眼神渐冷,“你就死!也别想我原谅你!” 面对青鸾的怒不可遏,顾以渊浑身一僵,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无比荒谬的猜想。 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江易? 就因为江易是她的小师弟? 自从江易来到药宫,青鸾的行为,便越发不像她自己,为了和江易见一面,不但守着洞府等,甚至还把宣宗主给她准备的药膳给江易吃,连和她传过道侣传闻的程曜都没这般待遇。 顾以渊感觉喉咙异常干涩,吞咽两下,几乎是饱含苦涩道:“师妹就这么在意江师弟的安危?难道师妹也喜欢他吗?” 青鸾闻言一怔,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声调蓦然拔高,“我没空听你胡言乱语,滚!” 顾以渊眸子一黯,“师妹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青鸾瞪起眼来,都要被这话气死了,义愤填膺间,咬牙切齿道:“顾以渊,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醋?” “你既然这么喜欢嚼舌根,何必要喜欢我?不如去和六师妹凑一对!” “……” 山林寂静了一瞬。 顾以渊大脑一片空白,随之脸红道:“师妹……你……你知道?” 青鸾被冲昏了头脑,见他脸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是为了面子,她双手攥紧,努力维持镇定,冷笑一声道:“我难道是瞎子?” 顾以渊狂摇头,猛地摆手道:“不是,不是的!师妹不是瞎子,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对对对,我的,我的,是我不对!” 简以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他年纪再小,也看出来这是打情骂俏的一种,便扁嘴道:“江师弟都不见了,你们还有这心思。” “………” 青鸾感觉脸上升起了温度,干脆背过身去,而她去传递消息的灵鸟此时飞了回来,青鸾接过来,眉头再度蹙起,“方师兄那边情况也不好,东兴域的弟子在到处截杀修士。” 她扭头剜顾以渊一眼,“先去找方师兄集合,顾以渊,你就等着被程曜打死吧!” “我……” 顾以渊瞬间面色一苦。 三人赶到方子固等人藏身的洞口前时,收到消息的程曜已然等在那,双方目光一触,顾以渊心虚的表情,简直和当初在秘境中,从试炼台阶逃过一劫的表情如出一辙。 程曜的脸色当即一沉。 “江易呢。” 他的语气冷的甚至不带有一丝疑问。 顾以渊双腿打起颤来,他确定,一旦他开口说人丢了三个字,程曜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青鸾在顾以渊身前不着痕迹地一挡,叹道:“程曜你先冷静点,事情发生太快,是我有所疏忽,但江易……他肯定没事的!” “没事?”程曜浑身散发寒气,逼近道:“你知不知道,东兴域的人漫山遍野击杀三域的修士!他怎么可能会没事!” 方子固出来瞧见情况不对劲,目光一打量,眉头猛地一挑,惊道:“小孩又丢了???” 青鸾简直无地自容。 程曜深吸一口气,迈步就走,方子固连忙拽住他道:“上哪去?” 程曜身上的煞气犹如实质,脖子上的青筋已经在说明,他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他一把甩开方子固,字从牙缝里一点点蹦出来,“我去找他,你若是拦我,别怪我动手!” “……”方子固沉默一瞬,直接摆手道:“好,你去,反正你死了,我又不伤心。” “方师兄!” 青鸾一急,不敢相信方子固竟然如此鲁莽,眼见程曜要消失在视线中,她顾不上太多,扭头就打算追上去阻止。 方子固迅速拉住她,摇头道:“让他去,你知道他的性子,我们任何一个人敢去拦,他决不会手下留情,现在不是自己人内讧的时候。” “可是……” “他能自保,只要不碰到北家那两个。” 程曜展开神识在山脉间疾速奔驰,妙云山太大了,既便是那些在天上打成一团的大能,都无法将神识笼罩整座山,能找到江易的几率十分渺茫,无疑于大海捞针。 但,哪怕希望渺茫,程曜也必须去。 继李曦九之后,他从未再如此害怕的失去一个人,以至于那苦于执念不得解脱的挣扎,在这一刻被他全数抛之脑后! 无望海秘境,他没有保护好江易,丹比,他也没有站在江易身边替他撑腰。 这一次,哪怕血阵临前,人人危而不保,就是死,他也要和江易死在一起! 他不想再放手了! —— “你……”身着白鬼宗长老袍的中年男子,嘴唇发紫,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团黑雾。 那如同神灵一般的赤金双瞳,没有一丝人的情感,像是通透的镜面,倒影出他此刻垂死挣扎,五官狰狞,无比丑陋的模样。 黑雾里探出来的手,如是玉笋,好看得不像话,掐在他喉咙间,微泛着冷意,似是没有温度一般令人不由一寒。 江易松开了一些,但白鬼宗长老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他手中蓦然出现一柄匕首,腕间一转,锋利的刀刃在指间翻了一个漂亮且凌厉的外挽花,眨眼就捅进了白鬼宗长老的脖颈。 白鬼宗长老微微瞪眼,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喘息声,身子抽搐起来,眼白一翻,倒了下去。 六具红毛傀儡支离破碎。 两位白鬼宗长老身消道陨。 唯独剩下一件七品灵器,成了无主之物。 江易转过身去,南予意已经双瞳渗血,但他好似没有痛觉,仍然维持着重瞳术法,整个人站得挺拔,手中剑稳稳压在北子雪脖间。 北子雪脸色难堪,也因为他被挟持住,使得北子霜此时不敢轻举妄动。 北子雪眼神狠毒,冷冷讥讽道:“阁下修为再高深,也不过是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你不敢露出自己的真容,是在遮挡你恶心下贱的嘴脸吧!” 第226章 再无北家双子 激将法对江易没有用,但显然对南予意有十足的效果,北子雪这边话音未落,南予意半分未犹豫,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还不算完,北子雪被扇得摔在地上,南予意又一脚踹在他腹部,踩着他的手狠狠碾进泥土里,一剑刺下去,将他手臂穿透,钉在地面。 “啊啊啊——!” 北子雪抑制不住的惨叫出声,鲜血混着唾沫从他嘴里涌出来,染红唇齿。 北子霜怒发冲冠,“南予意!” 南予意淡漠地斜他一眼后,目光重新回到北子雪正瑟缩发抖的脸上,面不改色,“接着说,一个字,一根手指,不够就用四肢抵。” 北子雪疼得脸抽搐,咬牙道:“南予意,你这个杂种!有本事杀了我!”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啊啊啊!!!” 南予意毫不犹豫斩断北子雪一只手,淌着血的剑锋移到了那左腿上,“十四字。” 他抬剑的一瞬间,北子霜惊慌失措,灵力汹涌而出,抵住那剑锋不让它落下,脸色几乎苍白,低喝道:“住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北子霜心里很清楚,以神秘人的修为,完全可以直接了结掉他们的性命! 南予意嘴唇微启,“我,不需要听你的。” 又一道血飞溅凌空,在地面蜿蜒开。 “啊啊啊!!!” 连腿也失去一条的北子雪,疼得眼泪直流,鼻涕淌出,他动弹不得,咬紧牙关将额头抵着地面,身体颤得厉害,发出了零碎的呜咽。 北子霜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踉跄一下,手脚发软的跌坐在地,什么骄傲,什么自尊,全部被南予意击碎! 他十指缓缓紧扣着地面,磨出了数道刺眼的血痕,闭上眼,嗓音发颤道:“放我弟弟一条生路,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 南予意眼中丝毫不减的无情,让北子霜陷入了无可遏制地绝望,他看向全程没有言语的江易,红着眼,声音带着一股发狠的怨恨。 “你已经把我们最疼爱的幼弟杀了,现在子雪也沦为残废,你还想怎么样!!!” “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便是!” “何必要如此折辱我们!” 一字一句,字字泣血而出。 黑雾涌动着散去,北子霜目光一触,整个人不禁僵住,呆滞望着那露出身形之人。 那是一个身着月白银丝花纹袍的青年,约莫二十有六的样子,五官端庄,白净的脸庞虽然棱角分明,眉眼却十足温和。 连柳眉下那一双冰冷到犹如神物的金瞳,都无法压制那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反而被渲染出颠倒众生的光泽。 俊挺的鼻,以及不笑也微微扬起的薄唇,像是夜里璀璨如雾的星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仿佛是为这句话而生。 北子霜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狠戾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是那黑雾,不是这眼前的男子。 那宛如娇弱的桃花瓣,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泽芳香的薄唇,此时微微启开。 “你回答我一些问题,我就放过他。” 竟然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北子霜仍然有些失神,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如此完美之人,仅凭一张容貌,便使天地无色。 好半晌,北子霜回过神,突然想到一句话,越美的人,越会骗人,不仅能形容女子,亦然可以形容眼前的男子。 他不禁颓然道:“好,你问。” “无望海秘境已经存于濯海域多年,你们既然想夺传承,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我们得到了上位者的消息。”北子霜不敢有一丝隐瞒,“那位大人说,这是无望海秘境最后一次开启,传承必现。” “上位者?” “嗯,据他所说,这片被划分成四域的地界,名为不渡界,是为数不多,还未被仙界百族占领的荒界。”北子霜顿了顿,继续道:“这片土地被设下了一个封印古阵,上面的人下不来,下面的人上不去,哪怕修炼到化神境,也无法离开。” “我们北家老祖,已经化神几百年,如果不能去往上界,不出十年便会身消道陨。” “那位大人说,天命阁的出现,便是为了守住那古阵,只要我们能铲除天命阁,毁掉古阵,四域合并之后,他不仅能让北家成为唯一的掌权者,甚至可以在仙界有一方立足之地。” “你们北家就这么信了?” “他帮老祖延了百年寿命。”北子霜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有些冰冷道:“骗不骗,根本不重要,上位者来到下界,修为只能发挥出一半,事成之后,倘若他反悔,我北家有把握抹杀他!” “你们和菅家是合作关系?” “不错。” “那你知不知道……”江易手心出现一枚白金铃铛,虽然看起来和七甲城拍买来的别无二致,但却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 为了修复这枚笙乐铃,江易费了多番周折,要不是他离开古界时,七爷爷给他准备了许多珍贵的材料,恐怕要回到仙界才能将其修复。 那么多天灵地宝,哪怕是把四域都卖了,都换不来一份,却只能将笙乐铃修复到三成。 笙乐铃蕴含的小世界也因此受限。 还好,李家并不知道这双笙翡虹链上的三个白金铃铛拥有不同的威力,以为只是一件罕见的护主仙器,江易对此,也是守口如瓶,所以落在李毓箤手里后,她也从未想过要一探究竟。 江易拿着笙乐玲,问道:“菅白露,她有没有向你透露过,为何要用这铃铛去做局?” 北子霜瞳孔一颤,难掩惊愕道:“这枚铃铛一直是她的贴身物,从不轻易示人,哪怕白汶想讨去把玩一会,她都不肯,怎么会在你手里?” “……” 北子霜哆嗦起来,“难怪她失去了踪迹,是你,是你把她杀了!” 江易淡漠道:“回答我的问题。” “……”北子霜噎住,随后摇头,“没说过。” “好,最后一个问题。” 江易握紧铃铛,目光冰冷,“那个上位者,他叫什么名字?” 北子霜咬咬牙,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北子雪,他知道,自己回答完这最后一个问题,便离死不远了,他扭头,紧盯江易问:“你要向我保证,你会放我弟弟一条生路,绝不出尔反尔!” “我和你们不一样。”江易冷道:“我从不违背自己的诺言,除非他一心寻死。” 北子霜听着这让人发寒的声音,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垂眼,没有再回头去看北子雪,只是用尽所有力气,嘱咐道:“子雪,不为了北家,为了大哥,你也要活下去!” 说罢,他抬眼道:“他说自己叫凌云。” 江易闻言一僵,凌云……凌家的人? 凌家,凌家…… 江易唇角一扬,笑得让人神魂颠倒,但那金瞳,却饱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你可以死了。” 或许是因为那曾经与他有些渊源的凌家参与其中,江易的判决,带有一丝厌恶,南予意毫不犹豫抬起了他手中的剑,北子霜也没有挣扎,缓缓闭上了眼。 只要他们两个中能活下一个。 那便足够了。 “不——!”北子雪在地上疯狂扭动起来,失去一手一腿的他,看起来像是一条虫子,他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哥,竟然就这样妥协,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他们可是北家双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死,也要有北家人的傲骨!宁折不弯! “住手!南予意!住手!” 无论他怎么拼命嘶吼,想要阻拦,南予意的剑,依然毫不留情的捅穿了北子霜的胸口。 北子霜嘴中淌下鲜血,但到死,他都没有,也不敢回头再去看北子雪一眼。 北子雪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身体倒下,腥红从他胸口蜿蜒,浸染一身白衣,刺痛了北子雪的眼睛,仿佛将他一身内脏都全数掏出。 “哥!哥!” 他顾不上断肢的疼痛,挣扎着向前爬,俊朗的面容上,眼泪鼻涕混作一处,像是一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好不容易爬到北子霜身前,他用完整的那只手抱着北子霜,不停哭喊道:“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哥,呜呜呜……你回答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哥……呜呜呜” 北子雪的脸埋在北子霜的血衣里,抱着失去温度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江易平静地看着,他感觉心脏抽了一下,但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想起来了与母亲生离死别的那一天,他把心绪压下,偏开头,对南予意道:“把他打晕,我们还有事要做。” 现在得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道万千的残魂放进北子霜体内,让他借尸还魂。 或许,还可以利用这身份…… 南予意正打算一手刃把北子雪打昏,二人身后的白雾中,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没等江易回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哥哥……?” 第227章 你别赶我走 江易整个人为之一僵,心跳骤然加快,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脸上也浮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全身血液一瞬间凝固。 是程曜。 程曜已经跑遍了大半个妙云山,但始终没有看到江易的身影,这使得他的心越发急躁不安,或许是宿命在暗中指引,在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之后,他不受控制地往此处靠近。 妙云山死了很多弟子,但未有一处能得上这里的惨状,几十位弟子的尸体层层叠叠,碎得连五脏六腑都无法去辨认,染得土地腥红。 周玉鸾被人从中间拦腰斩断,美艳的容貌像是雪霜过后的枯败,瞪大的双眼还留存着她死前的惊恐,而紫京睿就躺在她附近,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将地上的杂草淋得鲜红。 哪怕程曜心性坚韧,也不禁看得反胃。 残留的道法是他熟悉的气息。 两个人都是被南予意所杀。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紫京睿和周玉鸾主动招惹,还是他自己上门算账?因为不得解的疑问,程曜往前寻了一段路,随后又听见北子雪撕心裂肺的哭喊。 白雾随着他不断接近而淡去。 “把他打晕,我们还有事要做。” 听到这如林籁泉韵的声音,程曜为之一僵,血液像融进了岩浆里,在他经脉里疯狂沸腾,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声音来自谁! 这是他魂牵梦绕,刻在每一寸骨肉里,十年间心心念念,不敢忘却一刻的声音! 程曜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怎么可能? 他的九哥……怎么会在妙云山? 程曜不敢确定,甚至怀疑自己是迈进了东兴域修士的圈套,中了蛊惑之术。 又或者,他真的疯了? 在这种强烈的自我怀疑下,他还是忍不住一步步靠近,直到看见一袭月白袍的身影。 十年前的记忆如同潮水,一刹那间挤满了他的脑海,他记得,记得这身衣服,记得这身形,记得儿时无数次追逐着这背影。 南予意就站在那人身侧,北家双子也在,这不是他疯魔妄想出来的梦境,是现实。 程曜感觉自己像是被天雷劈过,全身泛起难忍的疼痛,颤得快站不住,他用尽所有力气,嘴里溢出来的声调,却是那样沙哑脆弱。 “哥哥?” 那个人没有回过身来,只是背对着他。 程曜蓦地哽咽,泪水浸满眼眶。 江易没有回头去看程曜,他不能,也不敢,他只觉得十指冰凉,像是寒霜一点点浸进体内,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想象程曜的表情,是惊讶?愤怒?又或是失望,厌恶? 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唯独没想过身份暴露,他以为只要他一直隐瞒下去,程曜永远不会知道李曦九已经离开了古界。 他太蠢了。 江易不见了,程曜怎么会不担心? 以程曜的性子,哪怕此时天崩地裂,他也会留在妙云山,直到找回江易为止。 他害怕,程曜会猜出来他是江易。 “哥哥,你看看我,我是程曜,我是曜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曜哽咽着步步靠近。 江易喉头攒动,闭上了眼睛,他忍着万蚁噬心的痛楚,作了一番挣扎,睁眼一瞬间,黑雾涌动着包裹住全身,遮住了他的面容,转身之际,他毫不犹豫,一手刃劈向程曜。 蓦然间,北子雪绝望的嘶吼抢先一步。 “我杀了你!!!” “师父!” 强烈的危机感在江易心头乍现,他扭头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绿色的残影冲他而来! 谁也没料到北子雪还留有后手! 情急之下,江易不敢冒着程曜会被殃及的风险,手刃生生凌空一顿,迅速化作一道掌力,直接拍在程曜胸口,将他推开来,那诡异的绿色残影几乎在下一瞬就穿透了黑雾! 黑雾刹那间从江易身上退去,显然是他无法再去维持,江易眉头一拧,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鲜血赫然从他口中喷出。 南予意蓦然色变,“师父!” 拍在程曜胸口的那一掌,还不到一成力,只是为了把他推开,程曜在踉跄中稳住身形后,南予意已经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人。 程曜目光一触,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哥哥!” 不等他碰到江易,南予意眸中已经浮现滔天的杀意,手腕一翻,剑尖抵住了程曜喉咙,怒不可遏地低喝道:“滚开!别来碍事!” 程曜一怔,瞬间脸红筋暴,一拳砸向南予意面门,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 一只手稳稳抓住了程曜的手腕。 江易努力咽着喉中淤血,但仍然有血水在从他嘴角不断渗出,他平复着凌乱不稳的呼吸,说道:“程曜,别这样。” 程曜愤怒的表情渐渐转变为一张哭相,眼尾红的像白纸上一笔落下的重彩,他松了挥拳而去的力道,捧着江易的手,如同一件他无法舍去的稀世珍宝,颤声唤道:“九哥……” 是他的九哥,真的是他的九哥。 江易看着程曜欲哭的模样,喉间的血也变得苦涩,他没有去答,微微垂下的浓睫遮住了慌乱的心绪,抬手摸着那已经没入肩头的暗器。 这是一根近四寸,淬了毒的银针。 “哈哈哈哈哈!”北子雪笑着,整张脸都沾着北子霜的血,癫狂之下,他一双眸子亮得让人不寒而栗,在绝望的悲切中,含着狠毒道:“这是我北家特制的灭魂毒,没有药能解!你死定了!” “你等着给我大哥陪葬吧!” “哈哈哈哈哈!” 南予意面色铁青,紫眸冷冽到极点,“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北子霜!” “别杀他。”江易扶着肩站稳,淡漠道:“他还有用处,何况,这毒我能解。” 北子雪面目狰狞,“不可能!” “我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江易毫不犹豫将手指捅进了伤口处,捏住那银针直接拔了出来,使得本就翻开的皮肉顿时鲜血翻涌,顷刻就染红了半边衣袍。 江易没有看程曜,他像是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两三步走到北子雪跟前,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晕过去,又把北子霜的尸体收了起来。 他背对着程曜,说了一句,“妙云山不安全,血阵一旦落下,便是有进无出,你走吧。” 程曜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指尖都在微微发着抖,“你……在赶我走?” 他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上前拽住江易的衣袖,努力撑起一张笑脸,发着颤的嗓音,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零碎的不成形。 “我们一起走,你别赶我,好不好?” “……” 江易铁了心要将他视若无睹,冷冷催促道:“南予意,你在等什么?” 南予意怔了片刻,随后收起剑,拎起了被打晕过去的北子雪,他心里也有一些迷茫,为什么程曜会认识师父的原身? 为什么程曜会叫师父哥哥?他竟不知道师父的这两具身体是一个人吗? 那片衣袖很快就从程曜手心里抽离。 见他要走,程曜瞬间慌了神,再次攥住了江易的衣角,死死握紧着,像是抓住深渊里唯一能让他不跌落到无骨之地的绳索。 程曜眼眶通红,眼泪随之而落,哽咽地带上了一丝哀求,“九哥你别走,别丢下我!” 一切仿佛在他眼前倒流到了十年前,强烈的不安感,使得他的记忆都出现了错乱。 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追上过那抹身影,连同明明记得很清晰,很温暖的怀抱,都从知觉里一点点淡去,如同梦境,是他的幻想。 是他自己意想出来,不真切的虚妄。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的东西,李曦九的容颜虽然没有变,但他的冷漠,视若无睹,却给了程曜一记锥心刺骨的重击。 他凭什么觉得李曦九会等他? 凭什么认为他对自己有爱? 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李曦九的温柔也从来不属于他一个人。 他说要娶他,李曦九的点头,或许只是为了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开心。 他难道没有变吗?他也变了。 他不但对另一个人起了热烈的爱意,被甜蜜冲得神志不清,甚至想过要放弃了李曦九,他不止一次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这罪不至死,却也肮脏的令人厌恶。 他有什么资格乞求对方会爱他? “哥哥,你看看我。”程曜忽地发出一声呜咽,仿佛是在崩溃的边缘,他抓着那衣角,无力地跪了下来,哭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会等我,为什么你离开了那里不来找我?为什么你不看着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求你了,你看着我,求你了……” 第228章 我不走 程曜的悲恸,声嘶力竭的哀求,让江易的心像是从滚烫的热油里过了一遭,被万剑穿过,哪怕是当年被囚在李家牢笼,骨头被剜取,血肉被割离,他也从未疼得这样煎熬。 倘若他心软,回了头,便是一辈子的纠缠,叫程曜同他一起跌进炼狱里。 为了复仇,他甘愿付出性命去抵。 但他舍不得让程曜和他一起为此陪葬。 “程曜,你长大了。”江易十指紧握成拳,语气却是平静地没有波澜,喉咙里翻涌的血被他数次咽下,每个字都是一把锋利的刃刀,捅在他心口,反而将那痛苦变得畅快了点。 “向前看吧,别执着过往云烟了。” “我偏不!”程曜低吼一声,又哭得泣不成声,无助又绝望道:“你答应了我,等我长大,你会嫁给我,和我结为道侣,你为什么不作数?” “凭什么不作数!” 程曜满脸泪痕,字字泣血,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快要流干了都没能得来江易一声回应,他松了手,胳膊垂在身侧,垂着头,似是失魂落魄。 十年,他苦苦期待了十年,为了修炼,他没有懈怠过一日,哪怕做梦都盼望着重逢之日,到头来,竟换作一句过往云烟。 既然如此,当年何必剜心替他续命? 不如干脆利落踏了轮回,总好过挣扎这十年,得一个空空荡荡,执念不得解。 程曜蓦然抬眸,发红的眼眶,眼底是发了狂的疯魔,“李曦九,我只问你一遍,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过去那十年间,你没有在想起我时,有过半分情爱?” 他的语气,已然有一丝威胁。 江易咬紧牙关,“程曜,你让我对一个半大点的孩子起什么情爱。” “好,那你走吧。” 程曜又垂下了眼,淡漠说了一句。 他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反倒让江易心头有种强烈的不安,使得他僵在了原地。 程曜见他不走,突然发火吼道:“走啊!你既然不肯要我,还留在这做什么!” 江易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踏进白雾。 南予意也紧跟而去。 程曜看着他离开,淡金色的眸子变得更加黯淡无光,不禁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他走了,原来我在他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 程曜跪坐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淌下,渐渐感到一股麻木,逐渐地冷遍了全身,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了那柄在金不换花了一亿中品灵石买来的灵器,这柄刀是江易陪他逛一整天才挑到的,可是他还是给它取名叫思君。 思君,思君,他的九哥却不肯要他。 想到这,程曜又忍不住哽咽起来,他的心好疼,疼得他恨不得剜出来。 没有了李曦九,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刀身从刀鞘中拔出,还未饮血的刃看起来十足锋利,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程曜此时苍白的面容。 看起来很可怜,像是被丢弃的狗,呜叫着满大街来回嗅闻,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程曜抬手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目光在那死尸上一扫,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正好,死在一处,起码下黄泉还能找到人出气。 就在他慷慨着想去赴死,要将刀锋割下去的瞬间,一道灵力蓦然从白雾中掠出,击在思君上,震得程曜握不住,“哐当”一声落地上。 江易的身形从白雾中出现,他表情冷得吓人,两三步走到程曜身前。 程曜没想到他会回来,脸上没来得及露出喜色,“啪”一声,左脸便重重吃了一巴掌。 江易抑制不住愤怒,以及恐惧,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的离开,程曜现在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这让他害怕到心惊胆战。 他寒声道:“你就这么作贱自己吗?!” 程曜被他打得偏头,表情凝固一瞬,随后承着那火辣辣的疼痛,静了须臾,他忽地惨然笑起来,水汽在他眼眶里氤氲,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是支离破碎,“我疼得快死了,哥哥。” 他抬手颤颤巍巍地抱住江易腰,泪水断了线的滚落,眼睫毛都变得湿润。 “你不要我,那我情愿去死……”程曜近乎是失声痛哭,“哥哥,我真的好疼,别丢下我,我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别走。” 他的脸埋进江易的衣袍里,泪水打湿了一片,也浸进江易一身骨肉,烧作一团灰烬。 等程曜哭累了,泪水彻底干涸了,江易抬起手来,发颤的指腹摩挲过程曜红肿的下眼睑,这一张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充斥着心碎,像是摔得四分五裂,勉强重新拼凑出形状的瓷器。 若是用力些,便会彻底化作粉末。 江易清楚程曜的性子,倘若他再推开一次,程曜会毫不犹豫的在他面前以死明志! 他对程曜的心软,也导致他不敢再拒。 程曜是他唯一的,最致命的弱点,偏偏他也甘之如饴,也不可能再找到如程曜一般把他放在心尖上,情深到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人。 他捧着程曜的脸,已然情不自禁,俯下身轻轻啄过对方的唇,安抚道:“好,我不走,别哭了,哥哥不走。” 那唇间稍纵即逝的触感让程曜一怔,欣喜若狂间,又唯恐是梦境,会眨眼破碎,他小心翼翼地撒了个娇地问,“再……再亲一下?” 江易耳垂染上绯色,偏开头道:“先起来。” 程曜以为自己起来了便能再得到一个,顿时蹭得站起,可还没凑上去,江易弯腰把思君捡起,塞进他掌心,迈步道:“走吧。” “去哪……?” 江易指指天,“找个安全的地方。” 程曜是个紧抓机会不让溜走的人,他痴心妄想了十年,岂是一记蜻蜓点水就能翻篇的,于是拉住了江易的衣角,不肯迈步。 江易怔了一会,顿时看出了程曜的意思,前不久还摆得一张铁面无情的脸,此时软作了一滩春泥,哄小孩似得说,“别闹了。” 程曜瞬间变得有些失落,低头踢着小石子,嘟囔道:“哥哥总是这样说话不算话,刚刚才答应的事,扭头又反悔了。” 江易转身正对着他,摸摸他还留着巴掌印的脸,刚才一气之下没收住力道,得亏这孩子属于“脸皮厚”的,没肿成一片青紫。 “好了,我亲还不行?” 江易才凑近些,程曜的脸便红得能滴血,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易看,像是要把所有细节都揽入,刻在自己脑海里。 双唇覆盖的瞬间,程曜不肯再让江易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他舔舐过那薄唇,撬开了牙关,长驱直入,搅和成一团,搂着对方的腰压在树干处,咬得江易的唇色越发红润。 血气方刚的年纪是一点就着的干柴,程曜全然不想克制,哪怕身后躺着死不瞑目的尸体,也影响不了他此时疯狂上涌的火热。 “程曜,唔……”江易微微蹙眉,牙关里像是被摸索了干净,喘息间将人推开了些。 “哥哥。” 程曜情动的声音又温柔又软,如同蜜从耳朵里灌进来,激得江易浑身一颤。 江易抬手遮了遮程曜的眼,哪怕心里被搅和的一团乱麻,他依然是神色镇定,语气平静。 “别闹,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第229章 你根本配不上他 “不能再打下去了!” 在双方修士的死斗中,三桑宗长老柳河看着那妙云山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阵成的血阵,低喝道:“他们在拖延时间,都退后,先进妙云山找回弟子才是最要紧的!” 一切发生太快,面对突然出现的血阵和东兴域各宗的出手,生死危机之下,多数长老根本来不及多想,只顾得上抵挡,在柳河一声低喝下,他们如同是当头一棒,忽地醒悟过来。 但东兴域的修士又岂会让他如愿? 徐长行和方其庚二人浴血奋战,若不是方其庚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合体境,他们二人根本抵挡不住那么多元婴境修士。 “他娘的,玩命是吧?”徐长行一边骂着,一边挥剑砍,他心里可谓是焦急如焚。 柳河话说的轻巧,谁不想进妙云山解救自己门内的弟子?那也得空出手来啊! 危机关头,三道身影忽然从上空掠来,几乎在一众东兴域修士奔驰攻来的瞬间,轰的一声,一道强悍的灵力骤然爆开,巨响扩散四方,直接将前排的修士全数掀翻! 徐长行身体一顿,看着那双手背立,气势恐怖如斯的身影,惊愕道:“我靠,农老贼!” “……” 赶来支援的三人,正是药宫三长老农立,六长老农方,以及寒山刀峰峰主,上官阙。 上官阙便是程曜和程烈的师父。 听到徐长行这么喊,农立农方二人都不由扭过头看他,农立倒是没什么表情,但农方的目光明显阴沉了一下,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上官阙怀里抱着一柄刀,此时忍不住笑道:“徐长老一如既往风趣啊。” 徐长行太长时间没见他,一时怔道:“你居然都出山了?宣宗主肯定给你塞了不少好处吧?” 要说上官阙和程曜这对师徒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在修炼上,可以茶不思饭不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上官阙曾经为了研究一套偶然得来的刀法残卷,在刀峰一坐,便是一年。 无论风吹雨打,他都纹丝不动。 吓得弟子们都以为他已经坐化了。 上官阙相貌平平,他长得既不像徐长行这样俊朗潇洒,也没有方其庚敦厚儒雅,但一双细长狭窄的眼却尤为锐利,像是隐忍不发的宝刀。 他摸摸鼻尖笑道:“闭关太久,总要出来走动走动,关心一下那不成器的徒儿。” 徐长行对他这话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当年程曜在寒山宗中的考核中一鸣惊人,一举就升为内门弟子,多少长老动了心思,想收他为徒。 但他却跑到上官阙那,铁了心要拜他为师,上官阙极少下山,从不关注新生考核,他甚至没有见过程曜,于是再三推辞。 就这么来来回回推拒了一年多,程曜凭借着铁杵磨成针的毅力,硬是磨倒了上官阙。 收是收了,但上官阙依然沉浸在刀意的摸索中,程曜在刀峰这么多年,他没一天是正儿八经的教过对方,只管给秘籍。 在程烈入门时,他怕兄弟俩是一个品性,嫌麻烦,摆手就说:“哦,那你当老二吧。” 然后继续他的闭关修炼。 那些长老可是羡煞了上官阙,什么都没干,就收了两个出色的弟子。 这寒山宗的峰主都是性情奇葩之人,尤其是试炼峰的峰主,神出鬼没,徐长行在药宫这么久,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 但上官阙的潜心修炼,自然也有好处,不到六十岁就踏进了合体境,只是结丹早,看着年轻,还没有三十岁的样子。 三人的到来也使得战局有所扭转。 上官阙恭敬地对方其庚拱手道:“路上处理了一些事情,有所耽搁,还请副宗主恕罪。” 方其庚自然不会计较,松了口气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不知宗主人在何处?” 上官阙笑道:“宗主和月尊主在处理这血阵背后的祸首,此地就交由我们处理,您与徐长老脱身,去妙云山寻回弟子吧。” “好。” 妙云山上方,宣旎和月如冠的帮衬,让秦裕能分出心神去压制血阵,也顺利撑到了天命阁的后援,七位白袍,脸戴无相面的修士出现了,但他们并未去插手秦裕等人的搏杀。 而是疾速飞向血阵,停在血阵上方谄决,合力去阻拦阵法。 此时苍穹光芒多变,天雷滚滚。 在那磅礴的灵力下,血阵不断的震颤。 妙云山内,妖兽也开始躁动不安,连那高阶妖兽都离开了山脉深处去作乱!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程曜和南予意二人都立在洞口处,目光都关注着那血阵。 江易炼制转魂丹,需得全神贯注,所以他们只能守在外边,屏息等待。 程曜收回目光,他倚着山壁,环抱手臂立在胸口,斜眼道:“又是你。” 南予意却不看他,淡淡吐出一句,“蠢货。” 程曜当即拧起眉头,忍着怒气,冷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就成了哥哥的徒弟?又是靠着你那厚颜无耻的缠功吗?” 南予意沉默一会,紫眸随之停在程曜脸上,阴沉不定的眸光忽地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连着英俊的面容都带上了不屑。 “我也好奇。”他缓缓说着,“程公子不是喜欢江易吗?怎么又对着我师父摇尾乞怜。” “我竟不知,一个人可以贪得无厌到,两个人都想要,就不怕船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南予意对江易或许很体贴,很单纯乖顺,像是一只不足月,可以捧在掌心肆意抚摸,去逗弄的小猫,但他从来不是善良之辈。 在那无情之下,他是擅用心计,狠辣果断,能精准咬断脖颈的一只恶虎。 程曜被他一针见血的扼住了命门,脸色白了两分,低喝道:“闭嘴!你懂什么!” “程曜,”南予意看着他,目光冰凉,如同在看脚下不值一提的蝼蚁。 “你觉得,我会在乎你有什么苦衷吗?” “如果不是怕师父生气,恨我,早在擂台赛的时候,你就死了,你能活到现在,可以像只讨人厌的苍蝇一样在我面前嗡嗡,都是因为我在乎师父,我的心里也只会放进他一人。” “我和你,不一样。” “你保护不了江易,也保护不了师父,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旁边?你根本配不上他。” 南予意的话比冬夜的寒霜还凛冽,将程曜久别重逢的欢喜,冻成一潭死水。 第230章 哥哥,我不喜欢他 程曜嘴唇发颤,他想说不是的,他爱哥哥,哪怕为他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可以保护好江易,可以保护好哥哥,他也没有脚踏两条船,他对哥哥从来都是一心一意。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多呼之欲出的辩解,卡在他喉咙里,在他胸口郁结着翻涌开,像是刀子割开了他的胸膛,把心脏掏出来碾碎进泥土里。 他可以堂而皇之的找到借口,说这不是他的错,或许骗得了南予意,但却骗不了他自己。 在寒山宗见到江易的第一眼,他便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他把江易带到了自己从不让外人进的小院,把床榻让给了他睡,为了能引来江易的注意,他甚至费尽心机的去弄了很多小玩意。 他把江易看的和李曦九一样重要。 那些从他心底萌生的欲望不是假的,他想过亲吻对方的唇齿,在床上抱着江易安睡的时候,也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他对江易怀揣过厚颜无耻的狼子野心。 程曜知道自己的心是肮脏地。 但他情愿放弃江易,哪怕被唾弃,被鄙夷,被江易恨一辈子!他也不能放弃李曦九! 只要哥哥爱他,什么都不重要。 程曜五指收紧,指甲深陷臂肉,在这鲜明的疼痛中,他扯起嘴角一笑,“南予意,我同样也不在乎你怎么想,你尽管嘲讽我,但你我心知肚明,江易,你争不过我,哥哥也是同样!” 因为被偏爱,他在这场节节败退的死局里找到了一丝有恃无恐的生机。 二人如今是用尽了心机,南予意明知江易和李曦九是同一个人,却还是仗着程曜不明真相的先机,口若悬剑的讥讽着他。 程曜也不甘示弱,寸步不让。 他们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在对方心口狠狠捅上一刀,哪怕这是一把双刃剑,捅穿对方,也刺伤自己,他们只盼望着,在这没有硝烟的争斗中,能将一方彻底杀死。 山洞上方忽地闪过一声雷鸣,阴云迅速朝着他们这里聚拢,是江易,转魂丹要成了! 南予意当机立断,迅速谄决撑起一层结界,随后又取出一件盾型的灵器掷向空中。 那灵器一震,悬浮而立,乍现出一道刺眼的霞光,飞快的凝实成形,如同光怪陆离的轻纱,荡着令人炫目的光芒缓缓包裹住了山洞。 乌云里传来的阵阵雷鸣,像是天道在发怒,一道足以劈开整个妙云山的红色雷电,一刹那间,毁天灭地的落下,狠狠劈在那层护罩上。 这仿佛是不死不休,震颤人心的天雷,使得南予意和程曜二人忍不住往后退。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 雷电的闪光在眼前掀起一片失明的纯白,南予意的那枚盾型灵器虽然挡住了,但护罩明显出现了裂纹,显然支撑不住多久! 这场天雷的凶悍,不仅仅让他们二人心惊胆战,就连那七位支援而来的天命阁使者,为此也是感到诧异,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炼丹? 这七位使者,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能撼动一方的大能,能让他们道心为之一颤的丹劫,足以说明,即将成丹的这枚丹药,绝非凡物! 有一人开口道:“山内都是宗门弟子,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初期,他们可没这样的本事,想来,是那位琢磨不透的神秘人。” 又一人道:“那三位兽王至今还在妙云山内,不知道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这枚丹药至少在六品以上,既然由我人族所炼,便没有让他们捡便宜的道理!” 一道较为苍老的声音说道:“血阵已经被压制住,四个人便足够了,你们去助瞿玺他们,让秦裕脱身去寻那人。” “只要他不心怀恶意,便好言相劝,若他要与天命阁作对,便不要留下后患,” “是!” 那边,月如冠眯起眼来,低语一句,“七品丹药?是谁有如此能耐?” 他见秦裕与那相助而来的三人窃窃私语一番后,便立即脱身要往那雷劫之处去,扭头对宣旎嘱咐一句,“我去看看,你且撑住。” 宣旎在激战之下,眼神已然完全狂热,点头答道:“你去便是,这老骚货我能对付!” 月如冠随即跟上了秦裕。 滚滚雷劫之下,在灵器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山洞内猛然出现一道妖异的红光,直破天际,铺开了血色的红雾,直接将那天雷尽数吞噬。 一股沁人心肺的幽香散发了出来。 山洞深处的江易睁开眼来,一把抓住那枚成型之后,带有灵性,想要逃离的金色丹药! 他能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这处山脉! 江易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掰开北子霜早已僵硬的嘴,把那枚丹药塞入喉咙内,紧接着,一道白气从他眉心中钻出,扑向了北子霜的尸身。 “我会让南予意带着你离开,能不能彻底掌控这具身体,就看前辈的造化了。” 说罢,江易起身走到洞口,对南予意吩咐道:“有两道气息正在赶来,应该是天命阁的使者,北子霜身死的事情不能暴露,你带着那具身体离开,等前辈醒来之后,再与我联系。” 南予意沉默少顷,担心道:“师父,你难道打算一个人对抗天命阁使者吗?” 江易淡道:“打不过,难道还逃不掉吗?” 他要是想走,没人能拦得住他。 南予意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场,于是点头道:“好,还请师父万事小心。” 江易看向程曜,“你跟他一起走。” 程曜摇头,委屈地垂下眼帘,“我不要。” 江易走到他身前,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语气温柔地,像是能将人溺毙,“曜儿乖,此处太过危险,那两个人来势汹汹,恐怕不是善类,倘若真的打起来,我分不出心神照顾你。” 程曜握紧了江易的手,红起眼眶,依旧固执的摇头,语气可怜道:“哥哥,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害怕……我害怕你不会再来寻我了。” 南予意此时抓着北子霜后腰的衣物,像拎着一件兵器一样,冷冷道:“你想死可以,但不要在这拖我师父的后腿!” 程曜突然没了之前的气势,抿紧嘴,无声的流下泪来,将额头埋进江易的颈窝,小声抽泣道:“哥哥,我好难受,我不喜欢他。” 他清楚,李曦九对他狠不下心。 南予意额头青筋暴起,捏着拳头嘎嘎作响。 “好,不走。”江易摸着程曜后脑勺的发丝,安抚着他,一边对南予意道:“你去吧。” 程曜轻轻唤着哥哥两个字,像是把所有的缠绵都用在上面,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双眼来,看向南予意,眼底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第231章 你认识我妹妹? “幼稚。” 南予意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拎着北子霜的尸身遁进山林里,瞬间没了踪迹。 白雾在渐渐稀薄,受阻的视线得以开拓,江易推开程曜,指腹擦过他脸上的泪痕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浣溪书阁吗?” 程曜思索一阵,点头,“记得。” 江易取出笙乐铃,谄决渡进灵力,铃铛在他手心中不停震颤,荡出粼粼灵纹,一道虚幻的门蓦然出现。 这是通往笙乐玲小世界的虚空门。 “你先进去,等我来找你。” 程曜知道他的铃铛从不离身,稍微放心了一些,但进去前,他不敢看江易,只是微弱请求道:“哥哥你帮我找个人好不好?” “……什么人?” “是我……”程曜没由来的心虚,紧张到手心直冒汗,但想到江易生死不明,自己又不能离开李曦九身边,他还是鼓起勇气道:“是我的小师弟,他叫江易,进妙云山不久就失踪了,一身青衣,十四五岁,大概有这么高。” 他比划着,又怕说的模糊,李曦九不懂,一咬牙道:“他身上有我的灵力,哥哥的神识若发现了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江易沉默一会,淡笑道:“他没事。” 程曜一怔,“哥哥怎么知道?” “你一路寻过来时,可有看到那些人的尸首?你那位江姓小师弟便是被他们掠来,不过南予意已经救下了他,并无大碍,若是没有迷路,此时应该与你宗门会合了才是。” 江易一脸笑相,面色不改的编故事。 程曜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紧绷的心神也得以松弛,低喃道:“他没事就好。” 程曜还有许多的疑问想寻求答案,但现在实在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知道江易没事,他便心满意足地踏进虚空门内。 虚空门带着程曜消失,江易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他转身盯着远处,黑雾席卷着裹住他,只露出一双冷冽的金瞳。 不过片刻,两道身影出现了。 江易目光落在那红衣人身上,瞳孔微微一缩,月如冠?他怎么会来? 秦裕和月如冠二人也望着那被黑雾包裹,不露真容的男子,不敢轻举妄动。 月如冠不可置信道:“见了鬼了!他的修为,境界,一个都感觉不到!” 秦裕同样点头,“我也是。” 多数修士都有遮掩修为的手段,但境界越高,或者是神识越强的人,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手段便越没有用,尤其对六品炼丹师的月如冠来说,比他神识更强的人,濯海域找不出第二个。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凌虚把气息藏得那么隐秘,却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但眼前的男子完全不一样,他给月如冠的感觉就像一块赌石坊里随处可见的石料,在切开之前,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双方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中,秦裕抢先开口试探,“道友到底是谁?为何要插手其中?” “……” 江易:“你们天命阁很闲吗?不去阻拦东兴域作乱,跑到我这来瞎打听。” 秦裕听出来对方并不想心平气和地聊,语气一沉道:“道友修为高深,想来绝非泛泛之辈,何必要遮遮掩掩,拿无辜弟子的肉身来淌浑水!” “……” 江易怔了一下,秦裕这是把他当成了强占他人肉身的老怪物吗? 算了,由他误会着吧。 若是秦裕或者其他天命阁的使者来,打便打了,江易没什么好顾虑的,他还犯不着因为比试上那点恩惠手下留情。 但月如冠的出现使他变得更为谨慎,月如冠心思缜密,江易不想留一丝会被怀疑的把柄,于是扭头朝远处疾去。 秦裕一愣,万万没料到此人竟敢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离去,一时心生恼怒,毫不犹豫出手道:“走?你想得倒美!” 一道磅礴的灵力直冲江易而去! 二人缠斗,月如冠并未插手,他的目光往下一扫,发现了那处仿佛是人间炼狱的景象,迅速飞掠而去,两位白鬼宗长老死不瞑目,插在脖颈里的匕首像串肉似得,一刀毙命。 还有那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傀儡残骸。 “真是厉害的人物。”月如冠大袖一挥,毫不顾忌的将那些傀儡残骸收进储物戒中,随后望向二人打斗的方向,蹙眉道:“这个等级的傀儡,每一具都比得上元婴境巅峰,连我碰上了都要吃一壶,他竟然能全数歼灭。” “修为这么高,却是个目光短浅,不识宝贝的蠢人,他要是早早将这些傀儡收起来炼化已用,可是一大杀器,无论谁来都拿他没招,他居然当垃圾一样丢在这不要。” 月如冠本是凑个热闹,不成想还能捡漏。 不过他也瞥见了紫京睿的尸身,能在妙云山带头闹事的都死俩了,神秘人恐怕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北家双子都已经遭殃。 他们死了,那些毛孩子就丢不了性命。 月如冠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秦裕奈何不了神秘人,干脆慢悠悠跟在后头看戏。 “你休想离开!” 秦裕低喝一声,之前阻拦血阵的金剑蓦然降临,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骤然临近,掀起震耳欲聋的破空之音,带着势如破竹之意斩来! 江易抬头,全身黑雾翻涌,骤然爆发,身子空中一凝,似乎被惹怒,猛地调转方向,眨眼就逼近秦裕面门,直接一拳抡去! 速度之快,秦裕甚至来不及躲开! 拳头带着势不可挡的破风声落在秦裕面具上,二者一碰,无相面顷刻崩溃。 咔嚓——! 面具分崩离析,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秦裕震惊的神色露出一丝恐惧,身体轰然间倒飞,砸倒一片树木,将地面震出无数裂痕! “噗——!” 秦裕口中猛地喷溅出鲜血。 江易携带着杀意扑来,手中出现一柄黑刀,对准秦裕脖颈,毫不留情的斩了下去! “且慢!!!” 月如冠制止之声已然慢了一步! 秦裕面色刹那间苍白如雪! 刀锋割开了皮肤,血珠顺着冰冷的刀刃滚落,江易手中的刀惊险万分的停住了,但凡没有收住力道,秦裕此时便已经首身分离! 劫后余生的颤栗,让秦裕通体发寒。 月如冠的心也差点跳出了嗓子眼,缓过神来时,他神情一僵,惊讶道:“你的脸?” 秦裕脸上的无相面已经破碎,只剩下一小部分还贴合着,那比江易不遑多让的温润眉眼,竟和程曜的母亲秦白琼有七分相似! 正因如此,江易才没有直接斩杀他。 “……” 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变得诡异。 秦裕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冷静下来后,他和那双冷漠的金瞳对视,似乎是意识到了对方手下留情的原因,不禁皱眉道:“你……认识我妹妹?” 第232章 落幕 天命阁使者的真实身份在四域极为隐秘,哪怕是同僚之间都鲜少会去透露。 秦白琼娘家在北月域,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世家,但也是在一方有头有脸的大家族。 家主秦不逢自原配妻子死后,一生都没有再另娶她人,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秦白琼和她哥哥秦白屿。 而秦白屿早在十年前就失踪了。 据说是因为程秋生和秦白琼携子失踪,秦白屿心急如焚,为寻回妹妹而离开秦家,但却从此了无音讯,十年间没有过一点消息。 秦家人都以为秦白屿死了。 至于天命阁的使者秦裕,按道理来说,在阁内待了至少有百年时光,负责过两届四域大比,跟秦家的秦白屿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恐怕连瞿玺这个算得上是秦裕好友的人都不知道,白袍底下早已不是他所熟悉之人。 秦裕对神秘人的探究,远超过了隐瞒身份,他目光灼灼道:“你到底是谁?” 秦白琼的一切他都很了解,即便成为天命阁使者,被阁中规矩所束缚,不能相认,但他从未减少过对程家的关注。 仅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就手下留情,神秘人跟秦白琼的关系绝非萍水相逢! 难不成……秦裕表情浮现一丝微妙,不可能是秦白琼没嫁人前的追求者吧? 那可真是,天大的乌龙了。 此时在他心中翻涌开的狗血纠葛,江易全然不知,杀意尽数退去,但他手中的黑刀依然稳稳抵在秦裕脖颈间,冷冷反问一句。 “你又是谁?” 秦裕竟和秦白琼有所关联,端样貌,应当是血脉之亲,江易沉吟一番,很快就摸索出了答案,不等秦裕开口,他淡漠的语气带着几分肯定道:“你是秦白屿。” 古界闯进外人这事很罕见,但绝对不是从来没有过,而且有规律,基本上每十年就会出现一次,这些意外掉进来的人活不到半柱香时间就会被古界生物杀死,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程秋生和秦白琼这一对夫妻,大概从上辈子开始就积了很多善德,掉进来的时候刚好被江易碰到,又或者说,江易是看到他们带着孩子才愿意出手救下他们的性命。 面对救命恩人,夫妻二人自然无有隐瞒,江易也是刚想起来秦白琼提过家中的状况,说自己还有一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哥哥。 江易不知道秦白屿因何成为秦裕,但这并不能成为他全盘托出的理由。 江易手腕一转,黑刀消失,他退后开,瞥一眼月如冠后,对秦裕冷声警告道:“再有下一次,你就不是重伤这么简单了!” 话音未落,黑雾刹那朝远处疾去! 上方的血阵轰然崩溃,天命阁对北家一直有所防范,这次及时止损,也让三域弟子幸免于难,而宣旎不同于柔弱外表的强悍,使得赫连俞不得不避其锋芒。 妙云山之战,在走向尾声。 但,并没有彻底结束! 那先前出声的苍老使者,庞大的神识一瞬间就笼罩了妙云山,显然秦裕的失败让他心生不悦,神识在发现江易的瞬间,他便带着三位白袍使者迅速追击而去! 他铁了心要留下江易! 电光火石之间,妙云山忽然再次震撼,一条篱蛟蓦然出现,堪比山峰一般的身躯上,鳞次栉比的蓝紫色鳞片像是幽深的宝石,它五爪在山体上狠狠一拍,山体瞬间四分五裂! “滚——!!” 怒啸之下,四人生生凝住身形! 老者阴沉低喝道:“蛟王隐幽!” “妙云山动乱,老夫还没有跟你算账!你竟然还敢现身来阻我!” 隐幽蛟眼一眯,冷道:“不服可以动手。” “吼——!” 又两道啸声传来。 黑蛇,金狮,纷纷显出了本体! 三大兽王齐聚! 若只是隐幽前来阻拦,老者还不放在眼里,但三位兽王挡路,那他便不得不忌惮! “此人难不成来自你们雾池山!” 就连北家都无法说动它们出手,竟然会为了让那个人成功逃离而毫无顾虑的现出本体! 老者心头一震,神秘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天命阁坐镇四域这么多年,手可通天,哪怕是北家隐藏极深的狼子野心,都没能逃过他们的法眼,这个人却可以藏得如此之深! 老者心有不甘的望着江易离去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一旦出手,三位兽王绝对会大开杀戒,到时候,妙云山内的修士无一会幸免! 他咬牙道:“我天命阁不会就此罢休!” 隐幽:“本王拭目以待。” 赫连俞撤离之后,天命阁把控了全局,形势一整个逆转,东兴域的人眼看大祸临头,开始拼尽全力,想逃离帝城山的范围。 那些被他们压着打,肚子里早就憋着一团火的修士又岂会让他们如愿! 方子固一行人和徐长行成功会合。 但江易和程曜二人却是彻底失踪! 趁着妙云山混乱之际,在三位兽王的出手之下,江易一路逃到了凌绝山深处,直到感觉不到那老者的神识为止。 江易停下来,黑雾难以再维持,整个人跪倒在地,喉结攒动着喷出一大滩血。 那血是黑色的,带着浓烈的腥味,溅在草植上,瞬间就吞噬了它的生机,腐蚀成黑浆。 是毒。 “咳咳咳……!”江易脸上的红润褪去,惨白地像是瓷器娃娃,他拧紧着眉,手止不住发颤地脱去了最外层的衣袍,先前被北子雪毒针所伤的肩膀,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森白的肩骨混着烂肉,有些部分甚至被腐蚀成了暗褐色,可想而知,这毒有多狠辣! 他对程曜,就没有说过一句实话。 想要去解不知成分的剧毒,谈何容易? 这具身体只是堪堪恢复了七条仙脉,而妙云山事况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的准备。 在白鬼宗长老和六具傀儡的围攻之下,他体内灵力便已经所剩不多,若非如此,北子雪图穷匕现的出手,他又怎会阻挡不住? 因为要炼制七品丹药,他甚至没有余力去压制毒素蔓延,若不是秦裕出手有所犹豫,被他抢占了先机,恐怕此事还不会这么快了结。 江易拿出两瓶丹药,全数倒进口中吞服,又取出一柄匕首,咬紧牙关的将肩头腐臭难闻的烂肉全数剜下,鲜血如注,血色顷刻渲染开,将他半边血衣再次浸湿。 但剔除掉烂肉后,灵力运转之时,疗伤丹药很快便起了作用。 虽然不能根除毒素,至少起到压制作用。 江易抹去嘴边的血渍,撑着身体站起,远方妙云山的动静正在减弱。 看来东兴域搞出来的动乱已经要平复,不过经此一劫,四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安稳了。 江易目光冰冷,既然知道凌家的手已经伸到了下界,他便要提前做好准备。 想到这,江易的神情又浮现出几分苦涩,眸光在痛楚中渐渐变得果断。 他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既然程曜迈不出这一步,那他来迈!哪怕要承受万箭穿心之痛,他也不能拖着程曜和他一起坠入地狱! 第233章 你快要了我的命了 妙云山这一战的失利,导致东兴域大部分宗门长老不是命丧黄泉就是沦为阶下囚,而那些弟子也都被关押在地牢中。 只有小部分的东兴域修士逃出了帝城。 在连连审问之下,庄家与北家的勾当也被翻了出来,这让程家和赵家皆是震怒,至于温家,早早就收到了江易的警示,对此并不意外。 温赵两家好在是没派族中子弟去参与四域大比,温天遥也只是去擂台赛露个面,恶心恶心北家双子而已,晋级之后便主动弃权。 不然妙云山一劫,他凶多吉少。 但程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膝下唯一的独子程曜,像是被妙云山吞了一般,连着在山内搜寻了三天都没有找到踪迹。 这让程秋生和秦白琼都心急如焚。 而寒山宗同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易特么的又丢了啊!!! 徐长行简直想对天咆哮,江易不见了的消息被月如冠得知后,他直接被毒打了一顿,虽然月如冠没下死手,但也是苦不堪言! 再不把那孩子找回来,他情愿一头撞死在院里的假山上,也不愿被月如冠冷嘲热讽! 方子固等人都加入了程家的搜寻队,日以继夜的在妙云山找,连石头缝都不放过。 但江易却根本不在妙云山。 此时此刻,黄昏垂落,离凌绝山碧汐湖不远的一处山洞内传出了一点的响动。 火堆橙红的焰光照映着一张俊逸的面容,唇下的淡痣使得此人多了一丝蛊惑感,他用树枝拨动着火柴,清澈的眸子一斜,脸上生出几分作呕的神色,撇嘴道:“真是世风日下!” 在他对面,还坐着两名样貌极为出色的男子,一个英气逼人,一个温柔似水。 二人紧紧粘靠在一块,那五官明显要稚嫩一些的青年毫不害臊地搂着另一人的腰身。 青年挑挑眉梢,不满道:“你还待在这作什么?赶紧回南予意那去!” “嘿!我还偏不走了!有种你把我撵出去!”他欠扁的把脸伸过去,“来!不服打我啊!” 青年神色染上一丝怒意,扭头告状道:“哥哥,你看他!这种人也算德高望重的前辈?” 山洞内的三人,便是江易、程曜,以及成功霸占了北子霜身体的道万千。 道万千犯贱得停不下来,直接鹦学人舌道:“哥哥~你看他,呕——!!” “你——!” “呸!多大岁数了,也不害臊?” 江易失笑片刻,摇头道:“你别理他。” 北子霜那张端庄沉静的脸,算是彻底被道万千由内而外散发的流氓气质给破坏了。 七品换魂丹的效果自然是没得说,道万千和这具身体已经完美契合,如果他行为端正一些,看起来和活着的北子霜别无二致。 哪怕亲生父母见了,也瞧不出端倪。 南予意本想陪着道万千一块来,但帝城现在风声太紧,没抓住江易使得天命阁那些使者格外敏感,盯紧了所有修士的一举一动。 他不敢冒着江易会被发现的风险,于是只能让道万千自己来,道万千的修为虽然掉了一大截,但躲过天命阁监视这事,还难不倒他。 道万千逗程曜也逗得差不多了,此时正色道:“那倒霉孩子现在还昏着,我看你把他的断肢都续接了回去,想来,是不打算让他死。” “你打算怎么利用他?” 江易淡淡道:“前辈不是想培养南予意吗?既然如此,北家这么好的资源可不能浪费。” “你想让我鸠占鹊巢?” “前辈,你已经是鸠占鹊巢了。” “可我哪有空演戏?”道万千不满道:“我有大把东西要教给南予意,顾不上北家。” “你不需要去北家,只需要让北子雪知道你没死,而且身不由己。”江易的眸光没有一丝波澜,充斥着冷酷的意味,但那仿佛是在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将整张脸都变得似水柔情。 道万千险些被迷昏了神志,他不由啧舌,不愧是沈青妱的儿子,长得真是没话说! 多看一眼都觉得人生无撼,还管他心肠狠不狠毒?有情无情?好看就是天理! 他估摸沈青妱当年就是被李玄霄迷昏了头,不然她身为沈家的圣女,怎么会那样卑微。 关于李曦九的事,程曜了解并不多。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对他无有不允,纵容极深的人,背后身世有多复杂,不知道那温柔之下,一颗心承受了多少折磨,多少痛苦。 当年他年幼无知,李曦九没有提,如今他长大成人,李曦九依然不会透露半分。 因此,程曜对道万千也怀有几分嫉妒。 他的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对他敞开心扉? 程曜搂紧了江易的腰身,将脸尽数埋在他颈窝中,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清淡的香气,没关系,哥哥不会再离开他了,以后的路还长。 道万千和江易商议了一些事宜,四域大比虽然已经结束,但被东兴域闹了这么一出,以后的日子不会很太平,再想见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天色渐晚,他倒也没有厚着脸色非要打搅二人的温馨,识相的离开了。 江易熄灭火堆,带程曜回了小世界。 笙乐铃里的地界可比得上这一方下界,一眼都望不到边,但因为受损严重,尽九成的地方都蒙着白雾,灵气也相对稀薄。 浣溪书阁是五层的阙楼,里面有三分之二的物品都是沈青妱所收集,包括沈家唯有嫡系血脉才能修习的道术。 剩下的便都是江易的东西。 这里跟李家没有任何关联。 双笙翡虹链自他幼时就戴在手腕上不离身,或许是下意识的排斥,他一直都觉得,把李家的东西放在里面,会玷污这片纯净之地。 小世界和外界的时间流速一样,浣溪书阁此时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但楼檐上悬挂的橙黄灯笼却映照出了暖光,让江易感到心平静气。 程曜也是唯一一个被邀请进来的客人。 他这三天已经将三楼以下都逛了个遍,至于三楼以上,他修为太浅,会书阁结界阻挡。 那上面摆放的仙器随便拿一个出来,别说是天命阁,四域都会在刹那间毁灭。 不过以江易现在的境界,也驱使不动。 这里从未进过外人,所以供于歇息的厢房便只有一间,对此,程曜痛并快乐着。 面对江易他有所克制,是因为对方还是个少年,他要是真的下手,菩萨都容不了他! 但李曦九,他惦念太久了,随着心智和身体逐渐成熟,甚至经常会梦到荒谬的春景。 那种露骨到让他血液都为之沸腾,仿佛焚烧全身的旖旎,每每醒过来都是失落的折磨。 现在这个人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晚上躺在他身旁,散发出来的体香如同是这世间最烈的情药。 可是程曜除了抱紧对方,拼命压制心头的猛兽外,他不敢做出一丝逾越的举动。 他不想因为那些欲望被李曦九厌恶。 夜深了,厢房里的油灯已经扑灭,刚沐浴完的江易,一头青丝在枕间散开,清淡的香气变得越发浓郁诱人,涌进程曜鼻间,让他心跳如雷。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憋死了! “哥哥……”程曜喉咙攒动,搂着江易,额头抵着对方的肩,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克制道:“等事情平息,你会跟我回程家吗?我爹娘都很想念你,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 江易沉默片刻,应道:“好。” 程曜有些意外道:“真的?” 江易翻过身来面对着程曜,伸手触到他脖颈,指尖在摸索中擦过对方的唇,最后停在程曜的脸颊处,“我答应过你,不会走了。” 或许是因为这份承诺,又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柔软,程曜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他实在难以抑制,脸颊蹭着江易温暖的手心,本就紧贴着对方的下半身微微挪动,可怜地低语一句,“哥哥,你快要了我的命了。” 第234章 我们成婚好不好? 他不动倒还好,一动便让江易察觉到了奇怪的东西,剑柄一样抵在他腿处。 江易的耳根蓦然烧了起来,他活了几百年,虽然从未寻花问柳,但终究是一个成年男子,曾经还有份婚约,他不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哥哥……”程曜强捺着,搂江易腰身的手探进进衣物里,魂魄都焚尽了,哀求道:“哥哥,你救救曜儿吧。” 江易沉默许久,叹息一声,勾着程曜的脖颈凑上去,在那五官处毫无章法的落着轻吻。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他也贪心了。 “好。” 床边一盏油灯亮起,微弱的烛光使得厢房内昏暗不明,江易将程曜压制着,坐在他胯间撑起身来,将衣物褪去。 程曜霎时间呼吸一紧,反倒手足无措。 他目光停在那赤裸的胸膛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薄薄一层的肌肉线条,窄细的腰身,初雪一般的肤色点缀着粉,让人目眩神迷。 那张端庄温和的眉眼染着一丝羞怯。 程曜抬手覆着那细腰不断摩挲,指尖止不住发颤,最后一个挺身将人压在床榻上耳厮鬓磨,双唇纠缠着缱绻旖旎。 他痴迷在其中,走火入魔般索取,生怕是自己着了相的梦,迫切地不断去确认。 到底是折腾了一整夜。 江易身心疲惫,沉沉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他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人不在。 他翻了个身,感觉骨头都是酸胀的,尤其一双腿在昨夜被反复抬起又折过,此时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从远至近,程曜似乎一点也不为昨晚过甚的放纵而愧疚,把玩着那散在枕间的发丝唤道:“哥哥?” “……” 江易拉过被褥藏进去,一想那些画面,便觉得太过羞耻,坚韧的道心都快碎成八瓣。 程曜将他从被褥里捞出来,直接抱离了床榻,吓得江易搂紧了他。 “……怎么了?” 程曜笑得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亲亲江易有些红肿的下眼睑道:“哥哥昨晚哭得太厉害了,眼睛变得这么肿,我带你去灵泉泡泡。” 书阁一楼的侧室里有一池温泉。 江易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倒也没挣扎,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 到了温泉处,程曜轻手轻脚的把他放进去,自己也脱了衣物淌进池子里。 江易身上都是斑驳,有些地方被咬得太狠,牙印清晰可见,层叠的泛着艳丽。 程曜帮他清洗着发丝,梳理间,垂下目光落在那后腰处的印记上,一边伸手摩挲着,一边好奇道:“这个是胎记还是刺青?” 江易原本惬意的闭着眼假寐,忽地睁开眼来,眸底闪过一丝复杂,漫不经心地答道:“都不是,这是血脉印记,李家人身上都有。” “李家……”程曜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问:“哥哥跟李家发生过什么?” 江易身体一僵,转过身来看了程曜良久,随后他靠过去,依偎着程曜的胸膛,浅浅笑道:“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 程曜脸一红,瞬间什么都忘了个干净,如今,这个人总算是真正属于他了。 “哥哥。” “嗯?” “回程家之后,我们成婚好不好?”程曜搂着江易,十足诚恳道:“当年离开后,我一直在准备娶哥哥的聘礼,但十年匆匆而过,重逢之日的来临远比我想象中要快。” “准备的自然是不够的,或许对哥哥来说,也不是什么弥足珍贵之物,毕竟当初要是没有哥哥的帮衬,程家哪有今日的风光,但却是我一份心意,我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 “哥哥穿上红色的嫁衣一定会很美。” 程曜的语气充斥着对未来的期盼。 江易敛着眼眸,轻声应着,“好。” 程曜眼里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捧着江易的脸,亲吻像雨点般落下,“太好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瘪嘴道:“哥哥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是我的道侣了,那便不能跟别人走得太近,尤其是那个南予意!” 江易怔了下,失笑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我不管,你要答应我!” 江易不懂他这醋劲从何来,点头道:“好,哥哥答应你,只跟你走得近。” 程曜心里总算是舒畅了,吧唧一口亲在江易脸颊上,开心道:“嗯,哥哥是我的!” 之后两日,二人一直都待在笙乐玲的小世界中,白天程曜陪江易看书修炼,晚上江易任他胡闹,他们像是把十年空缺的缠绵和相思都补全。 因为太过幸福,常常会给程曜带来一种虚幻的错觉,好似是不真实的,让他患得患失,但李曦九就在他身边,看得见,摸得着。 他觉得是自己太多虑了。 帝城的风平浪静让那些来自三域的宗门在逐一启程离开,关于如何处置东兴域,天命阁还有许多事情要布置,不可能为了江易而停留,但程家和寒山宗依然在搜寻二人的下落。 寒冬已是快散尽,春意正在萌生,江易收到了南予意的消息,决定离开凌绝山。 他和程曜定好明天一早就回帝城,去程家拜访程秋生和秦白琼,把婚事敲定。 夜里,程曜大约是太高兴,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做了一桌好菜,配上两坛好酒。 但这些菜大多都很清淡。 程曜认识的李曦九,口味和他一样,不怎么吃辣,喜欢甜口,而江易却是截然不同。 和李曦九重逢后的甜蜜让他一度忘了有江易这个人的存在,他也刻意没有提起,每每说起宗门时,只说方子固他们的事。 程曜的酒量很好,当初寒山宗与江易一场赌约他都没有醉,但今夜他却醉得厉害。 想到明天就能和这个人定下终身,程曜幸福得直傻乐,一颗心砰砰跳,在醉意里捧着江易的脸问道:“哥哥,你爱我吗?” 他的视线已经朦胧,站不住的靠在江易身上,在快要昏睡过去的一瞬间,听到那好听的声音发着颤答着,“程曜,我永远都会爱你。” 第235章 你恨我吧 浣溪书阁里静悄悄地,江易抱着程曜轻柔地放在床榻上,程曜醉酒后红通通的脸颊显得有些可爱,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还不到他腿高的孩子,一脸的倔强,眼神总是怀揣着警惕,一个人坐在树底,像是阅尽了人世间的沧桑。 江易摸着他的眉眼,揉过那尝了多次的唇,眼眸微微泛红,雾气在里头氤氲,他笑道:“要是我们能一直待在这多好?这片天地不掺杂任何纠葛的仇怨,只属于你我二人。” “倘若我这一生不是命途多舛,没有背负血海深仇,没有那放不下的恨,倘若我只是江易,不是李曦九,倘若……” “程曜啊,你怎么那么傻……”江易哽咽着俯下身吻着那眉眼,眼泪从他眸间滚落,溅在程曜此时毫无防备的脸颊上。 所有不舍都化作肝肠寸断的呜咽。 江易满脸泪痕,咬紧了唇,颤颤巍巍抬起手按在程曜眉心间,抓住一缕金丝缓缓抽离着,每抽出一寸,他的心便痛一分,仿佛要将一身血肉都剜尽,只留下丑陋的森森白骨。 从看到程曜情愿挥刀自刎也不愿放手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是解不开的死结。 既然劫数难逃,不如他一人承了所有罪孽,这场为程曜编织的美梦,用尽甜蜜,诱着他踩进陷阱,将一切尽数焚烧至飞灰湮灭。 结缘法,能结缘,亦可毁去羁绊。 “程曜,程曜……”江易看着他,失了魂的低喃着,他攥紧着那缕金丝,心里翻涌着无尽的悲伤,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 “你小时候就爱追着我跑,哪怕摔倒,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肯放弃,甚至不愿出声让我发现,如今你长大了,依然如此固执,心甘情愿的盼着、等着,希望我一回头便能看到你。” “哥哥知道你这十年很苦,很累,但你以后不用受这种折磨了……”江易哽咽着,终是失声痛哭起来,“是哥哥对不起你,你我命里缘薄,你便这样忘了吧,忘了一切……” 自斩年轮之后,他虽然变作了截然不同的少年模样,如同是重新来过的第二次人生,但身体里载着的仍然是那个在李家,痛苦煎熬了几百年的李曦九,他遭受了无数次的背叛,尝遍苦难,心中的喜怒哀乐早就沦为麻木。 情绪的表露也从不真挚鲜明,始终用一层虚伪的假面覆着,是冰冷的死物。 但程曜是他的心头痣,一旦剜离,便叫他痛彻心扉,魂魄似跌进油锅里反复烹炸着。 江易颤道:“哥哥情愿你不记得,无忧无虑过一生,也不要你和我一样痛苦……” “你恨我吧,恨我就好。” 那缕金丝终究是被他无情的从程曜眉心中尽数抽离,缠在他掌间,犹如阳炎。 江易唇色苍白,张嘴将其吞入腹中,退后间身体猛地一颤,如受重击,发软的跌坐在地上,紧揪着胸口的衣物,低头喷出鲜血来。 他亲手断开的缘,反噬由他尽数承受。 江易瘫坐着,任由那浓稠的血水从唇间淌落,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万蚁噬心的痛楚,随后望向床榻上安详熟睡的人,扬起笑来。 “曜儿,若是能与你身着红袍拜得高堂,共饮交杯酒,我死而无憾,可惜……” “我罪孽深重,无福消受。” —— 凌绝山,碧汐湖。 南予意昨夜里就收到了江易的消息,短短几日不得见,他思念尤深,数着时辰在房里熬了一夜,天蒙蒙亮便离开了帝城。 或许是春意来临的缘故,气温渐渐暖和,碧汐湖在冒尖的朝阳下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南予意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湖边的江易。 江易已然恢复了年幼的身姿。 南予意飞掠而来,见程曜躺在草地上,一副昏睡的模样,他愣了好一会,担忧道:“师父难道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 “没有。” 江易的声音很淡,透着一股疲惫,他起身扭过头来,平静道:“回帝城吧。” 南予意的目光停在江易脸上,瞳孔一颤,江易看起来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虽然看起来冷淡木讷,但仍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现在那双黑眸却是空洞的,像被抽离了灵魂,是一个好看却没有生气的瓷器娃娃,他身上的衣物还染着干涸的血渍。 一眼看去,整个人都支离破碎。 南予意心脏狠狠一抽搐,泛起心疼之感,默默走到江易身前,伸手想触碰一下他。 江易躲开来,目光变得凌厉。 “你听不见我说什么吗?” “我……” 南予意喉头攒动,无可奈何的垂下手,师父以前就很难接近,现在却变得更加不近人情,他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为好。 想着,南予意老老实实的弯腰拽起程曜,一把扛到肩头道:“师父,我们走吧。” 搜寻多日无果的程家以及寒山宗等人万万没有料到,至今生死不明的江易和程曜,竟然会被南予意给带回来,但看到他们二人完好无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南予意没有久留。 尚在昏迷中的程曜被程家夫妇接了回去。 月如冠把众人都驱散出了房间,坐在床边给江易把脉,好一会,他低沉道:“你倒是命大,中了这么厉害的剧毒还能站着回来。” 江易似乎是没有心情再同往日那样和他言语周旋,淡漠道:“吃了不少解毒丹。” 月如冠冷哼道:“我想也是。” 他取出一柄小刀,在江易指腹上割开一道口,乌黑的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涌出。 月如冠用帕子沾了沾,递到鼻尖嗅着,面色顷刻间变得难看,眉头紧皱,目光带有一丝审视道:“这是北家的灭魂毒。” “嗯。” “你不过是筑基境,他们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至于用灭魂毒这么狠辣的手段吧?” 江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那师父不如去问问他们?” “……”月如冠怔了片刻,奇道:“你这孩子是吃了炸药不成?怎么这般暴躁?” 江易抽回手,翻身拉过被褥,背对着月如冠闷声道:“师父,我累了。” “灭魂毒在身,你还有心思休息?” “徒儿要是会死,早就死了。” “呵,你倒是厉害着呢。” 月如冠虽然嘴上阴阳怪气,但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他用灵力帮江易压制住毒素,淡道:“你既然不愿意说,为师也不会强求,你且休息着吧,等你程师兄醒过来,我们便回宗门。” “师父。” 江易忽然叫住了月如冠。 月如冠步子一停,“怎么了?” 江易整个人都埋在被褥里,声音微微发抖道:“程师兄为了救我,神识受了重伤,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麻烦师父跟师兄师姐他们说一声,以后不要,不要再在程师兄面前提起我了。” 房间里沉寂了许多,随后传来月如冠的叹息声,果然,江易突然性情大变是因为程曜。 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 月如冠应道:“你放心休息便是,其余事情,师父会替你办罢妥当。” “师父,回药宫之后,我想闭关。” “好,都听你的。” 【第一卷完】 第236章 人物简要 【寒山宗】 【宣旎】:身高165,年龄不详,合体境初期,寒山宗宗主,几百年前被星族送往下界。 【方其庚】:身高189,54岁,元婴境巅峰,寒山宗副宗主,方子固的父亲,傅云墨的师父,宗内事务都由他打理。 【方子固】:身高195,24岁,金丹巅峰,寒山宗亲传列第一,天生的剑修,性格上确实也很贱,但绝对不是傻子。 【傅云墨】:身高185,23岁,金丹中期,寒山宗亲传列第二,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喜欢,对好奇的事情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程曜】:身高184,19岁,金丹初期,寒山宗亲传列第三,外表是红发,淡色金瞳,虽然看起来傲气,但对在乎的事和人有着非同寻常的耐心,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 【青鸾】:身高168,20岁,金丹初期,寒山宗宗主之女,寒山列第四,药宫列第二,性子清冷,性格较为强势,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常年轻纱蒙面,至今未有人见过轻纱下的面容。 【宦秋秋】:身高165,20岁,寒山宗亲传列第五,金丹初期,少宗主候选人之一,性子温和,不喜热闹,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徐青栗】:身高170,19岁,寒山宗亲传列第六,金丹初期,性子火爆,喜欢以实力为尊,任何修为低于她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程烈】:身高180,18岁,寒山宗亲传列第七,金丹境初期,迫于一些原因,每年要在宗门和程家之间往返两次,性子耿直,嘴硬心软。 【简以茹】:身高不到140,10岁,寒山宗亲传列第八,天赋极高的炼器师,筑基境中期,古灵精怪,爱好收藏宝贝,但总是很容易弄坏。 —— 【药宫】 【月如冠】:身高182,年龄不详,药宫尊主,合体境中期修为,为数不多的六品炼丹师,常常穿着妖艳的红衣。 【徐长行】:身高185,45岁,元婴境中期,药宫长老之一,生性潇洒,不喜受规矩所束缚,经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混账事。 【李硕】:身高184,24岁,药宫大师兄,修为不明,极少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药宫事宜,谦和礼貌的性格下,或许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以渊】:身高181,22岁,金丹初期,内门第一,拥有执法堂的权力,心高气傲。 【江易】:身高158,14岁,筑基初期/李曦九,年龄不详,身高187,修为不详,曾是仙界十族之首,李家的嫡子。 —— 【南予意】:身高187,23岁,长生殿亲传第一,金丹境巅峰,重瞳者。 【道万千】:身高185(北子霜身高)年龄不详,修为不详,是梧穹殿唯一的生还者。 —— 【郑归昔】:身高182,27岁,曾是梁家的护卫,梁家灭亡后,跟随梁弈来到恶城。 【梁弈】:身高185,32岁,为了保护侄子梁善能够存活下来,和菅白露达成交易,负责恶城地尘黄的供源。 【梁善】:身高162,15岁,梁家少爷。 —— 【何玉言】:身高168,14岁,何家少爷,因为修炼天赋较差,不被族中长老所重视,与江易在鸿城一处山脉相识,性子优柔寡断。 【何玉婷】:身高150,13岁,何家小姐,颇有天赋的炼丹师,进入药宫被长老看中,晋升为内门,脾气十分火爆。 【何沚恒】:身高172,16岁,并不是主脉弟子,因为考上了长生殿,在何家拥有话语权。 —— 【北子雪】:身高185,23岁,元婴境初期,北家双子之一。 【菅白汶】:身高186,22岁,元婴境初境,天赋极高的剑修,因为在秘境被江易打断部分心脉,目前正在菅家修养。 【凌虚】:身高188,成年体和幼体可以来回切换,年龄不详,与江易神魂相契的神兽,并不是一条单纯的小黑蛇,目前在雾池山修炼。 【黑王篱水】:雾池山十大兽王之一,本体为黑噬蟒,身高186,年龄不详,合体境修为,但妖兽之躯,肉身十分强悍,普通合体境修士并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狮王金野】:雾池山十大兽王之一,本体为金焰天晶狮,身高198,合体境修为。 【蛟王隐幽】:雾池山十大兽王之一,本体为青鳞蛟,身高187,合体境修为。 【以上为出场后,具有一定的重要性人物,如需补充其它人物,请留言。】 李曦九:厨艺篇 “今天是六公子的生辰吧?” 一身素衣的仆人提着红木饭盒停步在窗沿边,伸着脖子瞧着厨房里繁忙的动静,扭头对另一位仆人说道:“六公子真是受宠,过个生辰,李家上下都忙得不歇脚。” 那人回道:“可不是嘛,听说华南长老还特意去花藺界弄了一小株冰灵树回来,那东西可稀罕着呢,一千年都难寻到一株。” 他视线向下一望,表情忽地唏嘘起来,生怕别人听见似得把声音压得极低,“今日是轮到你去给二公子送饭吗?” “是啊,怎么了?” 那人默默把同僚拉到角落,叹息道:“今日也是二公子的生辰。” “啊?怎么都没人提?” “提?提什么?”那人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的性子,二公子可是打出生起就很少被允许外出,三年前,沈姑娘去了枭袅山后,他就被那位关到了天枢阁里,从此啊,彻底变成鬼魂一样的存在,谁也见不着他。” “这……好歹是亲生骨肉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二公子今年都八岁了吧?怪可怜的,真不知道那位怎么想的,至于吗?” “嘘——!你不要命了!” 那仆人面色慌张起来,警惕地左右环顾,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摆手道:“快别说了,小心引火烧身,赶紧去给二公子送饭吧。” 提着红木饭盒的仆人撇撇嘴,麻溜离开了膳食房,他穿过那些高耸入云、碧瓦朱檐的层台累榭,最终停在一个玉阶彤庭的楼阁前。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 天枢阁。 现在正值寒冬,昨夜又落过雨,积水正顺着屋檐滴落,微微抬头便能看见楼阁的丹楹刻桷,窗雕是万顷琉璃,虽是气派,但充斥着清冷的意味,孤寥的立在那格格不入。 他站了一会,把饭盒放在门边便走了。 过了很久,降起了雪,那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稚嫩的小脸来,端那样貌,漆黑的眉,清澈的瞳,虽是没什么表情,但依然好看得紧,活像是精心雕琢的娃娃。 他便是仆人口中的二公子,李曦九。 他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金丝袍,看起来十足贵气,含着疏离的眉眼抬起,望着飘落的雪花,嘴里冒出热雾,好半晌才伸出一只小手握着那食盒,默默缩了回去,合上大门。 天枢阁的庭院里点缀着翠竹,但是没多少花草,反倒显得那翠竹孤零零的,有些突兀,李曦九抱着饭盒一路回到屋内。 正堂里的装饰物也不多,摆放的一排排书柜以及那放在架子上泛着寒锋的刀剑尤为显眼,沉香木的书台上散着一些纸张,墨迹还未干,不过看那字迹,已经颇有大家的风范。 角落里的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素白纱帘,弥漫着散开。 食盒里菜式并不多,一盘清炒莴笋,一盘酱牛肉便是全部,因为在外放得太久,油都凝固,连着那碗白净的米饭都失了光泽。 小孩却并不在意,捧着饭碗,坐得端正,细嚼慢咽,冻得通红,像是小萝卜的手上布满着伤痕,时不时翻阅着那本摊开的功法。 菜的味道其实还不错,只是太过凉了,吃着少了点滋味,但能饱腹便足够了。 吃完饭,他把盘子和碗又放回食盒里盖上,返回庭院里取上一柄剑,继续挥舞着。 直到夜色降临,寒风呼啸,出了一身汗,他也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 “砰——!” 远处震耳欲聋的响使得他动作一滞,忍不住看向夜幕中,那炸开来,一簇接一簇,五彩斑斓的烟花,映在他眸子,点亮了庭院的清冷。 那是张灯结彩的热闹,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是他眼巴巴看着,无法去触碰的。 他站直身来,感觉手里的剑有千斤重。 “咚咚咚——” 大门忽然被敲响,不过片刻,一道甜美的声音喊道:“九哥哥,快开门,是萃儿!” 李曦九清冷的面容在听那娇滴滴的声音后,忽地露出一丝笑容,连疏离的眸子都暖了,他把剑立到一边,小跑着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比他矮半头的小姑娘便迅速钻进来,她头上挽着垂桂鬟,两边是海棠花的金钗,圆润的耳垂上戴着翠绿的耳饰,稚嫩却精致的五官已经初露美人胚,一袭淡黄色百褶素裙使得她越发灵动可人。 她怀里似乎抱着什么,大抵是一路跑过来,额头还泛着汗珠,迫不及待把门合上,拉着李曦九赶去正堂,按着他坐下后,才小心翼翼把那裹着两层绢丝的东西打开。 “九哥哥!生辰快乐!” 她笑眯眯地那白瓷碗推过来。 李曦九怔住,望着那碗里因为蒸久了,看起来并不是很弹软的鸡蛋羹,他伸手碰了碰,还热乎着,在冷夜里烫得手心隐隐发麻。 小姑娘见他不说话,脸颊浮起红晕,紧张地扣手指,故意装作不满的样子,扭头扁嘴道:“这可是萃儿第一次下厨,虽说模样差了点,可好歹是萃儿的心意,九哥哥竟这样冷淡!” 李曦九的脸红了起来,神色着急的握住她的手解释,“不是的……我…我是……” 他平时极少有机会与人交流,一慌起来,说话都磕巴,瞬间脸都急得涨红。 见他慌张的样子,小姑娘气愤的神色一变,有点得意冲他扮起调皮的鬼脸道:“哈哈哈,被我诓到了吧!萃儿没有生气啦。” “萃儿妹妹……”李曦九脖子都红了,他样貌本就出色,雪一样的肤色染上绯红,看起来竟比眼前这位小姑娘还要娇。 他又望了望夜幕里璀璨耀眼的烟花,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随后感激道:“萃儿妹妹,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过来陪我过生辰。” 李毓箤抿紧嘴,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九哥哥你放心,只要萃儿还在李家一天,便不会让九哥哥感觉到孤单!” 她吸吸鼻子,松开来,笑道:“快尝尝萃儿的手艺!这是我做出来最好的一份!” 李曦九牵着她,羞涩道:“你也坐。” “嗯!” 李曦九已经很久没吃过热乎的东西了,他捧起碗来,像吃什么来之不易的山珍海味一般珍惜,或许是她着急来,都忘了放盐,鸡蛋羹除了一点蛋腥味之外,没有别的味道。 看着一碗鸡蛋羹被吃得干干净净,李毓萃笑嘻嘻问,“萃儿厨艺还不错吧!” 李曦九点头,“嗯,很好吃。” 天枢阁是不让旁人进出的,李毓萃每次都是避人耳目偷偷来,因此也留不了太久,跟李曦九聊了一些外头的热闹事便匆匆离开。 烟花声还没消停,但李曦九并没有再关注,他一颗心已经因为李毓萃的到来而扫去了阴霾,哪怕二人只相伴了很短的时间。 “萃儿妹妹的生辰只比我晚三个月,我应当也给她备上礼物才是。” 寒风里,他练着剑,喃喃自语着。 “哦,是毓小姐啊。” 那人静了片刻,忽然叹息一声,有些怜惜道:“二公子,天枢阁这样清冷,您受苦了,要是夫人没有去枭袅山……” 李曦九蹲在门边,地上散开的纸张一笔一划写着做菜的步骤,他握着笔,失神的垂着眸子,娘亲……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娘亲了,可就算她在,又能改变什么呢? 明知道那人看不见,他还是露出一点笑容,语气肯定道:“没关系,只要我再努力些,让父亲满意了,他便会重视我的。” 是啊,只是他再努力些,再努力一点,父亲便不会对他冷眼相待了,他可以和那些人一样……李曦九想着,又摇头。 不,不需要一样,他不能太贪图玩乐,父亲会不高兴的,只要可以过一次有爹娘陪伴的生辰,他便心满意足了。 “说的也是,我相信二公子。” “嗯,谢谢你。” 之后每次轮到那人当差时,他都会敲门提醒道:“二公子,该吃饭啦。”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李曦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连寂寥的庭院,枯燥乏味的修炼似乎都变得有趣了些。 可是好景不长,天枢阁迎来了客人。 那是位五官极为出色的男子,一袭赤金缎面的衣袍,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着青石的玉佩,柳眉入鬓,一双深蓝的瞳孔泛着冷漠,高不可攀的端坐着,目光垂下,落在跪着的李曦九身上。 这便是他的父亲,李玄霄。 李玄霄唇齿微开,声音透着冷冽,“半年过去了,淮屹诀还没有修炼到圆满。” 李曦九紧揪着衣摆,额头沁出了汗珠,抿紧的唇几乎苍白,发颤道:“孩儿已经很努力了,还请父亲再给些时日。” 李玄霄冷笑起来,似是不屑。 “你这是在与我商量?” 李曦九慌道:“孩儿不敢!” “不敢?” 桌上的茶盏蓦然间飞来,猛地砸在他额头上碎开,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淌下,浸湿了他的睫毛将右眼糊成了一片血色。 李曦九动也不敢动,咬紧牙关承着额头蔓延开的疼痛,低眉顺眼的哀求道:“孩儿会加倍努力,请父亲网开一面……” 李玄霄看着他满脸鲜血的可怜模样,五指收紧,目光不但没有柔和,反倒生出一股深恶痛恨的厌恶,森冷道:“十天后便是族老考核之日,你若无所作为,便不要想着去枭袅山见你母亲了,我还没有那么多的脸给你丢!” “孩儿……知道了……” 对此,李曦九不敢生出半分忤逆。 李玄霄说罢便毫无留恋的离开,他甚至不关心那道被茶盏割开的口子在寒夜里会有多刺痛,也不在意,会不会在那张跟他极为相似的小脸上留下不可抹去的疤痕。 李曦九有些虚脱的跪坐在那,血液在他身体里凝固,使得手脚冰凉。 好半晌,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把地上的碎片一点点捡起。 眼前不争气的开始朦胧,他吸吸鼻子,强压下泪水,自语道:“都怪我近日太懒散了才惹得父亲生气,厨房的事先放一放,要专心修炼,不能在族老面前让父亲丢脸。” 李曦九不自觉握紧了掌心,瓷杯的碎片刺了进去,又是血色蜿蜒,连同额头的伤口,让他感觉到钻心的疼。 李玄霄的厌恶如此鲜明,哪怕再年幼的孩子也看得出来,但他还是安慰着自己。 “父亲不会讨厌我的……我若是再争气些,没有被旁事耽搁,早早将心决修炼圆满,他便不会骂我了,都怪我太懒惰……” 李曦九心里十分的自责。 如今的他并不知道,父亲对他的厌恶是哪怕山海覆灭,天地逆转都不会有所改变。 李玄霄的到来不仅是打消了李曦九对厨艺的热情,连同那位一直教他如何下厨的仆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差事调动是常事,加上族老考核临近,李曦九分不开心神关注。 待考核结束,他迫不及待想与那人分享时,才终于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那个人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一两次倒还好,久了之后,李曦九心里越发的不安,他不止一次蹲守在门口,尝试通过其他送饭的下人打听消息,可无论怎么询问,都没有人愿意回答他。 一直到李毓萃来看他,他才知道,膳食堂前不久被处死了一个下人。 他是被棍棒活生生打死的。 李曦九瞬间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他如今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弥天大错。 那个人是因为自己才被处死的。 “九哥哥,你怎么……哭了?” 李曦九一愣,抬手摸了摸脸,触到一片温热的泪水,他连忙拿袖子擦去,牵强笑道:“我没事,或许是被风吹了眼睛。” 李毓萃看看周围,二人都在屋里待着,哪有风能吹进来? 怕她瞧出来端倪,李曦九第一次赶她道:“萃儿妹妹,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九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李毓萃的小手握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稍稍安抚了一下他心里的悲伤。 “我没事。” 送走了李毓萃,李曦九在寒风里,对着大门坐了一整夜,他无法去描述自己心里的感觉,唯有眼里的泪水无尽的淌落。 那也是第一次,他对父亲有了恨。 无论父亲怎么骂他打他,甚至是羞辱母亲,他都从未恨过对方,他只恨自己没有让父亲满意,但那个人是何其的无辜。 那个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因为他遭受了灭顶之灾。 他情愿自己受苦,哪怕被关在天枢阁一辈子也无怨无悔,也不愿旁人替他受过。 一场心血来潮的学厨却落得个如此血淋淋的后果,哪怕得偿所愿的为李毓箤做了一顿饭菜,李曦九也因此对下厨产生了一种罪恶感。 这是拿一条人命换来的。 他受之有愧。 程曜:古界篇【上】 篌屿帝城,程家。 古色古香的房楼明亮宽敞,庭院里有着大片幽静的白玉兰,一池湖水在阳焰下碧波荡漾,南面的竹竿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散发着阵阵幽香,使得炽热的天气都变得春风拂面起来。 挑高的门厅配着圆形的拱窗和青白的石砌,显出了此地别具一格的华贵。 孩童的嬉戏越过高墙,乘着风透进来,池边的亭榭里,一位鸠形鹄面、约莫有八九岁的孩子窝坐在上好梨花木打造的轮椅中。 他身旁的侍女则年纪要稍年长些,梳着双螺发式,两边紫色的发带飘动着,她坐在池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目光盯着一个小焚炉,时不时扇动两下,带出一股苦涩的药味。 墙外的欢声笑语惹得侍女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她小心翼翼侧目看去,打量着轮椅上那脸色苍白到呈现出一股病态的小少年。 看起来不悲不喜,似乎并不在意外界事物,但微微竖起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视线,冷不丁凝来目光,捕捉到了侍女来不及掩盖住的烦躁。 侍女心头一跳,慌道:“少爷……” 面对她那抹没能收敛住的轻视,他倒是没有特别的表情,“你若是想去,就去吧。” 侍女愣了片刻,一时蠢蠢欲动,但终究没敢起身离开,最近被赶出去的侍女得有十三四个,了,她可不想成为其中一个,于是扭过头皱皱鼻子,继续扇着那小炉。 天气本就炎热,被扇得越发旺盛炭火烤得她小脸通红,汗珠都浸湿了衣领。 “曜儿。” 一道男声从远处而来,使得轮椅上眸光冷淡的小少年神情一变,他驱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望着正往此处赶来的一对男女,表情有了几分鲜活,喜道:“爹,娘!” 那五官温润柔和的男子快步赶来,弯腰将他抱起来道:“好曜儿,在家乖不乖?” 那侍女也连忙起身行礼。 “家主,夫人。” 男子目光落去,点头说:“你下去吧。” “是。” 那步子稍慢的女子注意到了儿子的表情,视线追随着侍女离去,微微皱眉道:“曜儿,你没事吧?那孩子是不是失礼了?” 被唤作曜儿的小少年搂着男子的脖颈,摇头道:“没有,娘亲,我没事。” 即便听到他这样说,那女子还是不放心,跟丈夫吩咐道:“罢了,别让她来了。” 男子叹息一声,气愤道:“程家上下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能正眼看曜儿的下人吗?我坐着家主之位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退位让贤,让那几位狗眼看人低的族老自己折腾去!” “夫君别说气话。”女子摸摸小少年的头,怪嗔地瞪他一眼道:“你会吓着曜儿的。” 篌屿帝城由四股势力分庭而治,统称为四大家族,而程家落于末尾。 程家老爷子早年便因病而故,如今坐上家主之位的便是他的长子程秋生。 说起来,这程秋生当年也是少年得志,十二岁便练得一手好剑法,修炼的悟性又极高,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是金丹境巅峰,年纪轻轻就迎娶到了美娇娘,秦家小姐——秦白琼。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秦白琼十月怀胎,快临盆的时候遭到仇家毒杀,虽然保住了母子的性命,但却让那尚在胎中的孩子落下了难以根治的绝脉之症,一生无缘修炼。 不仅是这样,绝脉之症会让气血亏损,经脉错乱,轻则瘫痪到难以动弹,重则消亡。 而这个孩子,便是程曜。 在这片划分为四域,以实力为尊的大陆上,程曜身为程秋生的独子,在出生前,原本倍受长老们的期望,可惜得了绝脉之症,一辈子都是个凡人,这导致他嫡子的地位一落千丈,连族中的下人也十分轻视他。 为了治好程曜的绝脉之症,程家夫妻二人一直在四处奔波,尝试了无数灵丹妙药,但仍然没有见效,就在前不久的族会中,几位长老甚至提出了不再让程秋生用族中资产去治疗程曜的要求,一切费用,皆由夫妻二人承担。 程家落魄已久,资源本就缺乏,程秋生为了振兴家族,从未离开过程家去往宗门修炼,这大大限制了他的成长,对此,他本来无怨无悔,却不料族老们做出如此卸磨杀驴之事,以至于程秋生对家族也感到由衷的失望。 这个已经快三十岁的男人,面对自己的幼子虽然摆着轻快的笑意,可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脸上难以掩盖的疲惫都在说明他的劳累。 秦白琼更是哀愁积深,短短几个月便又长出了数道皱纹,连同端庄温婉的脸庞都失了光泽,但夫妻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对他们而言,只要程曜能平平安安长大,就算是一辈子都无所作为也不重要! 程曜看着眼前一脸倦容的秦白琼,咬咬下唇询问道:“娘,你的发钗怎么都没了?” 秦白琼一愣,下意识摸着只用素净的发带挽起的头发,笑道:“娘亲不喜欢繁琐的饰品,便都摘了,曜儿觉得不好看?” 程曜摇摇头,掩住眸底的落寞。 “娘亲在曜儿心里是全天下最美的!” “哎呀,曜儿嘴真甜,快让娘亲亲。” 秦白琼欢喜的抱过程曜瘦弱的身子,在他小脸上亲了两口。 程曜眼圈微红,把脸埋在她脖颈里,他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女子爱美之心。 他知道秦白琼根本不是不喜欢打扮,而是为了给他买药而将饰品变卖掉了。 毕竟从他出生起,秦白琼便是锦衣华钗,她身为秦家小姐,地位尊贵,自然很讲究,加上程秋生婚后一直很疼爱她,隔三差五就给她送珍品物件,身上每一件饰品都是精致昂贵之物。 但随着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二人就变得越发拮据,秦白琼终究是嫁出去的姑娘,也不好厚着脸皮向娘家讨援助,只能时不时变卖物件。 尤其在族老们决定不再出资给程秋生后,药材空缺一项,夫妻二人只能想尽办法卖掉自己的灵器或者珍贵的物件去填补。 家主,夫人,听着是光鲜亮丽,但背后也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凄凉。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夫妻二人这次便是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说是西域有一处秘境要开启,里面有一味灵药名为七丈叶,或许能治好程曜的病。 哪怕希望渺茫,程秋生和秦白琼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只是这一去恐怕要好些时日,以程家这些族老的态度,二人担心程曜独自在家中会不安全,于是决定带他一起去。 正因如此,秦白琼才咬牙卖掉了自己仅剩的饰品,筹出了大量灵石为程曜购置药物。 二人没有在程家耽搁太久,把路上所需的干粮水源准备齐全,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便驱使着马车离开了帝城。 路途遥远,西域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恶之地,夫妻二人带上程曜,不仅仅是因为担心程曜的安危,还做好了回不来的最坏打算。 两年之内如果治不好程曜的绝脉之症,哪怕再多的药也吊不住性命,既然如此,不如一家人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成败就皆在此行了。 篌屿帝城处于四域中心,相对于其它地界要更省时省力,三个月的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程秋生三人终于抵达西域。 秘境开启之地在西域的东行城,近来已经有不少修士聚集,夫妻二人没有冒险进城,而是留守在城外一处深林内扎营。 西域恶名远扬,其内的修士皆为杀戮而生,别说是打尖住店,一旦进城便有性命之忧,程秋生和秦白琼的修为倒是能保全自身,但二人不愿程曜小小年纪便见了血腥。 三日之后,秘境开启了。 这处秘境一百年前也开启过一次,但不知为何,并不是很出名,也没有限制修为,任谁都可以进去,不过那些只手遮天的大能对此不感兴趣,来的修士顶了天也就元婴境。 程秋生被困在程家太久了,他天性的责任感使得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还没来得及展露,便被家族的事务磨平了菱角,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潭,这么多年一直阻碍着他,拖拽着他。 修士之间的斗争,刻在骨子里无法磨灭的好战让他摩拳擦掌。 他提剑冲在前头开路,秦白琼紧抱着程曜跟在后头,持续三天两夜的撕杀让二人精疲力尽,在采摘到七丈叶的那一瞬间,夫妻二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然而变故也发生了,谁也没料到,这突然开启的秘境并非是什么充满机遇的宝地,而是邪祟为了吞噬修士血气而制造的陷阱。 万数修士眨眼便被大阵屠杀近一半,鲜血铺天盖地的浇灌着,秘境被关闭,没有人能逃出生天,这突如其来的绝望像是寒潭之水一般浇在程秋生和秦白琼头上。 淋得二人通体发寒。 在逃亡中,程秋生不幸踩中了阵法,秦白琼眼看丈夫要被那不知是何物的阵法吞噬,心一横,抱紧程曜直接扑了过去。 —— “吱吱吱——” 不绝于耳的雀鸣声使得程秋生睁开眼来,被法阵吞噬后的不断下坠感让他胃里仍然翻涌着一股恶心,连头脑也觉得昏胀不已。 “这是哪……?” 程秋生清神后,呆呆望着眼前蔚蓝到有些泛紫的天空,周遭看起来像是一片森林,但百人都无法围绕住的大树足有千丈那么高,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显得他格外渺小。 如同一只蚂蚁在仰望。 “琼儿……”震惊之余,程秋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左顾右盼,见秦白琼正抱着程曜躺在自己不远处,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跑过去将昏迷不醒的秦白琼扶起来,唤道:“琼儿,琼儿!快醒醒!” 秦白琼紧闭着眼,皱了一下眉头,但她怀中的程曜却抢先一步苏醒过来。 “爹爹……?” 程秋生眼圈一红,解开缠在他身上布说:“曜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曜儿没事。” “那就好。” 进入秘境之后,因为担心冲突之下会不慎弄伤程曜,所以秦白琼便用布料将程曜绑在自己怀里,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程曜虽然已经八岁了,但因为绝脉之症,身形委靡到只有五六岁那样瘦弱。 秦白琼这会也醒了,她和程秋生的反应如出一辙,面对这片陌生的地方,惊愕道:“难道我们中了什么邪术吗?” 程秋生无奈道:“你掐一下不就知道了?” 秦白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蓦然出手在程秋生胳膊的软肉上狠狠一拧。 “啊!!!”程秋生疼的弹跳起来,欲哭无泪道:“夫人,你别掐我呀!” 秦白琼不以为然,“不掐你,难道掐我?” “……” 程秋生委屈的撇撇嘴,把程曜抱起来,又扶起秦白琼,重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活了二十七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天地。 比山峰还高的树像是支撑着天穹的柱子,感觉都可以在上面建立起一个家族。 程秋生不由怀疑,“我们还在秘境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了自己被阵法吞噬前,秦白琼不顾一切朝他扑过来的举动,忍不住皱眉道:“琼儿,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也不能拿咱们儿子的性命冒险啊!” 这次是侥幸活下来了,下一次呢? 面对夫君的责备,秦白琼心里也有些愧疚,忍不住抹眼泪,“那你让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死吗?我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 说罢,她看向了小脸苍白的程曜。 程曜笑起来,“娘亲,曜儿没事的,曜儿也不想丢下爹爹一个人。” 秦白琼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程秋生搂过她,温声细语的安抚道:“好了,别哭了,咱们一家不是都没事嘛?” 秦白琼气呼呼的拿拳头锤他肩膀,“都怪你,这么不小心,偏偏踩到了阵法上!” “好好好,怪我,怪我。” 面对这片没有尽头的森林,夫妻二人商议一番,决定先往前探索看看,中间也遇到过几株结着紫嫣色果实的植物,每一个都比拳头还大,闻着是香甜,但二人实在不敢吃。 走了一路,远处的夕阳都完全被暮色吞噬,绚丽的晚霞变成灰褐色,像是被撕成了碎片,一条条,一缕缕地占满了天空。 脚下绿草如茵,可周遭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夫妻二人所熟悉的东西,就连偶然发现的红蘑菇,都足有一人半高。 程秋生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变小了?为何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庞大的惊人? 程曜倒是很开心,他对一切都觉得新奇,因为经常生病,他极少离开过家门,连帝城的事物人景都见得很少。 眼看夜色渐深,夫妻二人打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扎营,这第一步,便是要想办法生火,可惜那些散落在林子里的枝木,再小的也有他腰那么粗,程秋生只好用剑去砍。 不砍不知道,一砍吓一跳。 他好歹也是金丹境巅峰修为,剑法又极为出色,但别说是将这枝木斩成小块,就连留下一丝痕迹都很难。 程秋生都怀疑,如果自己再使劲一些,可能自己这把本命剑都会断成两截。 两个人彻底犯了难。 “啼——!” 忽然之间,一道刺耳的鸣叫从上空传来,林间掀起了一阵狂暴的飓风,庞大到无法去估算的阴影笼罩而来,将本就已经昏暗的天色遮盖得不见一丝光亮。 程秋生和秦白琼仰头看去,蓦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是一只挥动着双翅,比山还大的异兽,就像是传说中的鲲鹏,身上的羽毛如同蓝晶一般闪烁着美丽且妖异的光芒。 红色的兽瞳像是一轮红月,映出三人蚂蚁一般的身形,哪怕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都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程秋生腿脚不禁发软,下意识将秦白琼搂进了怀里,手臂紧紧抱住程曜。 他都不敢动,也不敢大口喘气,压低声音道:“嘘,别动,千万别动!” 程曜:古界篇【中】 刚出虎穴又落龙潭,双方实力太过悬殊,程秋生甚至无法去估算对方的境界,他心里明白,这只异兽的修为,远超传闻中的兽王级别,此时正死死盯着纹丝不动的三人。 程秋生无比希望这只异兽看不见他们,但显然,他的希望落空了。 在那恐怖如斯的威压之下,他连迈步逃离都心生畏惧,冷汗一点点浸湿了他的衣裳,秦白琼也依偎着他不停发抖。 唯有程曜毫不畏惧的仰望着它。 就在这生死一瞬,一道温润的男声突然从东南方向传过来。 “阿桑,回去。” 话音刚落,那只原本气势汹汹的异兽,硕大的瞳孔似乎波动了一下,扭过头颅,竟然口出人言道:“擅闯古界者,杀无赦!” 程秋生愣了一下,没料到此兽竟然能说话,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胆子与其交流。 那突兀冒出来的男声继续说道:“若你放过他们,我便去三爷爷那为你求情,让你进湖灌山内摘取胡膏果,如何?” 那异兽喜道:“当真?!” “当真。” “好,阿桑信你。” 它双翅一扇,没有留恋,很快便消失在三人视线中,犹如千斤坠的威压顷刻间散去,程秋生和秦白琼松了口气后,同时发软的瘫坐到地上,胸膛里雷鸣一般的心跳并没有因为劫后余生而消停。 程秋生忐忑不安的朝东南方向看去,那人能够和异兽交流,恐怕也绝非善类。 但承了这份救命之恩,他还是迅速起身,拱手一鞠道:“多谢前辈相救!” 高耸入云的树冠里落下一道身形修长的人影,待人影走近些,夫妻二人顿时愣住。 乌黑的青丝已经及腰,只用一条发带束着,端庄温润的五官如同天边皎洁的月光,在昏暗的林间点起难以忽略的光芒。 他并不属于美艳那一类,倒像是一块浑然天成、完美无瑕的白玉,又或是青天闪过的一道紫电,惊人的同时又令人心生畏惧。 一袭莲青色的暗纹衣袍,腕间的手链上有一枚小巧的白金铃铛,每走一步都有悦耳的铃响,手里还提着一个藤蔓所织的篮子。 此人打量着夫妻二人,目光落在程曜脸上,嘴唇微启,“请跟我来。” 眼见着那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意识到夫君没有动静的秦白琼疑惑侧目,美眸顿时染上一丝怒色,别说程秋生一副看痴了的表情,就连程曜常年没有血色的小脸都染上绯红。 “程秋生!”秦白琼咬牙切齿。 “啊……?”程秋生回过神来,做贼心虚的摸着后脑勺说:“夫人,走……走吧?” 秦白琼气得掐他,“鬼迷心窍了你!” “哎哎哎!夫人,疼疼疼!” “疼死你最好!” 夫妻二人带着程曜跟在男子身后,说来也怪,夜幕降临后,林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空中飘浮着五颜六色的光点,连脚下稀松平常的青草都泛着淡淡的绿芒,跟白天不同,一眼看去,美得惊人。 这里仿佛不是人间,而是仙境。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的工夫,男人将夫妻二人带到了一个荒废洞府前。 “你们暂且在此处住下。” “那个……前辈……”程秋生鼓足勇气问:“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男人眨了下眼,缓缓道:“古界。” 古界?程秋生一头雾水,他从未听说过四域境内有叫古界的地方。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解,男子继续道:“古界是只进不出的禁忌之地。” “你们并非特例,每隔百年便会有你们这样不小心踩中上古阵法被传送进来的修士,这里的生灵也不是每一个都像阿桑那样好说话,若想保住性命,请不要随意走动。” 程秋生脸色一白,“只进不出?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待一辈子?” “嗯。” 程秋生顿时慌神道:“前辈,在下自知冒犯,但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吗?我们夫妻二人是为了寻找能治好幼子的药材而进入西域的秘境,若是不能离开,幼子性命堪忧啊!” 七丈叶是否有效,尚是未知之数。 若不见成效,又被困在此地,夫妻二人所携带的药材一旦用尽,后果不堪设想! 男子沉默的看着程秋生,垂眸落向程曜,却见这孩子的脸蓦然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手紧张攥着,像是羞涩了一般。 男子的眸光微微波动,但依然是面无表情,淡淡道:“他的病,不好治。” 程秋生愣了一瞬,“前辈会医术吗?” “不懂。”男子放下手中的篮子,又道:“明日我会找人过来替他症治,这篮子里的果实,你们可以用于填腹,今夜就先休息吧。” “前辈……” 程秋生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寻求解答,可男子来得神秘莫测,走时也极快消失无踪。 “罢了,夫君,他救我们一命便已经是大恩,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恐怕会遭来厌烦,还是听他一言,今夜先休整一番。” “唉,夫人说的在理。” 此事不能太急功近利。 眼前的洞府虽看着荒废已久,但里面却不积尘埃,头顶有三颗硕大的夜明石,虽不明亮,但也足以照亮视线,翠绿色的植物爬满石墙,开出一簇簇嫣粉色的花骨朵。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洞府摆设简单,但应有尽有,左侧一排架子上摆放一些瓷瓶和木碗木勺之类的餐具,石壁上挂着一口铁锅,角落里有灶台。 深处便是一张石床,最底层是干草,又铺上了一张兽毛毯,足够他们三人休息。 秦白琼拿起一个瓷瓶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点在掌心,白色的,是盐。 “看样子,以前应该有人住在这。” 程秋生正四周打量,听到她的话,猜测道:“那位前辈不是说每隔百年便会有外人被传送进来吗?会不会是前人曾经住过?” 秦白琼摇头,“夫君忘了那只口吐人言的异兽说过什么吗?擅闯古界者杀无赦,那位前辈能自由行走在这个地方,说明他本就生活在此,至于那些闯进来的,恐怕没有我们这般运气。” 程秋生忍不住皱眉,“他为何会单单留下我们的性命?难不成有所图?” “或许……明日便会有答案。” 夫妻二人一夜未眠,然而到第二天午时,男人才携带着一位老者出现。 这位老者着实把二人吓得魂飞魄散。 虽然看着与常人相同,但却长着一个龙头,深紫色,隐隐发黑的鳞片在阳光下渡着一层琉璃的光,头上有麟角,耳朵如同蝴蝶的翅膀,是薄薄一层银色,狰狞的鼻形下有一撮白色的胡须,血盆大口里是两排尖锐的牙。 一双黑眼金曈的眸子打量着夫妻二人,随后抬起布满龙鳞的手捋捋龙须,笑道:“小九,这便是你昨日保下的人类?” 男子点头,“嗯。” 龙头老者无奈道:“倒是从未见过你这般任性的时候,罢了,那个病重的孩子呢?” 程秋生和秦白琼不敢有半分无礼,连忙行礼解释道:“幼子尚在昏睡中,还请前辈稍等,我这就去将他唤醒抱来。” 龙头老者却摆手道:“孩子既然还在睡,便不要去惊忧了,你们还没用饭吧?” “这……”程秋生忐忑回道:“还未。” “小九啊,爷爷也有些饿了。” 男子眼神一时无奈,抬手在洞府一块空地上一点,长桌和椅子突然凭空出现,桌上还摆着茶水和一些吃食,其中便有他昨天留给夫妻二人的紫嫣色果子,这果子夫妻二人见过的,只是识不得品种,不敢摘取来食用。 昨夜里也是犹豫许久后才壮起胆子食用,味道倒是出人意料的香甜可口。 连程曜都吃下了一整个。 待四人落座,龙头老者便抓起一串有像很葡萄,但却有半个手掌大小的黑色果子放在男子面前,男子习以为常的取下一枚,慢条斯理的剥着外片,露出里面红丹丹的果肉。 他剥好便递给了龙头老者。 龙头老者一整个塞进嘴里,听那声音,水份相当足,惹得夫妻二人不由吞口水。 男子淡淡道:“不必拘谨。” 程秋生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如法炮制的给秦白琼剥了一个,不过老者能一口吞下的东西,他们得咬上三四口才能吃完。 秦白琼捂嘴,惊讶道:“好嫩的口感,怎么感觉像在吃肉一般。” 明明看起来是晶莹剔透的果肉。 龙头老者笑道:“这是徛肉果,可以增加体质,不过你们修为太低,小九怕你们吃了爆体而亡,只取了不足百年的新果。” 程秋生惊愕道:“如此珍贵之物,我……” “哈哈哈哈哈。”龙头老者看他慌张的表情,不禁大笑道:“哎,小友不必惶恐,此物谈不上珍贵,古界随处可见。” 龙头老者虽然外表骇人,但和蔼可亲,对夫妻二人知无不言,就像是长辈对晚辈那样十分照料,让二人的心情也放松了些。 等洞府里传来程曜着急的呼唤,秦白琼便起身将他抱了出来,冷不丁对上一个毛骨悚然的龙头,程曜被吓得像石头一样僵硬。 龙头老者似乎是太久没有见过人类的小孩,一言不合就凑近来,桀桀桀笑着吐出一条腥红的长舌,“好孩子,来让爷爷抱抱你。” 程曜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牙齿都打颤,直接就吓哭了。 但他哭倒也不是寻常孩童的嚎啕大哭,而是瞪着眼晴一直流泪,小声呜咽着。 “娘,我怕……” 秦白琼连忙转过身把程曜按进怀里,温声哄道:“不怕不怕,没事的。” 男子看龙头老者不旦不收敛,还摩拳擦掌的模样,出声道:“七爷爷,别闹了。” 龙头老者这才心有不甘道:“这孩子胆子不行啊!爷爷又不是故意的。” “……” 好歹是将程曜安抚了下来,但他一直埋在秦白琼怀里,说什么都不肯露出正脸。 程秋生哄了几遍都不行。 龙头老者灵光乍现道:“小娃娃,你若是乖乖让爷爷看病,我让小九抱你如何?” 话音未落,程曜立即抬起头来,怯生生把眸光落在那神色平静的男子身上,脸红了红问道:“小九是那个哥哥吗?” “哥……”程秋生傻了,那男子虽说看不出年纪,但至少比他年长,再怎么样也该叫叔叔,怎么能叫哥哥呢? 要叫也是他来叫才对! 龙头老者倒是不以为然,点头道:“对,是他,哦,你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他叫李曦九。”他说罢便指挥起来,“小九啊,赶紧的,看给孩子期待的。” 李曦九默然片刻,起身走到秦白琼面前,抬手道:“抱歉,冒犯了。” 秦白琼盯他半晌,说实话,这张脸凑近来,哪怕她嫁人已久,都生了孩子,也不禁一阵小鹿乱撞,像个小姑娘一样羞涩道:“前辈言重了,是我麻烦你才是。” 程秋生吃醋道:“夫人……” 秦白琼剜他一眼,脸上写满闭嘴两个字。 程曜顺着李曦九有力的胳膊扑进他怀里,闻到一阵清淡的体香,搂着对方脖颈的小手贴着那薄薄的皮肤,都能感觉到经脉的跳动。 龙头老者摸着程曜的脉相,静了许久,摇头道:“绝脉之症不好治啊。” 夫妻二人已经听惯了这句话,可没想到连龙头老者都没办法,脸色蓦然惨白。 这么说,那七丈叶竟是没用吗? “真的……没办法吗?” 龙头老者道:“虽不知道你们那一界情况如何,但绝脉之症,是在胎里就受了毒荼,还未出生便已经全身经脉萎缩,要想根治,得寻到一位与他契合的同龄人,利用秘法取那人经脉填补,这便是说,要以命换命。” “这……” “不仅如此,要行此术,这孩子需得挺过十二岁才行,他现在太过年幼,也撑不住。” 以命换命。 夫妻二人不禁发颤,要救程曜的性命,竟然要拿另一个年幼的孩子来交换,如此阴毒的术法,生性善良的二人如何能狠心? 可若是不兵行险招,便是要眼睁睁看着程曜消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龙头老者摸着龙须道:“不过现在暂且有一法子能保住他的性命。” “前辈但说无妨!只要能暂时保住性命,我夫妻二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古界灵药繁多,有一味名为龙心草,可补他气血亏损,不过他身子承不住,所以不能直接食用,每日取一叶泡在清水中,再将水稀释成三份,一日一服,便可保性命暂且无忧。” “不过,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希望你夫妻二人要明白。” 程曜:古界篇【下】 面对龙头老者的告诫,夫妻二人神情近乎痛苦,哪怕能狠下心来去做狠毒的打算,但如今身陷古界,能不能离开,仍是未知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龙心草上,祈祷程曜能多撑一段时日。 拜别后,龙头老者回身望着程秋生三人,捋着胡须,将目光落在神色淡然的李曦九身上,沉吟道:“这个孩子寿命将近。” “小九啊,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若是没有此等觉悟,你便应该放任不管,这一家至少还能在阴曹地府里团聚,不必受丧子之痛。” “人性难以捉摸,善恶刹那,一旦心里生了怨恨,便是你造铸的恶果。” 龙头老者叹道:“心软固然是慈悲为怀,但也是你的软肘。救与不救,在于你,但你要知道,救了,他便会成为你命中的劫数。” “这个劫,会跟随你一生。” 转眼一个月过去,根本不知道那些送来的食材是大补之物的二人,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程秋生停滞多年的境界突破到元婴境初期,甚至隐隐往中期迈进的趋势。 而秦白琼同样如此,她的变化更大,粗糙的皮肤变得光滑细腻,皱纹淡去,仿佛是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越发温婉动人。 程曜原先面黄肌瘦的小脸也有了些气色,虽然还不能像寻常孩子那样肆意的到处跑,但下地走动不是问题。 李曦九倒是很少出现,他并不插手一家三口的生活,总是悄无声息的留下食材便离开,打招呼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古界的气候适宜,既不炎热也不湿寒,每日阳光明媚,夫妻二人便把桌椅搬到洞府外,搭了一个简易的石灶在外头生火做饭。 袅袅炊烟乘风飘逸,程曜眼尖的瞧见了林子里的人影,他一声招呼也不打,起身就往那处奔去,把秦白琼吓了一跳。 “曜儿!你去哪?” 话音未落,程曜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扑通一下直接栽倒在草地上,抬头时,鼻间蜿蜒出两行血,长年坐轮椅,他的四肢还不能灵活运用,尚是步履蹒跚,又何况是跑? 但不等秦白琼去扶,已经有一道残影一晃而过,直接将程曜抱了起来。 程秋生喜道:“九哥!” 李曦九先用袖子擦擦程曜鼻间的血渍,随后对他一点头,两三步走到秦白琼面前,想将程曜递交,谁知道这孩子死死搂着他脖颈不放,看样子是不打算下去了。 秦白琼一时惊讶,没想到对外界事物十分冷淡的程曜竟会这样粘着对方,她担心惹来李曦九厌烦,连忙道:“曜儿,快下来。” 程曜抬眼察言观色,李曦九垂眸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沉默片刻,嘴唇扬起一道弧度,抬手揉揉程曜的头发,“无妨。” 程秋生擦擦手上的炭灰,笑道:“有几日未见九哥了,不如在这吃顿便饭再走?” 秦白琼也劝道:“是啊,九哥就留下来吧,我厨艺还是不错的。” 李曦九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物被程曜揪紧了些,只好点头,“叨扰了。” 古界多为异兽,吃食自然不像人族一样讲究精细,要不是李曦九每隔一段时日送些食材来,哪怕夫妻二人能靠修为辟谷,但程曜恐怕要饿死了,他这个时候是最需要营养的。 说是吃饭,其实也很简陋,不过是把锅里的清水烧开,放些切碎的蘑菇和肉块,用盐调味而已,一开始倒是鲜味十足,但久了也寡淡。 秦白琼看着手里那碗杂烩汤,脸微红,味道还行,但用来招待,还是粗陋了些。 程秋生见儿子坐在李曦九腿上,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提醒道:“曜儿,都要吃饭了,怎么还坐在九哥身上?快下来。” 程曜抿紧嘴,“我等会再吃。” 程秋生简直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粘着人家的,听话,快下来。” 李曦九浅笑道:“让他坐着吧。” 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捧起木碗,舀起汤菜微微吹凉了些,送到程曜嘴边。 程曜耳根一红,乖乖张嘴。 夫妻二人不由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荒谬二字,程曜可是不到三岁就自己吃饭了,连秦白琼这个做母亲的想喂他,都被拒绝,如今长至八岁,竟然会愿意被李曦九投喂。 秦白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曦九那碗的分量可不少,程曜吃下一半便饱了,但面对那一直递过来的木勺,他硬是一声不吭的全部强吞下去。 最后,眼看着李曦九又端起小碗来,程曜如临大敌,终于忍不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九哥哥……曜儿已经饱了。” 李曦九顿了一下,“是吗?” 说罢,他将程曜放下道:“去玩吧。” “……” 程曜僵在那,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会被放下来,他就是撑死也要继续吃下去! 李曦九全然没有意识到小孩在闹情绪,慢条斯理的吃着那一小碗杂烩汤。 吃过午饭,他便打算离开,程曜不舍的拉住他问:“九哥哥不能再留一小会吗?” 李曦九的眸光波动一瞬,弯腰轻柔地拍拍程曜的脑袋,“下次吧。” 程曜眼底的失落蓦然一扫而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嗯!曜儿会等哥哥的!” 那大概是程曜第一次意识到,李曦九并不是一个讲诚信的人,他说的下次,是程曜每日从白天坐到夜晚,掰着手指数着日子一天天等,待到墙壁上的划痕又落下了三十道。 因为身体抱恙,从小扎根在深院的程曜遇到的不公之事多得数不出来,族老们指桑骂槐,对他视若无睹,下人们窃窃私语,毫不掩饰的轻视,族中子弟的冷嘲热讽。 为了不让父母担忧,他学会了不在意,紧闭心房,捂住耳朵,做一个乖顺的孩子,可是在那很深很深的地方,他不想认命,他也想知道天地的广阔,有想要实现的抱负。 程秋生和秦白琼是对他倾尽了疼爱不错,但越是这样,便越让他深陷泥潭。 身为独子却辜负了家族和父母期待,愧疚和无能为力终日蚕食着他,折磨着他。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迫切的想要抓住美好的事物,又或者是那个人看向自己时,把他当成普通的孩子,不掺杂任何悲悯与同情。 在那目光里,他没有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也不是注定一事无成的废物。 他和别人没有不同。 李曦九就像是黑暗里照进来的曙光,抓住了他的手,使得他有一丝解脱。 那是和父母之间截然不同的亲昵,他想要被关注,哪怕不知廉耻的用撒娇换来一点疼爱,只要对方的目光能多停留一瞬。 但那个看似温柔的人,却是一道抓不住的春风,他能做的,唯有等待。 再次见面,还是龙头老者前来慰问夫妻二人时,注意到了树荫底下阴郁的程曜,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怎么会瞧不出一个小娃娃的心思,便慷慨的大手一挥,带程曜去找李曦九。 李曦九的住处并没有离洞府很远,步行半个时辰便能看到一处紫粉的花田,远处的瀑布顺着山壁飞流直下三千尺,下方的湖泊清澈如镜,浓郁的迷离香气使人如痴如醉。 李曦九站在花田中央,挺拔的背影在飞舞的花瓣里显得有些虚幻,像是不真切。 龙头老者微微一叹,松开程曜的小手,自顾自说道:“这个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他的一生已经停滞,需要外力来推助。世间万物各有造化,是纠缠不清的劫数,又或者是救赎。” “将来,你们二人自有选择。” “去吧,孩子。” 龙头老者的声音散去,天地间,仅剩下了程曜和李曦九两个人。 走了一路,程曜已经双腿发抖,他咬紧了牙关,狠狠掐着自己不争气的腿,揉揉苍白的脸扬起灿烂的笑容,朝李曦九的方向狂奔而去,中间摔倒几次,膝盖都磨破了,也没有停下。 “九哥哥——!” 那人回过身,平静的神色闪过一丝诧异,僵了片刻,快步赶来扶住了快要瘫软的程曜。 程曜抱紧了李曦九,满是汗珠的小脸仰起,充斥着欢喜,“九哥哥!” “曜儿……”李曦九环视一圈,程家夫妇并不在,他将人抱起来道:“你怎么过来的?” “龙爷爷带我来的。” “七爷爷?”李曦九微微蹙眉,目光落在程曜摔伤的膝盖上,睫毛抖动,默不作声的抬起另一只手覆盖在伤口上用灵力去治疗。 程曜是个相当敏感的人,他能感觉到李曦九并不喜悦的情绪,垂下眼帘,咬紧了下唇,再抬眼时,淡棕色的眸子已经积满泪水。 “九哥哥不喜欢曜儿吗……” 程曜的声音发着颤,有些呜咽。 那一瞬间,李曦九的眼神有些苦涩,好似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父亲,您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那句仿佛抽离了他骨血,充斥绝望的哀恸,终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曦九指间微颤,捧着程曜的小脸在他额头落下一记轻吻,像是不愿重蹈某人的覆辙,语气里有着程曜不懂的悲伤和复杂。 “曜儿,我不会讨厌你的。” 他不会像父亲那样对侍一个懵懂的孩子。 他不愿成为父亲那样的罪人。 那时的李曦九和年幼的程曜都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命运已经彻底捆绑在一块。 在古界六个月的时光,一开始风平浪静,甚至是美好的,程曜可以去见李曦九,玩累了便能窝在对方怀里小睡,见过一些特别的异兽,摸过一只尚未破壳的龙蛋。 但越到后面,情况便越发严峻,哪怕李曦九设下结界,程家夫妇也已经承不住古界日渐渗入经脉的规则之力,开始出现咳血的症状,程曜的病一落千丈,好不容易养胖一些,短短三天的时候就变得骨瘦如柴。 眼见程曜寿命将尽,李曦九终究还是承了这场劫数,取了心头血喂程曜服下,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天妖的心头血,哪怕是境界极高的修士也不能承受,需要不断将灵力输入程曜体内,冲开他萎缩的经脉,洗去杂质,达到彻底的脱胎换骨才能保住他不被天妖之血吞噬。 李曦九守了程曜七天七夜,看着他乌黑的青丝变成红色,淡棕色的眸子化作一双金瞳。 程曜并不知道那碗心头血被他吞服后,自己从李曦九身上夺去了什么,但在他渐渐康复之时,分离也悄然来临。 离开古界的那一天,程曜哭了很久,哪怕李曦九答应过他,会等他回来,但他是一个心思缜密,非常会察言观色的孩子。 李曦九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或许他和李曦九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或许他穷尽一生也找不到古界,但他还是怀揣着那份虚伪的承诺,熬了十年的时光。 十年间,他除了拼命修炼,没有考虑任何事情,为了学习无上的刀法甚至舍去自尊,日复一日在刀峰上跪着求上官阙收他为徒。 为了磨砺刀法,他一日挥刀几万次,双手磨到血肉模糊,旧伤还没来得及结痂,又增添新伤,在火塔修炼时,焚伤皮肤也不肯出来,因为急功近利,他的境界也开始停滞不前。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走火入魔,就连他的父母也一直在劝他放下。 但他偏不! 程曜当然知道前方是不见天日的深崖,但他不敢停下,不敢犹豫,不敢去怀疑,只要能再次见到李曦九,他不惜一切代价! 在这日夜折磨的相思和绝望的期盼中,宗门开始了新一年的招生考核。 境界停滞不前,说不灰心丧气那是不可能的,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烦躁的时候也找不到几个人喝酒解闷,徐长行虽然是药宫长老,但没什么架子,还算与他合得来。 而那一天,程曜见到了江易。 江易真的生得很漂亮,艳得让人不禁惊叹女娲娘娘的手艺,站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衬得旁人像是一群不入眼的庸俗之物,尤其是那一双染着疏离的黑瞳,像是能看穿一切。 或许就是因为这双眼睛,程曜想到了李曦九,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再靠近一些。 第241章 我身体壮的像头牛! 时光荏苒,四季变换,东兴域在妙云山激起的动乱已经过去五年,以前四域虽不平和,但好歹在明面上还装一装样子,如今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北月域和濯海域在四域大比结束后,便迅速结成同盟,而西域一半归附东兴域,另一半则当着墙头草,哪边风大倒哪边。 篌屿帝城处于四域中心,虽说谈不上戒备森严,但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热情好客,尤其对东、西两域的修士,程家和温家都不愿再接待,拒之千里之外,庄家倒是愿意,毕竟他们是妙云山的帮凶,如今另外三家都不再与其往来,只能将主意打在两域的名门望族上。 四域大会最后的排名,天命阁直接剔除了整个东兴域的资格,那些助纣为虐的西域宗门也全部遭殃,以至于濯海域破天荒拿下第一,居头功的便是长生殿和寒山宗、药宫。 寒山宗荣升三品宗门。 但因为天命阁的决策,东兴域那边彻底闹翻,北家直接封闭了地界,除了少数的西域宗门,不允许另外两域的人再踏进半步。 五年来,双方虽然摩擦不断,但也没有闹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寒山宗,剑峰。 激烈的刀剑碰撞之声在演武台上回荡,一身形伟岸的男子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古树粗壮的枝干上,枕着手臂假寐,似乎是切磋的声音太吵,他略带烦躁的睁开眼来,侧躺着将目光落在那坐在树下,聚精会神看书的人身上。 他忽然有了些兴致,抬手折下一树枝,用顶头的绿叶拨动着那人的青丝。 “方师兄,别逼我用剑砍你。” 方子固手臂一顿,无趣地摇摇头,直接翻身从枝干落下,将那树枝抛开,看向演武台的身影道:“程曜这家伙,活像是被夺舍了一般,循规蹈矩的真让人不适应。” 说来也怪,五年前,月如冠把他们聚到一块,只是简略地交代了一下程曜失忆的事,也不说怎么失的忆,只是不让他们在程曜面前提起江易,好端端的一个人,谁都记得,偏偏就不记得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江易。 方子固觉得这件事有鬼,认为自己高低得犯个贱试探试探,可惜他跳脱的性子闻名遐迩,使得月如冠直接一锅端掉,除了青鸾。所有人都下了一道三缄其口的禁锢。 这不是开玩笑的,谁要是说漏了嘴,不说丢性命,至少要被废掉一半的修为。 尤其是和方子固旗鼓相当,一言不合就搬弄是非的徐青栗,不过她当年被方其庚严厉警告一次后,性子变得稍微稳妥了些。 至少江易,方子固等人已经五年没见过他,听青鸾的内部消息说,他中了北家闻风丧胆的灭魂针,一直在药宫的灵泉洞闭关养伤。 五年未见,不知道那个小孩长高多少,样貌又出尘到何种程度,不过好奇也没用,即使见了面也看不到,因为江易已经成为寒山宗名正言顺的第九位亲传,少宗主之位一日没有着落,江易便一日不能脱去三玄兽面。 傅云墨合上书,微微一叹,“师兄还是不要再去琢磨此事了,随他去吧。” 方子固不满道:“我哪有在琢磨?难道师弟你就没有一点点好奇?” 傅云墨将书一卷,直接敲在他额头。 “该吃午饭了。” “……”方子固有些惆怅道:“饭……唉,食堂那些猪食哪有小孩做的饭好吃。” “江师弟应该快出关了。” “你怎么知道?他可是五年没有音讯了,说不定都被灭魂针给毒死了。” 傅云墨白他一眼,“青鸾师妹昨日同我聊了两句,说是看到药童在打扫溪兰院。” “药童?难不成是小展?” “师兄竟然还记得他?”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寒期的时候咱们不是在江易那留宿吗?那药童真是精打细算,每次用点什么,他就在旁边瞅着你,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咒人,吓人的很。” “好像的确是他在打扫溪兰园。” “那没跑了,小孩肯定要出关了。”方子固拽着傅云墨便走,“还吃什么饭啊,走走走,咱俩上飞云台给小孩买点礼物去。” 那边的演武台上,程曜毫不留情的一拳将徐青栗砸倒在地,听到了方子固那边叽叽喳喳的动静,他自然知道方子固念叨的小孩是谁,一个闭关了五年,在剑锋挂名的炼丹师。 寒山宗食堂的饭菜不能说是难吃,只是味道一般般,没什么特色,吃不吃是聊胜于无,所以方子固每次被傅云墨强拉去食堂时,嘴里就老是絮叨着,要吃什么小孩做的饭。 有时候,程曜也很好奇,那个炼丹师做的饭菜究竟是有多好吃,竟然能让方子固念念不忘至此,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还没有闲到因为一个人的厨艺高低就去药宫四处打听。 程曜每天都非常规律,天不亮就起来练刀,吃过早饭便去火塔一直修炼到黄昏时刻,在食堂用过晚饭后就回自己的小院休息。 偶尔会到剑峰师兄师妹切磋,不然就是去药宫找青鸾定制一批丹药。 今日,刚好是约定的取丹之日。 经过妙云山一事后,青鸾也很少出来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在药宫钻研丹药。 任务堂的炼丹需求基本都来源于寒山宗弟子,丹药每个月都是供不应求,但问题在于,像青鸾这种级别的炼丹师,长期都被亲传们霸占着,别说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也不见得能轮得上,这也就导致丹药任务越攒越多。 药宫新一批招收的弟子还没来得及摸索丹道,寒山宗那边的新生便已经提出各种需求,就算赶鸭子上架,也总得让鸭子喘口气吧? 任务堂的长老对此也是很头疼,左告无门,右告无路,只能舔着老脸让青鸾帮帮忙,但青鸾再怎么挤时间,也清不了多少任务。 现在顾以渊也顾不上去执法堂了,每日都去青鸾那里帮忙炼制丹药。 “师妹,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成为药宫第一个炼丹而死的炼丹师了。” 面对顾以渊的叫苦连天,青鸾擦擦额头的细汗,怪嗔道:“你若是嫌累,别来便是。” 顾以渊立即打起精神,猛摇头道:“不,我不累,我身体壮的像头牛!” “……” 青鸾看着眼前三鼎炼丹炉,叹道:“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师弟出关上,他再不出来,我就得拒绝师兄们的丹药委托了。” “药宫的弟子还不到寒山宗弟子的一半,拆东墙补西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顾以渊担忧道:“师妹,江易真的会出关吗?我怎么感觉他像要在灵泉洞一辈子似得?” “江易?” 程曜的声音让二人猛地一僵。 第242章 他跑得还真是快 顾以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程曜现在什么都好,就是改不掉那神出鬼没的踪迹,登门前从来不打招呼,全当自己家后花园,想往哪去就往哪去,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被他听了一耳朵而导致自己修为减半! 比起顾以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青鸾倒是淡定许多,她从一排的架子上取下两瓶丹药,语气稀松平常道:“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在闭关的小师弟叫什么。” 程曜眯眼,“我还真不清楚。” 青鸾冷斜着他,“你不知道难道怪我?” 她把那两瓶丹药塞进程曜手里,毫不客气的驱赶他离开,“我还有一堆丹药等着炼制,没空跟你闲聊,最近也不接委托。” 程曜狐疑道:“有这么忙?” 青鸾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进寒山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药宫任务堂哪一年不是丹药任务堆积如山?炼丹师每个月交完丹税,自己修炼都成问题,哪还有空给你们炼丹?” “多你师弟一个,难道就能解决问题?” 青鸾沉默一瞬,掩住眸底的复杂,用自豪的语气道:“我小师弟可厉害着呢。” 程曜笑道:“改日见识一下。” “……”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还是头一回。 青鸾烦闷摆手,“快走快走!” 送走程曜,顾以渊斩钉截铁道:“不行,今天说什么也得在外面装上两道门!” 他就不信程曜还能悄无声息的进来! 青鸾冷道:“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练几枚丹药,宗门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江易和他还能一辈子见不上面不成?” 提及江易的名字倒是无事,主要是不能在程曜面前说起二人之间的过往。 顾以渊真是让程曜给搞精神衰弱了,生怕对方突然来个回马枪,连忙道:“师妹你小点声,万一他没走远,听到了怎么办?” 青鸾恨铁不成钢,“你真是够怂的!” 顾以渊心想,师妹你当然不怂,你可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月尊主下三缄其口的人,说漏了嘴也没事,但他和方子固一干人可不行,一个不小心就是修为减半,得不偿失! —— 青鸾的住处不在紫竹山,但也是独占一方佳景的好地方,院外傍山依水,开拓了上百块药田,由几十位药童打理,药材可谓应有尽有,灵气浓郁到化成缕缕白雾。 远处的雪景和翠绿的青植融为一体,如是柳烟花雾,红顶的灵鹤舒展着双翅在碧绿色的湖泊浅滩上梳理着羽毛,数量繁多。 程曜本是无意观赏,此时步子微顿,目光透过稀薄的白雾看到湖泊另一头站立着一抹修长的身影,虽是模糊不清,但能瞧见那出色的比例,一身青叶衣袍衬得是宽肩窄腰。 那人身旁聚拢了不少灵鹤,有些低头啄水,有些正颇为亲昵的蹭他。 程曜奇道:“它们竟会亲近人?” 药宫的灵鹤是出了名的惧人,常常聚集在炼丹师触不到的地方,一点点动静都会立即飞离,哪怕是相熟的药童也不让靠太近。 青鸾的住处也不是谁都可以接近的,会是谁呢?程曜不由自主的走近了些,却见灵鹤蓦然扇动着翅膀飞舞,也惊起那人的警觉。 那人扭头落来视线,仅仅是一刹那间,程曜还未瞧清,湖泊边便再无人迹。 程曜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他跑得还真是快。” 我难道长的很吓人吗? 他摸摸自己的脸,否决了自己长得难看的想法,扭头没有留恋的顺着山路离开。 回寒山宗之前,程曜先去了一趟任务堂,他今天来不单单是为了取之前定下的丹药,本是打算让青鸾再帮他练制几枚固境丹,如今想法落空,便打算去任务堂碰碰运气。 任务堂的弟子看到寒山宗的人就头痛,苦着脸接下他的委托,将那求丹任务张贴,长六尺宽三十寸的石板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纸张层层而叠,都不知道最下面的那些贴得是什么。 这还是每个月一清。 约莫过了半柱香,一只白净的手停在程曜那张求丹任务上。 那是一位脸戴虎面,遮掩了容貌的青年,他摸了片刻便轻轻揭下来,精细的折叠好,放进衣袖中,随后将委托告示板上面的任务一张张揭下,直到在臂弯里叠出了不小的重量,才转身往任务堂交接厅走去。 交接厅的弟子正撑着脑袋打瞌睡,这里三四天都见不到人,很是枯燥乏味,也是药宫最闲散的职位,贡献点还算可以。 咚——,一叠纸张落在了木桌上。 弟子被吓得一激灵,忙擦擦快滴出唾液的嘴角,睡眼朦胧的看去,上下一打量,目光落在那叠被揭下的委托上,狐疑一阵,端坐道:“你……这是要交任务?” “嗯。” “等会啊。”弟子低头数了半晌,这些丹药委托任务太杂了,二至三品,什么丹药都有,近有五十多张,他猛地抬头,皱眉道:“这位弟子,你莫不是新生不成?这么多丹药,至少要不吃不喝炼上一个月,你确定是来交任务?” 怕不是来滋事砸场子的吧? 那弟子顺手就摸到了腰挂的令牌,神色不满的盯着眼前的青年,打算叫执法堂过来。 “我确定。” 青年语气淡然,拿起最上面的委托任务,指间出现一个小瓷瓶。 “剑峰内门弟子张元,五百贡献求三枚气灵丹。”他念着,将那瓷瓶压着委托纸张放在桌子另一边,随后又拿起一张,“玄峰外门弟子周二,两百贡献求两枚筑元丹。” 又一个瓷瓶压着委托落在桌上。 “……” 眼前着桌面上的瓷瓶摆得越来越多,都快放不下来了,那弟子忽地站起身,瞳孔里有些兴奋,连忙把自己的椅子搬到青年身后,点头哈腰道:“您坐您坐,不着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马上去找人过来帮您清点!” “您稍等一会!” 没过多久,那弟子带着任务堂执事陈安和三个弟子正快步赶来。 陈安这段时间忙得不落脚,上面两位长老天天催着他解决丹药委托任务积攒的事,觉都睡不好,头发也焦虑白了,此时神色阴郁道:“林言,你可别诓我!真有人清了那么多委托?” 林言直拍胸脯道:“绝无半点虚言!” 一行人赶到交接厅一看,陈安打量两眼,目光落在青年的令牌上,表情为之一惊,两三步走到端坐在木椅上的青年面前,弯腰恭敬一鞠道:“任务堂执事陈安,见过江亲传。” 林言一怔,脸色无比诧异。 他……他就是那位闭关五年的江易?? 第243章 给还是不给 江易在药宫也算是风云人物,十四岁就夺得四域大会两比第一的荣誉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不过传闻嘛,都是好坏参半。 有人说他是旁门左道,不屑一顾,也有人说他是天纵奇才,仰慕不已。 比如去年招收的药宫新生中,就有不少人是因为听说了江易的事迹而考入药宫。 他现在可是药宫的一大招牌。 林言看着眼前一袭青叶袍的青年,暗金色的虎头铁面遮盖着他的容貌,只露出一点鼻尖和娇嫩的浅粉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配着那喉结,微微攒动间有股说不出的好看。 他真是睡懵了,竟然都没瞧出此人的金贵,林言心里后悔莫及,连忙拱手道:“林言见过江师兄,之前有所怠慢,还请师兄恕罪!” 后面的三位弟子也齐刷刷鞠躬。 “见过江师兄!” 身为任务堂执事的陈安却远比几人激动,恨不得捶胸顿足,“最近事务繁忙,竟不知江亲传已经出关,理应我亲自接待才是!” 江易起身,淡淡道:“不必张扬,今日来此,是因为前两日收到师姐的书信,希望我能尽快出关解决任务堂委托一事。” 陈安双眼一亮,喜道:“劳仙子惦念。” “那石板累积的任务数量颇多,恐怕要两三日才能清完。”江易全然不去看陈安震惊的神色,袖子一挥,桌面便摆满了小瓷瓶,他道:“这些都是我所炼制的丹药,虽然不多,但暂且能拿去填补,至于那些未清的任务,明日送到紫竹山便可,三日后,我会全数交齐。” 陈安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活像捡了几千万灵石一般,若不是有弟子在旁,他都想一个滑步跪过去抱住江易的大腿! 他终于不用在长老那挨叼了! “多谢江亲传!” 江易还没走远便听到一阵兴奋声,他忍不住扭头,看到那已经步入中年的陈安高兴的快要蹦起来,他无奈摇头,径直往主殿去。 寒山宗升为三品宗门后,原本还算清闲的药宫便变得越发繁忙,去年四月招生时,前来应考的人达到以往的三倍不止,抱着迟早会和东兴域开战的想法,寒山宗也想借此吸纳更多的弟子,一城十子也改为二十。 濯海域共有四十七城,这便已经快要破千,算上一些私底下与招生长老有关系,或是家里有些势力、塞了好处的,只要根骨不是太差,都被塞了进去,人数很快就达到一千五。 算上药宫,足足两千人。 寒山宗还算是克制,加上招生较早,所以新生的资质都不差。 排在四月后招生的宗门那可是如狼似虎,就连音栖宗都舍弃了宗规,开始招收男弟子。 濯海域得来不易的第一,刺激了所有人,地界匮乏又怎么样?从现在开始,哪怕是砸锅卖铁,他们都要想尽办法培养弟子! 两千新生踏进寒山药宫不到三日,便掀起了近乎疯魔的修炼狂潮。 你今日在火塔待十个时辰,那我就不吃不喝待上七天,你买丹药,我也买! 这是导致丹药任务积攒的主要原因,甚至是严重破坏了药宫清闲的氛围,以前虽说供不应求,但勉勉强强能清掉,现在是一月比一月多,一眼看去都让人头皮发麻。 炼丹师也不想去当那磨坊蒙眼的驴,只要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就绝对不去接任务赚贡献点,去年的新生现在坎坎就能炼制二品丹药,交丹税都紧巴巴的,根本派不上用场。 若不是到了如此地步,青鸾也不会传书信到灵泉洞,催着让江易出关。 一往寂静的主殿此时也不断有长老进出,江易的出现使得所有人一愣。 徐长行正忙吞着茶水,打算歇一口气再舌战群儒,余光瞟见那身长如玉树,面戴虎面的青年,茶水当即尽数喷出,溅了旁边长老一脸,他把茶杯一放,迅速起身走到江易面前。 两目对望,徐长行抖了两下,猛地抱住江易激动道:“江易啊!你可算出来了!五年了,你知道师叔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师叔……” 徐长行压根不给江易说话的机会,两行清泪的絮絮叨叨道:“那可真是吃不饱也睡不好啊!狗屎月如冠天天压榨我!你再晚一会出来,恐怕都见不到师叔我了!” “我……” “快搞颗速效清心丹给师叔定定神!” “好江儿,你不会不管师叔吧!” “……” 江易沉默许久,挣开徐长行掏出一枚雪白的丹药给他,徐长行目中贼光蓦然一闪,接过来直接塞进储物戒里,拍拍江易的肩,又上下打量一阵道:“不错,越发出落了。” 江易没记错的话,这个词似乎不应该用在他身上,面对殿内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江易对主位上阴晴不定的月如冠一拜。 “弟子江易,拜见师尊。” 月如冠凤眼微眯,似乎是因为江易出关一事没有提前告之他而感到不悦,但想到这孩子还知道过来打声招呼,心情又好了两分。 “江儿,你来的正好。” 江易疑惑道:“弟子不解。” 月如冠慵懒的撑着头,侧卧在玉塌上,抬手对江易一招,“你来这坐。” 比起五年前的抗拒,十九岁的江易明显要识时务一些,犹豫一瞬便迈步走上高台,在月如冠腿边坐下,台下诸位长老的目光也有所收敛,徐长行坐回自己椅子上,清了清嗓。 “江儿,是这样的,你在丹比上不是炼制了一枚玄冰丹吗?农冬长老呢,已经在元婴境停滞多年,打算用鬼血玉和玄冰丹去冲击合体境,不过这两样东西都是你名下之物。” “我和大长老的意思是,可以给三长老鬼血玉,玄冰丹毕竟是神丹,还是要谨慎决定,三长老却两样都要,因此争执不下。” “既然你本人在此,我们就不去争了,江儿,你决定吧,这玄冰丹给还是不给?” 江易侧目,那之前对他不屑一顾的农冬顿时神色一凛,苍老的面容看着和五年前并无不同,或许是寿命在随着时间越发减少,他看起来有些焦灼,迫切的想要去冲击合体境。 其实鬼血玉已经足够,但玄冰丹与他水系道法十分契合,若是能一同服用,突破的机率自然更大,说不定可以直接达到中期修为。 江易久久不言,使得农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毕竟他之前仍然是大言不惭,认为玄冰丹属于药宫之物,无需征得江易的意愿。 “玄冰丹而已,有何不能给。” 江易淡道:“既然三长老突破在即,那江易便提前恭祝三长老马到功成。” 第244章 兄妹俩 三长老并不了解江易的心性,对于他而言,永远是大局为重,药宫和寒山宗如今所拥有的合体境修士是数得出来的。 不算上宣宗主和月如冠,余下只有四位,分别是刀峰峰主上官阙,试炼峰峰主纪无名,药宫大长老丰长柏,二长老楚楷。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面对化神境,也需要三个合体境才能抢占先机。 东兴域随时可能露出獠牙,为了能自保,寒山宗和药宫需要更多的合体境修士。 江易认为,月如冠并非是故意为难农冬,他之所以没有点头给出玄冰丹,是因为对方放肆的言论惹得他不喜罢了。 月如冠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农冬惊讶片刻,便是老脸一红,心里也佩服江易的大度,起身拱手道:“多谢。” 江易这边既然都点头了,其余人自然不会再去阻拦此事,接下来又开始商议药宫整顿之事,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药材种植问题。 丹药这一缺口,不仅仅是因为炼丹师空不出手,最致命的在于药材匮乏。 药宫所占据的区域虽说是万千冰山中唯一的春景,但也小得不起眼,那些药田看着多,距离成熟期却还远着,每三个月一次寒潮便要损失不少,随着宗门品阶提升,寒山宗弟子数量增长,开拓药田成了当务之急。 想要在那些冰峰中拓出平原,绝非易事,不仅需要大量人力,还需要从百里之外运回土壤铺盖,这两样都还是其要的,关键是御寒的丹药该如何解决?开拓药田至少需要三个月,没有足够的药材便不能炼制出大量的御寒丹药。 没有丹药,药田就无法开拓。 这件事情已经吵了半年,每个月一议,至今没有解决之法,总不能让寒山和药宫的长老都丢下宗门事务去冰山锄地吧? 说白了,他们还是五品宗门的闲散日子过惯了,受不了如今步步紧逼的发展。 不过片刻,大殿又开始唾沫四溅。 江易感觉有人在摩挲他的发丝,侧目见月如冠正把他的发丝绕在指尖把玩。 底下的争执仿佛跟他没半点关系。 江易问道:“怎么不见大师兄?” “累倒了。”月如冠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随后抬眼笑道:“江儿,你一向聪慧,不如想想法子解决此事?为师可是力排众议的养了你五年,总归要发挥点用处,才不枉为师的教导啊。” “……” 江易嘴角微微抽搐,说是养病,但他这五年可没有闲着,练剑、炼丹、阵法,样样都没落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月如冠呢? 不过是闲来无事时到灵泉洞捉弄他一番,摆摆师父的谱又长扬而去。 话虽如此,他沉思一番,还是出了个主意道:“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极寒之地未必不会生出极炎之地,师尊不如用神识去寻查一番,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开拓药田。” 月如冠眉梢一挑,来了兴致,坐直身凑近道:“果然,唯有江儿能一解为师忧愁,要不为师踹了你大师兄,让你来做药宫继承人?” “……” 江易躲开道:“不必了。” 月如冠嘴唇勾起弧度,笑得倾倒众生,又道:“为师看你剑道已成,如今出关,莫非是打算去器峰学习铸造术?” “不急这一时半会。”江易答道:“弟子是听师姐说任务堂丹药任务积攒过多,所以想解决了此事再去严长老那里。” “也好,你下去吧,不必耽搁在此。” “是。” 江易离开主殿后,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而是回了紫竹山,许久没回溪兰院,远看倒是风景依旧,院门敞开着,依稀能看到一抹身影正手执扫帚清着院前的落叶。 “展逸?” 那身影听到江易的声音一僵,扭过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削尖的下巴已经不见当年的婴儿肥,唯有一双眸依然清澈纯净。 他抿紧嘴,眼圈一红,丢了扫帚,朝江易快步跑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江易被他撞得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江师兄!” 他呜咽的唤着,低沉的嗓音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紧搂着江易的腰身哭得可怜。 “你终于出关了!展逸想死你了!” 江易并不习惯与旁人亲近,僵着身体拍拍他的背后,轻轻推开道:“嗯,我回来了。” 看着眼前十七岁,个头比他稍矮的展逸,一成不变的溪兰院好像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江易第一次尝到了安身之所的味道,在他记忆里,曾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原来握在掌心时,是那样令他心尖发烫,温热不已。 “江师兄?” 院门处怯生生的探出一个脑袋,秀丽可人的小脸上,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江易,随后鼓起勇气迈出来,害羞道:“江哥哥。” 江易一愣,“云素?” 她点头露出笑容,“嗯,我是云素。” 云素也从五岁的小姑娘长到了十岁。 之前她深中惑华之毒,面黄肌瘦,整个人都看着苍白无力,如今养得水灵,被一袭明兰色的蝶纹云丝长裙衬得像朵花一样娇嫩,不像杂役出身,倒像是名门望族的小姐。 五年来,一直是李硕在照顾二人。 云素能出落的如此动人,也是多亏了江易将惑华培养至成熟,他研制出来的解药虽然不能直接根除毒素,但至少能让她不再受苦。 三人进入溪兰院后,展逸将门合上,去后厨煮了一壶热茶端出来。 展逸又拿出一本账本,双眼放光的急于邀功道:“江师兄你快看看,这是飞云台五年来的收益,灵石足有千万之数呢!” 他拍拍胸脯,无比自豪,“李师兄三年前交给我的,我打理的可好了!” 寒山宗以及药宫的弟子在飞云台做买卖,都会被抽取两成收益,一成是给宗门,另一成便是给药宫,一般都是由管理飞云台的长老分去,自从月如冠把飞云台划给江易后,这一成收益自然就落进了江易口袋里。 江易翻看两下,递回给展逸,笑道:“那你接着管吧,以后你全权负责。” 展逸也没客气,笑嘻嘻的收下道:“江师兄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云素扁嘴,似乎也想表现一下,忙从怀里取出一枚简陋的储物戒,脆生生道:“江哥哥,云素也有,这都是云素攒给你的!” 江易愣了一下,神识沉进去一看,里面竟然有几千枚灵石,还有一张紫色的贡献卡。 获得紫卡至少要两千贡献点打底。 “这是……?” 展逸解释道:“云素现在是丽姑姑的徒弟,在药膳堂可是说一不二的小管事,这些灵石有部分是丽姑姑给她的,另一部分是那些弟子买不到四春馅,私底下偷偷塞给她,想行个方便。” 江易听着不对劲,云素这是收贿赂了? 云素丝毫不知道自己一旦被告发后,执法堂会怎么处罚她,冲江易天真的笑道:“哥哥说过,有钱不挣是傻子。” “……” 这孩子,已经彻底被展逸带歪。 第245章 给我叉出去 为了庆祝久别重逢,展逸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他的手艺比十二岁的时候好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练过,色香味俱全,三人围坐着饭桌,聊了些药宫近年发生的趣事。 夜色渐浓,不胜酒力的展逸早早就醉得趴下,江易将他抱回后院的房间休息,云素跟他道了声晚安,留在屋内照看。 江易一个人坐在前院吹风,院里的摆设没有变,依稀还能看到当初寒期时,方子固一行人在围坐在放着炭火的暖桌前,谈笑风生的模样。 江易从袖中摸出那张折叠起来的丹药委托,摊开来,摸着上面龙飞凤舞,潇洒张扬的字迹,最后落在程曜二字上。 今日在青鸾住处见到程曜,江易着实被吓了一跳,脑海第一个念头,竟是慌于逃离,连程曜的脸都没来得及细看。 现在想想,也有些啼笑皆非。 他实在是做贼心虚,明知道程曜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李曦九也不记得江易。 明知道已经形同陌路,这颗死寂了五年的心还是忍不住因为程曜而激烈跳动。 他的爱意依然汹涌,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反而像是刻在骨子里宛如野兽的本能,是充满侵占性的湿润炽热。 他以前并没有彻底明白,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哪怕对李毓箤,似乎都只是出于青梅竹马的怜惜和责任,但程曜是不一样的,因为看着他,江易才会感觉自己还活着。 人就是这样,需要一个盼头才会有动力,如若没有,无异于行尸走肉。 比如他当年落入古界逃过一劫,却从来没有珍惜过活着的滋味,对他而言,活着是日复一日的折磨,是了无生趣的垂死挣扎,是充满屈辱的苟且偷生,但程曜用自己的努力在那片干涸灰败的土地上种出了一片生机。 时过境迁,他潘然悔悟,又不得不亲手将那高悬在天上的晷景遮盖,也再一次落进无尽的黑暗中,他不是没得选,他只是不愿让那晷景同他一样染上世间的污秽。 江易捧着那透着墨香的纸张按在自己的胸口,好似这样,他的心便能热乎一些。 第二天,任务堂就将石板上积攒的丹药任务用木盒盛装着送到溪兰院,厚厚三叠,每一叠都厚得能拍死人,陈安为了自己日后也能睡上安稳觉,还去药房调了一批药材一同送来。 他有这份心,江易也不会拒绝。 接下来几天,江易一直在炼丹房炼丹,展逸每天先送云素去药膳堂,然后打理那些翻新的药田,晚上接回云素便开始生火做饭。 药宫近来的动静特别大,尤其是到了夜里,地都在震颤,这些都是因为月如冠在找江易说的极热之地,他倒不是什么专挑在晚上出动的夜耗子,主要是白天被那些长老吵得头疼,晚上睡觉都耳边作响,干脆去冰山胡乱炸一波。 到了白天便顺理成章闭门谢谈。 别说,竟然还真让他一通乱炸的找出了一个沉寂不知多少年的炎山,当晚就地崩山摧,岩浆滚滚而下,使得药宫气温骤升。 也得亏他是晚上行动,那炎山离黄衢山很近,是三长老和六长老的住处,有着百亩药田,负责打理的药童少说也有千人,要是白天弄出这么一遭,不知多少药童要受罪。 好在药植损失不多,总归是利大于弊,开拓药田的事也总算有了着落。 与此同时,寒山宗的弟子陆陆续续涌入任务堂,本以为两三个月也等不来的丹药竟然转眼就落到了手里,看着以往贴满任务的石板此时空荡荡的,弟子们都是一脸震惊。 难不成药宫长老都跑去炼丹了? 交接厅里忙得火热朝天,发丹药的弟子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想说,面无表情的递交丹药再扣除贡献点,其中不乏出现贡献点不足的情况。 有人当即叫苦道:“再给我两天,两天后我就来结清贡献点,行吗?” 任务堂的弟子铁面无情,冷漠道:“你委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贡献点不足的问题?你当我们药宫炼丹师都闲到陪你过家家吗?” “我当时够的啊!天知道丹药要等多久,我一时不慎,昨天买剑的时候用光了……” “这位弟子,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给你发丹药,还做错了不成?” “不,不是,我……” “执法堂的人呢?把他给我叉出去!”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又骂起来。 “六百贡献点是你自己写上去的,现在说少两百贡献点?你当这是飞云台砍价呢!” “执法堂!把他叉出去!” 任务堂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因为取丹再收贡献点的制度,寒山宗很多弟子其实都没那么急需丹药,都是抱着一时半会拿不到手,反正先贴一张再说的想法。 这就好比占着茅坑不拉屎,关键任务堂的人还没办法阻拦,他们越是肆无忌惮的贴,丹药任务就积得越多,想接委托的炼丹师一看数量那么惊人,都吓得不敢往这边走。 简直一整个恶性循环。 “那个,我想问下……”寒山宗的弟子此时语气都变得客气了些,生怕一言不合就被叉出去,腼着脸问:“我能贴一张凝灵丹的委托吗?” 任务堂的弟子头也不抬,“五百贡献点,现在付清就可以给你。” “这么快?” “咋?你还不乐意?执法……” “等等!哥!给个机会!”寒山宗弟子眼看自己要被叉出去,连忙摸出贡献卡道:“我付!我现在付还不行吗?” “呵,我又没逼你。” 这下真是轮到寒山宗的人憋屈了,不止如此,从今日开始,所有丹药委托都必须付了贡献后才能贴在告示板上。 程曜是隔了一天才收到他要的固境丹,不过他是亲传,地位尊贵,都不用自己去,是任务堂派弟子给他送过去的。 对于这个速度,程曜也很惊讶,虽然知道丹药交递前,任务堂会进行查验,但他还是检查了一番,好在丹药圆润,香气清淡,闻一闻都知道是近乎上品的完美丹药。 比青鸾的丹都好上几分。 程曜问道:“这是哪位炼丹师炼制的?” 那弟子摸摸后脑勺道:“是江师兄。” “江师兄……”程曜眉头一挑,“江易?我记得他闭关了有五年吧?出来了?” “是的,我们任务堂这次发放的丹药都是江师兄一手炼制。” 程曜合上玉盒,摆手道:“知道了。” “等等。” 那弟子还没走出三步,又被叫住。 程曜摸着下巴,弯眼人畜无害的笑道:“不知这位江易如今在药宫何处?” 第246章 打铁人与农夫 程曜没有从任务堂弟子口中得到准确的答案,倒不是对方不愿意告诉他,而是江易的行迹实在难测,他所居住的紫竹山可不是一般地方,负责打理山上药田的药童连每日进出了几次都要被记录在册,溪兰院就更别提。 当年寒期,方子固一行人能一窝蜂跑去借宿,主要是情况紧急,要以避难为先,加上以前的规矩也没有那么严苛。 现在再想上去,可没有那么容易。 旁人或许能通融一下,但程曜铁定会被拦住,这是月如冠在江易出关后下的一道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程曜随意进入紫竹山,他真找去了也只能杵在山脚下站着。 程曜找江易倒也不为别的,他是看中了对方炼制的丹药,尤其服用后,感受到其中强横的药效,使得青鸾的丹药都变得索然无味,身为一个修炼之人,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他打听了几天都没有抓住江易的行踪,最后把目标放在了开拓药田上。 这几日,寒山和药宫的任务板上都张贴了大量的农作任务,一天五百贡献点,令很多弟子大为心动,成了当下最热络的任务。 程曜探过消息,据说药宫发放的御寒丹基本都是由江易炼制,他就不信逮不住这个人! 然而在他开始接取农作任务,每天往药宫跑时,江易却来到了寒山宗器峰。 严长老亲自把他接去了锻造堂,朴实无华的石殿充斥着铁锤反复锻打在器具上的重鸣,贺祈宣正忙着锻造一批刚从北月域购置而来的玄铁砂,不知道是不是添材料下手太猛,一锤抡下去直接产生爆裂,直接掀飞了他。 他像个球一样骨碌碌滚到江易脚边,愣了一会,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他奶奶个龟,哎……严长老?”贺祈宣说到一半,看到严曲和江易,顿时憨笑起来,黝黑的皮肤使得牙齿格外白净。 “长老你咋来啦?” 严长老瞪他一眼,“不成气候!” 贺祈宣是个心大的主,摸着后脑勺道:“见笑见笑,下次一定注意!” 严长老哼哼两下,看向江易时,目光变得有所柔和,捋着花白的胡须道:“以后他每天会来铸造堂学习铸造术,你好好教。” 贺祈宣上下打量着江易,似乎是觉得熟悉,摩挲下巴陷入沉思,最终在那幅虎面上抓住了蛛丝马迹,恍然大悟道:“江师弟??” 江易颔首,“贺师兄,好久不见。” 贺祈宣一把搂住他的肩,手上的铁屑灰在那身素净的青叶袍留下了清晰可见的黑印,他啧啧称奇道:“江师弟,你都长这么高啦?这个头,这臂肌,不错!是锤炼器具的体质!” 严长老见他对着江易就是胡摸一通,忍不住咳嗽提醒道:“别那么鲁莽。” “害,都是男人,摸摸咋了?”贺祈宣不以为然,忽然一巴掌拍在江易后背上,挤眉弄眼道:“你说是吧?江师弟。” 江易感觉后背火辣辣的,无奈点头。 贺祈宣本来就是没心没肺,见谁都是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严长老也不能因为他动手动脚就出声呵斥,交待几句后就回了山上的住处。 锻造堂下面的火脉连接着数百个熔炉,一进去便是热风扑面,吸进去的气让五脏六腑都蒸过一遍,吐出来时像裹着一团火。 弟子们一个个光着膀子,每次抡起锤子敲打都让一身厚实的肌肉随着动作颤动。 贺祈宣记得江易那次来炼制七炎丹时就观摩过他们如何锻造器具,他先是完整演示一遍锤炼的要诀,又说了火候的把控,给江易找了一个离他较近的熔铸炉,搬来一箱普通的铁块让他自己先摸索,随后就继续忙自己的事。 江易脱去外面的衣袍,露出里面玄色轻薄的束衣,拿起铁锤掂了掂,重量十足,不是一般人能抡得动的,他用长钳夹起一块铁沉入熔炉,烧至火红后放在锻打台上,抡起了铁锤。 乒乒乓乓的捶打声很快就融合在一处。 不少弟子都好奇的放下手中的活投去视线,那一身包裹严实的玄色束衣勾勒出青年宽肩窄腰,结实的身形,随着汗水渗浸衣衫,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胸肌和腹肌,看着薄薄一层却充斥着无以伦比的爆发力。 铸造堂的人,谁不是胸肌发达,腹肌如石砖一般垒砌,从来没有人觉得光着膀子会不好意思,偏偏这个什么都不露的人,偶尔抬起眼四处观望学习时,硬是让他们感到莫名的羞耻,就像洗完澡后,发现裤衩子让人偷了。 有些弟子默默的穿起了外衫。 或许若隐若现,才能体现肌肉的美。 江易每日清晨来,黄昏回去,午饭在铸造堂吃,铸造堂的饭菜一如既往是清一色的荤腥,不见半点绿叶,半个月下来,他虽说吃的不多,但身上的肌肉明显越来越结实。 展逸都怕他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变成一个令人避退三尺的牛魔,因此,说什么都要江易带他做的饭盒过去。 另一边,程曜也在药宫当了半个月的农夫,却连江易的人影都没看到,他不是没想过找青鸾帮忙介绍,但青鸾却是一副警惕防备的模样,搞得他像什么穷凶恶极的人贩子。 思来想去,他干脆不找了。 俗话说的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直到月底的时候,程曜去了器峰一趟,取之前委托贺祈宣改造的灵器,他现在已经是金丹境巅峰,雾池山五年一次的争锋赛还有几个月就开启,他需要一柄足够结实的刀。 本命器他不是没有,但那玩意根本不听他的话,五年了,程曜一次都没有成功拔出鞘过,方子固总是调侃他说,刀拔不出来,是因为他名字取的难听名字。 君莫,难听吗? 他觉得自己取的名字一点都不难听!分明是这把刀在故意跟他作对! 就这么个玩意,听娘说,还是花了家里一亿中品灵石从金不换买来的,程曜虽然没有了当时的记忆,但自己当时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也别叫君莫这种雅称了,直接叫逆子拉倒! 程曜踏进铸造堂搜寻着贺祈宣的身影,悬挂在他腰间好似摆设物的君莫忽然震颤起来。 激烈地,像是稚鸟回巢。 程曜来锻造堂不是一次两次了,君莫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刀未出鞘,已起刀鸣,他险些按不住,眉头蓦然蹙紧。 “怎么回事?” 第247章 是我的刀冒犯了 “哎?程曜?”贺祈宣发现他杵在堂门口,放下铁锤过来打招呼道:“你咋来啦?” 程曜死死按着疯狂震颤的君莫,因为本命器的躁动,凭白生出两分火气,抬眼冷视道:“我来铸造堂还能干什么!找你吃饭不成!” 贺祈宣挠挠下巴,恍然大悟道:“噢!你来取那柄重塑的刀器是吧?那你等等哈。” “站住!”程曜叫住他,紧皱着眉头说:“刀的事不急,你先看看君莫……” 话还未说完,君莫已经挣脱他的压制,“铮”一声出鞘,化作一道残影,迅速朝一个方向飞去,程曜大惊失色,连忙追了上去。 只见君莫停滞在一熔炉前,随后十分热切的围着一位身着束衣的青年转圈。 程曜一顿,目光落在青年昏遮盖着容貌的暗金虎面上,眉头一挑,三玄兽面? 青年看到突如其来的君莫,手中的铁锤都凝固在半空中,一双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抬眼将视线落向程曜,明显僵住。 “你……”程曜神色难掩疑惑,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那柄欢快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刀所分散,低喝道:“君莫!你给我回来!” 结果毫不意外,君莫根本不鸟他。 “君莫!!!” 程曜简直要气疯了! 他余光一瞟,见青年放下铁锤,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在难以辨清的残影中精准一探,直接就握住了君莫的刀柄。 青年背后的虚空中蓦然出现一双奇异的兽眼,红气灵力刹那间朝四周激荡开,掀得青年衣摆飞舞卷动,好似他才是这柄刀的主人。 随着兽眼闭合,一切都归于平静。 青年抚摸着刀身,指尖一弹,君莫便发出一阵好听的低鸣,也使得程曜的脸色越发难看,不等他开口,青年捧刀走来,深邃的眸光夹杂着一丝程曜看不懂的复杂。 青年递还道:“抱歉。” 程曜满腔暴躁瞬间哑火,理亏的冷着脸将君莫插回刀鞘,“是我的刀冒犯了。” 他郁闷极了,不愿再久留,对贺祈宣说:“东西给我,我还要去火塔修炼。” 贺祈宣本想说什么,瞧见江易摇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那你跟我过来吧。” 程曜走后,贺祈宣才凑上来唏嘘道:“子固说他失忆了,我原本还不信呢,没想到……他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你了。” 江易垂眸笑了笑,“本就是萍水相逢,又何至于牵肠挂肚,不记得是好事。” 萍水相逢吗? 贺祈宣虽然憨厚,可他也不是傻子,当年程曜是多护着江易啊,旁人多看两眼都不行,然而时过境迁,却落得个形同陌路。 江易和程曜之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当年参四域大会的弟子都知道,月如冠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可是,又有谁会紧揪着流言蜚语不放,特意跑到程曜面前说呢? 哪怕茶余饭后漏了两句,被江易亲手斩断情丝,抹灭因缘的程曜如今又还会在乎吗? 他的人生里,已经没有“江易”二字。 —— 程曜快走到刀峰才记起被自己所忽略的重点,三玄兽面唯有少宗主候选人能佩戴,除了徐青栗和宦秋秋,余下唯独剩一人。 不正是他费尽心思想找到的江易? 程曜突然有股说不清的急切感,未加犹豫,迅速调转方向跑向器峰,可是当他回到铸造殿时,黄昏渐临,江易已经离开。 贺祈宣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生怕他一言不合给自己来上两拳,瑟瑟发抖道:“要不你明天早上再来一趟?肯定能碰见江易。” 程曜烦躁不已,但没抓住时机是他自己的失误,不好冲着贺祈宣泄火,于是道:“我就奇了怪了,他这个人有这么难碰到?素未谋面的,总不可能是故意躲着我吧?” “这个……我哪知道……” “罢了罢了,明天来堵他就是。” 可惜江易学习铸造术一事当夜就被叫停,李硕这两日恢复了些精神气,月如冠怕他再度累倒,没人帮着应付那些叽叽喳喳的长老,便让江易暂时去分担药田种植一事。 阴差阳错下,程曜又扑了个空。 这下彻底激起了程曜的胜负欲,他知道方子固和傅云墨跟那人关系不错,还特意去飞云台购置出关礼,他不信二人能一直憋着不去送,于是刀也不练了,火塔也不去了,整天就鬼鬼祟祟盯着方子固和傅云墨的行踪。 “师弟,你有没有感觉到……”方子固四处张望,心里莫明发凉的搓着手臂道:“阴森森的?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傅云墨略有嫌弃,“师兄,你能不能不要每天疑神疑鬼?修道之人还怕邪祟不成?” “唉呀,不是…”方子固看他说不通,撇撇嘴干脆作罢道:“得,快走吧,今天说什么都要去小孩院里好好搓他一顿!” “……” 连着一个月都在锻造堂被火脉反复炽烤的江易完全能适应炎山的气候,旁边两座冰山也因为炎山持续半个月的喷发而消融,露出下面被冰雪长年覆盖的土壤,现在仍然很难铲动,但再过半年,应该就能着手建造洞府。 江易和李硕的职责不一样,李硕负责监督弟子开拓药田,而他是指挥药童种植一事,所以位置离炎山近,这下苦了方子固和傅云墨二人,刚淌过极寒的摧残,又要去忍受极热。 李硕指路前还劝他们可以去紫竹山等江易,但二人都走到这来了,哪还有退缩的道理,硬着头皮往前挺,他们刚走没多久,李硕便看到一个人影飞快的窜了过去。 那一头张扬惹眼的红发,整个宗门独一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程曜?”李硕看着人影离开的方向,疑惑道:“他怎么……哎呀,糟了!” 李硕放下手中的事,赶紧追了上去。 “江易!” 可算找到人的方子固激动挥挥手,那戴着虎面的青年抬眼看来,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展露就直接凝固住,视线明显落在二人后方。 “咋……”方子固刚说一个字,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一头发疯的公牛给撞开。 傅云墨惊道:“程曜?” 第248章 步步紧逼 方子固被撞得差点一个螺旋旋地上去,捂着好似断裂的肩膀道:“啥!程曜?”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逮到人的程曜有一种痛快淋漓,通体舒爽之感。 江易面对目标明确,直冲他疾行而来的程曜,下意识往后退去,不知绊到什么,身形踉跄一下,整个人向后摔去。 刹那之间,程曜已经到达咫尺之毫,看到江易身体正在往后坠,太阳穴忽然一抽,眼前忽然闪过相似的画面,只是没来得及看仔细便消散,情急之下,他拉住江易的胳膊,另一只迅速垫在对方后脑勺处,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江易微微瞪大了眼,程曜吃痛的咧了下嘴,随后,他脸上扬起笑意,“抓住你了!” 气氛一时有些寂静。 方子固一把将他拎起来,他的个头比起五年前又高了些,哪怕程曜也长高不少,却依然矮他一个头,他骂骂咧咧道:“抓住你个嘚啊!你小子特么跟踪我们是不是!” 傅云墨也将江易扶了起来,关切道:“江师弟,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江易摇摇头,他的耳根染上许些绯色,目光落在程曜护着他被磕伤的手,隐忍一番,还是开口道:“程师兄,你的手……” 程曜此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被方子固揪着衣领提起来乱晃,听到江易说话,扭头摆手道:“小伤罢了,你没事?” “……没有。” “那就行。”程曜说完,被方子固晃得烦了,挣开他道:“谁让你们偷偷摸摸的。” 方子固见他倒打一耙,瞪起眼,气急,“他娘的,到底是谁偷偷摸摸?我就说,总感觉被人盯着看,浑身不得劲,原来是你小子!” “江易!” 又一道人声凌空降临,四人定眼一看,李硕竟是急到御术飞行赶来。 程曜眉头挑得老高,琢磨出了什么,顿时冷笑起来,“怎么?我找他不得?” “……” 方子固有些心虚,“谁说不行了。” 傅云墨也是汗颜他这明目张胆的掩耳盗铃,换了个方式道:“程曜,你要找江师弟,直接来药宫找他便是,何必要跟踪我们?” 程曜冷着脸环起手臂,“谁说我没找?紫竹山不让进,青鸾不给介绍,我上个月可是在药宫当了半个月的锄地农夫,找到了吗?没找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而且,”程曜一针见血道:“你们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他不是寒山宗第九位亲传吗?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想我见到他?” “难道偏我一个人不是他师兄?” 方子固一看圆不回来,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神色颇为认真道:“你想多了,明明是你自己气运不行,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跟他没有缘,怎么能怪罪到我们头上?” “施主,我佛慈悲,放下口舌之争,快点离去,不要耽搁我们的要事。” 傅云墨一把捂住他的嘴,目如刀剑,但是自从方子固又窜了个头后,以他的身高已经很难再捂到对方的嘴,需要踮起脚来才行,此时看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娇俏。 李硕正想尽办法填补,连忙道:“程师弟你误会了,我是找师弟有要紧的事。” 程曜不留情面的讥道:“是吗?到底是多要紧的事,竟然值得李师兄这样不惧风雪到,要御术飞行赶来的地步?” 李硕顿时噎住。 “……” 他嘴皮子太利索了,三人全部阵亡。 当然,方子固不是嘴不行,他纯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妥妥的猪队友。 最终还是江易力挽狂澜,请程曜去溪兰院用晚饭才让他勉强消气,但是到了紫竹山,两位看守山门的药童却将程曜拦了下来。 “你不能上去。” 程曜笑起来,“你不拦他们二人,反倒是拦我,真有意思,你想死不成?” 他身上的灵力顿时汹涌。 那药童脸色一白,浑身发颤,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使得场面陷入僵持。 “他可以上紫竹山,以后都放行。”江易全然不知道月如冠立下过这种规矩,走过来将程曜直接拉到山门内,淡淡道:“你照我说的做,师父那里我自会说明。” 药童如获大释,“是。” 好不容易到了溪兰院,展逸出来迎接,目光落在程曜身上便是一愣。 在江易略微有些紧张的心跳中,展逸神色如常的让开身说:“我去沏茶。” 方子固和傅云墨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程曜要是再被拦一次,以他暴躁的脾气,恐怕今晚不掀翻紫竹山是不会作罢的。 展逸把茶端出来后,跟着江易回到后厨,他见江易挽起衣袖,似乎是心里有阴影,下意识往外面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开口。 “师兄,他怎么会来?” 江易磨了磨菜刀,从菜篮里挑出一块上好的五花肉道:“他为何不能来?” 展逸沉吟片刻,“他失忆了呀。” “失忆……”江易无奈一笑,“他失忆了就不能来我这溪兰院吗?我们可是一个宗门的亲传,免不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展逸抿抿嘴,坐到灶台边生火,有些郁闷道:“师兄真偏心,程师兄一来你就亲自下厨,明明出关后都没做一顿饭给我吃吃。” 江易切肉的动作一凝,啼笑皆非,“今天来得又不止他一个人,方师兄可是点名要我下厨,我不能坏了三位师兄的心情吧。” “屁咧,你就是偏心!” 溪兰院的晚饭总算是让程曜知道了方子固念念不忘的理由,确实是美味佳肴,挑不出一点毛病,而且很符合程曜清淡的口味。 酒饮饭足,方子固和傅云墨都没着急走,在院子里赏起那澄黄的月色来。 程曜的心情却是没有那么惬意,他分明是第一次来,却觉得院里的光景十分熟悉,甚至下意识能辩认出前院的分布。 左边的炼丹房紧挨着药材库,拐个弯便是江易的房间,门口还悬挂着黄灯笼。 程曜迈步走到药材库,门敞开着,江易正背对着他在清点,不知怎么,他眼前依稀闪过画面,似乎能看到一个少年瘦弱的背影。 “江易。” 那人回过身来,高挑的身形配上暗金色的虎面,灯光映照出的肤色使得双唇尤为艳丽。 “程师兄,怎么了?” 程曜喉结攒动两下,踏进屋内,直接将药材库的门合拢,靠近道:“那天,出现在青鸾院处,和灵鹤伴在湖边的是你吗?” “……” “你为何不来铸造堂?” “君莫为何会被你所吸引?” 对方步步紧逼,江易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药柜,才惊觉自己已经被困在程曜和药柜之间,程曜抬手按住药柜,低头越发凑近,炽热的呼吸落在江易肌肤处,激得他一阵麻意。 “他们不想让我见到你,是不是因为……你在躲着我?”程曜另一只手按住那窄腰上,不想让对方敷衍或者逃走,手掌的温度透过衣衫钻进去,烫得江易双耳通红。 “江师弟,虽然我丢了一些记忆,但你最好别想着骗我,五年前,我对你做过什么吗?” 第249章 四人为虎 五年来,程曜没有觉得丢失记忆是一件值得苦恼的事,在他看来,自己并未忘却重要之事,记得父母,记得自己的身份、宗门、同僚,修炼之路长远,何必要在意细枝末节的过往? 但他现在明显不这样想了,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执拗的人,一旦起了好奇心,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寻求到一个答案。 二人靠得太近了,江易忍不住挪动了下身子,但很快,那只按在他腰间的手便用力了些,这具与程曜曾经疯狂交缠过的身体,血肉里还残存着留恋的旖旎,下意识产生了反应。 江易额头溢出了汗珠,好在脸上的面具能掩盖住他慌乱的表情,声音略微发紧道:“程师兄,我认为,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程曜感觉到手掌下在发颤,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强势,吓着了他,沉吟着松手退开道:“抱歉,只是找你的过程……让我有点憋屈,所以激进了些,你说误会,从何而论?” 江易调整呼吸,诚恳解释道:“程师兄,我确实不知道你在找我,没有去锻造堂的原因,如你所见,我在着手处理药材种植一事,分不开身,至于师兄师姐的反应……” “大抵是因为我们脾性不合。” “脾性不合?” 程曜挑起眉头,二十有三的他,五官已经完全褪去青涩,越发深邃英俊,意气风发的傲意变得内敛,整个人像是一柄藏锋不露的宝剑,淡金色的眸子倒映出江易,却再无以往的宠溺与火热,只有一抹夹杂冷漠的怀疑和探究。 江易正视着他,“是的,不合。”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程曜沉默,他思索一阵,忽然语出惊人道:“我以前揍过你?” 他显然对自己火爆的脾气心知肚明。 江易哑然片刻,无奈道:“差不多。” 现在也只有顺着程曜的话往下编了。 “这么说,你没有在躲着我?” “没有。” 还真让方子固那个贱胚说对了。 “我得把你打得多惨才会让方子固他们那么防着我?”程曜小声嘀咕一句,没有再纠结其中,问道:“你之前是不是炼过几枚固元丹?” “好像是吧。”江易平淡道:“刚出关的时候帮任务堂清了清丹药,怎么了?” 程曜笑道:“不怎么,我找你也不为别的,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多炼些丹药?不管你要贡献点还是灵石,都好说。” “可以。” “你……这就答应了?” 程曜被他的爽快吓了一跳。 江易无奈道:“师兄找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我若是拒绝,日后岂不是更加不合。” “哎,江师弟怎么能这么说。”程曜平生最爱和痛快人打交道,此时热络搂着江易的肩道:“你放心,以后不说其它峰,刀峰有我罩着你!任何刀峰弟子敢招惹你,我一定替你出气!” “……”江易讪讪一笑,默默挣开他道:“那就有劳程师兄照应了。” “事不宜迟,能不能先帮我炼制几枚粹炎丹?我正好想在火塔专心修炼一段时日。” “……好。” 敲定取丹的日子,程曜便心满意足与方子固傅云墨二人离开,展逸见他没有纠缠,也是松了口气,高兴之余扭头一看,却是愣住。 江易立在院门处,望着程曜下山的方向,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分明是失落不已。 之后,程曜取了粹炎丹就在火塔安心修炼,江易忙着药材种植一事,偶尔也抽空去器峰铸造堂练练手,二人没有过多的交际。 一晃两个月过去,人族与雾池山的争锋赛也已经临近,由于寒山和药宫都忙着拓展宗门区域,飞行兽严重不足,参与争锋赛的方子固等人只能自行下山,采用御剑术赶往。 既然没有飞行兽,路程便要延长许多,大家都决定提早下山,以免被耽搁。 江易自然也在其中,月如冠对他出行一事仍然不放心,便想给他一只飞行兽,却被江易婉拒,只好弄了件六品灵器给他防身。 濯海域的宗门如今都在积攒实力,所以没有像以往一样大张旗鼓,能参加争锋赛的都是拥有自保手段的亲传之例。 在月如冠的安排下,就连一向死守在药宫的李硕都被放了出来,他和方子固都是元婴境中期,傅云墨则是元婴境初期,往下数,最高的便是金丹境巅峰的程曜和青鸾。 最低为金丹境初期的江易和简以茹。 短短五年便从筑基境追上金丹境的江易也是让众人为之骇然,但心生离谱的同时,似乎又觉得很合理,毕竟……他是江易。 这次去往雾池山,一共分成了三批人马,方子固、傅云墨、程曜、江易一队,徐青栗、宦秋秋、简以茹、程烈一队,剩下的便是李硕、青鸾、顾以渊为一队。 这么分批出行倒不是有什么隐情,而是寒山宗亲传之列大部分都在闭关,在雾池山一事敲定后,方子固便等不及想下山游玩,哪管有人还在闭关中,偷摸拉上傅云墨和江易就要走,好死不死被程曜发现,让他硬是掺和了进来。 四个人连看护长老都不要,跑得飞快,等月如冠发现时,只得把李硕也派出去。 带领长老分别是上官阙、农冬、楚楷。 上官阙听到指派的消息也是不情不愿,直到方其庚答应他,会去帝酉殿顺两本心法给他才肯点头,提刀就下了山去追方子固等人。 徐长行这次老老实实待在药宫接手了江易看管药材种植一项的职责,他修为太低,别的地方还好说,但雾池山可是众位兽王的管辖之地,必须要合体境修士才能压得住场子。 三日不到,四个人已经抵达龙候山。 雾池山处在北月域与濯海域相交的边界,需要穿过名为诸夭之林的山脉才能抵达,那可是妖兽的老巢,是去往雾池山的一大难关。 先不谈四人能不能抵达,至少还未到达雾池山千里之境,就会被上官阙给逮住。 方子固倒不是故意要整这么一出,只是东兴域在妙云山突然反水后,整个濯海域都变得十分紧迫,尤其是寒山宗已经成为东兴域头号要灭的目标,弟子每次下山都得有长老跟着。 虽说是为了安全着想,但做个任务也要跟在左右,实在是让他不自在。 第250章 诡异的轩辕城 龙侯山人烟稀少,只有一座轩辕城耸立在那,看着不大,青色石砖搭起来的城墙在经过岁月洗刷后,显得有几分寂寥灰败,里面人来人往,看着倒还热闹,只是少了些叫卖的吆喝,唯有赶死一样匆匆的脚步声。 傅云墨观察着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萎靡不振,双眼灰暗,像是没了活下去的动力,街道两旁的摊位卖得都是妖兽的尸体,分割成一块块吊在铁钩上,时不时飞起一些苍蝇。 倒也有些修士,不过凡人居多。 卖包子、清汤面的铺子只有一两个,城内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傅云墨忍不住道:“师兄,你确定我们没走错方向吗?我感觉此处有些怪。” 方子固扭头笑他,“你看你,还是缺少历练吧,这轩辕城内本就是以妖兽买卖居多,这些人见惯了血腥,自然是一脸麻木不仁。” 程曜却是持以和傅云墨相同的想法,摇头道:“确实不太对劲,龙侯山妖兽繁多所以轩辕城常有商队驻扎在此收购,但我们进城这么久,却不见一个商队,连组织修士进山猎杀妖兽的人都很少,城内肯定发生了什么。” 五年来,大家都是专心修炼,即便接取了宗门任务,也很少离开寒山宗百里之外。 方子固闻言四处打量一番,摸摸下巴,笑道:“别急嘛,赶路三天也有些饿了,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再打听也不迟啊。” 程曜点头,“也是。” 方子固侧目看向江易,“小孩,你怎么说?” 江易沉默片刻,颇为无奈道:“方师兄,我已经十九了,不要再叫我小孩了。” 方子固哈哈哈一笑,过来一边搂着他的肩往前走,一边道:“哎哟,江师弟果然是长大了,都知道表达自己的不满了,啧啧啧。” 江易斜他一眼,默默抓住他一根手指,毫不留情往上一掰,方子固脸上欠扁的贱色瞬间凝固,“啊”一声弹跳开,揉着刺痛不已的手指,瞪眼道:“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爱幼,才能尊老。” “噗——”傅云墨忍不住一笑,拉过方子固道:“师兄你还是别去闹他了,他十四岁的时候你就说不过他,现在说不定还要挨打。” 方子固努努嘴,不禁惆怅,转手就搂住傅云墨的腰,惨惨戚戚道:“唉,孩子大了,逗逗都不行了,再也不是那个漂亮可爱,招人疼的小江易了,师兄我好心痛啊!” “……” 傅云墨温润的五官微微皱起,嫌弃道:“我看你是无病呻吟,得吃点毒丹才好。” “哇去,师弟你想我死啊!” “不然呢?” “唉,做这个大师兄好惨。” 程曜看着二人互相拌嘴,心里莫名空落落地,他不禁将目光落向江易,却见他已经走到贩卖妖兽尸体的摊位上,认真挑选起来。 程曜走到他身侧,疑道:“你要买?” 江易抬眼看了下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摊主,对程曜点了下头,问道:“怎么卖?” 摊主似乎看出来二人是修行者,咧嘴露出黄牙,笑得不由衷道:“三块下品灵石一斤。” 程曜看江易是真打算买,往满是刀痕的桌上丢了一枚中品灵石,“我们就挑一块。” 摊主连忙抓起那枚灵石放在鼻尖,神情近乎陶醉的狠狠吸上一口,眼睛亮起一抹曙光,塞进怀里,顿时变得无比热情。 “你随便挑!” 江易愣了一下,随后指了指左边明显是肋骨部分的肉道:“这个包起来。” “好好好,没问题!” 摊主取下肉用两层油纸包好,再用细麻绳捆起来递给江易,周围的摊贩见他做成一桩买卖,脸上皆是露出羡慕的神色。 程曜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心里泛起一丝不适感,拉着江易快步赶上方子固二人,四人在一处看着还算可以的客栈歇脚,里面客人不多,两两三三的坐了三桌,客栈的伙伴是个炼气境的修士,但却热情地让人毛骨悚然。 在那过于火热的目光下,四人实在没什么胃口,粗略吃了两口便定下厢房往二楼去,好在房间还算整洁,没有奇怪的气味。 安顿好之后,江易将三人叫来了自己屋内,取出那块买来的妖兽肉块摊开。 傅云墨奇道:“为何要买这个?” 方子固观察一番,拿手戳了戳,似乎发现了不寻常之处,挑眉道:“咦,怪了,这肉是妖兽的吗?怎么没有精气,像是寻常的家畜?” “没有精气……”傅云墨沉吟少顷,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柄匕首去切割妖兽肉,取下薄薄一块看了看,然后放进嘴里嚼嚼起来。 方子固猛地瞪眼,“我靠?你这么重口?” 傅云墨白他一眼,脸色有些凝重,“不止是精气全无,连肉腥味都没有。” 妖兽的肉之所以能助长修为或体质,是因为其中储存了大量精气,换句话说,是妖兽在体内精粹过的天地灵气。 既便死亡也依然会残存于血肉中,再以药材为辅进行烹饪,便是所谓的药膳。 江易买来的这块肉还很新鲜,显然妖兽被猎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按道理来说,就算屠宰方式不对,也只是精气受损罢了。 但这块肉却没有任何精气留存,不仅如此,甚至连油脂味都没有。 程曜蹙眉道:“难怪城中没有商队,这种肉连凡人饲养的家畜都不如,谁会收购。” 江易淡淡道:“若是长期食用此物,既便腹中充裕也会感到饥饿,或许能解释他们萎靡不振的原因,以及对灵石的渴望。” 傅云墨:“这里鱼龙混杂,又长年有商队在此交易,这些凡人并非无知之徒,理应知道,灵石对他们而言虽然难得一见,但拿在手里最多能免除小病小灾罢了,可方才在楼下,我观那伙计的表情,似乎这灵石已经是与性命相连之物,连那些凡人食客也蠢蠢欲动。” “这轩辕城……不对劲。” 方子固疑惑道:“轩辕城多是猎户,哪怕是凡人,普通妖兽费点人力就能拿下,谁会特意取走妖兽体内的精气呢?” “商队的人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收购没有任何用处的妖兽肉,这么做,岂不是自断生路?要知道轩辕城可是靠着龙侯山才能生存,城内每个人的身家性命都和妖兽买卖相连。” “他们没道理自寻死路。” 江易沉思一番,冷不丁道:“如果,是龙侯山里的东西做的呢?” 第251章 停留 “龙侯山里的东西……”方子固摩挲下巴,忽然咧嘴一笑,略有深意地看向江易道:“想不到咱们刚下山就能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的气运在作祟啊~” 傅云墨不由瞪他一眼,目光转向程曜,“此事的确有些诡异,若是放任自流,恐怕灾祸会一直蔓延下去,程师弟,不如我们在轩辕城暂留几日,待查明真相再去雾池山,如何?” 程曜点头,“我没意见。” “好,那今晚就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去龙候山探探情况。” 话音刚落,程曜便起身舒展了下骨头,咧嘴冲江易笑得人畜无害道:“江师弟,我们这一路上都是粗饼寡汤,好不容易有个落脚地,竟也是食腹未饱,既然明个去龙候山,正好可以打打猎,师兄给你弄顿野味尝尝,怎么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方子固挑眉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咱们程少爷也有讨好别人的时候,你肚子里整着什么花花肠子?” 程曜摸摸后脑勺,厚脸皮道:“他可不是一般的炼药师,我打好点关系没什么吧?” 方子固翻白眼,“还说呢,他出关以来都没给我们炼过丹药,好处全让你独占了。” 江易如今在药宫那可是炙手可热地存在,别说是他们亲传一丹难求,就连寒山宗的长老都眼巴巴排着队等,他倒好,成天在药田和器峰两头跑,本来就忙得脚底生烟,好不容易余下一点空闲的时间,却都帮程曜炼丹去了。 人和人之间,差别真是大! 程曜一脸正气,“不是还有青鸾吗?” 方子固冷斜他一眼,“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青鸾的丹药再好,能比得上他?徐师叔从他这得来的清心丹,转手就在我爹那换了两张丹方、三株四品灵药!” 程曜愣住了,江易也愣住了。 傅云墨神情诧异道:“还有这事?江师弟的丹药竟到了这般珍贵的地步?” 方子固做了一个手势,“七成药效,连药宫大长老都只能保存五成,同辈之中,就是那有着所谓药神之瞳的林云生也触之不及。” 随后,他又耸肩道:“不过嘛,这林云生自妙云山一事就彻底失踪,丹宗一直在寻觅他的消息,倘若他还活在哪个阴沟角落里,估摸着努力几百年,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江易的眼神隐晦地暗了一瞬,活? 林云生已经尸骨无存,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位白鬼宗的施云华,嘴巴倒是够严,竟然能不透一点风声地将丹宗蒙在鼓里。 程曜回过神来,冲江易作出一副古怪的神色道:“七成?想不到你还藏拙了。” 修炼之人对丹药的效果最为敏锐,江易前段时日给他炼制地丹,明显就在三四成而已。 方子固此时乐了,“敢情他给你炼制地丹药没有七成药效啊,果然是不如当年……” 傅云墨一瞬间惊出了一头冷汗,赶紧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讪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明天还要早起去龙候山探情况呢,你们精力倒是旺盛,但总该体谅一下江易吧?他一出关就事务繁忙,一直东跑西跑地,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要再打搅他休息了。” 程曜犹豫一下,还是赞同道:“也是,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他说罢就拉开房间大步迈了出去。 江易默默盯着程曜的背影,随后垂下眸子,似乎看着仍然是不动声色地。 傅云墨显然察觉到了他掩埋的情绪,松开手,拽起幸灾乐祸过头、口无遮拦差点坏事的方子固对江易道:“江师弟,我们也走了。” “好。” 房门合拢后,二人一前一后往自己的厢房去时,方子固扭头看了一眼,发现程曜的房间和江易的房间相隔甚远,如同在冥冥之中诠释了二人如今的关系,他忽然感慨道:“物是人非啊。” 傅云墨不解,“师兄何出此言?” “师弟,你不觉得他变了吗?” “……谁?” “江易。” 傅云墨怔了片刻,失笑道:“哪里变了,他不一向是沉默寡言、思绪难测吗?何况江师弟都十九岁了,既便有所改变,那也是人之常情,师兄何需为此担忧?” 方子固忍不住摇头,“亏得你还被长老们夸赞为亲传中最细心敏锐之人。” “嗬,那请师兄指点一番?” “你记得这三天他说过什么话吗?” 傅云墨唇齿张合,嘴边的话蠢蠢欲动,但偏偏又无话可说,他沉默一阵,蹙眉道:“我们赶路三天,他似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方子固虽然火急火燎地拉着他们下了山,可是去雾池山一路,会途经什么地方、选择在何处歇脚,他做了十分缜密的计划。 他这个人永远是看着不靠谱又浮夸,但却有着一份谨慎严密的心性,所以离开寒山宗当天,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向龙候山赶来,中间也就歇了两次,傅云墨大抵是习惯了江易安静清冷的性子,自然没注意到那一丝异样。 方子固靠着窗棂,叹道:“从前吧,这小孩虽然修为不高,脾性又生得冷淡,但好歹是一个鲜活的人,至少往那一站,任谁都无法忽略掉他,你看看如今,修为追赶了上来,人却变得像秋暮里的枯叶,随时要沉进那水渊里。” “我不担心他变了,我担心地是,他在往坏的方向沉溺,他在灵泉洞五年,到底是为了闭关修炼还是作茧自缚地躲着程曜……” “师兄。”傅云墨打断他,神色闪过一丝无能为力的怅惘,摇头道:“他与程师弟将来会如何,他应当自有打算,我们身为局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时间会给出答案。” 方子固沉默一会,笑道:“听你的。” 如他说的那句玩笑话一般,江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他十四岁时尚不用他们保护,十九岁了又怎么会需要旁人指点迷津? 江易其实什么都懂。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或许身陷迷雾,徘徊无措的人,始终唯有程曜一人而已。 第252章 龙侯山之变 第二日清晨,客栈后院养的鸡打起了鸣,程曜结束了一夜的打坐修炼,睁眼舒展着身体望向敞开的窗,天色尚蒙着一层白雾,许是昨夜落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还捎带着泥土的气息,让人觉得有些潮湿和烦闷。 他下床洗漱,裹上外袍推门而出,客栈里静悄悄地,只有昨日那位神色诡异的小二在擦桌,听见程曜的脚步声便停下手里的活,仰头盯了程曜半响,脸上挤出一抹疲惫又谄媚的笑容。 程曜面无表情回看,将目光缓缓移向那间与他相隔甚远的厢房,随后大步流星走去,停在门前犹豫一瞬,抬手轻敲房门。 “江师弟,你醒了吗?” 他等了一阵,房内却没有传来一点动静。 这人难道还在睡懒觉不成? 程曜一时有些稀奇,但不等他再敲门,楼下小二出声道:“那位公子天不亮便出去了。” “天不亮就出去了?”程曜一怔,不由蹙眉道:“他可有说要去哪?” 小二摇头,“不知,我只瞧见他出去。” 程曜站了片刻,迈步下楼,择了一张已经擦净的桌子坐下,看向外头没有一点人迹的街道思索着,他侧目对小二勾勾手,等人畏畏缩缩走过来便往桌子放了一枚灵石。 “我问,你答。” 小二看着灵石,目光火热,连忙点头道:“您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轩辕城的风气为何变得如此怪异?” “怪异……”小二显然是身在庐山不知真面目,听程曜这么一问,表情还有些疑惑,不过他很快就想通缘由,扯起嘴角露出干巴巴的苦笑道:“这一切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客官您想来也听说过,我们龙侯山以妖兽买卖闻名,城内常年盘踞着许多商会,十分繁荣,但三年前一道黑色天雷却忽然劈进了龙侯山中心,打那之后,山内便灰雾弥漫。” “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都常常迷路,甚至困在其内两三天回不来,不仅如此,猎兽队辛辛苦苦捕获的妖兽也成了无用之物,长此以往,商会无利可图,逐一离去,轩辕城的繁荣也一落千丈,那些猎手不但无法养家糊口,还因为沾染上龙侯山的灰雾而身患恶疾。” “恶疾……”程曜挑眉道:“我猜,这恶疾需要灵石来疗养是吗?” 小二立即拍马屁道:“客官高见,正是!” 程曜冷哼道:“轩辕城的修士并不少,难道就没有人可以去一探究竟?” 小二不由一叹,“龙侯山虽说出名,但金丹境的修士多数都由商会携带而来,他们走了,余下这些人如客官所见,同小的相差无几,恐于灰雾恶疾,谁又敢为此付出身家性命?” 程曜沉吟片刻,目光有所怀疑,“但昨日我来到此地,见城内贩卖妖兽尸体的仍然繁多,若真是害怕灰雾所生的恶疾,为何还要猎兽?” “自然是为了生计。”小二无奈道:“以前可以靠着做妖兽买卖而一劳永逸,谁会劳心劳力圈养家畜呢?而如今,妖兽买卖虽然黄了,但我们不去山中,难道妖兽就不会出来吗?” “家畜稀少,这里的土地又匮乏,难以养活农作物,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妖兽的肉不如以往美味珍贵,但好歹也是一道能上桌的荤食啊。” “我们命好一点的,尚有修为能支撑,但那些平民百姓为了生存便只能进山猎兽。” “何况轩辕城本就被龙侯山环绕,如今灰雾恶疾越发蔓延,已经逐渐影响到城中,除非举家搬迁,不然是逃不开染病的。” 小二面染落寞,苦笑道:“既便真的狠下心搬迁,离轩辕城最近的城镇都足有千里之遥,家中若无修士,还没走到半路就一家子死绝了。” 程曜揉揉眉心,问道:“你们轩辕城的城主呢?按道理来说,身为一城之主,应当修为不低才是,难道他也没办法解决?” 小二脸上的苦涩更深了,“城主两年前便去往龙侯山调查情况,失踪到今日仍然了无音讯,现在掌管城内事务的人是他的女儿,轩辕黎。” “失踪……”程曜怔了怔,不由头疼道:“那这位轩辕小姐修为如何?” “据说是筑基境巅峰。” “……” 派不上用场啊。 程曜本想再问问轩辕家的情况,余光却瞟到一只沾着泥土的白靴子迈进了客栈,他话语一止,抬头看向手里提着两包油纸的江易。 江易换了身衣裳,玄色缕金的缎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完美,白玉色的腰带中挂着一柄三尺长的黑剑,白月冠配着那副虎面有一股说不出的冷傲和高不可攀,左耳上的弯月耳饰垂吊着晶莹剔透的红晶,在初现的朝阳下流光溢彩。 他微微侧目,一双浓墨般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看得程曜心跳漏了一拍。 哪怕不见真容,程曜也知道,那面具底下的容貌恐怕是世间仅有的无双之姿。 程曜没由来的紧张,下意识站起身迎过去,拿过江易手上提着的油纸道:“你回来了。” 指尖相触,对方的手冰得他一哆嗦。 像是做过无数次那样,他下意识握住江易的手,语气轻柔地询问道:“你着凉了吗?” 江易的眸子波澜不惊,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避重就轻的淡道:“师兄们还没起?” 程曜看着比他的肩膀高一点的冷淡人儿,忽然闹起了情绪,捉着那只抽离的手握紧了几分道:“我们俩说的不是一件事。” “……”江易眨了下眼,浓密的睫毛微垂,盖住一点眸色,“我没有着凉,师兄。” 师兄两个字,他似乎咬得格外重。 程曜鼻息中传出一声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哼音,磨磨后槽牙道:“他们还没有起。” “哦。” 江易垂眼看着那只完全将自己的手包裹住的手,语气认真道:“师兄,骨头要捏碎了。” 程曜怔了一瞬,顿时烫手山芋一般松开,不自然地掩嘴咳嗽一声道:“才没有。” 小二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最后落在桌上那枚灵石上,默默走过去拿起,生怕程曜反悔似得塞进怀里讪笑道:“客官,您应该……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吧?” 程曜全然把之前的困惑抛之脑后,又摸出一枚灵石抛给他,摆手道:“上壶好茶。” “好咧!客官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