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门主母,我带全家躺赢》 第1章 穿书 初春三月,鸟语花香,绿意盎然。 平阳侯府处处挂白,宾客陆续登门,人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哀恸。 脸色苍白的赵瑾被丫鬟扶着出来,瞬间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赵瑾缓缓扫了一圈上门吊唁的宾客们,搭着丫鬟的手,气力微弱地福身一礼:“侯爷战死沙场,承蒙诸位不弃前来吊唁,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她眼眶瞬间一红,撑着虚弱的身子对众人郑重一礼。 她额上包着一圈纱布,里头还隐隐透出些血迹,瞧着有些触目惊心,但这却丝毫不损她昳丽的容貌,相反还颇有些病西施的味道,即便憔悴虚弱也叫人移不开眼。 平阳侯夫人有倾城之貌,这话果然不假。 可惜,这位却最是个刻薄性子,如今还死了夫君,成了寡妇,大儿子都十六了,改嫁大抵是不能了。 宾客们心思各异,但面上纷纷安慰,个个人模狗样一脸哀伤,感同身受的仿佛死去的是他们的男人一样。 “侯爷赤胆忠心,我等向来敬佩不已,今为国战死,实在令人悲痛,万望夫人节哀啊……” 赵瑾再次红着眼眶谢过,这才打起精神,料理起稍后出殡的细节,心里却直叹气骂娘。 她是昨晚车祸穿来的,还是以前没看完的一本古早甜文,特么她直接穿成了恶婆婆,当时她就惊呆了。 原主是大齐朝的平阳侯夫人,与她同名同龄,都是三十三岁。 只是她母胎单身,而原主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三儿一女。 男主是平阳侯世子裴承志,原主的叉烧大儿子。 按原剧情,一会儿叉烧儿子就要带着女主上门要名分了。 当时原主要面子没翻脸,却被那俩没脸没皮的抓住机会给平阳侯磕了头,特么对着棺材你侬我侬,直接在京城众人面前坐实了这桩婚事,也叫人看足了笑话。 后头孝期有子,女主大着肚子进门与原主争锋,为后者本就不好的名声添砖加瓦,成了当世恶婆婆代表,最后更是死在了裴承志手上。 赵瑾直接就弃文了——孝期有子,生父还是为国战死的平阳侯,皇帝竟丝毫未表态,连斥责都没一声,而裴承志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侯府长子,品性也实在不堪。 养他还不如养块叉烧。 赵瑾心里默默想着,抬眼一瞧又蹙起眉头,剩下那两儿一女呢?今天父亲出殡,宾客满堂,他们人呢?! 她转个身的功夫,那么大仨孩子,就没人影了?! 赵瑾心里脏话满屏,面上依旧一脸哀伤地叫人去找,转身时余光便扫到了叉烧儿子的身影。 说曹操曹操到。 她顿时来了劲头——可算到她的part了!! 考验演技的时候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裴承志缓缓走近,弯腰拱手一礼,十成十的世家公子好教养,配上那张俊俏的脸蛋,像个人极了。 “何事?”赵瑾道。 “回母亲的话,儿子……”裴承志脸色略有憔悴,不过眼底还是带着些不好意思,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 后者会意,忙屈膝道:“瑶青给夫人请安。” 这姑娘容貌姣好,眼睛大而无辜,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楚楚可怜,扑面而来一股白莲气息。 这就是小白花女主了。 “这位是?”赵瑾明知故问。 “回夫人的话,民女姓白,名唤瑶青。” 裴承志也忙道:“母亲,瑶青是……儿子心上之人,知道父亲为国战死,心下悲痛,特求了儿子来给父亲磕个头,也给母亲请个安。” 他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其间情意绵绵,白瑶青有些羞涩地偏过头,对赵瑾又屈膝一礼,活脱脱一副媳妇见公婆的架势。 赵瑾眼神微冷:“你父刚离世,孝期未过,纳妾之事日后再谈。” 裴承志忙解释:“母亲,儿子并非纳妾,而是想以世子夫人之位求娶瑶青,儿子知父亲离世,自该守孝,只是——” “裴承志!”赵瑾猛然沉下脸,“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裴承志忙拱手道:“母亲息怒,父亲离世,儿子日夜难寐,悲痛不已,正因如此,儿子才带着瑶青前来,儿子是父亲的长子,若儿子成家立业,父亲泉下有知,想必更能安心了。” “成家立业?”赵瑾看着他的眼神冷了三分,“我与你父亲从未给你定下婚事,立业尚早,成家更是无稽之谈,今日还有客人,有何事晚些再说,惜春,带这位姑娘下去。” 一旁的丫鬟应是,向白瑶青走了过去。 裴承志忙上前护住白瑶青,对赵瑾道:“母亲,瑶青是我心上之人,我此生非她不娶,望母亲成全,也好叫她向父亲磕个头,全了这场亲缘,日后儿子与瑶青定当孝顺母亲,叫您安享晚年。” 啊呸!! 去你的安享晚年,老娘三十出头年轻貌美,要你孝顺?! 还全了亲缘? 不就是打着众目睽睽,好将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给钉死了吗! “你所谓的孝顺,就是在父亲出殡之日,带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上门给他难看?”赵瑾气得眼圈通红,冷冷盯着他。 裴承志微微皱眉:“瑶青有名有姓,是良家女子,并非母亲口中的不明不白——” “荒唐!”赵瑾厉声打断他,“未有父母之命,未有婚约小定,仅凭私定终身便能贸然登上男方家门,这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么?!” 裴承志脸色一变:“母亲——” “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在别人家有白事时上门逼婚,我倒要问问,这是哪家的规矩教养?!” 赵瑾话说的重,裴承志不忿,便与她两相对峙起来。 “夫人息怒,都是瑶青的错。”正在这时,白瑶青忽然跪下,有些哽咽的娇声开口,“是瑶青想给侯爷磕个头,不关承志哥哥的事,承志哥哥向来敬重您,望夫人万不要因此同他起了争执,伤了母子感情,一切都是瑶青的错,您罚瑶青吧。” 这茶言茶语……不过段位不太够啊。 赵瑾眼底暗含挑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你什么档次,跟我这么说话? 第2章 保佑你苦命的老婆长命百岁 这边动静不小,早有人陆陆续续注意到了,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隐晦的打量着这边,耳朵也竖了起来。 平阳侯世子与一个平民女子私定终身,还在父亲出殡之日公然将其带上门逼婚! 在宾客往来的厅堂,还公然顶撞母亲! 这平阳侯夫人竟也就不怕人笑话直接硬刚! 还有平阳侯府剩下两位公子呢?那位嫡出姑娘呢?父亲出殡之日,母亲与大哥对吵,这三位连人影都不见真的好么。 众人面上正经,心下却由衷感叹——贵府真乱啊。 若赵瑾知道他们怎么想,一定要接一句她就是故意的。 叫人看笑话怎么了,她不闹叉烧儿子也要闹,有所顾忌不敢大闹的下场就是真叫小白莲得了逞,板上钉钉做实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后头闹的笑话且更大,她在狗男女手里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她一点没顾忌,反正她是长辈,在这以孝为天的时代,叉烧儿子再有理也占不到上风,更别说他压根儿不占理! 她冷眼看着叉烧儿子一脸心疼的将白瑶青扶起来,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含了一分怨怪。 赵瑾理都没理他,只看向白瑶青,径直开口:“姑娘言重了,你一非我子侄晚辈,二非我仆从下人,我如何罚得你?” 闻言,白瑶青眼眶瞬间积满泪水,似是被伤到了一样,低低道:“瑶青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承志哥哥,今日只是闻听恶讯,深感侯爷对我等平民百姓的庇护之恩,想来祭拜侯爷,给为国为民尽忠的英雄磕个头,绝无半分肖想,只望夫人容民女一时半刻,待民女上完香后便离开,绝不有半分耽搁。” 这话说的极漂亮,在场有不少人目光温和了些。 赵瑾淡淡看着她:“原是如此,那便请姑娘移步,去府外上香吧。” 白瑶青一愣。 丫鬟应景开口:“咱们侯爷为国战死,有不少百姓为此伤心缅怀,所以侯府特地在外设了案台,供往来百姓上香祭拜,姑娘不知道么?” 闻言,白瑶青脸色登时煞白,不上不下难看极了。 这话也叫不少人反应过来,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哪个是蠢人?都是普通百姓,人家能在外头祭拜,偏你非要跟着人儿子上门磕头? 啧……算盘响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白瑶青身上顿时多了不少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心里多了几分委屈怨愤,她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他父亲过世,她只是想上门来祭拜一番,何以就被说成这样不堪的心思? 百姓祭拜的地方与她这个准儿媳的祭拜能相提并论么? 她眼眸垂下,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瞧着楚楚可怜又动人。 “够了!” 裴承志是个眼睛被糊住的,更心疼心上人,转头对赵瑾怒目而视:“母亲一向咄咄逼人,儿子自知做什么都不能讨您喜欢,可今日这样的日子,您也要叫外人看笑话不成?父亲尸骨未寒,母亲便要发难儿子,叫平阳侯府脸面尽失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也不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该说的话。 赵瑾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承志哥哥,你别这样说。”瑶青拉了拉他的衣袖,“侯爷离世,夫人本就伤心,你是世子,本该撑起侯府,即便长辈哪里做的不对,也不能这样伤他们的心啊……” “你就是太善良!”裴承志握住她的手,冷笑一声,“伤心?父亲从不在母亲心上,又怎会因为骤然离世得她半分伤心——” 赵瑾闻言,眼眸微微张大,似是不可思议,接着便声音一沉:“混账!!!” 伴随着这道怒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赵瑾眼圈瞬间发红,泪意汹涌而上,她隔着朦胧的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承志:“……你便是这样想我的?” 裴承志被打懵了,他愣了一下才捂着被打偏过去的左脸,眼里浮起怒气。 他正要同赵瑾分辨,抬头却被她眼中汹涌的情绪震住,愣在原地。 “侯爷不在我心上?” 赵瑾哽咽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我同侯爷夫妻十六年,感情自来深厚,他为我遮风挡雨,我为他生儿育女,他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我便打理府宅守好后方,十七年默契深厚的感情……便是你眼里的不在心上?他骤然离世,我几番悲痛欲绝,恨不得随他一起去了……可我连殉情都不能,若就这样去了,置你们兄妹于不顾,到了地下,他定然要怪我,我岂能叫他泉下都难安?” “承志,你看见了么?”赵瑾红着眼睛,看了周围众人一圈,接触到她眼神的人不知为何,下意识避开。 裴承志不明所以。 赵瑾蓦地笑了一声:“平阳侯夫人钻营弄巧,不安于室,京城人尽皆知,没有人愿意沾染半分……我不知道自己声名狼藉么?” “我知道。” 她看着裴承志:“我不想要安逸度日,不想要好友知己么?我便愿意形单影只,数满京城却无三两挚友,往来皆名利么?” 裴承志面有触动,双手紧握成拳:“那你为何、为何……” “为何依旧如此?”赵瑾接上他的话,直直看着他,“因为我想要自己的夫君前程敞亮,我想要我的儿子前路少有坎坷,想要我的女儿嫁得良人,此生都不必为权势折腰,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她声音很轻,细听之下还有些颤抖。 裴承志瞬间浑身僵住。 “我不在意你父亲?” 赵瑾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我若不在意他,何需十年如一日钻营,落得名声扫地,人人避之不及的境地?!” 她话音落下,厅堂数人在此,却落针可闻。 众人皆愣在当场,反应不及。 平阳侯夫人不满于自己身份,爱钻营弄巧,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也是她不受欢迎名声差的原因,大家只当她心气高,不愿止步于侯爵夫人,大多人瞧她不上,更耻于与之相交。 而现在……真相落差过大,他们一时间只觉得荒谬。 可仔细想来,平阳侯夫人做姑娘时还挺招人喜欢的,变的势利虚荣是嫁人之后的事儿了。 而一个已嫁为人妇的女人,再钻营又能如何,女人本身价值就是由夫君所处地位决定,她再上进再想往上一步,还不是要平阳侯变成平阳公,甚至平阳王? 一时间满堂皆静。 十多年来的固有印象叫众人很想认为平阳侯夫人就是为了自己而钻营。 可看着中央那一身缟素眼眶通红的女子,却实在说不出她自私自利的话来。 不知不觉间,赵瑾眼泪已充斥满眼,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在通红的眼眶中分外可怜:“自他走后,我夜夜难眠,闭上眼睛就是他的影子,可我见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他了……我生生受着生离死别之痛,行尸走肉般煎熬度日,你竟觉得……我不在意你父亲?”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却莫名叫人揪紧了心。 裴承志也渐渐面有松动,似是不忍:“我……” “承志,不是所有感情,都要诉之于口,叫众生听见看见的。” 说完这句话,她似是疲累极了,脚下一软后退一步,堪堪倒在了一旁的金丝楠木棺材上。 她怔了好半晌,才抬手抚上那做工极好的棺材,动作轻柔的像是担心惊醒了谁一样,眼神眷恋而不舍,其间炽烈而直白的情绪叫众人都心有动容。 若这般浓烈炽热的感情都不算爱,那还有什么算呢? 赵瑾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下,明明看不到眼中情绪,却叫人感受到了铭心刻骨般的悲痛和绝望。 “侯爷,妾身有错,待百年之后,一定下来赔罪……” 一定要保佑你苦命的老婆长命百岁啊…… 第3章 百姓扶棺相送 赵瑾额头抵着棺材,闭目不语,清泪接连落下。 在场不少人被她打动,看着她的眼神怜悯中又暗含几分敬佩。 如此痴心女子,何以会传出那样刻薄的名声? 都说眼见为实,可大家看了平阳侯夫人十多年,却无一人了解过她。 裴承志紧紧咬牙,眼里也多了几分愧意,顿了半晌,低声劝道:“母亲……是儿子误会母亲了,求母亲千万保重身子,父亲定然也不愿您如此伤心……” 赵瑾额头抵着棺材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眼泪还在敬业的流着。 直到一旁的大臣及夫人们都纷纷语带不忍的劝慰,她才缓缓站直身子,一旁的丫鬟忙有眼色的扶住她。 她一抬头,众人便看到她额上的伤口血迹更明显了些。 想起方才她说几番欲随侯爷去了的话,众人眼里了然,不由脑补更多了些。 赵瑾眼泪哗哗落下,颇有些停不下来,她旁边的夫人心软,见状忙轻声劝了几句,还给她擦了擦眼泪。 赵瑾一动不动,目露绝望。 ——玛德早知道换个角度磕棺材了,老娘的头好疼啊!! 见她眼中绝望之色不减反增,那夫人吓了一跳,连说话声都更轻柔了,生怕刺激到她。 虽然这位名声不好,人也不怎么样,可到底是死了夫君的人,这份深情实在难得。 罢了……可怜见的,以后不传她闲话了。 赵瑾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了额上的刺痛,她对那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才将目光放在了面露愧疚的裴承志身上。 “母亲……”见赵瑾终于理他了,裴承志忙叫她,却正对上对方眼底明晃晃的失望,他霎时顿住。 “你是你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母亲也素来以你为傲,可你今日……”赵瑾闭了闭眼,“实在叫我失望至极。” “母亲!儿子的伤痛不比您少半分,可——”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赵瑾淡声打断他,眼含失望,“你顶撞我,作为母亲,我可以原谅你,可你父尸骨未寒……出殡之日,你无作为也好,却不该如此给他难看,将他的身后事闹得这般……”话到这里,她语气似有哽咽,看的围观众人也不由同情怜惜。 本就没了丈夫,长子还这么不争气,竟带着女人大闹灵堂,还放言此生非她不娶…… 正如赵瑾所说,父亲尸骨未寒,儿子就带着女人上门,磕头也好,逼婚也罢,这不是该干的事儿。 往日还当这位少有才名的平阳侯世子是个好的,没想竟真人不露相,一鸣惊人啊。 赵瑾闭了闭眼,压下情绪,默了片刻,睁开的眼睛里犹有泪光,她面向众人施了一礼,定下声音道:“自侯爷死讯传来后承志便时有不对,他一向敬重父亲,想是接受不了,一时想茬,叫诸位笑话了。” “丧父之痛非常人能忍,今日实为世子重情之故。”方才给她擦眼泪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含怜惜,头一个应了她的话。 众人也纷纷应和,转移了话题。 看着分明悲痛难忍,还依旧为自己说话的母亲,裴承志攥紧拳头,脸色通红,垂下的眼里满是歉疚羞愧。 站在他身边的白瑶青眼神闪了闪,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自己只是来磕个头,怎得就闹得这般…… 她咬了咬唇,有些委屈,余光看见裴承志也满脸羞愧,不由有些怨怪赵瑾,身为母亲,何以要叫儿子这样下不来台?纵然有错也该私下里说才是,更别说承志哥哥本就没错。 她上前握紧裴承志的手,小声安慰着他,换来后者感激一眼。 而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更意味深长了。 大齐朝民风不甚开放,这未婚男女毫不避嫌,却是逾矩了,到底只是个平民女子,羞耻之心欠长,规矩也不到家得很。 看着众人隐晦的眼神,赵瑾在心里给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不止拦住了男女主定下名分,还给原主的名声洗白了一把。 完美。 她向众人道了声失陪,便由着惜春扶自己下去换药了——因为顶了许久棺材,头上的伤更严重了,血迹也渗透了不少。 小小卖惨一下就够了,若顶着满是血迹的额头给平阳侯送行,那就用力过猛了,还是先换药吧,可不能破相。 偏房里,惜春小心地给她换药,赵瑾皱眉忍着疼,思绪不由飘向了远处。 这小说是她穿来前刚看的,只是这样无逻辑无三观的小说她实在接受无能,果断弃文了,有这时间她去加班不香么? 谁知道这么寸,偏偏就穿来这儿了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若能忍着不适看完那本小说,熟知剧情,至少也能多个小小的金手指。 现在只能一切靠自己了。 反正她不是原主,绝不会叫小白花进门祸害人,叉烧儿子么……还是跟着一块滚吧。 要不起这好大儿。 赵瑾叹了口气,也幸好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总算能少些波折。 换好药后,她收起心绪,缓缓起身出门。 戏还没演完呢。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脸上表情迅速切换至哀伤绝望心如死灰。 “夫人……”惜春心疼的上前搀扶着她。 赵瑾拍拍她的手,两人便又回了灵堂。 裴承志还站在远处,见到她便目露愧意,似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赵瑾眼神只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他身边的白瑶青身上,这小白花倒是脸皮够厚,还能赖着不走。 但也不妨事,经过方才,裴承志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时下最重孝道,无论有理没理,仅凭方才他当众顶撞母亲,还在在父亲出殡之日带着女子闹灵堂逼婚,不出几日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没见这两人身边都没个人影了。 聪明人可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一身骚呢。 赵瑾垂下眼眸,状若悲伤的听着身边夫人们的劝慰,狠狠捞了一大波同情票。 很快到了出殡的时辰。 平阳侯全名裴西岭,其名响彻大齐,是人尽皆知的常胜将军,半月前于南疆战场受敌埋伏战死,消息传回京城时,朝野皆惊,当今建文帝更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也因平阳侯声名之盛,才有了今日百官皆至的哀悼。 裴承志作为长子跪拜致礼,手捧着烧纸钱的瓦盆,痛哭失声,颤抖着手将瓦盆摔碎,脸上泪痕不断,此时此刻倒才露出几分对父亲离世的真心悲痛。 随后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材被早便候着的三十二仆从缓缓抬起,往府外走去。 赵瑾眼眶又红了几分,默不作声的走到了裴承志身边,与之走在最前。 一直不见人影的平阳侯府二公子、三公子以及大小姐随同族子弟跟在后面,再后便是前来吊唁的众多亲朋了。 赵瑾原以为只一场普通平常的出殡仪式,却未想平阳侯的影响力超乎她的预想。 沿街百姓痛哭不已,尽皆扶棺相送,纸钱漫天而飞,耳边底泣痛哭声不绝,悲意尽显。 平阳侯为国为民而战,若见此景,倒也不负他忠心一场了。 这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赵瑾眼中的泪真实了许多。 第4章 小小年纪,嘴巴咋那么能 从陵墓回来后已接近天黑,赵瑾身体疲累得很,只是白日里的事还未解决,只能撑着累意叫四个孩子一同回了正院。 原身的三子一女,长子裴承志十六,也就是叉烧男主,次子裴承州,幼子裴承允,后两个是双胞胎,前者善武,后者善文,今年都十四,唯一的女儿名唤裴欢颜,性子活泼爱动,虚岁十三。 “大哥今日好生威风,咱们的风头都被您抢了个干净呢!” 赵瑾刚坐下,便听见一道讽意十足的声音响起,按原主的记忆来看,说话的是性子冲动的裴承州。 裴承志眉头微皱:“二弟便是这样与我说话?” “我说的哪里不对?”裴承州冷笑一声,“往日还当大哥品性高洁,有君子之风,竟是我瞎了眼!” “二弟!”裴承志眼含警告。 他素来是个脾气好的,对弟妹更是温和宽厚,若往日他露出这般模样,敬重他的弟妹必然自觉闭嘴,可今日裴承州却冷笑不改,眼里更是毫不掩饰的怨恨不屑。 裴承志皱了皱眉。 “大哥今日属实过了。”裴承允也冷漠道。 “你们懂什么,父亲的离世我也很伤心,正因如此,才更要安了他的心。”裴承志辩道。 没有什么比有后更能叫长辈安心了。 “狗屁!”裴承州一点都不带磕巴的喷他,“我若是父亲,今日能被你气得诈尸活过来,打量谁不知你的心思,打着孝顺旗干畜生事儿,又当又立给谁看呢!” 裴承志陡然面色涨红。 “大哥既觉得你此举并无不妥,那弟弟便祝大哥百年之后,也能有孝子如你今日作为,给你磕头送终了。”裴承允声音冷漠,不带脏字的两句话却叫裴承志霍然拍案而起。 想来他虽言之凿凿,可心里却大抵明白自己这做法太没良心,正应了裴承州那句话,既想与心上人成就好事,又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声。 赵瑾看够了好戏,这才轻咳一声:“志哥儿。” 她声音不大,却叫兄弟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今日之事,我便当你年少无知,受人蒙蔽。” “母亲!”裴承州不忿起身。 赵瑾抬手制止,转而看向裴承志:“只要你保证,日后不与那女子来往,潜心读书,继承父志——” “母亲!”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承志打断,“儿子与瑶青是真心相爱,此生非她不娶,求母亲成全儿子吧!” 赵瑾冷下脸:“你口中真不真心尚且不说,只今日她能随你大闹灵堂,叫你父亲连走都走不安宁,她这辈子便休想进我平阳侯府大门!” “一切都是儿子的主意,也是儿子叫她来的,母亲要怪就怪儿子,这与瑶青并无半分关系。”裴承志跪下道。 “是,她善良她无辜,她一点都没有坏心思,是你拿刀架着她脖子来的灵堂。”裴承州反唇相讥。 “我与瑶青之间的事,无需你指手画脚!”裴承志怒了。 裴承州也冷了声音:“你同她双双殉情也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父亲身后事闹的这般难看,叫他临走也要受人耻笑一场!” 裴承允也道:“父亲尸骨未寒便谈婚论嫁,真是枉为人子。” “枉父亲生你养你十六年,竟养出这么个毫无心肝廉耻的东西,真真一番苦心喂了狗!” “世之耻也。”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将裴承志怼的面色通红,连连败退。 赵瑾面上不显,心里暗爽,看小说时就不耐烦这个没心肝的恋爱脑,现在成了儿子,她真是糟心得很。 按原剧情,小白花就要按捺不住勾引偷尝禁果了,肚子也快大起来了,她也能有足够理由,马不停蹄将这货扫地出门了! “好了。”她道,“此事不必多言,我不会同意那女子进门。” 见裴承志还要争取,她直接堵了他的话:“我原谅你今日所为,却不能不罚你,你心中若还有你父亲,便去祠堂跪着,给他祈福吧。” 裴承志还不甘心,赵瑾扶着额头面露疲惫,语气却重了许多:“去吧。” 裴承志咬了咬牙,不甘不愿的转身离开。 “便宜他了!”裴承州冷哼一声。 赵瑾看着他道:“说来,今日你们三个去哪了?” 她与裴承志演戏时,这三个可都不见人影。 闻言,裴承州眼神游移,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对赵瑾道:“回母亲的话,是二哥伤心不愿叫旁人看见,儿子便也去安慰他了。” 裴承州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他本是自己偷偷哭去了,谁知裴承允阴魂不散,非要抓着他安慰,活像他过不去这一坎儿了似的。 赵瑾没理会他们的眼神官司,看向裴欢颜。 后者也小声开口:“我……我也躲着哭去了。” 裴欢颜生的娇弱可人,全不似平阳侯的阳刚俊朗和赵瑾的明艳照人,不过这副模样却很戳人心。 赵瑾面对小姑娘脸色温和许多,温声安抚了她片刻。 低着头的裴欢颜浑然不知自己也被二哥瞪了一眼。 ——老三好歹还知道照顾哥面子,偏你个小丫头说话没遮没掩,还躲着哭?你还“也”? 小小年纪,嘴巴咋那么能呢! 赵瑾说了几句,眼神从两个一模一样的俊俏儿子脸上划过,落在了低头不语的裴欢颜身上,片刻后,她温声道:“今日你们都累了,母亲便不留你们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三人起身应是,裴承允关心道:“母亲也要保重身子,父亲没了,儿子们却是母亲的依靠。” 闻言,裴承州眼圈一红,险些又落下泪来。 赵瑾轻声应了,三人这才行礼离开。 结合对原著那点印象和方才的短暂接触,对这几个便宜儿女的性子,赵瑾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叉烧儿子不提,这个迟早要出局的。 二儿子鲁莽冲动,性子却单纯,相比之下,三儿子才是心思最深的那个,看着不苟言笑,却最是敏感多疑,也最聪明。 而便宜闺女么,原主记忆里倒是蛮活泼伶俐的,与方才低头不语的模样全然不同,不过赵瑾也没多想,毕竟刚没了父亲,突逢巨变的小姑娘,一时性子沉默也是有的。 等她稍微养养伤,后头多开导开导就是了。 小姑娘还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好。 还有这平阳侯府,从原主记忆来看,平阳侯性格冷清不好美色,是没有妾室的,也省了她宅斗的功夫,满府除了一个叉烧儿子,没人敢给她气受。 至于叉烧儿子,赵瑾是绝对不会留着过年的。 按原著剧情,但凡白瑶青进门,就是恶婆婆将死之期了,恋爱脑儿子可见不得自己心上人被压着受委屈。 简单用过晚膳,沐浴洗漱后赵瑾就上床睡了。 第5章 将帽子扣给爱情 因为守孝的缘故,平原侯府倒是平静了下来。 ——除了裴承志的名声预料中的变差了。 年少成名的才子成了满京人口中的不孝子,提起来都要附带一个鄙夷的眼神。 不过赵瑾暂时也不必应付府外的交往应酬——虽然原主也没几个朋友,人缘甚至可以说差到极点,但倒是免了她人设崩塌的风险,只需暂时提防着身边了解原主的丫鬟嬷嬷们,待到她潜移默化所有人为止。 翌日,她就在惜春等人诧异的目光下,使人叫几个孩子来正院用膳。 她们惊讶实属正常,毕竟原主嫌烦,连每日的请安都给孩子免了。 “都说失去方懂珍惜,我大抵也是如此……却于事无补,如今……我只想珍惜当下,他们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不愿再同他们生分了。”赵瑾苦笑着开口,眼中还带着一丝尚未收回的悔意。 惜春瞬间信了,不由眼眶微红:“夫人想明白就好,小主子们都不是记仇的性子,您真心对他们,他们自会感觉到的。” 闻言,赵瑾面上苦笑点头,心里不由吐槽。 原主也是个奇葩——字面意义上的。 丈夫儿子闺女加一块儿都不及她华服美食半分,整日里不是捯饬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是琢磨着怎么钻营,从记忆里来看,原主并不满足于侯爵夫人的身份,满心想着更进一步呢。 不论人品,对于她的上进心,赵瑾是非常欣赏的。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拿脸换了智商,原主的闹腾半点用没有,反倒叫自己刻薄虚荣之名传遍了京城,最终夫妻感情淡漠,子女也不甚亲近,否则昨日裴承志也不至于说出她不在乎平阳侯的话来——因为他说的的确是大实话。 若非她演技精湛,又抓住了外人都拿不准的一点,只怕都骗不过在场的人精。 原主是真的为了自己,可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直说,所以连身边的丫鬟都很费解她这么钻营折腾是为了什么,这也正好给了赵瑾机会,将帽子都扣给了爱情。 完美。 至于为什么有了爱情还夫妻感情淡漠? 那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近乡还情怯呢,更别说面对喜欢的人了,都是第一次结婚,谁比谁有经验呢。 面对惜春等人的疑惑,赵瑾咬死了这点,她就只是一个拥有时不知分寸,而失去后方知珍惜的普通追爱女人罢了。 再问其他的? 赵瑾眼圈一红,就开始追忆她死去的夫君了。 反正是等不到回答的。 久而久之,丫鬟们也不敢再问什么了,生怕又不小心说了什么,伤到她脆弱不堪的小心脏。 如今路得一步一步走,赵瑾琢磨着,还是先同儿女打好关系,除了叉烧儿子,其他几个虽性格各有瑕疵,但本质都算得上是好孩子,至少品性没问题。 作为孤儿的赵瑾很明白孩子天性对父母的渴望和亲近,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她的儿女自然也是她的责任,总不能享受了人家的身份地位,却一点不承担与之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对了,世子跪了一夜,该是疲乏了,便不必叫他过来。”见惜春离开,赵瑾补上一句。 一个未来会弑母的儿子,她可没兴趣培养感情。 惜春应是:“奴婢知会一声,便叫世子回去歇着。” 赵瑾点头。 很快双胞胎和裴欢颜便到了,大抵是还未从父亲离世的伤痛里缓过劲儿来,三个人都很是沉默颓唐。 赵瑾关心了一下他们的起居,便叫人摆膳了。 沉默不语的用完早膳,三人便行礼告退。 赵瑾温声嘱咐:“回去多歇息着,我瞧你们精神都不大好。” 裴承允照例接过话头,关心了一番她的伤,便端正行了礼,带着哥哥和妹妹离开了。 赵瑾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道母子感情淡漠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也就裴欢颜因为是唯一的女儿,独得原主几分偏宠,而裴承志是长子,素日更得平阳侯看重,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这也就更衬得俩双胞胎跟个地里的小白菜一样——虽然没那么惨,可缺爱倒是真的,尤其是性子单纯的裴承州,无论原主不耐烦多少回,下一回他还是会巴巴凑上来。 这叫赵瑾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整个童年乃至青春期,她都对父母抱有幻想,只是白日梦就是白日梦,没有成真的可能。 裴承州这模样,真是戳中了她心里最软的那个点,由不得她不心疼。 ……来日方长吧。 赵瑾叹了口气,一个从没有体会过母爱的人要给别的孩子母爱,只能她自己琢磨着做了,来都来了,总不能撒手不管人家孩子。 一连好几日,赵瑾都叫了他们来正院用膳,间或关心几句,聊几句家常,温水煮青蛙似的养着他们的习惯。 除了裴承志照例大肆宣扬真爱论被赵瑾关了禁闭外,剩下三个都很是安分,对她的态度也亲近了些。 ——仅限于裴承州和裴欢颜。 老三裴承允最是个精明心思多的,看人看事透彻得很,别看他平日里对赵瑾最恭敬有礼,可这也是最冷情不过的一个。 不过慢慢来呗。 反正她大概率是要在这里过后半辈子了,她耗得起。 好歹是从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各种系统流穿越流小说也算耳熟能详,穿书也不少见,回过神来想想,至少她还知道了一部分前情提要,不至于开局就被坑死。 反正她本就是孤儿,活了三十来年也没什么感情牵扯,对现代唯一的牵挂竟只有自己那尚未完成的工作项目。 倒是免了许多烦扰。 仔细想一想,对于自己的离开,最高兴的大概只有公司里那群被她内卷之下欲哭无泪被迫跟风熬夜加班的同事和下属们,赵瑾对自己的德行多少有点逼数,只怕这群人欢欣鼓舞不及,放鞭炮庆祝都不夸张。 在现代时,同事们大多都有自己的小家庭,而单身的也很难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可赵瑾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连朋友都少,生活里只剩下了工作,硬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也活成了打工人中的一朵奇葩。 现代职场就是这样,你不努力,自有比你更努力的人,老板和上司自然也更喜欢为公司创造价值日夜不歇的后者,赵瑾便将这点做到了极致——她是真的对工作报以深沉的爱意。 一天不工作就浑身难受,一天不加班就觉得白干,只有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这也是她在三十之龄就有房有车存款不菲,在首都站稳脚跟的原因。 这点小成就对许多成功人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而言,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一朝换了地方,她适应良好。 在哪过日子不是过日子,更别说这具身体还是个身份尊贵儿女双全的俏寡妇,单只凭平阳侯的余荫,这日子就难过不到哪去。 有钱有势儿女孝顺还没有男人,做梦也不过如此了! 唯一发愁的一点,大概是内宅妇人的身份,封建社会就这点不好,自由度太低,抛头露面更是异想天开,她得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咸鱼是不可能咸鱼的,只有奋发向上努力拼搏才能使她快乐。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在哪里都绝不认输! 赵瑾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目光坚定。 “……母亲何故这样看着我?”裴承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开口问了出声。 他感觉母亲的眼神很不对劲,有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 “自是看你好看。”赵瑾目光慈祥,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裴承州蓦然红了脸,嗫喏了几句就埋头吃饭了,心里却喜滋滋的。 母亲头一回夸他呢。 赵瑾看着他,眼神慈爱极了。 倒是忘了,这个世界,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努力奋斗这样饱含乐趣又有意义的事,怎么能忘了好大儿呢。 对自己未来的苦逼生活浑然不知的裴承志还傻乐着,从前母亲对他漠视不管,可最近母亲待他却一日好过一日,叫他险些以为是在梦中呢。 若是母亲能一直这样好就好了。 “夫人——” 正在这时,惜冬进来,屈膝犹豫道:“禀夫人,方才……世子匆匆出府了。” 第6章 大哥真是色迷心窍! 裴承志尚在禁足中,不过到底是世子,虽然还未袭爵,可他要出门,下人们也不敢强行阻拦。 “啪——” 裴承州一把拍下筷子,脸色有些沉:“有什么天大的事,连母亲的命令都不顾,大哥越发不像话了!” 赵瑾有所预料,可以说她禁足裴承志,除了嫌烦之外,就是为了再给他扣个帽子。 毕竟禁了足,还怎么同心上人卿卿我我呢,裴承志不急,小白花也要急。 “大哥离府前,可有见过谁?”裴承允脑子聪明,很快就想到了关键。 惜冬回道:“回三公子,早间珍宝阁的管事求见世子,不多时世子便执意出府了。” 珍宝阁是平阳侯府的产业,向来由管家打理,裴承志素来不理庶物。 不过在平阳侯离世的情况下,作为旁人眼中板上钉钉的未来侯府之主,从来都不少人与他示好行方便。 赵瑾眼神玩味:“管事来府,不找我,却找世子?” 惜冬斟酌回道:“大抵是有要事吧。” 这话就纯属上眼药了。 管事上门,按规矩都该先拜见主子,主子见不见另说,头却是一定要磕的,更别说有要事了,拿主意不找主子找主子的儿子? 这就是没规矩。 惜冬是一心向着赵瑾的,所以毫不犹豫就给珍宝阁管事上了眼药。 赵瑾不置可否。 原主嫌麻烦不愿接管侯府产业,倒是因此将这群管事的心都养大了不少。 “或许你大哥有要事,尚未有定论前,还是莫要冤枉了他。”赵瑾制止裴承州的怒骂。 说罢,她对惜冬道:“世子回府后,便叫他来见我。” 惜冬应是。 因为这个插曲,屋里的气氛显而易见的有些沉闷。 几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出殡当日的闹剧,裴承州更是肉眼可见的怒火高涨,若非碍于往日的兄弟情与长幼序,他早就忍不住动手揍人了。 “大哥也真是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现在出府的,那日就闹了一场笑话,若今日他出府没个正经由头,叫旁人知道又要笑话我们侯府了。”裴欢颜嘟囔了几句,脸上有些不高兴。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和缓和,她也恢复了些往日的活力,因为原主的偏宠,她在赵瑾面前也不掩性情,敢直接表达不满。 “左不过就是见那心上人了。”裴承州冷笑一声,“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闻言,裴欢颜脸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母亲,您可不能叫大哥这样胡闹,一个平民女,做妾都是高攀,如何当得世子夫人之位?” 赵瑾说了句场面话:“若那女子是个好的,你大哥喜欢,便是娶了也无妨,只是……”她叹了一口气,“那女子实在心思不正,只怕还打着攀附权贵的主意呢。” 她可不觉得女主无辜,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更别说在这约束诸多礼教严苛的古代,没有婚约定亲就独自上男方家门,还是在对方父亲离世出殡这样的日子…… 后头还闹出了孝期有子这样的丑闻,女主口口声声尊敬平阳侯,可她但凡将这个“未来公爹”放在眼里,也不能闹出这样的事,还有裴承志给原主送毒酒时,女主可是眼睁睁看着却一声没吭的。 “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进门,一个粗俗不堪的民女,怎么配进我侯府大门!”裴欢颜气呼呼的。 有一个出身不堪的嫂子,她以后还怎么在小姐妹间抬起头来! “大哥真是色迷心窍!”她咬牙恨恨道。 赵瑾看了她一眼,安抚了几句。 这姑娘性子随了原主,极度爱面子爱虚荣,在外也向来以侯府千金为傲,容不得一星半点叫她丢脸的存在。 不过小姑娘么,有点小性子也正常,赵瑾并不觉得爱面子有什么不对,人性格都千般变化,只要大节无损就是了。 就是觉得平民不堪的这一点……得掰掰。 大多权贵子弟普遍都有这个毛病,不过赵瑾还是不希望自己养的孩子自视甚高。 用完早膳,裴承州与裴承允两人先告退了,裴欢颜留下来陪赵瑾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夫人,该换药了。”惜春拿着药进来。 赵瑾点了点头,感受着额上不容忽视的疼意,她微蹙眉头,都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疼? “真的不会留疤么?”她面露忧愁。 惜春道:“夫人放心,虽然您的伤深了些,不过徐太医的伤药是见效最好的,李太医也说持续用着徐太医的药,十有八九不会留疤。” 说话间,药已经换好,也重新包了纱布。 赵瑾摸了摸额头。 她接收了原主大部分记忆,可对于额上这伤是怎么来的却毫无印象,虽说前几日在宾客面前用这伤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不过这话也就骗骗外人了,原主可没半点殉情的念头。 这几日她陆续试探了几句惜春她们,得到的结果是原主自己摔伤的,奇怪的是当时她身边空无一人。 据惜春所言,原主当时因平阳侯之死心里烦闷,在花园里散步,还特地吩咐了她们不许跟着。 结合记忆,赵瑾知道原主是真的烦愁,虽然她不喜欢这个闷葫芦丈夫,也不满于侯爵夫人的身份,可那是相对于王妃甚至后妃皇后而言,实则她很清楚自己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是因为谁,平阳侯的死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可记忆没错,那就是花园那日有异常了。 这伤口分明是奔着要人命去的,不慎摔伤可摔不到这么深。 若非她穿来,原主这殉情的名声只怕就真要做实了。 赵瑾沉吟了半晌,脑中人选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裴承志那张温润俊朗的脸上。 无论是作为既得利益者,还是所谓爱情至上论,裴承志都太有嫌疑了。 不过叫她犹疑不定的一点是——原著中从未有过这一幕。 原主的死,是在白瑶青进府,她作为恶婆婆刁难后,才被裴承志下毒毒死了。 就算她穿来会有蝴蝶效应,可她这还没煽动翅膀呢,再说时间也不对。 实在想不通,赵瑾暂且放下了这个疑惑。 眼下还是先接手平阳侯府的产业和原主嫁妆里的产业吧,再放任下去,只怕各路管事眼里就没这个女主子了,今天能通风报信行方便,明天就能运砒霜进来暗害旧主了。 “叫管家来见我。”她想了想,对惜春道。 后者应是,下去吩咐了一句。 管家很快就到了。 第7章 孝期寻欢作乐 管家名叫王忠,今年刚四十,容貌普通,不过行动间底盘极稳,一看便知是个身手好的,他当初随平阳侯上过战场,因为旧疾复发退了下来,为人还算忠厚尽心。 王忠行礼过后便恭敬站在下面,赵瑾扫了他一眼,眸色不明。 “管家来侯府有十年了吧?” 王忠不解,低头道:“劳夫人记挂,奴才来侯府正好十年。” 赵瑾点了点头:“我平日虽不理俗物,可管家的辛苦也看在眼里,有你管着府中诸事,我很放心。” “奴才只是尽本分,当不得夫人此言。”王忠忙拱手道。 ——这是个老实又不善言辞的,与同原主记忆里别无二差。 赵瑾心里有了底,便放下茶杯,直接道:“侯爷离世,阖府皆悲痛不已,我也疏忽了许多事,只是咱们偌大侯府,总要有个规矩章程,若谁都能随意进府,想见谁就见谁,连我这个夫人都视若无物,到底逾矩了。” 闻言,王忠心下也明白过来,识趣开口:“今日之事是奴才疏忽,夫人放心,日后必不会再有此疏漏。” 赵瑾点头,同他又嘱咐几句,约定过几日交接管家权,便叫他下去了。 王忠此人虽还算老实,却并不是个无能的,若说管不住侯府,那才是笑话,今日珍宝阁管事一事,其中必然有他纵容的缘故。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往日原主这个女主人形同摆设,压根儿不理会这些小事,长此以往,管家也便明白了——府中有事,平阳侯不在的情况下,便是世子做主,今日一个小管事要见世子,他自然不会不与方便。 当然,今日之后,这就是以前的规矩了。 赵瑾这个名正言顺的女主子要管事,王忠自然没有不应的,甚至可以说激动欣然。 经过出殡那日后,他也明白过来——世子不是个靠谱的。 侯爷忽然战死,侯府不说飘摇,却到底要艰难些,世子不靠谱,下头两位公子未长成,大姑娘又年纪小,若再没有个眼明心亮的顶事,那才叫灾难呢。 而赵瑾的想法就更简单了。 原主额上伤从何来还没查清楚,她自然不会全然信任这府里的谁。 管家王忠还算可以,若他没问题,那就可以放心用了,若有问题,那等她掌控侯府这段时间,就是拿他把柄的时候。 用过午膳后,她便叫惜春拿来各铺子的账本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里头蛀虫可不少,虽然有些账抹得平,却禁不起细敲,想来是原主以前不怎么关注过这些,不然底下人也不敢这样糊弄。 除了珍宝阁的管事要换,只怕还要再推几个得用的人上来。 还有这经营方式,还可以再改进一些,能赚的更多呢。 赵瑾脑子里飞速闪过现代各种营销方案,一时间舒心极了,先定个小目标,让原主嫁妆翻一番。 果然人只要想上进,身边就处处是机会。 她吩咐了惜春几句,叫她先使人去查查几个有大问题的铺子,若有得用的人,也一并报与她。 虽然侯府的人暂时不能用,不过当初随原主嫁过来的家生子里忠心又得用的倒是不少,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更是各有所长,能耐不小,这也省了赵瑾许多事。 侯府产业和原主嫁妆极多,她看了一下午,也才堪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等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将将擦黑。 赵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想起来叉烧儿子。 一整天了还没回来?还是回来了,但不想来见她? 说曹操曹操到。 这时,惜冬进来禀报:“夫人,世子回府了,正往正院走来。” “他去哪里了?”赵瑾问道。 惜冬微微低头:“听喜贵说,世子去珍宝阁拿了支碧玉簪,便去了他名下的一座宅子,是世子特地为白姑娘置办的。”喜贵是裴承志的小厮,不过卖身契在赵瑾手里,他不能也不敢偏向裴承志。 见惜冬欲言又止,赵瑾道:“还有什么?” 惜冬瞬间头埋的更低:“喜贵说,世子与白姑娘两人待在里屋……良久。” 她话说得隐晦,可孤男寡女,不言而喻。 闻言,赵瑾面上镇定,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她是真的心寒。 即便早知道原著里两人孝期有子,可到底不如亲身经历来的叫人震惊。 原主不怎么管儿子,可以说三个儿子的教育问题都是平阳侯一把抓,平阳侯是个很传统标准的古代男人,相对于嫡次子,他更重视日后要继承侯府的嫡长子,对裴承志言传身教寄予厚望,从名字就可窥见一二。 十六年尽心尽力的教养和感情,养条狗都该感恩了。 可平阳侯一朝战死,裴承志就能做出大闹父亲灵堂逼婚这种混账事,流了两滴鳄鱼泪,转头就能同心上人颠鸾倒凤…… 还有原主,她对儿子感情淡漠这点没得洗,可原著中到底也遂了裴承志心愿,迎了白瑶青进府,而那点所谓刻意刁难,实则是自古大多婆媳都有的矛盾。 可以说原主有错,却实在罪不至死。 而裴承志竟就因为白瑶青几滴假模假样的眼泪,怨恨上了原主,下手毒死了生母……狼心狗肺可见一斑。 赵瑾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儿子实在不能留了。 不多时,裴承志快步走了进来,神色轻松,眉眼间隐约还流露出一分春风得意。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 赵瑾定定看着他,道:“你今日心情很不错。” 闻言,裴承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愉悦之色更明显了些,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不说赵瑾这个外来者,便是看着他长大的惜春等人眼中也不由浮起一丝失望。 “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离世还未满一月。”赵瑾眼神复杂。 提到平阳侯,裴承志欣悦的眸子终于渐渐沉归于寂,眼中浮现几分伤感:“儿子记得。” “可我瞧着,你却早已将他忘于脑后。”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孝期寻欢作乐,我记得我从未教过你这些。”赵瑾打断他。 裴承志解释道:“儿子并非寻欢作乐,只是瑶青身子不大好,儿子有些担心,便去瞧了瞧她。” 惜春实在忍不住道:“恕奴婢斗胆,那白姑娘身子不好自有其家人照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子不适便喊旁人家的公子去照顾,哪里都没这样的道理。” “惜春姑姑误会了,瑶青本要瞒着我,只是恰巧叫程管事知道,这才告与我一声。” 程管事便是珍宝阁的掌柜。 小白莲么,善解人意为先,“不懂事”的行为自然要让旁人背锅了,裴承志与白瑶青来往间时常带她去珍宝阁挑首饰,这不就叫程管事搭上线了? “母亲!” 见赵瑾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裴承志双手紧了紧,抬头直视她道:“儿子知道因父亲离世,母亲悲痛过度,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却要继续,一意沉浸于过往只会——” “啪——” 一个粉碎的茶杯摔在裴承志脚边,止住了他的话。 面对赵瑾满是怒气的面容,他不由屏息一瞬。 第8章 二公子打了世子! “罢了。”片刻后,赵瑾满是疲惫的声音响起,裴承志下意识心中一慌,好像错过了什么一样。 “日后,你要如何便如何吧。”赵瑾轻声道,“我不会再插手。” 看见这张脸真闹心,快滚吧。 裴承志心里堵了一口气,明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却高兴不起来,僵硬的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大步离开,胸腔带了一股郁气难结。 为什么要做出这般模样? 他说的哪里有错? 他也敬重父亲,自幼便将父亲作为自己毕生目标来超越,可父亲已经死了,他当然悲痛难当,可就因如此,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自己的生活便不能继续了么? 父亲那样看重他喜欢他,怎么会愿意他沉浸在悲痛中,惶惶不可终日? 母亲这般为难他,便是父亲愿意看到的么? 父亲活着的时候没见她有多关心在意,人没了却做出这般模样,或许母亲当真在意父亲,可事已至此,早便于事无补。 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以后的人生呢? 母亲对他失望,他对她又何尝没有失望。 夜色里,裴承志匆匆走过,面沉如水。 里屋。 赵瑾右手搭在小桌上,撑着额头,闭上眼睛,隔绝了一屋子丫鬟心疼的目光。 裴承志的心思,她大概能猜到,可她能怎么样呢,不演戏?崩人设分分钟被当妖孽烧死好么! 身边这群丫鬟嬷嬷可都是深宅大院浸淫多年的,个个宅斗高手,心眼跟筛子似的,先前用深爱而不敢亲近的剧本骗过了她们,她自然只能按着人设走下去。 漠视儿女多年忽然重视,她模仿着原主的性情,也做出了解释,毕竟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儿女呢。 虽然她的主要目标是双胞胎儿子和裴欢颜,裴承志只是顺带。 ——总不能也偏心眼到没边儿了去。 如今只能循序渐进,潜移默化般叫周围人习惯她,慢慢从原主过渡到她。 至于换丫鬟,她从来没想过。 这可都是原主亲娘精心挑选出来的陪嫁丫鬟,能干又忠心,她初来乍到,这样的人手能用当然不能浪费。 而裴承志么…… 她承认就是故意坑他的,可这不是他自己给的机会么? 等荒唐事干多了,所有人对他失望放弃了,就是将他扫地出门的时候了,否则侯府世子,还是圣旨亲封,想拉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无缘无故废世子,不说皇帝答不答应,言官就能参死她。 过段时间还得找机会进宫见见皇后,想办法先拖延袭爵的时间,否则一旦叫裴承志袭爵,成了侯府真正的主人……赵瑾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分分钟又穿回现代那种。 当然很大可能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所以叉烧儿子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这样的白眼狼,谁能消受谁消受去。 翌日,赵瑾起了个大早。 她刚准备继续看账本,就见惜秋匆匆进来:“夫人,方才二公子不知为何,忽然跑去落枫院……打了世子。” 赵瑾眉头一蹙,第一反应就是:“州哥儿可有伤着?” “二公子脸上被世子打了一下……” “快去请大夫,他们人在哪里?”赵瑾说着就往外走去。 惜秋欲言又止。 她还没说完……其实世子伤的更重呢。 ——裴承志伤的重? 赵瑾才不在乎。 只吩咐了请大夫去诊治,做足了慈母模样后,她就准备去瞧裴承州了,连裴承志的落枫院都没去。 不过不等她过去,裴承州打完人,就自觉来正院了。 裴承允陪他一起来的,裴欢颜随后也到了。 赵瑾坐在上首,看着鼻青脸肿还一脸不服输的裴承州,无奈道:“说吧,你打你大哥做什么?” “哼,他欠打!”裴承州冷冷道,“这等畜生之辈,打死都算轻的!” 赵瑾听出他语气不对,才堪堪反应过来——大概裴承州也知道昨日裴承志与白瑶青春风一度的事了。 果然,裴承州抬头看着她,眼神跟个狼崽子似的:“母亲舍不得罚他,儿子便亲自动手。” 赵瑾有些头疼:“谁告诉你的?” “怎的,母亲还想着替他遮掩不成,他敢做这等畜生不如的事,还不敢叫人知道了?母亲未免偏心太过,儿子不服!” 赵瑾也不服。 你可以说她偏心,但不能说她偏心叉烧儿子,这是对她人格乃至三观的侮辱! “……你莫要胡说。”她运了一口气。 以为她被戳中心思心虚了,裴承州冷笑:“果然被我说中了,母亲就是偏心!那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配么?!” 你也说了他畜生不如了,还跟他计较不怕惹一身骚么?! 赵瑾心累的看着他。 “你生气,我心里的怒气也不比你少半分。”她好言好语地开口,“只是如今时机不对,若宣扬出去,你大哥固然没脸,可我们整个平阳侯府也会沦为笑柄,而若说罚他?你觉得,你大哥如今这模样,罚他能改过么?” 不会。 他只会更加坚定自己真爱无悔,将他们打成阻碍他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裴承州冷笑一声:“罚他是没用,所以便不罚了,他做出畜生事也就任他做了,因为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孩子…… 怼人劲劲儿的。 赵瑾不罚是琢磨着直接撸了叉烧儿子的世子之位扫地出门,在此之下,那点子惩戒就无足轻重了,可落在裴承州乃至其他孩子眼里,就是偏心了。 是的,虽然一直开口的是裴承州,不过赵瑾一点儿也没觉得裴承允就没有意见了。 这最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 所以他只是借着裴承州的口来表达不满。 赵瑾也相信,如果这回她再无动于衷,只怕下一次就是裴承允的幺蛾子了,而且下手只会更狠更折腾人。 还有裴欢颜,虽然她现在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可那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只怕也要闹。 ……养孩子真特么费劲。 赵瑾心里爆了一句粗。 最终,好说歹说,总算哄得裴承州从像个刺猬逮谁就扎到勉强满意下不为例。 而赵瑾……也没付出什么。 她承诺的是叫叉烧儿子去跪祠堂,粗茶淡饭不许出府,这是后者的付出,而不是她的。 能保家庭和睦,算他大功一件也成。 而且赵瑾私心里觉得,就他干的那些事儿,实在不怪裴承州揍他。 ——那是真的欠揍。 平阳侯但凡棺材板儿薄点都能气活过来那种。 “母亲处事公允,儿子也当效仿之。”裴承允也总算满意了,不吝啬的赞了一句。 赵瑾嘴角一抽。 她敢不公允么…… 怪道都说深宅大院出人才,以前她工作加班没喊过一句累,可就这短短半天,心就累得不行了。 从身到心的疲惫。 第9章 清理蛀虫 总算哄走了俩儿子一闺女,赵瑾揉了揉眉心,终于想起来什么:“世子如何?” 您可算想起来世子了…… 惜春心里腹诽,面上正经道:“世子伤的重些,大夫说需得静养三日才能下床。” 赵瑾嘴角又是一抽。 怪道方才裴承州绝口不提体罚,感情是他老人家提前罚过了。 所以裴承允那从头到尾一副“我二哥吃了大亏”的表情又是闹哪样? 她心累地摆摆手:“那叫他伤好了再去跪祠堂吧。”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叫落枫院的人看住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再私自出府,还有今日之事,叫府中人都警醒些,嘴闭紧了,若传出去,我定不轻饶。” 兄弟不和可不是好名声,她不在乎裴承志,可裴承州不能被拖下水。 幸好她多了个心眼,请的不是太医,不然只怕这动静瞒不过有心人。 惜春应是。 赵瑾点头,眼神扫了一圈屋外。 扫院子的扫院子,打理花草的打理花草,各司其职。 ——所以裴承州得知此事,是谁通风报信的呢? 若说安插人手或是收买人,裴承州没那个脑子,反倒是裴承允嫌疑更大,而这俩向来形影不离,裴承允知道了,也就等于裴承州知道了。 昨日之事只有喜贵和程管事、还有正院里一些人知道,比起喜贵和程管事,赵瑾更倾向于是正院里漏了风。 因为在裴承志没遇见白瑶青以前,堪称世家君子典范,进退有度温文尔雅,兄弟三个感情也不错,裴承允心思再深也不至于将兄长身边的人策反,反倒是平阳侯和原主一同居住的正院,想要知道某些消息,自然选择这里更佳。 当然也不排除裴承允叫人跟踪裴承志的可能。 赵瑾默默想了一圈,还是决定好好清理一下侯府。 一场闹剧结束,得益于管家颇有手腕的管理,下人们老不老实另说,但嘴都出奇的严,最终这场兄弟互殴没传到外头去。 只是裴承志昨日出门的事却没瞒住。 被人瞧见他出门也就罢了,好死不死还是在珍宝阁,这下想洗都没得洗了,京城最不缺聪明人,很快就联想到白瑶青身上去。 拜裴承志所赐,平阳侯府又出了一把名,代价是他本人的名声彻底臭了。 赵瑾面上装装样子叫底下人挽回,心里却不以为意。 臭吧臭吧,你臭了我就放心了。 只是不想叉烧儿子竟还不消停,直接绝起了食。 赵瑾抽空去看了他一眼,迎着男主那愤然不屈的眼神,淡定道:“你又在闹什么?” “母亲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否能松口叫瑶青进门了?” “你知道你要守三年孝么?”赵瑾问他。 裴承志垂下眼神:“儿子知道,自会守满三年,一日不差,眼下只是想叫母亲为儿子与瑶青定个名分,好叫她名正言顺,外头……外头也就不会有那些难听的声音了。” 是啊,然后你也就能名正言顺出去见你的心上人了。 赵瑾一口拒绝:“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裴承志一下就激动起来,鼻青脸肿的看起来更辣眼睛了:“母亲这样独断,儿子不服,儿子只是想与自己喜欢的姑娘共度一生,难道这也错了吗?母亲若不同意,儿子便就此绝食,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无甚意思了!” 赵瑾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泪:“正好你父亲在下头也孤单得很,你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若下去陪他,他想必也是高兴的。” 裴承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母亲既知道儿子是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还敢这样对儿子,难道不怕父亲夜半托梦,怨怪于你吗?” “你都不怕,母亲又怎会怕。”赵瑾阴阳一句,又红了眼眶,“罢了,你既觉得活着了无生趣,那便去了吧,母亲……母亲不会怪你的……” 说完,赵瑾匆匆转身离开,不断擦着眼角,瞧着很是伤心。 裴承志傻眼了。 赵瑾离开后,低声吩咐惜春:“叫人仔细瞧着他。”可别真死了。 男主可以嘎,但不能这么嘎。 惜春了然:“奴婢明白。” 裴承志倒也有骨气,当真为爱绝食了三日。 只是见赵瑾迟迟不松口,反倒他自己快不行了,气了又气后,终于咬牙妥协,愤愤敞腹大吃特吃,盘算着再想办法叫真爱进门。 赵瑾才不管他,一心干着自己的事。 她用了几天看完了所有账本,然后第一时间就叫了不少管事进府。 正院,管事们先后到了,俱都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侯府管事们不少,今日来的却不多。 都是心里有鬼的,两相对视间心领神会。 不过他们都是侯府多年的老人了,即便猜测此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下的那些事被捅出来了,却也都老神在在,半点不见慌乱。 赵瑾出来时就见到他们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底冷笑。 人精是人精,老油条是老油条,或许在现代她还需要颇费些功夫,可在阶级分明的古代? 她这个位置天然压制好么。 见她出来,管事们忙躬身行礼,面上瞧着恭敬极了。 赵瑾并未第一时间叫起,只是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等到惜春上完了茶盏点心,才慢声开口:“不必多礼。” 对这个下马威,管事们大多都还能沉得住气,少有露出异色的。 赵瑾环视一圈,继而开口道:“今日叫诸位回府,实则是本夫人有一事不明,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珍宝阁程管事顿了一下,道:“夫人言重了,奴才们才疏学浅,如何当得夫人此言。” “程管事不必自谦,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们能在各自的行业脱颖而出,自有你们的本事所在。” 赵瑾话音落下,惜秋抱着一沓账本放在了桌子上。 她随手拿起第一本翻开:“迎客楼,许掌柜。” 被叫到名字的管事忙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上月十七,进白菜四十斤,鸡鸭鱼羊各一百斤,香瓜苹果四十斤……共计两百两,是也不是?” 许掌柜微一皱眉,应道:“正是。” “白菜价格低廉,五文一斤,香瓜两贯铜钱一斤,苹果一贯铜钱一斤,鸡鸭鱼羊不提酒楼自养所得,便是从外买进各一百斤,当日所进食材支出不会超过三十两,两百两……许掌柜是进的天灵地材么?”赵瑾笑了一声。 这人倒是奸猾,平日里贪墨都挑的月中,若换个粗心的来查,只看头尾就能蒙混过关,便是收益甚少也只当酒楼生意不行了。 “夫人误会了,酒楼素来极耗食材,咱们这样排场的往来皆贵人,食材更是重中之重,自要进最好的,且食材之外,更有数多底料耗费,两百两实在不多啊。”许掌柜苦着一张脸,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模样。 “可据我所知,迎客楼的食材供应,素来是从乡下百姓家收。” 赵瑾一句话叫许掌柜瞬间色变。 赵瑾没再说话,将账本合上,惜春适时拿给许掌柜。 后者接过,却在瞧见账本上各处红圈时面色更白了几分。 无他,赵瑾圈出来的,都是他吞了银钱的部分,以往平阳侯不理庶务,赵瑾这个女主子更是连见都不见他们,起先他还做的隐蔽,久而久之就没了戒心,所作所为也愈发不加掩饰。 就如他从乡下低价买进食材,高价报上去一样,赵瑾随手叫人一查就知,账也记的不甚走心。 随着许掌柜的那山河一片红的账本发下来,有幸瞥到几眼的管事们都心里一慌,只这细心程度就叫他们有了数——这位常年不管事的夫人动了真格了。 原以为今日随意糊弄就能过去,可许管事都被查了个干净,那本就做的不隐蔽的他们呢? 一时间管事们冷汗直冒。 赵瑾也不负他们所望,接着拿起第二本:“典当行,齐管事。” 被叫到名字的齐管事后背发凉的上前一步。 “上月二十一,三百两收云纹玉佩一对,墨玉珍贵……可惜是点墨,上月二十二,七十两收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却水头极差,上月二十七,五十两收垂珠却月钗一支,可惜钗间开裂……” 赵瑾照着账本,随口指出了几个圈起来的,不说齐管事,其他人也听得冷汗直冒。 查的这样清楚,分明是有备而来。 只怕他们的底也被掀的差不多了。 果然,在赵瑾一本接一本念下来之后,所有被叫到的管事都惨白了一张脸——因为每个人拿到的账本最末,都点出了他们共计贪墨的银两数目,这还只是半年之内的,可数目之大连他们自己看了都震惊。 有几个不信邪,或者说是对自己没点逼数,觉得自己冤枉,可从头翻到尾,愣是没发现哪里有错。 赵瑾也不着急,由着他们翻,反正今天这账是算定了! 一个个跟蚂蚁搬家似的,今天搬一点明天搬一点,到最后愣是还觉得自己清清白白一朵水莲花,脸呢?! 第10章 进宫 良久后,管事们的脸色渐渐灰败下来,冷汗都硬生生被吓没了。 赵瑾慢悠悠喝了口茶,扫了他们一眼:“如此,诸位应是对账本没异议了?” 管事们没有说话,账本明明白白,他们哪还敢有意见? 就是不知道这位主子要如何处置他们了。 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站在这里的人……也有七八个了,好歹是侯府多年的老人了,夫人还能真能将事做绝不成?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当即跪下,面容沉痛语带哭腔:“奴才有错,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对不住夫人的信任,无论夫人如何处置奴才都绝无怨言,只求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咱们偌大侯府……如今可就指着夫人支撑啊……” 说话的是齐掌柜,他话一开口其他人纷纷在心里骂奸猾,随后也纷纷开腔,打起了感情牌,一个个就差指天发誓说自己痛改前非了。 赵瑾依旧淡淡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众所周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傻。 哭了半天倒是看着真情实感要痛改前非,实际行动却半点没有,还钱更是绝口不提,合着就主打一个痛哭流涕呗。 这是真觉得自己为侯府贡献多年,有恃无恐? ——还是掏空侯府喂饱自己那种贡献。 赵瑾眼神颇有些鄙夷。 管事们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只是他们哭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赵瑾搭腔,皆有些尴尬,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颇有些无措。 “哭完了?”赵瑾见他们停下来,淡淡开口,“那到我说了……很简单,你们是变卖房产也好,典当珠宝古董也罢,我不论你们怎样筹钱,三日之内,吞了多少银子,按着账本、一分不少的、都给我完完整整吐出来!到底主仆一场,我实在不愿在顺天府大牢里见到你们。” 这明晃晃的威胁之言叫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他们吞的东西不少都自己花用了,哪里还还得回来? 就算还得回来,可他们已经过惯了富贵日子,若将大半数家产都交出去,他们要怎么生活? 由奢入俭难。 见他们都犯了难,个个不情愿,赵瑾冷笑一声:“莫不是拿主子的东西拿惯了,一个个也将自己当成了主子不成?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今日叫你们来对账,也不过是叫你们做个明白鬼!免得有人说本夫人苛责待下,冤枉了谁!” 她一番话下来,管事们脸色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也叫他们彻底清醒了过来——侯府是主子们的侯府,而不是他们侯府。 他们固然是侯府多年老人,可追根究底,那也是奴才! 主子愿意放纵,那是主子仁慈,可若主子不愿意了,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赵瑾自然知道这样做会叫府里有些老人们有些想法,可实在是这几人贪心太过,她要接管侯府产业,就要杀鸡儆猴,免得一个个都拿她当傻子糊弄。 王忠心有顾忌,对他们留有余力,她可不是。 交待完了事,赵瑾就叫他们离开了,有几个不死心的还想求饶,被侍卫提着出去了。 当然,他们回铺子后才知道已经变天了——早在他们进侯府时,赵瑾就叫惜冬亲自走了一趟,将自己之前看好的几个人提拔上来,做了各铺子的掌柜,这几个都是铺子里干了许久的,熟知各种门道,做掌柜一点也不显得忙乱,连交接都省了。 因为时间紧的缘故,赵瑾挑的这几个能力是有,不过品性如何还需要再观察。 她要求也没多高,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别太贪就行。 眼下这几人不论心里怎么想,至少短时间内是不敢作妖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呢。 处理完了这桩事,天也黑了。 赵瑾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府中如何?” 心知她问的是什么,惜春回道:“世子在养伤,今日已经能下地了,二公子和三公子在宁安院,大姑娘叫珍宝阁送了三套首饰进来,今儿正试戴呢。” 宁安院是裴承州的院子,这哥俩向来焦不离孟,有事没事都要待一起。 赵瑾想了想,道:“世子既然伤好了,明日开始便去跪祠堂吧。” 先找点事给叉烧儿子,人太闲了就容易出幺蛾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谢谢叉烧儿子这些年的无作为了,作为地位稳固的侯府世子,他向来将侯府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连培养安插自己人都懒得安排,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所以一旦赵瑾想制住他时,简直不要太容易。 “是。” 晚膳后,赵瑾洗漱沐浴完就睡了。 翌日早膳,照例三个孩子来正院配她用膳,裴欢颜看了她一眼,好奇道:“母亲今日发髻庄重,是要出门吗?” 赵瑾点头:“我今日要进宫一趟,你们在府里乖乖的。”可别招这惹那了。 “进宫?”裴欢颜愣了愣,“是……又出事了吗?” 她两眼睁得溜圆,显然是被近日来接连不断的事吓着了。 赵瑾忙道:“没事,只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时常关怀问询,我今日进宫与娘娘说说话,免得她担心。” 裴欢颜这才放心。 赵瑾余光瞥见裴承允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很是莫名,不由道:“允哥儿可是有话要说?” 裴承允笑了一下:“母亲从前很少进宫,儿子有些意外。” 那是原主的别扭心理作祟。 赵瑾心道。 当今许皇后与赵瑾是表姐妹,她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原主与许皇后自幼一同长大,感情一度很好,只是自从当年许皇后嫁给还是皇子的皇帝,后来又入主中宫后,原主就别扭起来了。 她本就是爱慕虚荣的性子,嫁了个侯爷已经很不错了,可谁想小姐妹比自己嫁的还要好,更成了要她低头行礼的存在,她一个想不开,就心里不平衡起来,可以说她后来变得更虚荣向往权势与皇后的刺激有不少关系。 当然皇后本人很无辜,甚至都不知道原主有这么复杂的心理历程,原主大概也清楚,所以对皇后不至于嫉妒使坏,可心理上却扭转不过来,也渐渐变得不爱进宫了。 她左右逢源,使劲儿钻营,却总对皇后这个现成的金大腿视而不见。 倒是皇后总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对这个妹妹关照几分。 平阳侯死讯传来后,皇后更是时常差人问询关怀。 赵瑾不是原主,没心理包袱,所以她决定抱紧皇后的大腿,以后不说在京城横着走,起码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她心下念头微转,面对裴承允的疑惑,只道:“从前只是担心给娘娘添麻烦,可经了事后才明白,到底还是自家姐妹靠得住,情分更断不了。” 她话说得颇功利,却叫裴承允放下了疑惑,若她一意说什么姐妹情,他反而要更奇怪。 对着这个儿子,赵瑾素来是提着心说话的,生怕哪句不对被他拿了把柄,怀疑不是原装货。 第11章 见皇后 “原是如此。”裴承允微微颔首,随口道,“听闻昨日母亲发落了好几个管事?” “我许久未管事,却不想底下人胃口胆子竟越养越大,查了几日账本,便将几个贪得厉害的发落了。”赵瑾道。 “贪得厉害的?”裴承州疑惑,“除了他们,难道还有贪钱的?” 赵瑾点头:“不过剩下的还算心里有数,我得空敲打几句便罢。” 平阳侯府底蕴颇深,产业也不少,她查了所有账本,要说里头有问题的绝对不在少数,只是那几个格外贪罢了。 “怎能如此?”裴承州皱起眉头,“只要贪了钱,那就是错,如何能以贪钱多少定他们去留?” 这孩子明显耿直过头了。 要真这么干,侯府大半产业都要换管事,届时就算接任的能快速进入状态,只怕也要闹大,还不知要生多少事。 赵瑾同他掰扯了几句,裴承州眉头却依旧皱的死紧,显然是不认同这种处置方式。 “二哥须知水至清则无鱼。”裴承允对他道,“没有绝对黑与白,这世间少有极致干净的人,若一味以圣人君子的标准要求他们,焉知不会适得其反,倒不如予以部分利益,只要他们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何妨,蝇头小利罢了。” 他说完,赵瑾深深点头。 裴承州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但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琢磨去了。 他向来坚信一点:三弟脑子聪明,所以他说的一定是对的,如果自己觉得不对,那一定是错觉。 这时,见母亲和哥哥们说完话了,裴欢颜立即拉着她道:“母亲母亲,我能不能与你一起进宫看姨母呀,府里好闷啊……” 小姑娘撒娇真的扛不住,不过赵瑾还是没同意:“欢颜乖,你还在孝期,现在出门对你名声不好,等再过一段时间,母亲带你出门走走好不好?” 赵瑾到底是守寡,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宫拜见皇后,流言烧不到她身上,相比之下子女守孝就严苛多了。 君不见就灵堂那一闹,裴承志的名声已经没耳听了。 提起孝期,裴欢颜的眼神一下就落寞了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过渡,她总算性子开朗了些,可一想起父亲她还是心里难受。 裴承州道:“昨日珍宝阁不是给你送了不少首饰么,回去玩不就得了?出什么门!” 裴欢颜叹了口气,点点头。 赵瑾却不由看了裴承州一眼。 方才说起发落管事,裴欢颜一脸懵,大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反观裴承州一脸不意外,还连裴欢颜这点子事都清清楚楚……不得不说,孩子虽然脑子简单,可就是什么事都能听过一耳朵。 说了会儿话,早膳上来,用过膳后,三个孩子就离开了。 赵瑾换了衣裳,就坐马车进宫去了。 平阳侯有权有势军功赫赫,侯府更是百年世家,所以平阳侯府离皇宫也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 马车到了宫门口停下,赵瑾下车看了一眼皇宫。 这大齐朝是历史上从未有记载的朝代,各种风俗文化甚至建筑风格都与她熟知的历史有些差别,不过总体差异不大。 惜春和惜夏留在马车里,赵瑾独自进去。 鸾凤宫外,赵瑾远远便看见一位容貌端正的中年女子正双手交叠于腹前,笔直站在门口处。 这是皇后身边的从秀姑姑。 见到赵瑾,她面上有了些温度,上前一礼:“夫人安好。” 赵瑾忙避过,同时扶住她的手,没叫她行完礼:“每回进宫都要姑姑来迎,再这样我可真不敢来了。” “娘娘惦念着夫人,奴婢自要帮娘娘快些来迎了。”从秀姑姑温声说着,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怜惜。 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也算得上是看着原主长大的,同皇后一样,对她的遭遇叹息不已。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殿。 赵瑾一进去,就见皇后端坐于上首榻上,一袭常服,妆容素雅但不掩清丽,只是常年倾轧在后宫之中,眼角难免带出了些细纹。 赵瑾走至近前,正要福身行礼,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紧接着便听到皇后嗔怪的声音:“你我姐妹,同我还讲什么虚礼?回回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 皇后声音很温柔,带着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赵瑾眼圈一红,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哽咽叫了一声:“姐姐……” 这两个字一出,皇后也不由眼眶湿润。 她拉着赵瑾坐下,拍了拍她的背,两人对坐无言,只有赵瑾隐隐的啜泣声,片刻后才堪堪止住,眼眶却红的明显极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 “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你还有四个孩子,自己一定要立起来才是。”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必害怕,若有人欺负你与孩子,本宫必然不会放过,你只管安心过日子。” 皇后拿出了中宫气势,很能震住人,她也有这个能力。 赵瑾扯了扯唇角,心下感激,眼泪却止不住:“多谢姐姐……” 皇后眼神疼惜,柔声开口:“平阳侯是为国战死,他的遗孀子女,无人敢轻慢,我也会护着你……可总要你自己想得开才是,我知你心里难受,可日子总要过的,你和孩子过的安逸,他泉下有知,到底能安心了。” 她话落,赵瑾沉默了半晌,眼泪不知不觉又盈满眼眶。 “自侯爷……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我便日夜难寐,大抵人便是如此吧,拥有时总觉时日还长,丝毫不知珍惜,却总在失去后才发觉自己的心,追悔莫及……我只恨以前的自己,为何不能……不能再对他好一点……” 皇后眼神不忍,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紧紧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姐姐,我好苦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再也回不来了,我空坐于府,却无能为力……我夜夜难眠,眼泪不知留了多少,却不知该与谁说……不知谁能与我感同身受……我该怎么办……” 她哭的声音都接近嘶哑,就像受了百般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信任亲近的长辈家人一样,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委屈彻底宣泄。 皇后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怜惜之下,眼眶也不由泛红。 赵瑾无力的靠在她怀里放声哭着,皇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深知此时此刻的并不需要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静静陪着便好。 正如她所说,与挚爱之人天人永隔的痛,非经历不能体会。 没有人能与她感同身受。 第12章 皇上驾到 良久之后,赵瑾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来,稳定住了情绪。 她缓缓坐正身子,从从秀姑姑手里接过帕子,擦干净眼泪,勉强笑了笑:“方才有些失态,叫姐姐笑话了。” “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客套话?” 皇后自然不会生气,相反她很欣慰。 这些年她不是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疏离,今日赵瑾能在她面前露出真实情绪,恍惚间叫她觉得好像回到闺中时两人的亲密无间一样。 赵瑾笑了笑。 皇后也不欲说起伤心事叫她难受,另起了话头,两人说起了旁的。 赵瑾琢磨着言辞,不着痕迹的拉近关系。 其实也不必她说什么,连投其所好都不必,只要她露出一副亲近模样,皇后就很高兴了。 赵瑾从前也看过些宫斗剧和小说,不过她琢磨着实际只怕更要惨烈许多,皇后此人城府心计样样不缺,在后宫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斗了这么多年,后位稳坐于身,可数年之间,只怕身边也没了知心人。 越是孤寂,就越是向往怀念曾拥有过的东西。 所以多年来,即便原主对她不算热络,两人也不常见面,皇后依旧对她挂念维护。 “许久没同你聊得这样投机了。”说了半晌,皇后感叹道,“日后你得空便进宫来陪我说说话,总闷在府里可不好。” 说罢,她想起赵瑾现在是孀居,解释道:“你来见我,没人敢说嘴。” 赵瑾并未第一时间应下,而是有些犹豫:“姐姐恐也知道我的名声,若时常进宫……只恐会带累姐姐名声。” 闻言,皇后眉头一蹙,又恍然道:“你从前便是因为这个才不常进宫?” 赵瑾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傻不傻!” 赵瑾小声道:“我自知爱钻营弄巧,在京中风评也不好,姐姐在深宫本就不易……我怎能再给姐姐添麻烦。” 皇后轻瞪了她一眼:“你既爱钻营弄巧,我是皇后,能给你的难道不比她们更多?” 过犹不及,赵瑾深知这点,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给皇后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说?偏你躲的快,后宫难行是不假,可就你那点子事,旁人要拿来攻讦我怕都嫌你不争气!再说你姐姐在你眼里就这点子本事,自保不及,连个你都护不住?” 赵瑾被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半天,连连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常来宫里看皇后,后者才止了说教。 人生如戏啊。 赵瑾心里感叹,就这么小半会儿,不止皇后,连从秀姑姑看她的眼神都更温和亲近了许多。 这也是她的目的,她不会像原主一样常年不进宫,与皇后一年都见不了几次,既然以后要常来往,那以前的事就要解释清楚了。不能留疙瘩。 ——或者说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后对这个妹妹再挂念,从前的疏远都不能当做不存在。 虽然这样演戏不太厚道,可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如果她想活下去,想活的更好,就不能不谋划。 现在她顶着原主的身份活着,她就是赵瑾,她的家人朋友,她也会用心去经营并回以真心。 在现代时她朋友是没几个,可这不代表她不会与人相处,只是觉得那些没有价值的社交还不如去加班有意义罢了。 不过在哪个山头就要唱哪个山头的歌,在这封建皇朝,她也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社交必不可免。 两人聊了一会儿,赵瑾正要将自己今日的主要目的顺势说出来,这时却听外头一声尖利而高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赵瑾心下惊讶,面上不动声色起身,皇后也不疾不徐的起身相迎。 “臣妾/臣妇参见皇上——” 转眼间建文帝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快步走了进来。 赵瑾只见一抹明黄色衣摆从眼下划过,下一瞬就听见了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平身。” “谢皇上。” 赵瑾缓缓起身,即便眼下被免了礼,她依旧视线低垂。 圣颜不能直视。 “皇上今儿下朝可早。”皇后笑道。 “今日事少。”建文帝淡淡开口,招手叫皇后坐下,又看了赵瑾一眼,“平阳侯夫人也坐吧。” “谢皇上赐座。” 赵瑾坐下时,余光扫了一眼。 建文帝正值不惑之年,五官端正,面相威严,只是看着似乎比实际年纪更大一些,鬓边也有了白发。 他温声与皇后聊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赵瑾身上:“平阳侯乃我大周不二之忠臣良将,今为国战死,朕之悲痛并不比夫人少,只是斯人已逝,前路却要继续。” 这宽慰的话常人说没什么,可放在一个帝王身上,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了。 赵瑾也识趣,语气低落却并不招人厌烦:“多谢皇上宽慰,臣妇明白了。” 建文帝点头:“夫人好生照看子女便是,若有困难,只管进宫来找朕和皇后。” “皇上说的是,你无事也可常进宫来,本宫可有许久未见欢颜丫头了,玉华也常念着表妹呢。”皇后含笑开口。 皇后多年无子,膝下只有一女玉华,排行第八。 这也是赵瑾最佩服皇后的一点,在古代,还是后宫这样美人如云的地方,即便年华老去,多年无子却依然能稳坐后位,还能得建文帝如此敬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要知道皇后娘家承恩公府只是普通勋贵,权势有,但不多。 而她所出的玉华公主作为建文帝膝下唯一的嫡出子嗣,性子又讨喜可爱,在建文帝这里很有一份荣宠。 心念电转间,赵瑾笑着应下。 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言辞,道:“臣妇今日进宫,实则还有一事想求皇上应允。” “何事?”建文帝随口道。 “回皇上,早在臣妇长子十岁之龄,侯爷便为其请封了世子,如今侯爷忽然离世,按说该由长子袭爵,只是……”说到这里,赵瑾似有些难以启齿,眼底也浮上一抹细微的怒意,“臣妇长子自幼聪颖好学,侯爷也素来对他寄予厚望,只是……只是他到底年纪尚轻,许多事都不得章法,还需不少时间磨砺性情,所以臣妇恳请皇上应允,待到三年守孝期满,历练足够后,再允臣妇长子袭爵。” 第13章 延迟袭爵 仅靠灵堂上那一出是不够撸了世子之位的,所以眼下只能先拖时间,等到时机足够,再提出换人袭爵,有平阳侯的余荫惠及,建文帝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不会不应。 在赵瑾说出这番话后,建文帝和皇后有些沉默,显然出殡之日发生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皇后是单纯心疼赵瑾儿子不孝顺,而建文帝的眼神就有深意得多了。 不过赵瑾没等多久,就听到了建文帝的声音:“准。” “多谢皇上。” 皇后叹了一口气,碍于建文帝在场,很多话不能明说,她只道:“志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待本宫得空,替他挑一门好婚事,待他磨磨性子,三年后正好成婚,成了家总会懂事许多的。” 赵瑾面露感激,点头应下。 皇后是好心,只是这好心只怕没有用武之地了。 “对了,虽然在孝期,可孩子们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皇后对她道,“等守完三个月,就叫州哥儿与允哥儿来上书房吧。” 宫里的上书房除了皇子们与宗室子弟,也有不少重臣之后在里头,裴承志已经到了成家年纪,所以不用再去,可下头两个却是需要的。 赵瑾点头应下。 因着建文帝在这里,她也没留多久,说完了正事,与皇后略聊了几句就识趣告退了——还带了一堆帝后赏赐。 这也是毛毛雨了,前段时间平阳侯战死的消息传来时,皇帝那才叫一大方呢,今天赐这个明天赐那个,侯府的库房都满了。 等出了皇宫,坐在了马车里,赵瑾才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影视剧到底是影视剧,那时隔着屏幕看皇帝不过寻常,只得个趣味,可当身处其中,面对皇帝时,她才感觉到什么叫君威,满面威仪气势倾然压下,慑得人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这就是封建帝王的气场吗? 果然穿越女各种作天作地迷这个哄那个是骗人的吧,还是只有她给同行拉胯了? 赵瑾不由又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雕栏玉砌,碧瓦红墙,此时看着,她却只觉多了三分肃穆威严,压得人不敢放肆。 这巍峨的皇宫,好像也没有来时那样好看了。 回了侯府,赵瑾换了衣裳,净脸净手,直到坐下来喝了杯茶后,她才有心思细想今日宫里的种种细节。 直觉上……不太对劲。 建文帝与历史上大多皇帝并无二差,胸有城府,喜怒不辨,叫人看不透所思所想,结合记忆来看,这位显然也并不是个无能的,在位多年颇有功绩,知人善任,大齐国富民强,百姓安居,是个在史书上都能评一句当世明君的帝王。 可就是这样一位明君,却在原著中,对裴承志孝期有子的事装聋作哑,连斥责都没一句…… 赵瑾怎么想怎么觉得刻意。 她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著里,直到她弃文之前,裴承志都没能成功袭爵,建文帝就像是忘了平阳侯府,忘了裴承志这个人一样。 这也是前期他能和小白花甜甜蜜蜜走剧情的主要原因——大boss压根儿懒得理。 这种种痕迹,实在不怪人深想。 平阳侯府百年传承,底蕴深厚,现任平阳侯更是战功赫赫,南退图尔,西破古月,硬生生拼着军功,将当初降爵继承的伯爵又变成了侯爵,还是实权在握的那种,其为人虽不苟言笑,但实力极强,朝野间赞誉极高,在民间也很有威望。 这样的臣子,皇帝有猜忌简直再正常不过,这已经算得上古代皇帝基操了,历史上半点不担心功高震主,还依旧重用良将的皇帝屈指而数。 甚至平阳侯府的存在都可能碍着了那位的眼,所以对于裴承志这个继承人的昏聩无脑,建文帝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并非当初的小说无三观无逻辑,而是其中隐藏的深意她没有读懂。 赵瑾为自己当初弃文怒骂的举动默默说了句抱歉,又不由沿着自己的脑洞,想到了平阳侯的死。 三月前南疆图尔又有异动,平阳侯奉命领兵退敌,只是图尔狡诈,在战场设了埋伏,平阳侯一时不察,硬生生带手下人以少敌多,灭了大半敌军后才被逼跌下悬崖,尸骨无存。 所以事实上现在京城那个只能算是衣冠冢。 那平阳侯的死,跟建文帝有没有关系呢? 正常逻辑来说,功臣为国战死,再怎么着皇帝也会意思意思追封一下,可平阳侯府只有数目可观的奇珍异宝,还有帝王据闻几番悲痛昏厥的传言,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就是个空中楼阁。 赵瑾叹了口气。 没凭没据的事,她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琢磨着以后行事还得再小心点才好,皇后这个金大腿再牢靠,也耐不住建文帝针对打压啊。 她默默想着事,顺手清理着侯府,王管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深挖之下找出的藏奸的也不多,交给底下人处理了就罢。 “夫人,世子求见。”惜夏进来道。 “他不是还在跪祠堂?”赵瑾从账册里抬起头。 “世子叫祠堂的洒扫小厮来的。”惜夏道。 “不见。”赵瑾毫不犹豫,“叫他好好跪着去。” 想也知道叉烧儿子要说什么,她没兴趣听他的真爱至上论。 “是。” 她下去后,赵瑾拿着账册,短暂想了想,算起来叉烧儿子已经跪了有六七天了,也难怪他忍不住,不过也没什么,体罚是真的,可裴承志未必就吃了多少苦。 到底是侯府世子,谁也不敢亏待了他去,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货连跪着的蒲团都是加了三层厚的,比枕头都软! 不过对于裴承志这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天之骄子来说,那绝对是惨的不要不要了,更别说还饱受“相思之苦”。 知道他难受,赵瑾就放心了。 因为皇后的交待,翌日早膳后,她便同双胞胎提了一句三月后去上书房继续上课。 裴承州瞬间苦了一张脸:“母亲,儿子真的读书不行,能不能不去上书房了……” 赵瑾道:“不读书你想做什么,去军营?” 裴承州眼睛一亮:“好啊。” 赵瑾瞥了他一眼,想什么美事呢。 军营那是什么地方,就算顶着忠烈之后的名头,十四岁一破孩子也没人能真的看在眼里,好大儿身手够不错了,可脑子还欠缺点东西,还是先长点脑子再出去闯荡吧。 在这方面赵瑾固守现代观念,孩子十八岁才算成年,那时候身体思想才算刚刚成熟呢。 裴承州显然也明白了自己抗议无果,哀叹一声:“儿子以后是要走武将路子的,行军打仗么……对敌经验为主,认得字不就行了,什么之乎者也的,敌人还能因为你做一手好文章就拜服投降不成?” “所以先贤为何还要费神写出兵法策论,而这些若当真无用,又怎能流传后世,被人奉为经典?”赵瑾反问他。 裴承州噎住了。 “二哥道理都明白得很,只是叫他读上一刻钟的书都比叫他练一日拳脚功夫更难熬。”裴欢颜插嘴道。 “这叫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裴承州瞪她。 裴欢颜笑眯眯接话:“我这个小丫头是不懂,不过就是字写得比二哥好一点,背文章比二哥快一点罢了。” “你——” 裴承州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站起身就朝她走了过来。 裴欢颜瞬间起身扑到赵瑾怀里:“母亲救我啊!二哥恼羞成怒啦——” 赵瑾好笑,配合的抱着她。 裴承州眯着眼睛,指了指裴欢颜,冷哼一声,被裴承允拉着坐下了。 第14章 母亲是叫你多长脑子 “瞧瞧别家妹妹,人个个温柔懂事,哥哥说什么是什么,就你整天咋咋呼呼气我!”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裴欢颜不甘示弱:“人家的哥哥也不欺负妹妹啊,别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裴承州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我欺负你?” “怎得你还装失忆?” 裴欢颜也瞪大眼睛,登时就坐去了他身边,正想好好掰扯掰扯顺便掐他几下报个仇,就被裴承允拍了一下头:“好了,别闹了。” 裴欢颜:“……”你二哥是亲的,妹妹就不是了呗! 但她对三哥经常拉偏架的行为已经没脾气了,她也不敢惹看起来好说话的三哥,于是瞪了裴承州一眼,又一脸委屈的窝赵瑾怀里去了。 赵瑾轻声哄了哄她。 她很喜欢看着这几个笑闹的样子,说不上来是因为在异世的陌生,还是因为她从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玩闹的乐趣所以格外好奇。 她哄了几句,见裴欢颜还是委屈,裴承允道:“稍后回去,便叫书墨将那块鹦鹉竹节佩拿给你。” 裴欢颜眼眸一亮。 这玉佩她眼馋很久了,只是裴承允压根儿不搭腔,这会儿听见他要送自己,立时就高兴了,将他拉偏架的事儿忘去了天边。 赵瑾觉得有趣,多看了会儿后,才正了面色,对裴承州解释道:“正所谓读书方明理,无论你日后要走什么路子,脑子里有东西,才不至于被人蒙骗了去,母亲不要求你的功课文章有多好,但也不能太拖后腿,至少该知道、该明白的,你都要熟记于心,前人先贤于字句里的箴言劝诫更是他们的经验之谈,若你当真记在心里,总能少走些弯路。” 裴承州闻言深思,裴承允见状翻译:“母亲是叫你多长脑子。” 多读书,多长脑子。 裴承州脸绿了。 “大哥少有才名,在儿子这个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人人争相称赞……可也没见他长多少脑子。”最后一句话裴承州是嘟囔着说出来的,他很不忿于自己被说没脑子。 这回轮到赵瑾哑言。 别看叉烧儿子人不怎么样,可读书实在厉害,天生过目不忘,人又肯下功夫钻研,再加上绝好的悟性,该说不愧是天命男主么? 简直是老天爷追着给喂饭吃。 裴承州还在那叭叭说着:“当时外头怎么说的,大齐最年轻的秀才公,天资聪颖前程敞亮,年少有为才气无双,我大齐未来的栋梁之才……结果怎么着?栋梁成了棒槌,还是个不忠不孝的畜生玩意儿!可见读书并不能叫人通晓事理,人的性子是天生就有定数的,读书只是锦上添花,却并不能叫畜生成君子,乡下百姓少有识字的,却大多淳朴善良,而任有些人读了多少书,做了多少绝世文章,依旧改不了败絮其中的本质!” 随着裴承州一大段话说完,屋里也安静了。 赵瑾每回听好大儿说话都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当然他说的大多没错,可怎么就那么叫人心梗呢。 特么活脱脱一杠精,偏生说出来的话还有道理的不行,叫人怼都没法怼。 这时裴承允笑了一声:“所以你读是不读?” “读!”裴承州虎目圆瞪,中气十足的吼道。 赵瑾就……挺无语。 明明是你一张嘴在那叭叭说,怎么最后还一副受尽了委屈,满脸被压迫而不得已屈服的表情是闹哪样? 她心累的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读书能明理这话没错,人性多变,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缺人面兽心的,但这并不是证明读书无用的理由,你只见那狼心狗肺的读书人,可读过圣贤书,愿为生民立命之人也并不在少数。 人生在世,有万种活法,可能支撑你活得肆意畅快的,却是依照于你脑子里的东西而定,空有念想而无法付诸行动的人比比皆是,亦或是想要付诸行动,却脑子空空的人也不少,因为视野和格局有局限,他们可能看不到更大的世界,想不到更多的可能,当然,读书并非唯一的途径,却是最便捷的途径。 这不是说需要你的功课有多好,文章有多出彩,而是你看了多少书,能从中得到什么,这些存于你脑子里的东西,或许现在你觉得没用,可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在此耗费的时间不会是虚妄,你读过的书,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或许某一天叫你忽然明悟,或许在某个时候为你指明前路。” 她不带刻磕绊的说完一长串,结果发现好大儿弯成了蚊香眼,那条缝里透出的情绪,是昏昏欲睡,索然无味。 赵瑾:“……” 裴承允又笑了一声,温声道:“二哥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你只要知道日后你行军打仗,三十六计能轮番齐上,一力碾压众多将帅英才,将敌军打的溃不成军便可。” 说到这个,裴承州瞬间就来了精神:“嘿,那是当然,小爷我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届时上战场,只看小爷斩尽敌军的英姿就行了!” “正是如此。”裴承允点头,“所谓读书,便是叫人遍览前人经历,借此充盈自身,以便在日后面临困境与抉择时,能够有足够的脑子和实力去为自己谋取利益,达到目的。” 闻言,裴承州连连称赞说三弟通透。 而赵瑾听完第一反应:啊对对对,这就是我要说的。 第二反应:什么玩意儿读书谋利我哪有这意思?虽然因利而往没什么不对,可咱读书不是为了长见识长脑子么?怎么的三儿子这自我发挥有点超纲啊。 回过神来,赵瑾顿了半晌,问裴承允:“允哥儿可还记得上学堂第一日,先生说的话?” 裴承允微微点头:“书者,贤也,我辈人寒窗苦读,不过为国为民之谋计,若能得家国安定,百姓安居,纵死无悔。” 说罢,见赵瑾表情纠结,他笑道:“先生所言,儿子多年来谨记于心,莫不敢忘,只是家国大义与个人利益并不冲突不是么?” 谁说为家国尽心竭力的同时,不能为自己谋取利益呢? 赵瑾读懂了他未尽之言,忍不住问道:“若有朝一日,家国大义与个人利益冲突了呢?” “自当以家国大义为先。”裴承允回道,“我平阳侯府世代忠烈,精忠报国者不知凡几,祖父马革裹尸而还,父亲为国他乡埋骨,先祖遗训,儿子誓不敢忘。” 赵瑾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长歪。 虽然她对大齐没什么归属感,可还是不希望自家孩子以后长成一个为私利置家国不顾的佞臣。 追名逐利可以,但三观绝对不能歪,更不能祸害国家。 她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以平阳侯府所处位置,以及裴承允自己表现出的能力,他未来就绝不可能泯于众人,入朝为官是一定的,那他怎么看待国家与个人就很重要了。 第15章 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因为这日的谈话,赵瑾接下来对裴承允更多了几分关注。 虽然如今还在孝期,不过双胞胎的功课还是没落下的,裴承允很自律,而裴承州虽然不爱读书,但每天都会被裴承允拉着一起。 ——人带着书和书童,每天准时打卡宁安院那种。 赵瑾准备见完其余管事们后,就去瞧瞧这俩好大儿。 今日是约定好的三日之期,几个蛀虫还钱的日子,大概是那日赵瑾表现的太过强势,所以没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八个人里有六个还上了。 意料之中,这世上从来不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没还上的是迎客楼的许掌柜和赌坊的安掌柜,倒是叫赵瑾一直觉得奸猾算计的程掌柜竟是第一个还上钱的。 她也没太搭理那两人,叫惜春整理出账本直接送去顺天府。 他们若还打量她念着多年家奴的情分想蒙混过关,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种消息向来是传的最快的,侯府其余管事们还没有进府,就收到了许、安两个掌柜被传去顺天府的消息,不由齐齐一凛。 做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少有屁股干净的,只是分个多少罢了。 现在看见这八个人的下场,不是倾家荡产就是牢狱之灾,这一手实在震慑住了不少人,也彻底给他们紧了一层皮。 在进府见赵瑾时,不用下马威和敲打就一个个乖得不行。 赵瑾满意的打量了一眼所有人,按规矩说了些场面话,道出了以后自己管家的事,忙不迭就一群肝脑涂地表忠心的。 她也没有清算的意思,正如裴承允那句话一样,如果这群人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她可以在有限范围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叫他们离开了,只留下了迎客楼新上任的刘管事。 刘管事面上恭谨,心里却直打突,不知道这位主子叫他留下做什么,他才上任几日,可没时间也没胆子做什么亏心事。 赵瑾没多话,只叫惜春给了他一沓纸。 刘管事接过看了几眼,瞬间惊讶无比:“夫人,这是……” “迎客居位处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每日往来的人不知凡几,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你可有想过原因?”赵瑾道。 刘管事斟酌回道:“回夫人,依奴才愚见,迎客居虽生意平常,可胜在口碑与回头客,同规模同地段的酒楼,少有能压过迎客居的。” “你说的没错。”赵瑾点头,“只是若经营方式万年不变,脾气再好的回头客都要腻味,咱们做生意的,推陈出新才是正理。” 刘管事微微低头:“夫人说的是。” “前些日子我想了想,咱们也该换换方式了,我将自己想到的点子都写了下来,你回去好好看看,若觉得可以,就安排着先试试。” “是。”刘管事笑着拱手,“奴才方才看了两眼,夫人这些点子可算是前无古人,绝对能叫客人眼前一亮!您等着奴才的好消息就是!” 他只是个管事的,主子怎么说,他怎么照办就是,无论后续盈亏,都不影响他现在拍马屁哄主子高兴。 何况依他看,这些点子新颖又有趣,什么限量销售、会员制的,说不准真能招揽来不少客人,若这桩事办成了,盈利是一方面,想必更能得主子青眼。 他看得明白,如今夫人打算管事,前头弄没了七八个人,后头庄子铺子也未必干净,而他刘寿却是主子亲手提拔上来的,本就算主子的人,若再得用些,办上几桩漂亮差事,还愁主子不重用他? 赵瑾对彩虹屁没感觉,她只看谁能给她办好事,遂略说几句就叫刘寿下去了。 其实她这些天也并不是只写了改善迎客居的一些方案,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对,她还是个夫君刚没了一个月、对夫君一往情深的孀居妇人,怎么能就缓过神来搞钱呢? 一个迎客居不会引起多大注意,可要再多几个就不一定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从长计议。 理完了正事,她回屋换了身衣裳,先往裴欢颜的芷兰院走了一趟,瞧了瞧小闺女。 “母亲!”裴欢颜看见她很高兴,上来就抱住了她的胳膊。 赵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看了看一屋子的狼藉,问她:“你在做什么,怎得弄得这样乱?” 裴欢颜扁扁嘴:“我找不到我的集锦墨了。” “怎得忽然找这个?” “前儿三哥不是送了我玉佩么,哼,我才不占他便宜。” 赵瑾面上浮起笑意:“集锦墨难得,可比一块玉佩珍贵多了。” “他不就喜欢这些子风雅之物么,反正我也不怎么用。”说到这里,裴欢颜狡黠一笑,“就叫他用去,二哥不是总嫌他那文房四宝不好用么,这极品墨给他,看他还说不说得出一句不好,必须叫他给我用光了!” 裴承州这话就是个借口,不过裴欢颜显然是故意的。 赵瑾好笑道:“你就知道你三哥一定会与他一起用?” “哼,不用想都知道。”裴欢颜抬起下巴,冷哼一声,“也就我大方不计较他偏心眼!” 赵瑾逗了她几句,这才道:“你这些日子功课也荒废了不少,每日得空,也要好好看看书才是。” 裴欢颜一下沉默了下来。 赵瑾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过身道:“拿镜子来。” 丫鬟不明所以,但很快拿了精致的小镜子出来。 赵瑾将镜子往裴欢颜眼前一杵,后者满脸疑惑。 “亏你总说你二哥不爱读书,你瞧瞧自己与他像不像。”赵瑾声音里笑意明显,“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第16章 母亲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裴欢颜小脸红了红,一下将镜子拍在桌上,不满道:“母亲~” “不逗你。”赵瑾摸了摸她的头,“前日我与你二哥说的话,你可有听进去?” “一点点……”裴欢颜道,“可二哥是男子,天生就要建功立业努力读书,我是女子,只会女红中馈不就行了?” “无论男子女子,都该有属于自己的光明前程。”赵瑾认真说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女子不能科考入仕,不能平步青云,但我们读书并不一定非要为了这些,而是为了增长见闻,明辨是非,通晓事理,有更为开阔的思想和胸襟,而不是局限于后宅那一亩三分地,过着相夫教子,争风吃醋,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 就算最后并没有改变什么,可至少人书看得多了,胸襟格局更大了,人的思想和精神也会更富足,对人对事的看法不会太片面和执着。 至少在赵瑾看来,那些所谓争宠宅斗的戏码,有百分之八十都可以不用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人看到的东西多了,也就不会仅仅将视野局限于后宅中,困顿挣扎不能解脱。 古代女子大多数无疑是悲哀的,赵瑾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最终也成为众多“贤德主母”或是“心胸狭窄不容人主母”之中的一位。 女子的悲欢喜怒不该仅系于男子身上。 裴欢颜似懂非懂:“可是……我们不就是这样的么?” 从小学习针织女红,略识得几个字,能看懂账册就行,等到及笄后,许个好人家,然后相夫教子,等孩子长成,再做个老封君,儿孙绕膝。 这就是她们的人生没错啊。 就算中途会有些不可知的意外,但大体都不会跳出框外。 赵瑾道:“不是说这样的人生有错,而是我们除此之外,也可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说到一半,见裴欢颜渐渐与前日裴承州的表情重合,赵瑾适时住了嘴。 她觉得她可能不适合说这些大道理,尤其是对着孩子。 虽然她说的也不深奥,但这些却不是孩子们爱听的,她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可对于读书这件事,她是非常坚持的。 因为她是真切体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人,虽然这里是封建的古代,但她也不觉得读书就没用了,最起码能长见识长脑子这一点是真的。 女孩子就更该多读书了。 “母亲?”裴欢颜歪头叫她,还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母亲你以前还说读书没用呢。” “我现在知错了,也顿悟了。”赵瑾正色道,“无论读书有没有用,你都要读!” 等她想出来孩子爱听能听的话再跟她解释,现在就先学! 十三岁的小姑娘,放现代还上初中呢,什么针织女红的,懂一点能不被人笑话就够了,再说世家贵女,本来也不需要多精通这些。 多余的时间,当然还是琴棋书画和读书更划算。 她虽然不懂怎么养孩子,但孩子怎么成材她还是知道的,兴趣是一方面,可该学的也要学,该懂的一定得懂。 裴欢颜也明白自己大概逃不过了,长叹一声。 学就学吧,反正她时间多的是,对于读书,她也不像二哥那样极其抵触。 赵瑾摸摸她的头:“放心,母亲不要求你像哥哥们那样钻研学问,你喜欢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游记杂记那些也行的……当然史书是一定要看的。” 听到这个,裴欢颜眼睛一亮:“我喜欢看话本子!” 话落,看见赵瑾脸上愈发加深的笑意,她微微一滞,泄了气:“好吧,史书就史书。” “每日看两个时辰就够了。”赵瑾也不是压榨孩子的人,“母亲陪你一起读。” 裴欢颜惊讶的看着她。 赵瑾笑眯眯的:“所以读书真的是好事。” 原主的记忆不是万能的,她总要自己来了解这个时代,而她自己也爱看书,正好和闺女作个伴,偶尔还能交流一下读书感悟,事半功倍。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她不会写毛笔字,虽然能照猫画虎模仿原主字迹,但有形无神,她打算临摹着名家的帖子,好好练成一手好字。 裴欢颜听到母亲要和自己一起读书,当即笑弯了眼,心里最后那点不满也消失了。 有人陪伴总是更令人愉悦的,更别说还是和大家长一起。 陪了闺女一会儿,赵瑾就转道去了宁安远,还带上了裴欢颜终于找出来的集锦墨。 宁安院书房。 裴承州双目无神的盯着眼前摊开的书,一脸苦大仇深,连坐都坐不住,不是碰碰砚台,就是伸伸腿脚,只是都很克制的没有发出声音。 他对面则坐着裴承允。 与他不同,裴承允的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笔直,间或翻书或提笔标注,像是完全沉浸在了书中。 而他的手边除了文房四宝,还端端正正摆了一把戒尺。 毫不夸张的说,连这把戒尺都比裴承州端正有仪态。 “二哥坐不住?”裴承允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的轻声问道。 裴承州张嘴想说什么,只是余光瞄到那把戒尺,又把话吞了回去:“……没。” 两人对话结束,裴承州安静了一会儿。 赵瑾进来时就看到这副画面。 别说,远远看着还挺有爱。 “母亲!” 裴承州第一个注意到,面上顿时露出喜色,忙不迭起身迎了过来。 这孩子虽然渴望母爱,但赵瑾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明显的惊喜,她对这种表情并不陌生。 就像现代职场里流传的一句话:上班的时候谁发消息都想聊两句,下班谁发消息都不想搭理。 这时裴承允也起身过来,拱手行了礼。 “母亲怎得来了?” 裴承州扶着赵瑾坐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殷勤的不得了。 “来瞧瞧你们。”赵瑾接过茶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裴承州眼尖,一下看到了惜春手里的锦盒,“是母亲送给我们的么?” “这个啊,这是欢颜送给你们的。” 裴承州已经打开了,下一瞬就苦了脸:“集锦墨啊……” 闻言,裴承允倒是微微挑眉:“还是小妹贴心,我那几块正好用完了。” “这是你妹妹找了半天,特地送给你们的。”赵瑾笑道。 “她可真是贴心!”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赵瑾同他们两个说了会儿话,得知她以后要和裴欢颜一起读书,裴承允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母亲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第17章 世子离开祠堂,执意出府 赵瑾心中一突,面上浮现出几分伤感:“大抵人突逢巨变,总能有所悟,我也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似乎没什么东西,遇事慌张失措却无能为力,空有念想,却不知该怎么做……无从下手的悲哀实在难捱,我想多读些书,以后遇事,至少能少些迷茫失措吧。” 她这番话可谓是声情并茂,裴承州听得眼眶微红:“母亲怎得不说呢?儿子只以为……以为您是因父亲的事难受……是儿子大意了,竟也没觉察到……万望母亲记得,您还有儿子们,只要儿子们在一日,母亲就不必烦扰杂事。”说完,他含着泪眼,又颇有些语重心长,“日后母亲心中有事,或是哪里不开心了,一定要与儿子说,有麻烦儿子解决,母亲只需要安心过日子便是。” 好大儿! 赵瑾听得感动。 实在不怪她喜欢这孩子……这么贴心又孝顺的儿子哪里找啊。 “二哥说的是,咱们都是母亲的依靠,母亲只管放心过日子便是。”裴承允也道。 他脸上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一下,倒是看着赵瑾的眼神温和不少。 至于赵瑾说的那番话,也看不出来他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她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两人沉默听着裴承州的喋喋不休:“母子间最忌隔阂,儿子虽敬重母亲,但到底不是母亲肚子里的蛔虫,女人心海底针,儿子有时是实在猜不透的,所以母亲若心里难受,或是对儿子有什么不满一定要说,打骂几下也使得,就是不要将情绪都堆积在心里,大夫都说郁气难结,闷气憋气多了,难免就要积郁成疾,届时更了不得……” 正在此时,惜夏进来行礼,瞧着面色有些犹豫。 赵瑾问:“怎么了?” “回夫人,是方才珍宝阁来人禀报,说白姑娘去了珍宝阁,瞧着似乎是想叫孙管事传个话,还……临走时还拿走了新制好的琉璃缠丝手镯。” 孙管事就是新上任的珍宝阁管事,他本就是铺子里的二把手,颇有能力,只是因为性格过于耿直而一直被程管事压着,直到赵瑾将后者换了下去,他才有了出头之日。 作为旁观者,他也看的明白赵瑾对白瑶青的态度,所以即便裴承志是公认的侯府未来之主,可那也只是“未来”,他不敢瞒着赵瑾私下传消息。 闻言,赵瑾并不意外,裴承志被她着人死死看管了起来,小白花联系不到人,自然要着急了。 倒是裴承州冷笑一声:“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呢,这就将铺子当成自己的了!哪家的姑娘会这样不知羞耻!” 裴承允道:“大哥时常带她去珍宝阁挑首饰,想来她是习惯了。”说不得还将珍宝阁当成了裴承志的私产了。 赵瑾也点头。 女主顶着小白花的人设,当然干不出来这种事,少不得是裴承志曾对她说过什么,叫女主误会了,滚过床单的小两口不分彼此也正常,拿自己的东西当然拿的理直气壮。 “果然近墨者黑,物以类聚!”裴承州冷哼一声,“若非我不揍姑娘家,定要叫她瞧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在他心里,裴承志孝期风月当然可恨,但白瑶青也无辜不到哪儿去。 惜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夫人,孙管事假意应下了她,那世子那边……” “不必告诉他。”赵瑾道。 “对,告诉他做什么,继续出去丢人现眼给父亲蒙羞么?”裴承州双手抱胸脸色很难看。 赵瑾没说话,而是琢磨起了白瑶青的肚子。 原著里没有棒打鸳鸯这一出,所以男女主对床单顺理成章滚了又滚,孩子也很快造出来了。 可自从她穿过来后,男主饱受相思之苦,都没见过女主几回,蝴蝶翅膀扇的好像有点大,所以原著中快要到来的“爱情结晶”,还能如期而至吗? 赵瑾有点担心。 虽然按照男女主那折腾劲儿绝对不愁没有理由给他扫地出门,不过那耗费的时间精力可要更多了,这期间她大概还要饱受“爱情的折磨”。 说实话,爱情的苦,赵瑾实在不想体会。 因为这一出,赵瑾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裴承州也沉默下来,裴承允则坐在一旁继续看起了书,母子三人间的气氛显而易见变得沉闷。 等赵瑾回过神时才注意到这一点。 ——只凭一个名字到场就能影响所有人的,除了男主也没谁了。 他就有这个本事。 赵瑾轻拍了一下裴承州,正想叫他去读书,幺蛾子就到了。 惜夏匆匆进来:“夫人,世子方才离开祠堂,执意出府,如今下头人正拦着,只是世子似乎格外坚持……” “他没完了么!”裴承州一拍桌子,皱眉讽刺,“还真是心有灵犀,咱们倒成那打了苦命鸳鸯的恶棒呢!” 裴承允慢条斯理起身,淡声开口:“母亲该好生清一清府中下人了。” “你说的正是。”赵瑾面色有些沉。 她倒不是生气男女主——这德行不配她动气,她气的是有人吃里扒外! 她当然不会就天真的以为男女主真就这样心有灵犀,有那能耐俩还见面做什么,直接意念联系搁心里云聊呗。 天知道她刚从管家手里接过管家权就清理了一遍侯府,却不想竟还有漏网之鱼在她眼皮子底下传消息。 脸被打的啪啪响! 赵瑾沉着脸往祠堂走去,裴承州两人也紧紧跟上。 裴承志到底是世子,下头人没几个敢动真格,这两相僵持对峙间,就叫裴承志成功往前挪了许多步,若非赵瑾及时赶到,说不得还真能叫他慢吞吞蹭出府。 “还愣着做什么,要本夫人请你们动么!”赵瑾扫了眼将裴承志围成一圈但离得十步远的侍卫们,厉声道。 她一开口,侍卫们这才敢动作,离得最近的两个快速上前。 裴承志读书厉害却是个天生柔弱不能自理的,没反抗几下就被侍卫制住,只能愤愤看向赵瑾。 “瑶青病重,儿子只是想去瞧瞧她,母亲为何如此冷漠,儿子作为世子,难道如今连自由都要受挟制不成?!” 第18章 小白花可比你活蹦乱跳呢! “病重?”裴承州冷笑一声,“哪家病重的人还能上街闲逛挑首饰的,大哥见识少就罢了,眼瞎可要不得!” 裴承允见他抓不到重点,便跟着开口:“大哥此言不妥,母亲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和名声,挟制一说未免言过其实。” 这时裴承州也反应过来,老大这话要是传出去,母亲本就不好的名声只怕又要添上一个苛待子女了。 他顿时怒火高涨:“好啊你,平日里看着老实温和,怎得心肠如此歹毒,枉父母养你十六年,竟是个会咬人的白眼狼!” “我说的不对么?”裴承志转头狠狠盯着他,“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今这般不得自由的境地?!”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裴承州黑了脸,“冥顽不灵,毫无悔过之心,看来祠堂的老祖宗都懒得救你了!” “二弟从未经过情爱,哪里能同我感同身受。”裴承志冷笑一声,“倒是我忘了,你们这种人,情之一字于你们不过虚妄,哪里比得过功名利禄、体面传承?” 我们这种人?? 我们哪种人?! 裴承志一下火气就上来了,挽起袖子就准备跟他说道说道。 赵瑾拦住他,转身看着裴承志,声音冷淡,直奔主题:“看来祠堂你是没跪明白,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你觉得我苛待你也好,挟制你也罢,今日侯府的大门,你休想跨出一步!” 她才不会跟傻逼男主讲道理,白浪费口水。 果然,裴承志闻言反抗更激烈了,声音也异常愤怒激昂,还隐隐掺杂着一丝委屈悲伤:“母亲叫我跪祠堂,我听话跪了,二弟无故打得我下不来床,我没二话忍了,母亲不同意我与瑶青,我也只是想慢慢求得母亲心软松口,无论你们如何反对,甚至刻意棒打鸳鸯,我从未有过激举动,因为我始终记得我们是至亲,我不愿与你们为难疏远,可你们为何……为何要逼我至此?!” 他声音有些嘶哑:“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要你们如此针对打压?” “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你们看不到瑶青身上美好的品质,看不到我们两情相悦的事实,甚至连我们平常相见都要百般阻挠破坏……我们却做错了什么?错在瑶青不该投生在寻常人家,而我却错入了富贵侯门吗?”他眼中渐渐涌出极其明显的怨愤,双拳紧握,隐忍难耐。 “——混账!!”裴承州气的要死,咬牙狠狠指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给他一拳一样。 这说的是什么话,指责父亲和母亲吗?! 不知感恩的王八蛋!! 赵瑾抬手制止他,心下觉得道理该讲还是得讲,否则傻逼男主怕还以为他们都欠他的。 她转身定定看着裴承志,声线不含一丝感情:“首先,我叫你跪祠堂,是因你在你父灵堂大闹,叫他最后一程都走不安宁,其次,我不同意你和白瑶青,是因此女心术不正,品行不端……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知自己说再多,在你心里也等同于污蔑,不过我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你不服气就憋着!最后,你二弟打你,真的是无故吗?” 裴承志身形一僵。 赵瑾直直看着他,抬手指着祠堂的方向:“你敢对着你父亲的牌位,摸着良心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你敢说自己祠堂跪得委屈,这顿打挨得冤枉吗?!” 随着赵瑾一声接一声的质问,裴承志一动不动,像是僵在了原地一样,眼神却刻意避开了赵瑾。 他以为瞒的密不透风的事,却好像人尽皆知。 在这件事上,他再如何说服自己都没法当作平常事,孝期风月,的确有辱斯文,也的确……不孝。 赵瑾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继续沉声说着:“我们为什么坚决反对?并非门户之见,也并非见不得你好,而是因你为了你所谓的真爱,做了太多荒唐事!我担心自己儿子的名声和前程,你的弟弟妹妹,心疼同胞兄长被美色拖累,怒其不争误了以后!” 她话音落下,裴承州猛地握紧了拳头,胸膛起伏也大了些。 他性子冲动易怒不假,却也是最重感情的,从前温和亲厚的兄长一朝昏头,为了个女人做足了荒唐事,连父母家人都不顾,正如赵瑾所说,他怒其不争,失望与怒气交织,心里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一旁的裴承允眼神微动,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睫。 赵瑾看着手握成拳僵在原地的裴承志,继续道:“你不满于自己投生侯府,可侯府的泼天富贵,你是直接受益者,你投生于此,一身血肉仰承父母,满腹才学皆得益于侯府倾尽资源的培养,或许你当真天资卓绝,可你要明白,再绝世的天才也离不开后天培养,你能年少成名,受人追捧,成为满京皆知的第一才子,侯府功不可没,诸多种种,在你这十六年人生里随处可见……你享尽了侯府带来的利益与好处,到头来却埋怨父母生了你,气愤自己投错了胎……承志,责任和义务,从来都相伴而生,没有天底下便宜都给你一人占了的道理。” 她声音不大,不过在寂静的院里,人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裴承志对上她清亮的眼睛,蓦地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忙别过视线,握着的拳头却越来越紧。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 明明他觉得自己没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世人眼里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罢了,世人皆愚昧,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顾忌他们的想法而委屈自己和所爱之人,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不能随自己心意而活,那活着又有何趣味可言? 他始终不觉自己有错,可母亲的话…… 他不知该如何辩驳。 ……也不对。 他承认他有些地方做的过分,也愧对父亲,可他与瑶青的爱情是没错的,诚然母亲一些话说的有理,可这不是她拆散他们的理由! 若父亲还在,他一定会理解他,父亲那样喜欢看重他,又怎会如母亲一般反对他与瑶青。 素来他的要求,父亲没有不应的。 裴承志松动的眼神又再度坚定下来。 赵瑾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也懒得猜,只道:“今日你逆了我的命令,闹得阖府不宁,便罚你二十板子,禁足落枫院,你觉得冤枉也好委屈也好,只管怨我便是。” 说罢,她扫了一眼,侍卫们立即意会,制着裴承志就要离开。 裴承志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忙挣扎道:“母亲,儿子不怨母亲,只求母亲叫儿子去见见瑶青,只要看着她安然无恙,儿子甘愿受罚,求母亲——” “拖走!”赵瑾打断他。 人小白花可比你还能活蹦乱跳呢!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傻逼男主不是没有脑子和理智,在不涉及女主的时候,男主好像还算是个良知感情都正常的人?知道礼义廉耻,也能对家人抱以善意和感情。 可一旦涉及女主,这玩意儿瞬间恋爱脑上身,一整个傻逼叉烧,活像肩膀上蹲了个马桶! 爱情能叫人盲目加降智。 看到裴承志,赵瑾信得真真儿的。 第19章 敢吃屎就揍! 裴承志当然不甘心就这样叫侍卫拖走,一边挣扎一边向赵瑾大声喊道:“儿子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母亲为何一定要这样逼迫我们,瑶青不是母亲以为的那种人,母亲从未同她相处过,凭什么仅凭一面之缘就断定她品性不堪?儿子不服——” 赵瑾冷眼看着他被拖走,然后瞥向裴承州两人,眼神意味深长:“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 裴承允拱手开口:“大哥魔怔了,儿子受礼教规矩长大,定然不会做出忤逆长辈,败坏品性之事。” 裴承州瞬间秒懂,也跟着表明立场:“母亲放心,日后您二儿媳妇儿怎么选,全凭母亲做主,儿子绝无二话!” 赵瑾摇摇头:“同你们相伴终身的人,哪能只要我决定就行,你大哥……母亲不是反对他们的‘两情相悦’,而是反对他同那女子的许多荒唐事,而且那女子品性实在不端。” 裴承州想了想,点头赞同:“也是。” “你们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大可直接与母亲说,母亲私底下同人家家里通个气,若姑娘也对你们有意,咱们立即下定成婚,可不搞私定终身那一套。”赵瑾提醒了他们一句。 在古代就别想自由恋爱了,还是过了明路的好。 说到这个,裴承州脸色红了红,小声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儿子才十四,急什么!” 裴承允也道:“先立业,后成家,仅凭个身份和嘴皮子就贸然成婚,到底不妥。” 赵瑾点点头,她也觉得不急,而且守孝还得三年呢,到时候十七岁的少年,成家也不晚。 两人陪赵瑾回了正院,裴承允沉吟片刻,道:“说来,儿子近日来常被一事困扰,便想同母亲请教一二。” “何事?” 见裴承允看了惜春几人一眼,赵瑾会意,叫她们先下去了。 裴承州理所当然的稳稳坐着,裴承允也不在意,看表情像是在想着措辞。 赵瑾倒是很好奇,无论比智商还是比心眼,她都不敢说自己能胜过这儿子,后者也从不会向她求助,眼下这副模样,她直觉里头有鬼。 等了一会儿,裴承允终于开口了:“大哥近日来种种作为,不知母亲如何看?” “狼心狗肺,蠢笨如猪。”赵瑾毫不迟疑。 “还提他做什么?”裴承州皱起眉,他只想眼不见心不烦。 裴承允缓缓道:“大哥执意要同那女子纠缠不休,更放言此生非她不娶,正如二哥所言,在他眼里,我们便是那棒打鸳鸯的人,他对我们的耐心和感情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们是真心为他,却不知他领不领情,如今父亲离世,若大哥袭爵……” 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毕竟以他的身份说这些,很容易叫人以为他是觊觎爵位,在给裴承志上眼药。 他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儿子并非蓄意针对大哥,只是以如今的形势,只有母亲尚能压住大哥一二,不叫他再做糊涂事,可若大哥袭了爵,届时只恐事态更难控制,侯府名声如何不提,只恐大哥所作所为,引得当今降责。” 赵瑾不妨他铺垫了一堆,竟说了这个,顿时微微挑眉。 裴承州则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只是单纯,并不是傻。 现在大哥还只是个世子呢,就能与那女子勾勾搭搭纠缠不清,还做出了那等腌臜事,甚至连母亲的命令都不顾,观他今日言行,明显是对母亲也生了怨恨。 若叫他袭了爵,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只怕行事更没了顾忌,届时若只同那女子继续勾搭也就算了,可若他怀恨在心,记恨母亲今日的“棒打鸳鸯”,就凭那没良心的德性,即便母亲作为侯府老夫人,只怕日子也会不好过。 而若他再大胆些,惹了当今注意…… 就算有父亲的功勋在,侯府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更别说大哥种种不孝行为,简直将父亲视若无物,当今以孝治国,岂能容他这般作为? “不行!”他脸色铁青,“不能叫他袭爵!” 赵瑾没说话,而是看了裴承允一眼,后者面色镇定,只是眼中隐含挣扎与忧虑,做足了一个好弟弟好儿子模样。 好大儿演技可真不错。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这兄弟三个以前感情还不错,可赵瑾也不觉得在裴承志做足了不孝之事后,裴承允对他还能留有深厚感情,要知道他最在乎的除了裴承州,就是平阳侯这个父亲了。 原著里还着意描写过:父亲虽更看重大哥,可裴承允却从未有怨,因为前者也曾教导他成人,养他无忧,最重要的——他的父亲护国安邦,曾护万民无恙,他对他有敬仰、有钦佩,唯独没有怨恨。 别看裴承州跳的最欢打人最狠,可对裴承志种种作为最怨恨的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承允,可惜她最后弃文了,没看到裴承允会怎么坑哥。 “母亲您倒是说句话呀!”裴承州急得不行,活像明天裴承志就要袭爵了。 赵瑾咳了一声:“我先前也有这个疑虑,所以前些日子进宫时,曾求了皇上,等三年后,你大哥懂些事了再袭爵不迟。” 裴承州一下松了口气。 裴承允眼里划过一丝意外,微微颔首:“原是母亲早有安排,是儿子多虑了。” “可若是大哥三年后还没懂事怎么办?”裴承州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会劝他的。”赵瑾嘴角一抽。 裴承州眉峰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狗能改得了吃屎?” 赵瑾:“……” 话是这么说,裴承州却也明白现在只能先这么着了。 他叹了一口气:“儿子若得空,也会去找他好好聊聊的。”聊不通就揍,敢吃屎就揍!一顿不行就两顿,他就不信掰不过来! “你大哥还年轻,等时日长了,他总会明晓事理的。”赵瑾敷衍着回了一句,不经意间与裴承允对上视线,不知为何,总觉得后者的眼神很有深意。 这时裴承允对她笑了一下:“偌大侯府,只有母亲在,儿子才放心的。” 赵瑾也笑了笑,心里琢磨着他是什么意思。 说来裴承允一向将裴承州当嘴替,他自己反倒是沉默寡言,不露分毫,这回怎得愿意自己出声了呢? 莫非是怕裴承州说不明白? 第20章 将女主扫地出门! 片刻后,赵瑾对他们道:“方才那一遭浪费了不少时间,你们快些回去温习功课吧,这些事不必你们操心。” 裴承州瞬间垮了脸。 裴承允缓缓起身:“母亲说的是,儿子确有不少功课尚未完成。” 赵瑾微笑点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一定不能懈怠啊。” “谨遵母亲教诲,儿子告退。” 裴承允拉着裴承州拱手行礼。 赵瑾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才微微沉了脸色:“惜春。” 惜春忙走进来:“夫人。” “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是内院绣房一个丫头,叫绿枝的,她同珍宝阁的福永是同乡,福永收了白姑娘五十两银票,便悄悄知会了绿枝,给了她二十两,叫她传消息给世子。” “五十两……她倒是大手笔,口口声声自己无意攀附权贵,别人家的银钱首饰倒用的比谁都顺手!”说完,赵瑾又问,“祠堂有人守着,她是如何进去的?” “这绿枝倒有几分机灵,她略识得几个字,便将消息写了下来想法子放在了茶水盒里,落枫院下人送去时,正叫世子瞧了个正着。” 赵瑾听完,淡淡道:“是个有些小聪明的,落枫院那边是谁的疏忽,你看着罚,至于绿枝……发卖出去吧,以后别叫她出现在京城。” 按说这种事,心狠些的主母打死都不冤枉,不过赵瑾还是没法突破那层心理障碍,或许时间久了,她也会被同化,但现在的她还做不到,索性发卖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接着道:“福永辞退,那五十两想法子弄回来,再从库房里支些银子,一同用了给城外乞丐施粥。”钱都捐了也不便宜这种人! 惜春一一应下,然后问道:“还有白姑娘那边……夫人打算如何?” “她……”赵瑾眸色微深,“赶出去,不许拿宅子里任何东西,她若反抗叫她只管去报官!” 白瑶青吃穿用度无一不是裴承志支的侯府银钱,住的宅子也是在裴承志名下,赵瑾作为母亲,还是如今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当然有资格插手。 说到这个,赵瑾也不得不感叹叉烧儿子的单纯,这些年侯府人丁稀少又无后宅争斗,养的他毫无危机意识,做事也不过脑子不留后手,人家养外室还知道将房契给外室留着有个安身之所,他倒好,宅子是给人住了,银子也给足了,可宅子还在他名下,钱也是直接从府里支的,一查一个准儿。 小白花女主要维持自己的人设,撑死了收些银钱首饰,哪能主动开口要房契? 于是现在方便了赵瑾的动作。 就算女主要报官,她能告什么? 告人家不想把宅子给她住、不想给她花钱么? 她但凡要点脸,就知道乖乖滚出去! 赵瑾本来没想对女主怎么着,只是女主自己不安分,想来也是不信任孙管事,才买通伙计传信。 赵瑾很感谢女主帮她揪出了两个吃里扒外的,可拿着她的银子贿赂她的人,空手套白狼未免想得太美! 惜春将赵瑾的话传下去后,惜夏头一个请缨:“不如我去?” “一个农女罢了,还劳动不到你。”惜春看了她一眼。 她们是赵瑾的陪嫁丫鬟,更是一等丫鬟,数满侯府也是最有脸面的,一般事还真劳动不到她们。 惜夏自然知道,她面无表情直言:“我就是讨厌那个女人,咱们世子以前那样出众拔尖儿的人物,如今竟被个狐媚女人迷了眼,连累的夫人都愁眉不展,家宅不宁,这口气不出,我心里不痛快!” 闻言,惜春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几个丫鬟都是看着裴承志几人长大的,她们没有成家,说句不规矩的话,那都是将几个小主子当自己的孩子疼的,如今孩子被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迷惑,做出了那等不孝之事,在她们眼里,自己的孩子自然没错,错的都是那个不安好心的女人! 就这样,惜夏带着人就出府了。 裴承志的宅子离侯府不远,穿过两条街,她很快就到了门口。 守门的小厮看见她,忙上前躬身陪着笑:“原是惜夏姑姑,小的眼拙竟没早早来迎,姑姑莫见怪。” 惜夏看了他一眼:“里头的人可在?” “在、在。”小厮忙道,“早上出去了一回,很快就回来了,现下正在用午膳。” 惜夏冷笑一声:“她倒是享受得很!” 小厮尴尬地笑了笑,小心问道:“姑姑今日来是……” “自是清理门户!”说完,惜夏微微皱眉,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她算什么自己人,一个拎不清身份的蠢货罢了!” 小厮闻言,心里微微犹豫。 人是世子带进来的,可夫人却要赶出去,届时人家母子没有隔夜仇,只恐世子要拿他们开刀。 可若拦着…… 他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拦着夫人的人……只怕还不等世子发落,夫人就先将他给处理了! 想明白的小厮心里发苦,却不敢拦着惜夏,还主动小跑着上前将门大开。 惜夏径直进去,余光瞧见他眼里的担忧,板着脸道:“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夫人何等宽厚,你们尽心办差,自不会叫旁人为难你们。” 她这句话可谓是定心丸,小厮一下松了口气,连连对她道谢。 这是个两进的宅子,里头丫鬟小厮不少,看见带着人长驱直入的惜夏,都不由有些慌乱,有那不认识惜夏的,还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忙就要上前拦着。 守门小厮忙挥手驱赶:“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来清理府宅的,都干自己的事去,冲撞了姑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是侯府来人,还是夫人身边的,一众下人慌忙退去一旁,连连道不是。 惜夏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直直就顺着小厮指路的方向往里走去。 得益于小厮一路的宣扬,满府几十个下人,没一个敢去报信的。 直到惜夏走到了院门口,白瑶青才察觉不对,叫丫鬟出来瞧。 惜夏懒得理,小厮忙拽开丫鬟解释。 她径直走到屋门口,就见白瑶青眉眼清愁,正慢悠悠用着午膳。 她冷眼看着,正与察觉有人而转过头的白瑶青对上眼神,后者眉头一蹙:“你是哪里的丫鬟,这样不懂事,自己下去领罚罢。” 说完,她闷闷不乐地放下筷子,心情更不好了,等见到承志哥哥,她一定要同他说说,这样不懂规矩的丫鬟,还是发卖出去为好。 第21章 别人给,你就真敢要? 守门小厮可谓是尽职尽责的喇叭了,闻言忙道:“白姑娘,这位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便是世子夫人,也不能随意支使惩戒的!” 这话就很意味深长了。 白瑶青脸色难看一瞬,又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夫人”,顿时脸色一变。 “想来是白姑娘在这府里待久了,真拿自己当主子,咱们夫人倒也得退居一射之地了。”惜夏缓缓进来,讽刺道。 白瑶青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原是惜夏姑姑,是瑶青失礼了,姑姑莫往心里去。” 惜夏没理她,偏头扫了一眼八仙桌,十菜一汤,荤素各半,还有点心瓜果。 这是真拿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见她看着桌子,白瑶青以为她也想吃,心下虽有些不乐意与一个丫鬟同桌,可顾忌到这是未来婆婆身边的人,她还是客气道:“姑姑还没用午膳吧,不如坐下一起?” 惜夏礼貌性笑了笑:“侯府规矩严明,主子们的膳食,岂是奴婢可以随意染指的。” 闻言,白瑶青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心下很满意她的“识趣”。 看着她毫无反应,惜夏暗道蠢货,都懒得多费口舌,直接道:“奴婢今日来,只是为夫人清理府宅,白姑娘这便请吧。” “……去哪?”白瑶青反应不及,“这宅子虽小了些,不过胜在景致不错,下人也懂事勤快,没有需要清理的地方。” 身为穷苦人家的姑娘,这种宅子已经是白瑶青梦寐以求的舒适富贵了,不过这是裴承志对她说的原话,她不愿显得自己没见识,即使心下觉得这里已经非常不错了,对着所有人也依旧是一副“委屈但愿意为他忍耐”的模样。 闻言,惜夏深深运了一口气,半晌无言。 早知道是这么个蠢东西,她吃饱了撑的来这一趟!跟这种人交锋,赢了都很难有成就感。 “咱们宅子自然是好,只是这里头,住了不该住的人。”内宅之人,鲜少有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的,只是不说明白,这位怕都听不懂。 白瑶青总算是听懂了,顿时脸色一白:“姑姑这话从何说起,承志哥哥的宅子,他要谁住便谁住,如何算得不该住的人?” 惜夏看出她终于不蠢了,讽刺道:“姑娘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这是承志哥哥的宅子,夫人不能赶我走的。”白瑶青摇着头,心下有些慌。 “咱们夫人是世子母亲,世子何等孝顺,岂会为你忤逆夫人?”惜夏眉眼一厉,“夫人叫你走,你就得走!” 白瑶青眼神浮上慌乱,却还是站着不动:“我与承志哥哥有过约定,他来了若不见我,定会焦心着急,烦请惜夏姑姑通融一二,您也不愿看到承志哥哥担忧吧。”说着,她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塞给惜夏。 惜夏并未拒绝,拿起看了一眼,一百两。 大方得很呢。 她收起银票,冷笑一声:“姑娘若还要脸面,就自己离开吧,咱们下人没轻没重的,可别伤着了您!” 白瑶青脸色一变,本因她收了银票渐渐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你收了我的钱,难不成还要出尔反尔?” “那是你的钱吗?”惜夏眼神冷了下来,“那是侯府的钱!白姑娘,东西在谁手里,就一定是谁的,这是强盗匪寇的说法!” “不……不是,那是承志哥哥给我的,他亲手给我的。”白瑶青脸色难看,据理力争。 “世子的钱从何而来?”惜夏直直看着她,“拿着别人家的东西久了,就真当成了自己的?别人给,你就真敢要?好人家的姑娘可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白瑶青脸色顿时惨白,连忙摇头:“不……我不是,是承志哥哥担心我,我不忍心拒绝他叫他伤心,我不是……” “奴婢没兴趣听姑娘的解释,今日事忙,姑娘这便请吧。” 白瑶青咬着唇面露委屈,一手紧紧抓着桌角,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被人赶出门是件极其不体面的事,她不是不明白,若有骨气些,她该立即离开,可她同承志哥哥说好在这里等他,届时若不见她,承志哥哥怕要担心极了的。 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也不知承志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这样强势无情,只怕他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之间本就阻碍重重,若她今日就这样离开,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 惜夏看着她,凉凉开口:“白姑娘家也在京城,距此只有半日车程,奴婢也很好奇姑娘为何不住自己家,难不成别人家的宅子住着格外舒服?” 白瑶青脸色瞬间难堪极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顿了好半晌,见惜夏的眼神越来越讽刺,一旁的丫鬟们看她的眼光也有了异样,她眼圈一红,抿着唇无措的站着,双手攥的更紧了。 明明是承志哥哥怜惜她家里条件不好,才叫她住在这里的,她那样喜欢承志哥哥,当然不忍心拒绝他,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想她,难道出身贫寒就要被这样轻看吗? 有权有势就可以决定一切、甚至别人的命运吗?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无助极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潸然落下。 “姑娘可思量好了,再不走,咱们就自己动手了。” “我走。”白瑶青一把擦去眼泪,红着眼眶看她,“你们这种人上人,素来是不将我们穷苦人家放在眼里的,是,我是出身贫寒,可论品性,我胜过你们这群不食肉糜的人上人百倍!” “……”??? 惜夏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偏到这里了,还有品性,白瑶青有这玩意儿吗? 还胜过她们百倍…… 惜夏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她也不想再掰扯了,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瑶青狠狠瞪她一眼,挺直背脊向外走去,配着那双红眼眶,还真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白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背后惜夏的声音传来,白瑶青声音冷漠:“我知道,烦请容我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内一定离开,姑姑不必担心我赖着不走。” 惜夏半点不通融:“不必了,这宅子里没什么姑娘的东西,姑娘直接离开就是。” 白瑶青不可置信的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质问为何她如此恶毒。 惜夏直接道:“白姑娘出身贫寒,拿什么买首饰做衣裳,还不都是咱们侯府出的银子?侯府出的钱,自然是侯府的东西,姑娘莫非脸皮如此之厚,连别人的东西也要据为己有带走?” “那是承志哥哥买给我的!”白瑶青眼眶又更红了几分,声音也大了不少,“承志哥哥送我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凭什么不算我的东西?承志哥哥作为世子,用自己的月例银子买来送给我的东西,侯府家大业大,莫不是这点子姑娘家的细软之物也要贪墨?” 面对忽然牙尖嘴利起来的白瑶青,惜夏微微诧异。 宅子都没怎么纠缠的自己放弃赖着住了,倒是心疼起首饰衣裳了。 白瑶青当然心疼,以她的家境连身上一个腰带都买不起,要她放弃箱笼里那么多的漂亮衣裳和各种名贵精致的首饰,不亚于剜她的肉,床头枕下还藏着承志个哥哥留给她的银子,就是为了叫她生活好过些,承志哥哥的心意,她自然不能辜负。 当然,除去这些,还有她隐约清楚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一点——她不想再作回那个朴素简单的卖鱼女了。 由奢入俭难。 第22章 把女主的仇恨值拉满了 见惜夏要说话,她率先质问道:“夫人不愿我住在这里我信,可我不信堂堂侯府夫人,会在意这点子姑娘家物什儿,将我身无分文地赶出门,莫不是你们心生贪念,想贪了我的东西?若是如此,我必要上侯府问问侯夫人,这是何道理?” 她挺直背脊,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一旁的丫鬟们微微皱眉。 惜夏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智障:“咱们夫人自然不惦记你那点东西,只是侯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便宜你,还有,容奴婢提醒一句,为什么将你身无分文的赶出门?当然是因为——姑娘就是身无分文进来的啊。”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重,却像记重锤砸在了白瑶青心上,叫她脸色红白交加,难堪地紧紧攥住了手。 “姑娘要去侯府只管去……对了,想报官也使得,咱们随时恭候。” 面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惜夏,白瑶青胸膛剧烈起伏,咬牙瞪着后者。 她显然也没办法,但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对了,姑娘应是不知道,珍宝阁是咱们侯府产业,不是世子私产,姑娘白拿了多少东西,咱们都有记账。”见白瑶青要开口,惜夏不想跟她掰扯定情信物之论,率先开口,“世子送的不论,只提那琉璃缠丝手镯,这是姑娘自己拿走的,奴婢可有说错?” 白瑶青一时失声。 是她拿的。 她久未见承志哥哥,便想去珍宝阁找程管事问问,只是没想换了管事,她怕孙管事不靠谱,便忍着心疼拿了五十两拜托福永。 承志哥哥留给她的银子不多了,她又正巧见那手镯漂亮又精致,心下喜欢极了,想着承志哥哥说珍宝阁是他产业,便随手拿了去,想着戴腻了还能当掉换些银子。 她……她不知道那是侯府的产业。 可侯府的东西不就是承志哥哥的东西么,他是侯府未来之主,提前拿了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要紧? 见惜夏眼神讽刺意味十足,白瑶青白着脸,坚持道:“是……承志哥哥是侯府世子,侯府的东西自也是他的,珍宝阁他都说过要送给我的……” “世子是咱们侯府未来之主,这毋庸置疑,可那是‘未来’,如今的侯府之主,当然是咱们夫人!夫人宽厚不同姑娘计较,姑娘却不能厚颜至此,是也不是?”惜夏说着,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拔掉了她头上的白玉簪,接着又接连卸掉她身上许多首饰。 “你做什么?!”白瑶青下意识反抗,却被一旁的丫鬟制住。 惜夏一边卸一边道:“姑娘倒是提醒奴婢了,咱们担了身无分文的名儿,自不能不做事,这些首饰,奴婢便收走了,二手的虽典当不了多少银钱,好歹也是个进项。” 她手脚利落的将白瑶青头上手上耳朵上都扒了个干净,连同她袖子和腰间的几张银票和碎银子一起拿走,末了看了看形容颇狼狈的白瑶青,满意的点了点头:“衣裳奴婢便留给姑娘了,到底是个姑娘家,扒光了也不好看。” 白瑶青这回是真的哭得厉害,脸色难堪又屈辱,看着惜夏的眼神仿佛在看杀父仇人,连同眼眶里不断落下的眼泪,叫人看着倒有种破碎美感。 “姑娘不必这样看着奴婢,拿了人家的东西,总要还回来才是正理。” “你们欺人太甚!承志哥哥若知道你们这样羞辱我,必不会放过你们,不过一群下人罢了,他抬手就能叫你们求生不能!”白瑶青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仪态了,神情虽不比破口大骂,也差不离了。 惜夏脸色不变:“奴婢等着。” 她这副模样,显然是有所依仗,是谁显而易见。 白瑶青咬着牙,眼底划过一丝极深的恨意,今日之辱,来日她必十倍以还! 赵瑾还不知道自己贴心的丫鬟帮她把女主的仇恨值给拉满了,此时还慢悠悠陪闺女一起读书呢。 说是陪读那就不能食言,处理了府中事务后,她当下就拿着书去了芷兰院。 裴欢颜倒是很开心,拉着她去了书房,母女俩一起读书。 裴欢颜是有女先生的,只是前些日子先生有事回乡,又遇上了平阳侯身故一事,叫赵瑾也忘了这茬。 她寻思着,除了这女先生,还得根据闺女的兴趣爱好再请几个先生,作为世家贵女,裴欢颜琴棋书画都不赖,但也不精通,不过孩子还小,她不求她样样出色,可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不能什么都是差不多,她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个词。 她倒不会干拔苗助长那蠢事,按着闺女的兴趣来选择多好,她可是个开明的家长呢。 ——俩儿子也得尽快安排上,做家长最忌偏心。 心里琢磨着,她也没立即说出来,总得先瞧瞧孩子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再决定以后的学习发展方向。 她陪裴欢颜读了两个时辰,中间还用了顿午膳,然后才施施然回了正院。 惜夏早就候着了,见赵瑾回来,便也跟进去禀报。 听完了惜夏的描述,赵瑾嘴角抽了抽。 好嘛,原主只是在女主进府后略有为难,就落了个毒发身亡的下场,她将女主欺负成这样,不五马分尸死不瞑目很难收场。 “夫人,这是她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惜夏恭敬地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好。” 赵瑾看着满满当当的首饰银票,脑补了一出女主凄凄惨惨饱受摧残的景象,恍然间生出了一种反派既视感。 就说女主的仇恨值拉的也不算冤。 “还有,今日奴婢深入了解过白姑娘后,发觉此人厚颜无耻蠢笨无知之余,似乎……”惜夏努力想着措辞,“似乎脑子也有些不清楚,同她交流很是费力。” “没事,你多同她相处几回就知道,她就那样。”对于女主清奇的脑回路和智商,赵瑾早就从原著里领教了。 “如果可以,奴婢还是不太想同她相处。”惜夏理智地回了一句,便继续禀报起了正事,“奴婢叫人将那宅子都清理了一遍,白姑娘所有穿过用过的,没用的都烧了,值钱的送去了当铺,换来的银子添在了城外施粥的花销上,白姑娘的行踪也使了人盯着,大抵晚间就会有消息。” 一个合格的丫鬟,当然要闻弦知意,举一反三。 主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主子没有吩咐,也要深入挖掘主子的内在想法,为其分忧。 惜夏是懂办事的。 赵瑾面色镇定的夸了她一句:“干得漂亮。” 反派就反派,反正她是打算跟狗男女主刚到底的,不利用自己的优势打击报复,简直都对不起她这巅峰开局。 得了夸奖,惜夏脸上露出一抹矜持的笑意。 第23章 句句不提他,句句都是他 虽然惜夏说晚上就有消息传来,不过赵瑾不觉得女主值得她熬夜等,做完了自己的事,早早就睡了美容觉。 翌日她容光焕发的起身,才一边梳洗,一边听惜夏讲起了白瑶青的去处:“昨日白姑娘从宅子里离开后,因为身无分文,只能徒步走回京郊的家里,天色将暗时才到白家村,不过她家人似乎也非良善之辈,逼问了她许久,见她实在没了银钱,骂了她几句,便将她身上的衣裳脱下拿去当掉了。” “她没反抗?”赵瑾拿起一支芙蓉红玉簪在头上比了一下,而后又满眼遗憾的放下。 新鲜小寡妇不能穿红戴绿。 “反抗了。”惜夏道,“只是拗不过她母亲和姐妹,被扒了衣裳后,窝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赵瑾满意的点头。 女主那一家子都不是善茬,有些人做恶毒事好歹会披上一层伪善的皮,可白家人就是实实在在的真小人了,而女主作为家里仅剩的“良心”,在白家村很有些好名声。 ——一个长久被欺压打骂,却丝毫不怨怼反抗,还卖鱼赚钱,承担起了家庭重担的俊俏小姑娘。 这人设放在哪里都是要被竖大拇指的存在。 当然赵瑾相信昨天女主的反抗大概是真的,毕竟她就只剩这一件拿得出手的衣裳了,只是无奈对手太多太强大,女主还是败北。 赵瑾神色轻松地起身更衣,知道女主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好好一小白莲,本本分分做菟丝花不好么,非要作妖,这下好了,直接给你打回原形,赵瑾暂时不会放裴承志出门——刚挨了打,他也没那能耐爬出去,所以女主大概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了。 或许以前的女主是真的勤劳朴实,可在经历过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日子后,她还能甘心再做一个卖鱼女吗? 赵瑾倒是有点好奇女主会怎么做。 短时间内男女主消停了,她也闲了下来,便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三个孩子身上。 她心里多少有了数,二儿子脑子不笨,只是心思不在读书上,若肯下苦功夫,还是能做出成绩的,三儿子倒是很聪明,虽不比叉烧儿子的过目不忘之能,但胜在悟性极佳,脑子也更活。 就是……这孩子的成绩好像有点不对等他那聪明的脑袋。 上书房每月都有测试,只是裴承允的成绩不能说差,但绝对好不到哪去,与优秀更是毫不沾边。 赵瑾费解之下,就找出了他的功课文章来看,还重点关注了一下他的读书进度,这才发现相比科举应试科目的八股文,他更侧重看史书策论、名人传,还有农政要论这些,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之外,时间大多都用在了这些上面。 如果说叉烧儿子读书偏向钻研学问,那三儿子就是偏向研究前人经验和实践,而他做的文章……嗯,家里书房摆着的是一份,太傅那里就是另一份了。 后者比之前者,明显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是故意藏拙? 赵瑾有些惊讶。 对此,裴承允倒是说的很明白:“上书房虽只是更高一等的学堂,却各方势力混杂,还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在这样的地方出头并非明智之举,倒不如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赵瑾反问他:“上书房位居天子之侧,若得当今青眼,不是少走许多弯路?” “锋芒毕露人人追捧自然是好,在旁人眼中,当今青眼相看,前程坦荡,可细算之下,却弊大于利。” 裴承允淡声开口:“才露人前,焉知几位皇子不会见才心喜而招揽?犹豫不决只会得罪所有人,而若选定明主,其余几位莫不会暗恨打压?同窗若有嫉恨,是否会不计手段陷害针对?父亲的政敌又是否愿意他后继有人,平阳侯府更上一层?前路阻碍重重,可得到的那点虚名与利益甚至不能相抵,或许有天纵奇才能周旋其中满胜而归,但儿子不敢赌,更不觉得如今的阅历年纪能够处理妥帖、应对得当,在最该练兵秣马加重筹码的年纪,本就不该本末倒置,沉浸在一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竹篮打水的美梦中。 一个尚未入仕,能力不显的所谓满腹才华的大才子,固然能得当今青眼,可儿子相信,当今更需要、也更看重一个材优干济,能做出实绩的得力臣下。” 一番话听完,赵瑾嘴角一抽,抬头望天。 好家伙,句句不提他,句句都是他。 三儿子老阴阳人了。 她沉吟半晌,还是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很对。”她已经没话说了。 人家看一步走一步,她儿子看十步,走一步,将深谋远虑搞明白了属于是。 但不得不说,他考虑的没错,如今叉烧儿子名声臭大街,固然有他自身不干人事的原因在,可若说背后没有人为推动,赵瑾是不信的,裴承允显然也看得明白。 不,或许他更早以前就看明白了。 外人提起平阳侯府三公子,第一想到的是那张出色的脸,再就是他还不错的人缘,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人夸他聪颖,却也没人提他蠢笨,可见他经营之成功。 那当初他看着裴承志名满京城春风得意时,有阻止过,或者说提醒过吗? 赵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裴承允,正好对上后者平淡的眼神。 两相对视间,裴承允微微颔首,先一步移开视线,转身给抓耳挠腮的裴承州讲起了功课。 赵瑾垂眸压下心思,没再深想。 人的性格多变,不能仅凭一点盖棺定论,除了叉烧儿子,她对其他的孩子都有这个耐心去了解和改变。 她没再打扰苦心向学的两兄弟,而是坐在那里翻看了许久两人的书,对比了一番,然后就回去正院干正事。 第24章 她是不是也阴阳谁了? 翌日早膳后,赵瑾拿出三张纸,表情慈爱的一一分发给了他们。 “母亲,这是什么?”裴承州好奇的接过。 “是母亲对你们的爱。”赵瑾笑容更慈和了。 裴承州顿时脸红成了熟透的虾。 母亲也真是…… 他知道母亲现在对他们很好,只是什么爱不爱的……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母亲也太口无遮拦了。 叫人不好意思得很。 “颜儿也爱母亲。”裴欢颜接过后连看都没看,就抱着赵瑾的胳膊撒娇。 赵瑾笑眯眯摸了摸闺女的小脸,果然小姑娘就是招人稀罕。 “母亲知道,颜儿快瞧瞧母亲送你们的礼物吧。” “好。”裴欢颜软软应了,便低下头看了起来。 紧接着,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裴承州更甚,熟透的虾脸变成了煞白的僵尸脸。 倒是裴承允头一个出声,脸上还带着赞许的笑意:“母亲费心了,儿子很喜欢。” “你们喜欢就好。”终于有个捧场的,赵瑾满意了。 这是她昨日耗费两个时辰辛苦的成果——学习表。 对俩儿子和闺女观察久了,她对这个时代的功课学习也有了些了解,简单来说利弊都有,不过还能再精进一些,所以她回忆了一下现代的教学方式和时间分配,再配合这里学堂的优点和他们的学习进度,合并制成了一个学习表。 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提升学习进度,以及避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上面详细到了每日起床时间、洗漱用膳以及早课开始时间,就像现代学校里的课程表一样,将所有的学习时间和活动时间都规定明确,包括他们各自的兴趣课。 裴承州更喜骑射武艺,裴欢颜于古琴颇有天赋。 裴承允么……她还没弄明白这孩子除了读书之外,更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就先按自己的想法给他同样加了古琴课,他若不喜欢再换。 “这便是母亲最近叫铺子里也都用起来的……表格?”裴承允忽地道。 他话落,裴承州也暂时忘了苦逼,好奇的拿起来看了两眼。 赵瑾点了点头。 “母亲巧思,这表格实在方便,看着也更简洁明了,不论用在何处都很合适,叫人省时省力。”裴承允难得一改淡定,大力称赞。 那当然了,现代大多数地方和人都离不开这东西。 赵瑾笑道:“先前瞧着账册实在冗长复杂,所以便想了法子改善一下。” “母亲……” 裴承州哭丧着一张脸:“儿子最近没惹您不高兴吧?” “当然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儿子?!” “母亲当然是为你们好。”赵瑾语重心长,“你们每日学习时间够长,却收效甚微,母亲仔细研究了许久,才制成了这个,也是为了方便你们及时找到自己问题所在,及时弥补改正。” 说完,她又从手边拿了三张纸,在裴承州渐渐惊恐的眼神中解释道:“这是每日需要完成的功课进度,后头一列是学习时长和达成情况,以及是否需要重修,你们拿回去誊抄一下,多制几张,将自己半月内的目标都写上去,以便督促你们。” 裴承允率先接过,还顺手将裴承州那份也拿走了:“儿子与二哥进度相同,便一同帮他做了吧。” 裴承州:“……”我谢谢你。 被剩下的裴欢颜拿着自己的,欲哭无泪:“母亲,不是……不是每日只需要两个时辰么?” “先前是母亲没了解透彻,这几日仔细想了想,还是叫你们多学些东西为好,至少以后不容易吃亏。”赵瑾道。 而且她也没狠心的占据完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玩。 “所以这就是我也有武学课的原因吗?”裴欢颜扁着嘴。 “当然了,外头人心险恶,姑娘家一定要有防身的本事。” “……好吧。”大概是赵瑾说的坚定,裴欢颜不大乐意的接受了。 赵瑾点点头,又拿出了三张:“这是考核表,咱们每半月一考核,检查前半月的学习情况和温习之前所学的所有内容,及时查漏补缺,这里列有半月之后每门功课考核的内容时间和完成情况。” 裴承允又是第一个伸手接过的,看得出来他对这几张表很有兴趣,一直在低头细看。 赵瑾看着旁边的颓唐二人组,心里明白他们对读书的抵触,不过这是每个孩子的必经之路,她也不是要他们一直学下去,只是辛苦这几年罢了。 这可不是现代那种托词,而是真正的只有这几年。 等裴承州做了武将,除去朝堂争端就是在军营,行军打仗是首要,读书更是空谈,他也不是好学的人,所以更需要这几年多积累些东西。 而裴欢颜就更不必说,十六七就要嫁人,虽然她觉得养闺女一辈子也没问题,可裴欢颜的性格已经基本定型,不能嫁人生子的女子,在她眼里就是异类,她也放不下旁人的看法。 赵瑾以为的对她好,她未必能领情。 没有良人就不嫁的做法在裴欢颜这里基本是不成立的,如果几年后还是没办法扭过裴欢颜的想法,赵瑾就要考虑给她找个好夫家了。 这会儿多学些东西当然有利无害。 “不过,这思想品德课是?”裴承允忽地问。 赵瑾笑道:“读书的同时,个人修养和品性当然也要跟上,不然日后因为品行不端做出了什么难堪事,还不叫人追着骂枉读圣贤书?” 赵瑾说完,自己先顿了一下。 她是不是也阴阳谁了? 不过裴承允又是头一个应了她的话:“母亲所言极有理。” “不过这个不算上课,只咱们随意聊聊罢了,谈什么都可以,你们若有思想偏激或是认知不妥的地方,母亲也能同你们说道说道。”赵瑾道,“当然,母亲也不是圣人,不能保证自己德行一定端正,言行一定没错,所以母亲有不对的地方,你们也可以指出来,咱们求同存异,辩论讨论都可以,以端正思想品性为目的的聊天,如何?” 她提的这一点很有意思,完全勾起了三人的兴趣。 连素来厌学的裴承州都眼睛一亮,有些期待起上课了。 见状,赵瑾暗暗点头。 这一回总算是做对了,古人讲究父母命不敢违,很少有父母愿意与孩子平等交流,所以她提出的这一点自然很吸引三个孩子,互相培养出来的感情也会更深。 第25章 二老爷一家来了 其实这个课开始赵瑾主要是为三儿子设的,每回聊天,她总感觉这儿子三观好像歪了,又好像没歪,时常拿捏不准他的想法。 或许这也是裴承允刻意的结果,喜怒不辨这点他是真的做到极致了。 赵瑾拿不准现在还能不能叫一个十四岁的、三观已经形成并意志坚定的少年敞开心扉,不过该努力的还是需要努力。 她也需要机会和时间来与这个孩子培养感情。 裴承允的好感度是最难刷的。 还有裴承州和裴欢颜,前者三观基本没大问题,只要改改耿直过头的性子就行,后者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倒是更歪一点,这也需要掰一掰。 所以不论裴承州怎么哀嚎,裴欢颜怎么郁闷,他们求学路上的改变都必不可少了。 赵瑾正要催他们回去温习功课,就见惜冬进来禀报道:“夫人,二老爷一家来了。” 赵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又来打秋风了!”裴欢颜有些不满。 “请他们去正厅吧。”赵瑾道。 惜冬口中的二老爷,正是侯府二房之主,平阳侯的嫡亲二弟。 除他之外,平阳侯另有一个庶弟一个庶妹,还有一个最小的嫡亲妹妹,只是这位当初恋爱脑上身以死相逼下嫁了寒门状元,后来随夫君外放了,平阳侯活着时书信往来倒是很频繁,不过自平阳侯死后就淡了下来,这位嫡亲姑奶奶也没有任何要回来祭拜的意思,只回了一封书信聊表哀伤。 说回正题,庶出那两个很安分,只是二房就有些不怀好意了。 平阳侯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一直很照顾,只是据赵瑾所知,二老爷面上感激,可心里却一直不忿于自己嫡次子的身份而错过爵位,对平阳侯的爵位一直都很有想法,尤其在侯府老夫人去世,二房被分出侯府之后,他更是时不时上门要好处,背地里还捣鼓着小动作想袭爵。 平阳侯的死他大概是最高兴的了。 原著里裴承志迎小白花进门,叫嚷的最厉害的也是裴二叔一家,口口声声怒斥他没有孝悌之心,无品无德不配袭爵,还给他使了好些绊子。 他们今日上门,如果真是为了再次算计爵位,赵瑾就很难高看他们了。 平阳侯才没了一个来月,这吃相也忒难看了点。 裴承允放下茶杯,温声道:“二叔来府,晚辈自该请安,儿子陪母亲一道吧。” “儿子也去。”裴承州立即附和。 “我也去。”裴欢颜跟上。 赵瑾点了点头,同他们一起去了正厅。 裴二叔一家四口,夫妻俩一儿一女,都是嫡出,长子裴承珏,十五岁,长女裴兰汐,十三岁,只比裴欢颜大了三个月。 要说在不纳二色这点上,赵瑾还蛮佩服平阳侯府的。 不少现代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在这三妻四妾名正言顺的古代,能做到就更难为可贵。 就算平阳侯不像是深爱原主的样子,却也做到了不纳二色——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好像真的对女人没兴趣。 可平阳侯如此,裴二叔亦如此,便是叉烧儿子,眼瞎归眼瞎,对白瑶青却也是忠贞不二的。 裴氏男德可见一斑。 走到正厅,还没看清里头的人,赵瑾面前就迎来一个华服妇人,直直握上了她的手,下一秒哽咽声传来:“大嫂可算来了,许久未见,大嫂似乎清瘦不少,可是没好好用过膳?大哥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固然伤心,可您还有四个孩子,咱们的日子还要继续,万不能消沉下去,叫孩子也跟着担心啊……” 刚来就被一通抢白,赵瑾只能先听她说完。 面前这位就是裴二婶,丹凤眼柳叶眉,俏鼻薄唇,长得颇有韵味,只是眼角勾出了几丝细纹,看着不年轻了,实际也只比赵瑾小一岁。 赵瑾只在出殡那日同她说过几句话,直觉这是个不聪明的。 “多谢弟妹关心。”赵瑾一秒红了眼,故作坚强的笑了笑,“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会振作起来的。” 上人家门来张嘴就揭人伤疤,真是显着你了噢! 裴二婶又温声宽慰几句,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满怀怜惜道:“瞧我,怎得就叫大嫂站在外头了,快进来坐,州哥儿你们也来。” 赵瑾顺着她的力道跟进去,看着呵斥丫鬟上茶的裴二婶,不由歉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本是弟妹上门,却累得弟妹招待我们,真是……我颓唐这一场,实在不应该,也不能叫你们担心了才是。” 喧宾夺主的裴二婶尴尬地笑了笑:“大嫂明白便好,咱们都盼着您振作起来呢。” “夫人说的正是,大哥虽故去,可弟弟还在,大嫂平日若有难处,只管来找弟弟,咱们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话的是裴二叔。 他长相周正,板着脸看人时平白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很能唬人。 赵瑾扫他一眼,垂下了眼眸。 倒是能装得很,怪道能哄得平阳侯那样的人对他一家频繁关照,不怕对手有实力,就怕对手有脑子,这话真是没错。 裴二婶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接话道:“真是……天公不怜啊,大哥那样好的人,怎得就偏生叫他遇上了这样的事呢……留下大嫂孤儿寡母,实在艰难得很,我看着实在不忍……” 不多时她就红了眼睛,万般伤心叹惋,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动容几分。 赵瑾也不例外,她握着裴二婶的手,眼神之感念动容不足以表:“弟妹,还是你最能理解我,夫君离世,我几番悲痛欲绝恨不能随之而去,我相信若二弟也没了,只恐你的伤心不必我少半分,与挚爱阴阳两隔之痛,常人岂能体会?弟妹,我们命苦啊……” 赵瑾眼眶湿润,拉着裴二婶的手哽咽陈情不能自已。 被她死死拽住不能动弹的裴二婶却青了一张脸。 谁跟你是“们”?!! 她瞪着赵瑾,嘴唇张张合合半晌,到底是忍了下来。 从表情来看,她心里应该骂的挺脏的。 裴二叔脸色也不太好看,任谁无缘无故被咒“没了”,只怕都不会高兴到哪去。 赵瑾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膈应他们一下罢了。 谁叫大齐最信什么“咒怨难消”呢。 第26章 人设越稳,塌的越狠 哭了半晌,赵瑾才在裴二婶的“温情安慰”下缓过劲儿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三个孩子,裴承州的红眼睛尤为明显。 别看有些人冲动易怒爱揍人,其实最心软感性了。 “伯娘万要保重自身,弟弟妹妹们都还小,偌大侯府还要靠您支撑呢。”裴承珏也开口安慰。 他样貌同裴承志有三分相像,再加上身上如出一辙的文人气质,更叫两人像了个五成,比之双胞胎更像是裴承志的亲兄弟。 又因他小裴承志一岁,天资才学又不及后者,所以在京中素有“小慎远”之称——慎远是裴承志的字。 这在旁人看来是赞誉,只是他本人却并不见得乐意顶着这个名号。 赵瑾闻言,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他,勉强笑了笑。 裴承珏看见她通红的泪眼时一怔,继而便叹了一口气,眼中不忍更多。 “瞧我,一来竟就惹得大嫂难受,真是该打!”这时裴二婶一副懊恼模样,忙对赵瑾道,“大嫂可莫要伤心了,都说祸终福及,眼看着几个哥儿都长成了,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弟妹说的正是,好在几个孩子都懂事,叫我免了许多担心。” 裴二叔跟着开口:“对了,说到几个哥儿,怎得不见志哥儿?如今这孝期三月都未过,出门可不像话。” 赵瑾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志哥儿自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虽说来年不能下场科考了,不过他尚记得父亲教诲,日日苦读呢。” 这时裴承允起身一礼:“因为父亲离世,大哥难受得紧,便一心扑在了书里缓解心中悲痛,故而今日母亲便未通知大哥见客,二叔莫怪罪,侄儿代大哥向二叔和婶娘请个安。” 裴承州见状,也跟着起身行礼。 裴二叔忙扶起他们:“允哥儿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们一家人哪需得这起子虚礼?志哥儿愿意上进,咱们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怪罪,只要他知道好歹……唉,就行了。” “正是呢,出殡那日他闹的荒唐事……实在难看得紧。”裴二婶也接过话头,叹着气对赵金道,“大嫂不出门恐不清楚,志哥儿的名声……只怕再难挽回了,这孩子也是,同一个民女不清不楚也就罢了,怎得还在父亲的灵堂做出那等不孝之事呢,真是……” “行了!”裴二叔呵斥她,“在大嫂面前乱说什么,咱们志哥儿只是一时被美色迷了心窍,现在不是改过了么,谁家孩子没个犯浑的时候呢!” “对对对,瞧我这嘴!” 裴二婶也面含懊恼,急忙找补:“咱们志哥儿再懂事听话不过,外头的流言也不必过耳,大嫂可莫要罚孩子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冷眼看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赵瑾真想翻个白眼。 “二弟与弟妹说的是,志哥儿也自知有错,那日回来在祠堂足足跪了小半个月,心里愧疚得很呢,我看着也有些不忍心了。”她叹了口气,“只要孩子知错能改,我就放心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给裴承志稳住人设,生母指责固然能将叉烧摁进泥里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人设越稳,塌的就越狠啊。 她可等着叉烧男主万人唾骂自食恶果的那天呢。 她淡定的不像样,却叫暗搓搓拱火的裴二叔夫妻僵了脸。 这……发展好像不对啊? 好歹相处了这么些年了,他们对赵瑾的没脑子和愚蠢不说拿捏得准,但也差不离了,平素挑拨几句就能炸起来的人,怎么突然就佛了呢。 还有这慈母模样是怎么回事,你赵瑾有这玩意儿吗? 裴二叔反应快,忙应道:“正是如此,大嫂能看明白就好,如今侯府没了主心骨,一切都要靠大嫂支撑呢,以前那样……可不能了,都是好孩子,母子没有隔夜仇,往事消解便好,大嫂好生对他们,他们自不是不念着您好的。” 说完,不等赵瑾回话,他就对裴承州几人道:“州哥儿你们可听见了?往事不必再提,以后你们可要好生孝顺母亲,莫要如你们大哥那样糊涂,你们父亲虽离世了,可二叔还在,若叫我知晓你们不孝母亲,忤逆不改,二叔拼着外头名声不要,也定要代你们父亲教子的!” 他说的义正词严,俨然一个尽责长辈模样。 只是十来岁的孩子,最是自觉自己长大能抗事的时候,最不喜的就是长辈“自以为是”的教训。 裴承州脑子直,当即就皱了眉,只是说出的话却与裴二叔想的截然相反:“二叔岂能这样想侄儿,母亲那样好的人,侄儿怎会不孝顺?” “就是!”裴欢颜也不悦道,“我最喜欢母亲了。” “二叔多虑了,侄儿们与母亲本就没有隔夜仇,又谈何消解,母亲辛苦生我们一场,又从来一心为我们,孝顺母亲自是理所应当。”裴承允温声开口。 见三人都竭力维护她,赵瑾面有感动:“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三人齐齐对她笑着。 裴二叔夫妻这回是真傻眼了。 怎么的,他们来可不是给这一家子培养感情添砖加瓦的! 赵瑾移了性子也就罢了,总能当没了男人就想抓住儿子做依靠,可这几个孩子呢? 那么多年的漠视,就能这么接受了母慈子孝不成? 这才多久? 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裴二叔险些大声喊出来,怒斥几个不肖子孙没半点裴氏先祖的血性! 裴二婶脸色也青青白白的。 这可怎么好,赵瑾不和裴承志闹起来,几个孩子不离心,侯府不乱起来,他们还怎么趁机谋划夺爵? 只有大房无德,他们才能借此生事浑水摸鱼,可若大房安生过日子,他们哪还有机会? 赵瑾余光瞥了他们一眼,心里好笑。 原著里裴二叔夫妻俩也是这样挑拨的,原主爱面子,当然心里不痛快,也成功被他们挑起了怒火,最后没拗过裴承志,虽叫女主进了门,她却将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女主身上,动辄刁难。 她可不会这么傻了,就算以后要跟男主撕,也不能叫二房渔翁得利! 最后到底是裴二叔脸色僵硬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揭过了这茬。 裴二婶倒是还想挑拨离间,却不想裴承州几人压根儿不接招,叫她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赵瑾也没了心思同他们虚与委蛇,略聊几句就要端茶送客。 裴二婶这才急了:“大嫂,其实今日我们来,实则是有一事想求大嫂。” 赵瑾挑眉:“哦?有何事?” 第27章 不就是欺负平阳侯死无对证么 “大嫂知道,珏哥儿也不小了,前些日子咱们正给他相看人选呢。” 说到这里,裴二婶叹了口气:“只是谁想大哥……唉,珏哥儿素来尊敬伯父,必要守够三年才肯再提婚事,更想届时再科考,可这三年后……谁知是何光景呢。” 她一边说一边觑着赵瑾的脸色,只是后者脸色淡淡,看不出态度,她只能接着道:“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咱们也不能拦着,可到底不能看着他荒废了光阴不是?再说整日闷在府中还不闷坏了?所以咱们便想着给孩子找些事做。” 赵瑾点头:“合该如此。”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见她赞同,裴二婶终于笑意真切了些:“只是大嫂也知道咱们的家底儿……这家里只是勉强保持开支罢了,若要叫孩子练练手,有个进项……这、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好先前大哥远去边疆前,曾提过回来将城东的文来笔庄过给珏哥儿,谁想大哥这一去……” 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咱们也是日子实在艰难,这才厚着脸皮上了门,大嫂放心,这总归是大哥的遗志,咱们必不敢辜负的,必叫珏哥儿妥善经营,日后见笔庄,也如见伯父,铭记感念于心。” 裴二婶一番话下来,赵瑾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拍手叫好。 看着不聪明,倒是会说话得很。 也不知谁教她这么说的。 又是卖惨又是拿平阳侯施压,软硬兼施,最后又动之以情,不知情的人听了怕都要怜惜三分。 ——不用怀疑,她点的就是裴承州,个没脑子的这就感动上了! 瞧瞧这挑的地方,也是会选得很。 文来笔庄所制之笔皆为上乘,读书人无不趋之若鹜,便是不爱读书的,有了闲钱也总爱为书房添置一支附庸风雅,更有珍贵特品专供权贵,笔庄往来间皆是读书人,有身份有地位的更不少。 除此之外笔庄兼售的墨纸砚也颇为名贵,放在清高自持不染铜臭的文人间是绝好的人情礼,裴承珏名下有笔庄也并不会堕了他的文人身份,反而更能添几分风雅。 收益不菲又名声好听,还能借此结交人脉,这夫妻俩倒是为儿子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赵瑾心里冷笑。 不就是欺负平阳侯死无对证么,好像谁没嘴似的。 心念电转间,她面上浮现几分诧异:“文来笔庄?弟妹确定吗?” 不等裴二婶接话,她就道:“可夫君出征前才与我说过,文来笔庄是要留给允哥儿的呀。” 裴二婶一愣。 赵瑾接着叹气:“这孩子功课总评不上个优等,夫君心里也着急,便想借着笔庄的文雅氛围熏陶熏陶他,好叫他开窍呢,只是不知这给珏哥儿一事……弟妹是从何得知?” 裴二婶睁大眼睛,没了声音。 大概是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应对这句话。 这时裴二叔一拍脑袋:“哎呦,这还是之前弟弟同大哥喝酒时提起过的,想是未曾同大嫂说过,倒是生了误会,大嫂也莫要开玩笑了,笔庄名贵,您不愿割舍也在情理之中,弟弟明白的,自不会夺人所好。” 裴二婶也反应过来,忙接话:“怎得就不算呢,大哥故去,他的遗志咱们怎能不顾?大嫂千万想开些,托词也不是这样个说法呀。” 赵瑾道:“志哥儿有天分有前程,日后又能继承侯府,自不必我们担忧,州哥儿是要走武将路子的,笔庄给他也无益处,反倒是允哥儿,他身子骨弱,只能走文人路子,又不比志哥儿有天分,我们做父母的,怎能不为他计之深远?” 她这番话有理有据,裴二叔夫妻俩心里已经信了这番说辞,毕竟他们是信口胡来的,就仗着平阳侯开不了口,哪里晓得人家夫妻俩早就商量过。 只是说到这份上,就很尴尬了。 裴二婶不死心,辩道:“笔庄给了珏哥儿,又不是不许允哥儿去了,他想要熏陶,随他去就是,咱们还能拦着不成?” 赵瑾沉下了脸:“夫君遗志,我岂能随意更改?这话弟妹以后莫要说了!” 裴二婶还想说什么,被赵瑾直接打断:“今日事忙,我就不留二弟与弟妹了。” 裴二婶青了脸。 裴二叔倒是还沉得住气,明白今日的算盘不成了,便笑着道别:“大嫂客气了,侯府事多,万望大嫂保重身子,若闷了就使人来府里说一声,叫夫人和兰汐来陪您说说话,欢颜年纪小,有姐姐一起玩闹也是个照应。” 闻言,裴欢颜瞥了一直不语的裴兰汐一眼,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 从刚刚裴二婶开口要笔庄开始,她就黑了脸,若非碍于是长辈,她高低得呛几句,此时再听到叫她一直讨厌的裴兰汐上门陪她,更是没了好脸。 裴兰汐也不逞多让,不过她面上没表现出来。 赵瑾点点头:“二弟弟妹慢走。” 裴二叔笑着应下,便与裴二婶起身准备离开。 倒是裴承珏对她拱手一礼:“今日多有叨扰,万望伯娘勿怪,改日侄儿再来给伯娘请安。” 裴兰汐也跟着微微福身。 赵瑾只微微颔首,没有多话。 裴二叔看着精明,实则没多少手段,倒是这笑面虎一样的裴承珏是个心机深的。 单说那看着父母为自己谋取利益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就是一般人拍马不及的了。 读了书的人都自有一股清高在,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个个跟人似的,叫他们伸手问旁人要东西都跟要他们命一样。 赵瑾都能想象得到,但凡今日这情形落到叉烧儿子身上,他能羞臊的脸通红,恨不能钻地缝里去,偏生裴承珏风轻云淡,沉得住气。 看着二房一家走远,赵瑾没立刻回正院。 她看着三人问道:“你们觉得,他们今日来所为何事?” 裴欢颜翻了个白眼:“打秋风呗,占便宜没够!” 裴承州不赞同的看着她:“二叔与二婶娘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今日来也只是担心母亲与我们罢了,小妹,你这话过分了。” “我过分?”裴欢颜睁大眼睛,“你耳朵不好使么?没听到他们张口就要笔庄,还敢打着父亲的名头!” “那只是醉酒之言,二叔知晓后也没多说不是。”裴承州摇摇头,“一家人本就该守望相助,起码二叔与二婶娘比大哥像样多了。” “那是他们会装!” 赵瑾被那句至情至性噎的头疼,遂放弃了这两人,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了裴承允。 裴承允也没叫她失望,轻声吐出了两个字:“试探。” 第28章 男主也怕死 闻言,赵瑾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试探什么?”裴承州终于从斗嘴里抽出空来,转头问他。 裴承允道:“试探我们孤儿寡母,能否轻易拿捏。”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今日送出一个笔庄,他日可能就是侯府的产业、人脉,甚至爵位了。 裴承州迟疑的看他一眼,这回没再坚决否定:“二叔与二婶……真不安好心?” “二哥只需知道,日后不要轻信于人便是,打着血亲名头叫你将利益拱手相让的,绝非善类。”裴承允轻声对他道。 裴承州若有所思。 他是不大明白的,都是一家人,要什么直接说便是,自家人左手倒右手的事儿,又不是便宜旁人,犯得着算计么? 不过连三弟都这样说…… 他决定防备一下。 赵瑾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对傻儿子的教育问题可以放下些心了,三儿子显然比她会教育,傻儿子明显也更听他的话。 裴承允这时看向赵瑾:“二房无功而返,应是不会罢休。” 赵瑾点头:“我会防着些的。” 叉烧儿子的雷还没解决,现在不是跟二房干架的好时机。 裴承允也没多说什么,颔首过后就同裴承州回去了。 裴欢颜陪着赵瑾回正院。 路上她娇声道:“母亲您今儿干的真是漂亮,就该这么着,惯得他们毛病,拿着我们家的好处还反过来算计我们,狼心狗肺!” 赵瑾点了点她的额头:“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 “颜儿知道的,哪会那么傻。” 裴欢颜见赵瑾点了头,心里也高兴起来。 往日二房不就仗着父亲的偏心才宽裕起来么,连裴兰汐那个小门小户的都能在她跟前摆贵女的架子,还敢拿堂姐的身份来压她。 也不瞧瞧她一个四品官之女,若非有个侯府的出身,满京谁会高看她一眼! 以后没了侯府接济,看她拿什么炫耀! 赵瑾余光瞥见她脸上的幸灾乐祸,心里摇了摇头。 傻儿子有三儿子帮着教育,可闺女这性子该怎么掰呢。 她叹了口气,回了正院后就叫惜春拿来了珍宝阁的账本给裴欢颜。 裴欢颜一脸懵逼的接过:“珍宝阁的账本?” 赵瑾道:“今日说要将笔庄给你三哥,你与你二哥自也该有。” “母亲是说,将珍宝阁送给我?”裴欢颜眼睛一亮。 赵瑾笑着点头:“你先拿着账本回去看看,过几日就叫孙管事来见你。” “谢谢母亲!”裴欢颜一下扑到她怀里,抱着她不撒手,“母亲真好!” 赵瑾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也是学过管家中馈的,便叫母亲瞧瞧你的本事如何,不过若有拿不准的也可来找母亲,咱们慢慢学。”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赵瑾也没什么高要求,也是今日裴二婶说起,叫她也有了想法。 俩儿子倒是不打紧,不过闺女只读书不行,还是要多实践。 索性先给她一间铺子练练手,珍宝阁这样的,正讨小姑娘喜欢呢。 等她上手了,再慢慢多给她一些。 身上的事儿多了,她也就没时间去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吧? 得了一间首饰铺子,裴欢颜高兴极了,喜笑颜开地拿着账本就回去了,晚间还有消息传来——孩子挑灯夜读研究账本呢。 赵瑾叫惜夏去叮嘱了早点睡,心道也不知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闺女还能对珍宝阁感兴趣不。 沐浴过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看了半晌自己的额头。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疤痕蛮明显,只能剪了刘海先遮着,幸好这副容貌是真不赖,刘海的存在也不过添了些别样的美感。 要说即便三十有三,这张脸在京城也依旧是拔尖儿的那一拨——还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种。 所以赵瑾对这张脸是很满意的。 她细细拿出太医制好的药膏,在额上涂了起来,一边随口问道:“世子还在闹?” “听落枫院的回禀,世子近日来脾气似乎愈发大了些,动辄摔摔打打,今儿刚能下床走动,便罚了好几个下人。”惜春回道。 自从绝食过一回但赵瑾不接茬后,裴承志就不敢绝食了。 男主也怕死。 不过大概被关禁闭的日子不好过,他别的没长进,脾气倒是见天长,从前温润君子的人设崩得厉害。 赵瑾暗道一句败家儿子,便吩咐道:“明日起将他房里的花瓶和摆件都换成木制,随他摔去,膳食碗碟不必换,他若敢摔,当日不必再送膳食。”惯的毛病! 惜春应了一声。 “白瑶青近日如何了?” 惜春轻轻给她梳着头发,回道:“自那日回去后她就待在了家里,白家叫她出去卖鱼也不去了,整日里顾镜自怜,好像是盼着世子去找她呢,不过白家见不得她白吃白喝还不赚钱,正盘算着要将她送去给富商做妾。” 赵瑾倒是不意外。 女主别的不说,那张脸还是不错的,看人时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气质,招人怜爱得很。 白家能留她这么久,未尝不是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 一般的平头百姓他们可看不上,怕是铆足了劲儿要将她卖个好价钱呢。 “奴婢倒是奇怪,被这样逼迫,她竟也能忍住不报咱们侯府的名头。”惜春道。 “相处十五年,她岂能不知白家是个什么德行。”赵瑾轻轻放下药瓶。 若是被白家知道她攀上了侯府,只怕马不停蹄就要将她送来做妾,男女主可是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做妾她哪里肯干? 所以即便在京城住了好几个月,女主却丝毫口风都没露给白家,只拿银子堵他们的嘴,白家只晓得自家女儿攀上了有钱人,哪会想到是侯府世子。 只要给钱,他们可不管女主在干什么。 而女主么,将她身无分文赶出门都没来侯府门前晃过,她哪能叫自家人上门?想来她到底知些廉耻,晓得自己孤身上门会叫人轻看,怕还打着裴承志三媒六聘抬她进门的主意呢,再说侯府还有孝在身,她又无权无势,这时上门岂能讨得好? 这回可没有满堂宾客众目睽睽给她定名分了。 “那她就肯做富商妾室?”惜春不太信。 “她当然不肯。”赵瑾笑了笑。 走投无路,她不来也得来。 只希望女主给力一点,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第29章 白姑娘求见 “对了,她身子可有异样?”赵瑾忽地问。 惜春不解,回道:“并无异样。” 简直堪称能吃能睡,虽然时不时就要对白家伙食挑三拣四,然后顾镜自怜,可半点儿也没耽误她干饭。 闻言,赵瑾叹了口气,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惜了原著中那个孩子,怕是真被她给蝴蝶掉了。 看来得给叉烧儿子放个水了。 “夫人,她怕是要来咱们府上闹,不如叫人拦着?”惜春问道。 惜夏派去盯着白瑶青的人不多,但拦下一个白瑶青绰绰有余。 “不必。”赵瑾摇头。 女主不上场,还怎么唱大戏。 惜春面露不解,但也不敢多话,她心里隐隐觉得,自侯爷离世后,夫人就像是忽然立起来了一样,叫她们也有了主心骨。 且看这些日子来夫人做的事,无不是为了侯府和几位小主子着想,桩桩件件妥妥当当,所以惜春打心底里就信服了她,从前夫人不着调,她们做丫鬟的自要为主子上心些劝阻些,如今夫人立了起来,做事有条理,她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现下夫人这样做,定然有自己的深意在,她只需要听命。 想到此,惜春轻声应了,手下小心地为她擦干头发。 赵瑾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身边的人已经熟悉了她的改变,那她要再做什么,自然不必同她们解释了。 翌日,赵瑾忙完后就去了落枫院一趟。 裴承志正坐在廊下发呆,腿上还搁着一本书,衣着整齐面庞白净,可整个人无端瞧着颓废极了。 看见赵瑾进来,他双眼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恨意,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哪里有过这样被打板子、关禁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见他如此,赵瑾眼神冷了冷:“看来你是还没悔改。” 裴承志没有起身行礼,依旧坐在廊下直直看着赵瑾:“何谓悔改?儿子本就没错!” 赵瑾脸上涌起一股怒气,却又强自压了下去:“志哥儿,你是我与你父亲的长子,是这侯府未来的顶梁柱,如今这样为了一个女子颓废失意、虚度光阴,便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儿子只要瑶青。” “荒唐!”赵瑾厉声喝道,“难道为了她,你连家族前程都不要了吗?” “儿子的前程,自该由自己去挣,与她何干?” 说完,裴承志面露讽意:“是了,儿子忘了,母亲想要儿子娶高门女,两姓联姻,借此铺平前路,瑶青无权无势,自然不符合母亲的要求……可从何时开始,男子的前程也要凭借女子来博了?母亲看不起瑶青,可您自己的出身又未尝高到哪里去,父亲娶您从来毫无助益,可不也照样战功赫赫,位极人臣?母亲您不也照样是身份尊贵的侯爵夫人,享尽荣华?为何您可以,瑶青却不行?” “混账!!” 赵瑾怒极,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裴承志被扇的偏过头去,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通红的手指印,微微肿了起来。 赵瑾打他的两巴掌,从来都毫不留情。 “好啊,我竟不知,原来自己的儿子从未高看过我,在你眼里,我竟与那女子不辨高低……”她眼眶迅速发红,落下的手微微颤抖。 裴承志别过眼神不看她。 赵瑾顿了片刻,收起泪意:“你以为这样说就能叫我松口?裴承志,我便将话放在这里,今日便是你死在这里,临终有愿,我也不会叫那女子入我府门!”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在走至院子拐角时,她顿住了脚步,微微偏头,嗓音沙哑道:“给他拿瓶药膏。” 惜春一愣,随即想起裴承志脸上的巴掌印,忙应了一声。 赵瑾这句话叫下人们皆心中怜惜,也叫廊下的裴承志僵了身子。 本来因她那句话生出的怒意满怀也微微散了些。 母亲……到底还是在意他的。 裴承志眼神复杂,下一瞬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忽地亮起。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能…… 赵瑾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一边享受地被貌美小丫鬟揉着手,一边在心里给男主打气。 儿啊,母亲路都给你铺到这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她叹了口气,被丫鬟们安慰了一会儿,就该干嘛干嘛了。 好在总算有个好消息传来——短短半个月,迎客居盈利翻了一翻。 真金白银送到跟前可比别的更叫人心情愉悦。 看来是她之前的点子奏效了。 现在可以给闺女的珍宝阁也赚赚钱了,姑娘家家的,手头多点银钱才好。 所以在陪孩子读书之余,她又将珍宝阁规划了一下,正好叫闺女先练练手。 而她期待的男女主也并没有叫她失望。 翌日一早,女主先上门了。 彼时正是早膳后,双胞胎回了宁安院,裴欢颜照例腻着她说话。 然后惜冬就进来了:“夫人,方才下头来报,说是白姑娘求见。” 赵瑾有些惊讶。 白家庄到京城可有半日路程,女主这是半夜就启程了? 她看向惜夏,后者屈膝小声道:“奴婢……奴婢也没收到消息说她要来,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查。” 赵瑾点头。 惜冬见她不接茬,不由有些急:“夫人,那白姑娘衣着狼狈,又一直在咱们门口哭,来往百姓有不少议论纷纷,您快给个主意呀!” “莫不是哭着求咱们侯府纳了她吧!”裴欢颜冷哼一声,“不知羞耻!” “请她进来吧,记得态度客气些。”赵瑾道。 惜冬忙应声,小跑着出去了。 “还叫她来做什么,没得污了咱们的地儿!”裴欢颜小声嘀咕。 “叫她在外头,于侯府名声并无好处。”赵瑾道。 不一会儿惜冬又进来了,却不见白瑶青,她脸上带着急色道:“夫人,她不肯进来!” 赵瑾微微挑眉。 女主果然不敢。 惜冬接着道:“她说……说侯府恶意针对打压她一介平民,今日只想来求个公道,不敢进府污了侯府的地儿。” 裴欢颜黑了脸,气的一拍桌子:“当谁盼着她进来不成,不知好歹!没有规矩!” 制止了口不择言的裴欢颜,赵瑾沉吟道:“她不肯进来,是要我出去了?” 第30章 论倒打一耙,白姑娘当属第一 闻言,裴欢颜头一个拍桌子不答应:“她也配?!” 惜冬有些为难道:“姑娘有所不知,那白姑娘在门外声声涕泪,言辞间满是暗指侯府同富商勾结,迫害她做妾,引得许多百姓都争相议论,奴婢同她好声说了几句,只是她说什么都不肯进府。” 裴欢颜顿了一瞬,随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笑话,侯府何等尊贵,犯得着同他一介商户勾结?他们如何议论就叫他们去,不过一群贱民罢了,岂能——” “闭嘴!” 裴欢颜话还没说完,赵瑾就厉声打断了她。 “贱民?我便是这样教你的?你所读过的书,也是教你将百姓看做卑微泥土吗?”赵瑾很快就稳住了情绪,没有发火,而是很冷静地问她。 不过裴欢颜大抵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瑾,一时不敢说话,眼中迅速积上一层泪水,模样很是无措。 见状,赵瑾心软了软,叹了口气:“颜儿别怕……是我的错。” 孩子不懂事,就是大人不会教育。 她原以为叫闺女多读些书,她总能明晓事理学会尊重,可她忘了,出身带来的优越感好像是无法抹除的。 裴欢颜生来就站在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要她在封建古代的环境下学会理解甚至尊重,的确很难。 听着赵瑾的话,裴欢颜手中的帕子却扯的更紧了,她气呼呼的偏头不看赵瑾。 她想不通自己哪里错了,而母亲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很委屈,母亲一定要来哄哄她! 赵瑾看了她一眼,心想后头还要同闺女好好讲讲道理,现在还是女主那的事更要紧。 惜春也皱眉提醒:“夫人,此事若处理不好,只怕咱们侯府的名声更要差上一些了……” 她没敢说下去的是,先前就因为他们世子灵堂那一闹,闹没了脸面和名声,若白瑶青这事再叫百姓误会了,只怕他们侯府的名声就真要臭大街了。 诚然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朝廷查,但百姓可不会管那么多,指不定还要说他们侯府势大迫害民女呢。 赵瑾点头:“她既要我出去,那我便去一趟吧。” 她巴不得呢。 裴欢颜欲言又止,直到看见赵瑾匆匆离开的身影,气了半晌,才一咬牙,也追了出去。 赵瑾很快就到了府门口,耳边隐隐已经能听见女主那哀婉凄苦的低泣声。 惜夏正好也小跑过来了,很快在赵瑾耳边说了两句话。 “姑娘别哭了,咱们夫人何等身份,岂能出来见你,依我看,你莫不如应了惜冬姑娘的话,进府解除误会的紧。”这是侯府守门侍卫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白瑶青那哽咽泪语传来:“侍卫大哥莫要再劝我了,夫人自来嫌弃我身份低微,不配进侯府大门,我岂能违逆夫人意愿?被身无分文赶出门的尴尬境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受一遍了……” 赵瑾刚准备出去,就听见这一句。 随后周边的议论声好像更大了些,只是百姓们大抵还记得这是侯府门前,没一个应白瑶青的话——没人会傻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得罪侯府。 赵瑾笑了笑。 女主的段位和智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感人啊。 那她就放心了。 外头,侍卫还欲再劝,余光忽地瞧见一抹素白身影,脚步忙转了个向:“见过夫人!” 随着他的行礼声,白瑶青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 想来是没料到赵瑾竟当真愿意出来。 赵瑾可没管她怎么想,径直坐在了下人们殷勤搬来的椅子上。 白瑶青本是跪在门前,这一下就好像跪在了赵瑾面前一样,叫她浑身不自在。 赵瑾环视了一圈犹豫不决、想留下来吃瓜又担心惹上事的百姓们,扬声开口:“今日我侯府名声有污,这位姑娘又言之凿凿,为辩明自身,还望诸位在此稍候片刻,待还我府中清白后再离开,延误各位的时间和损失,侯府自会补偿。” 闻言,周围百姓们眼睛一亮。 既能看戏还能得银子,这种好事去哪找? 这可不是他们自己想,而是人家侯夫人请他们留下的! 因为赵瑾态度客气,又有糖衣炮弹加持,不少因白瑶青内涵而对侯府有些敌视的百姓也隐隐有些改观,无形中对赵瑾多了几分好感。 赵瑾这才看向白瑶青:“就白姑娘方才之言,本夫人要解释几句。” 白瑶青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忙抢先道:“我知夫人不会承认,瑶青不敢同侯府作对,只望夫人能叫那富商放弃纳我为妾,从前一切,瑶青定既往不咎,夫人大恩大德,瑶青永世不忘!” 赵瑾唇角微有讽意:“论倒打一耙,白姑娘当属第一。” 白瑶青微微蹙眉。 赵瑾没理会周遭百姓各异的视线,直直看着白瑶青:“依白姑娘之言,是有人逼你做富商妾室,而你以为这是我侯府授意?” 盯着头顶刺人的视线,白瑶青慌了一瞬:“瑶青不敢冤枉夫人,只是那富商着实强迫于我,瑶青自认非天仙绝色,如何他只盯着我一人不放,想来定是有人授意,背后是否为侯府之过……瑶青不敢冤枉好人。” 嗯,否认了,但没完全否认。 阴阳内涵这一点,女主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赵瑾扯了扯唇角:“所以有人逼你为妾,你不去报官,不去告富商,不去告逼迫你的人,而仅凭莫须有的猜测,便来我侯府门前哭闹?” 白瑶青声音不甘:“瑶青只是一介平民,如何斗得过豪富商户,如何斗得过他背后的人?即便皇城脚下,我等平民也是最底层,只能饱受欺压,如何敢诉?” “白姑娘此言,是意指我大齐官商勾结,欺压平民无处可诉冤?” 白瑶青脸色微变。 她再蠢也知道,这句话不能乱回。 赵瑾冷笑一声:“若我是你,被人欺压逼迫,我必一纸诉状告上府衙,若府衙不能给我公道,我便敲响登闻鼓,便直达天听,我不信连皇上都给不了我公道,何以有冤却无处可诉?!” 白瑶青嘴唇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继续道:“你话里话外都觉是我侯府授意富商欺辱与你,岂非更要敲响登闻鼓,叫皇上亲自降罪?孤身一人来侯府门前,你是活腻了吗?” 白瑶青顿时白了脸。 第31章 女主还是有点东西的 赵瑾这句话也叫众人醒过神来。 ——是啊,你有冤就去报官,上人家门口哭算怎么回事,你觉得人家侯府害你,那你还敢孤身来人家地盘,不是找死么? 渐渐的,落在白瑶青身上的目光不太善意了。 又是这样。 白瑶青死死咬着唇,上次见这位侯夫人,对方三言两语就扭转局势,将她塑造成了不堪之人,受尽羞辱,现在又是这样。 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她眼里不甘愈甚,猛然抬头,看向赵瑾的眼里满是怨恨:“夫人巧辩,瑶青实在不敌,只是做过就是做过,抵赖不得,若非我无路可走,岂会来贵府求饶?我若不敢肯定,岂敢冤枉侯府?若之后查明不是侯府所为,我岂能承受来自侯府的报复?!” “夫人,民女真的怕了,求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民女吧……”白瑶青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声音嘶哑又难捱,“民女真的知错了……” 闻言,赵瑾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几句反问,轻轻松松又将自己不利的境地拉了回来。 女主还是有点东西的。 赵瑾淡淡开口:“白姑娘大抵是弄错了重点,如今你我两方各执一词,我却不知该如何放过你?不是我需要拿出证据证明我没做过,而是你要向我拿出,我害你的证据。” 白瑶青面色微动,但没说话。 “罢了……你既肯定,那自是有证据依仗,你一个小姑娘到底可怜,我便随你走一趟顺天府也未尝不可,我相信清者自清,也望你莫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认错了仇人。” 说罢,赵瑾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像是随时准备与白瑶青同去。 她这样坦荡的态度叫不少人心里信了八分。 在百姓心里,顺天府衙可不是个好地方,就算心里仍有官官相护的顾虑,可一个贵妇人,能坦然选择去那样的地方,许多人就敬重她三分。 这可不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白瑶青被驾的不上不下,脸色青白交加,眼里的怨恨却半分不减。 “白姑娘,请吧。” “母亲!” 赵瑾话音刚落下,裴欢颜就跑了出来,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又狠狠剜了白瑶青一眼。 “母亲你不许去,你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这样冤枉你!” “你怎么出来了?”赵瑾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快回去。” 古代规矩大,姑娘家抛头露面要影响名声,她倒是不介意,可外头要是闲言碎语多了,只怕闺女心里也要不好受。 裴欢颜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哭着说道:“我不回去!母亲你别去,你又没害过她,凭什么要陪她去查真相,她都这样冤枉你了,你做什么还要帮她!” 赵瑾面色微缓,帮她擦着眼泪:“她大不了你几岁,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一时慌乱也是有的,母亲左右无事,便随她去一趟,你别担心。” 裴欢颜哭的更凶了。 不得不说,她本就长一副娇弱模样,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比之女主也差不离,引得围观百姓心里也怜惜几分,再加上赵瑾那几句“大度”的话,再没几人肯信她蓄意害人了。 而白瑶青不知为何,这半晌也没了动静。 赵瑾余光却瞥见她一直盯着裴欢颜,眼神幽深难辨,她皱了皱眉,连哄带骗将裴欢颜哄了进去,这才看向白瑶青。 “白姑娘,不走么?” 白瑶青像是才回过神,低低啜泣道:“夫人胸襟,瑶青不及,也实在不愿与夫人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瑶青今日此来,只是想求夫人帮帮瑶青,就当是……看在承志哥哥的面上,我与他这样的情分,如何能同他的母亲闹成这般……” 听到最后几句话,赵瑾倏然冷下了脸。 “我本怜惜白姑娘遭遇,想帮扶你一二,却不想你竟还冥顽不灵!” 赵瑾转头看了一眼好奇疑惑的百姓们,深呼吸一口气,转而对白瑶青冷声开口:“你既不要脸面,那我舍了这张脸又何妨!” 白瑶青下意识觉得不对,却没拦住赵瑾接下来的话。 “白姑娘先前口口声声说我侯府欺辱于你,我便问你,你一介卖鱼女,与我侯府素无瓜葛,我为何要欺辱于你?”赵瑾定定看着她,“或者说,你为何一意以为,我会欺辱你?” 这也是百姓们的疑惑。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何能有交集,还差点闹到公堂? 白瑶青双手攥紧:“左不过是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夫人看不起我的出身,嫌我耽误承志哥哥罢了。” “当然不是。”赵瑾声音冷漠,“看不起你的出身?我日日所用膳食皆为百姓亲手种下,身上衣裳是百姓亲手所织,所住宅邸一砖一瓦是百姓建成,我有何脸面看不起平民百姓?英雄不问出处,出身从来都不是判定一个人的标准和理由!” 白瑶青情绪有些激动:“那你——” “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品行不堪!”赵瑾冷冷打断她。 “未有婚约小定便与我儿私相授受,唆使他在我夫君出殡当日上门逼婚,叫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忤逆于我,落得名声扫地,此后更在他孝期频频以病重为由引他与你来往,骗他拿我侯府私产为你改头换面、华服加身……桩桩件件,我哪个冤枉了你?!” “你说我容不下你?是,连你进我府门,我都嫌你脏了我的地儿!” “将你身无分文赶出门?的确不假,但你为何只字不提你住的是谁的宅子,吃喝花用是谁出的钱?难道将白吃白喝还勾引我儿的狐媚女子赶出门,也要恭恭敬敬奉上黄金千两以表宽厚么?!” 随着赵瑾一句句话出口,白瑶青本就青白的脸色彻底成了惨白。 她底气有些不足地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与承志哥哥是真心相爱,我们是真心的,我不是这样不堪的人……夫人高坐雅室,如何能懂我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这是承认了? 围观百姓吃了一口大瓜。 平阳侯世子的名声满京皆知,只是大家都没将白瑶青与那个迷的平阳侯世子忤逆不孝的女子联系到一起,此时一听赵瑾撕破了脸,都暗道真人不可貌相。 还有心直口快的嘀咕着说:“做出这样的事,莫说人家夫人没有欺负你,就算真欺负了,那也是你活该吧……” 不巧,这话正叫白瑶青听了个正着。 她瞬间眼泪哗哗落下,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话的人。 “我做出了哪样的事,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早在侯爷离世前就定了下来,当日不过是以儿媳的名头给侯爷磕个头,好叫她走得安心些罢了,我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为何都要这样说我?!” 她满脸泪水,委屈极了,赵瑾却不吃她这套:“十恶不赦?你倒是没够到这种地步,可在一个母亲看来,你此举又与十恶不赦何异?” “我儿承志少有才名,是满京皆知的新起之秀,他有大好前程,他本能娶贤妻生孝子,青云直上,顺遂无忧……可因为你,他头一次忤逆母亲,不孝父亲,成了人尽皆知的不孝子!我夫君离世,满府家族皆指望承志继承父志,光耀门楣,可就因为你,他整日神思不属,在他父尸骨未寒之时,不惜以绝食逼我迎你进门……你说,我不该恨你么……” “……你毁了我的儿子!” 赵瑾眼眶通红,却没有落泪,而是双眼赤红的看着她。 白瑶青被她的目光慑的彻底呆坐在地上,怔愣不言。 就在这两相寂静的当口,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来,正是裴承志身边的喜贵。 他满满惶恐,脸上还带着泪,一路哭喊过来:“夫人,不好了,世子不好了——” 第32章 世子自尽了 闻言,赵瑾睁大眼睛。 叉烧儿子来的未免太及时…… 不等旁人反应,她忙上前厉声喝问:“世子怎么了?!” 喜贵这时倒是恢复了些理智,一脸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只是赵瑾面色慌乱极了,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发冷厉:“说话!” “是是……”喜贵被她的眼神吓到,忙不迭回了实话,“是世子自尽了,身边还放了一张遗书,上言夫人既不同意白姑娘进门,他不敢违逆,只能含恨离开,只愿夫人消气,能叫白姑娘以未亡人身份给他扶棺相送!” 因为被赵瑾吓人的眼神刺着,他着急忙慌就将全部顺秃噜了嘴,一点不带打磕又快速的交代清楚了。 “什么?!” “什么,承志哥哥自尽了?!” “夫人——” 赵瑾扶着额头,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惜春和惜夏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赵瑾眼眸停滞,一时没了言语,搭着丫鬟的手也颤抖的不成样。 好大儿,好大儿…… 这是什么送温暖的小天使啊。 耳边是周边百姓们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因为门口这遭事和她承诺补偿银子,周围围观的百姓早就越来越多。 好大儿这是上赶着锤死自己啊…… 赵瑾勉力压制着心头的激动:“快,快找大夫……快去落枫院……” “是是,夫人您慢些,咱们这就扶您去……”惜春忙心疼地应了。 那边白瑶青还在试图拂开侍卫的手进门:“放开我,我要去看承志哥哥,我不信他就这样走了,放开我——” 赵瑾满目怨恨地看着她,随即挣开丫鬟的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打的白瑶青倒在了地上。 白瑶青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盯着赵瑾的眼神添了一分怨毒:“你满意了,你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承志哥哥是因为你才自尽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赵瑾脚下一晃,脸色惨白。 她没再说话,就这惜夏的手慌忙往落枫院而去,因为走路匆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紧接着她又快速起身,往里快步走去,背影仓惶又孤寂。 这时,惜夏感觉自己手被捏了一下,顿时了然,不着痕迹地朝远处使了个眼色。 白瑶青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侍卫们拦的密不透风。 她方才口不择言的话也叫周围的百姓慷慨激昂。 本以为只是吃个瓜,没想到竟然闹出了人命,还是近来占据满京热度和话题的平阳侯世子。 “夭寿哦,那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的,分明是她勾引人家儿子,还做出那种畜生事,人家夫人不叫她进门有什么不对,世子分明是为她自尽的,她竟还口出恶言,将一切都怪在人家夫人身上,真是心肠歹毒!” “就是,换我遇到这种女人早就打出门了,人家夫人还好心要去公堂给她查真相撑腰呢,她却将人家儿子害到这样的地步,说句狼心狗肺都便宜她!” “要我说这平阳侯世子也不是个好的,为个女人不要脸面不说,竟连性命都不顾了,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瞧那侯夫人方才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全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可不是,就没一个好的!” 得益于赵瑾方才掷地有声的质问和模样凄惨的演技,径直博了一大波同情票,也将百姓们的心都拉偏了,现在闲言碎语不要命一样直往白瑶青耳朵里钻,叫她羞愧又无地自容。 她反驳了几句,却被有些性子直的百姓直接喷了回来。 这时,旁边直直冲过来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夫妻,那妇人一把抓住了白瑶青的头发。 看到她的脸,白瑶青脸色慌了一瞬。 “好啊,原来你在这!”妇人表情狰狞,瞪着白瑶青的眼睛快要喷火,“你倒是能跑,怎么,以为自己跑到京城我就没法子治你了?呸,你想得美!” 同他一起过来的憨厚男人直接给了白瑶青一巴掌,手上粗糙的厚茧将她的脸都刮破了,他狠狠剜了她一眼。 “行了,别耽误时间,人家钱老爷还等着呢,可别误了吉时!” “我不去!你们这是逼良为娼!”白瑶青奋力挣扎起来,嗓子都喊破音了,“救命啊,救命啊——” 人群中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还是站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逼良为娼可是违反律法的,你们莫不是想坐牢?” “啊呸!”那妇人,也就是白母对他啐了一口,“有你什么事儿!老娘管自己闺女犯的哪条律法,多管闲事闲的你!” 闺女? 还没等中年男人反应,长相憨厚的白父就道:“叫大家看笑话了,都说女大当嫁,咱们丫头到年纪给许了婚事,谁想丫头主意大自己跑了,咱们找了一整夜才找到,大家多包涵。” “不!我不要嫁给那个老男人做妾,我有心上人了——”白瑶青在白母的手里挣扎不出,只能恐慌地叫喊,“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平阳侯世子,若被他知道你们要卖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个瞬息后,百姓们也终于明白过来了事。 这是白家爹娘逼她做妾,压根儿就不关人家侯府的事儿。 她跑到人家门口一顿哭,叫她去公堂却又推三阻四,怕不是想借此进人家侯府后院吧? 当即就有人忍不住嘲讽:“可别了,人家世子被你害的现在还生死不知呢,可别再打着人家侯府旗号了,平白叫人家惹得一身骚!” 白母也使劲掐了她一把,狠狠瞪着她:“别说侯府,老娘嫁自己闺女,他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看着岿然不动站着的侯府侍卫,身边是白父白母的拉扯,白瑶青脸上隐隐划过绝望,耳边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说什么真心相爱,怕不是瞧上人家的富贵了吧,瞧她身上穿的戴的,再瞧她爹娘那粗布麻衣,说她不贪慕虚荣谁信?” “那可不,发达了也不知想着爹娘,只顾着自己享受,可见也不是个孝顺的,怨不得能入了平阳侯世子的眼,都是一样的白眼狼!” “嘘——你小声些,还在人家门口呢。” 白瑶青动了动眼神,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这是她来之前用自己最后的积蓄买的衣裳,那时她心存幻想,也许能见到承志哥哥,她自要打扮的漂亮些。 还有爹娘,她没有给他们钱么? 是他们一心想着哥哥弟弟,钱都给了他们,如何到头来却成了她不孝顺? 泪水渐渐漫上眼眶,她看着眼含警告的父母,耳边是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终于,她忍不住,“呕”一声,一把弯腰吐了起来。 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见状,白母也吓了一跳,不敢大力扯她。 “这模样,不会是怀孕了吧?”有位大婶说了一句。 白父白母愣住了。 白瑶青也愣住了。 第33章 我有了承志哥哥的孩子 人群里不乏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话。 可白瑶青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就像是有了希望和盼头一样。 她震惊又惊喜地摸着肚子,一把甩开怔愣的白母,高喊道:“这是承志哥哥的孩子,我有了承志哥哥的孩子,你们不能送我去做妾,我怀孕了!” 事已至此,她管不了外头的议论了。 不论怀孕是真是假,她都要坐实了这件事。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那个富商,而她怀的是侯府的孩子,谅他也不敢报复! “承志哥哥眼下生死不知,若有万一……我肚子里的就是他唯一的孩子,我若有差池,侯府定然饶不了你们!”她红着眼睛,警惕地看着白父白母。 白父白母还真没再扒拉她,而是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同样的深思,以及隐含着的惊喜。 侯府世子的孩子……可比一个小富商的妾要珍贵得多。 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白母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慈爱,直接扶着白瑶青就来了个变脸:“瞧你,你不愿意,娘还能真逼你不成,先前想着那钱家富裕,你嫁过去能过好日子,爹娘才一心想叫你去,只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娘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白父也一脸笑意的点头,活像方才还逼着女儿做妾的不是他们一样。 白瑶青明显也了解他们的德行,脸上没有异样。 只是余光瞥见周围百姓们的指指点点和眼中那明晃晃的鄙夷不屑时,还是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不自觉泛红。 她不明白从头到尾受苦受罪的都是她,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人人觉得有错的也是她。 她分明……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啊。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白母不高兴地拍了她一下。 白瑶青回过神来:“怎么了?” “娘是说,侯府子嗣贵重,你如今有了身子,是不是要告诉侯府一声,好叫他们高兴高兴?”说话间,白母余光不住打量着眼前的宅子,眼底是藏不住的贪婪。 看到这样的白母,白瑶青皱了皱眉,显然是觉得有些丢脸。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紧了紧手,自己这个月的葵水没有来,近来也的确能吃了许多,与隔壁嫂子怀孕时一模一样。 所以她一定是有了的! 若侯夫人不承认,那只能是她收买了大夫,而非自己骗人。 无论如何,她的身子是给了承志哥哥的。 眼下承志哥哥生死不明,她更不能泄了气,一定要让逼他自尽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她终于说服自己,走到了侯府的侍卫跟前,盈盈一拜:“侍卫大哥,我知眼下侯府事忙,不该打扰,只是——” “姑娘放心。”侍卫点了点头,“方才属下已经遣人去禀报夫人了,请姑娘稍候片刻。” 能守门的侍卫不会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早在白瑶青说自己有孕时,他就急忙叫人进去禀报了。 而此时,赵瑾已经跌跌撞撞进了落枫院,模样有些狼狈,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衣裳上还沾着泥土。 “母亲别着急,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裴欢颜跟在她后头,也哭的不行。 方才她听赵瑾的话进了门,只是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后,这会儿也直接跟着赵瑾来了落枫院。 赵瑾充耳不闻,只快步冲进了正屋。 “志哥儿——” 她慌慌张张进门,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却在看见屋内景象时怔愣在原地。 精致的雕花木床上,裴承志半靠在床边,左肩简单缠着纱布,青色衣裳上沾着些血迹,他本人则面色苍白,一脸虚弱。 还能睁眼,这届男主不行啊。 裴承志床边站着双胞胎,此时都震惊的看着赵瑾,想来是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她。 裴承允先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小心地扶着赵瑾,轻声开口:“母亲别着急,大哥没事,您这是摔着了么?先坐下歇会儿,大夫马上就到,稍后叫他给您瞧瞧。” 赵瑾顺着他的力道走了进去,她没坐下,而是站在床前看着裴承志,眼神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你便为了她,当真连命都不要了么?” 裴承志垂下眼眸,低低开口:“母亲,儿子是真心喜欢瑶青的,求母亲应了儿子吧……” 大抵是受伤的缘故,他说话都显得没有气力,只是态度却执拗得很。 “大哥!”裴欢颜又哭又气,“你是魔怔了么,那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逼迫母亲?!” 裴承州攥紧拳头,但罕见的什么都没说。 他只会动拳头,可人都躺这了,他还能怎么着? 裴承允则一如既往的沉默。 就在气氛有些低迷尴尬的时候,大夫终于到了。 眼见着大夫往床边去,裴承允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我母亲方才摔着了,烦劳大夫先给她瞧瞧可有伤着。” 裴承州也忙应声,很明显在他心里赵瑾比裴承志重要的多。 赵瑾嘴角一抽:“我没事,还是先瞧瞧你大哥吧,他伤的更重。” “大哥年轻力壮,不碍事的,还是母亲的身子更要紧,母亲莫要推辞了。”裴承允意外的坚持,扶着赵瑾坐下。 床上的裴承志瞪大眼睛,胸膛起伏更加明显,好像呼吸声都重了些。 应该是伤加重了。 绝对不是被气的。 赵瑾沉默地叫大夫给自己诊完了脉。 “夫人无碍,只是方才似乎受了惊吓,老夫稍后开一副安神药即可。” 大夫老神在在的说完,这才走向了裴承志,给他看伤。 “这是谁处理的伤?金疮药洒的到处都是,偏生避开伤口,纱布还缠的这么紧,是生怕伤患活够了么?真是胡闹!”大夫皱眉斥道。 裴承州心虚地看向别处。 不远处的裴承志呼吸声似乎更重了些,还隐隐传来了咬牙声。 “你们怎得来的这样快?”赵瑾问双胞胎。 “方才儿子与二哥正在花园交手,听到了大哥的消息,便慌忙过来了。”裴承允回道。 花园离落枫院的确不远。 可双胞胎向来都是在宁安院习武的。 赵瑾心里的疑惑还没撑几秒,就被裴承允拿来的遗书转移了注意力。 她面无表情的看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写个遗书都跟做文章似的,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字斟句酌恰到好处,叫人看来涕泪连连哀叹惋惜,孔雀东南飞不过如此,焦仲卿都要甘拜下风。 得亏了他没死,要真死成了,到时这份遗书传出去,她怕是比那仲卿母都要叫人诟病,青史留名不敢说,遗臭万年必须的。 好大儿,寻死都不忘给母亲扬名。 这时裴承允道:“母亲不必介怀,大哥本就没想过真寻死,不然刀尖也不会离心脏足足一寸远,伤口也不怎么深了。” “裴承允!!”这是病患的无能狂怒。 赵瑾当然知道,叉烧儿子还等着跟心上人双宿双栖呢,哪里舍得真死? 念在今儿叉烧儿子亲手送把柄的份上,赵瑾也不打算气他了。 她得好好琢磨着怎么利用,流言倒是不必担心,有的是人帮她传,接下来还是得靠女主,还有那富商的事也可以利用利用。 她心里正盘算着,就见听守门侍卫求见。 赵瑾叫了他进来,侍卫见屋里这么多人,犹豫一瞬,随即想到这事外头百姓都知道了,也不差这么点人了,就直接道:“禀夫人,方才那白姑娘在外说自己有了世子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处理?” 赵瑾双眸缓缓睁大,被这话砸了个一头懵。 惊喜竟如此猝不及防? 女主是什么小天使嘛?!! 哦不,她肚子里的是什么小天使嘛?! 第34章 未来主母?我还没死呢! 听到侍卫的禀告,屋里的人反应不一。 最激动的莫过于裴承志,他眼睛一亮,直直坐起身,强撑着伤口的不适,连声问:“你说什么,瑶青有孕了?她在外头?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将人请进来?伤着了世子夫人和小主子,我定不饶你们!” 侍卫面带犹豫地看向赵瑾。 “砰——” 一声震响吓到了所有人。 转头看去,裴承州一脚踩在床边,俯身面向裴承志,而他的拳头,正将将擦过前者的脸,落在后头坚固的床柱上,硬生生用血肉砸开了几条缝隙。 裴承志被这一手震得瞳孔微缩,浑身紧绷。 赵瑾皱了皱眉,忙强硬地拉开裴承州,见他的手果然伤到了,隐约深可见骨,连忙叫大夫过来给他上药。 裴承州眸中还泛着冷气,死死盯着裴承志,只是拗不过赵瑾,到底还是顺着她的力道退了些,将手直直伸向大夫。 见状,裴承志顿时来了底气:“母亲——” “大哥!!”裴欢颜气愤不能,险些破音,“那个贱人到底哪里迷得你昏了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叫她进门?她也配?!” 裴承志沉了脸:“小妹,你年纪小,大哥不同你计较口头之误,只是你记住了,以后瑶青是你大嫂,是这侯府未来的主母,你若再敢对她不敬,大哥便不得不罚你了!” 裴欢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不明白一向对她疼宠的大哥怎会变得这样不近人情。 “未来主母?”赵瑾这时转过头,冷笑一声,“我还没死呢!” 面对她,裴承志脸色勉强缓和了一些:“母亲莫要说气话,瑶青是儿子的选定的妻子,日后进门,自会一同孝顺于您,还望母亲快些将瑶青接回府,她怀着身子,不能受惊,更不能劳累。” “大哥莫不是忘了还在孝期?”裴承允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声音却无比轻柔。 “我自没有忘。”裴承志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转瞬便坚定下来,“只是这孩子虽来的意外,也不是时候,我却不能因此放弃他,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或许便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我怎能狠得下心不要自己的孩子?这是一条小生命,不是任你们随意处置的物件!” 赵瑾冷冷盯着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个孝期行欢的奸生子,你确定要他?” “儿子要!”裴承志紧咬牙关,“父亲在天有灵,若知儿子有后,侯府未来有继,必然欣悦不已,求母亲成全!” 赵瑾胸膛起伏快了许多,盯着他的眼神彻底没了温度,良久后竟笑了起来。 “好,好……裴承志,你好得很……” “母亲!” “母亲!” 随着几道叫声,赵瑾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裴承允离她最近,忙侧身扶住,不至于叫她栽倒在地。 裴欢颜慌忙走到了另一边蹲下喊她。 见状,裴承州也顾不上自己没包扎完的手,反手拽住大夫就拖到了赵瑾面前:“快,快给母亲瞧瞧!” 可怜的老大夫瓜都没吃完就被折腾的不行,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他也是京中颇有名气的大夫,怎么可能没有脾气,一把拍掉了裴承州的手,冷哼一声,这才缓缓搭上了赵瑾的手腕诊起了脉。 “母亲怎么样?”裴承州皱眉问他。 大夫没搭理他,片刻后才收回了手。 “夫人只是受了刺激,大喜大悲之下身子承受不住才会晕倒,待老夫施一针即可。” “那你快施!” 看着大夫取针的动作,裴承允道:“今日事忙,母亲定然疲累得紧,不若就叫母亲好生歇息歇息,其余事醒来再说。” 大夫点头:“这样于身子无碍,只需过后喝几副安神汤即可。” “那就别先别醒了!”裴承州立刻拍了板。 一想起方才母亲绝望伤心的通红眼眶,他就又心疼又愤怒。 醒过来做什么,面对一团污糟事么? 还不如睡着了好! 他没想太多,转身狠狠盯着裴承志:“只要我裴承州在一日,那女子就别想进我侯府大门,不信,你可以试试!” “那位身娇体弱还大着肚子,想必是扛不住我一个拳头的!”留下这句话,他抱起赵瑾就往外走去。 裴承志倏然脸色铁青。 裴欢颜也连忙跟着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老大夫。 侍卫眼见着走的走晕的晕,忙拦住最后离开的裴承允:“三公子,这……那女子还在外头,不知该如何处理?” “当然要先将她接进来!”后头的裴承志怒道,“那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你是傻了么?!”这是打还没挨够,还觉得裴承州不会真的动手打女人呢。 侍卫压根儿没搭理他。 他也是会看脸色的,再说孝期有子这样叫人诟病的大事,可不是一个世子就能决定那母子去留的。 裴承允垂下眼眸,淡淡理了理袖口:“母亲方才被大哥气的昏迷,一应杂事待她醒来后再说。” 侍卫茫然的看着他。 所以到底该怎么着? 他说了,又好像没完全说。 “可三公子,那女子还在外头,该如何处置她?”他又问了一回。 裴承允看着他的眼神宛如在看智障:“她在门口,碍着我平阳侯府的阳关道了么?” 侍卫一眨眼睛。 “办好你自己的事,不该管的别管。”说话间,裴承允已经缓缓踱步出门。 “当然是给本世子接回府!!”裴承志捂着伤口大喘气,气息微弱的怒斥开口。 侍卫佯装没听到,对他行了一礼就迅速退下了。 裴承志更气了,捂着伤口就要自己下床去接人,却被早有防备的小厮按住了。 “世子您伤还未好,还是静养要紧,大夫吩咐了不能见风的。” “狗奴才,放手!你敢犯上?!”裴承志目眦欲裂,“我是侯府世子,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你敢不听我的话?给本世子传话下去,谁敢对未来的世子夫人不敬?!待本世子袭爵,定砍了他!” 伴着他的怒吼声,外头裴承允的脚步愈发闲适了几分。 走出落枫院前,他偏头看了一眼躬身不语的喜贵,淡淡道:“世子魔怔了,未得母亲允许前,不许他踏出落枫院一步,其余人也禁止出入,落枫院每日往来膳食,一律严查。” 这是……软禁? 喜贵不自觉呼吸更轻了些,头也埋的更低了:“奴才遵命。” 裴承允微微颔首,缓步离开了。 第35章 咱们侯府,没有允许你进门的主子! 门口,侍卫很快就裴承允的意思带给了其他几人。 白瑶青见侍卫一个人回来,还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真的没人来迎,不由心里有些不满。 她有了侯府的子嗣,侯府竟也敢这样怠慢? 怕不是侯夫人的刻意刁难。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对赵瑾也愈发怨恨,本想日后进门好生与承志哥哥孝顺婆母的,可侯夫人未免太过刻薄。 也罢,既然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会去沾她的边,只愿日后孩子出生,不亲近她这个祖母,侯夫人不要后悔才是! 想通后,她心里一定,便扶着肚子,搭着白母的手,缓缓往府里走去,却依旧被侍卫拦住了。 白瑶青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世子知道你们这样对我么?” 侍卫面无表情:“世子知道,上头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府。” 白母先不干了:“你们知道我女儿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么?你敢给她脸色看,不怕世子砍了你们么?识相的快些放开,叫我们进去,说不定我女儿心情一好,在世子面前美言几句,你们就发达了!否则……哼!” 白瑶青不喜欢白母这样咋咋乎乎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可她说的话却正中她下怀,叫她心里痛快极了。 于是她只抬头挺胸,看都没看这些下人一眼。 这回轮到侍卫像看智障一样看向她们了:“我们不管你怀的是谁的孩子,只是咱们侯府,没有允许你进门的主子!”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白瑶青面色微变:“夫人知道我有孕,也不让我进门?承志哥哥知道么?”说完,她想到了什么,慌忙问,“承志哥哥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侍卫看她的眼神更显鄙夷轻视:“世子重伤,没空见你,夫人也被你气晕了,你满意了么?” 还活着…… 活着就好。 白瑶青松了一口气。 只要承志哥哥还在,他一定会来找她的,侯夫人算什么,她拦不住承志哥哥的。 她咬着牙说服自己,她与承志哥哥是真心相爱,只是侯夫人太过势力古板,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不放弃,就一定天无绝人之路。 承志哥哥能为了她自尽,只要侯夫人还在乎这个儿子,他们就一定会赢!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承志哥哥养好伤才是。 想明白了关键,她也顾不得一旁百姓们的指指点点,扯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塞给侍卫:“烦劳侍卫大哥帮我交给世子,他重伤未愈,正是黯然神伤之时,见此香囊便如见我……也好叫他心里好受几分。” 说完,她便拉着不情愿的白母匆匆离开了,白父紧随其后。 侍卫也没拒绝,转身对同僚说了声:“得嘞,我先送去正院。” 后者问他:“方才你怎得就将夫人和世子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我都没拦住你,瞧她可怜也不是这么个可怜法,后头叫夫人知道,可没你好果子吃!” “她有什么好可怜,不过就是个心机深沉贪慕虚荣的女人!”侍卫嗤笑一声,“便是她不问,我也要告诉她!”还要当着往来百姓的面大声说! 见同僚不明所以,他也不打算解释。 回想起方才离开落枫院时三公子的暗示,他心道这回自己应该没领会错,说不得还有赏呢! 他喜滋滋地拿着香囊往正院去了。 此时的正院,赵瑾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惜春忙抖开被子给她盖好。 裴欢颜眼泪红通通的趴在床边看着她,也不说话。 裴承州也沉默的站在床边,拳头攥的紧紧的,胸腔里的怒火持续高涨。 不久后,外头穿来丫鬟的行礼声:“三公子安。” 裴承州身子一动。 裴欢颜回头看向走来的裴承允,小声问:“三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裴承允看了沉睡的赵瑾一眼:“等母亲醒了再说吧。” “可外头的百姓……只怕他们也知道了那贱人怀孕的消息了,那我们府里的名声……”裴欢颜现在恨不得掐死白瑶青。 裴承允沉默了一下:“她在百姓面前宣扬自己有孕,不就看准了百姓的嘴堵不住么?此时我们连对她下手都要掂量一二,再无法子补救。” “连你也没办法了么……”裴欢颜眼含失望,又不甘心道,“那就叫她这样生下大哥的孩子吗?母亲也说了,那可是孝期行欢的奸生子,这样不堪,我们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含了哭腔。 难道以后她不止要管一个出身不堪的女人叫大嫂,还要接受一个出身即污名的侄子吗? 那她以后要怎么做人? 大哥为什么不能为他们想想呢…… “祸兮福之所倚。” 裴承允摸了摸她的头。 裴欢颜不解的抬头看他,裴承允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此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裴承州脸色沉的可怕,却一直没有说过话。 裴承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动作强硬的拉着他坐在了椅子上休息,三人一同沉默的坐在正院里守着赵瑾。 赵瑾自然是假晕,叉烧儿子还没把她气晕的本事。 只是她不晕,这事就得先处理,很大程度上能挽回些损失和名声,她千辛万苦等到这一步,可不是为了功亏一篑的,那当然是先晕为敬了。 她都想好了大夫扎一次,她就醒一次再晕一次。 谁想三儿子这么上道,直接省了她不少事。 这回可好了,就算外头流言满天飞,反正她不知情,事后旁人提起,还能再给叉烧儿子扣个气晕母亲的锅! 赵瑾打着这样的主意,就不能叫这病好的快。 晕了一个时辰后,她悠悠转醒,在三个孩子担心的眼神下喝了药,又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话也不说一句。 晚间哄走了他们,她就掀开被子下了地。 四月的天还有些凉意,她只着单衣站在地上,寒气不断往身上钻。 她一边看书,一边慢悠悠走了半个时辰,翌日果然发起了热,也叫一早赶来看她的三个孩子吓了一跳。 看着昏迷不醒的赵瑾,裴承允蹙起眉头:“昨日母亲便晕过一回,今日又高热不醒,还是请太医吧。” 第36章 进宫请废世子 裴承允的话都没人反对。 这也是赵瑾想要达成的目的,人家拿着把柄追着给她送,不大病一场都对不起叉烧儿子流的那么多血。 太医无疑会叫外头的流言传的更广更离谱。 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的“病”了。 太医来的很快,他显然也是吃过瓜的,明明赵瑾只是普通的着凉,愣是被说成气急攻心,受了刺激所致的发热昏迷。 旁边还有个暴怒之下口不择言的裴承州和裴欢颜,裴承允没跟着骂,反而还劝了几句,但却更火上浇油了一般,两人的怒火更盛了三分。 队友这么给力,赵瑾心下觉得自己说不定能躺赢了。 与此同时,因为没有刻意管制的缘故,外头的流言也越烧越烈。 平阳侯世子孝期行欢,还搞出了孩子的事已经满京皆知,还有小道消息透露怀孕的女子便是平阳侯出殡之日,他带来大闹逼婚的女子,后头又传出平阳侯世子还为了这女子能进侯府门,不惜自尽以逼迫平阳侯夫人妥协的消息,再加上各处传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 平阳侯世子早便与此女珠胎暗结,更在平阳侯去世后不足一月内频频来往。 平阳侯世子为了此女不止一次忤逆母亲,更拿侯府产业送与此女。 因为侯府二公子不同意此女进门,平阳侯世子气急下还曾做出殴打弟弟的事。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那日给赵瑾把脉的大夫也言辞闪烁的传出了几句话,更坐实了裴承志气晕母亲还死不悔改的事实。 裴承志三个字成了畜生的代名词。 他本就站在无理一方,又是实实在在做出了畜生事的,那日白瑶青借着富商之事上门纠缠,后来又自爆身孕,无疑也锤死了裴承志,将他狠狠钉在了耻辱柱上。 其实平阳侯府本能在第一时间控制好舆论,后续说明是白瑶青蓄意陷害——毕竟她已经有了前科,这事也能圆过去,便是有聪明人查到猜到,好歹面上有了一层遮羞布,不至于人人唾骂。 可赵瑾盼着这个孩子不知盼了多久,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飘飘揭过去,于是她顺理成章的被气“晕”了过去。 至于之后事态的不可控制? 抱歉,她已经被不孝子气昏迷了,又大病一场,怎么可能有时间精力去处理外头的事,裴承州几个孩子就更不可能了,才十来岁,再说双胞胎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是才能平庸那一挂的,跟足智多谋应变有方压根儿就搭不着边儿。 实则在此刻的外人眼里,平阳侯府还真是孤儿寡母,软弱可欺的形象,赵瑾一倒,闹出事的还是最有潜力最被看好的裴承志,在他们看来简直不能更苦逼。 总而言之,一切都卡的刚刚好。 赵瑾慢悠悠在床上躺了三日,琢磨着流言也传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病愈”。 那日外头的事她后来也听惜夏说过了。 说实话,女主肚子里有没有孩子还真说不准,不过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便是她没怀孕,只怕所信者也寥寥了,赵瑾需要的情形,贴心的女主已经都送给她了。 而据惜夏禀报,那日离开侯府后女主并没有回家,而是想法子说服白父白母一起住了客栈,应该是在等裴承志。 这三人也是够奇葩,竟然也没一个人想起去看看大夫。 就算笃定肚子里有了崽,难道都不需要保胎的么? 白父白母为了省钱可以理解,可女主就很迷了。 赵瑾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好福气的天选之女、命定女主了,所以有恃无恐? 不过眼下她也没时间理会女主。 流言愈演愈烈之时,不正是见皇帝的好时机? 因为实实在在病了一场,她起身时头还有些发沉,险些歪倒在地,惜春劝她:“夫人还未大好,如何就这样急着进宫?万一又受了风可怎么好。” 赵瑾摇了摇头:“心头压着事,我如何能安心养病。” 男女主上赶着送到她手里的机会,不抓住简直没天理。 惜春劝不动,只能服侍她穿衣洗漱。 “对了,世子今日倒很是安静,没再闹些什么。” 赵瑾眼神微冷:“以后不必再提他。” 惜春轻声应下。 实则裴承志闹不闹,对现在的赵瑾都无关紧要了。 ——自知道白瑶青有孕后,他就表现出了异常的激动,恨不能立刻去见心上人,只是他那一刀捅的也实在够狠,直接干没了半条命。 有小厮守着他出不去,就只能用起老招数——摔摔打打和绝食。 他房里的东西都被赵瑾换成了木制,绝食也没人理,反而因为这动静叫侯府“嘴碎”的下人给传去了外头,自己锤了自己。 赵瑾想要的效果,叉烧儿子也半分不少的给了。 实在是感天动地的母子情无疑了。 妆容是赵瑾特意叫了惜夏来画的,务必要充分显示出苍白的病容和憔悴忧虑的状态。 惜春忠心不假,就是过于稳重且直了。 惜夏就刚刚好,虽然总是面无表情,还总爱时不时露出渗人的冷笑,不过业务能力极其优秀,而且很会装聋作哑,必要时还能装瞎,交代给她的事从来没有办不漂亮的,还从不废话,赵瑾说什么就是什么,简直不能更贴心! 做足了准备,她打发了每日按时报到的三个孩子,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下了马车,她跟着领路太监默默往后宫去,一路上历经不少或好奇或怜悯的视线。 显然,就算皇宫也不缺吃瓜的。 到了鸾凤宫,赵瑾照旧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拦住,抬眼便是皇后怜惜更甚的眼神。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和眼神。 赵瑾瞬间红了眼眶,顺着皇后的力道坐下。 “你的身子可好了?怎得不好生养养便进宫来?”皇后蹙眉道。 赵瑾垂下视线,轻声开口:“姐姐放心,我身子无大碍的,今日进宫,实则……有一事想求姐姐。” “有何事你叫人传话便是,犯得着你冒着大病初愈的身子跑这一趟?”皇后不赞同道。 “此事……事关重大,只能妹妹自己来,也只能求皇上决断。” “何事?”皇后也察觉到了不对,脸色凝重地问。 “妹妹想求皇上废世子。”赵瑾没有犹豫,抬起头直视皇后,眼眶虽然泛红,却再没了眼泪,余下的只有坚定。 闻言,皇后怔了一瞬,随即没多大反应就点了点头,对从秀道:“请皇上来一趟。” 从秀应声下去。 这回轮到赵瑾怔愣了:“姐姐不劝我么?” 第37章 建文帝对叉烧儿子才是真爱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事情经过我都清楚,志哥儿不冤,这是他应得的。” 这几日的事她都有关注,裴承志闹出孝期有子的丑闻板上钉钉,随后又得知他以自尽威胁赵瑾,闹得满城风雨,她气得直接摔了手中的杯盏,差点下懿旨斥责,只是这是她妹妹的儿子,她便是不在乎外甥,也得顾着妹妹的脸面,真真是投鼠忌器,糟心极了。 偏生她也没法子,还要设法从中挽回裴承志的名声,只是此事目击百姓太多,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也不少,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便是赵瑾今日不来,她后头也要叫她进宫来商议的。 原以为赵瑾会舍不得儿子,所以她想的几个法子都是以裴承志为主,以及后者袭爵后要对他进行的种种限制和威慑,务必确保赵瑾老封君的日子滋润。 不过这个妹妹显然比她想象中要果断得多,那就更简单了。 与其赌不孝子的良心,不如另扶一个上位。 左右她妹妹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赵瑾看着皇后的眼神隐含佩服,不愧是深宫里的精英人才,脑子就是清醒。 亏她来时还想了一堆应对皇后的话。 皇后却误会了她的眼神,安慰道:“你放心,即便志哥儿不袭爵,他也是你的儿子,日后他想尽孝也没人会拦着。” 赵瑾:“……”大可不必。 建文帝来的很快,赵瑾都怀疑他专门等着的。 行礼过后,赵瑾照例落座,听着皇后和建文帝说了几句家常。 片刻后,皇后说起了正事:“近日京中盛传平阳侯世子之事,不知皇上可否听过一耳朵?” 建文帝点了点头。 能不知道么,参平阳侯世子的折子都快淹了御书房了,提议废世子的更不在少数。 他对赵瑾提醒了一句:“平阳侯离世,世子悲伤过度在所难免,只是平日也要多教导些事理,不可过于随性而为。” 闻言,赵瑾眼神一凛。 建文帝这口气,怎么都像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多少朝臣参裴承志,她多少也有数,可半数朝堂的反对,建文帝竟都愿意顶着压力为他抗下,当真连斥责都没一句,一句“随性而为”就打发了? 说实话,赵瑾觉得建文帝对叉烧儿子才是真爱。 这话赵瑾不好接,皇后便道:“皇上日理万机,想来有所不知,这平阳侯世子……实在太过荒唐了些,孝期行欢不说,竟还有了子嗣,先前还曾自尽以胁迫平阳侯夫人迎那平民女过门,如今还在府里养伤,其行其德实在不堪,皇上以孝治国,岂能轻易姑息此等不孝之事?” 皇后在乎的显然只有赵瑾这个妹妹,裴承志四兄妹也是得益于从赵瑾肚子里爬出来才得她几分青眼,现在裴承志自己干出了丑事,连赵瑾都放弃他了,皇后就更没顾虑了,黑起对方完全没压力。 建文帝顿了片刻,淡淡开口:“到底年纪还小,有些过错不必追究太深。” 赵瑾表情不变,心里却凉了半瞬。 但也算意料之中。 早就有过猜测的事,现在亲身验证不算意外。 建文帝满意的,不就是裴承志的“荒唐”么? 所幸她算计到这一步不是为了叫建文帝失望,而是叫朝堂、叫百姓失望,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助力,只要建文帝能听到他们的反对声,她就没有白忙活这一场。 她定了心神,在皇后再一次说完话的当口,直直跪下,话未多说,两行眼泪先齐齐落下。 “不敢欺瞒皇上,臣妇长子自遇见那女子后,便如迷了心神一般,臣妇打过骂过,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却依旧无济于事,如今……更叫他做出这等荒唐事,在此之前,臣妇从未想过孝期有子这样违逆人伦孝道的畜生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历经灵堂逼婚一事后,臣妇曾依旧对长子抱有期待,只是他实在……实在太叫人失望!于皇上而言,此等不孝畜生不配立足朝堂之上,以皇上臣子自居;于百姓而言,勋贵子弟、未来或许身肩一官半职,能够影响他们生活甚至生死的人可以才能平庸,却不能品性不堪,惹人非议,叫人诟病,更损皇上清誉;于臣妇小家而言,臣妇夫君是破敌护国的大英雄,平阳侯府满门忠烈,夫君的儿子、裴氏后人不该是这样的畜生之辈,臣妇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不孝生父,罔顾人伦,所以,臣妇恳请皇上废世子,正孝道!” 赵瑾长篇大论一番话,哀婉哀伤又掷地有声,仿佛强忍着心痛的坚强。 建文帝有片刻沉默。 御史言官甚至半数朝堂参奏裴承志,他可以无动于衷,可赵瑾这个平阳侯夫人、裴承志生母直言废世子,他不能当做耳旁风。 “平阳侯夫人,你可知这是平阳侯寄予厚望的长子,他未必愿意走到这一步。” 赵瑾语气坚定:“臣妇与夫君夫妻十七载,臣妇了解他,若他知晓自己的儿子在他离世仅两月间便做尽畜生之事,必然会亲手处置了不孝子!” 建文帝眼神幽深难辨,赵瑾余光不小心瞥了一眼,却看不透他的意思。 皇后也在一旁帮腔:“皇上,平阳侯夫人所言有理,平阳侯为国战死,您顾念他的忠心,对他的子嗣固然宽容几分,可这样不孝平阳侯的逆子,实在不配皇上惦念,也不配平阳侯余荫庇护,如今您为平阳侯处置了不孝子,平阳侯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不是?” 皇后是有点说话的艺术在身上的。 赵瑾红着眼睛跟着开口:“臣妇愿废不孝长子,以慰夫君在天之灵,求皇上应允!” 建文帝不知在想什么,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赵瑾跪在地上,默默低头等着上头的人说话。 良久后,建文帝沉声开口:“朕会考虑,夫人自回去吧。” 赵瑾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再说什么,轻声道了告退,便离开了。 她走后,殿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平阳侯世子,皇后以为该废?” 第38章 连建文帝的嘴都没撬松 皇后不知建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斟酌着回道:“皇上也知道,臣妾向来将平阳侯夫人看做嫡亲妹妹,如今妹妹为不孝子伤心至此,臣妾这心里……” 说着,她拭了拭眼角:“臣妾心里实在难受得紧,这平阳侯世子尚未袭爵就敢胡作非为至此,若一旦被他袭爵继承侯府,妹妹的日子……只怕不是艰难可形容,旁人养子成人只管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可臣妾的妹妹却要被儿子记恨当初,艰难度日,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说句私心话,臣妾是希望废世子另封的,不为旁的,只为妹妹安度晚年,不必再被不孝子拿捏为难。” 皇后没有再提什么朝堂百姓、有损君威的话,只是一切从赵瑾考量。 建文帝也知道她时常惦记着这个妹妹,是人就不能免除七情六欲,皇后再贤德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她只当是寻常夫妻私话,向建文帝坦白真实想法,反而更显露了几分亲近之意。 这度把握得刚刚好。 果然,建文帝眉眼舒展了不少,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好的。” 皇后笑了笑,没有接话。 建文帝顿了顿,像是叹了一口气:“这平阳侯夫人若能有你一般聪慧通透,也不会有今日左右两难。” 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平民女子,私下解决了也就是了,叫她上台面都抬举了她,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皇后眼中笑意淡了一瞬,裴承志对那女子正是新鲜情浓之时,若强行除了那女子,只恐母子反目,届时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皇帝算盘打得倒是响。 不过她并未反驳,而是顺着建文帝的话说道:“臣妾这个妹妹,最是个没心眼的,又容易轻信于人,若她能聪明些,臣妾何至于为她这样操着心?” 皇后轻叹了口气。 建文帝摇了摇头,心里莫名有些同情平阳侯。 媳妇儿缺心眼,长子是个不孝逆子,下头几个孩子也不像是能立得起来的,不知他活着时该有多糟心。 皇后看了他一眼,轻轻叹道:“皇上怜惜平阳侯世子没了父亲,可平阳侯夫人又何尝不可怜?她刚没了夫君,伤心之下险些去了半条命,后头长子又频频忤逆不孝,下头几个孩子也未长成……臣妾说句不敬的话,平阳侯世子未必念着皇上宽仁之恩,可平阳侯夫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可怜人。” 她这话就差明说裴承志狼心狗肺不记好,建文帝假宽容却阴差阳错造成赵瑾的悲剧了。 这话也不算错,毕竟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能视若无物,更遑论建文帝了。 不过建文帝闻言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他在乎的也不是区区裴承志的感恩。 皇后早知皇帝冷心冷肺的德性,见他无动于衷也不恼,继续说道:“皇上念着平阳侯的功勋和忠心,不妨从他的角度想想,哪个父亲遇见这么个不孝子还能一心再为儿子考虑,还叫他沾光自己拿命拼来的庇荫?” 闻言,建文帝下意识代入了自己,瞬间脸色隐有薄怒。 若自己驾崩,哪个逆子敢这么给他身后事难看,叫他成满京笑柄,他定要从陵墓里爬出来亲手掐死这个逆子!挫骨扬灰!! 还沾自己的光,逆子配么! 见建文帝脸色变了,皇后也满意了。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知道痛。 只是叫建文帝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立场想想,他就受不了了,更别说平阳侯了。 还彰显什么君恩宽容,要是人平阳侯知道你这么干,怕不是要托个百八十回梦来好好“谢谢你”! 无奈建文帝脸色只是难看一瞬,转眼又恢复自然。 饶是皇后早知道皇帝难搞,也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句油盐不进。 建文帝不是个多话的性子,皇后也猜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只能最后说了一句:“依臣妾看,皇上却是有些偏心了。” 建文帝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此话何解?” “平阳侯至亲之人不止一个裴承志,皇上却只护着后者,可平阳侯举案齐眉十七年的妻子、他多有喜爱的双胞胎儿子、疼宠多年的幼女,却都因一个裴承志,饱受流言针对,恶意环绕,长此以往,只怕平阳侯府再无生机活力。” 皇后这话自然不是为了唤醒建文帝残存不多的良心,而是提醒他这京城多的是聪明人,如她一般看的清明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甚至朝堂之上,有的是眼明心亮的人。 平阳侯刚为国战死,皇帝饱含砒霜的恩泽就接连而下。 平阳侯府作为众人眼中的“孤儿寡母”,绝对处于弱势地位,可皇帝竟连这样的存在都不肯放过,会寒了谁的心,不言而喻。 见建文帝终于面露深思,皇后心里叹了口气。 妹妹啊,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建文帝并未沉默多长时间,只说了一句:“朕会考虑。”便起身离开了。 皇后行礼恭送,起身时也松了一口气。 饶是同皇帝夫妻快二十年,她在他面前也从未放松过,这点子敬重与情分,也不过是看在她识趣懂分寸的份上。 她坐回了软塌,从秀给她轻捏着肩:“娘娘,外头的流言……咱们还要不要拦着那些人推波助澜?” “不必。”皇后闭上眼睛。 “您是说,皇上愿意松口废世子?”从秀惊讶道。 皇后摇了摇头,她也猜不透建文帝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无论废不废世子,裴承志的名声都不能清白。” 须臾间,从秀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若废世子,裴承志如何自然不必她们再担心。 若不废,依这些天发生之事,只怕裴承志心里早便对平阳侯夫人有了怨恨,所以裴承志处境越艰难,反而更有利。 “奴婢明白了。” 赵瑾回到府里,总算卸下防备,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原以为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裴承志堪称人人唾骂,更有半数朝臣参奏,请废世子,再有她这个平阳侯夫人亲口恳请,建文帝迫于压力,总该松口了。 谁想今日她费尽心力的一场演戏陈情,还有皇后帮着说话,却连建文帝的嘴都没撬松。 是她想的太简单,也低估了建文帝。 “夫人,您脸色不大好,可是今儿出门受凉了?”惜春蹙眉看着她。 今日赵瑾只带了惜夏出门,她只当是惜夏没伺候好。 赵瑾面色微缓:“我没事。” 皱眉喝下惜冬快速熬好的姜汤,她问道:“世子今日如何?” “世子早上只换了纱布和药,早膳依旧没有动过的痕迹。” 原以为只是无谓的闹腾,这回是要将绝食进行到底了? 赵瑾缓缓起身:“去落枫院瞧瞧。” 第39章 托母亲的福,滴水未进 她刚走出正院,就见裴承允迎面而来。 “见过母亲。”裴承允拱手行礼,而后道,“方才得知母亲从宫里回来,儿子便想来瞧瞧,母亲身子可好,有没有受风?”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赵瑾道,“怎得不见州哥儿?”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裴承允身边没有裴承州。 裴承允道:“二哥有一篇文章没默完,正在自行默背,儿子便代他来瞧母亲了,不知母亲是要去何处?” “去落枫院瞧瞧你大哥。”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不赞同道:“母亲脸色不大好,想来是尚未病愈,还是不可久吹风。” “无碍,正院离落枫院并不算远。”赵瑾不以为意。 裴承允也没坚持。 赵瑾嘱咐他快些回去读书,便转身准备离开。 “母亲——” 赵瑾回过头。 裴承允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色荷包,缓缓递给赵瑾:“倒是儿子忘了,这是前几日白姑娘托侍卫送进来的香囊,想来是给大哥的,母亲既要去落枫院,不若一并给了大哥吧。” “香囊?”这分明是个荷包。 裴承允言简意赅:“在里面。” 赵瑾嘴角一抽,打开荷包拿出了粉色的香囊。 “到底是姑娘家的东西,儿子不便随手拿着,只能放在荷包里。”裴承允解释道。 赵瑾来回打量着手里的香囊。 这么大个东西,放身上三天,忘了? 裴承允也没多话,叮嘱几句注意身体后就离开了。 赵瑾转头问惜春:“我脸色真的很不好么?” 惜春看着她道:“夫人脸色苍白得紧,眉眼间还有几分烦愁未解,看着着实不大好。” 赵瑾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落枫院去了。 刚一进门,赵瑾身上就多了一道满含怨恨敌意的视线。 她面色如常的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今日如何?” “托母亲的福,滴水未进。”裴承志脸色比赵瑾还要苍白几分,那一刀捅的太深,他自己又好几天没吃饭,说话也没什么气力。 赵瑾拿出香囊,叫惜夏递给他。 “这是白姑娘托人送进来的,世子收好。”惜夏面无表情道。 听到白瑶青的名字,裴承志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偏头怀疑的望着赵瑾,不信她能有这么好心,只是拿着香囊的手却很是轻柔,像是生怕弄坏了一样。 惜夏继续当赵瑾的嘴替:“世子重伤在床,又绝食相逼,夫人还能如何?” 裴承志像是信了这句话,连忙开口要求:“那便将瑶青母子接进来,没有他们,我吃不下睡不着!” 得寸进尺被你使得透透的。 见赵瑾没有开口的意思,惜夏继续道:“世子您不要名声和脸面,咱们侯府还要,夫人和公子姑娘们还要,有今日的妥协,已经是咱们夫人疼爱您之故。” 裴承志脸色沉了下去:“你算什么东西,本世子与母亲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 这是真被打击狠了,连温和有礼都不愿意装了。 惜夏稳得很:“奴婢不算什么,只是唯夫人之命是从罢了。” 裴承志脸色难看:“母亲,瑶青在哪?她身子可好,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好?那也是您的孙儿,您当真就狠心凉薄至此么?” 赵瑾没跟他掰扯,说了最后一句话:“有我在一日,就不会同意那女人进门。” 无视后头裴承志的一顿怒气输出,她迅速起身走人。 回了正院,她只留了惜夏在屋内伺候。 “将我离开落枫院病容更甚的消息传出去,叫膳房准备着,一旦他想离开,便帮他走。”赵瑾轻声吩咐。 她就没想过裴承志不离开的情况,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侯府的门他都必须出! 而每日进出落枫院的膳房下人无疑是最适合也是唯一的机会。 惜夏应下,又问:“那白姑娘那边可要动手?” “叫小容先过去,确定白瑶青是不是真怀孕,等裴承志离开侯府,便想法子叫他们露于人前,务必要在人多处。” 小容是先前赵瑾清理蛀虫时惜春报上来的人,聪明伶俐很会巧辩,赵瑾动过将她放在白瑶青身边的心思,不过当时只觉剧情还在掌握,不用费这个心。 从一开始,赵瑾对男女主的态度就是放任自流,等男主出招,等女主上门,等女主怀孕,等流言满天飞,她最多就是做了个催化剂。 可无作为却实在没用,若她不动作,男主的一切荒唐事只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迎娶女主继承侯府,她的结局依然不会变。 今日建文帝的态度可算是将她给打醒了。 也是她想法太简单太天真。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男女主的糊涂荒唐和建文帝的主观态度上,不如她主动出击。 他不愿意废世子,那就逼得他不得不废! 现在她面上操持侯府,暗地里也有了不少人,想算计男女主完全够用。 惜夏又问道:“夫人,那流言是不是要再添一把火?” “只要消息传出去,有的是人帮我们添。”做的越多,痕迹越明显。 裴承志先前同五皇子走得近,算是变相站了队。 建文帝有十三个儿子,现今有苗头夺嫡的就有六个,都不必提平阳侯的政敌等人,只剩下几个皇子就很乐意帮忙将裴承志摁死在耻辱柱上。 “对了。”赵瑾想了想,“叫卫封查查那钱姓富商,看看能不能利用一把。” 裴承志很快就要知道白瑶青曾被强逼为妾的事了,同那富商对上是必然的。 卫封她嫁妆铺子里一个赌坊的掌柜,为人精明,办事能力很强,这种事交给他办最方便。 惜夏一一应下,便下去办了。 春夏秋冬里,她是最合赵瑾脾气的一个,忠心毋庸置疑。 今日进宫前赵瑾隐约向她透露了几句自己的想法,惜夏同皇后一样,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就说她做得对。 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第40章 香囊有字 落枫院。 院子里下人们都静悄悄各司其职,连走动声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雅致怡人还带着些书香气的院落因为这莫名的寂静而无端显得有些诡异。 正屋里,喜贵和一个小厮模样的正静静站在床前,似乎是准备着给床上的人端茶递水。 裴承志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是不断摩挲着香囊的手证明他并未睡着。 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几瞬后睁开眼睛。 喜贵忙躬身问道:“世子可有吩咐?” “书房里有一本《临山游记》,你去找来给我。”裴承志声音有些沙哑。 另一个小厮应声下去。 裴承志转而看向喜贵:“我饿了,叫膳房送膳。” 绝食了好几天的人突然想开了这是好事,不过喜贵却有些迟疑。 看穿了他的想法,裴承志淡淡道:“我若想死,你以为你能拦得住?” 这话不假,一个人若真存死志,谁也拦不住。 他肩上的伤刺的重,却并不致命,自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对许多药物和身体伤害程度都心中有数。 喜贵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应了一声就下去吩咐了。 几乎是在喜贵走出门的一瞬间,裴承志立即变了脸色,动作甚至有几分急切的打开香囊,在一团香料中找到了一根卷的极细的纸条。 他连忙打开,顷刻间便看完了上头的几句话,随即脸色倏然阴沉下来,双手紧握成拳,青筋跳动。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深呼吸一口气,粗略将香囊弄好,纸条团在了袖间。 下一瞬,喜贵与拿书的小厮一前一后进来。 “世子,奴才已经传话下去了,膳房稍后就送膳来。”喜贵禀报了一声,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皱起眉头,“世子脸色怎得这样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无事。”裴承志缓了缓神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不是个善于掩藏心思的,尽管收敛着情绪,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带出了几分。 喜贵狐疑的看了他几眼,却也不敢越过他做决定,只能继续守在了床前。 膳房很快就送来了膳食。 裴承志方才只是借口支开喜贵,眼下看着摆膳的小厮,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深思。 用过膳,喜贵道:“世子身上有伤,不能沐浴,不如奴才给您擦擦身子?” 裴承志下意识要拒绝,不过他转瞬想到了什么,不再推拒。 喜贵上前扶着他去耳房,正要为他宽衣,裴承志想到袖子里的纸条,皱眉开口:“我自己来。” 喜贵依言后退两步。 擦完身子,裴承志被喜贵扶着回了屋里。 大抵是用过膳的缘故,他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说话的气力也足了不少。 他靠在床上,拿起书看了起来,全然不似前几日萎靡不振的模样。 “世子,奴才去瞧瞧您的药熬好了没有。” “嗯。” 喜贵恭敬弯腰一礼,转身去了小厨房,笑着同熬药的丫鬟聊了几句。 在对方转身的瞬间,一张纸条被塞进了炉火里,瞬间湮灭。 正院,赵瑾放下账本。 惜春恰好进来:“夫人,晚膳摆好了。” 赵瑾应了一声,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将将擦黑,月亮已经隐隐出现在空中。 叉烧儿子想必该发现香囊里头的东西了,手脚麻利点都能离开落枫院了。 赵瑾放下了心。 昨日同惜夏吩咐,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裴承志不出门的可能性,出不出门,从来不是依照他个人意愿来定。 这府里,想叫他栽跟头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昨日从皇宫带出来的郁闷总算消解了许多。 果然,她晚膳刚用完,惜夏便进来轻声禀报:“夫人,膳房安置妥当了。” 赵瑾微微挑眉。 便是与男女主天然对立,她都忍不住想要给男主鼓个掌,别的不说,他对女主还真是情深义重得很了。 为了女主毫不犹豫给自己捅一刀不说,明知女主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也肯拖着重伤的身体,不惜扮成小厮出门去见对方。 “他知道白瑶青在什么地方么?”赵瑾问。 “膳房的人本欲告知,只是世子好像早便知道。”惜夏也有些奇怪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赵瑾眼神中划过什么,不过稍纵即逝。 “对了,小容今日带白姑娘去药堂诊了脉,是喜脉无疑。” 赵瑾点点头。 舆论已经铺天盖地,事到如今,女主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已经不算重要了,不过针对男主……倒是可以再利用一把。 翌日,裴承志失踪的事终于瞒不住了。 赵瑾还没用早膳,就听到了落枫院传来的消息。 她吩咐惜春:“落枫院的人一个一个查,府外叫侍卫长带人去找,尽量低调些,不要惹人注意。” 惜春连忙应下。 双胞胎的裴欢颜照例来正院用早膳,得知裴承志失踪的消息,裴承州几乎是边骂边进来的。 “猪油蒙了心也不过如此了,真不知那女子是什么天仙绝色,迷得他再三昏头,做尽了蠢事!” 裴欢颜也不满极了:“这几日我们府里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大哥为什么不能为我们想想,便是要……便是要见那女人,难道连守孝期都等不得了么,便是娶妻纳妾也不在这三年,非要我们这样丢人!” “有了后,大哥自是上心极了的。”裴承允道。 “不能要!”裴欢颜紧紧咬着唇,“那女人进门做个贵妾也就罢了,这个奸生子绝对不能要!”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天无绝人之路,小妹莫要惊慌,凡事到头总有解决办法。” 裴欢颜恨得咬牙切齿。 赵瑾见她当真气狠了,拉着她宽慰了几句,再三明言不会叫白瑶青和肚子里的孩子进门,她脸色才缓和了些。 第41章 世子在这里! 悦来客栈。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心上人,便是拖着重伤的身体都难以掩饰裴承志雀跃的心情。 “承志哥哥,快些洗漱吧。”白瑶青拿了温热的帕子过来,笑吟吟递给他。 裴承志忙接过,顺势叫她坐在床边:“你身子重,不必做这些,好生歇着就好。” “我就喜欢给承志哥哥做这些。”白瑶青眉眼开怀,“这样就好像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一样,哪有做妻子的不服侍夫君?” 她是真的很高兴,昨夜本都睡下,谁知承志哥哥忽然出现,那一瞬间的惊喜难以言表,当得知他还拖着病体假冒小厮出来见她,她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眼下做这点子顺手的事算什么,如果可以,她都想以身代他的伤。 裴承志听到她这话,瞬间也心疼了。 若非他无能,如何事到如今,还叫心上人大着肚子还没个名分? 他握着白瑶青的手,定定开口:“瑶青,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便是母亲不同意,我也定要你上我裴家族谱,叫我们的孩儿认祖归宗!” “承志哥哥,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会求。”白瑶青柔柔靠在他怀里。 她这样说却更坚定了裴承志的心思。 两个月来难得的相处时间,两人都很是珍惜,得知心上人这几日都是住在简陋的客栈,裴承志更心疼了,立即就准备带她回自己的宅子。 “可是夫人……”白瑶青面色犹豫。 裴承志昨夜便知道了她先前被赶出去的事,沉着脸开口:“那是我的宅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将你赶走,先前的事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来!” “承志哥哥不必在意的,夫人也是担心你,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万不可因为我坏了你们的母子情分。”白瑶青劝道。 裴承志冷哼一声:“此事你不必管,你我的委屈,都不会白受。”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就带着白瑶青回去,连带着白父白母也一同带上了。 “对了,承志哥哥……”白瑶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两日多亏有她陪着,我才没钻了牛角尖,昨日我去看大夫的银子都是她帮我出的。”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既有心,我们寻个机会感谢一番也就是了,银子双倍还给她。” 白瑶青依旧面有难色:“承志哥哥,她先前在一家布庄里做事,只是招了掌柜针对,被赶了出来,如今无家可归,我想……能不能叫她同我们一起走,她也是个可怜人。” 裴承志笑了笑:“这算什么大事,叫她一同来就是,平日里还能陪你说说话。” 白瑶青也松了一口气,忙补充道:“承志哥哥放心,你在宅子里给她找个活计就是,不麻烦的。” 裴承志自然没有不应的。 见状,白瑶青笑容也终于真切了些。 她与小容非亲非故,实在做不出来叫承志哥哥白养着旁人的事,再说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住在旁人家于名声也有碍,且小容是个心气儿高的,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接受她的好意? 找个活计,有了名头就很好了。 反正小容本就是在布庄做活计的,她在宅子里给她找个轻松活计更好,正如承志哥哥所说,闲暇时候还能同她说说话,这样就再合适不过了。 隔壁客房,听完了白瑶青好声好气的一番解释,小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先前白家人没钱续客房,可亏了她出钱,日常吃穿住、连买保胎药都是用她的钱,虽说相处时间不长,怎么说也占了个雪中送炭吧? 嘴上说着好姐妹,结果在人家府里连个普通宾客都混不上,上来就叫她卖苦力做奴才? 同样的,相处时间不长,她怎么就能开这个口呢? 小容本就是个见利心起的性子,眼下对白瑶青的好感蹭蹭掉,若非还惦记着上头的吩咐,她早就走人了! 心念电转间,她脸上笑意更深,声音更是不加掩饰的喜悦:“真的吗瑶青,我们以后还能在一处?”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好姐妹。”白瑶青笑着握住她的手。 收拾好了东西,几人便一同出了客栈。 白瑶青在前扶着裴承志,白父白母在后面跟着了,小容去雇马车。 清晨时分,早市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吆喝叫卖声接连不绝,这时却有一队侍卫匆匆走过。 “呦,这是哪家府上的,精气神可真好。”卖包子的老伯瞥着他们的背影道。 认出自家府卫的裴承志微微后退了几步,尽量偏过脸不叫人注意到。 “平阳侯府的呗。”一个混混模样的上前拿了个包子,“也就平阳侯能练出这样的兵了。” 这句话瞬间吸引了许多人过来,近日平阳侯府已经成为满京上下最关注的地方。 “这侯府莫不是又出了事?” “可不是。”小混混咬了一口包子,嘴里满满的肉香瞬间叫他眯起了眼睛,“据可靠消息,平阳侯世子昨夜就不见了,侯府找了一夜,正着急呢。” “活生生一个人就能凭空不见了?”有人不信。 “就是,听说这平阳侯世子还重伤在床呢,可别乱传谣言。” 小混混嗤笑一声:“我兄弟就在平阳侯府做管事,我知道的还能比你们少?不信自己去平阳侯府外头瞧瞧,是不是府卫频频进出不就明白了?” 他这话叫身边人信了七八分。 不是信了他没骗人,而是人本质就是爱瞧热闹的,尤其最近正处八卦中心的平阳侯府,比起平阳侯世子重伤在床,显然对方失踪更值得八卦。 “侯府那样的地方,还能叫贼人有机可乘?怕不是平阳侯世子自己跑了吧?”有人猜测。 “还真说不准,他那心上人可还在外头呢,更别说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平阳侯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玩意儿,死都死不安宁啊。” “谁说不是呢,侯爷多好的人啊,咱们今日能站在这里,还不是多亏了侯爷退敌护民,偏生好人就没个好报,英年早逝不说,后人还不争气!” 听着耳边毫不掩饰的鄙夷声,裴承志脸色渐渐涨红,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他只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了,却不知连坊间都成了这般……这般不堪之人。 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外头传成这样,她当真就不管么? 他名声差了,她就得了好不成? 这样的名声,他以后要如何科举? 母亲竟狠心至此…… 他心中渐渐涌上一股极为强烈的恨意,还不及发酵,却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快,世子在这里——” 第42章 平阳侯世子……不是个东西啊 听到这句话,街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裴承志更是倏然变了脸色,因为他余光瞥见有一队侍卫正向他跑来,眼神中的笃定说明他们并非虚张声势。 人来人往的大街,怎得就偏生看见了角落里的他? 裴承志气得不行。 白瑶青眼神也慌乱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臂道:“承志哥哥,怎么办,侯府来人抓你了,我们该怎么办?” 短短一夜,侯府就找到了他们,若承志哥哥再被抓回去,他们下一次见面又要到何时? 对她形容的“抓”字,裴承志有些不满。 他是侯府世子,这群人不过是他的奴才罢了,哪里有胆子抓他? 他道:“不必怕,便是找到了我又如何,若我不愿回去,谁敢逼我?” 说话间,这一队府卫已经跑到客栈门口,对着裴承志拱手行礼:“属下见过世子。” “这是……怎么回事?”刚雇好马车的小容也回来了,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大抵是有些害怕这群看着凶悍冷肃的府卫,她的声音很轻,只紧紧拉着白瑶青的袖子问她。 白瑶青安慰道:“没事,这是侯府的府卫,来找承志哥哥。” 府卫们恭敬的态度叫她一时有些自得,她与裴承志站在一起,他们朝着裴承志行礼时,也变相向她行了礼,看着在旁人心里不敢招惹的侯府府卫在她面前恭敬地低下头,她心里的恐慌淡了很多,还生出了些隐秘的快意。 府卫们的态度也震惊到了往来的百姓,尤其是方才说闲话的那几个,说人家是非叫当事人抓到,还是侯府世子,他们都有些怕被报复。 裴承志没有关注他们,只是皱着眉看向府卫:“无事便退下,大张旗鼓做什么,生怕侯府闹出的笑话不够多么?” 为首的府卫态度恭敬,声音冷硬:“夫人得知您不知所踪,又急晕了一次,眼下还在昏迷,请世子快些随属下回去,以免夫人担忧。” 他这话叫旁边竖起耳朵的百姓们也齐齐听了去。 所以平阳侯世子昨夜真失踪了? 瞧这模样,显然还是自己跑出去的,侯夫人“又”晕了一次,联想先前平阳侯世子自尽气晕母亲的传闻,大家心里有了底。 所有的八卦都被当事人证实了,百姓们一时心绪复杂。 有一说一,这平阳侯世子……不是个东西啊。 裴承志闻言眉头却皱的更深:“母亲晕了,快些找大夫便是,我眼下还有事,稍后得空便回去瞧母亲。” 他纵然心中对赵瑾不满,甚至隐隐多了股恨意,却也没蠢到当众说出什么,只是情绪不是容易掩饰得住的,到底言行间表露出了一些。 也叫旁观者瞧了个真切。 府卫却坚持:“世子伤还未好全,还是随属下回府养伤罢,也好叫夫人安心。” “本世子有要事要办,你听不懂人话么,让开!”裴承志不耐道。 “请世子随属下回府。”府卫依旧说着同一句话。 裴承志眉间不耐隐隐成了怒气:“想叫本世子回府?那就将瑶青母子一并带回去!” “有客上门当递拜帖,由夫人决定,属下无权做主。” “瑶青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府主母,她想回侯府,谁也无权阻拦!”裴承志定定看着他。 闻言,白瑶青倒是还好,毕竟这话裴承志同她说过许多次了。 倒是后头的白父白母眼睛睁大,瞬间狂喜。 闺女跟了侯府世子他们已经觉得了不得了,便是一个妾,他们都没有不高兴的,谁想世子爷竟要他们闺女做正房。 那以后他们岂不成了侯府世子的岳家?! 他们白家成了侯府的亲家?! 此时此刻,他们看着白瑶青的眼神就跟看金娃娃差不多了。 “请世子随属下回府。”府卫一板一眼,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不算隐晦的视线,裴承志额角青筋直跳,显然到了暴怒边缘。 等他回府,他一定要这个不识好歹的奴才好看! 还有那个传闲话的管事,他一定要揪出来,叫他求生不能! 白瑶青也暗恨这府卫不识抬举、侯夫人强势太过,不过她自认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不会叫承志哥哥为难,便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劝道:“承志哥哥,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夫人身子要紧,看到你总会好受许多,我自己可以的,你不必担心,不要为了我伤了你们的母子情分。” 她话音刚落,裴承志怒火更甚,被说闲话骂不孝的愤怒、被府卫顶撞的气愤、被人围观以及对赵瑾的怨恨此刻齐齐喷发而出:“什么昏迷,左不过就是做戏,想要强逼我回去,逼我乖乖听话,这副作态我看的清清楚楚,更不会如她的意!” 他怒火高涨,但这却不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说的话。 府卫原本肃重的神色瞬间更冷:“世子慎言!” 方才那买包子的小混混也嘲讽出声:“世子此言,真叫咱们大开眼界,咱们老百姓虽日子清贫,至少知道孝顺父母,如今看来勋贵子弟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咱们老百姓明白孝道感恩。” 他这话叫不少人暗暗赞同。 含着金汤匙出生,天生就站在平头百姓一辈子仰望不及的高度,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们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坚信一个观念:不知道孝顺父母,更不念生恩养恩的人,与畜生何异? 裴承志脸色瞬间涨红,眼中寒芒刺向小混混:“你是何人,敢这样同本世子说话?!” “我说的有错么,不知孝顺父母也就罢了,还在孝期行欢有子,忤逆气晕母亲,说畜生都高看了你!”小混混毫不犹豫地喷他。 裴承志最忌讳旁人提起此事,他也明白自己做的过火,此刻被当众掀了脸皮,整个人都阴沉冷厉不少,怨毒的看了一眼小混混:“不过一个平头百姓,也敢折辱本世子,看来你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这话叫不少百姓心里不舒服起来,甚至有些想骂人。 裴承志并未注意到,转头对府卫厉声吩咐:“你们聋了么,没听到他在败坏本世子的名声,还不去将他拿下?!” 小混混面色一变,已经准备好脚底抹油了。 府卫却八风不动:“属下的利剑,只会对准敌人,而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第43章 文官武将半数参奏 猛地听到这话,围观百姓也想起来,平阳侯府的府卫都是平阳侯一手练出来的兵,更有不少是随他上过战场的。 而平阳侯往日为人如何,功勋多少,是怎么死的,众所周知。 人群中诡异的沉默过后,不满唾弃声终于接踵而来—— “平阳侯贤名一世,如何会有这样的不孝子,要我说,还不如打出生就掐死呢!” “竟还有脸在这叫嚣?做出了畜生事的人还要脸不成?光明正大带着姘头满街晃,不就是来找骂么?” “老子今天拼着命不要也得说句心里话,不就是仗着投了个好胎么,平阳侯是个大英雄,却不代表你就能因此作威作福,占尽好处,平阳侯拿命拼来的军功,不是叫不孝子拿来败坏的!” 最后一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平阳侯世子丑闻满天飞,他们最多也就是八卦一下,从未因此而对平阳侯府有什么不满或鄙夷,因为他们敬重平阳侯,心里感谢他的付出,他们虽然是百姓,却也懂得感恩。 可正如这人所言,他们敬重的是平阳侯,而不是这个仗着平阳侯庇荫,却叫平阳侯身后事不宁、更品德败坏孝期弄出孩子的平阳侯世子! 他不配! 随着四周百姓们的骂声,裴承志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极为难看。 白瑶青终究是个姑娘家,受不住这样的骂声与旁人鄙夷的眼神,咬唇含泪的往裴承志身后躲。 一时间群情激奋,场面越来越混乱。 “很好。” 听完惜夏的禀报,赵瑾满意极了。 法不责众,即便事后裴承志要找事也没用,至于最初那个挑起事的小混混,想必这会儿已经远出京城了。 既然要做,她可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即便是那小混混,只怕还以为雇他做事的是工部尚书的人呢。 工部程尚书素来与平阳侯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赵瑾安排了不少小混混一样的人,这个锅,就麻烦程尚书先背着了,反正他也不冤枉。 “最后,百姓异常愤怒,世子与白姑娘狼狈离开,想必是往宅子那边去,府卫也已经过去了。”惜夏道。 “他那边先不必管,回不回来由他。”赵瑾转而吩咐,“尽量将外头流言往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上引,务必要挑起百姓对勋贵的不满与愤怒。” “是。” 赵瑾拿出一封信给她:“送去承恩公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承恩公夫人手上。” 惜夏接过应是。 承恩公是皇后父亲,任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在文人清流中有一定话语权。 一旦挑起了百姓与勋贵对立,为平民愤,勋贵不用想都会推出罪魁祸首裴承志顶缸。 武将这边也没什么问题,他们敬重平阳侯,自然看不惯不孝生父的裴承志,先前提议废世子的除了御史,就属武将最多。 而这时候,文人的态度就更至关重要。 从文人最为推崇的德行角度来说,他们自然也不喜欢裴承志这个抹黑文人形象的,不过一盘散沙不能成事,先前建文帝不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对半数朝堂参奏视若无物么? 所以承恩公的态度无疑很紧要,至少能决定半数文人的态度。 再加上本就靠喷人吃饭的御史…… 文官、武将,还有勋贵齐齐表态,她就不信,建文帝还能当睁眼瞎! 事态发展也正如赵瑾预想的那样。 早间裴承志高高在上的态度无疑叫百姓出奇愤怒,再加上暗地里的推动和有心引导,话题顺利从平阳侯世子不孝渐渐过渡到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不配为人。 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不假,可同时受到的一些压迫也一直存在,这个话题迅速叫他们感同身受,切身愤怒。 渐渐地,民间对于勋贵的声音大了起来,随后恰巧又出了柔嘉长公主之子杜琦于青楼与其余宾客发生冲突,暴打对方之事。 这事巧得很,却彻底将这场百姓与勋贵的矛盾推到顶峰,叫人轻忽不得。 有些过激的百姓甚至当众说了不少是非以及打探来的勋贵秘闻,不少人吃瓜吃够了,也出奇的愤怒了。 他们凭着双手,贫苦度日,可就是有人奢靡无度,享尽荣华,最后还要来踩他们一脚。 一把火起了之后,随着风吹又会高涨。 谁家没个隐私,谁家又没个对头?借着这股东风浑水摸鱼之下,一时间不少勋贵阴私被公开在阳光之下,坦露无遗,叫人嘲笑事小,有些人命官司却轻易了结不得,这几日顺天府都忙了不少。 其中尤以勋贵为最,一个个面上不显,心里却恨毒了闹事的和引起一切祸端的裴承志。 百姓的声音更大了许多,虽说顺天府也迫于压力抓了一些人,可反倒没有压下去,还叫民愤更高涨了。 不止朝臣看到了,建文帝也看到了。 很快就有朝臣又提出平阳侯世子品行不堪,德不配位,请废世子。 与上次不同,这次文官武将一多半都上折参奏,其中以勋贵跳的最为厉害,以英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当朝将裴承志贬的一无是处,仿佛后者是一滩烂泥,而他们则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耻于与之为伍,更恨不能除之后快! 虽说骂他们的事百姓,可法不责众不是说说的,他们还真能抓光皇城脚下的百姓不成? 不过心里的怒气要发泄,罪魁祸首也要整治! 他们奈何不得百姓,还奈何不得一个裴承志不成? 文官武将半数参奏,勋贵世家空前团结。 这一次,建文帝终于重视起来。 赵瑾也终于满意了,夸了一句:“柔嘉长公主倒是好心得很。”巴巴上赶着给她送热度。 当然,这句话就纯属调侃了。 因为她们两人算得上死对头。 先前她感慨过自己这张脸属京城里拔尖儿的那层——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那种。 很不巧,柔嘉长公主就属这一个手里的。 再加上两人同岁,难免被拿来比较,虽说都有输有赢,不过对于天之娇女的柔嘉长公主来说,这就是冒犯了,后来在婚事上,先帝出于利益考量,赐婚柔嘉长公主与平庸的安远伯次子,而赵瑾却嫁给了年少有为的平阳侯,胜了一筹。 梁子就这样大起来了。 “夫人,世子回府了。”惜冬进来道。 赵瑾微微扬眉,倒也不意外。 “不过世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是知道了外头的传言。” 要说原先裴承志三个字臭没了,那现在可以说是粪坑里的石头了。 当然这其中大半归功于勋贵们,自从将账算在了裴承志头上后,就可劲儿给他的名声添砖加瓦,力求将自家从粪坑里捞出来。 而百姓就更不必说,被煽动的厉害了,是个人就得唾骂两句,否则就像是不合群似的。 所以如今裴承志的名声,可想而知。 赵瑾放下手中的茶盏,叹道:“难为他还想着我。” 惜春的脸色有些怪异。 惜夏则毫不犹豫道:“世子孝顺,纵然身在外头,心里却总是念着您的。” 赵瑾点头赞同。 惜春更沉默了。 事到如今,赵瑾在她们面前已经丝毫不掩饰要放弃这个儿子的态度了,惜春也明了。 她是看着几个小主子长大的,到底有些感情,不过终究不及自己的主子,所以只能叹息一声便罢。 到底是世子伤了夫人的心了。 这时,外头传来行礼声:“见过世子。” 赵瑾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满面怒气,怨恨与冷意交杂的裴承志。 第44章 志哥儿,母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赵瑾没有说话。 裴承志自进来后就定定看着她,眼眸里布满红血丝,大抵这几日也饱受外头流言和朝堂上废世子的参奏困扰。 人到了逆境,真性情也会彻底展露无疑。 往日温文有礼为人赞誉的世家公子,如今见到母亲连个礼都不行,想来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沉默片刻,见赵瑾迟迟不说话,裴承志率先开口:“如今这般,母亲满意了?” 赵瑾不在乎他行不行礼,更不在乎他说话怎么不客气,只淡淡说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裴承志冷冷看着她:“先前的事儿子是有不对,可母亲也未必就全然无错,眼下追究因果早已无用,如何破局才是关键。” 这才是他今日回来的目的。 “我知母亲万般看我不惯,也不喜欢瑶青,可如今儿子饱受流言攻击,连带平阳侯府的名声都差了许多,朝堂上更有不少废世子的声音,一损俱损的道理母亲该明白,纵然您对儿子如何不满,也该清楚,只有儿子是平阳侯府的希望,父亲去世,侯府鼎盛唯有依靠儿子,我们母子矛盾可随后再论,若便宜了渔翁,个人名声事小,连累侯府与父亲身后名才得不偿失。” 他一番话在情在理,听得赵瑾也微微点头。 若非她就是背后的渔翁,她都要给叉烧儿子一个大拇指。 见她点头,裴承志以为她也松动了,继续乘势而上:“若只是民间的声音也就罢了,可如今闹得这样大,更牵涉到了朝堂,我们必要万般小心,父亲从前政敌不少,若能踩我们一脚,趁势打压,程尚书之流必不会犹豫,还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发展势力,平阳侯府百年底蕴却无父亲再守护震慑,眼下更生了不小的事端,实在是他们浑水摸鱼的良机,而我们势单力薄,内里更生出了不小的矛盾,内忧外患,莫过于此。” 闻言,赵瑾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她还以为这位早就被恋爱脑糊住了呢。 “儿子明白先前有些做法伤了母亲的心,也有许多不当之处,待此事了了,儿子自向母亲请罪,说到底,这是咱们自家人的事,而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占便宜,不是么?”裴承志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态度也放软了不少,“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如何挽回侯府和儿子的名声,维护侯府利益,叫他们的算计落空,母亲说对么?” 赵瑾错开他的视线,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裴承志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与恼怒,转瞬又压了下来:“儿子想了许久,眼下唯有一计可解。” 见赵瑾终于看向了他,他迅速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外头流言抨击最多不过儿子忤逆气晕母亲和孝期有子,关于前者,需要母亲出面解释,您是长辈,只要您愿意帮儿子解释,他们自没有再攻击的立场,而孝期有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儿子会将瑶青先送去京郊庄子,留一女子假扮她,对外宣称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若有不信者,可当众请大夫诊脉判断,事明后再将此女当众赶出去,与之断绝关系,儿子再于祠堂前跪满一月,向父亲请罪。” 赵瑾终于有了些兴趣:“那白瑶青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谁来假扮她?” 许是觉得她也认同了此计,裴承志没有瞒她:“先叫瑶青留在庄子上产子,待三年后风头过去,儿子再安排身份迎她进门,那孩子……就认作养子。”他眼里有明显的不舍与不甘,但还是道,“外头人没几个见过瑶青,儿子的宅子里有一女子当日是同瑶青一起进去的,有百姓也见到过,叫她假扮不会有问题。” 就算有问题,百姓也不会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堵住外人嘴的理由。 至于平阳侯当日见过瑶青的许多朝臣和命妇,他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些人无一不是自认身份高贵,不会有人为了确定一个民女的长相而专程盯着的。 “这法子虽不算高明,至少能绝大多数百姓相信,这便够了,而朝堂上那些人……”裴承志看向赵瑾,“便需要母亲帮忙了,只要您开口,皇后娘娘一定会帮您。” 只要皇后愿意帮忙,那她身后的承恩公府就稳了。 他也不需要多少人表明态度,只要一个皇后和承恩公,再加上平阳侯的军功和人脉,就足够叫那些人止了动作。 为了一点利益得罪太多人,可不是这群老狐狸的作风。 听完,赵瑾倒是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儿子。 先陈述利弊动之以理,再放低态度晓之以情,最后给出相当有效的解决办法,若换作一般的母亲,只怕当即就应下了。 毕竟他说的确实在理。 到底是才名一时的大才子,虽然恋爱脑,总算还不负盛名。 见赵瑾沉吟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裴承志眉峰皱起:“母亲,如今事态紧急,耽误不得,您便是再不喜欢儿子,也要为侯府未来考虑,侯府唯一的希望就在儿子身上,儿子毁了前程,于谁都没有好处。” “唯一的希望?”赵瑾摇了摇头,“不见得。” “母亲此言何意?”裴承志不悦道。 “志哥儿,母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赵瑾淡淡提醒。 大号废了,她还有俩小号。 裴承志面色一变,继而又嗤笑出声:“二弟与三弟?母亲终日枯坐后宅,目光短浅情有可原。” “哦?”赵瑾挑眉。 裴承志眼中微有一丝怜悯与高傲:“您怕是不清楚,二弟与三弟才能平庸,身无所长,全身上下大抵只一个平阳侯府的名头最响亮,我能依仗才华能力加官进爵,叫您诰命再上一层,而靠着他们,您这辈子也就是个侯府老封君了。” 赵瑾表情冷了下来。 面前的叉烧儿子智商在线不假,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也是他最大的败笔。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最有前程的一个才有恃无恐么。 这倒是他瞎了眼,真正的聪明人,可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呢。 “母亲?”裴承志声音愈发不耐。 “你两个弟弟文有所长,武有所得,孝顺知礼,聪慧灵透,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孩子,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话落,赵瑾也没了继续同他说话的兴致,淡淡开口,“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万没有叫长辈同你圆谎欺瞒百姓与朝廷的道理,此事该如何便如何吧。” 裴承志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母亲当真要如此绝情?儿子先前是有错,可您身为长辈难道就不能包容一二么?儿子的名声毁了,前程毁了,于您有什么好处,您还真拿两个庸才当做依靠了不成?” 第45章 圣旨到 “庸才又如何?我看重的是品性,而非才能,至少他们不会再三忤逆怨恨于我,不会孝期寻欢作乐,弄出个奸人生子,叫我蒙羞。”赵瑾冷冷反驳,“况且庸才与否,可不是由你评判,在我看来,他们比你要出色百倍。” 裴承志紧咬牙关,眼里怨恨不甘再不掩饰,直直朝向赵瑾,同时升起的,还有一股极其细微的恐惧。 “母亲!” 这不是裴承志的声音。 赵瑾转头一看,裴承州三两步跑了进来,看着她的眼神激动与感动交杂。 他身后,裴承允缓缓进来,对赵瑾行礼问安,又对裴承志拱手问好,礼数周到妥帖,完全不像是刚被骂庸才的模样。 是的,赵瑾很确定,这俩一定不是才过来。 单看裴承州这恨不得摇尾巴的模样就知道他听了不少。 刚说完是非就见到当事人,饶是正在怒气边缘的裴承志也不自在了一瞬。 裴承州狠狠瞪了他一眼。 往日的兄友弟恭竟是假象,他从不知温和宽厚的大哥原来一直是这样看他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母亲,您真要放弃儿子么?” 裴承志还是不甘心,同时心里那一股恐惧渐渐更深。 平阳侯府受到的流言攻击毕竟有限,可他的名声却快要毁于一旦,若此事再无转圜,顶着不孝名声的他还如何参加科举,如何入朝为官,更甚至……皇帝是不是真的会废世子? 他不敢想这个可能性。 起初听到外头流言和朝堂之事时,他气怒交加,连带着对家里怨恨也更深,是瑶青温声宽慰他许久,而他也的确需要母亲相助,这才不情不愿回了府。 原以为先前母亲放任不管外头的流言是为了逼他回来,他也想好暂时服软,先渡过此间困境,可现在母亲这般冷漠坚定的态度…… 他恐惧一瞬,转而脑中闪过先前母亲无奈给他香囊的画面,又不愿相信。 母亲再伤心失望也记得叫人给他药膏擦伤口,宁愿忍着不喜也会亲自给他送来瑶青的香囊,纵然自己再胡闹,她也会屡次三番叫自己回头,会教训惩戒自己,这样在意包容他的母亲……怎么会放弃他? 便是当真记着他忤逆的仇,可他的价值并不作假,她这样追名逐利的人,怎会愿意放弃能为她博来权势地位的儿子? 深思之下,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不信。 “母亲,先前是儿子不对,儿子不该顶撞您,更不该做出诸多糊涂事给母亲蒙羞,儿子自知有错,只求母亲宽恕这一回,儿子定不会再叫您失望。”他态度比之方才更软,一直以来高昂起的头,终于微微低了下来。 “日后儿子必不再忤逆母亲,若有违背,母亲可请家法,儿子绝无二话!”他垂下眼眸,掩下一切情绪。 如果这是母亲想要的,他愿意暂时低头,以谋未来。 他还要科举入仕,要加官进爵,还要风风光光迎娶瑶青进门,要娇妻儿女,尽享天伦。 他的名声和前程不该止步于此。 赵瑾眯了眯眼,没说话。 裴承允也静默在旁,一声不吭。 倒是裴承州见他这模样,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裴承志这段时间的反骨已经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眼下这样低头甚至接近于温顺的模样实在叫他意外又诧异。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裴承志双手紧紧握起。 这样还不够么,还要如何折辱他? 正在此时,惜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圣旨到——,夫人公子们快些接旨——” 话音落下,她才匆匆进来禀报催促。 乍然听见圣旨到,赵瑾倒是不意外,甚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裴承志却蓦然脸色惨白,险些站立不住。 想必他也心里有些数。 赵瑾匆匆出去,一边叫管家设香案,一边叫三人跟上。 裴承州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会真的是——” 裴承允拉着他出门,截过他的话头:“圣心不可揣测。” 转眼只剩裴承志一人,他勉强定了定神,才跟上他们的脚步。 圣旨又如何,平阳侯府接过的旨还少么,未必就是废世子,他不该自乱阵脚。 正堂里,很快平阳侯府的人都来齐了,包括匆匆得到消息赶到的裴欢颜。 来宣旨的是御前总管杨德业。 见人齐了,他缓缓展开圣旨,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氏忠烈,朕心安之,昔有裴氏先祖马革裹尸,护国安邦,今有平阳侯战死沙场,守城不破,大齐有此良将,幸甚之至,然有后人忘却祖训,不孝先父,其行荒唐,德不配位,着废裴承志世子之位,另封次子裴承州为世子,以安裴氏先烈之灵,望尔承祖志,护国民,继先祖遗风,守大齐国泰民安,钦此——” 赵瑾心下一定,双手高举,清声开口:“恭谢天恩,臣妇接旨。” 裴承州已经愣在当场,被裴承允推了一把才回神,高声接旨。 裴承志脸色煞白,双目无神的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杨德业宣完旨,笑着虚扶一把赵瑾:“地上凉,夫人快请起。” “多谢杨总管。”赵瑾勉强笑了一下。 虽然心里很开心,但是样子还要装。 杨德业寒暄道:“先前听闻夫人身子不适,不知可大好了?” “劳总管记挂,已经大好了。”赵瑾道。 “那便好,府里可都指着您操持呢。”杨德业随口聊了几句。 他们宣旨的大多都是喜事,不过这平阳侯府……恭喜也不是,不恭喜也不是,只能寒暄几句,别冷了场就行。 毕竟这是功臣府邸,还是个刚战死的大功臣,他既然代表皇帝,那就不能忽视。 第46章 有二哥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 赵瑾同杨德业聊了几句,惜春适时上前,递给了他一个荷包:“辛苦杨总管。” 杨德业推辞几句便收下了,两指不着痕迹地摩挲几下,确定里头是银票,脸上笑意更真切了几分,也乐得多透露几句:“平阳侯的功绩和付出,咱们皇上都念着呢,先前听到外头的流言,可生了好一通气,今儿叫奴才亲自来,也是叫夫人放心的意思。” 这是变相说建文帝没有因为一个裴承志便恼了平阳侯府。 这倒是,早就看不顺眼的存在,哪里会因为一个不孝子再恼什么,反正也不是他儿子干的畜生事。 赵瑾面色不变:“多谢总管指点。” 杨德业点头,一甩拂尘:“得了,皇上还等着咱家伺候呢,便先告辞了。” “杨总管慢走。” 一旁的管家客气送了他出门。 赵瑾转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四人。 裴承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一直跪在地上,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口中无意识喃喃着什么:“不……不可能……” 最懵的要属裴承州,捧着圣旨不知所措,见终于没了外人,他慌忙看向赵瑾,语气还有些震惊:“母亲,这……” 赵瑾眼神温和了许多:“这是你应得的。” 裴承州急道:“可是我——”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裴承允打断他的话,他一如既往的神色淡定。 裴承州皱着眉。 裴欢颜仿佛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地上的裴承志,又看着恍惚的裴承州,小声道:“这就……换了?” 她知道最近外头和朝堂都闹得厉害,只是十多年来大哥的地位太稳固和超然,如今乍然被废,她一时还有些不能接受。 不知是不是她这话刺激到了裴承志,他猛地起身,双眼赤红的狠狠看着裴欢颜:“换了?怎么可能!我是长子,是平阳侯世子,谁也不能废了我!!” 裴欢颜被他的模样吓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赵瑾挡在她身前,冷冷看向裴承志:“怎么,还没接受现实?” 裴承志双拳紧握,眼中疯狂与怨毒更甚:“是你对不对?你不喜欢我叫你丢人,便算计了我的世子之位对不对?!” 似是情绪激动,他上前两步,像是要抬手拽她。 裴承州忙拉住他:“大哥……” 看到他,裴承志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死死拽住他衣襟:“老二,是不是你?!你觊觎我的世子之位,便算计我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的世子之位是父亲亲自请封,三岁而立,不是你能染指的,你敢算计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裴承州很看不上这个大哥,更时常蠢蠢欲动想要揍他一顿,只是这道圣旨来的太突然,他知道朝堂提议废世子,三弟也曾同他说起过,猜测当今十有八九会同意。 可他却没想过废世子之后要如何,更没想过自己做世子。 如今圣旨就在他手上拿着,纵然他也无措,却依旧有一种抢了大哥东西的感觉,面对对方也再提不起以前的底气。 此时面对裴承志的质问,他只能下意识解释:“不是,大哥你误会了,我没有算计你的东西。” “你敢做不敢认?!”裴承志阴沉地看着他。 “自作孽,不可活,与人无尤。”裴承允淡淡开口,说了与赵瑾相同的话。 裴承志了眼神一瞬间变得阴沉可怖,似乎处在了暴怒边缘。 他并非真正的蠢人,心里也明白自己错的离谱,也是他的一次次不以为意,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比起无尽的懊悔与自责,他只会将错归咎于旁人身上,好叫怨恨有个发泄口,叫自己心安理得。 赵瑾没有再理他,转身拉着裴欢颜的手离开了厅堂。 见状,裴承允对裴承州道:“走吧。” 裴承州纠结地看着裴承志,好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便也跟着裴承允离开了。 赵瑾一路回了正院,裴欢颜和双胞胎也跟着来了。 “母亲!”裴承州一进来就皱眉开口,“我知道大哥有错,废了他也不冤枉,可世子之位却不该给了儿子,三弟比我更适合。” 他对废了裴承志没什么想法,毕竟早就被裴承允告知过,有了子心理准备,且依如今前者对他们的敌视,若真叫他掌控了侯府,会如何胡闹荒唐不说,他们的好日子也一定会到头。 所以他纠结的是人选问题。 “儿子不及大哥和三弟聪明,功课不好又爱偷懒,天资也只是平常,这世子之位给我实在不划算,仅因长幼序来定,实在委屈三弟。”更别说他也就大了裴承允不到一刻钟。 裴承州是真的叹气。 赵瑾笑了笑:“不必妄自菲薄,你读书不行,天赋却在武学一道,你有自己的闪光点,谁说才华就一定要以读书来定高低?” 裴承州瞪大眼睛看着他。 方才听到母亲夸他们,他还觉得是沾了三弟的光,可现在母亲还是这样夸他……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天赋和才能在武学上,读书无关紧要,可原来一向看重功课的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他心里不由喜滋滋的。 裴承允没安慰他,只道:“二哥此言,莫不是笃定我以后挣不来一个爵位?” 一向低调寡言的人忽然说出这样狂傲的话,却并不叫人觉得违和。 不论是赵瑾还是裴承州,更甚至不太敏感的裴欢颜,都不会觉得裴承允没有这个实力。 裴承州也忙解释:“自然不是,只是我这心里……唉,不说了,以后有二哥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 裴承允弯了眉眼:“那日后便有劳二哥关照了。” “害,咱哥俩谁跟谁。”裴承州一挥手。 他私心里还是觉得三弟亏了。 明明比他更出色,却偏生败在那一刻钟上,可怜见的,反而叫他捡了个大便宜。 当然裴承州也不是受不起的人,方才是太过震惊,也是真心为裴承允惋惜,虽说未来前程似锦,可到底当下的利益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日后能靠军功挣来爵位和前程,谁知竟天降圣旨,将他给砸了个懵。 第47章 口惠而实不至,谁能奈何? 这时裴欢颜也不满道:“还有我呢!”等半天也没人提她,合着就当没她这个人呗! 裴承州敷衍着点头:“也给你汤喝。” 裴欢颜鼓了一口气瞪着他。 赵瑾眼神温和地看他们说笑。 可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事,建文帝倒是比她想象中动作更快。 这道圣旨是给百姓和朝堂的交代,也是给平阳侯府的糖衣炮弹,只听圣旨内容将平阳侯府和裴承州捧的那么高,就知道他对平阳侯的忌惮还存了不少。 不过好在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三个孩子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赵瑾捧着账册继续看了起来。 少顷后,外头传来行礼声:“三公子安。” 裴承允缓缓进来,拱手行礼:“见过母亲。” 赵瑾并不意外他又回来,点头道:“坐吧。” 裴承允从善如流落座,此时屋内除两人外,只留了惜夏一人。 “儿子此来为何,母亲该是有数。” 赵瑾终于抬起头,合上账册:“来安我的心?” “母亲慧眼。”裴承允没有绕圈子,直言道,“大哥德行不堪,凉薄冷情,不适合继承侯府,二哥秉性良善,有情有义不失才能,是最好的人选,儿子方才所言,皆发自真心。” 赵瑾点点头,没有急着回答。 裴承允是有目的的在将裴承志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 这点她早就知道,甚至后头他们两人心照不宣也配合了不少事,每每裴承志闹出事就传闲话出去的“侯府下人”,将裴承志骗出去的香囊,以及英国公在朝堂上对裴承志的极力弹劾…… 先前她叫人造成百姓与勋贵对立,除去想要舆论攻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寄希望于裴承允。 先前她就关注过后者异常好的人缘,巧了不是,英国公的嫡长孙与他交情极好,而众所周知,英国公最疼爱自己那个得来不易的嫡长孙。 诚然舆论压力不小,百姓骂声更高,可能叫英国公主动团结勋贵施压,不能不说其中没有这位嫡长孙的周旋。 这还只是她知道的一部分,她也相信裴承允绝不会只做了这么点事。 先前她以为对方是为谋夺世子之位,不过随着相处越久,了解越深,她便不觉得裴承允是那种为了利益不顾亲情的人。 虽然不择手段,但有底线。 不过显然裴承允不觉得她会信他。 她眼中有了些兴味:“口惠而实不至,谁能奈何?” 裴承允面色不变:“我若想算计谋夺什么,今日便不会坐在这里。” 言下之意,谁也算计不过他,不用在这里浪费口舌。 看似谦逊有礼的人,骨子里却最傲气。 赵瑾笑了一声,裴承允侧目不解。 她轻声道:“我相信你。” 裴承允一时没有说话。 “我虽看不透你的心思,至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赵瑾坦言道,“你不会伤害算计他。” 裴承允一怔。 “母亲眼中的我,大抵是心机深沉,因利而变的人。”他语气肯定。 在她面前,他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 “心机深沉并不代表会利用感情,肆无忌惮伤害别人。”赵瑾摇头,“若说为利,人生在世,又有几个敢说自己不爱利?” 她看向裴承允:“我早间同你大哥说的话也是发自真心,无论天资还是品行,你都堪称出色,便是你今日不来这一趟,我也不会如何防着你,允哥儿,你该学会相信自己的亲人。” 最后一句,她有些叹息。 孩子防备心太重,也谨慎过了头。 只怕能叫他全然信任的,只有一个裴承州,连平阳侯都未必能叫他全然卸下心防。 裴承允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他看向赵瑾,后者眼中的信任与坚定叫他心中微动。 片刻后,他笑了笑,这回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母亲箴言,儿子谨记。” 赵瑾也笑了笑。 总算撬开了这个儿子的心防了。 裴承允不是个多话的人,略聊几句便离开了,脚步匆匆,背影看起来仿佛还有些慌乱。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 半大小子谈完心,总是这样害羞的。 赵瑾心里想着。 实际上她最欣赏的就是裴承允这样的人,目标明确下手果断,更有底线。 同时也不失温情。 最开始裴承志灵堂大闹、孝期行欢,裴承允还会同他争辩斥责,会暗示裴承州揍人,可渐渐的,随着裴承志死性不改一意孤行,裴承允却没了动静,连最冲动的裴承州都被他劝住了不动作。 这才是真正失望了。 其实那段时间裴承志被赵瑾关着禁闭,最多闹闹绝食,口头上争几句,也没做出什么大事来。 不过裴承允显然耐心和包容度都有限,在拉不回撞南墙的烂泥后果断放弃,赵瑾觉得当初他在暗示自己延长袭爵时间时,只怕就起了心思要废了裴承志。 也不能怪他无情,毕竟裴承志这德行显然撑不起来侯府,叫他袭爵百分百还要打压为难他们。 单是为了自己,都不能叫裴承志如意。 事实上最初裴承允能给裴承志那点时间的宽容,赵瑾都觉得是便宜裴承志了。 所以三个孩子里,她最喜欢简单直白的裴承州,最疼可爱活泼的裴欢颜,最欣赏甚至最重视的却是裴承允。 “夫人,世子回落枫院了。”惜春道。 “才回去?”赵瑾惊讶。 看来这回对他的打击是真不小。 “自您和公子姑娘们离开后,世子一直在正堂,瞧着有些不大好,中途不知怎的,更晕了一回,不过很快就醒了,方才自行回了落枫院。” 赵瑾点头:“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伤还没好呢,要死也别死在侯府。 “是。” 赵瑾放下茶杯,琢磨着后头的事。 裴承志被废,她应该能将他扫地出门了,得找个好时机才是,她可不要冷漠无情的名声。 所幸女主肚子摆在那,想借口容易得很。 还要防着裴承志不甘被废闹出事。 她正盘算着,惜夏匆匆进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罕见的皱着眉头。 “夫人,卫封有消息传回来,白姑娘那日……没说错,那钱姓富商的确是被人指使,才强迫白姑娘做妾的。” 赵瑾微微皱眉。 看着惜夏的脸色,她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是谁?” 第48章 钱姓富商有人指使? 惜夏坦言:“是珍宝阁的人。” 赵瑾脸色微变:“他查清楚了?确定?” 坦白交待后,惜夏又恢复到面无表情:“那钱姓富商在镇上很有名,贪花好色更不是秘密,就在白姑娘回到白家村后不久,便有人找上了他,翌日他就叫人去白家提亲了,卫封深入查了一番,发现找他的人正是珍宝阁伙计谢松的二姐夫,因为他在外头再没查到什么,所以便报了上来,大抵问题是出在侯府。” 旁人对白瑶青也没什么仇怨,能这样针对她,还能轻易指使得动侯府之人的……也就那几个人了。 谢松这人赵瑾有印象。 她将珍宝阁给了裴欢颜后,后者倒是兴趣盎然,孙管事大抵是琢磨着主子的心思,平常禀报铺子里杂事的次数也多了些。 他自己事忙,便每隔几日就叫谢松进府禀报。 谢松此人也还算得用,有几分小聪明,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对于一个小镇富商,侯府门下的小伙计已经足够震慑,而对商户来说,能有门路搭上京官已经是求之不得,更别说侯府勋贵这样的存在。 赵瑾心里顺了一遍,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是谁指使的谢松。 亏得她那天还正气凛然地要跟女主去顺天府——虽然她压根儿也没打算去,那会儿她正准备叫惜夏将白父白母引过来来着。 可一旦闹得不好,这事儿真被捅出来,她有嘴都说不清。 还有那日,在听到她要去顺天府后裴欢颜不顾仪态地跑出来拦着,后来也一直站在门后没离开。 当时她以为是闺女关心她,现在看来……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夫人,可要奴婢再仔细查一查?”惜夏问道。 赵瑾点头。 虽然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不过在没有证据前,她不愿意平白冤枉谁。 “还有,谢松不能留。”她提醒道,“叫卫封扫干净尾巴,还有那富商,叫他把嘴闭紧了。” 无论是谁干的,这事都不能捅出去。 惜夏了然,也明白事情轻重缓急,先通知了卫封,这才悄悄着手查侯府,首先就往芷兰院下手了。 同赵瑾一样,她也有猜测,且八九不离十。 因为这招实在是……不够聪明。 裴承州的怒气从来都对着裴承志,没那个心眼针对白瑶青,裴承允若动手,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 谁的可能性更大,不言而喻。 裴欢颜隐藏的也的确不够好,惜夏稍一查探就查到了,她也有些无语——裴欢颜竟是叫贴身丫鬟联系的谢松,还有金银往来,一清二楚。 连个弯儿都不会拐,叫人连查都不用费心思查。 赵瑾知道后,头疼裴欢颜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升起些恨铁不成钢。 这闺女……怎么就能笨成这样。 已经是晚上了,她看了看天色,还是起身换了衣裳:“去芷兰院吧。” 裴欢颜还没睡,正在看话本子,见赵瑾过来有些惊讶:“母亲怎得来了?” “来瞧瞧你,你在做什么?” 裴欢颜抱着她的胳膊坐下,拿起话本子扬了扬:“在看话本子,这本特别精彩,方才都给我看哭了。” 赵瑾扫了几眼,无外乎就是穷书生富千金曲折跌宕的爱情故事。 她对小说普遍不怎么感兴趣,当初叉烧儿子小白花这本还是被朋友安利,她又刚好没事,就看了看,没想到被剧情劝退,此后再没看过小说。 “你觉得精彩在哪里?”她问道。 说起这个裴欢颜就来精神了,两眼放光的说道:“当然是书生对知府千金至死不渝的感情,还有知府千金对书生的不离不弃,无论周围人如何棒打鸳鸯,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波折,他们对彼此依然感情如初,坚定的选择对方,哪怕生死也不能阻隔!” 赵瑾点点头。 裴欢颜又“咦”了一声:“二姑母不就是这样么,二姑夫便是寒门状元,姑母当初执意下嫁,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这说的是平阳侯那位恋爱脑的嫡亲妹妹。 赵瑾也短暂思考了一下——裴家恋爱脑不会是遗传吧? 见裴欢颜眼含向往,赵瑾问她:“你觉得他们如此,便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当然!” “那给你你要不要?” 裴欢颜毫不犹豫:“我不要。” 赵瑾挑眉。 果然,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夫君“出身寒门”。 裴欢颜理所当然道:“虽然这样的感情很好,可书生和二姑夫这样的身份太低,二姑夫经营多年也才到了四品知府,还是在父亲的提拔下,可见不是个有才能的,美好的爱情……是很动人啦,可我更想要位高权重,人人称羡。” 碍于是长辈,她不好意思说的一点是,就二姑夫这样的寒门书生就算站她面前,长的再俊她也不会喜欢……顶多多看两眼。 她喜欢的是尊贵俊美的世家子,甚至身份高贵的皇子。 身份低些的连她的眼都不会入。 虽然爱情很美好,可她觉得二姑母眼神儿也不太好使呢,好好的侯府千金竟跟着去外头吃苦。 赵瑾放心地看着她。 很好,这个绝对不会是恋爱脑。 理想和现实之分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可以容忍甚至赞颂旁人有别门户的爱情,却不能忍受自己成为她们。 传说中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随手翻着话本子,说道:“你称赞他们的爱情,可你大哥和白瑶青不也同样是?” 不过就是换了个性别罢了。 裴欢颜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那怎么能一样,大哥那样出众的人,若非被那女人勾引,怎会与我们作对,现在更是连世子之位都丢了!”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大哥做世子的,因为他的才华是满京赞颂过的,往后的前程和官途也会更顺,相较之下,二哥就不那么出色了。 只有平阳侯府势强,兄长得力,她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更甚至婚事也会更好。 可因为一个白瑶青,大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对她的宠爱温和也不见了踪影,名声被毁,连世子之位都丢了,彻底成了一个笑话,更不要说前程。 不说别的,一个哥哥硬生生被这种事拖累至此,她当然该恨白瑶青。 赵瑾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叫谢松去解决白瑶青?” 裴欢颜脸色大变。 第49章 一个白瑶青扛不起这口大锅 赵瑾静静看着她。 “母亲……”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母亲为何这样说,谢松?他只是一个小伙计,我便是想要针对教训谁,如何会叫一个不成事的小伙计去做?” 赵瑾叹息:“颜儿,若是平常的你,在听到被冤枉时早就跳起来生气了。” 因为有底气,哪里还会解释什么? 裴欢颜一下白了脸。 看着赵瑾面无表情的脸,她大抵是被吓到了,一下慌乱起来,嗫喏道:“母亲……” 话还没说完,她眼泪已经哗哗掉下来,一双杏眼瞬间变得通红,她本就长得娇弱,眼下这模样更显得可怜无助。 赵瑾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就这心理素质,还敢背地里偷偷去害人,真是…… 她也没有心软,问道:“你知道错了?” 当面就被拆穿,裴欢颜本就六神无主,心里更慌的厉害,眼下听到赵瑾的问话,连忙哭着开口:“知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叫谢松去害人,不该针对那个女人——” “不对。”赵瑾打断她。 裴欢颜不解地看着她。 “诚然你大哥过错更大,可白瑶青也并不无辜,你不喜欢她、针对她,并没有错。” 裴欢颜眼泪还挂在脸上,可听到赵瑾的话却直直愣住了。 她以为母亲要教训她胡乱仗着身份欺负人,可母亲却说她没错。 那母亲在生气她哪里? 仿佛明白她的疑问,赵瑾继续道:“我生气的,是你手段拙劣,行事简单,对手下人的了解不足,轻而易举就叫人发现痕迹,轻而易举就查到你身上!” 但凡裴欢颜能用到孙管事,她也不会这样气。 至少孙管事能力足够。 偏生她就看准了一个只有小聪明的谢松,蠢到用亲近的人去接触那富商,给有心人留足了查探的痕迹,留够了把柄,叫自己洗也洗不清白! 裴欢颜不料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足愣了半晌。 所以母亲生气的……只是她不够聪明? 她吸着鼻子,渐渐止住了眼泪,若有所思。 赵瑾道:“对付自己的对手,不择手段没什么问题,可前提要自己计划周密,扫尾干净,而不是漏洞百出,径直将把柄送到有心人手上,引起无穷后患。” 裴欢颜皱了皱眉:“她算什么对手!” 不过她也听明白了,乖乖点头道:“母亲放心,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会改正的。 果然还是得多读书长脑子么? 她皱眉思索着。 “我还没说完,你就明白了?”赵瑾没好气道。 “母亲您说,颜儿听着。”裴欢颜眼睛还红着,讨好地抱着她的胳膊开口。 赵瑾道:“白瑶青并不无辜,至少于我们一家人来说,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她,我们可以针对她,但要有底线,至少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对待她。” 这也是她最痛恨封建社会的一点,做妾什么的对女性太不公平。 即便是她最厌恶的小白花女主,她也不愿意看到对方被这样折辱做妾。 裴欢颜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母亲没有不高兴她对付白瑶青就好,用什么法子她并不在乎,既然母亲说了,她以后记住便是。 “知道错了?”赵瑾问。 裴欢颜乖乖点头。 “那罚你抄书三遍,禁足半月,你可有意见?” 裴欢颜苦了一张脸,但还是点了点头。 “以后要怎么做?” “做事三思而行,谨慎再谨慎,可以有脾气,但不能没底线。”裴欢颜思量着回答,觑了眼赵瑾的脸色,慢吞吞又说道,“还有……多读书,多长脑子。” 赵瑾点点头:“这就对了,记住了,不是说你害人就一定对,你要有自己的思量,更不能仗着身份随意伤人,更不能过了头,就算是对手,也要留有底线,不可折辱轻贱。” 裴欢颜点头应下,她正是做错事心虚的时候,哪里敢有反对。 赵瑾这才放心。 她不认为自己这样的教育方式有什么不对。 白瑶青的确并不无辜,站在裴欢颜的立场,她也有资格生气愤怒,乃至对她出手。 所以赵瑾并不觉得她有错,她错的只是做事方式罢了。 与人为善也要分人,她可不希望自己养个小白兔出来,善良过头就是软弱,在后宅可活不下去。 她最后提醒了裴欢颜一句话:“白瑶青不无辜,可关键在你大哥身上,你针对白瑶青治标不治本,下回行事前,一定要分清主次矛盾,不要本末倒置,事倍功半。” 裴欢颜对裴承志有感情不愿意针对他可以理解,不过裴承志也是真的活该。 灵堂不是白瑶青逼他闹的,人不是白瑶青逼他睡的,孩子不是白瑶青逼他才怀上的,包括后来自尽在内的种种荒唐事,更不是白瑶青逼他干的。 一个白瑶青扛不起这口大锅。 裴欢颜若有所思。 外头夜色浓浓,只几盏灯笼亮着,映照着两道长长的身影。 “没事了,回吧。”裴承允淡淡道。 裴承州拧着眉:“母亲……有点不对劲。” 哪有这样教孩子的,你害人没错,只是害人的手段太粗糙,我气你太蠢笨? 瞎闹么这不是?! “你想多了。” 裴承允抬脚欲走,却被裴承州一把拉住:“不行,你随我进去同母亲说道说道,她思想有问题,小妹还小,怎么能这么教她?” 裴承允眼里犹带一丝困意,不想再同他分辨,反手拉着他就离开了。 “哎你拉我干什么,你不管小妹了?” “用不着操心,她比你强。” “嘿,老三你什么意思,我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你别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 赵瑾从芷兰院出来,下意识看了远处一眼。 惜春上前道:“方才世子与三公子来过了,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自行离开了。”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奴婢听二公子的意思,好像大姑娘吩咐谢松做的事……他们也清楚一二。” 赵瑾默然无语。 所以,小小一个侯府,裴承允究竟有多少眼线? 裴承允先前没动静,想来也是没发觉一个裴欢颜还有这样的脑子出去害人,所以只能是她过来芷兰院前后,他也才得了消息与裴承州过来。 人手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所以问题来了——裴承允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培养人手,渐渐渗透侯府,甚至她先前大清洗都没抓到几个的?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就能长成这样? 虽然这样想很没有面子,不过赵瑾还是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与裴承允作对。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会输他多少,可同这样的人为敌,本质上就会有很多麻烦,也不知原著里的叉烧儿子到底怎么扛得住的。 男主光环就这么强大么? 第50章 断绝关系! 裴承志被废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早在杨德业带着圣旨上门的时候就被有心人关注到,在这个紧要关头下旨,内容不言而喻。 而后没多久平阳侯世子换人的消息就如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京城,都是前线吃瓜的,这事整个京城都关注着,少顷连百姓都很快得到了消息。 知道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 得益于赵瑾拉的一把好仇恨,裴承志这回得罪了整个勋贵阶层,文官也自诩清贵端方,不耻于他如此品性,武将更是看他不顺眼。 唯一一个看他还不错的建文帝却没个卵用,甚至亲手下旨废了他。 总而言之,整个朝堂基本都被他得罪光了。 别说入仕为官,连参加科举都做不到,前程被堵得死死的。 赵瑾担心的裴承志不忿被废要闹事的问题也没有发生,他整整两日都待在落枫院安静如鸡,据说除去吃饭睡觉就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人倒是肉眼可见的更加阴沉了。 不搞事赵瑾也懒得理他。 白瑶青得了消息倒是上门过一回,不过连赵瑾这都没有过,守门的侍卫直接就给挡回去了。 不过白瑶青好打发,白父白母却不好打发。 好不容易攀上侯府世子,住上了大宅子穿金戴银,他们还没得意够,怎么可能放过明晃晃的金龟婿? 虽说世子之位被废叫他们有些不满,可就算被废那也是侯府公子,也是他们高攀不上的存在,如今闭门不见怎么能行? 他们比谁都着急! 于是就在废世子后第三日,白瑶青铩羽而归的第二日,白父白母带着她上门了。 这事小容有暗地里禀报过,如果赵瑾不愿意叫他们闹事,她可以拦着,不过赵瑾才不会顾忌脸面,巴不得他们将裴承志仅剩无几的名声闹没了呢,反正最后丢人的也不会是她。 白父白母来的比预料中更早。 彼时赵瑾正同三个孩子在用早膳。 惜春出去片刻,进来后禀报道:“夫人,白姑娘带着父母又堵在了侯府门口,直言白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希望夫人王网开一面,叫大公子夫妻、父子团聚。” 裴欢颜立即沉了脸:“侍卫是吃干饭的么?还不将他们赶出去,堵在门口丢人!” “对,快赶走!”裴承州一副赶苍蝇的态度。 裴承允道:“还是先同大哥说一声吧。” “三弟!” “三哥!” 裴承州与裴欢颜一个不可置信,一个气愤,齐齐盯着他。 赵瑾也点头:“对,叫他自己想清楚,如若他还念着父母的生养之恩,便打掉孩子,同白瑶青断了,他依旧还是侯府公子,如若他更想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此后侯府与他再无干系,他愿意去哪去哪,愿意做什么做什么,但再不可打着侯府的旗号行事。” 断绝关系?! 裴承州愣住了。 裴欢颜张大嘴巴,再不敢说话。 惜春应是,连忙下去了。 “母亲好魄力,实乃儿子之楷模。”裴承允勾唇微笑,对她颔首。 赵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诡异的有一种被肯定的喜悦。 就离谱。 “愣着做什么,菜都凉了。”赵瑾看了他们一眼。 “……哦哦。”裴承州愣愣地继续埋头扒饭。 裴欢颜同款动作。 两人虽觉得断绝关系太突然也太狠,不过联想到裴承志做过的事……一时之间竟只觉得解气痛快。 裴承允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优雅又好看。 赵瑾也慢悠悠喝着粥,顺便等裴承志的消息——虽然结果几乎不出预料。 倒是白瑶青肯来叫她有些意外。 虽然只打了几个照面,不过这姑娘的性子她多少了解一些,非常善于安慰自己与自我感觉良好,不知道是真的无意识伤害别人的白,还是单纯演技高明有心计的白,总归不无辜。 不过她好歹还要脸面,上次上门只是走投无路外加她自觉站在有理一方,可眼下这种挺着肚子上门要说法、还要被往来行人指点围观的行为对她来说应该挺羞耻的,她竟也肯跟着来。 要知道眼下她受到的舆论攻击也只比裴承志受到的微差一层罢了。 膳后不久,惜春回来了。 “夫人,大公子选择保那个孩子,奴婢已同他说清楚了,此后侯府与他再不相干。” 赵瑾点头。 很好,叉烧儿子果然没有叫她失望过。 见惜春还站在原地,她道:“还有事?” 惜春微微低头:“方才大公子要收拾金银细软,被奴婢激了几句,便身无分文的往门口去了。” 赵瑾看她的眼神更加赞赏:“你做得很好。” 惜春松了口气。 实在是方才的大公子太过没良心,对夫人怨恨异常口出怨言不说,随后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那个孩子,同侯府断绝关系,全然不顾父母十六年来的生养之恩,也不顾这十六年来的感情。 她为夫人和侯爷不值,气怒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也刺激的大公子孑然一身的离开了。 她虽然不后悔,可到底母子连心,她担心夫人怪她做的太绝情。 赵瑾当然不会怪她,相反还叫了惜夏过来低声嘱咐,后者面无表情连连点头,眼神里甚至还带了几丝跃跃欲试。 “母亲要做什么?”裴承州总觉得她好像不怀好意。 “谁知道呢,反正倒霉的不会是我们。”裴欢颜无所谓道。 她还有半个月的禁足呢,最多每日早膳被放出来半个时辰接受母亲“爱的教导”,其余时间还要读书抄书,所以她放心的很,火再大也烧不到她身上。 第51章 侯府滔天富贵,我一分都不沾! 外头。 “承志哥哥!” 白瑶青哭着扑到了裴承志怀里,将背后路人的指指点点抛之脑后。 “瑶青慢些,你尚有身孕,动作不能这样大。”裴承志忙小心地揽着她。 这是这些天唯一一个会关心她累不累、身子受不受得住的人,白瑶青本就红肿的眼眶再次聚满汹涌而出的眼泪,倒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 裴承志心疼的要命,忙抱着她轻声哄着。 白父白母也没有打扰,眼下正是需要闺女套牢金龟婿心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没眼色的说什么。 小容懒懒站在一旁,更不会劝。 于是只有不少百姓们议论着什么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之类的话,却没人理会。 惜夏出来时就见到这幅场景,心里翻了个白眼,扬声开口:“两位要亲热麻烦回家亲热,咱们侯府门口容不得这样污秽的事!” 白母首先不干了:“你是哪里的丫头,敢同主子这样说话,信不信我叫女婿打杀了你!” 她跟着白瑶青在大宅子里住了几日,整日奴仆成群伺候,别的没学会,仗势欺人虐待下人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惜夏冷笑。 该说不愧是母女么,装模作样的恶心姿态倒是如出一撤。 “少在这乱攀亲戚,咱们侯府的人容不得你折辱,这里也没有主子!” 白瑶青皱了皱眉:“惜夏姑娘,你不敬我和我的父母也就罢了,可承志哥哥还在这里,夫人便是这样容你跋扈欺人的么?” 惜夏沉下脸:“好个倒打一耙,你在我侯府门口找茬闹事,还不许人反击了不成?” 白瑶青张了张嘴,却被惜夏堵住话头:“还有,以后咱们侯府,再没有什么大公子,裴承志一介秀才,没有叫侯府下人卑躬屈膝的道理!” 白瑶青脸色一变,隐隐有了什么猜测。 她忙看向裴承志:“承志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她这话什么意思?” 白父白母也顾不得争端,齐齐看向裴承志。 打从惜夏出来起,裴承志就没有再开过口,连转身都未曾,此刻面对白瑶青的询问,他攥起拳头,不在意地开口:“我与侯府已经断绝关系,此后再不相干。” “凭什么?!”白瑶青险些失声,“你已经被夺走了世子之位,夫人竟还要与你断绝关系,绝你后路,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夫人未免狠心绝情太过,她怎么敢?!!” 闻言,裴承志还没说话,惜夏便道:“夫人是侯府之主,有何不敢?白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就提你勾引大公子孝期有子,三番五次上门闹事,将我们侯府的脸面往地上踩,我们夫人都从未曾对你如何,难道还不够宽容慈悲?人脸皮可以厚,但不能眼瞎,更不能做白眼狼!” 惜夏一连串不带脏字的话迅速输出,叫白瑶青脸色更难看了。 “再说断绝关系。”惜夏接着道,“我且问你,孝期行欢有子,对也不对?” “惜夏,适可而止。”裴承志阴沉着脸。 惜夏并不理会,凌厉的眼神直直盯着白瑶青。 后者被她的眼神慑到,白着脸开口:“……不对,可我们——” “你的‘苦衷’我并不感兴趣。”惜夏迅速打断她,“你腹中的孩子,本就是带着腌臜污秽的奸生子,我们夫人不愿自己的儿子就此被拖累,也不容许在侯爷的孝期内有任何畜生事发生,叫他泉下难安,勒令大公子打掉孩子,这并没有错!而大公子却是个再深情不过的人,比起生养他的双亲,他更看中你腹中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坚持要留下,并坚持接你进府,宁背污名不罢休,这样的儿子,我们夫人不想要,也不愿叫侯府背上污名,叫侯爷身后名有损,你且说,错也没错?” 随着她一句接一句的解释,白瑶青脸色难堪,却再无言以对。 裴承志脸色依旧如方才一样阴沉。 惜夏却觉不够,冷冷看向白瑶青的肚子,眼神犀利冷漠:“恭喜白姑娘,你所追求的爱情,你的心上人、孩子,终于只属于你,再也没人同你抢了。” 而代价是,平阳侯夫人从此失去了一个儿子。 一个才华横溢,本有坦荡前程的、优秀的儿子。 围观的百姓下意识在心里这样想着。 而后他们看向白瑶青和裴承志的视线更为不耻。 做尽了亏心事的人,怎么好意思说旁人狠心绝情,即便侯夫人当真如此,又是被谁逼到这一步? 白瑶青眼睫颤抖的极为厉害,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 裴承志忙扶着她,随即冷冷看向惜夏:“说够了么?我要如何都是我的事,何需你置喙?即便没了平阳侯府又如何,我照样能风生水起,前程敞亮,你且叫她瞧着,我裴承志定要活出个人样来给她看!” “那奴婢便预祝大公子得偿所愿了。”惜夏无动于衷,“夫人准备了银票给您,落枫院您常用的物件稍后也会有人送去您的宅子,虽然关系断绝,不过到底母子一场,权当全了这桩母子情分。” 这话旁人听着是好意,还感动于侯夫人的大度和心软,可在裴承志听来却十足嘲讽——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他冷冷一笑:“不必了,侯府滔天富贵,我一分都不沾,全都留给她,权当全了这桩母子情分!” 惜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柴米油盐的日子有多难过,只怕大公子并不清楚,莫要争一时意气,反而日后山穷水尽后悔不迭,” “不劳费心!” 裴承志冷冷说完,扶着白瑶青就要离开,背后惜夏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公子莫要逞强,您不妨问问身边这位白姑娘,她愿不愿意再过从前的日子?” 白瑶青脸色一僵,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裴承志讽刺道:“你以为谁都如你们一般贪慕虚荣富贵?我与瑶青心意相通,嗟来之食,我们不要!” 白瑶青袖中的手下意识握紧。 她现在脑子很乱,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到了这样的境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以后……以后又该怎么办? 她脑中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察觉到裴承志扶着她离开,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脚步走了。 白父白母不知道怎么就上门逼个婚,要点好处,怎么就断绝关系了。 金龟婿……还是金龟婿吗? 他们两脸懵逼,只能先跟着匆匆离开。 惜夏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划过一丝嘲讽。 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他后悔的时候,届时……他们侯府的门,可就没那么好进了! “惜夏姑姑,那这银票……”一旁的丫鬟迟疑问道。 “送!给他送去!”惜夏道,“还有落枫院的东西,全都给他送去,大张旗鼓的送!” 要不要是他的事,可她们夫人却是再慈悲不过的人,断绝关系都断的叫人心疼呢! 第52章 赵父赵母回京 正如惜夏预料的那样,裴承志很有骨气的拒绝了。 她自然无所谓,反正侯府大张旗鼓的送钱送东西,满京都有目共睹,知道的人谁不说一句平阳侯夫人宽厚大度? 至于裴承志? 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罢了。 可以说这波踩着裴承志的营销将平阳侯府的名声拉高了不少,百姓们本就有着平阳侯的滤镜,后来白瑶青因被逼做妾之事上门,赵瑾那番衣食住行皆依靠百姓的话也渐渐传了出去,为她博了不少好感。 以前裴承志胡闹荒唐,也有一小部分平阳侯府教养不善的声音,可如今也算洗白了,大家提起来也只感叹一句平阳侯府家门不幸。 谁家还没出过几个不肖子孙呢? 所以如今裴承志和平阳侯府的名声,可谓是两个极端,各火各的。 赵瑾自从裴承志离开后就没再关注他,彼时她刚送走上门打探的裴二叔夫妻。 裴承志彻底与世子之位无缘他们很高兴,可裴承州立即顶上就叫他们不满了。 都是裴氏后人,裴二叔还是平阳侯的亲兄弟,自认最有资格继承侯府的人,可偏生皇帝看不到他,也看不到他一样文武双全的儿子。 偏偏他大哥有三个儿子,一个废了还有下一个顶上,叫他气愤不能,却无计可施。 好在这夫妻俩还要脸面,面上装的人似的,赵瑾也无意与他们撕破脸,敷衍过去也就罢了。 “夫人,老爷与夫人回京了,方才叫人递来拜帖,说明日来侯府看您。”惜春给她端上一杯热茶,说道。 她口中的老爷夫人是赵瑾父母。 裴承志曾说过她出身不高,还拿她与白瑶青相提并论,实则赵老爷官位也不算低,任三品鸿胪寺卿。 出身不高只是相对于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来说,实则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这遍地贵人的京城能有一席之地。 赵瑾能高嫁进侯府,是托了已故侯府老夫人的福,当初赵家女貌美之名传遍京城,老夫人见她规矩不差,出身也算还行,便给长子定了下来,也是存了叫他沾些凡心的心思,毕竟现任平阳侯,曾经的平阳侯世子不近女色之名也是名满京城的。 赵瑾长的好,老夫人心下觉得说不准能叫儿子沾些烟火气,再不济叫他将心思放在媳妇儿孩子上,也好过整日板着脸说这个教那个,搅得全家都不安宁。 年前时候,赵老爷夫妻回乡祭祖,赵老爷却意外摔了腿,只能告假在乡养伤,平阳侯死讯传来时二老连连写信回来安慰,只是到底有心无力,眼见着大夫说赵老爷的腿终于能动弹了,二老便连忙回京了。 赵瑾皱了皱眉:“今日才刚回来,连日奔劳,父亲母亲怎得不多歇息几日?” “老爷和夫人念着您,自是放心不下。”惜春轻声道。 赵瑾叹了口气。 她对赵老爷夫妻俩倒是蛮有好感的,虽说两人都带有封建大家长的普遍通病,不过爱女之心却不假,所以她也愿意尊重他们。 “你去宁安远和芷兰院知会一声吧。”赵瑾道。 外祖父外祖母要来,他们自然也该见客。 现在不到午时,裴承允必然在宁安院,倒是省了再跑一趟他的修竹院。 惜春应声下去。 翌日赵老爷夫妻一大早就上门了。 两人都已年过五十,鬓边已经微白,不过瞧着精神头很好,赵老爷国字脸,长相周正,脸色严肃,赵夫人却长得很美,迎面看去丝毫不像是五十岁的人,保养的也极好,与赵瑾有七分相像,一眼就能看出是亲母女。 两人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外放在任上,只有赵瑾这个女儿在京。 赵夫人一看到赵瑾,眼睛就红了:“我可怜的儿……” 不等赵瑾说话,她就抱着赵瑾满眼心疼的抚着。 赵老爷心里也不好受,但面上还端得住,眼睛一瞪道:“好好的日子说的什么话,恁的叫人难受!” 赵夫人也明白,遂没再说什么,只是余光瞥过赵老爷时,鼻子里溢出了一声冷哼。 赵老爷脸色一僵。 裴承州三人适时上前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好,好孩子……”赵夫人慈爱地看着他们,“快别站着了,坐下歇着,最近可有做功课?功课多不多?” 裴承州立即道:“多得很呢,外祖母不知道,母亲前些日子竟还给孙儿加了不少,孙儿昨儿就写到了半夜呢。” 他苦着一张脸,装作没看到赵瑾瞪他。 “是么?”赵夫人笑的慈眉善目,“你们母亲自是为你们着想的,州哥儿可莫要懈怠了才是,外祖母平日里多做些点心汤水给你们送来,一定给你们养好身子。” 养好了再熬夜学么? 裴承州嘴角一抽。 “正是。”赵大人也点头,“你们如今的年纪正是该多读书积累的时候,万不可懈怠疏忽!” 裴承允这时道:“二哥昨日若不在演武场浪费那一个时辰,想必不至于做功课到深夜。” 裴承州一噎,被老三的拆台气的不行。 赵夫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州哥儿,我知你爱舞刀弄剑,但功课也不能落下了,咱们可不做有勇无谋的莽夫,要做就做文武双全的将相!” 赵瑾深以为然。 赵夫人显然不是一般人,疼爱孙辈归疼爱,可该学的该做的都必须一样不落! 裴承州深深叹了一口气,乖乖点头应是。 “允哥儿我倒是不担心,你这孩子心里最是有数,不过闲暇时候也可多同州哥儿说道说道,好叫他知晓读书的好处。”赵夫人声音柔和,不过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裴承允颔首:“外祖母放心,孙儿明白。” 赵夫人满意点头,转而又看向裴欢颜:“颜丫头今年十三,也不小了,你母亲平日要管着侯府,你得空便跟着,也好多学些中馈和手段,日后自有用处在。” 裴欢颜点了点头。 她并不像平日般爱笑闹,而是抿唇端坐,瞧着有规矩,就是好像有些见外。 赵瑾多看了她几眼。 赵夫人平日里对几个外孙外孙女都很疼爱,互相感情也不错,不然裴承州也不会张口就来告她状,裴承允也难得露出了些轻松随意,反倒是裴欢颜颇有些……乖? 这记忆到底不是她的,她也找不到以前裴欢颜面对赵夫人时的模样,遂敛下心思。 “父亲母亲一路奔波,本该在府中多歇息几日才是,不然叫我回府看你们便是,何苦回京第二日就过来?”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如今这光景,如何能随意出门?我们年纪虽大了,走动走动还是行的。” “夫人说的是。”赵老爷严肃点头,“我们多走两步路罢了,还累不着。” 闻言,赵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赵瑾嘴角一抽。 这时候该说媳妇儿并不老啊我的爹。 第53章 你的福气在后头 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父亲的伤是不是还没好全?我瞧你走路还有些不大利索,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这话她打从两人进屋就想问了,无奈竟一直没插上话。 赵老爷道:“我身子无碍,再多喝两日药便好。”说完,他看了一眼赵瑾尖了许多的下巴,叹了口气,“莫要整日只瞧着旁人身子好不好,顾好自己,多吃多玩,心放宽些。” 能叫一个思想封建的男人说出孀居多吃多玩的话,不得不说有点感动。 这就是父爱么? 赵瑾眼里泛着些微水光,不过并不明显。 她笑着点了点头。 同几个孩子细细说了会儿话,赵夫人便道:“好了,你们自去温习功课吧,外祖母同你们母亲说说话。” 被忘在脑后的赵老爷轻咳一声,对双胞胎道:“你们随我去书房,我考校考校你们的功课。” 两人齐齐应是。 赵老爷转头对赵瑾道:“瑾姐儿随你母亲说说话,自在云州时她就日日念叨着你,今儿可算回京见着你了。” 赵瑾笑着点头。 待他们都离开后,赵夫人挥退丫鬟,这才拉着她细细瞧着,眼眶又有红起来的架势:“瘦了……” 赵瑾笑着拉过她的手:“人逢巨变,哪有不瘦的,日后再补回来就是了。” “对,叫膳房多尽些心,多吃些补补,你若不喜欢他们做的,母亲给你做。”赵夫人道。 赵瑾心下微暖:“我多吃就是了,哪里需要劳累母亲,父亲若知道,又该看我不顺眼了。” 赵夫人被她说得破涕为笑,嗔她一眼:“说得什么话!” “当然是实话!” 赵瑾是真心实意。 赵老爷同大多数古代男人一样,有妻有妾,嫡庶子女都不缺。 不过赵夫人却能数十年如一日的牢牢抓着他的心,将后宅尽数掌握,压得妾室与庶出子女不敢冒头,一个个鹌鹑似的。 赵瑾见到赵夫人的第一眼,就是风韵犹存,如沐春风,可接触之下才会发现她强势的性子,若细究起从小到大的记忆,她只能说——赵夫人是个精明且有手段的。 只是却被这万恶的封建思想耽误,以三妻四妾为平常,从未想过反抗。 赵瑾觉得以赵老爷对她的感情和她的手段来说,只要她想,就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她好像从未想过。 “眼下只咱们两人,你且同我说说,志哥儿是怎么回事?外头传的那些事可是真的?”赵夫人皱眉问她。 “是真的。”赵瑾点头,同她简单说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听完,赵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不应该啊,这孩子我看着长大,怎得忽然……” “他是我生的,我也看了他十六年,却不知他竟是这样的性子,平日里不显,只是一涉及到那女子,就一副上头的模样,什么都肯做,谁劝也不听,每每气的我卧床昏迷也不济事。” 听到最后一句话,赵夫人眼里划过一丝不喜。 对她来说,外孙是亲的没错,可若论亲疏远近,自然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闺女更重要。 现在翅膀还没硬就不孝顺了,还能指望他将来给自己闺女养老? 不能孝顺闺女的外孙,在赵夫人心里的重要性大打折扣。 她叹了口气:“罢了,人心隔肚皮,说是骨肉至亲,可谁还能钻进他肚子里去做蛔虫?” 赵瑾深深点头。 “幸而他如今露出端倪,你也应对得当,若不然将来叫他袭爵,你的日子可不会好过。”赵夫人接受得很快,“现在也好,州哥儿是个孝顺的,将来走武将路子,有女婿的人脉在,前程总不会差,允哥儿更是个有成算的,日后入阁拜相也未可知,你的福气在后头。” 赵夫人显然也是个看得透彻的聪明人。 说完,不待赵瑾接话,她又眼含警告:“我且再提醒你一回,以前那样的态度再要不得,女婿已经没了,志哥儿也靠不住,日后你能依靠的只有这两个儿子,趁着他们年纪还不大,一定要加深感情,不说有多嘘寒问暖,至少一个母亲该做的,你都不能落下,我年纪大了,可帮不了你几年了。” 赵瑾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还年轻着呢,也必将长命百岁,可不许说胡话!” 一句话将赵夫人逗的笑了起来,佯装恼怒的点了她额头一下。 赵瑾接着道:“母亲也莫要担心,我知道以前对几个孩子漠视良多,也已经在改正了,今儿母亲不也看到了,他们对我都亲近得很。” “你知道便好。”想到今日几个孩子的态度,赵夫人微微放下了心,眉眼也放松了许多。 赵瑾见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以前原身漠视孩子,赵夫人几次三番耳提面命她都丝毫不放在心上,赵夫人只能自己替她同外孙打好关系,时常在她们母子间周旋往来,就是希望将来孩子们念着同她的感情,能够孝顺赵瑾这个母亲。 虽然时下讲究孝道传承,可孝顺儿子与一个同母亲感情淡漠的儿子,不说天差地别,可影响绝对不小,后宅外表光鲜内里腌臜的例子还少么? 可计划不及变化,平阳侯意外战死,侯府只剩下了孤儿寡母,裴承志又明眼见的靠不住,这时候剩下的两个儿子显然更叫赵夫人着急。 从前女婿还在,她还不是很担心,至少就算外孙感情淡,还有女婿能靠得住。 可女婿说没就没了。 当初听到消息的时候,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日日夜夜担心着闺女该怎么办,偏生这拖后腿的老头子不争气,还要她照顾着,那段时间,她心里挂着事,连个好脸都不想给老头子! 第54章 侯府老封君她不香么? 赵夫人显然对平阳侯离世而自己不能待在京城陪女儿这件事耿耿于怀。 赵瑾同她说了会儿话,再次确定这位便宜娘外柔内刚,同皇后一样,都是能干大事的人,轻而易举就接受了裴承志不能袭爵,且断绝关系的事实。 赵夫人还在拉着她嘱咐:“如今侯府突逢巨变,你一定要稳住,低调行事,安生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有女婿的军功在,日子难过不到哪里去,若有人欺负你们也不惧,你父亲虽不中用,在这京城到底还算能说得上话,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赵瑾笑着道:“我晓得了,母亲放心。”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忽地沉声道:“女婿忽然离世,咱们赵家嫡系却无一人上门,不说旁人说嘴,便是我这一关也过不了,此事是你大哥之过,母亲会给你个交代。” 平阳侯的身后事,赵家只来了赵瑾在京的几个庶出兄弟和姐妹,而亲生的两个兄长却只来了两封书信。 两人外放做官,自然不能无故回京,可到底是亲妹夫过世,还是平阳侯这样的身份,他们不能回来也至少也该叫妻子或是长子回来奔丧,全了礼数,可这两人却丝毫没动静。 赵二哥子嗣艰难,十多年就得了两女一子,唯一的儿子如今才九岁,而赵二嫂因为生子,常年缠绵病榻,这情形艰难不必说,大家也能理解,且出殡之日管家带着厚礼上门致歉,谁也挑不出个不是来。 而赵大哥显然就现实得多了。 他长子已过弱冠,家中也并无大事,赵大嫂更是活蹦乱跳的不行,这一家子却没个人影。 都是派管家回来,可其中代表的含义却截然不同。 ——跟平阳侯那个势利的亲妹妹一样。 平阳侯一倒,能扶持赵大哥和亲妹夫往上走的通天梯没了,所以他们觉得没有深交的必要,也不愿意在他们孤儿寡母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赵瑾表情不变:“二哥家中艰难,我自是理解的,而大哥……许是有要事吧。” 丝毫不加掩饰的眼药。 她又不是活圣母,被人下脸面还要费劲巴拉给人找借口,赵大哥敢做,她自然敢说。 不过赵夫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又怎么给她交代? 赵大哥一家子人在外地,赵夫人鞭长莫及,最多也就去信斥责几句,却不痛不痒,她也不欲叫赵夫人为此伤神气怒。 “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也于事无补,母亲也不必为此费心,您好不容易回京,有女有外孙,合该好生颐养天年,叫咱们孝敬才是。”她笑着转移话题。 赵夫人脸色却并未缓和,抬手制止她说话:“你不必多言,是谁的错,谁就该担下,这样拜高踩低的势利,可不是我赵家的教养,我已经去信,叫阳哥儿携眷回京,承欢祖父祖母膝下。” 赵夫人性格强势,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阳哥儿是赵大哥的长子,全名赵永阳,显然赵夫人的确拿有官位在身的赵大哥没办法,但孙子还是能拿捏得住的。 一封家信过去,绝口不提他们干的缺德事,只字字句句要孙子回来陪祖父祖母,承欢膝下,就算明知回去没有好果子吃,碍于孝道,赵永阳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回来。 他只是个秀才,没有正经事更没官身,来去哪里都自由得很,自然就得回来替父受过——也不冤枉他,二十出头的人了一点规矩礼数都没有,整日里只盯着名利瞧,可见是被言传身教之故。 是该好生掰一掰性子了。 赵夫人道:“这孩子在京时也不这样,到底是待在你大哥大嫂身边耽误了,移了性情。” 赵大哥十来年前就外放了,孩子也全都带走了,便是赵夫人夫妻见得都少。 “待到他回京,我定要给他好好立规矩不可!”赵夫人柳眉一竖,心里对赵大哥怨怒掺杂,恨铁不成钢。 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对赵瑾感同身受了。 便是从小看到大的儿子,便是再如何教养管教,可该歪的时候,他还得歪。 上梁不正,连带着下一代也长歪了。 若再放任不管,还不知要误几代! 赵瑾见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知道劝不动了,赵永阳受磋磨也不关她的事,大可不必费心帮他。 她还顺着赵夫人的话道:“大哥与大嫂……也着实有些不像话,先前大哥来信,大嫂也说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劝我改嫁,那时夫君死讯刚传来不久,我心里正是难受,大嫂这话……实在有些失礼,大哥竟也由着她。” 赵夫人柳眉皱起:“老大家的这性子……怪我当初被雁啄了眼,竟糊涂地定下了她,都说贤妻旺三代,可不贤却要祸三代!” 显然在她心里赵大哥是不对,可还是不由自主迁怒儿媳,认为是对方带坏了儿子。 赵大嫂其实想的也很简单,小姑子年纪不大,与其留在侯府孀居,还不如再嫁换个助力,与侯府建立的联系已经断不开了,便是日后有了什么事,当儿子的还能不管亲娘、不管舅家? 再有,小姑子的相貌不俗,便是再嫁之身,难保不会有权贵起心思,届时还能不提携一把大舅哥么。 这话不算有多错,有些人家遇到同样的事也会这样考虑,可在人家夫君去世不足一月时提起,难免有些缺德。 “你可别信了她的鬼话。”赵夫人想起以前这闺女的性子,不由心里一跳,“好不容易从媳妇熬成婆,你难道还想再经历一遍不成?”再来一回,可没有裴老夫人那样好性子的婆婆和平阳侯这个不纳二色的夫君了。 侯府老封君她不香么? 赵瑾也是这么想的:“母亲放心,我如今的日子过的不知有多滋润,自然不会闲的找罪受。” 赵夫人微微放下了心。 非是她不乐意女儿再嫁,而是比起旁人的续弦、继母、儿媳,平阳侯府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安逸自在,便是裴承志不孝又如何,赵瑾占据天然优势,轻而易举就能将他压制,甚至扫地出门。 若是再嫁,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母女俩聊了许久,赵瑾细细听着赵夫人的叮嘱,没有丝毫敷衍。 很快到了午时,赵瑾叫管家在正厅摆了膳,与赵老爷赵夫人一同用。 膳后不久两人就离开了。 第55章 长着一张王炸的脸,结果打了对三的牌 赵瑾送走他们,回头瞥见垂头丧气的裴承州,不由好笑:“被训了?” “嗯……”裴承州叹了口气,“外祖父眼里太揉不得沙子。” 平常在先生和三弟那里都过了的功课文章,在外祖父那里被批成一坨…… 打击的他信心全无。 赵瑾道:“你外祖父就是这样的性子,严厉刚硬太过,他对你们抱的期望很高,高要求对你们而言也并非坏事,你若按你外祖父的标准来,金榜必有你一席之地。” 若能达到外祖父的要求,他早成大才子了,还用得着每日一恐读书么。 还有金榜…… 裴承州一脸崩溃,脑袋瞬间更疼了。 要达到金榜题名的程度,寒窗苦读都是轻的,他头发也得秃一半吧?! 裴承允轻笑一声:“到午后歇息时间了,二哥快回去吧,我晚些来找你。” 下午是骑射课,裴承州总算打起了些精神。 三个孩子都回了自己的院子,赵瑾也回去了。 她睡了半个时辰,起来时收到了柔嘉长公主的帖子。 “赏花宴?”赵瑾挑眉。 “长公主倒是好心。” 给孀居不到三月的寡妇下帖子,什么居心显而易见。 原先的赵瑾,最爱的可就是这样的名利场合了,想也知道长公主的宴会有多少勋贵命妇。 “推了吧。” 惜春应是。 赵瑾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翌日京中却传起了裴承州的流言。 这孩子平日里行的端做得正,倒是没什么黑点,左不过就是莽撞冲动、才能平庸之类的。 赵瑾得到消息,第一个想到了昨日的柔嘉长公主,毕竟这几日唯一算是异常的异常就只有那个邀请寡妇参加赏花宴的帖子。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否定了。 柔嘉长公主不至于只为了一句拒绝的话就恼羞成怒,她大概率只是想看热闹,裴承州也压根儿没碍着她什么。 她转念想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裴承志与裴二叔身上。 “着重去查查裴承志与二房。”她吩咐惜夏。 “是。” 裴承州不是个能忍的,不过这流言一来传的并不广,二来莽撞冲动和才能平庸……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他没错啊。 所以他只是心里默默委屈,面上没半点异样。 ——虽然他也没多掩饰得住。 有裴承允做心理疏导,赵瑾便没多管他,而是叫人尽快查流言。 背后之人做的也并不高明,惜夏没两日就有了结果。 “流言先是自东街起,后流经南北两街,卫封抓到了最初传流言的两个人,他们都承认当初是从东街柳云巷接到的活儿,卫封带着他们私下里辨认过,那人正是二老爷身边的尽忠。” 赵瑾闻言,第一句话是:“确定吗?”她皱着眉头,“或许是幕后之人藏得深,挑了他出来做替罪羊?” 不是她不信,而是这手段、这痕迹……太明显了有木有? 就裴二叔那一脸精明相,言行也颇有章法的人,会做的这样明显么? 惜夏直言:“奴婢也觉得这样蠢笨的手法不该是二老爷的水平,还同卫封再三确认过,可事实就是这样没错,尽忠给的银子也都能对得上,二老爷更是早在流言未起时就着重定盯着外头的风向了,奴婢确定是他干的没错。” 赵瑾嘴角一抽。 她莫名想起了裴欢颜那蠢到用贴身丫鬟直接联系谢松的行为。 裴家怎么净一脉相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听完惜夏仔仔细细地禀报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别看有些人长着张精明脸,实际再傻白甜不过。 裴二婶是真的不聪明,而裴二叔,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大愚若智吧。 企图用精明唬人的外表掩饰自己蠢笨空虚的脑子。 最可怕的是还真被他唬成功了。 “裴承珏呢?他没掺和?”她问道。 “据咱们得到的消息,珏公子并未参与,甚至不知道二老爷还搞了这么一出。” 赵瑾点头。 若裴承珏出手也是这水平,那才该怀疑他们有什么大阴谋了。 “将那两人揍一顿,扔在二房府门口。”赵瑾淡淡道。 他既不想要脸面,那就撕破脸吧。 “是。”惜夏眼睛一亮,下去准备了。 她办这种事特别利索,很快二房府门口就多了两个鼻青脸肿摊成烂泥的人。 她叫的人并未掩饰行踪,裴二叔很快就知道了是侯府这边干的,他来的也很快,同来的还有裴二婶。 赵瑾晾了他们小半个时辰,这才施施然去了正堂。 “大嫂,您这是何意?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兄弟,何至于要这样下人脸面?!”一见到赵瑾,裴二婶率先开口,语气很冲,显然是这小半个时辰等烦了,更恼赵瑾不给他们脸面。 裴二叔没有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 赵瑾看了他们一眼,缓缓走到正座坐下,抿了一口茶,这才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二弟不想要脸面,我又何苦挡他的路?” 裴二叔瞳孔微缩,但表情丝毫不变:“大嫂此言何意?” “门口那两个人,不眼熟吗?”赵瑾冷笑。 “那两人?弟弟也不认得,大嫂为何这样说?”他眉头微皱,“可是有什么误会,今日弟弟与夫人前来,也正是想要问问大嫂,不知这二人何以得罪了大嫂,您说一声,弟弟为您出气便是,这样打的半死,又扔在弟弟府外,这实在……有碍观瞻,也不合适不是?” 这话说得有条有理,既重情又无奈。 赵瑾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复杂。 说他聪明吧,背地里做事这样不谨慎,留着把柄给人抓。 说他不聪明吧,他面上人似的,心思隐藏的比谁都深,演技媲美影帝。 长着一张王炸的脸,结果打了对三的牌。 就还挺离谱。 第56章 撕逼虽迟但到 赵瑾也无意同这两人掰扯,直接道:“那两人做了什么,又是受何人指使,二弟想必比谁都清楚,你既见不得自己侄儿好,那往后咱们两府便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闻言,裴二叔表情终于变了。 大概是没想到赵瑾会说的这样直接明白,他一时没接上来话,愣了一下。 外头的流言是他干的没错。 大概是裴承志的被废给了他灵感,他下意识想跟着效仿。 他大哥只有三个儿子,裴承志已经废了,若是裴承州也没了名声,裴承允也栽了跟头,大房没了能顶事的男丁,可不就轮到他们二房了? 他也是个单纯的,见裴承志只因为坏了名声就被废,便想要以同样的名声毁了裴承州,却不知便是有一有二,也不可能再有三,裴承允还在,建文帝也不可能废三次世子。 世子之位多次易主,且不说建文帝能不能忍,只朝堂那关就过不了,届时还要连累的平阳侯府受人诟病,叫人觉得平阳侯府教养不善,后嗣无能。 他是叫尽忠去办的,本以为已经足够隐蔽,却未想能叫赵瑾抓到把柄。 先前那两人被扔在府门口时他心里愤怒大过担心,他觉得赵瑾顶多是心有怀疑,以这种方式警告,撕破脸不太可能。 谁想她竟然真的这么不讲究,如今反倒叫他有些尴尬和下不来台。 裴二叔脸色僵硬一瞬,继而皱眉开口:“大嫂可是冤枉弟弟了我,我与大哥是亲兄弟,平日里也多有感念兄长扶持,如何会见不得侄儿好?想是有心人蓄意陷害也未可知,大嫂放心,弟弟定会揪出来那叫我们一家人失和的幕后真凶,给您一个交代!” 赵瑾微微挑眉:“不劳二弟辛苦,我自有人手查探,无论是谁敢伤我儿,我都不会放过,必定要他付出代价!” 裴二叔暗暗咬牙,勉强笑着同赵瑾说了几句,便义愤填膺的离开了,嘴里念叨着要将幕后黑手找出来,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裴二婶打从赵瑾挑明裴二叔使坏后就没再开口,想来也是心虚,最后连句告辞都没有就忙跟着裴二叔走了。 赵瑾最后一句话不是开玩笑的,没过几日,裴二叔就被套了麻袋,狠狠揍了一顿,与此同时,裴二婶身上起了疹子,接连好几日连房门都不敢出,不过她的情况比裴二叔轻得多,不痛不痒只是丑了几天。 这回赵瑾做的很隐蔽,二房上下都能猜到是她动的手,就是没有证据。 赵瑾没有下死手,一来裴二叔那点流言压根儿就没起多大波澜,二来她留着二房还有用处。 所以只是适当的给了他们一些教训。 处理完了二房,距离她穿来这里也快三个月了,也到了双胞胎去上书房继续求学的日子。 她之前定下的那些学习表也没有多大用处了,倒是裴承允很是积极的将那几张表总结了一下,将还能用上的目标、考核等项写在了同一张纸上,制成了新的学习表。 赵瑾粗略看过之后,毫不吝啬夸赞:“举一反三,允哥儿最是个聪明的。” 裴承州一脸与有荣焉:“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弟弟。 赵瑾挑眉看他:“州哥儿今日心情不错。” “还好。”裴承州矜持开口。 岂止是还好,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好不好。 在经历了魔鬼般水深火热的三个月后,上书房那样令人窒息的地方都仿佛面目可亲了起来,至少那里没有母亲严厉的凝视,没有与三代面对面一对一、丝毫偷不了懒的绝望,更没有动不动就挨几下的戒尺。 裴欢颜有些羡慕地看着他。 以后就只剩她一个人被母亲盯着了。 三个孩子离开后,赵瑾忽地想起来裴承志,问了一句:“裴承志最近如何?” 惜夏回道:“小容昨日刚回过话,大公子的银钱本就不多了,白姑娘又身子重,她父母兄弟也一起住进了宅子里,为大公子本就不富裕的身家雪上加霜,小容说前些日子本已经到了要卖宅子的地步,不过不知大公子从哪里又得来一笔钱,眼下与白家人的日子还算滋润。” 赵瑾也不奇怪。 裴承志再烂也有几个好友,有些看不过去的难免忍不住伸手帮扶一把,再说即便已经断绝关系,可在外人眼里打断骨头始终连着筋,裴承志终究是平阳侯府的公子,赵瑾的亲生儿子,保不准哪天一个想通就又接了他回去。 身份高的自然看不上裴承志,可若出身一般的,难免就想在裴承志落难时“雪中送炭”,日后也好多个人脉。 而裴承志么,吃喝不愁锦衣玉食时自然不会太着急,可山穷水尽且还有个怀孕的孕妇和孕妇的一大家子吸血虫要养时,再金贵的腰都得弯下去,保不准傻逼男主心里还上演着一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苦情戏呢。 “不用管他了。”知道他过的不好,赵瑾就放心了。 外头的唾骂和鄙夷不提,只女主那一家子就够他受了。 赵瑾倒是想看看,待到裴承志山穷水尽身无分文还背着一身骂名毫无前程可言,待到白瑶青那一家子吸血蚂蟥将裴承志的身家和耐心都耗尽,这两人还能不能如原著那般情深义重,至死不渝。 “周四姑娘是不是回来了?”她又问。 惜春道:“是,周大人一家前日刚回京。”顿了顿,她又多说了一句,“许是这几日,周姑娘怕是要过府来给您请安。” “那可正好,颜儿这段时间读书用功不粘人了,我正盼着有人能陪我说说话呢。”赵瑾笑着道。 男女主的爱情路上,怎么能少得了女配呢。 这位周四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恶毒女配,周太傅的嫡长孙女,全名周念慈,三年前随父外放,因为两府相邻的缘故,交情倒是很不错,两家私下里都有结亲之意,周念慈与裴承志更称得上青梅竹马,门当户,大概因为长辈毫不掩饰的态度,这两人心里也有数,相处时也有些亲昵朦胧在。 原著里在裴承志与白瑶青勾搭上后,周念慈以一己之力连喷男女主,后两人没事人一样,最后反倒将她自己的名声给坏了个干净。 赵瑾觉得这姑娘性子倒是不错,并没有只揪着白瑶青为难,她对裴承志一样不客气,平等的讨厌着男女主,态度一视同仁。 只是因为她与裴承志的青梅竹马之谊,反倒被裴承志贴上因爱生恨不择手段的标签,叫她名声扫地。 不知是不是她扇动了蝴蝶翅膀的缘故,周念慈回来的要比原著时间线里晚很多,不过倒是不影响什么,撕逼虽迟但到。 她写好了一张拜帖递给惜春:“送去周府吧。”虽然大概率周夫人不会应,可该有的态度得有。 在双胞胎开始了去上书房读书的日子后,周夫人拒了拜帖,周念慈却上门了。 第57章 周念慈 赵瑾早便接到了她的拜帖,也有准备,叫惜春亲自出去将她迎了进来。 周念慈是标准的名门淑女,长相与性格一样温婉大气,言行有度举止大方,是主母们最喜欢的儿媳类型。 一见到赵瑾,她脚步微快上前几步,福身行礼:“念慈见过夫人。” 赵瑾迅速扶着她,没叫她行完礼:“咱们自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 周念慈一笑:“三年不见,只能遥问夫人安,今日合该全了礼数。” 话落,她转手扶着赵瑾的手,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安礼。 “你这孩子,我还能同你论礼数不成。”赵瑾声音嗔怪,“快坐吧。” 周念慈笑着颔首,缓缓落座。 “你一路颠簸辛苦,怎得不多歇息几日,身子可还受得住?”赵瑾问。 “劳夫人挂念,念慈一切都好,前几日刚回京,整顿后便随母亲入宫请安,后又去了外祖家和姑母家一趟,拖到今日才来给夫人请安,望夫人莫怪念慈来晚了才是。”周念慈言辞周全,笑意吟吟。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且盼着你多歇息,岂会同你计较这些虚礼。”赵瑾也笑着。 一个照面,两句话的功夫,她对这姑娘的好感度就蹭蹭往上涨。 大抵是身份转变的缘故,她一个孤寡单身狗越来越能将自己代入长辈的身份,面对这种妥帖大方又懂事的姑娘是真的越看越喜欢。 周念慈道:“大抵是长途颠簸,回京又连日忙乱的缘故,母亲身子有些不济,故而今日未能一同来,母亲特地叫念慈给您带声好,待她病愈后与您再聚。” 昨日还精神奕奕的出门,今日就身子不济,这话一听就是托词。 可赵瑾连句怨言都不能有——因为没有底气。 虽然两家没有定下婚约,可裴承志与周念慈的事可以说是彼此心照不宣,周家也从未给周念慈相看过,可如今人家将姑娘拖到十五岁,再有半年就十六了,已经能定亲成婚的年纪,这边裴承志却转头就搞出了个真爱,连世子之位都弄没了,将周家晾的干干净净,换谁谁不气? 虽然一切都是裴承志搞出来的幺蛾子,可这个锅赵瑾不得不背,面对周家都要气短几分。 周夫人不愿意上门完全能理解。 周念慈能来已经算是好涵养了,便是她不来也没人能挑出错。 赵瑾完全没脾气:“连日奔波,人身子自然撑不住,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些好药材,你带回去给她,且叫你母亲先养好身子要紧。” 周念慈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接受:“承夫人福,母亲定然早日大好。” 赵瑾笑着应声。 两人聊了几句,赵瑾便另起了话头,没办法,就算人家长辈不上门,该表的态她也得表。 “说来叫你笑话,外头的流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那儿子实在不像话。”她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再是喜欢不过,说句私心里的话,早先便是明晓我那不孝子配不上你,我也想厚着脸皮为儿子求娶,只是如今……我那不孝子落得这般境地不无辜,却着实耽误了你……孩子,是我们侯府对不起你。” 说起这个,周念慈脸上笑意淡了些微。 长辈们的打算她早便知晓,对于裴承志,她很欣赏对方的才华,也没有不满意的心思,只是未料事有千变,平白被耽误,她自是不快的。 不过她不喜欢迁怒。 “夫人言重了,裴承志是裴承志,您是您,他做的荒唐事,不该由您来承担,念慈从未怨怪过您。”她轻声开口。 若心中有怨,她今日便不会上门了。 “你看得清,我却不能就此心安理得揭过。”赵瑾道,“今日我便同你交个底,裴承志此生只是裴承志,同平阳侯府再不相干,无论后事如何,裴承志绝不会再沾染平阳侯府半分。” 虽然主要原因是裴承志不孝平阳侯和畜生事干的太惊天动地,可对不住周念慈也是事实,裴承志被扫地出门,也算能平息些周家的怒气了。 赵瑾这话也是表明扫地出门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正的断绝关系。 而后她忽地想到什么,顿了顿。 裴承志已经没救了,就是不知道周念慈放不放得下,青梅竹马的感情啊…… 像是看懂了她的顾虑,周念慈道:“不孝之子,我周念慈不屑与之为伍,世间好男儿何其之多,我必有一份缘法在后头。” 性格温婉,却并不拖泥带水。 若说先前是喜欢,那此刻赵瑾就有些欣赏她了。 拎得清,断的开,有涵养更有风度。 幸好没叫叉烧儿子拱了。 所以原著里她喷男女主,莫不是只单纯因为看不惯他们的嘴脸? 赵瑾不太确定。 说开了之后,两人聊天也自然了许多,赵瑾留了她用午膳,也叫了裴欢颜过来。 膳后不久,周念慈便起身告辞。 赵瑾拉着她的手道:“如今回了京,你无事可多过府来玩,我长日无事,且盼着你常来呢。” 无聊是真的,双胞胎去上学了,裴欢颜的女先生也回来了,她自己好像也忽然打开了努力的开关一样,整日里抱着书不放,赵瑾都不好意思打扰闺女。 周念慈笑着应下:“夫人不弃,念慈便打扰了。” 话落,她屈膝行礼,道了告辞,带着赵瑾早便准备好的厚礼。 惜春送她出门,只是刚走过正院北面的长廊时,转角却迎面而来一个蓝色身影,周念慈险些躲闪不及,仪态都乱了许多。 “周姑娘。”惜春吓了一跳,连忙扶稳她,随即皱眉转身看去。 “世子?”她惊讶一瞬,“世子怎得现下回来了?” 裴承州也感觉到好像撞到了人,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莽撞了,姑娘可还好?没伤到吧?” 周念慈抚着胸口,定下心神,才转身看了过来。 第58章 放在整个皇宫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裴承州也知道是自己莽撞了,拱手低头,姿态放的很低。 周念慈道:“无碍,没伤着什么。” 这时裴承允也走了过来,对周念慈一拱手:“三年不见,四姑娘别来无恙。” “诶?”裴承州一愣,这才抬头看向周念慈,惊讶道,“四姐姐?” 周念慈微微一笑:“三年不见,你们倒是大变样,叫我都险些认不出来。” 见是熟人,裴承州一下子就放松了:“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哦对,周大人刚回京述职,你应是才回来不久吧?” 因为两府相邻,小辈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互相熟得很,裴承州幼时更是跟在周念慈后头跑,还跟着周家小辈混叫“四姐姐”。 “正是。”周念慈颔首,“先前随母亲入宫请安,后又拜访长辈,今儿可算得空,便来给夫人请安了。” “原是如此,方才是我失礼,四姐姐莫要见怪,若有气只管冲我使就行。”裴承州咧嘴一笑。 周念慈抿唇失笑:“无事。” 三人随口寒暄几句,周念慈便告辞了。 见她离开,裴承州才转头瞪了裴承允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幸好方才我及时收住脚,不然伤到人不说,这不是坏了人家姑娘名节么!” “你不偷袭我,又岂会有方才之事。”裴承允并不接茬。 裴承州冷哼一声:“今儿算我没防备,你且等着的。” “二哥是该好生练练,读书不如我便罢了,若连身手也不如我,那才叫丢人。” “丢什么人!你一个勉强算身强体壮的,我一拳头就能将你撂倒,往日交手时收着力,你还真当我提不动刀了不成?!”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不多时就到了正院。 赵瑾方才就得了他们回来的消息,眼下也不惊讶,只道:“可是冲撞到娇客了?” 裴承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四姐姐没事,我已经道过歉了,她人好,不同我计较。” “以后还是要小心些才好。”赵瑾又道,“怎得回来这么早?” 这才上学第一天啊。 若非裴承允也一块回来了,赵瑾都要以为傻儿子逃课了。 裴承允道:“今日适逢几位皇子相约蹴鞠,便停了一日课,赛完后大家便都各自回去了。” 当然,相约蹴鞠只是好听点的说法,实则是那几位金尊玉贵的皇子们话赶话到那了,又谁都不服谁,今日授课的林太傅拦不住也不敢拦,于是就有了这场即兴的蹴鞠,倒叫裴承州得了闲,也看了个热闹。 闻言,赵瑾也懂了。 建文帝有十五个儿子,前三位皇子都已经入朝,后头四五六七八九在上书房,下头的都还小,尚在后宫养着。 八、九皇子一个八岁,一个十岁,尚且成不了气候,倒是四五六七同双胞胎差不了几岁,正是年轻气盛又好强的时候,同在一个地方,有摩擦冲突在所难免。 见赵瑾颇有兴趣,裴承允便也多说了几句:“四皇子与七皇子性子不和,针锋相对,五皇子与二皇子同母,又是淑妃所出,轻易受不得委屈,倒是六皇子平易近人,也不大爱出风头。” 赵瑾点点头,懂了。 老四和老七不对头,干架是常事,而老五有俩大靠山,脾气养的也大,一个不对就容易干仗,而老六是最清新脱俗一朵水莲花,不沾是非与人为善。 龙生九子,果然各有不同。 赵瑾只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知道上书房每日有多热闹。 这还只是其中四个…… 不得不说,皇宫是真乱啊。 裴承州插话道:“今儿就是因为周太傅布下的一幅山水图,四皇子和七皇子互别苗头,一个没说好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又不小心波及了五皇子和六皇子,五皇子挨了一脚,当即就炸了,直接冲进战局就干了起来,乱拳出击敌我不分,最后还是林太傅从中调停周旋了一番,最终几位皇子决定以蹴鞠论胜负。” 至于为什么一幅山水图的高低要以蹴鞠论胜负,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那几位高兴就好。 赵瑾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道:“蹴鞠不是只有两方相对?” 不对付的皇子可有三个,难不成还得来个三局两胜,两两相比? “是两方相对没错。”裴承州点头,“五皇子一人,单挑剩下三个。” 赵瑾嘴角一抽:“是不是搞错了?”互不服气的不是老四和老七? “没错,当时场面混乱,不少皇子的伴读后来也加入了,五皇子被谁踹的那一脚大家都不知道,也没个说法,叫五皇子同其中一人结盟,他不能干啊!”裴承州理所当然道,“不过五皇子一点儿不怂,当时就给其他三个下了战书单挑,勇气可嘉,不过如此!” 赵瑾问:“四皇子不是和七皇子不对付?”这两人能乐意统一战线? “是不对付来着。”裴承州挠挠头,“不过五皇子骂的太脏了。” 赵瑾嘴角又抽了一下。 所以是硬生生靠着嘴炮将两个死对头喷的放下隔阂统一战线揍他丫的了吗? 很好,五皇子是懂喧宾夺主的。 “那又关六皇子什么事?”这位好像从头到尾就没加入吧。 “害,那就是个倒霉蛋。”裴承州一挥手,“谁叫他是皇子,又同样挨了打呢,五皇子看他一样面目可憎。” 赵瑾来了兴趣:“那最后谁赢了?” “自然是三位皇子那一方。” 赵瑾微微点头。 虽然有不少重臣子弟也下场了,可对着皇子哪里敢来真的,那个个都瓷器似的不能碰,虽然五皇子气场两米八,可那仨加起来也够三米了,当然是瓷器多的那方胜。 “不过五皇子可不吃亏,趁着在场上频频下黑手,那仨身上都挂了不少彩,脸色可好看了。”裴承州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儿子也本想加入五皇子的,可惜三弟不许。” 你还挺遗憾? 赵瑾无语。 不过那三个不提,六皇子却是个纯纯的大怨种和倒霉蛋无疑了。 看个热闹也能给自己看的一身伤。 裴承州还在继续称赞:“五皇子此等勇气和精神,正是儿子该效仿之的,明知不敌依旧赴战,即便明知结果也用尽全力不叫对手好过,他,虽败犹荣!” 赵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五皇子其人……不得不说,放在整个皇宫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吧。 裴承允说的受不得委屈,原来是这样的受不得委屈法么? 第59章 这个家,没五皇子得散 赵瑾沉默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所以山水图之争算谁赢?” “……对啊,所以谁赢了?”裴承州一拍脑袋,转头问裴承允。 裴承允道:“四皇子与七皇子赢的不高兴,同仇敌忾讨伐五皇子,没再提山水图之事。” 赵瑾半晌无言。 “……这个家,没五皇子得散啊。” 裴承州思虑片刻,不由也深深点头。 连六皇子都被逼的站队了,他就是见不得人闲着岁月静好吧。 “二皇子有这样的弟弟,是他的福气。”赵瑾由衷夸赞。 裴承允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二皇子其人,文质彬彬,礼贤下士,贤明满朝野。”奈何有个拖后腿的猪队友,像是生怕他爬上去一样,不遗余力的替他到处得罪人。 当然,五皇子这个被宠的没智商的熊孩子大概想不到那么远,不过谁都没他会办事就是了。 赵瑾忽地道:“从前你大哥好像同大皇子走得近些。” 裴承允点头:“正是,大皇子还曾当庭赞过大哥之才,感慨晚遇贤才。” “也不知大皇子现今是何感想。”赵瑾道。 大皇子是德妃之子,不占嫡却占长,是呼声拥护最高的一位,为人也还行,暂时看不出什么劣性。 裴承志选他不算眼瞎,就是下注下早了。 建文帝还活蹦乱跳的,下头十四个虎视眈眈,谁也不敢保证大皇子就一定能压过他们。 裴承志才十六,当时连上书房都没出就敢跟风站队,不得不说,他是有一份头铁在的。 身为平阳侯世子,本身又是满京皆知的大才子,在建文帝那里都挂过号的,不想着怎么从中周旋谋好处,再不济你好歹矜持些叫大皇子三顾茅庐可还行,别人手一招就去了,巴巴就凑上去站队,蠢而不自知。 不搞你搞谁? 三皇子有手疾不掺和事,可二皇子能是吃素的? 长的像菩萨不代表他是真菩萨,剜出心来黑的流油都不奇怪。 还有那几个年纪小可整活一点不差的四五六七,别的不说,当初在上书房五皇子可是最瞧他不顺眼的一个。 熊孩子虽然爱坑哥,但还是很维护二皇子的,裴承志就直直撞枪口上了不是? 裴承志能被废,背后这几个皇子出的力是一点不少。 再瞧他坚定站队的大皇子最多就做到不叫手底下的朝臣参奏,甚至都不曾试图保过他。 本来人家看中的就是裴承志背后的平阳侯,平阳侯一死,纵然还有爵位和人脉在,可一个裴承志还不够筹码叫大皇子力保,想舍就舍了。 这就是上赶着的代价。 倒贴的都不值钱。 但凡你叫大皇子在你身上多使些力,只沉没成本就够叫大皇子动摇一二,能不能保住另说,至少不会栽的这么快和狠。 赵瑾在心里分分钟一篇八百字小作文送给叉烧儿子。 “大皇子眼下只怕没空想废棋。”裴承允道,“陇西贪污案牵扯出了不少人,大皇子的尤其多,如今他只怕焦头烂额都不及。” 这事闹得大,赵瑾也有所耳闻。 按说江南富庶,几位皇子要搞钱最该朝这里下手,不过建文帝明显有自己的想法,江南是一点不叫他们沾手的。 于是大皇子等人只能从别处下手了,陇西多是他安插进的人手。 这回的贪污案不知是谁捅出来的,牵连甚广,受损最厉害的是大皇子,二皇子也有波及,三皇子没有人手——至少从明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而背后之人么…… 她眼含深思,正好同裴承允对上眼神,其中深意,彼此心领神会。 还在上书房,不代表有些人的实力就仅限上书房,这场夺嫡之争,只怕还长着呢。 所幸平阳侯府如今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沾事,对双胞胎更是影响不大,他们正好看看戏,也好瞧瞧,究竟哪位胜算更大。 赵瑾是不想掺和的,可她知道裴承允大概不会放过从龙之功,未来入朝也必定要被卷进去。 那就只能趁着现在,多了解了解,也好压对宝。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母亲,三弟?你们在做什么?”裴承州一脸懵的看着他们。 明明是三个人的聊天,他却觉得自己没有姓名。 “没事。”赵瑾眼神温柔,“今儿看了场蹴鞠,就是说你没有温习过功课?” 裴承州瞬间被带偏注意力,苦了一张脸:“就当旬假了呗,每日做功课也很辛苦的。” 赵瑾依旧微笑:“说什么傻话呢,快回去看书吧,母亲叫膳房给你们做点心补汤吃。” “好吧。”裴承州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赵瑾点头。 她没什么要嘱咐的,虽然上书房各方势力纠葛颇为复杂,不过有裴承允看着和教育,她倒是不太担心傻儿子,眼下平阳侯府势弱,只要稍微低调些,火就烧不到他们身上来。 裴承允也随后起身,两人一同行了礼便离开了。 赵瑾叫惜春去吩咐膳房了。 其实这段时间最辛苦的要属裴欢颜了,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练习琴,连最爱的话本子都不太看了。 赵瑾觉得得好好给闺女补补了。 俩儿子也一起补补吧。 自周念慈回来后,倒是每隔个两三日就会过来给赵瑾请安,赵瑾也很喜欢同她说话。 虽然这姑娘年纪不大,但却是通透极了的,温婉大气言行得当,为人处世进退有度。 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 每逢周念慈来,她都会叫裴欢颜过来正院,她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小姑娘们也有话题聊,且都说近朱者赤,同聪明人待久了,她希望闺女也能长长脑子。 第60章 世子遇刺了! 赵瑾想的周全,不过裴欢颜却好像并不乐意。 终于在这日周念慈离开后,赵瑾留下裴欢颜。 “颜儿最近怎么了,我瞧你好像闷闷不乐,可是有何烦扰?”赵瑾拉着她坐在身边。 裴欢颜两眼瞪得溜圆:“烦扰?我没有啊,母亲看错了吧。” 赵瑾仔细打量她片刻,没见裴欢颜有什么异常。 她松了眉头:“你没事就好,只是我瞧着,你好像不大喜欢周四姑娘?” 其实也不算喜不喜欢,而是她觉得裴欢颜对周念慈始终不算热络,就像是先前面对赵夫人一样,客套有礼但始终不亲近。 可无论是赵夫人还是周念慈,都是裴欢颜自幼便熟悉的人,这态度赵瑾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闻言,裴欢颜鼓起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我当然不想看到她!” 赵瑾挑起眉。 “我知道她可能会成为我大嫂……以前我是很喜欢她没错啦,可如今大哥却被那个女人拖累至此,我当然不想看见同他有瓜葛的人!”裴欢颜理直气壮道。 裴承志是活该没错,可裴欢颜难免会想若是周念慈三年前没有离开,或是她抓住了裴承志的心,那后者就不会被白瑶青吸引,没有白瑶青,哪里还有后头一桩接一桩的糊涂事。 她说的不算隐晦,赵瑾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可颜儿,周四姑娘并没有对不起我们,反倒是我们,因为你大哥的荒唐,平白耽误了她。” 裴欢颜皱了皱眉,虽然不愿承认,可事实是这样没错。 赵瑾继续道:“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迁怒,便有怨气,也明白该对着谁使,她的确是个通透豁达的姑娘,母亲觉得,或许你可以以平常眼光来看待她。” 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孩子,且以周念慈的身份和品性,日后必不会过的差了去,这就是一条难得的人脉了。 裴欢颜大抵也知道自己的怨气毫无道理,叹着气点点头。 赵瑾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你若还不愿意见她,日后母亲不会再叫你出来了。” 人的情绪来的毫无道理,也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圣人品行,有小性子再正常不过。 若闺女实在不待见周念慈,她也不会逼她。 周念慈再优秀,毕竟是外人。 裴欢颜正要说话,却见惜秋面色慌乱的跑了进来,语气急切道:“夫人,不好了,世子遇刺了——” 赵瑾面色霍然一变,瞬时起身:“说清楚,人怎么样,伤的可严重?他在哪里?” 一边说着,赵瑾已经抬步向外走去。 裴欢颜也慌忙跟上。 惜秋道:“世子伤到了腿,现下正被抬着去宁安院。” “快请太医!” “已经遣人去了,太医很快就到,夫人您别着急,当心脚下。” 说话间,赵瑾已经出了正院,往宁安院的方向匆匆过去了。 因为心急步忙,她不多时就到了。 彼时太医刚到,裴承州正一脸苍白的半靠在床边,叫太医看伤敷药。 裴承允握紧拳头站在床边,眼神死死盯着他的伤,一向清雅淡然的脸上破天荒的难看。 赵瑾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怎么样,伤可要紧?” 裴欢颜跟在她身后进来,见状跺脚“呀”了一声,捂着眼睛忙跑出去了。 而听到赵瑾说话的裴承州反应不及,愣了一瞬才慌忙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本有些苍白的脸此刻通红一片,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怎么能擅闯人家屋子?!”他面带羞恼,“非礼勿视!母亲快出去!!” 赵瑾也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古代,在她看来露条腿的无伤大雅对古人来说却接受不了。 傻儿子这男德可以的。 见他说话尚有气力,也伤的不重,赵瑾道了句抱歉,从善如流的出去,同裴欢颜一起守在门口了。 片刻后,裴承允才出来道:“母亲,小妹,可以进来了。” 赵瑾点头,边走边问:“怎么回事,下头人回话也说不清楚?” 裴承允沉声道:“今日下学,儿子本与二哥在马车上温书,未料走到尚明街时,一队黑衣人从天而降,齐齐提剑而来,二哥……儿子不敌,情急之下,二哥推开了儿子,同那黑衣人对打,却不慎伤了腿……二哥是代儿子受过。” 闻言,赵瑾还没说话,裴承州便道:“说的什么话,代谁受的什么过,咱们就该被他们弄死弄残不成?!分明是有人心思歹毒,关你我什么事,有空就去多找找到底是谁派来的人,少往自己身上揽事儿,没得矫情!” 他脸上红霞未退,翻了个白眼,话说的不客气,裴承允也不生气,沉沉点头,眼中阴霾遍布。 赵瑾也明白过来事情经过,听太医细细说了裴承州的伤势只是皮外伤,养些日子便好,她才放下心来,思量起了遇刺这事。 尚明街是皇宫到侯府的一条必经之路,不过人流并不多,幕后之人选择在这里下手,显然是特地勘探过的,也确定是冲着双胞胎而来。 若非他们两人身边有几个暗卫,裴承州自己也是能打的,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此时的赵瑾脸色难看极了。 裴承州见状,宽慰道:“母亲别担心,儿子这不是没事么?任他幕后之人有多大能耐,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裴承允脸却更沉了:“你是还没疼够么?” 往日他这个表情和语气裴承州早就发憷了,可眼下却有恃无恐,还扬眉看着他:“怎么着,这就开始凶起来了,哥就是没疼够!这点子伤算什么伤,明儿我就能下床舞上一回剑,一打十绝对不怂!” 他语气张扬挑衅,表情欠揍极了。 裴承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能有什么脾气呢,可恨现在躺在床上的不是他。 裴欢颜吐槽道:“二哥,你现在这模样可真欠揍。” 裴承州眼睛一瞪:“说的什么话,没见二哥有伤不能动弹,还不给哥倒杯水润喉?” “我给你倒?”裴欢颜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想什么美事呢! “不然呢?” “不倒!” 裴承允没有说话,沉默着倒了水,还贴心的递到他嘴边。 裴承州反倒不好意思了,接过水就喝了个干净,终于没再起幺蛾子。 第61章 你可有怀疑的人? 赵瑾被他这一闹,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温声叮嘱了他几句,最后道:“你如今伤了腿,便留在府里好生休养,等伤好了再去上书房。” 裴承州眼睛亮了亮。 需要休养的人,如何能费神读书呢。 裴欢颜泼他凉水:“二哥明儿就能下床舞上一回剑,一打十绝对不怂,刺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能杀一双呢。” 裴承州瞪了她一眼:“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样流血,自然该好生休养补补。”臭丫头跟着老三不学好,就会拆台! 赵瑾难得没说些叫裴承州头疼的努力读书的话,只是温声嘱咐了几句。 傻儿子说的没错,到底伤了腿留了血,且叫他松快几日吧。 心情好了,伤好的也快,大不后头将功课补回来就是了。 看着喜形于色的裴承州,她体贴的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转身准备离开。 “儿子送母亲。”裴承允道。 裴欢颜还在同裴承州斗嘴,赵瑾与裴承允沉默地走到院外,惜春等人极有眼色,默默的走远了些。 “你可有怀疑的人?”赵瑾直接问他。 裴承允沉吟道:“难说,几位皇子、父亲的政敌,或者有些眼红我们侯府人脉资源的武将,都有可能。” 话落,他顿了顿,眼神看向了皇宫方向。 还有一个,不能说的人。 见不得平阳侯后继有人,裴氏再续辉煌的人。 赵瑾眼神闪了闪。 如果是那位,那就是接二连三来势汹汹的麻烦了。 “先前儿子已使人去了顺天府,且瞧瞧他们的说法吧。”裴承允语气随意,显然是没将顺天府的调查放在心上。 皇城脚下就敢公然杀人,要么是无知无畏,要么……就是底气够足,有恃无恐。 就可能性来说,后者更大。 而一个当街行凶有恃无恐的人,想也知道顺天府不敢得罪,替罪羊好找得很,若非有实证,不然这个哑巴亏,他们就得吃。 赵瑾也明白,这个说法和公道,得他们自己来讨。 她顿了半晌,还是迟疑开口:“你觉得,是二房的可能性大不大?” 裴承允不假思索:“二叔没那个脑子。” 显然他是早就看透裴二叔大愚若智的本性了。 “可裴承珏不是个榆木脑袋。”相反还聪明得很。 闻言,裴承允眉头微蹙:“不是他。” “怎么说?” 裴承允语气罕见的有些迟疑:“有些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待到儿子有了把握再告知母亲,可否?” 听这话里的意思赵瑾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掺和的,遂点头应下。 聊完正事,她便要转身离开。 裴承允道:“母亲且慢。” 赵瑾转头看他。 “父亲出殡后第四日,儿子曾发落过宁安院的一个小厮,这人行为有异,曾想在二哥茶里下药,是五石散。” 赵瑾面色一变。 她记得这事,裴承允打的名头是这小厮手脚不干净,她当时才穿来没几天,听到这事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封建时代的特权阶级贵族子弟,打杀个下人不算异常,她便没有关注。 而裴承允现在却说那小厮是准备下药…… 五石散不会毒死人,却会叫人上瘾,沾之即毁。 赵瑾心里骤然一紧。 平阳侯出殡那日后,裴承志不孝的名声已经有了些势头,若是针对平阳侯府,只要稍加推一把,裴承志就不能成气候,而这时候,肖似平阳侯英勇的裴承州就是明晃晃的眼中钉了。 不希望闹出人命,却要保证平阳侯府后继无人。 抱着这样的目的,幕后之人简直不要太好猜…… 裴承允道:“儿子曾顺着这小厮查探许久,线索中途却忽然断了。” 赵瑾声音沉了下来:“如果这两次行凶,幕后都是同一个人,或许不难猜。” 若第一次没有得手,幕后之人没了耐心,想要斩草除根,派杀手暗杀,逻辑说得通。 她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责怪裴承允的话。 先前原主不靠谱,即便她穿过来后有意识与几个孩子修补关系,也需要过程,裴承允不告诉她再正常不过,且即便告诉她,当时什么都没掌控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也就是现在她与几个孩子关系缓和了许多,而恰好裴承州遇刺被伤,裴承允这才松了口。 “眼下我们线索太少,尚不能确定。”裴承允轻声道,“此事有儿子探查,母亲不必担忧,方才此言,只是希望母亲多个防备,便在自家府中,便清洗再多次,漏网之鱼或许也不缺。” 赵瑾蹙眉,脸色凝重:“我知道了。” 裴承允颔首,表情放松了些:“母亲不必想太多,万事有儿子在,父亲已经离世,儿子断不会再叫你们涉险,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听着他的话头,赵瑾神色微动。 这意思……难不成平阳侯死因当真有异? 她敛下心绪,看着裴承允的目光隐含欣慰。 儿子大了,也知道为母亲撑起一片天了,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过好有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她同裴承允仔细聊了聊幕后凶手后,便回了正院,裴承允继续回宁安院照顾伤患。 裴承州遇刺之事在翌日传开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子脚下,皇城之内,竟有歹徒嚣张至此,当街杀人,对象还是平阳侯世子和三公子。 这引起了大多数官员和勋贵的高度重视。 虽然大家心里也犯嘀咕是不是平阳侯府今年命犯太岁,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积极响应彻查。 听到这样的事,看热闹归看热闹,可谁心里不发凉? ——今天敢杀平阳侯府的人,明日不就敢杀他们? 平阳侯府俩儿子的命是命,可他们老骨头的命也是命啊。 人家年轻力壮能撑过去,可不代表他们遇上了也能撑过三更阎王招魂。 彻查,必须彻查! 于是在大多数人共同的使力下,这桩案子成功从顺天府移交到了大理寺。 第62章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自裴承州遇刺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后,有许多交好的人家使人来问询过,裴承州的同窗们、周念慈等相识的还亲自前来探望过。 皇后当日晚上就叫从秀姑姑来过了,还赐了一堆珍稀药材下来。 赵瑾也着实忙了两日,不仅要招待来府探望的人,还要再清洗侯府,找找幕后之人的线索。 虽然裴承允说此事不必她操心,不过赵瑾也不会将所有压力都给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侯府她也不放心,只能多清理几遍,就算做不到铁桶一样,至少也要保证每个孩子院里伺候的没有异心。 而幕后之人么,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八成猜测,不过没有证据,到底只是猜测罢了。 终于在来探望的第一波人离开后,赵瑾也终于得了些空闲时间,便往宁安院去了。 刚进了院子,离得老远就听到裴承州颐指气使的声音:“这茶怎么烫了?还有个小黑点,这什么玩意儿?叫你倒杯水,笨手笨脚的,真是……算了算了,你把剑拿来给我,哥练会儿。” 紧随其后的是裴欢颜咬牙切齿压着怒气的声音:“什么黑不黑点,能给你倒就偷着乐吧,你怎么有脸挑三拣四,还有你伤了腿不是断了手,都能下床没空取个剑,使唤谁呢?!” 听着里头的声音,赵瑾脚步加快,几个眨眼间就走到了门口。 然后就看见裴承州单脚站在床边,一手扶着床柱,一手捧着茶皱眉头。 而裴欢颜正气呼呼站在不远处,鼓起脸瞪着他。 赵瑾出现的猝不及防,两人都吓了一跳,而此时丫鬟小厮们才慢半拍的行了礼:“给夫人请安。” 裴承州看见她,脚下瞬间一个趔趄,差点没平地摔。 “世子——” 守在一旁的小厮忙扶稳他。 “母亲。”裴承州单着脚不伦不类行了个礼,见赵瑾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腿,不由讨好一笑。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裴欢颜打断:“母亲,您可得好生管管二哥,还伤着腿就胡闹,明明有丫鬟小厮,还要使唤我给他端茶倒水,还老是气我!” 她跺着脚抗议。 裴承州瞪了她一眼,忙一边跳着坐在床上,一边道:“母亲别听她瞎说,我好得很,太医都说不能久坐,要适当走动走动呢,儿子方才就是在遵从太医嘱咐。” 赵瑾眯着眼睛看他,裴欢颜替她开口:“太医说的是等伤好一些之后再走动,可没叫你伤腿后第三日就下床!” 裴承州狠狠咬牙:“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裴欢颜轻哼一声,挽着赵瑾坐下。 “你既然能下床走动,想必读书温习也是不成问题的。”赵瑾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本来还心疼傻儿子伤了腿流了血,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心软了。 傻儿子可一点也不心疼他自己,还活蹦乱跳精神得很呢。 裴承州闻言脸色一僵:“儿子……儿子伤口还疼呢,太医说静养为好,不能费神呢……” “是么?”赵瑾似笑非笑。 “是,是。”裴承州忙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脚,打算上床躺着。 正在此时,外头却忽地隐隐传来些低低的呜咽声。 赵瑾一顿,这声音…… 裴承州也止了动作,向外看去。 “三公子安。” 伴随着这道下人们的请安声,随之而来一道清亮又奶气的:“汪!” 赵瑾挑眉。 下一瞬就见裴承允缓缓进来,怀里抱着的一团黑色异常显眼。 “母亲安。”他率先弯腰颔首,向赵瑾请安。 “狗?”裴承州眼睛一亮。 离得近了,赵瑾才看清楚这团黑乎乎的真的是狗。 瞧着毛发异常厚实,又黑又亮,小小一团缩在人怀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如曜石般的眼睛,全身上下无一不黑,瞧着像是团暖手的暖袖。 赵瑾一时有些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品种。 “怎的弄回来条狗?”裴承州眼带好奇,下意识就忽视赵瑾的死亡凝视,蹭的起身单腿往这蹦。 “不是你说无聊的么?”裴承允放下小狗,叫它自己在地上跑。 蹦过来的裴承州正好直直与它撞上。 它也不怕生,低头嗅了嗅,围着裴承州转了两圈,又抬头看他一眼,歪了歪头,然后……抬起一条狗腿,学着裴承州的样子就蹦了起来。 因为体型小腿又短,它没跑几步就丧失平衡摔了个屁股蹲。 它也不恼,翻了个身站起来又继续三腿蹦,背影瞧着又蠢又萌。 裴承州:“……” 裴承允嘴角可疑的抽动了几下,看着似乎想笑,又想保持淡定,于是面部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怪异。 赵瑾才没顾忌,直接不客气的笑了出声,一旁的裴欢颜也捂着嘴笑的眼睛眯成缝。 而裴承州…… 他瞪着这条卖蠢的小黑狗,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哈哈哈——”裴欢颜笑的很大声。 裴承允也没忍住,嘴角微弯。 裴承州对他瞪眼:“你从哪偷来的狗,蠢透了!” 说完,他气呼呼转身,刚抬脚准备蹦,又顿了一下,气呼呼伸出手。 裴承允从善如流地上前扶着他。 裴承州冷哼一声,大爷似的一瘸一拐往床上去了。 小黑狗还在地上这瞧瞧那闻闻,到处晃悠,瞧着一点都没有初来乍到的拘谨,显然是个社牛狗。 赵瑾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品种。 长得像是黑版萨摩耶,又有四条柯基短腿,逗比性格却跟哈士奇像了个十成十。 就……还挺迷。 裴欢颜倒是很喜欢它,一直跃跃欲试想摸摸贴贴。 裴承州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抓着裴承允问小黑狗,还调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文化细胞给它起名字。 “斩敌?破夷?” “不行,这名字太粗鲁了,不如叫如玉吧?”裴欢颜终于摸到了狗狗,笑眯眯道,“我看它长得就如花似玉的。” “这什么破名字!”裴承州嫌弃,转头问裴承允,“你抱回来的,你说呢?” 裴承允沉吟一瞬,道:“去马疾如飞,看君战胜归,不如便叫疾飞?” 裴承州点点头觉得不错,想到赵瑾一直没说话,便转头问了她一句:“母亲觉得叫什么好?”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不能没有参与感。 闻言,赵瑾绷着脸点头,转头看向小黑狗,与后者默默对视了好半晌,终于迟疑开口:“我看他毛色黑亮皮毛顺滑,不如就叫小黑?” 裴承州点头:“好的,就叫疾飞吧。” 赵瑾:“……” 你是不是玩不起? 小破孩子,起名废怎么了?! 裴欢颜也迅速附和:“对的,三哥好文采。” 裴承允没理他俩。 裴承州招了疾飞过来,摸摸它的毛,心满意足。 一家子,重在参与嘛。 这意见也不是非采纳不可。 第63章 日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要你! 母子四人就着疾飞说笑一会儿,裴承允才道:“疾风是我托尚书府的李四找来的,今日下学后我同他去怀兴坊接疾风,中途曾有一女子刻意接近。” 他说的隐晦,不过意思很明显。 接近是文雅点的说法,只怕勾引才是真。 赵瑾眉头微皱。 裴承允压着裴承州暴动的手,继续道:“我顺着查了查,那女子三日前曾见过二房管家,受二叔之命来毁我清誉。” “……” 赵瑾心里刚浮起的怒气顿时不上不下,卡在中间难受极了。 果然,这才是裴二叔的水平吧。 刺杀什么的,她真是高看他了。 “他奶奶的!”裴承州骂了句脏,“卑鄙无耻,无耻至极!” 裴欢颜翻了个白眼:“你这回信了么,怎么,不觉得三哥冤枉了你性情中人的二叔了吗?” 裴承州脸色青红交加,半晌憋出一句:“算我眼瞎!” 说完,他忙转头抓着裴承允:“你可没中招吧,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中药?那女人到底怎么你了,你吃亏了没?!” “我无碍,那女子能耐有限,我也并未中药。”裴承允耐心对他解释,“便是真发生了什么,吃亏的也不会是我。” 裴欢颜赞同点头:“说的也是。” “怎么可能不吃亏?!”裴承州不可置信,“老三,你拿自己当什么,难道你还不比那些子不知来历的女人珍贵么?!她们什么档次,值当你卖身?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没点羞耻心和安全意识,你!!你这样日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要你?!” “噗——” 赵瑾刚入口的茶瞬间喷了出来。 裴承州转头看她一眼,见没事又回头教育裴承允。 而裴承允……裴承允在做深呼吸,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裴欢颜张大嘴巴,愣愣道:“二哥……” “你别打岔!”裴承州头也不回。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样不自爱,还不吃亏?你个棒槌,吃了亏你自己都傻愣不知道!这毁的只是你的清誉吗,还有你的身子啊!!”裴承州数落着,“还有你嘴是被锯了么,回来老半会儿了不知道跟咱们说?还玩狗,你心大得很啊!” 裴承允捏着眉心,他没被裴二叔搞烦,被裴承州给喷烦了:“我并未出事,幕后黑手查出来也回敬过了,便没有第一时间提起。” 赵瑾老神在在坐在一边,已经半点不担心了。 是裴二叔的话那就没事了,他没那个能耐算计裴承允。 相反比起三儿子,她更关心傻儿子这样严谨又美丽的男德是谁教的。 听着裴承允的话,裴承州眉头却没怎么松开:“事情解决了,就没必要说吗?你不知道咱们担心你?说你心大真是一点没冤枉!” 闻言,裴承允脸色微缓,宽慰的话正欲脱口而出,裴承州语重心长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你我虽是男子,可在外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拿男子的贞洁不当贞洁,男子的身体也可贵难得,除非心悦之人,否则不能随意叫人沾染,你听明白了么,别学外头那群勾栏做派!”裴承州语气严厉。 说的什么话,还“便是真发生了什么,吃亏的也不会是我”? 这是正经男子能说出的话么! 裴承允咽回去了嘴边的话,心下感动也消失无踪,敷衍着点头,只求他能闭嘴。 裴承州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转而说起了裴二叔:“你方才说你已经回敬回去了,怎么做的?” “我将那女子赎了身,送去了二房府上。” “赎身?”裴承州睁大眼睛。 裴承允点头:“那女子是清风楼的花魁,二叔并未给她赎身,我便帮她赎了。” 裴承州咬着牙:“好个二房,拿个青楼女来玷污你,真是好算盘啊!” 赵瑾抬头望天,心里满屏弹幕。 ——救命他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吗,这样粗糙简陋,漏洞百出的计划,距离裴承允查到他,时间甚至都没有过夜…… ——先是裴承州的流言,再是青楼女勾引裴承允。 ——换汤不换药,他究竟对毁人名声有什么执着啊。 ——这样愚蠢感人又坚持不懈的精神,真的有被感动到。 裴承允道:“无论他什么算盘,都不过竹篮打水罢了。” 赵瑾也不由点头。 裴二叔左不过就是从裴承志那得来的灵感,想用那女子故技重施,再来个孝期行欢,搞臭裴承允的名声。 裴承允的回敬自然不可能是只将那青楼女送去二房就完事的,这几日说不定还有热闹可看。 这时裴承州皱眉看向裴承允:“青楼花魁,入幕之宾不知凡几,而你清清白白,童贞尚在,这叫不吃亏?” 裴承允沉默一瞬。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吃亏,可这话不能说。 于是他摇了摇头。 裴承州这才没抓着他再说教。 赵瑾道:“州哥儿的说法是对的,若非是心上之人,最好不要与旁的女子有牵扯。”这是男德。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她对旁人自爱还是风流并不在意,不过若要她站队,那她当然是赞同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闻言,裴承州当即就得意起来了。 裴欢颜也点头:“母亲说的是。”作为女子,她自然是希望自己未来夫君能如自己二哥一样自觉的。 这样想着,她有些遗憾的看着裴承州。 有这样高度自觉性的,怎么就是自己哥哥呢。 裴承允……他还能说什么呢,一家子都明里暗里说他不自爱,可他的目标是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女色情爱又算什么? 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很明智的另起了话头:“儿子查出了二叔,但并未查到是谁泄露我的行踪。” 能提前买通花魁叫她守株待兔,精准的找到他,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能做到的。 赵瑾眼中闪过深思。 裴承允能这样说,证明他自己的人是没问题的,那裴二叔买通的人,不是皇宫里的人,就是那位李四公子的人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上书房里有人同裴二叔勾搭上了。 裴二叔智商不够毋庸置疑,可外表却很能唬人,多年来在外形象也不错,没人想到他只是个金玉其外的,所以若有人看不顺眼裴承允,又不愿脏了手,那就只能寻找合适的同盟了。 不过裴二叔显然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第64章 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裴二叔果然作茧自缚。 赵瑾关注着二房,翌日就有了消息——那花魁一大早就站在二房门口哭诉,字里行间指责二老爷始乱终弃。 她模样长得好,梨花带雨更是惹人怜惜,叫往来百姓也看的有些不忍,人天然就更同情弱者,此时这花魁就是如此。 虽也有人认出她是青楼女,可清风楼的花魁素来卖艺不卖身——暗地里到底卖没卖大家不知道,可至少从明面上来说,在百姓的观念里,这姑娘虽出自青楼,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呢。 这可同白瑶青那回上门不同——至少这俩披了一层真爱的遮羞布,而二老爷这就是妥妥的始乱终弃,渣男做派了。 百姓们自然看不过眼。 二房倒是出来人要请那花魁进去,可后者得了裴承允的吩咐,为的就是搞臭二房名声,哪里肯进去,只站在府外哭哭啼啼,好不可怜。 裴二婶到底沉不住气,亲自出来同那花魁吵了一架,盛气凌人的态度更为花魁拉了不少同情分。 不知是不是那花魁哭的太真情实感,不消多时,反叫裴二婶怀疑起了裴二叔是不是真在外头偷吃了。 据惜夏暗地里的打探,事后二房夫妻俩可吵了好一回,裴二叔脸上都是裴二婶挠出来的指甲印。 听完后,赵瑾满意点头。 裴二叔想仿照裴承志的前车之鉴毁了裴承允的名声,裴承允就原路回敬他,路子一样,手段却比裴二叔高明多了。 裴二叔但凡有点脑子,也该反思反思了。 其实按裴承允的性子,本不该轻轻放过,不过不知为何,他就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做旁的。 赵瑾猜应该同裴承珏那颇为神秘的二三事有关。 当然,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叫裴二叔名声臭了风评坏了,连带着平阳侯府流年不利命犯太岁的传言也多了一些。 赵瑾早就麻木了。 他说任他说,我依然做我。 刚听完惜夏的八卦,下头便来禀报:“夫人,大公子与白姑娘听闻世子受伤,前来探望,不知……” 虽然赵瑾明言断绝关系,不过侯府里的下人提起时依旧还是叫大公子。 在他们眼里,血脉总是断不掉的,若赵瑾日后后悔,保不齐裴承志就能回来,所以除了惜夏这几个赵瑾的心腹外,谁也不会将裴承志得罪的太狠,以免将来被清算。 所以面对裴承志的上门,守门的侍卫们并不像是对白瑶青一样不客气,虽然没叫他进门,但还是专程叫人进来通报了一声。 赵瑾不假思索:“不见。” “是。” 话是惜冬亲自去传的。 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裴承志显然气性更大,也不能接受被下脸面,被拒绝后当即面带薄怒,冷笑开口:“我好心好意上门,却未想人家并不领情,也算我枉做好人!” 他说完就想拉着白瑶青离开。 白瑶青轻轻拉着他,劝道:“承志哥哥,二弟受伤,你本就担忧不已,眼下又说这些子气话做什么?我知夫人心中有气,可到底是亲生母子,哪有隔夜仇呢,再通禀几回,她总会见我们的。” “你就是心太软,旁人可不就瞧你好欺负了?”裴承志皱眉看着她,“我们好心上门探望,她却不愿见我们,既如此,我们走便是了,免得脏了人家侯府的地儿!” 闻言,白瑶青眼中闪过一抹着急,生怕裴承志真走了。 他们今日来是缓和关系的,而非加深矛盾的啊。 起先裴承志与侯府断绝了关系叫她隐隐有些不安,可那时他手上尚有余钱,他们的日子也过的安逸富贵,她便没有再想侯府如何,侯夫人不待见他们,他们也不必眼巴巴凑上去。 各过各的便是,只愿侯夫人后悔之时,不要低头来求他们。 可谁知京中花销竟这样大,衣食住行处处要钱,甚至连府中下人的月钱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没过多久他们就捉襟见肘,一度走到了卖宅子的地步,若非……那笔钱,他们如今哪还有余钱过日子? 她预想中侯夫人思念儿子终于妥协求他们回去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倒是他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眼见着银钱又要见底,她才终于有了些紧迫感。 始终靠旁人接济终究不是办法,且那人手头也快没多少余钱了,而他们却耽搁不起,她们一大家子,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只平日里的燕窝药膳就是一笔大数字。 所以先前一听说裴承州受伤,她也终于有了借口劝裴承志回来,虽然她不喜、甚至可以说是厌恨侯夫人,可她愿意为了所爱之人让步。 足足劝了好几日,好说歹说裴承志终于答应了。 到底这是他的家人,她也不愿他同家中闹得太僵,若能搬回侯府,侯夫人不必再受思子之苦,他们的困境也解决了,两全岂不更好? 心念电转间,她瞧瞧扯了扯裴承志:“承志哥哥,你忘了我们的孩子吗,到底是一家人,也该叫他向侯夫人请安才是。” 裴承志微微皱眉,到底没再动作。 白瑶青看惜冬:“敢问这位姑姑,当真是夫人不愿意见我们,还是有小人阻挠,这通报没有入夫人的耳呢?” 正看着热闹,所以惜冬好脾气的回了她的话:“数满侯府,谁敢欺瞒夫人?” 裴承志不明白白瑶青问这话的意思,惜冬他自然认得,基本上春夏秋冬一出现,就足够代表赵瑾的态度。 白瑶青皱了皱眉。 虽然打着探望裴承州的名义,可她对裴承州却是提了万分警惕的。 抢走了裴承志的世子之位,他当然不希望他们回来威胁到他的地位。 想到这里,她心里紧迫更甚,直接道:“我便同姑姑直说了,烦请告知夫人,只要她向我道歉,我与承志哥哥便愿意回府,看在他和孩子的面上,我不会再计较她从前的种种针对和陷害,从此改口,唤她一声母亲。”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过只望夫人谨记教训,莫要再与我为难,也不要妄想给我立规矩,否则我决不回侯府。” 惜冬:“???” 惜冬:“……” 惜冬一整个懵逼了。 第65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恩怨分明 白瑶青以为她被惊喜冲昏了头,冷声开口:“快些去通禀吧,莫要耽误了时辰,叫夫人知晓,有你好果子吃!” 裴承志心疼地看着她:“瑶青,你不必为了我如此,她既无情,这侯府不回也罢,何需你这样委屈自己。” “承志哥哥,你不必劝我,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瑶青……” 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惜冬短路的脑子终于接上了,然后缓缓发出了一个:“?” 他们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时裴承志转头看她,皱着眉头:“还不快去?” 沉默半晌,惜冬终于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大公子,奴婢称您一句大公子,是敬您为侯爷与夫人血脉,您是否有所误会?莫不是忘了您早已与夫人断绝了关系?” 白瑶青微抬下巴:“不过是夫人一时气怒之言罢了,母子间哪有隔夜仇,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懂什么,叫你通禀便去。” 他们今日上门,侯夫人得了台阶,岂会再拿乔? 除非她真的不怕失去这个儿子。 裴承志皱眉开口:“我本不愿意回来,不过瑶青有心,愿意为我周旋,我不忍拒绝,只望母亲以后要敬重瑶青,莫要再摆谱刁难,否则我不会原谅她。” 惜冬:“……”离了个大谱。 “还不快去?”裴承志眉头更紧。 白瑶青抚着微凸的肚子,昂起下巴矜贵高傲地看着她。 惜冬张了张嘴,还是无语凝噎。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这场面怎么搞啊。 她想理论,想骂脏,可神奇的好像在对方的脑回路里打败不了对方。 别回头夫人以为她给了这俩货什么暗示,然后又被缠上,她可怎么对得起夫人啊! 大世面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见了就得付出代价! 她以后再也不乱凑热闹了。 谁来救救孩子啊—— “哈哈哈哈哈脸大的笑死人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嚣张狂放的笑声,霸道跋扈中又带着一丝少年气,久久不能停。 听着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裴承志眉头一跳,心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惜冬等人也看了过去。 只见侯府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华贵精致的雕花马车,一队侍卫围在周围,训练有素又肃穆冷厉,里圈还站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 而马车帘子正被一柄折扇挑起,露出了帘后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显然这道嚣张的笑声正是来自于他。 见被人看到了,他大大方方跳下马车,展开折扇,边摇边走了过来。 他模样漂亮气质却霸道肆意得很,再加之华丽的衣着和嚣张的步态,一段不算长的路硬生生被他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裴承志面皮抽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行礼:“见过五皇子殿下。” 惜春等人也忙行礼。 五皇子晃晃悠悠走至近前,鼻腔里才哼了一声:“免礼。”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嘴角浮起一抹不明的笑意:“这不是大才子吗,怎得站在家门口不进去?” 未等裴承志接话,他折扇一拍脑袋:“呀,断绝关系了不是?本殿下记性不好,给忘了,莫怪莫怪。” 裴承志咬牙:“小生不敢。” “有日子没见,怎得大才子落魄至此,今儿莫不是回府讨钱来的?”五皇子啧啧几声,“不必劳烦侯夫人,本殿下给你便是了。” 说着,他手一伸,小太监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他手上, 五皇子随手往裴承志跟前一扔:“三瓜两枣的也不多,你且用着,没了再来找本殿下要,好歹同窗几年,咱没有不给的。” 金子滚落几圈,正好掉在了裴承志脚下。 他脸色顿时铁青。 “呦,这什么表情,看不起这一锭金子啊?”五皇子挑眉。 小太监陪着笑搭话:“一锭金子可不少了,像裴公子这样的普通人家,一锭金子够过一年有余了,奴才瞧着,可不像瞧不上金子的模样。” “不是瞧不上金子,那就是瞧不上本殿下了?”五皇子慢悠悠拖长语调。 “可不是,如今可什么人都有了,蔑视天家竟也毫不遮掩。”小太监附和。 主仆两人阴阳怪气的对话,叫裴承志额间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攥紧拳头,紧咬牙关:“小生不敢,殿下误会了。” 五皇子眼神微眯,忽地脸一沉,冷笑出声:“误会?本殿下瞧你上门闹事,可理直气壮得很呢,怎么,还当你是侯府世子不成?一介平民在侯府门口闹事,还恬不知耻侮辱侯夫人,侮辱我父皇亲封的诰命夫人,这不是蔑视天威是什么?” “殿下误会了,小生母子间的事,如何能当得蔑视天威?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还望殿下自重。”裴承志沉声开口。 五皇子毫不客气:“还母子?你跟谁俩呢,人家都跟你断绝关系了,你还不知羞耻的上门来闹,可要点脸吧,还读书人呢,地痞无赖见了你都得叫声祖宗,出去可别跟人说你跟本殿下一个太傅,本殿下要脸!” 裴承志面皮抽动,想说什么,却被五皇子抢白,继续输出—— “瞧本殿下又忘了,孝期行欢有子那个不就是你吗,再畜生的事都干过了,侮辱个生母算什么,侯夫人才是真倒霉,摊上你这么个畜生玩意儿,还你们母子?可别沾染人家了,没见人都不稀得搭理你,你要是本殿下的种,指定刚出生就给你扔粪坑里淹死,还留你十六年,可别想这美事了……你瞪什么瞪,骂的就是你个不要碧莲的玩意儿,搁这装什么装,打量谁不知道你个狼心狗肺白眼狼的真面目呢,识相的就麻利带着你姘头滚边儿去,你们不知道丢人,可别污了本殿下的好名声!” 话落,他打量了几眼白瑶青,后者被他的眼神气势吓到,不由往裴承志身后缩了缩。 裴承志忙握紧她的手,用身体挡住她,同时阴寒的盯着五皇子。 五皇子嗤笑一声,又打断他要出口的话:“真不知你那才子名声是如何传出来的,不止蠢笨恶毒,眼睛还瞎,褪去侯府光环,全身上下竟身无长处,也就长的还算过得去,偏生体虚身弱,便是去卖身做男宠,怕都卖不出好价钱!” 这侮辱堪称人身攻击了。 裴承志攥紧拳头上前一步,被白瑶青死死拉住。 “呦,当街行凶暴打皇子?”五皇子来了精神,使劲儿把头往他跟前递,“来来,你照这打,使劲儿千万别客气,不打你没种!” “承志哥哥……”白瑶青死死抱着他,见势不对忙道,“我的肚子,我肚子疼……” 裴承志变了脸色,忙回头看她:“怎么了,是不是被我伤到了?” “快,快找大夫……”白瑶青捂着肚子不抬头。 裴承志慌了神,忙扶着她就匆匆离开。 五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嗤笑:“没种的男人!” 小太监笑道:“那是当然,他哪及殿下您万中之一的勇猛……嘿,奴才说错了,他都不配同您相提并论!” 五皇子舒展眉头,洋洋得意。 门内,赵瑾脸色复杂。 五皇子看不惯裴承志,她早就知道,就是不知他对平阳侯府是个什么看法,可别因为一个站队的裴承志就迁怒无辜。 她骂不过五皇子。 四皇子和七皇子能被他喷的统一战线,她现在一点也不奇怪了。 “侯夫人来了?” 五皇子眼尖得很,看见她眼睛一亮,就抬步走上前。 赵瑾忙行礼,不过未过一半就被一柄折扇拦住,抬头正是五皇子慈眉善目的脸:“夫人不必多礼,今儿本殿下只是来探望同窗,不必拘泥礼数。” 看着两个侍卫手里颇为丰厚的礼品,赵瑾信了一半。 仿佛是明白她心中顾虑,五皇子大大咧咧就直言:“本殿下不待见的是那个眼瞎狗肺的畜生玩意儿,同侯府旁人并无干系,夫人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小太监也笑道:“咱们五皇子是最明辨是非的人,可不会无故迁怒。” 五皇子殿下,主打的就是一个恩怨分明。 第66章 有些脑子在身上 闻言,赵瑾笑着点头:“殿下慧眼通透。” 这位显然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她也就没有多客套,毕竟事都摆在明面上。 五皇子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得了,本殿下去看子翼,夫人自便吧,不用客气。”子翼是裴承州的表字。 他自在的像是在自己家,赵瑾点头应下,转头吩咐底下人好生伺候着。 五皇子慢悠悠左瞧右看,中途遇上了出来迎的裴承允,顿时就笑了:“许久不见,慎之依旧风采照人啊。”裴承允表字慎之。 裴承允唇边带出浅笑:“殿下也风趣依旧。” 五皇子同他并肩而行,闻言摇了摇折扇:“须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即便上书房里每日见,本殿下依旧念着你呢。” 他挑起一边唇角,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个正形,再加上那一身狂妄且带着淡淡匪气的气质,全凭一张顶好的相貌撑着。 “多谢殿下抬爱。”裴承允温声道。 “好说好说。” 两人随口说话间,已经到了宁安院。 看到拄着拐杖单脚站在院子里的裴承州,五皇子挑了挑眉:“呦,能下地了?” “见过殿下。”裴承州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咧嘴一笑,“这点子伤算得什么,没几日舞刀弄枪都不是问题。” “好身体!”五皇子一拍他肩膀,称赞道。 裴承州得意一笑,转眼看见笑意温浅的裴承允,下意识一僵。 虽然老三笑的很好看,可就是有能耐叫人心里发毛。 他干笑两声:“殿下里面请。” 五皇子摇着折扇,从善如流的走进去。 三人落座,五皇子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贼人张狂至此,那群老东西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嚣张了,日后看他们哪来的老脸参本殿下!” 裴承州接话:“光天化日行凶不假,可藏头露尾连个真面目都不敢叫人瞧,可见还是畏缩如鼠,要我说,贼人是假嚣张,殿下您才是真嚣张啊。” 这样的大实话并未叫五皇子生气,相反他还昂首挺胸,大笑出声:“那是,本殿下从来光明磊落,想办谁都不稀得遮掩,哪像他们,畏首畏尾丢人现眼!” 裴承州赞同点头:“正是如此。” “不过背后是谁主使,可有眉目了?”五皇子话头一转。 裴承允接话:“大理寺还在查,顺天府也在旁协助,暂时尚未有结果。” “靠他们?”五皇子目露鄙夷,“还不如自己查!” 显然他很是瞧不上这两个地方。 裴承允颔首:“我们自也要查的。” 五皇子点点头:“别指望那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真不知我父皇心不心疼每年那么多俸禄,喂条狗都有声响了,偏生有去无回还得反咬一口,还不如都给了本殿下,京城必定给他管的妥妥当当。” 闻言,便是心大如裴承州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给你? 京城怕不是药丸! 五皇子殿下除恩怨分明外,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有仇必报,而且一般不过夜,主打的就是个快意恩仇。 他不止自己搞,还极爱鼓动怂恿旁人搞,看热闹什么的简直是他老人家一生最爱,京城交给他,每日鸡飞狗跳都算国泰民安了。 正在几人谈话间,外头有小厮来报:“禀五皇子殿下,世子、三公子,大姑娘做了点心和药膳过来,正在外候着。” 闻言,屋内静了一瞬。 裴承允脸色未变,只是眼神微沉一瞬,裴承州却是直接皱起眉头。 五皇子上门的事眼下只怕整个侯府皆知,裴欢颜作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自该避嫌才是,哪有这样上赶着凑上前的道理? 便是她不懂事,她身边的丫头也不懂事吗? 倒是五皇子微微挑眉:“大姑娘想是来看子翼的,请她进来吧。” 他话一出口,便是裴承州两人你想阻止都没法。 小厮应声下去。 不多时,裴欢颜袅袅婷婷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外。 她发饰简单却优雅不俗,一袭嫩绿衣衫,上缀小颗珍珠,细软的腰间压着一枚质地精巧的玉佩,脚上软底绣鞋上是精致的蜀绣,顶尖还嵌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 她长相本就偏娇弱,这身打扮着实将她的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衬得整个人都俏丽活泼,明媚可人。 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 裴欢颜进来后看到五皇子,似乎惊讶一瞬,而后眼中慌乱一瞬,忙屈膝行礼:“臣女见过五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光临寒舍,斗胆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慌而不乱,加之她这番话,整个人落落大方又举止有度,一个知礼懂进退的大家闺秀形象瞬间活灵活现。 可在场哪个不是人精? 便是裴承州虽也算莽撞冲动,却并不傻,哪里看不透她的心思。 不知道五皇子来府,外头那一队侍卫和太监是没影了还是她瞎了,好端端看不到? 五皇子饶有兴趣,裴承州的脸色却愈发不好看了。 裴欢颜低着头有些忐忑,幸而五皇子没叫她尴尬太长时间就善解人意的开口:“不知者无罪,大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闻言,裴欢颜放下心来,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接过身后丫鬟的食盒打开,一一放在桌上:“二哥身子虚弱,合该好生补补,臣女便做了些可口的点心和补身子的药膳送过来,殿下若不嫌弃,可尝尝合不合口味,不过药膳是二哥的,您可不能吃。” 说话间,她偏头一笑,眉眼间隐见狡黠,又多了些不知名的亲近,无端便能叫人心生好感。 不得不说,今日的裴欢颜是真的有些脑子在身上的。 五皇子扬唇笑了一声,不客气的拿起精致的点心就扔进嘴里,他不住点头:“不错,大姑娘手艺甚好。” 裴欢颜却并不居功,语带谦虚:“都是膳房嬷嬷教臣女的,粗浅手艺,比不得殿下往日珍馐,只叫您尝个新鲜趣味便是臣女之幸了。” 五皇子就爱听大实话——奉承话他一向当实话听。 他笑容更深了些,摇着折扇眉眼生风。 第67章 令妹……颇为有趣 裴欢颜也不多话,亲手盛了药膳送到裴承州手边:“二哥快些喝吧,莫要等药膳凉了,那可补不了身子。” 裴承州搁在桌边的手抽动一下,生气之余竟有些受宠若惊,抬头却正看到裴欢颜略带警告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憋屈的端起碗一饮而尽,入口却一片苦意,舌尖都涩的发麻,激的他眼皮都抽了一下。 这特么是药膳?! “二哥慢些,又没人同你抢,你若喜欢,我每日给你做一回便是了。”裴欢颜声音温柔又不失俏皮。 裴承州却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接过裴欢颜亲手递过来的帕子,他面无表情的想着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 如果他真的有罪,请不要让裴欢颜来惩罚他。 五皇子也不知有没有看到他的反应,还在兴致盎然的同裴欢颜说笑。 裴承州皱了皱眉,看向裴承允。 接到他的眼神示意,裴承允这才开口:“明日是周太傅的课,不知殿下功课可做完了?” 一句话叫五皇子唇边笑意瞬间消失。 五皇子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就烦一个周太傅——对,是烦,不是怕! 天杀的老不休的真敢跟他干,而他父皇甚至宁愿委屈儿子都不委屈糟老头子,五殿下只能给他三分薄面,意思意思捧他个人场。 裴承允这话可戳人心窝了。 他黑着脸起身:“今儿不巧,本殿下还有些小事处理,改日再来看你。” 裴承州也挣扎着起身行礼恭送。 裴欢颜不甘心也无计可施,只能暗暗瞪着裴承允,想要跟上去送却被裴承州死死拉住,于是回头使劲儿掐着他。 此时五皇子与裴承允已经走到了院外。 五皇子咬着牙,隔空用折扇点了点他。 裴承允依旧脸色淡然:“今日多有失礼,望殿下容谅。” 听到这个,五皇子顿时不气了,挑眉道:“无碍,只是你们侯府的下人是该管教管教了,本殿下来府却不知通禀主子,反叫姑娘家见了个正着,亏得本殿下是个脾气好的,不然非得给你平阳侯府再传出个污名不可。” 这就是挖苦了。 裴承允依旧颔首:“多谢殿下提醒,慎之一定谨记。” 慢悠悠走着,五皇子摸了摸下巴:“本殿下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便同你交个底,令妹……颇为有趣,若你我二人有幸结亲——” 他话没说完,裴承允眼神便沉了一瞬,不过转瞬就消失无踪。 “小妹的婚事自有母亲做主,慎之虚长她一岁,却无甚大用。”他淡声道。 五皇子一把搂上他的肩,哥俩好道:“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我还不知道你?你若应了这桩婚事,侯夫人还能反对不成,我瞧令妹也乐意得很呢,你可别担心,就凭咱哥俩这交情,将妹妹交给我,你放一百个心,要尊荣给尊荣,要脸面给脸面,本殿下绝不说个不字!” 见裴承允摇头要拒绝,他摇了摇他的肩,拉长声音:“怎么样啊?大舅哥?” “殿下莫要闹了。”裴承允微微笑道,“小妹才十三,且尚在孝期,实在不宜谈婚论嫁。” 这话也就是托词。 五皇子自然听得出来,他摇了摇头,也不生气,反倒挑挑眉,对裴欢颜更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决心。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话。 送走五皇子后,他便回了宁安院。 裴承州正急忙抱着手臂呼气,眉头皱的死紧:“臭丫头下手没轻没重,不知道你二哥我细皮嫩肉么……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活该!”裴欢颜冷哼一声,“敢挡我的姻缘,掐你几下都是轻的!” “什么姻不姻缘,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知不知羞,还上赶着跑人家跟前来卖弄,真当谁是蠢货,看不透你那点算盘!”裴承州反唇相讥。 “看透又如何,我这样一心一意爱慕他却演技手段都拙劣的姑娘,不正好戳中了男人心里那点子虚荣么,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没见他乐得陪我演?”裴欢颜有理有据。 “你爱慕他?”裴承州瞪大眼睛,“乖乖,我可真没看出来!就看出来你馋人家身份了。” “爱慕如何界定?由你界定吗?”裴欢颜丝毫不惧,“我爱慕他俊美的容貌,爱慕他天潢贵胄的身份,爱慕他能带给我尊荣,谁能说这不算爱慕!” “……” 听着里头的话,裴承允捏了捏眉心。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心疼妹妹多一点,还是心疼五皇子多一点。 一个两个的,没有感情,全是贪利。 他缓缓走了进去。 裴承州一看见他,立即扬起手臂叫苦:“三弟你瞧瞧,这妹妹还能不能要了,为个男人这样折磨亲哥哥,八字还没一撇就胳膊肘往外拐,这要成了还了得?” 看见手臂上的青紫,裴承允皱了皱眉,淡淡看向裴欢颜。 裴欢颜下意识坐直身体:“不是,三哥你别听他瞎说——” “你干的?”裴承允看着裴承州胳膊上的青紫。 “是,可是我——” “回去抄礼记。”裴承允打断她的话。 “……凭什么?”裴欢颜不服。 “长幼有序,你今日本就莽撞冒犯贵客,还虐待兄长,罚你抄礼记有何不对?” “虐待?”裴欢颜指着自己,不可置信。 裴承允眼风一扫:“药膳是什么?” 裴欢颜心虚的移开视线:“就……就是药膳啊。” “呸!”裴承州头一个不答应,“这玩意儿要是药膳,老哥我头拧下来给你踢!” 面对两人的凝视,裴欢颜撑不住,终于小声开口:“是……是黄连……” 裴承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中又含着一丝委屈。 ……他罪不至此。 裴欢颜解释:“点心也要现做,本就浪费时间了,哪还有空做药膳,我见正好有黄连,就……” 主要是一想起裴承州对自己颐指气使叫她端茶递水的前几日,她脑子里就不可抑制的想给他点苦头吃。 不是叫她伺候吗,那伺候给你看就是了。 裴承州蹭的起身,因为动作过快差点站不稳,裴承允皱眉扶着他,转头看向裴欢颜,眼神淡然却隐有一丝压迫感。 裴欢颜心里一紧。 正在此时,外头下人们的行礼声传来:“见过夫人。” 第68章 五皇子冲着什么来 闻言,三人皆都顿了一瞬。 赵瑾很快进来了,她眼神直直扫向裴欢颜,目中严厉不言而喻。 裴欢颜同双胞胎一起乖乖起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坐吧。”赵瑾走到主位上坐下。 宁安院的丫鬟忙上茶上点心。 “你们方才的争执我也听了一耳朵。”赵瑾道,“颜儿与州哥儿的事先不论,我只问你一句话,五皇子来府,你知不知道?”她直直看向裴欢颜。 裴欢颜小声开口:“我……知道。” “明知有外男,依旧还往跟前凑。”赵瑾反问,“你可知错?” “颜儿知错。”裴欢颜抿了抿唇。 赵瑾一看便知她并没有当回事,认错认的比谁都快,就是坚决不改。 其实作为现代人她并没有觉得裴欢颜这做法有什么不对,喜欢就是要大胆争取。 可在礼教森严的古代,这做法就有些不妥了,诚然这里女追男的例子也有,可在时下大多数人眼里,这就是不端庄不安分,尤其裴欢颜还是个在意旁人眼光的性子。 “你当真知错了?” 赵瑾看着她。 裴欢颜不自觉的移开视线,继而不甘心地开口:“知不知错又如何,我并没有错,我喜欢五皇子,想做五皇子妃,父亲已经没了,再没有好人家会念着平阳侯府的权势来求娶我,我想要高嫁,不靠自己又能靠谁?” 赵瑾眼神沉了下来。 “所以你便笃定,我与二哥不会大有作为,撑起侯府。”裴承允淡声道。 裴欢颜移开视线:“我没有这样说,可父亲的功绩有目共睹,想要达到他那样的成就何其之难,便能到那一步,必定又要数年之久。”而她的花期却只有这几年。 她言下之意,三人都听懂了。 裴承州脸色也难看起来。 赵瑾缓缓道:“所以这就是你迫不及待着红穿绿,不顾尚在孝期,不顾自己和两位兄长的名声,一意奔着权势去的原因?” “我知如此会叫自己名声不好,可与两个哥哥又有何相干,母亲不必这样与我套名头!”裴欢颜硬着声音。 赵瑾道:“五皇子是你哥哥的客人,你进的是你哥哥的院子,如何能与他们不相干,你自己自作主张,可落在旁人眼里,只会说我平阳侯府势弱,需要靠姑娘翻身,说你两个哥哥卖妹求荣,吃相难看!” 裴欢颜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更不必说你还尚在孝期,你父亲他乡埋骨不足半年,你便有心思谈婚论嫁,你是如何想法,传出去旁人又会如何鄙夷于你,皇室又会不会要这样的皇子妃,你当真没想过么?!” 裴欢颜脸色终于白了起来。 孝期不可轻易出门,她见五皇子的机会本就少,今日他上门,她只想着不能放过,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赵瑾再次问她:“你知错了么?” 裴欢颜眼泪倏而掉了下来:“我……我知错了,母亲,现在该怎么办,我已经……五皇子已经离开了,他已经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赵瑾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知错了,分明是害怕了。 而她害怕的,却只是自己名声有损,怕自己在五皇子心中落下不好的印象。 裴承允道:“五皇子不是爱说闲话的人,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 裴欢颜心里松了一口气,眼泪却止不住。 裴承州心里有气,但还是看不过去,别扭的给了她一块帕子。 赵瑾缓了声线:“你想嫁高门,嫁皇家,这并不算错,可你行事太过莽撞,想法也太过简单,全然不顾后果如何,顾头不顾尾,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嫁到那种吃人地方。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裴欢颜低着头抹了抹眼泪。 赵瑾道:“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何想法,都可以与我们明说,母亲与哥哥没有不盼着你好的,若五皇子当真是良人,母亲便是舍了脸面去求皇后娘娘赐婚又如何,你哥哥们虽尚未入朝,可也不是毫无能耐,哪有叫你自己谋划的道理?” 自己悄摸摸谋划就罢了,还搞的破绽百出,把柄遍地。 “只望你日后行事前,三思后行,多顾虑一二,想想自己,想想家人。” 裴欢颜低着头小声回答:“我知道了,母亲的话,颜儿一定谨记。” 赵瑾点头:“还有你与你二哥的事……” 裴承州咳了一声:“也没什么要紧,兄妹间打打闹闹很常见,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裴欢颜两手揪紧衣摆,又红了眼眶:“……谢谢二哥,颜儿知错了。” 裴承州反而有些不自在:“没事没事。” 赵瑾最后道:“今日是你之错,便如你三哥所言,罚你抄礼记一遍,如何?” “颜儿知晓了。” 赵瑾点头。 礼记虽然字数有点多,可她并未限时,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算。 礼记终究治标不治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更重要的还是裴欢颜的教育问题。 她是真的发愁,明眼见的好像有些长歪了,可她也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灌输大道理孩子也听不进去,单纯叫她读书明理又用处不大,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计可施。 裴欢颜回去后,赵瑾并未第一时间离开,而是转头看向裴承允。 裴承允的点头:“五皇子有意结亲,不过儿子拒了。” 裴承州没想太多,当即就接话:“不是,你怎么就给拒了,小妹的心思你还不了解么,好歹回来问问咱们,问问母亲呀。” 裴承允反问他:“五皇子冲着什么来,你当真想不透吗?” 五皇子与裴欢颜素无交集,能叫他短暂接触片刻便定下结亲之意,说是贪图平阳侯府的人脉地位、平阳侯留下的斐然功绩,以及裴承州两兄弟未来可期,都比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要靠谱的多。 皇家没有傻的,更没有蠢的。 便是表面跋扈张扬的五皇子,都也不会是个表里如一的单纯性子。 裴承州皱了皱眉:“可小妹喜欢五皇子,便是五皇子目的并不单纯,可只要有利可图,只要我们兄弟俩足够得用,她的地位便会足够稳当。” 闻言,赵瑾倒是高看了傻儿子一眼。 能说出那番男德发言的人,倒是对后宅之事看的足够清楚,也并不妄求一定要自己与家人都得到真爱才罢休。 审时度势这点还是不错的。 第69章 小妹似乎情绪不太对 裴承允没答话,转而看向赵瑾:“母亲,小妹不适合入皇家。” 何止不适合入皇家,便是高门都够呛。 倒不是说身份不够,相反以平阳侯的功绩和地位,他的女儿做皇后都不是没希望,只是裴欢颜的性子却实在……简单单纯又有些难以言喻。 说难听一点,就是自己傻,还总以为旁人跟她一样傻,妄想用自己的智商水准来衡量对待别人。 偏生手段心计都拙劣到极点,叫人一眼便能看透。 实在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蠢了。 皇家不必说,便是寻常的皇子后宅都有够阴私腌臜,更别说一些应酬往来,人脉交际,单是时而对上后宫那群女人就够叫她喝一壶了。 日子艰难不必说,高门后宅也并不简单到哪去。 赵瑾自然也明白。 她也没怎么想过叫裴欢颜入高门,除非当真有良人可依。 不过这个可能性趋近于零就是了。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颜儿的以后我会安排妥当,不会眼睁睁叫她钻进那吃人的地方。” 裴承允道:“以小妹的性子,不适合去太复杂的人家,最好家世不高,只要人品无瑕,家中简单即可,有平阳侯府和我们兄弟压着,小妹的日子必然安逸富足。” 他甚至都不要求未来妹夫才能有多高,左右有他提携着,前程不会差到哪去,当然也绝不会多好就是了。 否则被他翻了身,届时有良心的还好,没良心的不念恩便罢,说不得还要反咬一口。 赵瑾点头:“正是如此,你若有中意的人选,便先瞧着,考察三年,是人是鬼也该能确信八成了。” “儿子明白。”裴承允应下。 眼见着母亲和弟弟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小妹的未来,裴承州慢半拍的看着他:“不是,你还真有中意的啊?” 裴承允颔首。 “可小妹更喜欢高门……”裴承州皱着眉,不太赞同他们自顾自的决定,“无论五皇子为了什么,他既有心求娶,总该告诉小妹一声,叫她明晓才好,这样不顾她意愿的做法不对。” 裴承州是个实诚孩子,平常虽与裴欢颜打打闹闹,可还是很关心这个妹妹的。 妹妹想要的东西,在没有伤天害理触犯律法的前提下,他觉得尽所能为她达成目的也未尝不可。 只是喜欢权势尊荣罢了,谁不喜欢这玩意儿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充其量就是她手段做法不太对,他们慢慢教就是,总不能为了他们清净省事,就罔顾妹妹的意愿,自顾自决定她的前程人生。 赵瑾闻言,一时却没有说话。 叫裴欢颜知道五皇子求娶……那真是闹到天翻地覆也要嫁了。 可便是五皇子品性端正,她也不会点头答应。 二皇子夺嫡势头已经很明显了,与他同在一条船上还深受帝宠的五皇子就是个活靶子,即便日后二皇子能成事,眼下五皇子该受的攻击还是得受,夺嫡之争还不知如何激烈,五皇子能不能全须全尾都未可知。 更何况二皇子未必能成事。 她与裴承允对视一眼,后者道:“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需要子女自行决定?” 裴承州摇头:“不是叫小妹决定,而是至少该叫她知晓,自己参与其中,如她明显不爱寒门,你们却叫她低嫁,实在不妥。” “小妹入高门,入皇家,若日后受了委屈,谁能给他撑腰?”裴承允问他。 裴承州想说自己拼尽军功也要护着她,可看着裴承允的视线,却恁地开不了口。 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裴氏后人忠君爱国是刻进骨子里的,难道要他来做这个乱臣贼子不成? 裴承允淡声开口:“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以为母亲便能不想叫她如愿吗?可她性子如此,皇家高门玩不转,只有低嫁,妹夫永远被我们兄弟压着,才不会敢造次,小妹的日子也就会越好过。” 他说的在情在理,裴承州一时也沉默了。 赵瑾道:“便这样吧,此事日后谁也不许提起,夺嫡之争,不是眼下的平阳侯府能掺和进去的。” 裴欢颜轻易不出门,也不必在意她会不会遇见五皇子又续上缘分。 裴承允恰好抬头,两人眼神相撞,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与裴承允是一类人。 纵然她疼爱裴欢颜,可这份疼爱有限,并不足以叫自己牺牲一切成就她所愿,她向来只为自己而活,纵然对裴欢颜有感情和责任,在一定程度内她愿意让利,可同样的道理,感情有限。 裴承允显然也是同样想法。 一个裴欢颜,不能造成平阳侯府现有的局势立场变化。 现在也不到站队的时候。 “对了,小妹似乎情绪不太对,母亲可知原因?”裴承允道。 “今日这般……小妹情绪不对很正常吧。”裴承州道。 裴承允点头:“也是,大抵是我想多了。” 赵瑾微微皱眉。 能叫裴承允单独提一句的,她不觉得会是废话。 先前裴欢颜不待见周念慈时,她也曾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后头裴欢颜言行也正常,她就没再多想。 说来她最近是有些疏忽闺女了,后者除了每日请安用早膳,同她接触也不多了。 原以为是因为她忽然知道上进,不过听裴承允这意思,好像不太对头。 “我知道了。”赵瑾点头,“我得空会同她好生聊聊的。” 裴承允微微颔首。 因为记着这桩事,赵瑾翌日处理完铺子里的事后,就去了芷兰院。 彼时裴欢颜正坐在桌前听女先生授课,不过她眼神涣散,手上无意识拿着笔戳着桌面,显然是神游天外去了。 窗外,见到这一幕,赵瑾皱了皱眉。 这模样可不像没事。 第70章 裴欢颜有问题 赵瑾没有打扰,而是等到女先生授完课,才进了书房。 看到她,女先生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裴欢颜有些惊讶,起身迎上来,福身行礼。 赵瑾走到软塌上坐下:“坐吧,可有日子没同你好生聊聊了,如何,先生教的可还好,近日功课难不难?” “先生教的自是好的,功课我也有按时完成的,不难。”裴欢颜坐在她身边。 赵瑾转头打量她几眼。 大抵是因为昨日五皇子之事,她情绪并不是很好,整个人都有些恹嗒嗒的,打不起精神。 “颜儿有心事?”赵瑾直接问道。 裴欢颜双眼睁大,似乎懵了一瞬:“心事?大概有吧,昨日……昨日我做了错事,心中有愧,仅过了一夜,自然无法释怀。” “你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不周全,以后记得同母亲和哥哥多商量,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赵瑾温声开口。 孩子打骂不得,打骂了也没用,裴欢颜这个性子,讲道理也一耳进一耳出,赵瑾只能同她好好谈谈心。 裴欢颜乖乖点头:“我知道的,母亲放心,我以后一定三思再后行。”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诚恳认错,却坚决不改。 赵瑾叹了口气:“你明白便好,不过母亲瞧着,你似乎还有心事?” “还有?”裴欢颜又懵了一瞬,“母亲看错了吧,要说心事,我心头只有五皇子那一桩,除此外再没旁的了。” 说完,她顿了一下,又有些小声地道:“若母亲能帮颜儿全了这场念想,颜儿余生都心头无挂碍了。” 赵瑾没回这话,反问她:“你说喜欢五皇子,可从前你甚至从未同他说过话。” “这有什么要紧,喜欢又不非要同他有何接触,喜欢就是喜欢。”裴欢颜理所当然。 “那若日后有旁的皇子求娶你呢?” “当然嫁呀。”裴欢颜道,“我喜欢五皇子,又不是不喜欢其他皇子……母亲是有法子叫颜儿如愿吗,是哪位皇子?” 说到最后,她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期待的看着赵瑾。 不过转瞬她又补充道:“当然,几位成婚的不必说,咱们侯府的姑娘没有做妾的道理,剩下几位里,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还好啦,颜儿都可以,不过六皇子不行,他母妃只是个昭仪,位份太低,外家也并无助力,他本人更是个不争不抢又窝囊的,与其做这样的皇子妃,还不如做个有实权的宗室王妃呢。” 闻言,赵瑾总算高看了她一眼。 并没有只盯着最受帝宠的五皇子不放,也并没有仅非建文帝的儿子不要,好歹还不算无可救药。 不过就是眼光不行。 赵瑾虽没有见过倒霉蛋六皇子,不过听传闻与双胞胎时常的描述,这位要么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要么于大位无意刻意藏拙,总之绝不会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能。 还是那句话,皇家没有简单的孩子。 比起四五七这三个情绪冲突外露的,她反而更看好老六。 看着裴欢颜期待的视线,赵瑾无奈道:“你才十三,婚配之事不急,总要母亲先仔细给你挑挑。” 裴欢颜有些失望,不由提醒她道:“十三也不小了,人家这个年纪的都在相看了。”话落,她许是想到了三年孝期,顿了一下,最终不情愿道,“也不急,不过母亲若有中意的人选,一定要先告诉颜儿一声哦。” “知道了。”赵瑾捏了捏她的鼻子。 母女两人聊了会儿,话题逐渐从五皇子过渡到被五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的裴承志身上。 “五皇子倒是真性情。”赵瑾真心赞叹道。 那日在门内,她听得真是舒服极了。 “那是自然,颜儿看中的人哪有不好的。”裴欢颜翘了一瞬尾巴,转眼又有些迟疑的说起了裴承志,“其实……大哥受到的教训也够了,母亲……不如叫他回来吧?” 赵瑾看了她一眼:“他与白瑶青分不开,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愿意叫她跟着进府?” 提起白瑶青,裴欢颜眉眼间溢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厌恶,不过她还是道:“大哥非她不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大哥一辈子与她在一起,我们就一辈子不叫大哥回来吗?” “就你大哥干的畜生事,叫他回府,母亲都亏得慌。” 裴欢颜微微蹙眉:“可是大哥同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要这样疏远了吗?” 赵瑾摸了摸她的头:“此事你不必管,母亲自有主张。” 裴欢颜只能应下。 两人又聊了会儿旁的,赵瑾才起身离开。 刚走出芷兰院,她眼神就沉了下来:“查一查大姑娘最近都与何人来往过,还有芷兰院所有人,尤其是大姑娘那两个贴身丫鬟,都给我仔仔细细查清楚。” 上回那个伙同谢松的丫鬟赵瑾已经处理了,如今这个新提上来的二等丫鬟,也算是裴欢颜的心腹了。 惜夏应是。 赵瑾点头,抬脚往正院回去。 裴欢颜有问题。 相处了几个月,她也算了解这个闺女了,今日她这般模样看似正常,可赵瑾不着痕迹的观察了她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她在心虚。 裴欢颜脑子不聪明,演技也平平,可在这件她不知瞒了多久的事上,却异常敏锐和聪明,几乎是发动了自己所有的演技和脑子,先前连赵瑾都骗了过去。 由此也叫赵瑾更为好奇和隐忧——裴欢颜到底干了什么事,能叫她心虚成这样,还费尽心思瞒着,不敢透露给家里一丝一毫。 惜春轻声安慰:“夫人也莫要太担心,大姑娘和大公子不一样,平日里最是孝顺不过,便是心里压着事,左不过就是姑娘家的小心思罢了,当不得什么事,您宽心些。” 赵瑾没说话。 再蠢的人都能办成大事,更别说裴欢颜只是不算聪明。 她也很想告诉自己不算事,可方才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只怕小不了。 不过惜春有一点倒是说的不算错。 裴欢颜是比裴承志好上百倍的,人就是要靠对比的。 一想起裴承志,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原谅这个世界,一个裴欢颜算什么。 方才她提起叫裴承志回府,赵瑾面上没有波动,可心里观感还算不错,只提裴欢颜没有因为裴承志丢了前程和世子之位就对他弃如敝履这一点,就算她有良心了,毕竟从前裴承志待她是真不错。 至于是当真有心,还是做做表面功夫,倒是不必非要看个清楚明白。 人心总是经不起深究的。 第71章 只有平阳侯府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距裴承州遇刺也有快十日了,大理寺也大张旗鼓地查了十日,最后终于给这桩满京关注的案子做了交代。 ——当日刺杀平阳侯府世子和三公子的贼人系南疆图尔买通京郊山贼之故,如今已尽数伏诛。 图尔与平阳侯府的纠葛人人知晓,平阳侯退其两次,最后一次被图尔设计尸骨无存,从表面上看,图尔记恨平阳侯,甚至恨不能断其后好像并没有问题。 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个理由。 至于图尔是如何远行千里,只为来京买通山贼给平阳侯儿子一个痛快,而一向老实的山贼又为何敢接单,最后山贼又为何那样巧的尽数伏诛没个活口…… 大家都心照不宣。 虽然对于京城还有这样嚣张而不将王法放在眼里的人这一点,他们心里也犯嘀咕忌讳着,不过显然平阳侯府是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连大理寺都只能点到即止。 那接下来就不是他们该深入插手的事了,免得一不小心也步了平阳侯世子的后尘。 赵瑾也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无论背后是龙椅上那位还是旁人,在没有明确证据或是压力前,大理寺都不会选择得罪,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替罪羊顶上。 巧了不是,平阳侯府连死对头都是现成的。 既牵涉不到大齐内政和党争,又能精准贴合当下局势,利用平阳侯在军中的威望鼓舞士气,再次打击狼子野心的图尔,两全其美了属于是。 大理寺卿属实是个人才。 只有平阳侯府受伤的世界圆满达成了。 因为早有预料,她也不算失望,在大理寺卿将调查结果呈上去后,建文帝也不出所料大怒一场,连发三道圣旨,下令南疆将士死攻,为眼下愈发焦灼的战况再添三分紧张。 赵瑾先前没怎么关注过南疆战况,而眼下却不由多想。 大齐图尔两国国力相当,南疆战场也激烈异常,而如果建文帝的圣旨到了南疆,以平阳侯在军中的威望和地位,以及南疆将士对设计他尸骨无存的图尔恨不能啖其血肉的厌恶,势必怒火更上一层。 行军打仗,除了排兵布阵,士气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而平阳侯世子遇刺受伤的消息,或许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也未可知。 三军众志成城一鼓作气,图尔未必能抵挡得住。 ——这真的巧合吗? 赵瑾凝神细想。 而此时,关于裴欢颜的调查也有了结果。 惜夏禀报道:“大姑娘近日的确有所不对,据奴婢调查,芷兰院的丫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珍宝阁的来顺,大姑娘一直在府,唯一见过的外人只有接替谢松,时常进府禀报珍宝阁事宜的来顺。” 又是珍宝阁。 赵瑾脸色微沉,孙管事着实算能干,可看人用人的眼光却实在不行,先有谢松,再有来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不止要会经营,更要懂得用人,孙管事显然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退一步说,谢松与来顺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未曾发觉过不对,这就是他失职。 该叫他退位让贤了。 她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在她这里,再一可容,却没有再二了。 “还有什么?”她道。 惜夏低头:“来顺与大公子和白姑娘过从甚密,先前大公子手头那一大笔钱,正是从来顺手中得到的。” 来顺一个小伙计,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钱? 赵瑾眼神直白,惜夏也直接道:“奴婢顺手查了查大姑娘的私库,发现里面只剩金银摆件,银票和金锭银锭却不多了。” 赵瑾一时无言。 除了裴承志,她从未想过在旁的孩子身边安插人手,她不是必须要掌控孩子一切的母亲,她愿意尊重他们。 她也更希望有什么事,是孩子自己来告诉她,而并非从内应口中知道。 可这样的做法在裴欢颜身上却似乎行不通。 她做过的事,她永远都是过后才知道,还是从旁人口中,调查而来。 她也从来没想过相信她。 惜夏觑着她的脸色,迟疑道:“奴婢觉得,大姑娘应该是被大公子拿捏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不给钱,只是他们做的实在隐蔽,便是连来顺那里都打探不出什么消息。” “打探不出,那就给他们机会。”话落,赵瑾顿了一瞬,“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能叫她三缄其口,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惜夏低头。 赵瑾道:“晚间你去芷兰院传个话,孙管事不堪大用,叫她明日亲去一趟,选个得用的提上来。” 裴承志刚在五皇子那丢了脸,想必短时间内是不敢上门的,无论是要钱还是回府,那就只能从裴欢颜这里入手了。 裴欢颜出不去,她就给她机会。 “是。”惜夏轻声应下。 晚间她就去了芷兰院,裴欢颜虽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多想,直接应了下来。 虽然心里有事,不过能出去放放风,她还是很高兴的。 翌日一大早她就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出门了。 在她之后,赵瑾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按说其实叫惜夏去也行,不过她从穿来这里就出了三回门,还从来没好好瞧过外头,珍宝阁这种地方更是只在记忆里见过,她还是蛮好奇的。 马车刚驶出一段距离,却忽然停下,紧接着下头人的行礼声响起:“三公子安。” 赵瑾一愣,转瞬马车帘就被掀开,裴承允跳了上来。 “允哥儿?”赵瑾疑惑道,“母亲今日有正事,没空送你去上书房,你还是叫马夫另套辆马车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无妨,儿子请了半日假,早间不去上书房。”裴承允坐定道,“听闻母亲要出门,儿子陪您一起。” 赵瑾明白了。 这是也想去瞧瞧裴欢颜到底做了什么幺蛾子。 迎着她复杂的眼神,裴承允解释:“儿子只知道母亲与小妹今日出门,便猜到应是母亲查到眉目了,所以一同瞧瞧,并没有刻意关注,若儿子安插了人,早便能察觉到小妹的异常了。” 倒也是。 裴承允又不是真变态,整日里监视着家里人私事不放,若他当真有这个想法,裴欢颜哪还有机会能蹦跶得这么欢。 赵瑾点点头,叫外头车夫继续走了。 珍宝阁离得不远,裴欢颜很快就到了。 而此时,白瑶青也正在小容的陪同下,来到珍宝阁挑首饰。 第72章 小妹倒是好福气 赵瑾叫车夫将马车赶去了珍宝阁侧门,从侧门进去了。 她今日坐的马车没有任何侯府标识,也极其低调,连马车都是直接从侧门进去的内院,外头没有任何人察觉。 到了地方,裴承允率先下车,接着伸手小心地将赵瑾扶了下来。 孙管事已经候在内院了,见她下来忙行礼:“给夫人、公子请安。” 裴承允与裴承州长相十分相似,若非熟悉他们二人性子的人,旁人轻易分不出他们的区别。 虽然眼下裴承州在家养伤人尽皆知,不过为求保险,孙管事也只唤了一声公子。 赵瑾点点头。 裴承允扶着她往雅间走去。 “夫人,小容说大公子在温书,不愿出门,只说动了白姑娘来了珍宝阁。”进了雅间,惜夏便禀报道。 在家温书是假,怕出来丢人才是真吧。 托五皇子的福,他当日在侯府外那番大言不惭的话成功传了出去,叫人好一顿笑。 再加上五皇子那顿喷,裴承志短时间内只怕都不想出门了。 赵瑾也无所谓,小容打探不出来,不代表白瑶青不知道,男女主来一个,今天这事就能说开。 “无事。”她摆了摆手。 珍宝阁的伙计轻声敲门,进来上茶果点心。 赵瑾喝了口茶,转头打量了几眼这个雅间。 珍宝阁的规模很大,虽只有上下两层,不过占地面积很广,一楼展柜里的相对价格较低,而二楼是逐个雅间,这里的客人只需要坐在雅间,由伙计亲自将新款送来叫他们挑选便是。 珍宝阁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便是不买首饰,单开个雅间的银钱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赵瑾进来的雅间是惜夏昨日提前来准备好,墙中间开了孔,用书画遮住,能清晰听到隔壁的谈话。 稍后,自有小容与孙管事将裴欢颜与白瑶青引去隔壁。 前头,孙管事看着正与白瑶青狭路相逢的裴欢颜,皱了皱眉。 也不知这位大姑娘究竟是如何惹到了夫人,竟要大费周折折腾这一出,旁的他自然不会管太多,可坏就坏在珍宝阁如今在大姑娘名下,这位若出了事,只怕自己也得不了好。 虽然如今珍宝阁不算是侯府的产业了,可孙管事一点也不觉得夫人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潜意识里,他还是拿这位夫人当成自己的主子。 而楼下,若说裴欢颜见到白瑶青是不喜和厌恶,那白瑶青见到她就是意外之喜了。 见到不喜欢的人本就生气,对方偏生还凑上来,裴欢颜沉下了脸:“做什么?” 她这般模样,白瑶青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不过是远远瞧见,过来同小妹打个招呼罢了,小妹何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打完了?”裴欢颜声音冷淡,“你可以走了。” 白瑶青也沉下了脸:“小妹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么?” 裴欢颜张口就想怼她,却在触及她警告的眼神时顿住话头。 她脸色难看起来,语气有些烦躁:“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瑶青环视了一圈周围隐晦打量过来的人群,缓缓开口:“小妹确定要在这里聊吗?” 裴欢颜青着脸带她上楼。 孙管事见状,忙引着她们往雅间去了。 到了门口,裴欢颜率先进去,白瑶青转身对小容笑道:“我同小妹聊些家务事,你在门外等我,我很快出来。” 虽然不屑于白瑶青这副将她当丫鬟的作态,不过小容的任务已经完成,遂爽快的点了头。 白瑶青满意地转身进了雅间,她如今将将五个月的肚子了,已经去了束腰带,整个人比之先前的清纯可人,倒是多了几分韵味。 裴欢颜已经坐在桌边喝茶了,见她进来也没个好脸色:“你有话赶快说,母亲还给了任务给我的,没空同你浪费时间!” 雅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白瑶青也随意很多,径自在另一边坐下,说话却依旧慢声细气:“小妹倒是好福气,有父母疼爱,富贵满身,每日最忧愁的只是些烦杂琐事,倒是苦了旁人。” 裴欢颜脸色一变,转头死死盯着她:“有些话该不该说,你应该有数。” “我自然有数,只是如今看来,心里没数的反倒是小妹你了。” 闻言,裴欢颜攥紧双手,冷冷盯了她半晌,深吸一口气:“方才是我莽撞,还望白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白瑶青依然不太满意,眼底暗含挑剔的打量她一眼:“虽说按规矩,你该称呼我一声大嫂,不过毕竟……罢了,你叫不叫都一样。” 裴欢颜眼神陡然阴沉下来。 “小妹年纪虽小,不过到底是侯府多年精心教养过的,下回见着我,便是不叫一声大嫂,也不该恶言相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白瑶青还在说教,面对裴欢颜,她似乎比之先前多了一抹高高在上的不屑,“年纪小,记性却差,却不知你的身家性命都在谁一念之间,小妹可要长点心,全无顾忌只会害了你。” 裴欢颜拳头攥的紧紧的,眼中似乎都带上了些水光,她深呼吸一口气,别过脸道:“多谢白姑娘提醒。” 白瑶青微微点头,这才说起了正事:“你可同侯夫人提起过叫我们回府之事?” “提过。”说起这个,裴欢颜皱了皱眉,“母亲不同意,我能有什么法子。” “我们不在侯府,消息也不灵通,如何进展竟只能在小妹口中知晓,至于小妹到底有没有做,甚至有没有放在心上,我又如何知晓?” 闻言,裴欢颜的确有些心虚。 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叫白瑶青进门,最多也只是在同赵瑾偶然聊起裴承志时提过一嘴,连求情都算不上。 白瑶青说的是实话,但她却不能真认下,且她被威胁,心里的气不比任何人少:“先前不是已经给了你们一笔钱了么,做人岂能这样贪得无厌!” “侯府富贵泼天,你却拿那点东西施舍我们,左不过是瞧我们好糊弄,当谁还真贪你那点银钱不成?”白瑶青冷笑。 她虽然出身不高,跟着裴承志却也见识不少,只看裴欢颜一个姑娘家就能随手拿出一大笔银钱来,便知侯府有多富贵。 而这些,本该是裴承志的。 只是叫裴欢颜拉扶他们一把罢了,她却百般不情愿,屡屡敷衍他们,谁不知侯夫人宠爱女儿,裴欢颜拿银钱折辱他们也就算了,竟也不肯在侯夫人面前为他们说上一句好话。 但凡她行动过,侯夫人即便不应下,也必定会有几分恻隐之心,那日他们上门,便不会被五皇子当众羞辱至此。 第73章 真假千金? “那点东西?”裴欢颜不可置信,“那可是一万五千两银子,这叫不算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万五千两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是她从小到大的积蓄了。 “我自然知道。”白瑶青接话,“可那又如何,这本该是你大哥的东西,整个侯府都该由他继承,何况区区一万五千两,我们在乎的也从来也不是这点银钱,偏生你要拿这些东西敷衍折辱我们。” 裴欢颜气得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是,侯府本该是我大哥囊中之物,可闹到这般地步,不是他自作自受么?你一意攀附富贵,却反将我大哥拉下泥潭,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折辱?是你们说囊中羞涩,余钱不多,暗示我给钱,怎得如今却倒打一耙说我折辱,就因为我给的少么?富贵不能淫,原是折腰的银钱不够多么?你大可大大方方来要,却偏生又要钱又要脸,顾头不顾尾,落了个四不像,怪道只是个农户女,装模作样不够,还鼠目寸光贪心不足,真不知我大哥如何会瞎了眼看上你!” 大抵是这些日子来的担惊受怕叫她本就绷紧了弦,此时又被白瑶青明里暗里讽刺针对,裴欢颜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将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她一连串的话也叫白瑶青脸色难看到极点,真相脱口而出:“不过一个鸠占鹊巢的东西,你有什么可得意!农户女?别忘了你也本该是农户女,不过阴差阳错,占了旁人的位子享了十三年的富贵,却叫人家真正的侯府千金代替你受了十三年的苦,你说,若侯夫人知道自己的亲女儿有如此遭遇,会如何对你?”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恶意。 分明是个同她一样出身的人,却因为命好得了这场机缘,没有势利贪财又自私的家人,没有终日逃不脱的家务活,更不必数九寒天拖着全家人的衣裳洗,冻得手脚发疼皲裂…… 却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有位高权重和雍容华贵的父母,有涵养风度样样不缺的兄长,长在蜜罐里,天真不知世事,更有数之不尽的尊位和富贵。 分明是一样的出身,境遇却天差地别。 怎么就能……这么好命呢。 而闻听此言的裴欢颜身子一僵,却再没了底气,她紧紧咬着牙,脸上血色尽失。 隔壁,听到真相的赵瑾也瞬间僵住。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裴承允也不由愣了一瞬。 裴欢颜……不是亲生的? 是这个意思吧?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赵瑾是压根儿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原著也没提起过,而裴承允就是真的懵逼了。 虽然很戏剧化,可谁能想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妹妹不是亲生的呢? 因为不隔音的缘故,纵然心里震惊,不过两人都没说话,而是默契的继续听隔壁的动静。 吵了一场,各戳了各的伤疤,裴欢颜和白瑶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寻求彼此间的平衡。 裴欢颜被拿捏着,率先服软:“你也知道母亲不待见你,大哥先前也伤了她的心,她不会轻易原谅你们,我若频繁提起,难免会叫母亲起疑。” 白瑶青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且眼下当然是留着裴欢颜用处更大。 所以纵然知道裴欢颜有一半是托词,她也忍下了,等她进府,等裴承志继承了侯府,届时她再看这个假千金如何在她面前傲气! 她念头一转,道:“夫人不愿意原谅,左不过是认为你大哥不在意家人,若叫她明晓大哥的孝心,届时她的怨气自会消解。” “怎么叫她明晓?”裴欢颜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事。 “人在遇见危险时,心防总会软上几分。”白瑶青隐晦道。 裴欢颜眸光闪烁的看向她。 赵瑾就静静听着这两人怎样谋划着算计自己,怎样引她出去,怎样叫她陷入险境、叫她求救无门,再叫裴承志如天降英雄般出现。 一般这样的剧本都是安排给女主,如今倒是可笑,成了儿子救母亲。 她面无表情的想,给到这个闺女的感情该收回来了。 亲不亲生她不在意,可付出的感情能不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她很在意。 不久后,隔壁两人离开,这两间屋子再次恢复寂静。 两人俱都沉默了片刻,还是赵瑾先开口:“先查清楚吧。” 裴承允点头:“那女子空口白牙不足为信,小妹单纯好骗,我们却总要查清楚的。”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裴欢颜到底是被精心教导长大的,即便不聪明也绝不会蠢到这种地步,白瑶青能一口笃定,裴欢颜也能甘心被敲诈拿捏,此事的可信度不说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 赵瑾心情沉重的坐上马车,回了侯府。 不知为何,她震惊过后,却诡异的有一种不出意料的感觉。 能穿书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剧情了,又是这样傻逼狗血的剧本,怎么就不能……再来一盆狗血呢? 不就是心机小白花与傻逼恋爱脑么,不就是真假千金么,现代这种梗一抓一大把,她都不稀得看,完全没有趣味性可言好么。 她闭上眼睛,深深运了一口气。 如果这事是真的,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又不是她亲生的,这于她实在没多大影响。 当然,如果她有穿回去的一天,她一定要带着刀片,上门慰问慰问这位别出心裁,狗血遍地的作者。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何种精神状态下的病患,才能写出这样傻逼又天雷滚滚的文。 读者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74章 大姑娘的确不是夫人亲生 裴承允将赵瑾送回了正院。 离开时他宽慰了一句:“母亲也莫要太过纠结此事,无论是真是假,总有解决法子,多思无益,反而徒增烦扰。”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赵瑾点头。 她只是无语于这狗血的剧情,对真假千金倒是没太大感触,也不会在这上头反复纠结。 她道:“此事我会尽快查清楚,眼下时间不早,你也快去上书房吧,回来有空便多陪陪州哥儿。” 裴承允颔首应下:“儿子知道了。” 赵瑾转身回了正院。 “叫人去问问小容,白瑶青近来可遇到了什么事,我瞧着她变化似乎挺大。” 惜夏应下,转身下去了。 赵瑾若有所思。 比起裴欢颜,她倒是对白瑶青更感兴趣。 虽然只隔着墙听到了声音,不过女主的语气和作态可不像是她平日表现出的那样无害纯善——至少批了一层白莲的皮,她也向来在任何人面前都批着这层皮,怕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倒是不妨今日在雅间,在裴欢颜面前露出这样不一样的一面。 像是……黑化? 想到这里,赵瑾自己先摇了摇头。 算不上,女主本来也不白,最多算是露出真面目了吧。 裴欢颜心里存着事,随意在珍宝阁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叫人来正院回话说等她再考察一番再确定珍宝阁新管事的人选。 不过赵瑾猜她是没有心情操心这事了。 果然,翌日早膳后,裴欢颜就率先提起了此事:“母亲,我昨日去珍宝阁瞧了瞧,发现这孙管事果然能力不济,还是要换个聪明的才是。” “你有何想法?”赵瑾抿了一口茶。 裴欢颜道:“我对珍宝阁其余人也不熟,不过先前经常进府的来顺倒是不错,脑子灵活又会来事,不如便叫他顶上?” 赵瑾没反对:“你既觉得他行,那便叫他顶上吧。” 珍宝阁是她送给裴欢颜的铺子,要如何自然她自己决定。 她对裴欢颜付出的感情做不了假,即便后者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母女情深,可先前到底是她自己自愿付出,珍宝阁她既送出去就没想过要回来,权当全了这几个月的母女情分吧。 裴欢颜应了声,顾左右而言他的扯了两句旁的,这才说起了目的:“昨夜我不知怎的,半宿睡不着,后头好不容易睡着了,心却慌得紧,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 说着,她抚了抚胸口,一副后怕模样。 “昨夜下了雨,许是你被这声音吵到了,稍后我叫膳房给你熬碗安神汤。”赵瑾面上关心道。 “谢谢母亲。”裴欢颜乖乖应下,又道,“不过我总觉得心慌得紧,不如我们去护国寺上个香,礼礼佛?” 她话说的生硬,显然是演技还不到家。 她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连忙找补道:“我心慌倒不要紧,只是父亲走得突然,如今陵墓里躺着的,竟只是他的衣冠,父亲却他乡埋骨,我心下实在难安,若能在护国寺给他点上一盏灯,也好叫他能找被引路回来,咱们心里也能安心了。” “你有心了。”赵瑾欣慰开口,在裴欢颜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时,话头却一转,“不过眼下那伤了你二哥的匪寇刚伏诛,却不知还有没有同党,外头并不安全,并不是出门的好时机。” 同裴欢颜做面上功夫是因为还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她可没兴趣为了给别人机会搭上自己。 说是计划惊马,谁知道不确定性有多高,她要一个不慎嘎了,可再没有那好命给她穿一回了。 这门说什么都不能出。 裴欢颜脸色微不可查的僵硬一瞬:“大理寺都查清楚了,想是没有危险的,昨日我出门不就没什么事么,母亲不必担心的。” “内城能同京郊山上比?” 赵瑾还没回话,裴承允就接过话头:“二哥尚重伤在床,你便有心思想着出门?” 重病在床…… 想到已经活蹦乱跳能和狗子一起作妖的裴承州,裴欢颜有些不服气。 她想说什么,赵瑾先道:“行了,此事以后再说。” 她拍了板,裴欢颜也只能应是。 看她这垂头丧气又着急的模样,显然是被逼得紧了。 赵瑾没有惯着她,但也没说什么,依旧如往日般过日子。 中间接了几回皇后的赏,又接待过几回赵老爷夫妻拎着汤汤水水的上门慰问,偶尔回几封交好人家关怀的信,安逸的日子颇有些风雨前的宁静。 真假千金牵扯的时间跨度太大,一时半会还真查不清源头,不过裴欢颜是不是冒牌货还是很容易查的清的。 没几日被派出去的卫封就回了信。 这回赵瑾没有叫惜夏去接触,而是将卫封叫进了府里回话。 “奴才给夫人请安。”见到赵瑾,卫封立即行礼请安。 他年纪不算大,将将而立之年,长相周正中还带了一丝俊气,身材高大下盘极稳,显然是个练家子。 赵瑾并没有见过他几次,不过每回见到这人都有一种靠谱感扑而来,叫她很是放心。 “不必多礼。”赵瑾道,“卫管事辛苦了,坐下说话吧。” “为夫人办事,奴才不辛苦。”卫封微微低头,推辞几句便坐下了。 惜秋上了茶给他,卫封客气道谢 赵瑾这才提起正事:“说吧,你查到的结果。” 卫封显然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直接道:“据奴才查到的,大姑娘的确不是夫人亲生。” 他这句话基本就确定了这场真假千金之事的真实性。 屋内的春夏秋冬脸色变幻不定。 赵瑾倒还算淡定,示意他继续说。 卫封点头:“奴才顺着白姑娘这条线查下去,便查到了京郊白家村一户甄姓人家,甄大壮夫妻是十三年前逃荒过来的,后来在白家村安家,两人有三女二子。” 白家村…… 难怪白瑶青能头一个察觉到真假千金的真相。 而十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就更微妙了。 第75章 当年的事 赵瑾没有说话,听卫封继续讲。 “甄大壮的二女甄羡,今年十三岁,与大姑娘同年同月同日生,更巧的是当年夫人怀着大姑娘时早产,与那甄大壮的妻子同时在护国寺外十里的破庙里发动生产。” 赵瑾在记忆里仔细找了找,因为太过久远很是模糊,不过隐约还是能记起,那时原主肚子正好七个月,因为恰逢平阳侯政敌生事,京城里也不太平,他便派人将赵原主和裴承志一起送去护国寺,暂时躲躲风头,而双胞胎则因年纪太小只能留在府里。 不过就在去的途中,没等到平阳侯政敌生事,原主倒是先早产了。 于是只能就近在附近破庙里生。 就记忆来看,他们到破庙时,里头已经有了几个灾民,更有个发动的产妇,平阳侯府的人自然没有强势不讲理到叫一个临产的女人离开给他们腾地方,最终只能两人一起生。 而后来发生的事赵瑾就不知道了,因为原身刚生完就晕过去了。 她转头看向惜春。 后者道:“当时确有个孕妇在生产,咱们着急夫人,也没太关注,后来隐约听说那妇人生了个女儿叫丈夫很不满,孩子出生连奶都没吃一家人就抱走赶路去了。” 说到这里,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若抱错只是一场意外也就罢了,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那甄家这反应就值得深思了。 可问题出就出在当时平阳侯府仆从不少,产婆嬷嬷也好几个,如何会大意地抱错孩子? 若是甄家心怀鬼胎,在有诸多仆从的前提下,又是如何成功换了孩子的? 赵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卫封继续道:“是否有人刻意为之这点奴才还未查清楚,不过抱错之事大抵错不了,奴才特意乔装去白家村确认过,那位甄羡姑娘同夫人长相极为相似,而大姑娘则与那甄家夫妻颇为相似,且甄家的孩子鼻旁都有颗小痣,甄羡姑娘因此还被村民私底下闲话过不是甄家亲生。” 巧了不是,裴欢颜鼻旁正好就有颗小痣。 “奴才制了画像,夫人可辨别一二。”话落,卫封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卷起的纸。 惜春上前接过拿给赵瑾。 赵瑾打开,乍一看见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目光一凝。 太像了…… 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又未长开的缘故,这姑娘很是瘦弱,脸小的跟巴掌差不多,可五官却瞧着同赵瑾极为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瞧来,只怕会认定这就是亲母女无疑。 她顿了片刻,又看起了后头几张甄家人的画像。 卫封一个大男人却难得细心,在每张画像下头都标注了名字,很方便对号入座。 甄家孩子且不论,就长相而言,裴欢颜看着还真像是甄大壮夫妻亲生的。 这时,卫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大姑娘出生时,奶嬷嬷说过她脚底有一小块月牙形胎记?” 赵瑾皱眉翻着记忆,惜冬先替她答了话:“有的有的,因为好奇,奴婢还特意瞧过,不过后来就没看见过了,嬷嬷说可能是刚出生带出来的红印,时间久了就会消失……奴婢竟也信了。” 她眼里闪过一抹自责。 若她当时就能发现不对,也不会直到如今才发现还有这么一桩事,叫真正的大姑娘在外吃了十三年的苦。 惜春道:“嬷嬷说的也不算错,是有这种情况,且有些小痣或是胎记随着年纪渐长的确会变淡消失。” 说句实话,当时谁能想到竟会抱错孩子呢。 便是有细心的能发现,可这样的事,便是有八分确信,又有几个敢冒着被迁怒的危险说出真相呢。 不止皇宫里的奴才会明哲保身,深宅大院里,也多的是装聋作哑的人。 见赵瑾看着他,卫封起身行礼,腰弯的极低:“非是奴才有意探寻姑娘私事,只是甄羡姑娘脚底有月牙胎记的事,白家村不少人都知道……奴才知错,请夫人责罚!” 姑娘家的脚岂是旁人能随意瞧去的,更别说脚底的胎记,寻常人家连遮掩都来不及。 可甄羡的胎记却能传遍白家村…… 赵瑾问:“她过的好不好?” “甄家有三女两子,甄羡姑娘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家里洗衣做饭都是她来做,听村民说,甄羡姑娘从五岁起就垫着小凳做饭了,甄家夫妻却动辄打骂,连家里的姐妹兄弟也能对她呼来唤去,奴才先前接触甄羡姑娘时,她正拖着一家人的衣裳去河边洗。” 卫封的话干巴巴的,却听得春夏秋冬红了眼眶。 赵瑾也不由皱起眉头:“甄家的孩子,只有甄羡处境最不好?” 卫封点头:“甄羡有一姐一妹,后两者虽不得甄大壮喜爱,可甄大壮的妻子却时常护着,只有甄羡姑娘不得好脸。”顿了顿,他补充道,“甄家长子对她倒是不错,只是前者在镇上私塾读书,轻易不回家。” 赵瑾眼神沉了些。 甄家这模样,可不像是不知情,尤其是甄大壮那个媳妇,很可疑啊。 “夫人,那眼下……”惜春忍不住道。 她话没有说完,这事如何处理、接不接甄羡回来,自该是夫人决定,只是她到底有些心疼甄羡的处境。 那才是她们夫人的亲生骨血啊。 赵瑾沉吟一瞬,对卫封道:“当年的事,你继续追查,我要知道真相。” 甄羡到底是不是被故意换掉,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需要证据佐证。 卫封点头:“奴才明白。” 说完正事,赵瑾便叫他先离开了。 “夫人莫要着急,三公子就快要回来了,您倒是能同他商议商议。”惜夏给她重新换上一盏茶。 赵瑾看了看天色,点点头。 她倒是有决断,不过也想听听裴承允的想法。 万恶的古代啊,连个亲子鉴定都做不了。 滴血验亲没有科学依据,竟只能单凭相貌和胎记来辨别。 不过幸好这破作者还没给人绝路,只凭这像了八成的容貌和胎记,她大概也能确定了。 真千金么,自然是要接回来的,她占了原主的身子,自然要帮着把人家孩子照顾好,在外头受罪算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假千金也要归位。 占了旁人十多年的位置,总不能还要真千金回来再与她待在同一屋檐下,换作她是真千金,她也不会愿意,那真是膈应又委屈! 再说就裴欢颜干的那些事,也不值得她再保她一回了。 左不过给她足够的银钱傍身,叫她不至于回到甄家受重男轻女和柴米油盐的苦,再多就没有了,她也算仁至义尽。 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裴承允和裴承州兄弟俩的心情。 到底与裴欢颜相处了十三年,他们自幼便是将裴欢颜当做妹妹来疼的,如果送裴欢颜离开,不知他们如何想 第76章 请母亲尽快接甄羡妹妹回来 “三公子安。” 正在赵瑾凝神细思时,外面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 下一瞬,裴承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儿子给母亲请安。”裴承允缓步上前,拱手请安。 赵瑾先问道:“下学了,饿不饿?” “儿子方才在马车里用了些点心,尚可饱腹。”裴承允轻声回了,便切入正题,“母亲如此,可是有消息了?” 赵瑾点头:“大致能确定了。” 她将卫封的话挑着重点复述了一遍,然后将手边的几幅画像递给他。 裴承允脸色依旧镇定,接过画像瞧了瞧,眼里闪过了然。 “如此,倒能解释得通为何只大哥夫妻能察觉到此事了。” 赵瑾也点头:“白瑶青前次因被富商逼迫做妾之事上门,颜儿曾出过门,想来便是那时叫白瑶青察觉到端倪。” 毕竟一方长得像还能说是巧合,可两方的女儿模样都更肖似对方父母,再加上裴欢颜鼻旁那标志性的小痣,难怪当时白瑶青看着裴欢颜目不转睛,怕是她当时就有了猜测了。 后来她若再同裴承志通过气,知道赵瑾曾在破庙生下裴欢颜并非难事,甚至连那个月牙胎记都有可能知晓。 她自幼在白家村长大,与甄大壮一家熟的不能再熟,想要知道甄羡的出生地和时间简直不要太容易。 两相一结合,再不可能的答案也可能就是真相。 裴承允微微颔首。 只看他的表情,赵瑾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她问:“你如何想?” 裴承允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面露深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自父亲离世后,先有大哥孝期闹事,后有二哥被刺杀受伤,平阳侯府事端不断,幕后针对侯府之人尚且不明,更有上头那位忌惮打压,处境实在算不得有多轻松。” 闻言,赵瑾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是不同意接甄羡回来? 可裴承允只是权衡利弊,却也不能说错。 “木秀于林,父亲在时平阳侯府已是鲜花着锦,如今他不在,只会叫有心之人更没了忌惮,我孤儿寡母,在他们眼里实在不算强势。”裴承允分析的很透彻。 赵瑾一时没有说话,裴承允看她一眼,继续开口:“所以,为免被有心人暗害,便请母亲尽快接甄羡妹妹回来吧。” 闻言,赵瑾没忍住诧异,微微挑眉:“我以为你要说如今不是好时机,侯府不能再生风波。” 裴承允偏了偏头,声音淡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追名逐利并不可耻,可若将其建立在牺牲至亲的基础上,实非君子之道,也非男儿所为,不能护住妹妹是我无能之过,而非执意将真相大白于众之过。” 赵瑾懂了。 强者从不抱怨大环境。 无论天降何种大雷,他们从不口出怨言,而是会立即对抗,寻找解决之道,凭实力杀出生路。 欣赏这个词她已经说倦了,可对于裴承允的能力和心性,她是真的刮目相看。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甄羡自是要接回来的,只是关于颜儿……我想送她离开,你如何看?” 裴承允颔首:“应该的。” “你不反对?” “抱错非她之过,可她却是切实受益者,待甄羡妹妹回来,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只会徒生事端,侯府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甄羡妹妹也需要弥补,便只能送她离开了。”话落,裴承允顿了片刻,“甄家不是个好地方,便将她安置在外吧,日后何去何从,皆由她自己决定。” 他说的颇为凉薄,话里话外也都坚定地选择甄羡。 显然在他心里,血脉比感情更重要。 赵瑾也没反对。 就裴欢颜做的那些事,其余且不提,就隐瞒真相隐瞒甄羡的存在这点,赵瑾就不能接受。 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地位没错,却不该以伤害旁人的方式——这里仅针对除裴欢颜外的裴家人而言,站在她的角度,她没有想过自己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哥哥们的亲妹妹在外替她受苦,也丝毫没有因为养父母的养育之恩,而对甄羡有丝毫恻隐之心,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更讽刺的是,她所维护的地位和利益,甚至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难怪她忽然这样急着攀上五皇子,甚至都不顾自己尚在孝期,不顾身为姑娘家的矜持和仪态。 想来她也是恐慌的。 若嫁了人,尤其对方还是皇子的情况下,即便东窗事发,即便甄羡回来,也不会如何影响到她的地位,毕竟皇子妃不能是民女出身,即便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五皇子也会替她出头,施压平阳侯府承认裴欢颜的身份。 再不济,就算平阳侯府扛住了压力,她也还有个皇子正妃的身份,这可比平阳侯府的千金更体面尊贵。 就算没有后台在后宅会更艰难,可总好过做个普通民女,再难步入权贵世家,再说以她养在平阳侯府十三年的感情,侯府会不会对她坐视不理还未可知。 她稳立不败之地。 谁说裴欢颜蠢笨? 她看的比谁都清楚,给自己的筹谋计划比谁都周全。 先前自己竟还自认体贴的与她谈心,话里话外拿着一家人说事,却不知这只会更加重裴欢颜的恐慌,叫她更加慌不择路。 一家人自然不会有二话,可若连家人都不是,她如何还敢说出真相,叫自己一朝从云端跌落。 尤其还是对向来自认天之娇女的裴欢颜来说。 赵瑾叹了口气。 今日开始,她倒是不必再忧心女儿的教育问题了。 虽然心里隐隐有些难受,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明日我便亲自去一趟白家村,将你妹妹接回来。”她道。 “儿子陪母亲一起。”裴承允微微颔首,忽然说了一句,“倒是该多谢白姑娘,若非她及时发现真相,甄羡妹妹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他话里隐约带着些庆幸的意味。 赵瑾也不由点头。 叉烧儿子总算不是全无用处了。 不过想来真假千金之事他是知晓的,明知亲妹妹还在外受苦,却还能干出视而不见,还以此威胁裴欢颜的事来…… 不得不说,真是无愧于叫他的那声“畜生”。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了会儿话的工夫,天已经黑透了。 她想了想,道:“去宁安院用晚膳吧,叫大姑娘也一起来。” 惜春应是。 裴承允也点头。 真相已清,也该叫全家都知道了。 第77章 父亲竟还有血脉流落在外? 裴承州还在院子里跟疾飞玩蹴鞠,他一脚它一脚,围在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齐齐拍手称赞,也不知到底踢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反正宁安院灯火通明,上到主子下到狗子都很乐呵。 不知谁说了一句“夫人来了”,围观的一众人一个激灵,迅速安静如鸡站成两列,男女各半,整整齐齐又训练有素,紧接着面向赵瑾齐齐行礼:“奴才/奴婢见过夫人,给三公子请安。” 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团魂和凝聚力的队伍,也算不负裴承州所望。 ——谁家正经公子连丫鬟都当兵训练呢? 裴承州有点东西在身上。 “母亲!”裴承州眼睛一亮,跳着上前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疾飞跟在他后头,也清脆地叫了一声:“汪!” 赵瑾挑眉:“玩了一下午?” 裴承州咧嘴一笑:“没有,太医说过度走动不好,儿子就玩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几日没有功课没有先生,他可算是玩了个尽心,连眉眼间都透着股欢快。 赵瑾没有说他,转身向屋里走去:“今儿在你院里用晚膳,进来吧。” “好咧!”裴承州扬声应了。 裴承允默不作声地上前扶着他进去。 晚膳不一会儿就摆好了,裴欢颜也过来了,一见疾飞就弯腰想摸它,却被疾飞躲开了,一溜烟儿跑到裴承州脚边。 裴欢颜扁扁嘴:“它怎么这样啊。” “你自己成日里不来我院子,疾飞看着你眼生,当然不叫你碰。”裴承州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将疾飞捞起来抱在怀里,叫裴欢颜摸了两下。 不过也就只两下,裴欢颜还想伸手,却被他一把拍了下去:“摸摸就行了,你还想摸够本儿吗,快净手用膳,母亲等你好一会儿了!” 裴欢颜轻哼一声,仔仔细细净了手。 赵瑾没多说话,母子四人默不作声的用完了晚膳。 裴欢颜漱完口,坐在了赵瑾身边,抱着她的手臂道:“母亲,正好今儿二哥也在这里,不如我们问问二哥怎么说?” 这是还想再争取争取去护国寺的事。 赵瑾也知道,今日来顺又进府了,想来是有人等不及了。 “我?什么事?”裴承州疑惑的指着自己。 赵瑾先道:“不必多言,我近来有事要忙,无暇去护国寺。” 裴欢颜还想争取:“母亲整日在府里,哪有要事呢,母亲莫不是诓颜儿玩?护国寺离得不远,来回也就两三日功夫,不费什么功夫的。” 赵瑾转头看着她,直接道:“告诉白瑶青,不必白费功夫了,她敢对我动手,我就敢立即将她送进牢里,叫她无声无息一尸两命。” 闻言,裴欢颜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白瑶青?大哥那个姘头?”裴承州一头雾水,“关她什么事?” 裴欢颜也强笑道:“母亲、母亲说什么呢,怎得忽然说起她了?咱们不是在商量去护国寺给父亲点灯的事吗?” 赵瑾淡声道:“颜儿,不要将母亲当傻子。” 裴欢颜一瞬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赵瑾面无表情的脸,她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拉着她的手:“母亲,颜儿不是故意的,是白瑶青,是她逼我的,我没有想过欺瞒母亲,她也说了,不会伤害您,我才敢应的……母亲您别生气,颜儿知错,我再也不敢欺瞒母亲了……” 赵瑾问:“她为何逼你,你又为何被她拿捏,是有把柄在她手上——” “没有!” 赵瑾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欢颜慌里慌张地厉声打断。 “冷静冷静。”见状,裴承州忙抬手制止,“有话好好说,别急眼啊,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呢,小妹你冷静冷静,端正态度,不过你同母亲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裴承允。 后者却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裴欢颜大概又被他那句“一家人”刺激到了,眼眶愈发红,脸上满面眼泪,她使劲儿摇着头:“没有,都是白瑶青心机叵测,颜儿没办法,她用大哥威胁,颜儿只能听她的话……” 赵瑾微微皱眉,她本也不想这样撕破脸,可裴欢颜办的这个事儿实在难看,更是将她当傻子愚弄。 而且明日要将甄羡接回来,裴欢颜也得送走,自然也该说清楚。 想罢,她直接道:“明日我去白家村,接甄羡回来。” 裴欢颜身子一僵,睁大眼睛看着她,眼里含着深深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惧意。 她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都查清楚了。”赵瑾看着她,“你费尽心思遮掩着的真相,我都已经知道了。” 闻言,裴欢颜像是被定住了,又或许是一时无法消化这句话,就这样僵坐着,手缓缓从赵瑾胳膊上滑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恍惚虚无定点。 屋里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裴承州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悄悄偏头凑到裴承允跟前,小声问他:“……甄羡是谁?” 裴承允眉头都没动一下:“你亲妹妹。” “???” 裴承州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我亲妹妹不在这呢?” 他看了眼眶通红的裴欢颜一眼,像是想到什么,又不可置信:“父亲竟还有血脉流落在外?是谁!哪家的野女人?!父亲怎么敢?!!” 裴承允面无表情:“别张口就污蔑父亲清誉,甄羡是父亲血脉,母亲亲生。” 裴承州一愣,猛地站起来,脸上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喜意:“还有个妹妹?她们也是双胎?天哪,当初怎么会弄丢她的?谁干的?怎得还不接她回来,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接人去?!!” 他声音太大,连愣神的裴欢颜都被他吵回了神,手指微微一抖。 裴承允捏了捏眉心。 他也是才得了确切消息,先前竟忘了该先给他交个底。 “十三年前甄羡与欢颜抱错,欢颜并非侯府血脉,甄羡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他淡声解释道。 第78章 母亲要赶我走吗 闻言,裴承州傻了。 他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你说……什么?” 裴承允没理他,叫他自己消化。 屋里又没了声音,裴承州缓了好一阵,有些诺诺地坐下,眼神不由自主瞟向裴欢颜,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话:“查清楚了吗,小妹同我们生活在一起十三年,怎么可能抱错呢……侯府一堆丫鬟嬷嬷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叫人将自己家的姑娘换掉都没发现?” 闻言,裴承允总算正眼看了他一瞬。 别看有些人面上傻愣愣的,却意外的会抓重点呢。 他看了眼裴欢颜更僵硬的身子,回道:“查清楚了,等你见到甄羡就明白了。” 裴承州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他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按下没提。 他点了点头:“那也挺好,以后咱们就有两个妹妹了,挺好的,挺好,等甄羡妹妹回来,我带她玩。” 赵瑾道:“甄羡我会接回来,颜儿……”她转头看向裴欢颜,轻声开口,“青松街那个宅子,便留给你吧,你平日里用的东西和库房也都搬过去,我会留给你足够的银钱,叫你余生富贵。” 说她冷心冷情也好,仁至义尽也罢,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裴欢颜身子晃了一下,抬头隔着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母亲要赶我走吗……” 她不是个会演戏的人,心理素质更不过关,先前隐瞒这桩真假千金的事只怕都用尽了她全身的演技,所以眼下被赵瑾戳破真相,她就慌了神,只那藏不住事的眼神就将她暴露无遗,她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知所措的僵在那里。 而听到赵瑾说要送她走,她终于忍不住了,也极为不可置信。 在她的认知里,被宠了十三年,即便不是亲生,可感情做不了假,可赵瑾在得知真相后却面无表情说着要送她离开的话,甚至连犹豫都不曾,她实在接受不能。 见她这番泪眼朦胧的模样,裴承州有些不忍心,不由道:“母亲,即便小妹非您亲生,可到底十多年的感情,要不就留下小妹吧……咱们府里又不是养不起。” 闻言,裴欢颜连忙看着他,哭的更厉害了:“二哥你帮母亲求求情呀,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与甄羡好好相处,我不会同她争抢什么,只要留在母亲身边我就知足了……” 裴承州面有不忍,正欲再同赵瑾求情,裴承允此时却道:“你小妹还在农家吃苦呢,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还要给全家洗衣做饭忍饥挨饿受打骂,过的不比乞丐好多少。” 裴承州又愣了:“怎么会……怎么会过的这样……” “这样惨?”裴承允接话,“因为甄家夫妻知道她不是亲生,所以动辄打骂,就在我们将他们的女儿如珠如宝、锦衣玉食养大的时候。” 他话落,裴欢颜本因为痛哭而有些红润的脸颊瞬间又变成惨白。 裴承州也彻底失语。 他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心疼是真的,可不舍得甚至心疼裴欢颜也是真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哪个都不想委屈。 他觉得……或许也能做到两全其美? “可小妹……不,欢颜也并不知情,被抱错也并非她刻意,等妹妹回来我们自会好好补偿,欢颜一个柔弱可欺姑娘家,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你是傻子吗?”裴承允淡淡看着他。 裴承州没听懂。 “你口中柔弱可欺的姑娘家,为了保住自己侯府千金的地位和身份,刻意将甄羡的存在隐瞒,还因此愿受白瑶青胁迫,为她夫妻二人回侯府出钱出力,更哄骗算计母亲——以她的命为代价。”裴承允淡淡提醒。 裴承州不是蠢人,裴承允只言片语的概括,怜惜先前裴欢颜几次三番劝赵瑾去护国寺的行为,答案显然很明了了。 看到裴承州深深皱起的眉头,裴欢颜慌忙解释:“不是的,二哥我不是要算计母亲,母亲不会有危险,白瑶青说只是叫母亲与大哥冰释前嫌,不会伤害母亲的,我不会不在意母亲——” “她说不会伤害母亲,你便能信?” 裴承允看着她:“母亲几次三番棒打鸳鸯不叫她进门,大哥更被废了世子之位,且她被富商逼迫做妾,焉知不是将这笔账算在了母亲身上……她心里对母亲有多少好感,有多恨母亲,你当真看不明白?” 裴欢颜嗫喏:“我……”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么,她说不会伤害母亲,你便敢信她?惊马的意外,你觉得人力可控制?还是你觉得,仅凭一个裴承志,能有那个孝心和武力在发狂的马前救下母亲?” 三句反问,叫裴欢颜吞吞吐吐,一时失言。 裴承志丢了世子之位尚可以说是他自己作的,可那富商之事,却再没人比她更清楚。 白瑶青怎么可能对赵瑾没有怨怼? 再说惊马,白瑶青一个连马都没骑过几次的人,又能了解几分,她真的知道惊马的不可控性吗?或者再想深一点,她若知道,还依旧这样做,那赵瑾落个非死即残的下场意外吗? 届时推出一个裴欢颜,她便可清清白白脱身。 假千金因为害怕身份暴露,想要害死养母,动机也很充足。 裴欢颜脸色愈发苍白,见连裴承州也沉默了,她心下恐慌惧意瞬时达到顶峰。 她连忙紧紧拉住赵瑾的手,同时膝盖一软,“扑通”跪在赵瑾脚边,眼泪流了满脸,声音更加哽咽:“母亲求你不要赶颜儿走……颜儿真的知错了,以后母亲说什么颜儿做什么,绝不敢再有小动作,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学着为人处世,也会让着甄羡妹妹,绝不与她争抢任何东西……求母亲、母亲不要送我走,颜儿不想离开……不想离开母亲和哥哥,颜儿以后什么都听母亲的,求求母亲了……” 她哭得极惨,显然是真的害怕了,紧紧拉着赵瑾的手不肯放,眼泪争先恐后从眼里大颗大颗滚落。 第79章 白家村 裴承州一开始是生气愤怒,可看着她这模样,还是有些心软。 他眼里的裴欢颜一向活泼爱笑,傲气矜贵,无论做什么事永远都是一副神采自信的模样,何曾有过这样狼狈卑微的时候? 虽然心里对她气怒,可此时他心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了裴承允一眼,后者却早就别过了头,看不出是个什么想法。 他犹豫一瞬,张了张口:“母亲……” 话刚出口,他却有些说不下去。 裴欢颜联合白瑶青算计赵瑾,说不清是当真被胁迫没办法,还是心里有什么念头,可赵瑾是受害者无疑。 他能自己心疼妹妹,却不能逼着母亲也顺从他的想法。 裴欢颜见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哭着求他:“二哥,二哥求你帮颜儿说说情吧,颜儿知错了,颜儿不想离开你们啊……” 裴承州欲言又止,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也不想再掰扯此事,人心都是肉长,她对裴欢颜有感情,虽然不足以动摇她的决定,可心里哪能没有触动? 她看着裴欢颜,依旧坚定地摇头:“已经阴差阳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她语气坚决,显然是意已决。 裴欢颜眼都不眨的看着她,眼里的期待熄灭了不少,渐渐变得无助。 “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先前我错了那么多次,母亲都会原谅我,为什么我只是隐瞒了这一件事,母亲就要判我死刑?我没有想过要害甄羡,我不想伤害她,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们,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这本该就是我的不是吗?”她声音抽噎,两眼已经红肿。 见赵瑾扶了扶额头,她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母亲还在怪我推了你吗?” 赵瑾动作顿住。 推了她? 什么时候的事? 裴欢颜以为是被自己说中,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会这样严重……不,先前太医说的严重,可第二日母亲就没事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推母亲,当时我只是得知父亲死讯,太震惊伤心,心神恍惚下才失手推了母亲的,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要伤害母亲啊……” 闻言,赵瑾总算明白了。 感情能叫她穿来的诱因,是在裴欢颜身上。 当初原主一个人在花园里散心,而伤了她致使她磕破脑袋去世的人是裴欢颜? 难怪她连番清洗了好几次侯府都没能发现丝毫蛛丝马迹,倒是她灯下黑了。 “是你推的母亲?”裴承州也听明白了,一下拍案而起,“你怎么不早说,感情我们都在查真相的时候,你就站那装聋作哑?你知不知道当时太医说母亲伤重,许是要救不回来了?!” 他声音太大气势太足,裴欢颜被吓了一跳,眼泪流的更凶了,声音有明显的底气不足和心虚:“太医院里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三分的病他们能夸大七分,他们的话如何能信?且看母亲第二日不就能如常下床走动了吗?” “你还不知悔改?!”裴承州咬牙瞪着她,“那样重的磕伤,母亲额上至今疤痕未消,你昧了良心瞎了眼睛看不到吗?!” 裴欢颜哭着开口:“不是……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失神随手一推,没想过会这样严重,我没想过要伤害母亲的……” 裴承州看她的眼神几欲喷火。 裴承允则微微皱眉,看向裴欢颜的眼神含着打量。 赵瑾眼中也浮起深思。 要说是为平阳侯的死讯震惊伤心她信,可恍惚之下将原主推倒磕伤致死……这得多大力气? 原主好生生在花园散心,裴欢颜心神恍惚到飘去花园失手将她推倒? 裴欢颜泪眼朦胧,视线都仿佛模糊几分,赵瑾敛下眼神,定声道:“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芷兰院我已经叫人去收拾了,你喜欢的都可以带走。” 裴欢颜猛地摇头,声音甚至有些尖刻:“我不走!我不离开,这是我的家,不能赶我走——” 她眼眸有些赤红,眼泪也不断掉着,瞧着竟有些可怜。 到底疼了几个月,也付出过感情,赵瑾也有些不忍心,她别过头,欲叫人带她回去。 正在这时,一直不忿叫喊着的裴欢颜声音忽地一滞,随后就软软倒了下去,被后头的裴承允稳稳接住。 看着倒在他怀里的裴欢颜,赵瑾才反应过来他一个手刀弄晕了裴欢颜。 “你这……”裴承州看了裴欢颜一眼,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将裴欢颜交到丫鬟手上,裴承允整了整衣裳,轻声道:“明日还要去接甄羡妹妹,母亲早些歇着吧。” 赵瑾点点头,转身回了正院。 翌日她天不亮就起了身。 白家村距京城有半日路程,还是早些出发的好。 “明珠院可收拾妥当了?”她抬手任惜春两人服侍着穿衣裳。 惜春道:“夫人放心,下头人连夜收拾出来的,床榻桌椅都换了黄花梨的,时兴的摆件也都添上了,给大姑娘的新衣裳也赶制完成了,奴婢早间特意去了一趟,瞧着还是有些将就对付,咱们大姑娘合该更好更高的规制,便自作主张叫他们再整改整改,待今儿大姑娘回来,定然能归置收拾妥当。” 赵瑾点点头:“小姑娘家家的,就喜欢些鲜亮的东西,叫人去外头再找些有趣漂亮的小玩意儿,添到明珠院,还有叫珍宝阁再多送些适合姑娘家的首饰头面来。” “是。” 草草用完早膳,赵瑾便坐上马车出发了,裴承允今日没坐马车,策马行于一侧。 裴承州也很想来,不过到底伤没好全,赵瑾和裴承允都没同意,他只能一大早蹦蹦跳跳跑来一叠声嘱咐两人。 赵瑾自来到这里还从来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虽然看着外头颇为新鲜,可古代马车到底不比现代舒适的轿车,减震效果不好,路也不是很平。 尤其白家村稍微有些偏,小路比之官道要崎岖得多。 赵瑾差点被颠吐,短短半日功夫整个人都不好了,裴承允几次在外询问要不要停下先歇歇,都被赵瑾拒绝了。 就在她捂着胸口面如土色时,白家村终于到了。 第80章 见到甄羡 白家村一如先前查到的一样,偏僻穷困。 远远瞧着房屋挺多,却多有破败,甚至都有不少看着就窄小的茅草屋,倒是一路过来瞧着的庄稼被侍弄的不错,想来今年应能有个不错的收成。 好在道路比之先前的小路能稍微平坦些,赵瑾喝了杯果茶,好歹将被颠簸的恶心感往下压了压。 大抵是这里很少来生人,往来村民大多都盯着这辆华贵精致的马车不错眼,高坐骏马又仪态优雅的裴承允更叫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眼角余光悄悄看着他。 卫封今日也一同来了,他策马行于最前领路,直直往甄家的方向而去。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村民们低低的议论声也传了开来。 “这是哪家的贵人?这样大的阵势,也不知来咱们白家村做什么?” 有人忽地道:“先前白家不是说要将小女儿许配给钱员外做妾?这不会是钱府的人吧?” “无知!”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不屑道,“这可是四马雕花马车,只瞧那一队训练有素又透着冷肃的侍卫,这能是一般富贵人家的阵势么?钱员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坐这等规制的马车!” “可不是钱员外,那还能是谁?” 读书人道:“没瞧见那马车上的标志么,那是平阳侯府的马车,一旁策马的公子瞧着年纪不大,却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想来是侯府里的哪位公子,而车里坐着的,决计是侯府女眷……说不得就是那位尊贵又深情的侯夫人呢!” 托了平阳侯广而高的知名度和赵瑾演技精湛的福,她的深情名声早已经传了出去,连乡边卖茶的婆婆都能说道个一二三。 这年轻人话一出口,众人皆一脸惊讶,似乎不敢置信。 “平阳侯府??” “会不会看错了,侯府的贵人来咱们穷乡僻壤的做什么?” “真的会是侯夫人吗?他们如何会来咱们村里?” 村民们议论声更大了。 对于他们来说,只镇上的钱员外就叫他们望尘莫及只能仰视,更别说平阳侯府这样他们连仰视都高不可攀的存在。 这是真正的权贵。 知道此事的村民们纷纷都激动了。 他们这地方,便是外乡来人都不愿踏足,如今京城侯府之人竟亲身前来,不知是有何等要事。 村民们好奇之下,不少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后头,见前面的人并无反应,那群看着凶悍肃冷的侍卫也没有动作,他们才放下心来,安心跟在后头。 没走多远,有人疑惑:“这方向……是去甄家吧?” 因为是逃荒来的外地人,甄家当初起房子起的偏一些,距离密集的村庄有一段距离,不近也不远,属于有事能就近参与,没事也能串串门那种。 “……好像是,可甄家怎么可能与侯府有交集?” 作为同村,他们对彼此的境况再了解不过,一个十多年前逃来京城寻亲的难民,若有侯府这样显贵的一门亲族,如何这些年会将日子过成这样? 想到这里,他们心里的好奇更甚。 而片刻后,马车也一如他们所料,在甄家门前停下。 “乖乖,还真是甄家。”有人咂舌,“甄家这是要发达了啊。” 没几个人觉得这样的阵势是来寻仇,一个小小的甄家,还不至于叫堂堂侯府公子亲自上门。 村民们心中各有计较,却大多生了要与甄家打好关系的念头。 这时,马车里的赵瑾也感觉到马车停下了,接着裴承允的声音传来:“母亲,到甄家了,您先稍后,待下头人前去敲门。” 赵瑾清声应了,卫封便上前敲门。 说是敲门,其实甄家大门敞开,所谓的敲门不过就是全个礼数罢了。 裴承允端坐在马上,眼神扫过地方不大的房屋,直直看向院内。 不同于外表的破旧,院内东西不多但整齐干净,一应用具都被整理的妥妥当当。 而正对院门的不远处,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整理着一堆草,手下忙个不停但动作利落。 他眼神微动。 正在这时,卫封的敲门声响起,那姑娘下意识转过身来,错过卫封,正与马上的裴承允对上视线,二者皆是一愣。 裴承允早便看过画像,可画上只有面相五官,没有描绘到细节,到底有些失真,他也没想到真实的甄羡竟会如此……面色枯黄,瘦小柔弱。 而相对来说,甄羡的想法就简单多了——自出生后就一直待在白家村的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又出色的少年。 她愣了下神,才看到门边的卫封:“大叔?” “大叔?什么大叔?你个死丫头不好好干活,又勾搭哪个野男人去了?!” 卫封还没说话,里屋就传来一阵尖利的叫骂声,随后一个穿着粗布的中年妇人出现在屋门口,先是狠狠剜了甄羡一眼,随即不善的眼神射向卫封。 以她的角度看不到外头的马车和人,她略一打量卫封,见后者穿着还算光鲜富贵,眼睛一转:“你是死丫头勾搭来的姘头?怎么着,想来提亲还是买人?我可告诉你,我们家的丫头不便宜,你若拿不出个好价钱,我就不卖!还要去官府告你奸淫幼女!” “娘!”甄羡忙站起来,语中隐含怒气,“你不要胡说,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猪草整完了没有,鸡喂了没有,院子里这么乱,你不知道打扫干净么?!真是又懒又馋,没有一点眼力见,老娘养你还不如多养头猪,好歹能给我卖个好价钱,再不济还能吃顿荤,总好过整日白吃白喝,笨手笨脚连个活计都做不好!” 这妇人粗鲁厉害,一张嘴就将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连叫骂声而已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打从她开口,甄羡就闭了嘴,沉默着等她骂完。 赵瑾自然听到了,她皱了皱眉,当即就下了车。 这时裴承允已经站在了门口。 第81章 十三年前,我曾与你一同产女 那妇人猛然见到还有人,愣了一下还想继续骂,结果被裴承允的眼神慑住,下意识住了嘴。 赵瑾快步走到门口,直直看向她:“你是吴桂香?” 那妇人愣愣点头:“我、我是。” 话落,她这才回过神,往院中快走几步,终于看到了外头的马车和明显不好惹的一队侍卫,显然对方来历不凡。 她下意识脸上堆起笑:“不知几位是?” 卫封沉声开口:“这是平阳侯夫人与三公子。” 平、平阳侯府? 吴桂香咽了口口水。 乖乖,他们甄家祖坟冒青烟了不成,竟来了这样的大人物。 她态度更加谄媚与恭敬:“原来是侯夫人和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勿怪勿怪,不知您二位上门是……” 话落,她一拍脑袋:“瞧我这榆木脑袋,夫人和公子快请先进屋里,咱们坐下慢慢说,我们当家的也没回来呢,您二位先等等。” 说完,她转身一瞪愣神的甄羡:“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侯夫人和公子上茶,完事赶快去镇上叫你爹回来,磨磨唧唧不成事的死丫头,老娘真是——” “放肆!”卫封实在难忍,厉声喝了一句。 吴桂香这才想起还有贵客在旁边,忙又笑道:“夫人别介意,这懒丫头就是欠调教,小人这就叫她走!” “不必了,我正是来找她。”话落,赵瑾对着甄羡招了招手,语气轻柔了许多,“好孩子,过来我瞧瞧。” 虽然她自己是个孤儿,可她很明白甄羡这样双亲尚在却也等同于没爹没娘的孩子,贸然接近只会叫她抗拒警惕,只能小心先同她拉近关系。 吴桂香又愣了。 甄羡也终于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明显的怯意和不解,但也如赵瑾猜测的一样,她并没有动作。 她愣神也并非为对方的身份,而是对方与她……相似的五官容貌。 她心脏如擂鼓般跳着,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夫人,您找这死丫头做什么?可是她得罪您了?”吴桂香脸色有些垮了。 “吴桂香,你当真不认识我?”赵瑾深深看着她,“十三年前,护国寺外十里处的破庙,我曾与你一同产女。” 闻言,吴桂香眼神一颤,似乎终于从久远的记忆里想起了什么。 她仔细看了一眼赵瑾,又下意识看向甄羡,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赵瑾眼神微眯:“看来你还记得。” “我不记得!”吴桂香立即反驳,因为声音太过高昂,反倒显得底气不足。 她嘴唇微颤:“我、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山野人家,可高攀不上侯府。” 赵瑾反问:“是吗?” 这时,屋里的甄家小弟和小妹也终于被吵醒,穿着里衣就走了出来。 午时已过,他们却还没睡醒,可见在甄家有多受宠。 “娘,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叫人连个觉都睡不安宁,是不是甄羡那死丫头又出幺蛾子了?”甄家小弟今年才八岁,却被养的白白胖胖,与瘦小黑黄的甄羡形成鲜明的对比。 便是十岁的甄小妹虽然不胖,也比甄羡白嫩得多。 两人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院里站着的许多人,同吴桂香一样,他们下意识就看向了他们的衣着,接着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嘴里嘟囔了几句。 吴桂香下意识紧紧抱着甄小弟,将甄小妹护在身后,警惕的眼神扫过赵瑾和裴承允。 见状,甄羡依旧面色淡然,像是早就习惯了般。 赵瑾眼神冷了许多:“父母爱子,愿为他们倾尽一切,你分明懂得护子,却对甄羡视而不见,想来是早便知道她非你亲生了。” 闻言,吴桂香睁大眼睛,瞳孔颤动。 甄小弟和甄小妹都懵了懵,茫然的看向吴桂香。 甄羡……她双手颤了一瞬,心头却不知怎的,忽然轻松起来。 不远处围观的村民们自赵瑾出来那一瞬就激动起来,待卫封表明他们身份后,更是聚在不远处不肯离开了。 而此时,他们也将院里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甄羡并非吴桂香亲生? 好像……也不意外? 甄家人就只对甄羡非打即骂,压榨做家务,他们私底下可八卦不少回了。 那现在是甄羡家里找上门来了? 甄羡……莫不是出身侯府?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甄家……真要发达了啊。” 就算甄家待甄羡不好,可到底将她好生生养大了,但凡这侯府是个明事理的,只手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甄家一家子富贵一辈子了。 此时,在镇上的甄大壮和甄大姐也回来了。 他们是在半路被侯府府卫截回来的,还一脸懵呢,此时一见家里这阵势,不由更懵了。 “怎么了这是?” 一看到他,吴桂香更六神无主,眼神闪烁着下意识推脱道:“是甄羡这死丫头,不知怎的招惹到了侯府,人家上门要说法来了!” 闻言,甄大壮眼睛一瞪。 惹事就算了,还招惹了侯府? 这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么? 他直喘着粗气,紧紧咬着牙,抬手就朝着甄羡扇去。 甄羡不敢躲,忙颤抖着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微微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眼前高她一头的青色身影,他肩膀不算宽阔,却莫名叫人安心极了。 “疼疼疼——”甄大壮扭曲着脸不断挣扎,可被紧紧攥着的手臂却如被铁钳夹住了般又疼又动弹不得。 裴承允的不善武学只是相对于裴承州而言,实则自幼被武师傅摔打长大的人哪里还能制不住一个甄大壮? 他手下微微使力,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甄大壮的手骨裂了。 裴承允一个甩手,甄大壮被甩到地上,捂着手腕惨叫。 “当家的——”吴桂香上前扶着他,却顾忌着怀里的儿女不敢动作,只能大声叫喊,“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就敢伤人,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侯府又怎么样?侯府就能目无王法了吗?!!” 裴承允转头淡淡看着她:“敢伤我侯府姑娘,断你手脚都算手下留情。” 闻言,吴桂香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嘴唇不住颤抖着。 “谁?侯府姑娘?哪来的侯府姑娘?”一直云里雾里的甄大姐道。 裴承允没有理她,转身看向甄羡,目光温和许多:“你本姓裴,是平阳侯府的嫡出大姑娘,于十三年前被歹人刻意换走,我们近日才查出真相,我是你三哥,今日与母亲来接你回家。” 寥寥几句,却叫甄羡蓦然红了眼。 人生中的前十三年,她得到的温情实在寥寥。 现在终于有她真正的家人来告诉她,他们来接她回家了。 这是梦吗? 第82章 换了侯府千金? “不可能!!” 反应最大的却是甄小妹:“甄羡怎么可能是侯府千金,她那样丑陋下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侯府血脉,她怎么配?!这不可能——啊啊啊——” 她不可置信的吼叫还没说完,耳边就凌空擦过一把打开的折扇,凌厉的扇风将她的脸划出一道血痕,血滴连带着一撮头发齐齐落在了地上,没有溅起半点灰尘。 她捂着脸转头,正好看见裴承允冷淡中隐藏寒意的眼神。 她到底只是个没经过风浪的小姑娘,一时被吓的不敢再说话。 吴桂香忙抱着她安慰,转头想大骂裴承允,可看到那沾着血迹,深深嵌入木墙上的折扇,身子却颤抖的更厉害了。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你们要找女儿,找便是了,我们再如何都将这死丫……甄羡养到这么大,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赵瑾直直看着她:“十三年前到底是谁换的孩子,你心知肚明,说我欺人太甚?难不成要我谢你叫我母女相隔十三年,谢你百般虐待打骂我女儿,谢你叫我女儿错失了十三年的亲缘宠爱吗?!” 吴桂香紧紧咬着牙,垂下眼不敢看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说,我没有换你的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是血口喷人!” 嘴上说着反驳的话,可她实在不是个会演戏的人,在场谁看不出来她的心虚? 甄大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换了孩子?换了侯府千金?!真是你干的?!他娘的,你活腻了也别连累老子啊!谁给你的狗胆,你敢瞒了我十三年?!” 他是个粗莽汉子,也是个传统的男人,在他心里只有儿子最重要,女儿什么的那都是赔钱货,他对三个女儿的态度向来非打即骂,一视同仁。 只是平日里因为吴桂香护着老大老三,又不待见甄羡,他也没在意过,只当是这丫头嘴不够甜不讨人喜欢,教训也就教训了,谁想竟还藏着这样的内情! 这婆娘……是要害死他啊。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仁充血,深深喘了几大口气才缓过来,转头赤红着眼睛,扬着没断的那只手就要打吴桂香。 只是中途却被卫封拦住。 甄大壮这会儿是真没脾气了,当即就着跪坐的姿势就磕起了头:“侯夫人,侯夫人饶命啊,小人真不知道二丫头是您的孩子,否则借小人十个胆也不敢对您的千金动手啊,换孩子……是我这毒婆娘一时想茬了,被富贵迷了头,可求您看在咱们好歹养大了您姑娘的份上,求侯夫人饶过咱们一命吧,日后小人做牛做马,每日烧香拜佛给您和姑娘祈福,求侯夫人饶命啊……” 他跪的很诚恳,头很快磕破了。 赵瑾倒是高看了他一眼,不是因为他死缠烂打和耍无赖的话,而是即便面对势强的权贵也没有推脱责任,也没有将吴桂香推出来做交待了事。 这个时代的平头百姓大多大字不识,粗鲁贫穷,可他们却好像更懂得什么叫夫妻一体,共同承担。 甄大壮未必有多爱吴桂香,可他明白什么叫一家之主,什么叫丈夫,大难临头,他不会独自飞走。 赵瑾心思转过一瞬,随即又恢复冷静。 高看归高看,可要她放过吴桂香,放过甄家,不可能。 这时,甄大姐好像也明白过来了,忙跟着甄大壮跪下磕头:“求侯夫人饶命,求您饶过我娘吧,她脑子糊涂,不是有意的啊,求您饶过我们吧——” 吴桂香还在死鸭子嘴硬:“不,不是我,我没有……” 甄小弟是最愣的,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只能跟着父亲和大姐一起跪下磕头。 这时甄大姐忽地看向甄羡,连忙膝行朝她而来,眼泪不断流下来:“二妹……不,裴姑娘,往日是大姐不好,大姐不该打你骂你,大姐向你道歉……娘是不对,可她到底奶了你长大啊,你还记得吗,你两岁时风寒高热不退,是娘背了你两里路,给隔村的刘大夫跪下磕头,才将你救了回来……你三岁时偷跟着东头的柱子读书被发现,是大哥替你挨了打,我们往日待你不好,也是大哥一次又一次的护着你……还有你五岁时我们上山采药去卖,那时你险些滑落山崖,是大姐拼着命不要将你拉回来的啊……” 听着甄大姐声泪涕下一件一件的细数,甄羡有些恍惚。 好像一开始,在她幼时,他们对她还不错,至少……是将她当成亲女儿、亲妹妹来看的,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变了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记忆里,再没有温情,只剩下无尽的磋磨与伤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着眼泪鼻涕满脸的甄大姐,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裴承允淡声开口:“我的妹妹,本不该经历这些。” 他淡淡一句话,却叫甄大姐僵住身子,无言以对。 是啊,她一遍遍诉说着她们对甄羡的好,可若没有吴桂香,甄羡哪里需要经历这些。 她不会因为没钱治病危在旦夕,不会为了谋生去采药,以至于滑落山崖,甚至……她想读书,也不用跟在别人后头偷偷摸摸。 甄大姐没办法反驳,只能一遍一遍磕着头,求甄羡放过他们。 她余光瞥见只有甄小妹还站在原地愣神,立即一抹眼泪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愣在那干嘛,往日里就你欺负甄羡最凶,还不来给她磕头赔罪!” 磕头赔罪? 甄小妹咬着牙不说话。 她没办法接受往日里逆来顺受任她欺负的甄羡忽然就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千金,成了她高攀不上的存在,还要她磕头? 不,她不服! 甄羡怎么可能是侯府千金,她怎么配? 她就该一直是这样闷不吭声的丑丫头,该被她一辈子踩在脚下才是! 赵瑾无心与他们一家纠缠,顿了顿,开口:“正如你们所言,你们到底养大了我的女儿,今日过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此后甄羡与你们甄家再无关系!” 闻言,甄家人眼睛齐齐一亮。 甄大壮和甄大姐喜极而泣,已经连连磕头谢她了。 赵瑾面无表情,也不见愤怒。 放过他们?下辈子吧。 当年的事她还没有证据,吴桂香的反应明显有问题,她会继续查。 而明面上,只要吴桂香咬死不承认,她无可奈何,光明正大的报复只会将平阳侯府推到风口浪尖,在真假千金之事注定要掀起风波的当下,并不适合针对甄家。 那就,来日方长。 看着磕头的甄大壮等人,她道:“先别急着谢。”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府卫便迅速进门,在甄家人没反应过来时齐齐抬手,一瞬间,摔砸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犹如过年放鞭炮一样响亮又清脆。 第83章 另一个孩子呢? 愣了一瞬,甄家人才反应过来,忙就要上前阻止。 可平阳侯府的府卫个个高大魁梧,气势逼人,一看就是会揍人杀人那种,甄家几人跑来跑去,愣是没一个敢实打实拦着的。 “侯夫人,你、这……”甄大壮脸色有些难看,一边着急地看着砸东西的府卫,一边犹豫着问赵瑾,“您不是说不计较了吗?” “我说的是,今日过后。”赵瑾冷冷看着他,“偷了我女儿还敢这般对她,你以为我是泥人脾性不成?” 闻言,甄大壮也明白了。 可以不计较,但气不能不出。 他心里也清楚,即便是侯府这样嚣张霸道,他也得夸人家一声大度,因为的确他们理亏……不,不止理亏。 他心疼的看了一眼被砸碎的锅碗瓢盆和家具,便咬着牙,闭上眼睛强忍着不动弹了。 虽然这些不值什么钱,却是他们也负担颇大的一部分,今日过后,单是换这些,都要掏空他们大半家底了。 他僵着身子不动,只有吴桂香等人还在着急。 见阻止没用,她直直坐在地下,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要老命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土匪山贼啊……都道侯门显贵,谁知却是这样霸道跋扈的做派,非逼得老百姓去死啊……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天不公啊……” 这回她眼里的眼泪是绝对真情实感的。 果然刀子都要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府卫们的手脚很麻利,效率也很高,片刻间该砸的就砸完了——也是甄家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东西。 赵瑾环视一圈,勉强算是满意了。 她看着地上的吴桂香,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报官只管去,正好也能好生说道说道十三年前那抱错孩子的一桩事,顺天府牢里的十八般酷刑,正需要你这样热心肠的人暖暖血呢。” 闻言,吴桂香的哭声猛然止住,身子也极为明显的一颤。 赵瑾没再看她,转身朝还没回神的甄羡招招手,放柔了声音道:“孩子,到母亲这里来,母亲带你回家好不好?” 母亲…… 回家。 甄羡恍惚片刻,终于从满地狼藉中回过神来。 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有自己的母亲,有自己的家了? 她攥紧双手,猛地低头,掩住发红的眼眶,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走到赵瑾面前,对她腼腆一笑。 她五官很精致,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叫她面黄肌瘦,七分的底子硬生生被磋磨去了三分。 饶是赵瑾暂时对她还没培养起什么母爱之心,也不由有些心疼。、 她拉起甄羡的手,察觉到后者有些小力的躲避,她没有放手,而是尽量收敛气息,对她释放出十足的善意,果然甄羡挣扎的动作小了很多。 赵瑾转过身,正要带甄羡离开,却听后头吴桂香喊道:“等一下。” 见赵瑾没有止步,吴桂香有些急了,顾不得迟疑犹豫,忙问道:“另一个孩子呢?我的女儿呢,她过得好吗,你要将她怎么样?” 赵瑾没有回答,脚步不停的小心牵着甄羡离开,坐上了马车。 甄大壮指着吴桂香,额角青筋暴起:“还提那个扫把星做什么,若非为了她,我们家何至于有这样一遭事?你将她送进富贵窝,却也不见她念着我们,到手的荣华富贵都能折腾没了,可见是个十足丧门的扫把星!日后谁也不许再提她!” 吴桂香眼泪又落了下来,捂着脸抽抽噎噎不答话。 怎么能不念着那个孩子,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死死握着甄小妹的手,险些要将后者的手掐出血来。 甄小妹却毫无所觉一样,一直死死盯着甄羡离开的方向,眼里的不甘与嫉妒像是要化成实质。 那样美丽尊贵的母亲,那样贵不可言的身份,还有那样……俊美不凡的哥哥,竟全都便宜了甄羡!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她! 为什么一定要是甄羡! 一想到日后甄羡就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她这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华府美食、富贵满身,甄小妹的心就如同架在火上烤一样,嫉妒和不甘将她折磨得几欲疯魔。 裴承允走在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淡声开口:“你们故意换走我妹妹,更虐待她十三年,此间仇恨非短短今日便能化解,母亲感念妹妹还好生生活着,不愿计较,我自不会违逆,只你们记着,日后我平阳侯府与你甄家两相断交,仇恨不消,在我平阳侯府中人周围十里之内,劝你甄家绕道走,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这句话,他便拂袖离开。 马车里,赵瑾也听见了。 裴承允这番话自不是说给甄家人听,而是说给白家村,说给镇上人,甚至京城中人听。 识相的人自然不会为一个小小的甄家得罪平阳侯府,若换些谄媚迎上的,说不得还要踩几脚甄家给侯府卖好。 这也是赵瑾的目的。 一举报复完能得什么痛快,软刀子割人才要命呢。 除了吴桂香外,她不会要甄家旁人的命,可甄羡受过的苦,他们却一定要尝回来才算公平。 当然,若有那见不得平阳侯府好的,说不得也要背地里用甄家使使绊子,那样反倒更好。 她也想看看凭一个甄家,能钓出多大的鱼。 第84章 多问责旁人,少反思自己 看着裴承允离开的背影,甄家人俱都愣了。 他们没想到家里被砸的稀巴烂,平阳侯府竟还不愿放过。 他们虽然不聪明,但也绝不算蠢,裴承允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哪里能不清楚。 靠近门口的甄大姐转了转头,看向门外围成一圈的村民,村民们却大多回避了她的眼神,有那直接的更是转身退了几步远,像是生怕与甄家沾上关系一样。 见此,平日泼辣的甄大姐却没有骂人,只是张了张口,复又闭上了。 甄大壮愣神片刻,继而反应过来,再看到村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怒气达到最顶点,他狠狠喘了口气,抄起一旁的扫把就朝吴桂香打了过去。 “你满意了,家里被人砸成稀巴烂,侯府的怒气却还是没消,他们要整死我们,我们连反抗都没办法!你是猪油蒙了心么?!你个坏了心肠的婆娘,为了叫你那扫把星过上好日子,就坑了老子,坑了我们一家子,换来人家千金大小姐不好好供着也就罢了,你还敢使唤她洗衣做饭,叫她伺候你和你那两个赔钱货,你是觉得老子活得太舒服么?啊?!” 甄大壮越打越来气,看着吴桂香抱着头满地滚,心里想到的却是甄羡身上的新旧伤痕遍布。 侯夫人只是看见甄羡受苦就这么生气,那等她看到甄羡身上的伤,又会怎么对他们? 想到这里,他眼眶赤红,下手更重了。 甄大姐连滚带爬的过去抱着吴桂香,甄大壮的棍子便全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蜷曲着身子,却没有放手,将吴桂香护在身下:“爹您别打了……娘知道错了,您这样就是打死娘也没用啊,爹求你别打了……” 甄大壮却没有松手。 他心里的怒气需要发泄,不论是谁挨打,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本被甄大姐叫上前的甄小弟和甄小妹看见父亲扭曲的脸和手下的狠劲儿,对视一眼,都踌躇着不敢动了。 他们从小就没挨过一指头的打,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道,他们会死的。 见他们如此,甄大姐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头惨叫道:“快去镇上,找大哥——” 闻言,这两人才像是回过神来,甄小弟撒腿就往外跑,甄小妹慢了半拍,也忙跟上。 而不远处的马车里。 赵瑾坐在甄羡身边,温声问道:“饿不饿,吃些点心垫垫吧?” “我……不饿的。”甄羡好像有些不安,一直拘谨的坐着,连动都不敢怎么动。 惜春心细,在知道甄羡在甄家的处境后,早上出来时就叫膳房备了许多易存的膳食和点心。 她也在马车里伺候着,闻言忙打开食盒,将膳食一一摆放在小桌上。 “这些都是早间膳房做好的,虽说已经过了半日,好在还都算可口,委屈姑娘先垫垫肚子,等回府叫膳房重新给您做。” 看到桌上一道道摆盘精致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饭菜和点心,甄羡似乎更无所适从了。 她又看了看装饰华丽的马车,身下是又软又舒服的坐垫,她从未坐过马车,往日里见到镇上员外家的马车,她都要绕着走,唯恐弄脏弄坏人家的马车。 如今她却坐在比员外家更漂亮宽大又舒适的马车上,衣裳上甚至还沾有方才整理猪草时的泥点子,只怕一定会弄脏马车,这叫她眼神里隐有不安。 若知道她是这样脏乱的女子,这位……夫人,只怕会生气厌恶的吧。 见她不动筷,赵瑾拿起筷子塞到她手里,不容置疑道:“快吃,一定要吃饱。” 甄羡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赵瑾见她只动面前那两道菜,便拿了筷子给她布菜:“有忌口吗?” 甄羡忙囫囵咽下口中食物,摇头:“没有的。”从来都是甄家给什么她吃什么,哪里还有容得她挑的。 赵瑾便帮她各样都夹了一些,本想留心看她吃哪个多一点,却不想这孩子太乖了,她夹过来的都吃得很干净。 赵瑾有些担心的摸了摸甄羡的肚子。 她夹的可不少,抵得上一个成年男子的饭量了,眼下被甄羡吃干净,她有些担心她撑着。 甄羡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红了些,却没避开赵瑾的动作:“没事的,我饭量本就大,夫……您别担心。”她本想叫夫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叫母亲……她又不知为何难以开口,便只能称她做“您”。 赵瑾也不在意称呼,此事对甄羡来说太过突然,她不习惯很正常。 倒是听见甄羡说她说饭量大,不由问她:“你在甄家……”吃得饱吗? 这话没说完就被她吞进肚子里了。 这是句废话。 她话头一转:“你在甄家都做什么,能同母亲说说吗?” 甄羡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每日洗洗衣裳做做饭,喂猪喂鸡,这些都很简单。” 赵瑾面色不变地点头,然后摸了摸她微有枯黄的头发:“以后在咱们家,不必你做什么,你只需要每日读读书、练练字,身子康健,快活无忧就好。” “读书?”甄羡的眼睛亮了亮,“我也可以读书吗?” “当然可以。”赵瑾笑了笑,“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道德与律法范围以内,母亲没有不应的。” 甄羡喜从心起:“谢谢……您。” “我们是亲母女,不必说这些。”赵瑾柔声开口,“这十三年你受苦了,你放心,叫我母女骨肉分离的歹人,母亲定不会放过,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不会傻兮兮说什么“怪母亲没有保护好你”这种话。 一来她不是原主,没有母爱和感情,二来当初破庙生产,不确定性与乱象不少,造成甄羡被换的因素也很多,原主有责任,但并不全责,不需要她将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 做人一定要拎得清,是自己的错认了没关系,但拒绝无谓内耗。 有事多问责旁人,少反思自己。 甄羡知道她说的是吴桂香,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复杂。 曾经的吴桂香待她的确不错,也曾救过她的命,可正如裴承允所说,若没有吴桂香,她不用遭遇这些。 事到如今,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对吴桂香到底是何种感情。 赵瑾也没想要她的回答,又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甄羡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补上一句,“很好吃。”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精致好看又好吃的饭菜和点心。 惜春忙将碗碟收下去,又端来清水叫她漱口。 甄羡道谢接过,抬手时却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新旧交错的疤痕。 第85章 从正门进府 赵瑾与惜春正看了个正着,心疼自不必说,赵瑾对甄家的怒气也更升一筹。 她自认自己的孤儿身世已经足够惨,却不想甄羡过的竟比幼时的她还要苦——至少她那时只是偶尔吃不饱,外加没有感情寄托,可甄羡却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轻轻将甄羡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柔和:“困不困,还有半日路程,你歇息会儿吧?” 甄羡小心地挣扎了一下:“我……我身上脏,您这样好的衣裳和料子,怕要被我弄脏了的。” “可母亲就想抱抱你。”赵瑾的话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却叫甄羡身子放松了不少,也不再抗拒。 她小心翼翼的靠在赵瑾肩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温暖又舒心。 “这就是母亲的怀抱吗?”甄羡无意识的喃喃出声。 她声音很小,即便在寂静的车厢内也并不明显,外头路边的吆喝声和马蹄声很轻易就将她的声音掩盖了过去,连惜春都没听见。 而隐约听到的赵瑾却忽地鼻头一酸。 她在她这样的年纪时,也曾有过对父母的期许和幻想,从身无分文一路打拼到小有所成,她从未体会过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感觉,随着时间流逝,她也渐渐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时的甄羡一如幼年的她,警惕不安却又天真的满怀期待。 看着怀里瘦小的甄羡,她笑了笑,应道:“是啊,只要你想,母亲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许是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温柔,埋头在她怀里的甄羡也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静静感受着这个此时只属于她的怀抱。 车厢沉默了好半晌,甄羡轻声问道:“您能同我说说家里其他人吗?” 赵瑾应了声,温声说了起来:“你父亲是当朝平阳侯,想来你应该知道他,他一生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只是在五个月前,他于南疆战场中了埋伏,尸骨无存。” 甄羡眼睫颤了颤,捏紧衣裳:“我……知道的。” 平阳侯死讯传回来之初,她也曾真心实意为这位忠君爱国的将军惋惜过,却不想兜兜转转,那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而她甚至都未曾见他一面。 他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看着甄羡情绪有些低沉,赵瑾安慰道:“等回去后给你父亲上柱香,告诉他真相,只要你过的开心,他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甄羡沉默着点点头。 赵瑾又说起了旁的:“我与你父亲共有三子一女,你大哥……名叫裴承志,曾是侯府世子,只是他实在不像话,也实在不孝顺,如今已同我们断绝关系,你不必在意他。” 甄羡点头。 这个她也听说过。 他与白瑶青的事迹已经传遍白家村了。 正如赵瑾所说,就裴承志的所作所为,她是看不上眼的。 “你二哥与三哥是双胎,长相一模一样,比你大一岁,二哥叫裴承州,性子虽冲动,却最是个重感情的,他前些日子受了伤还在养,今日出门前也千叮万嘱叫我们好生接你回来,你三哥叫裴承允,别看他整日里面无表情,待人冷淡,却是个面冷心热的,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了。” 赵瑾话落,甄羡便道:“三哥很好。” 她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叫赵瑾也不由失笑。 裴承允今日的行为,大抵是给足了甄羡安全感的。 两人就裴承州兄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彼此间的生疏也渐渐淡了许多。 赵瑾便顺势提起给她换身衣裳:“母亲带了新衣裳给你,咱们换上好不好,你若不好意思,母亲同惜春姑姑先下车去回避片刻。” 正有些犹豫的甄羡忙摆手:“不、不用的。” “那现下便换吧。”赵瑾笑着开口。 惜春从格子里拿出新赶制好的衣裳,里外都有,两人一同帮甄羡换衣。 衣衫褪尽,甄羡身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疤痕也展露无疑,鞭伤、棍伤、烫伤等各种伤势不一而足,最严重的是左肩处那道类似刮伤的疤,不知是被什么伤的,瞧着很是严重,且差一点就伤及心脉了,只瞧着就很是凶险。 甄羡有些不自在的拿衣裳掩住身体,这也是她方才犹豫的原因。 她身上太丑了。 赵瑾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抖,连忙示意惜春给她穿里衣。 直到身体被遮住,甄羡才微微放松了些,却还是不敢抬头。 赵瑾没有说什么“你受苦了”之类的话,这也是废话,也只会又戳到甄羡的伤疤。 她沉默着与惜春帮甄羡穿好了衣裳。 这是件淡绿色的轻烟软纱裙,穿在她身上很是合身好看,惜春又重帮她挽了发髻,戴了套同色宝石首饰,瞧来立时便多了几分娇俏。 “真漂亮。”赵瑾毫不掩饰的称赞。 甄羡身子没有动,只微微低头看了看。 便是不摸不看,只穿在身上就能感受到那股舒适柔软,样式还这样好看,她拿着惜春塞给她的铜镜,偏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险些有些不可置信这是自己。 “咱们大姑娘随了夫人,五官精致又漂亮,只三分打扮就亮眼七分,真真是天生的美人儿。”惜春也笑着夸赞。 甄羡被她夸的有些脸红。 赵瑾也觉得很好看,营养不良和面黄肌瘦都是后天能调养过来的,侯府那样多专业的厨师和擅长美白的嬷嬷,只要好生调养,加上小孩子代谢快速成长快速的身体,不出几个月就能改善很多。 再好生养两年,等甄羡长开了,容貌怕是比之自己都要惊艳的多。 因为这个小插曲,马车内的气氛欢快轻松了很多,赵瑾也顺势同她聊了很多,甄羡也慢慢放下了拘谨,言行自在了许多。 正在赵瑾想要继续说裴欢颜,以便给甄羡吃个定心丸的时候,却听外头传来行礼声,她这才意识到已经回来了。 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看到侯府外头的柳树,此时马车正驶往专用的侧门,准备从这里进府。 “去正门。” 车夫扬声应了,往正门驶去。 “母亲可有何吩咐?”裴承允在外问道。 赵瑾点头:“我们带你妹妹从正门进府。” 第86章 甄羡回府 话落,赵瑾对甄羡道:“我们下车。” 甄羡点头应是。 掀开车帘,裴承允已经候在车旁,他扶着赵瑾率先下车,转身欲要再扶甄羡,后者却似乎微有迟疑,转瞬间自己便跳了下来。 刚落地她便反应过来这样似乎不端庄,有些忐忑的看向赵瑾。 赵瑾微笑着看向她,眼中没有一丝不耐与不喜,还缓缓拉着她的手向里走去,甄羡这才放下心来。 侯府的下人们一早便被管家吩咐过了,虽然对于真假千金的事他们也很震惊懵逼,不过那都是主子们的事,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他们只需要听吩咐做事便好。 此时见赵瑾牵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过来,他们忙躬身行礼:“奴才见过夫人、三公子、大姑娘。” 赵瑾微微点头。 甄羡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转变,拉着赵瑾的手有些局促。 赵瑾转头笑着对她解释:“这是府里正门,往前走就是前院,是你父亲和哥哥们的地方,我们女眷住在后院,过了二门便是。” 甄羡点点头,转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周围。 此时已接近黄昏,天光尚亮,只余一丝夕阳,映照在青砖黛瓦上,美景如斯,叫人看的微微失神。 甄羡眼中有好奇,也有惊叹。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着急的叫喊声:“世子您慢些啊……小心伤口……” 片刻后,小路尽头就出现一个蓝衣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走来。 甄羡有些惊奇地看着他的脸,又转头看了看裴承允。 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转瞬间裴承州就已经走至近前,眼带惊喜的看着甄羡:“这就是甄羡妹妹吗?” 裴承允提醒:“裴羡妹妹。” “对对。”裴承州一拍脑袋,忙改口,“是裴羡妹妹,妹妹好,我是你二哥,叫裴承州,先前咱们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竟叫你受了十三年的苦,如今才接回你来,这是咱们的错,如今可算回了家,你放心,往后没人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否则二哥削他!” 甄羡有些被他的热情吓到,只能站在原地点头。 裴承州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乖乖,还真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他可算明白先前裴承允说的什么意思了。 就凭这长相,滴血认亲都用不着。 “就是太瘦了。”他看着甄羡道,“瞧你这小身板,在甄家是不是吃不饱?如今回了自己家,想吃多少吃多少,白白胖胖可好看了!” 甄羡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多了些暖意。 这样的热情叫她手足无措,却安心许多,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家人是期待着她回来的。 裴承允拨开凑近甄羡的裴承州,面无表情:“别吓着小妹,颠簸半日,快叫她回去歇着才是正经。” “对对。”裴承州跳开两步,顺势将手搭在裴承允肩上当支撑。 赵瑾拉着甄羡继续往后院走:“还未同你商量过,待明日祭拜你父亲后,也该请族老来给你上族谱,你想改个怎样的名字?还是母亲为你起?”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承允眼皮一跳:“不如请七叔公来起?他老人家德高望重福寿双全,小妹得了他赐名,也能多沾些福气。” 大概双胎间总有些心灵感应,裴承州也同他想到了一处,面色微微怪异。 赵瑾倒是没多想,闻言点头:“也是。” “母……母亲。”甄羡鼓起勇气,终于将这一声“母亲”叫出了口,转头看见赵瑾眉眼间的喜意,她也笑了笑,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想法,“能不能……不改名字?” 说完,她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引人误会,忙补充道:“我是说只改姓裴,便叫裴羡就好……可以吗?” 赵瑾点头:“当然可以,你既喜欢,那就叫裴羡,明日便上族谱。” “谢谢母亲。”甄羡脸上笑意更真诚了几分,称呼也愈发自然。 虽然才刚回来这个家,她却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被包容着的。 赵瑾边走边讲,很快就到了明珠院。 这本是个空置的小院,不过赵瑾思量着叫裴欢颜连夜腾出来芷兰院,再叫甄羡接着住进去,总有些不大妥当的意思,这决定对两个孩子来说都不算善意,所以她便叫惜春她们将这个离正院颇近的小院子收拾出来给甄羡,再改名明珠院,既有掌上明珠之意,又能突出还君明珠的重点。 此时分来这里的丫鬟婆子们都齐齐站在门外,见到他们四人前来忙行礼问安:“奴婢给夫人、世子、三公子、大姑娘请安。” 赵瑾对甄羡道:“这是刚给你收拾出来的院子,名为明珠院,因为时间有些紧,所以只添置了大件和时兴的新鲜玩意儿,你先瞧瞧,有不满意的再叫下头改。” “对的对的,你先瞧瞧,我库房里还有好些精巧玩意儿,一会儿都给你送来。”裴承州插话道,“听三弟说你喜欢读书?我书房里可有不少好墨好砚和好书,都给你!” 甄羡抿了抿唇,笑了笑:“谢谢二哥。” 裴承州咧嘴笑了开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同二哥客气。” 甄羡跟着赵瑾在明珠院细细转了一圈,最后进了正屋,卜一进来,迎面一股清香扑鼻,转过圆柱才看到一旁正冉冉升烟的香炉。 赵瑾道:“这是正屋,昨日下头人重心都放在这间屋子上,东面是书案,后头还有一个小书架,书房平日里都用作先生授课,所以小书架上你可以添置些自己喜欢的书,往西是古董架和八仙桌,过了中间的桌椅,到西面便是装衣裳的箱笼们和梳妆台,屏风后是床榻,如今屋子里尚有些简单,待咱们日后再慢慢添置。” 甄羡不错眼的随着赵瑾的话不错眼的看着屋子,闻言忙道:“不用了,母亲,已经很好了,我……我还从未住过这样宽敞又漂亮的屋子呢。” 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却叫裴承州有些难受,本就是该他们侯府的孩子,合该受尽荣宠,这样的屋子,若换作裴欢颜,只怕早就皱着眉头挑来捡去了,甄羡受宠若惊的态度叫他心里心疼之余,更有些不平衡。 第87章 反差萌 他道:“你是咱们侯府的姑娘,什么样的规制荣宠都受得起,往后无论什么,你只管接着就是,前头十三年的东西,无论是富贵,还是感情,母亲和哥哥们都会尽数补偿给你。” 甄羡笑了笑:“谢谢二哥。” 见状,裴承州也笑了:“自家兄妹不必言谢,你这院子还有改进的空间,得空我会同管家聊聊的,这边景致倒是不错,就是院子有些小……” 他正想说要不给甄羡重换个大点的院子,却忽然想起除了正院,好像只有芷兰院最大最漂亮,明珠院比起旁的院子,已经要好上很多了。 于是他刚要出口的话就那么顿住了。 赵瑾看了他一眼,接话道:“的确有些小,我准备将南面的小花园并进来,过几日便动工了。” 闻言,裴承州松了口气,点点头,笑着一合掌:“对对,这样正好,再将花园里的各色花草都移些过来,景致能更胜一筹!” 甄羡看了一圈院子,拉了拉赵瑾的袖子:“母亲……这院子已经很大了,不必您再费心的。” 单这一个院子就已经比整个甄家都还要大了,她住着可一点都不挤。 赵瑾拍了拍她的手:“无碍,这费不了多少功夫,正如你二哥方才所言,这是你的家,你只管接着就是。”她对甄羡眨了眨眼。 甄羡被她逗笑,也不再说话了。 赵瑾拉着她站在正屋门前,招手叫来一众丫鬟婆子,对甄羡道:“这是拨来明珠院服侍你的,贴身一等丫鬟四人,外房二等丫鬟八人,还有小厨房的、洒扫的、侍弄花草的这些,共有三十人,待到后头小花园并进来,母亲再给你加四个,这些都是你的人,你自己管着便是,若有那伺候不尽心的,你只管发落,或是来告诉母亲也可以。” 知道推拒没用,甄羡也不再推拒,只笑着点头。 只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天色就黑透了。 赵瑾便叫膳房在明珠院摆了一桌,母子四人一起用了顿晚膳。 这回她仔细留意了一下甄羡的口味,发现这孩子不挑食,荤素皆可,唯独很喜欢吃辣。 她默默记下,想着得指个嬷嬷过来明珠院看着点,喜欢吃辣的同时,可要保护好皮肤的,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一不小心就容易爆痘。 膳后,裴承州也终于支支吾吾的说起了裴欢颜:“母亲,那个小妹……不,不是,是欢颜,她今儿不小心在院子里摔着了,太医说伤着骨头了,不宜挪动……最好静养三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赵瑾毫不意外。 裴欢颜要真能乖乖离开,那才叫意外呢,只是她没想到裴欢颜倒是能下得去狠心,直接给自己弄骨折。 她看向今日留在府里的惜夏,后者小声道:“奴婢派去的人没留心……就给她钻了空子了。” 赵瑾点点头:“无碍,那便叫她伤好再离开吧。” 见甄羡看过来,她解释道:“欢颜便是你养母换来的那个孩子,查出真相后,我本要叫她搬离府中,只是不巧她今日摔伤,待她伤好后便离开。” 甄羡摇头道:“她与母亲哥哥们十三年的感情,想也是难以摈弃的,母亲不必顾忌我的感受,叫她留下也无事的。” 甄家那样糟糕她都尚有部分割舍不下的感情,更不必说被侯府当成亲生女儿养了十三年的裴欢颜了。 她能回到家,能见到自己真正的家人,他们也对她期待又善意,她已经很满足了,没必要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而叫母亲和哥哥们难受。 闻言,赵瑾几人心里俱都复杂。 甄羡太懂事了。 她摸了摸甄羡的头:“羡儿不必理会这些,叫欢颜离开是母亲的决定,也不会更改,这对我们彼此都好。” 甄羡不理解她的话,但还是乖乖点头。 “好了,今儿已经很晚了,你快些歇息吧,咱们明日再聊。”赵瑾看了看天色,说道。 甄羡点头:“是。” 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还是有些怕的,但她素来懂事惯了,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宣之于口,于是只静静送他们离开。 赵瑾先走了,裴承州跟在她后头问东问西,全都是关于甄家的事。 裴承允走在最后,看了甄羡一眼,表情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甄羡被她看的又手足无措起来,以为自己身上哪里又沾了灰尘,忙低下头一边去看,一边擦着自己的脸。 正在这时,裴承允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还从未叫过我。” 闻言,甄羡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叫了母亲,叫了二哥,就是没叫三哥? 她不确定裴承允是不是这个意思,只能试探的叫了一声:“……三哥?” 裴承允满意了,颔首道别:“早些安寝。” 说罢就转身离开。 徒留院门口的甄羡懵逼。 裴承允刚转过拐角,就看到了赵瑾,也看到了映着点点灯火的、后者脸上的戏谑。 他怔了一瞬,随即拱手行礼:“母亲。” 动作行云流水,语气不紧不慢,看似内心毫无波澜。 若没有看见昏暗灯光下他耳根处的薄红,赵瑾险些都要信了他的邪。 “天色已晚,母亲还不回去歇息吗?” 赵瑾挑眉:“我怕羡儿一个人害怕,便来陪她。”若非她忽地考虑到了甄羡的情绪和心态,怕还看不到这样意外的一幕。 裴承允点头:“既如此,儿子便不打扰母亲安寝了。” 他缓缓行礼,道了告退便转身离开,面上始终风轻云淡。 赵瑾也微微点头,转身走向明珠院。 别看有些人表面冷淡,内里却是个闷骚又幼稚的。 反差萌可真要命。 还站在院门口的甄羡看见她去而复返,惊讶道:“母亲是有东西落在这里了吗?” “没有。”赵瑾拉着她的向屋里走,“母亲陪你一起睡。” 甄羡脸上表情没变,眼睛却亮了亮。 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心里却暖暖的,也紧紧握住了赵瑾的手,跟着她一起进屋。 第88章 上族谱 翌日一早,裴氏族老便陆续上门了。 赵瑾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出来待客,也叫甄羡一一认过人,给平阳侯磕了头上了香,也上了族谱,甄羡正式改名为裴羡,而裴欢颜也顺理成章的被除族。 族老们是最在乎血脉的一群人,便是赵瑾坚持留下裴欢颜的名字他们都要犹豫一二,更别说赵瑾压根儿就没想过保裴欢颜。 七叔公看着裴羡深深叹了口气:“既回来了,便好生过日子,你是西岭的亲闺女,谁都不会委屈了你去,若有人敢为难于你,你只管寻你母亲和我。” 裴羡点头,真心感激道:“谢谢七叔公。” 赵瑾也没有对七叔公这番话表示什么。 德高望重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位显然很明事理又懂进退。 平阳侯还活着时指望他拉拔族人,七叔公一向对他们一家子和善又有礼,平阳侯战死后他也并未拜高踩低落井下石,还压着族中有异心的人,给他们孤儿寡母喘息的时间。 便是前些日子裴承志闹的那样大,他也从未过多插手,由着赵瑾将裴承志赶出了家门。 赵瑾也从未想过去找七叔公除族,她明白扫地出门已经是极限了。 裴欢颜是特殊情况,可裴承志到底是平阳侯的长子,七叔公是个爱惜羽毛的,在平阳侯已经战死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插手过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诟病,除族这样的大事就更不可能。 宁愿手段优柔寡断叫人道句心软,他也绝不想叫人诟病狠心绝情。 赵瑾也没什么埋怨的,她宗族观念并不强,也并不觉得人家就一定有义务帮着她。 送走了几个族老,赵瑾还没歇口气,紧接着赵老爷夫妻就上门了。 听到下面人的禀报,赵瑾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告诉娘家这事。 她下意识看向裴承允:“你通知的?” 裴承允摇头:“儿子以为母亲已经通知过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要命。 她忘了。 赵瑾一时有些沉默。 赵老爷夫妻很快就进来了,两人一进门的瞬间,立时就将视线横扫一圈,最后落在了裴羡身上。 只那一眼,赵夫人就知道这是自己闺女亲生的没错了。 再看这孩子瘦瘦小小,比裴欢颜能矮半头瘦半圈,眼眶立时红了起来。 赵瑾行了礼,忙对裴羡道:“羡儿,这是你外祖父外祖母。” 裴羡按着昨夜她教过的,有些生疏地行了个礼:“羡儿见过外祖父,见过外祖母,愿外祖父外祖母福寿安康,永世无忧。” 她礼还未行完就忙被赵夫人拉住手,抱进了怀里:“好孩子,快别多礼,叫外祖母好好瞧瞧你。” “对,咱们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赵老爷不能抱抱外孙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有些伤感。 闻言,赵瑾嘴角一抽。 方才她和双胞胎行礼的时候,这二老可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这厢赵夫人已经拉着裴羡坐下,细细握着她的手问起了这些年的日子,裴羡倒是回的简单,可赵夫人这样玲珑心窍的哪里会不明白,再看她小小年纪便这样瘦小懂事,吃的苦自不必说。 这样想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老爷忙给她递过去帕子,轻声宽慰着。 见赵夫人不理他,赵老爷这才得空搭理赵瑾:“你也是,这样大的事竟也不知会我与你母亲一声,还是我从裴家族老那里得知的,你倒是愈发长进,连我与你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怎么,是觉得我们不需要知道外孙女换人了不成?” 这事赵瑾理亏,只能道歉:“是我的不是,先前也是得知此事太过震惊,又查真相查羡儿的去处,昨日才接她回了家,今儿上族谱,一时竟也忙成一团,本想过几日再告知父亲母亲的。” 赵老爷冷哼一声:“看在羡儿的份上,我们便不同你计较这一回,下不为例。” 赵瑾失笑,只能应是。 赵夫人同裴羡聊了聊,这才抬头问起了赵瑾:“这是怎么回事,如何会有这样的意外,你又是如何发现查实的?” 她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赵瑾同她简略说了经过。 听完,赵夫人一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微红的眉眼满是凌厉:“岂有此理,混淆侯府血脉本就铸成大错,她竟还不知悔改,妄想瞒天过海,叫侯府明珠待她受过、香消玉殒,真是好生歹毒的心思!” 闻言,裴承州顿了一下,还是小声道:“外祖母,欢颜隐瞒此事的确不对,不过她没想过要害裴羡妹妹……香消玉殒的。” “今日她慌乱无措敢瞒天过海,明日就能为掩饰身份斩草除根!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赵夫人冷声说完,看向裴承州,“州哥儿重情义是好事,须知谁才是你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你将人家当亲人,人家却并不念着你的好,还想叫你血亲永隔呢!” 裴承州低下头,有些丧气:“可是外祖母,欢颜也是同我们相处十三年的亲人啊,她是错的离谱,可我们却不能因为她没做过的事恶意揣度她,难道少了这份血脉,她就不是我们的亲人了吗?” “当然不是!”赵夫人冷声回答,“血脉相连的至亲尚且会反目,更遑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裴欢颜?非我血亲,其心必异!” 见到裴承州诧异的眼神,她继续道:“现在她没有做不代表以后不会,待到事成定局,你追悔莫及,州哥儿你且记住,便是至亲,也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对方,为人处世,这才是自保之道。” 闻言,裴承州和裴羡两人都愣住了。 赵瑾看着赵夫人的眼神却更加惊叹欣赏。 看裴承州一脸世界观被冲击的表情,她适时道:“母亲放心,我已经决定将欢颜送走了,念在这十三年来的情分上,保她余生富贵,但此后侯府与她再无干系。” 赵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是该这么做,还有这姓……罢了,本该叫她改回甄姓,发还本家,不过好歹养了这么些年,断干净也就算了,想来她是不愿改姓的。” 赵瑾点头。 裴欢颜何止不愿意改姓,她连侯府都不想离开,千方百计要留下呢。 第89章 母亲,颜儿好想你 将裴欢颜的问题快速揭过,赵夫人看着裴羡叹了口气:“本该为羡儿办场认亲宴的,只是眼下时机不对,倒是委屈了羡儿。” “外祖母言重了,羡儿能回家,心里已是莫大欢喜,认亲宴也并非必要,父亲去世尚不到半年,我合该为他守孝才是,哪有大肆操办宴会的道理?”裴羡倒是不在意这个,家里人的态度已经叫她有足够的安全感了。 闻言,赵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孩子倒是懂事得紧。” 裴羡对她笑了笑。 “不过虽说认亲宴不能办,可该知道的人也需通知到了才是,可不能叫我们羡儿无名无姓过日子。”赵夫人顿了一下,“宫里是一定要你亲自去知会到的,还有皇后娘娘那边,你也该带着羡儿去给娘娘磕个头。” 赵瑾道:“我晓得的,正准备明日带羡儿入宫。” 赵夫人点头。 听到要进宫,裴羡有些紧张,不过她还是没说什么,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些都是她必须经历的。 因为裴羡的回来,祖孙三代聊了好一会儿,最后赵老爷才带着双胞胎要离开考校功课,临走时,他对裴羡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问道:“羡儿可要随外祖父来书房?听听你哥哥们的功课,还有你日后的启蒙事宜。” 说起读书,裴羡眼睛亮得很。 赵瑾笑看了她一眼:“你外祖父当年可是状元郎,学问好得很呢,羡儿便去吧,耳濡目染也是好事。” 裴羡立时面带喜色地应了,走到双胞胎身后跟着。 赵老爷也高兴,连严肃脸都板不住了。 等到他们离开,赵夫人的笑脸才垮了下来:“你说你,这都叫什么事啊……”她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是掩不住的发愁,“怎么一没了男人,你就能将日子过成这样……” 赵瑾辩解道:“母亲这话却是不对,裴承志不是我叫他不孝生父的,真假闺女那也不是我愿意吴桂香换的呀。”她才是受害者呢。 “你还有理了!”赵夫人瞪她一眼,心里也知道这怪不到赵瑾身上,只是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不对着闺女发对谁发? 好不容易这糟心闺女变得靠谱了,结果却是事端不断,多离谱的事放她身上都叫人觉得正常。 这是个什么道理嘛。 见她也没真生气,赵瑾便闭嘴了。 不一会儿,赵夫人缓过劲儿来便沉声开口:“那个白瑶青……察觉到此事算她有功,她却因此利用裴欢颜来谋利,该给她个教训!还有志哥儿,明知羡儿在受苦却不闻不问,如今断绝关系,论理他的确没有告诉我们的必要,可他竟借此威胁谋利,那我们便也不必念着亲缘,饶他一回了!” 闻言,赵瑾也脸色微沉。 裴承志是一定得给个教训的。 嘴上硬气的说着死也不回侯府,背地里倒是敢做出这种勾当来了,不整治整治这叉烧她跟他姓! 正在这时,惜春进来道:“夫人,老夫人,芷兰院的巧玲求见,说是欢颜姑娘听闻外祖父外祖母过府,特意遣人来给二老请个安。” 赵夫人嗤笑一声:“往日我人到正院也不见她殷勤,如今倒是知晓礼数了。” 赵老爷夫妻进来的时间不长,此时赵瑾和赵夫人还在厅堂里坐着。 换作往日里的裴欢颜,顶多来请个安全礼数,断了腿还特意遣丫鬟来请安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也可见裴欢颜是真着急了。 “叫她回去吧。”赵夫人开口。 她可没空同裴欢颜演什么依依惜别祖孙和乐的戏码。 赵瑾瞥见她眼里没多少对裴欢颜的感情,心里有些不解,往日里赵夫人对裴欢颜也是淡淡,除去作为长辈的叮嘱全无多少慈爱,而裴欢颜也是同样,对赵夫人也只有礼数,却没多少亲近。 她相信若今日抱错的是双胞胎中的一个,赵夫人绝不会这样无动于衷,果断绝情。 “母亲不喜欢欢颜?”她问道。 赵夫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好歹在你跟前长了十三年,便不是亲生,你也总该了解她几分,一意仰慕权势、自诩为尊贵的侯府千金的人,如何看得上我一介三品官员的家眷?” ——裴欢颜看不上赵夫人? 这回赵瑾是真的惊讶。 她眼里的裴欢颜虽说有些小毛病,不过那在她看来无伤大雅,仰慕权势也不能说是错,小姑娘的心思罢了,可若说因此看不上自己的外家…… 赵瑾倒是相信赵夫人的眼光,且过往好像也有迹可循,只是她从没有认真关注过。 在她的认知里,能有感情甚好、一心为自己的家人已经是幸运之至了,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再加上裴欢颜一直对她很亲近,她便只以为裴欢颜是因为赵夫人的动辄训诫不敢亲近,绝想不到这上面来。 倒是能说得通了,从前的赵夫人念着这是女儿的血脉,所以可以视而不见,最多就是不亲近,可裴欢颜如今连这点子血脉都没了,赵夫人自然不会再惯着她。 想到这里,赵瑾深深叹气,倒是她的思维局限了。 看着她的表情,赵夫人就明白了——闺女还是那个傻闺女。 看着八百个心眼子,实则被谁都能糊弄住。 她也没再说什么,反正换回来这个亲外孙女性子好得很,这就够了,要不怎么说到底还是亲生的靠谱呢。 她拉着赵瑾说起了旁的,这会儿也到午时了,赵瑾便叫膳房在这里摆了膳。 正在这时,外头却传来些嘈杂声,她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被几个婆子抬过来的裴欢颜。 一见到她,裴欢颜泫然欲泣:“母亲,颜儿好想你……” 大抵是心里煎熬,一向妆容精致爱漂亮的裴欢颜称得上素面朝天了,再衬着惨白的脸和微红的眼眶,瞧来实在可怜。 “颜儿给母亲和外祖母请安,请恕颜儿有伤在身,不能给长辈磕头行礼了。” 赵瑾微微皱眉:“身子有伤还敢跑这么远?” 裴欢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母亲是关心我吗?我就知道母亲还是念着我的……” 赵瑾打断她的话:“若你能动弹,那就早些搬去青松街的宅子吧。” 裴欢颜声音猛的止住,抬头隔着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正在这时,赵老爷带着双胞胎和裴羡也过来了。 裴欢颜的眼神越过前三人,直直落在了裴羡身上。 第90章 这便是欢颜妹妹吗? 裴羡今日的打扮偏清冷,梳着垂鬟分肖髻,发上簪的首饰不多,却都是上好的白玉,耳坠也是同色白玉坠,一袭冰蓝色撒花曳地裙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再加上她出色的五官,整个人都惹眼了不少。 不过裴欢颜却只看到了她发黄的肤色和瘦小的身体。 那些衣裳首饰在她眼里早便是稀松平常,她更关注的是裴羡这个人,这个抢走了她现有一切的人。 她一双眼直勾勾看着裴羡,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不甘与恨意。 就是这样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人,仅因着那点子血脉,就轻而易举夺走了她的一切,毁了她的人生和大好前程……凭什么呢? 这时的气氛颇有些微妙,也微微沉默了片刻。 出乎意料的,甄羡是最先开口的一个:“这便是欢颜妹妹吗?” 在裴欢颜死死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静静注视着裴欢颜。 而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裴欢颜暗暗咬着牙,分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裴羡上下嘴皮子一碰,她倒成了姐姐,凭白压自己一头。 因为心里不忿,她一时没有说话,倒是裴承州忙应声:“对对,这是欢颜妹妹,她这昨日刚摔伤了腿,今日得知你上族谱,就连忙赶着来恭喜你了。” 裴羡一怔。 裴欢颜的脸色也忍不住扭曲一瞬,袖里的双手紧紧攥住。 她分明是为了母亲和外祖母来的,谁特么看裴羡,还恭喜?也不看这村姑配么?! 若不是知道裴承州素来说话不经脑,她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给她心口上捅刀子了。 她喘了好一口气,才堪堪将对裴承州的白眼压了下去。 见状,赵瑾好悬忍住笑意。 她倒是明白傻儿子是想缓和缓和裴羡和裴欢颜的关系,就是这直男发言太窒息,也成功膈应到了这两个人。 傻儿子出发点是好的,但最好先别出发了。 再看裴羡,明显也有些不自在,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对裴欢颜道声谢,后者咬着牙说不客气。 这时赵夫人道:“行了,都愣在外头做什么,午膳都摆好了。” 裴欢颜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忙就要应承下来,却听赵夫人又补充道:“颜丫头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回去养着吧,咱们今儿的午膳里也没有补汤给你用。” 裴欢颜僵住脸:“外祖母言重了,今日您与外祖父过府,颜儿身为晚辈,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像什么样子,纵是有伤在身,也不该忘了孝道才是。” 赵夫人似笑非笑:“你倒是有孝心。” 赵老爷皱眉看了一眼裴欢颜,他是思想很传统的古代大家长,在知道裴欢颜干过的事后心里就扎着一根刺,也对赵瑾这样轻轻揭过有些不满。 可到底是疼了十三年的外孙女,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遂他也沉默着没说什么。 裴欢颜泪眼朦胧的看着赵瑾:“母亲,颜儿即便不是您亲生,可这十三年的感情做不了假,颜儿是有错,可母亲便要因此否定一切吗,颜儿自知有愧,也希望母亲能给颜儿一个将功补过、承欢膝下的机会,我是您和父亲疼了十三年的掌上明珠啊……” 面对这样声泪涕下的诉言,赵瑾有触动,但不多,更软化不了她已经对裴欢颜冷硬的心。 赵夫人也是如此。 不过显然裴承州和赵老爷有点心软了。 这时,裴羡道:“欢颜妹妹既已经来了,不如便一同用个午膳吧,补汤回去再喝便是,母亲便应了她好不好?”说着,她几步上前抱着赵瑾的胳膊,笑着问她。 赵瑾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点了头:“那便一同用吧。” “谢谢母亲。”裴羡笑着拉住了赵瑾的手。 裴欢颜心里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而是死死盯着她拉着赵瑾的手,若目光有实质,裴羡这只手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本属于自己的位子,却被一个不想干的人占据,而本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却也要靠她施舍,裴欢颜双眼发红,心里的不甘愈甚。 看着她这副模样,赵瑾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恶毒反派既视感。 这样的情况,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可不是他们一家子欺负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么,这善良的小姑娘还不计前嫌念着养恩,想要与他们修补亲情。 赵瑾缓缓落座,看着红着眼一脸委屈的裴欢颜,心里最后那点感情也消磨殆尽。 裴欢颜若有良心,念着养恩和她亲生母亲犯下的大错,道句抱歉默默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法回道过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偏生她将所有人都当傻子,可以隐瞒裴羡的存在不说,事发后不思悔过,还想要侯府继续养着她,给她身份富贵,好叫她踩着嫁高门,哪有这样的好事? 天底下的便宜也不是非她裴欢颜一个人占全了的。 因为食不言的规矩,桌上倒是安静。 只是裴羡却像是忽地活泼开来一样,变得主动许多,时不时给赵瑾等人布个菜,大家都心疼她,自没有不接的,倒是显得裴欢颜像个外人了。 一顿无言的午膳用完,赵夫人拉着裴羡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同赵老爷离开,临走时她道:“我与你父亲知道的还算早,不过这事瞒不住,也不能瞒,怕是不出多久外头就会有风声了,你要早做应对,万不能叫有心人借此生事。” 赵瑾点头:“母亲放心,我有准备的。” 闻言,赵夫人没再说什么,同有些担心的赵老爷一起离开了。 几个孩子出门送二老,裴欢颜的声音再止不住哽咽:“母亲便一定要这样对颜儿吗,裴羡是您的亲生女儿,可颜儿也是您放在掌心疼了十三年的女儿,为何……为何要到这般境地,我们一起承欢您膝下不好吗……” 第91章 沾谁不好,沾裴承志 “当然不好。”赵瑾道,“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生母的一念之差,因为你知情不报瞒天过海的种种行为,我无法再如从前般对待你,更做不到疼宠,能叫你在外安身立命,富贵余生,已经是我看在这些年的母女情分上了。” 就算没有吴桂香故意抱错和裴欢颜瞒天过海这一茬,就算裴欢颜秉性纯良,就算真的是她本人与裴欢颜相处十三年,她也不会将裴欢颜留下。 这对裴羡不公平。 这个家是赵瑾的,也是裴羡的,没有因为她的不舍和妄想,就叫裴羡咽下委屈的道理,不能因为后者受惯了苦的懂事,就将此当成理所应当。 扪心自问,换作她是裴羡,她不会想要看到裴欢颜。 闻言,裴欢颜哭声一滞,手紧紧攥着,因为用力过大,连带着那一处的裙摆都褶皱起来。 她垂下眼眸,掩住其中一闪而过的怨恨。 赵瑾看她一眼:“无事便回去吧,你若再到处晃悠,我便当你行动无碍了。” 说完,她起身就离开了,徒留一个低着头的裴欢颜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如赵夫人所料,真假千金的消息果然也很快传出去了。 听到消息的京城中人先是震惊,继而不约而同想起了先前对于平阳侯府流年不利的猜测。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流年不利,简直是命犯太岁啊。 这得多倒霉才能摊上这一连串的事儿啊。 一时间许多人的眼神都盯向了平阳侯府,也多少了解了真假千金之事的始末。 赵瑾没有替男女主和裴欢颜瞒着的好心,于是没多久满京都知道了裴承志借假千金之事威胁裴欢颜,好叫自己顺利回侯府,却不想被平阳侯夫人察觉端倪,细查下终于发现真相,火速从农家接了饱受欺凌的真千金回来的事。 一时间裴承志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凡有提及他的地方,皆听取骂声一片。 就算真的断绝关系,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何就狠心至此,眼睁睁看着亲妹妹受苦。 ——当然,这些人自己也不见得干净善良到哪去,该牺牲旁人的时候没几个皱眉头的,不过越是这种人,越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别人指指点点,以彰显自己高洁的品性和德行。 所以裴承志不出意料的黑又臭了。 连带着跟她沾了关系的裴欢颜也坏了名声,本来大家对一个小姑娘的恶意没那么大,她也只是故意隐瞒了甄羡的存在,还没走到杀人灭口那一步,也会有那同情心泛滥的为她辩解洗白, 可谁叫她沾谁不好,沾裴承志。 臭了名声真不能怪外头骂的狠。 也有许多人在注意着赵瑾的动向,在得知她决心要将裴欢颜送走后,倒是很多人都赞了她一句果断和痴心。 一个精心培养了多年的贵女和一个在农家长大、大字不识礼仪不通的孩子,还是十三岁这样微妙的年纪,若是感情淡薄的人家都要犹豫再三,也多的是人会选前者,因为明显后者带不来多大的利益。 所以在平阳侯府已然式微的情况下,赵瑾能这样坚定的选择裴羡,无疑更叫人佩服。 至于那些说她痴情不二的则多是一群恋爱脑,他们认为赵瑾会这样坚决无非是因为裴羡才是平阳侯的血脉。 他们那些令人窒息的发言且不论,倒是一来二去将赵瑾的名声又刷高了一层。 不过不论外头怎么说,京城众人却都很诚实且默契的将眼神继续放在了平阳侯府。 天可怜见,近期京城的八卦闲话全靠平阳侯府友情提供,一个平阳侯府不知养活了多少戏楼和茶馆说书的,八卦是人的天性,是人就不能免俗,无论是朝堂老狐狸,还是后宅勾心斗角的女眷。 而此时,赵瑾也没空理他们,她正要带着裴羡进宫。 马车上,裴羡有些紧张地坐着,连坐姿都有些僵硬。 赵瑾见状,宽慰她道:“皇后娘娘是个很和善的人,你只管礼数周到便是,她不会为难于你。” 裴羡点点头,又轻声道:“我听二哥说,皇后娘娘与母亲私交甚好?” 赵瑾道:“我与皇后娘娘是表姐妹,自幼一同长大,所以皇后娘娘也时常念着我这个妹妹,你哥哥们都是叫她姨母的,你稍后也只管唤姨母,当做寻常长辈敬重相处便是,不必太过拘束。” “羡儿知道了。”裴羡点头。 赵瑾顿了顿,也顺势同她多说了几句:“皇后娘娘膝下有一女玉华公主,排行第八,长你两岁,性子灵动有趣,听说她昨日从护国寺回来了,想来今日也在。” 裴羡有些好奇:“皇后娘娘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吗?” 她声音放的很低,赵瑾便也没有说什么,轻声回了她的疑惑:“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一女,不过她本人贤良有德,很能服众,后宫不敢造次。” 这就是在隐晦的说皇后手段了得了。 裴羡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话都说到这里,赵瑾便也多提醒她一声:“当今有十五个儿子,前三位已经入朝,后头几位要么未长成,要么还在上书房读书,其中同你年纪相仿的有四位,若日后遇见他们,当敬而远之。”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只有同她相近的裴羡听了个真切。 赵瑾也并非杞人忧天,因为平阳侯之死,平阳侯府虽然暂时走了下坡路,可到底根基还在,人脉还在,平阳侯的庇荫还在,虽然比不得实权重臣和公府,却也不是一般小世家能比的。 不然先前五皇子也不会一口咬定要娶裴欢颜。 赵瑾不想掺和进夺嫡里去,自然也要同裴羡通好气。 裴羡前十三年在农家长大的身份的确会受人诟病,可那群眼里只看得到权势尊荣的皇子们却未必会介意,只要能助他们登上那个位子,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听完她的话,裴羡眼里似有深思。 不多时就到了皇宫,赵瑾带她下车,往鸾凤宫走去。 从秀姑姑一如先前一样站在门口等着,在迎上赵瑾的同时,她眼神不动神色的扫过裴羡。 “娘娘从早上起来就等着您了,夫人快里面请。” “叫娘娘久等,是我的不是。”赵瑾笑着回了一句,顺着从秀姑姑的力道往里走去。 不多时到了正殿,她与裴羡恭敬行礼,一如预料的被皇后拦住,此时她复杂的眼神正看向裴羡:“这便是羡丫头?” 第92章 多谢淑妃娘娘 赵瑾笑着拉过裴羡:“正是她,前日刚接回来,羡儿快过来叫姨母瞧瞧。” 进宫之前表现的紧张,眼下裴羡倒还算稳得住,端端正正又有些生疏的又行了一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玉体常健,祥泰永安。” 皇后这回没有拦着她行礼,而是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才对赵瑾笑道:“是个乖巧又懂规矩的。” 赵瑾也笑回道:“那是自然,妹妹我亲生的孩子,姐姐还不放心么。” 这时站在皇后一旁的一个妙龄少女也适时开口:“当真是姨母亲生的孩子才有这般容貌,便在外受苦多年,也不损多少风姿容色呢。” 这女子一袭绿色宫装,样貌娇美可人,眼眸流转间一派灵动,这便是建文帝唯一的嫡女,玉华公主。 方才赵瑾向皇后行礼时也向她行过礼,后者没拦,却福身回了一个晚辈礼。 “公主谬赞了。” 赵瑾对她一笑,玉华公主夸张的捂住心口:“姨母莫要这样笑,玉华抵挡不住您的美貌啊。” 赵瑾被她逗笑,皇后也无奈看她一眼:“整日里没个正形,亏了是投生在本宫肚子里,否则有你好受。” 玉华公主抱住皇后的胳膊,语气撒娇:“当然只有天底下最好的母后才能拥有天底下最好的玉华呀,玉华最喜欢母后了。” 皇后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被玉华公主这么一打岔,原有些沉默的气氛顿时活了开来,连裴羡也不由自主放松了许多。 皇后简略问了问裴羡在甄家的生活,完了也不由叹口气:“往事已逝,既回来了,过好当下才是紧要。” “谨遵姨母教诲。”裴羡恭敬说道。 见她乖巧又安静,皇后对她的印象也好了许多,对玉华公主道:“知你闲不住,便带你表妹出去玩吧。” 玉华公主立时就高兴应下:“是!” 说完她就来拉裴羡的手。 赵瑾也对裴羡笑道:“不必拘束,便同玉华姐姐去外头走走吧,宫中景色不俗,难得能赏一回呢。” 裴羡笑了笑,点头应了是,便随玉华公主出门了。 “你若要赏景,谁还敢拦着你来不成,可惜却是错过了不少好风景呢。”皇后念叨她一句,见玉华公主和裴羡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道,“先前还当你长进了,却不想竟还是这样冲动。” 赵瑾知道她言下之意,只能道:“羡儿到底是我亲生,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一根筋!”皇后如是评价她,“想救她于水火的法子多的是,何至于你选了最高调还反伤己身的一种?” 赵瑾垂下眼睫:“办法是有很多,却无非都要委屈了她,更甚至叫她眼睁睁看着仇人之女顶着自己的身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本属于她的一切……这对她又何尝公平?” “世间又何来绝对公平?聪明人明白这一点,所以事事以己为先,宁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皇后慢悠悠摇着团扇,语气冷静。 赵瑾道:“我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姐姐同为母亲,该明白我的感受。” 闻言,皇后也沉默了片刻。 打私心里说,她是不同意赵瑾将裴羡接回来的,若不是被她先斩后奏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后高低都要拦她一拦。 正如外头众人顾虑的那样,皇后也是考虑到了裴欢颜的利用价值。 便不是亲生,好歹也养了这么多年,到了议亲的年纪,只要不披露真相,裴欢颜的婚事就能结到一门有利的姻亲,也能叫如今势弱的平阳侯府多个助力,再往大了说,若选对了亲家,裴欢颜自己得益,裴承州兄弟俩的前程都能坦荡不少。 而一个在农家长大的裴羡,便是她身上留着平阳侯的血,便是她可能当真天资聪颖,但这也改变不了她缺失十三年侯府精心教导养育的事实。 无论是学识眼界,还是规矩礼数,她都差了裴欢颜太多。 侯门公府里但凡挑剔点的主母都不会想要这样的儿媳,即便她身份真的足够贵重。 赵瑾自是不会叫裴羡去高门深宅吃苦,那就只能低嫁,用侯府的势压着,倒也能保她余生顺遂。 唯一的缺点,就是付出良多,全无益处。 皇后在心里道。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道:“羡丫头刚回来,怕是诸事不懂,我指个嬷嬷,你一并带回去吧。” 赵瑾笑道:“便是姐姐不说,我也要向您求一个的。” 裴羡在农家长大的事瞒不住,所以赵瑾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着。 而这个时代的勋贵官家都对一些虚无的东西看得很重,即便裴羡是如假包换的侯府千金,也不免有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再加上裴羡的礼仪也需要从头开始学,皇后赐下的教导嬷嬷能省不少事,也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皇后点点头,也没有再同她提起裴欢颜。 在她心里,那已经是一颗废棋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听鸾凤宫的宫人禀报:“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乐嫔娘娘、林婕妤、齐美人求见。” 嗬。 来这么多人,请安的时辰早都过了吧? 皇后倒是丝毫不意外:“深宫长日无聊,总要有些趣味和消遣。” 赵瑾嘴角一抽。 合着她母女俩就是被当猴看了呗。 这厢几位妃嫔已经走了进来,玉华公主和裴羡也跟着进来了。 赵瑾早便起身,待到几人向皇后行礼后她便福身行礼,只是膝盖弯到一半就被一双凝脂般滑润的手扶住,紧接着面前这人娇莺般的声音含笑响起:“咱们自家人,哪就需得这起子虚礼,夫人快些请起。” 赵瑾顺势起身,笑着抬头看去,从犄角疙瘩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位的身份:“多谢淑妃娘娘。” 第93章 宠妃能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该说不说,宠冠后宫自然有宠冠后宫的资本,眼前这位肤如凝脂,未语先笑,不算绝色美人,却打个照面的功夫就叫人如沐春风,只觉疲乏都消解了不少。 据说当年的淑妃并不得宠,连带着二皇子也不受重视,还是后来偶然生下五皇子,而淑妃也开了窍懂得逢迎上意,母子三人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也渐渐变成了如今的风头无两。 同淑妃寒暄过后,赵瑾又看向其余几人。 身姿曼妙不必说,容色也都出众,美的各有千秋,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建文帝好福气啊。 同剩下几人见过礼,她才缓缓落座,默默听着这群女人同皇后说笑,心里也在慢慢将这几人的脸和身份对上勾。 淑妃不必说,德妃是三皇子的母妃,因为后者身有残疾的缘故,这母子二人向来与世无争,旁人也不会怎么找麻烦,加上建文帝也颇为心疼这个儿子,时常关照,所以这母子俩可以说是从不被慢待也不会被牵连事端,小日子过的很舒服。 乐嫔是大皇子的母妃,比不得淑妃得宠,但也算时有恩泽,加上膝下有皇长子,母子二人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林婕妤育有九皇子,齐美人育有十皇子,前者依附淑妃,后者依附乐嫔。 总结来说,这五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巧了不是,无子无宠的嫔妃不知道消遣八卦,倒是最不该也没有时间八卦的几位,今儿全都来齐了。 只怕八卦是真,来探探消息,同她留个面子情分也是真吧。 赵瑾心里想着,眼神缓缓看向正在说话的德妃。 另外四位她不疑惑,反倒是这位叫她有些看不透,瞧着与世无争,却不知心里是不是还存着大志向呢。 “早间给娘娘请安回去,却忽地想起您先前提到过臣妾酿的桂花酒味道不错,索性无事,臣妾便给您送了过来。”淑妃笑盈盈的说道。 这借口找的极好,谁听了不夸她一句细心恭上。 皇后也面带笑意:“不过是提了一嘴,哪就值当你巴巴送来?” 淑妃笑道:“皇后娘娘常年管理后宫辛苦,咱们也不知承了娘娘多少恩惠,不过一瓶桂花酒罢了,娘娘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臣妾也要不计手段地给您摘下来,博娘娘一笑!” 她话落,殿内众人都不由掩唇笑了起来。 赵瑾也算了解皇后,自然看得出此时她是发自真心的笑意,可见平日里与淑妃关系也不错。 宠妃能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嫔妃们聊了几句,便顺理成章将话题引到了裴羡身上。 齐美人先开的口:“这位便是平阳侯夫人刚找回来的女儿吗?” 听到自己被点名,裴羡忙上前一步,福身一礼。 赵瑾拉着她的手,笑道:“正是小女裴羡,她刚回来,处处不熟悉,正是腼腆的时候呢。” 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齐美人但笑不语。 倒是淑妃说道:“姑娘家家的,腼腆安静才是正理,且平阳侯的后人,如何都不会差了去,本宫瞧着大姑娘便极好。” “娘娘盛赞,臣女愧不敢当。”裴羡笑着开口,落落大方的态度倒叫在座众人高看一眼。 “若本宫没记错,大姑娘今年该有十三了?”乐嫔道。 “劳娘娘记挂,小女虚岁正好十三。” “十三岁……也该相看起人家了。”乐嫔若有所思地点头,“姑娘家的花期就这几年,夫人可该尽快才是呢。” 赵瑾的笑意淡了下来。 不等她答话,乐嫔便一脸笑容的开口:“本宫娘家有个侄子,长相外里挑一,文韬武略也是样样不差,若夫人不嫌弃,咱们倒能结个两姓之好。” 乐嫔父亲是三品武将,名头好听,实权却没多少,能耐也有限,这些年若非靠着乐嫔和大皇子,他连三品都混不上。 皇长子的外家,听着名头好听,可比之簪缨世家少了三分底蕴,比之朝廷重臣又少了三分实权,只能算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照一般情形来说,平阳侯的女儿,堂堂侯府千金,这等家世出身连排队求娶都不够格,乐嫔倒是好算盘,这是打量裴羡养在农家十三年,笃定她找不着好亲事了? 赵瑾淡笑开口:“娘娘美意,臣妇心领,只是正值侯爷孝期,臣妇与女儿伤心犹不及,实在没心思考虑这等事。” 当众被拒绝,乐嫔的笑容也落了些:“夫人此言有理,只是却误会本宫意思,孝期当前,自然没有一定要大姑娘现下就嫁的道理,通个气罢了,夫人却有些草木皆兵了,侯府本就耽误了大姑娘多年,再耽搁三年,只怕亲事更要艰难几分了。” 闻言,赵瑾笑意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没了好亲事只是运道问题,可若失了孝道,那便是品性不端了。”淑妃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带足了刺,“再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乐嫔眼中的好亲事,却未必是好呢。” 乐嫔反唇相讥:“淑妃娘娘倒是懂孝道,可插手旁人私事,失了礼数也未可知。” “本宫与平阳侯夫人一见如故,她的女儿自也是本宫的女儿,她不在‘旁人’之列,又何来插手一说?”淑妃不以为意的拨着指甲,“撺掇人家小姑娘孝期议亲,乐嫔才是好教养呢。” 乐嫔毫不认输,立时又刺了回去。 赵瑾依然保持笑意,听着她们你来我往。 后宫就这点好,再清的水都能轻松给你搅浑了。 本该是她的战场,却轮不着她费一点力,连动嘴都多余。 淑妃与乐嫔交锋,她们身后的狗腿子自然不可能歇着,林婕妤和齐美人顺利加入群聊,还有个德妃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两方挑拨得起劲,等这几人歇战,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 乐嫔脸上那点微薄的笑意也终于挂不住,渐渐沉了下来。 赵瑾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自己事。 只是心里对裴羡的亲事又慎重了几分。 对某些人来说,如今的裴羡倒真算得上是个香饽饽了。 裴欢颜身份未暴露时不见他们上门求娶,反倒能看上自幼长在农家的裴羡,无非是明白前者高攀不上,而落难千金却叫他们有了癞蛤蟆的妄想,觉得自己能行了。 皇后一脸笑容的看完了整场戏,见着没人挑事了,才开口道:“此番的确是乐嫔不对,平阳侯尸骨未寒,更是为国战死,你却叫他的女儿孝期议亲,此举实在不妥,也有违皇上以孝治国之道,便罚你抄孝经百遍,你可有异议?” 闻言,淑妃得意的看了乐嫔一眼。 乐嫔脸色难看,但还是低头认错:“臣妾知错,不敢有违娘娘惩戒。” 赵瑾眼眸低垂,八风不动。 倒是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裴羡对她之前“后宫不敢造次”的话有了更深层的体会。 开口既定论,乐嫔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违逆,可见对皇后忌惮很深。 裴羡垂下眼眸。 正在殿内寂静之时,内监那独特而有标志性的尖利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第94章 特封县主,封号福安 闻言,殿内众人忙起身迎驾。 建文帝很快就大步进来了。 皇后走在最前,带着一众人行礼:“参加皇上——” “免礼。”建文帝说完,拉着皇后走向首位坐下,没给旁的人半分眼神。 赵瑾不由看了淑妃一眼,却注意到了后者不变的笑意和恭敬退开的动作,不见丝毫不甘。 “这么多人?”建文帝坐定,扫了一眼下头。 皇后笑回道:“先前臣妾提了一嘴淑妃酿的桂花酒,哪成想她就巴巴送来了,德妃她们无事便也来凑个巧趣儿,正巧碰上平阳侯夫人携女请安,今儿臣妾这鸾凤宫可热闹呢。” 说话也是一门艺术。 这种时候,端看皇后对谁的好感度更高。 果然,她这话一出,建文帝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笑意:“淑妃素来体贴。” 六个字的称赞很难叫人心生好感,可从建文帝口中说出来,却是十足的脸面了。 除了乐嫔和齐美人,剩下人都是满脸笑意,尤其是淑妃,眼中三分情意三分暖意三分感激,叫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也更深切体会到她的情绪。 建平帝看向她的眼神也极为满意。 “父皇怎得现下过来啦,今儿上朝累不累呀,玉华给您捏捏肩。”见淑妃的场子过去了,玉华公主便接上话,拉着建平帝的袖子撒了好一会儿娇,哄得后者眉眼展平,舒畅极了。 “你呀你,朕不累,可别到头来又累着了你。”建平帝无奈道。 “父皇骗人,整日上朝忙政事怎么可能不累,玉华不过动动手的功夫,若这都算累,那父皇劳计万民,岂不要累坏了?” 能受宠都不是没有道理的,比如淑妃,比如玉华公主。 三两句话就能将建文帝哄得眉眼生笑,着实不简单。 建文帝同玉华公主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转向了裴羡。 见状,玉华公主笑着偏头道:“父皇,这是姨母家的裴羡妹妹,与儿臣很是投缘呢。” 裴羡适时上前行礼:“臣女裴羡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文帝眯着眼打量了她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平身。” “谢皇上。” “你便是平阳侯夫人从民间找回来的沧海遗珠?” 赵瑾闻言忙道:“回皇上,裴羡正是臣妇抱错十三年的亲生女儿。” “侯府奴仆成群,平阳侯更是心思缜密,唯一的千金竟也能抱错。”建文帝低低说出这句话,却叫人摸不透意思。 赵瑾只能道:“回皇上,因当年臣妇去护国寺上香,却不想途中早产,恰逢与一妇人同时发动,应是当时太过忙乱之故,于慌乱中抱错了孩子,时至今日才找回来亲生女儿。” 闻言,建文帝缓缓点头,眼神扫过裴羡瘦小的身体,瞥见她佯作镇定的双眼,他面色未变,眼里闪过一抹什么。 身为尊无二上的一国之君,连身边的内侍都是精挑细选而来,个个细皮嫩肉,他上次见到这样枯瘦矮小的孩子……还是在十多年前,看到了从破旧宫殿跑出来的二皇子。 那样瘦小的孩子,都不知如何能长到这样的年纪。 如此想着,他思绪不由跑远了些。 他不说话,谁也不敢插嘴,皆都屏气凝神的或坐或站,默默候着。 直面皇帝的裴羡更是紧张的不行,不消半刻冷汗便浸透了后背的衣裳。 建文帝缓缓摩挲着腕上的佛珠,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看了裴羡片刻,轻声说道:“平阳侯为国征战数载,更捐躯南疆,他的血脉却流落民间十三年,受尽磨难,朕心甚痛,今特封其女为县主,封号福安,愿余生安然顺遂,再无苦难。” 闻言,满殿众人皆是一惊。 大齐朝对爵位分封极为吝啬,便是曾救过先帝一命的宫女也不过止步乡君,建文帝却出手就是县主,不能不叫人说句大方的同时,心里也诧异至极。 县主品级,便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也不一定能获封,如今却给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侯爵之女。 还是这样高的赞誉……不,或者说是祈愿。 愿余生安然顺遂,再无苦难。 对自己的亲生闺女也就这样了。 裴羡心里的忐忑径直化为震惊,毫不掩饰的露在脸上,所幸她还没彻底呆愣住,震惊过后忙行礼谢恩:“臣女多谢皇上恩典。” 建文帝无所谓地挥挥手,叫她退去一旁。 看着淑妃等人连连道喜,他也对赵瑾道了一句:“今明珠成双,平阳侯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闻言,赵瑾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不过被她极快的掩饰过去,面上笑着道了声是,心里却不太平静了起来。 明珠成双? 建文帝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掌上明珠成双,一个裴羡,另一个自然是裴欢颜。 她不知道建文帝点出裴欢颜意欲何为,或许他真的另有深意,或许也只是随口一说。 可处于绝对上位的人即便无心之言,也不能当过耳旁风。 建文帝认为平阳侯府明珠成双,那平阳侯府就不能只留一个裴羡。 ——裴欢颜不能送走了。 赵瑾分析利弊后,心里迅速做出了决断。 不过不提旁的,今日进宫还是利多于弊的,她本只是想着叫裴羡来皇后这里认认脸熟,没想捞什么好处,却不想馅饼直勾勾朝着脸上砸。 不论建文帝抽什么风,裴羡获封到底是好事。 而此时最尴尬的莫过于乐嫔了。 前脚刚内涵裴羡身份尴尬嫁不出去,后脚建文帝就来啪啪打脸,一个皇帝亲封的县主含金量不可谓不大,更别说待到建文帝这番话传出去,裴羡的身份都能猛然拔高一层。 即便只是空有爵位,也足够叫人高看了。 第95章 白瑶青离家出走 “县主?” 白瑶青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肚子太大的缘故险些没保持住身体平衡。 “小心些,你还有着身子呢。”小容忙扶稳她,又说起了刚打探来的消息,“是啊,我刚得到的消息,还是皇上亲封呢。” 白瑶青面上依然带着不可置信,一把抓住小容的手道:“你确定没听错吗,这怎么可能?” “皇上亲封的还能有错,封号都是现取的,叫福安,这样好的封号便是公主也没有过呢。”小容笑意满满。 “怎么可能……”白瑶青愣愣坐下,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直勾勾盯着她,“是不是你听错了,皇上封的是裴欢颜?” “当然不是!”小容瞪着眼,“裴欢颜一个冒牌货,哪里值当皇上开一回金口!” 白瑶青还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甄羡……” “现在可不是甄羡了,人家叫裴羡,是平阳侯夫妻的亲生女儿,天生的千金大小姐呢,同我们可不一样。”小容打断她的话。 白瑶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是啊,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逆来顺受的甄羡了,她是平阳侯夫人的亲生女儿,无论多大的尊荣和爵位,侯夫人都不会对她吝啬,便是使尽手段也要为她求来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裴羡。 分明以前的家境和处境都不如她,为什么偏偏她就能投生在侯夫人肚子里,已经被换走了,她又为什么不乖乖认命,为什么还要回来! 分明与以前的她是一样的人……不,裴羡甚至远远不如她,可一朝之间,她摇身一变,就能成为侯府千金。 从前需要她同情怜惜,偶尔接济的人,如今却反需要她抬头仰望,可望而不可即。 “她可真是好命啊。”小容状似无意的感叹一句。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白瑶青也不由点点头。 可不是好命么。 即便前十三年受尽磋磨,却在之后迎来初春,一步登天,哪里像是旁人,穷极一生都沉沦在苦海里挣脱不得,她想要什么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双手奉上,而旁人却要用尽一切手段去争去抢。 在裴羡与裴欢颜身上,白瑶青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同人不同命。 正在两人对坐,各有心思时,一个衣着富贵的十岁男孩跑了进来,张口便道:“二姐,快给我五百两,我要买蟋蟀!” 白瑶青总算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皱眉看着他:“怎得又要钱,我前日不才给了你一百两?还有你买蟋蟀做什么?” 似是被她追问的有些烦躁,男孩也皱起眉头:“一百两能做什么,二姐你怎得这般小气,大哥要一千两银票你都给,如何区区五百两你就对我小气,小心我告诉爹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瑶青瞪着眼睛:“区区五百两?换作从前,我们家十年也花不了这样多的银钱!” 男孩眉间染上不耐:“以前怎能与如今比,以前二姐你也没找着个侯府公子当夫君啊!还是二姐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有靠山了,嫌我们是拖累了?” “你怎能这样想我?”白瑶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渐渐涌上泪光,“我若嫌你们是拖累,何苦接你们一起来——” “不是就快给我钱,别废话了!”男孩逐渐不耐烦,伸出手拍拍桌子。 白瑶青眉头复又蹙起:“近日花销实在有些大,得省着些用了,五百两这样大的数目,不能随意支取——” “你还说你不偏心!”男孩一拍桌子,颇有些委屈的瞪着她,“大哥要你就给,我要就没有,好啊,你等着,我这就告诉爹娘去!” 说完他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任白瑶青怎么叫都叫不回来,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小容忙扶住撑着额头喘气的白瑶青,劝道:“你也别生气,都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小弟要,你给他便是了,咱们府里哪就缺这五百两了?” 白瑶青缓过劲来,却欲言又止。 要她怎么说? 往日里为了在小容面前撑面子以满足自己那微不可觉的优越感,她一向大手大脚,明里暗里昭示自己不差钱,当然以前也的确不差,可她也没想到家里人这样能花钱。 今日这个要一点,明日那个要一点,短时间还好,长此以往哪里还能撑得住? 更别说单是她保胎的各种补汤还有衣裳首饰那些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如今裴欢颜已经被戳穿身份,不会再受要挟,他们立时便没了进项,只消算算剩下的余钱就足够她头疼,哪里还能再大手大脚? 此时面对小容看似好心的建议,她却有苦说不出。 她不想在小容面前丢面子,便只道:“这孩子被惯坏了,早该好生管教管教,也不能这样由着他索求无度。” 小容理解的点头:“你这想法当然没错,可就怕伯父伯母不理解,届时还要你跟着挨骂呢。” 想到已经去告状的白小弟,白瑶青又忍不住想扶住隐隐作疼的额头。 爹娘素来宠溺这个小儿子,但凡他告状,不必说都说旁人的错,稍后爹娘若过来,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且最后五百两也得给了他,说不得还要翻倍给。 ——爹娘倒是不会打她。 这也是白瑶青素来在裴羡面前最有优越感的一件事,就算她犯了错,爹娘最气的时候也只是扇她一巴掌,从来都不会责打,不像裴羡,身上的新旧伤疤就没断过。 可说回现在,爹娘是不会打她,但单是叫她再给钱就足够她烦了。 小容见她不说话,便也识趣的不再提起白小弟,只是叹道:“其实说实话,有时候我都想出去多走走晃晃,万一就能像裴姑娘那样遇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呢,就算不能遇到,起码也能走走看看,散散心也好呢。” 她的话白瑶青起先没在意,而是一门心思的发愁,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亮。 她抓着小容的手,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你说的极是!” 小容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夸你!”白瑶青好心情的拍了拍她的手,起身道,“小容,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现在吗……”小容有些犹豫,“那我先同裴公子和伯父伯母说一声。” “不用告诉他们!”白瑶青拉着她坚定道,“我们自己走,路上也有个伴!” 是有个丫鬟伺候你吧。 小容心里腹诽,面上还是犹豫道:“可是你的身子……” “大夫说我这一胎怀像极好,没有大碍的,我们又不走远路,只是在京城走走,没问题的。” “那裴公子那边……” “我会给他留好信的。” 白瑶青说做就做,她跟着村里的先生读过两年书,不算多博识,认字写字是没问题的。 留好了信,在小容的帮助下,她们顺利避开了宅子里的人,跑了出来,成就了她自以为的“离家出走”。 这厢,裴羡获封县主的事也很快传了出去。 第96章 裴欢颜不能送走 同当日在鸾凤宫的众人一样,外界对裴羡获封一事也看法不一。 后宅女眷们大多侧重于裴羡的身份和盘算着同她结亲的利弊,而前朝则多侧重于建文帝这神来一笔的态度。 平阳侯战死,帝后多番垂怜问询,看似无限荣宠,实则镜花水月,实打实的利益平阳侯府是一点都没沾边,再加上后来裴承志闹出的那桩事,建文帝但凡想管,都闹不到满城风雨。 这也叫前朝有些眼明心亮的老狐狸揣测到了些不可言说的帝心。 功高震主,鲜花着锦。 他们明白得很。 可建文帝如今这一手,他们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过一个流落民间的侯府姑娘,顶天了给些厚赏也就是了,一个县主品级的爵位,实在大方的有些不像话。 他们仔细琢磨了建文帝那番话,自诩对后者性情有些了解的老臣都不得不承认——那番话,建文帝很大可能出自真心。 若当真如此,他们就要重新审视一番平阳侯府在建文帝心中的地位了,对于平阳侯府的态度也需要再慎重三分。 毕竟人么,总是对失去的东西更念念不忘,尤其是已经入土的死人。 早年的建文帝与平阳侯堪称君臣相得的典范,平阳侯能立下赫赫战功与建文帝的支持信任脱不开关系,这样的感情,总是叫人更念着几分的,尤其斯人已逝,在活着的人心里,总会被无限美化,最终成为后者自以为的情深义重。 由此,也就更愧疚于自己的种种作为。 若功高震主这茬在建文帝心里翻了篇,那留下的便只有平阳侯的赤胆忠心和无上功勋,平阳侯没了,可他的妻儿还在。 帝王的惦记和愧疚,终究会补偿性的应在他们身上。 裴羡的获封,不得不叫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信号。 ——建文帝心软的信号。 外界猜测众说纷纭,赵瑾此时也带了帝后的一众赏赐,与裴羡回了府。 不消多时,双胞胎也来了正院。 见礼过后,裴承允率先勾唇对裴羡道:“恭喜妹妹获封县主。” 裴承州也笑道:“恭喜妹妹,这回看外头谁还敢乱嚼舌根,皇上隆恩浩荡,实在是我等之福啊。” 他这话说完,只有不知内情的裴羡笑着回了他一句,赵瑾和裴承允都沉默得很。 听着兄妹俩聊了几句,赵瑾才将建文帝关于“明珠成双”的那句话告诉了他们。 裴承允若有所思,片刻后轻声开口:“那侯府只能明珠成双了。” 赵瑾点头:“裴欢颜不能送走。” 这话一出,真正高兴的只有裴承州,即便再觉得裴欢颜心思不正不争气,即便他依旧耿耿于怀于她推赵瑾摔伤的事,但不可否认,这十三年来的感情不是作假。 他对裴承志都尚存一丝情分,更别说裴欢颜了。 赵瑾眼含歉意的看向裴羡:“先前同你说过要送走裴欢颜,只是如今实在迫不得已,皇上金口玉言,我们势单力薄,并不足以能——” “母亲不必多言,我明白的。”裴羡打断她的话,坦然看着她道,“母亲不必觉得愧对于我,能回到家,能得母亲和哥哥们如此相待,羡儿已经很满足了,欢颜妹妹与你们也存有十三年的感情,她若离开,母亲和哥哥们心里也不会好受,便是为了你们,羡儿也愿意同欢颜妹妹和睦相处的。” 她这番诚心的话叫裴承州面有动容,感激地看着她:“羡儿你放心,二哥明白孰是孰非,也知道这样委屈你,便叫欢颜留下,也只叫她留在府里,不会改变什么,若她敢作什么幺蛾子,二哥头一个不放过她!” 裴羡笑着点头。 裴承允这时道:“若叫欢颜留府,便该明确她的身份,侯府亲女只有裴羡妹妹,无论对外还是在府,欢颜都只是养女。” “我明白。”赵瑾点头,“还有一应份例待遇,就按表姑娘的标准来吧。” 叫裴欢颜留下是无奈之举,她可不愿再给任何错误的信号,叫裴欢颜又存下些不该有的妄想和错误之举。 在正院用完了午膳,三人才行礼告退。 正院外,看着裴羡离开的背影,裴承州站在原地纠结犹豫。 裴承允淡淡道:“想去就去,谁还拦着你不成?” “你……”裴承州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我去告诉她一声,你去不去?” “不去。” “那好吧,先前叫膳房给你做了红豆糕,你快回去吃吧,等你吃完我就回来了。”裴承州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转身又进了正院。 赵瑾也习惯了,直接道:“皇上似乎是真心要封羡儿。” 裴承允颔首:“若没有他的默许,消息不会传的这样快。” 赵瑾两人都没出皇宫,裴羡获封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满京都是了。 裴承允也仔细琢磨过建文帝那番话的意思,得出的结论与那群老臣别无二差。 “若他属实真心,至少日后侯府的事端会少很多。”他道。 “无论如何,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桩。”赵瑾也点头,转而说起了旁的,“今日在鸾凤宫,乐嫔想要撮合羡儿与她娘家侄子,被淑妃挡回去了。” 裴承允表情淡淡,语气却有讽意:“指望不上大哥,便又打起了女眷的主意?大皇子眼界未免太窄。” 赵瑾也深深赞同。 或许淑妃也打着裴羡的主意,可至少面上足够稳得住,也愿意与她卖好,不会结亲还一副高高在上施恩于人的嘴脸,相比之下,乐嫔未免吃相难看。 裴承允道:“听说今日德妃娘娘也在场?” 赵瑾也不问他怎么知道的,只点点头,同他说了今日德妃的表现。 她也觉得奇怪,不由猜测:“难道三皇子的手疾是假?” 裴承允摇头:“太医院大半太医参诊,作假的可能性不大。” 那德妃掺和进来是做什么? 赵瑾与裴承允凝神猜测,这厢裴承州也到了芷兰院。 “啪——” 还没等进屋里就听见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像是瓷器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裴欢颜不忿的骂声传来:“县主?凭什么!那个村姑配么!怎得我好生生当了十三年的侯府嫡女不见当今封赏,轮到了那村姑就能获封县主?!母亲未免太过偏心,往日里那般疼爱我的模样,竟都是假象!她从来都没将我当成过亲生女儿!!还有皇后,嘴里说着如何疼我,却转头就能去求当今给裴羡封赏,伪善!都是一群虚伪的人——” 听到这里,裴承州再忍不住,怒气横生,大步走了进去。 “啪——” 一个古董正在他脚边被摔碎。 他看了眼脚下,又缓缓抬头,看向了还保持着摔东西的姿势,愣在原地的裴欢颜。 她腿还没好,只能坐在椅子上,一旁的丫鬟们接连捧着古董摆件站在她身边,以供她发泄摔打。 第97章 她不欠你什么 “摔够了?” “二、二哥……”裴欢颜这才反应过来,思及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挽回时,裴承州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不必离开府里了,母亲不会送你走了。” 看着她变幻的脸色,裴承州继续道:“也如你所言,当今仁善,怜惜羡儿在外吃苦多年,给了她县主的爵位,并非母亲刻意求来,也非皇后娘娘刻意求来。” 裴欢颜试图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承州打断她的话:“便是母亲特意求来,那也是应该的,更是羡儿应得的,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着想铺路,没有旁人指摘的道理。若没有羡儿,在甄家当牛做马被动辄打骂的就是你,是她替你挡了十三年的灾,也叫你余生也不必再困于甄家,不必经受磋磨,你便是不感激,也不该这样怨怼于她,她不欠你什么,相反,是你欠她良多。” 裴承州一番话叫裴欢颜脸色青青白白。 裴承州看着脚下的满地狼藉,顿了顿,最终只道:“心有不忿,更该找机会扭转不利局势,怨天尤人没有任何作用,最后再提醒你一句,管好自己的嘴,背后妄议皇家,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话落,他便抬步离开了。 裴欢颜本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更没话反驳,见他离开才终于慌了,忙道:“二哥,二哥我知错了,我只是心中不平,我不是有意说母亲和裴羡的坏话的,二哥……” 她道歉道的真诚,裴承州却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裴欢颜脱力般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没有焦点。 好消息是不用离开侯府,她这段时日来的努力不算白费,身份也保住了。 而坏消息是……裴羡竟获封县主。 事到如今,她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是达成所愿了,可对手却比她还要风光百倍。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好事没有她的份,若她有县主的品级,就不会为了一个侯府千金的身份要死要活,用尽心思抛弃脸面也要保住。 若有县主爵位,即便离开侯府,她一样能够活得痛快,一样能高嫁皇家。 偏偏,是在裴羡回来之后。 若没有裴羡,那她该是何等风光尊荣,侯府千金、福安县主,慈爱的母亲和得力的哥哥,都该是她一个人的…… 从芷兰院出来,裴承州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从前的裴欢颜虽然爱拆台爱打人,时常叫人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揍她一顿出气,却总是充满活力,天真活泼的,纵然有些虚荣爱面子,却无伤大雅,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戾气。 身份的转变,真的能叫一个人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吗? 他一时有些迷茫。 也许该找三弟谈谈心了。 “世子——”这时,一个侍卫远远而来,见到他行礼后忙道,“世子,大公子求见,属下瞧着他有些不太对头。” “怎么说?” “大公子手里拿着一封拆开的信,嘴里不住叫着‘瑶青’,在外头喊话叫夫人将人交出来,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裴承州皱起眉头:“我去看看,你快去禀报母亲。” “是。” 裴承州大步离开,不多时就到了门口。 守门侍卫还在好声好气的劝着:“大公子先别着急,他已经去禀报了,且就属下所知,您口中的白姑娘并没有来过府里,您怕是有误会。” 裴承志饱含怒气的声音随之而来:“你听命侯府,当然会包庇她!你自己听听你的话可信吗?” 怎么就不可信呢。 侍卫有些无奈。 “怎么不可信?”裴承州定声开口,大步走了出来。 “侯府侍卫皆是父亲亲手带出来,更有大半随父亲上过战场,都是我大齐保家卫民的赤胆忠心之辈,若母亲有强掳民女之嫌,他们大义灭亲也未可知,他们如何正气为民,大哥不清楚么?” 听到侍卫们那一声“世子”,裴承志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妒意。 “许久不见,二弟嘴皮子利索了不少。”他嘲讽道。 “不敢与大哥相比。”裴承州道,“不知大哥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裴承志忍不住道:“这也是我的家,我如何回来不得?二弟还没袭爵呢,侯府也不是你的一言堂。” 裴承州有些莫名其妙:“大哥莫不是记性不好?你已经同咱们断绝关系,更放言半分不沾侯府富贵,这里如何还能算得是你的家?” 这都是裴承志自己说的话,他也没法当众打自己的脸,于是只青着脸不说话,半晌后才怒声开口:“我不与你论这些无用的,你快将瑶青放出来,我便既往不咎!” “谁?你自己的人自己看不好,上门管我们要人?”裴承州心说怪道侍卫说他不大对头,这分明是脑子不大好啊。 “你还敢假做无事不成?”裴承志怒气更深,扬起手中的书信大声道,“物证就在这里,你还敢抵赖不成?” 裴承州想接过看看,却被裴承志警惕的收了回去,无奈他只能凑到他身边去看。 还没看清内容,他第一时间吐槽:“这谁写的,字比我的还丑!” “瑶青只是上过两年学堂,自比不得旁人娴熟,若叫她如你一般读书数十载,成就必定高你百倍!”裴承志冷声开口。 得,还没坚定认为这狗爬字可爱,还不算病入膏肓。 裴承州心里想着,再次看向纸上的内容。 第98章 他就多余出来跟傻逼理论! 纸上的字不多,几句话罢了。 裴承州大略扫了两眼,领会到其中意思后,就深深无语了。 分明是封含泪不舍离家出走的诀别信,哪里就是他们的锅了? 他转头看向正细心收好信的裴承志,深深疑惑道:“你到底从哪个字里看出是母亲将她掳走的?” 裴承志冷笑:“是,她是没说,可其中深意你看不懂么?” “什么深意?” “瑶青深觉自己的存在影响了我们母子团聚,于是决意离开,可在这之前,我们分明感情甚笃,她也从未表露过有这样的想法,为何忽然就留下一封信离开,连告别都没有?” 裴承州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媳妇儿又不是我媳妇儿,还得叫我跟你一起操心不成?” 裴承志眼神冷了下来:“凭你这样的脑子,竟还妄想继承侯府代替父亲光宗耀祖,真是笑话!” 可以好好说话,但人身攻击不能忍。 裴承州正想喷他,却被裴承志先一步截住话头:“前一日还好生生过日子的人,为何一夜之间就留下一封信匆匆出走,连随身衣物都来不及带,无非是被人威胁罢了!” 听到这里,裴承州总算听明白了。 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母亲威胁她离开?” “不然又是谁?”裴承志冷笑。 “不是,母亲威胁她做什么,闲得慌吗?” “无非是以此胁迫我回来罢了。”裴承志脸色前所未有的冷,“你告诉她,若还想要我这个儿子,就快将瑶青的下落告诉我,她还怀着身孕,不能受刺激,若她们母子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你们也休想叫我进家门一步!” 他声音冷硬,说的掷地有声。 裴承州却直直愣住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所以究竟是谁的脑子不够用。 这样奇葩的脑回路,竟然还内涵自己撑不起门楣? “有没有一种可能,母亲并未想过叫你回府呢?”裴承州缓了一口气,问他,“说白了不过都是你的臆想,母亲从未有过叫你回来的想法,你也可以放心,就算有朝一日你跪着求着要回来,母亲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闻言,裴承州陡然涨红了一张脸。 “你又凭何证论这不是你的臆想?母亲有亲口同你说过吗,她心中如何想法,你又从何知晓?” 裴承志脑子转不过弯,被这两句话问的愣住了。 裴承志便觉得是被自己说中了,立时就摆起了架子:“你若识相,便快些劝劝母亲,强掳民女是重罪,即便她是侯夫人,也不免要去顺天府牢里走一趟,她若现下肯放了瑶青,我便不予追究!” 这话听的裴承州额角青筋直跳。 他就多余出来跟傻逼理论! 他一招手,侍卫忙上前:“世子有何吩咐?” “去报官,民女当街失踪,以及有人蓄意诬陷我侯府主母,望顺天府查明原委,还一个公道!” “是!” 侍卫很快就跑走了,裴承志都没拦住。 他转头看着裴承州:“你是当真有恃无恐,觉得侯府能一手遮天?” 裴承州定声开口:“我相信律法和公道,也请大哥注意言行,说我侯府强掳民女,那就拿出证据来,诬陷是重罪,想必也要去顺天府牢里走一趟的!” 裴承志被他呛的无言以对,只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便等着!” 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是他从没想过鸟中之一竟也有自己大哥一份。 看见裴承志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将视线转向另一边,那里正静静停着一辆马车。 从出来时他就看到了,只是一直没理会。 也是巧了,这马车他熟得很。 他大步走了过去,敲了敲马车檐:“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他话落,马车帘被挑开,紧接着一张娇艳貌美的脸露了出来,看着他一笑:“二堂哥安好。” 正是二房的裴兰汐。 裴承州问她:“你来做什么?到门口了又不进府?” “听说裴羡妹妹被找回来了,我便来瞧瞧,欢颜妹妹摔伤了,我也想安慰安慰她的。”裴兰汐如实开口,“只是我一到就看见大堂哥也在……便等了等。” 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如今的裴承志,谁沾谁臭。 她可不敢有半点交集。 裴承州也明白了,无奈道:“他走了,你进来吧。” “是!”裴兰汐又对他一笑,然后便缩回马车里,由马夫从偏门赶进去了。 裴承州在二门处等着她,待人到了才一同往正院去。 “听说裴羡妹妹是在白家庄找到的……白瑶青的那个白家庄,是不是呀?”裴兰汐好奇的问道。 “是在那。”裴承州点了点头。 “天呐,那外头的传言也都是真的?裴羡妹妹被责打虐待了十三年?”裴兰汐捂住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说到这个,裴承州脸色也不大好看了:“甄家恶毒,羡儿受了许多苦。” “这也太可怕了。”裴兰汐捂住心口,“可那不是欢颜妹妹的亲生父母吗,他们这样对裴羡妹妹,欢颜妹妹竟也就由着,还想刻意瞒着府里吗?” “别上眼药。”裴承州没好气的拍了下她的头,“是非如何,母亲自有决断。” “好吧。”裴兰汐眨了眨眼,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欢颜妹妹一向最爱脸面,如今知道自己只是农妇之女,亲生父母还这样恶毒,她一定伤心坏了,瞧都给深思不属的摔断腿了,真可怜啊,我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你别刺激她就谢天谢地了。”裴承州没好气道,“分明是两个冤家,偏生还爱往一块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 “因为我喜欢欢颜妹妹呀。”裴兰汐偏着头,想了想又道,“我也会喜欢裴羡妹妹的。” 裴承州并不信她:“羡儿刚回来,正是敏感的时候,你同她说话注意些,别欺负她,也别刺激她。” “知道知道,我哪有那么坏,再说她可是县主,我敢欺负她么。”裴兰汐嘀咕道。 不多时就到了正院。 裴兰汐立时固定脸上的七分笑容,小步轻移进了屋内,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端庄有度仪态尽显,不见半分方才的古灵精怪。 “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安好。” 赵瑾笑着开口:“快起吧,你这孩子就是多礼。” 裴兰汐笑着起身:“常言给长辈请安是祝福祈愿,兰汐不敢懈怠。” 会说话的孩子总是更得长辈几分偏爱,裴兰汐便是如此。 裴二叔夫妻不干人事,赵瑾连带着对他们的孩子也全无好感,不过对于裴兰汐也绝称不上厌恶就是了,裴承州更是恩怨分明,心里能将裴二叔骂个狗血喷头,却对着裴兰汐全无隔阂。 略寒暄了片刻,裴兰汐便说明了来意。 赵瑾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去芷兰院吧,羡儿稍后要来正院,正好你们姐妹也认认脸。” 裴兰汐到底是二房的人,裴羡又才刚回来,赵瑾并不放心她与裴兰汐单独待在一起,还是自己看着点放心。 裴兰汐也没有拒绝,笑着起身行礼后,便跟着正院的丫鬟往芷兰院去了。 裴承州则留下,向赵瑾如实复述了一遍方才的始末。 末了他挠挠头道:“母亲,我总觉得大哥不该是这样蠢笨的人,仅凭一封不足为证的书信便上门闹事,却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他也不是这般胡搅蛮缠的人。” 赵瑾唇角微勾:“试探罢了。” 第99章 白瑶青如何了? “试探?”裴承州疑惑道,“试探什么?” “试探我的态度,试探他自己还能不能再回侯府。”赵瑾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担心白瑶青的去向是真,试探我的态度也是真,若我当真有意叫他回来,只瞧他如今的惨状和白瑶青‘大度’的离开,松口绝不意外,说不得还会主动帮他找到白瑶青呢。” 这封信正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叫他上门,而后顺着台阶下去,此后再不必为身外之物发愁。 看来这对命途多舛的苦命鸳鸯已经有了柴米油盐的烦愁了。 很好,但还不够。 “对了,母亲,儿子方才有些冲动,没同您和三弟商量一下,便直接叫人去报了官。”裴承州吞吞吐吐道。 “你做的很对。”赵瑾没有骂他,反而称赞道,“你是侯府世子,日后有无数要事都要你权衡决断,岂能事事都与人商量而定?在保护家人和侯府名声的前提下,做你认为对的事,这并没有错。” 裴承州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儿子明白了。” 没有被说冲动莽撞,还得了夸赞,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说完了事,裴承州便回去宁安院了,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至少正常走路没问题,所以又开始了去上书房的读书之路,今日旬假,他还有功课没有完成。 赵瑾也没有关注芷兰院的动向,裴兰汐是来看热闹的不假,却最多嘴上嘲讽几句,不会如何过火,而裴欢颜的心情就更不在她考量范围之内了。 她叫了裴羡过来,同她说了说裴兰汐:“这是你堂姐,名唤兰汐,大你半岁,素来同欢颜有些不和,你同她相处不必太过用心,保持面子情也就罢了。” 即便裴兰汐没有坏心,仅凭她是二房的人这一点,赵瑾也不会叫裴羡与她深入相处。 裴羡问道:“堂姐?便是二叔的女儿吗?” 上族谱时裴二叔也来了,只是当时还有宗族长辈在场,他连话都没敢多说几句,更没敢作妖。 赵瑾点头:“你二叔是你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你父亲在世时对他多有提携,只是他似乎对爵位有些想法,一直在针对我们大房,之前更是坏过你二哥的名声,他与你二婶有一子一女,长子承珏,今年十五,长女就是兰汐,你稍后就能看到她。” 赵瑾话说的直白,裴羡便也明白了自己该对这位堂姐持何种态度。 裴兰汐回来的很快,应该是裴欢颜也不欢迎她。 她对裴羡倒是颇为热情,言行举止得体而不过分亲近,是极舒适的社交距离,最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她也并不惹人烦,略坐了坐便提出告辞,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看的赵瑾直感叹,封建古代的优秀姑娘真的不少,只是大多都只能困于后宅罢了。 比如周念慈,比如裴兰汐。 见微知著不是说说而已,从为人处世就能大概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和修养,以及能力。 裴二叔夫妻蠢笨,生出来的儿女却都不是简单人物。 若非裴兰汐出身二房,赵瑾倒是很乐意同她深交。 裴羡也感觉到了,问道:“母亲也喜欢兰汐姐姐?” “她很优秀。”赵瑾点头,又对她道,“改日引你见个人,你可与她深交。” 难得见赵瑾如此评价,裴羡有些好奇:“母亲说的是谁?” “隔壁家的周姐姐。”赵瑾笑道。 周念慈前几日去了京郊庄子里,想来听到近日京中的传言,也该回来了。 裴羡点点头:“对了母亲,方才倚翠几个被崔嬷嬷说了一通,明珠院的下人们也都被崔嬷嬷重新规整了一回,依您看……这可妥当?” 这几日被赵瑾逮着机会就一对一上课,裴羡也终于适应了些,也敢于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倚翠四人是赵瑾拨给她的大丫鬟,而崔嬷嬷是皇后指下来的养生嬷嬷,在裴羡的意识里,明珠院属她所有,崔嬷嬷并不该越过她给下人们立规矩,可崔嬷嬷是皇后的人,这又让裴羡有些拿不准。 闻言,赵瑾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无论是能迅速适应,还是没有贸然轻举妄动,裴羡都算不错,或许现在还有些稚嫩,可假以时日,她定然能独当一面,届时她也能放下些心了。 “长者赐,不敢辞,晚辈不能拒绝长辈的赏赐,对于长辈的赏赐,更该如珍宝般对待,不能轻易损坏丢失,否则就是下了长辈的脸面,物如此,人亦如此。” 裴羡似懂非懂。 赵瑾继续道:“不止对长辈如此,对于身处上位者也该如此慎重敬重,皇后于你来说,既是长辈,也是上位者,而她赐下来的嬷嬷不单只是嬷嬷,更代表皇后,对她不敬,便是对皇后不敬,所以对于这种存在,万不能以平常人相待。” 她也不想给孩子灌输这些,只是人在屋檐下,便是心里对建文帝、对皇家再有不满,也只能埋在心里,面上更要恭敬至极。 裴羡也明白了,她没有当场选择责问崔嬷嬷是对的。 “日后你将这点放在心上便是,不过皇后娘娘是真心为你考虑,自不会指个奴大欺主的嬷嬷来,崔嬷嬷如此行为,一来只怕是明珠院有些地方当真有些不妥,二来便是瞧瞧你的性子了。” 这个很正常,但凡有些本事的老嬷嬷,都不是轻易认主的性子。 大多需得先观察一番主子性情,先确定能不能效忠,再以主子性情规划日后的章程。 正如她方才所说,皇后绝不是随手一指的性子,那这位崔嬷嬷除了调养身体外,想必也很有一番本事,这对裴羡百利无一害。 听完赵瑾的解释,裴羡也明白过来,深觉后宅大院不好待,弯弯道道实在多。 “那母亲,我便任她行动了?” “当然不能。”赵瑾道,“她是皇后的人,地位自是高上不少,可究其根本,你才是主子,没有主子的身边叫奴才把持的道理,崔嬷嬷此举逾矩不假,却不能当众下她脸面,回头你屏退左右,同她交个底便罢,她会明白的。” 要收服崔嬷嬷的法子有很多,可就裴羡现在的傻白甜样,打直球就可以了,崔嬷嬷的用处也就在这里。 对于真正的深宅大院,崔嬷嬷比赵瑾懂得多,由她来教导裴羡再适合不过,规矩礼数、阴私手段,甚至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说辞,兼或其中的言外之意,都是崔嬷嬷的教学内容。 听完,裴羡若有所悟,点点头表示明白。 等到裴羡离开后,赵瑾才叫来惜夏:“白瑶青如何了?” 惜夏道:“回夫人,小容引着白姑娘去了城南京郊,那边人迹罕至,只有十里外有个尼姑庵,奴婢已经安排好了人,届时就扮做山贼,吓唬她一回。” 当然,吓唬只是顺带,抢走她身上的银票才是目的。 据小容透露,白瑶青身上有着裴承志的全部家当,美其名曰“怀了身子好有余钱进补,苦谁都不能苦孩子”,她用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裴承志从不防着她,也因此叫她顺利带走了两人全部的银钱,好方便自己享受。 赵瑾满意点头:“她还有身孕,小心别闹出人命,弄走她身上的钱就好,叫她吃两日苦头,再去通知顺天府。” 她对未出世的孩子没什么意见,充其量叫母体多吃两天苦罢了。 “是。” 第100章 连个惊吓都没受这合理吗? 顺天府是在城南京郊的一处破庙找到白瑶青的。 彼时她衣着狼藉,大着肚子躺在佛像下昏昏欲睡,眼下泛着乌青,显然是没睡好,脸上灰尘泥巴左一块右一块,本白嫩的肤色此刻也浮上些暗黄,不知什么原因,连脸盘子都好像大了一圈。 见到这样的白瑶青,裴承志倒是没有嫌弃,反倒极是心疼,脸上满是不忍。 他忙几步上前半抱着白瑶青,轻声喊道:“瑶青,瑶青,你怎么样了,瑶青你醒醒啊……” 白瑶青被他晃醒,眼睛还没睁就细微挣扎起来,嘴里喃喃喊着:“别、别碰我,别碰我,走开,快滚开啊——” “瑶青,是我,你醒醒,我是承志哥哥啊……” 随着最后一声喊叫,白瑶青猛地睁开眼睛。 许是饿过了头,她眼前似乎有些发晕,虽然睁开了眼睛却一时没有焦点,不过身子还在细微挣扎着。 裴承志紧紧抱着她,轻声哄道:“瑶青,是我,是我啊,你看看我啊……” 白瑶青眼睛动了动,终于看向了他。 确认这是真的裴承志,而并非幻觉后,她猛地哭出声,埋头在裴承志怀里,紧紧抓着他:“承志哥哥……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别怕,我来找你了。”见她这模样,裴承志眼睛也红了,其间心疼一览无遗。 两人就这样在一众顺天府府衙面前,抱头痛哭,哭了个畅快。 府衙们互相对视一眼,感到无奈的同时,还有些八卦意味在里头。 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他们什么没见过? 各种受害人什么反应他们门清儿,眼前这位白姑娘,显然同那些受到非礼的姑娘们反应别无二差,这里头有事啊。 当然也有几个聪明细心的注意到了白瑶青的衣裳还是裴承志描述中她离开时穿着的衣裳,且虽然看着狼藉,却并没有损坏和挣扎过的痕迹。 且就这位大着肚子的模样……要真有个什么,她还能好生生坐这哭吗? 孩子都保不住了! 领头的府衙咳嗽一声,上前道:“裴公子,还是先叫大夫给您夫人瞧瞧吧。” 说到这个,饶是他也不得不夸一句裴承志细心,从头到尾都带着大夫,生怕他夫人有个闪失。 且跟着他们找了两天,精疲力尽也没抱怨过一句,就这体弱的小身板,他都佩服的不行。 对父母不孝这没得洗,不过对真爱还真是没话说了。 闻言,裴承志也从心疼中回过神来,忙道:“对,快来给瑶青把把脉,瞧瞧她可好。” 大夫适时上前,白瑶青抽抽噎噎的伸出手。 半晌后,大夫收回手道:“这位夫人身子很康健,胎儿也很好,只是夫人似乎伤心过度,老夫开一副保胎药,兼有安神作用,休养几日便好。” 闻言,别说裴承志两人,便是府衙们也有些懵逼。 “那个……老大夫,您确定没诊错么?”有一个人迟疑问道。 虽说可能孩子还能保住,可饿了两天,白瑶青还一副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的模样,这像是“很康健”? 连个惊吓都没受这合理吗? 被质疑医术,老大夫顿时板起脸:“老夫的医术刘捕快你还信不过?老夫敢担保,这位夫人只是伤心过度,没有任何内外伤,身子比你都好,胎儿也稳健得很,不出意外必能足月生产!” 这是回春堂的大夫,医术素来是公认的高明。 府衙们也没有不信的,只是方才太过惊讶罢了,毕竟白瑶青的模样实在算得上凄惨,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裴承志听到白瑶青没事也松了口气,转而又抱着她轻声安慰了。 领头的府衙叫刘峰,见白瑶青终于慢慢止了哭声,问道:“裴夫人,不知是谁将您带到这里来的?” 白瑶青眼圈红极了,只是听到他这话却眼神一闪,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刘峰见状忙拍着胸脯道:“裴夫人放心,谁干的您只管说,咱们顺天府不在怕的,也定会还咱们百姓公道!” “对,瑶青你只管直说,谁也不敢委屈了你!”裴承志也道。 白瑶青眼神游移,却始终都没有说话。 刘峰眯着眼睛道:“裴夫人也要说实话的好,咱们为了找您,不眠不休两天两夜,腿都快跑断了,当然,有人报官,这就是咱们分内之事,只是裴夫人也要给个交代才是。” 白瑶青被他的气势吓到,抱着裴承志的手不由更紧了些,只能如实小声开口:“是……是我自己来的。” “你为何来此?” “我……我离家出走,却不知去哪里,听说这里有个破庙,便想来这里待两日。” “您一个人来的?”刘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信一个孕妇能自己跑这么远。 白瑶青混沌的脑子这才如梦初醒:“还有小容,快,你们快去救小容,她被抓走了!” 刘峰神色顿时凝重:“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是、我和小容一起来的,只是刚到破庙不久,一伙山贼就冲了进来,他们、他们拿走了我的包袱,还抓了小容就走,我……我害怕,只能躲在一边……” “什么时候的事?山贼的模样你可看清了?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了?”刘峰忙追问。 三个问题,白瑶青只回答上来第一个:“是昨日……昨日早上……其他我都不知道,他们蒙着面,我看不清,当时场面混乱,我实在害怕……我不敢出去看他们去哪了……” 白瑶青哭的伤心又可怜,刘峰却只想骂娘:“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还有脸先躲男人怀里哭?!” 白瑶青拼命往裴承志怀里藏,抽咽着开口:“我忘了……我刚醒来脑子不清醒,我好怕……我才想起来……” 裴承志忙护着她,皱眉对刘峰开口:“瑶青才是受害者,小容出事不是她乐意的,你们顺天府办事,便是这样青红皂白不分么?!” 刘峰懒得同俩傻逼理论,手一挥:“分两队,一队在周围找线索,一队往林深处追!” 在不知道山贼下落的情况下,只能先朝着可能性更大的树林深处找了。 虽然希望渺茫,可总得先努力努力找找。 迅速安排好一应事宜,他回头看着白瑶青,眼神犀利:“望裴夫人同在下好生说说昨日细节。”话落,他补上一句,“隐瞒不报罪比同犯,知二报一罪名同样不轻,裴夫人想清楚再回话。” 裴承志皱眉看着他,想说什么却被白瑶青的哭声打断:“我不是故意的,是山贼……他们只能留一个人,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将银票都给他们,希望他们手下留情……他们便带走了小容……不是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瑶青正是精神脆弱的时候,哪里禁得住刘峰吓,稍加恐吓就交待了实情。 刘峰也明白了。 山贼不知什么恶趣味,想看狗咬狗,叫这两人内部起矛盾,白瑶青拿钱买安宁,而小容没有钱,白瑶青又见死不救,所以山贼便直接带走了小容。 “他们带走小容,你便不跑还在这等着?”刘峰狐疑的看着她。 “我怎么敢……他们说会有人在外头守着,只要我敢跑,就抓我一起走……我哪里敢离开破庙半步啊……”白瑶青哭的不能自已,模样也可怜极了。 裴承志愈发心疼。 刘峰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确认她说得应该是实话,便没再追问,也再没停留,径直往树林深处追去了。 裴承志瞪着眼睛看他,有些不敢置信他就这样将他们抛下了。 其余府衙他支使不动,老大夫一把年纪没法帮他,遂他只能扶着哭的止不住的白瑶青慢慢回去。 第101章 京城的卧龙凤雏 侯府正院。 “找到了?”赵瑾挑眉。 惜夏点头:“找到了,那刘峰倒是个有些良心的,从白姑娘口中逼问出实情后便带人去找小容了,大公子带着白姑娘回了宅子。” 赵瑾点头:“送小容离开吧。” “是。”惜夏应下,又问,“那夫人,刘峰那边……” “找具与小容身形相似的女尸送给他。”赵瑾眯了眯眼。 她要让白瑶青夜夜都不得安宁。 裴承志纵然想回侯府,但他心中尚有莫名自信觉得赵瑾会迎回他,所以并不迫不及待,用裴羡威胁裴欢颜的主意显然是白瑶青撺掇的多,也实践的多。 赵瑾分得清得很,所以收拾裴承志,叫他好生体会一番真正的柴米油盐与人憎狗嫌就足够他受,而白瑶青也别想好过。 她该谢谢肚子里的那块肉,若非有这孩子,赵瑾可不会只是折磨折磨她的精神就算了。 “对了,夫人,因为白姑娘异常的态度,现下府衙都在传她被山贼侵犯了……”瞥见赵瑾皱起的眉头,惜夏忙解释,“天地良心,咱们的人可没碰她一个手指头,是她自己臆想太多。” 赵瑾眉头松开:“那就不必管了。” 这是白瑶青自己的锅,扣不到谁头上。 惜夏应下,顿了顿还是迟疑道:“只是夫人,真的要将这伙山贼往刺杀世子的匪寇身上引么?咱们府里已经够招摇了,这样的风头只怕不是好事。” 赵瑾摇头:“活跃在他们视线和嘴里,对我们才越安全。” 虽然还没找到证据,可背后黑手八成就是建文帝,这位他们硬刚不过,只能暂时走怀柔路线。 只有存在感够强,活跃度足够高,无论背后是谁,下手才总要顾忌几分。 ——虽然之前也没顾忌到哪去,但现在可不一定了。 平阳侯府连连事端不断,心大的人感叹一句命犯太岁就过去了,可心细些的却不会被这借口糊弄过去。 功高震主不是假话,朝野皆赞也不是假话,可人死如灯灭,若还依旧执着于那点心结,针对翻不了身的平阳侯府,未免落了下乘,若再三斩草除根不罢休……就难免要叫人寒心了。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现在天平已经稳稳倾斜在平阳侯府这一方了。 惜夏没想到这点上去,见赵瑾坚持,也就依言去做了。 白瑶青的事起先没引起什么水花,可在顺天府的人又搜寻了两日,终于找到了一具女尸和一句男尸,仵作验尸后断言是这两人近身搏斗两败俱伤而死。 女尸已确定是小容无疑,而男尸尚不明身份,可其后男尸身上的火焰图腾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据大理寺查证,那群曾刺杀平阳侯世子的匪寇身上就有着类似图腾,再加上受害者是平阳侯府大公子的夫人,虽说已经断绝关系,可打断关系还连着筋不是?这的确是平阳侯的血脉无疑了。 这是有目的的针对? 顺天府不明觉厉,并且当日就马不停蹄将案子移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也很懵逼。 本就是为了取信于人才给替罪羊身上弄出来图腾的他们对这群匪寇再清楚不过——因为压根儿就没这个团伙好么? 为求保险和方便,他们当初连人都找的死刑犯。 这会儿忽然冒出个同伙来,他们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可事都到这了,他们还能怎么着? 硬着头皮查呗! 外头对此事的关注度也异常高,当初的刺杀事件就有不少朝臣要求彻查的,后来被大理寺堵住了嘴,他们只能偃旗息鼓,眼下旧事重提,可把他们激动坏了,又一次扑腾了起来。 实在也是这回的事太可疑,两回受害者都是平阳侯府的人——虽然平阳侯夫人不承认,可白瑶青的确是她大儿媳妇没错,肚子里那个也是她嫡亲的亲孙子。 更是平阳侯的亲孙子。 虽然放着裴承志这个长子不搞死反而费大力气拐走白瑶青有些奇怪,可到底这个未出生的也是后人之一,由不得旁人不多想。 有那敏感些的,已经将怀疑的视线投向皇宫了。 ——不论前几回,这回的确不是建文帝干的。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人本质就是爱看热闹的,本就是用作替罪羊的匪寇为什么重出江湖他们不在意,匪寇绑架了白瑶青却为何只弄死一个丫鬟他们也不在意,只要这把火烧不到他们自己身上来,这热闹就得凑。 也因此,平阳侯府也收到了不少慰问,更有甚者亲自上门,叫赵瑾忙了一把。 不过总体来说,一切还在掌控之中,事态发展也一如她所料。 赵瑾觉得短时间内应该生不出什么波折来了,只是第二天就惨遭打脸。 ——刚进上书房没几天的裴承州又不甘寂寞,给自己加戏了。 起因是那一日由五皇子起头,上书房许多子弟们下学后一同去怀兴坊玩乐,四六七三个皇子不知什么原因,竟也同意跟着去了,而裴承州跟五皇子关系不错,自然要去,裴承允便也跟着了。 怀兴坊是京城著名的达官贵人最爱打卡场所之一。 倒不是青楼那种地方,相反这里很有一番雅趣,风雅与奇趣并存,尤其招二代们喜欢。 五皇子更是常客,他牵头来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当日不巧,恰逢秦王世子也在场,这位向来与五皇子并称京城唯二卧龙凤雏,那是要缺了大德才能同时遇见这两人的。 恰好,当日的怀兴坊占全了。 五皇子素来与秦王世子不对头,两人见面只对掐都算手下留情了,且这二位向来信奉手底下见真章,回回不见血不罢休,旁边还有个不嫌事大的四皇子和七皇子,口头较量显然并不能满足他们。 又恰好秦王世子身边的狗腿子也不少,这不,一言不合就开干了。 不要小瞧大半小子的杀伤力,还是一群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小子。 怀兴坊不消半刻就被砸了个稀碎。 裴承州理所当然的中了招。 赵瑾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裴羡挑选启蒙先生。 因为下头人说辞不清,还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她还以为出了大事,裴承志被打的起不来身了,忙一边叫人请太医一边亲自去接他。 没多久她就赶到了怀兴坊,急急忙忙下马车进门后,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和一众鼻青脸肿但活蹦乱跳的小子们。 ——哪个是她儿子来着? …… 半个时辰后,侯府正院。 赵瑾无言的看着站在下头,鼻青脸肿的裴承州,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男孩子嘛,摔摔打打再正常不过,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弄的青紫交加是他的损失,不是她的,不用在意。 至于方才丢人……那是下面人禀报不清的锅,不碍事。 她一点都不介意。 片刻后,她成功说服了自己:“说吧,怎么回事?” 裴承州一下就来了劲:“本是书念的多了有些疲累,五皇子提议去怀兴坊,大家都觉得不错,便下学后一同去了,只是谁料那讨厌的秦王世子竟也在,还贱兮兮的非要来撩拨五皇子,说五皇子骑射不如他也就罢了,还内涵到二皇子头上了,五皇子是谁,那能惯着他?当场就给办了!” 听着这土匪一样的言辞,赵瑾眉心直跳。 “对了。”裴承州忽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五皇子下场,咱们也不能独善其身不是,和儿子对打的好像是……杜琦?” 好家伙。 赵瑾那位死对头,柔嘉长公主的儿子。 好大儿可太会挑人了。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等赵瑾说话,就来人禀报:“夫人,柔嘉长公主方才递了帖子,现下马车已经在府外了。” 赵瑾不由挑眉。 前脚帖子来,人后脚跟着到,所以她递帖子的意义在哪里? 第102章 柔嘉长公主 事实证明柔嘉长公主只是个讲究人罢了。 她帖子里点名见赵瑾,赵瑾便没准备折腾几个孩子,更了衣就出去正厅见客,看着在一旁皱眉不住唠叨着“找事来了”的裴承州,她问道:“你下手重不重?” 裴承州摇头:“大家都收着力气,哪能动真格的?” 说到底不过是陪着上头几位天潢贵胄闹罢了,大家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圈子里的,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下狠手呢。 正如赵瑾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那样,鼻青脸肿是真的,活蹦乱跳也是真的,个个身体倍儿棒。 赵瑾满意点头,她也觉得傻儿子不是真傻的人。 临出去时,她本想叫裴承允给裴承州上上药,却在触及前者颧骨上的乌青时无语了半晌。 这个素来太过省心,险些叫她忘了他也受伤的事。 裴承允道:“不过逢场作戏,小伤罢了,母亲不必在意。” 赵瑾点头:“还是上上药,伤也好的快些。”顶着个乌青脸很好看么。 嘱咐了他们就在正院等着,赵瑾才往正厅去了。 柔嘉长公主已经在里头了。 赵瑾走到门口,便见一红衣贵妇端坐在椅子上,正捧着茶微抿,单看侧颜,已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待到她听到脚步声,偏头看来时,饶是赵瑾早便在记忆里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由惊艳一瞬。 柔嘉长公主天生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眸含情似嗔,眼波流转间一派风情,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肤白胜雪,丽质无双,再加上天生的贵气,更衬得她气质不俗,分明生的一副含情相,却如高岭之花般不可攀折。 不知是不是看久了自己这张脸,赵瑾觉得自己这张也曾被京城吹上天的、与柔嘉长公主不分上下的容貌,竟也不过如此。 失神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扬起笑容走了进去,福身行礼:“臣妇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瑾如今的身份和特殊的处境,便是宫中贵人见她行礼也要客气推拒三分,柔嘉长公主却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连客气都未曾,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行完了礼。 赵瑾也不生气,她对长得好的人素来宽容,更何况还是曾纵容儿子帮了她大忙的柔嘉长公主了。 面子这种虚无的东西,她从来都不看重,能拿到手的利益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来了,快坐吧。”长得美的人一般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儿去,柔嘉长公主天生烟嗓,沙哑而带着一股无言的魅力,“多日不见夫人,夫人精神头倒是愈发好了。” 赵瑾笑着落座:“劳公主记挂,臣妇一切都好。” “连日忙乱不停,夫人日子充实有趣,精神自是好的。”柔嘉长公主勾唇笑了一声,“先前本宫还道夫人为何拒了本宫的邀约,原是侯府好戏一场接一场,夫人尚且忙不及呢。” 赵瑾笑容不变:“公主所言极是,毕竟不是谁都有臣妇这样的好运道。” 见她不似以前一刺激就失方寸,柔嘉长公主倒是有些意外:“你似乎长进不少。” “公主说笑了,人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又不是泥捏好的,大小模样都原封不动。” “倒是有理。”柔嘉长公主赞同点头,紧接着便画风一转,“只是举凡遭逢巨变,性情方移,如此想来,倒不如一成不变,也好少些波折磨难。” 赵瑾笑了笑:“千篇一律,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过起来总是无甚趣味的,改变未尝不可。” 柔嘉长公主顿了一瞬,泛凉的眼神扫过她,到底没再说什么。 赵瑾接着道:“不知公主今日驾临,所为何事?” “本宫为何上门,你不清楚?”柔嘉长公主拨了拨指甲,“平阳侯世子倒是好蛮力,我儿一身是伤,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今儿打架的人里,一多半的皇亲贵族重臣子弟都参与进去了,且个个挂彩,也没见哪个像柔嘉长公主这般嚣张,直接上门问罪的。 赵瑾道:“少年意气罢了,谁还没个口角争斗的时候,杜公子伤的重,我儿也不轻,正如公主所言,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 柔嘉长公主笑容终于落了下来:“夫人此言,是不愿意和解了?” “何谓公主口中的‘和解’?” 柔嘉长公主毫不犹豫:“带着你儿子携重礼上门,诚心致歉。” 赵瑾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本以为是小孩子玩闹,事过便罢,臣妇私以为还没到这般郑重和解的份上。”她顿了顿,继续道,“打人当然不对,臣妇并不为儿子辩驳,也自要罚他,便叫他赔礼道歉也是应当,只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臣妇素来喜欢公平。” 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柔嘉长公主一笑,重复道:“好一个事过便罢,倒是本宫不懂事了。” 赵瑾也笑了笑:“公主乃天家贵女,大齐女子之楷模,当不上‘不懂事’之说,只是一时想茬罢了。” 都说法不责众,那么多皇亲重臣子弟,往重了说是聚众斗殴,往轻了说只是一时打闹。 这事要么各大五十大板,要么轻轻揭过,哪有单拎着一个给教训的道理,尤其柔嘉长公主某种意义上还代表着皇族。 若裴承州当真道歉,这事反而不好善了,妥妥成了皇权欺压下的无奈举措,更别说还是忠烈之后。 就算赵瑾敢应,这歉礼……柔嘉长公主倒是真敢受,不过吃不吃得消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凡建文帝还想要皇室的名声,就不会任由她胡来。 再说旁人家只怕揭过这一茬都来不及,柔嘉长公主上赶着要翻出来,还郑重其事一番,面上倒好看了,却衬得旁人家不知礼数没有规矩。 宗室和重臣,想必柔嘉长公主不想同时得罪透了。 柔嘉长公主是蠢人吗? 不是。 蠢货在宫里压根儿活不下去,更混不到长公主中第一人。 道理她明白得很,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偏生赵瑾分寸不让,她也没了耐心:“既如此,本宫打扰了,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她气呼呼起身,拂袖便走。 第104章 商业王国的雏形 闻言,赵瑾皱了皱眉:“我知道了。”破事真多。 人家穿越是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她倒好,养娃守寡苟到大结局? 不该是这么个走向啊。 等到两人离开后,赵瑾凝神细思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击,拿出现代卷王的精神来,手握足够筹码,靠自己走上人生巅峰! 仅靠敌人那点被狗吃的不剩多少的良心,实在太过被动。 就是在古代显然路要难得多。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 女子之身若要出头,除去嫁高门,以夫为贵,此外路竟狭隘至此,赵瑾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和能耐,最终觉得可能只有经商适合她。 可士农工商,商户最末,平阳侯府还算是个后盾,却始终不是最强有力的,且单凭金银远远不够,要想叫旁人动她都顾忌三分,要拿出来的筹码…… 赵瑾脑子里一时间想过了现代许多炸弹火枪等等等等……东西都是好东西,悲催的是她一个文科生,绞尽脑汁好像也没什么卵用。 只原材料和配比方式就够她晕乎了。 且要是真拿出这些东西,别说旁人顾不顾忌,建平帝是妥妥的要对她下手的,这不是筹码,这是作死。 赵瑾一时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遗憾的叹了口气,暂且先搁置此事。 除此之外的话……也得搞好人脉了。 不止是宫里,还有京城各个圈子,她都得说得上话才是。 可恨她现在守寡,不能出门结交人脉,还得另辟蹊径。 赵瑾略想了想,坐去桌边,边想边改,花了半宿做了份计划书出来。 首先第一步,买地,开店,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翌日起身后,她便吩咐惜夏去做了,自她穿来之后,外头的事一直都是惜夏对接执行,赵瑾很满意她的处事方式。 惜夏绝对是个可造之材。 她的商业王国正需要这样不可或缺的人才。 眼下只继承了原主财产、没有一分自己存款的赵瑾却想得很美,脑子里甚至已经有了所谓商业王国的雏形。 “买地?”惜夏心有疑问,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执行,“请问夫人需要买哪里的地?需要多少亩?” 赵瑾道:“京郊先来个五百亩,建成庄子……两个五百亩吧,然后京城内最繁华的南北两街,买上三四个铺面,若有合适的,多买几个也可以,你先去实地考察考察,回来报与我。” 惜夏应下:“是,夫人。” 赵瑾又去了书房算了算手头的钱,侯府的钱应该可以不用动——她也不太想动侯府的东西,她私库里的钱和嫁妆铺子里的收益已经是很大一笔数目了,足够她创业初期的一应投资。 她想了想,又叫了惜冬进来:“我想再开几家铺子,你去庄子上找找咱们自家的家生子,不拘人数多少,只要合适皆可。” 惜冬问道:“夫人合适的标准是?” “相貌端正,身材年纪不限,会说话的、会奉承的、脑子活的、有一技之长的……其余你看着挑,只要在某一方面尤其突出的,或是灵活不及但足够憨厚稳重的,也可以。” 惜冬一一记下,便领命下去了。 赵瑾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她早就发现了,惜冬这孩子最爱八卦热闹,好奇心也最重,也是最爱唠嗑说闲话的一个,消息灵通又人缘不错。 以后可以安排她总管人事。 剩下的惜春细心稳重,管着侯府不出疏漏很合适,她的身边也需要留这么个人提醒着,而惜秋么,这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不过手段比起另外三个都要狠而果决,后宅阴私她最拿手。 不过存在感低在某方面来说也是优势,对比赵瑾想要建立的情报网,就专业对口了不是。 还有其他人才,能搜罗多少她就要揽回来多少。 大略计划完,裴羡已经来请早安,再陪她一起用早膳了。 双胞胎每日要去上书房,若早间再专程再来后院一趟总归时间太紧,赵瑾便免了他们早间请安,只每日下学回来请个安就好,也方便她同孩子每日交流。 裴羡带着丫鬟款款进来,行礼问安。 短短几日,她仪态规矩已经颇具成效,可见是下了功夫学的,气度也从容了不少,赵瑾觉得这应该大多算她与双胞胎的功劳。 出身贫寒对孩子的影响并不足以能改变性格,爱意才会。 以前的裴羡瑟缩不敢多言,无非是得到的爱不够多,底气不够足,只要让她明白身后有爱和宽容在支撑,她对人对事的态度就一定会从容许多。 只看白瑶青就是了,人品且不论,一样的出身贫寒,她身上却从不见懦弱,连胆怯都是九成九装出来的,就白家父母那样重男轻女的父母,养出来的大女儿泼辣敢干,二女儿,也就是白瑶青,也敢挺直背脊对人,更敢同侯府硬刚。 裴羡是个好孩子,就是甄家太不做人。 赵瑾寻思着待会儿得问问甄家最近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只有知道他们过的不好才能开心这样子。 可惜惜夏不在,她的冷幽默最逗人了。 赵瑾收回思绪,笑着开口:“你来的正是时候,膳摆好了,先用膳吧。” “是。”裴羡也笑着应是。 近距离接触之下,赵瑾才看清裴羡的状态似乎不大好,有妆容掩盖,她看不出她眼下有没有泛青,可眼里的红血丝却是极明显的。 “你昨夜没睡好?”赵瑾蹙眉道,“你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 “没有的。”裴羡下意识否认,不过在触及到赵瑾了然的眼神后,她只能小声开口,“我还未认得几个字,哪里能看得懂书,不过是多练了会儿字罢了。” 赵瑾眉头未松:“你年纪还小,整日里又无事,多的是时间读书认字,不必熬夜看书,费神费眼又对身子不好。” 说完,没等裴羡说话,她便看向裴羡身后的倚翠和崔嬷嬷,对后者道:“大姑娘年幼不懂事,烦劳崔嬷嬷平日里多提点一二,读书要紧,却要紧不过身子,我只愿羡儿无忧康乐便罢,其余皆可放置一旁。” 崔嬷嬷是个人精,当下就明白赵瑾是在提醒自己,忙躬身道:“夫人慈爱,奴婢明白了,日后定会以姑娘身子为重。” 其实崔嬷嬷自己是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裴羡本就落后旁的贵女许多,再不努力更待何时? 她私心里对裴羡这种肯下苦功夫的刻苦努力是很欣赏的,只是平阳侯夫人显然并不这样想,果真如皇后娘娘所言,这位更着紧女儿本身,而并非面子和女儿的姻缘前程。 既如此,日后她便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105章 你不必很聪明 倒是裴羡拉了拉赵瑾的手:“母亲,我昨儿学了个词,叫废寝忘食,您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读书,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便是废寝忘食也满足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小声开口,“我知道外头都在说母亲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所以我想努力再努力些,我想待日后站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能称赞母亲慧眼识珠,青出于蓝,而非愚蠢透顶,错把鱼目当明珠,我也想为母亲争一口气,想不堕父亲一世英明。” 后头一番话她声音极小,赵瑾却听清了,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即便现在裴羡获封县主,可总有些自以为是的说道利益衡量,将她拿来与裴欢颜作比较,再站在他们的角度给出最优解答——认亲亏本,将裴羡接回来又大白于天下更是得不偿失。 这种声音不多,但是难免有议论的人。 这些风言风语赵瑾也并非没听到,只是觉得没必要去理会,却不想被裴羡放在了心上。 也是她疏忽,裴羡年纪本就小,又刚回来,最是敏感脆弱的时候,难免会多在意外界的眼光,他们对她越好,对她的压力也就越大,因为她不愿叫家人因为她被外人诟病看轻。 是她一厢情愿的觉得外头闲话不多,裴羡会同她一样,将这些话自动过滤掉,而不是纠结在心。 赵瑾覆上裴羡的手,定声开口:“我自是相信你可以,只是我希望你努力是为自己,而并非为旁人眼中对你的看法,他们对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对我、对你哥哥们也并不重要,他们没有资格叫你为了寻求他们的认同而夜以继日地努力改变,你想努力、想变得更好的初衷,只能是为了你自己。” 裴羡眼神一动。 赵瑾话头一转:“你知道什么叫母女吗?” “我……”裴羡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瑾笑着看向她:“你是我怀胎十月费尽心力生下的孩子,是我血脉和感情的延续,无论是怎样的你,博学亦或目不识丁,貌美或丑陋,健康或有疾,都是我心中独一无二、永远会坚定选择的存在,你不必很聪明,也不必很懂事,你只要站在这里,母亲就会为你欢欣鼓舞。” 不知是不是赵瑾这话说的煽情,裴羡眼睛红了一圈。 “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她声音有些沙哑。 “那现在有了。”赵瑾声音温柔而坚定,“你只要记得,即便你一事无成,一生碌碌无为,母亲也并不会失望或是如何,只要你认真生活着,认真对待着自己的生命和身体,母亲就为你骄傲。” 裴羡低下头,许久后才缓缓抬起来,对赵瑾笑着:“我明白了,母亲。” 见她眼神似有释然,赵瑾也放下了心。 她没有育儿经验,方才那看似煽情的一番话也并非口不对心的小作文,虽然略肉麻但的确是她肺腑之言没错。 她对亲情的理解就是这样的。 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只要裴羡对她真心,她不介意会回以她这样甚至更多的感情。 “不过母亲……”裴羡吸了吸鼻子,忽地眼睛一眨,“二哥那样不爱读书,您还是压着他整日去上书房做功课,是因为他不是女儿,得努力讨您喜欢喽?” 赵瑾被她逗笑:“是的呀,女儿无论如何都要捧在手心里宠的,臭小子当然不能!” 还会开玩笑,证明听进去她的话了。 她也不用担心这孩子真为了学那些东西废寝忘食,给自己身子搞坏了。 早膳已经摆好,两人正要落座,却听下头禀报:“夫人,欢颜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自确定好裴欢颜的养女身份后,赵瑾便吩咐下头人将称呼区别开来,“大姑娘”只用来叫裴羡,对裴欢颜则称呼“欢颜姑娘”。 见赵瑾点头,丫鬟便下去传话了。 裴欢颜腿似乎好了些,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过左右两边都要搭着丫鬟的手来支撑,进到里屋,她有些艰难的屈膝行礼:“颜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赵瑾道。 “谢母亲。”裴欢颜缓缓起身,又对裴羡一礼,“见过裴羡姐姐。” 裴羡忙道:“欢颜妹妹快些起来吧,咱们姐妹无需多礼的。” 裴欢颜抬起头一笑,未施粉黛的小脸素净极了,也微显得寡淡,不过笑起来叫人看着很舒服。 裴羡关心了一句:“你腿伤如何了,怎得不静养着?” “太医说如今下地没问题的,只需要多加注意便好,给母亲请安,欢颜不敢懈怠,便忙来正院请安了。”裴欢颜解释的很细致,话头一转又道,“方才在外头听到笑声,不知欢颜有没有打扰到母亲和姐姐?” 裴羡笑了笑:“自然没有,你可用过早膳了?” “尚未用过。”裴欢颜摇了摇头。 裴羡笑容不变:“那不如咱们一同用吧?” 裴欢颜眼睛一亮,接着又迟疑的看了赵瑾一眼。 赵瑾点头道:“那便一起吧。” 裴欢颜顿时一喜:“是!” 赵瑾也没什么感觉和意见了,裴欢颜是养女,平阳侯的孝就得守,也就是说还要留三年才能嫁出去,迟早要习惯的。 只要裴欢颜不作妖,她可以养着她。 三人无言的用完了一顿早膳,裴欢颜也的确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准确的说是安静过了头,对赵瑾有讨好和亲近,但并不惹人厌恶,对裴羡也没了之前掩藏不住的憎恨,能笑着说几句闲话。 一如赵瑾希望的那样安分守己。 一连几日,晨昏定省日日不落,但看着倒不像是刻意表现自己,而是当真为了尽孝,充其量就是讨好意味足一些,却对旁人无碍。 她身边有赵瑾的人盯着,的确也做不了什么,倒像是真的想开了。 赵瑾没有多关注她,趁着这几日惜夏和惜冬的跑腿筛选,终于将地段和人手等定了下来,现在就等付钱后装修了。 这日她正同惜夏商量着,事却找上门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正与裴欢颜相关——甄大壮夫妻找上门要女儿了。 第106章 原来是狗急跳墙么? 听到甄大壮夫妻上门,赵瑾挑了挑眉。 甄家一家子,怕是只有吴桂香念着裴欢颜几分了,今日若只有吴桂香一个人上门,她倒还有几分相信。 惜春道:“甄家本就是外来户,后头又出了抱错女儿得罪侯府一事,白家村的人不论是畏惧咱们侯府权势,还是唾弃吴桂香人品,俱都离甄家人远了些,平日里种个田、买个东西,都没几个人搭理的,听说他们家唯一出息的大儿子因此连私塾都上不了,直接被先生退了回去呢,甄大壮无法,只能将大女儿卖去外地给商户做妾,才勉强换了些银钱。” 这是必然的。 时下读书人极重名声,甄家长子有了吴桂香那样的生母,即便没有证据证明当真是吴桂香刻意调换的裴羡,可耐不住恶毒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他们家虐待裴羡又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甄家长子的读书一路,也算断了个七七八八了。 赵瑾对惜夏道:“你出去瞧瞧吧。” 也不能谁来叫门她都巴巴出去见,哪有这美事! 惜夏点头,转身出去了。 路上正遇见从两个方向赶过来的裴羡和裴欢颜,后者腿还没好,纵是被丫鬟扶着也走不快,倒叫她额上隐隐冒出了些微汗珠。 “惜夏姑姑。”裴羡先走了过来,迟疑问道:“我听说……甄家人来了?” 惜夏点头:“正是,他们好像是来接欢颜姑娘回去的。” 她话音刚落,刚走过来的裴欢颜瞬间脸色惨白。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接受裴羡的存在和自己养女的身份,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 一定要她回到那个贫穷低贱的地方才罢休吗? 惜夏和裴羡都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前者目不斜视,行礼过后便往府门口去了。 裴羡心里却是复杂更多些,她想了想,还是随惜夏往府外去了。 裴欢颜慌乱无神地跟上。 惜夏很快就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府外来往路人不少,两位姑娘便在这里听着动静就好。” 裴羡点点头,裴欢颜心不在焉,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 惜夏转身出门,甄大壮夫妻正坐在侯府门前拍腿哭诉。 先前裴承志与白瑶青几次三番登门,好歹这两人要脸,做不出太过分的事,可甄家夫妻却是真正的无赖做派。 惜夏走到门口站定,对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视若无睹,径直看向甄大壮夫妻:“二位在我侯府门前拍腿喊冤,不知有何冤可诉?” 吴桂香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侯夫人呢……我要见侯夫人,她霸占着我女儿不肯放,却叫我母女生生分离……天道王法,如何就不睁眼看看啊……” 甄大壮也面有悲色:“当日侯夫人上门,砸了我家,强势带走我家二女儿,自称这是她侯府真千金,可她口中的假千金……我的女儿,却绝口不提,我夫妻好容易攒够盘缠上门,侯夫人却连面都不露,反叫一个小丫鬟搪塞……求大家伙评评理,这到底是哪家的王法,天底下究竟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百姓们一时没有说话。 平阳侯的名声太响亮也太好,再加上近几个月来平阳侯府遇到的种种糟心事,但凡有点心软的人提起来都不由有些同情,并不会被旁人三言两语鼓动。 更有一个少年直率开口:“平阳侯为国战死,平阳侯夫人也是难得的菩萨心肠,她遇到那些事已经够可怜了,你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张口就污蔑,反倒更可疑!” 其余百姓们没说话,但神色大多有赞同之意。 见百姓们并没有像预料中倒向他们一边,甄大壮两人都有些慌乱。 说好的官民对立、仇视勋贵呢? 惜夏面无表情的看着甄大壮夫妻:“当日夫人上门带走大姑娘,你甄家人连提都未提过你们亲生女儿,如今又却被利蒙眼,来污蔑我们家夫人,可恨我们夫人替旁人养女儿十三年,视若珍宝,亲生女儿却被虐待打骂,暗无天日,你问天理王法何在,我倒想问问你——” 她直直看向吴桂香:“这十三年,你夜里可有被噩梦惊醒过?你的拳脚棍棒落在我侯府姑娘身上的时候,可曾有过丝毫愧疚不安?天理王法不能惩治于你,你就当真问心无愧,将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忘得一干二净吗?” 惜夏接连三个问题,直将吴桂香问的面无人色。 她本就不是个有城府的人,被当头一棒喝问,饶是她已经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却也难免露出些痕迹来。 不止熟悉她的甄大壮能一眼看透,围观百姓们心中也有了计较。 甄大壮暗骂了一句不中用,立即抢白:“你扯这些无用的又能作何?当日事发突然,我们反应不及也是自然,反倒是你侯府,我们不提,你们便能理所当然扣下我女儿,叫我们至亲分离么?!” 话落,他一把扯过吴桂香,叫众人都能看到她脸上的伤心和眼泪:“便是当初抱错,可那也是我媳妇儿辛辛苦苦,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生下来的孩子,她如何就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 提到裴欢颜,吴桂香眼里是真有了几分伤心。 她也重男轻女,可女儿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当真不疼她,当年她又何苦…… 想到这里,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不多时眼泪鼻涕就糊了满脸。 这模样任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母性也是最容易打动人的存在。 眼见着多数百姓们面有犹豫,甄大壮心里一喜,趁热打铁:“便是侯府势大,也万没有拦着人家至亲团聚的道理,识相的就快点将我女儿交出来,再补偿我们损失,否则我便是报顺天府,敲登闻鼓,也要求个公道!” 补偿损失? 惜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原来是狗急跳墙么? 混不下去了,就打起了碰瓷的主意,甄家可真敢想。 她正欲说话,一直在门后的裴欢颜终于沉不住气跑了出来,因为扶着她的两个丫鬟没留心,险些叫她栽倒在地。 裴欢颜并未在意,自出来起,她就红着眼眶狠狠瞪着甄大壮夫妻。 相似的容貌,鼻旁的小痣,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的身份。 甄大壮暗含打量,瞧见她就像是瞧见了金山,吴桂香眼里却猛然迸发出激动的狂喜,手指颤栗不已。 这是她的女儿! 这才是她的女儿! 第107章 谁亏心,谁最先下大狱! “孩子,孩子,我是娘啊……”她赶忙从地上起来,一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忙就要上前抱裴欢颜。 不过裴欢颜却猛地退后一步,面带惊恐地喊道:“你别过来!” 吴桂香不明所以的止了脚步:“孩子,我是你娘啊,你瞧瞧我们的样貌,我就是你娘啊……你竟已经这样大了,还出落的这样好……”她又哭又笑,眼泪掉了下来,又被她一把用衣袖擦掉。 殊不知这模样更叫裴欢颜厌恶嫌弃更重,她眼中惊惶,紧咬牙关,狠狠瞪着她:“我母亲是平阳侯夫人,才不是什么山野村妇,你这般粗鲁丢人,如何敢自称本姑娘的母亲?!” 吴桂香愣住了,眼泪还一直不断往下掉,这回她却没再擦。 甄大壮才不会被她的话伤到,上前就恨声开口:“好你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亲生父母不认,上赶着认贼做母,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掐死你!还容你享受了十三年的富贵?!” 裴欢颜本就悬着心,此时见到亲生父母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羞耻与不甘并存,无力的恨意也渐渐滋生,再加上周边百姓如同公开处刑般的指指点点,叫她精神状态趋近崩溃。 “那你怎么不掐死我?!早知来人世有这样一场磨难,还不如没来过,生了我又换走我,既叫我来了侯府,又为何要揭开这一切?!既揭开了真相,我好不容易劝自己接受现实,你们又为何非要上门,非要毁了我才罢休?!你们生我便是为了折磨我么?!早知如此,还不如你掐死我了事,也好过叫我终日惊惶不安,彻夜难眠!!” 说到最后,她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再衬着她眼泪不断的模样,竟像是发了癔症一般。 吴桂香被吓到了,手足无措的道:“孩子,娘是来带你回去的,侯夫人不会善待你,娘怕你受苦啊……只有娘会待你好……” 惜夏使了个眼色给丫鬟,后者忙就要扶着裴欢颜回去。 裴欢颜却稳稳不动,红着眼眶直直瞪着吴桂香:“待我好?你拿什么待我好,拿裴羡穿过的破布棉袄,她睡过的硬板柴房,还是她挨过的拳脚棍棒?” 吴桂香语无伦次的摆手:“她怎么能同你比,娘不会打骂你,也不会叫你睡柴房……” “只是这样吗?”裴欢颜冷笑,“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诚意呢?侯府养我十三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不知凡几,若要接我回去,便该一刀两断,拿出足够的筹码来感谢侯府才是,我出生至今,侯府在我身上的花费超过百万两,你们拿得出来与侯府断交的银钱,我便同你们走!” 惜夏意外的看着她。 吴桂香被她说懵了,只能一直掉眼泪,却不知如何回她。 甄大壮已经连声骂了起来:“不知足的白眼狼,老子就算没养你,你也是老子生的,老子想要回自己女儿,还得你同意不成?给你脸了!老子告诉你,今儿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说着,他就上手要来拽裴欢颜。 裴欢颜吓了一跳,忙连连后退。 惜夏使了个眼色,侍卫们立即上前拦着甄大壮。 “怎么?侯府还真要做阻碍人家父女团聚的缺德事不成?”甄大壮有些怵人高马大的侍卫,但还是强撑着道。 “谁同你是父女,我父亲是平阳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裴欢颜尖叫着开口。 惜夏冷声开口:“若要报官只管去,登闻鼓也随你敲,我侯府奉陪到底,你们夫妻且记住,谁亏心,谁最先下大狱!” 她厉了声色,甄大壮两人也被她的话吓到。 尤其是本就心里有鬼的吴桂香,她哪里敢同官府打交道。 见状,惜夏继续道:“甄家是个什么地方,你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听闻你前日刚将大女儿卖给了外地商户做通房?” “老子嫁女儿,你也要管七管八?”甄大壮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倒是吴桂香眼里划过愧疚,低下头不敢看人。 惜夏讽道:“我当然管不着你用女儿谋利,只是咱们欢颜姑娘自幼在夫人膝下长大,夫人不忍她也落得个所嫁非人、香消玉殒的下场,故而收她做了义女,这是夫人仁善,却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的倚仗!” 吴桂香身子颤了颤,顿了好半晌,终于抬起头来拉甄大壮:“我们……我们走吧,二丫在侯府……比跟着我们好……” 甄大壮一把打开她的手,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不带走裴欢颜,怎么跟那位贵人交代? 吴桂香张了张嘴,到底是闭上了。 看着这一幕,惜夏眯了眯眼。 甄大壮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意思:“我今儿就待在这里,侯府一日不给我女儿,我就一日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要不要名声!” 闻言,裴欢颜脸色彻底煞白,险些站立不住。 她眼泪接连汹涌而出,双手攥的死紧,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来逼她。 她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惜夏皱了皱眉。 她也知道侯府强留裴欢颜到底不占理,赵瑾自己也明白。 可前有当今发话,后头侯府又刚放出消息收养女。 先前本要送走的裴欢颜复又留下已经叫有心人私下议论了,若此时再任由甄家夫妻上门带人走,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只怕平阳侯府就真要成为旁人眼中人人可欺的存在了。 所以明知这样不占理,赵瑾也只能因利而为。 惜夏自然是听令行事。 正在这时,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匆匆往这边赶来,他身后还跟着甄小弟和甄小妹。 惜夏见过甄家人的画像,立时便认出这是甄家那位读书尚可的长子,甄思文。 也是甄家唯一对裴羡不错的人。 “爹娘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甄思文皱眉看了两人一眼。 对这个长子,甄大壮素来重视,只道:“爹来接你妹妹回家,你别管,快回去。” 甄思文道:“二妹身份大白许久,先前也不见爹娘急切,何以在侯府认了二妹为义女后才来?” 甄大壮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 第108章 甄大壮夫妻后头有人 甄思文却没理他,而是面向侯府正门的方向拱手一礼:“家父家母今日多有叨扰,请容晚辈在此向侯夫人赔罪,二妹既已经被夫人收为义女,便是她的造化和福气,若日后她想回家,甄家大门永远为她敞开,若她想留在侯府,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只要二妹过得舒心,我们便知足了。” 不愧是读书人。 一番话在情在理又十足诚恳。 惜夏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多谢甄公子体谅,也请您放心,欢颜姑娘在侯府不会受委屈,咱们侯府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不会阻拦她与亲生父母相认往来,权当多个家,也是多一份疼爱。” 这话就纯属场面话了。 不说裴欢颜愿不愿意同甄家往来,只赵瑾就不会放甄家逍遥。 甄思文自也明白,不过面色未变,依旧有礼温文,他偏头越过一众侍卫丫鬟,看了裴欢颜一眼,后者面色怔怔,却在触及到他眼神时下意识躲了开来。 甄思文收回眼神,不顾甄大壮的阻拦,再次拱手一拜:“侯夫人娇养我妹妹多年,我们对贵府千金却未能做到视如己出,此番是我甄家亏欠侯府,晚辈心有感念,无甚可表,唯愿夫人无忧常健,百岁到老。” 甄大壮面色难看,却没再说什么,看得出来他很听甄思文的话。 而甄思文一番话,也成功将百姓们的观感拉回来不少。 惜夏不知他这番话有多少真心,不过只凭这份心性,就值得她高看一眼。 可惜却是甄家人,否则倒是能够为夫人所用。 她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甄思文的眼神略带惋惜。 这厢甄思文也并未逗留,扶着吴桂香就要离开,转身时却忽地一怔。 吴桂香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正看到了门内的裴羡。 甄思文是事后才知道裴羡离开的,也才得知真假千金的真相,距他上回见裴羡也不过短短一月,却已物是人非。 他心中复杂,不过还是为裴羡高兴,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爱她的母亲和兄长。 只是见过了真正的温暖,再念及过往十三年,怕是只余下失望和厌弃了。 这样……也挺好。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甄思文敛下眼中的复杂,对她笑着点头,然后便扶着频频回头看向裴欢颜的吴桂香,与甄家人一同转身离开。 门后的裴羡眼眶微红,垂下眼眸。 看着甄家人离开,惜夏也准备进去,只是却见甄小妹忽然回头看向被丫鬟侍卫重重护着的裴欢颜和门后的裴羡。 那种眼神……是嫉妒没错。 近乎烧尽理智的嫉妒。 惜夏眼神闪了闪。 看到甄家人终于消失,裴欢颜猛地松了一口气,若非丫鬟扶得稳,险些要跌在地上。 她与裴羡一起跟着惜夏回了正院。 听完惜夏的禀报,赵瑾道:“甄大壮夫妻后头有人。” 惜夏应道:“奴婢也觉得是,只是不知是哪位,绕着圈来给咱们侯府添堵,奴婢已经使人盯着甄家了。” 赵瑾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惜夏脸上的笑容矜持而自傲。 赵瑾看了眼裴羡,后者眼眶泛的红还未褪去。 “羡儿是还念着甄思文?” 裴羡抿了抿唇,还是点头:“在甄家时……甄大哥对我最好,他会在旬假回来时给我带点心,会教我认字,会给我买药膏,他在家的时候,养父养母不会打我,是难得的安逸日子。” 人生前十三年近乎受尽磋磨的日子里,只一点温情就足够活在晦暗里的人念念不忘。 裴欢颜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傻,甄大壮夫妻那样听他的话,如果他当真有心帮你,你怎么还会受尽打骂,你瞧他们欺负你的时候,可有过丝毫顾忌甄思文?” “不是的。” 裴羡难得皱眉反驳:“甄大哥同他们说过许多次,只是那时他还小,即便受养父重视,却也不能惠及到我……养父养母肯听他的话,不过是因为他如今长成,又读了书罢了。” 闻言,赵瑾倒是理解了。 许多未长成的孩子,父母并不会将他们的意见,甚至是反抗当一回事,甄思文护着裴羡,却并不足以叫甄大壮夫妻当一回事,说不得还会更生气。 而等甄思文长大,有了足够话语权的时候,裴羡却已经不需要他护着了。 赵瑾心里暗自琢磨着琢磨着,不知怎的忽然就磕出了一种虐恋cp的感觉,特么还是be版,顿时给她一个激灵,连忙抚了抚胸口。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她。 无论甄思文是真有良心还是内里藏奸,裴羡都不能同他有太多牵扯! 这时裴羡也道:“母亲,无论如何,甄大哥未曾对我如何,反而多有照拂,这份恩情我该念着,方才听惜夏姑姑说……说大姐被卖去外地了?” 赵瑾点头:“我本不愿叫你知道这些事的。” 裴羡抿了抿唇:“他们……养父是当真不知我不是他女儿,他对所有女儿都是一视同仁,其余人……我想只要我过的好,永远站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就足够他们抓心挠肺,眼红嫉妒了。” 赵瑾继续点头,等着她说下文。 “所以……”裴羡垂下眼眸,“能不能请母亲放过他们一回,只叫罪魁祸首罪有应得就好,其余人我不想报复了。” 罪魁祸首……自然是吴桂香了。 赵瑾无可无不可,她针对甄家就是为了裴羡,如果裴羡自己能放下过往,她自然不会非要赶尽杀绝。 到底同甄家人相处了十三年的是裴羡,切身体会最浓的也是裴羡,她有自己的选择,自然该尊重她。 “当然可以。”她点头道,“你若愿意放下,母亲当然会如你所愿,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罢。” 反正甄家已经社死了,就算她停手,他们也依然举步维艰。 裴羡松了口气,又迟疑道:“那甄大哥的功名……” 赵瑾道:“他如今是秀才功名,若无大错自然不会被革除,只是再想往上考怕是不能了。” 没了名声的读书人,别说朝廷不会要,便是稍有些风骨的私塾学堂都不会收。 第109章 替赵瑾馋人家儿子 她看了一眼裴羡,说道:“吴桂香故意换走你,还对你百般虐待打骂,这都是不争的事实,甄思文作为她的儿子,被连累是必然,我不会再针对他们,却也不会为他们分辨洗白,甄思文承了吴桂香的生养恩和甄家的供养,自然也该承担吴桂香的过错所带来的种种影响和变化。” 她将自己的看法细细说与裴羡听。 裴羡也并不是善恶事理不分的人,自然听明白了赵瑾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 赵瑾道:“你哥哥们课程表你应是看过了,虽然如今启蒙先生选好了,不过其余琴棋书画和骑射这些,你若有喜欢的,母亲再给你请几个先生来教导。” 裴羡的先生赵瑾是选了好几日的,到底是启蒙,无论才学还是品行三观,都是要考察的重点。 最终她选中了赵夫人引荐的,云州叶氏的一个旁支寡居女子。 叶氏素有诗书世家之称,便是近年来没落的厉害,其百年传承下来的底蕴内涵和人脉也不可小觑,朝中不少官员家眷都与叶氏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叶氏女子自幼同男子一样读书习字,所受教导皆以大义家国著称,三观正又文墨好,裴羡有这样的先生教导,无论对她本身才学还是日后前程都有好处。 虽说寡居这点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说道一二,可就叶氏女这点就足够堵他们嘴了,对裴羡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而裴羡听到此言,没多想便道:“琴和棋我都有兴趣的,还有筝和琵琶,羡儿都想学。” 说得毫不犹豫,显然她是提前考虑好了的。 赵瑾笑看了她一眼,裴羡已经输在起跑点,于书画这种格外看重日积月累功夫的显然不能立见成效,而相比之下倒是乐器见效快一些,也更能养出气质来。 裴羡自己有想法,赵瑾自然没什么意见。 裴欢颜犹豫了一下,也道:“母亲,颜儿能不能也同姐姐一起学琵琶?”琴和筝她都会,不过没有碰过琵琶。 赵瑾顿了一下,倒是裴羡应道:“所幸我一个人也是无聊,不如便叫妹妹一同来吧,也是个伴儿。” 一个人无聊,所以需要她陪着解闷? 裴欢颜脸色一僵,不过她没说什么,垂下眼眸。 赵瑾看了她们一眼,也应下了。 两人都还有课,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惜夏换了一盏热茶,端上来放在赵瑾手边:“奴婢瞧着,大姑娘倒是对那甄思文有些残存的情分。” 赵瑾端起茶:“到底是当做亲大哥处了那么些年的,又对她不错,心里自然会念着。” 倒是这样重情的裴羡,叫她心里也宽慰了不少,也能放心将自己的感情投注在她身上。 “您说的倒也是。”惜夏点点头,“倒是奴婢方才看那甄思文倒是个城府颇深也进退有度的,可惜却生在甄家,不然奴婢高低得将她弄来为夫人效力。” 赵瑾失笑:“你对他评价竟这样高?” 惜夏重重点头:“奴婢好歹活了三十多年,看人的水准不说十分,再不行也有七八分了,依奴婢看,这甄思文的确是个可造之材,聪明懂进退,难得也不嫌家穷母丑,没有一些读书人身上的清高酸腐气,弯得下腰,低得下头,还是为父母赔礼告罪。” 赵瑾深思:“那倒是可惜了。” “可不是么。”惜夏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惋惜,“姑娘能被换走,如何长子就不能呢,若非时间不对,奴婢好悬要查查这甄思文是不是夫人亲子呢。” 一样的年纪,怎么区别就能这么大。 对比裴承志,这波甄大壮夫妻赢麻了好么。 惜夏实在替赵瑾馋人家儿子。 知道了她的想法,赵瑾嘴角一抽:“不必羡慕旁人,我还有俩好儿子呢,不比他甄思文差半分。” 亏得惜夏敢想,裴承志出生时侯府那位精明的老夫人可还活着呢,再说那可是平阳侯的长子,谁吃饱了撑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他的儿子。 惜夏敛下心中的遗憾,同赵瑾说起了方才没说完的话题:“京郊的庄子还需些时日建,不过奴婢只买了五百亩地,然后您先前说的那个地方正好有人出手庄子,奴婢便买了个现成的,地方倒是宽敞得很,只是里头的下人需要重换一茬。” 赵瑾点头:“叫惜冬去办。” 惜夏应下,继续道:“还有铺子,奴婢依您的想法,在南街买了一个两层高的大铺面,北街买了三个,其中有两个相邻的奴婢已经使人去打通了,惜冬那边也准备好了工匠,不知夫人想要如何改造?” 赵瑾从桌边抽了几张纸出来递给她:“就按照图纸上的来,不过这只是大体模样,有些细节就叫他们看着来就好。”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 “是。”惜夏接过看了看,“这样的布局和装饰倒是新颖得紧,夫人果然奇思妙想。” “不过是得人馈赠罢了。”赵瑾摇了摇头。 这都是她借鉴的现代一些装潢,也就仗着古人没见过,能得个趣味罢了。 “不过南街这个好像同其他都不同,夫人想要开什么铺子?”惜夏好奇道。 “应该算是……青楼?”赵瑾想了想。 惜夏面色一变:“夫人,咱们正经人家,您眼下更还……孀居,这……只怕不合适吧?” “我有分寸,你放心便是。”赵瑾也明白。 其实官宦人家也有开这些不正经场所的,只是少有女眷罢了,主要还是顾忌名声,且赵瑾现在的身份还是寡妇,若被传扬出去,只怕闲话都要满天飞了,甚至要累及到平阳侯的身后名。 不过赵瑾也是考虑过的,搜寻情报哪里最快? 当然是青楼这种声色场所。 不过她可不搞什么逼良为娼,最多就是培养些舞女歌女和才女,走清雅解语花路线,才不是那种下九流的地方。 见惜夏眼神还是有些忧虑,她道:“我不会亲自出面,也会小心行事,即便有人深查,也不会查到我身上。” 身处古代,她自然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不会冒险行事。 惜夏只能先放下心,继续看图纸:“还有北街这两个,大些的瞧着像是……茶楼?” 赵瑾点头,探听情报,茶楼也是个好地方呢。 “还有略小一些那个,便做书肆。” 惜夏凑近了瞧图纸:“可是夫人,既是书肆,那这些小隔间是做什么的?” “交友。” 见惜夏眼中还是有些不解,赵瑾却没再解释。 第110章 乱七八糟又端庄优雅 她想做的是类似于……现代漂流瓶那种? 也不全是。 以文会友,不必露面,一切传于纸上,可两人交流,又可三人及以上群聊,各抒己见,也可避免面对面的争端和社恐。 不过眼下她脑子里还只是个简略构想,要实施还需要再好好计划计划。 “行了,惜冬已经在准备培养人了,叫工匠们也动工吧,还有之前我说的能工巧匠,叫卫封尽快找找。”赵瑾道。 惜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夫人……要做什么?” “秘密。”赵瑾沉吟开口。 她这几天想了想,终于有了点头绪。 架空朝代有架空朝代的好处,许多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国之利器,这个时代可都还没影呢。 她是文科生不假,可历史她拿手啊。 只要研究出那么一两个,她地位不就稳当了。 然后下一步…… 是人脉。 孀居在家不要紧,她可以另辟蹊径。 交际圈仅限于后宅女眷也有好处在,后宅女人么,无非就在乎那么几样东西。 有了想法,赵瑾在桌边写了许久的字,出来便将纸交给惜春:“上头的东西你准备一下,放到偏房里。” “是。”惜春接过。 备齐了东西,赵瑾就一头扎进了偏房,带着惜春打下手,一起捣鼓了起来。 许是太过入迷,她连午膳都是在偏房用的,一直到了夕阳西下,双胞胎下学来请安都没出来。 “一直在偏房?”裴承州皱眉看向偏房方向,“你们怎得都不劝劝,一直闷在房里可还行?” 说完他就要去偏房敲门。 惜秋忙拦着他:“世子不可,夫人有要事,吩咐过不许人打扰的。” 裴承州还皱着眉,不过还是顿住了脚步。 “母亲既有要事,我们也不便打扰。”裴承允说完,看向惜秋,“不过听闻最近母亲买了好几间铺子和庄子?” 惜秋点头:“正是,夫人说想再置办些产业。” 裴承州疑惑道:“府里产业已经很多了,母亲自己的嫁妆铺子也不少,怎得忽然还要置办这么多?” 侯门富贵并不是一句空话,至少在百年世家的平阳侯府不是空话,百年积累,底蕴与财富绝对不少,保守估计都能再供养三代人。 惜秋笑看了他一眼:“夫人说,公子们都到了年纪了,等守完孝便该娶妻生子,她也要再努力些,给公子姑娘们置办下更多的产业,好叫少夫人和姑娘们日后不必为衣裳首饰俭省。” 裴承州脸倏地就红了个透顶:“母亲……母亲说这些做什么,便是养家糊口,那也是儿子们的责任才是。” “夫人爱子之心,自然要计以长远。”惜秋笑着开口。 闻言,裴承州心下正感动,却被裴承允敲了下肩膀:“母亲用心良苦,你我更该努力奋进,回报母亲才是。” 裴承州重重点头:“你说的对!” “那么,便回去温书努力吧。” 裴承州:“……” 他深吸一口气:“应该的!” 裴承允满意颔首。 赵瑾直到晚膳时分才出来。 惜秋一直在外候着,见状忙扶着她道:“夫人可算出来了,您忙了一整日,该累了吧,是先用膳还是先歇、歇……”在看见赵瑾脸的一瞬间,她喉头顿时哽住了。 “怎么了,很丑?”赵瑾笑了笑。 捣鼓了一天,她发髻歪了边,钗环似乎掉了些,脸上红红绿绿一堆,不知是什么东西,反正是看不大清脸的,衣裳倒是不乱,只有几处细微的褶皱,是只看背影就风姿绰约的那种,浑身还香的不行。 整个人……乱七八糟又端庄优雅。 惜秋下意识回头看向后头出来的惜春。 一样的歪七扭八,一样的仪态有度。 惜秋扶着赵瑾道:“奴婢先扶您去洗洗吧。” 这夫人洗洗还能要。 赵瑾点点头,转头对惜春道:“你也快回去洗漱歇着吧,一会儿不必来伺候了,歇息一夜,明日偏房里的东西就靠你了。” 惜春脸上又脏又花,眼睛却亮的不行:“是!” 饶是惜秋无语,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先遣散了丫鬟婆子们,以免赵瑾的形象受损。 她自己则服侍赵瑾先洗干净脸然后沐浴。 一个时辰后,赵瑾换了身衣裳出来,坐在软塌上昏昏欲睡,虽然仪态不雅,好歹洗干净了。 惜秋轻声问过,赵瑾挥了挥手就起身往里间走:“不用晚膳了,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惜秋愣了一下,按字面意思来理解了,遂也笑眯眯道:“夫人也晚安。” 翌日她才知道赵瑾到底捣鼓了些什么东西。 “这叫香皂,可以用来净手净脸,同咱们平日里用的香胰子差不多,不过香皂更香,昨日夫人弄出了桂花香味的,还有其他味道的呢,还有这个,叫护手霜,比咱们的手油好多了,又香又养肌肤,也是桂花香味,其余味道的还没做。”惜春领着惜秋一一展示,脸上神采照人。 “这是面膜,用来保养脸上肌肤的,我昨日试了试,用上一刻钟后脸都滑嫩了不少,还有这个,是护发精油,同咱们的头油是一样的,不过这个抹上之后会更清爽许多,不比头油滑腻异常,叫人瞧着发丝也更顺滑自然,香味也更好闻呢。” 惜秋接过这个小瓶子闻了闻:“是很香没错,不过咱们头油是要固定发丝不叫落下的,这护发什么精油,能成吗?” 惜春一笑,转眼又拿出一个更大些的瓶子:“喏,这个叫定型精油,护法精油是洗完头发抹的,这个则是咱们上妆挽发时抹的。” 惜秋好奇的看了一眼,惜春直接塞给她一瓶:“不信你明日试试便好。” 在偏房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惜秋眼神也亮了起来。 第111章 乐嫔晋位乐妃 不论是什么年纪什么身份的女人,爱美天性总是不会变的,赵瑾弄出的这些东西算是投其所好又正好搔到痒处了。 巧了不是,她虽然是文科生,不过毕业后却一直在化妆品公司任职,虽说是一路从销售干到市场总监,没怎么沾过研究和制作,但一些原材料和配比还是清楚的。 这就专业对口了。 香皂、护手霜这些,尤其是面膜,制作方法简直不要太简单,虽然古代也有这些东西,不过赵瑾私以为不如她做的这个效果好。 昨日她一边问惜春,一边自己琢磨着做,还特意调制了一下,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好用得很。 昨日制作方法她都教给惜春了,只等惜冬那边拨些得用又忠心的过来,就叫惜春手把手教过去,先在她名下的一家胭脂铺子里上一波试试,还有营销和宣传也得做好了。 赵瑾心里想着。 只是单凭这点东西,只能在高门后宅里得个新奇趣味,要想结交到有力的人脉,还得拿出点足够得用的东西才行。 赵瑾想了想,叫惜春去明珠院请崔嬷嬷来了一趟。 崔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对于调养身子和保养肌肤很有一套。 赵瑾先问了问后宫嫔妃们的保养手法,崔嬷嬷果然言之有物,除去按摩药膳,还说了好些东西,赵瑾又细细问过她这些的制作方式,一一记了下来。 崔嬷嬷离开后,她在桌前坐了一下午,删删减减,借鉴了崔嬷嬷说的原材料那些,又琢磨着现代有些美容养颜的法子,斟酌着添了不少东西进去,最终完善了整个制作过程。 她将惜春叫来:“你按着这上头的过程再将面膜和面霜重做一遍。” 惜春应下便去偏房继续忙了。 赵瑾坐在原地凝眸琢磨着,宫廷养颜方子也就这样了,等她做出来的面膜和面霜经过试用,不说更胜一筹,只要同宫廷方子同等效用,就足以叫后宅贵妇们趋之若鹜了。 哪个女人都不会嫌衣裳多,同理,哪个女人也不会嫌驻颜的方法多。 同为女人,赵瑾很能理解这种心态。 现在就等成品了。 惜春果然是个搞研究的好料子,赵瑾本是因为她稳重细心选的她,没想到惜春在这上头竟然颇有天赋,还能举一反三。 最终做出来的成品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上许多。 赵瑾选了正院里四个肤色状态各异的丫鬟试用,不过半月功夫,效果就很明显了,尤其肤色最黑的那个,明显已经白了一个度。 这半个月赵瑾自己也没闲着。 同那日崔嬷嬷谈话过后,她倒是又发现了一个商机,又捣鼓出来了身体乳。 后宫里的女人没几个不想飞上枝头的,一般都是铆足了劲儿的打扮自己,于肌肤更是保养精细……咳,床上的体验感要更好不是? 有那保养入体的,据说都自带体香了。 而她弄出来的身体乳,抹在身上不会滑腻出油,轻薄自然的像是没有抹过一样,香味却持久都在。 这东西绝对不愁没人买。 正在赵瑾写着营销计划书时,双胞胎也下学回来了。 “见过母亲。”两人齐齐请安。 “都坐吧。” 裴承州一边落座,一边吐槽道:“母亲可算有空见见儿子了,若不然儿子真要以为自己失宠了。” “那怎么会,你们是母亲最喜欢的儿子,母亲疼你们都来不及呢。” 赵瑾一句话又叫裴承州红了脸。 裴承允看着他的眼神隐有无语。 可真好哄。 赵瑾甚至从头到尾都没从桌案里抬起头,给过他一个眼神。 “说来,你们近日来功课如何?”赵瑾边写边道。 裴承允道:“一切都好,除去太傅讲过的,我与二哥私下也不曾懈怠,进度已往前许多。” “那便好。”赵瑾点点头,“最近外头可有何事?” “除去南疆粮草告急,当今连发两道圣旨与粮草,派人送去支援外,倒是无甚大事。”裴承允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后宫传来消息,乐嫔晋位乐妃。” 赵瑾终于顿住笔,抬头看向他:“派去送粮草的是二皇子的人?” 裴承允摇头:“是兵部右侍郎。” 这是保皇党。 总算建文帝没昏了头。 不过既然不是为了平衡,那忽然晋封乐嫔做什么? 要说是建文帝忽然良心发现喜欢乐嫔多一点,赵瑾是不信的,乐嫔可是伺候建文帝最久的一位,这么多年才熬到嫔位,要晋封早晋封了,而不是选在两个皇子争斗最激烈敏感的时候。 见赵瑾皱眉,裴承允道:“先前陇西贪污案,大皇子的人折的最多,虽不至伤及根基,但近来难免吃力些,不如二皇子锋芒更盛。” 哦,原来还是为了平衡。 赵瑾摇了摇头,又低头继续写了。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又道:“据闻乐妃娘娘的晋位典要大办,母亲可要去?” 大办的意思……那就是命妇们又得集体进宫贺喜,给她作脸了? 赵瑾一顿:“我孀居在府,去这样的场合并不合适,届时向皇后娘娘说一声,她会允了我的。” “对,去凑那热闹做什么,还不知是不是鸿门宴呢。”裴承州嘀咕道。 因为乐妃想撮合她娘家侄子和裴羡的事,他对乐妃很有意见,再加上大皇子和裴承志这一茬,他对乐妃和大皇子已经全没了好感。 “封妃典在半个月后,贺礼也需慎重才是。”裴承允又道。 乐妃这个身份,贺礼轻一分会公然得罪,重一分则有攀附结党之嫌,的确是要好好准备的。 不过又一次埋头书案的赵瑾又抬起头,费解的盯着裴承允。 她不是傻子,裴承允也知道她不是傻子。 所以他没话找话说起这些是想干嘛? 单纯的打扰她做营销策划案么? 这孩子也不是个反骨中二的叛逆少年啊。 总不是她盯着策划案不理他,他就心里不平衡了、感到被忽视了、玻璃心突起了吧? 被她直直看着,裴承允轻咳一声,偏过头道:“母亲既有事要忙,儿子便不打扰您了。” 话落,他已经起身,准备行礼告退了。 裴承州也跟着行礼。 “等等。”赵瑾放下笔,“正好你们过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裴承允复又落座:“母亲请说。” 赵瑾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是这样的,我在北街买下了一间铺面,想开家……”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赵瑾皱着眉头。 第112章 建文帝又不是吃素的 裴承允侧耳凝神,表示愿闻其详。 只是赵瑾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青楼文雅点的说法叫什么,便隐晦道:“……歌舞坊。” 裴承允眼里闪过明了。 裴承州先是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脸色微变:“母亲开这个做什么,这样的地方,母亲如何能沾手?” 赵瑾道:“侯府四面危机,我们回回都只能被动应对,连反击都显得无力,倒不如主动出手,至少日后若有危机,我们不至于只能被动挨打。” “母亲说的是有理,只是这同您开……歌舞坊有什么关系?”裴承州道。 裴承允淡声道:“情报。” 赵瑾点头:“正是。” 她倒是想学学人别家穿越女主,什么杀手组织暗阁的都来一遍,可人贵在认清自己,还得认清现实,那种地方只能在江湖中有点市场和影响力,一旦有点扩张苗头,或是敢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乱舞,被一刀铲平绝对不是做梦,只怕还没壮大就要被在萌芽中扼杀个干干净净。 建文帝又不是吃素的。 禁卫军和龙鳞卫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赵瑾很能认清现实和自己的能耐,苟住猥琐发育,建立情报小组织是目前的她能驾驭的极限了。 虽然杀伤力看着没那么大,不过也算聊胜于无,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等发展起来了再酌情看看能不能扩张。 再说有些情报若利用得当,许会比千军万马都管用得多。 裴承州还有些犹豫,倒是裴承允道:“母亲的想法没错,不如此事便交给儿子来办吧?” 赵瑾立即摇头:“你安心读书便好,此事你不必管。” 她本是觉得开青楼这个事还是提前跟孩子们说一声,以免他们日后从其他渠道知道,反倒误会了她,可没有要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去掺和这些事的意思。 且她想将现代一些乐曲舞蹈都融入进去,培养舞女肯定要她亲自把关,还有一些装潢和管事之类,尤其是探听情报的培训,虽然是卫封主事,可她不亲自过一遍到底还是不放心。 话通知到了,赵瑾也就没顾虑了,裴羡那里是早就知道她要开青楼的,忽略裴承州脸上的纠结就更和谐了。 对他的顾虑赵瑾只假装看不到。 无所谓,裴承允会出手。 说完了正事,赵瑾挥挥手便叫他们离开了。 正要埋头再继续写,惜夏却匆匆进来:“夫人!” 赵瑾顿住笔头,面无表情的想又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都来捣她的乱。 惜夏倒是真有正事。 在屏退了屋内其余人后,她才压低声音道:“夫人,咱们盯着甄家的人有消息了。” “如何?” “那日甄大壮几人回去后,过了三日才有人夜里上门,咱们的人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却查到了……秦王府。”惜夏面色难看。 便是查到几个皇子她都不会有太大波动,可若此事与秦王沾上关系,只怕就难办了。 秦王可跟那几个实力忽高忽低的菜鸡皇子不一样。 地位稳如泰山,势力范围庞大,在建文帝面前也是一等一的受信任和重视。 绝对算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而赵瑾闻言,起先是皱眉,然后凝神细思片刻,说道:“再叫他们继续查吧。” “夫人觉得不是秦王?”惜夏问道。 “秦王没那个必要,且若当真是他,手段不会这样迂回,更不会自降身份同一个甄家牵扯。”赵瑾虽没有同秦王接触过,不过此人的行事作风她也有所耳闻。 只看他往日的种种事迹就知道这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若他要针对侯府,必然会一击中的,而不是拖拖拉拉,先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幕后之人若不是刻意将矛头引向秦王府,便是同秦王府有瓜葛,朝着这个方向查一查吧。”赵瑾顿了顿,又道,“将这个消息也报给三公子。” 惜夏应了是,便转身去办了。 处理完了事,赵瑾也终于得以将策划案写完了。 惜春一直在旁研墨,见状问道:“夫人,您写的这个宣传……奴婢瞧着挺新颖,就是不知效果如何,可要现在就预备起来?” “先不必。”赵瑾笑了笑,“你去隔壁问问,周四姑娘若有空,我明日请她品茶。” 惜春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依言去了。 周念慈与赵瑾颇为投契,两人时不时的倒会一起闲坐聊聊,赵瑾的邀约,她不会拒绝。 果然,翌日周念慈早早就上门了。 “见过夫人。”她笑着行礼。 “客气什么,快坐。”赵瑾也笑道,“昨儿刚得了些君山银针,想着你喜欢,便叫你来尝尝。” “劳夫人记挂着念慈。”自己的喜好被人放在心上,到底是令人开心的。 赵瑾笑了笑:“你不也记得我爱吃甜瓜?” 周念慈抿唇一笑。 先前她在京郊庄子上,正好到甜瓜成熟的时候,给赵瑾送了好些过来,这些子水果不值多少钱,可礼轻情意重。 赵瑾也不过偶然在她跟前提起过一次爱吃甜瓜罢了。 正如方才周念慈的感受一样,自己的喜好被人放在心上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不多时茶便上来了,周念慈轻抿一口,笑赞道:“味醇甘爽,香气清雅,的确是上品。” “你喜欢便好,稍后给你带些回去。” 周念慈并未推辞,只笑着开口:“托夫人的福,念慈倒是能一尝上品。” 赵瑾同她聊了会儿,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妆容肤质上。 “夫人天生丽质,肌肤瞧着滑嫩得紧,倒叫旁人羡慕不来。”周念慈感叹道。 “我上了年纪,哪里及得上你们年岁正好的小姑娘们。”赵瑾笑意浅浅,继续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倒是制出了不少东西,正好给你瞧瞧,你喜欢便送你一套。” 周念慈微微扬眉,倒是有些感兴趣。 惜春捧上前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随着惜春的解释,周念慈脸上兴趣更浓,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东西。 “还有最后两个,这是夫人改良过的。”惜春拿出另外两个瓷瓶,“也是面膜和面霜,不过效果比之先前两个都要好得多,咱们还特意叫下头人试用过,短短半个月脸都白嫩不少呢。” 说着,惜春叫那四个试用的小丫鬟进来,一一为周念慈解说过去。 在听到最后一个丫鬟最明显的变化时,周念慈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惜春注意到了,特意叫小丫鬟走上前来,也找了先前同这小丫鬟一样肤色的上前对比,好叫周念慈瞧的更仔细明显。 第113章 站的高却未必看得远 “夫人当真妙思。”看完后,周念慈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若这叫京中夫人姑娘们知道,只怕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这绝不是假话。 女人对美的追求永远是无止境的。 赵瑾笑道:“本是自娱自乐得个趣味,若能造福旁人,倒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念慈倒要厚上一回脸皮,先向夫人讨个头喜了。”周念慈缓缓笑着。 “本就是闲来弄出的东西,你不嫌弃便好。”赵瑾直接应下,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 周念慈脸上笑意更浓:“多谢夫人割爱,念慈感激在心。” “这就见外了不是?”赵瑾笑道,“你只管用,没了再来找我要便是。” 周念慈又笑着道谢。 两人互相推辞几句,赵瑾似不经意道:“听闻乐妃娘娘的册封礼快到了,可惜我孀居在府,不好亲去给她道喜。” 周念慈很快接道:“夫人诚心,乐妃娘娘自能领会,念慈也会给您带句恭喜给娘娘。” “那便有劳你了。”赵瑾也笑道。 聪明人之间话不必说透。 彼此心里意会即可。 赵瑾自然不是纯叫周念慈喝个茶送个礼。 这可是她昨日刚想到的,极好的宣传机会。 周念慈下头有个嫡亲妹妹,今年十岁,性子伶俐讨喜,五官也端正秀丽,只是不知为何生的肌肤颇黑,若是个男孩子也就算了,偏生是个姑娘,以后说亲都难上几分。 周家倒是用了不少法子,太医都不知请了多少回,只是因为孩子年纪太小,太医不敢下重药,其余的法子成效也都不大。 这就导致这孩子到如今还因为肤色的问题饱受外头闲话困扰。 赵瑾这面膜和面霜虽算不上及时雨,却也叫周念慈看到了希望。 她研制的都是纯天然的,孩童上脸也不会有异常反应,无疑是极合适的。 赵瑾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真叫周家六姑娘肤色变白,毕竟周家不差钱不差势,想必法子是真试过许多种了,把握她只有七成,不过也算是卖个好给周家。 因为一个裴承志同周家僵持开罪明显不划算,更何况她与周念慈也算投契,若能帮到她也算好事一桩。 方才她说起乐妃的册封礼,周念慈心思剔透,自然想的明白,若她的面膜面霜当真有效果,那册封礼,满京数得上名号的命妇都到场的日子,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既能堵上那些人背后闲话周六姑娘的嘴,又能为赵瑾研制的化妆品的打下有力的宣传。 这比赵瑾自己设计的宣传方案要好得多。 说来乐妃倒还真是及时雨了。 现在只看周六姑娘试用之后的效果了,若当真有效,那这波宣传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就能将名头在京城命妇圈里打响。 不过赵瑾也没全将希望放在周家身上,暗地里叫惜春也按着自己策划案里的宣传方式来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夫人,这是给皇后娘娘的,您瞧瞧可还行?”惜春端着一个雕花锦盒走过来。 赵瑾打开瞧了瞧,瓷瓶换成了玉瓶,上头还有雕花描金,质地上乘外观又漂亮,归置摆放的也整整齐齐。 “可以了。”赵瑾盖上盒子,“好生送去给皇后娘娘,连带着这封信。”她将写好的信封好递给惜春。 惜春低头接过:“是。” 赵瑾点点头。 有了好东西,当然要给皇后姐姐一份,也得说说乐妃的事呢。 前线战事正紧,后方却还在大肆操办一个妃子的册封礼,命妇齐齐入宫贺喜,建文帝可不像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乐妃母子,站的高却未必看得远,只怕还要跌的更重呢。 嗯,看戏就好。 “最近府里如何?”赵瑾问。 最近她埋头在正事上,连裴羡等人的请安都免了,不知后院还安不安宁。 惜秋道:“回夫人,世子和三公子每日去上书房,回来便待在宁安院,无甚大事,大姑娘早间是启蒙功课,下午是按您安排的课程表,琴棋每日都学,琵琶和筝每隔一日一回,欢颜姑娘同她一起学琵琶,两人很是和睦,从未有过冲突红脸。” 这倒是稀奇。 裴欢颜竟当真没有幺蛾子。 不过后院安宁,赵瑾再没有不高兴的。 说完了四人,惜秋又道:“不过外头白姑娘前几日曾去珍宝阁找过欢颜姑娘,来顺进府来禀报过一回,不过欢颜姑娘并未有反应。” “白瑶青?”赵瑾来了兴趣,“她找欢颜做什么?” 惜秋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借钱。” 赵瑾挑眉,反应了一下才道:“哦,瞧我这记性,她的银钱都被山贼抢走了。” “可不是。”惜秋笑道,“她还有着身子,平日里的进补膳食和保胎药都停不得,大公子无法,只能卖掉宅子,又将各种衣裳佩饰都当了些,总算有些了余钱,买了个小院子带着白家人住进去了,旁人的份例都降了,倒只有白姑娘怀着身子委屈不得,她又因为小容的死时常梦魇,动辄就看大夫,眼见着余钱不多,可不就要想法子弄些钱来,不然届时只怕连接生婆都请不来呢。” 坐吃山空的人哪里会想着自己谋生,怕还打着旁人的主意呢。 裴欢颜显然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合适的人了。 可惜真假千金的真相暴露,裴欢颜没了威胁,恨死那两人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受制于他们,给钱更是痴人说梦。 知道他们过的不好,赵瑾就放心了:“好好盯着他们,他们若过上了好日子,那就是你们盯梢不尽心了。” 惜秋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赵瑾将几个铺子的事理顺后,就按着自己的进度,也继续读书深造。 半个月时间疏忽而过,乐妃的册封礼也到了。 而在这之前,周家六姑娘的肤色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还是有些黑,不过比之她先前显然要白了一个度。 亲眼见过了周六姑娘的状态,赵瑾知道,接下来就到自己的场子了。 第114章 社交牛逼症可真牛逼 九月初三,宜嫁娶,宜搬迁。 从鸾凤宫正式受礼回来,乐妃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这么多年,总算轮到她得意。 咸福宫里,命妇们都已经到齐,正端坐在院中席间小声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见到乐妃回来,众人皆起身行礼:“给乐妃娘娘请安,愿娘娘玉体常安,祥泰福来。” 乐妃眼中满意更甚,扬眉笑道:“都不必多礼,诸位夫人都坐吧。” “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娘娘今儿气色真真是好极了,貌美更甚从前三分,瞧着臣妇都羡慕得很。”乐妃娘家大嫂先笑着开口,言辞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奉承和开心。 ——一家子就靠着乐妃娘俩富贵发达,乐妃晋位,在场论最高兴的人,除了她没人敢称第一。 其余命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了起来。 到底形势比人强,无论明日如何,今日得势的是乐妃,那她们就得捧着。 后宫女人最喜欢什么? 无非就是容色和子嗣。 恰巧乐妃两样都占了,她们自也奉承的起劲。 尤其后头不少嫔妃们也前来道喜,倒叫场面一时更热。 就在这时,户部李尚书夫人看向周夫人的方向,眼含好奇:“说到肤色,我瞧着周六姑娘倒是白了许多,可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 她这一开口,也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周家这边。 按说册封礼,命妇齐来也就罢了,没有要姑娘们也跟着的,也少有带小辈的人,今日周夫人却罕见的将两个女儿都带来了。 见众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小女儿,周夫人含蓄的笑了笑:“哪就有什么特殊法子,都说女大十八变,大抵是到了时候罢了。” 李夫人挑了挑眉:“你可莫要唬我,半月前二皇子妃生辰,我可才见了六姑娘的,女大十八变不假,可没有短短半个月就变了模样的道理!” 她这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半个月前的周六姑娘,这一对比,很多人看向周六姑娘的眼神都好奇和激动起来。 安远伯夫人率先揶揄道:“周夫人莫不是担心秘方外传,叫我们学了去?” “那哪能。”英国公世子夫人笑着开口,“都是自家人,周夫人岂有防着咱们的道理。” 两人一唱一和,再有不少人凑热闹,倒将周夫人给驾了起来。 本就是平日没事都要找三分的一群人,好不容易有个趣事,还是女人们最关注的容貌问题,周夫人又四两拨千斤明显瞒着什么,自然将她们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连不少嫔妃们都拱起了火。 可没人比后宫这群女人更希望能容颜永驻,更上一层了。 最后今日的东道主乐妃也发话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周夫人不妨说说,酒宴席开,权当添个趣味。” 见实在躲不过了,周夫人这才无奈道:“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臣妇担心给那人添麻烦。”她顿了顿,这才简略说道,“不过是有友人给了臣妇几瓶面膜和面霜,臣妇试着给小女儿用了些,肤色就白了许多,倒算是无心插柳了。” “面膜面霜?”李夫人好奇道,“这是何物?” 周夫人道:“这是我那友人自己研制出的,用于肌肤清凉又顺滑,很是好用呢。” “哦?当真?” 听到周夫人的话,不少人兴趣更浓。 周夫人温声解释,再有周六姑娘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由不得人不信,尤其是嫔妃们,恨不能抓着周夫人问清楚是谁研制出来的,可还有多的,能不能给她们几瓶。 可周夫人咬死了不松口,却叫一众人好奇更甚,也更想知道了。 可以说这场宴会,前半场亮点在乐妃,后半场亮点在周夫人。 事后,赵瑾得知消息也更高兴了,宣传搞出去了,还搞了个十足的噱头和饥饿营销。 周夫人是懂销售的。 情况比她预想中还要好得多。 虽说大抵不少人也能回过味来——毕竟周夫人今日带六姑娘出门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只要东西好用,谁管她是不是故意吊着胃口呢。 因为周六姑娘肤色的改变,周家对她也很是感激。 先前因为裴承志而对赵瑾鼻子不是鼻子的周夫人也放下身段,亲自携重礼上门向赵瑾致谢。 对于这位周夫人,赵瑾还真没脾气,毕竟是平阳侯府失信在先,人家闺女被耽误好几年,直到现在还没挑到合心意的婚事,心里有气是应该的。 再说周夫人在乐妃册封礼上这一手已经足够有诚意了,也看得出来是真心给她卖好的。 两府也算正式破了冰。 赵瑾自然没有不应的,这本也是她的目的,周老太傅的人情可不好欠。 在乐妃册封礼过后,她便着手开始了后头的宣传,顺势也将先前制好的护手霜、精油一类的先上了胭脂铺子。 周夫人造势造的这么好,她也不能浪费。 于是在许多人家私底下查探周夫人口中的“友人”时,赵瑾适时放出了些消息,将她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李夫人是头一个沉不住气上门的。 赵瑾礼貌接见了她。 李夫人直接打了直球:“听说周六姑娘用的面膜和面霜是瑾妹妹制的?” 好家伙。 瑾妹妹…… “正是我,夫人怎得忽然问起此事?”赵瑾也没有反驳。 适当拿拿乔营造神秘感就好,她是打着做生意的目的去的,又不是玩你猜我猜。 “是崔姐姐!”李夫人热情地抓住她的手,纠正道,“叫什么夫人,见外了不是?” 赵瑾从善如流:“崔姐姐。” “诶!”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以后就这样叫,咱们姐妹不分彼此!” 赵瑾嘴角一抽。 社交牛逼症可真牛逼。 李夫人拉着她聊了会儿家常,然后极其自然的就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说来妹妹的面膜和面霜瞧着真是好用,不知还有没有多的,也叫姐姐试试,这人老珠黄啊,是真及不上你们年轻鲜嫩了。” “崔姐姐年岁正好,人老珠黄却是夸张了。”赵瑾笑着夸赞一句,这才说起正题,“那面膜和面霜本是闲来研制玩的,却不想正对了周六姑娘的难题,这余下的……”她叹了口气,“崔姐姐也是自己人,我便同你交个底。” “你说,姐姐听着呢。”李夫人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 赵瑾道:“这面膜和面霜……不知是不是大家瞧着周六姑娘变化明显,这几日明里暗里向我打听,这……我研制的实在不够,给了这家,短了那家,这不是得罪人么?这几日我正发愁,也是崔姐姐自家姐妹,我这才同你说上一二。” 她紧紧皱着眉,看得出来是真的为难。 第115章 不孝子孙回来立规矩了 李夫人一时也迟疑了。 虽然嘴里说着自家姐妹,可她自己也清楚她同赵瑾没什么交情,以前还吐槽过后者势利钻营,最多也就是这半年来没传过她闲话。 可要说情分……不能说不多,只能说半点没有。 这张口就要别人为了她得罪别家,不说赵瑾答不答应,这也不是人干事儿啊。 脸皮也忒厚。 她顿了好半晌,忽地眼睛一亮:“妹妹制这面膜两物可困难?” “除去需要的材料珍贵些,其他倒是不难。”赵瑾道。 “那不就简单了。”李夫人笑着一合掌,“妹妹你那胭脂铺子不是正在卖那些护手霜什么的,便将面膜和面霜也放上去嘛,咱们自己来买便是,若存量不够,那只看谁抢的快,同妹妹你可没有半分干系!” “这……”赵瑾眼睛也亮了亮,只是复又有些犹豫,“可我如今孀居再府,这样风头如何能出,且这面膜和面霜用料十分珍贵,若当真在铺子里卖,只怕价格绝不会低,这……” “害。”李夫人一挥手,“这有什么可担心,咱们还能是缺钱的人?你也放心,定不同你讨价还价,谁觉得贵,不买便是了,咱们又不干那强买强卖的事儿。” 再说能够为容貌加分,再贵这些后宅女人都乐意掏的。 她继续道:“你头一个顾虑就更不是问题了,咱们正常买卖,有谁说嘴的地儿?且你这是为造福咱们姐妹们,是善举,同你孀居又有何关系?妹妹把心放回肚子里,谁若敢说你闲话,姐姐头一个上去撕了他的嘴!” 李夫人说的诚恳,不过赵瑾也没有轻易应下。 后头又来了不少人,挑着不能拒绝的赵瑾见了见,都是同样的说辞,如此这般磨了好几日,也得了许多人的保证后,赵瑾这才慢悠悠应了下来。 也实在不能怪这些女人上心,而是面膜和面霜的吸引力实在大。 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许多养颜秘方都不算是秘方了,大家心里顶熟,可有没有用,效用多少就仁者见仁了,这忽然来了新玩意儿,瞧着还好用,她们哪能不好奇激动? 周六姑娘的例子还在那摆着呢,不过半个月而已。 若坚持用下去,那肌肤该有多白嫩,日后上妆都不必扑一层厚粉,反倒更自然清透,这是每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便是那上了年纪的对容貌已经不大看重的,可家里总有闺女侄女儿媳妇,哪能用不到? 就这样,赵瑾刻意又拖了半个月,将他们的胃口钓足了之后,便将改制的面膜和面霜上了胭脂铺子的货架。 当日便被抢售一空。 ——当然也有赵瑾上的不多原因,毕竟多了就不值钱了,供不应求才会更刺激她们的消费欲。 正如李夫人所言,谁抢的快,那就是谁的。 有些晚了一步的一半人将话带到了赵瑾这里,问什么时候再上新一波,而另一半则沉得住气,耐心等着第一批用过的人反馈。 万一周六姑娘只是个例呢? 赵瑾也不着急,等看见了成效,自然有她们激动来求的时候。 眼下前期效果已经很好了。 看着账本上这短短一日的收入数字,赵瑾心里满意极了。 除去成本,净赚下来的钱够她再买好几个庄子了。 果然这群人还是有钱啊,等日后发展起来了,可以考虑再往京城外扩张扩张。 “母亲。” 正在这时,裴羡来了正院。 “怎得现在来正院?”赵瑾问道。 没记错的话,这个时辰裴羡该在学筝。 “先生家中有事,我便叫她先回去了,正好歇息半日。”裴羡难得有些孩子气的道。 赵瑾笑了:“你日日勤耕不缀,是该多歇歇。” 对于裴承州,她是生怕他摸鱼敷衍,而对裴羡,她是生怕她太用功反倒累着。 “也来陪陪母亲嘛。”裴羡抱着她的手臂朝她笑的展颜。 赵瑾仔细瞧了瞧她的脸,又上手摸了几把,眼含满意:“不错,白了许多,也滑嫩许多了。” 面膜和面霜那些通过试用后她就给裴羡送去了一套,后来惜春带人成品做多了,她便给赵夫人、周家等一些关系亲近的送去了几套,连俩儿子都备了一套,裴欢颜那里也没落下。 那日她对李夫人成本高的说辞半真半假——里头的确有一些名贵的药材,不过比例不多,平均下来其实成本不算高。 所以对于亲近的人她自然大方管够。 裴羡是变化最明显的一个,面部肌肤褪去了初回来的黄而粗糙,变得滑嫩白皙,将她本就出色的五官衬得更为精致,再加上整日读书谈琴养出来的气质,更叫她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赵瑾是很满意的。 聪明勤奋又有目标的姑娘大多数人都喜欢,而当这个姑娘是自己女儿的时候,欣赏和喜欢也会加倍。 两人说笑一会儿,裴羡缓缓起身:“今日,羡儿也是向母亲请罪的。” 赵瑾挑眉:“何事请罪?” 裴羡道:“昨日欢颜妹妹同我说起白瑶青日子艰难,托她找我,我明知母亲不喜白瑶青,也……使人盯着他们,还是拿了五百两,拜托欢颜妹妹给了白瑶青。” “为何?” 裴羡顿了顿:“以前在甄家时,我时常吃不饱,白瑶青若看到,会私下里给我馒头饱腹,叫我不至于饿晕过去,无论她为人如何,目的为何,这恩我该承。” 赵瑾点点头:“是该承。” 见她丝毫不惊讶,裴羡问道:“母亲……知道?” 赵瑾笑了笑:“你既知晓我派人盯着白瑶青,那她做了什么,得了什么,我岂会不知?” 裴羡反应过来:“是……是羡儿想的简单了。” 赵瑾道:“恩情该还,不过仅此一次,日后白瑶青如何,你不必再管。” 裴羡点头:“是,羡儿知道了。” 赵瑾并未当回事,她也没有拦着不让白瑶青收钱。 五百两不算什么,该穷的人还会穷,该艰难的日子还会持续艰难,不会有丝毫改变。 且比起男女主那俩傻叉,赵瑾现在更关注自己的事业。 在京城众人都将视线投向胭脂铺子时,她的歌舞坊也悄悄准备起来了,这自然是不能落在她名下的,甚至不能同她扯上任何关系。 她正想叫惜夏将卫封叫进府商量商量具体操作,赵夫人却先上了门,还带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赵永阳。 她大哥那个不成器的长子。 看着赵夫人的脸色和地上跪着一脸菜色的赵永阳,赵瑾秒懂。 不孝子孙回来立规矩了。 第116章 短短片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永阳是赵瑾大哥的长子,今年二十。 他也是个读书人,不过水平大概与裴承州不分上下,勉强得了个秀才功名,三年前成了家,去年得了个女儿,如今还赋闲在家,据说是准备科举。 大抵是长途颠簸的缘故,赵永阳脸上疲惫分明,到了京城还没歇口气就被训了一顿然后提来平阳侯府,他眼里情绪晦暗,又隐隐带着股不服输的气势。 “哑巴了么,不会问人请安?”赵夫人冷飕飕看他一眼。 赵瑾闲闲坐着,冷眼旁观。 赵永阳似是憋了一口气,却在触及到赵夫人的眼神后又迅速干瘪下去,蔫头耷脑地道:“侄儿给姑母请安,姑母安好。” 赵瑾这才缓缓道:“不必多礼。” 见赵瑾绝口不提叫他起来,赵永阳脸上菜色更甚。 赵夫人道:“今儿叫你来,是只请安的?” 赵永阳哽了半晌,还是道:“先前姑丈身后事,侄儿身为晚辈却并未进京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是侄儿的不是,望姑母容谅。” 赵夫人冷笑一声:“做出了这等事,不想着如何改过弥补,竟还有脸求你姑母容谅,咱们赵家的祖训便是厚脸皮?” 赵永阳脸色难看起来:“孙儿已经认错,姑母还不知是何想法,祖母何必要这样为难孙儿?” “你言下之意,是你祖母我多管闲事,替你姑母做主了?” “孙儿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赵永阳脸上和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赵瑾见状,好心地添上一句:“母亲这说的什么话,您生我养我,怎得还能做不了我的主?” 闻言,赵永阳表情顿时宛如吃了一口翔。 赵夫人轻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便好。” 话落,她也没了耐心,径直对赵永阳道:“看来你是还是认为自己没错。” “孙儿不敢。”赵永阳又是这一句话。 赵夫人冷了眼神:“那你便跪着,什么时候知道了错,什么时候再起。” 赵永阳一脸不服。 赵瑾也不想他跪在这里,她还膈应呢。 她咳了一声:“母亲,阳哥儿到底是个大人了,动不动就罚跪算怎么回事?” “那你的意思呢?”赵夫人方才气上头,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合适。 本想叫赵永阳回去跪祠堂,不过听听赵瑾的意见也行。 看着眼中隐隐含了一丝期待的赵永阳,赵瑾道:“我前些日子刚买了五百亩地,眼下正在建造庄子呢,人手倒是紧张不少,所幸阳哥儿也闲着,不如便去京郊帮我督建庄子吧?” 赵永阳脸色瞬时变了:“那样的粗糙活计,如何能叫我去做,姑母莫不是开玩笑?” 赵瑾还没说话,赵夫人就道:“谁同你开玩笑,叫你去便去,好生给你姑母照看着,庄子未建成,你便不必回来了。” 庄子还未建成,正是狼藉一片的时候,督建么,那自然是要时刻盯着进度的,灰头土脸不至于,但风吹日晒的绝对轻松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来说。 只怕他平生受过的最大的苦就只有寒窗苦读了。 赵瑾这招比跪祠堂更狠。 见赵永阳脸色难看似乎想要反驳,赵夫人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神色未动,眼神却威势十足。 赵永阳没片刻就被镇压了下来,咬着后槽牙应了。 孝字大过天。 老祖母一声令下,他就得拖家带口往回赶,她吩咐了什么,他哪敢有半句违逆? 孝道么,干好了是当世楷模,干不好就是裴承志。 他一点也不想步这个倒霉表弟的后尘。 姑母倒是狠得下心,为着一个死人,就能硬生生将自己前程大好的儿子搞的声名狼藉,还扫地出门,连世子之位都丢了个干净,偌大侯府滔天富贵拱手让人。 虎毒不食子,在姑母这里竟是句空话。 想到这里,赵永阳神色倏而一凛。 ——亲儿子都尚且如此,更遑论区区侄子。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会吃人的母老虎,古人诚不欺我。 以后对这位姑母,他需得提起十足精神应对才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谁知道哪句话不对就会被她记恨上。 若她心思再坏些,在祖母跟前随便吹个耳边风,依祖母那偏到没边的心眼,自己指定要去跟承志表弟作伴。 ——这绝对不能够!! 想通了其中厉害,赵永阳眼中不屈渐渐消失,或者说是隐藏在了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忍辱负重的千斤压力,和愿卧薪尝胆以谋他日的坚定! 群狼环伺,可恨他身边竟空无一人。 也罢,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磨其心性,这许就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他必然会坚持到底,坚持到成功的那一刻! 赵永阳咬紧牙关,暗暗握拳。 赵瑾眼睁睁看着短短片刻之间,赵永阳从眼神到脸色,再到周身气质颠覆性的变化,在心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短短片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夫人倒是见怪不怪,连话都懒得多说。 显然赵永阳这瞎脑补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临离开前,赵永阳行了进来之后最恭敬的一个礼:“姑母放心,侄儿必定为您紧紧盯好京郊的庄子建造,不叫您费半分心!” 赵瑾……赵瑾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忽然变的听话,还这么顺从乖巧,叫她一点折磨人的快感都没有了。 敏锐察觉到她话里的无力和不知名的难受,赵永阳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他卑微至此,姑母竟还是不满意么? 那他日后要面临的磋磨和磨难又该有多少。 至亲骨肉,便当真要这样勾心斗角,兵戎相见么。 他眼中渐渐悲伤弥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悲凉。 赵瑾皱眉看着他,她连为难都不屑于为难他了,还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做什么? 这孩子脑子是有病么? 赵夫人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赶在赵永阳前头开口:“天色不早了,还赖着做什么,叫你姑母管膳么?” “姑母长日事忙,孙儿不敢劳烦。”赵永阳忙道。 “那便走,回去给我跪祠堂!”赵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赵瑾摇了摇头。 林子大了,什么深井冰都敢出来晃了。 将赵永阳去京郊的事吩咐下去后,她就叫了卫封进府商量事。 第117章 他脑子不好使,不要多接触 歌舞坊的铺子翻修装潢简单,只是培训歌女却不是个容易事儿。 在有十足美貌的同时,还要有足够机敏的反应能力,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体察入微、能从细枝末节提炼出重要情报的聪颖和细心。 同时若能兼具才情与乐舞,那便更好了。 卫封先前去外地走了一个月,搜罗了许多底子好的姑娘和男子——赵瑾不打算只走男人路子,某些身居高位又有些花花心思的女人们也可以争取争取,且就她所知,只那些皇族公主郡主们私底下玩的就够野了。 柔嘉长公主更是个中代表,后院面首风格各异,却都无一例外的俊美多情,不知道她有多享受。 所以这块蛋糕,赵瑾觉得自己可以分一分。 而卫封找来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身世凄惨,境况愈下,赵瑾给出的条件足够优厚,也足够叫他们动心。 能吃饱穿暖不受磋磨,还能穿漂亮衣裳读书习字弹琴练舞,每月更有不菲的月例,这对他们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对卫封的审美能力赵瑾还是放心的,毕竟没几个男人不懂得欣赏美色,男人才最懂男人最喜欢什么。 不过她还是叫惜夏再跟着去筛选了一遍。 毕竟她走的是高雅路线,美貌便是不够十分,至少也得有八分。 她也没将话说死,若美貌不足但才情或是某一方面极为突出也可以,前期每个人受到的培养都是公平公正的,其余就看自己的后天努力了。 除了舞女外,铺子里的伙计也有惜冬筛选调教,赵瑾则还纠结在管事的人选上。 毕竟歌舞坊不比旁的地方,管事的不止要有忠心,更要足够机灵应变,圆滑世故。 卫封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在明面上他已经是她的人了,不好再同歌舞坊牵扯上,便是先前奔走各地找好苗子时他都谨慎的没有露出过真实容貌。 所幸一时半会歌舞坊也不能开张,她便叫卫封等人先留意着合适的人选,待到后头再定。 茶馆的翻修就快搞好,倒是可以预备起开张的事了。 将手头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后,赵瑾这才腾出空来查查第一批面膜和面霜的反馈。 正在这时,被发配京郊的赵永阳却忽然回来了。 听到下头禀报,赵瑾有些惊讶:“叫他进来吧。” “母亲,这便是大舅舅家的大表哥吗?”一旁的裴羡问道。 赵瑾点头:“是他,不过他脑子不大好使,你最好不要同他多接触。”万一深井冰能传染呢。 裴羡似懂非懂的点头。 赵永阳很快就进来了。 看到他的模样,赵瑾吓了一跳。 这……九月的天儿,怎得就能晒成这样? 十日前那个白白嫩嫩的俊俏公子,竟然生生黑了一圈,眼里的疲惫不加掩饰,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看破世事的沧桑。 赵瑾顿了顿:“……阳哥儿?” 赵永阳恭敬行礼:“侄儿给姑母请安,姑母安好。” 听到这声音,赵瑾淡定了。 还是那个赵永阳没错。 毕竟这是她大侄子,赵夫人下手是狠,可哪有不在意孙子的,赵瑾便是顾及着赵夫人,也不能将这大侄子玩坏了。 裴羡早便站在一旁,适时见礼:“见过表哥。” 赵永阳同样深深一拱手:“欢颜表妹好。” 裴羡脸色一僵:“表哥,我是裴羡。” “裴羡?”赵永阳一愣,片刻后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真假千金的事,“原是裴羡表妹,非我眼拙,只是许久未曾回京,方才只当女大十八变,倒不曾想是裴羡表妹,久仰久仰。” 这说辞……他还不如不解释。 赵瑾暗暗瞪了他一眼。 赵永阳立刻察觉到,顿时心里又是一咯噔。 他这几日在京郊日日不敢歇,铆足了劲儿的盯建造,风吹日晒霜打雨淋,连晚上都睡不好,生怕哪里叫这位狠毒的姑母不满意给他即刻使绊子下黑手,叫他防不胜防。 却不想他连日来的辛苦,就要因为一句话抹杀了吗? 赵永阳攥紧拳头,深觉不公。 赵瑾不知道就自己一个眼神赵永阳就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见裴羡面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 “我也正想问你,庄子建造的如何了?” 赵永阳忙道:“回姑母的话,工匠们都很是努力用心,大家伙儿没有偷懒耍赖的,侄儿也时时盯着,不敢懈怠的,您只管放心。” “……” 你要不要看看我问的是什么。 而你说的是什么。 赵瑾深吸一口气。 裴羡要笑不笑,便拿着帕子掩住鼻唇。 赵永阳见状,却多想了些。 京郊处也有不少富家姑娘,只是不知为何,她们每逢遇到工匠们,便是远远瞧见,都要掩鼻露出一副鄙夷模样,好像那是什么脏物般。 可分明工匠们日日沐浴洗漱,身上干净得很,只是人在地上,难免沾到些泥土罢了。 裴羡这副模样,却叫他想起了哪些富家姑娘。 她是不是也在嫌弃他? 赵永阳紧紧咬牙,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屈辱。 赵瑾有些心累,直接问他:“说来,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想起正事,赵永阳才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恭敬回道:“侄儿是来为姑母献计的。” 赵瑾挑眉:“何计?” “再嫁之计。” 赵瑾脸色僵住,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赵永阳以为自己终于说到了她心里去,心下不由一喜:“能叫姑母再嫁,而非有丝毫流言纷扰于您的良计。” 见赵瑾不说话,他趁热打铁:“姑母不必惧怕旁人何言,侄儿懂得您心中的苦,姑丈固然是个好人,可到底已经故去,您找寻新的幸福并没有错,这也并不是旁人攻讦您的理由,且经由侄儿日夜苦思之后,终有良计可用,助姑母焕发新春!” 他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可赵瑾母女却越来越沉默。 随着他最后话音落下。 裴羡的拳头也硬了。 第118章 能够另寻良人,姑母不该高兴么? 赵永阳一番沉浸式演说结束,才觉察到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总算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赵瑾:“姑母……何故不说话?” 还有这位新来的表妹,做什么一副杀父仇人的表情看着他? 赵瑾缓了一口气。 极端的无语之下,她一时竟不知是该先怒还是该先笑。 “再嫁……”她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阳哥儿怎得忽然说起此事?” 赵永阳咂摸着她这语气似乎有些过于平淡,遂抬起头觑了她一眼,却并未分析出她是喜是怒。 想了想,他还是说了实话。 女子对于终身大事总是含蓄矜持的,便是姑母已人至中年,到底还是不能摆脱身为女子的桎梏,放心大胆的在人前袒露心迹。 他懂的。 “回姑母的话,侄儿自是为姑母着想的,姑丈走的突然,您尚才三十之龄,却孤身一人蹉跎余生,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侄儿看在眼里,没有不心疼您的,如此倒不如您另寻良人,后半生也好有个依靠,姑丈为人豁达,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是希望您顺遂安乐,余生无恙的,您这样荒废度日,孤寂难安,又要叫姑丈如何安心呢?” 他说的苦口婆心,像是真的在为赵瑾考虑。 赵瑾冷眼看着他。 感情平阳侯还得谢谢你了? 娘家侄子劝寡居姑母改嫁,这放在整个古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吧。 因为这言论相当智障,赵瑾还是没想到自己到底该回些什么。 赵永阳又小心地觑了她一眼,语气隐含着深深的不解:“能够另寻良人,姑母不该高兴么?” 坏人都他来做了,难道这时候不该推脱再三后欣然应下么? 赵瑾面无表情:“……” 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老娘不仅不高兴,还想锤爆你狗头。 赵永阳还坚持不懈:“既如此,侄儿便先同姑母说说侄儿的良计吧。” 赵瑾眼皮抽抽了几下,立时转头去找趁手的家伙什儿,她要好好教教这大侄子做人。 不过裴羡比她动作更快。 一旁用来做摆设的古董花瓶被“腾”地一下举了起来,下一瞬就直直朝着赵永阳的方向砸去。 赵永阳吓了一跳,急忙跳开。 “啪——” 花瓶砸在地砖上,碎的彻底。 难以想象这要是砸到人脑袋上,究竟会是如何绚烂开花。 赵永阳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裴羡,声线颤抖至极:“表、表妹,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姑娘家举着花瓶砸人的,你可还知长幼尊卑?” 裴羡冷笑一声:“我砸的就是你!” 话落,她又抱起另一边的花瓶,朝着赵永阳砸去。 赵永阳面带惊慌,险些跳起来躲。 “表妹,我知你不想要姑母再嫁,只是咱们为人子女,不能自私至此,一味只想自己而罔顾母亲意愿,将他们强行绑在身边,须知陪伴他们余生的只有夫君,而非子女啊!”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古董与地砖碰撞的脆响声。 赵永阳百忙中抽空回头看了裴羡一眼,瞳孔震颤。 坏了坏了,连阴司诡计都懒得搞了,当面阳谋就想砸死他? 到底是姑母亲生的,青出于蓝不外如是。 而看着裴羡动手,赵瑾也解气了些,对绕着屋子不断逃窜的赵永阳冷声开口:“赵永阳,我不论你打着什么主意,你只听着一点,我此生绝不二嫁,将你那点小心思给我收回去,否则……”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赵永阳就跳着回应:“姑母不必害怕,侄儿知道您心中是有念想的,只是顾念着表妹表弟们才再三犹豫,您且放心,侄儿这回回来便是襄助于您的,也定会为您劝服表弟表妹,让您全无后顾之忧的去寻找新的幸福啊啊啊——” 说到最后一句,他陡然变了声调。 ——裴羡随手拿起的鸡毛掸子终于成功击中他,抽的一声脆响。 赵瑾闭眼缓了一口气。 不用跟听不懂人话的智障计较。 世界如此美妙,她不该如此暴躁。 心里默念了三遍,她终于睁开眼,沉声开口:“把他给我打出去,不用留情!” “是!” 惜春等人连忙应声。 她们早就听的心里憋气了,若非碍于身份,高低也得下场去抽他个哭爹喊娘。 抱着这样的心态,方才裴羡动手,屋里竟无一人去拦…… 此时赵瑾一发话,她们再没了顾忌,纷纷抄家伙齐齐上。 赵永阳见到这阵势,瞬间瞳孔地震,忙不迭跳起来往外头跑,连掉了一只的鞋都顾不得捡,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惜夏跑的最快,手里的扫把正好能锤到赵永阳的腿,她一点也没客气,铆足了劲儿的往他狗腿上打,边打还边道:“表公子且记着,咱们夫人是再善良不过的人,若有人同她起了冲突,那定然是旁人的错,咱们为夫人出气再正常不过,长辈教导不争气的晚辈,也再正常不过!” 赵永阳被打的跌跌撞撞,中途几次都险些绊倒,束起的发和衣衫也凌乱了许多,狼狈极了。 他眼里含着一泡热泪,不敢回嘴,只能不断在心里咒骂吐槽。 还再善良不过? 心狠手辣的母老虎跟这俩词儿沾边不,怎么的就仗着外头人眼瞎呗,这样的跋扈凶悍性子,姑丈竟能忍她十七年才死,简直我辈楷模,怪道人家是大齐战神。 比起家里阴晴不定的母老虎,外头的千军万马又算得了什么呢。 指不定姑丈地下有知,巴不得叫母老虎赶紧嫁人离开,好叫他得个安宁呢! 赵永阳脸色愤愤,却在下一瞬直接扭曲。 又重重抽了他一下的惜夏提醒道:“咱们夫人宽厚仁德,表公子可莫要记错了出去乱说,同样留着赵家的血,您家姑娘虽才刚满周岁,想来却也是不愿受流言纷扰的。” 闻言,赵永阳脸色彻底扭曲。 都是赵家姑娘,赵瑾坏了名声,他闺女自然也得不了好。 ——所以他不止不能乱传闲话,还得使劲儿在外人跟前维护母老虎的贤惠名声?! 想到这里,他浑身大喘气,像是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去一样。 与此同时,他也正被惜夏狠狠抽出了侯府大门,狼狈地跌倒在地。 清理完了垃圾,惜夏扔了扫把,拍了拍手,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就转身进门了。 第119章 敢拉皮条? 这边赵瑾冷静下来,也叫惜春去赵府走了一趟。 赵永阳这样出息,也得叫赵夫人知道知道才好,至于他回去后会面对什么…… 那不是她该操心的。 也是赵永阳应得的。 “什么人啊,他有病吧!”裴羡还坐在她身边气呼呼的。 赵瑾也没对她不顾仪态揍人的行为说什么。 要是裴羡没出手,那动手的就是她自己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揍个傻逼罢了,不同挑时间挑日子! 不多时,双胞胎也下学回来请安了,正巧裴欢颜得知赵永阳被打出去,来了正院询问,一家子算是瞬间到齐了。 裴羡还生着气,见赵瑾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将赵永阳的奇葩言行说了一遍。 裴欢颜睁大双眼,震惊到失语。 这、小时候见到这位表哥,他可不是这样傻缺啊。 “岂有此理!” 裴承州拍案而起,气的额角青筋都跳起来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赵永阳欺人太甚,欺我太甚!!” 赵瑾摆摆手叫他坐下:“我已经将他打出去了,不必在意他如何,只以后你们遇见他别接触太过就是了。”深井冰不是谁都能沾染的。 裴承州拳头紧紧攥起,身子也紧绷起来,像是下一瞬就要奔出去将赵永阳暴揍一顿的神态。 裴承允脸色也罕见的阴沉,不过尚有理智,强行拉着他坐下了。 大齐风气比之前朝是要开放一些,可寡妇再嫁一直以来都是文人抨击的一点。 寻常寡妇再嫁尚且要背上不少的骂名,更遑论赵瑾连孙子都快出生的年纪,还是国之忠烈平阳侯的遗孀,莫说文人,便是百姓都能一口唾沫淹死她。 裴承州的愤怒他理解,可就算要搞赵永阳这个傻逼,那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更不能牵涉赵瑾,否则传到外人耳里,只会说赵瑾不知检点,不守妇道,亡夫去世不过半年,就急着另寻下家,不堪为妇。 他压下心中怒意,问赵瑾:“赵永阳回京是外祖母的意思,想来本意是叫他知晓规矩礼数,却不知这撺掇母亲再嫁的念头,是谁在背后操纵。” 赵瑾道:“先前你父亲战死消息传来后,你大舅舅曾来过一封信,与你舅母话里话外都在劝我改嫁。” 赵永阳一个书呆子,寻常想不到这一层,怕是赵大哥夫妻的主意了。 听到那两人半年前就劝过赵瑾改嫁,彼时平阳侯甚至尸骨未寒,几个孩子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裴承州紧紧咬着后槽牙,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意:“这口气,不能忍!” 裴承允眼神也愈发阴沉,不过还是对赵瑾解释道:“非儿子们不同意母亲改嫁,若日后母亲有中意的人选,再嫁未尝不可,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也不能由着旁人左右母亲的想法。” 裴承州也应道:“三弟说的对,母亲若想再嫁,儿子为您挣诰命和嫁妆,做您的底气,若母亲不愿再嫁,儿子们便是您后半生的依靠,无论如何,母亲都不必有后顾之忧!” 闻言,赵瑾心中对于赵永阳的气也去了个七七八八。 “是啊母亲,我同意哥哥们的想法,我们都不会成为您的累赘,而是您的依靠。”裴羡眼神坚定。 裴欢颜慢了一步,也忙表态:“姐姐说的是,母亲不必有顾虑,咱们只要您过的开心就好。” 虽然没想过再嫁,不过听到几个孩子窝心的话,赵瑾还是很欣慰和开心的,她挑眉道:“我若改嫁,你们便不能时常见到我了。” 嫁去别家,便是她亲生孩子,也不能轻易去旁人家的后宅。 裴承州眼神有些失落和难受,不过还是道:“母亲只管放心,只要您过的开心,我们便开心。”不能经常见……也没办法了。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有些低沉。 赵瑾笑了出声,也不逗他了,直接道:“你们都尚未长成,母亲还要看着你们成婚生子,儿孙满堂,我可舍不得离开你们。”她揽着身旁的裴羡,“而且现在的日子很好,我很满意了。” 不要太满意好不好! 有颜有钱有身份,白得几个懂事可爱又孝顺的儿女,还死了老公,她可太满意了! 她傻了才会再嫁人给别人养孩子打理宅院去。 烂黄瓜谁爱要谁要! 过了这茬,裴承州脸色也总算好了些。 赵瑾也没放在心上,一个赵永阳罢了,有得是法子收拾,还不值当为他再气的上头。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动手,赵永阳竟然有勇气再上门——距离他被拿着扫把打出门,也不过隔了一夜罢了。 也不知谁给他的勇气。 虽然不知赵夫人为何没拦住他出来现眼,不过赵瑾直接没叫他进门。 她嫌晦气。 “夫人,不好了!”惜秋匆匆进来,面色难看道,“方才底下那群瞎了眼的竟没禀报清楚,随表公子前来的还有安阳郡王府的管家,方才还……还抬着聘礼……” 赵永阳,安阳郡王,聘礼。 结合赵永阳昨日的话,什么目的再明显不过。 赵瑾咬紧牙关,气极反笑。 真是她的好侄子,竟连下家都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惜春脸色也不好看,难得骂了句:“那么多人,竟都瞎了眼不成,安阳王府的管家不认得,后头的聘礼是摆设么,不知道禀报清楚?!” 惜秋紧紧皱眉:“聘礼是后头才抬来的,方才只有安阳王府的管家跟着,他们只当是表公子的随从,并未多想。” 惜春又骂了句,转而气道:“方才已经传话下去不见表公子,可外头这阵仗……” 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流言来。 一个搞不好就是满身骚。 毕竟哪家提亲不提前通气的,便是他们否认,旁人只会道没答应人家会连聘礼都能抬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 无论身份地位如何,素来都如此。 外人只会对此抱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更遑论这里头还有赵瑾娘家侄子的事,便是晚辈掺和不合规矩,可谁会信赵瑾同安阳郡王没点勾当? 脏水洗不清。 惜秋脸色也难看极了:“若放他们进来,便更说不清了!” “我们出去!”赵瑾沉着脸,周身气息冷的可怕。 一个个的,都当她软柿子谁都能来捏两下不成,一天天破事没完,刺杀这个算计那个,她就活该被欺压不能反抗么! 奈何不得建文帝,她还奈何不得一个赵永阳? 敢拉皮条,今儿不叫他脱层皮,她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还有安阳郡王……一个也别想跑! 第120章 我与安阳郡王私相授受? 按辈分来说,安阳郡王是建文帝的堂侄,与皇室的关系已经算是远了不少。 他本人年纪与建文帝差不了几岁,却是个天生混不吝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过四十岁就已经吃的膘肥体壮,富态十足,后院女人也满满当当。 但不知是不是常年在女人堆里打滚没了能力,至今未曾有子,仅有第一任安阳郡王妃膝下的一个独女——是的,安阳郡王前后共有三任王妃,上一任年前刚过世。 对外说是染疾,但内里只怕王府后院那群女人、甚至安阳郡王本人也功不可没。 郡王爷见不得无所出还有脸占着正妃位子的女人。 因为他子嗣艰难的这个毛病,倒也寻医问药了不少年,在京城闹出了些不小的笑话,却始终一无所得。 他本人也没什么大本事,就指着皇室养活,所以即便贵为郡王,也少见的有疼女儿的人家许给他,哪怕他自王妃离世后就着手开始再寻正妃,至今也没找到合适的。 赵永阳倒是好本事,竟能搭上安阳郡王的线,卖姑母卖的理直气壮。 赵瑾沉着脸,脚下快步往外走去。 半路上遇见了匆匆而来的裴羡和裴欢颜,赵瑾也没有停步,而是边走边嘱咐道:“我去外头瞧瞧,你们便站在门内,站远一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去!” 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绝对不能同此事有任何牵扯。 裴羡皱眉道:“可是母亲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许出去!”赵瑾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 话落,她对惜秋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 若有不慎,一众丫鬟嬷嬷们还是能拦得住两个小姑娘的。 裴羡无法,只能急道:“母亲,我已经使人去找哥哥们和外祖父外祖母了,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是啊母亲,咱们都站在您这边的。”裴欢颜也道。 赵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很快到了正门口,赵瑾脚步未停,直直带人走了出去。 赵永阳还在威胁守门的侍卫们:“姑母怎么可能不愿见我?分明是有人虚瞒假报,你若识相便快些让开,耽误了姑母的终身大事,有你好果子吃!” “是么,我怎不知我还有何终身大事?” 听到赵瑾冷意十足的声音,赵永阳竟是丝毫不惧,反而笑脸迎了上来:“姑母怎得出府来了,虽说安阳郡王府的聘礼到了,可到底您是娇客,哪有特意出门来迎的道理?” 看着他满脸笑容眼睛都险些找不着缝儿,赵瑾眯着眼,没忍住手痒,直接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响亮又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永阳被扇的一个趔趄才站稳,捂着迅速肿起的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瑾。 门口其余人也被赵瑾一上来照脸就扇的动作惊呆了,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赵瑾揉了揉发疼的手,冷笑一声。 人家脸都递过来了,她哪有不扇的道理。 “姑母?!”赵永阳总算找回了自己声音,“您为何打我?我做错了什么?便是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也从未这样羞辱于我!!” 赵瑾冷冷看着他:“想来这些年你在外头野惯了,你父母既没教好你,我这做姑母的,总该代兄长训诫你一二!” “训诫?我做错了什么?姑母昨日硬生生将我打了出门,今日又当众掌掴于我,我倒要问问姑母,难道自恃长辈身份,便能对晚辈动辄打骂,羞辱泄愤么?!”赵永阳一脸愤然。 “你做错了什么?” 赵瑾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们,和赵永阳身后一个面相憨厚的锦衣男子,以及后者身后声势浩大、浩浩荡荡的府卫和聘礼,声音沉着冷寒:“与外人暗自勾结,丝毫不顾身份和廉耻,给亲姑母牵线搭桥,逼我另嫁,难道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 赵永阳睁大眼睛:“姑母怎能这样说我,若非亲侄儿,若非我一心想着您,我如何要蹚这趟浑水?!” “所以你是承认此事是你一力筹划?”赵瑾立即问他。 赵永阳张嘴正要回答,他身后的安阳郡王府管家却低低咳了一声。 赵永阳立时改了口风:“什么叫我一力筹划,不是姑母应下了安阳郡王的求娶,侄儿这才同屈管家一同上门么?否则何至于要带着聘礼上门,难不成就为叫姑母当众拒绝么?” 他这番话说的也算有理有据。 时下通婚前两方总会通好气男方再上门求亲,免去被拒的尴尬,直接抬着聘礼上门的更是极其少见,所以一般在看到聘礼的时候,旁人都会默认两家早有默契。 ——除去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刻意恶心人、想以舆论逼嫁的人。 可实际安阳郡王还真不在乎名声——反正他的名声早已经臭不可闻了,说是自损八百,实则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细想之下,眼下这场闹剧里受到损伤的只有赵瑾。 赵瑾也明白,她冷笑一声:“你言下之意,是我与安阳郡王私相授受?” 这名声可不好听。 为着自己闺女的名声,赵永阳否认道:“姑母何必说的这样难听,男未婚女未嫁,您与安阳郡王两情相悦,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谁也指摘不得。” “是么,我怎不记得我曾与安阳郡王有过渊源?” 赵永阳脸色一变:“姑母害羞也要有个限度,王府聘礼都抬上门了,您还假做不认,却是不知礼数了。” 侄子当众指责姑母不知礼数,倒显着你懂礼了哦! 见赵瑾表情不对,赵永阳忙上前要扶着赵瑾进门:“万事咱们进去再说,不好叫旁人看了笑话,姑母说是也不是?” 借着靠近的功夫,他声音极低的对赵瑾说了一句:“王府已经给足了姑母面子了,您还是莫要再拿乔,表弟表妹那边我会去劝的,姑母只管放心便是。” 这语气,俨然是还觉得赵瑾恨嫁心切呢。 声音真的不能再真,还以为自己是真心为人考虑着想。 赵瑾咬紧了后槽牙。 怎么就……能有这样的智障! 看在近在咫尺的脸,赵瑾手更痒了。 “啪——” 赵永阳话刚说完,正想扶着赵瑾进府,脸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这回是另一边脸,不过因为方才距离近赵瑾不好施展的缘故,这边脸上力道轻了许多,不够对称。 于是赵永阳还没来得及质问赵瑾,就又挨了一巴掌,这回直接打的他偏过了头。 赵瑾皱眉揉了揉手,力对力就这点不好,容易误伤自己。 正这么想着,眼前就出现了一条马鞭,她抬起头一看,正是贴心的惜夏。 她立时接过,在赵永阳震颤的眼神里狠狠挥鞭,直接给他抽了个哀嚎震天:“啊啊啊——” 杀猪也不过如此了。 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赵永阳响彻人心的荼毒,安阳郡王府的屈管家忙上前一步:“夫人何须如此,赵公子当众揭破您与王爷的私情是他不对,可到底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还啊啊啊——” 他话没说完,赵瑾的鞭子也如愿临幸了他。 安阳郡王府的府卫们忙要上前来拦,却被侯府府卫挡成一排堵住去路。 饶是王府府卫首领听着屈管家的惨叫声有些不忍,但还是没有再动作。 光天化日之下,两府府卫当街动手互殴,其中一个还是宗室王府,这不是上京城热点的程度,这是要直接见皇帝的节奏,他们王爷素来在皇上那里没有多少脸面,且还要四娶功臣遗孀,饶是府卫首领这样政治敏感度低的人,也知道这事不能闹到宫里去现眼。 所以打了就……打了吧。 反正挨打的也不是他们王爷,只要打完了,未来王妃能收下聘礼,他们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回去王爷高低还不给点赏? 大不了兄弟们众筹给屈管家凑医药费。 府卫首领良心稍微有点痛的想着。 第121章 侯爷没死?!! 赵瑾没有人拦着,痛痛快快将这俩齐齐抽了一遍,偌大侯府门前,一时只剩下震天的惨叫声、抽气声,以及屈管家的叫骂声。 总算出了口恶气后,赵瑾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她心满意足的扔了马鞭,走到倒地哀嚎的赵永阳和屈管家面前,还未开口,这两人却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滚带爬的跑,连仪态都顾不得。 “我叫你们走了么?”赵瑾声音不大,却很是冷沉渗人。 屈管家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稳住了,色厉内茬的警告她:“不要以为你是未来王妃就能为所欲为,你还没进门呢,王爷最不喜的便是凶悍泼辣的女人,若非看你好生养,王爷岂会自降身份,娶你一个二嫁之身?” 嚯,破案了。 感情安阳郡王是看上她能生了。 赵瑾三儿一女,其中两个还是双胎儿子,倒实在很难不叫子嗣艰难的安阳郡王心动,再说她相貌实在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天姿国色,除去年纪偏大和嫁人生子这点,实在没什么劣势。 又恰好平阳侯战死,赵永阳这个搅屎棍回来搅混水,两方一拍即合,勾搭上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 就是不知道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势力插手了。 赵瑾冷笑着,深觉一顿打还不够。 先前她是真糊涂了,跟他们玩阴谋诡计做什么,还不如打他个半身不遂来的痛快! 她是功臣遗孀,忠烈节妇,有平阳侯的庇荫在,便是坏了名声,也好过现在受这莫须有的窝囊气! “说我同安阳郡王有私情?”她冷冷道,“今日当着诸多百姓,你便同我说说,我是如何与他有私情,何时开始,何时私会,定情信物是什么,如何承诺并应下这门亲事的,凭据又是什么?” 不妨赵瑾说的这样直白,屈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本就是莫须有的私情,他比谁都清楚,可赵瑾咄咄逼人,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男女不就那档子事儿,还非要奴才说个清楚明白不成,夫人一介女流之辈,当庭广众这样不知羞耻,却是有违妇道!” “放肆!” 这不是赵瑾喝问,而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赵瑾转过头,正看见周念慈带人快步而来,脸上的表情罕见的冷凝严厉:“平阳侯夫人宽厚仁德,待上恭敬爱女,待下和善,德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岂是你等宵小之辈能造谣污蔑的?!”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赵瑾皱起眉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就算她能洗清自己的名声,可周念慈一个姑娘家,在这名声大过天的封建时代,决不能同这些事沾染上。 周念慈声音温和却坚定:“夫人不必担心,念慈来此,家母是知晓的,念慈也不惧流言,夫人赤诚良善,不该被泼上这样的脏水。” 在这样的时候被人坚定相信并支持,赵瑾是感动的,只是这趟浑水,实在不是周念慈该蹚的。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念慈截下话头:“我已经站在这里了,夫人再赶我走,却没用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 队已经站了,再想拉扯开也没用。 赵瑾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份情分。 这时,门后似有骚动声传来,不过瞬息之间就消失了。 赵瑾看向屈管家:“你上门造谣污蔑,我便活该受着么,若人人都能空口白牙就污蔑成事,那这世道的姑娘家还要不要做人?哪个男子看上了姑娘家,不必上门提亲,不必三书六聘,只消抬着聘礼来人家门口走一圈,这婚事就板上钉钉了不成?” 她这话涵盖范围极广,瞬间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谁家没个闺女或是姐姐妹妹的,若真如赵瑾说的这样,那姑娘家还能有什么活路可言? 眼见着百姓们纷纷点头认同,还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屈管家面上镇定,心里却有些慌了。 赵瑾直直看着他:“说我同安阳郡王有私情,那便拿出证据来!” 屈管家此时都顾不得身上的抽痛,额间冷汗隐隐冒出,只能强撑道:“要什么证据?!你不知检点爬上了我家王爷的床,念着你颇有姿色,我家王爷才松口愿以正妃之礼娶你,你不知感恩便罢了,反咬一口却是为何,你同我家王爷的床底之欢自己再清楚不过,要我一个外人拿出证据,岂非荒唐可笑?!” 到底是混王府的,倒是牙尖嘴利。 “放肆!!简直无耻!”周念慈被这说辞气到,却说不出更厉害的话来。 她到底是闺阁姑娘,哪里见过这样阵仗。 赵瑾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我何时爬上了你家王爷的床,在何地?可有谁看到,谁能证明?那时我带了哪个丫鬟,又是以何名义出的府同私会?” 她问的问题并不难回答,若有充足的时间或是反应能力,还真能被掰扯出个一二三。 只是她一连问的太多太杂,屈管家又不是个机灵过头的,还真心虚,一时还真被她问住,脸上冷汗直冒。 “说——” 赵瑾一声厉喝,吓的屈管家一抖,紧张之下更说不出话来。 周念慈冷冷一笑:“本便子虚乌有,他自然编排不出。” “我夫君征战沙场,功勋卓著,如今不过去世半年,竟便有人欺他身死,辱他发妻,坏他名声,天道莫非不公至此?!!”赵瑾眼眶微红,声音艰涩而异常坚定,“以名声逼嫁臣妇,到底是对我夫平阳侯不满,还是对我保国戍边铁骨铮铮的将士不满,安阳郡王究竟是何居心,我今日必要问个明白!” 屈管家的反应本就要人犹疑不定,再对比赵瑾有理有据的反驳和丝毫不见心虚的态度,无疑更叫大家的天平倾斜于她。 她适时提起平阳侯,将话题引到新的高度,不多时就将人心激到高潮。 “带上他们,同我去安阳郡王府问个明白!”赵瑾冷声道。 今日不扒下安阳郡王一层皮,她跟他姓! “是!” 府卫们没有不应的,他们都是平阳侯一手操练起来的兵,看到自家主母被这样欺辱,早就心中愤怒了,现在得了令,他们当即就动手绑了赵永阳和屈管家。 周念慈握着赵瑾的手:“我同夫人一同去。” 见赵瑾似要说话,她道:“不为夫人,只为还功臣、还我大齐将士一个公道!” 赵瑾还是点了头,周念慈敢为她搅进浑水,她自也会护住她。 “干什么……你们放肆!”对比屈管家的慌乱和心虚,赵永阳却状况外的挣扎着,还看向赵瑾大放厥词,“姑母何必要闹得这样难看,您与王爷两情相悦,哪就闹到这样地步,您不满意今日咱们将事情闹大,咱们给您道歉便是了——” “闭嘴!”走在前头的赵瑾闻言转身,顺势又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赵永阳眼含不忿,身上的刺痛更提醒着他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赵瑾冷眼看着赵永阳,声音清柔却满含坚定:“你懂什么感情?!我与夫君夫妻十七年,情深义重,他活着,我愿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宅,他死,我也甘愿为他守节到死,便是抱着他的牌位虚过余生,我也不会再看旁的男人一眼!” 她挺直脊背,身形瘦弱此时却如有青松苍劲,于凛冽寒风中坚守自己,不屈波折。 赵永阳直直愣住,而在场一众人还未从她这般贞烈言语中反应过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凌乱而快速的马蹄声。 光天化日,闹市纵马,谁人这般大胆? 随着马蹄声渐近,所有人都不由转头看去。 行来的大抵三四马三四人,速度极快,却因着马上的人精湛的御马术而未曾剐蹭到路边任何人或物。 奔至近前,马儿嘶吼一声,半身后仰止步,与此同时,马上的人也露出真容。 一共四人,皆身着戎装,腰佩长剑,气势凛然不敢侵犯。 为首之人长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五官仿佛被等寸而量,精巧而不女气,如古雕刻画般引人回看,只一双深邃的眼中泛着凛然冷意,周身气势逼人又暗藏无尽杀意,叫人蔚蔚然不敢直视,竟有腿软臣服之意。 迎着逆光,赵瑾在心里感叹一瞬此人之出色后,又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侯、侯爷?!!!”终于有人嘶哑着声音,不可思议的开口。 他这一开口,也将其余人拉回了神。 “侯爷?平阳侯?!!怎么可能?!” “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侯爷没死?!!” 平阳侯府的府卫们不可思议中带着十足狂喜。 屈管家见鬼一样看着马上的人。 赵永阳……在不可置信中,腿一软,瘫坐在地。 赵瑾如遭雷击。 第122章 我那死鬼夫君……他真的还阳了? 平阳侯没死?! 围观百姓们都愣住了,齐齐看着马上的人,脑子一时宕机,做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平阳侯府的府卫们在不可置信之后,脸上迅速涌上狂喜,乍失后复又得到,无疑能叫人疯狂。 在一众府卫齐齐激昂的跪拜声中,马上的人终于利落下来,对着府卫们微一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赵瑾。 赵瑾…… 赵瑾脑子一片空白。 怪道她说眼熟,这不就是她那光荣牺牲的夫君吗? 这怎么、这可不兴诈尸啊! 脑子一片沉寂之时,耳边传来见鬼般的嚎叫声,赵瑾动了动眼睛,看向瘫坐在地的赵永阳,虽然很看不起他这副怂样,可此时此刻,赵瑾很想跟他一起瘫坐下。 死去的夫君他忽然攻击我。 我还能再做一个快乐的寡妇吗。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我那死鬼夫君……他真的还阳了? 赵瑾脑子里弹幕满屏,字字句句都充满着三个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看着快速走近的男人,赵瑾再没了欣赏美色的心思,不自觉后退几步。 男人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不再靠近,只是沉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赵瑾脑子一抽:“你看广告了吗?” “广告?”他费解的皱了皱眉,“这是何物?” 赵瑾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 叫你胡说! 也不看看清楚场合。 “没,不是什么。”她强行压下混乱的脑子,“夫、夫君?” 眼前的男人微一点头。 “可你……半年前有急报说你战死,尸骨无存?” “诱敌深入,假死惑敌。” 短短八个字,已经能解释一切。 赵瑾也不需要更详尽的解释。 平阳侯还活着。 短短六个字,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落差了。 天堂到地狱也莫过于此。 她双目呆滞,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周围府卫和百姓们也已经听明白了。 亲口听到平阳侯还活着的消息,他们心中的震惊和疯狂不可谓不大,也狂喜至极。 “是真的!平阳侯没死!他没死!”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天爷保佑,当真是菩萨显灵,我就说侯爷这样的大好人,大英雄,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老天保佑,我回去定要再上三炷香去!” “我回去日日上香!” “我一日上三回!” “还有我还有我,都别同我抢!” 周围充斥着百姓们情真意切的激动声,饶是赵瑾脑子还乱着,也不由抽出一瞬为平阳侯的人气和威望震撼。 正所谓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位大哥也实在没必要这么听劝,还知道回来给菩萨圆愿。 赵瑾面无表情,由着身边周念慈紧紧握着她的手,激动不能自已。 平阳侯,也就是裴西岭扫了一眼周围:“这是作何?” 赵瑾回过神来。 还有个糟瘟的傻逼没处理呢。 周念慈多懂她,见她没言语,当下就气怒非常的当起了她的嘴替:“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您不知夫人这半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儿子不孝,连外人也来欺她孤儿寡母无枝可依,今日安阳郡王府的屈管家带着赵公子上门,诬陷夫人与他有私情,意欲以名声逼夫人嫁他……” 说到这里,她拭了拭眼角:“夫人对您一往情深,如何能忍受这样的污蔑,拼着脸面不要同屈管家对峙,证实了自己无辜,却不想屈管家还要攀扯,夫人正准备提着这两人去安阳郡王府当面对质,无论如何,绝不能叫侯爷您的身后名因她蒙羞!” 好家伙,这嘴替实在给力。 赵瑾在心里给她鼓掌。 本躲在一边装死的屈管家闻言,忙摇头摆手,迎着裴西岭那冷寒如冰的眼神慌忙解释:“误、误会,都是误会,侯爷误会了,我们王爷绝没有强迫的意思啊……” 他压根儿不敢再攀扯赵瑾。 平阳侯和安阳郡王,听着后者品级是高了好几级,还是皇室中人,可要论实权论功绩,哪怕是在建文帝心中的地位,平阳侯分分钟吊打安阳郡王好么。 他们王爷垂涎平阳侯夫人美貌那么多年,还得是在平阳侯死了足足半年之后才敢下手,谁想就这么背,平阳侯他喵的诈尸了!! 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绿帽在头好么。 他没胆子给自家王爷招黑,他们王爷也没那气魄给平阳侯戴帽子,此时不跪更待何时! “误会?”赵瑾冷笑,“屈管家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屈管家慌忙跪的端端正正,给她磕头:“夫人恕罪,是奴才猪油蒙了心,是奴才口出恶言,都是奴才的错,求夫人恕罪,求求夫人——” 他一下一下磕着头,丝毫不掺假。 赵瑾顺气的同时,心里不由想着莫非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还不赖呢,平阳侯一个眼神,就能震的宵小不敢放肆,这等威势,只怕得她再修炼个十年八年才成。 经历过一瞬间的心如死灰后,她也淡定了。 平阳侯人都站这了,也不能再叫他去死一死,既然如此,那就利益最大化。 这位能耐得很,先前所有针对平阳侯府的幕后之人,还有种种疑点,以及裴羡当年的抱错之事,都通通交给能办事的人,她省了个清净! 第一个,安阳郡王。 她一直没有说话,周念慈和府卫们,以及围观了全程的热心百姓就七嘴八舌的将安阳郡王府的恶毒嘴脸暴露的一干二净。 赵瑾心里明白,裴西岭对这个发妻的感情深浅存疑,可责任感是没话说的,且是个男人都没法忍受有人这样侮辱自己的妻子,这与打他的脸何异? 果然,他看向屈管家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手下也动了动。 “侯爷,琐事可后头再理,皇上还等着您呢。”随他一起回来的人提醒道。 安阳郡王在他这都混不上个名儿,实惨。 裴西岭一顿,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听声音怕也是朝着这边来的。 赵瑾一点都不担心——最大的变数已经在面前了,她还怕什么? 所幸是双胞胎闻讯赶回来了。 第123章 转告安阳郡王,裴西岭稍后登门拜访! “母亲——”马还未站稳,裴承州就一跃而下,慌忙朝着这边跑来,却在看见裴西岭时猛然怔住。 落后他一步的裴承允也一样,一向淡然的脸上本是焦急和担忧,却在此时转化为怔愣,眼里水光隐现,似乎夹杂着些始料未及和不敢置信。 足足愣了好半晌之后。 “父、父亲?”裴承州喃喃开口,猛地闭了闭眼,“光天化日,我是瞎了眼还是见了鬼……”说完他一下睁开眼睛,见裴西岭没有消失,脸上似哭似笑,“鬼……不,父亲便是鬼也没紧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真的父亲。”裴承允眼也不眨的看着裴西岭,一字一句重复,“活生生的父亲。” 裴西岭看向他们的眼神则纯粹得多——只是欣慰和喜悦,还糅合着一些不可言说的欣赏。 他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长高了。” 裴承州眼中早已蓄满眼泪,只瞬间的功夫就接连落下,连累的眼前一片模糊,他一把抹上眼睛,将半边脸擦的通红,眼睛也酸痛不已,却舍不得眨一下眼。 裴承允勉力压抑着颤抖的声线:“恭迎父亲归来,一切皆安。” 裴西岭深深看他们一眼,又拍了拍他们的肩,随即便转身大步上马,只留下一句:“转告安阳郡王,裴西岭稍后登门拜访!” 一句话不轻不重的话,却叫屈管家瘫的比赵永阳还厉害,双目无神嘴唇颤抖,活脱脱一副阎王上门的模样。 裴承州也回过神来,纵然脸上还带有欣喜若狂的余味,下手却丝毫不手软,将赵永阳与屈管家揍的只剩哭嚎惨叫。 裴承允走到赵瑾身边:“母亲可有伤到?” 赵瑾摇了摇头,转头看着他。 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却眼眶微红,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这样的眼神赵瑾见过,幼年地震,他们九死一生,被从倒塌的建筑里救出来时,同伴们就是这样的眼神。 那是劫后余生的惊喜交加。 赵瑾偏过了头。 他是应该高兴的。 她也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了。 裴承州揍完了人,还想去安阳郡王府,不过想到裴西岭方才的话,他暂且忍耐住,只等稍后一块跟着去收拾渣渣! 他眯着眼阴森森看了屈管家一眼:“还不滚?!告诉你家主子,小爷随后就到!” 屈管家已经被打的不能动弹了,还是安阳郡王府的府卫们见势不对,忙跑上前抬起人就一溜烟儿离开了。 裴承州走到赵瑾身边扶着她:“母亲你没事吧,别理他们胡言乱语,咱们都给您出气,父亲也回来了,我看谁还敢欺负您……” 说完,见裴承允向周念慈郑重道谢,他也行了一个大礼:“此番多谢四姐姐仗义助我母亲,大恩在心,承州没齿难忘,日后四姐姐若有吩咐,承州绝无二话!” “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周念慈笑意吟吟。 “承州必不敢忘!” 周念慈看向赵瑾:“夫人合家团聚的好日子,念慈便不叨扰,改日再过府给您请安。” 赵瑾温声应下。 谢与不谢,今日对方的情她心里定会记着。 裴承州絮絮叨叨边说边扶她离开,赵瑾没打断,只是顺着他的力道往府里走去。 裴承允跟在后面,淡淡瞥了摊在地上叫疼的赵永阳一眼:“带走。” “是。” 府卫们抱拳领命,转头提小鸡一样就给赵永阳提进去了。 门内,裴羡和裴欢颜还站在原处,前者面露激动,后者面容呆滞。 想来是都知道平阳侯没死的消息了。 “母亲!”裴羡忙迎上前,“您没事吧?” “我没事。” 裴羡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这才放下心,转而激动道:“母亲,父亲没死是不是?他还活着?!” 赵瑾笑了笑:“是,他活的好好的,稍后等他面圣回来,你便能见到他了。” 裴羡脸上笑容绽开,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她慌忙低下头瞧着自己衣裳面容可有何不好之处,以免叫父亲第一面就不喜。 赵瑾和他们一同都回了正院,安心等着那个死而复生的人。 裴承州与裴羡一直嘴叭叭不停,说着父亲曾经的故事,裴承允偶尔插两句话,倒是裴欢颜同赵瑾一样沉默,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样。 与此同时,平阳侯假死的消息也快速传了出去。 不同于之前平阳侯府的众多消息一样,众人只听个热闹和八卦,平阳侯未死的消息可以说是震惊京城,叫一众人懵逼再懵逼,雷的外焦里嫩。 也有同平阳侯府交好的人感叹,出了这么多回事,总算有一件好消息了,说是否极泰来也不为过。 因为随着这条消息传开的,更有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平阳侯率兵一路势如破竹,直取图尔都城,拿下了图尔王的首级! 图尔国破,人臣。 大部队还在后头,最先进京的只有平阳侯和几个将领。 可饶是如此,也足够叫众人惊诧,世家大族的,哪家没个眼线人手,南疆战场这种重中之重的地方更是不缺,可图尔国破这样的大事,却愣是无一人提前收到消息,甚至连平阳侯没死都是他进京城大家才知道的。 其间深意,细思极恐。 赵瑾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忽地问裴承允:“你先前说过,南疆交战之际,图尔后方被突袭,死伤四千余人,随后却找不出罪魁祸首何在。” 裴承允点头:“应是父亲没错。” 赵瑾有些诧异:“你早有猜测?” 裴承允难得顿了一瞬,而后开口:“不敢。” 不敢有这样的猜测。 赵瑾也沉默了。 原以为只是面圣便罢,却不想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间。 灯火阑珊,月上梢头,总算有了动静。 “夫人,侯爷回来了!”惜春高声通报,语气喜不自胜。 今日的平阳侯府,人人喜气洋洋。 闻言,双胞胎齐齐起身,裴羡跟上,一边往外瞧着一边有些紧张的想将自己袖上的褶皱抚平,裴欢颜慢了半拍,也忙站起身,直直盯着门口。 第124章 让她伺候男人沐浴? 赵瑾也站起身来,看向外面。 不多时,一个身影大步进来,不知是长得高大还是气势太强,在他进来的瞬间,灯火通明的屋里都瞬间一暗。 “父亲!” “父亲!” 几个孩子连忙问安,眼中带着明显的激动。 裴西岭站定,一一看过几人,眼中闪过欣慰,只是在看到最边上的裴羡时,不易察觉的一愣。 裴羡又屈膝一礼:“父亲,我是裴羡。” 裴承州忙补充:“父亲,十三年前欢颜与羡儿抱错了,羡儿才是您与母亲的亲生女儿。”话落,瞥见裴欢颜眼里的失落,他又道,“不过母亲收了欢颜做养女,您有了两个女儿呢!” 裴西岭点头:“我知道。” 南疆的消息传不回来,京城里的大小事却能传出去的,更遑论平阳侯府这波折不断的种种。 他看着裴羡片刻,终于点头道:“回来就好。” 见他没有半分异样表情,情绪也并无波动,裴羡有些失落。 大概是赵瑾和双胞胎热情而亲近的态度给了她底气,原以为父亲对她也是一样的期待,可眼下对方无波无澜的态度,就好像她的存在无足轻重一样。 不过她是个天生乐观的,只失落一瞬就想开了,到底没有感情基础,再说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冷清再正常不过,等到相处日长,父亲总会喜欢她的。 裴羡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倒是裴欢颜见状,眼眸微不可查的亮了亮。 见裴承州话说完了,她上前一步,偏头笑着开口:“父亲可算回来了,母亲说您是诱敌深入假死,当然这是您不得已的计划,却叫我们哭了个伤心,几欲昏厥!” 她脸上笑着,话中却带着些亲近的埋怨。 裴西岭道:“战场瞬息万变,敌人狡猾,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大概是自他回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裴欢颜顺着娇声道:“这可是父亲不对,您得补偿!” “对,补偿!”裴承州跟着开口。 裴西岭眼眸温和了许多:“好。” 看着抿唇不语站在一旁的裴羡,赵瑾出声道:“你们几个,快别堵着路,叫你们父亲先坐下歇着。” “对对,父亲您一路奔波累了吧,快些坐下歇歇。”裴承州忙让开路。 裴西岭道:“先更衣。” 他还是一袭戎装,身上还沾着些微血迹,难为这副模样进宫建文帝也没嫌弃。 裴西岭转身去正房更衣,赵瑾想起来什么,忙快步跟上。 待见到从箱笼里拿出衣裳的惜春,她一愣,看见惜春使的眼色,才放下心。 ——论有一个靠谱的丫鬟有多么重要。 天知道自从她穿来之后,这正院就全成她的东西了。 男人的衣裳? 不存在的,占她漂亮衣裳的地儿。 裴西岭眼神扫过她们,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对赵瑾微一点头,便拿着衣裳进了后头的浴池。 “夫人,您……”惜春迟疑着道。 赵瑾权当没看懂她的暗示,转身道:“我去瞧瞧孩子们。” 让她伺候男人沐浴? 开什么玩笑。 惜春无奈,只能随手指了个小厮进去,不过就在赵瑾刚出门时,小厮也一脸苦相的出来。 “夫人,侯爷……不叫奴才在那杵着……” 赵瑾点头:“无碍,你下去吧。” 她走到正厅,几个孩子正在说着战场上的那些事,她也没打扰,吩咐惜春道:“叫膳房准备膳食吧……嗯,多预备些侯爷喜欢的。” 惜春笑着应下:“夫人放心,听闻侯爷平安归来,大家伙儿心里都欢喜着呢,膳房更是早便预备着,就等传膳了。” 赵瑾点点头:“那便好。” 裴西岭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出来了。 晚膳也刚摆好,见他进来,裴承州笑着一拱手:“父亲请上座。” 这一促狭的举动叫众人都笑了起来,裴西岭眼中也染上笑意,顺着他的动作落座。 他与赵瑾坐下后,几个孩子才陆续落座。 今日的晚膳极为丰富,是堪比年夜饭的水准。 阖家团聚,人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膳食用的欢快,气氛也毫不压抑。 宴至一半,裴承州满上酒杯,举起欲敬裴西岭:“父亲,今日——” “食不言。”裴西岭肃着脸提醒。 裴承州动作一僵,讪讪的放下酒杯。 被父亲死而复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忘了往日家里最爱说教最一板一眼的是谁。 有了他打头,接下来的桌上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用完了一顿团圆饭。 漱口净手后,裴承州又兴冲冲的坐下:“当时战场上究竟是何情形,父亲为何要假死惑敌,您又是如何冲进图尔后方城池的,父亲快同我们说说。” 论行军打仗,他是最感兴趣的人,也是当真想要了解了解裴西岭这半年来的情况。 战场是最不讲理的地方,也是最生死莫测的地方。 平阳侯战死,这个消息早在他假死那一刻就传的人尽皆知,若这之后他但凡有丝毫闪失或是失手,当真殁于敌庭,或是……被敌人围攻抓住,那才是最要命的。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 甚至连救他都做不到。 只要一想起这个可能,裴承州就心里一紧,后怕至极。 裴西岭闻言,却并未多言:“机密要事,无可奉告。” 八个字打发。 裴承州一噎:“图尔都亡国了,这些事也不能说么?” “不能。” 倒是裴承允意识到了什么,淡声道:“二哥恐是想知晓金戈铁马之激烈交锋,不如明日问问林叔。” 他口中的林叔是裴西岭的副将,也素来是他的左右手,战场上数次交付后背的存在,他与裴西岭年纪一般大,两家的孩子也向来亲厚。 裴承州正欲点头,却听裴西岭沉声开口:“林副将没了。” 几人一愣,裴承州没回过神来:“没了……是什么意思?” 裴西岭没回答,只道:“往后不必再提他。” 这里头有事啊。 赵瑾若有所思。 裴承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裴承允眼神制止。 倒是裴欢颜喃喃道:“那……清茹会很难过吧。” 林清茹是林副将的长女,与裴欢颜关系极好。 裴西岭顿了顿:“你得空去瞧瞧她。” “是。”裴欢颜点头。 第125章 赵永阳背后没人,就是单纯深井冰 林副将的死叫气氛沉重了些许,裴承州好不容易撇开这桩事,忽地想起了什么,对裴西岭气道:“父亲,安阳郡王府欺人太甚,还有赵永阳,明日儿子随您一同去,必要叫他瞧瞧厉害!”、 “不必,我已去过。”裴西岭道。 “父亲从宫里出来后去的?”裴承允道。 裴西岭点头。 “安阳郡王如何?” “半瘫在床。” 这也是个简单粗暴的。 裴承州皱眉:“未免太便宜他。” “自是不够。”裴西岭只说了这一句,却没再开口解释到底是怎么个不够法。 赵瑾道:“赵永阳也被打晕了,大夫正在上药,且等你外祖父外祖母回来再说。” 赵家有位族叔同赵老爷关系极好,前些日子据闻病重,赵老爷夫妻前去郊外庄子上瞧他了,明日才能赶回来。 裴承允颔首:“先前得知他欲撺掇母亲改嫁,儿子便去查了查,不过除去安阳郡王,并未发现他同旁人有过来往,安阳郡王身后也未有牵连。” 赵瑾明白了。 赵永阳背后没人,就是单纯深井冰。 安阳郡王也没人勾结,就是单纯欠抽。 聊完了正事,裴承州显然还不乐意走,想再同裴西岭说说话——诚然后者话是真的少的可怜。 不过裴承州一个人叭叭也足够热闹了。 倒是裴西岭先开口赶人:“更深露重,该安寝了。” 他话一开口,裴承州再不乐意也只能起身告退。 其余三人跟上,前前后后离开了。 这回赵瑾却有些尴尬了。 活了三十三年,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裴西岭率先起身。 赵瑾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往正房走,忙叫道:“侯爷。” 裴西岭转头看她。 赵瑾顿了半晌,才道:“你们先下去。” 惜春等人应是,缓缓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正厅的门关上。 裴西岭还站在原地看她,表情身形丝毫不动。 赵瑾觉着不对,便也站起身,面对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侯爷平安归来,妾身喜不自胜,只是今日风波,妾身名节已毁,不敢玷污侯爷清名,愿自请和离,全了侯爷和府里的名声。” 这是她想了一下午的办法。 原主都同平阳侯没什么感情,她就更不可能了,当个寡妇偶尔悼念一下亡夫还行,可活生生的人杵在跟前,还是个男人,还是个她名义上的、更也许还要过夫妻生活的夫君。 赵瑾觉得自己可能会看着生气。 更没法接受这样被掣肘的生活。 头顶一座大山,哪有自己当家做主爽快。 虽然这样对几个孩子打击会大,赵瑾也固然对他们有感情,可她并不愿意为了孩子委屈自己。 以平阳侯的能耐和功绩,和离的影响对几个孩子并不十分大,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离开的好。 安阳郡王倒是给了她一个好借口。 说完,她抬头看向裴西岭,却被后者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的一怔。 赵瑾不知他在看什么,却还是直视着他,表明自己坚定的态度。 许久之后,她才听到裴西岭低沉有力的声音:“若为名节,夫人不必纠结于此,我相信夫人,也自会查清楚,更不是注重名声大过至亲的人,夫人可安枕无忧。” 这声“至亲”倒是承认的爽快。 赵瑾道:“侯爷不介意,我却不能心安理得,若不然有何颜面见公公婆母,见裴氏列祖列宗,便请侯爷允了我,一纸和离,两相安好。” 裴西岭神色未动:“夫人一时想茬,今日权当你我从未有此失言,夜深了,夫人早些安寝。” 说完,他利落转身,打开门离开了。 赵瑾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再说什么。 她本也没想过一回便成。 这半年她将自己的深情名声刷的满京皆知,养儿育女更是没有二话,平阳侯在外征战,回来就将发妻赶出去——即便是和离,对平阳侯的名声也会有些负面影响。 他带着显著军功回来,多的是眼热的人,更有一个不知想法的建文帝,若以此做文章,麻烦不会小。 平阳侯是武将不假,却并非无脑。 相反还精明得很。 若说他一身武力与军事天赋是遗传给了裴承州,那裴承允身上则将他的谨慎精明像了个十成十。 裴羡也随了爹,是个细心聪颖的姑娘。 至于裴承志……也不知道他到底遗传了个啥。 聪明是有,但不多,只有个过目不忘能打。 他遗传了,又好像没遗传。 想到这里,赵瑾忽然一愣。 一整个晚上……好像都没听裴西岭提起过裴承志。 据她的记忆来看,裴西岭对这个长子可谓是寄予厚望,更重视至极,平日里连裴承志的衣食住行都是从前院出,而非后院赵瑾管。 若说感情,只怕对裴承志也是最深的。 那问题来了。 裴西岭对双胞胎尚且都老怀欣慰,连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温和得多,那对于最为重视,且感情最深的裴承志呢? 裴西岭就是裴承志最大的靠山。 绝口不提并不代表不在意,可能恰恰相反——那或许是在意太过。 知道裴西岭没死,裴承志必然要回来闹的,若他松口叫裴承志回来…… 顺着这条线细想下去,赵瑾一个激灵。 乖乖,快逃!! 平阳侯府离乌烟瘴气不远了。 她一脸恍惚的走出正厅,叫她欣慰的是裴西岭并没有选择正房住,而是进了偏房。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前院,但赵瑾也懒得管了。 天大地大没有睡觉重要。 翌日,她是被外头的兵器交撞声吵醒的。 一脸懵的醒来,再听到外头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做什么,吵的比鬼叫还响,她起床气瞬间上来:“谁在外头做什么,大清早的不叫人安宁——” “夫人是侯爷,是侯爷!”惜春忙上前小声开口,“是侯爷在练功。” 赵瑾一怔,昏沉的脑袋总算想起来——她那战死沙场的夫君好像又活着回来了。 想明白后,她瞬间更气了。 活着回来就活着回来,做什么吵人睡觉,一大早的也叫人没个清净,夭寿啊!! 他活着回来就是折磨她的么?!! 第126章 大公子在外求见 不知是外头的人听到了赵瑾的抱怨,还是刚好练完了功,好在动静很快就消失了。 赵瑾揉了揉额头,起身先洗漱更衣了。 等到收拾妥当,也还没到她往日起床的时辰。 昨日晚间她本就睡的比较晚,早起更叫她头混混沌沌,有些难受,在早膳摆上来前,她只撑着头坐在桌旁假寐。 片刻后,裴西岭也进来走到她另一边坐下。 忽然闻到一阵沐浴后的水汽和她研制出的洗发乳的淡香,赵瑾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裴西岭偏头问她:“夫人没睡好?” 赵瑾眼神更怨念。 我睡没睡好,你心里没点数么。 “尚可,侯爷昨夜睡的可好?” 裴西岭点点头:“沙场多变,只在家中尚能得一分安心。” 想到眼前的人也是保家卫国浴血奋战过的将帅,赵瑾眼神缓和了很多。 裴西岭话不多,赵瑾和他更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人便只默默坐着,不发一言。 好在几个孩子先后来请安了,气氛才缓解了许多。 双胞胎今日也来了正院。 赵瑾问:“时间可来得及,别耽误了出门的时辰。” 裴承州道:“母亲放心,儿子算了时间的,父亲回来第一日,咱们一家人自是要一同用个团圆饭的。” “上午是周太傅的课,没人敢误了时辰。”裴承允也道。 裴西岭皱起眉头:“无论是哪位太傅的课,都不应误了时辰,尊师重道才是君子所为。” 裴承允立即应下:“儿子失言,必谨遵父亲教诲。” 裴西岭严肃点头:“你平日最是守礼,无论功课亦或处事都万不可懈怠,还有州哥儿,这半年你们做的很好,却该戒骄戒躁,免去浮心,今日面圣后我会拜访太傅,若你们功课不妥,此后半月内务必补回来!” 裴承州脸绿了绿,不过好在平日有裴承允看着,他功课不说多出色,至少没拖了后腿。 果然父亲回来,以后的安宁日子就更少了。 他心有戚戚。 说完了两个儿子,裴西岭又将矛头转向了俩闺女:“还有你们,读书于男子是科举入仕,于你们也并非无用,若得空便多读书练琴,琴棋书画都要精而又精才是。” 从这番话里也能看出他的基本三观了。 对儿子要求极高,怎么好怎么来,而对于女儿就宽松得多,读书不求甚解,甚至只要基本通诗书即可,反而更重琴棋书画这些为姑娘家加分的文雅之物。 标准的古代男人想法。 裴欢颜歪头道:“父亲放心便是,我与姐姐都在认真读书呢,姐姐平日更是勤奋得紧,短短一段时日就已经读完了千字文和声律启蒙,很厉害呢。” 都是开蒙书籍,隔壁周太傅家八岁的小孙子都能倒背如流了。 裴羡依旧面带笑意:“从前没机会读书,开蒙晚了些,倒叫妹妹瞧了笑话。” 提起从前,裴欢颜脸上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哪有,姐姐天资聪颖,连先生都赞不绝口,倒是我还要再多努力。” 裴羡微微一笑。 裴西岭不知有没有听出两人的言外之意,只道:“有刻苦求学的精神自然是好,女子有才也是德。” 话落,他看着裴羡,似乎想再说什么,可不知为何,顿了顿还是没开口。 裴羡笑意不变,转头同裴承州聊了起来。 不多时早膳上来,一家人陆续落座,静悄悄用膳。 正在赵瑾想着一会儿找个机会将裴承志干的畜生事全抖露出来,探探裴西岭的口风,裴承志就不甘寂寞的上门了。 彼时早膳刚用到一半。 “禀侯爷、夫人,大公子在外求见,言得知侯爷平安归来,心中甚念,便携妻带子来给侯爷磕个头。” 闻言,本就安静的屋内更寂静了。 裴承州低低讽刺:“未过三书六聘、父母之言的妻,和孝期行欢、尚未出世的子?”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裴羡难得也说了句奚落话:“大哥情深似海,言出必践,他说是妻子,那怎么能算不是呢?” “痴男怨女?不要脸!”裴欢颜悄悄翻了个白眼。 赵瑾看向裴西岭,后者却表情未变,只扫了说话的三人一眼,重复:“食不言。” 说完,他领头继续用起了早膳,平静的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其余人也不多话了,跟着一块默默用膳。 一顿诡异而安静的早膳用完,裴西岭漱口过后,终于开口:“叫他进来。” ??? ——今天能进门,明天就能登堂入室,后天就敢蹬鼻子上脸。 不会吧不会吧。 就叫那破玩意儿罚了会儿站就揭过不提了? 那可是差点掀了你棺材板儿的逆子啊你就这点脾气?! 宁可是铁骨铮铮的平阳侯啊!! 大概是赵瑾不可思议的眼神太过明显,裴西岭转过身问她:“夫人可有话说?” 赵瑾含蓄开口:“侯爷刚回来,大抵不知这不孝子做了何种畜生事……”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知道。”他看了一眼赵瑾,道,“夫人放心,我心中有数。” 不是你真有数吗?! 你确定不听我再黑黑那玩意儿?! 赵瑾表情有些龟裂。 倒是裴承州气道:“父亲既知道,还叫那狼心狗肺的畜生进门做什么,平白脏了我们的地儿,父亲莫不是还想叫白眼狼回来不成?!” 裴西岭眼神冷了一瞬:“指责旁人之前,先瞧瞧自己的态度。”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一个儿子该对父亲的说的话,指责意味太明显。 裴承州咬着牙,恭敬行礼告罪:“儿子无状,请父亲责罚。” 裴承允也跟着开口:“二哥一时失言,还望父亲莫要放在心上,儿子此后必同二哥——” “做错无罚,指望旁人心软,这便是你的处世之道?”裴西岭打断他的话,“原以为你长进许多,却不想竟还是不中用!” 裴承允顿了一下:“儿子知错,愿遵父亲责罚。” 这半年被赵瑾随性的态度所感染,叫他心下也有了些言错既改的侥幸,却险些忘了父亲的说一不二。 在记忆里找了找以前裴西岭所谓的“责罚”,赵瑾眼角一抽,忙上前一步,在他开口前说道:“外头的人等的够久了,侯爷不如先去瞧瞧吧。” 好家伙,不愧是武将,养儿子就是糙,军棍抄书罚跪是样样不缺啊,可说错一句话的事,实在不至于叫孩子挨打。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眼神深沉情绪不明,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对她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第127章 半年之前,你可知我未死? 裴承州当即松了一大口气:“大半年未见,父亲威势愈发强了。” 裴承允淡淡看了他一眼:“既明晓,往后说话便注意些。” 裴承州挠了挠头:“我方才就是不服气嘛,以后便知道了,父亲可不是母亲,那是说错就罚的……” 最后两句话他是嘟囔着说出来的。 连大声都不敢。 赵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心里又何尝不这样想。 头上压了一座山的感觉不过如此,她没指望挑战古代男权,在这平阳侯府,女主人说是尊荣,却不过也是男主人的附庸,正如方才一般,裴西岭一句话,她只能绕着弯子劝说,连硬刚的底气和实力都没有。 若以后日日如此…… 她皱起眉头。 和离是一定要和离的,最好也要趁着机会快些发展自己的势力才好,否则离了平阳侯府的庇护,她一个三品文官的女儿,只怕不会比寡妇的日子好到哪去。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四个孩子。 还是找机会也同他们说说清楚吧,父母要离婚,孩子也有知情权。 赵瑾顿了片刻,道:“我一同去瞧瞧。” 眼下还是得先去看看情况。 看裴承志那玩意儿是不是真有机会回来了。 “儿子陪母亲去。”裴承允扶着她道。 “儿子也去。”裴承州跟上。 裴羡和裴欢颜也不甘落后。 看来大家都很好奇。 赵瑾点点头,几人便一同往正厅去了。 此时,裴承志扶着肚子愈发大的白瑶青进了侯府,他们两人从穿着到气色都算不得好,尤其是白瑶青,不知是因为怀孕还是小容的阴影还在,她整个人看不出一点孕妇的臃肿,脸色极差,眼下也泛着淡淡的乌青。 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裴承志心中诡异的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时隔半年,回回上门只能止步正门外,今日他总算再次踏入了这个地方。 父亲待他到底与旁人不同。 想到这里,他自得更甚。 白瑶青也是头一回进侯府,看着周围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她眼中闪过惊叹和羡意,原以为外头的宅子已经很是奢华了,却不想真正的侯府竟富贵更甚。 这样一对比,从前的宅子瞬间入不了她的眼,她也总算明白从前裴承志对那宅子的嫌弃从何而来。 正如他前日教过她的一首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见过盛景如斯,旁的地方要如何入眼。 更遑论他们如今那转个身都困难的小院子。 同样出身侯府,却为何如何不公。 想罢,她眼神闪了闪,转头对裴承志道:“侯府景致竟这样好,怪道承志哥哥时常念着。” 裴承志一顿:“我念着的是府中的父亲和我往日的时光,并非这腻味的地方。” 白瑶青笑了笑:“倒也是,承志哥哥自幼长于侯府,想来是见惯了的,倒是我头一回见这样漂亮的宅子,一时竟有些迷了眼,连着精神都好了许多。” “当真?”裴承志忙上下打量她几眼,“你这段时日身子实在太差,先前想了那许多法子都不能叫你展颜,倒是今日阴差阳错,你若喜欢这里,稍后我回了父亲,我们搬回来住便罢,侯府嬷嬷多,也能多调理调理你的身子。” 白瑶青眼睛一亮,继而又犹豫道:“可是夫人她……” “这侯府是父亲做主,何时轮到旁人置喙?”裴承志皱眉开口,“你且放心,父亲最是看重我,只要他发话,数满侯府,无人敢与你为难!” 他说的笃定,显然前十六年裴西岭的看重和偏爱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和底气。 白瑶青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 她再次看向侯府的眼神,就多了一股子看向所有物的满意和微不可查的挑剔。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正厅外。 正巧遇上了侧方大步走来的裴西岭。 “父亲!”裴承志眼睛一亮,忙高声叫他。 至亲死而复生的惊喜,这半年来的种种委屈,以及在外收到的诸多不公与磨难,在见到裴西岭的那一刻齐齐涌上心头,叫他红了眼眶。 人总是容易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示弱委屈。 对于裴承志来说,裴西岭就是他生命中除去白瑶青之外最为亲近的存在,更是可以毫无顾忌诉诸委屈的长辈。 十六年的感情到底不是作假。 裴西岭表情却丝毫未动,而是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本激动于父子重逢的裴承志一怔,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父亲您关心这些小事做什么,咱们父子重逢,合该好生说说话,您怎么就叫下人将我们带来正厅了,这是会客的地方,却是平白生分了……” 他颇有些抱怨的说了几句,见裴西岭未接话,心下隐隐有些不对劲。 以为他还在介意自己孝期生子的事,他忙扶着白瑶青道:“父亲,这是瑶青,您的长媳,她腹中的是您长孙和长孙女,父亲平安回来,第三代也即将出世,正是双喜临门啊,瑶青,快拜见父亲。” 白瑶青忙有些艰难的福身行礼:“瑶青见过父亲。” 裴西岭神色未动,却偏过身,避开了这个礼。 “父亲?”裴承志一愣,“您可是还在介怀儿子孝期有子一事?儿子可以解释,您——” “半年之前,你可知我未死?”裴西岭打断他的话。 “儿子不知。” “你与此女,行欢属实?” 这问题有些羞耻,裴承志忍着发热的耳根答了:“……是,属实,不过——” “此女有孕,你宁背不孝名,也执意留下孩子,属实?” 裴承志有些慌:“……属实,但是——” “那便够了。” ……够了? 什么够了? 裴承志一脸懵逼。 裴西岭伸出手,一根军棍立刻被恭敬放在他手中。 裴承志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父、父亲,儿子啊啊啊——”话没说完就陡然变了调。 棍子结结实实打在他手臂上。 疼得厉害的裴承志下意识松开了白瑶青,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接住大肚子的孕妇,安静扶着她退去一旁,围观院中央被翻来覆去、打的毫无反击之力、只能惨痛嚎叫的裴承志。 第128章 明日请族老上门,除族 赵瑾和几个孩子来到正厅外就看见了这样一副景象。 裴承志被亲爹拿着手臂粗的棍子打的满院翻滚嚎叫,如同过年待宰的猪一般发出绝望而无助的挣扎。 终于在百难之中,他寻着空档艰难而又迅速的爬了起来,想要逃开棍棒教育,却在起身的下一瞬就被一脚踹上腰子,狼狈的扑倒在地,还没等喘息一口气,如同铁棒的棍子就又落在了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啊啊——” 他面目扭曲,疼的没了多余的心思,只想避开这好似奔着打死他劲头来的棍子。 裴西岭面无表情,棍子却一下接一下的落在他身上,连喘息的空档都少得可怜。 而院子角落,白瑶青小脸惨白的抱着肚子,站立不稳的半倒在丫鬟身上,摇摇欲坠而弱小无助。 赵瑾挑了挑眉。 看来是她误会裴西岭了。 就说嘛,趁着自己死了就胡作非为的逆子,怎么可能轻飘飘放过,没脾气才不正常。 “打得好!”裴承州两眼放光,双手握拳暗暗打气。 裴羡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小声些。 万一惊扰到父亲,他不继续揍了可怎么好。 裴西岭不愧是武将,就算刚从战场上回来还经历了长途跋涉,身体也倍儿棒,揍完人神采奕奕,都不带大喘气的。 反倒是裴承志似乎奄奄一息,如同死狗一般倒在地上,面容憔悴又狼狈,薄衫上更已经隐隐透出了血迹。 裴西岭扔了棍子,盯着他道:“侯府是我做主不假,看重你之言,却无从说起。” 裴承志趴在地上,被冷汗浸湿的眼睛动了动,足足顿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方才同白瑶青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抵因为身上太疼,他脑子钝的很,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 裴西岭继续道:“我教你十六年孝悌忠信,你终究有负我望,这是你劣根依存,非我教养之过,既已断了亲缘,便权当如此,今日我亲自罚你一回,只为你不孝生父,枉为人子,此后你我父子缘尽,你也不再是裴氏后人!” 裴承志睁大眼睛,任额间冷汗尽数浸入其中,酸涩再甚也没有理会:“父亲……” 许是喊叫太过,他声音尚带一丝沙哑,更多是不可置信。 “父亲,我是承志啊,我才是您最看重最喜欢的儿子啊,便是有错,难、难道连改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他赤红着眼眶,不甘更甚。 赵瑾说断绝关系,他怒火多过伤心,甚至心里隐隐还有股没来由的自信——他迟早还会回来。 可裴西岭不同,人生中的前十六年,他给了他无人可及的偏爱和重视,他也从来都是他的第一选择。 即便方才挨了打,他也并未有多恐慌,因为他知道责罚过后,这一茬就会揭过,他依然还会是父亲最看重的长子,回到侯府指日可待,说不得世子之位都有可能夺回来。 可如今亲耳听见自己被放弃,他心中除去伤心与难以置信,更掺杂着一丝灭顶的惧意。 因为他明白裴西岭的言出必行。 他说父子缘尽,那他便再没了机会,此后的平阳侯府,当真要与他毫不相干了。 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双胞胎,他心中猛然激起一股极重的戾气,眼中隐隐藏了三分恶意与怨毒:“父亲三个儿子,却只我天子最高,父亲放弃了我,莫不是要扶这两个废物上位?我裴氏百年积累,却在他们手上断送,父亲可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听到他这轻蔑至极的话,赵瑾咬了咬牙。 裴西岭比她更快怼了回去:“天资固然重要,品性却更可贵,人非圣贤,有错当改,可有些过错却并非改过就能一笔勾销,也并非改过就不会再犯。” 这话就差明着说他觉得裴承志这辈子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爹娘的不孝逆子了。 裴承志撑在地上的双手猛然收紧。 “我从前多次教过你戒骄戒躁,莫要恃才傲物,原是这点你也没听进去。”裴西岭看着他道,“不要小瞧任何人,也不要觉得普天之下只你才高,须知人外有人,多的是你望尘莫及的存在。” “望尘莫及?他们?”裴承志鼻青脸肿,却还是勉力一笑,表达自己的轻蔑。 裴西岭面无表情:“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听与不听都在你。” 说完,他对一旁的管家道:“明日请族老上门,除族。” 轻飘飘两个字,却叫裴承志气力尽失。 他不甘道:“父亲!我不服……”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裴西岭沉沉看着他,继而便转过身,“将他扔出去!” “是!” 府卫们早便候着了,闻言忙就要抬着裴承志离开。 “慢着——” 一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白瑶青终于待不住了,强忍着惧意上前:“父亲……” 她刚叫了一句,便不得不在裴西岭威压十足的眼神下换过称呼:“侯爷,您是大齐的英雄不假,是无可辩驳的将军更不必说,可您手底下的兵如何能与亲子相提并论,便是承志哥哥有错——” “兵将也是爹生娘养,凭何不能与我亲子相提并论!”裴西岭冷声打断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手底下的兵如此,对亲子亦然!” 错就是错,没有凭着那点血脉叫旁人宽容让步的道理。 白瑶青脸更白了些,却还是不死心道:“可承志哥哥是无心之失,侯爷您也并没有死,我们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为什么一定要判我们死刑不可?” “伤害未有,品行却显。”裴西岭不欲与她多说,只淡淡四个字表明态度。 府卫们见状也明白了,遂快步抬着裴承志消失在院中。 白瑶青还不死心,分明前一瞬还在做着入主侯府的美梦,下一瞬却告诉她这只能是个梦,眼前这泼天富贵与她彻底无关,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窄小破旧的小院子。 分明……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侯爷,无论如何,承志哥哥都是您培养多年的儿子啊,您当真忍心赶他出门,叫他受苦吗……” 尝遍百态,会有进益也未可知。 裴西岭心中这样想着,却再没回答,而是转身准备离开,却正与裴承州四目相对。 裴承州有些尴尬,又有些脸红:“是儿子误会父亲了,儿子知错。” 这回他的语气诚恳至极。 裴西岭不置可否:“多听多看,多长脑子。” 裴承州憋屈应是。 裴西岭正欲离开,却在扫过裴欢颜时顿住:“颜儿有事?” 第129章 你的福气竟在后头 他这一出声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裴欢颜身上,后者身形一顿,不太好的脸色叫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 面对裴西岭,她神色比之昨日似乎更谨慎,说话也小心翼翼了许多:“回父亲的话,颜儿没事的,就是方才……有些吓着了。”话说完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忙又找补,“这是大哥的错,父亲罚他是应该的,我、我回去歇息歇息就好了。” 裴西岭又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片刻后才点点头,同赵瑾说了声便回去更衣,准备进宫面圣了。 他离开后,裴欢颜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裴承州疑惑道:“你怕什么,大哥那是他活该,父亲又不会揍你。”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再宽容不过了好吧。 裴欢颜不自然的笑了笑。 赵瑾道:“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 裴欢颜轻声应了是。 她道了告退,转身便准备离开,却意外看见白瑶青还站在原地,死死看着她与裴羡。 这个眼神……她先前在甄小妹身上见过。 若非眼下没有心情,她高低要对她炫耀一二。 她败兴极了,转身便带着丫鬟离开。 这边白瑶青被丫鬟强行拽走,双胞胎也出门去上书房了。 裴羡扶着赵瑾往正院走:“母亲,欢颜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明明也不待见裴承志,怎得见他挨打,反倒给自己吓到了。 赵瑾道:“你父亲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大抵是怕自己先前做的事被你父亲知道吧。” 隐瞒裴羡的存在,对裴承志两人施以援手,推伤赵瑾。 无论哪一桩事,在裴西岭那里都是不能轻易过得去的。 想来她是看见裴承志挨打,联想到自己了。 她本就因为自己并非亲生而惶恐,眼下大抵是怕裴西岭也将她送走吧。 裴羡明白过来,点点头:“原是这样,不过我瞧着父亲对欢颜妹妹颇为亲近宠爱,欢颜妹妹杞人忧天也未可知。” 赵瑾拍拍她的手:“你父亲对欢颜固然有感情,对你也并非无视,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 裴西岭那样冷清的性子,一看就是个慢热的。 裴羡心思敏感,难免会因为他的冷淡有些难受。 裴羡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晓得了。” 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很满意了,她也会努力过好每一天。 回了正院后不久,赵老爷夫妻就来了,两人俱是一副神色激动的模样。 “女婿呢,他真的活着回来了?!”赵老爷一改往日的严肃形象,亮着双眼一进门就问她。 赵夫人没说话,却也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见他们这模样,赵瑾也笑了笑:“是,他活着回来了,他方才进宫面圣去了,稍后大抵就会回来。” “好,好,好。”赵老爷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连声道好。 赵夫人坐在她身边,笑容满面的开口:“原还在担心你孤身一人支撑门户该如何艰难,如今却是好,你的福气竟在后头。” “正是如此。”赵老爷也笑着开口,“瑾姐儿素来就是个有福气的。” “总算你会说话。”赵夫人笑瞥他一眼。 见两位老人这样高兴,赵瑾笑着的同时,心里却渐渐沉重起来。 若是知道她要和离,还不知这二位要如何指着她脑袋说教了。 裴羡笑挽着赵夫人的手:“便是父亲回来,外祖母还是要关心母亲呀,任谁顶着天儿,您可都放不下母亲呢。” 赵夫人无奈点了她额头一下:“真是天生的小冤家!” 正如裴羡说的,裴西岭回来她只为闺女有人护着高兴,可要说完全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这冷冰冰比木头桩子都直愣的女婿也就只那点顶立门户的本事能凑合用了,那不解风情的劲儿,她还怕闺女受冷落委屈呢。 祖孙三代说笑一会儿,赵夫人才脸色沉沉的提起赵永阳:“那个畜生呢?” “在前院养着,昨儿我下手重了些。”赵瑾道。 “打得好!”赵老爷一拍桌子,“回去我非请家法不可,小小年纪不学好,礼义廉耻不学,卖亲求荣倒参了个通透,圣贤书竟也不能叫他明晓半分为人之道,凭白辱了畜生!” 赵老爷素来虽然严肃,却从未这样疾言厉色,怒不可遏。 看得出来赵永阳是真戳到他肺管子了。 侄子给姑母找亲事,离谱程度也足够炸裂了。 赵夫人脸色阴沉:“孩子蠢笨恶毒,回炉重造就是了。” 赵瑾还挺好奇是怎么个回炉重造法,不过赵夫人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 二老拒绝了赵瑾留饭的提议,略坐了坐就带着半瘫的赵永阳回了赵府。 想来大侄子的日子会很好过。 看着三人或站或躺的背影,赵瑾意满离。 今日外头也并不安宁,或者可以说是传言沸腾。 先有赵永阳与安阳郡王作死被赵瑾当街锤——虽然只锤到了屈管家,可后头倒是被裴西岭补上了,夫妻俩不必分太清,而赵瑾一直费心维持的宽厚慈悲形象也成功添了一条凶悍泼辣,叫京中人不明觉厉。 后有裴西岭活生生回来,还极其争气的带着图尔一起回来——字面意思的带,如今没有图尔国,留下的只有大齐版图上新来的图尔郡。 无论哪一条,都是相当能叫人虎躯一震的消息。 不到一日功夫,各种流言就甚嚣尘上,不过无一例外,平阳侯府得到的都是正面影响。 赵瑾也没闲着,仅仅一夜时间,各种帖子如花般飘到她案头,赏花的,娶亲的,生子的,生辰宴的,叫人目不暇接。 没了寡居的困扰,除了原有的应酬,还有各方势力或示好或试探的帖子。 牵涉到前朝局势,赵瑾没急着回话,想着等裴西岭回来商量商量,她也好有个底,虽然抱着和离的心思,可只要一日挂着平阳侯夫人的名头,这些东西她就得顾及着。 不过没多久她就不用纠结了。 ——南疆大胜而归,建文帝下令不日举办接风宴,犒赏三军。 第130章 一别半年,夫人似与从前不同 南疆一战赢的太漂亮,建文帝高兴无可厚非,便是大齐百姓们也个个与有荣焉。 有功之臣厚赏再正常不过。 庆功宴就定在三日后。 在这之前,赵瑾倒是有理由打发那成堆的帖子了。 不过这也并没有浇灭外面人的热情,见约不到赵瑾,有不少人想起前些日子她在胭脂铺子上的那些东西,当下就跑去铺子里要买,便是面膜面霜都没上新,其余的也售了不少出去。 与此同时,先前第一批买了面膜面霜等物的回馈也出来了。 不少人的肤色的确白了些,连肌肤也滑嫩了不少,虽不似周六姑娘那样夸张,不过确是有效果的。 只是有些人天生肤质好或是皮肤白皙,相对来说效果就不会那样明显,不过只明显有改善这点,就足够叫这些女人们趋之若鹜了。 尤其是赵瑾先前特制成的身体乳,更是众人首选,连宫里都有不少派人出来买的。 裴西岭的风头再加上赵瑾自制的这些风靡京城的东西,成功叫她自己也成功成为了话题中心人物。 再不复从前旁人提起她时那不屑鄙夷的语气。 自身努力加持,再有裴西岭的光环笼罩,如今的赵瑾在京城各个圈子里名声竟都不错。 男人们钦佩于她痴心不改的深情,女人们则更喜欢她如今不冒头不作妖,还做出这许多造福姐妹们的化妆品,多数都对她不自觉间多了几分好感。 赵瑾在关注完面膜这些的使用效果,确认亲测的那群有效果后,就没再管了,只将批生产的任务交给了惜春。 产地也不必放在侯府,而是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庄子里,她刻意选的自己嫁妆里的庄子,也是为了便于日后和离分割财产。 惜春听完她的吩咐,点头应下:“奴婢明白了,这便去准备,夫人放心,绝不会叫秘方泄露。” 赵瑾道:“谨慎些便是,不必草木皆兵。” 她特意将每个步骤分化过,更分管了好几个小队,秘方泄露的可能性很低。 “是。” 惜春转身离开后,赵瑾坐在软塌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问道:“侯爷回来没有?” 惜夏道:“侯爷方才刚回来,正在前院书房。” 赵瑾点头:“请他过来一趟吧。” “是。” 裴西岭来的很快。 “夫人找我?” 赵瑾点点头,看着惜夏给他上了茶,带着一众人退下后,这才说起正事:“自半年前死讯传来之后,侯府飘摇,风波不断,侯爷应是听到些流言的。” 裴西岭点头:“大抵知晓。” 赵瑾也没废话,直接将自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他。 从开始之初裴承志的流言推动,到后来双胞胎遇刺,裴承州受伤的幕后之人,还有裴羡当初被刻意抱错却难查真相,她都列的清清楚楚,连甄大壮夫妻上门闹事那回顺着查到秦王的事也写上了。 她想的也很简单,和离可以慢慢来,可这些凭她的能力难以查到的东西,自然该交给有这个能力去查的人。 闲是不可能闲着的。 裴西岭看的也很细致。 短短三页纸,他看了将近一刻钟才抬起头来:“我会查实真相。” 赵瑾顿了一瞬:“查实之后,又该如何?”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裴西岭言简意赅。 看来这位不是愚忠的人。 赵瑾点了点头。 那她就放心了。 这几桩事的幕后黑手,不说百分百,最少有八成可能就是建文帝那个狗皇帝,若裴西岭还坚持什么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那平阳侯府就可以全家喜提团狱套餐,一起翘辫子了。 总算他没愚忠到家。 说完了正事,她又旧事重提:“和离的事,希望侯爷能再考虑,你我和平分离,在外我不会说任何是非,也不怨怪侯爷,这份和离书,还请侯爷签字。” 说着,她又拿出一页纸,递到裴西岭面前。 裴西岭并没有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抬起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一别半年,夫人似与从前不同。” 赵瑾动作一顿,偏过头正好撞进裴西岭意味深长的眼神中。 终于来了。 比之原主的言行处事,她这半年来的行为说是性情大变都不为过。 对旁人尚还能用突逢巨变难以承受来解释,可对裴西岭…… 这个男人太精明,眼睛也太毒。 那日他乍然出现,赵瑾太过惊讶,落差感也大极了,实在演不出看见爱人死而复生的喜悦和欢喜,僵硬和懵逼反倒露了个十成十。 这样的反应,但凡裴西岭不是瞎子,都不会看不到,随着这几日观察,只怕他心中早有怀疑,赵瑾也能感觉到他偶尔看向自己时打量的眼神。 毕竟这位只是看着傻大个,实际可一点不傻,相反还极其谨慎。 今日他会有此一问,赵瑾也不算意外。 不过想在他面前演因为挚爱离世而性情大变的戏码,实在不算靠谱。 再说原主和裴西岭这俩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也就骗骗外人,内里实际如何裴西岭这个正主再清楚不过。 要说换作原主会真心实意为他哭丧,别说裴西岭,赵瑾自己都不信。 所以这个借口…… 裴西岭正不错眼的盯着赵瑾,却见面前的人渐渐红了眼眶,眼泪也迅速蓄满,却尚未落下,而是积在眼眶中,衬的她眼睛亮光闪闪。 他皱起眉头:“你……” “侯爷此言,意欲何为?”赵瑾红着眼眶,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裴西岭眉头未松:“只是随口一说,夫人若不喜,我不说便是。” 你是不说,但你长着手会查个底朝天。 赵瑾扯了扯唇角:“我性情大变,许是被孤魂野鬼附了身也未可知。”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西岭道。 “无怪侯爷这样想,便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心里都要犯嘀咕。”赵瑾道,“外头那些所谓我痴情侯爷,忠贞不改的传言,想来侯爷是听到了的。” 裴西岭缓缓点头。 第131章 呸,下头男! “莫说侯爷不信,我自己也不信。”赵瑾又笑了一下,眼眶却依旧泛红还蓄着泪,“我同侯爷夫妻十七年,最多算个相敬如宾,若说情根深种,同生共死,这的确说笑。情爱与习惯不能混为一谈,却实在难以分辨,至少……我是难辨自己心意的。” “我势利虚荣,钻营弄巧不假,却并非无心,突逢巨变的无措与枕边人战死沙场再不能见的难受相互混杂,叫我自己也无从分辨。”她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是我,不会理解乍逢巨变危机四伏,而我却势单力薄毫无反击之力的无助,怀疑也是正常。” 以裴西岭所处的位置和职位的敏感性,路边经过条狗都得探查一二,更别说他大后方的枕边人,他孩子们的生母。 赵瑾也懒得演什么情深义重,索性坦然承认。 虽然理论上来说好像的确是孤魂野鬼附了身,不过他裴西岭又不是高僧道士,轻易也想不到这上头来。 她便承认,她就是突然死了丈夫不习惯,忽然觉醒母性,忽然有了脑子和危机感。 人么,不逼一把,谁知道极限和潜力在哪。 裴西岭偏过眼神,不知在想什么。 赵瑾亲手写的和离书倒是被晾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搭理。 心里估摸着时间酝酿够了,赵瑾缓缓起身,眼泪还敬业的留在泛红的眼眶里,倔强而又楚楚可怜:“侯爷既不信我,不如便应了和离来的利落,我也不愿成日操持家宅,却反被冠上细作名头!” 说罢,她转身欲离开,未曾想手腕却被紧紧抓住。 她微微皱眉,刚转过身就被一股大力反推过来,抵在桌边。 瞬息之间,她正与裴西岭四目相对,身体紧贴,彼此间呼吸可闻。 她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识就要推开他,未想面前的人却纹丝不动。 “你做什么?!” 裴西岭箍着她的腰又紧了些,面容凑的更近,近乎抵着鼻尖:“我与夫人情深意笃,无可比拟,和离之言,望夫人日后莫再提起。” 赵瑾这回眼眶是真红了——气的。 没见过这样的耍流氓。 去你丫的情深意笃!! 去死啊啊啊啊啊!!! 男女力气本就差异甚大,裴西岭更还是武将出身,赵瑾挣扎半天,只挣扎了个寂寞。 她所熟知的那些格斗技巧在裴西岭这里全都是无用功。 她越是挣扎,裴西岭就越是抱的紧,双手双脚齐齐被箍住,轻易动弹不得,还反倒因为这点挣扎将两人衣裳都弄的凌乱不少,她发间的玉簪也不慎滑落,半边发丝落下,更有几丝落在了她眼前。 裴西岭一手箍住她,一手抬起,想要拂去这几缕发丝。 赵瑾抬起头怒瞪着他,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裴西岭一怔,下意识松开了手。 双手一得到自由,赵瑾立刻给了他一巴掌,扇的他偏过头去。 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意识到了自己行为有过,裴西岭没有躲闪,在赵瑾扇完后才退后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今日是我孟浪,夫人莫怪,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安寝。”裴西岭朝她点了点头,脸色极其淡定。 说完他理了理衣裳,转身便离开了。 赵瑾眼睛冒火的看着他的背影,胸口怒气翻涌,她缓了一口气,片刻后才冷静下来,眼睛虽还红着,却到底冷静了下来,想着裴西岭方才这一手的目的。 裴西岭不是重色之人,夫妻间更少有温情。 方才…… 她皱起眉头,又舒了口气,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方才若非这几滴生理泪水,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她可不是被轻薄一下就气哭的人。 她挥退了想要进来的惜夏等人,自己走到梳妆台前慢慢梳理自己凌乱的衣裳和头发。 忽地,她动作顿住。 少顷,她缓缓靠近铜镜,微微偏过头,左边锁骨下的红痣静静落在那里,悄然又显眼,叫人忽视不得。 原来如此。 她眯了眯眼。 无论目的为何,耍流氓就是耍流氓。 呸,下头男! 她慢条斯理的打理好自己,才叫了惜夏她们进来。 “夫人,方才世子与三公子下学回来,被侯爷叫去了前院。”惜夏道。 “不必管。” 赵瑾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天还没黑,双胞胎也才下学回来。 还“早点安寝”,也不看看老娘吃晚饭了没。 没话找话尬聊,你还知道自己没干人事么?! 惜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继续道:“听说还叫了世子的小厮进去回话,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赵瑾想了想,道:“大抵是为了先前州哥儿受伤的事吧。” 她方才的资料里描写裴承州受伤比较细致,裴西岭大概先前听说过裴承州受伤,只是没有亲眼见过,到底不够深刻。 方才她瞧着那一刻钟的时间里,他只有在裴承州那一页停留时间最长。 老流氓别的不说,对孩子还是比较上心的。 再说裴承志已经没戏了,裴西岭对裴承州这个世子之位也没什么想搞走的想法,那裴承州所收到的重视程度大抵是要同比以前的裴承志的。 傻儿子大概会很高兴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赵瑾对裴西岭没个好脸色。 连几个孩子都察觉到了,裴羡悄悄问过她,只是这种事赵瑾自己都没脸说出口。 裴西岭看着也没有丝毫影响,该干嘛干嘛。 正在接风宴前夕,却意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林大姑娘?”赵瑾挑眉。 林清茹,林副将的长女。 裴西岭曾经交付后背,现在却不再提起的、那位战死的左右手。 “请她去正厅吧。” “是。” 赵瑾刚走出正院没多远,就见裴欢颜也远远过来了。 “母亲,听说清茹过府来了?颜儿也想同母亲一起去瞧瞧她。”裴欢颜抱着她的手臂道。 “那便一同去吧。” “好呀。”裴欢颜清声应了,接着道,“我前日还去林府瞧了她一回,她很是伤心,人都没多大精神,却不知为何今日来我们府上。” 赵瑾摇了摇头。 两人略聊了几句就到了正厅。 里面正站着一位白衣姑娘,身形消瘦,背身而立。 第132章 敢问夫人,我父亲因何叛国 赵瑾方才在记忆里找了找,只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几道关于林清茹的身影。 据她看来,这姑娘倒颇有几分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意味。 林副将是草莽出身,性格直爽却冲动,也从不会什么虚与委蛇,幸而当年从军遇到了裴西岭,两人屡屡并肩作战,渐渐处出了战友情,借着平阳侯府的庇护,林副将这才一步步升了上来,得以在官场立足。 他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从来都以裴西岭马首是瞻,两人既是战场上配合默契的战友,也是私交甚笃的挚交好友。 他与妻子是同乡,成婚好几年后才有了林清茹,两年后又生了一女,林夫人却在那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林副将似乎对此颇有言辞,不过因着妻女是跟着他一起吃苦过来的,他倒也有几分良心,没有纳妾生子,只一心在外挣军功,林清茹可以说是林夫人一手带大,被教的大气疏朗,身上还带有武将特有的爽朗率直。 林副将虽常年不在家,同妻女都不亲近,不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对于他的死,林清茹想必也难过。 就是不知她今日上门,意欲何为了。 在脑中简略回忆了一遍林家,赵瑾看向厅内。 林清茹一袭白衣,背脊挺直的站在中央,默然无语,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是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娇美而苍白的面容。 看到赵瑾,她福身一礼,接着便开口发难,丢出个不小的炸弹:“敢问夫人,我父亲因何叛国,为何叛国?” 赵瑾脸色一变。 裴欢颜也愣住了:“清茹,你在说什么,林叔叛国?” 林清茹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而隐含忿意:“我父亲叛国之名,乃平阳侯亲口盖棺定论,你们又何必假做不知?” 赵瑾道:“林姑娘此言不妥,且不论我知不知,若你父亲当真叛国,你还能站在这里质问我吗?” 叛国罪不是儿戏,诛九族都不夸张,一家子都要下大狱,哪有还容得林清茹活蹦乱跳乱跑的道理? 林清茹唇边泛起冷笑:“倒要谢过平阳侯,在皇上面前为我母女百般美言,隆恩浩荡如斯,叫我们逃过一劫呢。” 赵瑾皱起眉头:“我并没有听到林副将叛国的消息,你是从何得知?” “我从何得知,夫人不必管,我今日此来,只想问个清楚明白,我父亲一生忠心为国,从未有过二心,平阳侯战死之际,是我父亲率军对敌,保家卫国,何以平阳侯死而复生归来,我父亲便成了人人唾骂的叛国贼?!” 林清茹这话指向很明显。 赵瑾冷下了脸:“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我未曾亲历,不能道出个一二三来,但我相信皇上圣眼明断,不会放过任何叛国奸臣,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林清茹这回是真的冷笑出声:“你未曾亲历,那便叫自称亲眼所见的人出来说话,我今日必要问个明白!” 裴欢颜眉头也蹙了起来:“父亲不在府,清茹,你莫要被旁人诓骗了,父亲与林叔在战场上十多年的情分,无论于公于私,父亲都没有理由诬陷林叔。” “我也想知道,我父亲已经战死沙场,威胁不到任何人,为何还要叫他身后再添污名?!”林清茹红着眼睛,直直看着她们,“还是说,我父亲死因有异,有人做贼心虚,必要将他浑身抹个黑透才放心?” 裴欢颜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数年征战,保一方安宁,是再忠正不过的大英雄!” “英雄也是人,是人就避免不了七情六欲,荣华权势动人心,谁能说自己坚定如一?”林清茹冷冷开口。 这是钻牛角尖去,出不来了。 赵瑾无意与她多说,只道:“你心中既已认定是平阳侯排除异己,想来他如何与你辩驳你都是听不进去的,你觉得自己有冤可诉,便去顺天府,去敲登闻鼓,去面见皇后娘娘,去面圣诉冤,而并非来平阳侯府厮闹。” 林清茹顿了顿,继而深深看了赵瑾一眼。 “多谢夫人指点,清茹明白了。” 赵瑾微一点头:“慢走不送。” 林清茹略一福身,便转身快步离开。 裴欢颜微有些急的看着赵瑾:“母亲何必同她说这些,若她当真去敲登闻鼓,那……” “我不说,她便想不到?”赵瑾反问。 裴欢颜一时哑言。 赵瑾看了她一眼:“放心,她不会去。” 裴欢颜没反应过来:“为何?” “林清茹不是蠢人。” 林副将本就是穷苦出身,这十多年来除去一些战场上的旧部,再没半分势力,他一死,林家的处境比之半年前的平阳侯府还要艰难得多,林清茹母女更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唯一交情不错还有权有势的平阳侯府也被他们当成假想敌。 京城的水不知有多深,她们但凡不傻,就不会轻举妄动。 在没有十足证据证明林副将无辜的情况下,她们不敢有丝毫动作。 当然,假想敌一说也只是赵瑾的猜测。 她也不知道裴西岭是不是真的无辜,只是凭着记忆里这十七年来对他的观察了解,和这几日的相处来推断——裴西岭应该不是两面三刀,为权势利益不顾一切的人。 不过在外头大多数人都没收到消息的时候,林清茹却不知从何得知消息,且好像还十足相信那个人。 这倒是该查查,后头的人或许与林副将没什么仇怨,不过大概与平阳侯府是有过节和仇怨的。 裴西岭安然回来,想必是有人坐不住了。 待裴西岭回来后,赵瑾叫惜夏跑了一趟去告诉他今日的事。 裴西岭听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全不在意。 安然过了一夜,庆功宴便到了。 因为皇后提前发过话,赵瑾早早便带着裴羡与裴欢颜进了宫,双胞胎则跟着裴西岭。 鸾凤宫里人不多,只有皇后、玉华公主,以及承恩公夫人和几位姑娘们。 互相见礼过后,赵瑾笑着坐下。 “有日子没见,羡丫头倒是愈发白嫩娇俏,同你愈发像。”皇后看了一眼裴羡,对赵瑾笑着开口。 裴羡日日都坚持用着赵瑾特制的面膜那些,还有崔嬷嬷在旁帮忙调养,加上她底子本就不错,自然很快就将被封印的颜值养回来了。 赵瑾笑回道:“倒该多谢姐姐,崔嬷嬷可有大功劳呢。” 皇后摆手一笑:“同我客气什么,你若当真要谢,多送些面膜进宫便好。” “姐姐要,那自是管够的。” 第133章 大皇子这波属实是自作多情 玉华公主忙道:“姨母还有我呀,我也要管够!” 赵瑾笑意吟吟:“那是自然。” 玉华公主立即笑容满面地道谢,接着看了看裴羡:“裴羡妹妹不过月余就变得这样漂亮,我也要多用着才好,一定要变得同姨母和裴羡妹妹一样好看!” 裴羡笑着回道:“公主天生丽质,此言却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什么公主,不是让你叫姐姐吗!”玉华公主佯怒地说了她一句。 “玉华姐姐。”裴羡从善如流。 玉华公主这才又扬起笑意:“姐姐我天生丽质不假,瞧着却还是不及你呢,到底是姨母亲生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她,这样容貌,满京都没几人能及呢。” 这话赞誉极高,裴羡笑称不敢。 裴欢颜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却有些挂不住了。 承恩公夫人此时笑着开口:“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谁能比谁差了去,我瞧着颜丫头就水嫩得紧,倒叫我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了。” 她话音落下,玉华公主也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轻轻拉过裴欢颜同几个姑娘们说笑聊天,总算过了这茬。 “姨母这话却是谦虚了,什么年轻时候,说的好像您老了似的。”赵瑾也笑着开口,“咱们一同走出去瞧瞧,谁不说是姐妹俩?连隔辈都不能够!” 承恩公夫人被她逗笑:“你呀你,怎得还是这样促狭性子。” “实话实说罢了。”赵瑾轻笑着。 皇后也笑了:“先前见你时时愁闷,如今倒总算心情疏朗开来。” “人逢喜事,哪有不欢喜的。”承恩公夫人也笑道。 几人说笑一会儿,不多时便陆续有命妇进宫,嫔妃们也来了不少,一时间鸾凤宫都热闹许多。 赵瑾应付着众多打探或关心,笑的脸都僵了不少。 总算到了时辰,众人动身往开宴的保和殿而去。 赵瑾倒是想默默无闻,无奈今日这场合和目的实在低调不起来,只能保持微笑,目不斜视。 裴羡和裴欢颜各走在她两侧,后者还好,到底是自幼见惯了大场面的,还稳得住,裴羡虽被崔嬷嬷和先生们教导了许多时日,却到底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场面,再加上今日算是她第一次在京中亮相,众多人因为真假千金的好奇,对她有意无意的打量,都叫她颇有些不自在。 赵瑾暗暗握了握她的手,裴羡深呼吸一口气,定下神来,佯装自然的跟在她身边。 保和殿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赵瑾很快便找到了平阳侯府的位置坐下。 意外又不意外,除去几位皇子王爷和承恩公府外,平阳侯府位置最靠前,与英国公府并列,连安国公府等几个公府都挤了下去。 偌大殿里,其余人看向这边的眼神也颇为意味深长。 平阳侯除图尔有功,便是排在英国公府前头都无话可说,而今日这样光明正大的排位,也颇有暗示。 ——平阳侯,也许就要变成平阳公也未可知。 终于在满殿人即将坐满时,图尔使团……不,现在该说是图尔郡王,他的部下也到了。 在图尔并入大齐版图之际,建文帝还算厚道,给了图尔大王子一个郡王爵位,世袭三代始降。 至于为什么将爵位给了大王子而不是身为图尔太子的老二,建文帝的说法是以长为尊——这说法不止给了如今的图尔郡王一颗定心丸,更叫大皇子一党自我高潮到忘了自己姓什么。 连朝中都隐隐有部分朝臣歪了屁股,投了大皇子。 不过在赵瑾看来……建文帝应该是只想叫图尔内斗吧? 如今的图尔还有不少激进派反大齐,若叫他们安稳了,那折腾的就是大齐了,相比之下当然还是他们玩的好,那滩水搅的越浑才越有意思呢。 大皇子这波属实是自作多情了。 赵瑾默默想着,又看了图尔那边一眼。 图尔郡来了四个人,两个臣下,两个图尔郡王的同胞弟妹,原先的四王子和五公主,现在的四公子和五姑娘。 大齐以庆功为名的晚宴,任图尔谁来只怕都笑不出来,这位四公子倒是个人物,笑意自然,说话滴水不漏,仿佛国耻从不存在。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尖利的通报声响起,殿内众人皆起身迎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瑾低着头,只见一抹明黄衣摆从眼前一扫而过,接着便听到了建文帝低沉的声音:“平身。” “谢皇上。” 赵瑾起身抬起头,便见到跟在后头进来的裴西岭和双胞胎,除去他们外,还有几位皇子重臣。 坐定后,建文帝只略说了几句:“今有平阳侯携军大胜而归,保我大齐一方安宁,遂开此宴,贺我大齐国泰民安,再容新郡!” 短短几句话,却叫众人都激动异常。 无他,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国家版图再添新地,还是图尔这样的大国,便是普通百姓都要自豪不已,更别说这群整日浸淫朝堂的老狐狸了。 众人皆都齐齐应景举杯,向建文帝道喜。 只有图尔除四公子外的三人面色难看,那位五姑娘握着酒杯的手骨节都泛白了。 这就是建文帝的不是了,已经给人打的灭国了,又何必还将人家叫来羞辱呢。 小心逼人过了头噢。 像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裴西岭在她耳边低声道:“皇上并未叫他们赴宴。” 赵瑾先是感觉到了耳边一片酥麻,她下意识摸摸耳朵,瞪了他一眼,坐的远了些。 裴西岭看着她,眼神颇有些无辜。 赵瑾这才琢磨起他的话。 图尔这几个都是跟在裴西岭后头进京的,建文帝没叫他们来,也就是说,他们上赶着叫人来打脸羞辱? 图尔这几个瞧着也不像是斯德哥尔摩呢。 她也没疑惑多久,酒过三巡,图尔的目的就表露无疑。 只见那位四公子悠悠站起身,向建文帝恭敬施了一礼:“大齐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臣下私以为便该是如此,大齐与图尔始于交战,然大齐国力强盛,国君贤明,图尔甘于臣服,愿以嫡女托付,君臣相得,永结两姓之好。” 第134章 当庭抗旨 闻言,殿中众人神色各异,却大多数都算不得意外。 图尔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不起来,并入大齐版图已经势不可挡,那自然就要谋求最优后路。 且如今这位图尔郡王本就不是有多大志向和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以嫡长之先天优势却叫二王子夺走太子之位。 建文帝选中这么个人做图尔郡王,很难说没有对于此人本事不大且安分守己的考虑。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 而在此基础上,想要最快融入大齐,自然没有比联姻更快速便捷的法子。 赵瑾闻言,又看了那位五姑娘一眼。 图尔人五官较大齐人来说更深邃些,也更立体,这位五姑娘唇红齿白,高挑漂亮,眉眼更深邃亮眼,是位明艳型的美人。 只是美人的表情却算不得多高兴。 直到那位四公子,名唤托兰的暗暗看了她一眼,她才勉强扬起笑容,恭敬起身,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大齐礼:“黛莎仰慕大齐风华已久,愿留身京城,一览风光,安得所偿。” 从一国嫡公主变成大齐郡王的妹妹,即便是嫡亲,落差也不可谓不大。 从头到尾,这位黛莎姑娘也就笑了这么一回。 在场人都不眼瞎,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事态至此,黛莎并没有选择余地,也没人会同情她。 这是图尔的诚意,代表的意义不同。 原以为黛莎入后宫便是此事结局,毕竟这种联姻素来都是皇帝自己顶上,不想建文帝却好像并不为美人所动:“美人当配少年郎,方才不负韶华。” 托兰反应很快,立时便道:“皇上此言极是,便有劳皇上赐婚,也好添个福气和喜头。” 黛莎脸色好了许多,想来是建文帝那句“少年郎”安了她的心。 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大了自己一轮不止的老男人。 随着建文帝眼神向下看去,却有许多人心虚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黛莎今年十五,适龄的少年郎……那可太多了好么。 虽然图尔郡王还有个名头和爵位在,可谁还能看不清他在大齐的地位和话语权? 娶了他的妹妹,没有丝毫助益不说,说不得还要遭了上头猜忌。 美人是美,可在前程面前,妲己再世也得靠边站。 赵瑾淡淡坐在原位,脸上没有半分异样之色,倒是裴承州有些不大自然,像是生怕被挑中,又觉得躲着窝囊,一时之间反倒左右为难,眼神直飘。 赵瑾有些无语。 人家结的两姓之好,挑也是从皇子宗室里挑,你在这给自己乱加什么戏? 再说就算当真在重臣里挑,平阳侯府也绝无可能好么,你英武不凡的父亲可是把人爹嘎了,家都端了,国也破了,真正的国仇家恨不解释。 黛莎进门,合家不宁。 建文帝再看不顺眼平阳侯府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除非他不要脸和名声。 果然,建文帝只扫了一圈,便径直开口:“图尔郡王的嫡妹,便封郡主,赐婚五皇子,择日完婚。” 这利索模样,倒像是早有决断。 四皇子刚定下正妃,若从建文帝的儿子里挑,按顺序那只能是年纪正好的五皇子了。 底下不少人松了口气,托兰、黛莎以及另两位图尔臣子也忙行礼谢恩。 只要是建文帝的皇子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五皇子得宠之名他们也有所耳闻,嫡亲兄长更是有力的夺嫡人选,日后再上一层也未可知。 五皇子本身也是个精致漂亮的美少年,黛莎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只是待到他们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五皇子开口。 众人向他看去,却见五皇子脸色难看地坐在原位,没有半点起身谢恩的意思。 建文帝压迫性的视线向他扫去。 二皇子笑着打圆场:“乍逢喜事,五弟想是高兴过头了,竟未及反应。”说着,他转头看向五皇子,眼含警告,“五弟,还不向父皇谢恩?” 五皇子咬了咬牙,胸口起起伏伏,就是不说话,直到淑妃和二皇子眼神再三催促,他才缓缓走到殿中央跪下。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当口,五皇子却直直开口:“回父皇,儿臣自幼便有心愿,未来必要娶心仪之人,黛莎郡主蕙质兰心,却并非儿臣心之所向,求父皇收回成命,另择良婿!” !!! 他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好家伙,当庭抗旨,五皇子不愧是卧龙。 他是真虎啊! 淑妃和二皇子急的眼睛都快瞪出来,偏生还有凤雏火上浇油:“五皇子好魄力!不喜欢便不娶,不耽误各自婚嫁,这才是男儿本色……哎呦喂——” 后头话还没说出来,秦王世子便被秦王一巴掌拍桌底下去了,只留了条腿有气无力的搭在了椅子边。 紧接着秦王连忙起身告罪。 建文帝抬手制止他,眼神复又转向底下跪着的五皇子,眼神幽沉:“自古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为你选的,自是最适合你的。” 帝王威压不是开玩笑,便是建文帝语气平和,却也叫人无法轻忽。 一旁的皇后也微微皱眉,朝他使了个眼色。 五皇子却仿佛眼瞎,依旧咬牙不松口:“父皇言之有理,只是黛莎郡主实非儿臣心慕之人,与其日后相看两厌,生就怨偶,不如绝薪止火,早做决断!” 建文帝给了台阶,他却不肯下。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 图尔四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黛莎公主不必说,当众被拒绝,又是羞恼又是愤怒,便是一直笑意迎人的托兰脸色也沉了些。 更不要说被当众违逆的建文帝。 此时气氛尴尬又安静。 二皇子见势不对,狠狠瞪了五皇子一眼,匆匆起身跪于他一侧,咬了咬牙,开口却是帮衬:“父皇,黛莎郡主远道而来,喜得良缘自是应当,五弟却年幼,尚未有定性,倒不如请您另择佳婿,叫黛莎郡主嫁得良人,方不负两姓之好。” 闻言,赵瑾倒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当众忤逆建文帝,正是夺嫡关键时候的二皇子如何不明白此举导致的后果,他却依旧选择帮着五皇子说话。 传闻二皇子极为溺爱这个弟弟,好像还真不是虚言。 他甚至都不愿意说一句五皇子顽劣配不上黛莎以全了脸面,只是四两拨千斤。 他真的,我哭死。 赵瑾幽幽叹着气,眼神复杂的看着二皇子。 建文帝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片刻后才道:“既如此,此事便罢。” 五皇子松了口气,忙拱手道:“谢父皇恩典。” 建文帝挥手叫他回去,脸色未有变化,却连话都不想同他说了。 众人见状,皆各有心思。 五皇子最得帝宠,今日过后,怕是未必了。 二皇子大抵也明白,行礼过后便径直回到位子上,也不想搭理五皇子了。 倒是五皇子没脸没皮,也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一直暗戳戳瞥着二皇子,偶尔眼神对视间,忙讨好地冲他笑着。 第135章 大皇子人还怪好嘞 最高兴的莫过于大皇子了,他甚至等不及便开口火上浇油:“五弟何时有了心上人,怎得瞒得这样紧,叫大哥都未得半点风声。” 五皇子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开口:“弟弟年幼,尚未通情窍。” 大皇子故作惊讶:“哦?那便是五弟的不对了,黛莎郡主明慧端庄,许便是五弟命定之人也未可知,五弟这样拒绝,不知可否错过良缘。” 这就是明晃晃挑拨建文帝的怒火了。 被他无故做筏子的黛莎脸色也难看极了,偏生人在屋檐下,她连发火的底气都没有,只能无能狂怒。 五皇子更是后槽牙都咬烂了才堪堪忍住手撕大皇子的想法。 淑妃赶忙救场:“他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情爱,倒不比大皇子情关早过,自在得紧呢。” 大皇子一顿,笑了笑:“娘娘说的是。” 揭过这一茬,图尔联姻的事却还悬而未决。 托兰脸上还维持着笑意,却明显未答眼底。 便是手下败将,到底如今是大齐臣下,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被打脸面,未免太失风度。 大皇子似无意间看了建文帝一眼,接着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五弟虽与黛莎郡主并不相衬,倒更有人般配得紧呢。”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位适龄皇子,甚至宗室一些子弟都心里齐齐一咯噔。 娶了黛莎,相当于间接失去朝政要务的参与权,莫说不知有没有心思的皇子们,便是稍微有些上进心的宗室子弟也没几个乐意的。 建文帝语气无波无澜:“哦?” 大皇子爽朗一笑:“八弟仪表俊秀,颖而不凡,儿臣私以为,正与黛莎郡主郎才女貌,恰如天造地设,想来定能举案齐眉,携手白头。” 八皇子? 呼…… 六皇子七皇子齐齐松了口气,看着大皇子的眼神闪闪发亮宛如天神降世。 大皇兄好人啊! 其余众人眼睛一转,心下便有了分晓。 图尔郡王册封之际,正是大皇子最嗨之时,风头盛了,自然不缺来投诚的人。 八皇子与其生母杨美人便是其中之一。 大皇子也是够可以,人家刚投来就毫不客气将人给利用了彻底。 他的目的也不难猜,正值建文帝对二皇子党失望冷落之际,若他能将建文帝被拂的面子挽回来,好处自不必说。 至于八皇子与黛莎如何,那不在他关注范围之内。 即便八皇子年仅十岁。 “这年纪不合适吧?”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秦王世子咋咋乎乎开口,“八皇子才十岁,人事都不知通没通,这就巴巴给找媳妇儿,他还不如五皇子呢……” 剩下的话逐渐消失在秦王和五皇子的死亡凝视中。 当然五皇子他不怂,就是亲爹爱的巴掌他承受不来。 大皇子则笑了笑:“八弟虚岁十一,也不过四岁之差,德顺皇后年长高祖七岁,一样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可见年纪从不是夫妻隔心之源。” 他话音落下,笑着看了八皇子一眼,后者会意,当即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清声开口:“黛莎郡主敏慧过人,娴静有度,若得佳人,儿臣必如珠似宝,同心同德,以至终老。” 他说的坚定有力,大皇子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满意。 看着八皇子那比自己还矮上一头的身影,黛莎双手攥紧,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却连落下来都不能。 同她一样神色的还有杨美人。 原以为投了大皇子是依靠,却未想成了棋子。 他儿仅有十岁,竟就要多了一个大他五岁的正妃,还是图尔的人…… 郡主又如何,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郡主,一个曾经的敌国公主,娶了她,他儿还能有何前程可言?! 大皇子欺人太甚! 赵瑾瞧着脸色不佳的杨美人,再看了眼一脸坚定仿佛爱慕黛莎已久的八皇子,觉得还怪有意思——当娘的还没儿子心思深,也不知深宫是怎么混下来的。 宫斗全靠儿子吗? 建文帝并未犹豫多久,便从善如流开口:“杨美人晋位意嫔,着赐婚八皇子与黛莎,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闻言,三人忙起身行大礼谢恩。 杨美人……不,现在该叫意嫔了,连晋三级至一宫主位的喜悦,还有儿子要被迫娶亲的愠怒齐齐糅合,一时竟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黛莎面无表情,动作标准言行无错,却叫人感觉不到她身上丝毫的情绪起伏。 倒是只有八皇子从头到尾都端着笑意,仿佛极为满意。 哦,大皇子也很满意。 只是看着殿内那连身高都毫不相衬的两位未婚夫妻,年长些的还好,见得多了,这点还真不叫事。 倒是有部分年轻些的,难免心有异样。 都是身在名利圈里的人,这样身不由己的婚事,不得不叫他们联想到自身,从而看着大皇子愈发不顺眼。 相比之下,二皇子今日固然输了帝宠,却不得不叫人高看一眼。 便是往日那些觉得他伪善虚假的人,对他也不由有些改观。 至少这还算个人。 赵瑾也在心里感叹着。 拿别人的终身大事给自己做衣裳,大皇子是懂空手套白狼的。 真心实意感谢大皇子的,大概只有几个没被选中的皇子和宗室子弟了。 坑也只坑自己人,半点不祸害旁人。 大皇子人还怪好嘞。 不知是不是做媒做上了瘾,还是建文帝的态度给了这俩母子莫名的自信,乐妃飘飘然间,竟又将主意打到了裴羡身上:“今儿可是双喜临门了,不知臣妾可否求皇上个恩典,叫三喜临门呢?” 建文帝偏了偏头,示意她开口。 乐妃笑吟吟开口:“福安县主花容月貌,娴静温雅,臣妾娘家侄子文武双全,也是一表人才,臣妾瞧着,两人正正相配呢!” 闻言,裴羡脸色一变。 她政治敏感度没那么高,只大皇子母子受宠的表象就足够迷惑她,眼下乐妃开口,只叫她心头发凉。 赵瑾笑意不变,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裴西岭冷意十足的眼神更直接刺向了大皇子。 乐妃是后妃,他不便直视,大皇子却是可以随便甩脸色的。 也更方便报复。 第136章 秦王世子可听不得这话 乐妃还没放弃拉拢平阳侯府。 只是先前裴西岭战死后平阳侯府风雨飘摇之际,裴羡的婚事都尚且轮不到她那废物侄子,更别说裴西岭活着回来,还拿下了图尔。 裴羡作为他唯一的嫡女,便是皇子都配得。 乐妃的确飘了。 晋了个位,大皇子那虚无缥缈的一个空名头,还真以为太子之位尽在囊中了? 就算大皇子瞎猫撞死耗子,真当上了太子。 建文帝可还活着呢。 轮得着她作威作福逞妖妃做派? 赵瑾毫不掩饰自己不虞的情绪,也叫众人都看了个真切,心下也有了计较。 乐妃母子如今固然风头正盛,可平阳侯势头也猛,若当真论起来,大皇子还要巴着有权有势手握兵权的平阳侯呢,上赶着将自己上不得台面的侄子配给平阳侯的嫡女,这不是结亲,那是结仇。 没见平阳侯夫妻那眼神都能杀人了? 就算那位亲生嫡女养在农家十三年,可就论平阳侯的功绩和位置,比之黛莎配皇子都要名正言顺——那是赐婚皇子都要晋位生母的存在。 就乐妃那扶不起来的娘家? 开什么玩笑。 不止赵瑾这样想,在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大皇子竟然还有脸冲着裴西岭笑。 大抵是赵瑾一家子的脸色都不好看,乐妃眼神也沉了下来,只面上维持着笑意道:“臣妾瞧着这两个孩子都般配得紧呢,正如皇上所言,美人当配少年郎,恰如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呢。” 去你的天作之合! 赵瑾安抚性的拍了拍裴羡的手,转头看向裴西岭,眼神暗示。 你不喷,那我可就上了! 不知有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裴西岭微一点头,就准备起身。 正在这时,一道异常熟悉又不大和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咦?乐妃娘娘说的莫不是段卓?” 段卓正是乐妃那位娘家侄子,长相过得去,文不文武不武,眠花宿柳倒有一套,最爱仗着乐妃和大皇子作威作福。 见乐妃点头,秦王世子一挑眉,颇为做作地叫道:“不会吧不会吧,段卓文不成武不就,家世不显还长得乱七八糟,配寻常人家姑娘都算高攀啊!”在乐妃越来越沉的脸色下,他夸张地指着裴羡,“娘娘您再瞧瞧福安县主,那是如花似玉貌比西施啊,这样两个人,天作之合话太满,说是云泥之别也不过分!般配可实在不能够,娘娘您这眼神……啧啧。” 这声“啧”足够叫人品味十回了。 被他贬的一无是处的段卓更是脸色黑透,偏生他身份不够坐的远,怵着秦王更是连反驳都不敢,只能敢怒不敢言的远远瞪着秦王世子。 乐妃和大皇子脸色也不好看。 “卓哥儿虽不比皇子们博闻强识,文武双全,却当得一句青年才俊,明煜此言,却着实刻薄了。”乐妃道。 大齐皇室冠萧姓,明煜是秦王世子的名字。 自幼被宠惯了的熊孩子哪里能容忍被说刻薄? 秦王世子可听不得这话。 “大实话都不叫人说,乐妃娘娘未免霸道太过。”秦王世子唇边泛起讽笑,“皇伯父尚且广开言路,娘娘却如此气量,怪道教的大皇子都小家子气,平白拉低了皇伯父的子嗣水准,要么人都说嫡出的好呢,庶出就是不得行。” 这话相当于指着鼻子骂乐妃和大皇子了,还顺带拉踩着这娘俩捧了一把建文帝,更间接讽刺了皇后无子。 满殿皇子都被他骂了个遍。 秦王世子是懂得罪人的。 乐妃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气的手指发抖。 大皇子看向他的眼神更是能喷出火来。 “瞎说什么!”秦王警告的拍了他脑袋一下,继而向乐妃娘俩致歉,语气熟练的让人心疼,“犬子无状,望娘娘、大殿下海涵。” 秦王到底是建文帝跟前的红人,便是道歉腰板都挺的笔直,点点头就算是诚意了。 很难说秦王世子这嚣张德行没有他无底线纵容的功劳。 秦王开口,大皇子就算真委屈也得和着牙往里吞:“皇叔说笑了,明煜素来直性子,我做大哥的,哪会同弟弟计较。” “噗——”五皇子没憋住笑。 大皇子眼神阴沉的看了他一眼,却被二皇子瞪了回来。 秦王世子更是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大皇子深呼吸一口气,使了个眼色给乐妃,后者会意,也压住不满,想继续敲边鼓,将裴羡给他们敲下来。 只是却被淑妃抢先一步:“要臣妾说,明煜之言也不无道理,到底是平阳侯唯一的女儿,自幼又受了那许多苦,平阳侯同夫人心疼都来不及,哪就必得十三岁便定亲嫁人不可?” 皇后也道:“若换作臣妾,宁愿养着她一辈子,父母的宝贝,自己都疼不够,哪里想要她嫁去别家,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便是大皇子和乐妃再异想天开,架不住这俩还真是风头最盛的,若真被他们将裴羡给定下,不说裴西岭会如何,至少在旁人眼里,平阳侯府就是大皇子一派了。 即便除去淑妃二皇子,也多的是不希望见他们成事的。 不过建文帝也并未昏厥,顺着皇后的话就下来了:“明煜说的有理,段家小子实在配不得平阳侯的嫡女。” 圣口金言盖棺定论,莫说段卓,连乐妃与大皇子都白了脸。 也不知有没有敲醒他们。 二皇子一脉明显初露颓势,那大皇子就不能太给甜头。 便是方才赐婚五皇子与黛莎,也很难说建文帝不是因为前段时日大皇子一脉得势,二皇子急于求成动作过大而给出的警告。 在场最得意的大概要属秦王世子了,那嘚瑟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欠揍:“还是皇伯父慧眼识珠,癞蛤蟆如何能高攀白天鹅,还真敢肖想,也不怕阴损太过,折了福报!” 秦王世子每顿打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传言诚不欺我。 不过看着乐妃与大皇子双双沉下来的脸,赵瑾还是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要不是身份场合不对,她高低要给这孩子鼓个掌。 会说你就多说点。 建文帝不知怎的,也被逗笑,无奈指了指秦王世子:“你呀你……” 秦王世子抬起下巴:“皇伯父知道的,侄儿向来只说大实话,不似有些面上伪善内里阴暗的……呵。” 这个“呵”就很精髓。 可以说在座众人,没有几个没被他骂进去的。 真真切切用实际行动表示,世子殿下平等的鄙视所有人。 不少人拳头都硬了。 秦王啊秦王,你可千万位高权重。 可千万别叫大家伙儿找着机会! 第137章 自择良婿,异府而居 宴至一半,终于到了重头戏。 庆功宴。 庆功,犒赏三军,这才是重头戏。 首要功臣便是裴西岭,正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样,平阳侯即将成为平阳公,良田皇庄,黄金古董这些更不必说,那是成箱抬的。 不过裴西岭却并未接受:“保家卫国乃为人臣子的本分,微臣不敢居功。” 建文帝笑的和善:“爱卿劳苦功高,你不愿居功,这却是你应得,也是朕的谢礼,谢你保我大齐一方安宁,护我大齐百姓免受颠沛流离,这谢礼,爱卿受得!”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也算给足裴西岭面子了。 客气推辞是美德,若过了,那就是不识趣了。 裴西岭自然不会不识趣,而是换了个说法:“皇上体恤臣下,微臣不胜感激,斗胆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哦?求何恩典?”建文帝微微挑眉。 裴西岭拱手低头:“微臣常年在外征战,儿子尚且不时教导,却疏忽妻女,更致唯一的女儿在外漂泊十三年,实在汗颜羞愧,愿以全数军功尽换妻女尊荣,以得衣绣荣羡,婚嫁自由。”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今日的惊事一件接一件,却哪个都没有裴西岭这番话叫人震惊。 前线几番大捷,覆灭图尔。 他到底知道这是多大的军功么?! 给儿子尚且能理解,将功劳换妻女尊荣?还尽数? ——平阳侯特么脑子没坏吧?!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更有那久不得志的看着他红了眼睛,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震惊半晌后,他们才有心情琢磨裴西岭那几句话。 衣绣荣羡就不说了,这婚嫁自由可就有意思得多。 无异于当众又狠狠一巴掌扇给了乐妃和大皇子。 建文帝有些意外,不过他相当尊重臣子的想法,痛快应了:“着赐封平阳侯夫人为一品荣国夫人,允面圣不跪,晋福安县主为郡主,赐郡主府,日后可自择良婿,异府而居,任何人不得插手!” 赵瑾悄悄拉了震惊的裴羡一把,两人快步至殿中央行礼谢恩。 “臣妇/臣女多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文帝笑着挥了挥手,叫他们回身落座了。 若说男人们看向裴西岭的眼神是看傻子一样,那女人们看赵瑾和裴羡的眼神就是纯粹的羡慕嫉妒了。 原以为赵瑾对裴西岭一往情深已经够叫人侧目,却不想竟是双向奔赴。 拿命拼回来的军功,不世奇功,竟说给就给了。 只为换妻女尊荣,展颜一笑。 这一刻,裴西岭在女眷里的地位达到最高点。 同她们相比,赵瑾的眼神就清明多了,也没有多少感动的意思,为裴羡她信,到底是亲闺女,可为自己……夫妻关系多淡漠就不说了。 裴西岭倒是个聪明的,建文帝为了名声也不会真将他的推辞当真,可若再进一步,只怕得到的就不只是猜忌了。 而将军功尽数换给妻女,还特意绕过了儿子,只两个在男人们眼里没有丝毫威胁的女眷,尊荣地位足够,实际用处却不大,于前朝更毫无益处。 大概是满意他的识趣,建文帝给的也实在大方,面圣不跪已是莫大恩典,裴羡的郡主爵位与婚嫁自由更是难得,甚至还给了她郡主府。 “自择良婿,异府而居”。 圣口亲言,无论日后裴羡嫁去哪家,都可以免受公婆晨昏定省和无尽宅斗的困扰麻烦,只同夫君在郡主府过小日子。 饶是赵瑾心情算不得美丽,也不得不感谢建文帝这个贴心的小可爱。 只要裴西岭不倒,闺女后半辈子就基本稳了。 裴羡倒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更有些惶恐。 赵瑾安抚的拍了拍她:“你在外受了十三年的苦,你父亲且心疼你呢。” 裴羡似乎受宠若惊,不过看向裴西岭的眼神却感动与孺慕更多:“谢谢父亲……” 裴西岭微一点头。 裴羡又看了他一眼。 自回来后,父亲甚至没有同她说过几句话,原以为是不喜欢她,却不想父亲当真如母亲所说,沉默寡言却父爱深厚。 一旁的裴承州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裴承允的眼神也轻快得多。 前者是没嫉妒的神经,以及有前程应该自己挣的觉悟,而后者大概也同赵瑾想到了一处,且无论谁受赏,总归都是喜事一桩。 唯一笑容勉强的大概只有裴欢颜了。 一整场宴会下来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如今眼见着裴羡这样轻易就得了郡主之位,她心里的不平衡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来,连笑容都是强做硬撑。 “夫人不高兴?” 大概是见赵瑾笑容未达眼底,裴西岭拂袖给她倒了一杯果酒,轻声问道。 赵瑾笑容不变:“一品荣国夫人,已是隆恩浩荡,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裴西岭偏头瞧了她一眼,唇边缓缓勾起一丝笑意:“夫人满意便好。” 满意。 她怎么敢不满意?! 赵瑾暗暗磨牙。 本来能自己和离的事,现在可好,在建文帝这里挂上了号,更将她驾到了道德制高点。 ——人家拼着军功不要都给她换来一品诰命和恩典,她转头就和离,名声就别想好了。 本来借着安阳郡王的东风顺利找到借口,就算会被人诟病,起码多少还能得个痴情不愿连累夫家的名声,这回可好,再提和离,那就是明晃晃的不识好歹。 赵瑾缓了口气。 既然和离不了,那就只能利益最大化。 一品诰命好听是好听,面圣不跪也只能当个荣耀,遇见建文帝还能真不跪不成? 她垂下眸,若有所思。 而这边,平阳侯之下的副将以及所有将士也各有封赏。 一场庆功宴下来,多了一个定南伯,一个三品抚远将军,以及数位武将职位。 而据闻战死的林副将却一直未有封赏。 甚至今日林府也未有人参宴。 众人自然不会认为这是林府女眷缅怀林副将而不愿进宫。 赵瑾似无意间扫了重臣们一眼,有人心中有数,有人若有所思。 看来林副将这事还真有得掰扯了。 林清茹的话应是有五成真,而据她所言,林副将更是裴西岭亲口锤死的。 她转过头,正好撞进裴西岭深沉无澜的眼眸中。 第138章 嫁人当嫁平阳侯 庆功宴圆满落下帷幕。 那晚之后,除去年仅十岁的八皇子和黛莎郡主的婚事,最引人议论的便是裴西岭以军功换妻女尊荣的事迹。 固然许多人觉得他傻,却也没人因此黑他什么,反而在外的名声更好了些,金戈铁马的英雄也有铁汉柔情的时候,男人们不说,反正在女人们心里,裴西岭的地位直线上升。 坊间更有了“嫁人当嫁平阳侯”的声音。 当然也不乏一些眼明心亮的老狐狸。 赵瑾能看出来的,他们自不会看不出来。 不过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纵然是为长远计,也不是谁都做到将自己拿命拼来的不世战功拱手让出,只为叫帝王放心。 便是他们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把持住。 浸淫朝堂多年,抱着造福百姓目的的少之又少,大半数不过为名为利,若要叫他们将唾手可得的名利拱手让出,如何甘心? 便是上头帝王眼神如炬,心思难测,他们也难免会想博上一博。 求稳是稳,却到底意难平。 大半年白干不说,这样的机会也不是随便就有的,更不是处处都能遇见图尔这样的大饼,君不见有多少渴望建功立业博个前程的武将却苦于没有机遇——比如北疆。 南边是常年打仗,可北边却安分的叫武将们欲哭无泪,边疆守将李胜霖做梦都希望漠北能出点幺蛾子,好叫他有机会上战场干一回,偏生漠北安静如鸡,老实的不能再老实,北疆整整安生了二十年。 对于裴西岭,他简直羡慕到哭。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过裴西岭本人倒似乎没什么感觉,甚至包括平阳侯府所有人在内都没多激动,当然除了裴羡。 这孩子实心眼,赵瑾便也没同她扯什么帝王忌讳朝局动荡的话,叫她高兴高兴,免得她成日纠结着自己是不是不讨父亲喜欢。 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是可以在爱里成长的。 庆功宴后第二日,赵瑾正问着裴羡这一季的新衣裳要什么样式,就听下头来报,二老爷夫妻来了。 “二叔?”裴羡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父亲回来后,二叔好像从未上过门。” 赵瑾点头。 只有裴承珏来看过裴西岭一回,此外二房再没人上门。 裴二叔的想法不难猜,无非是明白自己背后做的那些勾当实在不堪,偏偏裴西岭活着回来了,他也怕被清算。 今日上门,想来是知道躲不过十五了。 赵瑾对裴羡道:“我去瞧瞧,你先回去上课吧。” “是。”裴羡点头。 赵瑾走到正厅时,裴西岭已经到了,正坐在上位听裴二叔尴尬解释。 “听闻大哥未死,弟弟真是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夜就给列祖列宗上了香,恨不能立时见到大哥,只是衙门里事忙,大哥刚回来也需进宫各处走动,弟弟只能按捺下激动不能自已的心情,先等大哥忙完,幸而今日休沐,听闻大哥在府,弟弟便忙带着夫人来给您请安了,还望大哥莫要怪罪才是。” 昨日庆功宴毕后已经深夜,建文帝下令今日罢朝休沐。 裴二叔这借口倒也找的不错。 只是裴西岭却只点了点头,没有搭腔。 裴二叔有些尴尬,正巧见到赵瑾进来,他忙起身行礼:“见过大嫂。” 裴二婶忙跟上。 赵瑾笑着点头:“二弟与弟妹不必多礼。” “给大嫂请安,哪就当得上多礼。”裴二叔笑着回了一句,奉承之意简直要溢出正厅。 “正是的正是的。”裴二婶也忙搭腔。 赵瑾走到主位另一边坐下,便开口道:“今儿倒是稀奇,二弟与弟妹过府,可是有何事?” “瞧大嫂这话说的,没事弟弟就不能来给大哥大嫂请个安,叙叙旧了?”裴二叔笑着道。 “二弟才是说笑,过去这大半年,二弟可没上门几回,想来是平日事忙,咱们自不好耽误你的时间。”赵瑾一点都不客气。 能抗事的人回来了,她可不会再顾头顾尾,连撕破脸都要思量再三。 反正现在有裴西岭兜底。 裴二叔脸上的笑意明显有些挂不住了:“大嫂误会了不是?那时都以为大哥战死,大嫂寡居在府,弟弟如何方便时常来往?只能关注着侯府,不叫大嫂和侄儿们被欺负了便是。” “原是如此。”赵瑾微微挑眉,“倒是我误会二弟了。” 裴二婶赔笑道:“可不是?大嫂可误会咱们了。” 赵瑾点了点头,又翻起旧账:“可巧,前儿我刚见了文来笔庄的管事,近来生意倒是不错,州哥儿明显读书也长进许多,倒是该多谢二弟割爱,才有了他如今的成绩。” 这就属于是生拉硬套了,话题转的极其生硬。 在听到她提起文来笔庄时裴二叔就眼皮一跳,等听完了她一番话,心里更是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裴西岭疑惑开口:“割爱?” 赵瑾点了点头:“二弟说侯爷曾与他说起过——” “大嫂!”裴二叔忙截住她的话头,眼里也带上慌乱,“想是弟弟记错了,大哥贵人事忙,哪会记得这等微末小事,只要州哥儿如今长进,咱们就心满意足了。” 见他这怂样,赵瑾也没了同他掰扯的心思:“你说是便是吧,我院里还有事,便不同你们多聊了。” 说完,她微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反正她给出的名单上,裴二叔出现了不止一次,裴西岭但凡不蠢就该知道他往日尽心提携的弟弟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白眼狼。 装的跟个人似的,也不能是真的人。 见赵瑾这样不给脸面,裴二叔夫妻俩脸色也有些僵硬。 可下一瞬就他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略带凉意的视线。 第139章 是黛莎郡主? 裴西岭不是蠢人,他们三言两语,他也能推个大概出来。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心寒。 枉他自诩眼力过人,却从未看清过身边的是人是鬼。 亲手教养长大的儿子在他身死不过两月间便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往日尽心提携的弟妹二人在他死后便翻脸不认人,对他妻子漠视不及,还要落井下石,算计爵位。 就连他视若知己的林副将也是…… 人生之失败,莫过于此。 “……大哥?”见他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裴二叔心慌更甚,额间也隐隐有冷汗冒出。 裴西岭回过神来,冷冷看向他。 心有郁结,就要发泄出来,忍一时之气,伤半身康健。 这不是他该得的。 想罢,他利落起身。 “大哥大哥……”裴二叔见鬼一样看着他从角落里变戏法一样找出根手臂粗的棍子,吓的磕磕绊绊起身,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大、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呀,别、别动……” 熟悉的棍子,熟悉的表情,瞬间叫他想起了幼时被武力支配的恐惧。 裴二婶还云里雾里,这棍子一看就是吓唬人来的:“你怕什么,大哥还敢真打你不成?” 他咋不敢呢?!! 裴二叔连连后退,都没空回裴二婶的话。 裴西岭大步走向他:“这是先前杖责不孝子的棍子,想来你也会满意,不必谢我,长兄如父,这是我分内之事。” 裴二叔见说不通,下一瞬拉起裴二婶就跑。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棍子就直直落在了他背上,还特意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绕过了裴二婶,裴二叔只能放开裴二婶的手,自己嚎叫着满屋子跑。 外头,管家站在门口,听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叫声,眼神微有动容。 果然侯爷回来后,这府里都有生气多了。 赵瑾在知道裴二叔挨打的消息时,裴西岭已经来了正院。 她坐在桌前看着他,微微挑眉:“侯爷打了二弟?” 裴西岭点头:“他品行不端,我该替父亲教导他一二。” 赵瑾仔细端详了他一眼:“侯爷好像并不伤心?” 从记忆来看,这位虽然面冷,但对认定的家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是那一双嫡亲弟妹,即便知道他们能力扶不上墙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先是裴承志,再是裴二叔。 赵瑾很想知道现在裴西岭的精神状态。 “品性有瑕是他之过,而并非我,因为旁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这不是明智之举。”裴西岭淡淡道。 赵瑾眼神微妙一瞬。 裴承志那样畜生,裴西岭也只认为这是前者劣根依存,而并非他的教养问题,对裴二叔也一样,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没错,如果有问题,那一定是旁人的。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怪别人。 这套现代人的养生大法,显然跨越时空的裴西岭也理解的很透彻。 从不精神内耗,这就很好。 她看着裴西岭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些欣赏。 “侯爷来正院,可是有事找我?” 裴西岭肃着脸科普:“正院是我夫妻二人院落,而并非夫人一人独有。” 赵瑾点点头:“所以侯爷有事吗?” 裴西岭沉默了一瞬,还是道:“州哥儿与允哥儿的婚事不急,可叫他们先参加科举,待榜上有名再行说亲。”话落,他顿了一下,“若夫人执意先相看,烦请先同我商议人选。” 裴承州现在是世子,便是裴承允的婚事也不能轻忽,裴西岭风头正盛,打上几个孩子主意的人家并不少,结亲人选更要慎之又慎,免得牵连到前朝朝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瑾也明白,只道:“我也觉得不急,先立业,后成家。” 裴西岭点头。 在正院坐了片刻,他便离开了。 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一如从前的下人们,他心中情绪难得有些复杂。 怎么可能不伤心。 他不过同从前一样出去打了一回仗,唯一的变数就是多了个假死,回来却像是变了天一样。 长子跟外头女人跑了,养了十三年的闺女不是自己的,一心提携的弟弟妹妹原是个势利的白眼狼,就连媳妇儿都好像换了个人…… 思来想去,竟只有双胎儿子最贴心。 想到这里,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到底不是人人都同他一样品行忠直,刚正不阿。 他想了想,随手拦住一个小厮。 “侯爷有何吩咐?” “去叫世子和三公子来前院书房。”他道。 左右无事,便考校考校功课吧。 爱他们,就要对他们的功课和前程督促负责。 “是。”小厮忙往宁安院的方向去了。 正院这边,赵瑾则继续看账本,虽然暂时和离不成了,不过自己的事业还是要搞起来,事事都靠男人,只会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好在如今她的胭脂铺子生意极好,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她已经在计划着扩大规模了,还有其他铺子,先前给了计划书,现在成效也该出来了。 想了想,她准备自己出门去瞧瞧。 反正现在不是寡居,她日日出门都没人会说什么。 翌日早膳时她便顺势问了问裴羡和裴欢颜,两人也都在府里憋闷许久了,都想同她出去走走。 于是用过早膳后赵瑾便带着她们一起出门了。 “母亲,我们先去哪里?”马车里,裴羡问道。 “先去锦绣坊,然后再去书肆瞧瞧。”赵瑾回道。 锦绣坊便是她那家胭脂铺子,赵瑾打算先过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决定是买下旁边的铺子合并,还是另开分店。 书肆那边则更简单,只是瞧瞧装修就好。 裴欢颜忽地道:“前日来顺进府送账本时,曾同我提起过,白瑶青这几日一直在珍宝阁守着,似乎是想见我。” 裴羡顿了顿:“我们今日不去珍宝阁。” 裴欢颜摇摇头:“锦绣坊是母亲的铺子,如今满京皆知,若等不到我,白瑶青许会去锦绣坊候着,听说大哥被父亲打的下不来床,连请大夫的钱都是当了首饰才勉强凑够,若当真走投无路,只怕她更要闹。”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 若在侯府闹还好,总归关起门来传不到外头去,可若在锦绣坊里闹,只会叫人看了笑话。 因为一个白瑶青,他们平阳侯不知生出多少笑话。 赵瑾不置可否:“何谓走投无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靠自己双手吃饭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脸面说走投无路。” 裴承志就不说了,向来不食人间烟火,指望他比指望母猪上树都难,可白瑶青好歹从前还卖了好几年的鱼,如今倒是也被养的不识五谷杂粮了。 两个准备混吃等死的人,还给惯出毛病来了。 裴欢颜闻言,也深以为然的点头:“母亲说的极是。” 很快就到了锦绣坊,白瑶青没出现,倒是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听着外面的理直气壮的呵斥声,赵瑾动作一顿。 “是黛莎郡主?”裴羡疑惑道。 第140章 黛莎生事 赵瑾点头:“是她。” 裴羡蹙起眉头:“她来做什么?” 正如裴欢颜所言,满京都知道锦绣坊是赵瑾的铺子,而也是众所周知的——图尔与平阳侯府的恩怨。 黛莎会来赵瑾的铺子,说存着好心都没几个人信。 “今儿倒是赶上好时候了。”赵瑾道,“下吧。” 话落,她率先下去,裴羡与裴欢颜忙跟上。 还没走到门口,就又听见了黛莎明显找茬的声音:“本郡主前日叫人买的面膜,今日脸便成了这般模样,你们竟也没个说法?!还是你们瞧本郡主是图尔来的,便这样敷衍恶意?!” 这话就严重了。 图尔刚纳入大齐版图,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便是建文帝也不好太不给面子,连联姻都是用的自己儿子,这样的话若传出去,若有心人再推动一二,只怕这铺子都要关门大吉了。 赵瑾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铺子内外已经围了一圈人,还有不少人低声附和—— “还别说,我用着也是这样的效果,原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就没同旁人说过,现在看见这姑娘的模样,可算是找着原因了。” “这么巧,我也是啊,原先因着是平阳侯夫人的铺子,旁人奉承都来不及,我连说句重话都不敢,原来受害者竟不止我一人吗?” “对对,我也是啊——” 听着这些声音,赵瑾心里冷笑一声。 “大家不要惊慌,咱们铺子的东西都是有保证的,更有许多夫人们亲身验证过,人云亦云可要不得,无论是护手霜身体乳,还是面膜面霜,多的是人用,却从未传出过不好的影响,若这些当真对人肌肤有损,那些高官勋贵夫人们还会争相来买吗?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且你们只管放心,若当真是我们铺子的责任,我们也绝不会推辞,必定承担到底!” 这是锦绣坊的金管事。 紧接着黛莎的声音响起:“说的好听,待到我们肌肤有损的那日,便是你们承担责任又如何,难不成我们的肌肤就能恢复如初么?!” “若当真是我们的东西有害,我平阳侯府请神医,尝百草,我赵瑾以身试药,倾尽家财也绝无二话!” 说话间,赵瑾大步走了进来,冷冷看向黛莎:“可若有人蓄意滋事,我也追根究底,绝不放过!” 黛莎眼神微眯:“原是平阳侯夫人,你来的正好。”她一把拉过身边的丫鬟,扬声道,“我这丫鬟用了你的面膜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你且说说,你要如何以身试药,负责到底?” “郡主莫要着急,我已经使人去请太医了,孰是孰非,稍后便见分晓。”赵瑾又看了那丫鬟一眼。 脸上出红疹,像是用了什么过敏导致的。 方才在外头听着,她还以为是黛莎自己亲身上阵了呢,原是高看了她一眼,却原来也不过是拿无辜的丫鬟说事。 金管事见她过来,忙上前行礼请安。 赵瑾制止他道:“不必多礼,先请这几位落座。”她指了指方才说自己和那丫鬟一样情况的几人。 “既然几位都说自己用了我们的东西损了肌肤,那稍后等太医过来,便一同瞧瞧吧,若当真是我们之过,我们绝不推脱。” 金管家随着赵瑾指过的方向一一去请,一共三人,两个年轻妇人,一个姑娘。 而听到赵瑾的话,这三人皆面色一变。 黛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小病小痛,夫人请太医却未免小题大做。” 赵瑾笑了笑:“肌肤于人之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又怎能以小病小通而称,且郡主既言是我们锦绣坊的问题,我们自是要严阵以待,确保每一位客人都用的放心才是。” 她这番发言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黛莎脸色却愈发难看。 赵瑾又问黛莎的丫鬟:“敢问这位姑娘,平常可有对什么东西有忌讳?” 那丫鬟看了黛莎一眼,只道:“并未。” 赵瑾点了点头。 这边金管事也道:“夫人,这两位似乎都没有买过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而这位姑娘只买过护手霜。”护手霜么,还能往脸上用不成? 其中一个妇人大声道:“我说买了就是买了,你们整日里卖出那么多东西,自己数不清也是正常,哪就能断定我没买?!” 金管事道:“这位夫人说笑了,咱们店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有记账,什么东西,何时卖的,卖给了谁,账本上都写的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半分差错,您不信只管问问咱们常来的客人们,为了后续会员的福利品,咱们都是从细记账的。” 他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都连连点头。 作为常客,这点他们再清楚不过。 “若您还是不信,咱们账本您大可一一比对过。”金管事继续道。 一旁的伙计适时搬出账本,放在一旁,表示可以随时翻看比对。 这样毫不心虚的态度显然叫大家心里信任更甚。 那年轻妇人也慌乱起来,一把将金管事递到手边的账本打掉:“没买就没买,我记性不好,许是记茬了,真是强势又霸道,以后再也不来你们锦绣坊买东西了!”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金管事眼疾手快的拦在她面前。 “做什么!你们还想强买强卖不成?!信不信我报官?”她色厉内茬的说道。 对比之下金管事就淡定许多:“强买强卖不敢当,报官却是要的。” 这回三个人都慌了起来。 金管事看着她们:“有人刻意造谣诬陷,自该报与顺天府处理!” 那姑娘立时喊道:“她们没买,我是买了护手霜的,起红疹也是当真,你们凭什么报官抓我?!” “敢问姑娘,您是何时起的疹子,又是身上何处所起,范围多大,伤处是疼是痒?” 那姑娘一愣,回的结结巴巴:“是前些日子……我刚买了护手霜用了一回就出疹了,手上图了护手霜的地方都起了疹,是……是疼的。” 金管事点了点头:“那稍后便请太医为姑娘瞧瞧。” 这话说完,那姑娘反而更紧张了。 金管事看向剩下那两人:“伙计已去报官,二位造谣生事,便在此候着顺天府的官差吧。” 第141章 想坏了她铺子的名声? 听到要见官,其中一个妇人终于绷不住,一股脑吐了实话:“不是,不是我,是有人叫我这么说的,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我以为只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收了钱,我这……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她开了口破了功,另一个也再撑不住了,连连哭着点头应和。 她们小老百姓,哪里愿意同顺天府打交道啊,若当真进了顺天府,婆家还能要她们吗? 见状,围观众人也不由升起愤怒,骂道:“没良心的白眼狼,平阳侯在外拼了命的保护我们,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在后方抹黑针对他的夫人!” “就是,养条狗都比你们强!” “不知是哪家的小媳妇,可得叫她们婆家警醒些,别以后又为了那点银钱坑了婆家!” 听到这句话,那两人终于知道怕了,忙一把跪下,朝着赵瑾的方向磕头,连连道歉。 “夫人,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求夫人绕过我们这一回吧,求求夫人了,不能叫婆婆知道这件事啊,夫人开恩啊……” 赵瑾面无表情,并不想放过她们,若今日放过,那日后人人便都可看她好欺负来踩上一脚,必须杀鸡儆猴! 且造谣哪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沉声道:“你们造谣诬陷之际,便该想到有这一遭,若做错了事不必受到惩罚,那岂不看谁不顺眼,谣言就可以张口就来,届时大家伙是要好生生过日子,还是忙着跑断腿辟谣?” 她这话将百姓们放到了同等立场,那些隐隐有着恻隐之心的也瞬间清醒过来。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就被造谣诬陷,若是个姑娘家,但凡造谣的人恶毒些,更是可以沉塘的。 这样想着,便再没有人为她们说话。 金管家问着她们是谁指使,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瑾也没指望能问出答案来。 黛莎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待到顺天府的人来将那两人带走,太医也到了。 赵瑾对隐隐不安的黛莎道:“丑话便先说在前头,若今日是我锦绣坊之过,我们全权负责,可若是有人恶意诬陷,我们必也是要去顺天府走上一遭的!” 黛莎咬了咬牙:“不过一场误会,夫人又何需咄咄逼人?” “误会?”赵瑾笑了笑,“郡主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黛莎沉下脸:“本郡主犯得着污蔑你区区一介侯爵夫人?我家丫鬟脸出疹是事实,因着刚用过你们的面膜,便前来询问一二罢了,说不得正是你们的问题也未可知,本郡主给你面子不计较,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郡主既觉得是我们的问题,那我们自要分辨到底,是我们的错我们认,可若不是,我们也不担这个名头!” 看着黛莎愈发难看下来的脸色,赵瑾眼眸微眯,原话还给她:“还是郡主看我大齐人好欺负,想造些莫须有的污名来踩上一脚?” 方才黛莎以大齐与图尔的局势来压金掌柜。 现在赵瑾也同样来压她。 用魔法打败魔法。 饶是黛莎不算多聪明,也知道这话不能应,否则传到外头,甚至建文帝耳朵里,她兄长们努力维持的尊严和体面都会付之一炬。 她看着赵瑾,眼里溢出无法掩饰的怨毒和恨意。 赵瑾不为所动:“郡主先挑起的事,便该有始有终,否则我便是闹到皇上跟前,也一定要个公道!” 黛莎阴沉着脸,没再说话。 说到这里,围观众人也隐约明白过来,这貌似是黛莎蓄意陷害。 再一联想图尔就是平阳侯带兵灭了的,甚至这位黛莎郡主的生父,都是被平阳侯一剑杀了的。 这样想来,黛莎怨恨平阳侯府也说得过去。 不过理解归理解,但凡有点国家观念的都不会同情或是可怜黛莎,甚至图尔归降,他们更是笑的最大声的人。 而黛莎恶意诬陷针对平阳侯府,更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或许在黛莎看来平阳侯是生死仇敌,可于他们来说,平阳侯就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赵瑾扫了他们一眼,见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心里也放心了,叫太医上前给那丫鬟把脉。 想坏了她铺子的名声? 想得美! 因为赵瑾的嘱咐,太医仔细诊了许久,又问过丫鬟她近几日的吃食,这才道:“这位姑娘应是误食鸡蛋导致的起疹,不过并不严重,待下官开几服药调理几日即可。” 赵瑾抓住了重点:“误食?” 太医点头:“这位姑娘体质与旁人不同,一食鸡蛋便会起疹,平日进食需谨慎才是。” “若不慎在肌肤上沾到鸡蛋,可有大碍?”赵瑾问。 “这于身子与肌肤皆无碍,只需仔细着不入口便可。” 黛莎沉沉看向太医:“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须知人外有人,你一人便可直言断定么?” 太医板起脸:“下官治病救人数十载,不说从未有失误,至少这样明显的病症断不会诊错,更不必说太医院乃皇上御用,如何能是庸才?!” 黛莎还想说什么,被赵瑾截住话头:“郡主若还有疑虑,不如一道进宫,咱们一同去太医院说道说道?” 闻言,黛莎脸色不好看,却不说话了。 赵瑾道:“郡主不说话,便是默认你今日此来,是刻意诬陷我锦绣坊了?” 黛莎强行分辨:“许是她吃错东西也未可知,她用了你们的面膜,下意识自然以为是你们东西的问题。” 这话假的不能再假,赵瑾也知道不宜太过撕破脸,便点点头:“既是误会,澄清便好,那么,郡主道歉吧。” 黛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赵瑾看着她道:“郡主莫非以为造谣污蔑不需付出代价?还是你图尔素来家风如此,自说自话,强盗作风?” 她话音刚落,黛莎眼中冷意更甚,寒凉无比的看着她。 第142章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我是皇上亲封郡主,未来的八皇子妃,你敢这样对我?” 黛莎抬起下巴,冷声开口。 图尔与大齐不同的一点,便是皇权集中到了极致,皇室为尊是实实在在被图尔上下都认同且践行着的,便是所谓权臣,也大多都掌握在图尔皇室手中,轮不着外姓人。 而相对来说,大齐虽也是皇权至上,朝臣却并非没有话语权,部分言官甚至敢指着建文帝鼻子骂,这放在图尔,言官只怕都活不过第二日。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黛莎便是对大齐势力构成有所了解,却始终转变不过来心态。 在她看来,自己是皇帝亲封的郡主,算是皇室中人,更是板上钉钉的八皇子妃,纵然这桩婚事非她所愿,身份却是再尊贵不过的存在。 赵瑾不过一个侯爵夫人,如何敢这样对她说话。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裴羡便忍不住了:“我母亲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荣国夫人,如何差你哪里,错就是错,若明知是错还要以身份来掩饰压人,未免太不入流!” 黛莎阴沉着眼神看向她:“福安郡主倒是牙尖嘴利,半分不像农家长大。” “无论在哪里长大,品行却不会变,不过想来黛莎郡主是不懂这个道理的。”裴羡反唇相讥。 黛莎脸色难看,赵瑾心里颇有些欣慰。 对比原先的内向胆小,裴羡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怯懦并不可耻,却会更容易就会成为旁人欺压的对象,从而再添更多坎坷磨难。 虽然裴羡不是她亲生,她却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变得自信强大,护好自己。 她正了脸色,对黛莎道:“错便是错,郡主的丫鬟误食鸡蛋致出疹是事实,你带人来我铺子里闹事也是事实,今日之事,我锦绣坊又有何罪过,要平白承受如此污蔑?既是郡主之过,那便该道歉!除此之外,我锦绣坊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郡主也一并结了吧。” 黛莎不可思议:“什么?” “郡主在我锦绣坊闹事,闹的管事伙计无暇做活,铺子的收益进项都被耽搁不少,这钱自该郡主出,还有郡主无端闹出这桩事,即便眼下已经澄清,日后却难免有不了解的人对此说三道四,影响生意,更间接造成了我与管事伙计们心灵受伤,看诊太医大夫也是一笔费用,其余一些杂项我尚未算在内,权当给未来的八皇子妃一个面子,总计五百两,郡主这便结吧。” 赵瑾算的很清楚,便是黛莎依然觉得哪里不对,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而后头她直言给未来的八皇子妃面子,更是狠狠打了黛莎的脸——她黛莎“郡主”的面子,在赵瑾这里一文不值! 看着赵瑾肃然的脸色,黛莎心中怒气成倍翻涌。 叫她愤怒的点太多,她一时竟不知是该就道歉一事分辨,或者计较那句给八皇子妃面子,还是怒骂那漫天要价的五百两。 种种因素叠加,只叫她脸色险些扭曲。 赵瑾定定看着她,半分不让,摆明了不道歉不给钱这事没完。 黛莎纵然不愿妥协,可也怕她真闹到建文帝跟前去,她也清楚这事自己不占理。 她冷着脸顿了半晌,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开口:“今日是本郡主不对,望夫人海量,海涵!”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一样,还隐隐有些渗人。 赵瑾微一点头,显然是还等着她。 一旁的丫鬟忙从荷包里拿出五百两银票,恭敬地递给赵瑾:“这是五百两银票,夫人请收好,今日之事还请您见谅。” 黛莎沉不住气,不代表她身边的人看不清形势。 能被图尔郡王派来陪嫁的丫鬟自然不会看不懂眉眼高低。 惜春上前接过。 赵瑾这才道:“郡主下回可要好生理理清楚来龙去脉,不是谁都有本夫人这样的胸襟气度,肯轻易善了的。” 黛莎狠狠咬牙:“多谢夫人提醒。” 赵瑾微微点头:“郡主慢走不送。” 黛莎冷哼一声,阴沉沉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便离开了。 赵瑾脸色自然的继续叫太医给那姑娘诊脉,却被后者白着一张脸躲过。 赵瑾这一手不止治住了黛莎,也震慑了不少人,叫他们对锦绣坊,甚至赵瑾这个人都添上了几分谨慎。 不少人都想起了先前安阳郡王府的屈管家也是因为诬陷,被赵瑾当街暴打一事,一时间竟心头发凉,对赵瑾平生几分敬畏。 人就是这样的,当你强势起来的时候,麻烦和误会都会下意识离你远之又远。 没几个人是八皇子妃,五百两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拿得出来的。 而得罪锦绣坊,得罪赵瑾,可能付出的远不止于此。 这个年轻姑娘此时就是这样的念头,便是不见官,也要赔银子,赔那个什么误工费损失费,她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便是卖了她也凑不齐五百两啊! 再说若此事传出去,她以后又要如何说亲嫁人…… 越想越怕,她慌忙开口:“我……我认错,是我的错,我也是收了一百两银子,才来抹黑锦绣坊的……夫人恕罪,我真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说着,她当即跪了下来,膝行向赵瑾,瞬间哭的满脸是泪:“夫人饶命啊……我真的是被银钱迷了心窍,对您与平阳侯素来都是敬重钦佩的,没有半分恶意的……求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赵瑾看着她没说话。 一旁的裴羡看了她一眼,似是意会到了什么,轻声说道:“母亲,她瞧着与我一般年纪,到底还小,想是一时想茬,不如叫她将那一百两用来给城外乞丐施粥,权当将功补过,如何?” 赵瑾顿了片刻,叹口气,在那姑娘期待的眼神中说道:“罢了……便如此吧,瞧着你年纪也不大,以后可莫要再做这等事了。” 那姑娘眼中瞬间涌上惊喜,忙连连应下:“多谢夫人,多谢郡主,民女知道了,日后一定行善积德,再不做这些丧良心的事!多谢夫人,多谢郡主!” 赵瑾摇了摇头,便叫她离开了,也没有扣下那一百两的意思。 施不施粥,权看这姑娘有没有心。 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嘛,既给了人强势不好惹的印象,也不缺大度慈悲的名头。 完美。 第143章 我今儿非要撕了她那张嘴不可! 她笑着对一众夸她善心的人点了点头:“咱们锦绣坊出品,皆有保证,且原材料也在盒子里头写的清清楚楚,若有人忌着上头的东西,便慎重使用,后续有问题也随时可以过来,咱们必定负责到底。” 闻言,金掌柜也忙附和,回应着一众人的问题。 赵瑾则带着裴羡和裴欢颜去了楼上。 锦绣坊设计的还算相对高端,楼下一层是平价卖品,楼上则是一个个小隔间,由伙计们制好书页卖品,专门负责服务。 楼上有几位相熟的夫人和姑娘,赵瑾一一打过招呼,又听金掌柜汇报了许久。 “自夫人研制的护手霜等一应卖品出来后,咱们锦绣坊的生意更好了不少,日日宾客盈门,不说人满为患,却也是络绎不绝,有半数时间里隔间都不够用,只能将三楼咱们预留的几间房隔出来才勉强够用,倒是叫奴才觉得咱们锦绣坊该略微扩张些了。”金管家躬身道。 赵瑾点了点头:“今日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只是还未决定是在别处另起一家分铺,还是就买下隔壁打通。” 金管事想了想,斟酌道:“回夫人,奴才私以为,锦绣坊的名气已经打了出去,且您研制那几样堪称镇店之宝,说他们趋之若鹜都不为过,若再别处另起一家,将所有东西分流,反倒没了神秘性和独特性,正如您先前说的饥饿营销一样,只要保持新鲜感和紧缺感,才会更好的盈利。” 见赵瑾没有说话,他定了心,继续道:“与其如此,倒不如将咱们这间锦绣坊扩大规模,改的更华丽宽广些,也能给众多客人们更好的观感。” 他细细说了一番自己的想法,这才等着赵瑾说话。 赵瑾琢磨了一会儿,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容我再考虑考虑。” “是。”金管事忙躬身道。 简单看了看锦绣坊,赵瑾便带着两人离开了,临走时还带上了金管事准备好的三份精致锦盒,里头装的皆是锦绣坊卖得好又好用的小东西。 直到坐到了马车上,裴羡才开口道:“金管事似乎不愿意再开一家分铺。” “他当然不愿意。”赵瑾道,“将自己的利益一分为二给旁人,自然要据理力争。” 于金管事来说,他自然是不想另起一家分铺的,因为显然那家不会轮到他来管,相反还要他将生意分到那边去一半,话语权少赚的也更少了。 他怎么会乐意? “那……母亲不生气?”裴羡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可生气的,这世上人活着,有几个不为利?”赵瑾看着她,耐心道,“底下人有小心思在所难免,金管事固然是为自己,可他守着本分,提出的建议中肯,也是切切实实为铺子着想,两全其美未尝不可。” 裴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见状,赵瑾又多说了几句:“底下人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奇怪,人非圣贤,一心为主舍身忘己的忠仆有,但不多,若都以这样的标准要求底下人,只会叫你失望,倒不如人品端正,以利相合,且你自己也要压得住,更不能被他们左右……可以信,但不能尽信。” “所以母亲已经想好要买下隔壁,却并未当场告知金管事,便是要……吊一吊他?”裴羡想了好半晌才想到这个词。 赵瑾被她逗笑了,裴欢颜也唇角微勾。 “倒也可以这么说。”赵瑾道,“我与金管事见面不多,他不了解我,我也只大概了解他,在这种距离感下,自然不能他说什么我应什么,以此给他我好说话的认知,徒生龃龉。” “原是如此。”裴羡缓缓点头,“多谢母亲,我明白了。” 赵瑾也点了点头,盘算着等裴羡功课学的差不多了,再给她间铺子练练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凄婉哀怨的声音:“瑶青给夫人请安……” 赵瑾一顿。 她和裴羡说话也只片刻功夫,只怕锦绣坊都没走多远,倒真被裴欢颜说准了。 白瑶青还真来锦绣坊堵她了。 “母亲,是……”裴羡顿住话头。 “不必管,继续走。”赵瑾吩咐道。 马夫得令,便扬鞭继续驶离。 白瑶青见状,眼中快速划过一分恼怒,艰难而又快速的挺着大肚子绕到马车前,咬牙闭上眼睛迎了上去。 马夫惊的瞳孔微缩,忙不迭拽住缰绳停下。 因为这忽然的动作,车厢里的几人都瞬间失重,裴羡更是直接撞上了车壁,发出“砰”的一声响。 赵瑾和裴欢颜也没好到哪去,一个撞了手腕一个撞了膝盖,不过好在不严重。 惜春和惜秋稳住身子便忙扶住三人。 “羡儿如何?” 裴羡微蹙着眉头,松开捂着额头的手,赫然红了一片。 赵瑾眼神沉了下来。 外头也传来了车夫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做什么!不要命了不成?!” 见马车停下,白瑶青心里也松了口气,声音隐隐有些抽泣:“若有的选择,谁会这样不要命?夫人不愿见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裴欢颜撞了膝盖,正是生气时候,闻言直接扬声道:“我母亲为何要见你?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快闪开,别逼我动手!” 听到她的声音,白瑶青眼里嫉恨更甚:“欢颜妹妹倒是好生气派,分明不是侯爷夫人亲生,却能在侯府锦衣玉食,反倒是侯爷亲生长子,落得个一无所有的境地,连妻子都快要养不起了,夫人当真便如此狠得下心么?!” 大抵是人越没什么越忌讳什么。 裴欢颜最听不得的就是亲生、养女之类的话,便是裴羡回来后也没人在她面前这样直接捅破,白瑶青的话可谓是捅了她心窝子,更照着她脸扇。 裴欢颜脾气本就算不得多好,此时更忍着气呢,当下便忍不住,直接就要掀了帘子出去。 裴羡眼疾手快的忙拉住她。 “别拉我!叫我出去,我今儿非要撕了她那张嘴不可!!”裴欢颜气的直叫喊。 第144章 到底是膨胀了 裴欢颜挣扎的太厉害,裴羡险些没拉住她。 惜春也忙上前拉住裴欢颜:“姑娘冷静些,她此言不过只为激怒我们,若您当真下去,不正如了她的意?” “咱们如今正在大街上,可不宜就这样下去的。”惜夏也道。 裴欢颜虽然还生气,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气呼呼的顺着裴羡的力道坐了回来。 白瑶青还在外头扬声喊着:“求夫人见瑶青一面——” 她话音刚落,车夫不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做什么?!” “瑶青求见夫人,烦请夫人一见——” 惜春掀开帘子瞧了一眼,转头放下帘子说道:“夫人,她跪在咱们马车前头了。” 赵瑾表情未变。 从遇到白瑶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夫人,她那肚子……可快要临盆了,便是咱们占着理,也不好太过分。”惜夏低声开口,“且忍她一时之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不小心就能临盆的孕妇,还能拿她怎么样呢。 想来白瑶青自己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赵瑾点点头:“给她五十两,绕道走。” “奴婢去。”惜夏自发请缨。 见赵瑾点了头,她理了理衣裳便下了马车。 见她下来,白瑶青眼睛微亮,然而下一瞬马车就径直绕了一大圈,离她老远绕行驶离了。 白瑶青脸色一变,瞬时缓慢而笨拙地起身,急急想追上去,却被惜夏一把拽住。 她皱眉转头,正对上惜夏似笑非笑的眼神:“白姑娘身子重,可得站稳了。” 白瑶青皱眉挣扎,惜夏顺势放开。 “我要见侯夫人,你一个丫鬟敢动我?!”白瑶青不耐的说了一句,便想追上马车去,却被惜夏率先一步拦在她前路。 “我们夫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惜夏道。 白瑶青不甘心的瞪着她:“怎得,我一介平民,不配见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么?” “无关身份,我们夫人只不耐得见某些品德败坏,不知礼法的无耻之辈。”惜夏不紧不慢的讽刺回去。 白瑶青堵了一口气,强自道:“是,承志哥哥先前是做的不对,可夫人已经将他赶出家门,侯爷也将他打的去了半条命,这还不够你们解气吗?还是你们一定要逼死我们才乐意,我们究竟是做了何种伤天害理的事,要落得这般境地?!”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也顺势落下。 本就小白花一样的长相,梨花带雨更是可怜得紧,倒叫一旁走过的路人凭生几分恻隐之心。 惜夏淡淡开口:“第一,大公子不是做的不对,而是罔顾孝道,被万人唾骂,被皇上亲手夺掉世子之位,只因他品行不端,孝期有子;第二,不是我们夫人赶他出门,而是他不知悔改,为了白姑娘你,为了你们所谓的真爱和你腹中这奸生子,自己放弃了生养他十六年的母亲,断绝关系;第三,能有今日,皆是你们作茧自缚,怪不得旁人半分,必要逼死你们之言,实在子虚乌有,若非白姑娘今日执意跪在我们马车前拦路,奴婢也站不到你跟前。” 她按着白瑶青的话,一字一句地怼了回去,且都有理有据。 面对白瑶青,惜夏都不稀得动脑,因为对方不太聪明的脑子压根没有半点攻击性,连说出的话也满是槽点。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白瑶青:“最后,孝期行欢,无媒无聘苟合而来的奸生子,伤天害理不至于,却也差不离,也就是如今侯爷平安回来了,否则你以为你能抬起头做人么?有些畜生事做过就是做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抹除抵消!” 她话落,人群之中陡然出现一阵鼓掌声,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喝彩:“说得好!” 惜夏转头看去,正见一位彪形大汉迎面而来,这人一脸络腮胡子,几乎看不清正脸,皮肤黝黑,身形高大。 乍看像是悍匪标配,不过从对方笔直的腰板和几乎等步的步伐来看,应是军中出身,那周身带着的凌厉气势,应是上过战场的。 他一开口,些许听见惜夏那番话的路人也跟着鼓起掌来,更有不少叫好声。 白瑶青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人用这样眼光看着总是有些羞耻,耳根也通红一片,羞愤的瞪着惜夏。 “白姑娘不必这样看着奴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惜夏回转过头,淡淡看着她道。 “……我知我与承志哥哥先前是有不对,可我们已经知错,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承志哥哥到底是侯夫人亲生的长子,我腹中怀着的是侯爷与夫人嫡亲的孙子,裴欢颜那样身份尚且可以留在侯府,而我们却只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食不果腹的日子,侯夫人未免太过狠心……”白瑶青不甘心道。 惜夏冷了脸:“欢颜姑娘固然有错,同你们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我们侯爷与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亲子有过一样严惩,养女不是亲生也能念着多年感情留在膝下!” “为什么不给你们改过的机会?你们扪心自问,自己配吗?!” “好!!”彪形大汉继续鼓掌叫好。 周围也有不少人点头。 裴欢颜固然做的不对,可就看同谁比了,若同裴承志两人比起来,她都够不着伤天害理的边儿。 若非先前沾上了裴承志,她名声都不会糟糕至此。 白瑶青红着眼眶,咬着牙开口:“若是惩戒,那我们如今遭受到的一切还不够吗,承志哥哥到底是侯爷与夫人亲子,我腹中……” “姑娘是只会这一句话了吗?”惜夏打断她,“当初是大公子执意断绝关系,今日奴婢念着他身上裴氏血脉尊称一句大公子,却并不代表认同他所作所为,白姑娘莫非不懂除族代表什么?” “可我们这般境遇,承志哥哥甚至重伤在床动弹不得,侯爷与夫人……” “侯爷与夫人有孝顺儿女绕膝承欢,顾不得旁人。”惜夏再次打断,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不过念着那点子血脉,夫人叫奴婢带了五十两来,大公子的伤药,还有白姑娘请产婆的费用,这些足够了。” 她将银票递过去,白瑶青却没动弹,而是红着眼眶不可置信:“五十两?五十两能做什么,夫人便是不叫我们回侯府,却也不必打发乞丐一样这样羞辱于我!” 换作以前的白瑶青,何曾见过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更遑论嫌弃。 到底是膨胀了。 第145章 旁人过得,凭何你们过不得? 惜夏动作未变:“五十两已经是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了,省着些用,总是够的。” “普通人家粗布麻衣粗茶淡饭,你叫我们过这样的日子,叫侯府长孙落得这般境地?!”白瑶青不能接受。 “旁人过得,凭何你们过不得?”惜夏淡淡反问。 说罢,她也没心情再同白瑶青争辩什么,照例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为赵瑾刷了一波百姓好感度后,便功成身退,将银票塞给白瑶青便转身离开。 饶是白瑶青不能接受这五十两,却还是攥的紧紧的。 她想跟上惜夏再争取见赵瑾,无奈肚子太大,连走路都不能太快,跟上手脚麻利的惜夏更是妄想。 只能眼睁睁看着惜夏走远,看着手中皱巴巴的五十两银票咬牙切齿。 她原以为只有赵瑾狠心,却不想平阳侯更狠,裴承志到现在都下不来床,吃喝拉撒竟都只能叫她伺候。 爹娘也狠心,竟就看她大着肚子做家务,连搭把手都欠奉,整日同兄弟姐姐们窝在那一方破落小院子里,等着她当衣裳当首饰养活一大家子,还有个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 唯一的幻想就是回到侯府,为此她不惜拉下脸面放下身段,摒弃前嫌向赵瑾跪下服软,却不想她竟狠心至此。 再一想到方才惜夏说起的除族,她岂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捧着肚子,攥着银票,茫然地站在街中央,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那样狭小破旧的院子,她实在不愿再多待一刻了。 若平阳侯府当真凉薄狠心,那她与承志哥哥又要何去何从…… 她怔然的模样没多少人在意,这厢惜夏也往书肆那边赶去了。 只是看着身边紧紧跟着的男人,她皱起眉头:“公子何故跟着我?” 那彪形大汉挑起眉头:“大路朝天,我不过走自己的路,何来跟着姑娘一说?” 惜夏毫不客气:“既是走自己的路,便莫要做出这等惹人误会的行为,这样轻薄姑娘家的举动,却是给保家戍边的将士们抹黑了!” “你怎知我是军队出身?”那大汉更诧异。 惜夏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瞧瞧咱们是哪家府上,姑娘我见到的将士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这话就是夸张了,却叫大汉也反应过来,笑了笑:“据闻平阳侯府满府府卫,甚至管家管事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如今看来,倒当真不假,连个府里姑娘都有这样的眼力。” “我只是个丫鬟,担不上侯府姑娘一称,这位老爷无事便罢,告辞。”惜夏毫无耐心,称呼也从“公子”直到“老爷”。 大汉又笑了一声,正儿八经行了个礼,不过明显有些生疏:“在下封磊,今日实为拜访平阳侯,正与姑娘同路,不如一道而行?” 听到这个名字,惜夏面色肃然许多,福身行了一礼:“原是抚远将军,奴婢眼拙,先前多有冒犯,烦请将军勿怪。” 封磊,此番南疆与斯图一战中异军突起的一员猛将,庆功宴当夜力压一众老将,被建文帝钦点为三品抚远将军。 见她这样郑重,封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姑娘不必客气,咱们武夫没那么多讲究。” “将军为国为民浴血奋战,当得奴婢这一礼。”惜夏正色开口。 封磊手忙脚乱地笑了笑,又发出同路的邀请。 惜夏看了看天色,这里离书肆不远,估摸着同白瑶青和封磊耽搁这一会儿,大抵夫人她们应也转完书肆,往回走了。 想了想,她又福身一礼,客气道:“将军这边请——” 她这样规矩有礼,封磊反而更不自在了,惜夏半点不逾矩,他只能同手同脚的走在前面,惜夏神态自若的跟在他后头。 中途封磊数次想回过头同她说话,却都只得到惜夏客气而礼貌十足的点头,叫他更不自在,只能跟被赶猪一样不停往前走。 他本就长的高大,腿也长,走起路来一阵风一样,叫后头的惜夏险些跟着跑起来,瞪着他背影的眼睛愈发圆了。 因为赶路勤快,两人不消多时就走回了侯府。 封磊向守卫递上拜帖,便转头看向惜夏,却在看见她脸的一瞬间忽然愣住:“姑娘……这是怎么了?” 运动过度的惜夏微红着脸,额间渗着薄汗,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奴婢无事,劳将军记挂。” 封磊一脸懵的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也不热啊,姑娘这身子当真虚得紧。” 你才虚! 你全家都虚! 惜夏脸色险些扭曲。 封磊还在好心规劝着:“姑娘平日还是要多练练拳脚功夫,旁的不说,权当强身健体,你这身子若放在我们南疆,是连八岁小儿都打不过的,果然京城养出的姑娘就是娇气……” 最后一句话他是嘀咕着说的。 不过人高马大声如洪钟的人再嘀咕声也小不到哪去,惜夏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从来都是她给旁人气受,何时轮到傻大个来怼她? 她深深缓了一口气,见侍卫已经将他往里引,立刻福身一礼:“将军事忙,奴婢不便打扰,这便回去了。” 封磊手忙脚乱回了一礼:“姑娘慢走。” 惜夏躬身点头,转身就带着一肚子气回了后院。 “将军,您这边请,侯爷在书房候着您呢。”侍卫客气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哦哦,有劳有劳。”封磊对他抱拳一礼,便跟着小厮大步往书房去了。 后院,赵瑾已经回来了。 听惜夏禀报完,赵瑾若有所思。 当然不是想考虑封磊,而是裴承志和白瑶青。 因为她刚想起了自己的一个毛病——对故事小说之类的分析性和理解性不强,从而导致经常站错cp甚至认错正反派。 当初她看了这本小说没几章就弃文了,自然先入为主的将先出场的裴承志和白瑶青当成了男女主,这两人也的确有古早言情那味儿。 可是她以为的男女主,真的就是原著中的男女主吗? 第146章 二姑奶奶回来了! 先前不知道裴西岭假死,赵瑾又刚穿来这本古言刚开始的时候,下意识就将裴承志和白瑶青当成了男女主。 可若细想想,还是有不少痕迹的。 当初她以为小白文没三观逻辑,可在穿来之后才明白某些看似无脑的行为背后蕴藏的深意——比如原著裴承志为何久未袭爵。 而按时间线来说,裴西岭会在半年后死而复生回来,那之后裴承志的日子绝对不会舒服,更不可能再在侯府尽情作威作福…… 相处了这些时日,赵瑾对裴西岭也算有了点了解。 若建文帝放任不管是另有深意,可指望裴西岭轻轻揭过是不可能的,看他利落除族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更遑论原主还死在后院,依裴承志那智商怕是连扫尾都扫不干净,裴西岭夫妻情分虽没有多少,却也不会漠视至此,以他的能力,查清真相不过前后脚的事,更别说还有个聪明谨慎的裴承允在旁帮衬。 所以裴承志的下场,恐怕会比除族更惨…… 眼睁睁看着裴承志毒死生母的白瑶青自然也不无辜,原著中的那个孩子大概率是没有生下来的。 不论三观,这就是一对惨兮兮的苦命鸳鸯。 这本书标榜绝世甜文,可不是虐恋情深历尽磨难终成正果。 想到这里,赵瑾舒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就裴承志那狼心狗肺的怂样和白瑶青小白莲一样的德行,怎么就能当了男女主。 如今看来,到底是她太年轻了。 ——也不对,年轻不是脑子有坑的理由,这的确是她理解能力低下的锅。 她早该想到的,一本能正常通过审核且坐拥数百万粉丝的小说,主角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三观不正又蠢又毒的,就裴承志那畜生样,他怎么配当男主? 白瑶青最多算个从犯,所有事可都不是旁人按着他头干的。 这就是个罔顾父孝,亲手弑母的、彻头彻尾的畜生! 理清了逻辑顺序,赵瑾心情也好了很多。 听说男女主光环这玩意儿挺悬,她又是穿书,先前针对那两人时心里到底曾有过顾虑,却不想过程结果丝滑的不像样,连丁点阻碍都没有。 现在想来,到底是他们不配了。 不过真正的男女主到底是谁呢? 赵瑾有点好奇。 不过眼下天色已经接近正午,可以先吃饭。 惜春适时禀报道:“夫人,侯爷留了抚远将军在前院用午膳。” 赵瑾偏过头问:“据闻这位勇猛异常,此番平图尔一战中,除去侯爷和定南伯以及几位老将军,就属这位功劳最大,可关于他出身如何,家室如何,却从未有传闻?” 惜春也疑惑道:“的确如此,想是这位身后也不简单。” 赵瑾点头。 若只是普通家世,甚至普通勋贵出身,不会连一点消息都不见,议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依赵瑾如今在勋贵中的地位,也不会半点都听不到风吹草动。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封磊这个人,背景深不可测。 不过就现在看来,封磊对平阳侯府应是没有恶意的,甚至从惜夏的形容中,这人还对裴西岭抱着莫名的善意,这就是再好不过了。 要知道那位新上来的定南伯可同平阳侯府从未有过往来交集。 虽说武将间也忌讳过从甚密,尤其是手握兵权的,可定南伯明显避嫌过了头。 “夫人,午膳摆好了。”惜夏进来道。 赵瑾点点头,先去用了午膳。 膳后她本想回内室休息会儿,事却上赶着来找她。 “夫人,二姑奶奶回来了!”惜春急急禀报,看得出来她也很诧异。 赵瑾放下拆发髻首饰的手,转头看她:“裴芙?” “正是,二姑奶奶带着表姑娘表少爷一同回来的,下头来禀报时,他们三位刚过正门,想来眼下已到了正厅了。”惜春道。 赵瑾挑了挑眉。 裴芙,裴西岭那位恋爱脑亲妹妹,已故老平阳侯夫妻的嫡女。 大哥战死了不见她回来奔丧,反倒在这当口带着孩子回来。 赵瑾笑了一声:“去通知羡儿和欢颜,出来拜见姑母。” “是。”惜夏应声下去。 赵瑾示意惜春继续给自己挽发髻。 更好衣后,她便带人往正厅去了。 不知是不是还陪着封磊叙话,分明前院离得更近,裴西岭却还没到,只裴芙母子三人在里头。 赵瑾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一道颇为娇蛮的声音响起:“母亲,缘何舅舅舅母还没来,侯府当真有那许多事忙么?倒叫咱们好等!” 紧接着就是裴芙那明显不悦的语气:“再忙也该先见过自家人再说!你舅舅定是被那女人缠住脱不开身,故意给咱们下马威呢,哼,真是上不得台面!” 听到她的话,惜春几人明显脸有愠色。 赵瑾倒是没生气,反而大大方方走了进去:“侯爷正在会客,并未同我在一起,二妹倒不必如此揣测,侯爷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若他甘愿被旁人绊住,只能说明前头有他不想见的人。” 背后说人被发现总是有些心虚和不自在的。 见赵瑾进来,裴芙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在听见她这番话后瞬间变脸。 “大哥岂会不愿见我?我是他嫡亲妹妹,若论亲疏远近,不知谁才是那个外人!”裴芙不屑道。 赵瑾走到主位坐下,依旧好脾气的笑了笑:“二妹说的没错,人贵在自知。” 裴芙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她这话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见状,赵瑾这回是真的笑了。 裴家的风水怕不是被裴西岭一个人给薅没了,父母基因被他遗传的半点不剩,倒叫下头弟妹要什么没什么,俩人加一块凑不出一个脑子。 哦,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起码裴二叔和裴芙那张脸还是非常不错的。 尤其是裴芙,分明年过三十,一张脸却连风韵犹存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说是貌美如花绰约多姿,只眼角眉梢些许不大明显的细纹才显露出了岁月的痕迹。 裴芙没想通,便将方才那茬撇下,复又问赵瑾:“大哥在见谁,竟连我都撇在一边?” 语气自然的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还隐隐有股子颐指气使。 而自赵瑾进门,她没叫过一句“大嫂”,她那对宝贝儿女甚至连礼都未行过。 惜夏忍不住道:“咱们夫人久未见表姑娘表少爷,二位是否该过来给舅母请个安?” 第147章 在我面前逞侯夫人的威风,也不瞧瞧你也配? 闻言,裴芙哽了一瞬,到底是对两个孩子使了个眼色。 赵瑾再如何都占着长辈名头,既被直白点出来,这礼就不能不行。 她育有一儿一女,长女叫潘宝珠,今年十四,幼子叫潘宝俊,今年八岁。 两人长得倒都还算貌美俊俏,算是遗传到了父母的基因——毕竟父亲不好看也不能凭着微寒出身就被裴芙看上以死相逼下嫁。 不过有些时候相貌是真的不能与人品挂钩。 比如这两个赵瑾名义上的外甥和外甥女。 “见过舅母。” 两人齐齐上前行礼。 声音有气无力,模样不情不愿,连礼都行得不甚敷衍。 潘宝珠十四岁的姑娘了,竟也丝毫不知礼数,将裴芙那点对赵瑾的不屑和看不上遗传的像模像样。 潘宝俊就更不必说,看人都是斜着眼的。 这一幕气坏了惜春等人,也气到了刚到门口的裴羡。 后头的裴欢颜看着那两人,更是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白眼都不带掩饰的。 裴羡沉着脸走了进来,裴欢颜紧随其后。 两人齐齐向赵瑾行过礼后,裴欢颜偏头看了眼裴羡,见后者没有搭理裴芙,她便也静立一旁,连个眼风都没扫过去。 裴芙不乐意了,眯眼看向裴羡:“这便是我那刚找回来的侄女?怎得见人都不问候的,便是外头回来,好歹在府里养了几个月,竟这样不知礼数!还有颜丫头,即便你不是亲生,可身在侯府,你便还要叫我一声姑母,怎可如此没规矩?!” 自己都不见得懂规守礼,说教人倒一套一套的。 裴羡这才转头看向她,惊讶开口:“羡儿这是在等着姑母招呼我呀。” 裴芙皱起眉头:“等我招呼你?见到长辈问安是基本教养,你多大的脸面,还要长辈先开口招呼!” “可是表姐和表弟不都是等着惜春姑姑先开口招呼的么?羡儿自幼在外,便以为当是如此规矩。”裴羡一脸无辜,“姑母若不喜欢我,大可直言,羡儿敬重长辈,日后定然不会出现在您面前,可这明摆着的规矩,您不能偏颇至此,专挑羡儿的刺呀。” 裴芙脸青了。 她咬牙瞪着裴羡,胸口起伏的厉害,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怎么说都是打自己的脸。 这时,潘宝俊却忽地直直往裴羡冲来:“敢对我母亲不敬,打死你!!” 裴羡反应也快,忙转过身避开,潘宝俊与她擦身而过,险些没刹住车栽倒,幸好被一旁的丫鬟扶了一把,半摔在地上。 “俊儿!”裴芙脸色一变,忙跑上前抱着他瞧,“没事吧,疼不疼?” 潘宝俊眼睛一转,立刻皱起了脸:“疼!” “哪里疼,快叫母亲瞧瞧……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太医?!到底不是母亲当家的时候了,连侯府的奴才都没眼色的厉害!”裴芙指桑骂槐,又狠狠剜了一眼那扶住潘宝俊的丫鬟。 丫鬟有些无措的看向赵瑾。 赵瑾正欲说话,却猛然脸色一变,迅速起身。 这边,裴羡稳稳接住潘宝珠扇过来的巴掌,问她:“表姐这是做什么?” “你敢伤我弟弟,给你一巴掌都是看在舅舅的面上,莫要给脸不要脸!”潘宝珠面色不善的瞪着她,在近距离扫过裴羡的脸时,眼里又闪过一抹嫉妒。 ……一家子疯子! “是他想先伤我,我甚至从未反击,摔倒也是他咎由自取!”裴羡道。 赵瑾冷下脸,几步走到两人跟前,握着潘宝珠的手腕狠狠一甩,后者被甩的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她站直身子,狠狠瞪向赵瑾。 “这是平阳侯府,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再敢动手,你且试试能不能全须全尾走出我侯府大门!”赵瑾冷声开口。 潘宝珠被她震住,一时不敢开口。 裴芙却不罢休,尖着嗓子骂道:“你们侯府?姑奶奶我满府任意跑的时候,你姓赵的还不知道在哪呢,在我面前逞侯夫人的威风,也不瞧瞧你也配?!” 赵瑾冷声回怼:“任往日你裴芙再张狂,如今的平阳侯府是我赵瑾当家,出嫁女回来娘家逞威风,从前学的规矩活像喂了狗一样,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裴芙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的赵瑾,一时胸腔怒气更甚,瞪着她的眼神像是能冒出火来。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外头传来丫鬟小厮们的行礼声:“见过侯爷。” 闻言,裴芙瞬间一个精神,忙站直身子,连有些凌乱的衣裳都来不及理,直直就往门口奔去。 潘宝珠与潘宝俊也不逞多让,齐齐跟着一溜烟儿跑向门口,嘴里还甜甜含着:“舅舅……” 同方才看见赵瑾进来完全两副嘴脸。 转瞬间裴西岭就大步走了进来。 裴芙也到了他跟前,眼睛一红就落下泪来:“三年未见,大哥风华依旧,幸好……幸好您没出事,大哥不知,当听到您战死的那一刻,我真是……真是觉得天都塌了,立时就大病一场,后头始终日夜难安,以泪洗面,强撑着病体日日在佛前上香,乞求佛祖保佑大哥,未想竟真的……大哥竟真的活着回来了,想来是佛祖听到我的心声,感念我一片真情,这才叫我心愿得偿……大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这话说的,好像裴西岭活着回来不是因为自己本事过硬,而是全靠她感化佛祖来的一样。 到底是懂得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潘宝珠和潘宝俊也不甘落后,一人一边围住裴西岭,潘宝俊更是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甜甜叫着舅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潘宝珠随着裴芙一起红了眼睛,眼泪哗哗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连声音都哽咽的不行,活像舅舅葬身南疆,没有活着回来一样。 第148章 当了十三年野山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看着那母子三人惺惺作态,赵瑾没说话。 裴西岭不知为何,也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正厅内只剩下这三人隐隐的抽泣声和嘘寒问暖声,时间长了没人搭腔,不论如何都有些尴尬。 裴芙拭了拭眼角,抬头看向裴西岭,勉强给自己挽尊:“多年不见,大哥还是这样寡言少语。” 裴西岭一点头,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二妹此番回来,可有何事?” 这句直白的询问成功叫裴芙脸色一僵:“得知大哥平安回来,妹妹喜不自胜,迫不及待便带上孩子们回来瞧瞧您,也是叫舅舅教导教导,日后也好成为像您一样出色的人物……怎得大哥这话是嫌弃我回来不成?” 最后一句话含了些嗔怪的意思。 裴西岭又一点头,没再同她说什么,而是低头看向还抱着自己胳膊的潘宝俊,皱眉训斥:“八岁之龄已然不算小,何故欣欣然作小儿之态,站没站相,有失男子气概!” 潘宝俊到底还小,又是被娇宠长大的,哪里被这样疾言厉色训斥过,再加上裴西岭气势太强,一时竟被吓的眼中含泪,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裴芙忙拉过他抱在怀里,蹙眉有些怨怪道:“大哥何故要这样严厉,俊儿还小呢,正是享受安乐的时候,如今同他说这些未免太早!” “不是你说叫我教导么?”裴西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继又补充道,“八岁已不算小,不说顶立门户,可至少教养礼仪要到位。” 闻言,裴芙不确定他这是内涵还是当真以为就该如此,不由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勉强笑了笑:“大哥说的是,那我们回京这段时日,便劳烦大哥费心多指教指教俊儿了。” 裴西岭点头。 见状,裴芙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管他是教养还是旁的什么,只要能亲近就是好事。 裴西岭这才走到主位坐下。 赵瑾也悠悠然坐了回去。 裴芙都不说话了,却还有个没眼色的喋喋不休。 “舅舅您可好生管管府里,下人们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毕竟谁都不是外祖母那样规矩严明的人,可这位刚回来的表妹却不知是不是在外头久了,沾上乡野习性,竟不知礼数至此,见着我母亲连个安都不请,实在不像话!” 裴西岭走到主位的功夫,潘宝珠就嘚吧嘚吧开口告状。 母女俩一脉相承的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脑子还不太好使,转眼功夫就忘了自己方才也被裴羡指着鼻子内涵的模样。 见赵瑾没说话帮腔,她立时更有底气,得意的瞥了她一眼:“母亲不过说了她两句,她竟就敢回嘴,还伤了俊哥儿,我不过想替舅舅教训她一番,她竟也敢还手,实在没教养极了,舅舅您可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裴羡耐心地听她说完,立即便想反唇相讥,却不料裴西岭先开了口:“你凭何替我教训?” “……啊?”正得意的潘宝珠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论长幼,有我夫人、你母亲居长,论尊卑,我夫人是皇上亲封一品荣国夫人,在场她为尊,论亲疏,羡儿是我亲女,你只为外姓甥女,无论长幼尊卑亦或亲疏,都轮不到你来教训她,更遑论替我教训!你空长十四岁,规矩却半点没学到家!” 裴西岭沉声说完,潘宝珠脸已经白了。 裴芙一皱眉:“大哥说话何必这样难听,宝珠也不过一片好心,羡丫头这样教养,出去旁人只当咱们平阳侯府没家教——” “我还没说你!”裴西岭冷声打断她,“你平日是如何教养孩子的,一个两个都被你养的这样上不得台面,连最基本的规矩礼数都不懂,出去旁人只当咱们平阳侯府没家教,反倒连累姑娘们名声!” 裴芙脸绿了。 赵瑾毫不客气的笑了出声。 这一声立时就将裴芙的火力吸引了过来:“是她是不是?大哥莫不是被她迷了心窍,我是你亲妹妹!不比她亲近?!你却这样下我脸面,这样说你的外甥外甥女,若传出去污了他们的名声如何是好?!” 裴西岭冷下脸:“你如此说羡儿,就不怕污了她的名声么?” 裴芙瞬间哑言。 她勉强解释道:“我是……我只是在教她礼数,她见我不行礼也是事实……” “我方才便同姑母解释过了。”裴羡看向她,“是表姐和表弟在惜春姑姑开口后才向母亲行礼,我便以为这是姑母家的规矩,因着敬重姑母之故,这才想等姑母开口后再向您行礼问安的。” 当然,话是这样说,她面对裴芙却自始至终都稳稳站着,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 这会儿的裴芙也注意不到这点,只看着裴羡的眼神不善更甚。 潘宝珠是个不长记性的,见母亲被裴羡怼,瞬间又打起精神助阵:“我是我,你是你,你个乡下地方来的岂能同我比?叫你行礼是给你脸面,你以为自己是谁,当了十三年野山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啪——” 就在潘宝珠话音刚落下时,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 定睛看去,裴西岭手下的桌子缓缓四分五裂,碎倒在地,而他阴沉的眼神更直直看向潘宝珠。 没说话,却比说了什么更吓人。 这阵势别说潘宝珠,连嚣张的裴芙都吓住了,抱紧潘宝俊没说话。 赵瑾看了眼身边空了的地方,也没开口。 裴羡则看向潘宝珠:“表姐此言差矣,我是皇上亲封福安郡主,从一品爵位,若论起身份,莫说你,便是姑母都该先同我行礼问安,我念着同出一脉不予计较,却不是任你肆意欺辱于我的底气,我不论身份,愿意尊称你们一声姑母与表姐,这是情分,我若论身份,就凭你母子三人今日胆敢对我动手之举,就够叫你们进一趟顺天府牢!” 她气场全开,一时竟震的潘宝珠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第149章 大嫂岂非太为难人? 裴羡的一番话也叫裴芙与潘宝珠彻底清醒过来。 ——这不只是在农家被打骂长大才被侯府接回来的可怜虫,更是建文帝圣口亲封的郡主! 她们本地庆华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获封县主都被人人奉承避让,她们母女更是时时追着捧着,更遑论郡主之尊。 那可是仅次于公主的高位了。 若严格论起来,她们方才的言论更可以说是辱骂皇室。 这罪名…… 潘宝珠还没想到这一层,裴芙却已经惨白了脸。 赵瑾则意外的看着裴羡。 即便堪称一步登天,这孩子也从未以势压人过,得了爵位高兴的点也在于是裴西岭给她求来的,而并非爵位本身,今日倒是气场全开,隐隐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简直……太飒了! 她看着裴羡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而裴芙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纵然不信裴羡真敢将亲姑母送进大牢——除非她不想要名声,可裴芙还是不敢再将裴羡得罪太狠了。 欺软怕硬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裴羡郡主的身份能为潘宝珠带来不少实际利益,至少在京城贵女们出门交际时,潘宝珠能被高看一眼,更有机会结交到权贵,甚至说亲…… 想到自己回来的目的,裴芙勉强压住心中对裴羡的不满。 且等着的。 迟早收拾她! 想罢,她脸上复又挂上笑意,硬着头皮顶着裴西岭冷沉的眼神上前拉着裴羡的手:“哎呀,咱们一家人的事,何至于要闹得如此地步,羡丫头别生气,你表姐不过同你闹着玩,你相处时日多了便知道,她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且心软呢!” 她给了台阶,碍于裴西岭和那点子血脉,裴羡便也顺势下了:“姑母说的是,咱们一家子自没什么可计较的,只是对于表姐和表弟,您最好还是约束约束,今日是冲撞到了我母亲和我,咱们一家子自不计较,可放在外人身上就没这样轻易善了了。” 听到她这话,裴芙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她给了台阶,裴羡还真就敢下,还敢这样说她宝贝闺女和儿子,得寸进尺不过,嘴脸竟也如此难看! 她拍了拍裴羡的手,强笑开口:“自然,羡丫头放心便是。” 裴羡点头:“既如此,表姐和表弟是否该同母亲与我道声不是?” 这般模样,倒是将赵瑾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赵瑾眼神欣慰,暗暗点头。 裴芙则眼睛猛然睁大许多,胸口起伏也瞬间急促了些。 “姑母不愿意?”裴羡微微挑眉,“若非我反应快,依表弟那一下,现在躺在床上请太医便是我,表姐掌掴于我,更言辞难听地辱骂我,这桩桩件件,若计较起来,怕要他们不好受,我只要句道歉,姑母觉得这可过分?” “……不过分,自然不过分。”裴芙应了一句,便又道,“不过到底是一家人,哪就要算的这样分明……”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遑论动辄辱骂殴打的亲人,我虽知道表姐表弟不是故意,可若传出去旁人却不会这样想,道个歉也算有了堵住外人口的理由,姑母说,是也不是?”裴羡截住她的话头,笑看着她。 裴芙咬了咬牙,转头瞪了潘宝珠一眼,又拉过潘宝俊:“两个孽障,还不向你们舅母和表妹道歉?” 潘宝珠方才虽被吓住,可到底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听到裴羡的话就不乐意了。 但她也不敢违逆裴芙的意思,裴西岭森冷的眼神也还盯着呢。 她只能慢吞吞上前,不情不愿却恭敬十足的与潘宝俊一起行了一个大礼:“宝珠多有不敬,望舅母与表妹容谅。” 事都被裴羡顶了,赵瑾也乐得轻松,点点头便罢。 见她连个免礼的话都没有,裴芙又咬牙生起气来。 滔天军功就换了个一品诰命和从一品爵位,还是给赵瑾和裴羡这两个她厌恶至极的人,大哥脑子真是坏透了。 与其给这两个就会仗势欺人的贱人,还不如给了她和宝珠,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等等! 她忽地一怔,连旁边宝珠埋怨的眼神都没看到。 赵瑾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待潘宝珠姐弟俩退去一旁,她便缓缓起身:“二妹远道而来,要住在何处侯爷看着安排便是,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去歇着了。” 裴西岭一愣。 叫他安排? 他哪会这些? 裴芙也不由皱眉:“大哥是男人,哪懂这些中馈活计?大嫂岂非太为难人?” 碍于方才裴羡一闹,她也不敢再口出狂言,连说话都温和了不少。 赵瑾则笑了笑,轻拂着袖道:“难得听二妹叫一声大嫂,竟叫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裴芙僵着脸道:“三年未回,方才有些激动,没有问候大嫂,大嫂见谅。” 赵瑾不置可否:“无事,二妹向来肆意惯了,我自不会同你计较。” 也不稀罕你那声大嫂。 要不是没和离成,谁在这受你这窝囊气。 她理了理衣裳,便准备离开。 “大嫂——”裴芙忙叫住她,“大哥不懂中馈,我们的住处还要您安排才是啊。” 说是住处,也不过就是好听点的说法。 裴西岭吩咐下去就有人办,平阳侯府也留着裴芙的院子,她急的是衣裳首饰和一应份例问题,固然裴西岭能吩咐,可后宅那点事谁不懂? 衣裳是不是应季,合不合身,花色是不是流行,首饰是不是精巧,甚至伺候的下人得不得用,那都要主母盯着把关才行的,纵然以前的赵瑾不理中馈,也是有惜春等人料理得当的。 如今赵瑾直接撒手不管,急的就是裴芙了。 听说赵瑾的锦绣坊还新出了不少什么面膜面霜的,好用的不行,名声都传到她们那里去了,她还想要几十套呢! 想到这些,裴芙心下倒有些后悔将赵瑾得罪的太快。 赵瑾就很光棍了,直接道:“二妹既能在侯府任意跑,想来一个住处不在话下,我便不在你跟前逞侯夫人的威风了,二妹自便便是,到底你才与咱们侯府之主更亲近。” 裴芙脸色不太好看。 裴西岭倒很快开口:“女子出嫁便冠夫姓,只如今说来,自是夫人更亲近,血脉再浓,到底是客了。” 这是照着裴芙脸打了。 赵瑾满意了些:“侯爷说的是,二妹也不容易,便是先前侯爷战死,妹夫家的婆母要伺候,二妹也没能抽出空回来凭吊,只侯爷平安归来,二妹才得空向婆母请出了假,回来见兄长。” “你胡说什么!”裴芙终于忍不住狠狠瞪着她,“我那是因着大哥离世,几番痛不欲生,只凭着一口气吊着,哪里还能长途跋涉——” “二妹说的是。”赵瑾才不耐烦听她掰扯,只道,“你兄妹感情深厚,我这做大嫂的也该有些眼力见,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任裴芙如何喊都没回应。 裴羡对裴西岭屈膝一礼:“女儿也告退。” 裴欢颜忙跟上:“女儿告退。” 两人快速跟着溜了,留下裴西岭看着她们的背影干瞪眼。 第150章 你如何能偏心至此?! “大哥您瞧瞧,我方才可有说错?您是该好生管管府里了,一个个都这样没规矩!” 看着裴羡人走没影了,裴芙这才敢小声开口抱怨。 “羡儿的话,你便过耳既忘?”裴西岭反问她。 裴芙有些不忿,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你此番回来,究竟所谓何事?” 裴芙还想再扯感情那一套,不过在面对裴西岭如有实质的眼神后,便泄了气,如实道:“是……是夫君调任的事,大哥也知通州那地方不甚富裕,夫君官职也算不得多高,他分明才德兼备却始终壮志难酬,到底意难平。” 当年迷得裴芙一见倾心再见定情的探花郎名叫潘城。 寒门出身能一路高中探花也算十分出色了,此人才学也有,可某些时候某些想法却过于异想天开,简称只会纸上谈兵,且自见识了京城繁华后他也渐渐歪了心思,一心只想着钻营上进,将自己读书时那点凌云之志抛去了天边。 后来偶然认识了侯府千金裴芙,更是凭着一副好相貌将前者迷得昏头,以死相逼下嫁。 潘城也因此一跃成为平阳侯府的乘龙快婿,顺利达成了阶级跨越。 只是裴芙没脑子不代表平阳侯府的人都没脑子,便是简单如二老爷都没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去,全府上下就一个意思——娶他们的千金可以,只要听话,荣华富贵管够,但加官进爵免谈。 潘城的资质也实在有限,便是这些年裴西岭也算提携照顾,他也只堪堪到五品通州同知。 潘城原想靠着大舅子还能更进一步,不过大概先前裴西岭假死一事也吓着了他,生怕金大腿哪天又一个不慎没了,连累他不得寸进。 平阳侯府的人脉关系,潘城眼馋很久了。 于是本着能榨多少是多少的想法,他当即便叫媳妇孩子上京,攀裙带关系来了。 灭图尔这样的功劳也不是随时随地就能遇到的,不趁着此时东风更待何时? 此时,裴西岭闻言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毕竟这些年妹妹妹夫回回联络,不是要前程就是要钱程,他早有了心理准备。 “通州距京城并不远,不算富庶也只是相比江南而言,外任五品已不算低位,以妹夫的才能,五品已是极限。”再高就要出事了。 脑子配不上实力和地位,带来的只会是灾难。 裴芙却听不得这话:“大哥此言,莫不是看不上夫君?” 裴西岭淡淡回看她。 他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裴芙皱眉开口:“夫君身怀大才,只是怀才不遇不能一展抱负罢了,大哥是武将,自然不懂文臣间的波诡云谲和暗流涌动,这许多年,夫君不知被使了多少绊子,受了多少白眼。”大抵是越说越愤慨,她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通州是还行,可有庆华大长公主在那处如山一般压着,通州皆都是她家儿郎们毕露锋芒,哪里轮得到旁人出头——” “二妹慎言!”裴西岭沉声开口。 裴芙这才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只能另起话头:“通州那地方我是待腻了,大哥你想想法子,叫夫君调任回来,咱们一家人也好团聚才是。” 裴西岭并不应承:“通州极好,大长公主也极好,那里才最适合你们。” 当初潘城不耐平阳侯府管制,一心想着外任,裴芙个恋爱脑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平阳侯无法,只能悉心为女婿选了通州。 通州离京城不远,既满足潘城外放的心,裴芙受了委屈也能立时回来,他们这边也照应得到。 且通州更是庆华大长公主夫家所在,作为建文帝如今唯一尚在人世的姑母,这位很有几分薄面,在宗室也算德高望重,曾同平阳侯老夫人是闺中密友。 所以即便看在平阳侯府的面上,庆华大长公主也会对裴芙关照一二。 也算是间接给了裴芙一个保障,且依庆华大长公主的地位和威望,只要潘城不作妖太过,都能安安生生过好日子。 老平阳侯为了这个幼女,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所以即便这些年潘城不时流露出想回京的意思,裴西岭都没有应承过。 因为他也清楚,通州同知就是潘城的上限了。 十年前没叫他回来,如今龙子夺嫡,朝局纠葛激烈之际,就更不可能放他回来了。 裴芙却不情愿:“大哥,我是你亲妹妹,夫君是你亲妹夫,不过几句话的事,你当真要这样冷血旁观,眼睁睁瞧着我夫君在通州那个地方,在大长公主的压迫下不得寸进么?!!” 裴西岭眼中也浮上冷意:“回京?就凭你夫妻二人如出一撤的无勇无谋么?” 裴芙睁大眼睛:“你指着鼻子骂我也就罢了,可夫君那样出众的人物,若非当初父亲刻意压着不叫他升任,他岂会止步区区五品同知?后来连大哥也依旧如此,我倒想问问清楚,我们一家究竟如何碍着了你们的眼?!” “愚不可及!”裴西岭不耐烦同这个没脑子的妹妹再多说,起身便准备离开。 裴芙忙拦在他面前:“从前种种我不再计较,大哥也莫要当我好说话,不过你两句话的事罢了,夫君升任也更能帮衬你不是么?” “我一介武夫,管不了文官升任,你太高看我。”裴西岭并不松口, 至于帮衬之言,直接被他忽视了。 指望母猪上树都比指望潘城强得多。 裴芙不甘心,一把拉过还在愣神的潘宝珠姐弟俩:“大哥你瞧瞧,这是你嫡亲嫡亲的外甥和外甥女,身上同你流着一样的血脉,流着我裴氏血脉,不比她赵瑾的女儿差多少!可裴羡能荣封郡主,锦衣玉食,我的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却连个像样体面的人家都找不到,叫她顶着五品文官嫡女的身份,出去连头都抬不起来,大哥你怎么忍心?你如何能偏心至此?!” 说着说着,她似乎是真情流露,眼眶也红了不少。 第151章 宝珠想做郡主吗? 嫁给潘城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过后悔。 从堂堂侯府千金沦落到一个小官嫡妻,从生活质量到往来人脉交际都直线下降到了一个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甚至出阁前那些她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人,却在她嫁人后成了她需要奉承巴结的存在,她又何尝不委屈? 若非凭着对潘城的满腔情意,这些年她怕都坚持不下来。 而造成她一切苦难的源头,不过都是因为父兄的不作为罢了。 他们但凡在乎她,只随口几句话便能为夫君铺好前路,官途坦荡,叫她不必忧愁,却能狠心至此,眼见她费尽心思四处钻营却毫无作为,看尽了她的笑话。 夫君说的没错,平阳侯府……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潘宝珠也渐渐红了眼眶——委屈的。 若可以选择,她又何尝想要个五品的父亲?在通州都尚且算不得多体面,更不必说在贵人遍地的京城。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若舅舅是她的父亲便好了,那如今获封福安郡主,锦衣玉食的就是她,还轮的着谁在她跟前逞威风! 裴西岭则就这样冷眼看着这母女两人哭,半晌后才沉声道:“回娘家我没意见,可你若敢动旁的心思,便莫要怪我做兄长的不留情面,亲生儿子我尚且能扫地出门,更不必说妹妹!” 说完这句话,他甩开裴芙拽住他袖子的手,径直离开。 徒留裴芙看着他的背影一脸不甘。 “母亲……”潘宝珠颇有些无助的看着她,“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怕,母亲定然会为你们筹谋好一切!”裴芙一抹眼泪,眼中怨愤几乎化为实质。 潘宝珠疑惑的看着她。 “宝珠想做郡主吗?”裴芙收拾好心情,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道。 潘宝珠眼睛瞬间亮起:“我……我可以吗?” 裴芙笑了笑,轻声开口:“你也是我裴氏血脉,你舅舅能用军功为那小贱蹄子换来爵位,你自然也可以。” 潘宝珠这回是真的喜不自胜,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庆华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只是个县主就能在通州一众贵女跟前傲气不能自已,若她能得封郡主…… 一想到日后连大长公主的孙女都要给自己行礼,潘宝珠就激动极了,甚至已经在脑中幻想起了届时她该如何得意的景象。 “好了。”裴芙拍拍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母亲自会为你筹谋,你不必担心,且等一段时日,定叫我儿如愿以偿。” 大哥既不愿帮忙,那她就自己动手。 这是他欠她的! 潘宝珠对她有一股莫名的信任,闻言亮着眼睛连连点头。 “行了,先回院子里歇着吧,都颠簸一路了。”裴芙带着他们出去。 管家守在正厅门外,见他们出来上前一步道:“二姑奶奶,客院已经打扫过了,您与表姑娘歇在客院,表公子已然八岁,需住在前院。” 这个裴芙明白,在通州府邸时潘宝俊便是随潘城歇在前院的。 可到底是在侯府,裴西岭她不担心,就是怕赵瑾会在背后下手,伤着她宝贝儿子。 裴芙皱眉犹豫着,倒是潘宝珠眼睛一转,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才叫裴芙渐渐舒展眉头,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我们家宝珠聪明。” 说罢,她便对管家道:“且先叫俊儿去客院认认路,再带他去前院吧。” 管家躬身应道:“那是自然。” 母子三人随着管家往客院走,中途裴芙想起赵瑾撒手不管的事,不由问道:“侯府想来还是王管家在管吧?” 管家忙道:“府中中馈,自是夫人管理才名正言顺,奴才素来只听夫人吩咐的。” 裴芙皱起眉头。 原想着即便王管家管着一半也好,至少他们母子三人还不算太被动,可谁想这王忠半点志气都没有,竟就甘心全权交权! 想到此,她咬了咬牙。 在客院安置妥当后时间已经不早,她便先歇息了,翌日一大早就带着潘宝珠去了正院。 彼时裴西岭正在同赵瑾说着他们:“心思不纯,不必多加理会,若她还敢来找你与羡儿颜儿的麻烦,只管打回去。” 赵瑾点点头。 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忍着的。 裴羡和裴欢颜也刚来请安,不过行了礼后都没多话,也都没理裴西岭。 赵瑾也没说话,立时衬得裴西岭颇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她毕竟是我妹妹,回娘家住在别处也不像话,只能暂居府里。” 这是解释? 赵瑾稀奇的看他一眼,还是给面子的点点头。 “他们不会待多久,大抵很快便会回通州。”他转头又对裴羡说道。 裴羡自打他回来就没怎么正经同他说过话,往日是没话找话同他聊,不过她一听到裴芙母子仨的名字就心情不好,不想说话,遂也只点点头。 裴西岭顿了一下。 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合适,甚至有一种媳妇儿闺女都不待见他的错觉。 他又看向裴欢颜。 后者倒是很给面子,立刻开了口:“父亲是还有要事?咱们不耽搁您,您快回前院吧。” 裴西岭被她驾的不上不下,只能将在正院用早膳的话吞了回去,点点头,起身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裴芙母女俩就来了。 “呦,大嫂起的早呀,昨儿睡的可好?”裴芙一进门就挂上笑脸。 “托你的福,半宿没睡着。”赵瑾撑起额头,懒懒道,“正困呢。” 裴芙一噎。 潘宝珠这回学乖了,忙给她行礼请安:“宝珠请舅母安。” 见她懂事了,裴羡也没挑事的意思,与裴欢颜一起向裴芙施了一礼。 “好孩子不必多礼。”裴芙笑吟吟的,而后很自来熟的坐下,对赵瑾道,“多年不见,大嫂还是这样风趣。” 赵瑾意思性的笑了笑,等着她唱大戏。 不过还没等裴芙开口,双胞胎便到了,今日旬假,他们自然要来给赵瑾请安。 “见过世子,三公子安。” 听到外头传来的丫鬟们的行礼声,裴芙一顿。 潘宝珠却是双眼都亮了起来。 见状,赵瑾眼眸微眯,心下直觉不好。 瞬息间,双胞胎便大步进来,拱手向赵瑾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快起来吧。”面对两个儿子,赵瑾的笑容有温度很多。 两人站起身,继而看向一旁的裴芙,又是齐齐一礼:“侄儿问姑母安,姑母安好。” 第152章 他有三弟,大哥可没有 看到双胞胎,裴芙脸色明显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待他们行礼过后,更是亲自扶起裴承允:“好孩子,快起来,咱们一家子何须如此多礼,还拿姑母当外人不成?” 裴承允道:“姑母慈和,侄儿更不应失了礼数。” “好孩子,好孩子,当真是懂事得紧。”裴芙笑容满面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是州哥儿吧,你这孩子打小就机灵,瞧这模样,真是愈发俊了,姑母这些年可一直念着你呢。” 赵瑾险些笑出声。 裴承允轻声提醒:“姑母,我是承允。” 裴芙笑意一僵,片刻后有些不自然道:“瞧我,刚回来见着你们太过欣喜,竟连人都没认清,怪道是双胎,你们这模样也实在相像过了头。” 哪有次子在世子前头开口的,真没规矩! 她语气也颇有些抱怨的意思,瞬间放开了裴承允,转而抓住了一脸迷惑的裴承州的手:“呦,瞧州哥儿这精气神就不一样得紧,方才若姑母先看到你,可必定不会认错,就这股机灵劲儿和精气神儿啊,就错不了!” 裴承州还没从她的热情里回过神来:“多谢姑母,不过要说机灵,还是三弟更胜一筹,他可比我聪明多了。” “一样的一样的,一胞双胎,天资必定差不了多少。”裴芙笑着附和他的话,“不过你这孩子打小就机灵又俊俏,姑母不知多喜欢你,无奈人在外地,只能每逢回京时才能瞧瞧你,不过感情到底都在心里,姑母一直念着你呢!” “姑母最喜欢我?” 裴承州眨了眨眼,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听到这话就忍不住说了大实话:“可幼时每逢姑母回来,分明是同大哥相处最多,给他的礼物也最多呢,他有高头大木马,我却只能看着他眼馋,姑母分明最喜欢大哥!” 他倒不是怨怪的意思,只是姑母这样骗人就不地道了。 他又没失忆,也有眼睛,这事够他记一辈子了。 那是他人生中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同大哥不一样,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大哥讨人喜欢。 而听到他的话,裴芙笑意又是一僵。 她在自己为数不多回娘家的记忆里找了找,还真找着了这么一桩事。 那时正逢通州知州升任,她当时回京想替潘城运作一番,便特意准备了好些东西,侯府四个孩子倒是都有,不过给身为世子的裴承州准备的最多。 她当时笃定下头几个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也就是她二哥那高不成低不就的命,便没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谁知这裴承州竟还记得这么桩小事,心眼真是小得紧。 心里吐槽,她面上还是笑道:“侄儿们姑母自是都疼的,只是你大哥到底年纪最长,碍着他的面子,姑母便给多给了他一些,可姑母心里还是最喜欢你的!” 这话鬼都不信。 裴承州只是单纯,并不是傻。 更何况当初父亲过世之际,他嫡亲的姑母舅父们,可没一个上门的,人走茶凉可见一斑。 遂他只点点头:“多谢姑母喜欢。” 裴芙满意笑了:“这才对么,你若喜欢那高头大木马,姑母明儿便再给你定做个去,一定比你大哥那个还漂亮!” “多谢姑母,三弟已求父亲为侄儿做过了。”裴承州道。 当时的失望只是片刻。 他有三弟,三弟最喜欢他,大哥可没有。 “那便好,你长大了,咱们该骑真正的骏马,木马可没意思了。”裴芙那话也只是客气客气,要叫她往外掏钱,她可不干。 裴承州又一点头。 “州哥儿明白便好,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这血脉啊,到底是断不了的……”裴芙拉着裴承州又聊了好一会儿血脉论,这才放开他的手,转而拉过潘宝珠。 “这是你表妹宝珠,小你半岁,年纪正相当呢。” 裴承州始终微垂眼眸没有多看,闻言同裴承允一同拱手:“表妹安好。” 对于这个只幼时见过几回的世子表哥,潘宝珠是有好奇和期待的。 却不曾想他竟长得这般……这般俊美。 她看了看裴承州,又偏头看向与他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更温润平和的裴承允,脸不由更红了些。 她有些害羞的垂下眼眸,福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平辈礼,声音轻柔至极:“二表哥、三表哥安好。” 见状,裴芙眉开眼笑:“对,对,一家人合该如此,往日里你们同为至亲却未有机会相处,如今可算能亲近亲近了,宝珠刚回京,还有诸多不熟悉之处,你们做表哥的可要多教教她。” 这话说的。 裴承州皱起眉头。 赵瑾直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更遑论十四岁,便是表亲也该避嫌一二,哪有叫他们两个儿郎多加亲近表妹之说?” 潘宝珠笑意一僵。 如昨日的裴芙一样,她也后悔得罪赵瑾太早了。 “瞧大嫂说的,一家人哪就要守那些子虚礼?凭白生分不少,我叫宝珠与州哥儿亲近,又没说不许她与羡丫头相处,自家兄弟姐妹罢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裴芙理所当然道。 “二妹回京想是有要事在身,咱们不便打扰,二妹也不必顾着咱们一家人的情分耽误了正事,一家人不必见外。”赵瑾道。 见她如此不给面子,裴芙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赵瑾可没管她,直接对双胞胎道:“今日虽旬假,你们也不可懈怠,母亲便不留你们用早膳了,早些回前院温习功课吧,若叫我知道你们偷懒,定是要重罚的。” 最后这话当然不是对他们说。 而是在警告裴芙。 双胞胎得了她的话,便是裴芙仗着长辈身份叫他们做什么不好拒绝的事,他们也能以赵瑾的吩咐堵回去。 双胞胎忙拱手应了:“儿子谨遵母亲吩咐。”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裴芙不甘心道:“你们表弟也在前院,州哥儿读书时带着你表弟些,好叫他也长些学问!” 闺女不行就先叫儿子上,总要有个能攀上关系的。 第153章 一样的恋爱脑,一样的白眼狼 表弟不是表妹,年纪也小,所以裴承州应的没有丝毫压力。 面对潘宝珠略带怨怪的眼神,赵瑾权当没看到。 裴芙便是心里也对赵瑾不满,到底经过昨日的教训,不敢轻易张狂开口了。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又在正院蹭了一顿早膳,裴芙这才表露出自己的目的:“眼见着夏日过去,初秋将来,这衣裳也该重做了,到底不好受寒的。” 赵瑾点头:“是该重做了。” 见她没再开口,裴芙只能道:“我久未回来,不知咱们府里是个什么章程,我与宝珠宝俊的尺寸想来绣房并不知晓。” “这些烦杂事自有绣房嬷嬷操心,不必在意。”赵瑾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就是死活不搭腔。 不是刻意为难,而是她压根儿不乐意给这母子仨上宾待遇。 她准备的再妥帖,人家还当这是理所当然伺候他们呢,蹬鼻子上脸绝对的。 再说就裴芙这德行,但凡有点自觉和态度,自己都不会做的太难看,只是昨日这母子仨的做派实在恶心到她了。 明里暗里的内涵她都不乐意忍,更别说潘宝珠潘宝俊更险些伤到裴羡——若非后者反应快,指不定就要被撞个脑震荡扇的脸红肿。 她自己的闺女自己不疼还指望旁人疼不成? 只要她还在平阳侯府一日,这母子仨就别想着在她这里讨着好! 占便宜更是白日做梦! 到底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十多年,裴芙也听出来了她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黑了脸:“所以我们母子三人的衣食份例,大嫂是不肯管了?” “二妹既能当了娘家的家,又何苦为难我一个外姓嫂子?”赵瑾挑眉一笑,“二妹这样能干,想来料理自己和儿女的衣食份例应是不难的。” 裴芙气的咬牙切齿,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 潘宝珠也不乐意了:“我与母亲上门是客,哪有叫客人衣食自理的道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裴羡回呛她:“昨日舅母与表姐的言行可不是上门做客的模样,反倒像是巡视自己的地盘,再说舅母也说过咱们一家人不分彼此,怎得需要旁人让利了,又成了客人,无事一家亲有事客上门?表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潘宝珠被她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却碍于裴羡昨日的强势不敢回嘴。 裴芙的脸色也精彩极了。 大抵是明白在赵瑾这里讨不了什么好,她立时起身:“大嫂的话,妹妹记住了,望来日可莫要有大嫂来求我的一日!” “好走不送!”赵瑾不置可否。 便是来日她裴芙当真扶摇直上,便是自己当真有难,裴芙不落井下石就算良善了,还帮她? 赵瑾可不敢这么自作多情。 裴芙的白眼狼属性那是有目共睹的。 通州离京不过几日路程,几年也不见她回来一回,要钱要人脉倒是要的欢,亲生兄长沙场战死连吊唁都懒得回来,送一封信回来后就绝了联系。 甚至很难说老平阳侯夫妻过早离世有没有被这个幼女气坏的缘故。 就这样无利不起早一切向利看的人,赵瑾哪敢指望。 说来裴承志与这个姑姑倒是半斤八两,不能说相差无几,只能说一脉相承。 一样的恋爱脑,一样的白眼狼。 裴芙没想她竟真要撕破脸一样的做派,遂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潘宝珠看着裴羡与裴欢颜身上漂亮的衣裳和精致的首饰还有些不甘心,不过到底还是跟着她离开了。 她们离开后,赵瑾对裴羡两人道:“不必理她们,先生还在等着,你们快回去吧。” “是。”裴羡起身道,“母亲也不必在意,依女儿之见,姑母虚张声势,想法简单,倒出不了什么乱子。” 这是隐晦的说裴芙的脑子闹不出什么大幺蛾子了。 裴欢颜也点头,眼露不屑:“她们那母女俩一向都如此,没规没矩惯了,竟也能安然活到现在,不知走了什么运。” “庆华大长公主与你们祖母曾为手帕交,到底要关照你姑母一二的。”赵瑾笑了笑,“不必管她们,一切都有你们父亲顶着,你们只管自在学习玩乐便好。” 裴羡也笑了,两人很快便行礼告退。 她们离开后,赵瑾这才看向惜夏:“说吧。” 方才她就看到惜夏不停使眼色了。 “是。” 惜夏点头道:“夫人,是卫封方才传来消息,有人求见您。” “谁?”赵瑾挑眉。 “是……甄思文,他说自己手中有您感兴趣的东西。” “他?”赵瑾一顿,“他如何找到的卫封?” 惜夏低声回:“卫封先前在甄家露过面,后来一直忙着歌舞坊的事,不知甄思文从何得知,径直找到了赌坊,使了法子见到卫封,这才说明来意。” 赵瑾若有所思:“他倒是个能耐的。” 卫封如今说是赌坊管事,可实际上早就不大管赌坊了,而是专门为她处理私底下的事,甄思文倒是好本事,竟还能挖出卫封来。 惜夏看了她一眼,斟酌开口:“夫人,能将消息藏得严严实实还不露您分毫,奴婢觉得,这甄思文倒不像来者不善。” 赵瑾看了她一眼,诧异道:“你对他的好感倒是持久。”惜夏可很少在她跟前替某个人说好话。 惜夏眨了眨眼:“自那日见后,奴婢便总觉得他不错,合该是夫人的儿子。” 赵瑾笑了一声:“便是我愿意,他可未必愿意给我做儿子。” 他们中间隔着吴桂香,没有不死不休就算是和睦共处了,还母子情深? “那夫人,您见不见他?”惜夏问。 “见。”赵瑾放下手中的茶盏,“左右无事,便去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 赵瑾换好衣裳便坐马车从偏门出去了。 她没去赌坊,而是叫人将甄思文带去了刚装修好的书肆。 走到准备好的隔间时,卫封已经候在门外:“见过夫人,甄公子已经在里头候着了。” 赵瑾点头:“你同我一起进去。” 她只带了惜夏,甄思文到底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万一这人当真脑抽想弄死她,以卫封的身手好歹能制住。 “是。”卫封抱拳应下,接着利落推开门,请赵瑾与惜夏先进去。 甄思文正坐在窗边,闻声转头看来,起身对赵瑾一礼,斯文儒雅。 “学生见过夫人。” 第154章 五斗米可折腰,却折不断志气 “甄公子不必多礼。” 赵瑾看了他一眼,走到窗边桌前坐下。 “多谢夫人。”甄思文又是一礼,这才缓缓直起身。 很快有伙计端着茶盏进来,惜夏帮着上茶:“甄公子请坐。” 甄思文忙又回礼:“多谢姑娘。” 直到伙计出去,屋内只剩下四人,赵瑾才开口道:“甄公子找我有事?” 甄思文浅浅一笑:“正是,想来卫管事已同夫人禀报过。” 赵瑾点头:“你手中我感兴趣之物,为何?” 甄思文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缓缓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赵瑾眼眸微眯:“甄公子的玩笑可没意思。” “并非玩笑。”甄思文又笑了笑,“学生偶然得知卫管事在网罗江湖能人异士,学生虽不才,但自觉才智尚可,便厚着脸皮向夫人毛遂自荐来了。” 赵瑾表情未变。 惜夏道:“甄公子既有此志向,直接找卫管事便罢,又何需一定见我们夫人不可?” “不见夫人,卫管事又如何敢收学生?” 赵瑾道:“见了我,我便能应你?” 甄思文心里自然清楚:“以我甄家与夫人的恩怨,自是不能。” 他话落,赵瑾便道:“望甄公子明白,我今日能坐在这里同你说话,只因你往日待我女儿尚可,却不是你刻意卖关子的底气。” 甄思文点头,打了直球:“学生带了诚意上门。” “哦?” 甄思文拿过手边的几张纸,双手递到赵瑾眼前:“夫人不妨看看这个。” 赵瑾依旧稳稳坐着没动。 甄思文丝毫不恼,自己缓缓说了起来:“先前我爹娘上侯府门前闹,想要回二妹,并非他们自己意愿,而是有人授意,想来夫人也知道,不过您的人大概只查到了秦王府?” 赵瑾眼神微沉:“你知道的倒是多。” “时关己身,自多留意了几分。”甄思文又是一笑,“不过关于此事,秦王府沾手不多,以秦王之地位,也不屑与我区区甄家沾染,同我爹娘有来往的,是程尚书的人。” “工部程尚书?”赵瑾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他与我平阳侯府的确不睦。” 甚至先前给裴承志名声添砖加瓦,都被她将脏水泼给了程尚书,更因此叫他间接得罪了不少勋贵。 甄思文微微点头:“程尚书是已故秦王妃的父亲,同秦王府素来连接紧密,此事与秦王府无关,却是程尚书用的秦王府的人,证据便在这里。”他指了指那几张纸。 赵瑾自然是信。 程尚书大抵也是防着有人探查,这才将秦王府推在前头。 毕竟秦王的名头可太好使了,不说满京,便是整个大齐都没几人敢同秦王硬刚,多的是听见这名头就偃旗息鼓的。 甄思文一时没说话。 赵瑾手缓缓搭在那几张纸上,轻点了点:“能查到程尚书,甄公子的确有些能耐,只是仅凭这些……可不够。” 闻言,甄思文面色未变:“筹码不够,再加便是。”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几页纸,“当初世子遇刺一事的幕后主使究竟何人,夫人直至如今怕依旧只有猜测,不知学生如此诚意,可够?” 赵瑾的脸色终于变了。 见状,甄思文又是一笑:“想必夫人心中有过猜测,不过据学生查到的东西来说,夫人大抵恨错人了。” 赵瑾没说话。 她低头看了一眼递到眼前的纸,抬手接了过来。 同时甄思文清亮的声音也缓缓响起:“学生在查到程尚书时,又不慎查到了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当初那当街刺杀世子与三公子的匪寇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见赵瑾还在看着那几页纸,他继续道:“学生能力有限,只查到了那所谓匪寇其中一人的家眷与一些银钱往来,确与程尚书脱不开关系。” 赵瑾终于抬起头:“你很聪明。” 一个毫无势力的农家子能查到这些东西,甄思文不可谓不能耐。 而他交出来的证据也很有意思,不够大理寺立案调查,对幕后主使却足够指向明显。 甄思文闻言却无奈一笑:“夫人高看学生了,并非刻意吊人胃口,而是学生当真只查到这些东西,程尚书不是蠢货,若非学生早有后手,只怕挖不出这些来。” 赵瑾不知信没信,面上却是点头。 倒是她误会建文帝了。 只是程尚书与平阳侯说是不睦,实则只是某些政见不合,这两人也相看两相厌罢了,互黑使绊子正常,若说能到买凶杀人这一步,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恩怨。 回去得好好问问裴西岭了。 “不知夫人可满意?”甄思文这时道。 赵瑾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甄公子才学匪浅,于我手底下做个管事,岂非委屈?” 甄思文道:“学生从前之志的确在科举入仕,安民报国,无奈天不遂人愿,科举路断,总要求条谋生的路。” 赵瑾挑眉:“习过四书五经,历过风花雪月,有青云之志,读史论典信手拈来的读书人,怎愿为碎银几两折腰从商?” “若家无余粮,上有双亲下有弟妹,碎银几两便足够折腰。”甄思文唇边依旧浅笑,“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昂首有凌云壮志,俯身亦有柴米油盐,二者并不冲突,五斗米可折腰,却折不断志气。” 闻言,赵瑾倒高看了他一眼。 读书人最怕识得几个字便自以为通晓古今,读过几句史便自以为了解沧海桑田,从而眼高手低,自命不凡,将那点为数不多的才学俱都添在了腰间,万金不折却一无是处。 她微微挑眉,扬了扬手中的纸:“你便不怕我过河拆桥?” 该知道的她可都已经知道了。 “学生既敢给您瞧,便已做好了万全准备。”甄思文丝毫不慌,“夫人不留学生,自有留学生的地方,只是再见,大抵当真要同夫人不死不休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夫人若狠下心拿了学生的命,也自有人替学生击鼓鸣冤,虽不知程尚书与平阳侯府有何恩怨,不过他应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闻言,惜夏与卫封皆眉头一皱,不善的看着他。 第155章 恭喜夫人喜得大才! 当面被威胁,赵瑾也没恼,而是悠悠抿了一口茶。 “当然,夫人是聪明人,否则今日学生也不会费尽心思,只为求夫人一个机会。” 赵瑾看着他,依旧没说话。 甄思文会意,继续道:“程尚书与秦王府密不可分,平阳侯府终要与程尚书算清总账,便绕不过秦王府,平阳侯战功赫赫,也多的是眼热忌讳的人,平阳侯府并不安稳,夫人网罗能人异士,也不过为了自保与发展势力,学生虽不才,但尚可为夫人一用,学生的价值夫人看得到,于您而言,这笔买卖不亏,不是么?” 顿了片刻,赵瑾缓缓点头:“能言善辩,我都险些心动了。” 或许对其他稍有能力的人来说,死盯一个程尚书顺藤摸瓜查出东西来不难,可甄思文开局不说地狱难度,却也差不离了。 一个只读过些书,没有丝毫势力的农家子能挖出当朝二品大员的阴私,已经能证明能力了。 这样的人才,可惜了。 此时此刻,她倒与惜夏颇有些同样的感慨。 听出她言外之意,甄思文道:“夫人还是不信学生。” 赵瑾缓缓点头:“吴桂香换女之仇我必要报,我与你本就不属于同一立场。” “若我娘能去顺天府畏罪自首,夫人待如何?” 赵瑾一顿:“你想说什么?” 甄思文眼眸垂下片刻,复又抬起看向她:“我娘若在,甄家一家不得安宁,我娘若不在,甄家可保平安。”顿了一下,他轻声道,“夫人不必这样看着学生,羡……福安郡主的性子,学生大概了解,她能接受我娘罪有应得,却不会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被波及。” 赵瑾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狠得下心。” 甄思文沉默一瞬,才轻声开口:“我娘调换福安郡主与我二妹妹,后又刻意虐待于她,顺天府大牢……的确是她应得,便是不自首,夫人也不会放过她,这几月来,甄家的处境已糟之又糟,我爹和弟妹也都怨怪于她,动辄打骂,缺衣少食,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家,只能生受着,她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赎罪。” “依你之言,若送她去牢里,反倒帮了她一把。” 甄思文摇了摇头:“触犯律法便该有罪后的惩戒,坐牢是她应当,也未必比在外头轻松多少,只愿她终年待在牢房不见天日,能叫夫人解气之余,不再针对她,而在外,学生愿为夫人驱使,为我娘赎罪。” 赵瑾一时没说话。 甄思文又道:“福安郡主秉性良善,顾念旧情,她心中对我娘固然后恨,却未必没有依恋,若我娘遇难太过,难保她不会想起旧事,与夫人母女离心。” “你威胁我?”赵瑾眼神沉了下来。 “并非威胁,而是善意提醒。”甄思文道,“夫人当了解福安郡主,学生方才并非虚言,且我娘也并非安逸自在,反而罪有应得,所以学生厚颜,请夫人放下恩怨,看向前路。” 赵瑾张口欲言,但还是沉默下来。 她没开口,甄思文便也耐心等着。 甄思文说的的确不是虚言。 裴羡心软,若吴桂香太惨,她怕是要念起幼时的温情,便是不怪她下手太狠,也难免要难受。 而也确如甄思文所言,吴桂香去自首坐牢,也算罪有应得。 还有…… 她抬起眼眸,看向甄思文,语气有些不解:“你若投向程尚书,你娘都不必坐牢,为何一定要投了我?” 她和甄家的仇怨可是实实在在的。 甄思文顿了一瞬:“学生不会与平阳侯府为敌。” 赵瑾凝眉,却听他继续道:“学生虽在我娘一事上有所偏颇,却到底曾识文断字,明晓是非,我娘对不住平阳侯府,我承她生养之恩,自不能说对平阳侯府毫无愧意,若再倒戈相向,实非君子所为,赎罪之言,皆发自真心。” 他这段话似乎说的艰难,又似乎有些复杂:“侯府如珠如宝养我妹妹十三年,并在真相查明后依然留下我妹妹,以德报怨不若与此,此等胸襟恩惠,该我甄家一生铭记于心。” 赵瑾如实道:“我本是要送她离开的,只是因为某些缘故才留下她,而并非对她还存有母女之情。” “君子论迹不论心。”甄思文笑了笑,“无论夫人心中如何想法,事实便是我妹妹依旧留在侯府锦衣玉食,不受苛待。” 赵瑾也明白了。 甄思文选择她,对平阳侯府的愧疚或许有一部分,而其余部分原因只怕是因为裴欢颜。 无论是顾忌,还是感恩,都有足够的理由叫他选择平阳侯府。 若在她手下,念着他的功劳付出,或许裴欢颜的日子还能更滋润,或许在他的关照下,吴桂香在牢里的日子会好过些,至少性命无忧。 而倒戈向程尚书,吴桂香在家甄家依旧艰难受打骂,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他也要与裴欢颜站在对立面,这自然不是甄思文想要的结果。 捋清楚了,赵瑾也迅速做好了决定。 她看向甄思文,缓缓开口:“你诚心至此,我便应下了。” 她痛快应承,甄思文反倒微微挑眉:“夫人不怕我今日虚言哄骗,来做细作?” 赵瑾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既敢用你,便会有万全准备,无论你是不是细作,都只能为我所用。” 这样的人才到了她的船上还想下去,那是痴人说梦。 就算真是细作,也得给他榨干了最后一丝剩余价值! 甄思文脸上的笑意也深了些,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夫人。” 赵瑾缓缓起身:“先预支你一百两例银,给你一日时间处理好家里,接着便来找卫封报到,自身价值越高,月钱越高,你若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一百两要双倍还回来。” “属下明白。”甄思文很快变了称呼。 赵瑾点了点头,给了卫封一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 甄思文虽是个读书人,头脑却足够灵活,他的用处,赵瑾已经有想法了。 卫封连日为她办事,自然会意。 惜夏是最高兴的一个:“恭喜夫人喜得大才!” 大才? 赵瑾挑眉:“你对他这样高看?” “夫人不也这样认为么?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惜夏了解赵瑾。 欣赏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 赵瑾笑了笑:“是与不是,我究竟有没有看走眼,便看他后头如何了。” “是!” 回到府里,赵瑾还没走到正院,幺蛾子就飞来了。 大抵是得到她回府的消息,惜秋直接过来找她,正在半路遇见。 “夫人,表姑娘做了羹汤,送去前院了。”她皱眉快速道。 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第156章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们只要偏安一隅 闻言,赵瑾似笑非笑。 倒是惜夏拉了脸:“二姑奶奶到底是侯府出身,自幼礼仪教养也没缺了她,怎的养出来的女儿竟这般没规矩,前院那是她能去的地方么?” 在自己家也就罢了,可舅家再亲,那也是旁人家。 前院还有舅舅和表哥们在,她一个外姓女眷在没有知会主母的前提下堂而皇之去前院,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教养! 惜秋道:“惜春姐姐已经前院盯着了,夫人放心,表姑娘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赵瑾点头:“既如此,我们便也去前院瞧瞧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侯爷。” “是。” 不多时便到了宁安院。 赵瑾才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里头吵吵杂杂的叫喊声以及中气十足的狗叫声,叫她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菜市场。 她微微挑眉,抬手制止一众准备行礼的丫鬟小厮,缓缓往声音传来的书房走去。 还没走近,那叫喊声就俱都钻进了她耳朵里。 “表哥不喜欢乌鸡汤便不喝吧,还有这个……这是宝珠特意为你做的冰糖燕窝羹,读书废脑子,合该好生补补的,表哥若喜欢,宝珠便日日做了送来。”这是潘宝珠那含羞带怯,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声音。 “汪!” 紧接着便是裴欢颜不屑的冷笑:“呵,我侯府大厨的拿手好菜,某些人嘴皮子一碰反倒成了自己的,多大脸啊,打量我二哥尝不出来自家膳房手艺还是打量他傻?!” “汪!” “我不傻!”裴承州强调。 “汪汪汪——” “墙有茨,不可埽也,中篝之言,不可道也……”这是裴承允的声音。 “你!”潘宝珠气急败坏,“我说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不过是叫膳房的人指点两句,味道相似也是常理,本姑娘还不屑于顶替旁人!” “呵,连闯人家前院这样恬不知耻的事都干的出来,顶替一碗羹汤不是手到擒来?” “所可道也,言之丑也……这是说……”在两人吵架间隙,裴承允不甘寂寞的声音再次坚强响起。 “你说谁恬不知耻?!” “不知廉耻也就罢了,连脑子都不好使!”裴欢颜讽道。 “汪汪汪——” “破阵杀敌喽哈哈哈哈——”这是潘宝俊那不谙世事的单纯笑声,随同几个小厮同他玩闹的声音。 走到书房门前时,赵瑾已经被吵的额头直突突了。 彼时她刚站在门口,将里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裴承州正襟危坐在桌边,对着眼皮子底下的一碗燕窝羹不知所措,裴欢颜与潘宝珠分别站在他两侧互相对视,前者眼含讥讽不屑,后者眼睛冒火。 疾飞站在裴承州脚边,左瞧瞧叫一声,右瞧瞧叫一声,眼神似乎很是兴奋。 潘宝俊拿着把木剑同小厮们追赶打闹,愉快的笑声响彻整个宁安院,玩的不亦乐乎。 而角落软塌旁的小桌一侧坐着脸色淡定的裴承允,几本书躺在小桌面,将本就不大的小桌立刻占满,连笔墨都委屈地放在软塌上,而他正拿着其中一本,对安静坐在他身边的裴羡低声讲着什么,后者认真点头,不时提出几句疑问,裴承允再细心解释。 吵架的吵架,疯闹的疯闹,而读书的读书。 将互不干扰做到了极致。 充分展现了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们只要偏安一隅。 画面诡异中带着一丝和谐。 终于在百忙之中,翻白眼的裴欢颜最先看到了赵瑾的存在,白眼翻一半卡住,险些没回过来:“……母亲!” 她话一出口,裴承州几人也看了过来,慌忙起身行礼。 “汪汪——”疾飞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急急冲着赵瑾摇欢了尾巴。 满屋子终于只剩下潘宝俊吆五喝六的声音。 赵瑾被吵的头疼,挥了挥手:“带表公子出去玩。” 小厮们不敢不应,潘宝俊不想走,愣是被小厮们一边头一边脚的抬走了。 “放开我!放开本公子,你们不要命了!敢这样违逆本公子,信不信本公子一声令下,杖毙了你们这群杂种——” 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脏,连杖毙都学的有模有样,裴芙可真是慈母。 赵瑾使了个眼色给劝架的惜春,后者会意,悄无声息的跟着潘宝俊离开。 可不能叫他祸害了侯府的人。 赵瑾这才悠悠走到桌前坐下。 潘宝珠见弟弟被这样对待,最先忍不住,上前道:“俊哥儿还只是个孩子,不过爱玩了些,舅母这般对他,未免欺人太甚,若叫舅舅知道,定然不饶你!” 很好,还是那个没有脑子且跋扈的傻大姐。 裴欢颜立即呛她:“旁人家的儿郎三岁知礼,五岁便成规矩,偏生你家的娇贵,八岁了还跟人家怀里抱的一样,见人不行礼,在旁人的院子大吵大闹,毫无礼仪风度!” “他们岂能与俊哥儿相比?”潘宝珠语气轻蔑,一副潘宝俊日后要继承皇位的模样。 “潘宝俊我们管不着,可你对我母亲无丝毫尊敬之意,我却瞧的清清楚楚。”裴承州冷声开口,“所以昨日你母子三人在正厅与我母亲难看之事当真?” 潘宝珠似乎这才将裴承州与赵瑾的关系串联在一起,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不是,表哥误会了,我方才是担心俊哥儿,并非有意对舅母不敬——” “担心你弟弟不知道追上去么?还有心思这这里找我母亲不是?”裴羡打断她,“你扰我哥哥们读书温习也就罢了,见我母亲也不知行礼问安,反倒率先出言不逊,日前的教训,你是过耳既忘么?” 潘宝珠记吃不记打,但也不是二愣子,闻言虽心下不忿,还是向赵瑾行了一礼,急急告罪。 赵瑾摆了摆手,没兴趣同她掰扯:“前院到底是男子地方,你一个姑娘家不好来,若想你弟弟,便叫他去客院见你们,免得一着不慎污了你的名声。” 她话都说到这里,潘宝珠脸皮再厚也说不出不怕坏了名声的话来,只能一脸不甘的应下。 “送表姑娘回去。”赵瑾道。 潘宝珠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只是还未开口,就被丫鬟强行“请”了出去。 她勉力挣扎着,含情脉脉而眼含泪光的看向裴承州,指望后者能为她说句话。 只是裴承州躲她都来不及,更别说说话,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 第157章 特么错亿啊!! 潘宝珠离开后,赵瑾这才道:“怎得就能叫他们姐弟俩将你院子闹得这样乌烟瘴气,端茶送客你不会?” 裴承州摸了摸鼻子:“端过茶送过客,只是表妹似乎听不懂……还有是父亲说表弟功课不行,叫我们带带他的——” 他话还没说完,赵瑾就已经皱起了眉头:“自己的外甥自己教,哪有将麻烦事都推给儿子的,他倒是松快了……”看着孩子们一脸惊异的表情,她正了脸色,“日后不必再管,他们上门,敷衍几句便只管赶出去,你顾着脸面不愿口出重言,他们可没顾着你的感受叫你为难呢!” 裴承州和裴承允都应了一声。 赵瑾又对裴欢颜道:“你也不必同她吵闹,凭白失了身份气度。” 裴欢颜就爱听这话,闻言笑吟吟应了:“母亲说的对,就潘宝珠那样的,同她说话都是拉低身份!” 裴羡也道:“不过看她这模样,是瞧上二哥了?” 裴承州脸色一僵:“胡说什么,我虚岁才十五,谈婚论嫁还早呢!” “二哥觉得早,旁人可不这样觉得。”裴羡促狭一笑。 裴承允面上也染了些笑意:“十五下聘,十六成婚,年纪也适当。” “你不过小我一刻钟,我到年纪你便能松快不成?”裴承州瞪他。 “二哥居长,先成婚理所应当,弟弟后头跟上便是。”裴承允脸都不带红的。 反倒是裴承州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赵瑾也饶有兴趣的盯了他一会,这才慢悠悠解围:“你们年纪还小,成婚且不急,你姑母那边我会解决,只需你们平日注意着不要同姑娘家走得过近,免得坏了人家名声便是。” “是。” 裴承州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还没想过成婚之事,可表妹是万万不可的。 倒不是容貌才情不及,而是这性子……他实在有些消受不能。 而且表妹虽对他特别些,可她看向三弟时一样会脸红,与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不好说姑娘家不是,可这样或可能影响他们兄弟感情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更遑论娶回家。 这不好的。 赵瑾也没在宁安院多留,说完正事逗了会儿疾飞就离开了。 她还要找裴西岭呢。 所幸这会儿他没出门,赵瑾直奔书房,果然看到了正坐在书案前沉浸式看书的男人。 “夫人找我有事?” 赵瑾没直接说程尚书,而是先提了一嘴潘宝俊:“俊哥儿是侯爷的外甥,不是州哥儿和允哥儿的外甥,他们温习自己的功课尚不及,没空帮忙带孩子,日后无事便不必叫俊哥儿去宁安院扰了他们,还是侯爷自己来教导的好。” 反正你一天天没正事闲得很。 裴西岭解释道:“我考察过俊哥儿的功课,发觉实在有些荒废,想着允哥儿聪颖好学,他们又是表兄弟,便想叫他们引导引导,也好指点一番俊哥儿的功课。” “俊哥儿年纪尚小,难免孩子心性爱闹了些,他们尚才十字开头,哪里懂得哄孩子?指点功课也要孩子肯才行,侯爷博闻广识又是长辈,还是侯爷来吧。” 闻言,裴西岭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几番欲言又止,但到底闭了嘴。 赵瑾权当他默认了。 她缓缓走到桌边,正想说话,却被回过神来的裴西岭吓了一跳。 “……声律启蒙?”她看着被迅速合上夹在旁边书堆里的书,不确定地开口。 “你看错了。” 裴西岭面色很是淡定,叫赵瑾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可思及方才扫到的两眼,她又有些疑惑:“霜菊瘦,雨梅肥,客路对渔矶……这不就是声律启蒙么?”她前几天才背过的。 裴西岭无声的看向她,坦然的目光又叫赵瑾不太确信了。 她是因为不熟悉这个时代,才要从头开始学。 可裴西岭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还是上流阶层接受的最精英教育,声律启蒙这等堪称古代儿童读物的启蒙书籍,裴西岭怕都能倒背如流了。 她皱着眉放下疑惑,反正裴西岭看什么书都不关她的事就是了。 她拿出甄思文给的那几张纸递给他:“侯爷先瞧瞧这个。” 裴西岭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赵瑾转身坐在了他对面。 片刻后,裴西岭抬起头来,丝毫未变的脸色叫赵瑾意识到了一丝不对,试探问:“你知道是程尚书?” 裴西岭点头:“夫人先前送与我那几页纸后,我便一一着手查过了。” 赵瑾愣住了:“那你不告诉我?”怎么说他们现在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吧? “告诉你做什么?”裴西岭深邃的眼里是大大的疑惑。 察觉到他是真的疑惑,赵瑾深呼吸一口气,磨了磨牙。 她怎么就忘了,这是古代。 男尊女卑的古代。 她面前的,更是一个标准的古代男人,指望他尊重女性,凡事跟她有商有量,那是痴人说梦。 她告诉他那些消息是理所应当,而他选择不与她分享在他看来那也是理所应当。 谁会跟自己的附属品共商大计呢。 她以为他们是合作关系,有了任何消息都第一时间与他商量应对,可人家却压根儿没这么想过,说上下属关系都是勉强! 赵瑾暗暗咬着牙,不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淡定,可与此同时心里另一种声音却越来越响——玛德,这寄人篱下的糟心日子老娘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她要发展势力,她要自己成功,她要独自美丽!! “夫人脸色似乎不太对。”裴西岭眼神更疑惑了。 赵瑾咬牙压下所有情绪,扯扯唇角,对他扯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方才想到了些旁的事,无碍。” 裴西岭点点头:“程尚书我早便查出来了,他背后牵扯较深,夫人不必管,我自有应对。” 早便查出来了! 赵瑾笑容更僵。 她以为她白嫖甄思文,可现在回过头来——特么错亿啊!! 第158章 扑面而来的爹味儿 赵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裴西岭还是一脸无辜不解的样子,活像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夫人怎么了?” “没、事。”赵瑾咬着牙,一字一顿开口。 一点内伤罢了。 算不得事。 裴西岭便放心点头:“此事夫人不必管,我会解决。” 赵瑾勉强压下错亿的大遗憾,问道:“那秦王……” 一个程尚书虽然棘手,但还算不得严阵以待,可若再加上秦王,那就难搞了。 因为据京中大部分流言和秦王本人的言行来看,秦王好像对已故的秦王妃是真爱,爱到即便人早早离世也不纳二色,连个庶出血脉都没有,偌大王府就一个比瓷娃娃还金贵不能碰的秦王世子,还溺爱无度,硬生生养成了如今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满京避之不及。 爱屋及乌之下,连带着秦王府与程尚书府来往都密切得紧。 也叫程尚书虽为工部尚书,却连丞相都要更客气三分。 他们若要搞程尚书,便正如甄思文所言,得先过了秦王这一关。 裴西岭闻言也面色不变,只点点头道:“我自有应对。” 好家伙。 半句口风都不露。 赵瑾也算是看明白了,只怕她性情大变这根刺还在裴西岭心里卡着呢。 之前锁骨下的红痣并没有叫他全然放下戒备。 先前不愿和离还用军功为她换诰命,除去顾虑建文帝忌讳和名声等一众因素外,怕不是还打着将她这个“变数”绑在眼皮子底下,就近观察监视的想法。 任谁被这么怀疑忌讳都不会高兴,可赵瑾也没法说什么。 虽然穿来不是她自愿,可占了原主身体是事实,性情大变也是事实,基于裴西岭的地位和职业,他若一点没有顾忌才叫奇怪,甚至她近日来的言行和暗中的行动只怕早都被呈到他案前了。 查便查吧。 她一不是真细作,二没藏野男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只是发展势力罢了,再说就算她反抗,裴西岭也不会就止步不查,以她现在的能力也拦不住。 赵瑾对此自然无所谓,或者说在羽翼未丰前,她只能无所谓。 且以如今的形势和处境来看,她能且只能选择裴西岭这头。 这是个悲伤的事实。 赵瑾长叹一口气,说起旁的:“吴桂香明日会去顺天府自首,日后甄家便与我们无关,望侯爷莫在为难,他们到底养了羡儿一场,羡儿心软,我们也不必赶尽杀绝,日后两不相干便是。” 答应了甄思文,她自然不会食言。 裴西岭回来后对甄家做了什么,她多少知道点,不过劝他也不难,只提一句裴羡就够了。 果不其然,裴西岭很爽快就点了头。 赵瑾也放心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裴西岭继续道:“这便是夫人与甄思文的交易?” 赵瑾一顿,直直看向他。 裴西岭正将手边的笔挂在了笔架上,抬眸与她回视,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 赵瑾极少与他这样近距离直面对视,一时之间反倒愣住。 还……还怪好看的。 这眼睛,这鼻子,这嘴,这脸,还有这眉毛头发。 只眨眼间,赵瑾就迅速将他整张脸扫了个遍,连鬓角下的胡茬都没放过。 裴西岭自然感觉到了,心下也更不解:“夫人何故看我?” 赵瑾实话实说:“侯爷怪好看的。” 裴西岭一下愣住,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憋的耳根微红。 赵瑾追问道:“侯爷此等容仪,战场之上不会有敌军看呆么?没有人嘲笑你长得好么?不需要戴上面具震慑他们么?” 她好奇三连问反倒问的裴西岭更愣,声音充满疑惑:“为何要嘲笑我长得好?” 好嘛,你就只听明白了夸你这一句是么。 不过不等赵瑾回话,他便严肃着脸开口:“战场何等凶险紧要,两军交战最忌分出外神,能公然看呆或嘲笑旁人容貌的,又该是何等丧心病狂之人?!” “……” 赵瑾其实也不懂。 可若连裴西岭这等姿色都不需戴上面具,那历史上的兰陵王又该是怎样一副神仙容貌呢。 这时裴西岭又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容貌出众抑或丑陋,皆为父母赐予,万不可遮掩轻视,旁人辱之又与辱我双亲何异?必要将其挫骨扬灰才可!” “那侯爷当初假死,潜伏在图尔王城内时,也是用着自己的容貌吗?”赵瑾只听到了那句不可遮掩。 “我已向父亲母亲赔过罪。”裴西岭脸色淡定的仿佛本应如此。 所以就还是遮着了呗? 因为他语气太过正常,赵瑾连句双标都不知该不该说。 倒是裴西岭接着开口,语气严厉好似严父:“旁人长的好不是夫人肆意观摩的借口,更不能直接评论旁人容貌,得寸进尺,这是没礼数!” 这扑面而来的爹味儿。 赵瑾顿了一下:“可是……侯爷是旁人么?” “……” 裴西岭噎住了。 赵瑾微微挑眉:“夫君?” 裴西岭身子一僵。 除去在回来当日赵瑾太过震惊脑子一抽叫过他夫君外,这还是第二次这样叫他。 他愣了好半晌,这才轻咳一声,正色开口:“即便夫妻一体,也不可举止轻浮,谨遵圣人之训,行君子之礼,方为正道。” 赵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举止轻浮? 你还能再古板封建一点么? 老娘不就是多看了你如花似玉的脸多一秒么,黄花大姑娘怕都没你矜持! 分明长的人模人样,偏生脑子跟被水泥封住一样。 都说武将直爽,这位爷倒将文人那迂腐古板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还圣人之训? 合着多看你一秒就是走了歪道了? 眨眼之间,赵瑾心里弹幕满屏,直直盖过了裴西岭那张清隽的脸。 裴西岭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转移话题道:“明日大皇子妃生辰,夫人不必推拒,带上羡儿和颜儿出去走走也好。” 赵瑾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自裴西岭回来后,送进她这里的帖子越来越多,不过那会儿平阳侯府风头太盛,赵瑾也识趣的都推了,低调的待在府里没出去做显眼包。 便是裴西岭自己除去进宫和去赵府拜见了一回赵老爷夫妻,都没怎么出门。 如今他这意思,想是暗示她以后不必低调了。 赵瑾面上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 终于可以出去结交人脉了。 她用一套面膜和面霜刷到的好感度可不少呢,若非裴西岭意外活着回来,她早就稳固人脉去了。 男人到底影响她出击的速度。 赵瑾如此想着。 第159章 卷死他们! 说完正事她就离开了。 眼见着她消失在门口,再凝神听了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裴西岭这才将方才埋在书堆里的书拿了出来,面色郑重而愈发沉浸的看了起来,还时而拿起笔记着什么,嘴里也喃喃自语—— “晚霞舒锦绣,朝露缀珠玑,夏暑客思欹石枕,秋寒妇念寄边衣……” 若赵瑾还在,定然能听出这正是她方才念了两句的声律启蒙。 …… 不过她眼下是没心思纠结什么书了。 离开前院后,她轻声问惜夏:“我们出门时,可有人看到或跟踪?”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白问了。 惜夏又不会武功,若卫封有所察觉,早就告诉她了。 果然,惜夏摇了摇头:“卫管事并未同奴婢说起过,应是没有发现,夫人是察觉到什么了?” 赵瑾只道:“日后做事叫下面人小心些,尤其是歌舞坊那边,多警醒着。” 惜夏神色凝重了许多:“奴婢明白了。” 赵瑾这才点头。 虽然歌舞坊准备的人都还没培训完,可这里是她产业里重中之重,万不能有差池。 裴西岭方才能直言甄思文,便是几乎向她明示他一直在盯着她了。 想到这里,赵瑾不由微微皱眉。 裴西岭问出那句话后,她本是想正面回答的,只是看着他那张脸一时竟忘了到嘴边的话,后来也忘了这茬,直到方才出门才清醒,倒是不好再回去专程回一趟话了。 可看裴西岭后面的态度,怕不是以为她刻意回避。 面上装的人似的,还不知要如何揣度猜忌。 心眼多缜密又多疑的人可真难搞。 她微有些烦躁。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罢了。 回正院后,她也总算安慰好了自己,裴西岭想查就叫他去查,反正她没什么不敢见人的腌臜事,就目前来说与裴西岭更是完全没有利益冲突,他还不至于坏她事。 只需要防着他一手就好。 闲来无事,她坐在桌前将各个铺面的策划书都写完后,就又拿出书来看了。 多读书总是没坏处的。 虽然现在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本声律启蒙,但她相信终有一日自己捧着绝世孤本也能读的津津有味且意会十足。 不止如此,四书五经,诗赋策论,她都要全部通读领悟。 凡是科举所考,她都要一一读过。 以为她开书肆就是单纯赚钱么? 哼,卷死他们! 心怀期望抱负,赵瑾又一次满面含笑的读书读到月上梢头。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洗漱后叫惜春将她新做好的衣裳拿了出来。 去旁人家不宜喧宾夺主,所以她穿了一身烟青色曳地长裙,挽了个流云髻,上缀一套同色宝石头面,戴了一对清莹剔透的白玉耳坠,腕间只一个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的白玉镯,腰坠同色玉佩和香囊。 整个人看起来清淡又低调,却又因那过于耀眼的容貌气质无法泯于众人。 别管赵瑾心里怎么想,反正营造出来的就是一副想要低调不出风头却因为亮眼容貌而无法叫人忽视的形象。 赵瑾很满意。 这大概是不用做寡妇之后最大的好处了。 简简单单一身打扮就比她先前最隆重时的装束还要繁复漂亮,日后那些鲜艳些的首饰衣裙也可以慢慢上身了。 因为早便通知过,裴羡与裴欢颜前后脚的工夫也到了。 两个姑娘今日打扮的也很是漂亮精致,前者一袭淡绿撒花烟罗裙,后者一身嫩粉挑线纱裙。 果然小姑娘怎么打扮都漂亮极了。 “母亲今儿真好看!”一见她,裴羡眼睛一亮,上前就抱着她的胳膊。 裴欢颜笑着抱住另一边:“母亲哪日不好看呀!” 裴羡也笑了笑:“倒是我说错了,母亲不论如何都好看,只是今日格外美!” 赵瑾被她逗笑:“你们小姑娘家家,可别光顾着夸别人,瞧瞧自己可更漂亮!” “咱们都漂亮!”裴欢颜偏头笑盈盈的。 用过了早膳,三人便上了马车准备出门。 “等等——”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赵瑾挑了挑眉,裴欢颜翻了个白眼,裴羡则依旧微笑着。 惜春挑起帘子,匆匆赶来的裴芙母女正与车上的赵瑾打了个照面。 见她们还没走,裴芙长舒了一口气:“可算赶上了,大嫂怎得也不叫我们便要走?” 潘宝珠微喘着气,也连连点头。 要么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分明昨日近乎撕破脸,狠话也放了,这母女俩就是有本事再见赵瑾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从未有过龃龉的模样。 赵瑾也没生气,反而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两人一眼。 嗯,精致贵气。 “想来我昨儿真没说错,二妹自己料理衣食,竟当真更合适呢。”她笑了笑。 见她还提起这茬,裴芙险些没忍住又甩脸子,到底是没敢,只能咬牙切齿:“托大嫂的福。” 从头到脚两身衣裳,还有配上的首饰玉佩,花了足足六百两。 险些叫她心疼的滴血。 对赵瑾的怨恨也更深了,若非她不肯包揽她们的花销,何至于要她自己掏钱出门买? 六百两啊!! 京城这群天杀的商户们! 便是如此,她们身上的衣裳首饰也算不得多好,顶多是出门不受讥讽嘲笑,可要脱颖而出叫贵人另眼相看那简直痴人说梦。 潘宝珠更是紧紧盯着裴羡两人的衣裳首饰,眼里的嫉妒险些化为实质,恨不得将她们全扒了套自己身上来。 裴芙到底明白有求于人,放低了姿态:“大嫂,今日大皇子妃生辰,咱们一家合该同去,免得——” “嗯,再套一辆马车,你们坐后头走吧。”赵瑾打断她的话,直接开口。 大皇子妃的生辰本就办的声势浩大,裴芙好歹也是官夫人,又是平阳侯府姑奶奶,她便是自己带着潘宝珠也能去,跟着赵瑾无非是脸面问题罢了。 赵瑾也明白,自然不想同她在这事上头掰扯,跟着就跟着吧。 在她眼皮子底下总比在暗处造幺蛾子好。 这可关系到平阳侯府的脸面和站位,别被有心人利用着这娘俩算计了。 第160章 这场合出来搞事,是显着你了是不? 大皇子府很就到了。 还没下车,赵瑾就听到了外头喧嚷的声音,寒暄的迎客的道喜的不一而足,可见这场生辰宴的热闹。 即便在明眼人看来,眼下的大皇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热情捧场,只要大皇子还是大皇子,只要他还最受宠,那他们就得捧着。 即便是空中楼阁般的盛宠,也并不是非要得罪不可。 所以借着大皇子的势,连大皇子妃一个不是满数的生辰都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正门处皆是各府管家管事,或是官位较低些的男客,如赵瑾这些女眷们都是坐马车直接进去,在二门处下车。 “奴婢见过平阳侯夫人,见过福安郡主,见过二姑娘。” 赵瑾三人卜一下车,一个嬷嬷打扮的便笑盈盈上前行礼。 在确定留下裴欢颜后,赵瑾便对外宣称过收裴欢颜为养女,虽然府里都叫“欢颜姑娘”,外头却是统一口径喊“二姑娘”。 赵瑾笑着对她点头。 那嬷嬷立时笑着自我介绍:“奴婢是皇子妃的奶嬷嬷,得了皇子妃的吩咐,专程在这里候着夫人的。” 今日便是皇室宗亲也来的不少,大皇子妃能派自己的奶嬷嬷前来,算是给足了赵瑾脸面了。 赵瑾自不会不识趣:“今儿路上耽搁了些,劳嬷嬷久等了。” “夫人客气,若是等您,那多久都不算久的,奴婢乐意着呢。”这奶嬷嬷姓董,也会来事,话说的好听又讨巧。 赵瑾同她说笑着准备进后院。 裴芙这时也带着潘宝珠过来:“大嫂怎得不进去,可莫叫皇子妃等急了。” 不需赵瑾介绍,董嬷嬷门清儿,立即笑着行礼:“原是裴二姑奶奶,表姑娘好。” 赵瑾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皇子妃的奶嬷嬷,裴芙母女竟就生生站着受了这一礼,连正眼看看董嬷嬷都不曾,摆谱摆的十足。 “莫要多言,快些带我们进去拜见皇子妃罢。”裴芙抬起下巴吩咐。 蠢货。 连脑子不算多好使的裴欢颜都诧异而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董嬷嬷倒是看不出丝毫不悦,脸上依旧笑意十足,引着赵瑾几人进去。 赵瑾客气笑着,同她点了点头,几人相携往后院走去。 该说不说,到底是皇子府,还是皇长子府邸,一路走来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不巧夺天工,精致非常。 裴芙还好,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倒是潘宝珠左瞧瞧右瞧瞧,眼睛都放光了,羡慕嫉妒毫不掩饰,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傻。 董嬷嬷年纪虽大,但可一点不瞎。 今日的生辰宴在后院花园处办,赵瑾到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品茶的说笑的赏花的不一而足,一片和乐景象。 因着裴西岭和她锦绣坊的名声,许多夫人们都主动上前寒暄,赵瑾端着微笑一一客气回过。 大皇子妃很快也过来,笑着拉住赵瑾欲行礼的手:“咱们自家人,夫人可莫要多礼。” 赵瑾笑意不变,就着这个姿势屈了屈膝:“皇子妃厚爱,但礼不可废。” 来到这个封建时代她就有屈膝弯腰的心理准备了。 弯了那么些回腰,还差这一回么,总比叫人说她仗势轻狂的好,现在的平阳侯府可不宜招摇。 果然,大皇子妃眼中满意更甚,她相貌只能算中上,不过周身气质温婉,待人未语先笑,很能叫人卸下防备,也很容易叫人以为她好说话。 ——裴芙便是如此以为。 见大皇子妃拉着赵瑾的手不放,眼里更看不见旁人,她便急了,今日她可就是来露脸的,看不见她怎么行。 她忙拉着潘宝珠上前一步,笑着开口:“久闻皇子妃貌美贤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臣妇只觉亲切得呢。” 大皇子妃诧异看了过来。 董嬷嬷道:“皇子妃,这是裴二姑奶奶和裴家表姑娘。” 赵瑾也笑了笑:“二妹适前刚从通州回来,恰逢皇子妃生辰,今日便同来给您请个安。” “对,对,臣妇正是此意。”听见赵瑾为她说话,裴芙心下总算满意了些。 大皇子妃面上笑意不变,盈盈对她点头:“劳裴二姑奶奶记挂。” “皇子妃言重了不是,一家人哪就这样客气。” 裴芙这话笑说完,周围寂静了一秒。 人家客气客气,你还真敢顺着说,要不你问问你嫂子看她敢当真不? 再说人家的一家人是论的皇后与赵瑾的姐妹情分,强行攀亲可还行? 久未在京来往,竟不知这裴家二姑奶奶是这样的性子,还……怪单纯的。 年轻的姑娘没印象,可年长些的却想起了当初裴芙是如何与潘城往来,更以死相逼下嫁的事,原以为嫁了人有长进,却不想竟还是这样没脑子。 大皇子妃倒是定力好,只诧异一瞬后表情就恢复正常,只对着她一笑。 裴芙却似乎误会了,忙喜笑颜开的拉着潘宝珠介绍:“这是臣妇的长女,名唤宝珠,今年正正十四,宝珠,还不拜见皇子妃。” 潘宝珠缓缓屈膝,柔柔开口:“臣女见过皇子妃,愿皇子妃安平和乐,玉颜永驻。” 大皇子妃笑了笑:“表姑娘不必多礼。” 裴芙顿时笑容更深,就要再开口说话,赵瑾偏过头,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说了这许多话,二妹还是喝杯茶润润嗓吧。” “我不——”裴芙剩下的话就在赵瑾越来越恐怖的眼神下消失在唇齿间,“我……我是有些渴了。” 董嬷嬷立时开口:“二姑奶奶请这边落座。” 闻言,回过神来的裴芙暗恼自己一时嘴快,怎么就被赵瑾的眼神吓住了呢。 她心下不甘,只能对潘宝珠道:“母亲去坐坐,你跟着舅母,多陪皇子妃说说话。” 潘宝珠立时应下:“是。” 赵瑾面上始终端着微笑,心下却恨不得缝了裴芙的嘴,这场合出来搞事,是显着你了是不? 第161章 你若栽了,谁给我制面膜去? 大皇子妃和董嬷嬷一口一个“二姑奶奶”和“表姑娘”,谁哪里还能不懂什么意思。 这是只认她平阳侯府,潘城是谁她们怕都不屑知道——简而言之,裴芙母女若搞出什么事,都要算在平阳侯府头上。 大皇子妃倒始终笑意不变,涵养好的很。 她转而看向裴羡两人:“福安倒是养的愈发好了,竟是青出于蓝,比之夫人还要出众三分,还有二姑娘,到底是侯府养成的,出落的更娇俏伶俐。” 这水端的极平,夸的裴羡与裴欢颜俱都笑着应不敢。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眼巴巴望着大皇子妃却被略过的潘宝珠了。 赵瑾微微一笑。 要么说大皇子与平阳侯府不睦呢,连挑拨离间都做的这样明显。 虽然裴芙母女战斗力也就那样,可便是苍蝇闹腾起来也要烦人得紧。 所幸大皇子妃也不是只她一个客人,略聊了几句便离开了,赵瑾随着丫鬟的指引在一旁落座。 看着不远处正被裴二婶找上的裴芙,她也没叫回来。 大抵是被裴西岭那顿打打怕了,便是裴芙回京的消息传了出去,二房也不见人上门,反倒是在今日这个场合,裴二婶才上去打了个招呼。 裴芙当然受不了被这样慢待,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看着她们聊不愉快,赵瑾就放心了。 她刚喝了口茶,凳子都没坐热,上回找她要面膜的李夫人便寻过来了。 “崔姐姐。”赵瑾笑着打招呼。 “哎。”李夫人笑容满面的坐在她身边,“许久不见你,近来如何呀?” “一切都好,劳崔姐姐挂念了。”赵瑾道。 “那便好,如今平阳侯回来,你也有了依仗,到底是好事一桩。”说到这里,李夫人话头一转,“不过福兮祸之所倚,还是一切谨慎为上啊。” 赵瑾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郑重了些:“多谢崔姐姐提醒。”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今儿……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说不得就要冲着你来,可要管好你家那不知轻重的姑奶奶。” 这话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只有赵瑾听了个真切。 若说对于方才的提醒是惊讶,那眼下赵瑾就是意外了。 她与这位也就那点交情,却未想交浅言深,这话几乎是挑明了说大皇子妃不安好心了。 看着赵瑾诧异的眼神,李夫人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妹妹的面膜我用着甚好,你若栽了,谁给我制面膜去?” 这是真实诚人。 赵瑾笑了一下。 李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安心,今日除去更衣,我便待在你身边不走了。” 赵瑾虽然有准备,但也承下了她的情:“那便多谢姐姐了。” 李夫人是户部尚书夫人,户部是实权中的实权,李尚书本人也简在帝心,更是几个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李夫人大抵是想着自己站在她这边,那些心怀异心的最起码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误伤,或者会不会叫她抓住了把柄吧。 能省很多事。 李尚书府也在裴西岭的能结交名单里,所以赵瑾坦然接受了她的好意。 这位本名崔意,大赵瑾四岁,人是出了名的敢说敢做,爽快利落,赵瑾刚穿来第二日在灵堂之上哭的时候,也是她先上前给赵瑾擦的眼泪,附和她的话。 综合下来,赵瑾对她也很有好感。 她就喜欢心眼不多的人。 两人聊了会儿,崔意不经意间看向前方,接着眉头就缓缓皱了起来,轻声道了句:“晦气。” 赵瑾顺着她的眼神转头,正看见了衣着亮丽,款款而来的黛莎,对上她的视线时,黛莎还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那种。 赵瑾也觉得有些晦气了。 “听说前几日她还去锦绣坊找你事了?”崔意又问她。 赵瑾点头:“找了,但没讨着好。” “干得漂亮,就该治治她!”崔意直接道,“整日里给这个甩脸色,给那个摆架子,还当自己是公主呢,有她在的地方,那是谁都别想高兴,恁的惹人厌烦!”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讨厌黛莎。 任谁国破家亡都不会高兴,这大家能理解,也愿意看在自家大胜的份上包容几分,可黛莎抱着的念头是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怼这个讽那个,偏生她干的事不大不小,上升不到国家层面,却足够恶心膈应人。 这就叫人讨厌了。 尤其她身上还套着大齐与图尔联姻的名头,严格说来更是安抚图尔的一枚棋子,大家连重手都下不得——除非是想被建文帝整治。 黛莎怕就是看准了这点,踩着那条线使劲儿作天作地,听说昨日还同五皇子打了一场,闹的京城不说苦不堪言,却也算怨声载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瑾笑着宽慰她。 “你说的正是。”崔意也笑了,“图尔不会一直动乱,她黛莎也不会一直有恃无恐。”有她哭的时候! 大齐与图尔本就是互看不顺眼的敌国,如今图尔固然并入了大齐版图,可对于黛莎这个曾是敌国皇室公主的图尔人,便是这些不掺和政事的内宅妇人都天然自带三分排斥。 她若听话还好,可若再惹是生非下去,那只怕要好好体会体会大齐内宅妇人们的手段了。 赵瑾道:“且瞧瞧吧,这位郡主虽脑子简单,她身边的人可不傻。” 结亲还是结仇,他们总要掂量清楚的。 崔意叹了口气:“也是没法子,八皇子府都快建成了,再有两个月,咱们就该改口叫皇子妃了。” 听到这个,赵瑾也不由有些唏嘘。 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也不知是大齐等不及还是图尔等不及,竟连翻过年都等不得,立时就要办了这场颇有些荒唐的婚事。 八皇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若非这是在古代,她都想送这群丧心病狂的人铁窗泪。 正这样想着,赵瑾脸上的笑容却隐隐沉了下来。 崔意也看到了,皱眉开口:“她想做什么,你家这位姑奶奶可不是个聪明的,小心被利用了。” ——不远处,黛莎正缓缓走到了说话的裴芙和裴二婶跟前说着什么,裴芙竟笑容满面的迎了起来同她攀谈。 第162章 表妹还没回来? 裴二婶虽然不太聪明,但也不见得待见黛莎,随口说了几句就离开了,转身就翻了个大白眼。 倒是裴芙脑子不知进了什么水,还喜笑颜开的同黛莎说着话。 赵瑾正欲起身过去,黛莎却离开了。 似乎是看到赵瑾的动作,黛莎挑了挑眉,对她挑衅一笑。 赵瑾自然不会被她这小伎俩气到,淡定的又坐了回去。 见状,黛莎眼底的阴沉之色更重,正好大皇子妃姗姗来迟,笑着招呼她,黛莎果然也不傻,面对大皇子府的人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叫近来京中受她荼毒的夫人姑娘们脸色更难看了。 “果然不是个蠢的。”崔意啧啧叹了一句,“只是这好却怕是卖错了。” 赵瑾转头与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不多时便开席了,大皇子妃坐在上首,命妇姑娘们坐于两侧,皆面带笑容的看着不远处戏台上,大皇子府花大价钱请来的戏班子唱戏。 赵瑾对戏曲没有研究,也不感兴趣。 勉强看了一出,倒是觉出了些趣味来,心下盘算着可以给自己歌舞坊的培训项目再加个戏曲。 到底要稍微符合一下时代特点,不能太标新立异了。 “母亲,我去更衣。”裴羡在她耳边道。 赵瑾点头:“叫惜夏陪你去。” 裴羡应了声便起身离开,惜夏紧随其后。 赵瑾闲来无事,又看了看对面的宗室命妇们,今日宗室来捧场的不少,却唯独少了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 后者是人尽皆知的深居简出,二皇子妃却是纯属受了二皇子连累。 自五皇子当庭抗旨拒婚后,二皇子也跟着失宠了,前日被大皇子的人拿住了把柄弹劾,直接领了个闭门思过一月套餐,连带着二皇子妃也不好出门了。 二皇子一脉被打压,赵瑾估摸着,说不定又要再起来一个制衡大皇子了。 可真热闹。 她闲闲瞥向戏台子,正是一曲唱罢,满座皆齐齐喝彩。 “到底不愧为名满京城的四喜坊,先前臣妇家中孙儿满月,本也想请他们来唱上一曲,无奈前头排满了人,竟都插不进,到底是皇子妃面子大些,也叫咱们沾光听了个痛快。”这是定南伯夫人。 大皇子妃倒不见得意,依旧端着温婉的笑容:“不过小小生辰,若能叫今日满堂高朋尽兴而归,便不枉我府中特地备这一场。” 她话音落下,众人自是连连应是。 待到这波商业互捧落下后,定南伯夫人却将话头转到了赵瑾身上:“说来我家伯爷与平阳侯年岁也相差无几,我家小孙儿都满月了,却总不见侯府喜事,平阳侯夫人也得抓紧才是呐。” 瞧这话说的,不知情还以为催她生呢。 赵瑾面带笑容的看向她:“我家侯爷常年在外征战,故而家中子女都长成稍晚些,不比定南伯是先安置好家中才上的战场,如此说来,确是我们侯爷稍逊一筹。” 她话未说完,定南伯夫人脸色就变了。 在场众人也脸色各异。 说来定南伯此人经历颇为复杂。 他原为北疆一九品文官,于将近而立之年时偶然被北疆守将李胜霖看中,弃文从武,继而流转于各方战场,拼杀将近十年才有了如今功勋爵位。 也正是因为定南伯有过文官经历,在军中常有人以此抨击不服他,导致他本人也厌恶极了曾经的过往,更不许人提起。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看着定南伯夫人的脸色,赵瑾没有丝毫戳人伤疤的愧疚。 但凡不踩着她给大皇子妃卖好,她都不稀得搭理她的。 定南伯夫人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当下便道:“倒是我忘了,裴大公子家的孩子就要出生,平阳侯夫人抱孙儿的时间倒也同我前后脚功夫了。” “我膝下只有两子,皆尚未成婚,定南伯夫人慎言。”赵瑾声音淡了些。 定南伯夫人却不赞同道:“大公子年幼无知,夫人却未免太过狠心无情——” “啪——” 赵瑾重重放下茶盏,端着的笑脸也沉了下来:“夫人若心疼他,只管接回自己家疼爱,我与那逆子早已断绝关系,他也早不在我裴氏族谱上,若夫人日后再同我提起那不孝逆子,莫怪我翻脸!” 她这忽然的动作吓了众人一跳,也吓住了定南伯夫人,后头的话更叫后者惊愕之余,面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她是刚来京城没多久的,素来遇到的后宅夫人最多不过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却没遇见过赵瑾这样打直球的。 一时倒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赵瑾才不惯着她,复又挂上笑容,当着一众人的面开口:“大家都知我家门不幸遇不孝子,如今我与他皆已恩断义绝,若有那好心人看不过眼觉我心狠,我便也做一回好事,将那不孝子送去贵府上,看你们母子和乐,阖家欢聚。” 上下嘴皮子一碰叫什么善心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自己体会一遍,再说裴承志年少无知我就服你! 她话落,在场众人脸色或多或少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虽然裴承志是罪有应得,可难免有那活体圣母私心里觉得赵瑾夫妻太狠的。 得亏了没说出来,不然现在尴尬的就是自己了。 要说赵瑾敢不敢真送……想起她当街暴打内侄和安阳王府管家的行径,众人心下一窒。 她可能真敢。 至此,众人默契的揭过了这茬,另起了话头,至于被当场下脸面撂回去的定南伯夫人,没人关心她自不自在尴不尴尬。 就连她捧着的大皇子妃都没给她一个眼神。 崔意私底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就该骂她丫的,一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瑾微微一笑。 除去一个定南伯夫人,今日倒是再没有来找麻烦的,就连黛莎都安静坐着不发一言。 连着看了两场戏后,宴席中气氛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裴欢颜这时靠近赵瑾低声道:“母亲,羡姐姐方才去更衣,直到现下还没有回来……” “表妹还没回来?”裴欢颜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潘宝珠就惊讶出声。 她没有控制声音,这一嗓子直接将大半人都喊的看了过来。 裴欢颜怒瞪了她一眼。 第163章 毁了裴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福安郡主怎得不见了?”这才有人注意到。 潘宝珠立即道:“表妹方才去更衣了,只是这都两出戏过去了,却不知她如何耽搁了,竟还未回来。” 赵瑾笑道:“皇子府美不胜收,小姑娘家家的,想是被美景绊住了脚步。” 大皇子妃也笑了:“到底是孩子心性,我遣人去寻寻她。” 赵瑾笑着道谢。 这时,一个丫鬟却面色慌乱而来,急急在董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面色微变,上前几步就想要同大皇子妃耳语。 不知听说了什么,大皇子妃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勉强笑着同众人道:“今日盛宴款待,望诸位尽欢,后头有些杂事,容我失陪片刻。” 话落她便起身。 这时潘宝珠却忽地道:“敢问皇子妃,可是发生了何事?我表妹如今还未回来,我们都很是担心呢。” 她话落,裴欢颜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在场人都是后宅大院倾轧过来的,哪还能不明白这场官司? 一时间,看好戏之余,也有不少人在心里骂裴芙母女俩蠢,做的这样明显,裴羡若出了事,她们能得着好不成? 大皇子妃也有些犹豫,想来是当真事关裴羡,她皱眉看了赵瑾一眼。 “在场都不是外人,皇子妃有话不妨直说,若真是难事,咱们也好出个主意才是。”定南伯夫人也不是个傻的,见状拱火更来劲了。 谁叫赵瑾方才敢下她脸面,未想机会这便就来了。 除她之外,也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撺掇着。 相比而言,赵瑾反而算得上淡定,只是眼中有几抹忧虑:“皇子妃直言便是,可是羡儿出了何事?” 闻言,大皇子妃眼中的犹豫化为诧异,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知是否与福安有关,只是方才下头来报,畅和园中有异响,我正要前去瞧瞧。” 畅和园,异响…… 多数浸淫后宅多年的夫人们瞬时明白过来,皆都意味不明的看向赵瑾。 这是傻了吧,悄悄跟上大皇子妃也就罢了,这一问,在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裴羡的名声还保得住么? 定南伯夫人的眼睛都直直亮了起来:“呀,莫不是无耻贼人?皇子妃一人前去,未免过分危险,不如咱们一同陪您前去,好瞧瞧是哪里来的贼人,敢在皇子府生事?” 槽点十足的话,却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不必了,怎好叫府中杂事扰了贵客安宁。”大皇子妃一口回绝。 “臣妇与皇子妃一同前去。”赵瑾转瞬间便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大皇子妃微微点头。 “我陪舅母一同去。”裴欢颜还愣着,潘宝珠就急急走上前。 “对对,咱们一同去瞧瞧,羡丫头还未回来,可莫要是遇见贼人了。”裴芙也跟了过来。 赵瑾转过头,看向她们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厉。 骇的两人齐齐后退一步。 “不必劳烦,皇子府之事自有本妃处置!”大皇子妃脸色难看更甚,似是被气到了,说完直接抬步离开。 赵瑾紧紧跟上。 “快,莫要耽搁。”正在裴芙母女被吓到之际,定南伯夫人急急开口,也跟了上去。 她一动,剩下些想看好戏的也犹豫着跟上。 俗话说法不责众,大皇子妃就算不高兴她们跟上,可还能对她们一群人怎么着不行? 一个定南伯夫人顶缸顶天了。 抱着这个想法,许多人都忍不住跟了上去,饶是大皇子妃有心呵斥,碍于身份也不能疾言厉色太过,只能憋着气任由她们跟在后头。 畅和园本就离花园不远,一众人很快就到了园外。 听着里头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大皇子妃脸色难看的几乎能滴出墨来。 “这……这福安郡主也太不知羞耻了些,光天化日之下,还在旁人府里,怎得这就……这就……”毫不怀疑,这是捂着嘴故作讶异的定南伯夫人。 “夫人这话何意,羡丫头岂是这等不知羞耻的人?”裴芙大声道。 潘宝珠也道:“我相信表妹不是这样的人,想是被贼人强迫至此,望诸位夫人姑娘们莫要传出去才好,否则……否则表妹日后可要如何做人啊……” 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以帕掩面哭了起来。 只是帕子瞬间就被拽了下来,露出了她干干净净没有一滴眼泪的脸。 然后下一瞬,她白白净净的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啪——” 反手又一巴掌。 潘宝珠愣愣站着,这才看清眼前双眼几欲喷火的裴欢颜。 “你做什么!给我滚开!”裴芙忙一把推开她,急急看着潘宝珠的脸。 裴欢颜被崔意扶了一把勉强站稳,愤恨十足的眼神几乎没有从潘宝珠母女俩身上离开过。 她躲过裴芙扇过来的巴掌,出口的声音有些崩溃:“你们脑子是被狗吃了么,毁了裴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啊蠢货!!” 众目睽睽之下,裴欢颜的言行实在是很不体面,可吃瓜众人却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要说定南伯夫人激动她们能理解,可裴芙母女…… 裴羡的名声毁了,裴氏一族的姑娘甚至出嫁的姑奶奶就能独善其身不成? 裴芙母女俩这脑子……实在不能不说没空。 定南伯夫人还在撺掇着大皇子妃进去捉奸,后者脸色难看,反之赵瑾却淡定的不像话。 正在此时,一道疑惑的声音自后头传来:“是……找我吗?” 众人都是一愣,回过头去,后头正站着一脸懵的裴羡。 第164章 我与福安郡主一见钟情 看到裴羡,众人皆是一愣。 最高兴的莫过于裴欢颜,看到好生生的裴羡,她眼中猛然迸发出一股极其明亮的光芒,狠狠松了一口气,因为情绪转变过大的缘故,险些软倒跌坐在地上。 角落里悄悄看着的裴二婶也随之松了一大口气。 虽然她女儿今日没来,可只要姓裴那就跑不了。 幸好没出事。 而最失望反应最大的,除去脸拉下去的定南伯夫人,就是裴芙母女了。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潘宝珠最先沉不住气,不可置信的开口。 裴芙也是同款脸色,她虽没说话,可脸上惊愕与难以置信的情绪交杂,叫在场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看了半晌裴羡,又猛然回头看向动静不断的畅和园内屋,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羡眼中还带着疑惑:“难道是我听错了,诸位……不是在喊我的名字吗?” “方才有些误会。”大皇子妃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显而易见的轻松了些,再看向畅和园内的眼神就不太善意了。 赵瑾注意到她的眼神,眼中闪过深思。 大皇子妃这个态度,似乎当真是与此事没有牵扯。 显然在她看来,今日无论是谁在里头,都比裴羡在里头好处理。 这时崔意对裴羡笑吟吟开口:“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大家伙方才还在担心你呢。” 裴羡脸上带了几分歉意:“方才更完衣,瞧见远处湖边景致极好,便贪玩多留了片刻,未想叫诸位长辈们记挂,是我的不是。” 她这话说完,反倒叫那些存着看好戏心思的人有些不自然。 “无碍无碍,只要郡主无事便好。”一位夫人笑道。 “安夫人倒是见风使舵一把好手,好像方才叫嚷着福安郡主不知检点的不是你一般。”说这话的是周夫人。 方才她与周念慈是少数没有看热闹,反倒为裴羡说话的人之一,只是被嘲讽回来,眼下见她们吃瘪,周夫人自然心里痛快。 那位安夫人脸色微变:“方才这样情形,咱们被有心人误导,自然难辨真假,一时误会也情有可原。” 她这话等于是转移炮火,也成功将众人的视线移到了裴芙母女身上。 在场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早在潘宝珠最开始开口时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如今看着她们这般态度,不过是将心中的猜测做实。 没有裴羡的笑话可看,她们或讥讽或鄙夷的眼神便尽数落在了这母女二人身上,看的后两人手足无措,心下更是慌乱极了。 她们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里头的分明该是裴羡…… 见没了好戏看,碍着大皇子妃的脸面,众人便识趣准备离开。 这时赵瑾却叫住她们:“诸位不是顾忌着皇子妃的安危,这才一同前来么,怎得贼人还没抓到,诸位便要临阵脱逃?” 这名声可不好听。 众人都住了脚步,总不能说她们就是为看热闹来的吧? 瞥见某些人不善的视线,赵瑾通通无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哪有这好事,来了就别想走,都留下给她看戏传谣言! 大皇子妃看向赵瑾的眼神也没有先前和善了,不是谁都想将自家的腌臜事公之于众的,且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大皇子妃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头妥妥的。 赵瑾笑了笑:“皇子妃,不叫人开门么?” 听久了那声音,实在叫人很想咬牙揍人。 大皇子妃忍着气,挥了挥手。 一旁早便准备好了的嬷嬷丫鬟们纷纷行动,谁料那门压根儿就没关,连撞都不必撞,轻轻一推就开了。 嬷嬷们没有犹豫,立时便进去了几个人。 这时里头打得火热的两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声尖锐而高昂的惊叫声传了出来,吓得外头树上鸟儿都纷纷受惊飞走了。 不多时,嬷嬷们便拖着一个发髻凌乱的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半边脸都被发丝遮掩看不清真容,连衣裳都好似是慌乱中被披上的,胸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还有上头斑斑点点的红痕。 不知是不是药劲儿还没过,便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女子面色潮红的挣扎着,眼神也有些迷乱。 正在众人打量着这女子脸时,门边大摇大摆走出了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看到外头人满为患他似乎也并不惊讶,反而还挑了挑眉。 “这……是段公子?”有人开口道。 “……应该是。” 众人脸色各异,却也都算不得惊讶。 这人正是段卓,乐妃那干啥啥不行的娘家侄子,大皇子的嫡亲表弟。 早在知道被算计的是裴羡时,对于另一个对象是谁,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 大皇子妃额角青筋似乎都突突直跳,强忍着怒气开口:“这里是后院,你还有没有规矩?!” 段卓一脸无所谓道:“方才喝多了酒,想要去厢房歇歇,谁知小厮忒不懂事,竟将弟弟带来了后院,表嫂也该好生管管下人了。” 见他还有脸倒打一耙,大皇子妃胸口起伏愈发厉害:“你还有理了,你时常过府,哪里是后院你眼瞎了分不清楚么,由着一个奴才乱带路?还做出这等……这等不知羞耻的下流事来?!!” 段卓似乎被她说的有些烦躁,只不耐道:“你情我愿的事,不过情不自禁罢了,明日我便上平阳侯府提亲,行了吧?” 他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一静。 “平阳侯府?”如果眼神能杀人,大皇子妃此时的眼神足够弄死段卓千百次。 段卓还没意识到不对,点点头吊儿郎当道:“我与福安郡主一见钟情,两厢情愿——” “啪——” 段卓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他被打的直接偏过了头,还算白皙的脸上迅速浮出红肿的手指印,足见下手之人的力度。 他舌尖抵了抵腮边,转过头,眼神阴鸷的看向动手的赵瑾。 赵瑾眼中阴沉冷意比他更甚:“再敢乱说话辱我女儿名声,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第16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平白挨了一巴掌,段卓眼神更加阴狠,正欲说话,却被崔意含笑的声音抢了先:“段公子,福安郡主可就在这呢,平白污蔑却是过分了,不如你先瞧瞧,方才与你一见钟情的到底是哪位?” 段卓此时也看见了她身边静静站着的裴羡,顿时一愣,连忙转身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 不顾那女子的挣扎,他抓着她的头发一扯,那女子被迫仰起头来,露出一张面容姣好还隐泛着红潮的脸。 这张脸……众人陌生而又隐隐熟悉。 段卓脸瞬间青了,直接起身,一脚踹上了那女子的胸口:“贱婢!!” 他力道不小,那女子顿时就被踹得一个翻滚,最后倒在地上咳了起来,唇边还隐隐流出一丝血迹。 “这……”崔意皱着眉,头一个道出声来,“这不是黛莎郡主的丫头么?” 她一提醒,众人也才想起来,怪道觉得熟悉有陌生。 整日里跟着黛莎惹这个招那个,就算只是个丫鬟,他们好歹也留着些许印象了。 黛莎一直淡定的脸色此时也有些破开,咬着牙道:“我这丫鬟方才分明是下去沏茶,怎会出现在这里?有误会,定是有人诬陷,她分明是中了药的!” 她转头直直看向赵瑾:“是不是你?难怪你从头到尾都这样平静,是你设计的——” “郡主莫要血口喷人。”赵瑾道,“我与你有过节不假,可若说设计陷害,又为何只陷害你一个丫鬟,吃饱了撑的么?” 她这话直接将黛莎堵了回去。 黛莎不甘心道:“谁知你存的什么心思,我这丫鬟分明是被下药,我定要个说法!!” “既如此,那便叫顺天府来查吧,也好还我一个公道。”赵瑾刚开口,就被瞬间否决。 “不行!” “不行!” 前头是眼神慌乱的黛莎,后头是脸色铁青的段卓。 做贼心虚不若如是。 至于裴芙母女俩……已经傻眼了。 事到如今,究竟真相如何已经很明朗了,便是未曾亲历,在场有着八百种宅斗经验的也已经脑补出来了个大概。 无非是黛莎利用裴芙母女给裴羡设套,段卓也掺和了一脚,谁知却被赵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套还了回去,叫他们作茧自缚。 至于这桩简单而透着恶毒的计策后头有没有大皇子府的插手……那就见仁见智了。 在这样寂静的气氛下,大皇子妃警告的眼神投向段卓:“还不滚?” 段卓不甘心的看了眼裴羡,咬了咬牙,青着脸转身便离开。 大皇子妃转身面对众人,歉意开口:“今日叫诸位看笑话了,真相如何,大皇子府定会给大家个交待,至于这个丫鬟……”她看向黛莎,语气算不得有多好,“黛莎郡主的人,按说本妃不该扣下,只是这样伤风败俗之举实在污秽,入不得郡主的眼,本妃也需借她查清真相,翠竹,准备十个调教好的丫头,待郡主离开时一并带走!” 这就是不准备还人了。 黛莎不甘心道:“这是我图尔带来的陪嫁丫鬟,向来伺候的好,大皇子妃张口一碰就想要我的人,未免霸道太过!” 大皇子妃眼神冷了些:“郡主若有异议,那便叫顺天府来查,这丫鬟若当真无辜,直接还给郡主便是!” 闻言,黛莎脸色忽青忽白,却没有再开口了。 大皇子妃顾着脸面,可能不会严查太过,可若顺天府来查,她一个没有丝毫势力的外族郡主,大齐纵然不会将她如何,可单凭这丫鬟私底下为她做的那些事……也是决计保不住的。 可这是王兄为她特地培养来的人,更堪称她的左右臂,就这样交给大皇子妃磋磨……日后只怕也要不回来了。 黛莎双手紧握,眼里纠结、深思、怨毒等情绪迅速交杂。 见到她如此模样,赵瑾冷笑一声。 断的就是她的左右臂! 黛莎本人虽毒却蠢,可若没有那几个所谓心腹丫鬟的怂恿和出谋划策,她哪里能联系到段卓和裴芙母女,还使出这样阴毒的手段想要毁了裴羡。 她向来不愿用毁清白这样的法子来对待女子,便是先前白瑶青那样作死,她也从未想过要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往她身上使。 黛莎算是叫她突破了一回底线。 这丫鬟既出谋划策想叫裴羡没了清白,那便叫她自己先尝尝吧。 这才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有段卓和裴芙母女…… 她眼神划过后者,叫裴芙两人齐齐一个冷战,眼神更心虚的不像样。 此事也算暂且落下帷幕,众人默契的向花园走去。 崔意走到赵瑾身边,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赞赏的目光毫不掩饰:“还是你厉害,出手就收拾恶人!” 赵瑾笑了笑。 “我就说叫二姑娘不必急,瞧着你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你不会吃亏,她却放心不下,急得很呢。”崔意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潘宝珠。 脸上的巴掌印儿明晃晃的,左右脸还对称得不行。 裴欢颜顺着她的视线向潘宝珠看过去,一时竟白了脸色。 她有些慌乱的对赵瑾道:“母亲,我……我不是故意没有规矩的,只是那时太害怕……我以后不会这样冲动了……” 裴欢颜有个一道歉就哭的毛病,眼下说着说着,眼泪就积满了眼眶,像是随时都能落下来。 赵瑾顿时失笑。 裴羡也揽着裴欢颜,笑着开口:“别怕别怕,若还有下回,便该打回去,我还未谢过欢颜妹妹帮我说话呢。” 裴欢颜有些懵:“谢……谢我?” 裴羡笑眯眯点头。 裴欢颜虽然有些懵,不过她明白过来这是都没有怪她,终于松了口气,笑容刚绽开一半却又僵住。 “那……那我的名声……”不会又添上一条凶悍吧? 因为先前沾上裴承志,她的名声已经很坏了,今日出门,交好的小姐妹们都没有同她说话的,只有裴羡一直在她身边。 若再添上个凶悍不容人的名声……那以后说亲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裴欢颜脸色懊恼,后悔极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但凡听听崔意的话也不至于有这一遭。 第166章 裴西岭爬也得给她爬回来! “都说了别怕啦,今日过后,你的名声只会更好!”裴羡笑着开口。 “你骗谁呢?”裴欢颜想发脾气,可看着裴羡一脸笑容,又偏过头去气鼓鼓不说话。 裴羡被她逗笑了。 她说的可是实话。 裴欢颜今日的反应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反倒是裴芙那母女俩跟脑子有坑似的。 固然裴欢颜大概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着想,毕竟她如今的养女身份和坏了的名声已经很难找到好婚事,若裴氏女再出个什么污名,那她就真的别想有个好前程了。 裴芙母女俩可能要毁了她唯一往上的路,她怎么能不气。 可无论她心里如何想,至少就行动来说,她是向着裴羡的,再有个又蠢又毒的裴芙娘俩对比着,裴欢颜的名声真的很难不好转。 若有个性些的夫人姑娘们,少不得还要夸她句直爽大方重情义呢。 因为出了这遭事,好好一场生辰宴也毁了个七七八八,大家状似坐在席间说笑,实则不是暗暗打量着赵瑾这边,就是小声说着什么,八卦的眼神毫不掩饰。 赵瑾同崔意和周夫人聊了片刻,便准备向大皇子妃告辞。 她可不想留在这里当猴子。 不过大抵大皇子妃也明白这场生辰宴毁了,听了一曲戏后便结束了这场早已没意思的宴席。 满京瞩目的生辰宴,就这样草草收场。 离开时,黛莎回头看了赵瑾一眼,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赵瑾也不惧她,回以一笑。 今日那丫鬟只是个开胃菜,即便黛莎暂时不能动,可她身边的爪牙心腹,她都会一个一个拔个干净! 现在玩死她也未免太过轻松,自古以来,都是攻心为上。 清醒着接受一轮又一轮的精神摧残,那才叫受罪呢。 而眼下么,只大皇子妃今日评价那丫鬟的一句“伤风败俗,实在污秽”,就足够叫黛莎的名声臭不可闻了。 即便做出这等事的只是黛莎的一个丫鬟,即便这丫鬟只是被下了药,但这里可是大齐,一个真真正正的封建皇朝,这些人可不会管什么难言之隐。 皇室公主养个面首尚且都要被骂一句水性杨花,若非黛莎身负联姻重任,今日闹出这桩事,最次也是个皇后下懿旨斥责,影响大些少不得都要去庵堂青灯古佛了。 不过也没关系。 就算不去庵堂,她黛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回到侯府时才刚过正午。 下了马车,赵瑾转头看着悄没声息想回客院的裴芙母女俩,冷冷一笑:“二妹留步。” 裴芙身子一僵,回过头赔笑道:“大嫂可还有吩咐?” 赵瑾道:“有事同二妹商量,二位移步来正院吧。” 裴芙再蠢也知道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犹豫着想拒绝。 裴欢颜讥讽一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话成功叫两人身体僵住,有惜夏等人盯着,她们只能慢吞吞往正院走。 潘宝珠也是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询问的眼神连连瞥向裴芙,后者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回了个眼神叫她冷静。 潘宝珠却好像误会了,瞬间又恢复了底气,抬头挺胸地跟着往正院走了。 赵瑾叫人去请裴西岭,小厮却为难道:“回夫人,侯爷一早便出门了,似乎是去了兵部,眼下并不在府中。” “叫人去请他回来,我有要事相商。”赵瑾毫不犹豫道。 就算有天大的事,爬也得给她爬回来! 小厮应了是,便忙转身小跑离开了。 裴西岭回来的也快,赵瑾回正院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回来了。 彼时,潘宝珠正在为赵瑾不许她们母女坐下等候而发脾气,见着裴西岭回来,她眼睛一亮便告起了状:“舅舅可算是回来了,您却瞧瞧,我与母亲贵为娇客,何以在舅母的正院连把椅子都不能沾染,生生没了规矩!” 裴西岭没理她,大步走到上首另一边坐下。 赵瑾看了他一眼:“今日之事,侯爷想来有所耳闻。” 裴西岭点了点头,眼中寒凉之色不掩。 赵瑾也满意了:“那便好。”省得她再说一遍。 她给了惜夏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立时便出门,不消片刻便带了一串人进来。 有裴芙母女俩客院伺候的丫鬟,有黛莎派来联系她们的侍卫,有她们买催情药的大夫,还有收买来在裴羡被毁清白后散播谣言的一众人。 在赵瑾点头后,他们便忙不迭将裴芙母女供了个彻底—— “侯爷夫人明鉴,奴婢偷听到二姑奶奶和表姑娘要联合外人毁了大姑娘清白时便心下担心,第一时间便来正院向夫人禀报了……” “是……是黛莎郡主叫我找的裴二姑奶奶,郡主出计,裴二姑奶奶下药……”这是被严刑逼供出来,满身是伤的侍卫。 大夫也忙指着裴芙的丫鬟道:“侯爷恕罪啊,老夫只是卖了合欢散给这位夫姑娘,全然不知她要以此害人啊,若我早知是她用来害福安郡主的,决计不会卖给她啊……” 后头被收买来散播谣言的也忙七嘴八舌的为自己开脱了起来。 也是裴芙久不回京城,侯府也没有她得用的人,只能叫带回来的那几个人办这等隐秘之事,这也就导致眼下指认起来也格外容易。 人证物证皆有,逻辑明确,直接将裴芙母女钉死了,连抵赖都无力。 赵瑾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向裴西岭。 她不是不能自己处理裴芙,可裴羡也是裴西岭的女儿,她对这个父亲也一直都有孺慕之情,裴西岭的态度直接决定她日后和离时要不要分走孩子。 只看他拎不拎得清。 裴西岭脸色阴沉得可怕。 到底是战场上厮杀数十年的,他若气势全开,一般男人都顶不住,更不必说后宅里养尊处优的妇人。 裴芙已经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了。 自幼一同长大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嫡亲大哥的性子,没有触及他底线时,面对至亲,可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若触及到他的底线,那当真是谁都拦不住他发疯。 第167章 今日只与你裴芙一刀两断 潘宝珠倒是个傻大胆,虽然也很怕裴西岭身上的气势和眼神,却硬生生扛了下来,还隐隐抱怨着:“是我们做的又如何?舅母未免太过较真,表妹又没出什么事,反倒是我与母亲今日受尽了冷落,舅母还想如何?” “还想如何?”裴欢颜险些忍不住又给她一巴掌,“若你今日当真算计成功,你以为你自己便能得了好不成?蠢货!愚不可及!蛇蝎心肠!无耻之徒!” 潘宝珠闻言却并未生气,眼里反倒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赵瑾忽地问她:“黛莎许你什么条件?” 潘宝珠惊讶的看她一眼,也没隐瞒,抬起下巴道:“黛莎郡主说她会向皇上进言,将裴羡的郡主爵位给我,并举荐我入大皇子府,做侧妃娘娘!” 怪道不稀罕名声,下死手整裴羡。 原是有了去处。 裴羡忍不住道:“你当真信?” “为何不信?”潘宝珠冷哼一声,“黛莎郡主能从一个战败国公主再度封郡主,还被赐婚八皇子做正妃,难道还不能说明她手段高明么?” 这脑子…… 裴羡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傻子。 便是她只读了两个月的书都知道黛莎与八皇子的婚事并非表面那样简单,潘宝珠却能……单纯至此。 以为建文帝当真是心软慈悲的老爷爷么? 黛莎但凡能在建文帝跟前有那样大的脸面,两个月后要成婚的对象就不会是十岁的八皇子。 这说辞也就骗骗潘宝珠这种智商的了。 还有裴芙,白活了这三十来年。 潘宝珠竟还有脸怨怪她们:“我不信她还信你们不成?若非舅舅偏心,多想着我与母亲多些,封我们个诰命和郡主,今日我们也不至于费尽心思自己筹谋,反倒被舅母算计,脸面尽失。” 一想到方才在大皇子府自己周围八尺之内除母亲外绝无人影的惨淡景象,她就愤愤不平! “我喜欢表哥,想嫁给她,舅母处处阻挠,如今我另攀高枝,还是大皇子那样的天潢贵胄,舅母又横插一脚,莫不是就见不得我好不成?!”说着说着,她似乎也有些真情实感,蓦然红了眼。 大皇子可是如今储君人选呼声最高的一位,若做了他的侧妃,日后说不得便是太子侧妃。 待到皇帝驾崩,她便是宫里的妃主子,更甚至贵妃、皇后! 眼见着就要得偿所愿,却都被自家人扯了后腿! 想到这里,她看向赵瑾的眼神甚至掺了一丝怨毒。 而听到她这番脑残言论的裴羡和裴欢颜都惊呆了,说实话,裴欢颜也做过这梦,但她自认自己也没这样……蠢得可怕! 害了人家亲女儿毫不心虚也就罢了,竟还有脸怪别人挡了路,这得多大脸才能说出这么脑残的话? 赵瑾也一度失语。 她也不知道,不过就穿了个书,怎么就……没遇见几个正常人呢? 裴西岭的脸色倒是始终如一的阴沉冷寒:“言下之意,今日种种皆为你设计陷害,你认?” 他阴寒的声音终于叫潘宝珠有了一丝惧意,佯装淡定道:“是……是我,可表妹这不是没出事么?且我与舅舅才是最亲的亲人,她不过一个外姓人生的小野种,怎能比得我与舅舅身上同出一流的至亲血脉?” 破案了。 谁给潘宝珠的勇气? 裴芙。 终日给孩子洗脑自己才是舅舅最看重最亲近的亲人,给她建立歪去天边的自信,无论是谁都得飘。 怪道她不将裴羡当回事。 而听到这话的裴芙脸色却更白了三分。 她到底不是没脑子的人,私底下发泄怒气的话,却是万万拿不上台面来说的。 “外姓人生的小野种?”裴西岭似乎怒极反笑,唇边冷意却愈发深,“那你是什么?一个无媒苟合的奸生子,若非看在你身上流着的一半裴氏血脉,我不会给你半分脸面,如今反倒叫你仗着我的势,将我的女儿踩入尘埃。” 闻言,裴羡与裴欢颜都是一惊。 这意思,早在裴芙成婚前,她就已经同潘城…… 裴芙却是尖叫一声捂住耳朵,难以置信的看着裴西岭,无法相信这是从她嫡亲大哥口中说出的话。 赵瑾也诧异的看了裴西岭一眼。 怕是真被气得狠,这都口不择言了,放在平日,这秉持君子之风的男人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对着一个姑娘。 潘宝珠也直直愣住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出身。 裴西岭却不耐与她们再无谓僵持下去,直接冷声开口:“念你母女二人同为女子,我不便动武,今日只与你裴芙一刀两断,我平阳侯府再不容你踏足,也不再是你的依靠!” 闻言,裴芙猛然睁大眼睛,身子晃了一晃。 没有娘家支持的女子境遇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即便她相信夫君不会因此对她如何,可婆母那样势利的人……她一定会逼夫君休妻另娶的。 不,不能断绝关系! 她这才知道了怕,猛地跪了下来:“大哥不要……我知道错了,不能断绝关系啊——” “我不是再同你商量。”裴西岭打断她,“我不对女子出手,只怪潘城教妻教女不严,才致你二人做下如此恶毒之事还不知悔改,如此德行,实在不配为官,明日我便会禀明皇上,叫他辞官回乡,你一家人也该学会反省,日后莫要再行此恶毒之举!” 一个五品官的去留其实劳动不到建文帝,甚至以裴西岭如今的位置,只需同吏部打声招呼,多的是人给他办事。 不过大义灭亲嘛,还是走正规流程得好。 赵瑾满意得很。 潘宝珠也愣住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 不就是害了个裴羡么,甚至她都没有中招,怎么就到了连父亲都要罢官的地步。 看着裴西岭冷峻而没有丝毫温度的脸,她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他似乎是来真的。 一下子,她身体没有支撑住,软倒了下来。 第168章 父亲如此……不伤心吗? 因着裴西岭这番话,屋内瞬间寂静下来。 裴芙有些恍惚,除去方才的跪地求饶却没再撒泼,只一双泪眼看着裴西岭:“大哥当真要同我断绝关系么?” 她是大哥唯一的亲妹妹,他怎么忍心? 潘宝珠不甘之心却愈发强烈,不由抬头直视裴西岭:“舅舅为何要这样狠心,不过一点小算计罢了,裴羡也没事,为何就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就因为她么?!”她指着裴羡,语气极尽愤怒怨恨,“我才是舅舅同出一脉的至亲啊,舅舅睁开眼睛瞧瞧,凭何要为了一个外人断自家人前程?!” 这是还没将裴西岭方才的听进去。 也被裴芙洗脑的够彻底。 裴西岭也不欲同她们多言:“你二人自去客院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内离开,此后我平阳侯府与你们再不相干!” 说罢,他一挥手。 一旁的丫鬟嬷嬷们立时会意,上前将还在不甘叫喊着的潘宝珠和一脸恍惚的裴芙拉着离开。 正在这时,后者不知是不是反应过来,猛地挣脱开嬷嬷的钳制,跌跪着上前想抓住裴西岭的衣摆:“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动歪心思了,求大哥不要与我断绝关系啊,婆母会休了我的,她会叫夫君休了我啊——” 不能断绝关系,绝对不能断绝关系! 因为这些年夫君仕途的停滞,婆母已经对她有了微词,若连平阳侯府这个最后的庇护伞都没了,只怕她与夫君也要缘尽了。 不能,她不能失去平阳侯府这个依靠! 此时此刻,她心中才终于有些悔意,若不眼红赵瑾母女的诰命和爵位,若她没有应下黛莎,若她没有高估自己,没有看轻裴羡在大哥心中的地位,若她没有心存计策天衣无缝的侥幸…… 如今至少不会落得这样地步。 她想不通,不过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只那点子微薄的血脉罢了,怎得就能叫大哥重视至此,宁愿同她这个亲妹妹断绝关系,也不愿叫她受半分委屈…… 凭什么?!!! 她膝行上前,只是还未触及裴西岭的衣裳边,就被嬷嬷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了回去。 裴芙这才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慌,始终挣扎着想要接近裴西岭,却被有了防备的嬷嬷们使劲儿制着,只能绝望地被拖着往外走。 “我是侯府大姑娘,我是你唯一的嫡亲妹妹,你怎能这样对我?!父亲母亲去世前你在他们床边应下的都不作数了么,断绝关系,断我夫君前程,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么?!!” 见她还有脸提起老平阳侯夫妻,裴西岭的眼神更冷:“父亲母亲若知晓你做得如此畜生事,九泉之下也要爬上来怒责于你!” 裴芙眼中不甘与怨恨愈甚,她只能挣扎着转向裴羡:“羡丫头,姑母错了,你不也没有出事么?你原谅姑母吧,不能断绝关系啊,你帮姑母求求情——” 她话没说完就和潘宝珠一起被嬷嬷堵住了嘴,任凭她们如何痛哭挣扎,都被大力嬷嬷拖了出去。 眼下的裴芙母女,不可谓不惨。 赵瑾偏头看了眼裴西岭,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角度的原因,她只能看到后者冷峻的侧脸和似乎毫无波动的眼神,却不能透过这些,看到他的真实情绪。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最后看了看满脸是泪,哭的不能自已,似乎真心悔过了的裴芙。 惨是惨,她可不同情。 若非她早盯着裴芙母女,顺藤摸瓜查到了黛莎,及时应对,那今日遭殃的就是裴羡,届时裴芙可不会同情她女儿半分。 反而会洋洋得意,落井下石。 在这名声清白大过天的古代,毁一个姑娘家清白已经是极歹毒的恶意,那段卓是个什么名声她也不信裴芙不知道!所以便是裴芙被休,她也不会同情于她。 受害者幸运没有受到伤害,却不是施害者逃脱惩罚的理由。 若非顾及到裴氏女的名声,今日躺在畅和园床上的,就不会只是一个丫鬟,而是她潘宝珠! 经此一事,赵瑾也算想明白了。 她从前顾及同为女子,不愿用这般阴毒法子使在她们身上,可旁人对付她们却从未有此顾及,怎么丧良心怎么来。 既如此,她便如她们所愿! 裴芙母女被拖出去后,裴西岭还是一言不发。 裴羡最先道:“左右我无碍,姑母也是父亲唯一的嫡亲妹妹,父亲如此……不伤心吗?” 裴西岭闻言抬眸:“做错事便该罚,无所谓伤不伤心。” 裴羡点了点头。 裴欢颜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人,愣了半晌:“这不是她们罪有应得么,有什么可伤心的,父亲可不是那样拎不清的人,能为那两个畜生一样的人难受!” 裴羡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你说的是。” 裴欢颜一挑眉头:“那是自然!” 裴西岭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裴欢颜恍若未觉,又皱了皱鼻子:“今日母亲与姐姐是不是早便知道她们的算计?你们怎得都不告诉我,反吓得我险些喘不过气儿来,还丢了那样大的脸!” 这样说着,她又想起了打潘宝珠的那两巴掌。 倒不是后悔打她,在她看来那两巴掌都是轻的,她只是后悔没找个无人知晓的小角角狠狠揍她一顿。 裴羡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又藏不住心事,未免露出马脚,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且你今日可算勇敢,不知多少人夸你呢。” 裴欢颜眼睛微微一亮:“真的么?” “自是真的。”裴羡点头,“周家姐姐方才同我说,有不少姑娘们说你敢说敢做,爽朗直率呢。” 闻言,裴欢颜总算高兴了,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第169章 被段卓这个没脑子的坑了个正着 赵瑾也笑了笑。 其实除去裴羡方才所言,也有她不放心的原因。 裴欢颜先前毕竟做出了好几桩错事,最初对裴羡的敌意也很明显,所以赵瑾对她还尚有防备,更怕她坏事。 未曾想裴欢颜倒是脑子清醒。 仔细想想,自裴羡回来后,裴欢颜最多开始时口头上言语过激过几回,后来都很是安静,也从未再做出过什么。 如果能一直保持着这样和睦的氛围,那也没什么不好,裴欢颜不是裴承志,她也愿意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不过她们怎知你宴席中途会离开?”裴欢颜好奇地问。 裴羡道:“她们本是安排潘宝珠将茶水洒在我衣裳上,引我去更衣的,不过以防万一,我便提前如了她们的意,自行离开了。” “难怪。”裴欢颜点了点头,“不过那黛莎与段卓也忒无耻,竟敢如此算计我们,父亲,您可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裴西岭点头,正欲说话又被裴欢颜抢先:“还有大皇子府!段卓是大皇子外家表弟,又是在大皇子府出的事,定然与这糟瘟的大皇子脱不开干系!” 听见她骂大皇子的话,赵瑾嘴角一抽。 裴西岭也道:“慎言。” 裴欢颜冷哼一声:“我不在外头骂他,就在家里咒他几句!” 赵瑾咳了一声,道:“今日之事,我瞧着似乎与大皇子无关。” 大皇子好歹是夺嫡热门人选,虽然脑子也不咋地,但设个计还不至于这么漏洞百出,否则早被精得猴儿一样的二皇子坑死了。 且他若真掺和进去,大皇子妃便不会不知情,今日便不会隐隐向着她这一边,大皇子妃也不是个傻的,至少悄无声息将众人引过去发现“奸情”,比下人禀报的被动与不确定性要周全严密得多。 今日是她主场,她有这个天然优势。 做的这样明显,大皇子夫妻俩都不至于这么傻。 今日能在畅和园设计,应该纯属是段卓这个猪队友的功劳。 他常来常往大皇子府,收买一两个下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大皇子对他的防备心也可以堪称是最低。 未想他却正是被段卓这个没脑子的坑了个正着。 今日之事传出去是必然的,外头人可不会认什么大皇子毫不知情,事出在你大皇子府,谁敢信你大皇子没掺一脚? 且大皇子与乐妃曾经可是不止一次的当众表示要撮合裴羡与段卓,裴西岭不同意,用些小计谋逼他不得不同意那简直太正常了。 保守估计,最起码在半数朝臣与女眷们心里,大皇子已经是一个为达目的算计臣女的、不折不扣的小人了。 倒算是意外之获。 裴西岭也点头:“我会处理。” 因着回来得早,裴羡两人便回院子里继续上课了。 正院里只剩下了赵瑾与裴西岭。 赵瑾偏头看了他一眼:“侯爷有心事?” 这模样……不能说魂不守舍,可神思不属是肯定的。 裴西岭顿了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隐隐叹道:“只是忽然发觉,我从未看透过身边的人,人生将近四十载光阴,似是白活。” “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了解透彻过另一人呢,人活一世,自有其价值所在,也从来为自己而活,旁人从来不是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所在,又怎能算是白活。”赵瑾道。 这话很是透彻。 裴西岭的迷惘一瞬的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夫人说的是,我不该自责,他们品性有瑕,那是他们之过,我自认尽到了为人长兄的责任,是他们辜负于我,而非我苛待有愧于他们。” 很好,他还是他。 活得极其清醒。 赵瑾觉得,裴西岭这种人大概这辈子都与pua无缘了。 “多谢夫人指点迷津。”裴西岭偏过头来,对她郑重开口。 “不用谢。”赵瑾嘴角一抽。 被往日最提携的亲弟亲妹背叛甚至算计,还能活得这么清醒,甚至精神状态极其正常,他也挺不容易的。 不知裴西岭今日闹的哪般,竟硬生生赖在正院一下午,啥事不干就随手拿过赵瑾放在桌边的声律启蒙看的认真入迷。 赵瑾赶也赶过,不过人家装听不懂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真拿着扫把将人给撵出去。 他想留着就留着吧。 若到了晚上他还不走,那扫把就真有它用武之地了。 就这样,一个坐在桌前看账本,一个坐在软塌上看书,倒也算相得益彰。 一直到了晚膳前,裴羡与裴欢颜前来请安的时候。 见到裴西岭还在,两人眼里都闪过惊讶,自裴西岭回来后,除去第一夜歇在正院外,后头都是一直住在前院的——当然,四个孩子里,大概只有裴承允知道他们并未同房。 若说如今日这般堪称和谐的一幕,更是从未有过,父母之事她们不好询问插手,可私底下也是好奇过的。 裴西岭叫了她们起来,问起了功课:“今日进度如何?” 裴羡回道:“回父亲,女儿刚读完《增广贤文》,今日学到《幼学琼林》卷一,读来正有所悟。” 裴西岭皱了皱眉:“怎得这样快?” 裴羡满打满算才学了不到三个月。 三字经,千字文,声律启蒙,竟都已经学完了? ……不,她甚至是从认字开始的。 裴羡道:“女儿本就落下同龄众人许多,便更该勤学不怠,叫自己学有所成,也有所悟才好。” 裴西岭点了点头,罕见的说了句温和话:“读书重要,也该注意身子,拔苗助长并非长久之道。” 拔苗助长? 赵瑾微一愣,这词儿是这样用的么? 裴羡眼中倒是多了些暖意:“女儿知晓,多谢父亲关怀。” “父亲这话若同儿子说说,儿子不知该要高兴的如何是好了!” 话音落下,裴承州与裴承允一前一后进来,前者眉宇间犹有愤怒,还隐隐掺杂着一丝对裴西岭的怨念。 “你能同你妹妹比么?”裴西岭冷眼看他。 “不能比不能比。”裴承州迅速行完礼,便立即转向裴羡,“羡儿身子可好?今日有没有受惊?” 裴承允也看向她,眉头微蹙。 “我没事的。”裴羡笑道,“有事的是旁人,我不过看了片刻美景,尝了些美食罢了。” “那便好。”裴承州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刚上的茶就喝了两口,豪迈的举动引得裴西岭连连皱眉,“午间得了消息我便想回来瞧你的,三弟却不许!” 说着,他瞪了刚坐在他身边的裴承允一眼。 第170章 什么叫还不如欢颜有用! 裴承允道:“羡儿无事,你回来做什么,给她心理安慰么?你还不如欢颜有用!” 这就扎心了。 裴承州虎着脸看他。 裴欢颜也瞪着他:“什么叫还不如欢颜有用!” 裴承允淡淡道:“你还能给她两巴掌不成?” 这话是对着裴承州说的,后者也被噎住了,他还真下不了手打女人。 可他能打她们家男人啊! 潘宝俊不是还在这么?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裴承允很少说这样简单粗暴的话,裴西岭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有仇报仇是不错,打打杀杀却成何体统?为父便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么?!记住了,你们是读书人,不是土匪!” “报仇那当然是自己怎么爽怎么来。”裴承州不服,嘟囔道:“什么成不成体统,安阳郡王到现在还摊在床上是假象不成?您可是言传身教呢。” 裴西岭冷眼一扫:“为父又不是读书人!” 理直气壮。 双标的明明白白。 裴欢颜“噗嗤”一下笑出声,见几人都看向她,忙正了脸色闭上嘴。 裴承州被他噎的没脾气,只能又转向裴羡:“方才听说那母女三人已被父亲赶出府了,倒叫二哥我没了用武之地。”他语气有些遗憾。 “待他们再回来,自有你忙。”裴承允道。 “再回来?”裴承州觉得他这话语气不对。 赵瑾顿了一下,看向裴西岭,后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中寒光闪过。 不过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多言,裴西岭看向裴欢颜,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呢?” “什么?”裴欢颜有些懵。 “功课。”裴西岭皱了皱眉。 以前怎得没发现这女儿有点蠢。 裴欢颜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女儿刚开始读《孙子兵法》,尚未有悟,与姐姐一起学的琵琶略有小成,骑射前日才练过一回。” 闻言,裴西岭一顿:“《孙子兵法》?” “是我叫先生加上的,读史读兵法,也好拓宽眼界。”赵瑾道。 裴欢颜接受的是标准的古代贵女教育,叫赵瑾庆幸的一点是裴西岭从未阻止过,甚至是曾特意提醒叫她读四书五经,春秋左传那些言之有物的书。 十年的功夫,这些裴欢颜已经都读了个七七八八,正在被先生安排《烈女传》。 不过赵瑾觉得诸如《女则》《女训》《烈女传》这些东西,实际意义还不如读史书兵法来的有用,便叫先生换了书籍教学。 那些束缚女子的东西随意看一遍,日后在旁人刁难或是需要时随口道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罢,实在不必浪费时间专程学习。 就是不知道裴西岭这个标准的古人怎么想了。 “极好。”裴西岭眼含赞赏,看着赵瑾道,“夫人高瞻远瞩,实在令人敬服。” 赵瑾总觉得他今日说话都怪怪的,却一时琢磨不出来到底怪在哪。 “父亲说的是!”裴承州一声打断她的思绪,“便该如此,一些女子骁勇聪颖不输男儿,却碍于世道和名声无法一展所长,实在遗憾。” 未想傻儿子竟有如此见地,赵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傻儿子虽看着大大咧咧一纯纯武力值点满的直男,却意外的理解女性呢。 闲话片刻,裴承允才说起了正事:“太傅今日同儿子说起,明年的秋闱可下场一试,不过儿子自觉才学尚浅,想再等三年。” 裴承允与裴承州都是秀才功名,其实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只是前头裴承志少年天才的名声太大,他们当初又是吊车尾考上的秀才,相较之下光环就黯淡了许多。 裴承允刚满十五,即便他才学够,也当真能在秋闱中脱颖而出,在后年的春闱中一举高中,也不过十七之龄,年岁尚浅。 即便再压他三年,也不过十八岁,届时再考完全不晚。 他等得起。 赵瑾倒是没什么意见,裴承允有自己的想法,她向来充分尊重。 不过裴西岭却沉吟半晌,才问他:“是才学尚浅,不能参加秋闱,还是不愿参加?” 裴承允一顿:“儿子不愿参加。” “为何?” “十七之龄,即便高中,即便儿子当真才华满腹,当今又岂能将我看在眼里?不如再沉淀三年,待到时机成熟之际。” “时机成熟?”裴西岭眉头微扬,“是等到平阳侯府风头褪去之际,大皇子败北之际,还是那位初露锋芒之际?” 这话……句句都信息量巨大。 “那位?”裴欢颜不解,“哪位?” 赵瑾也不知道。 不过联系上下文猜测,大概是裴承允暗地里选中的那位明主了。 真有他的。 前脚内涵裴承志高调站队没多久,后脚自己就站队去了,听裴西岭这话头,显然裴承允站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裴承允倒是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和恼怒,反而一脸平静道:“父亲慧眼,儿子正是有此顾虑。” 不过这三个最多只能算是次要因素,担心有心人忌讳平阳侯府风头太盛是真,不过他没那么在乎大皇子,左右他也成不了事。 他后头那位更是有得等呢。 起码得先熬没了大皇子。 而最主要的原因正如他方才所言,若他十七之龄高中,纵然满腹才学却年轻太过,皇帝不会将他当一回事,还是苦熬资历罢了,倒不如在这三年里沉淀期里先在皇帝跟前出个头,混个脸熟,后头再高中,也总算在皇帝那里挂上了号,他也总有门路能从实权衙门里做起。 弱冠之龄不会引得太多众议,他大可大施拳脚,而不必从翰林院苦熬资历无所事事。 听完了他的分析,赵瑾倒是蛮认可,裴西岭却冷笑一声:“你想的倒美!” 裴承允一愣,脸色似乎有些懵逼。 第171章 建文帝是背了多大的锅? “非翰林不入内阁,你不懂?”裴西岭道。 “儿子明白,只此一条不过墨守成规罢了,若实力足够,影响足够,内阁想入便入。” “啪——” 裴承允这话说完,裴西岭立时一拍桌子,气力极盛。 几个孩子都被吓了一跳。 赵瑾没被吓到,反而满眼震惊而心疼地看着缓缓四分五裂,然后倒在地上的桌子。 她的黄花梨啊啊啊!!! 天杀的狗男人! 许是赵瑾的眼神太过悲戚,裴西岭皱眉看向她:“夫人不必担心,只是意见相左,我不会罚允哥儿什么。” 还没说罚就心疼上了,怪道都说慈母多败儿。 他看向赵瑾的眼神再度添上了些不赞同。 看的赵瑾直咬牙。 老娘那是担心么,眼瞎的你,老娘那是对你有意见!! 裴西岭不明白自己已经说清楚了,为何赵瑾还是一脸……狰狞? 不能这么说女子。 不过这表情实在可怕得紧。 裴承允面无表情地睁眼说瞎话:“父亲,您吓着母亲了。” 赵瑾的表情顿时宛如吃了翔。 裴西岭一顿,看着似乎没反应,不过再度说话时明显声音轻了许多:“先说你。” 裴承允微微颔首。 “墨守成规也是规矩,你从未经历过朝堂倾轧,从未经历过官海沉浮,也从未经历过那些波诡云谲,你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能耐,确信自己强大到足以挑战文官势力,倾力碾压?” 这话极不客气,裴承允也没恼,更点头认同:“朝局复杂,儿子自然明白,只是比起在翰林院虚度光阴,儿子宁愿在府沉淀三年,去做更多有利于未来之事,若布局足够,谁说儿子便不能做那第一人?” 赵瑾也算听明白了。 这是说来说去都不想去翰林院浪费时间。 聪明人走三步看十步,一言一行都自有计划与深意。 若翰林院在他眼里的唯一价值便是未来入翰林,在他看来付出与得到不对等,便不如待在府里按他自己的计划走。 “狂妄自大,骄兵必败!”裴西岭冷声给他八字评价。 “父亲不是我,又怎能断定我不行?” “或许你可以。”裴西岭道,“但这与我无关,以后也或将与你无关。” 裴承允微微皱眉,下一瞬就听到了裴西岭不容置疑的话—— “秋闱你二人必要参加,不必再多言!”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是去翰林院坐坐冷板凳,清醒清醒得好! 裴承允微一皱眉,但他清楚裴西岭的说一不二,顿了片刻,只能点头应下。 若父亲实在坚持,那便考吧。 十七岁的进士,甚至是状元探花,倒也算得一桩美谈了。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赵瑾一直默默看着,也没有插嘴说什么。 虽然裴承允的想法不能算错,不过相对裴西岭的顾虑来说,她还是觉得稳扎稳打好一些,翰林院虽然清闲,却也并非毫无助益。 偏安一隅有偏安一隅的好处。 裴西岭有一句话没说错,裴承允从未真正身处朝局,纵然聪明,可想法与谋略总有天真之处,倒不如尽早入朝,在翰林院那等清闲地方冷眼旁观官场争斗,看得更清楚,于他也能有所长进。 嗯……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她也劝不了裴西岭尊重孩子想法。 且裴西岭在官场将近二十年,总比她这个局外人要看得更明白,在无法确定是好是歹的情况下,她还是更相信裴西岭的判断。 “不是……”一直旁观的裴承州总算明白了些什么,转头问裴承允,“三弟你延后三年科考原来不是为了陪我么?” 裴承允看他一眼:“二哥为何会有如此幻想?” 裴承州一哽。 真不是为了他啊,亏他还感动的不行,还想着要如何劝说他不要放弃明年的秋闱呢。 屋里众人也有些无语。 陪你? 亏你还真敢想。 裴羡都比他看的更明白:“若三哥只是担心二哥你秋闱不中,只会拿着戒尺,日夜督促你上进。”而不是退而求其次,委屈自己迎合你的步伐。 这波属实是你自作多情了。 闻言,裴承州耳根微红,摆了摆手便不说话了。 臊得慌。 裴西岭看着他道:“不必心存侥幸,秋闱你也要下场,明年不中,便再等三年,直到考中!” 裴承州顿时急了:“父亲,儿子又不走文官路子,怎可如此虚度光阴?” 裴西岭现在听到这四个字眼皮就直跳:“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命令!” 裴承州一下如同霜打的茄子,奄了。 赵瑾暗暗摇头。 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也就傻儿子信。 不过叫他有点紧张感也好,免得在知道秋闱后就能如愿参军,这一年懈怠了功课就不好了。 用过晚膳后,裴羡与裴欢颜先回去温习功课了,双胞胎却还稳稳坐着……哦,是裴承允还不想走。 裴承州看他脸色,便也坐着不动了。 裴西岭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何事?” 再敢提秋闱,老父亲就真要揍逆子了! 谁拦都不好使! “确有一事,儿子终有顾虑。”裴承允说的还真是正事,“父亲携战功归来,却更叫上头那位忌惮,不知日后是何章程?” 应是考虑良久,他不带停顿就说了出来。 如今他半只脚已经掺和进朝局,年后更要下场,有些事也该同父亲拿个章程,行事也好有个底。 “忌惮又如何,便是他不动,我也要连本带利讨回来!”裴西岭沉声开口。 闻言,三人皆是一惊,这话太丝毫不拖泥带水且没有心理障碍,不像是裴西岭能说出来的。 裴承州更是瞳孔地震:“父亲,弑君要诛九族啊!!!” 万幸他还知道好歹,声音压的极轻。 “弑君?” 裴西岭一怔:“我弑君做什么?” 他一开口,又成功叫赵瑾三人愣住了。 裴承州先小声开口:“不是您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么?” “自然,他敢伤你二人,敢屡屡针对我平阳侯府,难不成要我忍他?” 说完,裴西岭也反应过来:“你们以为针对侯府的是当今?” 赵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裴西岭立即回答,语气之肯定叫她险些怀疑人生,“当今何等英明何等胸襟,如何会做出暗杀功臣之后的畜生事!” 赵瑾脑子有点乱。 裴承允眉眼间也罕见的露出几分迷茫。 “等等——”赵瑾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假死之事,当今可知道?” 裴西岭点头:“事急从权,事后我脱险便遣暗卫禀报过当今。” 闻言,赵瑾如遭雷击。 在此基础上,那他们之前怀疑的那些只怕俱都不能作数,所以……建文帝是背了多大的锅? 第172章 当今乃真君子也 听到裴西岭的话,不止赵瑾,裴承允两人也有些懵。 裴西岭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更不蠢,他说背后针对平阳侯府的不是建文帝,那很大可能还真不是。 且据他之言,建文帝似乎很是个人,且有底线。 大概也许可能貌似他真是明君。 那…… 赵瑾想起从刚穿来之初,自己便对建文帝的种种怀疑,还有后头发生的一些事,每逢平阳侯府有个万一都要往建文帝身上阴谋论,甚至裴承允也是同样想法…… 这就尴尬了。 先前各种揣测人家,还暗搓搓想着要如何报复,结果人好像啥也没干就背锅了,真是……有些对不起建文帝呢。 不过若他早便知道裴西岭没死,那原著中为何不叫裴承志袭爵就很好解释了。 而她先前进宫想叫裴承志延迟袭爵,建文帝也是一口答应,后头裴承志因孝期有子之事闹的沸沸扬扬,百官参奏废世子,建文帝的犹豫不决也就很好猜了——老父亲在前线拼着命为国征战,后头他却废了人家最看重的嫡长子,怎么想都有种亏心的感觉。 后头怕是被甚嚣尘上的舆论逼的没办法才不得已废的。 甚至很难说当初裴羡破例获封县主没有建文帝亏心的因素在,且很有可能他这种心态才是裴羡获封的主要原因。 毕竟打个仗后院能起火到这种程度,裴西岭都称得上可怜了。 儿子不是儿子,闺女不是闺女,媳妇不是媳妇。 要不是双胞胎还一直好好的,那真的可以堪称家被偷了。 且当初裴西岭战死,平阳侯府又事端不断,外头人不明真相,可没少恶意揣测建文帝,甚至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裴西岭假死曾禀报过建文帝。 所以有一说一,后者背上的锅是真不小。 ……要么说人家是皇帝呢,这胸襟这气度,一看就知道是能干大事的人。 显然裴承允也是这样想,十分真诚的感叹了一句:“当今乃真君子也。” 每逢侯府出事,他便与赵瑾要商议一回,建文帝便要在两人心中被黑上一回,甚至他还有意无意将这种想法灌输给了裴承州。 谁想有的人黑了,却没完全黑。 “乖乖……”裴承州也听明白了,顿时脸就红了,羞愧又无地自容,“当今这样英明正直的人,我们却如此揣度于他,甚至曾抱有敌意,实在……汗颜得很!” “那是自然。”裴西岭定声回道,“得遇当今这样的明主,是我之幸,也是你们之幸,更是文武百官、这天下百姓之幸!” 裴承允由衷地点头,正想问他针对侯府之人不是建文帝又是谁,却被赵瑾的问题问住:“所以侯爷那时用军功为我与羡儿换诰命和居爵位,究竟为何?” 没有招建文帝忌讳的顾虑,那他这样一意孤行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个,裴承允闭上了嘴。 他也好奇。 裴西岭奇怪地看了赵瑾一眼:“我不是说过么,从前常年在外征战,有愧于你们,羡儿在外受苦,长到十三岁我才见到她,知道她的存在,自要给份见面礼的。” 赵瑾一愣:“不是托词?”不是她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官方。 裴西岭点头:“自然是我真心。” 见赵瑾眼神诧异,他解释道:“因我假死一事,府上徒增许多事端,幸而有夫人当机立断,稳住全局,更将羡儿找了回来,将孩子们也教的这样懂事,我身无长物徒有战功,借此聊表感激。” 赵瑾明白了。 三个理由也算有理有据,不过她猜最主要应该还是因为裴羡。 这一点上,裴西岭倒不像大多数古代男人一样只看重儿子。 他虽然从未表达过,不过行动却很实际,深入敌军腹地拼死换来的战功,自己分毫不要,尽数换给了裴羡,甚至明知她有问题,却因她找回了裴羡,给了她些母爱,比之原主对这几个孩子更好了些,就肯愿意将战功分一半给她。 无言父爱莫过如此。 ……当然,前提是裴西岭说的是实话。 这人心思太深,饶是她自诩还算眼力过人,也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辨出真假。 “武将战功得来不易,侯爷当真不心疼么?”她问道。 “战功的确得来不易,可若军功换诰命爵位是我心甘情愿,便谈不上心疼。”裴西岭倒是很平静,转而看向双胞胎,“男子若想青云直上,便该靠自己去挣爵位博前程,万不可紧盯着旁人让利,便是至亲也不能!” 裴承允了然点头:“女子立世更艰难些,自该多为母亲与妹妹考虑。” 裴承州也明白过来,立即跟着表态:“三弟说的是,父亲放心,我们万没有对此不满之意,咱们只有为母亲与妹妹挣前程荣光的。” 裴西岭满意点头。 说完正事,瞧着夜深了,双胞胎便行礼告退。 没过片刻,裴西岭也随之离开。 这一天里赵瑾被冲击了好几回,等到猛然反应过来忘了问裴西岭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时,已然深夜,只能作罢。 她也有些遗憾,好不容易今日裴西岭有问必答,竟忘了问这紧要事。 后头若再问起,指不定就要回到先前那守口如瓶仿佛在防细作的死样子。 错失良机了。 翌日她起来刚用完早膳,下面便来报说顺天府来人了。 赵瑾这才想起吴桂香,她转头看向惜春,后者回道:“夫人,吴桂香已去顺天府自首,顺天府尹查明事实后便将其收押,今儿……想必是来探咱们府里的意思了。” 说是查明事实,可十三年前的案子,赵瑾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都没查到,顺天府那点资源就更难了。 这桩满京皆知的真假千金一事顺天府尹自是有所耳闻,吴桂香能来自首,当然要意思意思问问平阳侯府的意见了,毕竟众所周知,裴羡曾养于甄家十三年,虽传裴羡也被虐待了十三年,可顺天府尹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不会是人云亦云的蠢人。 吴桂香这个案子,判重了难保裴羡念着那十三年的感情记恨在心,可若判轻了,又难保平阳侯府会不满。 谁都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左右不过探一句意见罢了,若不过分他只管照办,谁也挑不出错来,也省得他凭白得罪人。 “这位顺天府尹倒是个聪明的。”赵瑾笑了笑,“那便见见他吧。” 第173章 人质? 更衣后,她便来了正厅。 顺天府的衙役已在里头候着,见赵瑾进来,忙躬身抱拳一礼:“见过夫人。” 赵瑾笑着点头,惜春会意上前亲手扶起他:“这位差大哥请起。” 那衙役忙倒不敢:“下官顺天府捕快万智勇,姑娘称呼下官名字便好。” 惜春笑了笑:“万捕快请坐。” 赵瑾已经在主位落座,万智勇也坐了下来,却是同人高马大的外表颇为不符的坐了半个屁股。 “不知万捕快今日来府可有何事?”赵瑾明知故问。 万智勇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道:“夫人想来已听说过,吴桂香前来顺天府自首,府尹大人在查明事实后,便将其收押在狱,想着侯府到底是苦主,便派了属下来问问夫人可愿容谅?” 这借口找的不错,便是传出去旁人也只道他顺天府尹明察秋毫体恤民情,而非畏惧侯府权势低头。 赵瑾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因着打定主意经商,为避免游走在犯罪边缘,她便恶补了一遍这个时代的律法。 吴桂香这种性质与现代的拐卖无异,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严重则判绞刑,若情节较轻,或杖一百、徒三年,或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视具体情况而定。 话在心头转了一圈,她道:“置我母女分离十三年,吴桂香实在可恶,在我看来其罪当诛,百死难消我心头恨!”顿了顿,她语气轻缓了些,“只是我女儿实在良善念旧,便是被虐待十多年,她依旧念着养恩,我与侯爷都心疼极了她,也愿意为她积福,便免了杀孽,只叫有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便好。” 万智勇看着像个傻大个实则一点都不傻,她话落便立时会意,点头回道:“郡主善心,必有福报而至,夫人当可放心。” “那便承你吉言了。”赵瑾笑道。 万智勇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今日来平阳侯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无意逗留,很快就道了告辞:“今日多有叨扰,还望夫人勿怪,衙门里还有事,下官这便回去回禀府尹大人。” 惜春上前几步笑道:“万捕快慢走。” 万智勇客气一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一旁的小厮忙躬身送他。 顺天府尹动作很快,在万智勇回去后没多久,吴桂香的判决书就下来了。 ——杖一百,徒十年。 吴桂香生子时年纪已经不小,常年的贫苦生活更亏损了身体,再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待十年,即便还能出来,只怕也没剩几天活头了。 顺天府尹不愧是人精,将赵瑾的意思领会的很是透彻。 “只是夫人,咱们刚答应了甄思文……若关十年,没死怕都疯了一半了,若他心下不满……”惜夏犹豫开口。 她倒不是关心吴桂香,后者死了她也只会拍手称快。 她是顾及着甄思文,如今他已经到了她们手下做事,若因此心怀芥蒂,反倒白白损失了这般人才。 赵瑾倒是平静:“他会明白,只要他好生为我办差事,吴桂香在顺天府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惜夏这才明白过来:“您是将吴桂香……”当成人质? 赵瑾没有说话。 但她就是这个意思。 她与甄家的矛盾不可调和,甄思文执意投诚,她收也便收了,左右她不亏,可若因此叫她让步太过,那也不可能,两方之间必定要有一方妥协。 拜吴桂香干的亏心事和甄思文尚有良知所赐,他必定是低头妥协的一方。 赵瑾占据道德与实力高地,自然不可能无作为,甄思文是个人才,可她没法全然信任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曲线达成目的。 她既然接受了他的投诚,那就要将他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将这个人紧紧捏在手里。 甄家和吴桂香便是最好的筹码。 还有裴欢颜。 甚至于甄思文对裴羡也没有因为非血亲而失了感情。 有弱点的人,她用着才放心。 想明白了关窍,惜夏脸上也浮现出笑意:“还是夫人聪明,就该这样办!” 既能叫吴桂香罪有应得,又能拿捏甄思文,这才是一石二鸟。 赵瑾没再说此事,只沉吟片刻,道:“既已投了我,不干事可不行,段卓那边便交给他了,我只看结果。” 段卓算计裴羡,这事当然不可能算完, 叫甄思文只忙活一个歌舞坊委屈了,正巧拿人把柄他专业对口,物尽其用才是正理,也该叫她亲眼瞧瞧他的能力。 惜夏屈膝应是:“奴婢这便去通知他。” 赵瑾点了点头。 吴桂香畏罪自首一事并未在京城激起多大的浪花。 毕竟当初真假千金一事刚爆出来时,大多数人都吃过瓜,只了解些甄家日常与吴桂香对几个孩子的态度,很容易就能有靠谱的猜测。 所以如今吴桂香自首乃至被判刑都不算令人惊讶。 还不及大皇子妃生辰当日裴芙母女意欲陷害裴羡来的劲爆,当时京城位高权重有名有姓的夫人们和姑娘们几乎都在场,宅斗达人哪里能看不清楚这里头的事,且就裴芙母女的表现也当真算不得聪明。 虽然没有实证,大皇子妃那里给出的说法也只是府中小厮带错路丫鬟倒错酒,却不影响众人的八卦之心和传谣言的兴奋。 再结合昨日裴芙母女回府没多久就被连人带东西扫地出门一事,流言迅速就甚嚣尘上。 至此,裴芙母女俩的名声也算毁了个干净,潘宝珠想嫁高门的美梦也碎了个彻底。 谁家敢娶这样心思歹毒还蠢笨如猪的媳妇儿呢? 倒也有不少人私底下骂了几句黛莎,虽碍着建文帝和如今的大局势他们明面上不敢多说什么,甚至还要与黛莎虚与委蛇,可大多数人却俱都瞧她不上。 他们固然与裴羡没有多少情分,可只凭黛莎的身份,天然就叫他们站在了裴羡这边。 大皇子妃的那句“伤风败俗,实在污秽”更是暗地里席卷了整个京城,甚至有些不堪地方还传出了黛莎在图尔时便荒淫放荡,早已不洁的传言。 与此同时,裴西岭面圣参潘城一事也有了结果。 ——正如裴承允猜测那样,潘城不止没有被罢官,相反还调回了京城。 第174章 单纯的搅屎棍 这是大皇子的幺蛾子。 裴西岭面圣时“恰巧”大皇子也在,他刚提起潘城,就被大皇子截住了话头。 虽然最后裴西岭还是坚持说完了,却因为大皇子在一旁瞎搅和,后头二皇子也加入了群聊,几方拉扯之下,也不知怎的就成了潘城调任,来京城任翰林院修撰。 大皇子给出的说法是:潘城妻女品行不端,最多算个管家不严之罪,不足以罢官,不如将其调来京城,五品贬六品,略施小惩,而后在天子脚下被熏陶渲染,过而能改,即为大善。 ……善他奶奶个腿哦!!! 这是赵瑾得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 虽然骂着了仙逝的太后有点对不住,不过这时候只有脏话能表达她的心情。 如果骂太后不好,那就骂乐妃吧。 赵瑾心里瞬间飙过一串含妈量极高的弹幕,如果在她心里大皇子有脸,那后者现在已经被淹死了。 “可是夫人,这一个没多大能耐的潘城,怎得就劳动到大皇子为他周旋求情,连二皇子都搅进去了?”惜冬皱眉道。 “自是为了膈应恶心人。”赵瑾道。 自大皇子妃生辰那日后,大皇子在朝野间的威望有所受损,私底下更有人诟病他手段下作,他岂能不记恨平阳侯府? 有机会恶心他们,还只用动动嘴皮子的事,也无怪乎他上蹿下跳的起劲。 至于二皇子……她倒是不太清楚,可能就是单纯的搅屎棍吧。 回来就回来吧,虽说京官无形中地位更高,可潘城却是被贬官回京,还是翰林院那等空有清贵名头没有实权的地方,京城遍地贵人,可比有庆华大长公主庇护的通州更难出头,只怕连过的舒服都是妄想,且有他低头伏低做小的时候! 平阳侯府也不再是他一大家子的后盾,而是对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想磋磨还不简单? 而裴芙么,只单单没了得力娘家依靠这点就足够她日子艰难了,潘宝珠也不会轻松到哪去。 一个六品文官的家眷,还是个坏了名声的,对于心比天高妄图攀附权贵的她们就足够诛心了。 对于这个结果,赵瑾和裴西岭倒是都平静接受了。 可外头得知大皇子如此作为的朝臣们还当他这是算计落空,迁怒旁人不乖乖给他做垫脚石呢, 大家不免都觉得他这样举动落了下乘,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皇长子尊贵不假,可德行即便不说多出众,却也要过得去——至少明面上来说,大皇子此举在他们心里实在不算入流。 甚至在一些过激派看来,就算你大皇子心有不忿,直接简单粗暴给不愿投向你的平阳侯一个教训,甚至直接派死士去暗杀除掉他,也比这样不上不下阴损又无聊的手段男人得多。 所以因着大皇子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不少本有意站队的朝臣们都掂量了一下,没有贸然转向他,更有些直接靠拢了二皇子,倒叫本因失宠显出颓势的二皇子党重新焕发生机,还顺势就生辰宴当日之事参了大皇子一本治家不严。 看见大皇子不好,赵瑾也就放心了。 她也着手准备将黛莎身边那几个丫鬟搞走,没了爪牙的黛莎才更容易犯蠢。 想来图尔郡王大概也清楚这个妹妹没多少脑子,给她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宫斗宅斗高手,人精似的,身边还有不少暗卫。 若非当日赵瑾打了那没防备的丫鬟一个措手不及,可能都算计不到她,想要除掉这几个人,还得费些功夫。 想到这里,赵瑾也不由感叹:“我可真是个好老大。” 比起段卓,显然黛莎这边更难料理,而她竟只叫甄思文负责段卓,将黛莎留给自己,如此体恤下属。 又是被自己感动到的一天呢。 惜春一脸不解,但还是从善如流:“夫人说的是。” 惜夏脑回路与赵瑾更为相似,也瞬间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她还是如实道:“夫人只是并不信任甄公子的能力与忠诚罢了。” 一个段卓搞砸就搞砸了,反正平阳侯府与段家结的仇也差不多了,不差这一回,段家那拉胯程度也没到需要她顾虑再三的地步。 黛莎却是在建文帝那有一张保命王牌的,搞轻搞重了都不行,甄思文是有能力不假,可一上手就是这样难度的,难免叫人有所顾虑。 且赵瑾也还没有完全相信甄思文的投诚。 赵瑾闻言也没否认:“论迹不论心,夫人我体恤下属也是真。” “……您说的是。” “对了夫人。”她忽地想起什么,“早间下头来报,说是白姑娘昨夜凌晨发动了,眼下还没动静。” “这么快么?”赵瑾微微挑眉。 白瑶青肚子虽大,不过算着预产期应还有半个来月才是。 惜夏笑了笑:“先前奴婢给她的一百两,连着给大公子请大夫,还有白姑娘的保胎药和产婆那些,已然花了个差不多,白家却还有一大家子干吃不干活的蛀虫要养活,白家小弟先前那两个月更被惯的手头松了不少,还迷上了赌,钱不趁手的时候可不就多了?近来更欠了不少给赌坊,变卖了白姑娘的首饰都没凑够钱,情急之下难免冲动了些,白姑娘这一受惊吓,便就早产了,听说了疼了大半夜,直到现在孩子连个头都没露呢。” “难产了?”赵瑾问道。 惜夏摇了摇头:“下头人倒是没说,不过就这劲头,大抵真是难产了。” “也不知那孩子是男是女。”惜冬叹道,“若是个儿子,只怕咱们又要被闹了。” “生女他们就会不闹不成?”惜夏显然已经看透了裴承志和白瑶青的嘴脸,并且能预判他们的预判。 “也是。”惜冬想了想,无奈点头。 无论是男是女,这两人只怕都能打着认祖归宗的名头来闹一场,便是不指望回侯府,可借此谋些好处,以叫他们日子好过些,他们只怕都乐意得不行。 毕竟白家小弟那赌债可还在那摆着呢。 赵瑾倒是不担心:“前头那一百两已是我仁至义尽,若他们再敢来闹,我便不会客气了!” 白瑶青已经生了,没了孕妇的顾虑,她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先教她做人再说! 第175章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潘城很快就来京城了。 连带着将家也搬来了京城。 也不知他是早有准备要进京,还是家底就这么点,反正没几日的功夫,连人带家当全部进京了。 裴芙母女俩被赶出去翌日就回了通州,如今又跟了回来,倒像只是回去收拾了个东西搬家一样。 潘城进京第一日就来了平阳侯府,甚至都没有等到安顿好行李家当。 彼时裴西岭没有在府,赵瑾听到他上门的消息,顿了一下:“他进门了?” 惜春道:“夫人放心,二姑奶奶被赶出去是为何事大家都知道,没有您与侯爷的吩咐,府卫们自不会放他进门。” 能守门的有几个蠢人,甚至一个个都是极会看上头眼色的人。 没有吩咐就放潘城进门,除非他们不想干了。 赵瑾点了点头:“不必理会。” 她本想说叫府卫打出去,只是想到潘城如今还是朝廷命官,虽只是个六品,可只要身上还有个名头,就不能随意妄动,否则只会留人把柄。 倒是便宜他了。 赵瑾对潘城可没什么好感。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裴芙这德行,潘城也好不到哪去,就他凤凰男那些事都够赵瑾鄙视他到死了。 不过潘城明显脸皮厚得多,见赵瑾不见他,直接叫人将裴芙和潘宝珠带了过来,指名道姓要负荆请罪,又说当日陷害裴羡一事另有内情,希望侯府能给个机会听他陈情。 赵瑾不欲放他进来,只是惜冬却急急进来禀报:“夫人,那潘城脸皮竟厚至此,直接在外头哭了起来,说的天花乱坠引人误解,二姑奶奶和表姑娘也跟着掉起了眼泪,直说她们并非有意,而是被奸人利用。” 惜夏冷笑一声:“并非有意,难不成是有人拿刀驾她们脖子上叫她们下药不成?” 赵瑾也眉头一跳,心下直呼晦气。 她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自白瑶青之后,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大门一样,无论是谁都有事没事要来她门口哭上一哭,活像来奔丧似的,不恶心死人不罢休,晦气极了。 惜冬又道:“夫人,潘……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就这么在咱们府门口哭也不是个事,是不是先请他们进来再说?” “他想得美!”赵瑾没多犹豫就径直起身,准备去府门口。 反正她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业务熟练得很,闲着没事瞧瞧跳梁小丑也好舒缓舒缓心情。 若谁来哭一哭就放进门,那还得了? 人家自己不要脸,她又何必给他们脸面! 不多时就到了门口,府卫们见她出来,连忙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赵瑾摆摆手,随即看向门口哭的正伤心的男人,该说不说,这位只看面相当真是极好,朗目星眸,长眉入鬓,五官长的恰如其分,还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俊美风流莫过如此,尤其一双眼睛看过来时叫人平生好感,是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的长相。 裴芙虽然人蠢,审美却在线得很。 放眼整个京城,赵瑾见过的所有男人里,除去裴西岭、二皇子、五皇子和秦王世子外,她找不出来比潘城外貌更出色的人。 ……也不对,若单论外貌,二皇子还稍逊潘城一筹。 能迷得一个见惯美色的贵女不顾脸面和矜持,以死相逼都要嫁的人,果然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见她出来,潘城忙一抹眼泪,拱手行礼:“远之见过大嫂,多年不见,大嫂身子可安?”潘城字远之。 他拱手弯腰,姿态放的极低。 赵瑾淡淡道:“不敢当潘大人一声‘大嫂’,大人直唤夫人便是。” 潘城忙道:“大嫂这话见外了不是?内子是平阳侯府的姑奶奶,远之作为姑爷,这样称呼岂非失礼没规矩?” “侯爷与你夫人早便断绝了关系,这是满京都知道的事实,日后你我两府不必来往,也望潘大人莫要在我府门口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如何欺辱了你,叫我侯府徒增不堪名声,攀亲不成反倒结仇。” 赵瑾这话叫潘城有一瞬间的尴尬。 裴芙却见不得夫君受挤兑,眼泪都没擦干净就上前给他出头:“大嫂这话却不对,大哥只是一时生我气罢了,自家兄妹,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岂是外人挑拨两句就能真断绝关系的?” “我可没见过要图谋嫂子诰命,要陷害嫡亲侄女的姑母。”赵瑾冷声开口,“今日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你可敢与我对峙?” 闻言,裴芙这才迟钝的想起那日赵瑾揪出来的一串人。 人证物证俱全,她怎么敢对峙。 见她白了脸色讷讷不言,潘城直觉里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忙找补道:“大嫂莫气,夫人与宝珠的确做得不对,远之也已斥责过他们,只是她们也的确是被奸人蒙蔽,若大嫂心中有气,容咱们先进去,叫她们好生给羡丫头道个不是,大嫂也只管罚她们便是!” “还是免了,我侯府的清白地方容不得污秽。”赵瑾毫不客气,“若非你在府外坏我侯府名声,我不会出来。” 说到这份上,潘城的笑脸也挂不住了。 赵瑾正欲再同他科普科普什么叫断绝关系,就见侧方一队禁卫军快速策马而来,前头两个领头的人,一个穿着禁卫军铠甲,另一个却身着官服,在他之后还有不少同样衣着的,只是瞧着官阶应当不高。 他们显然是直奔平阳侯府而来,到了门口便停下下马。 为首那身着官服之人径直扬声开口:“本官乃大理寺丞韩锡,奉命搜捕叛国逆贼罪证,闲杂人等速速避开!” 早在他们直奔侯府来时百姓们就齐齐往后避开许多,如今门口只剩下了赵瑾与潘城三人。 听到韩锡的话,他们都愣住了。 待看到那一队气势森寒的禁卫军,潘城瞬间退后好几步,立即与赵瑾拉开了距离,像是生怕被牵连到。 第176章 有人参平阳侯通敌叛国 潘城如此举动,别说怔了一瞬的赵瑾,便是一旁没走远的百姓们也不由有些鄙夷。 前脚真情流露的说着一家亲,后脚听到人家出了事跑的比谁都快,这样趋利避害之举动叫本被他哭的有些心软的一些百姓越发瞧他不上。 不怪人家侯夫人对他不假辞色。 这人是真不行啊。 潘城这一退,直接将自己先前经营的还不错的形象退没了。 裴芙母女俩先前被赵瑾百般下脸面,此时听到韩锡的话,都不由亮起了眼睛,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赵瑾没时间理会她们,见韩锡带人径直往侯府而来,她道:“不知韩大人这是何意?” 韩锡几个大步就走到了她面前,眼中傲气尽显,礼却行的十分妥帖:“下官见过夫人。” 待礼行完,他才施施然起身开口:“有人参平阳侯通敌叛国,并携有证据,大理寺奉命接案,与禁卫军协同查案!” “奉命?”赵瑾道,“奉谁的命?” “自是当今圣上之命!”韩锡昂首挺胸,高声开口。 “不然夫人以为,禁卫军能跟着下官走不成?” 赵瑾自然明白,虽然多余问这两句,可该说还得说。 “皇上亲口下旨,命我大理寺与禁卫军协同严查叛国贼,望夫人速速放行,耽搁了军机要务,夫人承担不起!”韩锡扬声开口,言语间满是盛气凌人。 赵瑾还不至于被他这点态度激怒,只是眉头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叛国罪罪名太大。 她倒是相信裴西岭应该不会叛国,可耐不住有人算计。 大理寺丞韩锡……可一直都是坚定的大皇子党,禁卫军则属秦王管辖,要说今日之事同这两人没点关系,赵瑾是半点不信的。 韩锡如此胸有成竹之态,也像是笃定平阳侯府里会有什么一样。 见她不说话,韩锡眼眸微眯:“还是府里当真有什么,夫人不敢叫下官等进去?” 赵瑾回道:“皇上有命,我自不敢不从,只是大人张口闭口叛国贼,我听着实在不舒服,谁不知我家侯爷为国征战数年,几番九死一生,未有证据确凿之下,还望大人谨言慎行,莫要寒了功臣的心!” 她话音落下,在场静了一瞬。 百姓们本就对裴西岭有着天然的好感,此时虽谈不上感同身受,为平阳侯府抱屈却是必然的。 便是禁卫军寒光凛凛的长剑在那杵着,也有不少百姓仗义执言。 韩锡到底有脑子,没有对这些百姓们做什么,甚至连句呵斥都没有,只是眼神沉了沉,拱手对赵瑾恭敬一礼:“方才下官办案心切,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赵瑾微微一笑:“大人言重,府门大开,诸位只管进便是,我平阳侯府行得正做得直,不惧人查,只望有些心怀鬼胎之人莫要失望才是!” “多谢夫人方便。”韩锡脸色未变,话落便一挥手,后头的大理寺官吏与禁卫军齐齐动作,往府里而去,只留一队在外守着。 旁边一直安静如鸡的潘城三人见状忙又齐齐退后几步,若非外头一层还有禁卫军守着,只怕他们能立时离开。 韩锡侧过脸,似是看了他们一眼。 潘城迅速开口:“下官与平阳侯府未有分毫关系,望韩大人明鉴。” “对对对。”裴芙也连忙开口,巴不得撇开关系,“我虽姓裴,却早与平阳侯断绝了关系,今日上门只是来送断绝文书,我们没有半分干系,他叛国归叛国,可别连累到我们啊!” 听到这话,赵瑾面色未变,眼神却极冷寒的看了她一瞬。 潘宝珠虽未说话,却始终挨着裴芙站在一旁,用实际行动与平阳侯府撇开关系。 这三人前后如此嘴脸作态,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展现的淋漓尽致,更叫不少颇为正气的旁观者都硬了拳头,私底下骂了句脏。 “你们先前可不是这样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怎能因着一时之气便断绝关系!”人群中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直接高声开口,“说是送断绝文书,文书又何在?” 这是裴芙一时情急之下的话,今日本就为求和而来,哪能随身带着那东西? 裴芙狠狠剜了那少女一眼,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潘宝珠直接道:“先前碍于舅舅威逼,文书早便送来平阳侯府,权看舅母肯不肯拿出来罢了。” 这话就颇为阴毒了。 刚内涵完裴西岭,后脚就给赵瑾挖了坑。 本就没有断绝文书的存在,平阳侯府又沾上了叛国罪名,赵瑾拿不出来,那只能是她有意拖着潘家一起下水,被诛九族。 即便文书尚未在官府备案,潘家也能借着这理由再周旋一二,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潘宝珠倒是聪明了一回。 韩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鄙夷的从他们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嗤笑一声便进去了。 他针对平阳侯府不假,却也看不上潘城三人这副作态。 赵瑾退至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等着他们走过。 走在最后的是方才与韩锡同步策马而来的禁卫军副统领严风,经过赵瑾身边时,他低头抱拳一礼:“今日多有打扰,望夫人莫怪。” “大人客气。”赵瑾微微点头。 待到他们都进去后,赵瑾这才准备跟上。 潘城却不甘寂寞道:“夫人巧言令色,只是铁证若在,凭你如何一张巧嘴都无济于事,平阳侯叛国,如此见利忘义之辈,我等耻于与之为伍!” 赵瑾一顿,转过身冷冷看向他。 “夫君说的正是。”裴芙立即应和,“他裴西岭敢做出这等卖国之事,死不足惜!只望他能知道好歹,自行陈罪了断,免得平白连累旁人,我们的断绝文书,夫人也快些拿出来,好叫旁人知道,我潘府与你平阳侯府毫无瓜葛,无论日后你们如何丧尽天良,莫要牵扯到我们!” 这堪称冷血无情的话叫旁观众人都是一震。 果然在生死面前,所有感情都是虚言。 赵瑾眼神冷寒,面色却依旧平静。 她缓步上前,狠狠给了裴芙一个巴掌! “啪——” 第177章 打你有负亲缘,畜生行径!! 裴芙瞬间被打的偏过头去,她捂着脸扭回头,双眼怨毒的看着赵瑾,立时就要抬手打回去,却被惜夏制住。 “你敢打我?!!”裴芙挣扎着,潘宝珠也上前帮忙,却被侯府侍卫们拦住。 “啪——” 赵瑾又给了她一巴掌,冷声开口:“打你又如何?!你兄长自幼护你良多,无论护国安民还是对你裴芙,他都无愧于心,今日他被奸人陷害,不求你为他清白奔走,却也不该口出妄言,信他卖国卖民,在真相尚未明确前便钉死了他的罪名,以保你裴芙性命无忧!” “不必瞪我,这两巴掌,是你应得的!”她道,“打你眼盲心毒,人云亦云,打你有负亲缘,畜生行径!!” 她冷声说完,一时气氛有些安静。 “好!” “说的好!!” 随着这两道嚣张豪放的声音落下,一袭锦衣贵气的五皇子从一旁马车上跳下,紧跟着他后头也下来一人。 定睛一看,却是秦王世子。 卧龙凤雏今日一聚却难得没开打,反而还处的颇为和谐。 五皇子先一步走至侯府门前,却被禁卫军抬手拦下。 五皇子身后的太监忙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五皇子殿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五殿下的路?!” “属下等奉命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出入,望五殿下容谅!”为首一名禁卫军低头道。 “放肆!”那太监眼睛一瞪,“五殿下是闲杂人等么?那是皇上龙子,天潢贵胄!谁给你们的狗胆如此嚣张?!” “属下等奉命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出入,望五殿下容谅!”那禁卫军依旧是这句话,姿态放的极低,行动却寸步不让。 太监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 后头悠悠走过来的秦王世子嗤笑一声:“五殿下面子不够啊。” 五皇子倒是淡定,大冷天依旧一纸折扇摇的欢畅,似乎感觉不到冷一样。 见赵瑾遥遥行礼,他隔着禁卫军笑着一挥手:“夫人不必多礼,今儿闲来无事在怀兴坊听曲,听闻侯府有事,便替子翼他们先来瞧瞧。” “多谢殿下关怀。”赵瑾微微点头。 五皇子摆了摆手:“无事,叛国罪罢了,平阳侯如此忠正之人也不会做出这等事,夫人不必介怀,便今日搜出个什么来,也定是旁人蓄意诬陷,本殿下必然要在父皇面前喊上一冤。” 赵瑾与五皇子只接触过那一次,不过后者的确对平阳侯府颇有好感,即便他不能帮上什么忙,赵瑾还是很认真的谢过了他。 “五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已经失宠?”秦王世子毫不客气的刺他,“你还不如本世子在皇伯父跟前有脸面,装什么阔!” “你行你上!”五皇子翻了个白眼,立即怼他。 秦王世子冷哼一声:“我上就我上。” 五皇子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世子殿下好大的脸面,后头可别喊冤不成,反叫人笑掉大牙!” 秦王世子冷笑一声,微抬下巴,扬手指了指他:“给我等着的,必叫你心服口服!” “本殿下等着!” 赵瑾不明白怎么这俩一言一语,就拉来了个大助力——她丝毫不怀疑秦王世子在秦王心里的重要程度和影响力,也毫不怀疑秦王的能耐。 若秦王当真有意针对他们,秦王世子能叫他顾虑一二,若秦王没有刻意针对,或许因为秦王世子,能得他两分助益。 府里有没有东西她实际也摸不准。 若当真搜出来什么,那秦王世子此时的承诺也算有一线生机,若他当真愿意出力,不说为平阳侯府翻案,至少能为他们争取到些时间。 此时此刻,赵瑾倒是真的有些感谢五皇子了。 即便他只为斗气逞勇,却实实在在帮到了他们。 不过显然有人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五殿下和世子殿下可莫要被奸人蒙蔽,平阳侯叛国乃皇上金口玉言定论,眼下更已叫禁卫军协通大理寺来搜证,您二位——” “放肆!”五皇子脸一拉厉声开口。 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即会意,尖利着嗓音道:“无知蠢货!谁告诉你皇上金口玉言平阳侯叛国?妄自揣测曲解圣意与假传圣旨无异,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潘城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秦王世子抢了先—— “不能进去……那把他给我提出来。”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潘城。 那禁卫军想了一瞬,觉得无甚要紧,且他也看不上潘城,于是便立即转身走到后头,在后者惊恐交加的眼神下提着他的领子就拖了过来。 “很好。”秦王世子不吝赞赏,接着就用脚抬起潘城的下巴,对着他勾唇一笑,然后便在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前直接一脚踹上了他的脸。 “啊啊啊——” 潘城直接被踹的整个身体都翻了过去,正叫赵瑾瞧了个真切。 很好,脸上正正一个大脚印,还是红了又青紫的限定版。 显然秦王世子虽不学无术,却不是真的酒囊饭袋。 他是有点劲道在身上的。 “你总算有点用处的。”五皇子真心实意道了一句。 秦王世子冷哼一声,下巴又点了点潘城:“给本世子踹过来。” 潘城到底是朝廷命官,禁卫军也没敢真听话,只又提着潘城扔到秦王世子脚边。 他不能打,但无法无天有秦王兜底的秦王世子可以。 “出息!”秦王世子看不上他的谨慎,所以接下来对潘城可谓重拳出击……哦不,重脚出击。 场面好半晌都在潘城被踹走又被提回来踹的循环中过去。 赵瑾看的极度舒适。 果然专业事就该专业的人来做。 裴芙却见不得潘城被这样羞辱着打,尖叫着就要扑过去,却被禁卫军稳稳拦住,只能眼睛通红满脸心疼,看向秦王世子的眼神甚至称得上怨毒。 赵瑾这会儿倒是不着急进去了。 方才前院管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想来裴西岭应是有防备的,那便不必她操心了。 再说有禁卫军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裴羡与裴欢颜那边管家也已经派人去安抚了,她没事还不如在这好好看看戏。 而这边,秦王世子终于止了脚。 潘城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这才对。”秦王世子眼神满意,“你什么档次,敢顶着同本世子不分上下的美貌!” 第178章 叫你们做猪狗都平白侮辱了人家! 听到秦王世子的话,赵瑾嘴角一抽。 潘城要是还醒着,听到这话也得再气晕过去一回。 倒是五皇子深以为然的点头,第一次给了秦王世子一个赞赏的眼神:“早看他这张脸不顺眼了!” 秦王世子眉梢间藏着得意:“早晚给他换张脸!” 五皇子又拍手应是。 这对话听得旁观人都是眼皮一抽。 他们一点也不想知道秦王世子是如何给潘城换脸的,倒是快哭晕过去的裴芙闻言抬起头,眼神怨毒而又憎恶的看向秦王世子:“当街暴打朝廷命官,你便是秦王世子又如何,天潢贵胄就能视人命如无物,蔑视朝廷天威么?!” “呦呵。”秦王世子挑了挑眉,“你不蠢嘛。” 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叫裴芙怨愤更甚:“我绝不会就这样罢休,你无故当街暴打我夫君,便是去敲登闻鼓,我也必要讨个公道!” 她声嘶力竭的一番话没叫秦王世子动容半分,甚至后者还颇有些百无聊赖的在理自己弄皱的衣裳。 天老大他老二的名声不是别人传出来的。 他显然是真的以此自居。 倒是五皇子嗤笑一声:“敲登闻鼓说什么?说这孬货是如何曲解造谣我父皇冤枉忠烈功臣吗?!” 裴芙滞了一瞬,还没等她想到话来辩驳,五皇子就开起了嘴炮:“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连是非曲直都分辨不清……哦不,恶毒自私的白眼狼哪有眼睛这玩意儿,全凭一颗黑心说话做事,竟是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白活这三十年,同你那没良心又黑心肝的大侄子同出一辙!与你们一般为人,本殿下都羞于启齿,叫你们做猪狗都平白侮辱了人家!好歹猪狗能护院看家,再不济也能砍了吃肉,得一餐温饱,你们浑身上下里外竟五毒俱全,碰一下本殿下都嫌又脏又毒,忒的恶心!!” “……” “说得好!!” 安静如鸡的街上,只有秦王世子抚掌而笑,极为捧场。 五皇子看向捂着心口喘息得厉害的裴芙,继续输出:“劝你别出来现眼,若误伤无辜凌迟了你都不为过,还敲登闻鼓?回头伤着我父皇一点半点,扣你个弑君之罪,一家子下黄泉去吧!!” “你……你——”裴芙显然从未被这样喷过,双眼瞪大满脸憎愤,一口气没上来,捂着心口就直直向后倒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嗵”的一声响。 “好!”秦王世子鼓掌鼓得更起劲了。 转瞬他又道:“还是莫要叫她见皇伯父的好,免得若真伤着了皇伯父,他们一家子下黄泉无甚紧要,却凭白连累人家平阳侯府,无论他们如何丧尽天良,还是莫要牵扯到旁人才是。” 这是将裴芙方才撇清关系的话又还了回去。 “说的也是。”五皇子摇着折扇,悠悠然点头。 亏德三人组里唯一还站着的潘宝珠神色屈辱而愤怒,身子更摇摇欲坠,原本看向卧龙凤雏时还隐含情意的眼神渐渐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与裴芙一般无二的憎恨。 赵瑾空看了一场好戏,心下解气之余,隐隐却有些毫无用武之地的错觉。 原本该是她的主场,却硬生生被这俩抢光了戏份。 秦王世子对平阳侯府的善意似乎也过于明显了一些,先前庆功宴是,眼下亦是,若说五皇子的善意是为二皇子拉助力,那秦王世子这个明显没有利益纠葛的人如此举动就更值得深思了。 ——总不能真是单纯的就看潘城不顺眼吧? 秦王世子揍完人明显心情好多了,面对五皇子那张令人不爽的脸也能笑容满面:“怎么样?”他声音含着挑衅。 五皇子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干得漂亮!” 秦王世子脸上笑意更深,神色也更得意了许多。 …… 看他这模样,赵瑾倒是有些不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测对不对了。 这位……瞧着智商不高的样子,空有蛮力,却似乎被五皇子玩了一回。 后者大抵是怕再给本就显露颓势的二皇子招事,举止明显克制了些,纵然看不顺眼潘城夫妻也只是输出嘴炮技能,真正揍了朝廷命官还再三侮辱的锅可稳稳在秦王世子头上。 什么局势利益牵扯的,那都不是重点。 他似乎真的只是在五皇子不断的拍手叫好下迷失了自己。 五皇子显然是真的心疼他哥,秦王世子却不见得心疼他爹。 “将那俩给本世子丢出去,看着碍眼!”坑爹的秦王世子在五皇子又一声称赞中似乎更飘了,直接下巴一点地上那两人,扬声吩咐。 禁卫军还是给他面子的,立时便有人走向晕着的潘城,裴芙是女眷不好动,赵瑾便叫大力嬷嬷们拖走了。 人家该揍的揍该骂的骂,帮到这份上,清场这样的事自然该她来了。 而潘宝珠举目无援,面对两个土匪更不敢多言,只能默不作声的灰溜溜跟着离开。 她本有些害怕再被找事,边走边回头小心瞧着,不过谁也没将她当回事。 赵瑾笑了笑,对两人福身一礼:“今日多谢两位殿下仗义执言,臣妇铭记于心。” 五皇子悠悠摇着折扇:“不碍事,路见不平应该的。” 秦王世子却轻哼一声:“本世子可不是为你府上出头,就是单纯看不顺眼那张狐媚子脸!” 狐媚子脸…… 赵瑾嘴角一抽:“无论如何,还是该谢过世子殿下的。” 可以的,到手的人情都能往外推。 不愧是他。 秦王世子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赵瑾正想再说什么,却在看到一处角落时顿住。 角落里的人对上了她的视线,也不惧什么,缓步走了出来,福身一礼:“臣女给五皇子殿下、世子殿下请安,见过平阳侯夫人。” “林姑娘?”赵瑾眼眸微眯。 这人正是林清茹。 秦王世子看了她一眼,胳膊肘怼了怼五皇子:“这谁?” “本殿下怎么知道!”五皇子翻了个白眼。 第179章 禁卫军和大理寺拉垮极了…… 林清茹倒是不见羞恼,落落大方回道:“臣女姓林,家父是平阳侯麾下副将林山。” “哦~”五皇子恍然大悟,“那个叛国的林山。” 林清茹脸色一变:“家父乃受奸人诬陷,大理寺已然在查,臣女相信皇上明察秋毫,定能还家父清白!” “你这意思,若不给林山翻案,就是我父皇偏听偏信,不辨忠奸了?” “臣女不敢。” 五皇子冷哼一声。 秦王世子看一眼林清茹,再看一眼五皇子,一脸懵地又怼了他一下:“怎么个事?” “叛国那点事!”五皇子有点烦他了。 揍人时那么得劲儿,怎么一说话就能这么烦人呢。 “你什么态度!”秦王世子皱眉瞅着他,刚才那一叠声给他夸出朵花儿来的是鬼不成? 怎么就能这么善变! 五皇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什么什么态度?本殿下能同你好声好气就烧高香去吧!” “好你个萧明煊,找揍么?!”秦王世子眼睛立时就瞪起来了。 “怕你啊!”五皇子冷笑着一甩袖袍,合起折扇就准备跟他比划。 赵瑾深觉不能再这样被抢戏了,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被忽视的林清茹先忍不住开口了:“望五殿下慎言,家父叛国乃奸人一面之词,不足取信,皇上与大理寺诸位大人也定会还家父清白!” 闻言,五皇子也拉下了脸:“装什么装!林山叛国一事朝野间都传遍了,证据明明白白摆在我父皇案头,没迁怒你一家子女眷都是人平阳侯费力周旋的结果,你倒好,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好好一姑娘偏生要学那恶心下三滥做派,怎么的如今白眼狼都泛滥成灾了!” 被指着鼻子这样骂,林清茹再淡定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双手攥的死紧。 秦王世子也终于听明白了,顿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原是一路货色。” 赵瑾眼神也沉了许多:“听闻有人参我们家侯爷叛国,莫不就是林姑娘?” 林清茹直直看向她,丝毫不惧:“是又如何?我父亲一生忠君爱国,如何会做出叛国勾当,倒是平阳侯自己行事不端,心怀异心,我继承父志,揭发叛国贼卖国之举有何不对?!” “揭发叛国贼并无不可,可若连证据都是捏造,林姑娘这样状似忠君而坚定的立场大可不必,又当又立,忒的恶心!”赵瑾冷声开口。 林清茹脸色微变。 “又当又立?”秦王世子疑惑开口,“这是何意?” 五皇子嗤笑:“叫你读书你偏放猪!” 秦王世子拉下脸:“那你知道何意?” “本殿下不知!”五皇子理直气壮。 秦王世子翻了个白眼。 赵瑾这会没心思理会他们俩,林清茹也没心思,看向赵瑾的眼神带着十足的恨意。 就在这时,一队整齐而有规律的步伐声传来,少顷一队禁卫军便小跑出来,韩锡与严风走在最后,前者眼神不甘,后者神色淡定。 赵瑾转身看向韩锡:“韩大人可搜出来了什么?” 韩锡脸色还算平静,只是眼神沉了不少:“今日多有叨扰,望夫人勿怪。” 闻言,下头的林清茹脸色彻底变了。 赵瑾笑了笑:“不碍事,我平阳侯府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不惧人查,只望大人日后说话三思后言,莫要人云亦云,信了奸人所言,如此行事作风,实在很难叫人相信大人官至四品,本该洞察秋毫为民除害的大理寺,也不该成了冤枉无辜的刽子手!” 她这含讽带刺的一番话终于叫韩锡脸色微青。 “下官知错,夫人且放心,日后必不再犯!”韩锡敛下冷沉的眼神,拱手恭敬一礼,“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大步离开,后头的大理寺官吏们也忙跟上。 很快策马声响起,大理寺的人齐齐离开。 一直沉默的严风这才对赵瑾微一颔首:“大理寺一切行为立场皆与禁卫军无关,今日只是奉命而来,若有得罪之处,望夫人海涵。” 这是有多迫不及待跟大理寺划清界限。 赵瑾嘴角一抽:“大人放心。” 一个秦王世子,一个严风。 跟着秦王混的人都多少有点……怪呢。 表明立场后严风似乎放心了,道了句告辞后对五皇子两人一拱手,就准备带着禁卫军离开。 不过在看到脸色难看的林清茹后,他停了脚步:“林姑娘在此正好,有劳随我走一趟。” 林清茹不甘心道:“你们可查清楚了?平阳侯通敌叛国是事实,他心里有鬼也是事实,若不然先前何以连功都不敢领,俱都推给妻女,你们还真当他深情顾家么?!开什么玩笑,不过是心虚罢了——” “禁卫军与大理寺协同查案,绝无造假可能,林姑娘慎言!”严风打断她。 “可是——” “不能因为没有达到林姑娘预期的结果,便要将脏水泼给我等办事不力,林姑娘慎言!”严风又重复了一次,语气重了许多。 林清茹脸色终于有些发白。 五皇子轻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讽刺。 秦王世子悠悠对他道:“怀兴坊那一出无趣,倒是你请我看了场好戏。” “长见识了吧!”五皇子挑眉一笑。 “可不是?若这出戏再久些,叫本世子看个够本就更好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讽刺值直接拉满。 林清茹脸色白了又红,最终还是在严风的催促下不甘地跟着离开。 瞥见她冷冷扫过平阳侯府的牌匾,赵瑾就知道这事还没完,且一个林清茹也没那个能耐出动禁卫军和大理寺。 “禁卫军和大理寺真是愈发不成气候了,竟能叫一个举证告发的还在外头蹦跶,啧啧……皇伯父还不如叫我给他掌管去,保证给他办的妥当漂亮!”秦王世子吐槽起亲爹毫不客气。 但他说的也是实话。 叛国罪这样的大事,不紧拘着原告,还能叫林清茹在外头晃悠,看戏看到了平阳侯府。 就这波来说,禁卫军和大理寺拉垮极了…… 五皇子也深以为然的点头:“你掌禁卫军,我掌大理寺,咱哥俩妥妥的!” “谁跟你俩呢!”秦王世子嗤笑一声。 五皇子闻言,一撸袖子就要跟他干架。 赵瑾没心思再理那打打闹闹的两人,而是全心放在了林清茹身上。 这姑娘从记忆里来看,不像是拎不清的人,为人更有一股正气所在,若说仅因林山之死黑化,着实有些勉强了些。 ——所以她为何那样肯定裴西岭叛国? 第180章 所以……你是真的没文化? 林清茹的事还得裴西岭回来再问问。 赵瑾收回思绪,转头看向还吵吵闹闹比划着的五皇子两人,问道:“府中事毕,两位殿下可要进府喝杯茶?” 秦王世子率先停手,对着五皇子冷哼一声,理了理被抓得疯乱的头发:“戏都完了,还进去做什么,倒是日后再有这等热闹,夫人可要第一时间遣人来找找本世子,京城好戏无数,却都远不及平阳侯府精彩绝伦。”前头的瓜他可一点没落下过。 什么真爱无价,孝期有子,真假千金的,可叫他看了个过瘾。 知道这是怎么个人,赵瑾闻言也不生气,只笑了笑。 “还第一时间遣人找你,你算老几!”五皇子的衣裳脏了不少,脚印褶皱满身,但一点不影响他开启嘲讽技能。 这两人虽是对打,五皇子却不是什么讲武德的人,抓头发扇巴掌,四肢哪个方便哪个来,必要时五官也可以做武器。 而秦王世子不知是不是被秦王练多了,一身蛮力,不过人却讲究得多,只上拳头和脚。 大概是刚打完一身舒爽了,听到五皇子的话,他也没生气:“人活一世,不就看个乐子!” 秦王世子这个地位和身份,要什么有什么的人,还真就只能指着看个热闹取乐了。 赵瑾面带微笑,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 虽然他得到了快乐,可他失去了烦恼啊。 得与失向来平衡。 两人同赵瑾道了句告辞,便一前一后离开了,不知秦王世子怎么想的,明明见面不是对骂就是互打,还非要挤进五皇子的马车里去。 在隐约飘起的车帘间,赵瑾好像看到了一只脚迅速踹了过去,连马车都震了一震。 她进门后没有回去后院,而是走向了前院书房。 前院管事常昆正在门口候着,见她进来忙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赵瑾点点头:“怎么回事?” 常昆道:“有人给了林大姑娘一份伪造的证据,叫她误以为侯爷叛国,并因此杀了林山灭口,她拿着证据状告,府里也被安插进了内鬼,眼下已经绑了起来,他要放的与图尔的通信文书那些已被销毁。” 赵瑾道:“侯爷早便知有此一遭?” 常昆低头回道:“是,那内鬼奴才们早便盯着的,今日见他想要将叛国书信放在侯爷书房,奴才便截住了他,将信件都销毁了。” 赵瑾点了点头。 见她垂眸若有所思,常昆解释道:“幕后之人早有预谋,与其千日防贼,不如将计就计,叫他算计落空。” “我明白了。”赵瑾没再问什么。 能说的常昆已经说完了,不能说的,她磨破嘴皮子也问不出来什么。 她转身进了书房,准备在这里等等裴西岭。 “夫人……”见她进去,常昆张了张嘴。 赵瑾转过头疑惑的看向他。 “……无事,奴才去给夫人上茶。” 常昆到底没再说什么。 该保护的机密都在暗室,书房里也没什么东西,那些……应该没关系的吧? 人家两夫妻好着呢,侯爷和夫人又都是最深情不过的人,想来也没什么要紧。 想罢,他安心的亲自下去沏茶去了。 因着书房的特殊性,惜夏等人素来不会跟着赵瑾进去。 常昆上完茶也退了出去。 赵瑾闲来无事,便想随手拿本书来打发时间,瞥见书案上似乎有一本杂记,她便起身准备拿过来看。 书刚拿到手里,她还未及转身,就被底下一沓书吸引了视线——最上头明晃晃的《声律启蒙》,叫她愣了片刻。 她下意识拿起这本,转瞬又被下头封面上大而亮眼的“增广贤文”吸引了过去,随手翻了几页,上头竟是密密麻麻的标注,足见下笔人之刻苦认真。 “……嗯??” 看着似乎颇有些新的字迹,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一连拿起了好几本,《三字经》、《幼学琼林》、《文字蒙求》等等一系列启蒙书籍,甚至最底下还压着一本《千字文》。 “……” 赵瑾想了老半天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倒不是没有头绪,而是心里那个猜测实在过于离谱,叫她有些恍惚。 心念电转间,她忽地想起上回偶然一瞥裴西岭手中的书,映入眼帘的那几句话…… 她就说嘛,她刚背过的,怎么可能眼花或者记错。 那分明就是《声律启蒙》! 再想想先前偶尔相处时裴西岭表现出的不和谐之处…… 无论有多不愿相信,心中那个不可思议又离谱的猜测还是渐渐成型。 “奴才/奴婢给侯爷请安!”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下人们的行礼声。 赵瑾因为太过震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裴西岭大步进来,正直直看向了书案旁站着的、一脸震惊的她。 裴西岭脚步顿住,眼神下移到了她拿的满满当当的手上。 待看清她手上都拿着什么,裴西岭身形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僵硬。 顷刻间他大步走向赵瑾,想要拿回书:“夫人可是要问今日之事?” 赵瑾很想说是,不过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她另起话头:“若登高必自卑,若涉远必自迩……后头什么来着?” “三思而行,再思可矣。”裴西岭似乎松了口气。 赵瑾微一挑眉:“惧法朝朝乐,欺公日日忧?”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休别……别……”裴西岭脸色一僵,张口欲言,却似乎卡顿了一样,沉默半晌,嘴像是被锯了一样再难张开。 赵瑾眉头扬的更高。 “……今日叫夫人受惊了,常昆可有同你说明前因?”裴西岭声音很淡定,仿佛没有在转移话题。 赵瑾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明显的笑意,声音也更轻了许多:“所以……你是真的没文化?” “……” 第181章 怎么的,她是有毒么? 裴西岭这回是真僵住了。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问不太礼貌,赵瑾换了种问法:“平阳侯府这样的资源,侯爷幼时没有读过书吗?” 理智撇除其他包括穿越等等不合逻辑的猜测,就只剩下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实际最贴合现实的一点。 她不觉得以裴西岭的智商,会在幼时有过启蒙的情况下还在奔四的年纪继续读什么三字经千字文。 裴羡不过三个月就已经通读过去了。 甚至连不太聪明的二老爷都是进士出身。 裴西岭……不至于这么拉垮吧? 赵瑾不确定的想着。 裴西岭自她问出那句话开始,整个人都僵硬到不行,连眼珠子都不动了,像是被点穴了一样。 赵瑾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下意识反应的裴西岭瞬间紧紧抓住。 赵瑾动了动,却反被握的更紧。 很好。 前世今生,这是唯一一个敢拉老娘手的。 裴西岭似乎也才回过神来,轻咳了声,语气不无尴尬:“幼时习武过多,没时间读书,只有兵法尚懂一二。” “老……父亲和母亲也没有意见吗?”赵瑾问。 “平阳侯府在父亲手中并未有如何发扬光大,因我幼时便展露武学天赋,父亲便更着意于此道培养我,便忽视了读书习字。”开了口,裴西岭说的也不算艰难了。 等后来老平阳侯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大儿子已经是近似文盲的存在了。 赵瑾点点头。 难怪。 她就说么,为何裴西岭有时说话拗口得紧,连一些常用成语都能用错,感情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过没文化还学人家读书人咬文嚼字说话,他是真不怕翻车崩人设啊。 “所以侯爷是近来才开始……看这些的?”赵瑾扬了扬手里的书。 “……不是,除去行军,平常在府便会看。”裴西岭似乎答的不是很情愿,话落又补充道,“只是长日事忙,未有多少空闲时间。” “原是如此。” 赵瑾微微点头,也不知信没信。 看着裴西岭绷紧的脸,她试探问:“不知侯爷幼时启蒙到了哪一步?” 说着,她垂眸瞄了眼手中的千字文。 ——总不会真的只认了个字吧? 裴西岭好像又被她问住,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时间太久忘了。 赵瑾又理解的一点头。 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黑历史的。 如果叫裴西岭选,大概他宁愿出去再杀他个千儿八百敌军,也不愿意在这里接受直击灵魂的拷问。 赵瑾理解,但并不打算放过:“我还有个疑惑。” 裴西岭眉头一跳,牙似乎又咬紧了些,还是没有开口。 赵瑾看着他,由衷问道:“不知侯爷是如何与外头人相处的?毕竟长日事忙,没有多少闲余时间读书,你这样……嗯,斯文做派,他们都没有发现你没读过多少书么?” 盛名在外十多年,更同朝堂那些老狐狸打过不少交道,他就没露出半点痕迹么? 那么一大群科举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高知分子,就没一个人发现他没文化的事实么? 还是看出来的都是自己人,照顾他的面子没有戳破……就像常昆那样。 嗯,她也算明白为何方才常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了。 能放她进来,估计还是她情深似海的名声和身份给了他勇气。 裴西岭好像不太满意她的说法,强调道:“不是没读过多少书,兵法策论,我也算通读过。” “……” 他甚至连个信手拈来都不敢说…… 也不对,或许他只是单纯不会用信手拈来倒背如流等等一系列成语。 见赵瑾目光如炬的盯着他,裴西岭还是道:“我只是读书不多,并不是傻。”听这语气似乎已经在咬牙了。 赵瑾宽慰他:“武将不识几个字的也大有人才,在武将中,侯爷已算是博学。”她可没见有哪个武将像他一样爱读书的。 嗯……赵瑾微一拧眉。 说他爱学习吧,奔四了连个增广贤文都没能背下。 说他不爱学习吧,偏生态度还端正的不行,有事没事躲书房偷偷看书,书页都翻卷边了,还学人家文化人咬文嚼字,满嘴之乎者也规矩礼仪。 “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明智明理,不可懈怠。”裴西岭一脸正色。 要不是知道他这比龟速快不了多少的进度,赵瑾险些都要真信了。 见裴西岭脸色不大对,她也懂得见好就收:“便是读书不多,侯爷也一样骁勇善战,歼灭敌军,身负不世军功,成我大齐战神,如此大才,远非常人能及。” 她的安慰并没有叫裴西岭高兴半分,而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隐隐咬牙:“想笑就笑。” “噗——哈哈哈——”赵瑾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连笑不露齿都顾不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只留下一双不大的瞳孔泛着亮光,极是好看。 本有些羞恼情绪的裴西岭见状一愣,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了。 “哈哈哈哈——” 不知是不是因为笑的太欢畅,赵瑾一个不稳,脑袋直抵在了裴西岭肩上,侧边发丝擦着他脸颊而过。 听着耳边低而悦耳的轻笑声,裴西岭身子瞬间更僵。 意识到不对,赵瑾也忙起身站直,堪堪止住了笑,正想拿出帕子擦擦眼角的眼泪,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裴西岭手里。 她挑了挑眉,反抓住他的手抬起,在他眼下晃了晃。 裴西岭眼睛终于眨了一下,见状忙像是被烫到般放开手。 赵瑾揉了揉被抓的泛白的手,正想问他今日的情况,裴西岭却不知发什么神经,立刻退后离她五步远,表情凝重得很。 遇见敌军细作也就这样了。 赵瑾毫不怀疑,若非墙就在那,他还能跑的更远。 怎么的,她是有毒么? “侯爷做什么?”她还算好脾气的问。 “没……没事。”裴西岭触及她的视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避开,一双眼睛定定看向书案,不知在看什么。 赵瑾道:“今日——” “今日事忙,我便先回书房了!”裴西岭打断她,接着迅速转身离开,脚步大而又急,活像后头有母老虎似的。 赵瑾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环视周围。 所以这里是哪儿? 第182章 只处置了一个林清茹? 因为裴西岭跑路太快,赵瑾甚至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叛国这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平阳侯府遭禁卫军与大理寺协同上门搜查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不少人都在暗暗观望,在看到事后平阳侯府半点事没有,裴西岭面圣后也脸色平静,大家就明白了——平阳侯府倒不了。 虽说因为林清茹在外头的那番话传了出去,有小部分人半信半疑,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在知道内情的一些人眼里,甚至朝野和后宅之间,没人真信裴西岭叛国。 反倒林山战场反手背刺裴西岭,这才致后者不得不将计就计,假死脱身,这是一些将士亲眼所见,做不了假。 相比之下,林山才更像那个叛国的。 不过眼下都只是大家猜测,如若林山当真叛国,那九族指定跑不了,林清茹也没有机会出来蹦跶指认裴西岭。 而裴西岭……林山战场背刺,他还愿意为林家女眷周旋保命,倒叫人摸不清目的。 赵瑾倒是隐约有些猜测,不过因着这桩事建文帝始终没个说法,她眉头就没松开过,连下面人来报说白瑶青生了个儿子都没空搭理。 过了一整夜,此事才在翌日有了结果。 彼时正是早膳,裴羡与裴欢颜都在正院,惜夏出去一会儿就匆忙进来禀报了:“夫人,皇上方才下了旨,上言林山不忠君上,不从军令,念其战死之故,只夺其一切军功与职位,查抄家产,贬为庶人,其后子孙三代内不得科举入仕、参军入伍。” 闻言,赵瑾若有所思。 “所以外头传言林叔……林山,他在战场上背刺父亲……是真的吗?”裴欢颜皱眉开口。 惜夏点头:“此事为真,不少将士们都亲眼看见的,他们有些当初跟着侯爷假死脱身,有些被林山威逼利诱收买,眼下皆已吐露实情,侯爷身上至今也还有林山刺杀的旧伤,抵赖不得……对了,封将军似乎也看见了,只是不知何故,直至昨日才亲口敲死了林山。” “那……那林山为何要……”裴欢颜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惜夏道:“外头都传是其好大喜功,欲贪功才想除掉侯爷,自己好上位独揽功劳。” “似乎有些说不通呢。”裴羡插嘴道。 惜夏也点了点头。 裴西岭与林山称得上莫逆之交,前者更对他又知遇之恩,上了这么多战场都没闹翻,也没有因军功闹出过什么事,怎么反倒如今才闹翻? 且图尔战场这块肉太大,凭一个林山可吞不下,只瞧定南伯能一战封伯,封磊也一举走到三品就能看得出来,林山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于情于理,这都说不通。 所以私底下流传最广的两种说法,其一是裴西岭与林山有了不可逆转之龃龉死仇,才致后者在战场痛下杀手,其二便是林山受制于人,听从某位不知名主子的话才要除掉裴西岭。 “那清茹呢?”裴欢颜问。 “林姑娘诬陷功臣,本因打入大牢,但念其父终有功劳,皇上只打了她五十大板,下令其与其后数代子孙无论嫁娶,皆不得入大齐皇室。” 五十大板不要紧,倒是后头这一点…… 皇家不要的女人,官宦人家敢要? 林山子孙三代已经不得入仕为官,林清茹这一出判决更是直接断了林家的青云路,在当世标准来说,也相当于绝了子孙后代的体面。 想到这里,惜夏倒是解气许多:“他林家果然没有富贵命,到手的运道不珍惜偏要学旁人走歪门邪道,这回可好,且再瞧瞧她林清茹还要如何端着一张清高脸害人,回老家种地去吧!” 也不怪她生气。 林山背刺裴西岭,险些叫后者命丧南疆,林清茹听信奸人所言,费尽心思诬陷裴西岭叛国,想将平阳侯府九族都给端了,两父女可着他们一家子祸祸,泥菩萨都要生出三分脾性! 裴羡还好,脸色未有变化,倒是裴欢颜眉头一直皱着,脸色有些不好看。 赵瑾看了她一眼:“从前玩得好也就罢了,此后却是不必,也不许接济林家,否则以后你手中便不必有银钱了。” 裴欢颜忙应是:“母亲放心,我知道好歹的,她如此对我们,我可不会再将她当做好姐妹!” 赵瑾点点头,又问惜夏:“只处置了一个林清茹?” “……是,谁指使的她,奴婢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赵瑾眼眸微眯:“好本事。” 却也不难猜了。 能叫建文帝都选择包庇的,也就那几个人。 还有常昆搜到的那些叛国书信……据他所言,上头的字迹与印章皆为图尔那位战败的路德将军所有,反倒是裴西岭的字迹和印章都有迹可循。 裴西岭警惕性极高,想拿到他的印章自是不易,不过图尔那边…… 赵瑾食指在桌上轻敲了敲。 或许该问问黛莎,或是图尔王室? “是……大皇子吗?”裴羡轻声问道。 韩锡可是显而易见的大皇子党,不提秦王的立场,显然他是最有嫌疑的,也有充足的理由。 大皇子府与平阳侯府不和已经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了。 裴羡的猜测也是许多京城中人的猜测。 大皇子对平阳侯府的恶意没有丝毫掩饰,单纯直白的是个人就能看清楚,再加上昨日更有韩锡担任主要角色,不得不叫人多想。 赵瑾自早间得了这消息后就没再多说话,而是照常开始做歌舞坊的规划,只叫惜夏时刻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在中午时,果然又有消息回来。 ——禁卫军林府查抄家产,除去府邸和庄子外,还查去了槐花巷子里一处不属于林山名下的宅子。 闻言,赵瑾动作一顿:“外室?” 第183章 幕后之人 惜夏低头道:“正是,咱们竟也才知道……那外室子大的都十一了,林山倒是藏的好,这么多年竟无一人知晓,若非今日禁卫军抄家,满京怕是也没几个人知道呢。” “怎得劳动到禁卫军去抄家了?”赵瑾继续下笔写起了策划书。 “这奴婢倒是不知,想那林山毕竟身居要职,府里留着些军机要务也未可知,到底禁卫军去更稳妥些吧。” “林清茹如何态度?” “她被打了五十板子后就被抬回了府……不过没能进去,禁卫军正查抄呢,她不知是不是被打晕了,只闭上眼睛躺在板子上,便是传出槐花巷子的事也没有半分反应,倒是林夫人与林二姑娘又哭又骂。” 赵瑾微点了点头:“你方才说大的那个外室子十一,还有个小的?” “不止呢。”惜夏道,“林山与那外室共生了两女两子,长子十一,长女九岁,幼女六岁,幼子不到两岁。” 好家伙。 林清茹母女仨稳输啊。 怪不得…… “都说林山长情有担当,便是发妻仅生两女也从未有怨言,府中连个妾都没有,未想人早就将家安在了外头,好名声和好儿子一个不缺。”赵瑾边写边摇了摇头,“男人啊……” 惜夏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也不是天底下男人都一个样儿……至少咱们侯爷不是,满京谁不知夫人您与侯爷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呢……到底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赵瑾顿住笔头,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她满脸纠结又不得不想破脑袋的模样。 显然她也觉得男人都靠不住,但这话又不能说,还得绞尽脑汁劝赵瑾一两句。 “不想说就别说了。”赵瑾笑了一声,又埋头继续写。 “是。”惜夏迅速松了一口气。 “后头如何了?” “槐花巷子的宅子虽在那外室名下,但却是走了林山的账,且他们一应吃穿用度都用的林山的银子,禁卫军不知查了多久,查的清清楚楚,便将那母子五人赶了出去,直接查封了宅子。” 这说法多少有点勉强了。 林山许久之前送给外室的宅子,现在是外室所有。 若昔年林山送给旁人的东西都要收回,那不知军中有多少人要翻箱倒柜找东西,连平阳侯府都逃不过。 建文帝狠是狠,但不得不说用心良苦啊。 赵瑾叹了一声:“侯爷若回府,第一时间报与我。” “是。” 赵瑾继续安静的做起了自己的事。 裴西岭也没叫她等多久,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赵瑾更完衣正准备去前院,就见前院小厮过来了:“奴才见过夫人。” “起来吧,侯爷有事交待?” 小厮低头回道:“侯爷请夫人和两位姑娘去前院一趟,有要事相商。” 赵瑾点头:“我也正要去前院。” 她到时裴西岭正坐在书房里,面色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被赵瑾的脚步声惊动,他终于抬起头,看到赵瑾脸的第一时间又迅速偏过头去,似乎烫眼一般,直到赵瑾在身边落座,他才转过脸,对她点头打了个招呼,不过眼神依旧没有同她对视。 赵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先说起了正事。 “侯爷想好了?” 她语气太过笃定,裴西岭诧异之下,这才转过眼看向她:“你知道多少?” 赵瑾点头:“大概有些猜测,却不知对不对。” “愿为夫人解惑。” 顿了顿,她决定先从林山问起:“林山会背刺你,是因为受人威胁……因为那外室和四个孩子?” 裴西岭点头:“是。” “林清茹早便知道这母子五人的存在?” “是。” “她从前与欢颜交好,是没有瞒着欢颜,还是偶然叫她知道,才将此事泄露给了幕后那人?” “林清茹心高气傲,不会将此等丑事主动告知于人。” 赵瑾明白了。 所以还真是裴欢颜将消息传出去的…… 或许用林清茹母女三个威胁林山背刺,后者还要犹豫一二,可那外室只怕却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这选择题就简单多了。 ——赵瑾可不觉得林山不叫外室进府是尊重林夫人。 以林夫人与他共患难又育有两女的情分,林山不可能轻易休妻,那外室进府只能做妾,在强势的林夫人手底下讨生活,还不如自成一府来的清静自在。 等到外室儿女长成能做依靠的时候,林夫人……届时还不知如何处境呢。 想罢,她终于问出重点:“所以……幕后之人是二皇子?” 裴西岭这回是真的惊讶:“你如何猜到他?” “也就那几个人了。”赵瑾道。 能叫建文帝护犊子的就那几个,排除法都能排除完。 无非剩下那几个皇子。 大皇子么……建文帝能将他推到风口浪尖,首先再排除他。 ——建文帝对他或许有父爱,但绝对不多。 剩下几个里,赵瑾盲猜了个二皇子,下头那些手暂时还伸不到军中去,也没能耐在林山的人手底下威胁到那外室母子。 “夫人高才。”裴西岭这回的眼神真正带上了欣赏。 赵瑾摆摆手。 得到的信息太多,想猜不出来也难。 “所以先前几番针对侯府的也是二皇子?” 裴西岭点头:“是他。” “你早就知道?” “林山背刺我时便有猜测,回来后查清楚了。” “他为何针对你?” 今日的裴西岭有问必答:“出征前二皇子曾再三招揽过我,我并未应下。” 剩下的不需他说,赵瑾也想明白了。 若只是拒了二皇子还好,或许记恨是有,却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坏就坏在裴承志提前站了队,偏生还高调的不行。 作为侯府世子,裴承志的立场在二皇子看来那就是裴西岭的态度。 他又怎会放任大皇子再添裴西岭这样强有力的助力? 先下手为强妥妥的。 想到这里,饶是赵瑾也不得不感叹裴承志这个坑爹的玩意儿。 裴西岭还是打轻了。 “所以林山外室的消息是欢颜透露给他,还是他自己查探到的。”赵瑾又问。 这里头的区别大了去了。 而今日裴欢颜的反应也叫她心下有了些预感。 ——或许这个姑娘是真不能留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裴西岭点头开口:“她与二皇子私下有联系。” 赵瑾身子顿住,竟有一种意料之内的感觉。 第184章 白瑶青娃都生了叉烧才刚能下床 赵瑾沉默了片刻,又问他:“她如何会同二皇子有牵扯?” 裴西岭道:“去年英国公府幼孙满月,李尚书府二姑娘落水是裴欢颜所为,当时恰巧被二皇子撞见。” 寥寥几句,赵瑾迅速理清了前因后果。 裴欢颜与李二姑娘不睦她是知道的,不过她只以为是姑娘家的小口角,却不想裴欢颜竟胆大至此,敢在宾客满座的别府将李二姑娘推下水。 她从记忆里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关于去年英国公幼孙满月当日的记忆。 彼时原主带裴欢颜参宴,裴欢颜的确有半晌不见人,而后便传来李二姑娘在碧玉湖边落水的消息。 因着当时那边恰好没人,李二姑娘背对着也没看到是谁,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此事最终只以英国公府的赔礼而结束。 那日宾客太多,大家尚且应接不暇,李二姑娘落水时不在场的人也不少,若真论起来谁也说不清楚,所以都没猜到裴欢颜头上。 赵瑾仔细扒拉记忆,始终扒拉不出当时裴欢颜的状态如何。 想来是原主只一意同那些勋贵重臣夫人们结交,没空理会裴欢颜。 大抵就是在那时裴欢颜被二皇子拿住了把柄——她虽冲动做事不顾后果,却也不算傻,她推李二姑娘下水一事若传出去,那名声就别想要了,向来将皇家高门当成婚嫁目标的裴欢颜又怎么愿意呢。 二皇子可精明得很,裴欢颜纵然对裴西岭的公务了解不多,对他身边的人却称得上了如指掌。 尤其是关系最近的林山。 她与林清茹交好,想来平日里相处总能从后者嘴里了解一二,林山那外室的存在或许就是这样发现的。 或许她当时知道后并未想如何,可二皇子却不是吃素的,撬开了她的嘴后,硬生生从这桩桃色消息里找出了条路,只差一线就能将裴西岭彻底除掉! 而这场险些改变朝局,甚至可能引发局势动荡的源头,竟只是因为两个小姑娘的口角之争。 蝴蝶翅膀的力量果然强大。 还有裴西岭,该说句祸兮福之所倚。 诚然林山背刺凶险至极,甚至险些叫他丧命,可也正因此,在他迫于形势将计就计之下,竟骗过了所有人,暗中布局后带人直捣图尔内部,打了后者一个措手不及,再有后头大齐军队配合得当,这才有了图尔国破称降的一日。 否则图尔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半年时间里就被打的溃不成军以致瓦解,无非是大齐这边策略够牛,或者说裴西岭有勇有谋,反应够快。 果然读书少并不代表一定就是草包,这就是现成例子呢。 见赵瑾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裴西岭微微偏头:“夫人可有话要说?” 赵瑾摇了摇头,又点头道:“不过是发现侯爷当真厉害,外人称道当世将才,果然不假。” 闻言,裴西岭一顿:“……多谢夫人。”语气很平和,耳根却有些不大明显的泛红。 赵瑾没注意到,而是继续问他:“侯爷准备如何?” 裴欢颜不能留,不过如何处置只能看裴西岭的意思。 人家才是一家之主。 裴西岭没觉察到她隐约的酸味,只道:“有错当罚,罚过便逐。” 赵瑾对送走裴欢颜没意见,不过:“怎么个罚?” “自是请家法!” 赵瑾一顿:“……她到底不是我们亲生,若打的太狠,是否于名声不利?” 裴欢颜勾结二皇子的事不能传出去——建文帝明显要保,甚至不惜出动禁卫军,连林山外室都没放过,就怕后头流出个什么来对二皇子不利,他们就算知道真相,自然也不能传出一星半点。 或者说此事就算被外人所知,也绝不能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去的。 裴西岭口中的家法自不会是小打小闹就罢——裴承志的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呢,白瑶青娃都生了这叉烧才刚能下床。 这样重的惩戒不是随意套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的。 赵瑾不心疼裴欢颜,她是顾及自己和平阳侯府的名声。 想收拾一个裴欢颜多的是法子,倒不必非要这样直白的就告诉别人我请家法揍孩子了,更何况这孩子还不是亲生,打的太过难免要落个严苛无情的名声。 她虽不觉得名声大过天,可为了一个裴欢颜明显不划算。 裴西岭却不这么想:“不是亲生,却养在你我膝下十三年,又与亲生何异?她长成如此恶毒模样,我作为父亲,责罚有何不可?” 这话虽然过于理直气壮,但实在不能说不对。 赵瑾也不是非要同他掰扯个一二三不可,方才只是建议,既然他坚持,她自然不会多言。 到底受害人是裴西岭。 “既如此,侯爷决定便好。”她道。 裴西岭点了点头,接着看向门口:“还不进来?” 闻言,赵瑾诧异挑眉,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裴羡与裴欢颜一前一后进来,前者脸色震惊,后者脸色惨白,甚至带了些摇摇欲坠的绝望。 “你们何时来的?”赵瑾问。 裴羡看了裴欢颜一眼,轻声道:“从……幕后之人是二皇子开始。” 那就是同她前后脚了。 赵瑾点点头。 裴西岭看向裴欢颜,冷声开口:“孽障,还不跪下?!” 裴欢颜下意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的同时,眼泪也夺眶而出。 她抬头看向裴西岭,涕泪交加道:“父亲……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错,我……我不是有意要害您身陷险境,是二皇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我以为只是透露些林山的消息……不会有什么要紧……” 她的哭的抽抽噎噎,险些连话都说不清楚。 裴欢颜一做错事被发现时就会哭,或许是真心害怕悔过,或许是卖惨装可怜,只是哭的这样惨还是头一回,便是先前真假千金一事刚闹出来时,裴欢颜更多的是恐慌不安,而并非眼下的涕泪横流。 第185章 杀人诛心 诚然眼前的她很惨很可怜,赵瑾对她却再生不起心疼的感情。 她对这个姑娘的感情,早在她决意联合裴承志给她设套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便是后来不得已留下她,她最多也不过保持面子情分,感情是半分都不会有的。 她不配。 裴西岭不知是何心情,面上始终一脸沉肃:“不论你本意如何,你勾结二皇子,意欲出卖甚至除掉我是事实,你可认?” 裴欢颜疯狂摇头,接连掉下的眼泪都甩了出去:“不是的,不是的……我以为一个外室无关紧要,我不知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若早知道……若早知道,我宁愿毁去名声,任二皇子如何威胁都不会吐露半分的……父亲,求父亲饶我这一回吧……我真的知错了……” “所以当初你父亲战死消息传回来时,你便有所猜测?”赵瑾忽地问。 裴欢颜瞳孔微缩一瞬,连忙就想否认:“不……不是的,我不知道……” 她演技本就不算精湛,更遑论眼下破绽百出。 赵瑾继续猜道:“所以你当时推我是为什么?是当时你没有防备露出了什么异样,欲除我灭口,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见裴西岭转头看她,赵瑾解释道:“我额头伤太重,忘了那时发生的事。” 闻言,裴西岭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裴欢颜忙道:“不是的母亲,我没有要灭口……我当时……当时心神恍惚,母亲您又提起了父亲,我心下更难受……我那时不想听到关于父亲的话,便想快些离开,大抵……大抵是我没有行礼之故,母亲觉得我不尊重您,便拽住了我……我、我真的只是无意一推,我没有要害死母亲啊……” 裴西岭皱眉开口:“你推了你母亲就离开了?没有叫下人去请太医?” 裴欢颜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白到底,几乎没有了血色:“我……我那时太害怕……我不敢……我不是故意的……” “啪——” 裴西岭一手重重拍上桌子,后者瞬间裂缝丛出,隐隐有了瓦解的趋势。 这个倒是比正院桌子更抗造些。 赵瑾忙里抽空的想着。 裴欢颜和裴羡也都被吓了一跳。 “羡儿先坐下。”裴西岭看了眼裴羡,声音温和了些。 裴羡犹豫一瞬,又回头看了看裴欢颜,皱眉去了一旁,却没有坐下,只是稳稳站着。 裴西岭再度将眼神放在了裴欢颜身上:“不孝双亲,心思恶毒,我养你十三年,教你孝悌人伦,圣贤之道,你却全没放在心上。” 他语气较之方才平静许多,裴欢颜却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眼神惊恐地看向他。 “请家法来!” 随着裴西岭这一声落下,常昆便将早准备好家法双手奉上。 裴西岭接过,起身走向裴欢颜,在后者哭着躲闪恐惧的动作下,稳稳抽在了她身上! “啊啊啊——” 裴欢颜喉间迅速发出惨叫。 她虽是农家女,却自幼养尊处优长大,连针扎手的疼痛都极少感受,受过最重的伤还是先前为了留在侯府自己摔出来的,眼下却觉远远不及家法抽在身上之痛。 她满脸是泪的趴在地上,背上瞬间被抽出一条显眼的红痕,这一下之后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无力的用手臂做着徒劳挣扎。 裴西岭却并未因她这副惨状生出分毫同情怜惜,反而声音愈发冷硬—— “战场瞬息万变,我身为三军主帅,一旦出事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一着不慎,打了败仗城门失守,不止我军将士要付出性命的代价,我南疆百姓、甚至可能我大齐百姓都要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 “我有幸活着回来,可那些被林山灭口,泯于南疆战场的将士们却就此埋骨他乡,与至亲天人永隔!” “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为国牺牲,却死于自己人之手,死于权利倾轧,死不瞑目!” “你一人私怨事小,却因你私怨连累家国百姓,罪不容诛!” 每说一句,裴西岭的声音就更冷一分,手下也更狠的抽一回。 没几下功夫,裴欢颜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背上也血痕累累——在穿得厚实的冬日里。 刚开始时她还有力气说话,眼下却只能喉咙里溢出低低几声,连背上刺骨的疼痛都难再叫她发出惨叫。 见状,裴羡眉头皱的更紧,偏过头去不再看。 赵瑾面色则还算平静。 裴西岭没有停手,而是继续边抽边开口—— “纵然不是亲生,可我养你十三年,养恩尚在,你伙同外人坑害养父,或许你当真不是有意,可酿成的恶果无法挽回,你便不是狠辣无情,也有识人不清,愚蠢恶毒之罪!” “你母亲疼你十三年,你却伤她至此,抱着叫她伤重无医的念头,是为大不孝!” “我裴家金尊玉贵养你十三年,你却刻意隐瞒我亲女的存在,险些叫我骨肉分离,此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停了手,冷冷看向地上的裴欢颜。 “数罪并罚,你可认?” 此时的裴欢颜眼睛半张半合,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堪称奄奄一息,有出气没进气了,听到裴西岭的话,她似乎勉强使了使力,嘴巴终于微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既认,那便再无可说。”裴西岭直接开口,“我裴家自认对你仁至义尽,此后与你裴欢颜再不相干,日后你穷困潦倒,我不会接济你半分,你若有幸扶摇直上,我裴西岭势必拦你青云路,挡你凌云志,以慰我无辜将士在天之灵!” 闻言,赵瑾眉头终于动了动。 裴西岭是懂杀人诛心的。 生不如死从来不是轻飘飘四个字。 而听到裴西岭这番话,本快晕过去的裴欢颜眼睛瞬间睁大,开始挣扎起来,虽然动作幅度很微弱,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算是拼命了。 “送她去甄家!”裴西岭沉声开口。 “是。”常昆迅速应下,接着一挥手,两个嬷嬷就进来了。 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听到甄家,裴欢颜挣扎的更厉害了,她咬紧牙关,勉力挣扎着,终于发出了些微弱的声音:“父亲……不……不要……” 见她说话,嬷嬷们顿了一下。 “愣着做什么!”裴西岭斥了一句。 常昆也明白了,忙使眼色叫嬷嬷抬走她了。 裴西岭这才转过头,对赵瑾道:“先前给她的所有东西都不必带走,夫人给她的铺子庄子也都收回来吧,那个畜生不配!” 赵瑾点头应下。 虽然在裴欢颜名下,不过要收回来也不难。 第186章 若侯爷是林山,会如何做? 赵瑾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先前皇上曾明言侯府明珠成双,如今将裴欢颜送走,可否有碍?” 虽然就裴西岭所言,建文帝对平阳侯府称得上信重,可谁知道皇帝善变的小心思呢。 裴西岭摇头:“她做的事已经在皇上那里挂了号,无碍。” 也就是建文帝自己都包庇了二皇子,裴欢颜是被后者威胁,又为侯府养女,他才没有做什么。 要不就裴欢颜干出的事,建文帝高低得给她一杯毒酒。 也幸而林山是被二皇子威胁指使背刺裴西岭,而并非真的与图尔勾结叛国,否则别说一个裴欢颜,怕是林家九族、二皇子,甚至算得上无辜不知情的平阳侯府都逃不掉。 便是裴西岭自己身为受害者,也为教出了一个裴欢颜而自觉有愧于那些被灭口的无辜将士。 “那便好。” 赵瑾点了点头:“不过侯爷是何时得知裴欢颜与二皇子勾结的?” “不久之前。”见赵瑾看着他,裴西岭多解释了几句,“我回来后便着手查二皇子,正在羡儿被裴芙母女诬陷前查到了她。” 赵瑾想到了什么,忽地问:“林山当初……莫不是有心求死?” 裴西岭没点头,却也没否认。 赵瑾便明白了。 得知裴西岭还活着且大胜图尔后,林山便率军突袭图尔,拼死将路德的人头砍了下来。 林山了解裴西岭,正如后者了解他一样。 裴西岭还活着,林山绝无翻盘可能,倒不如死在战场上,用尽最后价值博个忠烈名头,或许他还寄希望于他们着十多年的情分,便是不能为他遮掩,至少会保他家人周全。 也正如他所料,裴西岭虽如实向建文帝禀报了经过,证明他临阵反叛,却当真保下了他的家人。 不是为这十多年的情分,而是他还算尚有脑子,不止斩下图尔大将路德为前线省了不少事,还布局得当,与即将打入图尔国都的裴西岭配合默契,两方一同使力,这才有了后来的图尔国破。 这大抵也是林清茹自信有底气闹的原因。 林山犯了大错不假,功绩却也实实在在摆着。 裴西岭自觉他个人感情不能影响国家乃至百姓,不过林山也算临死立功,所以他愿意保他家人一命。 “人心果然复杂么?”裴羡不由道,“他能为家人背叛父亲,灭口数人,至家国百姓于不顾,又能一意孤勇赴死,拼命斩杀敌军大将于阵前……功过竟无法评说。” 这二者他皆有,也都大。 那时林山突袭图尔,斩杀路德,大概也抱了一颗必死的心吧。 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依旧选择相信被他背刺险些丧命的裴西岭能在他死后还会护他妻儿一条性命。 “无非利益衡量罢了。”赵瑾看得清楚。 裴西岭始终没有说话。 “林山……倒也算个男人了。”裴羡若有所思,“以他之才,殁于权利争斗,却算我大齐的损失。” “或许吧。”赵瑾道。 林山有将才,更遇到了裴西岭这个愿意一路扶持他的贵人,或者说是挚友,若他还活着,没有被二皇子拉下水,必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如今的定南伯还指不定是谁呢。 偏生他走错了路。 那样轻易就死了也算便宜他。 想到这里,赵瑾忽地看向裴西岭:“若侯爷是林山,会如何做?” 裴西岭道:“同皇上禀明事实求助,或使力从奸人手里救至亲,抑或设计演戏骗过奸人,若三者皆不通,便只能千刀万剐奸人之,为你们报仇雪恨!” 好家伙。 你是一点不带犹豫的牺牲我们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赵瑾还真没法挑出他的错。 家国大义远高于小情小爱、血脉至亲,这是裴西岭刻进骨子里的信念,也是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该铭记于心的责任。 便是自私自利如赵瑾,她虽对大齐没有归属感,可若代入现代,她立时便能对裴西岭感同身受了。 不过,“侯爷很信任皇上。” 甚至第一选择就是向建文帝求助。 裴西岭语气理所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手段势力皆为大齐最顶端,自是向他求助最为稳妥,且君为臣上,本便要知无不言,关乎国本社稷之事,更该向皇上禀明事实原委,就此事而言,便不只牵涉一个林山外室,更是关乎江山社稷之重任,不可轻忽。” 二皇子是有力争储人选,可他干出来的事未免太不人道。 一个能用臣子家眷威胁的储君,甚至未来的君主,这就不得行了。 不论建文帝最终会如何选,事该说还得说,叫他看清自己儿子的嘴脸德行是为人臣下分内之事。 “侯爷说的极是。”赵瑾嘴角一抽,“不过就如今看来,二皇子似乎胜算依旧颇大。” “皇上自有决策。”裴西岭平静开口。 赵瑾微皱了皱眉。 原以为建文帝是因五皇子抗旨拒婚一事被牵连冷落,可现在看来还是她想的太简单。 依裴西岭所言,建文帝明显早就知道了二皇子威胁林山一事,那先前乐妃晋位,大皇子一脉风头也达到最盛就说的通了。 这明显是为了打压警告二皇子。 她就说么,无缘无故的,怎么忽然就将大皇子架在火上烤了。 可怜见的,原来他只是被亲爹当成了出头鸟,还是为了另一个好大儿。 而当时二皇子沉不住气,左右钻营的厉害了些,不久就有了五皇子与黛莎赐婚一事,甚至五皇子当众拒婚,是不是建文帝意料之内都不好说。 反正就此之后,二皇子顺理成章就坐了冷板凳。 可即便如此,在林山罪行败露之后,建文帝依旧选择了包庇维护二皇子,将他的大过藏的严严实实。 ——朝臣们或许会容忍一个拿臣子家眷做人质的皇子甚至储君,毕竟古往今来这么干的皇帝可不在少数,却绝不会容忍一个至江山社稷、军机要务于不顾,只为一己之私的皇子甚至储君。 尤其是武将这边,有能耐有军功的大多都不会待见二皇子这种人品,没军功没大能耐的或许会站他,但除了面上好看基本没啥大用处了。 正直的文臣也不在少数,且还有相当一部分很有话语权。 这事被捅出来,二皇子基本与皇位无缘了。 赵瑾也想不通,建文帝是真心疼爱二皇子呢,还是觉得十来个儿子里就这一个能当个大用,舍不得废了呢。 她不由又想到之前二皇子开始坐冷板凳的时候。 九五之尊,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了,还需要挑日子找借口么? ……可他甚至连厌弃二皇子都要找个合理而顺当的借口。 第187章 听说今日秦王世子被参了? 关于建文帝对二皇子究竟抱着何种复杂心思,赵瑾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 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清茹诬陷你叛国一事,到底是大皇子所为,还是二皇子也插手了?” 裴西岭道:“应是二皇子给了她假证据叫她误以为我叛国灭口林山,后又诱导她借大皇子的手去告发举证,府中那个内鬼暂时没有查到是谁的人……不过应该不是大皇子的。” 赵瑾嘴角又是一抽。 裴西岭语气里的看不上和嫌弃都要溢出前院了。 平日里瞧着大皇子分明还挺有脑子一人,怎么的一遇上二皇子和裴西岭就显得这么……傻缺呢? 甚至被二皇子无知无觉利用而不自知,昨日事后,满朝文武都知道是大皇子看不顺眼平阳侯府,蓄意指使林清茹诬陷了。 二皇子却稳居幕后,甚至除去少数知道内情的,大家还当他清清白白一朵莲花呢。 有时候,实在不怪建文帝偏心。 赵瑾无语了片刻。 裴羡这时问道:“便是二皇子心思再缜密,南疆之事也无法插手太多吧?那证据只怕要么过于简单,要么破绽更多,母亲先前曾说林清茹被林夫人教养的极好,人也极聪明,怎得她竟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么?” 赵瑾摇了摇头:“万般铁证,敌不过人心罢了。” 林清茹敬重父亲,便是知道他养外室也从未在外透露过,甚至可能都是瞒着林夫人的,可见她对林山的孺慕之情。 一个将父亲当做高山般敬仰的姑娘,又怎么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通敌叛国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即便二皇子手中的证据有再多破绽,她也心甘情愿被利用。 饶是赵瑾也不得不承认,在拿捏人心这点上,二皇子实在出类拔萃。 疑惑解开,赵瑾也没了心思留在前院,同裴西岭说了声便准备回去。 裴羡见状,立即跟上。 后头的裴西岭看着她们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神深沉。 二弟图谋他爵位,被他揍了一顿,到现在不敢上门,与断交无异;长子……裴承志大不孝,揍了一顿,扫地出门,断绝往来;裴芙害他女儿,断绝往来。 现在又是养女……这个更狠更炸裂,差点给他坑没了。 揍了一顿,扫地出门,断绝往来。 回来不过短短时日,人生为何就变成如此不堪模样。 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他莫不是要做孤家寡人? 想到这里,他眼神更加深沉。 外头的常昆眼睁睁看着裴西岭一身低气压的“啪”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隔绝了视线,他却不知为何,不时便能感受到里头隐约传来的自闭气息…… 关于裴欢颜被请家法后送回甄家一事,赵瑾对外的说法统一是犯了大错,但绝口不提她做了什么,便是赵夫人闻讯赶来她都没有露半句口风。 建文帝有心遮掩她不敢拆台,但她也不乐意再帮着遮掩了。 叫外头猜去吧。 倒是双胞胎回来后特地问了一回,对着他们没什么好隐瞒。 听明白后,裴承允面色平静。 倒是裴承州有些难以置信:“分明一起长大,为何她……她会变成这般陌生又恶毒的模样?” 推李二姑娘下水,与二皇子勾结,出卖林山,背叛父亲。 桩桩件件,难以置信是外表柔弱可爱的裴欢颜会做出的事。 便是裴承州从前心中对裴欢颜还存有一分兄妹之情,在清楚知道她干过的事后,就再升不起半点情分了。 ——他只恨自己没有亲手打断她的腿! “人心隔肚皮,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裴承允安慰他道,“你还能做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呸!!”裴承州虎目圆瞪,瞬间呸他一脸。 裴承允脸色一僵。 “还蛔虫,我恶不恶心,膈不膈应!”裴承州冷笑,“那畜生里里外外都毒透了,我活在她肚子里都看不着明日的太阳,我能看清什么!黑心黑肝黑肺黑肾,连血都是黑的,人家一心寻死的只怕都看不上她那一肚子黑水!” 裴承允嘴唇动了动,看面色似乎在咬牙。 赵瑾嘴角也抽了抽:“你是不是见五皇子了?” “母亲怎得知道?”裴承州诧异看她一眼,便点头道,“昨日五皇子与秦王世子仗义执言,更揍了那潘城一顿为母亲出气,儿子自是要去谢过他们的,所以今日也回来晚了些。” 五皇子自上回拒婚后就没去上书房,被建文帝责令反省。 ——不过他以为的反省大概是秦楼楚馆个个来一遍吧,昨儿还约了秦王世子去怀兴坊听曲呢。 “……你说的是,我也备过重礼,叫人送去了宫里和秦王府的。”说到这里,赵瑾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听说今日秦王世子被参了?” 裴承允正了面色,轻声道:“潘城到底是朝廷命官,秦王世子当街暴打他,御史台自然不会放过。” 何止呢。 御史台连秦王都没放过,连带着参了他一本教子不严。 “母亲不必担心,不过小事罢了,秦王不会放在眼里。”裴承允道,“御史的话,皇上肯听才是谏言,皇上不肯听,便不过废纸一堆。” 赵瑾点点头:“我明白。” 这对秦王还真不是个事。 毕竟秦王世子不是第一回被参,秦王也不是第一回给儿子擦屁股。 不过是这回涉及到平阳侯府,她才多嘴问了一句。 秦王世子不论出发点如何,却是实实在在给他们出了口气的,赵瑾可太谢谢他了。 谁能懂眼睁睁看着傻逼在自己跟前蹦跶还不能动手的憋屈呢。 第188章 段家长子竟有龙阳之好 秦王世子不是头一回惹事,百官也不是头一回参他。 不过打朝廷命官还是头一回。 潘城无论是人品还是名声抑或能力,都没几个人看的上他,奈何这货头上还顶着个乌纱帽——官再小那也顶着名头在。 这就戳到朝臣们敏感脆弱的小心脏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今天看潘城不顺眼揍一顿,那明天看他们老头子一个碍眼,那就敢揍他们! 潘城好歹还有一把子好身体抗造,老头子有什么? 这不能忍! 熊孩子就是欠调教! 所以文官们再不像从前一样轻轻放过,御史台更拼了老命的参他,逮住了就不松口的。 饶是如裴承允所言,秦王还真没将这当成一回事,可还是被那雪花一样的奏折和早朝上的众多喷子弄的烦不胜烦,心下对家里那个逆子更恨不得直接吊起来抽! 倒是裴西岭在早朝上一反从前的中立,为秦王世子舌战百官。 裴西岭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讲究规矩的人,这点大家都知道,诚然潘城是真的该打,可裴西岭这样公然违背自己的原则为秦王世子说话还是叫人意外,连秦王都惊讶了片刻。 ——虽然逆子某种意义上是真的为平阳侯府出了口气,但他可从来没指望过叫裴西岭站队逆子。 不过没多久众人便消了疑惑。 裴西岭以潘城德行有亏为由,当众向建文帝谏言革除他一切功名官位,以儆效尤。 听到他这话的朝臣们都不由嘴角一抽。 他是觉得罢了官,秦王世子就不算殴打朝廷命官了么? 可问题是秦王世子揍人的时候潘城还是六品翰林啊!! 这不是偷换概念么! 简直胡闹! 某些忠正坦直的老臣们愈发看他不惯,当下连他也一块喷了起来。 一整个早朝下来,裴西岭和秦王直直被喷了个满脸口水,耳朵也吵的嗡嗡直响,俩难兄难弟走出金銮殿时,前者脸色还算平静,秦王却直接黑了脸,周身气压低的吓人。 想来最近秦王世子的日子会很好过。 因着此事引起的众怒太多,且秦王世子当街暴打朝廷命官也实在不像话,建文帝斥了他一顿,勒令他闭门思过,又以教子不善的名头罚了秦王一年俸禄,令他严加管教儿子,此事才算罢休。 百官们也总算闭上了嘴。 他们不过是要个态度。 秦王世子有多混他们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潘城那嘴脸做派莫说秦王世子,便是他们都看不上,有机会都必要踹上两脚,就更不必说向来不忍气的秦王世子了。 所以即便建文帝罚的轻,看在秦王和潘城的面上,他们也没再多说什么。 赵瑾也在关注着此事,得知秦王世子没多大事,而裴西岭也为他说过话,这才放下心来。 建文帝那几句斥责都不一定能到秦王世子耳朵里,闭门思过更是玩似的,一年俸禄也不过秦王府偌大家产的一个零头。 还真是不伤筋不动骨。 从始至终,谁也没提叫秦王世子去给伤势颇重的潘城倒个歉。 显然大家都是明事理的。 “夫人可放心,秦王虽瞧着脸色难看的厉害,却定然舍不得将秦王世子如何。”惜春道。 赵瑾点点头:“那便好。” 她还蛮喜欢凤雏的。 “秦王世子这样为名除害的好人,自然是平安无忧的。”惜夏含笑点头。 赵瑾笑了一声,转而问道:“甄思文那边如何?” “一切都已妥当,夫人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 见惜夏说的笃定,赵瑾也不由升起了一丝兴味。 甄思文也的确没叫她失望,翌日便有了段卓的消息传来,还是相当炸裂的新闻。 ——连翠楼昨夜新推出一个头牌,其倾城之姿引得无数纨绔子弟与富贵商户们争相抢夺,正在气氛正热之际,却有一公子走错房间,直接撞破了段家长子段卓的床事。 嗯,桃色新闻不算什么,这年头谁还没点风流韵事了。 不过叫一众人炸裂的是这段家长子竟有龙阳之好! ——嗯,龙阳之好也不算什么,毕竟喜欢男色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可叫人瞪直眼睛、争相抢着看的是这段卓身居下位,床上竟也不止一个男人! ——夜御几男不解释。 那走错门的公子意外进去时,这段卓正满脸潮红享受,一张还算周正的脸竟意外地媚态丛生,比之台上的花魁更吸人眼球。 这消息一出,直接引爆京城热点,将秦王世子暴打潘城的风头压的半点不剩。 不止听到消息的人震惊,那群有幸直面桃色现场的纨绔子弟们更是振奋异常,逢人便要说道个那日晚上段家公子与那四个男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据闻那四个男人都是连翠楼的小倌,长的那是风采各异有滋有味,且无一例外的强壮…… 纨绔子弟们平日眠花宿柳多了,说起这档子事口才那叫一绝,直叫人听着都身临其境,仿佛能亲眼看见一样。 得益于这群人不遗余力的宣传,段卓这个往日不算多响亮的名字一举红遍京城,便是荣养在府的两位老太傅都听了一耳朵。 不怪众人惊讶八卦,实在是段卓平日里便是个十足十的浪荡做派,路边的母猪碰到他都得惨遭调戏,这猛然说他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还去青楼找刺激,还夜御四男…… 还直接被人撞见。 这就不得不叫人关注了。 侯府正院。 “夜、夜御四男?”赵瑾知道消息后懵了一瞬。 这段卓是直男没错啊。 “许多人都看见了,的确如此。”瞥见惜夏意味深长的表情,她才回过神来,一脸微妙。 甄思文……狠啊。 果然还是男人懂男人么。 经此一事,段卓的名声算是毁干净了,甚至段家的名声也完了,连带着乐妃和大皇子也要受影响。 段卓想毁裴羡名声,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自己尝尝被下药强上的滋味,被旁人指指点点恨不能羞愤欲死的滋味,自己与家族全都被戳着脊梁骨骂的滋味。 对付无耻的人就要比他更无耻。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是感受不到疼的。 第189章 你算哪块小饼干? 消化完段卓昨夜的事迹和外头人的骂声,赵瑾迅速盘算起该如何趁着这股东风再给段家当头一击。 养出段卓这么个玩意儿,还整日仗着皇长子母家欺压百姓作威作福,段家可一点不冤枉。 就算不能一举除掉,给他们长长记性还是可以的。 惜冬欣慰道:“段家公子这热闹来的正是时候呢,秦王世子那茬总算是没人提了。” 赵瑾笑了笑:“他只怕不乐意被抢风头呢。”还是被段卓这么个玩意儿。 若心情一个不好,说不得还要上门找段家麻烦去。 “夫人说的是。”惜夏也赞同点头,“凭他段卓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抢世子殿下的风头,还是这样不堪入目的风头,秦王世子只怕都要膈应坏了。” 赵瑾又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盘算了起来:“既如此……我们不妨再添把火。” “如何添,夫人您说。”惜夏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有些期待兴奋。 “段家往日鱼肉百姓也不是秘密,我们便做回好心人,给他们挖一挖吧。” “是。”惜夏立即应下,还道,“还有那段卓,奴婢听说他后院里好几个妾室都是强纳去的,这可算强抢民女了!” 赵瑾点头:“还有段峙,叫卫封查查他。” 段峙是段卓父亲,也是乐妃嫡亲兄长,是段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个,任太常寺少卿,虽实权不够大,但油水绝对不少,依段家这德行,她一点都不担心找不到把柄。 抓不着他结党营私,还抓不着他贪污受贿么! 惜夏应了声是,便匆匆转身下去,眨眼间却又回来了。 “还有事?”赵瑾挑眉。 “夫人,甄思文想见您。”惜夏道,“奴婢觉着应是为了裴欢颜之事。” 赵瑾点点头:“想也是要来找我的。” 甄思文没反应才奇怪。 “那夫人是叫他进府来还是?”惜夏皱了皱眉。 甄思文算是私底下为赵瑾办事的,摆到明面上可不好。 可若单为他一个叫赵瑾再出门一回,又太给脸面。 赵瑾倒是无所谓:“还是在书肆吧,正好我再瞧一遍,没问题就过几日正式开张。” “是。” 赵瑾很快就叫人套好了马车,从侧门出去了。 还是上回的隔间。 赵瑾到时,甄思文依旧已经候在里面,见她进来,忙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赵瑾点了点头:“坐吧。” “多谢夫人。” 两人相对而坐,赵瑾率先开口:“你是想问裴欢颜做了什么?” 甄思文颔首:“本是想问的,不过如今看来,夫人大抵不会告诉我。” “的确。”赵瑾开口,“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不能说。” 闻言,甄思文眉头一动,片刻后才道:“多谢夫人。” 明白就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赵瑾也多说了一句:“看好裴欢颜。”这是个能造幺蛾子的,若非知道甄思文不会放弃这个妹妹,赵瑾都想劝他早断交早干净。 裴西岭对裴欢颜的定位很明确。 ——他不会一剑了结她,而是要她生受苦难。 若裴欢颜哪日过的好了,裴西岭就该觉得是自己提不动刀了。 由此可见,虽然甄家日子不好过,可若裴欢颜回去,还不知是谁连累谁呢。 甄思文也明白:“我已经送她离开,我爹和小弟小妹都不喜欢她,留在家里也不过徒增摩擦。” 见赵瑾挑眉,他道:“我只保她性命,其他不论。” “你想得开便好。”赵瑾点点头。 感情到底是个好东西,吴桂香做出那样错事,甄思文从前尚且包庇她,裴欢颜与他仅有血脉却无感情,他便要更冷静理智得多。 能叫裴西岭动用家法打个半死的,想想就知道是关乎哪方面的事。 而能叫赵瑾三缄其口的,又能是谁。 想透彻了,他便该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更为有利。 赵瑾也很满意他的态度,道:“段卓的事你处理的不错,我会再给你人手,接下来除去歌舞坊的事,你多留意着二皇子的动向。” 听到二皇子,甄思文眼神一闪,继而点头:“是。” 赵瑾说完正事便径直离开了,她同甄思文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聊,在她眼里这就是个属于自己的006打工人。 跟工作机器有什么可聊的呢。 她出门后着意四处瞧了瞧书肆,觉着各处都妥当了,这才满意地打道回府。 “回去挑个良辰吉日,我们开张!” 惜春笑着应下:“是。” 马车是从侧门回府的,赵瑾顺着小路回了正院,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坐着桌边,脸色深沉的裴西岭吓了一跳,好悬稳住才没平地摔。 “侯爷怎得过来了?” 她拍了拍胸口,在另一边坐下:“可是有事?” 裴西岭拧了拧眉,开口却是毫不相关的话:“夫人出门了?” 赵瑾点头。 这不明摆着的么? 裴西岭眉头拧的更紧了些:“我与夫人到底是夫妻,夫人若要见外男,便不叫我陪同,是否也该报与我知晓?” 赵瑾挑起眉头。 报给你知晓? 你算哪块小饼干? “便是不报与侯爷知晓,侯爷不也事事清楚?”老娘还没跟你算监视的账,你倒先抖起来了。 多大脸啊。 闻言,裴西岭也尴尬了一瞬。 监视这事干的的确不地道,他都没脸粉饰成保护。 赵瑾翻了个白眼:“侯爷有事?” 见她语气不太好了,裴西岭只能道:“段卓之事是夫人所为?” 赵瑾点头。 甄思文干的,也相当于她干的没错了。 裴西岭顿了一瞬,继续道:“想来段家大抵心中也有数,近日还望夫人小心行事,莫要被他们钻了空子报复。” ——这不是废话么? 赵瑾当然知道。 “我也会尽快解决段家。”他接着开口。 赵瑾不明其意,只能点头,认真看着他。 裴西岭沉默了片刻,见赵瑾眼神隐有催促之意,只能缓缓起身:“便不打扰夫人歇息了。” 赵瑾又一点头,眼睁睁看着他缓步离开,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问号。 所以他干什么来了? 第190章 柔嘉长公主人怪好呢 裴西岭离开后,赵瑾问惜冬:“他什么时候来的?” 惜冬道:“夫人刚出府不久,侯爷便过来了。” 见赵瑾没说话,她又道:“奴婢本想同侯爷说清楚,不过侯爷似乎知道您出门,只是一直坐着桌旁,似乎在候着您。” “他当然知道我出门。”赵瑾道。 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监视着呢,不就为了防着一个风吹草动么,现在连她出门都要管,咋不上天呢他?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果然男人的话就是得当成耳旁风才行。 揭过这一茬,惜冬又将一张帖子递给她:“夫人,这是方才柔嘉长公主府送来的。” 赵瑾接过瞧了瞧,挑眉:“又是赏花宴?” “柔嘉长公主是京里出了名的爱热闹,赏花宴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赵瑾翻了翻帖子:“不过明日的宴,今儿才送帖子来……长公主府可是只送了咱们一家?” “夫人放心,奴婢留意着的。”惜冬应道,“长公主府都是今日才各处送帖子的,送完咱们府,那人便径直往隔壁周府去了。” “那便好。”赵瑾点点头。 若长公主府只将平阳侯府落在最后,那这宴不赴也罢。 “柔嘉长公主……”她喃喃重复着,忽然勾唇一笑,“人可怪好呢,莫不是知晓我不逢良机,又给我送温暖来了?” 还怪贴心的。 惜夏立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奴婢这便叫卫封准备着,也想法子务必叫黛莎郡主赴宴。” 赵瑾满意点头。 段卓收拾了,黛莎可还好好的呢,就只损失了点名声,赵瑾当然不能叫她这么滋润。 先前就盘算着处理她身边那几个心思歹毒又深沉的丫鬟了,无奈不知是不是黛莎坏了名声嫌丢人,最近竟也没出来,叫她苦寻良机。 柔嘉长公主倒是个贴心的小可爱,巴巴又给她送良机来了。 皇族众人,身份尊贵又在建文帝那里有脸面,便是惜夏不想法子,只怕黛莎也不敢放了她的鸽子。 最多就是想辙将那几个丫鬟都弄出来好动手。 倒是惜冬犹豫了一下:“夫人,光天化日的,直接杀人……是不是太过猖狂,且黛莎郡主与咱们的过节满京皆知,做的这样直白明显,只怕都要知道是咱们动的手了。” “就是要叫他们知道,我平阳侯府的人不是好算计的,敢动手,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赵瑾缓缓开口。 为什么要做的这样明显? 当然是杀鸡儆猴了。 自裴西岭假死之后,平阳侯府遇到的事还少么?无非是打量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一个个上赶着来踩一脚,便是如今裴西岭回来,也不是她安坐后宅的理由。 有狗来咬,不必咬回去脏了嘴。 直接打成丧家犬就是了! 至于光天化日杀人……只要建文帝不忌讳,整个京城又能如何? 黛莎干过的事可不少,先是差点毁了裴羡清白,后又联合二皇子意欲陷害裴西岭叛国——虽没有证据,不过就裴西岭查到的来看,黛莎绝对不清白。 一个曾经的敌国公主在自家兴风作浪到这种地步,建文帝对黛莎有几分好感可想而知。 平阳侯府报复回去再正常不过。 建文帝一意包庇的二皇子险些害的平阳侯府家破人亡,苦果他们吞了,正值建文帝愧疚之际,不趁机搞点事简直都对不住他那比烟花命长不了多少的愧疚。 惜冬也明白了:“夫人高见,是奴婢想茬了。” 惜春笑道:“你放宽心,咱们还没猖狂到当街杀人。”左不过就是替罪羊找的敷衍些罢了。 两相对视间,惜冬瞬间明悟,脸上也带了笑意。 一夜无话。 翌日赵瑾起了个大早,开始更衣梳妆。 与裴羡一同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坐上马车往柔嘉长公主府驶去。 不多时到了地方,还未进门便听到了不小的嘈杂声,马儿嘶鸣声与下人们的行礼声混在一起,倒愈发衬得长公主府门庭若市,热闹得紧。 裴羡也是如此想:“柔嘉长公主似乎很受欢迎呢。” 赵瑾一笑:“长公主德行出众,身份尊贵,人缘自是极好。” 裴羡也笑了笑。 马车到了二门处停下,赵瑾两人下车,被候着的丫鬟客气引进后院。 “今日咱们宴席在梅园,夫人与郡主请移步。” 赵瑾笑着点头。 一刻钟的功夫后,终于到了梅园,人还未进去,一股梅香便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前头一条落满梅花的曲径小路,更添三分雅致。 穿过月亮门,走过盛放正好的梅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摆置整齐端正的精致桌椅被梅林团团围在中央,打扮漂亮体面的夫人和姑娘们坐在中间,正三三两两说笑,瞧来竟有世外桃源之感, 柔嘉长公主别的不说,品味和审美是绝对在线的。 赵瑾同她们打过招呼,便与先到的赵夫人坐在了一起。 “今儿天冷了许多,怎的羡儿穿的这样单薄,你做母亲的也不仔细着些!”赵夫人皱眉看了赵瑾一眼。 姥姥觉得冷,那就冷吧。 赵瑾无奈认错:“是我的疏忽。” “哪就怪得母亲?”裴羡忙笑道,“我素来身子好,大冷天里火气也比旁人大,外祖母您试试,我手可热得紧呢。” 她伸出手拉住赵夫人的摇了摇,摇的后者也不由失笑。 “不冷也要多穿些,万不可仗着年轻身子好就胡闹。” “是是,羡儿谨记,以后一定再裹多些。”裴羡拉长声音,状若求饶。 三人没说几句话,柔嘉长公主就到了,大皇子妃也同她一起过来了。 互相见礼过后,一众人便又落座,此时人俱已到齐。 柔嘉长公主率先开口:“本无意惊扰诸位,只是昨儿忽见满园梅花盛开,极是好看,这样美景自该一同观赏,方才不负风光。” 第191章 这不是黛莎郡主的丫鬟? 她话落,大皇子妃笑着接话:“虽说眼下正值严冬,却也并不妨事,一株寒梅便胜过满园春色,到底是姑母这里最是叫人流连。” “既喜欢,你日日来又能如何?”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 其余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柔嘉长公主听的舒心,不知怎得将眼神转向了赵瑾:“自开宴起平阳侯夫人便没有说话,可是不喜欢这梅园景致?” 赵瑾笑了笑:“却正相反,这梅园景致太过好看,倒叫臣妇忘了今夕何夕。” 柔嘉长公主微一挑眉:“你喜欢便多瞧瞧。” 赵瑾笑着点头。 见两人没有怼起来,在场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过头不再看。 柔嘉长公主与平阳侯夫人不对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逢遇见高低都要怼一回,却不知这平阳侯夫人是不是因着死了夫君那一遭转了性子,竟像是活明白了一样,人变得通透讨喜不少。 ——不过不能给她们提供乐子,到底还是有些无聊了。 赵瑾自然不会如她们的意。 她与柔嘉长公主本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仇怨,犯不着怼来怼去拉仇恨。 再说今日她要做的事……某种程度上也算有些对不住柔嘉长公主了。 让让她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她看向一直静静坐在对面,只同丫鬟在说着什么的黛莎,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来,赵瑾对她一笑。 黛莎也笑了笑,不过略显阴冷。 今日她只带了两个丫鬟出来,赵瑾仔细瞧着,最阴毒那个竟也没来。 这可不行。 高低得引出来,今日这四个的命,她都要了。 说笑了片刻,柔嘉长公主便道:“今日请诸位来不过赏景,若枯坐于此,反倒平白辜负了大好风光,梅园美不胜收,自该有人欣赏,诸位随意便是,待景色赏罢,咱们把酒言欢。” 说完,她一抬眸,立时便有舞姬缓缓进来。 与此同时,乐曲响起,舞姬起舞。 气氛顿时热了起来。 柔嘉长公主率性肆意,爱玩会玩,这也是大多数人乐意赴她宴的部分原因。 在她的场子,便是没有八卦热闹,也从来不会有多无趣。 见着众人三三两两离开赏景,赵瑾倒是没有动弹,只静静坐着笑眯眯看着舞姬们跳舞。 不得不说,是真养眼啊。 柔嘉长公主实在会享受。 赵夫人看着她,终于反应过来:“你要做什么?” “母亲安心看着便是。”赵瑾笑了笑,转头对裴羡道,“公主府的景致是京城一绝,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去找你周姐姐,一同去走走吧。” 裴羡显然很喜欢这梅园,笑着应下后,便去找周念慈了。 赵夫人没走,而是继续坐在赵瑾身边等着。 一曲舞罢,柔嘉长公主率先抚掌而笑:“乐曲动人,舞姿曼妙,正是相得益彰。” 留在这里的部分人也纷纷笑着应和。 “啊啊啊——” 正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惊叫声,直吓的人手中酒杯险些都没拿稳。 柔嘉长公主倒是笑容不变,转头看向声音传来那处:“不知出了何事,不如一同去瞧瞧吧。” 说罢,她率先起身。 “长公主说的正是,我们快些去瞧瞧,可别是出事了。” “对对。” 这就是两句废话,偏生还有不少人附和。 显然大家爱看热闹的心态占了上风。 要么说还得是柔嘉长公主呢,就是敞亮痛快,都不必大家伙开口,立即就贴心的叫上所有人一起了。 不像有些人家,愣是藏着掖着拿大家当外人,忒的小气。 赵瑾也跟在后头离开。 那声音听着似乎挺近,实际众人可走了不少路,堪堪到梅园的最边上,才看到几个姑娘互相抱着缩在一起,表情惊惧。 下人们围在她们周围,紧紧护着。 赵瑾见状,微一皱眉。 忘了这茬。 吓着姑娘家可不好。 她悄悄对惜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见此时众人注意力都在几个姑娘那边,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怎么回事?”柔嘉长公主率先问道。 “回长公主,是……是前头那边有一具尸体,臣女等方才看到,不慎惊扰到长公主和诸位夫人,是臣女的不是。”一位姑娘勉力镇定,颇有条理的回答。 这样反应倒是叫众人高看了一眼。 柔嘉长公主也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江家姑娘?倒是个知礼的。” 她一开口,赵瑾也才想起来这姑娘。 这是安禄伯嫡长女,江娴,也是淑妃的娘家侄女,二皇子五皇子的舅家表妹。 长得柔柔弱弱娇美可怜,属白瑶青那挂,不过性格和为人处世却显然比后者要强上许多。 “多谢长公主赞誉,臣女愧不敢当。”江娴轻声回道。 柔嘉长公主摆了摆手。 很快便有人将角落那具尸体抬了出来,是具女尸,穿着丫鬟服饰,瞧着面色隐隐泛青,应是中毒致死。 “这不是黛莎郡主的丫鬟?”很快便有人认了出来。 听到这熟悉的话,很多人都眉头一跳。 尤其是大皇子妃,眼神一瞬间都快能杀人了,不过转而一想这不是在自己家,她复又淡定下来。 “黛莎人在哪?”柔嘉长公主还算平静。 “方才似乎去赏景了,还未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也没叫她们等太久,黛莎便匆匆而来。 顾不得见礼,她皱眉看向地上的尸体,眉宇间隐有戾气:“谁干的?” 没人回她的话。 柔嘉长公主慢悠悠开口:“倒是本宫想问问黛莎郡主,自己的丫鬟自己不处理,反扔来旁人家恶心人,这是何道理?” 黛莎不可置信:“你说是我杀了她?” “难不成是本宫?”柔嘉长公主脸色终于有了不耐。 “长公主莫不是在开玩笑?”黛莎冷笑一声,“我的丫鬟不明不白死在长公主府,是我该向长公主要个说法才是!” “去叫顺天府。”柔嘉长公主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一旁的小厮忙应是跑下去了。 赵夫人皱眉看向赵瑾,见后者不慌不忙,这才勉强压下忧虑。 见柔嘉长公主转身要走,黛莎忙拦在她前头,怒视着她道:“长公主一句顺天府莫非就想打发我?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和为人之道?” “那你想如何?” 她态度越不以为意,黛莎越是愤怒,连最基本的逻辑和理智都近乎没了:“我是皇上亲封郡主,是未来的八皇子妃,你怎敢这样敷衍于我?!” 闻言,柔嘉长公主笑了出声,随即冷冷看向她:“本宫还是皇上亲封有品级有封号的长公主,谁不是个圣旨亲封?八皇子妃又如何,八皇子尚且要恭恭敬敬叫本宫一声姑母,更遑论你一个未过门的正妃?论品级论辈分,本宫都在你之上,你又怎敢对本宫这样无礼?” 第192章 相思豆 柔嘉长公主气场全开,立时便震住了黛莎。 也叫她回过神来。 这里是大齐。 与图尔皇室截然不同的大齐。 她咬了咬牙:“方才我太过着急,长公主莫怪,只是我这丫鬟死在公主府是事实,长公主到底该给我个交待。” “不是去叫顺天府了么?”柔嘉长公主不耐开口,“本宫尚不在意叫顺天府衙役进我公主府搜寻,你还有何不满?” 黛莎顿了顿,只能不情不愿开口:“那黛莎便等着!” 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下巴一点。 黛莎咬牙让开前路,任她盛气凌人的带人离开。 赵瑾也准备跟上,黛莎这时却注意到了她,眼神阴沉:“是你对不对?” “未有证据事实,郡主还是莫要血口喷人的好。”赵瑾拂了拂袖,与赵夫人一前一后离开。 隔着老远,她都能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那道刺人视线。 众人回到席间,一时却都没了心情说笑逗趣,只有些微八卦声在四周低低响起,更有些毫不掩饰的眼神直直往黛莎身上投去。 黛莎面无表情的坐在位子上,眼神略显阴沉。 倒不是为了一个丫鬟伤心气愤,而是当众毒杀她的人这件事叫她自觉颜面尽失被冒犯到,柔嘉长公主不以为意的态度更叫她不忿气怒。 顺天府很快就来人了。 因着关系到柔嘉长公主,顺天府尹亲自带人跑了这一趟。 见礼过后,他也不废话,径直带人就去了那丫鬟尸体所在地。 众人坐在原位,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不少宗室王妃夫人们不约而同说笑起来,没再提这茬。 柔嘉长公主这时道:“发生这等不祥之事,本该叫诸位先回府压压惊,只那毕竟是黛莎郡主的人,必要给个说法出来,只能叫各位先在此候着,待到顺天府查明真相后再离开了。” 她是有点阴阳怪气在身上的。 黛莎脸色沉了下来。 大皇子妃会意一笑:“姑母这说的什么话,您好心请咱们来赏景,未料就有那不消停的执意作死,不放过大家伙儿任何一个,岂能怪到姑母身上。” 她也是懂捧哏的。 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黛莎脸色彻底难看了下来。 事出在柔嘉长公主府不假,可偏生谁叫出事的是黛莎的人呢。 她犯的众怒可不少。 柔嘉长公主倒是没受多大影响,还招呼众人吃吃喝喝,又叫舞姬们上来跳舞,气氛到底回暖了一些。 正在众人等得的有些不耐烦之际,顺天府尹这才快步而来。 他走至近前,行了一礼,却一时没有说话。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柔嘉长公主道:“在场都是自己人,黛莎郡主执意要个说法,府尹直说便是。” 顺天府尹只能道:“回长公主,微臣方才已搜寻过周围,仵作也简单验了尸,证实这位姑娘是中毒而亡。” “何毒?” “相思豆。” “相思豆?”柔嘉长公主挑眉。 “正是。”顺天府尹一伸手,手心里正正躺着一颗,他道,“这是在尸体旁发现的,此物又名相思子、美人豆,头红尾黑,有剧毒,服之两颗即死,这位姑娘正是中了此毒致死。” “相思豆……不就是红豆么?”崔意挑眉,“古今不知多少痴儿怨女以此寄相思,未想竟如此厉害,莫不是暗示情爱沾毒碰不得?” “夫人误会了,红豆没有毒。”顺天府尹抬高手,好叫她能看清楚自己手里的相思豆,“红豆通身红色,而相思豆头红尾黑,二者并不相同,不可混为一谈。” “原是如此。”崔意点点头。 “既已查明她死因,接下来又当如何?”柔嘉长公主懒懒开口。 顺天府尹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这位姑娘中毒不久,想来凶手就在此处,这……想来要先禀报上头,请长公主、大皇子妃与诸位王妃、郡主、县主、夫人姑娘们配合微臣办案的。” 一连串的称呼下来,他额间隐隐都冒出了薄汗。 干了十多年顺天府尹,他向来自诩八面玲珑破崖绝角,堪称一代端水大师,在贵人遍地的京城混得顺顺当当。 谁想临了临了,给他整这死出,片刻之间将他十几年没得罪过的都得罪了个干净。 但凡这其中有一个看他不顺……这人生还有盼头么。 而一切源头,竟只是为个丫鬟。 这找谁说理去? 偏生他顺天府干的就是这活,便只是个丫鬟,那也是条人命,既接了案子,他人站在了这里,那就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闻言,柔嘉长公主微微挑眉,转头看向黛莎:“黛莎郡主意下如何?” 这是明目张胆的给她拉仇恨。 黛莎已经被驾住,便是为了脸面也不得不咬牙开口:“便如顺天府尹所言。” “得遇如此良主,是郡主随从之福。”柔嘉长公主赞了一句。 说罢,她也不理会黛莎陡然难看的脸色,对顺天府尹道:“不必禀报了,你直接搜查便是,本宫行得正坐得端,不惧人查。” 顺天府尹还是有些犹豫。 这可是当朝长公主府。 柔嘉长公主倒是看得开:“待向上通禀,一层又一层,还不知要如何麻烦,本宫与你方便,也与在场诸位方便,只望你快些查明,还诸位清白才是。” 闻言,赵瑾眼神一动。 顺天府尹这才应下:“微臣多谢长公主体恤,必不负长公主所望!” 他认命的闭了闭眼,转身开口:“例行搜查,查过便罢,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大皇子妃等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无故被当做嫌疑人,谁都不会高兴,眼下还要一起配合顺天府搜查,任谁再好脾气都很难高兴起来。 顺天府的衙役们得了令,开始四下散了起来。 到底是女眷们,且能坐在这里的不是有品级就是有诰命,再次也是臣女,顺天府也没那个胆子和资格搜查她们,最多就是略有冒犯。 可便是如此,在场人脸色也算不得多好看了。 赵瑾面色也淡了许多。 她可没想一次性得罪这么多人。 谁想柔嘉长公主这么给力,黛莎还真就刚起来了。 既如此,那凶手就只能锤死了。 第193章 好戏才开始 衙役们没搜查出个什么来,顺天府尹刚准备松口气,一个衙役却匆匆端着托盘跑来,上头正摆着一枚玉珠:“府尹大人,这是孙仵作方才在尸体舌下发现的。” 顺天府尹一皱眉。 崔意眼尖,瞬间看了个真切:“我记得段夫人今日是戴了一串珠子的,这玉珠与段夫人腕间那枚很是相像呢……咦,可巧不巧,那珠子好似正是红豆与白玉串连而成。” 打从她话一出口,段夫人就白了一张脸。 众人的视线也不由被引到了她身上。 见状,她忙捂住手腕:“李夫人应是看错了,我可没戴那东西。” “那你捂住手腕做什么?”崔意挑眉。 “我……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不必顺天府尹开口,就有不少人直接锤死了段夫人—— “李夫人说的没错,方才我瞧着段夫人那手串漂亮,还着意问了一回的。” “是啊,我也看见了。” “所以段夫人,你的手串呢?”黛莎冷冷看向她。 段夫人见搪塞不过去,只能道:“我那串……不见了。” 她移开手,果然手腕上早已空空如也。 “这样巧么?”崔意道,“黛莎郡主的丫鬟刚被相思豆毒死,后脚段夫人就丢了手串……” 便是她不说,也多的是人疑惑。 段夫人大声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丢了手串,黛莎郡主的丫鬟死了同我有何干系!又不是我杀的!” “那你方才心虚什么?”黛莎问她。 “都说了那丫鬟是被相思豆毒死的,我正好丢了手串,不过是为避开是非罢了!”段夫人从始至终声音都很大。 可这模样却更显得她心虚。 “是与不是,一搜便知!”黛莎冷声道。 说罢,她看向顺天府尹:“你还愣着做什么?” “你敢?!”段夫人狠狠瞪着她,“我是大皇子的舅母,是乐妃娘娘的嫡亲大嫂,你岂敢这样轻慢侮辱于我?!” 大皇子妃眉头狠狠一跳,却不得不出来为她说话:“郡主稍安勿躁,只凭一个丢失的手串,并不足以证明你那丫鬟之死与段夫人有关,段夫人到底有诰命在身,便是你身为郡主,也无权搜她的身!” 她话落,段夫人也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对,我身有诰命,你岂敢动我?!” 听着她说话,大皇子妃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若可以选择,她宁愿跟二皇子一家子刚,也不想在这里拉拔猪队友! 黛莎冷笑一声:“有诰命就能滥杀无辜了么?大皇子妃与段夫人未免太过嚣张!” 闻言,段夫人气急败坏:“我哪里滥杀无辜,你丫鬟该死,同我有何干系,莫要血口喷人!” 许是被她的态度气到,段夫人直接起身,似是想上前同她理论,她身后的丫鬟忙想要扶着她,被她一把推开。 丫鬟一个不察被推倒在地,与此同时,珠子与地砖碰撞的声音低低响起。 便是没有听到声音的,也瞬间看到了那从她怀里出来的、几颗或红或白的小珠子。 白色是玉没错,可那红色的……头红尾黑,正静静躺在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段夫人猛然睁大眼睛:“这……怎会在你身上?!”她狠狠瞪向丫鬟。 黛莎冷笑一声,直接站起身:“这回免了搜身,也可物证齐全了!” 段夫人还懵逼着,黛莎就对顺天府尹道:“现在能动弹了么?” 顺天府尹也有些发愣的看着这颇为戏剧化的一幕,闻言忙点头:“还需先查明这是否与死者所中之毒同出一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段夫人一巴掌打断。 “啪——” 她狠狠扇了丫鬟一巴掌:“先前我的手串分明丢失不见,为何会出现在你身上?还破损至此,只剩下几颗,这与那丫鬟之死又有何关系,谁指使的你,通通都给本夫人说清楚!” 还不等丫鬟答话,段夫人就转头对顺天府尹开口:“先前我那手串的确不见了的,为何会出现在丫鬟手里,我更是不知,大人若有需要,只管将她带回去审问,我绝无二话!” 这话总算说的有点脑子了。 大皇子妃眉头皱着,竟莫名有种欣慰之感。 顺天府尹也没客气,道过谢后一挥手,就有衙役上前将这丫鬟带走。 “夫人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将珠子不慎掉出来将您推入万难境地,可奴婢当真是无意,求夫人救救奴婢吧……奴婢这样忠心于您,日后定也为您赴汤蹈火,绝无二话,只求您救奴婢这一回啊——” 众人又看了一眼被两个衙役押下去的丫鬟。 她好像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段夫人更是怒极,指着她道:“莫要攀扯本夫人,若你无辜,顺天府自不会冤枉好人,若你不无辜,那也是你咎由自取,还是早日供出你后头的主子保命为好!” 这话说的有水平极了。 她继而看向黛莎:“我与你素无仇怨,缘何要杀你一个丫鬟?郡主不想想么?” 见她智商终于上线,大皇子妃也松了一口气。 黛莎微微皱眉。 崔意这时却笑了一声:“段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你家长子在大皇子府弄出的那遭污秽事,打量谁不知道呢,要说这最恨黛莎郡主的,怕定有一个你不可。” 段卓和黛莎弄出来的那档子事最后反倒坑的自己名声尽失,要说段夫人心里没有气,换谁谁都不信。 段夫人今日几番被她内涵,几欲到爆发边缘。 柔嘉长公主看足了戏,这才缓缓开口:“今日事多,想来诸位也乏了,本宫便不留诸位了……顺天府也没事了吧?” 顺天府尹忙拱手道:“人证物证俱已有,微臣便不叨扰长公主,这便告辞。” 面上过的去就行了,还真放开手查不成? 这里哪个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今儿要不是涉及长公主府不好敷衍,他都不会走这一趟。 今日众人也算看够了戏,虽说因着一个丫鬟闹出这许多有些扫兴,不过总归还是满意的,且大家都清楚——这事还没完呢。 赵瑾同黛莎对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与赵夫人和裴羡一同离开。 上了马车,赵夫人跟了上来,低声问她:“今日闹剧一场,除去黛莎谁也没损失……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今日这场闹剧荒唐极了,要说针对黛莎,可后者除去死了个丫鬟外再没受什么影响,对要说针对段夫人,可此事对她更是不痛不痒,连个名声都没毁多少。 她也不由疑惑——这闺女到底想做什么? “母亲急什么?好戏才开始呢。”赵瑾一笑。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段夫人,而是段峙,甚至整个段家。 第194章 大理寺好进不好出 闻言,赵夫人不明其意,见她无意多说,只能勉强按捺下心中的忧虑。 “从前当你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未想女婿出了一遭事,竟叫你开了窍……”她叹了口气,“有脑子是好事,可也要多留心着,万事行前三思,不可莽撞冲动太过。” 赵瑾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晓得的。” 看着她的笑脸,赵夫人自觉还是以前傻闺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叫她有些不敢相信这闺女能干大事。 不过孩子长了脑子,做母亲也不能打击太过。 只愿她是真的开窍罢。 到了分岔路口,赵夫人道别下去,坐上了赵府马车。 平阳侯府的马车随之拐入另一条路,很快就到了家。 直到回去正院,裴羡才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今日之事,是与母亲有关吗?” 赵瑾点点头。 裴羡想了想,又道:“可柔嘉长公主府戒备森严,母亲的人是如何安插进去,还能将那丫鬟悄无声息……” “安插不易,潜入个小厮丫鬟却不难。”赵瑾也没瞒她,“本是准备使法子将那丫鬟引开的,未想她去更衣,恰巧叫我的人得了机会。” “那段夫人的手串……” “那是她新得来的,正巧可以利用一把。”相思豆有毒是她还在现代时偶然得知的。 段夫人本是她随意找的替罪羊,不过在甄思文设计了段卓后,她就改了主意——趁着这股东风,便是不能彻底搞垮段家,也能叫他们元气大伤,正巧那手串可以利用一把。 “那段夫人那个丫鬟也是听从母亲驱使了?”裴羡想了想,又问道。 “算是吧。”见裴羡不解,赵瑾直接坦言,“她家人在我手里。” 裴羡愣了一瞬。 “手串是我叫她调包的,也是我叫她暗示段夫人今日戴上,后来手串丢失,还有当众掉出来、影射段夫人,都是我叫她做的。” 段夫人那手串本是红豆,是被她换成了相似的相思豆,以便后头指证。 见裴羡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她多说了几句:“段家恶行想来你有所耳闻,甚至段家后宅也并不干净,段夫人不无辜,那丫鬟作为她的心腹也清白不到哪里去,我此举纵然卑鄙,可对付非常之人便要用非常手段,敌人可不会因为手段不光明磊落而放弃对付我们。” “不、母亲误会了——”裴羡忙摆手,“我不是觉得您的做法不对,只是、只是心里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甄家的日子固然难捱,却都是直来直去,她回侯府时日尚短,且侯府后宅也并未有污秽龌龊,先前被算计险些毁了清白她就已经很后怕,这回亲眼见到赵瑾这样设计……她的确有些不能适应。 或者说是发愣,脑子一片空白。 闻言,赵瑾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即便今日那丫鬟当真无辜,我也并不会因此放弃利用她,只要她身在段家,是段家的人,那便是我们的对手。” 面对对手,不需要动恻隐之心。 裴羡缓缓点头,显然是还在消化。 片刻之后她才继续道:“不过今日这场面……只怕多数人心中都要记上一笔,而对方代价却只是一个丫鬟,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说到这个,赵瑾也不由点头:“我本无意牵扯这么多人,却未料柔嘉长公主大方至此,黛莎也头铁至此。” 裴羡又愣了愣:“这……是何意?” 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并不明白现代网络用语。 赵瑾也反应过来:“骨头硬的意思。” 她没想到柔嘉长公主竟当真愿意顺天府毫无诏书旨意的在长公主府搜捕一通,将事情闹大,也没想到黛莎还真的忽然就硬起了骨头,宁愿将满座京城女眷得罪个彻底也要继续查。 按她的计划,本是黛莎服软,影射到段夫人就够了,只要个苗头而已,后头她自然会再跟进。 谁料人心还真是难琢磨。 黛莎面对大齐皇族明显要更含客气与隐隐的示好,便是没了个丫鬟,想来她更愿意自己查,或是卖柔嘉长公主一个面子,叫后者顺势给出交代。 谁知她今儿跟吃了炸药似的,直接就同柔嘉长公主刚起来了。 “那……那事已至此,我们该如何补救?”裴羡听明白,也有些担心了。 “不妨事。”幸好她还有pnb。 无论段夫人配不配合,这口锅她都背定了! 段家也别想独善其身。 “那便好。”裴羡点点头,“不过母亲绕这样一圈,今日却只没了黛莎郡主的一个丫鬟,却有些……”她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题大做? 还是杀鸡焉用牛刀? 赵瑾和赵夫人在马车上的话她听到了,可她想不出来只一个丫鬟的死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更能叫她觉得会是一场好戏。 这点赵瑾没解释,只道:“先瞧着吧。” 裴羡不明其意,只能点头应下。 也没叫她们等多久,不到傍晚便传来了消息——顺天府移交此案至大理寺,大理寺上报过后,直接上门请段夫人前去问询。 当然在,问询只是客气些的说法。 能被大理寺传话的,不说十成十,至少有七八成确定了。 赵瑾得到消息,只道:“想来是香兰招供了。”香兰便是段夫人那怀里掉出相思豆的丫鬟。 惜夏笑了笑:“可不是?那段夫人多行不义,还将丫鬟推出去顶罪,任谁都觉自己不值,可不就要将她供出来保命了?” “你说的极是。”赵瑾赞同点头。 顺天府尹应该是真想糊弄结案的,只是大抵例行审问香兰时审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瞒着他没那胆子,深查他也没权利和本事,幸好还有个大理寺可以甩锅。 大理寺接了烫手山芋,就算不乐意,碍于满京的注视和本职办案流程,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审下去。 “大理寺好进不好出,段夫人这一进去,不知还能不能出来呢。”赵瑾感叹了一句。 “已然多行不义,又如何能逃脱律法?”惜夏接话道,“牢底坐穿都是她烧了高香的结果了。” 赵瑾靠在椅子上,偏头看向外头的落日:“夕阳无限好,只是有些人却再难见到和欣赏了,可惜呀……” 第195章 顺天府不能承受之重 段夫人被请去大理寺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京城。 女眷们大多是在柔嘉长公主府吃过瓜的,对此事也上了几分心,即便已至深夜,也依旧有不少人兴致勃勃关注着。 侯府正院。 赵瑾正在灯下看书,惜夏拿着几张纸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黛莎郡主那三个丫鬟吐出来的东西。” 赵瑾放下书,接过来瞧了瞧:“毒死庶妹的猫、动辄鞭打跟班、火烧冷宫……事不少,于我们却用处不大。” 这些事听着可怕,可若当真拿到黛莎跟前,连个威胁都算不上。 便是火烧冷宫这样看着大的事,事实上那冷宫也空无一人,平白烧了个寂寞。 最多就算个黑历史。 黛莎是真没把柄不成? “图尔郡远在千里之外,于我们的确用处不大,不过那三人说了不少黛莎郡主的习惯喜好,日后有用也未可知。”惜夏道。 赵瑾点头,最后扫了一眼,将那几张纸又还给她:“烧了吧。” “是。”惜夏接过,又问道,“那三个丫鬟,夫人欲如何处置?” “还有气没?” “卫封拿人参吊着呢,一时半会咽不了气。” 赵瑾垂眸开口:“毒死扔去驿站黛莎的院子里……最阴毒那个,打死了再扔。” 惜夏会意:“是。” 先前算计裴羡,这个可没少出计又出力。 “还有那边,明日便可以动作了。”赵瑾接着道。 “是,奴婢这便去知会。”惜夏匆匆下去了。 一旁的惜春这时道:“可夫人,咱们费尽心思砍了黛莎郡主的心腹,卫封也着意除掉了她暗处不少人,眼下的确无威胁,可图尔郡王若得知,想必还是要再送人来的。” 诚然黛莎脑子不多,可只要图尔郡主还想用这个妹妹与大齐皇室交好,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犯蠢。 且黛莎又不是没长嘴,没了人还不会写信回去要么? 她要,图尔郡王能不给? 赵瑾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语:“千里之遥,你确定他送得到京城来?” 惜春眨了眨眼,忽然就意会了。 图尔郡王手再长也伸不到京城来,甚至连途径各郡县都够呛,有个什么事儿不是再正常不过? 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没爪的龙? 只一个平阳侯府的势力,还真就能将图尔郡王的人截杀在京城外,见黛莎更是异想天开。 她忽地想起什么:“所以前些日子您叫惜冬盯着驿站里可用的人,便是想顺势安插在……”后头的话渐渐消失在唇齿间。 不过她眼神却亮了许多。 赵瑾也没再说话,复又低头看书。 黛莎五个心腹丫鬟,前头大皇子妃弄没一个,今儿她弄没一个,剩下那仨今日也被卫封引出来抓住,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 只要图尔的人进不来,便是黛莎再不乐意也只能用身边的大齐人,正能给她机会。 上回是她凑巧盯着裴芙母女才察觉到她们的毒计,却不知下回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暂时不能弄死黛莎,那就只能防着了。 一夜无话。 翌日,正是晨光熹微,日出而作之际,百姓们三三两两往来于街边,脸上带着辛劳而惬意的笑容,开始为新的一日奔走。 禁卫军训练有素的巡逻,各处衙门也先后开启了新一日的活力。 最先被敲响的是顺天府的大门。 冬日里的天本就带着寒气,晨间更是干冷,街上行人都尚未多起来,顺天府门前却已多了一群人,老幼妇孺都有,衣着行头也普遍不光鲜,一瞧便知其家境不算多富裕,甚至还要更艰难许多。 守门衙役见状,微皱了皱眉,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 “此乃顺天府衙,尔等作何聚集在此?” “上顺天府自是报官诉冤,还能是做什么?!”人群里一个姑娘脆生开口。 那衙役心下本都想着要不要叫人驱散了,却被她这话怼的一愣。 这么多人……都是来报官的? 不等他反应,打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便颤颤巍巍的跪下,颤声开口:“我孙儿只因挡了段家公子的路就被一马鞭抽飞,眼睛都瞎了一只,却无人为我孙儿伸张正义,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 随着他这一动作,后头人也都随之跪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起了自己的冤情。 “求府尹大人作主……我女儿尚未及笄,却被段家四公子看上强掳为妾,不过短短两月……竟就一张草席卷了抬出来……这、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还有我家,段家为官不仁,纵容走狗强占我土地十亩,叫我孤儿寡母走投无路,只能啃树皮为生,求府尹大人严惩恶人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通通涕泪连连的将自家的遭遇说了出来。 当街打人,强占民女与土地,牵扯到人命的也不在少数。 有些是段家嫡系作的恶,也有旁支与仆从为恶,苦主们个个有理有据,部分甚至手握人证物证,连狡辩余地都没有。 这样大的动静也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听了一耳朵的百姓们义愤填膺,那愣住的衙役甚至都说不出个污蔑来。 同在官场,虽说他只是个小喽啰,可段家那些污糟事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只说这些年顺天府就给平了不少事了。 从前碍着大皇子和乐妃,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不知怎的,那些污糟事一股脑聚在了顺天府跟前,苦主成群结队来报官,还有个段夫人还在大理寺不知如何,这回想再轻轻揭过……还能么? 可顺天府得罪得起大皇子么? 此事过后,府尹大人……还能是府尹大人么? 他心下联想越多,懵逼的越厉害,都没想起来先将苦主们带进府衙去,以至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正在这时,一顶被家丁们护在中间的豪华轿子停在了顺天府门前,下一瞬,轿子里出来一位衣着光鲜,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 见他直直走了过来,甚至在家丁的护送下挤到了最前头,府衙终于回过神:“你也是来报官的?” “正是。”这男子神态悠然,慢吞吞开口,“我要告太常寺少卿段峙!分明应允为我安排一官半职,却在收我五万两银票后翻脸不认人,为人实在不堪——” 他后头的话府衙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只剩下了四个字——买官卖官! ……顺天府不能承受之重,终于来了么? 第196章 险些拜倒在大皇子的描金祥云袍下 见府衙愣住,这男子上前一步,手持折扇在他跟前晃了晃:“怎么着?太常寺少卿位高权重,你们接不了这案子?” “不、不是——”府衙立刻反应过来,总算机灵了一回,“有冤情进里头向府尹大人诉,在门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话落,他又看了这男子一眼,着重强调:“诬告朝廷命官是重罪,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 “那是自然。”这男子丝毫不惧,“人证物证我可都备齐着呢,就防着他不给我办事!” “既如此,便进来吧。”府衙让开路,又看了还跪着的一众苦主一眼,“你们也都进来吧,既是诉冤,总要叫府尹大人听见才是!” “是是——”为首的老人这才颤颤巍巍的被身边人扶着起身,“小人这就进去!” “去去去,老爷我先来的!”那富贵男子一皱眉,身边的家丁忙将老人挥去一旁,险些叫后者摔倒。 “做什么做什么!”府衙忙道,“顺天府衙,岂容你放肆!” 这男子对他倒还有几分客气,只点点头便率先往里头走去了。 那老人也没有生气,忙也跟着进去,后头一众人也紧紧跟上。 府衙总算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眼还守在外头义愤填膺,且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心中情绪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 事已至此,只愿府尹大人自求多福吧。 侯府正院。 赵瑾刚与裴羡一起用完早膳,一直盯着外头的惜夏就进来禀报了。 “夫人,方才顺天府门前聚集了许多受段家迫害的百姓们,外头如今已经渐渐传开了段家为官不仁,欺压百姓的诸多事。” 赵瑾点点头,着重问了一句:“钱百万到了么?” “到了,他将段少卿卖官一事在顺天府外直直道了出来,许多人都听到了,想来是瞒不住的。”惜夏道。 就算段家想压下去,再添一把火也就是了。 想来二皇子党也很愿意帮忙四处宣扬。 “钱百万?”裴羡有些诧异,“可是舟溪镇的钱员外?” 舟溪镇是京郊一个小镇,下头所属便有白家村,这钱百万正是当初被裴欢颜指使纳白瑶青为妾的那个富商。 见赵瑾点头,裴羡更惊讶:“他怎会同段家扯上关系?” 惜夏解释道:“有些能耐的商户又岂会甘心止步于此,那钱百万不缺钱,自要钻营一番,转了好几道弯搭上了段少卿……太常寺少卿虽实权不多,可安排个小官小职还是不在话下的。” 钱百万要的也不是什么加官进爵,而是摆脱商户身份,有个官家头衔。 士农工商,商户最末,且三代之后才能科举,但凡有点野心的商户若有机会,只怕都是要钻营筹谋一番的。 若不然当初钱百万也不会只见了一个谢松就轻易应下了裴欢颜的要求,无非是平阳侯府名头势力够响,他也需要这个搭上线的机会罢了。 当初此事过后,卫封就去封了钱百万的口,这人也知趣,得了好处就闭口不言。 这回赵瑾叫卫封去搜寻段家把柄,卫封除去找到了这些饱受欺压的苦主外,也意外查到了钱百万。 要么说做生意的就是会来事呢,钱百万当下就表示愿意亲上顺天府告段峙。 他也是机灵,在知道了赵瑾要搞段家的决心后,立即就明白自己既已经被查到,那铁定不得脱身了,倒不如自己请缨,看在他乖巧的份上,赵瑾许会将他捞出来。 听完惜夏的解释,裴羡除去意外当初闹的整个村子都议论纷纷的钱员外纳妾一事竟是裴欢颜指使之外,也有些好奇段峙:“他一直这样骗人家钱么?” 拿钱不办事,不告他告谁? 惜夏道:“一个小官职对段少卿来说不在话下,不过那时正值图尔称降,大皇子一派……得意之际,段少卿跟着高兴,许就忘了这回事,钱百万的声音还传不到他耳边,就被自作主张的下头人截住,钱百万没有得到消息,虽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同段家叫板。” 民不与官斗,更遑论还有大皇子做靠山的段家。 这个哑巴亏钱百万只能自己吃了。 裴羡点点头,不由问赵瑾道:“那母亲会救他出来么?” 赵瑾挑了挑眉:“买官卖官是重罪,我如何有能力捞他出来?” 大齐没有捐官制度,买官卖官那是不容置喙的大罪,情节严重都要砍头的,她哪有那本事捞他出来? 指望裴西岭? 别开玩笑。 一旦触犯律法,就算牢里有他亲爹他都不见得会捞! 一个素不相识的钱百万就更别想那美事了。 “那母亲这不是……”骗人么? 剩下的话裴羡没说出来。 “我可没说过一定能救他出来。”赵瑾想了想,“他这程度……顶多坐几年牢罢了,不妨事,他应得的。” 裴羡默默点头。 怎么不是他应得的呢? 与此同时,段家种种事迅速传了开来,一个段夫人还没从大理寺出来,眼见着段峙和儿子们就跟着要进去了。 早朝上弹劾段峙的更是齐齐一片,饶是大皇子党尽力周旋,也终是没顶过御史台一群老头儿的战斗力。 段峙当场就被拉下去停官受查了。 嗯,又是大理寺主审。 不过在大皇子的据理力争下,刑部也从旁协助了——刑部尚书的侄子娶了段家女。 不过叫赵瑾看,刑部尚书还算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且向来中立,想叫他看在姻亲的面上放水周旋,大皇子多少想的有点美。 大皇子被乐妃嘱咐,一出后宫就马不停蹄奔着大理寺去了。 也不知道是监视办案进度呢,还是以势压人逼人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大理寺呢。 赵瑾也不知道,反正大理寺传出来的话就是这样。 ——大皇子气场全开,其威势叫人凛凛然不可直视,尽显皇子仪态风度,大理寺上下战战兢兢,都险些拜倒在大皇子的描金祥云袍下呢。 嗯……大理寺卿也是个宁折不弯敢说敢刚的真君子呢。 有他在,不怕韩锡帮着大皇子搞幺蛾子。 第197章 大皇子是生怕他老舅死的不够快啊 赵瑾放心的坐在窗下看书,屋里烧着地龙,怀里捧着手炉,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的瓜果点心,还放了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端得是岁月静好。 裴西岭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莫名的,竟有些不忍打扰之意。 直到丫鬟们的行礼声响起,赵瑾抬起头来,他才缓缓走到了她面前坐下。 赵瑾张口就是:“侯爷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回回来正院听到的都是这一句,裴西岭莫名有些愁闷。 “这是侯爷的侯府,侯爷想去哪里都可以。”赵瑾摇了摇头,翻过一页书,闲闲开口。 裴西岭看着她,不由开口:“夫人当真惬意得紧。” “长日无聊,总要找点事来做。” “足不出户便可搅弄风云,看足了戏,岂能算得无聊?” 赵瑾头也不抬:“侯爷谬赞,愧不敢当。” 裴西岭沉默了片刻,赵瑾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眼神疑惑——所以你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裴西岭这才开口:“大理寺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段夫人意欲谋害黛莎郡主,却错杀其丫鬟,连同她从前害过的人命,她那丫鬟都吐了个干净,数罪并罚,段夫人被褫夺诰命,判年后处斩。” 赵瑾浅浅笑了笑:“罪有应得,极好。” “夫人并不惊讶。” “我与段夫人互不熟络,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裴西岭点头,继续开口:“段家嫡系四子,旁系九子,包括数位门下仆从都下了大狱,确定的罪名的已有七人,其余还在调查当中,但形势不容乐观。” 闻言,赵瑾意外又不意外。 时间太短,她能找到的只有嫡系三人旁系一人以及那侵占良田的段家仆从的把柄。 而剩下那些,大概就是后头哪位好心人的杰作了吧。 足不出户便可搅弄风云——二皇子你说对吧? 虽然人在闭门思过,但却有一颗生生不息的搞事的心,坑哥坑的不亦乐乎。 他若生在现代,卷王岂会有她一席之地? 见裴西岭不说话了,赵瑾忍不住追问:“还有段少卿呢?” 大理寺她探不到消息,也就裴西岭能知道一二了。 “……段少卿被告卖官已立案,后又被刑部查出受贿五十万两,草菅人命十三条,其余还在调查当中。” “刑部可以啊——”赵瑾下意识感叹。 还据理力争叫刑部旁审,大皇子是生怕他老舅死的不够快啊。 裴西岭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及夫人运筹帷幄。” “侯爷谬赞。” 想了想,赵瑾又问道:“段少卿什么时候能……定罪?”话到嘴边,她到底是咽下去了“嘎”这个字。 “快了。”裴西岭道,“若刑部再调查不出其他东西,过两日便能定罪。” “那段卓呢?” “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等数罪并罚,同段夫人一样,年后问斩。” 赵瑾这就放心了。 裴西岭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先前我不在府,叫夫人辛苦良多,如今我已回来,万事皆有我在,夫人可不必费心筹谋。” 赵瑾自然不能答应。 不上进不搞事业的人生,那还叫人生吗? “侯爷若觉得我辛苦,便留意着,扫尾扫干净,助我再上一层。”干死他丫的狗东西! 裴西岭被她噎住,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默默点头。 赵瑾也满意了。 裴西岭绝对算个正派人,她也不担心他拿把柄,且如今她一切都在他监视之下,藏着掖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喊他加入,一起搞事业。 不做夫妻,做个并肩战斗的战友极其不错。 想罢,她转头又思索起段家和大皇子。 裴西岭看着她如此,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正如他所言,外头都因段家炸开了锅。 段家不干净他们知道,可谁也没想到段家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去大理寺报道,段峙夫妻已经被锤死了,段卓也没得逃,剩下的儿子侄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进去了,甚至段家姑娘都进去了一个——因为被刑部查出来这位曾失手毒哑了庶妹。 而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却是因为段夫人意欲谋害黛莎。 究其原因,顺天府和大理寺也隐约传出来了些——原来先前连翠楼段家长子与四个男人那一出,竟是黛莎所为。 可别不信,大理寺都上驿站拿人去了。 正是黛莎身边那侍卫首领下的药,连翠楼那老鸨都招了,还有物证在。 当然这只是外头的说法,大理寺给出的解释是这侍卫与段卓有旧怨,与黛莎毫无关系。 不过能有几个人信就见仁见智了。 要说这黛莎恨段卓的理由也是很充足。 之前大皇子妃生辰宴那一出大家可没忘,黛莎与段卓算计裴羡不成,反倒惹得自己一身腥。 段卓还好,到底是男子,影响有限,黛莎则更惨些,名声毁了个干净,在京城基本没什么路人缘了。 她奈何不了被平阳侯府重重护着的裴羡,一腔怨气可不就朝着同党段卓去了? 同样一起害的人,凭什么你就比我干净呢? 所以一向只近女色的段卓传出了龙阳传闻,还是夜御四男这样炸裂的消息,名声一落千丈。 这样正常人都干不出来的事,不正佐证了是黛莎心理阴暗针对性的报复么? 而后来许是段家察觉到了,段夫人爱子心切,自然恨极了黛莎,这便想报复回去,却误杀了黛莎的丫鬟,叫前者逃过一劫。 而后便是现在这一出接一出的事,将段家毁了个彻底。 逻辑完美闭环。 人总是对自己猜测的东西深信不疑,所以在大理寺和刑部甚至顺天府毫无表态的情况下,外头多数人已经将段家和黛莎扒的干干净净,并深信这就是真相。 赵瑾得知后,也满意了:“很好。” “那奴婢就叫咱们的人撤了?”惜夏道,“到底过犹不及,其余便叫他们猜去吧。” 第198章 不怕大皇子不死,就怕大皇子半死不活 赵瑾点头:“撤吧。” 说罢,她忽地想起什么:“大皇子这两日如何?” “大皇子先前一直在为段家奔走,不过在段少卿那些罪过铁证如山后,他便止了动作,倒是乐妃娘娘一直没有放弃,即便身在后宫也时时没有停歇的求皇上皇后,联系姻亲朝臣帮段家。” 大皇子是懂及时止损的,不过乐妃显然对娘家感情更深。 想来这母子俩还要因为段家该不该救再生出许多嫌隙。 “黛莎呢?” “黛莎郡主一直在驿站未出去,不过听说她院子里碎了不少古董茶盏,下人们也动辄要受罚,惜冬收了的丫鬟里,已有一个成功进了房内伺候,想要获取黛莎郡主的信任还需要些时间。” 赵瑾点点头:“不急。” 惜夏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黛莎郡主如今的名声已然坏极了,恶毒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不过八皇子似乎并不在意,今日还出宫去探望过她一回,瞧着全无半分介意之态。” 赵瑾微微挑眉:“八皇子倒是聪明。” 惜夏语气隐含讽意:“奴婢瞧着,却是聪明过头了呢。” 赵瑾笑了笑。 一个十岁的孩子再聪明她也不信能通情窍。 八皇子如此作态,心机便足够深沉,甚至他所图谋的只怕更大更远。 可正如惜夏所说,他聪明过了头。 一个十岁的、本该任性爱闹的年纪,一个天潢贵胄的皇子,被这样任意摆布,甚至未来正妻不堪至此,他却似乎全无半分脾气一样,给什么接什么。 这京城从来不缺聪明人。 甚至龙椅上头那位,可最是眼明心亮呢。 正如裴西岭之言,刑部在又查出段家一桩收受贿赂、一桩夺妻杀子、一桩为图家产而灭门富户的案子后,再没查出来其他东西,这才与大理寺收官结案。 ——不结案也不行了,段家一倒,连带着查出大皇子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偏生还不能不上报。 便是人品正直如刑部尚书,也不由查的冷汗微冒。 不怕大皇子不死,就怕大皇子半死不活还有力气蹦跶。 那生不如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可一个段家也实在摁不死大皇子,所幸终于查到头了,到底还是段家混账更胜一筹。 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杖责的杖责,大理寺一时忙的不行。 段峙是由建文帝亲自处置的——罢官革除一切功名,家产查抄充公,于三日后问斩。 因为段家缺德事干的太多,连带着建文帝都捎带了一句:段氏此后三代内不得科举入仕。 至此,也曾辉煌过的皇长子母家落下帷幕。 听闻乐妃在御书房前哭晕了过去,也没能得建文帝半个眼神,反倒引来皇后一顿斥责禁足。 大皇子也没能独善其身。 段家谋财害命来的富商家产、收受贿赂来的大笔银钱,还有买官卖官得来的银钱和安置的官职,究竟入了谁的手,又是谁给的底气和权利,大皇子自己都说不清楚。 所以处理了一个段家后,大皇子也成功挨了五十板子,被掳去了身上的大半差事。 建文帝更是当庭斥责他“贪心不足,难当大任”。 这八个字可比什么都狠。 若说先前图尔郡王继任那句“以长为尊”是叫大皇子党一众人高潮,那眼下这句话就是锤死大皇子继位困难了。 难当大任,当什么大任? 底下人向来是对皇帝的话字斟句酌,这八个字可给足了他们发挥想象的空间。 二皇子党乘胜追击,挖出了许多大皇子党羽的把柄,建文帝竟也真就顺势而下,罢的罢,贬的贬,给了大皇子不小的打击,身体与精神同步受到了双重伤害。 先前风头无两的皇长子准储君做派荡然无存。 “真是解气!” 惜夏好悬真心笑了一回,而再不是从前那样渗人的冷笑,可见她是真的高兴。 赵瑾也笑了笑:“段家不成气候,咱们只为出气报仇,要说大皇子能到如今地步,到底还是多亏了好心人襄助。” 二皇子算计人心是一绝,她也不差不是? 也是明摆着的,大皇子好不容易落难,要二皇子忍住不去踩一脚,那可比叫狗见了屎不凑上去吃一口更难。 “对!多亏了好心人呢。”惜夏语气轻快。 惜春也跟着高兴,不过半晌后又感叹了一句:“倒是苦了那些无辜的段家女,未出嫁的没了依靠,出嫁了的也不好过,仅这两日,就已经出了好几桩休妻事件了。” “听闻刑部闵尚书那侄子本也是要休妻的,还是被闵尚书怒斥一顿后这才歇了念头。”惜冬也道,“不过想也知道那女子日后要艰难了。” 冲着大皇子娶的段家女,在大皇子颓势,甚至段家覆灭后哪里还能将没有依靠的段家女看在眼里。 赵瑾面色未变:“段家得势她们沾光,失势当然不能幸免,荣辱从来都是一体的,承受了家族的供养和荣光,自也该接受家族倾颓所带来的后果。” 惜夏也道:“或许她们是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可她们身上一针一线、日常一饮一食皆是民脂民膏化来,自幼被百姓血泪喂大的人,连血肉都不干净,又怎么能算无辜呢?” 惜春一时失语,想了良久后才点头,真心实意开口:“你说的是。”倒是她狭隘了。 段家女是没有做过什么,可生在段家,便是被迫由段家养大,也算不上绝对无辜。 赵瑾从来都很欣赏惜夏的干脆利落和通透,想了想,道:“先前歌舞坊那边培养的姑娘里有几个身手不错,你再调教调教,日后放在羡儿身边。” 惜夏点头:“是。” 第199章 书肆开张 继段峙被砍头后,段家便只停留在了京城众人的闲谈中。 经此事后,大家谈论最多的是段家如何仗着皇长子母家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而非背后针对他们的是谁,便是细寻此事因何而起,也不过查到黛莎的报复和段夫人的反击上,没几人知道赵瑾出了多少力。 便是少有猜到一二的,如赵夫人崔意之流,自是帮忙遮掩都来不及。 另有看得清楚的,自不会上赶着得罪平阳侯府。 此事若究其根源,还不是段卓和黛莎不做人,先算计人家裴羡,还不许人反击回去不成? 至于后来造成的这般重大后果……那不是二皇子能耐大么,同平阳侯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长子的母家如此轻易就被击垮,也叫朝臣们多想了不少。 先前大皇子如空中楼阁般的虚假风光有不少老狐狸看的清明,而如今大皇子被打压的如此厉害,又是何种信号呢? 外界对此猜测不一,赵瑾也不由想,莫不是大皇子的利用价值没了? 毕竟据她的八成猜测,大皇子显然是为了打压警告二皇子立起的一枚棋子,二皇子已经被打压到最低点,甚至直到如今人都出不来皇子府。 若继续放任大皇子做大,只怕建文帝也不乐意。 大抵在他看来,宁愿叫狠辣的二皇子上位,也不想叫大皇子沾上半点皇权吧。 单论脑子和手段,二皇子真是完胜。 “夫人?”惜夏又叫了一声。 赵瑾回过神来:“何事?” 惜夏又重复了一遍:“书肆今日开张,夫人不是说要去瞧瞧么?” “对。”赵瑾一拍脑袋,“险些忘了。” 二皇子眼下蹦跶不起来,裴西岭也不会叫他轻易起来。 与其操心他,还不如多关注关注她的商业王国。 她想了想:“收拾收拾东西,从书肆出来后我们去京郊,瞧瞧新建的庄子和舞姬们培养的如何,住几日再回,你去明珠院知会一声,叫羡儿一起去。” 惜夏应了一声:“大姑娘现下应是正好下课,奴婢这便去。” 赵瑾立刻补了一句:“叫先生们也一同去,京郊景致不错,在那边授课也别有一番滋味。” 落下功课可不行。 “是。” 裴羡很快就过来了。 “给母亲请安。” “过来坐。”赵瑾笑了笑,“自你回来后还未如何带你出去过,正巧近日得闲,咱们去京郊走走。” 裴羡回来那时正值裴西岭孝期,不能随意出门。 而裴西岭回来后虽没了拘束,却风波不断,竟只带裴羡出去参了几回宴,还场场不得安生。 裴羡也笑着开口:“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没关系的……不过母亲想带我出去,我只有高兴的。” 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赵瑾同她说笑了会儿,两人便准备出门。 收拾的东西放在后头马车里先往京郊去,赵瑾和裴羡轻车简从,先去瞧瞧书肆再绕道出京。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却见双胞胎迎面而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两人拱手请安过后,裴承允率先开口:“听闻母亲要去京郊?” “长日无聊,去京郊瞧瞧。” 裴承州便道:“京郊还是远了些,我与三弟送母亲去吧。” 赵瑾犹豫了一下:“你们旬假只一日,还是在府温书的好。” 裴承州一挥手:“无事,进来事多,叫母亲和羡儿这样出门我们也不放心,不过半日功夫,不费什么事。” 闻言,赵瑾也点了点头。 她与裴羡上了马车,双胞胎策马随行在侧。 “这似乎不是去京郊的路?”裴羡挑起窗帘一角微瞧了瞧,不解道。 “书肆今日开张,我们先去瞧瞧。” 赵瑾要开书肆的事裴羡是知道的,闻言好奇起来:“听惜夏姑姑说母亲这间书肆很是不同?” 赵瑾笑着点头。 惜夏在旁解释道:“咱们书肆分有东西两部分,楼上都是雅间,东侧列有书架,放置各种书籍,西侧则为一个个小隔间,里边置有笔墨纸砚,可供其抒发观点,或为书籍感悟,或为时局猜测,想说什么都可以,也能看见前头人的各种观点,也可在其下添上自己的观点,互相探讨,以此会友。” 裴羡头一回听说这样新奇的玩法,眼中满含兴味,不过少顷又问道:“可这样的方式,若还想瞧自己上回所书,岂不要被各种‘友人’的论点淹没,自己的还能找到么?” “举凡进小隔间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笔名’,咱们的伙计们也会个个留心,只要在咱们书肆办了会员的,都不会丢失自己有过参与的话题与讨论。” “原是如此。”裴羡也是知道会员的,锦绣坊可将这种经营方式给用火了,不少铺子都跟着效仿。 不过不知是他们没有学到精髓,还是经营方式有问题,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至今只有锦绣坊依旧最火,稳稳当当坐在行业第一的位子上。 赵瑾准备这家书肆时就有过大略的规划,后来在装修过程中详细写了一份策划书。 该说不说,现代互联网是真方便,她想在古代做个简易的人工交流论坛都费死了不少脑细胞。 更费了不少财力。 前期投入里,除去装修和买书的费用,只有培养伙计最费心费力,只找这些人卫封就用了不少心思。 书肆与锦绣坊那些到底不同,伙计都要识字不说,还要一定的文化水平与知识储备量。 等书肆开起来后,只分门别类将那些人的观点论述一一辨别归类就足够费劲。 且她想要的也远远不止于此。 书肆往来大多为读书人,而历年科举不中但才学心性颇高的更不在少数,若能从中发现得用人才,这就是她的运气了。 她从来不小瞧读书人的笔杆子。 除此之外,书肆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发现消息,也都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地方,眼下宣传已经搞了起来,比之文来笔庄名头更响,后头也便能引来不少权贵。 二楼雅间便是专为权贵而设,无论是觉个趣味还是当真以文会友,仅这些人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点口风,就足够了。 还有些其他的心思……眼下尚不能达到,且先慢慢发展着。 所以基于这几点,哪怕书肆耗费重金,前期更是亏损状态,可在能肉眼看到或是期盼得到的利益下,这钱得亏。 反正她嫁妆铺子在改良后盈利缓缓上升,锦绣坊更是日进斗金,还有歌舞坊也要开起来了,承担一个书肆的亏损完全没问题。 第200章 你眼神儿干嘛使,马鞭不抽马抽我! 马车很快驶到了书肆这条街。 还未走到近前,赵瑾就听到了路边不少人的谈论声,其中不乏兴味。 感觉到马车行驶缓慢了些,惜春掀起帘子瞧了一眼,转头对赵瑾道:“夫人,前头还有好几辆马车,人也颇多,有些堵住了路,奴婢瞧着好像都是往书肆去的。” 赵瑾一笑:“看来宣传做的不错。”甄思文有心了。 惜春也笑了笑:“可不是?奴婢瞧着咱们前头那辆马车正是周太傅府的,能叫他们家的公子们慕名而来,可见咱们书肆的名声已然盛了起来。” 她们说话间,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半晌后终于移动到了书肆门前。 赵瑾挑起帘子看了一眼。 龙飞凤舞的“文来书肆”匾额挂在上头正中央,边上还顶着红绸布,喜庆极了,下头客似云来,络绎不绝,幸而伙计请的够多,招待的过来。 掌柜的更是亲自站在外头,无论面对何人,皆是一张笑脸,他一眼看去便是个读书人,气质儒雅温和有礼,很能博人好感。 “母亲?”裴承允在外询问。 她放下帘子:“不必进去了,直接去京郊吧。” “是。” “母亲不是叫甄大哥打理书肆吗?”马车出了城外后,裴羡还是忍不住道,“怎得掌柜的是另一人?” 赵瑾道:“掌柜在明,他在暗。” 书肆这样新奇而大的动静瞒不住人,她也没想过能瞒住谁,索性依旧挂了个“文来”的名字,蹭蹭文来笔庄的流量。 甄思文在暗处专为她办些见不得光的事,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 所以她便叫卫封找了个秀才来打理明面上的事,私底下那些筛选消息和人,还有报上来给她的东西,都是甄思文带人来做。 裴羡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赵瑾转头看向她:“羡儿很关心他?” 裴羡没有否认:“他从来拿我当亲妹妹对待,也是我对甄家仅剩的情分,与他有关的事,我自是多留意几分的。” 赵瑾道:“他能力不错,我也不会亏待他,待到日后也必会为他择门好婚事,叫他贤妻孝子在侧。” 说罢,她不错眼的看着裴羡。 后者神色也未有波动,反而真心笑了笑:“母亲宽厚,是甄大哥的福气。” 赵瑾点点头,没急着说话,而是沉吟了片刻才道:“羡儿有想过日后么?” “日后?”裴羡愣了一下,“自是努力读书提升自己,然后找个好人家,余生相夫教子,自得安乐。” “小姑娘大多都憧憬期盼梦中良人,相知相许,琴瑟和鸣,羡儿只是想找个好人家么?” “良人难得,良缘更难得,哪里是想要就能找得到的。”裴羡笑了笑,“两情相悦的情爱固然动人,却不是非要得到不可,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找个人品端正的良人更实际些,纵然可能做不到琴瑟和鸣,至少他不会在我家族绝境之时吝于施以援手,还落井下石,叫我余生难捱。” 显然她也很在意近日来段家女接连被休的消息。 赵瑾点点头。 裴羡还算清醒。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若不得良人,羡儿不嫁也无妨,我与你父亲也能养你余生,你哥哥们也必会照顾好你。” 她说罢,外头猛然响起一声叫好:“母亲说的是!不嫁就不哎呦——老三你眼神儿干嘛使,马鞭不抽马抽我!” “抽的就是你!” “嘿你还来劲儿——” “再嚷嚷,回去抄二十四史。” 裴承州猛然止了声音,安静如鸡。 马车里,赵瑾没理会那俩,一直笑看着裴羡。 裴羡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愣了一瞬后,脸上笑容更深了些:“我知母亲是为我着想,可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道理?外头人还不知如何诟病,诚然咱们都不是拘泥于外人看法的人,却到底令人不快。” 说罢,她想了想,挽着赵瑾继续道:“且嫁人没什么不好,日后我嫁个家世低些的,父亲哥哥们压得住,我还有自己的郡主府,府宅还不是由我做主?日子不知多舒坦,母亲也不必心疼我什么,嫁人是我乐意的。” 纵然哥哥们对她真的照顾,可在嫂子手底下过日子又哪里及得上自己当家做主。 赵瑾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也没再试图劝裴羡。 若说刚穿来之际,她还当裴欢颜是闺女的时候,是有想过叫她不嫁,便是养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可越是融入这个时代,越是感受更深,她就越是不敢再劝什么。 她以为的对孩子好,却可能并不是真的对她们好。 在古板严苛的封建社会,终身未嫁的姑娘不是没有,可境遇与生活却实在算不得有多好。 倒如裴羡之言,还不如嫁个人,若实在不喜男人,权当不存在就是了,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我还没同母亲亲近够,母亲必要多留我几年才好!”裴羡头抵在她肩上。 赵瑾也笑了:“自是要多留你几年的,不到十八咱们不嫁!” 只要定了亲,疼爱女儿的人家拖几年也无妨,十八更不算什么,先帝的公主还有拖到二十二岁的呢。 “啊——”裴羡这时才回过神来,“所以母亲方才是觉得我对甄大哥……” 后头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完。 赵瑾点头:“原先以为是,不过如今看来,你自己是有主意的。” “母亲怎得想到那里去了……”裴羡耳根有些红,不过还是坚持说完,“我与甄大哥做兄妹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生了男女之情呢,不过本着对兄长的几分关心罢了。” “我知道了。”赵瑾笑吟吟道。 这是最好了。 走了半日路程,终于到了京郊庄子外。 马车正要往里头二门处驶,却听裴承满含怒意又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赵永阳?!!” 第201章 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好呢 闻言,赵瑾顿了一瞬。 紧接着赵永阳兴奋中隐含三分心虚的声音也响起:“二、二表弟啊……三表弟也好,姑母在马车里头么,我今日——” “你还敢来?!” “不不、二表弟误会了……哎别打别打……有误会啊!!” 赵瑾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裴承州正挥着马鞭,追着赵永阳抽,裴承允高坐马上静静看着,也没出声制止。 赵瑾看着打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行了州哥儿,有事先进去再说。” 她开口后,裴承州这才停手,用衣袖遮着脸的赵永阳还没松一口气,就被提着衣领提了起来,往庄子里拖去了。 “表、表弟……咳咳咳,松些……快喘不过气了……” 见裴承州手下有分寸,赵瑾放下帘子,马车往里头驶去。 这庄子是赵瑾的陪嫁庄子,正在新建成的庄子不远处。 她一下车,候在一旁的庄子管事便立即上前:“奴才见过夫人,见过郡主,给世子、三公子请安。” “不必多礼。”赵瑾微一点头,便循着记忆,往正院走去了。 一早得了她要来的消息,庄子上下都被迅速打扫了一遍,正院尤其干净,摆件这些也都换上了时兴的。 赵瑾扫了一圈,对这里的环境满意了许多,这才坐在上首,看向被提进来蔫头耷脑的赵永阳。 方才没注意,眼下仔细一瞧,赵瑾都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 ——本就算瘦弱的身体又瘦了一圈,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皮包骨一样,眼圈下也泛着乌青,活像好几日没睡,皮肤黯淡双眼无神,活像是从哪里遭了蹂躏摧残回来的。 与她对视的瞬间,赵永阳身体一抖,一个激灵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与地板碰撞的沉闷声叫众人听着都替他疼的慌,赵永阳却全无反应,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好呢。 赵瑾沉默了片刻。 若说先前还有好奇,那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赵夫人的手段了。 “姑母……”赵永阳一开口,竟是十足哭腔,“侄儿给姑母请安……姑母近来可安?侄儿心中挂念得很呐……” “猫哭耗子——”话到一半,裴承州顿住,转而冷笑,“挂念我母亲?挂念着再如何算计她么!” “不是……”赵永阳忙解释,“我不是有意要害姑母的,那时——” “有事说事!”赵瑾打断他。 她可没兴趣听这倒霉侄子的心路历程。 “是……”赵永阳委屈应下,“侄儿被祖母困在府中数日,受尽……受尽疼爱,今日方止,因着绫姐儿近来喜欢吃些山茶饼,侄儿先前在此处为姑母督建过庄子,听工匠们说起过这处的山茶花开的最好,故而起了个大早便来采花了,未想竟得知姑母也要来,便连忙来庄子处候着给姑母请个安……” 绫姐儿是赵永阳那一岁多的胖闺女,很得他稀罕,为她亲自来采花倒是不奇怪。 而此时此刻,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饶是裴承允都不由微微蹙眉。 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需要这样长篇大论么? 赵瑾一手撑着头,缓缓运了一口气:“安请过了,你便离开吧。” 赵永阳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瑾:“姑母是还在记恨着侄儿为您说亲那事么……” 瞥见他眼角的泪花,赵瑾嘴角一抽。 “你还敢提此事!”裴承州拳头捏起就要奏他。 赵永阳忙抱住头:“我错了我错了……表弟下手轻些,我还要回去给绫姐儿骑大马呢……姑母饶命啊……” 裴承州一拳揍在了他狗腿上。 “啊啊啊——” 宛如杀猪般的哭喊响彻云霄般,直直刺破赵瑾几人的耳膜。 嚎够了,赵永阳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姑母……可出气了?” “出气?”裴承州站直身子,冷哼一声,“一拳可不够!” 赵永阳瞬间泪流满面。 “我当真不是故意……那时姑丈战死,姑母一人无枝可依,若不找个有能耐的夫家护着,这样容貌岂能不被有心人觊觎?安阳郡王是名声不好,可他毕竟是皇室中人,还有爵位,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他,他亲口向我承认早便爱慕姑母多年,若心愿得偿,必好生对姑母,还会照顾表弟表妹们,我才应下了的……” “我本以为姑母是害羞又舍不得表弟表妹们,这才拒绝,谁知……谁知……” 谁知道这还真就是个奇葩的母老虎,还是个男人没死的母老虎啊! 赵永阳别提多后悔了。 “若早知如此,我何苦做这个恶人,两头没落好,若非念着至亲之情,我又何苦这样费尽心思为姑母筹谋打算……”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瞧着可怜极了。 ——可也就只感动了他自己! 赵瑾再次确定了这孩子脑子有病。 “谁教你的?”她道。 “谁?谁教我?”赵永阳一愣,“没人教我,是我心疼姑母,才这样做的啊……” 得罪了母老虎,若再不想法子弥补,他下场只怕比承志表弟还要惨。 他想女子得了良缘总是高兴的,母老虎再虎那也是女人,届时她日子顺心,再有新姑丈在她耳边吹吹枕头风,总不会还记着他那点不恭敬的仇了吧? “你父亲母亲,没在你耳边说过什么?”赵瑾缓缓开口。 “父亲母亲?”赵永阳皱眉想了起来,“他们是极关心姑母的,只恨身在宁州,没法子为姑母解难……倒是母亲时常说起,若姑母能再有良人相护,她与父亲也便放心许多,您一人带着孩子,日子总是艰难的。” 闻言,赵瑾也不意外。 就赵永阳这智商,说没人给他洗脑她都不信。 倒是三个孩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赵瑾挥了挥手,裴承州立即将赵永阳拖了出去。 “姑母……姑母您原谅侄儿没有啊,侄儿当真是无心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伴随着这道背景音,赵瑾道:“歇息一会儿,稍后咱们去新建成的庄子那瞧瞧。” 裴羡与裴承允应是。 谁也没提宁州大舅,不过放没放在心上就另当别论了。 第202章 等不及追来了京郊? 新建的庄子离这里只一刻钟路程。 因着赵瑾早有吩咐,这座庄子在外看来同其他庄子无异,只是房屋院落多了些,花草树木少了些,还有不少侍卫在昼夜不歇的巡逻。 略逛了逛,赵瑾便顺着卫封的指引去了歌舞坊苗子培养的地方。 裴羡与双胞胎也好奇,便都跟了去。 走了一炷香功夫,几人来到了一处偏僻而大的院落,赵瑾大略瞧了瞧,这面积得有四个侯府正院那么大了。 这院子分为东西两院,东边打眼瞧去,有一群男男女女在提剑练武,西边则传来朗朗读书声,从窗边看去,一群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正在认真读书,不时还有低低的探讨声响起。 这样良好而安逸和睦的氛围,叫赵瑾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开的到底是什么。 “这些培养出来,日后是丫鬟和侍卫,上头的……”碍于还有裴羡和双胞胎在场,他将那几个字吞了下去,只道,“都在里面。” “这样出色的容貌……只是丫鬟?”裴羡惊讶开口。 她是知道赵瑾口中的“歌舞坊”是做什么的。 在她看来,只单单这群人的相貌就足够出色了,竟才只是丫鬟侍卫么。 卫封笑了笑:“她们只是备用,若日后有哪方面出色,或是有了造化,再上几层都不是问题。” 裴羡点了点头。 几人绕过那群人的视线,从偏侧穿过了月亮门,走过小径,终于到了后头,这是个更大的院落。 卫封引着他们向左走去:“属下叫他们都来了舞房,夫人是进去瞧瞧,还是……” “在窗外瞧瞧便是。”赵瑾道。 “是。” 几人来到屋子外头,惜夏上前将敲了敲窗户,下一瞬窗户打开,鼓乐声这才传了出来,窗边站着的两个丫鬟低头一礼。 赵瑾上前一步,向里看去。 这里头空间很大,布置的也较为简洁,有五位穿着各异的年轻男女,在宽敞的屋子里翩然起舞。 他们或一人独舞,或作伴而舞,伴随着动人的鼓乐声,尽展风姿。 舞姿不同,可这些人却都无一例外的长着一张绝美容貌,或清丽脱俗,或摄人心魄,齐聚一起时各有千秋,谁也压不下谁的风头,叫人看的眼花缭乱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好……好美。”裴羡险些看呆了。 “这样的舞姿倒颇为另类有趣。”裴承允轻声开口。 裴承州也点头:“是啊,我好像都没怎么见过,还有那个在小鼓上跳舞的……那样小的鼓,怎能受得住人身体之重?” 赵瑾随之看去。 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旋转跳跃在诸多小鼓间,体态轻盈舞姿动人,眼波流转间一派清丽,却不知为何,看久了就能觉出一股子媚态来,勾人极了。 从卫封找到这女子之初,聊起她的过人之处后,赵瑾便想起了掌上舞,虽然她也没见过,不过结合着现代一些舞蹈的特点,在鼓上起舞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美人已经够美了,舞姿才情是加分项,也是点缀。 “这……母亲,您是从哪里找到这样出众的人……”裴羡还是惊叹。 赵瑾笑了笑:“多亏卫管事呢。” 当初从惜夏手中接过这五人的画像时她就很惊艳,今日见过真人,再有特意培养过的才艺气质加成,更是锦上添花。 她都看愣了一瞬呢。 幸好她当初话没说死,路没走窄,要不今日看到的就只有两个绝色美女了,这仨美男不知要白白便宜谁去。 卫封忙道不敢,接着又道:“这五人最出色,另还有十九位容貌不及他们,却也算得上等,才艺也很不错,属下据夫人吩咐,将他们所长着重培养,如今已小有所成。” 赵瑾点点头:“几男几女?”不能太不均衡。 “十女九男。” 赵瑾放心了:“你做的很好,其余再瞧着培养便是。” “是。” 赵瑾转身准备离开。 “母亲……这男子……”裴承允这时才反应过来,罕见的有些迟疑。 “自是做小倌。”想了想,赵瑾又解释了一回,“我不是逼良为娼,一切只遵从他们意愿,若有人敢强迫他们,我定是护着他们的。” 且她给的月钱已经是行业顶尖,还不算提成,便是那群丫鬟侍卫,只要是歌舞坊当差的,待遇都好到离谱了。 “儿子不是说这个。”裴承允还不至于这么没见识,而是还有顾虑,“您培养这些人……知会过——”父亲吗?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而来的惜春打断。 “夫人,侯爷过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 裴承允想到什么,转身问她:“母亲来京郊可有告知过父亲?” 赵瑾:“……好像没有。” 打从裴西岭回来,她哪次出门告诉过他? “他在那边庄子里么?”一边说着,赵瑾一边往外走去。 “……侯爷似乎知道夫人在这边,径直往这边来了,眼下正在门口候着。”惜春轻声开口。 她也是因着有事来找赵瑾,这才遇见了裴西岭的。 “他没进来?” “侯爷只叫奴婢进来通禀。” 算他还有点界限感。 赵瑾和三个孩子一同出门,正看见背身而立,站在门口的裴西岭。 “见过父亲。”三人行礼。 裴西岭点点头,眼神直直看向赵瑾:“夫人要来京郊,怎得不叫人告与我一声?” 赵瑾顿了顿:“侯爷有事?” 裴西岭抿了抿唇:“有事。” 眼下这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见马夫将马车赶了过来,赵瑾率先上了马车。 裴羡扶着丫鬟的手,正想跟着上去,却被裴西岭捷足先登,一个跨步就上去了。 裴羡:“……” 她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裴承允走到她身边道:“此处景致不错,不如一同去赏赏景?” “对对,许久没来了,我们去爬山如何?”裴承州一脸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山开口。 裴羡并不想爬山,只应下了裴承允的话,她今日衣裳繁复,并不适宜多走动,且正值冬日路滑之际,三哥应该不会这样对她。 三人同赵瑾两人打过招呼,便相携离开。 赵瑾看着近在咫尺的裴西岭,缓缓开口:“不知有何要事,叫侯爷快马赶来京郊?” 看这速度,应该是刚下朝就骑马出城了。 赵瑾很好奇到底有什么要事,叫他都等不及追来了京郊? 第203章 他还没死呢! 闻言,裴西岭顿了片刻。 赵瑾微微偏头,疑惑地看向他。 “可有难言之隐?” 裴西岭摇了摇头,待赵瑾不解地眼神更明显了,这才开口:“方才那庄子里的人……是夫人所养?” 赵瑾点头。 见她没有解释,裴西岭胸口仿佛堵了一口气,起伏都略快了些:“先前夫人不知我假死,一时想茬也便罢了,可如今我已安然回来,夫人再养着他们……实在不妥。” 赵瑾有点懵:“有何不可?” 闻言,裴西岭睁大眼睛,似是不可思议,险些叫赵瑾怀疑自己问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有何不可?”裴西岭轻声重复,却隐隐似有轻微的咬牙切齿声传来,“我活得好好的,夫人养一屋子莺莺燕燕,这合适?” 他还没死呢! 赵瑾好像明白了:“可我养着他们是为正事,侯爷若不喜欢,不理会他们便是了。” 她也明白在这封建时代,自己一个女子开青楼的确有些不合适,更别说裴西岭这个思想保守古板到极致的男人。 他不同意她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别说他们不是真夫妻,就算是,她也不会为了男人妥协。 青楼有大用,也是她自己的事业,便是为了孩子放弃她都要考虑再三,更别说毫不沾边的男人。 裴西岭这回是真的咬牙切齿了:“我不理会他们,他们便能不存在么!我是瞎了聋了还是傻了,容得他们来碍我的眼?夫人如今眼里便看不见我,若有朝一日那里头哪位讨了你欢心,莫不是就到我这糟糠夫下堂之时?!” ……什、什么? 他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瑾表情更懵了。 裴西岭顿了半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重大决定一般:“若夫人喜爱美色,瞧我便是。”以后不说她举止轻浮还不行么? 赵瑾张了张嘴,又闭上,成功咽下去了那句脏话:“你……我早便看腻了。” 虽然你长的好看没错可你以为自己是天仙么,还瞧你?还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狗男人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听到她这话,裴西岭瞳孔都放大了不少,一瞬间胸口起伏更甚:“夫人莫不是还在想着与我和离之事?” 见赵瑾没否认,他周身气势都沉了许多。 昨天敢提和离,今天敢养面首,明天就敢休了他! 猛然感觉到马车内温度陡然下降了不少,赵瑾这才回过神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该是我想问夫人到底想做什么,莫不是以为如此便能逼我和离?”裴西岭道。 赵瑾一愣,还真顺着思索起来。 裴西岭眼神更沉:“你想都别想!” 赵瑾翻了个白眼,无奈开口:“和离且不提,他们我是不会送走的,我有我自己的作为,不会待在后宅做你端庄持家的夫人,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妥协。” 这就是三观不同的矛盾了。 勉强叫两个三观完全不同的人做夫妻过日子,矛盾冲突在所难免,或许站在双方的立场双方都没有错,但接受不了彼此固有的认知和三观也是事实。 她默默想,总算明白现代有些情侣分手时那句“不合适”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敷衍搪塞,而是真的不合适。 “养面首还需要如何作为?”裴西岭不可置信。 “面首?”赵瑾后知后觉的,终于接上了他的脑回路,“我养面首做什么?” 裴西岭也愣住了:“不养面首,那你养一屋子的绝色男子?”摆着看也不行! “我开铺子用的。” 裴西岭也终于接上了她的脑回路:“青楼?” 赵瑾头刚点到一半,就被裴西岭的沉声呵斥吓了一跳:“荒唐!” 他转头看向赵瑾,迎着后者清亮的眼睛,顷刻间堆了一肚子的斥责却卡在了嗓子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竟有种庆幸的感觉。 若从一开始赵瑾说是准备开青楼,他指定要百般阻拦斥责,哪有女子开这个的?! 可在经历过绝色面首之后,他竟诡异的能接受青楼了。 赵瑾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所以你方才以为我是要养面首?” 裴西岭没说话,赵瑾微一挑眉。 管养面首叫一时想茬? 他人还怪好的嘞。 想起他那日夜监视的人,赵瑾又问:“侯爷先前不知这庄子里是哪些人么?” 裴西岭摇头:“你那手下防守极严密,我的人找不到机会,还是方才你带着孩子进去,才叫他钻了空来报与我知晓。” 果然还得是卫封。 靠谱! “所以侯爷是方才才知?”赵瑾迅速抓住了重点,“那你出城来做什么?” 她带三个孩子进去也不过半个时辰功夫,那会儿裴西岭想来都快赶到庄子了。 听到这话,裴西岭又顿住,脑子里迅速搜寻着借口:“大皇子近来许有动作,应会拿你们下手,我本想来接你们回去的。” 赵瑾也没怀疑,只道:“原是如此。” 裴西岭点点头,见她没再问什么,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得知她带着孩子离开,连考虑都未曾就追着出城直奔京郊,直到半路听见暗卫带来的消息,登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想到这里,他眼神又沉了许多。 那眼瞎玩意儿就只看到男人没看见女人么? 还数多绝色面首? ——回去不止要回炉重造,还得治治眼睛去多读书! 一个合格的暗卫连这点表达能力都欠缺,简直丢尽了他的脸! 赵瑾没有关注他的心理活动,挑起车帘看了看,不远处似有村民们在赶路,还有几个孩子打打闹闹,充满童稚。 路才走到一半。 她微微叹了口气。 同一个异性待在马车这样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多少有些叫人不适,也尴尬得很。 裴西岭也沉默了下来,时不时看她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外头孩童笑闹声里却忽然冒出马夫的急促惊叫声和马儿高昂的嘶鸣声。 与此同时,马车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赵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往一边歪倒而去,眼见着头就要砸到坚硬的车壁上,这时横空出现一只手臂,将她牢牢护住,那只手臂反而狠狠撞在了车壁棱角上,赵瑾惊慌之余,也替他感觉到疼了。 第204章 当众抱着人家不放手真的很羞耻啊 按说紧急停车不过一瞬,马车也该稳定下来才是,可眼下马车却还在剧烈晃动,小桌与茶点摆件齐齐翻动,车厢里瞬间一片狼藉。 饶是赵瑾紧紧抓着小窗,也不由被晃的倒来倒去。 裴西岭倒是还好,抬眼见她实在难受,手下一个使力,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护住。 赵瑾直到被拉进怀里才反应过来,一脸懵的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这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此时此刻,他正掀开帘子打量着外头的状况,外头阳光照了进来,正正打在他侧脸上,仿佛镀了层光一般,耀眼又夺目。 还、还怪好看的。 赵瑾百忙之中抽空想道。 裴西岭此时也看清了外头的情况。 ——原是那几个孩子没觉察打闹到了马车跟前,马夫只能快速勒住缰绳停车,只是不知为何,马却忽地不受控制,疯跑了起来。 幸而马夫是习过武的,使了巧劲儿总算微微制住了马,没叫它跑向一旁的村民和孩子,只是不知为何,他身形却晃动得厉害,也依旧没止住它突如其来的发狂,只能叫马儿原地癫狂一样的转圈乱跑。 见状,裴西岭低头对赵瑾沉声开口:“抱紧我!” 许是人在危急情况时的下意识反应,赵瑾还没反应过来,双手便已经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下一瞬她便感觉到两人腾空而起。 她只看了一眼地上的些许杂草,人就已经稳稳站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看向远处癫狂的马,手却还抱着裴西岭腰没松手。 裴西岭低头看了一眼,刚张开的嘴复又闭上,只伸出右手一使力,袖箭瞬间射出,击中马儿喉间。 马儿停顿一瞬。 车夫这时也看准机会,强忍着直冒的冷汗,迅速拔出剑刺向它。 下一瞬,癫狂中的马终于缓缓倒下。 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直到马儿的嘶鸣声消失,马车也随之翻倒,旁观百姓们才反应过来。 远处,惜春等人带着侍卫们也才赶到。 方才听见赵瑾与裴西岭说话,想到难免会有机密,她们便示意侍卫们远远跟上,确保一众人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不想马儿忽然发狂,待他们赶到之时,已经被裴西岭和马夫解决。 “夫人您没事吧?”惜春急急上前。 赵瑾摇了摇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裴西岭怀里,手还死死扒着人家没放,饶是她自觉脸皮厚都不由有些脸热。 她忙撒开手,站直身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方才多谢侯爷。” 裴西岭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这才摇了摇头:“不必言谢,我分内之事。” 说罢,马夫也过来了,脚步踉跄,似乎还有些虚浮:“侯爷,这马不对劲……属下似乎也不对劲。” 以他的身手,不至于连匹发狂的马都制不住。 裴西岭点头,看向方才经过的路:“马醉木。” 马夫眼神一凛,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一株马醉木正静静开在茂密的丛间,若非分支绕去了最上头,还当真难以发现。 他确信来时路上绝没有马醉木。 “……可马醉木不是只有服用后才会致马发癫么……”说到这里,马夫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是粉末?” 裴西岭点头。 赵瑾没听过马醉木,不过两人这话她听懂了。 怕是马醉木磨成粉末,叫人和马都吸入进去了,大抵是马夫习过武身体强壮,抵抗力也强了些,这才没有彻底像马一样发狂,还顶着十足意志力控制着马没有伤到路边的百姓。 “去查吧。”裴西岭沉声开口。 “是。” 赵瑾看了一眼那株开的正好的马醉木,语气疑惑:“粉末既已能叫马发狂,又何需刻意栽种一株在这里?” 还故意将分支引出来,像是生怕他们察觉不了异常一样。 瞧着似乎还有些得意示威的意味在。 裴西岭道:“身无匿处,自然光明正大宣战。” 赵瑾眼神一动。 所以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裴西岭看她一眼:“还是先离开此处吧。” 赵瑾点头,惜春忙扶着她:“都怪奴婢叫侍卫们走远了些,不然好悬能制住马,不会叫夫人受了惊。” “你做的很对。”赵瑾却道。 幸好惜春叫侍卫们走远了些,否则这么多人吸入马醉木粉末……可不是人人都有车夫这样好的意志力和抵抗力。 幕后之人只怕要的也是这样的效果。 若非裴西岭今日没跟来,若非惜春阴差阳错同侍卫们跟在了远处,那届时她与裴羡……祸福难料。 车夫的意志力只够他制住马,想将她们从马车里救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这样的手段叫她更怀疑那位暗藏不发一击致命的二皇子,可这干点事就明晃晃示威炫耀恨不得昭告天下的举动却更像是笨头笨脑的单纯大皇子…… 赵瑾摇了摇头,同裴西岭走到了远处。 看着回去叫马车的侍卫,她道:“这里离庄子不远了,不如便走回去吧。” 有侍卫一来一回叫马车的功夫,走都能走到庄子去了。 冬日里的路上人也不是很多。 裴西岭自是点头:“那便走回去吧。” 两人率先转身向庄子走去,惜春依旧扶着赵瑾。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向后一扫,惜夏等人却顿住脚步,识趣的跟远了些。 “……夫人方才可吓着了?” 半晌没听到回答,他偏头看向赵瑾,却不知后者在想什么,眼神转来转去,显然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无法自拔。 惜春犹豫着要不要叫赵瑾,却见裴西岭偏过头去,神色如常的继续走了。 她想了想,便没有说话。 回到庄子里没多久,双胞胎和裴羡便闻讯赶了回来。 “母亲怎么样?可有受伤?”裴承州大步进来,急急看向赵瑾,见后者安然无恙坐在椅子上,这才松了口气,顺带问了一句旁边的裴西岭,“父亲可有受伤?” “我没事。”赵瑾道。 裴西岭也点头。 “不知马儿如何会忽然发狂?”后头进来的裴承允问道。 惜春适时向他解释着。 赵瑾被裴承州问了一声,思绪瞬间从大皇子二皇子马不停蹄跑向了方才被裴西岭救出马车的一幕。 倒不是害羞动心什么的——虽然很感激裴西岭没错,可英雄救美对她没用,她要喜欢一个人,那必然是为对方的人格和灵魂动心,而并非一个简单的救命之恩就能叫她生出以身相许的念头。 她只是…… 当众抱着人家不放手真的很羞耻啊啊啊—— 她苦心经营的形象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么?!! 第205章 大理寺无事不上门 说了会儿方才之事,一家人这才算结束话题。 裴西岭道:“以防万一,夫人和羡儿还是回府为好。” 当然他不是觉得在有所防范的情况下自家府卫还能护不住赵瑾和裴羡,嗯……不过还是回府为好。 赵瑾犹豫了一下。 她另一个庄子的情况还没去看过呢。 歌舞坊苗子那庄子能带孩子们去参观参观,不过那个……她连裴羡都没有透露过半分。 便是裴西岭暗卫再能上天,只怕也打探不出那边到底在做什么。 可这话不能直接说。 这时惜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赵瑾眼神一动,笑着点头:“那便回吧。” 就这样,在庄子里用过午膳后,一家五口便又启程回了京城。 临走之前,赵瑾叫来卫封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准备上马车。 “这便是夫人手下那位颇有能力的下属?”裴西岭冷不丁开口。 赵瑾点头:“正是侯爷称赞过的那位。” 裴西岭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上马,与双胞胎行于一侧。 赵瑾与裴羡坐在马车里,裴羡好奇问道:“方才我瞧着那些人的确不俗,只是若要开……歌舞坊,若叫人查到母亲,只怕不好。” 纵然于律法无碍,可在礼教方面,只怕多的是人要喷了。 赵瑾倒是不担心:“放心,我已经有想法了,不会查到我身上。” 她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不止不会惹火烧身,还能将歌舞坊一举带火呢。 裴羡见她没解释,也便没再提。 又是大半日才回到了侯府,一整天里大半时间用来坐了马车,赵瑾腰都有些酸了。 “夫人。”惜夏这时拿着一张纸条进来,双手递给她,“如您所料,黛莎郡主果然去信向图尔郡王要人了。” 见赵瑾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惜夏问道:“可要截住她的信?” “不必。”赵瑾道,“图尔郡王的回信也不必拦截,尽管叫他们聊。” 反正人也进不来京城。 怀着希望后的失望才更有意思不是? 惜夏应道:“是。” 惜春轻轻给她捏着肩,赵瑾闭上眼睛,向后靠在软塌上休息。 早知道这么快就要回来,还不如不出去呢。 她的老腰啊…… 一夜无话,翌日该上学的上学,该上朝的上朝,赵瑾反而闲了下来,颇有些无聊的翻着桌上的帖子。 自裴西岭回来后,送到她这里的帖子就没断过,生辰的成婚的满月的周岁的,花样借口不一而足,她倒是挑着不能拒绝的去了几回。 不过真真切切结交到的人脉却只一个崔意。 还是得多出去走走啊。 诚然她如今是侯爵夫人,是一品诰命,娘家不拉垮还有皇后这个挂,不过若说在京城横着走还是异想天开。 实权宗室王妃、阁老夫人,还有六部尚书夫人以及那些武将夫人,这些关系处好了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她挑挑拣拣着帖子,最终选了成王世子妃和英国公夫人的帖子回了。 成王辈分高,在宗室有几分话语权,英国公是勋贵之首,且这两位女眷人品不错,可以结交。 还有五日后的四皇子成婚,十三日后的八皇子成婚,这都是不能缺席的。 赵瑾算了算自己的行程,第二日带着裴羡去了成王府,所幸这回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也同成王妃得了几分交情。 还未等她再去英国公府刷刷脸,事就上门了。 “夫人,大理寺韩少卿求见。” 赵瑾正挑着明日去英国公府要穿的衣裳和首饰,惜冬便匆匆进来禀报。 赵瑾眉头一挑:“那便去瞧瞧吧。” 她放下衣裳,带人去了正厅。 她到时,韩锡正背身而立站在里头,一袭官服身子笔挺,腰背也挺得笔直。 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四个大理寺官吏,赵瑾缓缓进去。 似是听到脚步声,韩锡转身,拱手笑着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夫人,未想不过数日,竟又同夫人见面了。” 赵瑾也笑了笑:“大理寺无事不上门。” “正是。” “不知这回依旧是通敌叛国,还是旁的什么罪名?” “夫人说笑了,若当真通敌叛国,下官怎敢只带这点人便上门?”韩锡笑意不变,“今日下官此来,与平阳侯无关,而是奉命,请夫人前往大理寺问话。” 赵瑾挑了挑眉。 “夫人放心,您身有诰命,咱们都向上头报备过的。”韩锡从袖中拿出一则文书递给赵瑾,“这是文书,望夫人明晓。” 赵瑾接过瞧了瞧。 待她看完,韩锡便开口:“夫人若无疑问,这便随下官走一趟吧。” 赵瑾微一点头,转身对惜春道:“去备马车。” “是。” 马车很快便套好了,赵瑾随韩锡一同往外走,遇见了匆匆而来的裴羡:“母亲!” “见过福安郡主。”韩锡与身后的官吏拱手行礼。 “敢问我母亲究竟做了何事,竟劳动堂堂韩少卿亲自上门来请!”他们礼还未行完,裴羡便冷声开口。 “大理寺要案,恕下官无无可奉告!”韩锡缓缓直起身,“至于亲自上门来请……到底是一品诰命,咱们大理寺是最讲理懂礼不过的地方。” 裴羡不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瑾截住话头:“羡儿。” “母亲——”裴羡紧皱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赵瑾打断她的话:“无事,你安心待在府中,我很快便回来。” 裴羡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赵瑾眼神时顿住,只能不情不愿的点头,看着赵瑾与韩锡走远。 她眼神也渐渐沉了下来。 “快去找父亲和哥哥们!” 丫鬟忙应下,转身小跑离开。 这边,赵瑾搭着惜春的手准备上马车,韩锡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夫人便不好奇下官请您前去,究竟所为何事么?” “究竟所谓何事,去了便见分晓。” “夫人好胆色。”韩锡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举凡被大理寺传唤上门,少有保持冷静理智之人,远的不说,只前几日那位段夫人,虚张声势仗势欺人被她研究的明明白白,后来发疯更发到了大理寺,那场面饶是韩锡自认大皇子党都有些瞧不上。 这位平阳侯夫人倒还算体面,只愿最后定罪之时,她还能保持这般冷静之态吧。 第206章 大理寺这是准备整顿京城贵妇圈么? 赵瑾闻言,也没再回话,搭着惜春的手上了马车。 韩锡策马行于最前,四个官吏分别行于马车两侧和后方。 大理寺虽只有五个人,但气势却并未输。 或是大理寺这个名头赋予他们的光环,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没有输。 沿路见到这阵仗的无一不暗暗猜测着又是出了什么事,在看见马车旁平阳侯府的标志时更是心中一惊。 在他们好奇之下,赵瑾人还没到大理寺,外头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了,传播速度极其之快,且极其精准。 吃瓜的众人饱腹之余,也不由有些惊讶。 先是段夫人,现在又来个平阳侯夫人……大理寺这是准备整顿京城贵妇圈么? ……勇气可嘉呢。 大理寺。 赵瑾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头顶匾额上工整端正的三个字,再瞧瞧下头一脸肃穆的守卫。 ——好像还是顺天府比较亲切呢。 “夫人里面请吧。”韩锡下了马,走到她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瑾微一点头,抬步向里走去。 惜春几个想跟着,却被门口守卫拦住:“大理寺重地,不得随意进出!” 赵瑾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韩锡进去了。 很快到了大堂,大理寺卿已经坐在了上首,一脸严肃,见赵瑾进来,他顿时更严肃了,连脊背都绷的更直了些。 赵瑾没注意他,而是最先看到了下头跪着的几个人。 眼眶红肿的裴欢颜,一脸憔悴的裴承志和白瑶青,被打的半死不活、还得强撑着跪端正的钱百万。 以及跪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男子,单看背影很是陌生。 很热闹呢。 在看见她的一瞬间,裴欢颜眼眶顿时更红,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想来是最近苦日子真过怕了。 赵瑾未有波动的移开视线,缓缓看向上首的大理寺卿:“杜大人。” 大理寺卿姓杜名坚,闻言也点了点头,沉声开口道:“平阳侯夫人,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案牵涉其中,更有人状告你仗势欺压百姓,逼迫良家女子做妾,你可认?” 赵瑾还未回答,外头便传来一阵喧哗声。 杜坚一皱眉:“外面何事喧哗?!” 一个小吏匆匆进来道:“回大人,是……是平阳侯在外,想……想进来……” 何止是想呢,再有几步他跟大理寺卿面对面脸贴脸都不是问题! 杜坚眉头松开:“这点子小事也需吵闹么,你们真是愈发不中用了!” 小事?? 小吏睁大眼睛。 那可是擅闯大理寺,是重罪啊!! 我亲爱的杜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 还没等他再解释,他亲爱的杜大人就开口了:“平阳侯来大理寺定有要事,还不快快请他进来!” “……” 上头愿意当睁眼瞎,小吏只能应是。 只是他刚转过身,嘴角就是一抽。 得。 人自己进来了。 见裴西岭大步而来,大理寺卿忙起身行礼:“侯爷。” “杜大人安,听闻内人被传到大理寺,恐她不知事,我便来瞧瞧,不知可有打扰到杜大人?”裴西岭态度很客气,甚至还解释了两句。 杜坚严肃着脸开口:“侯爷言重,此事算起来也同侯爷有关,您来旁听审案自是应当。” “那便好。”裴西岭微一点头。 这回脸绿了的只有韩锡,看向杜坚的眼神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擅闯大理寺这样现成的把柄,竟就这样被四两拨千斤糊弄了过去,老头子你不行倒是叫我上啊!! 杜坚叫小吏搬椅子来给裴西岭,却被后者婉拒:“我夫人涉案其中尚要站在案下,我如何能安然落座,杜大人自行审案,不必在意我。” 说完,他缓缓站在了一旁,不发一语。 杜坚无法,只能轻轻坐下,后背隐隐冒起了冷汗。 嗯,这样坐在上首俯视站着的平阳侯……感觉离被穿小鞋又近了一步呢。 赵瑾虽然很意外裴西岭来这里,不过此时她更惊讶裴承志看见裴西岭却没有半分反应……反而头还埋的更低了些。 上头的杜坚轻咳一声,刚准备开口,却忽地卡住。 ——方才说到哪来着? 见状,韩锡眼神更沉。 老头子果然不行了。 见杜坚表情有些僵硬,赵瑾好心开口:“不知杜大人方才所言何意,我从未仗势欺压百姓,强迫良家女子为妾更是无从说起,若有奸人诬陷于我,我定是要追究到底的!” 杜坚松了一口气:“人证物证俱有,可允尔等当庭对峙。” 说罢,他看向白瑶青:“你来说。” 白瑶青脸色显而易见的憔悴,声音更是中气不足:“回大人,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可平阳侯夫人看不上我平民出身,几次三番棒打鸳鸯,更是曾暗示钱百万强纳我做妾,若非我聪明,去到平阳侯府与她对峙,叫她碍于名声不敢对我如何,只怕现在我早已遭了毒手,香消玉殒也未可知!” 说罢,她阴毒的眼神直直看向赵瑾。 可怜见的,连月子都没坐完就迫不及待出来针对她。 赵瑾都怀疑白瑶青对她才是真爱了。 她平静回视:“证据呢?” “钱百万身上有你亲笔所书的书信,还有私印,做不得假!”白瑶青立即便开口,右手指向角落里那年轻男子,“还有谢松,你当初指使他联系钱百万,还许了他诸多金银,人证物证俱有!你抵赖不得!” 赵瑾神色依旧平静:“还有吗?” 白瑶青狠狠咬牙,不甘心道:“还有裴欢颜,她亲眼见到你如何指使谢松,如何欲加害于我,书信已呈至杜大人案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瑾转身面向杜坚:“大人可否将信件于我一观?” 杜坚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吏,后者立即拿起书信,走到赵瑾面前:“下官拿着给夫人一瞧。” 赵瑾就着他的手细细看了片刻,这才抬头,唇角也不由勾起一丝笑意:“这信件倒是词情并茂,却并非我亲笔所书。” 第207章 跟着这俩坏了良心的来了大理寺 闻言,杜坚还没说什么,白瑶青先开口了:“怎么可能?!字迹印章皆出自你之手,岂能凭你空口白牙就撇干净关系?” 说完,她立即对杜坚高声道:“大人明鉴,无论字迹还是私印,皆为平阳侯夫人亲笔亲印,大人若不信只管派人查证,民女不怕麻烦不怕费事,只愿大人能还我一个公道,莫要因我平民百姓简陋之身便偏颇权贵才好!” 闻言,赵瑾深深看了她一眼。 确认过眼神,她还是她。 蠢货就是蠢货。 求公道就求公道,可身无依仗全靠着大理寺卿一腔公正之心的人,还能又是乞求又是威胁的说出这番不过脑子的话,便是大理寺卿当真持身清正也要心里存了膈应。 白瑶青却误会了她的眼神,立即狠狠瞪了回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莫要得意,今日便是你自尝恶果之时!” 赵瑾没有理她。 她看了一旁的裴西岭一眼,想了想,将话头转向了裴承志:“裴公子也是如此认为么?” 裴承志身形一僵,抬头看向她时眼神含着十足怨恨,脸色也阴沉的厉害:“瑶青说的没错,你素来看我不惯,瑶青的身份更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段时日你是如何对待于我,莫不是都忘了不成?软禁、罚跪、责打,甚至我欲自尽殉情,你也全不在意,更隐有撺掇之意,身为亲母却如此对亲子,岂是恶毒二字可道尽?!” “混账!!” 这是终于忍不住出声的裴西岭。 在战场九死一生拼杀回来的人一旦气场全开,威势压人,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 仅仅金玉在外的裴承志更不必说,身子都颤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 赵瑾倒是明白过来。 ——叉烧怕的是裴西岭。 他敢对着她恶语相向,满怀怨恨,却在面对打他半死,亲手将他除族的裴西岭时,连抬头直视都不敢。 人心啊…… 这时杜坚轻咳一声,看向盛怒的裴西岭,生怕他将大理寺给掀了,忙开口安抚:“侯爷息怒,这裴承志与你平阳侯府并无关系,闲杂人等的闲话不必入耳。” 他是懂安慰人的。 赵瑾早知道叉烧德行,连生气都谈不上,只道:“我若没记错,裴公子仿人字迹可是一把好手,至于私印,买通我身边下人,拿到私印盖个章也并非难事。” 她话落,裴西岭缓了面色,接话道:“有害人之心还留下把柄给对方,生怕旁人抓不到一般,又该是何种蠢笨之人!” 他一开口,裴承志便不说话了。 白瑶青立即道:“许是侯夫人有恃无恐也未可知,钱百万一个没见识的小商户,若不以私印表明身份,又如何取信于他?” 听到她的话,旁边“没见识”的小商户忍着背部剧痛,翻了个大白眼给她。 白瑶青全不在意,只指向他和裴欢颜谢松:“他们亲眼所见,你又如何抵赖?!”说罢,她又补充一句,“你侯府下人要么家生子,要么卖身契被拿捏,听你赵瑾吩咐,他们的话并不足取信!” 赵瑾视线转向那三人,只淡淡反问:“是么?” “是,当然是!”谢松慌忙开口,“小人曾为侯府产业珍宝阁下伙计,那时常入府汇报铺子收益,也因此常面见侯夫人,也正在那时被侯夫人看中,命小人去收拾白姑娘,以堵死大公子求娶她之心,那信正是小人见她亲手所写……当时欢颜姑娘也在场,也见到了的,那信也是小人亲手送至钱百万手上,大人尽可问钱百万,一问便知!” 杜坚的眼神放在了钱百万身上:“钱百万,他所言可当真?” “当、当……”钱百万紧紧咬着牙,却愣是说不住一个“真”字,他撑于地上的手紧握成拳,片刻后眼泪忽地掉了下来:“求杜大人救救小人啊,有人以命相胁,逼小人污蔑平阳侯夫人,小人……小人怕……求杜大人救命啊啊啊——” 闻言,白瑶青几人皆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前者更是直接拽住他衣裳,厉声开口:“你在胡说什么?!分明是她赵瑾其心恶毒,罪行累累,何时有人威胁于你——” “肃静!”杜坚沉声一喝,随即看向钱百万,“你有冤情只管诉诸本官,若当真有人威胁于你,本官在此保证,必护你安然无恙,只望你道出真相!” 他斥责出声,白瑶青也不敢说话了。 方才赵瑾来之前,他们几个似乎也是这样安静无言,很是听话的样子。 看来是被收拾乖了。 钱百万脸上还有些小伤口,随着眼泪滑下,流过伤口,他脸上也多了几条血痕,看起来更凄惨了。 听到杜坚的话,他这才哭着开口:“是、是,小人多谢杜青天……暗示小人纳白瑶青为妾的本便不是侯夫人,而是当时的侯府千金裴欢颜裴姑娘,也从没有什么信件,小人当时只见了谢松一面便信了,谁知就在前日……有人以小人性命和偌大家产相胁,逼迫小人将此事嫁祸于平阳侯夫人头上,小人当时、当时真是吓坏了,忙不迭便应了下来,跟着这俩坏了良心的来了大理寺陷害……” 说到这里,他指着裴承志和白瑶青,一脸愤恨。 后两人还没来得及反驳,他抹了一把泪又开口了:“可听了这么久,小人实在……实在是说不出那个‘真’字,平阳侯保家卫国,为我等百姓浴血奋战,小人虽为一介商户,却也知好歹懂感恩,叫我诬陷抹黑他的夫人……小人这心里实在是……实在是过不去那个坎儿,只能冒着性命之危将真相据实已告……” 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这番话的:“大人,杜大人,杜青天,您一定要护住小人一条小命啊……小人怕极了那人报复……” 他说的情真意切,杜坚面色也隐有动容:“你放心,若你所言属实,本官必不会叫贼人加害于你。” “是、是属实……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钱百万忙道。 “钱百万,本官断案不是凭你空口白牙几句话的。”杜坚打断他,“你可有证据?” 第208章 大理寺……藏龙卧虎啊 “有,有。”钱百万连忙开口,“小人不知那人是谁,不过知道那人买通了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木桃,这才得以将侯夫人私印盖在这信件上,还有这书信的确是裴承志仿写——” “闭嘴!”裴承志忽然暴怒,双眼死死盯着他,“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信件,你自己迫于侯府权势低头,却莫要诬陷于我,说我仿写,你可有证据?!” 钱百万没理他,只对杜坚道:“大人只管将那木桃传来审问一二,她家中收了那人不少金银,大人一查便知,小人万不敢有半分欺瞒!” 见他没证据,裴承志松了一口气,随即便阴沉地看着他。 杜坚从善如流:“传木桃!” “是。”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裴欢颜也忽然道:“我可以作证,谢松是我指使,强迫白瑶青做妾也是我一人所为,与母……与平阳侯夫人并无关系。” 闻言,不止裴承志与白瑶青狠狠瞪向她。 赵瑾也惊讶一瞬。 谢松则慌乱更甚。 杜坚紧紧看着她:“此言当真?” “当真。”裴欢颜抬起头,直视他道,“我不忿白瑶青勾引哥哥,致使我平阳侯府沦为满京笑柄,便叫谢松去解决她,大人当可查到,那时珍宝阁尚在我名下,谢松进府也只见到了我一人,亲眼看到平阳侯夫人写信更是无稽之谈,侯府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侯府俱都是家生子,他们的话如何取信?!”白瑶青声音已经隐隐有些尖利,“原是你们一个个贪慕畏惧侯府权势,方才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怎得,看到平阳侯站在这里,你们是怕被报复,还是妄想以此卖好,好搭上线,再做一回重回侯府的梦?!” 她这话针对的便是裴欢颜,看向后者的眼神更是警告与阴毒交杂。 见状,赵瑾移开眼神。 以前好歹还装装白莲作面子,现在是彻底黑化了。 裴欢颜连个眼风都没给白瑶青:“谢松并没有给过钱百万什么信件,只给了一箱子我的珠宝,侯府账房有过记录,这些俱都是我院里的东西,我那贴身丫鬟也可以作证,杜大人可分开审讯,我那时如何与谢松搭上线,后来如何谋划,俱都清清楚楚。” “对对,那珠宝还在我那里我,我先前来京城,正想将那珠宝当了的,如今还在我京城宅子里的书房,大人可遣人去取。”钱百万补充道。 杜坚点头:“还有侯府的账册,一并取来。” “是。” 话说到这一步,裴承志眼神渐渐恍惚灰败。 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白瑶青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眼里俱是强烈的不甘,却一时无计可施。 大理寺办事很麻利,小半个时辰后,不止木桃、珠宝和账册,连裴欢颜那两个丫鬟都带来了,也如她所言被分开审讯。 若非结案需要证据,大理寺卿都懒得再审了。 明眼见的事。 木桃见到这阵仗,嘴硬也撑不过片刻,不消多时便交代了个清楚:“大人饶命啊,是……是奴婢家中实在艰难,那人给的实在是多,正好解了奴婢家中贫困,本以为偷夫人私印盖个章不算紧要,奴婢实在不知是这样要命的事啊……求大人饶命啊……” “荒唐!”杜坚一拍桌案,脸色更严肃了,“即便那私印当真没有害到人,即便此事当真无关紧要,你也不该行此偷盗之举,我朝律法,你是视若无物么?!” “不、奴婢不敢啊,奴婢知错了,求大人饶命啊,求夫人饶命啊……”木桃哭着开口,又是求杜坚又是求赵瑾。 不过这两人都没理她。 杜坚将眼神放到了直冒冷汗的谢松身上:“谢松,你还不招么?” 谢松禁不住吓,登时身子都软了一半:“小人招,小人招……是——” “谢松!”白瑶青厉声打断他,“你可要想清楚,你还有家人尚在,更有幼子雉龄,莫要犯糊涂!” 谢松果然迟疑了起来。 “大胆!”杜坚眼神一厉,“在本官面前就敢威胁证人,胆大包天!来人,掌嘴!” “是!” 立时便有两个小吏上前,一个制住白瑶青,一个掌嘴。 “你们敢!”裴承志立即便要护住白瑶青,却被眼疾手快的裴欢颜和钱百万迅速拉住。 看得出来钱百万是真的很努力了,背上的伤都透出了血迹,还依旧龇牙咧嘴不肯放手。 “啪——” “啪——” “啊啊啊——” “放开她——” 一下又一下,白瑶青的脸迅速红肿了起来。 大理寺的人果然是练过的,下手狠而利落,赵瑾看着都替她疼,结果脸上愣是连个血印都没露。 打了二十下,小吏这才住手,又站去了一旁做工具人。 白瑶青一时没支撑住,无力的往一旁倒了下去。 “瑶青——”裴承志奋力挣扎,裴欢颜和钱百万这才悠悠然放手。 他立即扶起白瑶青,却在看到她脸的一瞬间怔了一下。 ——白瑶青的脸高高肿了起来,全无半分美感,都有些挤着了眼睛,原本无辜的大眼睛瞬间成了……嗯,怎么说呢。 若说以前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能为她的无辜可怜加成,那现在这双眼睛只能为她的贼眉鼠眼加成。 那双眼睛透出来的不再是清纯可人,而是恶毒阴暗。 大理寺……藏龙卧虎啊。 赵瑾眼神微妙的看了一眼默默站在旁边的小吏。 “打得好!”裴欢颜总算笑畅快了一回。 “对,打得好!”钱百万甚至鼓了鼓掌。 谢松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不过想起方才白瑶青拿他家人的威胁之语,他也不由想说句打得好! “肃静!” 这时,杜坚一拍桌案,警告的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将眼神又放在了谢松身上:“谢松,你可想清楚,眼下招了是将功折罪,可若再隐瞒不报,待本官查明事实,定会从重判决!” 谢松这回没再犹豫。 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再嘴硬也没用,该查清还得查清,不如捞一个将功折罪。 看在他听话的份上,许能保住家人也未可知。 “小人……招。”他咬了咬牙,“当初的确是欢颜姑娘授意小人去找的钱百万,同平阳侯夫人并无关系,小人被珍宝阁辞了后便回了乡下老家,是有人将小人找了出来,许小人白银千两,叫小人陷害平阳侯夫人的。” 第209章 一开口就是王炸 闻言,白瑶青纵然脸还在疼,却依旧忍不住狠狠剜了谢松一眼。 杜坚眉头则松了松:“去拿证物。” “是。” “还有小人的。”钱百万也忙道,“那人也给了小人白银千两,也在小人京城宅子里放着,方才竟忘了同大人禀明,大人勿怪。” 杜坚摆摆手并不在意,不过转而疑惑道:“你一个商户,家产不知凡几,那人给你白银千两,你竟毫无异议?” 钱百万就算只是个小镇商户,身家也绝不会薄了去,白银千两也不过是他身家里的一个零头罢了。 钱百万面带苦意:“大人慧眼,只是小人被拿捏着性命和家产,白银千两又如何?便是他只给一个铜板儿,小人也莫敢不从啊……” 杜坚点了点头,接受了他这个理由:“背后指使你们之人,你当真毫无线索?” 这话是对着所有人问的。 钱百万率先摇头:“那人眼生得紧,却一上来就拿捏住了小人的数多账本,又以小人性命相胁,小人慌乱得紧,却并不知他是谁。” “对。”谢松也道,“那人给了小人银钱,又言其身后主子来头极大,小人若不从,只恐一家老小都要遭祸,威逼利诱之下,小人只能应下。” 闻言,杜坚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用屁股想都知道针对平阳侯府的就那几个人了,而这其中没一个他能惹得起的。 眼下便极好。 既洗清了平阳侯夫人的冤屈,又能不必得罪任何一人,极好。 极好。 正当他想出言,叫下头例行查探之时,钱百万却忽地一拍脑袋:“大人,小人想起了一个线索!” 杜坚眉头一跳:“你说。” “那人与小人谈话时曾说过自己是京城贵人的手下,便是平阳侯叙功核过都要指着那贵人手松一二,叫小人只管放心去陷害,平阳侯府不敢反抗。” “掌武将叙功核过,不就是兵部。”裴欢颜忽然说道。 杜坚呼吸沉了些:“你可有证据?” 钱百万想了想,道:“小人府中刚移了座假山,却因着摆放不正勾了好些人的衣裳,当日小人送他出府时,那人也曾被勾过衣裳,那点碎布料还在小人府中呢……不过在舟溪镇的府里,大人取证想来要麻烦些。” 事到如今,这坑杜坚不下也得下:“去取。” “是。” “杜大人,杜青天,小人这算戴罪立功吧?”钱百万忙追问,“可否从轻处罚?” “……自然。” “那便好,那便好。”钱百万顿时松了一口气。 见状,谢松也不由着急了起来,绞尽脑汁想着关于那人的线索,终于脑中灵光一闪:“对!对,那人嘴边有颗小痣……还有说话带着江南口音,身长七尺有余,身形中等,右腿稍微有些不自然,还有……还有……” 他一脸着急忙慌的想着。 杜坚嘴角一抽。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啊!!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白瑶青、裴承志和裴欢颜一眼,心道这仨可别再来幺蛾子了。 前两人倒是如他所愿安静得很,一个疼得说不出来话,一个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都没有多少战斗力的样子。 倒是裴欢颜又沉默半晌后,一开口就是王炸:“找我的是兵部左侍郎解义的人。” 杜坚:“……” 他缓了一口气,勉力问道:“可有证据?” 裴欢颜道:“我曾与解三姑娘交好,在解府见过那人,他找我时也从未掩饰过身份,并许诺事成后会请大皇子为我争取爵位,重回侯府,将裴羡踩在脚底。” 短短几句话,却爆出了不知道几个炸弹。 杜坚……杜坚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好嘛,大理寺和大皇子的孽缘算是解不开了。 解义同韩锡一样,都是明明白白摆着的大皇子党。 此时听到裴欢颜的话,一直没有说话的韩锡也终于沉沉开口:“姑娘说话还是慎重些好,诬陷朝廷命官罪名不小,攀咬皇子更是重罪,小姑娘年纪轻轻,莫要走了歪路。” 他语气很平静,语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饶是杜坚不想攀扯大皇子,听到这话还是不由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当着本官的面威胁证人?!” “不过提醒几句罢了。”韩锡淡淡开口,“如今的年轻人总是做事不顾后果,莽撞冲动,不知天高地厚、皇权礼法为何物。” 裴欢颜双手死死攥着,依旧不松口:“我没有诬陷,那时我并不信任他,他便给了我一块玉佩作为承诺,大人大可去查,那玉佩究竟从何而来,曾戴在谁的身上,又是如何送予我,皆有迹可循。” 说罢,她从怀中拿出玉佩,小吏忙拿过呈给杜坚。 杜坚顿了一瞬,一咬牙:“……去查。” “是。” 自这声后,大堂里一时没有人开口说话。 赵瑾看进展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事已至此,应与我无关了吧。” 杜坚点头:“今日多有冒犯,夫人勿怪。” “大人言重。” 赵瑾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母亲——”裴欢颜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语气似有哽咽。 赵瑾一顿,便没有回头的走出大堂。 裴西岭同杜坚告别后便也跟着她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再看裴承志和裴欢颜一眼。 大堂里,杜坚垂眸看了看一屋的幺蛾子,冷哼一声。 钱百万多伶俐,连忙就道:“杜大人,小人先前受奸人胁迫,不得不假意顺从,以待见到您才吐露真相,实乃卧薪尝胆而非蓄意诬陷啊,您还说过小人是将功折罪了的。” 闻言,杜坚果然迟疑了一瞬。 见有戏,他忙继续道:“还有那强纳为妾一事,恕小人直言,纳妾不假,可强迫实在无从说起,便是欢颜姑娘以侯府相胁,小人也没有做错事啊,小人那时是真心喜欢白瑶青,便只是妾,纳采问名小人也一样不落做了,聘礼也抬到了白家,白家也应下了,又如何能叫强迫?” 裴承志冷笑一声:“瑶青不愿意,如何能不叫强迫,仗着有钱有势就可以任意妄为,又与强盗何异?” 钱百万不乐意了:“子女婚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正经请了媒人,过了小定聘礼,得了白家父母同意,如何能不算得准?总好过无媒苟合,伤风败俗的狗男女来的敞亮磊落!” 第210章 所有后果,我愿一力承担! “你——” 被戳到心肺,裴承志脸色猛然涨红。 “肃静!”杜坚拉着脸开口,“当我大理寺是菜市场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见没人说话了,他这才满意,看向了钱百万。 “大人,杜青天,青天大老爷啊……求您看看小人,小人素来安分守己,当初也不过喜欢白瑶青才欲纳她,全不是因侯府之故,该有的礼数体面小人半分没少,便是后来白家又反悔,小人也并未如何,甚至连聘礼都没要回来,如小人这样良善心软的人,若非青天老爷您明察秋毫,还不知要如何被冤枉……”钱百万又哭了起来,“您是当世青天,断案如神,可一定要瞧瞧小人的苦啊……青天老爷,小人苦啊……” 杜坚没想多久,便一脸严肃地开口:“纳妾一事不在你之过,平阳侯夫人平冤更有你之功,可你先前一同前来诬告之举实在恶劣,便罚你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你服是不服?” “服!服!”钱百万忙顺杆爬了下来,“小人做错了事,也便该罚,青天老爷罚得好,罚得妙!小人无有不服!小人多谢青天老爷网开一面!您这样为民请命的正直好官定能官运亨通,扶摇直上,长命百岁!” 虽然还是要再挨三十大板,叫本就血泪横流的屁股雪上加霜,不过只要不坐牢就好。 他知足得很! 见状,杜坚也暗暗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钱百万也算仁至义尽又悲催了,平阳侯夫人一事不提,他算有功,而纳妾一事就更无辜了。 纳采问名都过了,聘礼也送了,绝大多数人纳妾没给的体面也给了,还真说不出个他不对来。 到底是经商的,脑子就是活,侯府的要求满足了,又全然不触犯律法。 只要摆平了白家父母,那就算不上强迫,至于白瑶青? 谈婚论嫁本就不是一个姑娘家该插手的事。 他又不是没吃过瓜,裴白二人种种不堪行径他了解得很,严格来说,还是人钱百万吃了亏呢。 脑子里种种想法迅速划过,杜坚更对自己点了点头。 他可不是因为那句“青天老爷”和“扶摇直上”顺了气的。 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他老头子可不稀罕。 钱百万被拉下去打板子了,他复又将眼神放在了其余几人身上。 谢松一个激灵,也结结巴巴的开口:“青、青天老爷,小人知错了,求青天老爷饶命啊……” 杜坚脸却一拉:“据《大齐律》第八百六十一条:诬告者抵罪反坐。诬陷诰命,罪加一等!”在谢松猛然白了脸后,他继续道,“然尔将功赎罪,愿据实已告并提供线索,可酌情从轻处罚,便判你杖五十,流三千里,没收不当所得。” 谢松猛地瘫软在地。 还有命在就好。 “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见杜坚看过来,他忙道:“那幕后之人曾言小人若不听话,必叫小人一家老小下黄泉,小人……小人求杜大人,哦不,求杜青天,可否护我家中一二,我……小人双亲尚在,稚子年幼,实在受不住报复啊……” 杜坚严肃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无人敢公然杀人……罢了,本官会尽力。” 那可是大皇子。 他一个老头子没法保证能护住谢家一家老小,不过叫人照看一二还是能的。 想到这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怎么就嘴快的答应了呢。 罢了,左右大理寺也不是头一回杠上大皇子了,债多不压身诚不欺我。 饶是如此,谢松也满足得很了,连连道谢,磕头磕的极响。 杜坚挥挥手,叫人拖他出去了,继续处理剩下的幺蛾子:“木桃背主诬陷,险致平阳侯夫人蒙受不白之冤,杖五十,徒十年,没收不当所得,裴欢颜……诬陷有罪,但提供线索有功,加之蓄意指使钱百万强迫良家女子,其行不端,杖五十,徒三年,没收不当所得。” 木桃没什么争议,裴欢颜本也该徒十年,不过念在她将功折罪……供出了解义,再加上钱百万懂事没强迫,三年也差不多了。 想到解义,杜坚咬着牙判了她三年。 闻言,裴欢颜也再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徒三年。 姑娘家的大好年华也要蹉跎过去了。 罢了,左右她如今这名声与处境早就烂透,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随后,杜坚终于将视线转向了裴承志与白瑶青。 白瑶青终于慌了神,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眼泪更是迅速流了满脸,刺得红肿的脸更疼。 她急急拽着裴承志,身子更无助的朝他更靠近了些,声音不清不楚:“承志哥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若出事,进了牢里,那孩子……我爹娘一定会将他卖了赚钱的……怎么办……承志哥哥我好怕……” 裴承志身形一僵,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闪了闪。 后者的脸此刻实在不堪入目,他凑近看着,竟觉往日情浓时的爱意也少了许多。 挣扎了许久,他紧紧咬起牙关,看向杜坚:“那信件是我仿造,诬陷平阳侯夫人也是我心有不忿,瑶青并不知情,是被我哄骗而来,是我拿她做棋子,一切她全然不知……所有后果,我愿一力承担!” 白瑶青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中泪光涌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杜坚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认?” 裴承志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闭上眼一咬牙:“我认!” 杜坚点头:“既如此,判你杖八十,徒十年,没收不当所得,白瑶青诬告诰命,然被人蒙蔽,便杖五十,没收不当所得。” 闻言,裴承志额间的冷汗终于落了下来,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失神的看着虚空,总觉得这不该是自己的下场。 白瑶青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杖五十,杖五十而已。 不碍事。 比坐牢要好多了。 她眼泪接连落下,不忍的看向裴承志:“承志哥哥,我……我会等你出来,我会抚养我们的儿子长大,我们一起等着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忍不住扑在后者怀里,痛哭出声。 第211章 母亲可安好? 裴承志沉默的看着她哭,双手落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好像后悔了。 若当初没有遇到瑶青,没有与她相爱,甚至在父亲离世后没有那样着急的要娶她过门,是不是结局会截然不同?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是受尽追捧的少年才子,无数贵女的心上之人,他能有光明前程,有娇妻孝子,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和敏慧知礼的母亲,还有能帮衬一二的弟弟妹妹,人生极尽成功。 而不像现在,家徒四壁,前途尽毁,连儿子的尿布钱都拿不出来,只能依靠害人得些不义之财。 却因着害人,将自己都搭了进去。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京城对于裴承志的评价又要添上一句心术不正,畜生不如。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拉开白瑶青。 “承、承志哥哥……”白瑶青哭的眼睛也红肿起来。 裴承志头一次对她的眼泪没了心疼,不知是因这副不堪的容貌,还是因为那渐渐消磨的爱意。 他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声音依旧轻和:“瑶青,回去后便同你爹娘回白家村去,京城不易,回去总算能养活你们母子,儿子名字我定下了,便叫裴光——” “不、不是说从侯府的‘知’字辈么?”白瑶青挂着眼泪,一脸茫然。 “不了。”裴承志道,“黎明初晓,破天光而出,便是极好。” 白瑶青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就叫此名便好,瑶青……日后我不在,只能靠你养着孩子,不要再去侯府了,他们不会再心软,我们……不求将儿子养的如何好,只要吃饱穿暖,明理懂事便可……” 说到这里,他显然也想起来自己与白瑶青曾经是如何理直气壮做尽畜生事,而白家又是如何一个见利心起的窝。 他顿了顿:“只求他平安健康便好,瑶青,你能答应我吗?” 话落,他紧紧盯着白瑶青。 后者哭的不能自已,连忙点头应下:“承志哥哥你放心……我定会将我们的孩子平安养大,便是我吃糠咽菜,也绝不叫他受苦半分,我……我听你的话……” 裴承志点了点头。 他不放心也不能如何了。 上头,看够了好戏,杜坚这才轻咳一声:“拖下去!” “是!” 立时便有一队小吏上前,拖着两人往外走。 杖责过后,裴承志便会被收押,再到相见之日,只能是十年之后了。 想到这里,白瑶青大声痛哭,使劲挣扎着要往裴承志身边去,被小吏们使力拉住。 后头的杜坚幽幽叹了口气:“本官倒成了那棒打鸳鸯的狗官了。” 韩锡皮笑肉不笑:“大人说笑。”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棒打鸳鸯打得好,狗官也实在没说错。 老头子对自己有极其清晰的认知。 这边,赵瑾与裴西岭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 “母亲!” “母亲。” 双胞胎正在外头候着,见他们出来,忙大步上前。 看到他们,赵瑾脸色缓和了些:“你们怎得都来了?” “我们在上书房听到了母亲被带到大理寺的消息,哪里还能坐得住读书?”裴承州走至近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母亲没事吧?他们可有为难您?” “杜大人素来清正,大理寺更是正派衙门,自不会冤枉为难母亲。”裴承允淡声开口。 “对,对。”裴承州挠了挠头,“是我说茬了,母亲可安好?” 赵瑾笑着摇头:“我没事,回去再说吧。” “是。”裴承州扶着赵瑾上了马车,这才转身上马,与裴西岭和裴承允一起回了侯府。 彼时裴羡正候在二门处,见他们安然回来,她忙上前几步:“母亲!” 马车停稳,赵瑾下了马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不用担心。” 裴羡挽着她往正院走:“方才我听他们说了一些,原是为当初欢颜与钱百万强纳白瑶青做妾之事吗?” “传的这样快?”赵瑾挑眉。 “何止啊。”后头的裴承州道,“打从判决下来的那刻起,消息就从大理寺传出去了,儿子在外头都听了一耳朵……哼,该!” 一想起裴承志竟畜生不如到诬陷赵瑾,他就恨不能进去大理寺牢揍他个落花流水! “十年到底便宜他了。”裴承允也道。 “判了十年么?”裴羡惊讶开口,“大理寺卿还是明事理的,那白瑶青与其他人如何?” 裴承州臭着脸告诉了她。 “还是便宜了白瑶青。”裴羡皱着眉头,“罪名被旁人一力承担,她反倒轻飘飘五十板子了事。” “可不是?那个愚蠢恶毒的女人,我便不信她当真是被蒙骗!”裴承州冷哼一声,“裴承志倒也算个男人,知道护着她,却用错了地方,更衬得他猪狗不如了三分!” “未必深情,不过利益权衡罢了。”裴承允倒是看得清楚。 “权衡?” “他仿照母亲字迹之事撇不清,大理寺也迟早能查到他身上,相比之下,白瑶青虽全程知情,可脑子所限,她做不了太多事,想撇便能撇的干净。”裴承允淡淡开口,“他对白瑶青的情意深浅有待商榷,可对那得来不易的儿子却尚算三分慈父。” 说到这里,裴承州也明白了。 白家那一家子什么德行,外人都了解三分,更不必说与他们深入相处过的裴承志了。 诚然白瑶青也算不得好人,至少对自己亲生的还能照顾着,可若他们两人都进去了,那孩子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与其说是裴承志为了爱情,倒不如说是为了儿子有个靠谱的娘照顾着而甘愿顶罪。 “哼……对父亲母亲没多少孝心,倒是对自己那刚活了没几天的儿子孝出了天去。”裴承州不无讽刺。 第21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说话间,几人也到了正院。 裴羡得知了经过,这才问道:“所以母亲一开始便知道……或说此事都在您算计之内?” 赵瑾点头:“我坑了段家,更叫大皇子因此被二皇子算计,旁人或许无意深查,可段家与大皇子定然有几分猜测。” 就算没有十足证据,大皇子却也不需要证据。 一来发泄怒火,二来平阳侯府与他本就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能拿到她的把柄,他自然不会客气。 所以她先前便自己露了些马脚给大皇子,叫他查到裴欢颜曾经的这桩事。 木桃手脚早便不干净,赵瑾便顺势引解义上了勾,甚至木桃拿私印做文章都是在惜冬监视之下。 所以前两日在惜春告知她解义已经开始行动后,她便跟着又回京了。 不然到时大理寺上门寻人还跑到京郊来,那多耽误人家时间呢。 她可不给人家添麻烦。 赵瑾想的也简单,裴欢颜那事是个雷,谢松当初她也没想过灭口什么的,若被查到多少是个麻烦。 不如先一步引爆这雷,裴承志这两口子蹦跶太久了,也该解决,即便白瑶青没进去,经此一遭也起不来了,且有苦日子等着她生受呢。 还能顺带坑大皇子一把,血赚不亏。 听完了她的解释,裴羡若有所悟:“原是如此。” 裴承州眼睛亮晶晶的:“还是母亲聪明!” “正是,母亲聪慧过人,儿子该效仿之。”裴承允也面带笑意。 裴西岭咳了一声,也道:“夫人早有应对,倒是我多虑了。” 赵瑾偏头看向他:“今日该多谢侯爷。” 她神色认真,裴西岭也有些不自在:“不、不必言谢,都是我应做的。” “对了。”裴承州一拍大腿,“父亲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消息如今也人人皆知呢。” 啥玩意儿? 赵瑾愣了愣:“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啊,父亲一得知您出事,一路策马飞奔,还为您直闯大理寺,怎么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呢?”裴承州道。 赵瑾脸上笑意僵住了。 还红颜,鸡皮疙瘩就不说了。 傻儿子,这不是红颜,这是御史台走起的节奏! 她偏头看向裴西岭,却见后者正直直看向他,眼神没有担忧没有惊怒,还隐隐有股子……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赵瑾幽幽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开口:“今日事多,竟有些疲乏了。” “那母亲快先歇着,儿子们先告退了。”裴承州忙起身行礼。 裴承允和裴羡跟上。 裴西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裴承州催促着:“父亲,咱们先离开罢,叫母亲快歇息会儿,今儿发生了这么多事,母亲还受了惊吓,晚上也该叫膳房熬碗安神汤喝了才是。” 裴西岭沉沉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的起身。 “夫人好生歇息。” 赵瑾轻轻点头。 等人都走了,她才撑起身子,喝了口茶,问惜夏:“何事?” 惜夏轻声开口:“夫人,他想见您。” “他竟还有精神么?”赵瑾挑眉。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赵瑾笑了笑:“明日吧,我今儿受了惊吓,得歇歇。” “是。” 赵瑾悠悠在府里养身体,外头流言也更多了不少。 ——平阳侯夫人被带进大理寺,还好生生出来了。 碍于段夫人刚进去不久,正是大理寺的热度还没过的时候,赵瑾步她后尘,又进了大理寺的消息传出来后,可有不少人暗暗关注着。 虽说最后赵瑾毫发无伤的出来了,不过也为他们添足了八卦。 ——平阳侯冲冠一怒为红颜,愤闯大理寺;裴承志不顾母恩,亲手陷害生母;曾经的侯府千金裴欢颜竟干出过叫人强占民女的事…… 还有最劲爆的——大皇子竟授意解义陷害平阳侯夫人,却被自己找来的证人反杀,扣上了洗不掉的屎盆子。 思过在家都不消停,害这个坑那个,大皇子是真嫌自己打没挨够啊。 还有解义,堂堂兵部侍郎,简简单单害个人都能被攥住把柄,也是蠢透了。 ——这场官司并不难看明白,京城里也多的是聪明人。 无非是解义要坑平阳侯夫人,却反被识破做局坑回来罢了。 就是不知这里头有没有平阳侯的手笔。 赵瑾倒是不敢居功,解义到底浸淫官场多年,此番无非是她在暗,这才占了些便宜,她连沾沾自喜都不敢,要真叫她与这些老狐狸斗,三七开都是她烧高香的结果了。 而事已至此,纵然杜坚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查解义。 ——也是没办法,裴欢颜给的证据和线索太充足了,充足到叫他欲哭无泪。 这边,睡了个美容觉后,赵瑾一大早便起身了。 用过早膳后,裴羡离开正院,惜夏这才来报:“夫人,人到了。” “嗯。” 赵瑾漱口过后,便去了正厅。 此时,正厅里正趴着一个人。 ——没错,是趴。 一个柔软舒适,一眼看去便华贵异常的担架垫在他肥硕的身下,而他本人正哼着小曲,悠闲异常,即便趴着都半点不损绝好的心情。 见赵瑾进来,他声音戛然而止,立即便挣扎着起身。 “老爷不可啊,您背上的伤还没好呢——”一旁的小厮忙劝着。 他却不管不顾,愣是在赵瑾进门的几个瞬息间就龇牙咧嘴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激昂:“小人拜见侯夫人,给侯夫人请安,愿侯夫人玉颜永驻,体泰常安!!” 赵瑾脸上浮出笑意:“不必多礼。” 惜春也忙扶住他:“钱老爷有伤在身,还是快些躺下吧。” “无事无事。”钱百万丝毫不敢托大,极其有礼地避开惜春的手,“给夫人请安小人乐意着呢!” 说罢,在自家小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忍着剧痛坐在了椅子上,还咧嘴笑着:“同夫人说话,躺着趴着都失礼得很,不过小疼小痛,小人受得住,受得住。” 赵瑾微微挑眉。 就冲这张嘴,这人就没捞错。 ——嗯,她是没本事从牢里捞。 但可以叫人美心善的大皇子捞啊。 第213章 平阳侯府这条大腿,稳了!! 钱百万从一开始就是赵瑾的人。 或者说,从决定给大皇子挖这个坑开始,钱百万就已经听从赵瑾吩咐了,甚至解义的人去找钱百万,也是她暗中促成。 后来的所谓假山勾破衣裳,本已拿回来的裴欢颜那箱珠宝为何又回到钱百万手里,还有后者供出的种种“线索”,都是他们早便计划在内的。 因着担心这点东西定不了罪,裴欢颜那里她更叫甄思文日夜监视着的,搜罗了不少证据,本想着后头找机会放出来,谁想裴欢颜竟直接当庭供出了解义,省了她不少麻烦。 眼下,看着笑得近乎有些谄媚的钱百万,赵瑾也笑了笑:“钱掌柜身子可好?” “承蒙夫人挂念,小人一切皆好,好得不能再好了!”钱百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的见牙不见眼。 唯有他身后的小厮沉默地盯着他的屁股。 “此番却叫钱掌柜受了大罪。” 钱百万连连摆手:“夫人言重了不是?为夫人办事那是小人毕生之幸,这点子罪那能叫罪么?那是小人对夫人忠诚无二的勋章!若沾上您半分福气便是小人终身受用不尽之喜,几下板子算得了什么,若得夫人信重,便是舍了小人这条命,小人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赵瑾不是爱听奉承话的人,可同钱百万说话,便明知他这话有水分,却还是听着舒心,对他的好感度也直线上升。 好本事。 她笑意深了些,另起话头:“几日牢狱之灾,可也叫你明白了什么该做不该做?” “明白,明白。”钱百万脸色微微泛苦,“天可怜见,夫人明鉴,小人从来都老老实实办事,端端正正做人,为富不仁那是向来都与小人不沾边,偏生当初一时糊涂,走了歪道买官,哪想便这样走了背运,官没做成,反倒惹了一身腥,小人真是……唉,可见人当真不能做亏心事,这几十板子是小人应得,牢狱之灾也不冤枉,小人服气,也知教训,日后再不敢行此等歪门邪道。” 赵瑾倒是有些好奇:“你经营数年,人脉想来不少,为何直到如今才使力钻营,还走了买官路子?” 先前她以为钱百万是多年不顺,直到如今才费尽心思走了段峙的路子谋官,可在了解过钱百万后她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此人身上有着商人的精明狡猾不假,野心也明明白白,大抵也算不得绝对的正派人,可正如他所说,为富不仁这个词还真同他沾不上边。 经商路上的尔虞我诈不提,这人却还算守法,从未有过触犯律法之举。 便是被裴欢颜指使强纳白瑶青,他也正正经经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大理寺卿都挑不出错来,往日言行也极为规矩安分,若说他忽然脑子一抽顶着偌大风险去买官,真是怎么想怎么违和。 闻言,钱百万罕见的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这……唉,不瞒夫人,小人当时不过一时意气,被冲昏了头脑,这才走了歪路。” 见赵瑾微微挑眉,他讪讪一笑:“当初本已同白家父母说好,连纳妾时间都定了,结果他们转头便将女儿送来了侯府……这也便罢了,小人本也不乐意纳他们那一脸苦瓜相的闺女呢,还真当谁都眼瞎不成!”说话间,他眉间隐露不屑。 他见过的女人不知凡几,白瑶青姿色不算顶尖,那点小伎俩他都懒得戳破。 “只是他们竟厚颜无耻说小人纳妾之举玷污了他们家姑娘的名声,还险些拆散人家有情人,不仅霸着聘礼不还,还张口便讹钱,后又明里暗里讽刺小人,叫小人在舟溪镇遭了好一通耻笑,偏生他们打着侯府旗号,小人莫敢奈何……当时正巧有位旧友说有段少卿的路子可走,博个官身,小人这一个想茬,这便……” 说罢,他脸上似有无奈,又有委屈与尴尬。 赵瑾也明白过来。 难怪呢。 商户到底被轻看,若得官身,即便只是个九品芝麻官,那也有着朝廷命官的戳,旁人便不放在眼里,肆意嘲讽辱骂都要掂量三分。 九品芝麻在舟溪镇那个地方已经足够震慑了。 “他们讹钱,你便给了?”赵瑾问。 “那哪能!”钱百万冷嗤,“小人再无能,也不能叫两个泼皮无赖拿捏住!” 左不过进了无赖口袋的聘礼抠不出来了,权当给侯府的份子钱罢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叹息道:“谁想运道偏生就那样差,官没求来,反白搭进去五万两……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可人家是官身,还是大皇子的亲舅舅,厚个脸皮都能叫国舅,咱们平头百姓如何动得?左不过只能吃个闷亏,权当银票喂了狗。”说罢,钱百万忽地一笑,“幸而有夫人为小人报仇雪恨,实不相瞒,打从段峙那狗东西被砍头的那一刻起,夫人您就是小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主子了!能有幸得您看中为您效力,当真是小人三世修来的福气,小人珍惜的很,日后也必定唯夫人之名是从,夫人叫小人往东,小人都不往西瞧一眼的!” 闻言,赵瑾失笑,听着顺心又有些无奈。 彩虹屁好是好,就是吹的人话太密了。 “记住你今日的话,你若忠心,好处少不了你,可你若有异心,本夫人会叫你后悔来这世上一遭!”她最后警告了一句。 钱百万眼睛却猛然亮了起来。 他知道——平阳侯府这条大腿,稳了!! 他钱百万……哦不,是他钱家,此后便有机会一飞冲天! 若他差事办的好,能得侯夫人另眼相看,他日改换门庭也未可知! 想罢,他心中热血沸腾,恨不得当下就为赵瑾肝脑涂地去:“夫人放心,属下必不负您所望!!” 是个上道的。 赵瑾也很满意。 她需要得力人手,而钱百万有能力有家当有脑子,更有意投诚,她没理由不接受。 第214章 全家流放大礼包 钱百万今日来也没什么事,不过来表一趟忠心罢了。 ——也是担心赵瑾给他忘在脑后了。 所以即便昨儿刚挨了板子,新伤添旧伤,他也不敢耽搁的来了。 赵瑾也没吊着他,直接应下,安了他的心,只叫他暂时先养伤,待他好全了,有的是活给他干。 到了她手下怎么可能闲着? 钱百万纯属瞎操心。 如果他乐意,减重一百斤也不是梦。 钱百万走后,赵瑾刚回正院,就见裴羡正端坐在椅子上,拿着书边看边等她。 “母亲。” 见她回来,裴羡放下书,笑着起身迎了上来。 “你是想问钱百万?”赵瑾拉着她坐下。 “母亲果然慧眼。”裴羡笑眯眯道,“我知他如今是您的人,不过就这样公然来府,怕是外头人都要明白了。” “他不来,外头人便想不到么?”赵瑾笑了笑。 裴羡想了想:“也是。” 经过大理寺那一出,谁还能看不出来呢。 钱百万光明正大上门也不要紧了。 “不过先前我问起,您还说不会捞他出来,可见是哄我玩。” 赵瑾语气理所当然:“我是没捞他啊。” 裴羡眨了眨眼睛:“……” 还真是。 赵瑾抿了口茶。 人是大皇子捞的,错是大皇子犯的,跟她赵瑾有什么关系! 裴羡眼神渐渐转为佩服:“母亲高才……女儿当效仿之。”空手套白狼不过如此啊。 费心思将对手的人捞出来对自己开火,大皇子妥妥的大怨种不解释。 “那……裴欢颜也是母亲的安排?”她犹豫一瞬,还是问道。 “不是。”赵瑾摇头。 裴羡微微皱眉:“那母亲如何看?” 裴欢颜宁愿自己坐牢也在杜坚面前揭露真相,甚至供出了解义,是为了什么? 赵瑾道:“她愿意戴罪立功是她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她对裴欢颜的那点微薄情分早就消磨殆尽了,此后她如何再与她无关。 便是裴欢颜当真是想要为她脱罪,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欠裴欢颜,反而是后者欠她、欠平阳侯府良多,便是戴罪立功,当众供出个解义也抵消不了前头那十三年对她的养恩。 裴羡若有所思:“甄大哥素来看重亲人,不知他对裴欢颜此举是何想法?” “他知道。”想了想,赵瑾说明白了些,“打从一开始,解义的人找裴欢颜时他便知晓,也默认了的,裴欢颜有牢狱之灾,他早便有预料。” 裴羡点了点头:“原是我多虑了。” “他明白得很。”赵瑾道。 裴羡看出她不想提裴欢颜,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大皇子吃了亏,怕是不会罢休。” “有你父亲在,他翻不出大浪了。”要是连一个废了半截的大皇子都搞不过,裴西岭就真的可以辞官回家了。 “那解义那边,母亲准备的证据可足够?” “只够捶他个诬陷诰命。” 解义是个老狐狸,把柄藏得的确深——至少比段峙深,且时间也太短,她的人找不出什么有大用的。 “那该如何——” “无所谓。”赵瑾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裴羡愣了片刻,忽然就意会了她未尽之言。 无所谓。 二皇子会出手。 他们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二皇子。 裴羡脸色微妙一瞬。 接连发生这样多而大的事,看似都与平阳侯府脱不开关系,更有人说他们命犯太岁。 可若细细盘算起来,热闹只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损失也都只属于他们。 而平阳侯府,未损分毫。 见她若有所思,赵瑾也没再说什么。 裴羡聪明是聪明,却到底缺了十三年耳濡目染的教育,对政事朝局不大敏感,也生疏得厉害,还是该从这方面再多抓紧培养着。 也正如赵瑾所说,今日早朝时,裴西岭逮着大皇子使劲儿参,而后者吃了还在闭门思过的亏,连个嘴都张不开。 饶是大皇子党尽力周旋也有些撑不住——天杀的二皇子闭门思过结束了,刚能上朝就暗示自己狗腿子逮着大皇子党死命刚,他自己则轻飘飘站在前头,半点不沾是非,偶尔还为大皇子“美言”几句,拱足了火。 最终大皇子党无法,只能将解义推出去挡炮火。 ——谢天谢地,这回是刑部接的案。 好歹没逮着一个大理寺使劲儿薅。 今日的早朝也是乱的一批,御史台参裴西岭擅闯大理寺,裴西岭参大皇子人面兽心诬陷臣妇,二皇子党也来搅混水,其间还有不少保皇党两边骂。 赵瑾只是听了个大概就觉得糟心,也不知龙椅上的建文帝是何心情。 所幸最终在文武百官的共同努力下,裴西岭因为事关内子,情有可原,又有杜坚当庭表示理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只罚了三个月俸禄了事。 大皇子则又被痛斥一顿,名声更坏了一层。 解义诬陷诰命一案还没查出个眉目,就被御史台扒出一堆把柄,成功给他参落马,喜提全家流放大礼包。 ——至于为什么御史台短短几日内能挖出这么多的东西? 裴西岭与二皇子深藏功与名。 而解义人还在牢里,两个皇子党就因为新任兵部左侍郎的人选吵了起来,却不知是不是水太混的缘故,最终上位的却是原先的礼部右侍郎,也是周念慈的舅舅。 他从前在兵部做过郎中,后来因为不愿站队,在两个皇子争权夺利之下被斗去了礼部,才升到了礼部侍郎的位子不久。 时隔几年,兜兜转转倒是又回了兵部。 礼部不比兵部,后一个也是实权衙门。 所以纵然是平级调任,却算得上半升。 “该备两份贺礼了。” 赵瑾面带笑意。 如今平阳侯府与周太傅府重归于好,周念慈与她更是亲近,自该为她高兴。 惜春也笑道:“夫人放心,打从知道消息后惜冬便着手准备了,大伙儿都知道夫人您可疼周姑娘呢。” 听到她的遣词用句,赵瑾头一回正视了自己的年龄。 她觉得自己不老,在现代三十出头更是花一样拼事业的年纪,在古代却已经成妥妥的长辈了,她以为她与周念慈是朋友,可在旁人看来却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再说是朋友也只可能叫个忘年交…… “明日便是四皇子成婚之日了。”她摇了摇头,另起话题。 “夫人放心,咱们贺礼都备好了的,明日您要穿的衣裳首饰也都挑出来了。”惜春道。 赵瑾点点头。 四皇子也是个能造的,不知明日会不会又出个什么幺蛾子。 第215章 四皇子大婚 翌日赵瑾与一家人一同去了四皇子府。 ——因着上书房的同窗之谊,双胞胎与一众皇子重臣子弟们也请假一日,专程来参加婚礼。 连五皇子这个刺头都乖乖来了。 不过倒是赵瑾想多了,四皇子的婚礼正常平静得很,连死对头七皇子都没搞什么幺蛾子,大家安生的不像话。 转而一想也能明白几分。 四皇子生母原是安嫔,不过因着难产之故没几年就撒手去了,之后建文帝便将他交给了怡嫔抚养,后者仅生了一个六公主,自然对这难得的儿子很是看重喜爱,更是时时护得紧。 可以说四皇子虽自幼没了生母,却从来没受多少委屈,再加上他外家云州叶氏也是百年望族,虽没落却依旧颇有影响。 甚至在前朝立太子的呼声最高之时,他也曾被提起过。 所以今日他成婚,有怡嫔和叶氏在,谁也不会这点子脸面都不给,闹出什么是非和难看事。 大皇子闭门思过依旧送了重礼来,二皇子妃与三皇子妃作为嫂嫂,更一整日都在四皇子府后院帮衬着。 中途杨德业亲自出宫代帝后观礼,后宫嫔妃们也纷纷叫人送来了贺礼,给足了体面。 回了侯府,赵瑾这才道:“往日只当这位四皇子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却不想今日才回过神来,这位身后也不简单呢。” 以前听到四皇子的消息,无非又是同谁谁打架斗殴,或同七皇子吵闹不休,满满的熊孩子既视感,叫人从未将他当成过一个成年人。 赵瑾便是看出来他有夺嫡那个苗头,却还是下意识将更多的视线放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 想来有不少人也是如此。 可今日之后……只怕都要将这位放在眼里了。 裴承州点头赞同:“今日叶氏来的人也不少呢,往日倒是儿子忽略了,都说叶氏没落,可人家大儒、进士可不少,那一大群人,真是……”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怡嫔父亲是通州协领,也颇有才干。”裴承允道。 三品武将,正好弥补叶氏文长武短的不足。 赵瑾叹道:“四皇子……命好啊。”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位条件如此优越呢。 只先天条件就完胜前头三位了。 裴羡若有所悟:“四皇子妃是安远伯嫡女,安远伯……是柔嘉长公主夫家那个安远伯府么?” “正是。”裴承允道,“现任安远伯是驸马的同胞兄长,安远伯府的子弟都资质平平,唯有安远伯本身尚可能干。”所以他的嫡女能做四皇子妃。 至于柔嘉长公主么,这位是聪明人,最多平日里多给四皇子两口子些脸面,不会蠢到掺和夺嫡,实际影响不大。 裴羡点了点头:“听闻皇子成婚便可入朝参政,便如母亲与哥哥们所说,四皇子当真是命好呢。” 裴承州一摆手:“大皇子明眼见的不行了,四皇子不争气,拿什么同根基深厚的二皇子斗?” “二哥,慎言。”裴承允淡淡道。 “知道,我只同你们说这些。” 赵瑾还是欣慰的。 傻儿子总算不傻,朝局制衡看的还算通透。 “说来四皇子与五皇子前后差不了几个月。”裴承州皱起眉头叹气,“四皇子都成婚入朝了,可怜我五皇子却还在上书房玩泥巴,听闻淑妃娘娘提了好几次择妃都杳无音讯,当今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别最后人家孩子都生了,五皇子却连个媳妇儿都讨不着吧!” 赵瑾嘴角一抽:“五皇子可用不着你操心。”皇宫里哪有简单蠢笨的孩子。 裴承州咧嘴一笑:“儿子明白。” “你与五皇子……”赵瑾想了想,还是道,“你同他来往我不干涉,只是平日里多提防些。” 裴承州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母亲放心,自知晓害父亲的幕后黑手是二皇子后,儿子便同五皇子疏远了许多,平日只上书房同窗之交,如非必要,私下里很少来往了。” 他知道敌友是非,纵然五皇子可能没有参与过那些事,可到底立场不同,方才感慨不过顺嘴。 毕竟他从前与五皇子也算趣味相投的好朋友。 “那便好。”赵瑾点头。 不是她非要干涉孩子交友,而是二皇子与五皇子明显感情比一般兄弟深厚许多,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在亲兄弟面前,那点子同窗之谊又算得什么。 聊了一会儿,又在正院用过晚膳后,三个孩子便离开了。 赵瑾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裴西岭:“侯爷还有事?”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迟疑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不走?! 赵瑾张了张嘴,出口到底还是转了个弯:“侯爷似乎有心事挂怀?” 裴西岭又迟疑着,缓缓开口:“是有桩事……我还未想通。” 赵瑾表情又是疑惑又是无语。 又不敞开说清楚,又是赖着不走,整这死出有意思? 老娘不用睡美容觉的么? 眼见着他又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赵瑾还是开口赶人:“夜已深,该歇息了。” 裴西岭一愣,偏头看向她半晌,不知怎的耳根竟红了起来。 “这……我还未想清楚,是否有些、有些……”他罕见的结巴起来,连带着半张脸都有了薄红,映照在烛光下,更添三分绝色。 赵瑾被他美色迷惑一瞬,而后也是一愣。 ——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见赵瑾不说话,裴西岭忍着脸热开口:“如今……于礼不合,我也还未想明白,还……还不行。” “……嗯?”赵瑾努力动着耳朵,想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想不明白,回去想不行么?” 非要赖她这里祸祸她? 裴西岭闻言一僵,似乎被她问住。 赵瑾礼貌而客气的看着他。 “……夫人困了?” “忙了一日,很困了。”赵瑾重重强调了“很”。 裴西岭点点头,终于是缓缓起身:“那夫人快些安寝吧。” 赵瑾“嗯”了一声。 裴西岭刚走出门,转身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却“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速度之快,险些夹着了他鼻子。 他站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前院。 赵瑾翻了个白眼,转身往耳房沐浴去了。 莫名其妙。 第216章 上书房f4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四皇子有十日婚假,过后便要入朝了。 自他成婚后,叶氏动作也渐渐大了起来,很有些为他造势的意思。 京城众人也琢磨出了味儿——大皇子不行了,该有人顶上了。 甚至四皇子本人看起来也不是毫无想法。 这其中透出的信号也叫许多朝臣们意动,储君未定,若说心里没个从龙之功也不现实,后头便只看四皇子资质如何了。 因着接连两位皇子成婚,京城风平浪静了几日,很快便到了八皇子成婚的日子。 赵瑾一家子又是早早到了。 裴西岭带着俩儿子去了前院,赵瑾与裴羡去了后院。 走在路上,裴羡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周围,碍于在外头,她也不好与赵瑾闲话,只是眼底带着些诧异。 比之前几日去的四皇子府,这八皇子府……怎么说呢,精美是精美,却似乎带着股子假味儿。 前者打眼一瞧便知是工匠如何费心打造,处处透着皇家气派与精致,而后者瞧着却似乎……金玉其外的感觉? 珠玉在前,对比明显,更是假了许多。 据闻四皇子府是两年前工部便开始督建的,五皇子府也差不多时间开始动工,而八皇子府却因着时间关系来不及重建,只改了先前抄家得来的宅子,再往外扩建了不少,在此基础上修改了些。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显得假? 见着到了地方,裴羡垂下眼眸,敛了情绪,随赵瑾笑着上前同在外忙碌的二皇子妃请安。 今日二三四皇子妃都来了,想来也是帮衬八皇子。 “臣妇/臣女见过二皇子妃。” “夫人还是这样客气。”二皇子妃笑着扶起赵瑾,偏头同裴羡道,“福安也快起来。” 赵瑾笑了笑:“礼不可废。” 二皇子妃同她们寒暄几句,便道:“今儿事忙,许会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瑾忙道不敢。 二皇子妃这才同一旁的管家又交代了起来,渐渐远去。 今日人来的极多,赵瑾边走边打招呼,好悬才带着裴羡走到位子上坐下。 “今日人怎得这样多?”裴羡不解道。 这可比前几日四皇子成婚的人多多了。 赵瑾低声道:“上回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和女眷去,这回是七品及七品以上。” 裴羡眼眸微睁。 这……热闹是热闹,可到底皇子成婚,四皇子那样门槛高的才正常吧? 不多时,有下人提醒八皇子迎亲回来了。 赵瑾便带着裴羡往正厅去。 她不太了解古代成婚流程,不过在大齐,这时候不论男女,亲人友人皆可前去观礼。 皇子拜堂要求更多些,只有身份地位足够的才可前去。 赵瑾与众人前后脚到正厅。 杨德业也已经昂首挺胸,站在上首候着了。 随着热闹的礼乐声,八皇子与盖着盖头的黛莎终于一人一头红绸,缓缓走进了正厅。 赵瑾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八皇子……两个月也没长多高呢,看着还是个小朋友,偏生黛莎还是高挑型的,这身高差…… 不止她,在场众人眼神也有些微妙。 倒是八皇子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看向盖着盖头的黛莎时眼神更柔和许多,做足了一副体贴欢喜模样,若非两人实不相衬的身高,赵瑾高低都要拍手叫个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缓缓对着空悬的首位拜了下去,杨德业适时偏去一旁。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不知是不是盖着盖头的缘故,跨过门槛时,黛莎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喜婆忙搀扶住她,八皇子顿了一瞬,弃了红绸,缓缓牵住了她的手。 “呦呦呦——”秦王世子捂着脸夸张地叫了起来,“还得是八皇弟会疼人呢——” 随着他这一起哄,有些不嫌事大的也跟着凑热闹。 秦王世子尤其厉害,见身边正好站着四皇子,立即转身做作地一锤他胸膛:“四皇兄学着点,分明虚长几岁,你却还不及八皇弟会疼人,小心四皇嫂嫌你无趣哦!” 四皇子被他一拳锤的险些内伤,好悬才忍住,轻咳出声:“当、当然,你皇兄我何时输过!”竟也真就顺着秦王世子的话应了下来。 上书房f4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倒是不远处的四皇子妃被他这话羞的脸色通红,暗暗瞪了他一眼。 赵瑾看着好笑,视线转到刚出门的一对新人身上。 ——黛莎半掩在袖中的手似乎攥紧了些,握着四皇子的手更显而易见的收紧许多,指骨节都泛白了。 长指甲陷进肉里可不好受呢。 在两人侧身往右边走廊行去时,赵瑾看见了八皇子的侧脸。 嗯,满面笑容。 直到新人彻底离开众人的视线,秦王世子等人的起哄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一揽四皇子肩膀,扬声开口:“走,咱兄弟喝小酒去,等八皇弟来了,咱不醉不归!” 四皇子顿了一下。 “怎么着?”秦王世子一挑眉,“要问过嫂子?那不在那呢!”他朝着四皇子妃的方向一扬下巴。 四皇子妃被他打趣的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四皇子瞪着眼睛一锤他:“少胡扯,我是叫你悠着点!” “四皇弟说的是。”二皇子和五皇子也走了过来,前者皱眉开口,“八皇弟今日大婚,岂可醉酒?” “害。”秦王世子闻言一摆手,“那小身板——” “还指望他洞房不成!”五皇子摇着折扇慢悠悠接话。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那也不能醉!都给我安生些!” 四皇子都要入朝的人了,好歹知道顾及形象,遂点点头。 五皇子和秦王世子却没那么多顾虑,对个眼神就知道要干嘛了。 于是在八皇子历经掀盖头、喝合衾酒等一系列流程后走到前院宴席,迎接他的是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数杯不怀好意的酒。 “八皇弟可算来了,快快——” “咋这磨蹭,就等你了——” 五皇子和秦王世子联手上阵,齐齐劝酒,八皇子再精明也只是个孩子,也很要脸,拿无赖毫无办法,脸上的笑意也终于维持不下去了,稀里糊涂就被灌了不少。 二皇子倒是想劝俩熊孩子悠着些,无奈谁也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他拦了半天,无奈又心累的一回头。 ——好嘛,三皇子自饮自酌,四皇子躲的老远,六皇子连嘴都不张,七皇子……七皇子选择加入劝酒二人组,使劲儿灌弟弟。 而不远处的秦王世子他亲爹,正扬声劝着裴西岭的酒。 父子俩一个狗德行! 第217章 八殿下……似乎已经被灌醉了 前院热闹非凡,后院也不逞多让。 在八皇子出去前院应酬后,正院新房就被宗室王妃们以及皇子妃们占领,赵瑾身份足够,也跟着几个重臣夫人们进去凑了个热闹。 新房布置的还是很喜庆的,也渲染了些热闹气氛。 而黛莎一袭凤冠霞帔,妆容美而明艳,端坐于床中央时,很有一股气势在,全然不似平常新娘般羞涩红脸。 ——最主要的是,这位新娘子一直冷着脸。 还是二皇子妃率先轻笑出声:“都说女子出嫁那日最美,今日一见当真如此,八弟妹明艳照人,瞧来竟满室生辉。” 她对黛莎的观感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交恶。 不过在明面上,还是今日这样的日子里,她也并没有给后者难堪,还主动打起了圆场。 不得不叫人赞句大度。 在场王妃与皇子妃们也不见得喜欢作妖的黛莎,不过看在二皇子妃与今日前者成婚的份上,也便顺势而下,纷纷称赞起了黛莎。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成王妃笑了笑,“本便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今日更添三分亮色呢。” “王妃说的是,今日事事顺遂,此后也将琴瑟和鸣,余生无忧。”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赞美之言纷至沓来,黛莎却始终未有表示,甚至连脸色都没变几分。 按说这样的喜日,新娘子也无需说什么做什么,只需要顶着微红的脸羞涩不语便罢,戏自有人替她唱下去。 可黛莎明显不属于这种状态,她始终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不理人不言语,甚至对她们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到底不是个懂规矩的。” 这句黛莎听懂了,也终于抬头沉沉看了她一眼。 好好的喜事弄成这般,众人也觉没意思。 几日前进四皇子府正院新房的也是同一批人,有四皇子妃做对比,更叫她们心里膈应了些。 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命妇,谁也不会贴谁的冷脸去。 新房的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众人也准备离开。 未想这时却有一个丫鬟急急进来,见到众人忙行了一礼,却一时有些踌躇起来。 黛莎终于开口:“何事?” 丫鬟小心看了众人一眼,终于小声开口:“回皇子妃的话,是……是前院,五殿下与秦王世子等人拉着八殿下不放,八殿下……似乎已经被灌醉了……” 闻言,黛莎眼神猛地一瞬阴沉下来,咬了咬牙,起身就要往外去。 “八弟妹——”二皇子妃刚要拦着她,却被黛莎一把抓住手臂。 后者顿了一下,终是顾忌二皇子妃的身份,没有将人甩出去,只是迅速躲过她出门。 二皇子妃脸色也不好看了,瞪了一旁愣着的丫鬟嬷嬷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人!” “……是是,奴婢遵命。”她们这才如梦方醒。 在场谁也没想到黛莎就这样出门了——哪家的新娘也没这样的脸和胆子,敢在新婚当日就去前院男人堆里捞酒醉的夫君的。 在她们固有的观念里,便是夫君当真被灌醉,这闷亏和委屈也得自己咽下去。 不过显然,黛莎不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 又或是这一整日的闷气里,丫鬟的话终于成为压垮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叫她再无顾忌。 “这……” 屋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挪动脚步。 “我们也一同去瞧瞧吧。”柔嘉长公主笑了一声。 “公主说的有理,正是大喜的日子,徒生事端可不好。” “对对,我们去劝着些。” 赵瑾没有说话,但身体极其诚实的跟上了。 前院。 “八皇弟?八皇弟?亲爱的八皇弟,你媳妇儿来了哦!快起来洞房了——” 五皇子正吊儿郎当叫着八皇子,而后者坐在椅子上都左摇右晃,满脸酡红,连眼神都失去了焦距,明显一副喝高了的模样。 秦王世子疑惑地一摇空酒瓶:“一瓶就醉?他不行还是我不行?” 七皇子终于后知后觉的心虚起来:“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们是不是过分了……” “灌酒灌的比谁都来劲儿,现在想起他是孩子了!”五皇子嗤笑一声。 七皇子眼睛一瞪,瞬间理直气壮起来:“什么灌不灌酒!不过是弟弟成婚,做哥哥的高兴,多喝几杯罢了,谁能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又去看八皇子:“真醉了?” 他轻拍了拍八皇子的脸:“八皇弟?” 八皇子似乎终于受不住,歪倒在桌上,趴着睡了起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被五皇子一巴掌拍下去的一样。 这一幕正好被匆匆赶来的黛莎尽收眼底,她眼神一厉,手一抖,一条乌黑色的鞭子瞬间落在她手里,她紧紧握住鞭柄,与此同时大步走上前,狠狠一甩手,长鞭立时便挥向了五皇子。 五皇子背身坐着,只察觉到有风声袭来却反应不及,还是秦王世子眼疾手快,忙扯着他躲去一旁。 “啪——” 鞭子狠狠打上了五皇子的椅子和桌子,落下一道痕迹,桌上的菜碟酒杯也瞬间碎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响声终于惊到了众人。 后头跟来的赵瑾一行人也没想到她这样大胆,更没想到她新婚当日竟还鞭不离身。 五皇子被吓了一跳,站稳后看了一眼狼藉的桌子和地面,不由转向黛莎,不可置信地开骂:“新婚之夜不守在新房,反来前院鞭打夫家兄长,这就是你的教养和规矩么?怪道没人敢要你,一大把年纪还嫁不出去卧槽啊——” “啪——” 他话还没说完,被戳到痛处的黛莎便又扬鞭挥向他。 “啪——” 一鞭不中,黛莎又接连出手。 五皇子皱着眉头左右躲闪,扬声开口:“黛莎,给本殿下适可而止!本殿下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念你是弟妹让你三分,你若再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说得好!”秦王世子鼓掌鼓的极其大声,“快上!!” 第218章 五殿下快住手,那是您弟妹啊—— 黛莎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扬鞭对着四下躲闪的五皇子接连挥打。 看到她这模样,方才口口声声说要劝着些的命妇们反而不敢上前了。 二皇子拍了一把起哄叫好的秦王世子:“安生些!”话落他皱眉看向黛莎,“八弟妹还是快些住手,本是大喜之日,闹得这般成何体统!” 他这句话中气十足,可无论是秦王世子还是黛莎都没往心里去。 只有宗室里的亲王郡王们附和着,成王更是皱紧了眉,看向黛莎的眼里满是不悦:“快、快些叫她住手!” 二皇子再次看了一眼不远处,黛莎连连挥鞭,五皇子左右躲避,没有受伤或落于下风的迹象。 不会吃亏。 他立时便沉住了气,转头看向秦王:“王叔——” “瞎看什么!”秦王一把揽上看热闹的裴西岭肩膀,“来咱哥俩儿接着喝……平阳侯这是何意,莫不是瞧不上本王?” “微臣不善饮酒,方才已喝了好几杯——” “不是?不是就喝!醉了本王给你扛回去,来一起喝——” 二皇子嘴角一抽。 前院男人倒是多,可在场有心想拦的没那本事,如成王御史之流,有本事拦黛莎鞭子的却都迟迟不动,如二皇子秦王之流。 于是就导致五皇子带着黛莎接连毁了宴席,碗碟酒菜洒了一地,现场一片狼藉。 朝臣们也不得不避开他们,站去外围圈,宗室御史围着继续骂…… 哦,还有个人事不省的八皇子还倒在桌上。 五皇子不知有意无意,一直没有去那桌旁,黛莎的鞭子便也没波及到八皇子,这才被下人们迅速抬去了一旁。 “快,还不去拦着他们!!”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守妇道啊——” 五皇子脾气本就算不得好,见黛莎纠缠不休也恼了,迅速跳去一旁抽出侍卫的剑,两个翻转间便将黛莎的鞭子缠在剑上。 黛莎眼眸一眯,正想动作,五皇子却更快一步,一个使力就将鞭子斩成几截。 黛莎一愣,慌忙避开刺来的剑,空手与五皇子过起了招。 形势瞬间逆转,外围圈骂个不停的老头子们也顿了一瞬,转而说起了五皇子—— “五殿下快住手,那是您弟妹啊——” “五殿下莫要生气,八皇子妃无状自有皇上皇后处置,不可与之缠斗啊——” “还不快住手!!打女人像什么样!如何当得大丈夫之称!”这是成王气怒呵斥。 五皇子冷笑一声:“大丈夫?若连自己受气都讨不回来,那算什么大丈夫!怂在窝里的大丈夫么!” 话落,他转身又是一剑,黛莎反应不及,发冠被挑斜,一截头发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五殿下说的好!!”秦王世子高声叫好。 五皇子动作不停,对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头子也继续输出:“打女人又如何?有些女人天生便恶毒阴险,蛇蝎也甘拜下风,面对此等歹人,难不成就站着挨打不成?在本殿下这里,无论男人女人,只要惹得爷不快,那就一样揍!!”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下愈发狠了几分,直打的黛莎节节败退。 “好!!” 见状,成王气不打一处来,立时便对悠悠站着的二皇子道:“二殿下,您快劝着些啊,这、这成何体统啊!!” 二皇子此时反倒淡定了:“叔祖父不必着急,小辈闹着玩罢了,五弟有分寸,不会伤到八弟妹。” “可——” “叔祖父此言,莫不是叫本殿下迎着剑去拦?” 成王闭嘴了。 这名声他受不起。 ——可你动动嘴,喊个侍卫能累死么?! 若非侍卫不听他老头子的,他还用在这打嘴炮? 他看又看了一眼打的虎虎生风的五皇子,长叹一声:“造孽啊……” 二皇子权当没听见。 老头子们还在持续不断的劝阻和骂着,却无济于事。 “五殿下干得漂亮!对,就是这样,攻她脸!攻她命脉!” 成王终于忍不住高声斥道:“秦王!!”管管你儿子!! 秦王毫无反应,手里竟还端着两瓶酒,拉着裴西岭站后头继续喝。 秦王世子权当自己聋了,只鼓掌叫好的起劲。 又是片刻过去,眼见着黛莎被打的快无还手之力,形容也狼狈得很了,二皇子这才扬声开口:“五弟,玩闹不可过分!” 他话音落下,五皇子这才住了手。 成王眼神瞬间犀利。 好嘛,他老头子喊破喉咙不及二皇子一句轻飘飘的话。 黛莎被当众如此打脸,神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看向五皇子的眼神更是能淬出毒来。 五皇子嗤笑一声,扔了剑:“下回睁眼看看清楚,自己有没有那本事与人过招!没种就乖乖夹着尾巴过日子!” 这话更难听。 “五殿下!”成王头一个走了过来,乌泱泱的老头子们紧随其后。 “叔祖父也看清楚了,本殿下没招谁惹谁,疯婆子上来就开打,本殿下不还回去还算男人么!” “你、你——” 二皇子走了过来,微扶了成王一把:“八皇弟在前头宴客,谁料八弟妹不知为何竟出来贸然动手,险些伤到五弟,五弟大度并未计较,更为免伤及无辜亲手拦截,幸而未有伤亡,今日便到此结束,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好家伙。 明目张胆的拉偏架。 第一个不服的便是黛莎:“二皇子好口才,可今日受此羞辱,我必要进宫求个公道!” 二皇子表情不变:“正巧,那便一同进宫吧。” 闻言,众人便明白了——这事儿二皇子也没过去呢。 有少许最初看到黛莎挥鞭的人也不由胆战心惊,那一鞭子若打到五皇子身上,皮开肉绽肯定的,这多大仇啊。 想到这里,不少人忽地反应过来,眼神在黛莎与五皇子之间转来转去。 ——怎么就忘了,若非当初五皇子拒婚,今日黛莎便该是五皇子妃,不会有什么十岁的八皇子,更不会有这场仓促的、受尽嘲笑的婚礼。 怪道劝酒的那几个里,黛莎就可着一个五皇子追着打,这是新仇旧恨一起被激的上头了啊。 就这样,这场受尽注目的婚礼草草落下帷幕,还是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 天色不早,众人便是还想看热闹也不得不打道回府。 赵瑾叫来裴羡,也准备回府,却在看见裴西岭的那一瞬顿住。 脸色薄红,眼神迷离,偏生站得极稳当。 ——这是醉鬼吗? 第219章 醉鬼也晓得占便宜 看着眼前的醉鬼,赵瑾是再也没心思和时间想方才的闹剧了。 她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不见这人眼神有丝毫波动。 “还能说话么?” “能!”他一把握住赵瑾的手,声音里含着清澈的愚蠢。 赵瑾嘴角一抽:“怎得醉成这样?” 一旁的双胞胎还未回话,同样一身酒气的秦王就大大咧咧走了过来,一把搭上了裴西岭的肩:“对不住对不住,方才喝多了些,未想平阳侯这便醉了,夫人见谅。” 秦王是个老混蛋,不过这话算是客气了。 赵瑾笑了笑:“王爷说笑了。” “夫人不怪罪便好,不然今夜回去平阳侯受委屈,明日便该来找本王算账了!”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赵瑾只微微一笑。 秦王也没多留,只拍拍裴西岭的肩:“今日未能酣畅一醉,来日咱哥俩接着喝!”说罢,也不管裴西岭听不听得懂,便提起一旁正同五皇子吹牛的秦王世子大步离开。 赵瑾看了看秦王,又看向裴西岭,眼里含着一丝微妙。 同样是喝酒,秦王就脸红了些,说话行动都有条理得很,怎得偏生眼前这位就这样菜,除了还能站稳一无是处了属于是。 裴西岭不行啊。 “母亲,还是先上马车罢。”裴承允道。 见车夫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赵瑾点点头,又迟疑地看了裴西岭和裴羡一眼。 她是无所谓,可这世道碎嘴子多。 裴承允又贴心开口:“八皇子府已备好马车,羡儿稍后坐那辆马车便好。”今日二皇子妃主理,她到底老练,这些细枝末节考虑的很是妥帖。 “那便好。”赵瑾点头,“扶你父亲上马车罢。” 就裴西岭这样儿,骑马显然不得行。 裴承州正要扶老父亲上马车,却发现赵瑾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父亲,您先放手,儿子扶您上车。” “不放!” 裴承州稀罕地看他一眼。 还从来没见过这模样的父亲呢。 “父亲,母亲扶不动您,稍后便上车。”裴承允淡淡道。 裴西岭似乎想了一瞬,这才放手。 裴承州忙扶他上车,后者倒也还算乖巧,虽然醉酒却没有撒酒疯的意思,听得懂人话,脚步也并不虚浮,让做什么做什么,听话得很。 酒品不错。 赵瑾看着裴羡也坐上了后头八皇子府备好的马车,这才上了自己的。 因着裴西岭在,惜春几人都坐去了最后头的下人马车里。 这辆马车里只剩下了赵瑾与裴西岭两人。 见裴西岭乖乖坐在对面,赵瑾便没有管,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直到脸颊被戳了戳。 她睁开眼,却被眼前放大版的脸吓了一跳,身子都平衡不稳,歪去了一边。 ——玛德他没有呼吸的么?!! 见她斜斜倒在一旁,裴西岭却没有扶,只是微一歪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困惑。 赵瑾转头刚准备开喷,就被他这模样萌到了。 她看了片刻,这才轻咳一声,自己起身坐好:“……你往后退些。” 话落,裴西岭竟当真往后退了退。 “……再退些,退回你自己的位子上去。” 裴西岭又退了退,坐回了自己的地方。 只是一双眼睛还紧盯着赵瑾。 赵瑾也诧异于他这样听话,不由试探开口:“你挡着我光了,往旁边坐些。” 裴西岭又往左移了移。 “你醉了没有?” 裴西岭摇了摇头。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的。 “这是几?”她伸出两根手指。 “俩。” ……也对。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媳妇儿。” “你有几个媳妇儿?” “一个。” “几个孩子?” “仨。” 赵瑾挑眉:“那裴承志呢?” “不是儿子,是畜生。” 很好。 赵瑾眼神一闪,有问必答,说什么做什么。 这机会可不多。 她顿时笑的更和善了:“来,坐我身边。”她拍拍自己旁边的地方。 裴西岭眨了眨眼,移了过来,紧紧挨着她坐下。 赵瑾笑容更温柔几分,声音也轻了许多,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自从南疆回来后,你可觉身边有何变化?” 话落,她紧紧观察着裴西岭的面部表情,却被后者陡然变得委屈的眼神搞的一愣。 “有。”他连声音都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身边人竟都成了鬼。” 赵瑾挑眉:“还有呢?” “非我瞎了眼,而是他们包藏祸心,骗我感情。” “……你说的很对,这不是你的错。” 赵瑾这一句不走心的安慰话,却叫裴西岭委屈更甚,长臂一伸就将她抱的满满当当,连脑袋都搁在了她肩颈处。 这回赵瑾真愣住了。 反应过来忙就要推开他,却不知为何越推越紧。 “……你放开我。” “不放。” ——好嘛,醉鬼也晓得占便宜。 赵瑾也不敢动作过大,否则外头人还不知要怎么猜测他俩在里头干嘛呢。 她要脸。 想了想,她哄道:“你抱的太紧了,我难受,能先放开我,回去再抱么?” 她话落,身上的桎梏终于松了些,却并没有消失。 赵瑾:“……” 想抱就抱吧,撬你的嘴更要紧。 她继续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变化?”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主要是媳妇儿,你觉得有变化么?” 她知道裴西岭有所怀疑,但不知道他是何想法,正好今日趁他酒醉能探探口风,她也好想清楚后路。 裴西岭委屈巴巴的声音立即响起:“更聪明,也更凶了,还不许我回房睡。” 赵瑾瞬间皱起眉头。 说的什么玩意儿?! 聪明也就算了,她凶?? 不叫他回房睡就更无从说起,老娘穿来前你俩不就整日不同房么?! 成婚十七年同房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谁敢信?!能生出四个孩子都得亏这具身体易孕指数够高!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裴西岭又叭叭开口:“你养面首就算了,还要为了外头野男人同我和离,还说看腻了我……外头野男人岂能比我风姿都美?眼神也不是个好使的!” 赵瑾咬了咬牙:“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么?!” 当时这哥可听进去了,合着醉酒还带失忆?! “不过我眼瞎,你也眼瞎,可见相衬,合该天生一对。” 赵瑾冷笑一声:“你才眼瞎!” 这句裴西岭总算听进去了,立即反驳:“你才眼瞎!你全家都眼瞎!” 赵瑾气笑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忽地感觉到脖颈间一阵刺痛。 反应过来是这厮在咬她脖子,她当下更气,也不顾外头怎么看了,直接手脚并用,又推又踹,连带着马车都晃了几下。 ——裴西岭却还稳稳粘着她,甚至脑袋一蹭再蹭,更深了些。 许是醉酒当真影响人的武力值,他只将赵瑾的手臂连带身体抱紧,却没能顾上下头,叫赵瑾狠狠踹了好几脚。 见他没有反应,赵瑾更气了,脚下也毫不留情的继续踹。 若非角度原因,踢不着这狗东西下三路,她必要叫他尝尽人间疾苦! 第220章 平日冷漠严肃的男人,醉个酒能成这? 正在这时,外头裴承州的轻咳声传来:“母亲……咳,有何事咱们回府再聊……嗯,再有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您……您小心些……” 赵瑾脸青了。 她没说话,也没再动作,马车的晃动终于停了下来。 “……啃够了么?”随着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裴西岭终于住了口。 “哼,谁叫你说我眼瞎!” 赵瑾很想怼他,又很怕他再来一口,只能忍气吞声:“能放开我了么?”回去做了你! 裴西岭却皱眉:“你又凶我!” “……我错了,行了吗!” “可你同我说话却毫无温情,冷漠如斯……你果然腻了我……” 随着他隐隐哀怨的声音响起,赵瑾额角青筋都跳了跳。 想抱就抱吧! 醉鬼愚蠢却实在美丽,她还吃亏不成?! 裴西岭却还不消停:“你怎么不说话?” “……” 他摇了摇赵瑾:“你怎么不说话?” “……” 又是毫无动静。 他摇的力气更大了些,抱着赵瑾晃来晃去:“你怎么不说话?” 赵瑾闭上眼睛,权当自己死了。 醉鬼似乎也会反省:“是我咬疼你了吗?” 赵瑾不说话。 他却似乎当成了默认,忙道:“我给你呼呼,不疼不疼……”说着说着就吹了上去,吹着吹着就亲了上去。 感受到脖颈间湿湿软软的触感,赵瑾身体微颤,脸色青红交加,双手紧握成拳。 眼下便是这人半露的脖颈,她咬了咬牙,闭上眼默念清心咒。 狗咬了你,你还能咬回去不成! 不气不气,不咬不咬。 终于在赵瑾死鱼一样的状态下,终于等到了裴承允那仿佛天使一样的声音:“母亲,到二门处了。” 赵瑾瞬间睁开眼,挣扎着就要下去……但没挣扎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还在亲她的人,忍了又忍:“到家了,能放开我了么?” “……” 身上的人仿佛听不到一般。 “亲够了么?!” “……” 赵瑾终于忍不住,狠狠一脚踹了过去,瞬间整个马车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裴西岭也终于闷哼一声,抬起头看她。 不知是醉的还是疼的,他眼里竟有湿润水光,眼尾也有些微红,像是抹了胭脂一样,潋滟勾人。 饶是赵瑾堆了一肚子的气都忍不住怔了一瞬。 “咳……母亲?” 赵瑾回过神来:“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是!” 几乎是赵瑾话音刚落下,这道迫不及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想来三个孩子都离开了。 赵瑾深感自己清白被毁。 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如今在孩子们心里,她指不定是个什么形象! 明天她还有脸见孩子吗??? 她又踹了裴西岭一脚:“还不放手!”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却又低下头去,埋在她脖颈间不动了。 要不是赵瑾自制力还算不错,这会儿都要咆哮出声了。 她深呼吸好几回,勉力压下情绪:“直接赶去正院。” “是。”马夫应声。 马车缓缓驶了起来。 赵瑾推了推他:“你想一晚上都睡马车里么?” “嗯。” 嗯你个头!! “可我腰酸得紧呢。”她勉力放柔声音,“今儿忙了一日,我想早些回房睡了。” 醉鬼似乎也吃软不吃硬,他反应了好半晌,摸索着给赵瑾揉了揉腰,重复道:“回房!” “那你能先放开我,叫我下车么?”赵瑾声音更柔。 “不能!” 赵瑾深呼吸一口气。 终于在马车赶到正院时,在承诺一起抱着睡之后,赵瑾总算哄得他放开了手。 她迅速从暗阁里拿出狐裘,尽量往上包裹住脖子,然后迅速下车,甚至比刚伸出手的惜春动作都快了三分。 呼…… 自由的感觉真好。 她迅速走进屋子关上门:“我要歇息了,带侯爷回前院!” 不是她不想以牙还牙,而是醉鬼太难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可以再等机会! 听到外头响起丫鬟的应声,她才松了口气,一边解狐裘一边往里走,却在转身的一瞬僵住。 ——屋中间那个朝她走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怎么进来的?!”赵瑾不可置信。 裴西岭顿了一下,指了指大开的窗户。 赵瑾顺着看过去,眼含歉意的惜春等人正围在窗外,显然是没拦得住。 见状,裴西岭快步走过去。 “啪!” 窗户被大力关上。 赵瑾察觉不对,后退几步,脑子迅速转着各种念头。 ——狗东西是不是要霸王硬上弓?! ——万一真是,她叫是不叫人? ——可成婚十七年的夫妻,不就过个夜生活,大张旗鼓不是崩了人设?她要怎么圆? ——若不叫人,老娘这亏就吃定了么?!! 等等……好像也不亏? 正想到这一步,可看见朝她走来的裴西岭,赵瑾还是下意识就要转身就跑。 不过没跑几步她就被拦腰抱住。 她心中一紧——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啊啊啊!! 可出乎意料的,身后人脑袋搁在她肩头后就不动了,就这样紧紧抱着她。 赵瑾的头脑风暴终于暂时停下。 怎么忘了,醉鬼是没有那啥能力的。 ——除非他没醉! 可话说回来,裴西岭若没醉,那绝做不出这种……羞耻之事来。 赵瑾无力抬头。 缓了好半晌,她才长叹一声:“我困了,想睡。”行行好放过她好吗。 话音落下她便脚下一轻,径直被裴西岭打横抱了起来。 赵瑾从没被人公主抱过,不过她也不打算矫情什么了,反正醉鬼不会听,只沉默地被抱着往床边走。 可裴西岭没走几步脚下却一个不稳,险些失衡,赵瑾下意识揽上他脖颈:“你、你放我下来走吧。” 裴西岭当然不会听,就这样三步一晃地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便准备抱着她躺一起睡。 赵瑾忙向里滚了一圈,反手将枕头扔在他身上:“不许上床!” 裴西岭还真愣了一瞬,继而眼神便委屈下来,好像在问她不睡床睡哪? “你哪凉快哪——”说到一半,她又忍下气,默念醉鬼说不通,“……拿条被子,去睡软塌。” 裴西岭似乎不太愿意,终于委委屈屈出声:“你叫我进房,却还是不叫我睡床……你果然腻了我……” “你若再多嘴,我便不止腻了你了。”赵瑾凉凉开口。 裴西岭瞬间闭了嘴。 见赵瑾冷着脸,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凉意,只能抱着枕头不情不愿转身,乖乖在软塌上躺了下来。 “……拿条被子。” “左右你已经腻了我,我冻死在这里,也便不碍你的眼了。”声音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若非从头到尾都盯着他,赵瑾险些都要怀疑换人了。 平日冷漠严肃的男人,醉个酒能成这? 比怨妇还怨妇,人设崩得渣都不剩! 以防他真的冻死,赵瑾还是没好气地扔给他一条被子,后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 “闭嘴!” 赵瑾躺在床上,顿感心累地闭上眼睛。 今儿没沐浴……但她不敢了。 生怕又惹得醉鬼发疯。 她果然还是太心软了么,被占这么大个便宜,竟只踹了他几脚? 脑子里杂乱无章地想着事,她竟也渐渐陷入了睡眠。 第221章 狗男人给她下降头了? 黎明初晓,蒙蒙夜色终于泛起了微光,为冬日里寒凉的晨间添了几分温度。 大抵是昨日忙了一整天的缘故,赵瑾一整晚都陷入了深眠,睡的无比安逸,直至在生物钟的影响下缓缓苏醒。 睁眼看见熟悉的帷幔,她复又闭上了眼,想再缓缓睡意。 顿了半晌,她忽地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直直坐了起来。 低头瞥见身上完好但略带褶皱的衣裳,她终于清醒了,下意识转头看向软榻。 ——软榻上,裴西岭正静静躺着,被子盖的严严实实,闭着眼睛眉目安详,仿佛岁月静好。 赵瑾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就扯向床头的铃铛。 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随着惜春等人端着洗漱用具入内,裴西岭也被吵醒。 他微一皱眉,眼睛缓缓睁开,历经一瞬迷茫与困意后便恢复清醒,刚偏头就对上了赵瑾凉凉的眼神。 “……夫人?”不知是宿醉还是刚醒,他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赵瑾没有说话。 “夫人为何在我房里?” 他捏捏眉心,缓缓坐起身。 “侯爷,这是正院。”惜夏提醒。 赵瑾没好气地掀开被子下床。 裴西岭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周围:“……我怎会在正院?” 赵瑾没理他。 睡足了美容觉,她已经不气了。 裴西岭见她径直从软塌旁走过,眼神却忽地投向了她脖颈间,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惊诧:“那是……” 赵瑾依旧没理他,不过在惜夏暗示而又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她脖子上后,这才脸色一变,反应过来。 ——脖子上还有吻痕啊!!! 她下意识用双手遮住,转身匆匆走去了耳房。 惜夏懂事得很,挥退了丫鬟们,自己从箱笼里拿出干净衣裳,从里到外备齐,送进去不过片刻,便又退了出来,小心关上耳房的门。 见裴西岭还坐在软塌上发愣,她贴心问了一句:“侯爷可要沐浴?” 裴西岭回过神,点头:“去准备。” 惜夏应是,转身吩咐丫鬟们去烧水,然后取出裴西岭的干净衣裳,恭敬地引着他去偏房沐浴洗漱。 赵瑾那间耳房里有浴池,旁的房间可没有。 她本欲叫个小厮来,却被裴西岭挥退,自己拿着衣裳就进了偏房。 惜夏眼神欣赏。 谨守本分的男人,到底是要叫人高看几分的。 耳房里,赵瑾细细洗遍全身后,这才靠在池边长舒一口气,脸色严肃地思考起了人生。 不对劲。 昨夜……她被那样占便宜,却只轻飘飘踢了裴西岭几脚,这也就罢了,可今日她睡饱养足精神,竟依旧没有想要报复回去的想法。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虽说被狗啃了也不一定非得啃回去,可狗连个巴掌都没挨这正常? 前世被职场性骚扰,那老男人言语调戏过分了些,又摸了下她的手,她就能提着扫把撵老男人三层楼,还险些废了他命根子。 如此以怨报怨。 怎么穿书了还成活菩萨了? 被啃成这样都没有半点手刃狗男人的怨气,这合理吗? 她紧皱眉头,一个离谱又不可置信的念头渐渐出现在她脑海。 ——没吃过猪肉也见了不少猪跑,她这模样……不会是……动了心? 可裴西岭? 那个古板守旧又没文化还酒品差得一批的狗男人? 谁来为她发声? 她又不是见个男人就走不动路的人,前世也并非没有优秀的追求者,可她依旧能母胎单身到三十三,怎么穿了回书就能这样轻易动心,这合理吗? 渐渐地,赵瑾眼神放空近乎麻木。 她闭上眼,默默将手放到左胸前,感受着平稳的心跳,又在心里默念裴西岭的名字。 足足念了好半晌。 很好。 没有丝毫波动。 所以这是动的哪门子心? 她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夫人?” “何事?” “世子与三公子、大姑娘来给您请安了,侯爷也在外头候着您,您……可需要奴婢进来服侍?”惜夏问。 这都进去老半天了,再泡身上怕不是都要发皱。 一听到双胞胎也来了,赵瑾就不可抑制的想起昨夜在马车里的事……顿时,想裴西岭没想红的脸在顷刻间红到了耳后根。 “啪——” 她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水,激起一阵水花。 “夫人?”似是听到这动静,惜夏声音含了些担忧。 赵瑾勉力稳下心神:“没事,我今儿身子不适,不见人,叫他们都回吧。” “是。” 又闭目养神片刻,确认自己状态恢复正常,赵瑾才从浴池里出来,随手穿上衣裳,擦了擦头发便往外走去。 惜夏候在门口,见她出来忙先送上手炉给她暖手。 虽然屋子里烧着地龙,但下人们进进出出总夹带寒意。 赵瑾接过手炉,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裴西岭。 “你还没走?”她眯了眯眼。 才刚实锤没动心,狗男人还敢往她跟前杵? 裴西岭偏头看见她,轻咳一声,眼神也有些飘忽:“昨夜……我似乎有些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不过……不过该同夫人说句抱歉。” “什么都记不清,还记得同我道歉?” 裴西岭眼神不由自主又瞄向了她脖颈间,说话都结巴了几分:“应、应该的。” 赵瑾越过他,直直往走向梳妆台坐了下来,任惜夏在她身后擦着头发:“没事你便回吧。” 她微微仰头,终于看清了脖颈间遍布的痕迹,还有两处明显的牙印。 狗男人果然没骂错。 可看着这些痕迹,她依旧没什么手刃罪魁祸首的想法。 她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裴西岭。 后者似乎正在斟酌着想说什么,见赵瑾直直看来,一时又结巴了起来:“夫、夫人看我作何?” 心跳依旧平稳。 没有加速跳动的迹象,也没有小鹿乱撞的感觉。 她眉头拧的更紧。 狗男人给她下降头了? 第222章 爱情算个什么鬼东西 见她脸色不太好看,裴西岭道:“夫人可有困扰?” “与你无关。”赵瑾立即回,顿了一瞬,她转过头去,“你没事便回吧。” 裴西岭忙开口:“有事。” 他想了想,脸色似乎又隐隐有了发红的迹象,吞吞吐吐了好半晌,就是说不出个眉目来。 赵瑾现在可没那耐心等,直接道:“我要歇息了,侯爷慢走。”见这模样就知道没什么要紧事。 裴西岭哽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透过窗户的大亮天光:“不是刚起来?” “昨儿睡得晚,又没睡好,自然要补眠。” 提起昨夜,裴西岭也是理亏又脸热,只能按捺心事不提:“那……夫人好生歇息,我的事下回再谈。” 他微一点头,便转身匆匆离开。 “侯爷好像脸红了呢。”惜夏道。 “可能是心亏得慌吧。”赵瑾随口道。 素来自诩恪规守礼,端方有度的人,何时干出过这样孟浪、还叫孩子和下人都瞧了个真切的事? 脸不红才怪。 惜夏脸上露出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奴婢瞧着夫人似乎也有心事?” 赵瑾沉吟了好半晌:“是有些……算了,以后再说吧。” 想不透就不想。 爱情算个什么鬼东西,值当她如此费心费力参悟? “昨儿的事有结果了么?”她问起了正事。 惜夏道:“有了,昨夜宾客还未散去,二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妃与秦王世子就进了宫……哦对,还有醉酒未醒的八皇子,也被抬去了宫里。” “秦王世子去做什么?”赵瑾一边拿着粉往脖子上遮,一边问,“看热闹?” “秦王世子说自己纵观全程,要前去作证,以免叫皇上听信谗言误判,且昨夜劝酒也有他一份功劳,他要去乾清宫一起领赏。” 这是领赏还是领揍呢? “然后如何?” “听闻皇上那时刚歇下不久,八皇子妃却闹的厉害,御前的人也没法子,只能去后宫禀报了一回,这才请来皇上。” 说到这里,惜夏脸上笑意愈发明显,“具体如何奴婢不知,只是二皇子等人深夜才出宫,今儿早上有消息说八皇子妃无状,禁足一月,皇后娘娘的斥责懿旨也下去了;五皇子顽劣,打了二十板子,禁足一月;二皇子无作为,不能规劝弟弟弟妹,禁足一月,还有七皇子和秦王世子也禁足一月。” 好家伙。 建文帝简单粗暴得厉害。 惹事的通通都关起来,京城这就清静了。 不过:“四皇子即将入朝,二皇子就又被禁足了?” 很难不叫人觉得是为四皇子站稳脚跟。 纵然二皇子党还在朝堂盯着,可有些事到底鞭长莫及。 惜夏道:“身为在场年纪最长的皇子,却叫下头弟妹打成一团,皇上只怕也不喜呢。”更别说二皇子那是眼睁睁看着五皇子提剑揍黛莎啊。 赵瑾点点头:“不过关七皇子什么事?” 他昨夜都没跟着闹着喊他爹从美人床上下来吧? “昨夜劝酒,七皇子也有份。”惜夏含蓄道。 赵瑾微微挑眉:“那是他应得的了。” 擦干了头发,她坐在桌前看起了书,顺便等消息。 果然时至中午时,便有今日早朝上的消息传出来。 ——二皇子、五皇子和黛莎一起被文武百官参了个遍。 身为皇子皇媳却言行无状,挥鞭子提剑大打出手,还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视礼法规矩如无物,视文武百官如无物,简直无法无天!! 碍于这回他们是犯了众怒,连二皇子党也只能做到缄口不言,不敢硬刚。 早在昨夜五皇子黛莎连连过招时就被御史文官围着圈骂了个遍,偏生这两人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敢大半夜进宫折腾皇帝,这就戳到不少老臣的逆鳞了。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喷! 给老夫往死里喷!! 百官,尤其是御史台出奇愤怒。 甚至连昨夜只看热闹没掺和的秦王世子都被御史中丞狠狠参了一本。 一大把年纪的成王更是破天荒出了一回早朝,流着老花泪悼念先祖,感慨子孙后继无力,老萧家一代不如一代,悲从中来不可自拔。 他是如今建文帝在世的长辈里辈分最大,年纪也最长的,建文帝很给面子的安抚一番,又狠狠斥责了五皇子与黛莎一顿,这才勉强安抚住老人家。 而结果早在昨夜建文帝就给了。 ——全部禁足,关起来学规矩,也算勉强堵住了百官的嘴。 早朝是在成王拉着秦王的手,语重心长聊育儿经的状态下结束的。 赵瑾想起昨夜成王看向秦王世子那恨不能给他回炉重造的眼神,来了兴趣:“秦王怎么说?” 惜夏道:“插科打诨,想蒙混过关,不过成王表示若秦王舍不得对儿子下重手,他可以代为管教。” “成王人还怪好嘞。”赵瑾感叹。 “可不是么,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家,自家子孙都不理会,却愿意管教隔了几层的侄孙,成王当真大公无私。”选择性忽略成王府那一家子出息子孙,惜夏睁着眼睛夸得漂亮。 “那秦王应了没?” “秦王哪敢应呢。”惜夏微微一笑。 秦王世子与成王斗法,其实也就个三七开。 ——秦王世子三天气死成王七回。 秦王多宠儿子有目共睹,他哪敢放儿子去祸祸成王,得个不孝名声呢。 成王可能是真的看不下去,想掰掰这侄孙性子。 当然秦王也可能是真心担忧老爷子身体,怕真给气没了,叫他儿子背锅。 赵瑾又听了会儿消息,这才叫下头摆午膳。 “本该是婚后入宫请安的日子,却被禁足在府,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想来八皇子妃该是吃不下饭了。” 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赵瑾胃口更好了。 “大抵是的,如今满京都在传昨日之事呢……多的还是在说八皇子妃的不是。” 这也正常。 一来是黛莎先出来挑事的,更险些伤到了五皇子——便是后者当真灌醉了八皇子叫黛莎没脸,在众人眼里那也不足以构成黛莎出手伤人的理由。 二来五皇子是个什么德性京城上下谁不知道? 能跟秦王世子一起整天被言官御史追着骂的人,没规没矩又嚣张跋扈的事他干得多了,多到已经无数次刷新众人下限,听到他名字遇到他都要让三分躲麻烦的程度。 你黛莎跟他计较那就是你小心眼,那就是这么混不吝个人,你再委屈你也得咽下去。 诚然他们这样的心态当真有问题,不过若是针对黛莎,那赵瑾可以没有意见。 第223章 低调地去了柔嘉长公主府 外头流言纷纷,赵瑾只吃了个瓜后就没再关注。 她忙着事业忙着拓展人脉,也不得闲呢,在这中间还抽空带着裴羡进宫两回,同皇后保持着稳定而高质量的感情交流。 毕竟皇后可是她最大的靠山了。 而她都在做什么,大部分也都没有瞒着皇后,平常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的,或是锦绣坊又出了新品,头一个送的便是赵夫人和皇后,接下来才是承恩公夫人、周念慈和崔意等人。 这样忙着,没几日便又要开始准备过年了。 赵瑾用了好几日同管家吩咐准备好一应事宜后,这才算暂时得空。 同时卫封的消息也传来——歌舞坊第一批人培养结束了。 意味着可以开张了。 同赵瑾预估的时间差不多,地方装修也差不多了,年后就可以提上日程。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确定下来。 她亲笔写了一封帖子,叫惜春送去了柔嘉长公主府,那边也很快便有了回应。 腊月二十五,众人都在忙忙碌碌等着过年的时候,赵瑾低调地去了柔嘉长公主府。 早间,赵瑾径直被嬷嬷带去了正厅,等了一盏茶时间后,一身华服的柔嘉长公主缓缓出现在门外。 “臣妇见过长公主。”赵瑾放下茶杯,福身一礼。 柔嘉长公主缓步而来,声音慵懒:“夫人不必多礼。” 说罢,她走到上首落座。 赵瑾面带笑意,同她寒暄两句后便直入正题:“臣妇今日此来,是想同长公主做个生意。”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语气不明:“若无正事,想来夫人也不会轻易入我公主府大门。” “长公主贵人事忙,臣妇不敢轻易打扰。”赵瑾也一笑。 “从前夫人说不出这样的漂亮话。”柔嘉长公主眼神玩味,“做了半年寡妇,却是愈发长进不少。” 赵瑾也不介意她说话难听,只顺势说了一句:“人逢巨变,总要成长几分的。” 柔嘉长公主也未做评价,只道:“说吧,本宫忙得很呢。” 这就是托词了。 柔嘉长公主与寻常后宅主母不同,便是年关将至也不需要她费心费力操办一家老小府宅上下,自有一众嬷嬷替她置办齐全。 赵瑾也知道她与柔嘉长公主算不得交好,甚至从前原主在时还与她时常有口角之争。 不过在这事上,柔嘉长公主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她直接道:“臣妇想开家铺子,不知长公主可有兴趣?” “铺子?”柔嘉长公主挑眉,“本宫不缺那三瓜两枣!夫人却打错算盘,平阳侯便如此无能,连个靠山都做不得,叫夫人来求本宫?” 她当下便明白过来赵瑾的目的。 赵瑾笑了笑,从惜春手中拿过被装订成册的一沓纸:“长公主不妨先瞧瞧这个。” 见她都不回嘴,柔嘉长公主颇有些无趣。 丫鬟见状忙接过,恭敬地递给她,后者无可无不可的接过瞧了几眼。 随着看的愈发深入,她眼神也渐渐从散漫无谓变得专注。 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合上册子,抬起头来,语调缓慢:“倒有几分意思,只是本宫为何要应你?” “自是因利。”赵瑾笑了笑,“长公主府不缺金银,可谁会嫌钱多呢?” “你便如此自信?这册子里的东西是有些野趣,却也不过野趣。”柔嘉长公主随手将册子扔在桌上。 “臣妇的能力,长公主不是瞧见了么?锦绣坊日进斗金,迎客居客似云来,珍宝阁大受追捧……臣妇的铺子里,没几个不赚钱的,歌舞坊臣妇有十足信心,将其经营火热,银钱滚滚而来,这样的地方有多赚钱,想来长公主十分清楚。” 连翠楼就是柔嘉长公主名下产业,有多赚钱她当然清楚。 若非因为这个,赵瑾还不敢贸然上门求合作。 见柔嘉长公主不说话,赵瑾道:“歌舞坊若经营得当,可胜过五个连翠楼,甚至不止,潜力无限。” 柔嘉长公主眼神终于一动。 这样的数目放在她公主府也算一大笔开支了。 赵瑾接着开口:“臣妇写的初始策划案长公主已经看过,锦绣坊等铺子都是按此模板经营,效果如何您也看得到,关于歌舞坊臣妇更着意添了不少新点子,日进斗金还能再翻一番。” 这点柔嘉长公主并未否认,若不可行,她方才不会看这样久。 她又拿起册子在眼前一晃,唇角泛起戏谑笑意:“本宫已经看过,便是弃了你将我连翠楼改造一番又何尝不可?” 赵瑾也一笑:“未免舍本逐末,长公主清楚,只有臣妇能盘活这策划案,达到利益最大化。” 柔嘉长公主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说了一句:“我与你并不算和睦,难为你竟还敢来同我做生意。” “不过年少口角之争,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便是化干戈为玉帛都过于夸张郑重,一起做生意又能如何?因此拒绝金银利益才是愚蠢之举。” 若有共同的利益,且能达到最大,仇敌都能握手言和,更何况她与柔嘉长公主这点不算事的事儿。 再说歌舞坊用来做什么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赵瑾需要耳聪目明,柔嘉长公主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建文帝渐渐年老,待新君临朝,她又岂能两眼一抹黑? 柔嘉长公主若当真无所求,她就不会开连翠楼。 兄长做皇帝与侄子做皇帝有质的不同,她当然要早做准备。 柔嘉长公主果然没再说什么,沉吟片刻后她直白不许多:“若本宫应,你能让利多少?” 利落痛快,同直率的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赵瑾道:“五五分。” 柔嘉长公主惊诧一挑眉:“你确定只是叫本宫担个名么?” “自然。”赵瑾道,“长公主只需挂名,挡住外头视线,万事不忧,经营皆由臣妇来,得利臣妇与长公主五五分。” “你倒是大方。” 第224章 画堂南畔 赵瑾微微一笑:“多少人想求长公主挂名都做不到,臣妇不贪心,且歌舞坊未来盈利如何,臣妇有八成把握,便是一半也足够堆金积玉。” 她本就不是冲着赚钱开店的,情报网是首位,赚钱只是顺便。 五五分也不算让利太多,柔嘉长公主若成歌舞坊背后靠山,可以直接省去许多麻烦,且她碍于名声不敢与歌舞坊有丝毫沾边,却叫柔嘉长公主出面挡视线——诚然后者开青楼养面首是京城众人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不过她到底也是女子。 单论歌舞坊,五五分不算什么。 柔嘉长公主这个价格是真的很良心。 “当初长公主纵容公子助臣妇一臂之力,如今也算臣妇的微薄谢意。”赵瑾笑盈盈开口,“一点诚意不足为报,日后长公主有用得到臣妇的地方,定当竭力以报。” 当初她算计裴承志,闹得百姓勋贵对立以施压建文帝,是柔嘉长公主长子杜琦将这把火点的更燃。 赵瑾最初也以为是偶然,可后来随着同柔嘉长公主接触多了些,她越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有多巧就不说了,当时杜琦打人就在连翠楼,打的还是个普通富商,要压下去简直太容易。 柔嘉长公主却任由流言传了出去。 所以赵瑾今日敢直接上门。 柔嘉长公主虽说风评不佳,也与她有过口角,为人却还算敞亮——嗯,双标就是这样。 只要对她有益,那就是为人敞亮没毛病。 见她挑破,柔嘉长公主只微挑了一下眉,继而便无所谓道:“本宫不是帮你,只是单纯看不顺眼畜生玩意儿罢了。” 她儿子什么纨绔做派满京皆知,打个人还真不算多大事儿,事后她赔偿也给到位了,看戏也看足了,再没什么不满意。 “恩便是恩,臣妇记着。”赵瑾笑道,“长公主可还有疑虑?” “歌舞坊准备如何?可有难处?”柔嘉长公主是个爽快人,既认了歌舞坊有她一份,自然要推上一把。 她也没理由不应。 “皆已准备妥当,地方和人也安置好了,只等年后开张。” 柔嘉长公主眉眼舒展了些,想来赵瑾说的叫她万事不忧不是空话。 赵瑾转头示意,惜春适时拿出几幅画像。 “这是臣妇最看好的几个人,长公主可先瞧瞧。” 画像递到柔嘉长公主眼前,叫她眼神瞬间一亮,她抬手接过,一一瞧了起来,片刻后才赞道:“如此绝色,你很用心。”她眼神更满意了。 见她如此,赵瑾也满意了。 还能看不出柔嘉长公主颜控? 便是从前她针对原主,其中有几分原主嫁了绝色平阳侯而她自己嫁了平庸伯府次子的缘故,想来柔嘉长公主自己都说不清。 长公主府后院的男宠也是个个俊美。 柔嘉长公主显然很高兴,甚至热情度都高了不少,同她聊了许多歌舞坊的一应事宜,得知赵瑾只给美人安排大房间,直接大手一挥,自己添银再将地方扩展不少,五个绝色美人一人一院子。 “歌舞坊这个名字不好,得改。”柔嘉长公主颇有些嫌弃的瞥了赵瑾一眼,“赵大人状元之才,你竟未曾得他五分点墨。” 赵瑾清楚知道自己起名废的特性,从善如流开口:“便请长公主赐名。” 柔嘉长公主沉吟片刻,勾唇一笑:“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便叫芙蓉帐,如何?” 赵瑾嘴角一抽:“用艳诗起名……是否过于直白?” “有本宫在,谁敢因此找事不成?”柔嘉长公主满不在乎,又悠悠吟起了艳诗,独特的烟嗓韵味十足,“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这首赵瑾还真听过,顺着接出下句:“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不如叫画堂南畔,长公主以为如何?” “犹抱琵琶半遮面,倒是勾人……”柔嘉长公主轻声一笑,“极好。” 赵瑾点点头,她也觉得极好。 在不懂诗的人听来这就是个颇有意境的地方,唯好听而已。 而若懂诗……怜惜上下文,再有绝色美人加成,很难不叫那些男人心痒痒。 比起直白的芙蓉帐,的确多了几分犹抱琵琶的情趣。 两人顺着这话题聊了许久,可以说相谈甚欢,柔嘉长公主还留了她一顿午膳,之后赵瑾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柔嘉长公主面带笑意开口:“平阳侯夫人,望你悉心经营,莫叫本宫失望。” 这不是警告,而是她真正入了柔嘉长公主的眼了。 赵瑾自然明白,笑着点头:“长公主放心。” 两人都对今日的交流很满意。 赵瑾尤甚。 往后柔嘉长公主不再是她的死对头,而是统一战线的战友,甚至关系若处的好,这会是一条有大用的人脉。 至少在建文帝这一朝,柔嘉长公主的分量不低。 回到府里,裴西岭又在正院等着。 见赵瑾面带笑意,他诧异开口:“夫人心情很不错。” “解了心头一桩事,自然高兴。”赵瑾坐在另一旁,“侯爷有事?” 裴西岭抿了抿唇:“本想问柔嘉长公主可有为难于你,眼下看来不必问。” “长公主是何等良善直爽之人,如何会为难于我?”赵瑾眼神莫名。 听到这话的裴西岭却眼眸微睁。 他记得这两人不睦。 见赵瑾没解释的意思,他只能点点头,想继续上回没说完的话题:“那便好,我——” “侯爷若无事,我便先去书房了。”赵瑾打断他,眼神真诚,“我今日有要事。” 方才同柔嘉长公主聊了许久,她又有一些新的想法了,急需整理下来。 裴西岭顿了一下,只能道:“年关将至,夫人要打理府中过年一应事宜,想来并不得闲,是我想茬了。” 赵瑾惊讶地看他一眼。 头脑清醒地说这么长的话,你不要命啦? “夫人何故如此看我?” 只是从来没见你将废话说的这样多。 赵瑾摇了摇头:“无事,侯爷慢走。” 裴西岭……他只能慢吞吞起身又离开。 目送他远去,赵瑾便去了书房,将自己的想法再整理出来。 会员制那些依旧存在,她也不怕人猜到她头上,在锦绣坊红了之后,那些新奇的经营方式也被无数人扒了出来,京城店铺皆跟风设会员,这些点子在如今的京城已经不算异类。 有一个柔嘉长公主已经足够吸睛。 谁又能猜到一向与柔嘉长公主不和的她能同画堂南畔扯到一起呢? 第225章 整整齐齐三个孩子 暂时完善画堂南畔的策划案后,赵瑾便又忙起了过年的事。 穿来后她便从管家那里接了管家权,平日里处理一应事宜还算游刃有余,可过年这样的大日子要忙的实在太多,便是她都有些应接不暇。 主子们的应季衣裳首饰以及佩饰要亲自掌眼,下人们也要备上过年暖衣以及封赏,还有侯府产业以及她自己嫁妆铺子里的管事伙计的封赏——当然是根据账本来定,她先前改了些规矩,无论管事还是伙计,若当真为铺子创造了一定盈利,也是有年终奖的。 因着是头一年实行,一切都要赵瑾亲自看过账本,一一定下来,也好给后头打个样板。 除此之外,府中各处该置换的新物件,以及与宫中和姻亲交好人家的年节礼,关乎人脉,这些也都是要赵瑾亲自过问的。 且裴西岭还有不少旧部,这些人的年节礼便特殊些,是更要上了心的——家中困难便多送金银器物,若有缠绵病榻的老人孩子便多送药材,若家中女眷多便多送布料首饰,务必要关怀到位。 赵瑾只忙了三天就有些头重脚轻,心情暴躁。 她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原主不愿意接过管家权了。 想想原主从前的生活,不是打扮捯饬自己这张脸就是出入于各种名利场子,迎来送往好不快活——虽说她努力结交也没钻营出几个人脉,可人过的舒心快活那是肯定的。 比起眼下累成狗的自己,赵瑾觉得活像是个大怨种。 便是她还没怎样准备,多数只需要在管家报上来时过目一遍,也给她累够呛了。 她是卷没错,可也不是这么个卷法呀! 于是在裴西岭还想再来找她说些什么时,都被赵瑾顶着黑眼圈打发走了。 前朝封笔,他是闲了,她还有得忙呢。 裴西岭似乎也明白过来,接连推了不少应酬,日日守在正院同她一起忙了起来——虽然多数是倒忙。 不过看着他不得闲,赵瑾总算心理平衡了些,同他说话也心平气和许多。 “这是周太傅府上的礼单,别瞎放。”赵瑾蹙眉从裴西岭手边拿过礼单,放在另一旁。 裴西岭点点头,见她拿起账本和算盘在拨拨弄弄,便又接过管家手上的册子看了起来,不多时就皱眉开口:“夫人怎得只有十套新衣?” 赵瑾忙里抽空回:“按规矩来。” 得亏了平阳侯府人丁稀少,除去夫妻俩都是嫡出孩子,最是省心不过。 按规矩来,夫妻俩一人十套,裴承州作为世子准备八套,裴承允与裴羡是六套。 裴西岭很快道:“年节时候日日不得闲,夫人辛苦,便再多备十套吧。” 赵瑾自然不会拒绝,虽然她不缺新衣服,可哪个女人会嫌漂亮衣裳多呢。 “还有羡儿。”裴西岭也想起了闺女,“也多准备五套。” 管家当即应是。 裴西岭又接着看了起来,将后院,尤其是正院的份例待遇都提了不少。 虽不知他抽什么风,不过赵瑾也没出言阻止,她也没那个空闲扯皮。 忙起来的时间过得格外快,赵瑾从前觉得同裴西岭待在一起时间格外难捱,不过如今许是有了事做,忙起来便无暇他顾,叫她顺其自然忽略了裴西岭的存在。 除夕之前,总算将一切都理顺了。 赵瑾也松了一口气。 早间处理完事,她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再度起来坐在桌前,却再没了要忙的事,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夫人可还疲累?”裴西岭忽地开口。 赵瑾摇了摇头。 她精神已经养回来了。 “那不如出去走走?”说完,见赵瑾挑眉看着他,裴西岭补充道,“今日天色尚好,也不大冷,外头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个地方,或许夫人愿意一瞧。” 赵瑾微微挑眉。 这会儿外头正是满满喜气洋洋,年味儿最浓的时候。 闷在府里多日,她也有些想出去走走了,裴西岭口中的地方,她还真有些感兴趣。 她想了想,点点头:“那便出门瞧瞧吧。” 裴西岭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就听赵瑾对惜春道:“去知会一声世子、三公子和大姑娘,今儿不温书了,他们若想出门,便一道走走。” 裴西岭抿了抿唇,看着应声下去的惜春,吩咐了一句:“先问清楚他们可要出门,若不愿,不必勉强。” 见赵瑾没有反对的意思,惜春点头应是。 赵瑾进内室换衣裳,又叫惜夏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裴西岭也去隔壁换了身衣裳,等两人走出正院时,孩子们正好缓步而来。 整整齐齐三个孩子,一个没少。 “给父亲、母亲请安。” 裴西岭眼神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 “快起来吧。”赵瑾笑眯眯道,“今儿闲来无事,想着外头正是热闹时候,你们父亲便提议出去走走,你们整日读书,也该放松放松了。” 闻言,裴承允看了裴西岭一眼,唇边勾起浅浅笑意:“多谢父亲体恤,儿子不辛苦。” “无事。”裴西岭没看他。 裴承州倒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多谢父亲体恤,儿子今儿定要好生放松放松!” 赵瑾牵着裴羡上了马车,外头父子三人也上了马。 随着缓缓出府,裴承州兴奋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父亲,咱们去哪里?” “留安街。” 马车里,赵瑾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抹明悟。 “母亲,留安街在哪里,有何特别之处吗?”裴羡问道。 她刚回京不久,又不怎么出门,还真不太了解。 “留安街靠近城门,居住的素来是家境贫困的百姓们,算是京城里最不富裕的一处地方了。”赵瑾道。 何止是不富裕呢。 再繁荣的地方都存在穷苦的人,便是天子脚下,皇城内里,也有这样一处地方,他们的生活比之普通百姓更要难上几分。 再有……她想起准备年节礼时在礼单上看到的地方,恰好就在留安街旁呢。 第226章 我每年过年都会来 这趟走了许久,加之临近过年街上多起来的百姓们,马车走的并不算快,一个时辰左右才到留安街。 “夫人,前头路窄些,需得下来走路。”裴西岭的声音在外响起。 赵瑾应了声是,回头对裴羡道:“将帷帽戴上。” 大齐礼教严苛,对未嫁女子却也未丧心病狂到上街也需要避嫌的程度,不过以防万一,赵瑾还是叫裴羡戴上了帷帽。 裴羡很听话,立时便戴上了。 赵瑾顺着挑开的车帘正欲下去,却见裴西岭正站在一侧向她伸出手,被挤去位置的惜夏面无表情的站在后头。 赵瑾顿了一下,还是搭上他的手下了马车。 裴承州不知意会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挤开准备上前的惜夏,小心扶着裴羡下马车。 裴承允默默站在一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 叫车夫带着马车在这里候着,一家人往街里头走去。 “这里……”最先震惊的是裴承州。 眼前的街道与他平日所见完全不同,房屋破旧,是肉眼可见的狭小,来往百姓身着灰扑扑的旧衣,还有不少打着补丁的,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也不甚干净,泥土、油纸、破布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零零散散落在地上,得不到路过百姓的半分目光,仿佛司空见惯。 从前只听过留安街这个地方,他却从未踏足过。 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所见所闻莫不名贵非凡,来往交好之人莫不干净体面,便是从书上以及父亲先生口中知晓民生疾苦,却从未亲眼见过,所谓苦难,在他心中从来只是个固有的概念。 裴承允一向淡定的神色也有些变化。 最沉得住气的反而是裴羡。 自幼长于甄家,她是最能体会一两碎银难倒英雄汉的人,这样的景象于她而言也并不陌生。 裴西岭没有说话,带着他们一直向里走去。 裴承州几人不知他用意何在,只能默默跟上。 许是年关将至,路边百姓们脸上多是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这破旧窄小的地方丝毫未损他们的喜悦,连路边房屋窗上都贴着大大的福,屋檐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赵瑾也不由四处看着。 许是他们一行人衣着阵势太出众,来往间的人都忍不住频频瞧着他们。 正在这时,一个老伯抱着好几个五成新的木盒迎面走来,许是东西太重的缘故,他走的并不算稳,见到裴西岭这一行人明显非富即贵,更是不敢靠近,只贴着路边想快速走过。 谁料越小心越容易出纰漏,他脚下一个不稳,最顶上两个木盒很快就掉了下去,摔在地上破了开来,露出里头一些明显小姑娘用的头花头绳等物,质地算不得多好,胜在漂亮小巧些,明显是过年给小辈准备的礼物。 “老伯小心。”裴承州离得最近,忙扶稳他。 “使不得使不得……”那老伯又看了一眼他的衣裳,忙就要挣扎开来,“小人身上灰尘不少,莫要弄脏了贵人的衣裳。” “那碍着什么事儿。”裴承州说完,顺手帮他将手上的木盒扶稳。 裴承允默不作声地俯身将头花捡起,轻轻放在被摔烂的木盒里,递给身边的小厮:“这盒子破损,东西放在里头恐又要掉,老伯家住哪里,叫我这小厮帮你送回去吧。” 老伯受宠若惊,连连道谢,但也没应承:“小人家就在前头,几步路就到,不劳烦贵人挂心。” “无碍。”裴承允温声开口。 那小厮也机灵,忙一手抱着木盒,一手搀着老伯就准备离开。 老伯拒绝不了,便连连道谢,脸上的笑意都浓了许多。 裴承州长叹一口气,似乎颓唐了些。 裴羡默默摸了摸手上精致的玉镯,整个人周身气息无端低沉许多。 “羡儿?”赵瑾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裴羡摇了摇头,又顿了片刻,这才道:“我从前也是如此,那时每日能多吃一个饼子就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过年也很好,邻家婶子会将她家女儿不穿的旧衣裳给我,大哥也会从镇上带给我漂亮的头绳,便是最简单的样式也足够我欢喜……如今我日日锦衣华服,名贵首饰不重样的戴,却忘了还有多少与我从前一样,我竟也丝毫没想过为他们做些什么,实在忘本。” 赵瑾笑了笑:“你能想到这里,便不算晚。” 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并非裴羡,她能想到这里,是她善心所在。 这是好事。 裴羡点点头,人却沉默了不少,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留安街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欢快喜悦,双胞胎和裴羡却笑不出来了。 直到七拐八弯后走到尽头,眼前陡然出现一片空地,不少孩童们在肆意玩耍,空地之后,是一排排简陋而干净整齐的房屋,有年轻妇人在门前忙着贴对联,有垂暮老人坐在门前笑看着玩闹的孩子们,也有中年男子们在挑水砍柴。 “侯爷来啦——”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看见他们一行人,尤其是为首的裴西岭眼前一亮,忙冲着后头喊着。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些老人妇人和中年男子们也纷纷面带喜色地快步迎了过来。 见状,赵瑾眼中闪过惊讶。 纵然知道这里是裴西岭部分旧部所在,却不曾想几乎人人都认得他,连个小姑娘都能一眼认出他。 双胞胎和裴羡也是一脸诧异。 “属下拜见侯爷。”为首的中年男人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赵瑾这才注意到他右脚似乎有些跛。 不止他,这里的老人妇人们还好,男子却大多身体有异,跛脚的、少了胳膊的、没了一直眼睛或耳朵的…… 一时间,她心中酸涩复杂。 这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真真正正为国为民付出过一切的。 “属下吴致,见过夫人,见过郡主、世子和三公子。”随着他一一道明身份,后头的人也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裴西岭亲手扶起他,在他肩上拍了拍,“恢复的不错。” 吴致憨厚一笑:“在自家轻松悠闲,伤可不就好得快了么!” 说罢,他忙道:“侯爷里面请,咱们都备好菜,就等您了。” 赵瑾意外地看了裴西岭一眼,后者解释道:“我每年过年都会来。” “正是的,侯爷大善,一直惦记着咱们,每年都要亲自来瞧瞧才放心。”后头一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咱们本也想请夫人一同来,又恐寒舍慢待了夫人,故而一直未敢……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下帖子!”他一拍脑袋,爽朗一笑,“今儿可算整齐了!” 他话落就被重重拍了一下,吴致忙道:“他没脑子惯了,夫人勿怪,属下们没有丝毫怨怪之意,侯爷对属下们恩重如山,属下们感激不及,赴汤蹈火也绝无二话的。” 赵瑾失笑:“你们都是我大齐英勇儿郎,保家卫国浴血奋战,我感激你们都来不及呢。” “就是么,夫人何等胸怀,就你瞎操心,再说我哪有怨怪夫人的意思,这不是高兴么……”后头那人大咧咧开口。 吴致忙笑道:“侯爷夫人快里面请,外头且冷呢。” “对对,夫人快请——”后头人也纷纷道。 人人脸上都溢着喜悦,赵瑾自穿来这里之后,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多人的真心笑容相待,她脸上笑容也不由真切许多。 第227章 表达能力不行就别逞强! 一家人被热情的将士们和他们家中亲眷请了进去。 “侯爷夫人这边请——”说话的是方才被吴致拍了一巴掌的高壮男子,名叫戚集,“往年侯爷都去吴致家,今年可该轮到老赵我家了——” 赵瑾笑着随他走进左起第三家,进门便是一个小院子,四周种着花花草草,院子也被收拾得干净利落,是与戚集莽撞外表截然相反的岁月静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叫人第一眼便对主人家心生好感。 听到有人进来,厨房里匆忙出来一位中年妇人,岁月痕迹不可遮掩,却面善得紧。 这是戚集的妻子。 看到裴西岭和赵瑾一行人,她难得有几分紧张,匆忙行礼:“见过侯爷,见过夫人,见过公子姑娘们。” 赵瑾忙扶住她,笑盈盈道:“夫人不必多礼,咱们今日不论身份,只论情谊。” 大抵是未想赵瑾如此平易近人,这妇人更拘谨了些,只能附和道:“是、是……” 戚集挥挥手,大大咧咧开口:“你还愣着干啥,夫人都说了不必论身份,还不快去做菜去,别饿着了侯爷夫人!” 他话落,连带着好几个妇人也都帮着进了厨房。 “咦,林伯伯没来吗?” 正在众人说笑之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歪头看了看裴西岭,扁起嘴巴:“林伯伯不是一直和侯爷一起来的吗,他说每年都要抱抱义轩的,他今年怎么不来了,是不喜欢义轩了吗?” 他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吴致反应快,忙一把抱起他:“义轩这么乖,谁会不喜欢你呢?怎的手这么脏,又去玩泥巴了?” “才没有,我帮小婶婶择菜了!” 随着他岔开话题,众人也心照不宣地说起了旁的事。 桌子摆在赵家小院里,将士们听到裴西岭过来的消息,也纷纷来了赵家小院,人多热闹了,方才有些低落的气氛才渐渐回转起来。 因着地方有限,这群人竟是以摔跤论位子,赢了的坐进来,没赢的站外头吃。 赵瑾瞧着有趣,三个孩子也跟着齐齐凑热闹,尤其是裴承州,最后甚至自己也加入了。 这群人也不客气,同他交手的交手,传授经验的传授经验,场面热闹极了。 裴承州也毫不露怯,被摔摔打打也不吭一声,站起来又继续。 “好!”戚集高声大笑,连连拍手,“不愧是侯爷的儿子,这就叫那什么虎父……虎父啥来着——” “是虎父无犬子!”吴致无语地提醒,“侯爷说过多少次叫你多读书,你只当耳旁风,可别丢人现眼了!” “害,读书有用没用我还不知道么!”戚集无所谓一挥手。 正在这时,裴承州寻着机会,终于将交手这人一举放倒。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座位也大多有了归属,赢了的笑开了花,输了的满脸不服气,嚷嚷着吃完再比。 前世今生,赵瑾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也不曾历经过这样毫无心机、满堂喝彩的热闹,新奇的同时也渐渐打开心防,笑得更真切了许多,一边看热闹一边同身边的妇人姑娘们聊了起来。 裴西岭似乎已经很熟悉了,纵然依旧面无表情,可眼底神色却放松许多,更含着一抹笑意。 赵瑾多看了他几眼,就被他察觉,凑过来轻声问:“夫人可是觉得吵闹?” 见他已经准备叫这群人安静坐下,赵瑾忙道:“没有,这里很好。” 见她眉眼间当真没有半分勉强,还多了几分轻快,裴西岭唇角扬起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你若喜欢,日后我们可多来。” “哎呦侯爷笑了——” 赵瑾还未回话,戚集那大嗓门就咋咋呼呼响起:“大家伙快看嘞,侯爷笑了——” 随着他这一声吼,众人也下意识看了过来。 “乖乖——侯爷原来会笑啊——” “废话!你也不瞧瞧对着谁,不对夫人笑还对你一糙汉子笑不成!” “那也是。” 连裴承州都纳罕地跑了过来盯着裴西岭猛瞧。 裴西岭一巴掌将他拍去一旁,警告的眼神扫过众人。 没有说话,不过再没人敢看他,一群大男人愣是对着头顶的天聊得尴尬又不亦乐乎。 赵瑾耳根微热,索性不说话了。 宴席很快摆好,今日似乎也不分男女混坐。 赵瑾与裴西岭坐在圆桌主位,下头人笑笑闹闹却并不显得嘈杂,反而有种异常的趣味。 赵瑾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同现代时,偶尔看见旁人一家围着饭桌说说笑笑,那种令人羡慕的氛围感别无二差。 如今,她也有了。 酒过三巡,戚集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着赵瑾开口:“从前只当夫人与那大宅院里的主母一模一样,成日只顾着交际应酬,满口仁义道德却尽干亏心事,若有大事则指望不上,可从侯爷战死之际……别拉我!” 他瞪了吴致一眼,从他手中拽回自己袖子,又继续道:“可从侯爷战死后,却是夫人一力挑起大梁,挑起侯府,属下竟也才知夫人对侯爷情深至此……竟宁愿赶走前途大好的不孝子,只为叫侯爷走的安心,叫他身后名无损……”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 “属下知道,其实他们私底下都说您傻,那样年少成名的大才子,前途无量,在夫人眼里却不及侯爷半个手指头……别拉我!”他吼了吴致一句,后者面带尴尬,面对裴西岭和赵瑾的眼神,也不敢再拉戚集。 “属下误会夫人许久,本以为没有机会向您道歉,却不想夫人金尊玉贵之人,今日竟愿意踏足咱们这寒舍,还放下身段同咱们说笑,属下实在……实在是……唉,不说了,属下敬夫人一杯,望您容谅属下从前的误解,您就是侯爷的贤内助,您当得与侯爷并肩而立,也当得咱们敬重!” 他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完,吴致却捂起了脸。 ——表达能力不行就别逞强! 分明心存感激,不知该如何是好,偏生就有本事将话说的阴阳怪气,得亏了侯爷两口子不是那计较人,否则有他苦头吃! 眼见着还有一群没脑子的傻大个跟风一起敬酒,他叹气更深了。 第228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赵瑾倒还真没计较。 她自认眼力还行,在戚集眼中看见的只有真诚,毫无作伪。 且就这群人身上的勋章,就足够她肃然起敬了。 她端起酒杯,也站了起身:“便是一点小误会也丝毫未损你们保家卫国,保护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百姓的作为,比起你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我更未曾出过多少力,你们不必敬重我什么,该是我敬你们一杯才是。” 话落,她一饮而尽,笑盈盈翻转酒杯。 “好!夫人豪爽,属下跟上!”戚集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杯时已经被她这番话说得红了眼眶。 他们保家卫国是自愿,可若这份付出能被人记在心里,便更叫他们心有动容。 因着这一小插曲,酒席气氛更热闹了几分,待到这顿午膳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除了赵瑾,三个孩子也迅速同众人熟悉起来。 裴承州一放下筷子就跟着一群人出去切磋了,裴羡同一些小姑娘在说着什么,裴承允则去了树下,同老人们聊了起来。 裴西岭道:“不如出去走走?” 赵瑾点点头。 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模样。 两人缓缓出门,后头的戚集忙就要当引路的,却被吴致眼疾手快的拦下。 外头同赵瑾刚来时看到的景象差不多,小的玩闹,老人闲聊,男子妇人们或是忙着家务,或是陪着孩子。 寒冬腊月,不算多奢华宽阔的庭院,人人脸上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欢快笑容。 “倒真是一派世外桃源景象。”赵瑾喃喃开口。 难得没有勾心斗角,只存真情淳朴。 裴西岭道:“哪有什么世外桃源,不过懂得知足常乐。” 赵瑾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点头:“说的也是。” 这里的中年男子,一家之主,都有一个特征——受过伤,有过残疾,再无法上战场。 曾经历过生死的人大抵看得更开,在赵瑾看来,虽然聊起战场他们眼中依旧存有遗憾,但他们显然想得更开,或者说更通透。 家人在身边,吃饱穿暖,岁有余粮,还有同生共死过的好友兄弟在隔壁,怎么能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这里是侯爷建起的?” “不算是。” 见赵瑾不解,他想了想,从头说起:“举凡战争便是死伤无数,总有些举目无亲或是拖家带口却无法支撑生活的将士,他们不能再上战场挣功勋,身上也落有缺憾,便有朝廷津贴也日子艰难。” “我初入军中,因为有父亲的支持,我日子并不算难过,还凭着颇有能耐挣了几场功劳,正是春风得意之时,那时却有人告诉我,不是所有人都与我一般好运,他上战场从不为什么冠冕堂皇的保家卫国,他本性自私,百姓生死与他毫不相干,他只为出人头地。” 赵瑾似有所感。 “当时我觉得此人不可深交,便渐渐同他淡了来往,直到后来亲眼见过更多无以为家的将士,似乎才明白他……身无碎银几两,自身尚且难保的人,又如何分出余力给旁人,百姓多艰,他却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一,挣扎其中不能解脱,只能拼着一身志气,挣出个前程来,出人头地。” “是林山么?”赵瑾问。 裴西岭点头,眼神冷静,却夹杂着一分什么:“他说自己孑然一身,自幼看人白眼惯了,不愿自己的妻子儿女日后也陷入同他一样的困境,挣扎度日,他一直告诉我他本性自私,冷漠无情,却不知为何,他也会在尚有余力时丢给路边乞丐几个馒头,会在路见不平时毫不犹豫拔刀相助,会为战友拼命挡下利剑,这里……”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和乐景象,声音低沉:“那时他也算小有成就,身有余钱,便在留安街后这片地方起了几间屋子,将战友安置在这里,后来我得知此事,便找上了他,将自己身上银钱都拿给他,叫他建屋子。” 赵瑾挑眉:“你不怕他自己私吞?” 裴西岭似乎笑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他也是这样问我。” “那你如何说?” “我信他。” 说完,裴西岭转过身,缓缓向前走去,声音冷静:“平平无奇一句话,却叫我十数年遵循此言,从未有质疑。” 赵瑾跟上他的脚步,却沉默了许多。 等闲变却故人心。 见她不语,裴西岭道:“夫人不必为我惋惜,我信他是我甘愿,也是那时的他值得,便后来他背叛于我,我也从未怨怪于他,说到底是我轻信于人,若我死,与成王败寇无异,若我未死,便如后来,他自食其果,我不后悔曾信重于他,也不后悔逼他破釜沉舟战死。” 闻言,赵瑾眼神惊讶:“他是你逼死的?” “我还活着的消息是我有意透露,他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他,他知道我会如何做,我也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赵瑾震惊过后,又是半晌无言。 免去尔虞我诈,免去不死不休,还能保全家人。 这只怕是林山最好的结局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沿途人似乎都认得裴西岭,纷纷面带笑容的行礼打招呼,裴西岭虽还是不苟言笑,却都会一一点头示意。 赵瑾对他再次刷新了认知。 “夫人何故如此看我?”裴西岭忽然偏过头来。 “只是忽然发现侯爷似乎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 赵瑾想了想:“从前看你,只觉高岭之花不外乎如此,我以为你永远都在高处俯瞰,不染一丝烟火气,眼下才发现……”她顿了一下,笑盈盈看着他,“眼下竟才发现,高岭之花也会主动走下凡尘。” 裴西岭勾起唇,这回是极其明朗的笑意:“哪有什么高岭之花,不过都是俗人。” “我们是俗人,你可不是。”赵瑾难得说了句玩笑话。 裴西岭顿了顿,忽然低头看向她,声音低沉而轻柔:“若有意中人,便是高岭之花,也愿意走下凡尘。” 第229章 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闻言,赵瑾身子瞬间僵硬,眼神颇有些无所适从之感。 裴西岭一直看着她,见状没说什么,只转身道:“前面便是学堂,夫人可要去瞧瞧?” “好。”赵瑾松了一口气,与他往那边走去。 她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手腕。 方才……她心跳是快了半拍,还是慢了半拍,还是停了半拍? 如果当真是心动,这仨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她没学过这个,哪本书上有教来着? “夫人?” 赵瑾回过神来:“什么?” “到了。”裴西岭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朗朗读书声正传来。 赵瑾怔了一下,不由看向远处玩闹的孩子们。 看出她的疑惑,裴西岭解释道:“他们年纪未到,这里地方偏僻,也只有两个先生,还收了留安街的一些孩子,不足以叫所有孩子都入学堂,只能限制年纪。” 赵瑾也明白了,不由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里人是真不少,裴西岭出钱出力,建屋子请先生,可也仅限于此了,日子最终还是要他们自己过。 赵瑾凝神听了片刻:“这先生倒是个学识渊博的。” 裴西岭点头:“这是前些年的落榜书生,为人正派,学问也不错。” 赵瑾向前走了两步,透过窗户看见了里头的景象:“还有小姑娘?” “识文断字,不该摈弃女子。”裴西岭道。 赵瑾眼中浮上笑意,又道:“不过这都快要过年了,怎得学堂都不放假么?” “孩子们愿意待在学堂听先生讲学,先生也乐意传授。”说起这点,裴西岭眼神欣慰许多。 两人聊了会儿,四下转了转,便往回走了。 裴承州已经与这群退伍将士们打成了一片,裴羡在同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说着什么。 倒是裴承允从树下老人那里转移了阵地,坐在地上同一群小孩子玩了起来。 直到走近了些,赵瑾才看到他正手指翻飞编着什么,一旁的小孩子们也看的眼也不眨,片刻后,一个略显粗糙的竹编海棠花出现在他手上。 “哇……”孩子们一脸惊奇。 裴承允将海棠花递给身边一个小姑娘,这才起身行礼:“父亲,母亲。” 赵瑾瞧了瞧:“在编花?”倒是不知道三儿子还有这手艺。 裴承允还未回话,一个小男孩就兴奋道:“妙妙没有头花,三哥哥就给她编了一个,可好看可好看!” 拿着竹编海棠花那小姑娘想来就是妙妙。 小姑娘瞧着也是七八岁模样,一张苹果脸颇为讨喜,此时正拿着竹编海棠花高兴的直跳,兴奋过后,她拉了拉裴承允的袖子:“三哥哥,你能给妙妙戴上吗?” 裴承允没有说话,手上接过海棠花,轻轻别在了她发间。 “哇……”妙妙又高兴得直跳,“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哎……”小伙伴们也稀奇的瞧着。 这时妙妙似乎眼睛一亮,忙招手:“姐姐姐姐,快来看妙妙的新头花!” 赵瑾转过头,正好见裴羡与几位姑娘走过来。 其中一个正是他们刚来时头一个认出裴西岭的姑娘,是戚集的大女儿,叫戚月。 走至近前,戚月笑着向赵瑾两人一行礼,便轻碰了碰妙妙的新头花,夸张一笑:“哇,好漂亮的头花,谁送妙妙的呀?” 妙妙忙拉着裴承允:“是三哥哥,三哥哥给妙妙编的!” 裴羡眼含诧异:“三哥会编这个?” “不行么?”裴承允淡淡看她一眼。 裴羡忙摇头,不过瞧瞧那虽然粗糙却颇有意趣的竹编海棠花,再瞧瞧裴承允那张看似淡泊雅致的脸,她怎么都对不上号。 戚月对裴承允一福身:“多谢三公子为舍妹编制头花。” 裴承允微微颔首:“不妨事。” 见他们说完了,裴羡走到赵瑾身边,难得很开心道:“母亲,我方才同月月她们聊了许久,她们学问很是出彩,在许多事上更有独到见解,我学到了许多呢。” 赵瑾一笑:“既如此,你平常可多来同她们讨教学问。” 裴羡眼睛一亮:“谢谢母亲!” 戚月几人也跟着道谢,显然是同裴羡很聊得来,赵瑾自然没有不应的。 裴羡回来这些日子,也就只一个周念慈能多走近些,如今她自己交到了朋友,赵瑾只有高兴的。 见着天色不早了,一家人这才同吴致他们告辞,后面一群人送出他们老远,这才不舍地回去。 走过留安街,赵瑾忽地问裴承允:“允哥儿不高兴?” 裴承允眼中划过诧异。 他自认自己掩饰极好。 裴羡笑着开口:“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不了解儿子?” 裴承州也点头:“我也看出三弟不高兴了,正想私下问来着。” 裴承允温声开口:“只是学问上有困惑之处,没有大碍,母亲放心。” “噗——”裴羡轻声一笑。 裴承允淡淡看她一眼,裴羡忙收住笑容。 见状,裴承州眯了眯眼:“好啊,你们竟背着二哥我有小秘密了!” 裴羡摇摇头:“才不是我的小秘密。” “哼,我管你是谁的,背着我就是不行!”裴承州冷哼一声,“快说!” 裴羡又摇摇头。 “无足轻重,不足挂齿。”裴承允说完看向他,“今日可松快了?” 裴承州立时便眉飞色舞起来,同他讲起了方才切磋的细节和自己的感悟。 裴承允凝神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肯定,末了才最后说了一句:“今日既玩过了,回去趁着天还未黑,便将昨日的文章默一遍。” 裴承州瞬间拉下脸:“都过年了,母亲都说要松快松快,怎得就你事多!” “那你默是不默?”裴承允轻飘飘看他一眼。 “默!”裴承州瞪着眼,憋了一口气。 裴羡轻笑一声。 赵瑾摇了摇头。 傻儿子真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第230章 她……好像知道原女主是谁了 走到街口,上了马车,赵瑾才拉过裴羡的手,轻声问她:“羡儿也有心事。” 她语气肯定。 裴羡道:“嗯……是有,不过我觉得是好事,我找到了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信念与愿景。” “哦?”赵瑾来了兴趣。 裴羡笑了笑,眼神却带着怅惘:“我从前在农家长大,见过太多被困在家中,只等年纪一到便被许人家生儿育女的女子,她们的命运皆不由己,从前我竟觉得理所应当,她们本便该是这样的人生,可今日在这里……我似乎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未来。” 说到最后一句,她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什么未来?”赵瑾面带笑容。 裴羡缓了缓,道:“女子也可读书明智,也可上阵杀敌,女子才智并不输于男子,只是被世俗所困,她们只能在那四方天地里终老……可世事并非一成不变,人在往前走,世俗也该往前走,若有朝一日,女子也可读书科举,可参军入伍,可抛头露面经商,可自立女户,撑起一个家,那样的时候……百花齐放,不若如此。” 她眼睛已经全然亮了起来,灿若星辰:“女子不必被世俗礼教束缚,不必囿于那一亩三分地,限制眼界,男子与女子平等相处,各有作为……到那时,不止女子会迎来新生,我们大齐也能愈发兴盛。”她抿了抿唇,极其小声地开口,“母亲,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她说完,赵瑾已经被她震惊。 不是她见识少,而是在现代司空见惯的事,在这礼教严苛、男尊女卑的古代,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能有这般见地,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无异于惊世骇俗……也胆识过人,超世拔俗。 赵瑾问道:“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裴羡道:“我同月月她们去看过那学堂,里面男童多,女童却也不少,且品性端正个个聪颖,便有悟性不佳的也异常勤奋,懂得笨鸟先飞,而月月她们平常要帮家里做各种家务,却依旧腹有诗书,看人看事别具一格且言之有物,心中更有不输于男儿的抱负志气,却苦于女儿身,不得寸进……我觉得这样的她们泯然众人很可惜,大齐需要这样的人才后辈,百姓也需要。” 想起段峙解义之流,裴羡更觉得女子若起来,胜过这群尸位素餐之人百倍。 见赵瑾不说话,裴羡眼中有些忐忑:“母亲……可是我说错话了?还是我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 赵瑾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你的想法没错,这世道于女子的确不公,我如何不希望女子与男子并肩而立……可太难了。” 她怎么会不希望男女平等,怎么会希望一辈子困于后宅。 可她便为穿越女又能如何? 一旦决定,对抗的将是整个封建时代…… 仅凭一人之力,何其之难。 裴羡抿了抿唇:“我明白,可没做过,没有努力过,言输为时尚早,我知自己微薄之力无法撼动世人观念,可若能改变半分,能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一抹印记,便不算白费力气,后头总有如我一般志气的人,愿为天下女子照亮前路,我相信总有一日,世俗会如我所愿。” 看着她仿佛发光一般的眼睛,赵瑾一时被她震撼,久久不能言。 她……好像知道原女主是谁了。 这样格局眼界的女主,白瑶青怎么配? 这时裴羡转头看向她:“母亲,我想试试,用我自己的方式试试,我会斟酌小心,行事掌握分寸,也不会拿整个侯府冒险。” 赵瑾终于回过神来,她握住裴羡的手,轻声开口:“你想试便去试,只是如何行事,要同我商量后再决定,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要以自己和侯府为重。” 她不是圣母,相反还颇为自私,比起这时代的女子地位如何,她更关心自己和身边的人。 “母亲放心,我明白。”裴羡点头,又笑了笑,“眼下我只打算用自己的银钱多开几个学堂,其余还要从长计议,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读书,总要我自己博闻强识,才能有脑子支撑计划,也能更有说服力。” 赵瑾也笑了:“你明白便好。” 她并不打算阻止。 一来这的确是好事。 二来,她也想看看裴羡能做到哪一步。 若她当真是女主,若女主光环当真存在,那这个时代……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番? 她有着从现代带来的知识,若有朝一日当真用得上,那也不算白来了。 老天叫她穿来这一趟,总要有她的意义所在。 回到府里已经快要天黑,孩子们都回自己的院子了,只有裴西岭还在跟着她往正院走。 赵瑾回头看了他一眼:“侯爷还有事吗?” “没事便不能去正院?”裴西岭道。 “当然可以,只是我今儿乏了,想早些歇息,如非要事,不如明日再说?” “若……若我……”裴西岭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瑾眉头一跳:“就这样吧,侯爷快回前院早些歇息,晚安。” “晚安?”裴西岭微微蹙眉。 “就是祝你好梦,一夜安眠。”赵瑾笑吟吟道。 裴西岭恍然,立即也道:“夫人也早些歇息,晚安。” “好的。”赵瑾点头,然后立即转身离开。 见状,裴西岭脸色微变,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懊恼自己嘴快。 回到房里的赵瑾也松了一口气。 嗯,她还需要再消化消化。 翌日便是除夕,早间要受管事们的拜见,午后能闲片刻,后头就得换衣服收拾收拾往宫中去参加晚宴了。 赵瑾起晚了些,惜夏看见她眼下的黑眼圈也吓了一跳:“夫人昨夜做什么了?” 赵瑾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事没思量清楚。” “再要紧的事也及不上您身子要紧呢,您瞧瞧。”惜夏扶她坐到梳妆台前,“这得多少粉才能遮住呢,夫人本天生丽质,偏生今儿得农上浓妆了。” 赵瑾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天生丽质难自弃,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两句是一个意思么? 惜夏皱眉。 裴西岭和三个孩子早早就到了,正坐在外间等着。 赵瑾刚进去就被里头沉闷的气氛吓了一跳:“今儿……怎么了?” 明明过年的好日子,怎得一个个闷头闷脑跟上坟似的。 见她进来,里头四人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裴羡甚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上来挽着她,说了句大实话:“母亲不在,大家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呢。” 尤其是父亲,魂儿都不知飘哪去了,哪里还记得自己三个娃。 第231章 酒鬼都说自己酒量好 闻言,裴承州也赞同点头:“羡儿说的是,还是母亲有意思。” “咦?母亲今儿妆容似乎浓了不少。”裴羡很快注意到她的脸,“同平常不同,却别有韵味,一样好看呢。” 这也是实话,只要脸撑得住,浓妆淡抹都是极好的。 裴承州一个大直男看不出好坏,也闭着眼跟着瞎夸。 赵瑾走到上首坐下,裴西岭偏头看她:“夫人没睡好?” 赵瑾惊讶地看他一眼:“还好。” 裴西岭点了点头。 一家人用过早膳,便是接受各路管事拜见的时候,裴西岭稳稳坐着不动,几个孩子不知为何也跟着没动。 结果就是管事们进来后看见整整齐齐一家五口坐在上头,惊出一身冷汗。 ——往年只有一个主母走过场,今年却连侯爷都出动了,莫非是有什么大动作? 有那敏感些的立即就想起半年前赵瑾那场无来由的发难。 结果是那几个管事不是被坑没了全数家产,就是进了顺天府牢,搞的所有管事战战兢兢,连带着说话都小心谨慎了不少。 上回只一个赵瑾就这样雷霆利落,这回再加个裴西岭,还有府中小主子一个不少,更叫下头管事们心里直突突,生怕再来个大炸弹。 因着裴西岭本身的气场,再加上这些人下意识的恐惧,这场名为拜年的拜见气氛更沉凝诡异了几分。 赵瑾按规矩发年终奖时部分人脸上的受宠若惊与接连推辞更叫她莫名其妙。 午膳之后,赵瑾本想歇息片刻,谁想大年三十还有上门找晦气的。 “侯爷,夫人,潘大人与潘夫人携子女在外求见。”惜冬进来禀报。 “打出去。”赵瑾直接开口。 裴羡头一个点头:“潘大人是朝廷命官不能动,就动能动的人。” 惜冬没有犹豫地就点头应下出去了。 裴西岭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也没人问他意见。 自与裴芙断绝关系后,赵瑾从没主动对她做过什么,因为她想干的都有人替她干。 只要在平阳侯府讨不着好,只要平阳侯府不再是裴芙府依靠,以潘家人薄情寡义的吃相,裴芙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一下午吃吃喝喝,总算到了进宫的时间。 因着皇后有过叮嘱,赵瑾带着裴羡早一步进了后宫。 鸾凤宫里,承恩公夫人一如既往的早早到了。 见到她们进来,皇后笑盈盈招了招手。 “羡丫头养的愈发标致了。”她着重瞧了瞧裴羡,见她仪态规矩样样标准从容,眼中满意更甚。 “这姑娘家啊,日子顺心如意了,模样气质便更出挑,郡主如此,可见是日日顺遂之故。”承恩公夫人也笑着开口。 “姨母还常道我会说话,我如今可才知道是像了谁。”赵瑾笑了一声。 承恩公夫人佯怒瞪她一眼:“偏你促狭。” 几人说说笑笑聊着天,下头小辈们安静站在一旁,在玉华公主来后便跟着她出去赏景了。 赵瑾瞧了几眼,见裴羡应对从容,脸上也不见勉强,这才放下心。 不多时鸾凤宫人多了起来,后妃们也来了不少,皇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一众人便往保和殿走去。 许是因着过年的缘故,一向精致却冷清的宫中着意添了许多红色,张灯结彩好不漂亮,瞧来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她们到后不久,建文帝就带着皇子们到了。 ——建文帝秀得很,半点没有碍于年宴,将那群被禁足在府的祸害都放出来,等吃完这顿再继续关回去的想法,所以今日的皇子阵容堪称可怜。 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打头,剩下全是一群小得可爱的小豆丁,最小的十五皇子甚至是被六皇子抱着进来的。 一众人行礼过后,建文帝沉声叫起,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年宴就此开始。 赵瑾慢悠悠吃着菜,眼神快速环视了一圈。 这么多人聚一块,没点幺蛾子都不合理。 余光瞥见裴西岭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她眉头一跳:“少喝些。” 裴西岭解释道:“我酒量尚可,上回是秦王使手段……” 赵瑾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酒鬼都说自己酒量好。 裴西岭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放下酒杯,拿起了茶杯。 酒过三巡,幺蛾子不负众望的来了。 还是个大的。 ——正在众人一边说笑一边瞧着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们时,最边上一个却忽然一个翻转跃至帝后桌前,袖间长绫直直朝着皇后的脖子而去。 建文帝身后的侍卫反应极快,瞬间就拔剑砍断红绸,与舞姬过起手来。 谁料舞姬只是虚晃一招。 正在她将众人视线吸引过去的瞬间,赵瑾身边倒酒的小太监突然从袖中抽出匕首,对着她心口直直刺去。 裴西岭瞬间瞳孔紧缩,迅速将她揽在怀中,一脚踢上小太监的胳膊,却被后者快速躲过,同时手腕反刺。 裴西岭抱着赵瑾,因为角度原因没法躲过,只能被动挨了一下,这小太监一看便是个狠手,裴西岭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建文帝坐在上首还算稳得住,秦王离得近,早在那舞姬动手的第一时间奔上前去,站在御驾前守着。 “快!快护驾——”杨德业慌忙喊着。 至此,整个年宴乱成了一团。 赵瑾被裴西岭迅速抱着离开桌椅,小太监紧抓不放,裴西岭眼神一厉,狠狠一脚踢上他胸膛,直将人踹出老远,猛地吐出一口血,后者也迅速被赶到的禁卫军拿下,再无反击之力。 赵瑾此时却顾不得关注那刺客,忙握住裴西岭的手看向他的伤:“你怎么样——” 裴西岭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却轻极了:“我没事,吓着了?” 赵瑾皱着眉,顾不得仪态规矩,立即撕了一片袖子下来先为他包住伤口。 此时坐在后头的三个孩子也急忙过来:“母亲没事吧?” “没事。”赵瑾对他们笑了笑,转头对裴西岭道,“方才……多谢你。” 若非裴西岭,她不死也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裴西岭声音沉了些。 第232章 乖乖,平阳侯会笑啊?! “四殿下!快,宣太医——”正在此时,对面却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去,正是四皇子的贴身内侍。 此时他正扶着四皇子神色惊恐,而后者脸色苍白,左肩上深深刺进一支筷子,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裳。 他显然有与赵瑾同样的遭遇,却没后者幸运,有个裴西岭及时相救,在打落刺客匕首后还是被随手拿了筷子捅向心口,只能凭借本能躲开了要害。 所幸太医也来参宴了,闻言忙快步上前为四皇子治伤。 此时的保和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止赵瑾与四皇子遇刺,连带着六皇子和少数朝臣似乎也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是的,眼下众人注意力大多在四皇子身上,可向来存在感不强的六皇子一样左腿受伤,却没多少人注意到,还是九皇子瞧见帮忙喊了太医过来的。 见着刺客都被捉住,秦王这才在建文帝的授意下离开御驾下去收拾残局。 裴西岭这边也有太医过来治伤了。 看着他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赵瑾深吸一口气。 裴西岭似乎察觉,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赵瑾顿了一下,也紧紧回握住。 裴西岭一怔,立时便笑了开来。 太医刚给他包好纱布,一抬头被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若非裴承允眼疾手快扶稳,老人家指不定就要顺着惯性躺下去。 “许太医小心。”裴承允温声提醒。 许太医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起身,缓缓抚了抚心口。 ——乖乖,平阳侯会笑啊。 好看倒是蛮好看,可怎么就那么……渗人呢。 目送许太医离开,裴承允这才看向裴西岭:“父亲收着些。” 皇子遇刺,你跟这笑得像个二傻子,等着被穿小鞋么! 闻言,赵瑾下意识看向裴西岭,后者这才缓缓收起笑意,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裴承允抬头看了看天,不知是翻了个白眼还是上头有什么。 与此同时,四皇子那边的筷子也拔出来了,血溅了太医一脸。 赵瑾仔细瞧了几眼,确定那真的是根很普通的筷子。 这就厉害了。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是自己这边的匕首更要命还是四皇子那边的高手更要命。 反观六皇子,虽然是个倒霉蛋,却是个幸运度百分百的倒霉蛋。 人家就腿上一点皮外伤,随口几碗药就能补回来,哪像他们这边,要么伤可见骨,要么被刺了个对穿。 而最倒霉的…… 赵瑾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哭得伤心的钦天监监正一家子身上,监正着实时运不济,直接被刺中心口,当场没了气。 终于等大家的伤被简单包扎过后,秦王这边也有了初步结果。 “禀皇上,共有刺客六人,现今五死一伤,臣已带下去严加审问,定揪出幕后主使!” 建文帝沉沉点头:“刑部协助查案。” 刑部尚书忙拱手弯腰:“臣领旨。” 朝臣们惊魂未定,也异常愤怒。 皇宫禁内,群臣年宴。 天子高坐,百官皆至。 竟有人胆大至此,当众行凶,杀皇子刺朝臣,实在罪不容诛! 尤其钦天监监正当场死亡,更叫群臣愤怒至极! 御史中丞骂的尤其狠。 他也被伤了腿,但战斗力丝毫未损,带着下头小弟将刺客祖宗十八辈骂了个狗血喷头。 赵瑾原以为五皇子骂的就够脏够狠了,谁想到底还是文化人更胜一筹,不带脏字将人损得里里外外祖祖辈辈没脸,五皇子在他跟前只能算孙子。 赵瑾左脑听着四面八方的骂声,右脑却分出一丝心神幻想起五皇子日后入朝的处境。 ——他知道这帮老头子们这么会骂人么? 若他入朝后仍然不收敛,那日后他正面刚御史,能骂得过人多势众又战斗力爆表的御史台么? 若骂不过,他是会萎靡不振重新做人,还是气得跳脚直接动手? 不知建文帝是不是也听不下去了,终于抬手叫停:“此事朕必定给众卿一个交代。” 这话就算给面子了。 他又看向钦天监监正一家的方向:“刘监正忠君爱国,一身清名,却惨遭奸人所害,着赠詹士府詹士,谥文怀,令礼部厚葬!” 闻言,刘监正一家眼眶通红地出来谢恩,礼部也忙恭敬应下。 四品监正离世本没有追封谥号,偏生刘监正死在年宴上,还是被歹人所杀。 被追封三品詹士,还得了如此高的谥号,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朝臣们在心中感叹。 “平阳侯身子可好?”建文帝特地问了裴西岭一句。 裴西岭道:“多谢皇上挂怀,臣只是小伤,并无大碍。” 建文帝点了点头,安抚完群臣,这才将视线放在了皇子们身上:“小四小六如何?” 四皇子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一直咬着牙撑着,闻言忙起身:“回父皇的话,儿臣也不过小伤,并无大碍。” 六皇子伤了腿也没敢就坦然坐着,硬是撑着太监的手起身:“回父皇的话,儿臣也无事。” 建文帝看了眼他的腿,摆摆手:“都快坐吧。” 赵瑾同皇后担忧的眼神对上,对她轻摇了摇头,后眼神掠过后妃处,却一顿。 怡嫔蹙着眉头眼中含泪,不错眼地瞧着四皇子,心疼得恨不得立时奔去后者身边。 而六皇子的生母温昭仪则稳稳坐着,眼里似含着担忧,面上却无端平静,沉着冷静的气质与众不同。 显然是个顾大局而非私人情绪的狠人。 简而言之,能干大事。 她敛下眼眸。 事已至此,年宴谁也没心思办下去了,建文帝更是早早离席。 裴西岭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我们也回家。” 赵瑾点头。 裴承州上前想要扶着裴西岭,却被后者甩开,而赵瑾的手始终稳稳被他握在手中。 大庭广众,还是在相对保守的古代,赵瑾有些不好意思,想挣扎开,却被越握越紧。 赵瑾只能由他。 此时外头已月上中天,夜色蒙蒙,宫灯盏盏点在路边,微微照亮前路。 便是路上人数众多,也丝毫不损这样意境与气氛。 赵瑾抬头看了看天,又看向脚下。 不知是夜色所惑,还是人心醉人,她竟没来由想叫这路再长些。 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走着,若非牵得极紧的手,还当是陌路并肩。 不过这气氛很快就被打破。 赵大人与赵夫人很快找了过来。 第233章 表明心意 赵大人头回没了规矩,先打量着赵瑾:“瑾姐儿……” “父亲母亲放心,我没伤到。”赵瑾忙道。 “我知道你没伤到。”赵大人立即开口,他又没瞎,“没……没吓到吧?那匕首又利又长,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见过这阵仗!真是……” 姑娘家? 赵瑾失笑之余,心下更有暖意:“没有,侯爷一直护着我,我没伤到也没吓到。” 相比赵大人,赵夫人就平静多了。 只要闺女没伤到就好,女婿皮糙肉厚的,那点伤不碍事,多养养也就是了。 赵大人此时也才将眼神放在了裴西岭身上,竟是弯腰一拱手:“方才多谢——” 他话没说完礼没行完,就被裴西岭稳稳扶住:“父亲不必道谢,保护夫人是我分内之事,我伤的也并不重。” “该谢,该谢。”方才那惊险一幕赵大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后怕得很,不敢想象那匕首落在赵瑾身上会如何,“无论如何,你救了瑾姐儿一命,我做父亲的该谢你!” 说罢,他似乎又要躬身行礼。 朦胧夜色下,裴西岭眼皮似乎跳了一下,声音依旧平静:“这的确也是我分内之事,该尽之责,父亲此言,莫不是拿我当外人?” 这话赵大人再憨也知道不能应承。 “行了。”赵夫人无语道,“万幸都没事,你有空在这里碍事,不如让开路,叫女婿早些回去养伤歇息。” “对,对。”赵大人如梦方醒,忙让开路。 一大家子这才往宫门处走去。 赵永阳今夜也跟着进宫了,不过方才刚过来就被裴承州锁着脖子拐去了一旁,裴承允想了想,也跟上了。 裴羡便同赵永阳的妻子,这位不大熟的表嫂说着话。 很快到了宫门处,赵瑾同赵老爷夫妻告辞。 赵夫人细细叮嘱一番,这才去了自家马车处。 这边赵瑾正准备上马车,又偏头看了裴西岭一眼,后者一边扶她上马车,一边道:“我骑马就好。” “那你的伤……” “不碍事。” 余光瞥见周围禁卫军似乎加强了警戒,巡逻人数也多了些,赵瑾便明白了他的顾虑。 眼下真相还未明朗,裴西岭还是不放心。 他在外头能第一时间顾及到,也能护着双胞胎。 赵瑾便没再开口,上了马车。 扶她上去后,裴西岭看了眼一旁候着的裴羡,后者忙道:“我……我自己上去就好。” 说罢扶着丫鬟的手一气呵成地上了马车。 “父亲也没说要扶你啊。”裴承州有些莫名其妙。 “上马回府。”裴承允道。 “哦。” 今夜的街上果然禁卫军多了起来,不知有没有震慑到心怀不轨之人,至少大家回去的路上安心许多。 很快回了侯府。 赵瑾从二门处下车,看着走至近前的裴西岭,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母亲怎得还不走?”裴承州道,“咱们还要守岁呢。” 闻言,赵瑾也想起来古代还有这个习俗。 她在现代连年都过的无甚滋味,更别说守岁了。 裴西岭看了眼三个孩子:“回自己的院子守岁。” “……啊?”裴承州愣了愣。 “是。”裴承允微微点头,转身对裴羡道,“羡儿同我们一起吧。” “哦好。”裴羡忙应下。 裴承州跟着一起离开,嘴里还嘀咕着:“自己守算怎么回事,谁家好人自己守岁……” 赵瑾顿了顿,道:“那……那就走吧……” “嗯。”裴西岭点头。 两人回了正院,惜春等人极有眼色的退去外头,将门关上留给他们。 赵瑾更不自在了。 裴西岭似乎也有些失语。 两人面对面傻站着,跟嘴被锯了似的,一时间屋里气氛尴尬又弥漫着些异常的暧昧。 到底是裴西岭先开口:“前些日子我想同你说些……事,眼下可以么?” 赵瑾点了点头。 裴西岭想了想,从头说起:“你不是她。” 赵瑾顿了一下,点头。 裴西岭能猜到不算意外。 裴西岭抿了抿唇:“可你样貌与小痣都同她别无二差,是……借尸还魂?” 赵瑾还是点头:“可以这么说。” 裴西岭眼神复杂一瞬。 或许他早有猜测,可当真被亲口证实的一刻,还是震惊大过胸有成竹。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沉默片刻,赵瑾索性直说:“我自异世而来,当时出了车祸,本是必死无疑,却不知为何穿来了这里,成了这里的赵瑾。” “车祸?” “就是被车撞了的意思。”赵瑾解释。 裴西岭瞳孔微缩。 见他不语,赵瑾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她为何会来到这里,什么时候来的,异世是何景象……他都不感兴趣么? “你在异世可成婚有夫?”裴西岭立即问道。 赵瑾愣了一下,摇头:“我母胎……我没有成婚,无夫无子,孑然一身。” “那便好。”裴西岭松了一口气。 “你不问问别的么?”赵瑾道。 裴西岭想了想:“你应是在被欢颜伤了额头时来到这里,而我……原来的夫人,她早就被裴欢颜害死了,是么?” 赵瑾点头:“应该是这样。” 裴西岭默了一瞬,眼眸深沉:“裴欢颜罪该万死。” 他与原赵瑾没有感情,却到底相处十七年,她不声不响就没了命,到底令人叹息。 旁的不说,至少为她报仇还能做得到。 裴欢颜…… 坑杀他数名将士后他没有杀了她,原赵瑾被她害死,他也不会轻易就杀了她。 他会叫她生不如死,生生受着赎罪! 赵瑾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裴西岭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身份,可还有旁人知晓?” “应是没有。”赵瑾摇了摇头。 或许身边有人猜到一二,只是没有挑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裴西岭点点头,轻声问她:“那日后如何,你可有想法?” 话落他就下意识反应过来不对。 他分明想说……想表明心意来着。 第234章 我……我能抱你吗? 不过还没等他解释,赵瑾就先开口了:“我打算与你和离,过自己的日子,我那个时代男女平等,女子亦可当家做主,撑起门户,我虽不才,可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是做得到的。” 赵瑾这番话叫裴西岭心下一沉。 猛然间,他似有先前一切都是美梦的错觉。 虽没有宣之于口,可分明他们心照不宣……难道也是他的错觉吗? 赵瑾一直看着他,见他脸色不对,当即继续开口:“这是我之前的想法。”不等裴西岭亮起眼睛发问,她便接着道,“我做事从不会只留给自己一条路,另一条路……决定权在你。” 听到这里,裴西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赵瑾轻缓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与你相识不久,相处时日更不长,我也不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到了怎样的你,使得自己动心而不自知,当我察觉的时候,我已经无法轻易抽身,我未曾尝过情爱滋味,也从未有过所谓挚爱,但我并不厌恶排斥这种感觉,若侥幸得良人,奉一腔真心,以余生相守,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你觉得呢?” 她话音落下,裴西岭却久未开口。 若非赵瑾看得见他眼中激动狂喜与欣悦等种种交织的情绪,险些以为自己表了个假白。 她耐心等了又等,才等到裴西岭低沉的声音响起:“……怎能叫你先开口坦白心意……” 那等你说? 扭扭捏捏结结巴巴,等到黄花菜凉了一起看黄花么? 选择性忽略先前屡屡打断裴西岭的事实,赵瑾心里弹幕满屏,吐槽起来毫不犹豫,半点看不出是刚表白的人。 “我……我也是如此。”裴西岭眼眸极亮,话却依旧说的结结巴巴,甚至耳根也微红了些。 “我从来冷心冷清,仿佛天生便不知如何爱人,我原也以为我这一生便是如此,可自我回来……见到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不是她。” 赵瑾一顿。 裴西岭继续道:“我不知你是何方细作,目的为何,只能暗中调查,便是看见你身上与她如出一辙的小痣,我也并未打消怀疑,不过后来在了解你往日作为越多,看你对孩子那般真心维护关心,看你临危不惧步步为营……我也不知究竟在何时对你心动,可身却不由自主,一步步被你吸引,只想向你靠近,直到后来深挖之下,你依旧没有半分异常,我才倾向其他可能,也明白了自己的心。” 当种种怀疑都不成立时,剩下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唯一的真相。 知道她或许身有机缘,他莫名松了口气。 赵瑾这时也问他:“若我当真是细作,而你又对我动了心,你会如何?” “裴氏后人忠君爱国刻于骨子里,有损社稷百姓之事,我不会做,若有威胁到这二者的人或事,我亦不会放过。”裴西岭抿唇开口,声音却无端有些艰涩,“若你当真是细作,若你当真有损我大齐社稷百姓,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家国百姓永远该是第一位,他个人情爱与之相比,无关紧要。 若明知对方是细作却因那点子朦胧情爱心思便任其胡作非为,置家国大义于不顾,这不是男儿所为,是畜生行径! “你……我如此态度,你生气吗?”他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 赵瑾摇了摇头:“我的确不知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但我能肯定一点——若你是非不分,因小情小爱罔顾社稷百姓,那便不配叫我喜欢。” 闻言,裴西岭笑容愈深,眼睛也亮极了:“这便是书里所言,山鸣谷应,心意相通么?” 赵瑾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那……我们这便是定下了么?”裴西岭声音隐含期待。 赵瑾道:“我那个时代,一夫一妻,无妾无同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应,余生便只能有我一人,若有朝一日你变心,我能接受好聚好散,可若背叛,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裴西岭忙开口,“我人生走了快过半,只对你一人动了情,我确定日后再不会有旁人如你一般叫我心动,若他日负你,我愿引颈就戮,受五雷轰顶,魂魄尽消,再无黄泉可下!” 这誓……够狠。 尤其是在古代,在这相信咒怨难消的大齐。 赵瑾没有如话本子里一般在男人刚发誓时就扑上去打断,而是神色平静的、不错眼的盯着他发完誓的。 嗯,对这段感情和男人的满意度更高了。 她唇角扬起,眉眼弯弯。 裴西岭见她神色,便知她再没疑虑,心下激动与欢喜交杂,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能抱你吗?” 这话问的…… 赵瑾有些脸热,却还是没好气的主动抱住他,刚一靠近便被紧紧抱在怀里。 耳边传来强劲而快速的心跳声,赵瑾似乎有些明白了。 ——心跳快一拍慢一拍都做不得准,而是得看跳的快不快,久不久。 这才是心动的感觉吧。 裴西岭周身气息柔和至极,心情是显而易见的欢喜欣悦,眼神亮如星辰,脸上笑容绽开。 能吓死十个许太医。 赵瑾原以为抱一抱就好,谁知却离开不能了,越挣扎被抱的越紧,他还蛮有理智,知道不能勒死媳妇儿,偶尔能松松手臂,就是抱着不肯放。 赵瑾道:“你手上还有伤,不能使力。” “我若不使力,你便不叫我抱了。” 赵瑾终于没好气地开口:“不松手等着抱一整晚么?” “可以。” 谁要跟你二傻子似的抱一整晚! “夜深了,我要睡了。” 闻言,裴西岭耳根似乎又有了转红的趋势:“嗯……好。” 他弯腰就要抱起赵瑾,却被后者灵活避过:“你做什么!” “你不是困了么?”裴西岭眼神不解。 赵瑾终于反应过来,气笑了:“我睡我的,你睡你的,明白么?”人长的傻,想的倒挺美。 裴西岭也总算明白,眼神不知是理解还是失望,点了点头道:“那……你困了便早些睡,我们……明日再聊。” 赵瑾没说话,走过来小心地牵起他的手。 裴西岭眼神还没亮起来,就见她皱眉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小心查看有没有渗血。 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有些苍白地开口:“我前些日子好几回想同你说清楚,你却避而不谈,今夜我为你挡了刀,你回来便同我表明心意,你是喜欢我……还是因我救了你,才愿意以身相许?”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别无二差,但对他很重要。 赵瑾顿了一下,再次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宛如在看白痴。 第235章 动心就是动心,喜欢就是喜欢 因为太过无语,赵瑾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裴西岭却误以为被他说中,一时脸色更白几分。 赵瑾缓了一口气,耐心解释:“我若喜欢一个人,必是为那人的人格与灵魂动心,救命之恩也未必非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我若不喜欢你,不会用自己后半生的感情与时间答谢。” 英雄救美对她的情感倾向没多大影响。 她会感激,也会倾力相报,但绝不会将自己后半辈子都搭进去。 年宴一事只是催化剂。 先是她对裴西岭动心,这才有了方才的表白,而并非因为裴西岭救了她,她才喜欢他,愿意以身相许。 这二者有最直观的逻辑区别。 赵瑾耐心且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想法掰开了揉碎了告诉裴西岭,后者脸色这才平缓起来,甚至耳根又红了些。 “那……那便好,是我误会了你。” 话落,他张开手臂,想要再抱她,却被赵瑾拦住。 “伤口没崩开,早些歇息吧。” “……好。” 在赵瑾的注视下,裴西岭只能收回手,转身缓缓往外走去。 走到门外,赵瑾上前想关门,裴西岭忽然转身,轻声开口:“晚安。” 赵瑾愣了一下,脸上笑容绽开:“晚安。” 看着门被关上,裴西岭顿了片刻,这才转身,脸上亮得晃眼的笑容也叫惜春等人诧异极了。 “侯爷可有吩咐?” “今夜我住偏房。”裴西岭道。 “是。”惜春忙叫了丫鬟们去收拾偏房。 正房这边,赵瑾沐浴过后,便坐在床边发起了呆。 对于裴西岭,她的确是动了心的,正如她所说,她也不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就那样起了心思,人有时的确看不清自己的心。 前几次拦着他,也是需要给她自己时间想清楚。 人看清自己的心也许需要很久,也许只需要一瞬间。 在看见裴西岭为她挡刀的一刻,她心中的惊慌与难言的恐惧骗不了人。 虽然依旧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又喜欢他什么,不过动心就是动心,喜欢就是喜欢,所以在方才裴西岭支开三个孩子时,她没有阻止,也是觉得该说清楚了。 她虽然从没有过感情经历,但对于爱情,她其实并不排斥。 没有爱情她不会有多遗憾,可若能遇见心上之人,她也不会刻意推开,无论如何,人总是随心走更能叫自己快乐。 谈恋爱嘛……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尤其对象还是裴西岭这种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要实力有实力的极品男人,她可半点不吃亏。 许是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她脑子杂乱无章,一边想着年宴上的刺杀,一边想着裴西岭,脑子清明到后半夜才慢慢睡着。 翌日她起晚了些,还是惜春瞧着时间实在不够,这才轻声叫醒了她。 大年初一,命妇要进宫拜见皇后的。 见到赵瑾眼下的黑眼圈,她也吓了一跳:“夫人没睡好?” 赵瑾勉强压住打呵欠的欲望,有气无力地回:“还好,洗漱梳妆吧。” “是。” 收拾妥当后,她刚出里间,就见裴西岭站在外头,瞧着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夫人没睡好?”裴西岭问了同样一句话。 赵瑾看了眼他微微泛青的眼下,点了点头。 大家都没睡好呢。 裴西岭蹙眉开口:“不如再回去歇息吧,昨夜你受了惊吓,本就需要安神,向皇后娘娘说一声便罢。” “没事。”赵瑾摇了摇头,又看向他的手臂,“你的伤如何?” “已无大碍。” “那便好。” 两人一问一答,分明周围满是丫鬟嬷嬷们,却诡异的尴尬又暧昧。 赵瑾没谈过恋爱,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话做事,自昨夜坦白心意后,两人连平日里寻常的话题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生硬。 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家谈恋爱也是这样么? 裴西岭似乎看不出来什么,见她不愿意告假,便道:“那先用早膳吧。” 赵瑾点头。 三个孩子早便候着了,见两人进来,请安过后,便一同坐在桌前用膳。 “你昨夜没睡好,先喝碗汤再用膳吧。”裴西岭亲手盛了一碗汤,小心地放在赵瑾面前。 赵瑾没想太多,点点头就喝了起来。 三个孩子却都一脸震惊。 便是表情管理极为出色的裴承允此刻都眼眸微睁,一脸诧异。 裴承州和裴羡就更不必说,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裴西岭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懒得理他们,只一直留心瞧着赵瑾,见她汤喝完了,便放下筷子,拿起公筷为她布起了菜。 “今日的芝麻卷味道不错——” “糖醋荷藕味道过重,不宜多吃,盘里这些便足够——” “枣泥糕甜而不腻,夫人尝尝——” “……” 赵瑾刚吃完自己盘里的,转眼又有一堆补上,然后又吃,继续再补,循环往复,难得的是这人话都不带重样儿,叫她方才还在担心着两人相处话题生疏的念头渐渐消失无踪。 甚至觉得他话有些过于多了…… 余光瞥见三个孩子渐趋呆滞的表情,赵瑾轻咳一声:“食不言。” 裴西岭一顿,点点头没再说话,手下却依旧不停的布着菜。 毫不夸张的说,赵瑾这顿是吃饱了撑得慌来的。 而在她放下筷子后,裴西岭这才停止布菜,转而自己快速吃了起来。 膳后便要进宫。 裴羡忽地道:“多带些点心。” “是。” 往常坐马车下头都会备上茶果点心,但都不会太多,裴羡特地提醒这一句,显然是准备吃起来的节奏。 赵瑾道:“羡儿还饿么?” 裴羡顿了一下:“还好,就是忽然想吃点心了。” 早膳净吃瓜了,哪里还记得吃饭。 可以说今日的早膳,只有赵瑾和裴西岭吃饱了。 赵瑾叫惜春多装了些点心,还装了几道小菜。 不过裴羡勉强还能填填肚子,俩儿子只能饿着了。 马车上,看得出来裴羡的确饿了,吃光了两盘小点心,两盘小菜,还喝了一小碗粥。 吃完漱过口,也刚到宫门处。 裴西岭小心扶了赵瑾下来,道:“我先去前朝,午时在这里等你们。” “好。”赵瑾点头。 一旁的裴承州摸着肚子瞪着眼,还是一副见鬼模样。 第236章 只是不想他碍事 因着昨夜之事,众人多少还有些心有余悸。 赵瑾到的不算早,鸾凤宫已经有不少人在,互相打过招呼后她便与崔意和周夫人她们坐在一起,闲闲搭话。 “你昨夜可有吓着?”崔意问她。 赵瑾摇头:“还好,到底有惊无险。” “倒也是,你到底命好,有个靠谱的男人护着,相比之下,某些人却更苦些。”崔意“啧”了一声,眼神有些幸灾乐祸,“分明没伤着没碰着,就是矫情又怕死,今儿竟连门都不敢出。” 赵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定南伯世子夫人,而定南伯夫人却不见人影。 昨夜被刺客针对的也有定南伯夫人,不过她运气还算不错,身边上菜的宫女正好为她挡了一刀,她本人毫发无损。 不知是不是被昨夜的生死攸关吓着了,她今日并没有进宫,只同皇后告了假,叫儿媳妇进宫来撑场面了。 “实在是个不成事的。”周夫人也轻声说了一句,“原瞧着他们家次子还不错,谁想她自己是个立不起来的。”还拎不清得很。 她这话不算隐晦,赵瑾和崔意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念慈也到年纪了,京中与她一般大的姑娘都已早早定亲甚至成婚了,偏生她先前被裴承志耽搁了一遭,眼下虚岁十六却都未定下。 周家想来也是急了,若不然不至于连毫无根基只算新贵的定南伯府都纳入考虑范围。 赵瑾倒是知道这位伯府二公子,人还算上进,也未曾有不良嗜好或劣迹。 就是孩子娘实在拉垮了些。 甚至包括定南伯本人,能力足够眼力却实在不足——或者说是政治敏感度不够高,前不久刚站了大皇子。 他只看得见大皇子的皇长子身份和鲜花着锦的表面,却看不清内里如何,贸贸然就下了注站了队,可见实在不是个聪明的。 想来周家也是考虑到这些因素,这才按下此事不提的。 孩子的确是个好孩子,就是没投对胎。 “念慈是个好姑娘,眼下没有信儿,谁知不是好事多磨呢?”赵瑾安慰她道。 “便承你吉言吧。”周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远处同裴羡坐在一起说笑的周念慈,眼里忧虑还是未减。 大年初一本是个喜庆日子,可碍于昨夜之事太影响心情,大家也没多少心思真的放在过年上。 皇后也看出来了,所以在按规矩拜见过后,留众人说了会儿话就叫散了。 赵瑾带着裴羡出宫,裴西岭果然已经带着儿子候在了外头。 回府后,赵瑾与裴西岭一同回了正院。 见裴承允也想跟上,裴西岭道:“回你院子用膳吧。” “儿子有疑惑不解,想同父亲长谈。” “晚些再说。” 闻言,裴承州便自发拉过他离开:“快回快回,哥都快饿晕了。” 裴羡见状,便也行礼离开了。 赵瑾道:“允哥儿应是想问昨夜之事。”正好她也好奇呢。 裴西岭点头:“晚些再同他说。” 赵瑾微微皱眉。 待到两人一同回了正房,她挥退了丫鬟,正想问他具体情况,却刚一转身就被抱了个满怀。 她顿了一下,回抱着拍了拍他,问起了正事:“可是昨夜之事有异常,现在不能说?” “没有。”裴西岭道,“只是不想他碍事。” 碍什么事? 赵瑾脸有些热,这就想放开他,却如昨夜一样,被抱着就不放手了。 “你想听,我说给你听。”裴西岭倒是很上道,知道赵瑾想听什么。 “……那你说,不过能先叫我坐下么?站得腿酸。” 赵瑾话落,裴西岭便弯腰想要打横抱起她。 赵瑾忙拦住他的动作:“我自己走。” 谈个恋爱,又不是不能自理了。 裴西岭也没勉强,点点头,转而牵起她的手走到软塌旁坐下,又粘过来紧紧抱着她。 “……你就只会抱着人不撒手了么?”赵瑾忍不住道。 裴西岭一顿,声音更低沉沙哑了些:“还能做别的?” “你想得美!”赵瑾气笑了。 “那抱着也挺好。” 赵瑾是真没想到裴西岭谈起恋爱是这德行。 什么高岭之花,瞎了眼的竟是她自己。 这分明就是牛皮糖! 见她不说话了,裴西岭识趣地说起正事:“昨夜刺客是大皇子的人。” 闻言,赵瑾提起精神:“皇宫禁内,混进一个刺客都困难,他如何安排进六个?” 大皇子要有这本事,不至于还要依靠建文帝扶持才堪堪与二皇子打个平手。 “是乐妃的人。”裴西岭道,“那些刺客原本就是皇宫的人,也是乐妃的暗桩,平日里从未与她有过纠葛,昨夜年宴才被启用。” 赵瑾惊讶开口:“乐妃竟是扮猪吃虎么?” 裴西岭摇头:“她就是那样蠢,只是身边总有聪明得力的,又得益于在后宫经营二十多年,培养几个身手不错的死士还是能做到的。” “那她昨夜安排这么一出……究竟意义何在。”赵瑾疑惑开口,“大皇子只是看着不中用了,可若再悉心经营,未必没有起来的机会,何至于在年宴上搞这样一出?” “大皇子的确有机会起来,所以舞姬的红绫只挥向皇后。” 裴西岭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落下,赵瑾才算明白。 建文帝身边重重护卫,下手程度难上加难——当然皇后身边也有,只是相比之下,刺杀她的困难程度更低些罢了,万一当真成功了乐妃岂不更有机会上位? 且弑君与谋害皇后的刑狱程度也不是一个量级。 看昨夜那舞姬的态度,若能成功杀了皇后当然极好,可若不能,她似乎也只负责转移视线。 而大皇子真正的目标……是四皇子? 可一个四皇子,值得大皇子这样大费周章? 这样想着,赵瑾也问了出来。 “一个四皇子当然不至于。”裴西岭道,“他真正的目标是我。” 赵瑾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他在年宴上搞这一出……是你引诱的?” “算是,大皇子与二皇子两边我都传过话,不过中了套的只有大皇子。” 这……也不意外呢。 二皇子但凡蠢一点,也不至于差点坑没了裴西岭。 第237章 你觉得周家姑娘如何? “你同大皇子传了什么话?”赵瑾好奇道,“还有若他目标是你,为何昨夜那刺客会冲我而来?” 不是她自轻自贱,而是在时下男人眼里,一个女人,即便是结发妻子,也丝毫不损自己的宏图霸业,若说杀了她只为叫裴西岭肝肠寸断什么的……大皇子脑子坑再大都不至于这样天真。 “只是同他的人不经意透露过,我欲为州哥儿求娶项贤嫡女。”裴西岭道。 项贤是淑妃一母同胞的弟弟,二皇子的亲舅舅,现任江陵按察使,也算一方大员。 裴西岭选择与项贤联姻,自是要表明立场了,大皇子能坐得住才怪。 如果干不掉二皇子,那干掉裴西岭自然也没区别。 赵瑾知道实际只怕没有裴西岭说的这样轻松,大皇子只是不大聪明,并不傻,要想瞒过他和他手下的幕僚,暗地里下的功夫绝对不少。 “你同二皇子那边也是这样透露的?” 裴西岭点头:“韩锡的幼妹也刚及笄。” 说完,他眼里愧疚更明显了些:“我原是要引他对我下手,也猜到他或许会在年宴上动手,却未想连累到了你。” 在看到那匕首刺向赵瑾心口时,他心跳都骤停了半拍,连思考都不及,下意识凭借本能护住了她。 他不能想象若那匕首当真刺中赵瑾,届时他会如何,又会做出什么…… 想到这里,他抱着赵瑾的手臂都收紧了许多。 赵瑾若有所思:“莫不是他忽然反应过来杀你得手的可能性太低,这才将目标转向了我?” 她若死了,裴承州便要守三年孝,谈婚论嫁当然不得行……这逻辑勉勉强强能圆。 ——如果大皇子当真觉得死一个她就能拦住裴西岭站队二皇子的话。 他真有那么天真么? 赵瑾垂下眼眸。 “你不必费神想这些,我会处理好。”裴西岭道。 赵瑾点头:“日后……还是以自己安全为上,莫要以身犯险。” 裴西岭一瞬间笑了开来:“好,不会叫你担心。” 赵瑾想反驳,又莫名耳根微热。 裴西岭低下头,手指拂过她白嫩中透着薄红的耳垂。 赵瑾有些痒,偏头躲过,却正与裴西岭四目相对,两人间一寸之隔,呼吸可闻。 裴西岭眼眸微深,下意识便低头,两唇相贴,赵瑾一瞬间没了思绪,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片刻,裴西岭微微移开,眼神紧盯着她不放。 赵瑾这才回过神来,忙推开他,欲盖弥彰般快速开口:“所以昨夜刺客刺杀定南伯夫人,也是大皇子为掩人耳目,摆脱嫌疑?” 裴西岭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氛这就从暧昧丛生到了正经谈事,他眼睛还盯着赵瑾的唇,嘴上依旧诚实回答:“正是如此。” 定南伯站队大皇子朝野皆知,昨夜定南伯夫人遇刺,也算在表面上将大皇子摘了出去。 毕竟四皇子被冲着心口来那一刀,不傻的都能大概锁定嫌疑范围了。 赵瑾怀疑若非二皇子被关在府里闭门思过,昨儿都轮不着四皇子挨刀。 等一下—— “当今知道你这么干么?” “略知一二。” 好家伙。 若建文帝知道,甚至清楚大皇子可能在年宴上动手,那不叫二皇子五皇子等人出门……不正是反向保护? ——所以他想护着的究竟是谁? 赵瑾皱起眉,不由深想了许多。 裴西岭解释道:“当今知晓并纵容我如此做,也是想瞧瞧这二人谁更能当大任,谁又蠢不可及,被人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样? 赵瑾微松一口气。 若是这样倒还好说。 否则二皇子本就有脑子有手段,若再添上一个帝王偏爱,平阳侯府再想同他斗就难上加难,若一个不慎再叫他继位……那只能等着全家凉凉了。 见她如此神态,裴西岭轻声安慰:“当今的确对二皇子有所不同,不过到底眼明心亮,不会轻易便定下储君人选,更不容许叫罔顾江山社稷的皇子继位。” “……但愿吧。”赵瑾点了点头。 君心难测,建文帝又的确对二皇子特殊些,不到最后一步,谁又能知道呢。 话说到这里了,裴西岭便也顺嘴提了句正事:“还有州哥儿允哥儿的婚事,该提上议程了。” “不是说再等等么?” “夜长梦多。”裴西岭道,“还是尽快定下的好,身份低些没关系,只要人品端正,能当大妇即可。” 赵瑾点了点头:“我会留意着的。” 先前想叫两个孩子考中之后再提亲事,也是希望看在他们自己争气有前程的份上,再有平阳侯府加成,选择范围能大些。 不过既然裴西岭不大在乎儿媳身份了,赵瑾自然更不会在乎。 虽然觉得十五还是有些早,可这时代男子皆是如此,便只能入乡随俗。 就算现在有了人选,等再过三媒六聘,再到成婚,准备个一年,十六岁……也差不多了吧? 两人聊了会儿俩儿媳妇人选问题,赵瑾忽地想起早上在鸾凤宫与周夫人的随口闲聊。 “你觉得周家姑娘如何?” 裴西岭一顿:“四姑娘?” “正是她。” “周家只怕不会应下。”裴西岭道。 因为一个裴承志耽误了周念慈许久,周家对他们岂能没有怨气?如今还保持交好,不过得益于赵瑾的面膜帮了周六姑娘,才算勉强修复了两家的关系。 可要让周家再同他们结亲,还是从裴承志换成裴承州或者裴承允,周家未必会答应,说不得还要觉得他们欺人太甚。 双胞胎年岁正好,正着急为周念慈相看的周家不会不知道,可他们从头到尾都从未与赵瑾露过口风,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赵瑾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叹了口气。 周念慈这姑娘实在不错,各方面都没得挑,又与双胞胎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若能成就好事,不比盲婚哑嫁包办婚姻强得多? 不过还是得问问裴承州的想法才是。 正好也到午膳时间了,赵瑾便叫惜春将三个孩子都叫来正院。 “叫他们来做什么?”裴西岭眉头微蹙,不是很乐意的模样。 “到底是终身大事,该问问他们的意见。” 第238章 一把年纪铁树开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需要他们插手?”裴西岭并不理解。 赵瑾道:“盲婚哑嫁能成就良缘的少之又少,若能明晓他们喜好与偏向,至少日后成就怨偶的可能便小了些。” 裴西岭自幼接受正统古代教育,显然并不理解且赞同她的想法,不过他忽地想到什么,问她:“在你那个时代……婚姻大事也是自己决定么?” “自然是。”赵瑾点头,“在我们那里,女子二十、男子二十二才能到成婚年纪,当然在此之前,可以自己择偶,在相处过后依然认定彼此,那到了年纪,见过彼此家里人后便可成婚。” “自己择偶?成婚之前可先相处?”裴西岭眼含诧异,“孤男寡女无名无分相处,岂非有辱斯文,旁人都不会说嘴么?” “我们那里民风开放,女子可同男子一起入学读书,日后可入仕可参军,也并不存在你们这里的所谓男女大防,大家平等相处,可交友可相爱,没有人会指手画脚,若不合适可以分手,便是成了婚,日后若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或是没有感情了,也一样能离婚……就是和离,便是有终身不嫁或不娶的人,大家也并不会视为异类……那个时代,是真正包容与和平的时代。”说起现代,赵瑾也不由眼含感慨。 从前生活在那个环境里从不觉有什么,直到穿来这礼教森严的封建古代,她才知道现代对她究竟有多包容和慈爱。 现实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到她的话,裴西岭眼中惊异更甚,正想说什么,却忽地看见她眼中的怀念,心中一紧。 “你……你还会回去么?” 似乎听见他声音中的颤意,赵瑾一顿,主动握住他的手:“我自己都不知如何穿来这里,又谈何回去?再说就我穿来前那车祸程度,便是能回去……”身体怕也早都被烧成灰了。 裴西岭眉头却未松:“所以你留在这里,只是无奈之举……而非心甘情愿。” 赵瑾有些无奈:“从前或许是顺势而为,可在对你动心之后,便再没有不甘愿的想法……所以别胡思乱想好吗?” 最后一句话甚至带有一丝哄宝宝的意味。 裴西岭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脸上复又浮上晃眼的笑容:“好。” 真好哄。 赵瑾笑眯眯道:“便是当真有回去的法子,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因为喜欢的人和家都在这里呀。” 裴西岭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情话,脸瞬间就红了个透。 赵瑾心情也更好了,脸上笑容都深了许多:“用午膳吧。” “……好,好。”裴西岭跟着她站起来,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 赵瑾饶有兴趣地瞧着他,又主动去拉他的手。 裴西岭脸红归红,手却毫不犹豫地就紧紧回握住她的。 直到三个孩子先后进来,裴西岭脸色才恢复正常。 “给父亲、母亲请安。” “起来吧。” 见午膳已经摆好了,赵瑾便准备等吃完再说。 午膳时裴西岭依旧如早上一般为她布菜盛汤样样不落,他并未说话,存在感却十分强。 三个孩子也没说话,沉默震耳欲聋。 所幸他们学聪明了,在来正院前就将将填饱了肚子,双胞胎甚至是用完了午膳才来的。 沉默的膳后,赵瑾便说起了正事。 “成婚?”裴承州睁大眼睛,“不是说再等两年么?” “不是叫你现在成婚,只是先准备着,你以为相看很简单么?”赵瑾道。 不必现在说什么朝局夺嫡的话,裴承允想来能给傻儿子掰扯明白。 “儿子还小,眼下也未有功名在身,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我呢?”裴承州很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二哥何必妄自菲薄,不说旁的,只你平阳侯府世子的身份,以及明眼见的大好前程,这京中想嫁你的姑娘便多的是。” 裴承允这话刚一说完,就被他二哥喷了个满脸:“冲着你身份地位来的媳妇儿这能要?!今日我是侯府世子,她爱慕我三分,他日我若不慎落入谷底,还能指望她再对我真心不成?娶妻自要娶知心人,娶人品端正的姑娘,这样贪慕名利的搅家精娶回来能有好日子过么?!老三你糊涂啊!!” 迎着裴承州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裴承允默了一瞬。 裴羡忍笑递过去帕子,裴承允默默接过,擦了擦脸。 裴承州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抢过帕子,自己给他擦了起来,一边语重心长地开口—— “打从上回二叔找青楼女勾引你那事后我就看出来了,老三你这思想观念实在问题不小,今日且不说旁的,只论娶妻,人都说娶妻娶贤,何谓‘贤’?不是装出来的贤良大度,而是真正的人品端正,德行出众,冲着我们身份嫁进来的女子,那能是举案齐眉,相守一生的人么?” 他每说一句,便擦一下裴承允的脸,待到一番话说完,没思量后者的脸已经被他擦得微红。 他顿时有些心虚,忙将帕子又塞回裴承允手里。 赵瑾看着想笑,忙端起茶杯稳稳情绪。 裴承州这番话也意外得到了裴西岭的高度认同:“州哥儿说的是,婚姻大事,自要娶合心意之人,如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方才不负余生,允哥儿你的想法实在不妥,该同你二哥多学习。” 得到裴西岭亲口盖章,裴承州更得意几分:“听到没有老三,多向二哥看齐!” 裴承允嘴角一抽,抬头望天,人生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憋屈。 父母之命的婚姻大事,娶到真心人的可能性低之又低。 二哥到底还不算太离谱,只说娶贤。 倒是父亲人临老了,却偏生变得天真无比,仿佛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一把年纪铁树开花,焕发新春。 赵瑾轻咳一声:“旁的不提,你们可有合心意的姑娘?若有,待母亲瞧过后,没有问题便为你们提亲。” 说起这个,裴承州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模样与裴西岭像了个十成十:“儿子没有心上人,不过……当真要现在便相看吗?” “那是自然。” 裴承州想了想,红着脸开口:“儿子……儿子比较喜欢温柔娴静些的姑娘,最好是饱读诗书,腹有文墨,有主意有手段的,当然最重要是人品端正,一定要分得清是非,看得透人鬼,嗯……若长得好看,那便更好了。” 闻言,赵瑾微微挑眉。 这形容……怎么像是为周念慈量身定做似的? 是巧合么? 第239章 你可有喜欢的公子? “这样具体……你确定自己没有心上人么?”赵瑾轻笑一声。 裴承州瞪大双眼:“当然没有,这不过是我能想到的对于未来妻子最具体的形容和期待了,我若有心上人,哪能还叫母亲为我相看,平白耽误别家姑娘。” 赵瑾点了点头。 倒是裴羡笑着开口:“二哥不若想想,你这条件……嗯,期待,是从何得来,你身边又可有这样的姑娘?” 裴承州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半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竟快速红了起来,不消多时就满脸通红,熟透的虾也要甘拜下风。 “二哥想起来了?”裴羡笑得揶揄。 不说赵瑾这个早有想法的,便是她反应迟钝了些,也迅速顺着裴承州的话想到了周念慈。 要说裴承州心里一点心思都没有她可不信,大抵便是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心,只消提醒他几句,答案这不就出来了? “想什么想!只是母亲问我对未来妻子的想法,我如实说起,这同四姐姐有何关系,你莫要胡说,坏了姑娘家清誉!!”裴承州红着脸,声音也大了些。 裴羡“扑哧”笑了出来:“我还未说是谁,怎得二哥便对号入座了?莫不是……” “不是!!” 裴羡话还未说完,裴承州便大声截住她的话:“我从未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莫要胡说,省得坏了姑娘家清誉。” 接收到裴承州警告的眼神,裴羡笑容不变:“我只是想说……莫不是这话是哄骗母亲玩的,二哥想到哪里去了?” 她当然知道姑娘家清誉要紧,便是裴承州当真对周念慈有意,在名分未定之前,她也不会拿周念慈开玩笑。 不过是想逗逗裴承州罢了。 闻言,裴承州顿时一哽,只怒瞪着裴羡不知该说什么。 余光瞥见裴承允唇角浅浅的笑意,他顿时有了发泄口,偏头喷道:“笑什么笑!现在是我,后头就是你,还当自己是小宝不成?!” 裴承允表情不变地点头:“婚姻大事,自是听从父母之命,我无甚意见。” 闻言,赵瑾便顺势问起了他:“方才问过州哥儿,那允哥儿你呢,可有心上人?” 这也就问了句废话。 果然,裴承允摇头:“儿子并没有心上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裴承允又是一摇头:“只要人品端正,德行出众即可。” 赵瑾一顿。 正是少年慕艾,对异性满怀憧憬的时候,钢铁直男如裴承州谈起姑娘家脸都红的不要不要的,而裴承允……面无表情,风轻云淡,仿佛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 ——三儿子是不是清心寡欲过头了? 裴承州倒是满眼欣赏地看着他:“孺子可教,正该如此。” 裴承允颔首:“是二哥教得好。” 上首一直默默无言的裴西岭莫名听着这话有些不对。 二哥教的好,那父亲呢? 他不配拥有姓名? 正想斥逆子一句,却见赵瑾轻咳一声似乎要说话,他便闭上了嘴。 “那……”赵瑾颇为纠结地想了想,还是打直球问,“那你可有喜欢的公子?” “噗——”捧着茶杯的裴承州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甚至呛的满脸通红,“咳咳咳咳咳——” 裴西岭还算稳得住,裴羡面色诧异。 裴承允面无表情的脸则终于裂了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他这表情,赵瑾一时也摸不准自己到底说没说到他心里去,只能宽慰道:“我与你父亲都不是古板的人,你若有旁的想法,可同我们直言,只要对方人品端正,我们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听到这里,裴西岭也偏头看她,眼神欲言又止。 “母亲!” 裴承允终于听不下去,余光瞥见裴承州和裴羡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太对了,他眉头一跳,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无奈:“我并没有龙阳之好,也从未有拒绝娶妻的想法,母亲可放心。” 见他说的郑重,赵瑾也知道自己误会了,点点头道:“你从来都有主意,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些你们也不必视若洪水猛兽,我与你们父亲充分尊重你们的想法,日后你们若有旁的心事,也不必避讳什么,只要没有违反律法与道德,我们不会强迫你们违背本意。” “我——”眼见着终于能插上嘴了,裴西岭忙开口。 “侯爷也是这样想的,是么?”赵瑾偏头,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裴西岭对上她满含笑意的眼神,顿了半晌,话到嘴边只剩一个:“嗯。” “多谢母亲。”裴承允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赵瑾点头:“你既没有格外中意的姑娘家如何性格,我便自行为你相看了。” “只望母亲小定前知会儿子一声。” “那是自然。”说完,赵瑾最后看向裴羡,“翻过年,你虚岁也十四了,京中给我递过话想求娶你的人家不少,我先过滤一遍,剩下的由你自己选。” 对于闺女的终身大事,她格外慎重些,也充分尊重她的意见。 裴羡轻声应下,偏头笑着开口:“劳烦母亲了,我也不大急的,还想多陪父亲母亲几年呢。” “若有好儿郎自要先定下来,嫁人当然需得你十八岁才行,你且放心。”赵瑾也笑眯眯的。 只是看着裴羡与裴承允如出一辙的不在意模样,她还是有些诧异。 从前胆小怯懦的姑娘,如今谈起婚事也能面不改色,在周围大环境皆封建严苛的情况下,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裴羡敏锐得很,见她这模样忙便开口:“母亲,我没有喜欢的公子,也没有喜欢的姑娘。” “……” 赵瑾被她逗笑,连声音都含着无法掩饰的笑意:“嗯,我知道。” 一家人聊完,三个孩子便告退,各自回去了。 裴西岭这才道:“他们还未长成,想法和言行总有天真不当之处,怎能什么都任由他们自己决定?我们作为父母,选的路自都是为他们好,所谓尊重,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纵容溺爱和放任自流?” 第240章 探口风 闻言,赵瑾也没反驳,还点头赞同:“你的看法没错,可尊重却并不等同于纵容溺爱和放任自流,至少该听听他们的想法,而并非一味独断专行,只叫他们服从听令。” 扪心自问,裴西岭素来都是严父作为。 正如赵瑾所说,他从来都是下命令,孩子只需遵从行事,至于谈心问询这些,向来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裴西岭自己也无法否认,他就是这样为父,当初他的父亲也是如此对他,所以他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反观赵瑾提出的尊重,这才是时下父母都缺少甚至没有的特质。 赵瑾继续道:“养孩子到底同你训练手底下的兵不同,在战场上,你的确只需下达命令,可孩子不同于三观完整且服从能力强、有共同退敌愿望的将士,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生活,在一定前提下,聆听他们的声音,尊重他们的想法,这更能叫他们思想和身体都更健康成长,也更有灵气。” “……是这样么?”裴西岭眼神难得有些迷茫。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些。 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在乎三个孩子。 “我明白了,我……会试着尊重他们。”在他们没有触犯到底线的前提下。 见他这样轻易就应下,赵瑾微微挑眉:“根深蒂固将近四十年的想法,你便这样轻易就接受了我的劝观念?” 裴西岭唇角勾出一抹浅笑:“我虽不理解,却觉得你说的更有理,既然如此,改变有何不可?”若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孩子更好,他可以试着改变。 赵瑾也笑了起来,点头肯定:“孺子可教。” 在确定了三个孩子的想法后,赵瑾便准备起来了。 ——在忙忙碌碌的年过后。 从前没了解过,穿来才知道古代也逃不过走亲戚,今天我宴客,明天你宴客,热闹程度超乎想象。 赵瑾在现代没体会过的年味儿,这回在大齐算是深有体会,交际拓展人脉的同时,竟也胖了三斤。 当然饭也不是白吃的,她着意同一些家有妙龄姑娘和公子的夫人们达成了友好交流,书房里也堆了一堆画像,说不得里头就有未来儿媳妇或女婿了。 ——仅限于裴承允和裴羡。 裴承州么……她还得探探周家口风才是。 傻儿子虽然人不机灵连自己都看不透,但他对周念慈瞧着还真是有些心思的,就是不知周念慈如何想了。 为着此事,在这个年过完后,她特地跑了一趟承恩公府,拜托承恩公夫人先去探探周家口风。 承恩公弟弟娶的是周家女,承恩公府也算与周府有姻亲,由承恩公夫人去探个口风再合适不过。 “夫人,承恩公夫人到了。”惜春进来禀报。 “我这便来。”赵瑾道。 想曹操曹操到。 承恩公夫人早上才去周府,这是都没回家就不带拐弯儿的来给她通消息了。 来到正厅,承恩公夫人正端坐喝着茶,见她进来,脸上笑意涌现。 “见过姨母。” “咱娘俩儿不拘这礼数。”承恩公夫人笑着拉她起来,也不废话,直接道,“你托我的事有信儿了,却算不得好消息。” 见赵瑾面无异常地坐下,她便继续道:“咱们都知州哥儿是个好孩子,不过先前那事总在人心里留了根刺,周夫人爱女,自受不得这气,我昨儿同她聊了聊,她瞧着有些不大乐意。” 闻言,赵瑾也有心理准备,算不得太失望。 不过看着承恩公府夫人,她笑道:“姨母话似乎没说完?” “皇后娘娘说你聪明不少,倒是不假。”承恩公夫人笑了一声,道,“周夫人虽不乐意,不过我瞧着周家那四姑娘似乎有些心思,也不大排斥的模样……此事还有转圜也未可知,便要你使些力了。” “那是自然,求娶自该有个求娶的态度。”赵瑾笑着点头。 叫承恩公夫人只为探探口风,如今消息有了,自该他们这边出力争取。 承恩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周四姑娘耽搁太晚了,周家僵持不了多久,数满京城,无论家世人品,亦或相貌家风,再没有比州哥儿更好的人选了,周家明白得很,周夫人……爱女啊。” 最后一句话就意味深长多了。 平阳侯府在勋贵里是毫无争议的前三,又有一个军功赫赫的裴西岭,家世身份足够,裴承州日后便当真无作为也能得个伯爵,再有裴家家风清正——当然不是教出裴承志的那种清正。 女眷眼里看到的更多,老侯爷与老侯夫人伉俪情深,妾室极少,在外人眼里已是满京数得上号的深情,再有裴西岭不纳二色,膝下子嗣皆为赵瑾所出,连不聪明的裴二叔都只守着裴二婶过日子。 再有裴芙纵然恶毒愚蠢,却也是满京皆知的恋爱脑…… 不得不叫人觉得裴氏出情种。 这在女眷,尤其是丈母娘眼里,就是妥妥加分项。 再加上没有妾室庶出,平阳侯府后院干净如斯,污糟龌龊事都没几个,这不比那些所谓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更叫丈母娘放心? 而且裴承州身份也实在不差,有裴西岭在,妥妥的前程坦荡,人更是遗传了父母优良基因,长得十足俊美,只看脸看上他的姑娘都有不少呢。 承恩公夫人到底活过这么多年头,看得明白。 周夫人固然计较于当初的事,可错也的确不在裴承州。 只要她爱女之心压过所谓脸面,那这事就成了大半。 周太傅也活得好好的,这更是个明白人。 赵瑾想通这关窍,脸上笑容更明朗了几分:“我明白了,也多谢姨母帮我跑这一趟。” “同我说什么客气话,州哥儿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不疼他么?”承恩公夫人嗔怪道。 赵瑾同她聊了会儿,又备了厚礼,还着意添了锦绣坊新上的面霜等护肤品,这才亲自送了承恩公夫人离开。 谁知她刚回到正院,还没等坐下喘口气,下面就来报说周念慈上门了。 赵瑾眼含惊讶。 这个时间点……正是俩儿子下学的点吧? 她等了好半晌,果然迟迟未见周念慈来正院。 第241章 我若不应,你便要嫁与旁人? 侯府前院。 “六皇子那幅字竟有前朝徐大儒七分真传的模样,当真是绝,从前竟也未发现他还有这一手……”裴承州絮絮叨叨一边说着,一边同裴承允往宁安院的方向走。 “六皇子才学不在我之下。”裴承允淡声开口。 裴承州惊讶地看他一眼。 裴承允在外藏拙他是知道的,他也清楚裴承允的实力到哪一步,也就比当初的裴承志稍逊一筹,在上书房绝对是能名列前茅的程度。 眼下裴承允亲口盖章六皇子不逊色于他,更叫裴承州意外。 就那干啥啥不行,倒霉第一名的六皇子? 玩呢? 不过对上裴承允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忽地就明白过来——这也是个藏拙的。 “乖乖……”裴承州摇头感叹,“这心眼子……” 话未说完,他便顿住。 裴承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见周念慈站在前方树下,她今日身着一袭白衣,外披银色狐裘,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以玉簪固定,衣饰简单却莫名给人一种高雅出尘的感觉,只站在那里就足够惹眼。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她偏过头,正好看到了缓步而来的双胞胎。 裴承允唇角微勾:“想来二哥应不能与我同行了,弟弟先走一步。” 裴承州这才回过神来,微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裴承允没有回话,只拱手弯腰,对着周念慈远远一礼,后者一笑,也福身回了一礼。 见裴承允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裴承州傻眼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叫他:“老三,你什么意思?快回来,你怎得这样不知礼数!” 裴承允没有回头,步履从容地带着小厮离开。 见状,裴承州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拱手行礼:“四姐姐安。” 周念慈笑着回礼。 “四姐姐来府怎得不进去?母亲应在正院的。”裴承州道。 周念慈笑意不变:“我来找你。” 闻言,裴承州愣愣看着她,脑中不由浮起前日同裴羡的话,脸顿时红了个通透:“四……四姐姐找我可有事?” 周念慈轻轻点头,直视他道:“我也不同你绕弯子,夫人欲求娶我为侯府世子夫人,你可知晓?” 裴承州眼睛瞬间瞪大:“我……我不知道……不,不对,我知道……也不对,母亲前两日问过我要为我相看,我……我便应了,然后……” 说到这里,他顿住话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总不能说是他被裴羡诱导着想起了周念慈吧? 不对……也不能说是诱导…… 是他自己思想龌龊…… 见他吞吞吐吐,周念慈也没为难他,只道:“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周念慈点头:“我母亲近日来也在为我相看,却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很不错,若夫人坚持,我母亲会应下,却不知你心中是何想法,有没有心上人,我不愿你不甘不愿的娶我,你我也算自幼的情分,我自是盼着你平安喜乐的……” “不……不是,没有。”裴承州忙红着脸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心上人。” 周念慈笑了笑:“没有心上人,那你可甘愿?” 裴承州头回被姑娘家堵着问这种问题,尤其对方在他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一时有些怔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念慈语气未变,轻声开口:“若是旁人,我嫁也便嫁了,左右我们这种家族如何都逃不了联姻的命运,女子也需以嫁人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可对于你……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总有些情分在,我也不愿叫这些事平白耽误了你,所以今日冒昧上门,只是想同你问个清楚,也好早做决断。” 不知是不是忽然之间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裴承州大脑似是短路了一般,只傻看着周念慈,怔怔不得言。 “你不必心有负担或是什么,我只是来要个态度,不是逼婚。”周念慈难得说了句玩笑话。 裴承州却笑不出来,关注点却跑到了另一边:“所以我若不应,你便要嫁与旁人?” “我年纪到了,自该考虑婚嫁之事。” 裴承州一下急了,都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着急:“那我娶你!” 周念慈眼眸微睁:“这不是小孩子玩闹,争强好胜不可取,你想清楚再答话。” “当然不是什么争强好胜,只是……只是你……”不能嫁给旁人。 裴承州正欲说出这句话,却猛然一顿,顷刻间似乎便恍然大悟。 所以他……他…… 见他久不说话,周念慈不知他是何意思,只能静心等着。 所幸裴承州也未犹豫多久,思绪渐渐清明起来,再看向周念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羞涩:“四姐姐放心,我……我娶你……是心甘情愿的,嗯……我定不会辜负你,父亲如何待母亲,我便比他更体贴真心三分待你,所以……我稍后便去禀明母亲,与父亲一起亲上门求娶。” 周念慈何等聪明,见他这模样便明白过来。 “好,那我便等你。”她眉眼弯弯,笑意更深。 裴承州看着她,一时竟看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本就透红的脸上瞬时爆红。 周念慈又被他逗笑,来时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嫁给这傻小子……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我长你一岁有余,你当真毫无芥蒂么?”她又问。 “不过一岁有余,又不是长十岁百岁,算得什么?”裴承州毫不犹豫,“便当真长十岁百岁,只要我心……只要我心悦你,那便不是阻碍,更遑论心怀芥蒂。” 齐皇后年长高祖七岁,人夫妻俩依旧好得跟什么似的,黛莎郡主长八皇子……嗯? 啊呸!! 吃饱了撑的提他们,晦气! 闻言,周念慈也再无顾虑,看着他笑意吟吟开口:“那便静候佳音了。” “我明日便来!”裴承州立刻开口。 “我父亲母亲还介怀当初之事,只恐不会轻易应你。” 这也是常事,举凡嫁女,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是再三拿乔的。 裴承州点头:“那是自然,我省得,也不会放弃。” 他应得毫不犹豫,不值钱的模样尽显无疑。 第242章 老父亲的命就不是命么?! 正院,赵瑾坐在软塌上看着书,小半个时辰后外头才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 她放下书,便看到周念慈缓步走了进来。 “念慈见过夫人。” “快别多礼。”赵瑾笑着拉起她坐在一旁。 周念慈温声开口:“年后忙乱,未曾同夫人细聊,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夫人莫要怪罪念慈唐突。” 赵瑾笑吟吟道:“说的哪儿的话,我长日无聊,只盼着你多上门陪我唠唠闲呢。” 周念慈笑着同她说话,两人谈天说地说了好一会儿。 谁也没聊起方才周念慈分明进门却迟了小半个时辰的事,也不曾说起裴承州半句,当真便如周念慈所说,是陪赵瑾唠嗑来了。 直到将近晚膳时分,裴羡也下了课来了正院,周念慈婉拒了赵瑾的留膳,这才提出告辞。 赵瑾客气客气后便没再挽留。 如果猜的没错,这会儿且有人急呢,她等不及要好好瞧瞧。 果然,在周念慈离开不久,双胞胎就跟着裴西岭前后脚的功夫也来了正院。 裴承州一进门,刚行完礼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母亲,儿子有事禀报。” 赵瑾微微挑眉:“膳就快摆好了,有何事等膳后再说吧。” 裴承州被噎了一下,只能不情不愿的咽下到嘴边的话,跟着落座用膳。 待到用完晚膳,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赵瑾端着茶盏,悠悠喝了口茶,这才准备听傻儿子说话。 裴承允却又抢先开口:“太傅曾出一题,儿子有不同见解,却不知可否为之,想请父亲赐教。” 裴西岭顿了一下:“你说。” “世宗曾言自己上不能参调化机,下不能作兴治理,徒劳忧愧,不知何道可以致雨旸时若?后百官进言,却大多为阿谀之说,只一人言之有物,儿子却难辨其意。” 待到裴承允慢吞吞一番话说完,裴承州已经憋得难受,裴西岭脸色也不大好了。 裴承允只顿了一下,就继续开口:“其言世宗诚怀爱民之心,而未得足衣食之道,诚见百姓冻馁流离之形,而未知百姓冻馁流离之实,再加冗杂之弊三者,虽有善政美令,未暇及行——” “行了。”赵瑾实在看不下去屋里另外俩男人坐立不安眼神焦虑的德行,直接开口打断他。 背个声律启蒙都结结巴巴的人,拽文拽字问他这么难的问题。 老父亲的命就不是命么?! “母亲?”裴承允眼神不解。 赵瑾道:“术业有专攻,你父亲是武将,又未考过科举,若有政见不合,只恐误你学问,秋闱遇阻,还是明儿问太傅去吧。” 平时不见你冒头出声儿,傻哥哥急得脑袋冒烟你倒有心思问来问去了。 不知道你老父亲还不及你身边只读了半年书的小妹妹么! ——裴承允还真不知道。 不过赵瑾都这么说了,裴承州也实在憋得不行了,他唇边泛起浅笑,从善如流地点头:“是。” 见终于没人说话了,裴承州忙不迭起身开口:“儿子也有事禀报!” 裴西岭刚松了一口的气登时又提了上来,眼神不善地看着裴承州。 裴承州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只在赵瑾点头后便忙道:“儿子心悦周四姐姐,想求父亲母亲前去周家提亲。” 他语速极快,仿佛是生怕被谁打断一样,待到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又涨得通红。 裴西岭眼神渐渐平静了下来。 赵瑾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悦周四姑娘?前日你不是才同我说自己没有心上人么?” “我……”裴承州虽然红着脸,但还是努力将话说完,“前日没有,不代表后日没有,感情的事哪能算得清楚呢。” 这话说的……不像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有些人傻归傻,却意外懂得感情之事呢。 见赵瑾只笑不说话,裴承州有些急:“母亲不是同周家通过气么,周家不同意只是因着先前被大哥耽误了,却并非生我的气,只要我诚心求娶,周家定然会同意的,求母亲帮儿子这一回。” 赵瑾盯着他的大红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眯眯点头应下:“州哥儿喜欢的姑娘,我与你父亲自会倾力为你求来。” 裴承州脸上喜色毫不掩饰:“多谢母亲,多谢父亲!” “周四姑娘是个顶顶好的姑娘,若你二人当真定下——” 赵瑾话还没说完,裴承州就极为上道的开口:“若我二人当真定下,儿子定待她如珠似宝,不叫她受半分委屈,也绝不纳二色,银钱私库尽数上交,烟花柳巷绝不沾染,余生只守她一人,举案齐眉到白头!” 嗬。 赵瑾点点头:“你明白便好。” 男德如此出色,叫她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裴西岭对周念慈也没意见,无论家世人品亦或德行,周家姑娘都是上乘选择,周念慈更是周家第三代嫡长孙女,身份无形中更贵重一层。 当初四皇子选妃,怡嫔最先看中的就是周念慈,只是却被周家婉拒,便是后来怡嫔求建文帝赐婚也没有下文。 见裴承州眼里欣喜不减,他道:“别高兴太早,周家重才,你若不能在秋闱中拿个好名次,有何脸面求娶他家姑娘?” 裴承州半点没被他的话打击到,相反还昂首挺胸,颇有些壮志凌云的意味:“那是自然,我若没有功名,如何配得上四姐姐,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的,父亲放心,我必然从此刻开始努力,用功读书,叫自己与四姐姐更相衬!” 裴西岭点了点头,对他这状态再满意不过。 裴承允也颇为欣慰,早知道这招顶用,还不如早便引导他开情窍呢。 “二哥诚心可鉴,他日定然榜上有名。”裴羡也为他高兴,“不过四姐姐饱读诗书,腹有文墨,二哥也要更努力才是呀。” “我当然会努力。”裴承州接话,“若不然日后她谈大儒名迹,我却只能干看着瞪眼,连大儒生平都说道不出个一二三,一起赏月赏景,她出口成章吟诗作对,我却脑袋空空仿若白痴……那还得了?!” 他这话真诚至极,也很是从实际出发。 裴西岭眼神却渐渐微妙起来。 这逆子……骂的怎么就那么脏呢? 第243章 当今……还真是个好当今呢 赵瑾虽然爱逗傻儿子,不过对他的终身大事还是很上心的。 裴承州有了话,周念慈也没意见,便只有周家长辈这一关了。 她并不指望或者说希望用周念慈的意愿来绑架周家,这样做太没品,也落了下乘,所以纵然周念慈本人表达出了同意这桩婚事的意愿,她也没有慢待周家的意思。 隔天她特意走了周府一趟,也没说婚事,只同周夫人拉了拉家常,还着意备上了许多礼物——有周家母女最常用的面膜面霜,有周六姑娘这类小孩子爱玩的小玩具,还有给周家公子准备的一些书册。 自书肆开起来后,如无突发状况,甄思文每隔三日便会将有用的信息整理成册送来侯府。 赵瑾叫惜春从里面挑出了些与翰林院相关的一同送来给周夫人。 周念慈的大哥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职,这些东西对他绝对有益。 大抵是她这礼备的实在用心,待到隔日再去周府时,周夫人都不好意思再摆出拿乔态度,所幸赵瑾也知道她的纠结,并没有唐突的再提起两个孩子的婚事,只与她同寻常朋友般相处着。 赵瑾也不过分热情,只是平常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或好东西,便主动给周府送上一份,时不时再同周夫人约个饭。 在此之下,周夫人与她的关系比之从前更好了许多。 裴西岭那边也同周大人——也就是周念慈父亲一起聊过几回,两人还算相谈甚欢。 实际周家姿态也并未端的太高,尤其在裴西岭和赵瑾这样态度之下,心里早便松动了,只等平阳侯府这边再提婚事,他们便应。 这日晚间,赵瑾同三个孩子用完晚膳后,裴西岭才匆匆回来。 见他面有菜色,赵瑾诧异开口:“周大人不过留你用了顿晚膳,你这副模样做什么?” 裴西岭顿了一下:“不知周太傅也在,他盛情难却,我只能陪他聊了许久。” 闻言,赵瑾似乎明白了:“周太傅考你学问了?” “……没有。”他多大人了,考他学问? “那他怎么着你了?”赵瑾挑眉。 裴西岭沉默了好半晌,这才组织好了语言:“周太傅学富五车,说话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我唯恐接不上,只能将话题往朝局上引,不过一个时辰,身心俱疲。” 原来是心累了。 赵瑾抿唇忍笑。 “那他们可有发现异常?” “没有。”短短两个字,颇有些骄傲意味在。 想想也是,若这样容易就被人察觉他没读过多少书,甚至连启蒙书都没读完,现如今外界对平阳侯的评价也不会是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御史台甚至对他还有个文武双全的评断…… 老头子们年纪大了,眼神就是不好使呢。 还有裴西岭也是够牛逼。 “那当今可知道你读书不多?”赵瑾忽地问起。 “……知道。”裴西岭抿了抿唇,“同当今说话,如何能耍奸弄滑,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建文帝很容易就知道了他的爱将文化程度不高的事实。 赵瑾讶然:“当今……还真是个好当今呢。” 嘴巴这么严,人品这么好,真是个异常靠谱又稳重的人呢。 “自是如此。” 说完,裴西岭心情也不大好了:“州哥儿说的是,我也该努力读书,提升自己才可。” 赵瑾终于笑了出声,见裴西岭眼神颇有委屈与不满,终于正色开口:“不必如此,术业有专攻,你长于武道,又何必强迫自己一定要通文?是人就有短板,这无可厚非,也并不丢人,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听到她的安慰,裴西岭脸色好了很多,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可,我还要同你谈大儒名迹,一起赏花赏月,吟诗作对。” 赵瑾嘴角一抽:“这些我也不见得懂多少,能同你谈论什么,不必勉强自己。” “那你还日日刻苦读书?” 赵瑾被他噎了一下。 她当然是认同读书有用论的,可也得分人不是? 裴西岭这种明显没有天赋的,奔四都还在读声律启蒙的,浪费这心思时间干嘛呢?只要兵书通读无碍,与日常生活与工作职责无碍,那当然是放过自己比较好。 还没等赵瑾向他解释,裴西岭便继续开口:“你聪明,迟早能才学满腹,届时我若依旧止步不前,如何与你相衬?” 闻言,赵瑾顿住,心下暖了些。 她覆上裴西岭的手:“你不懂诗书策论,我便同你聊兵法朝局,你不会吟诗作对,我吟给你听便是,这有什么要紧?” 裴西岭毫不迟疑的反握住她,却依旧摇头,没有松口:“怎能叫你迁就我?” 赵瑾还想说什么,却被裴西岭抢先:“读书是我这么多年的习惯了,轻易放不下。” 赵瑾只能无奈点头。 裴西岭看着她,顺势便将她抱在怀里,头搁在她颈窝。 赵瑾已经被他抱习惯了,自那夜后,但凡这人坐在她身边就是这样,有孩子在的时候好歹还收敛些,可当只有他们两人,甚至丫鬟们还在,他就一点不带羞的要抱。 赵瑾自认自己脸皮不算薄,愣是被他这一手搞得耳根生出些热意。 “夜深了。”赵瑾推了推他。 “嗯。”裴西岭应了一声,却还是抱着她不动。 赵瑾又推了推他。 “我想抱着你睡。”裴西岭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也叫赵瑾那处的皮肤更酥麻和痒。 她还没回话,裴西岭便抱着她摇了摇,声音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同:“想抱着你睡……” 赵瑾一顿:“你喝酒了?” “……喝了几杯,但没醉。” “我怎么没闻到。”话落,赵瑾还凑近闻了闻,确定自己没闻到酒味。 “我回来先去前院沐浴更衣了的。” 好嘛,这是早就存了赖正院的心思了。 “不能熏着你……” 赵瑾又顿了一下。 醉应该是没醉,不然不至于方才说话还那样有条理,不过多肯定是喝多了。 这人平常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我困了……”裴西岭声音的确有些倦意。 她没想多久,便点头:“那便睡吧。” 她不知道旁人谈恋爱是怎样的,也不知该怎样把握恋爱亲密度和进程,不过万事随心总没错。 裴西岭闻言,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小心抱着她便往床榻上去了。 第244章 你醒了怎得还不起? 翌日,晨光微熹。 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赵瑾缓缓睁开了眼睛,刚入眼便是一片雪白。 她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裴西岭的里衣,而此时,她头正搭在后者胸膛,这人的手臂也搭在她的腰上,两人身体相贴,紧紧相拥。 昨夜不知怎的,她竟头脑发昏一般,任裴西岭说了两句便由着他上了床。 那时不觉有什么,眼下天光大亮,太阳升起,她似乎才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尴尬。 她身体僵硬了许久,才缓缓动了起来,想从裴西岭的怀里出来。 却不想她刚抬起头,就正对上一双深邃如炬的眼眸。 赵瑾猛然吓了一跳,若非裴西岭揽着她的腰,她能从床上蹦起来。 ——夭寿啊,刚睡醒脑子还混沌的时候忽然对上这么一双眼睛,绝对是要吓死人的节奏好么?!! “还没睡醒么?”裴西岭丝毫没有吓着人的自觉,还轻轻拍着赵瑾的背,想叫她平静下来。 赵瑾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你醒了怎得还不起?”专门等着吓人么。 “不想起。”裴西岭道。 赵瑾翻了个白眼:“你不起我起。” 裴西岭手臂却还是牢牢抱住她不动:“时间还早,再躺会儿。” “你不练功了?” “不想练。” 想了想,裴西岭道:“会吵到你。” 赵瑾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原来你知道会吵到我啊。” 裴西岭应了一声。 ——所以上回大早上堂而皇之在她院子里练功就是故意的喽? 她醒了,他停了。 赵瑾差点被他气笑。 裴西岭浑然不觉,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凑上前就想亲她,却被赵瑾抬手挡住。 “还没漱口亲什么!” “那等漱口后再亲。”裴西岭从善如流。 赵瑾没脾气了,推开他就要下床。 惜春等人早便在外候着了,听到赵瑾叫人忙推门而入。 裴西岭还挺较真,自己漱过口后便候在一旁,等赵瑾漱了口就凑上前,赵瑾一时不察,还真被他亲了个正着。 当着一屋子丫鬟的面。 赵瑾脸顿时热了起来,忙一把推开他,瞪了他一眼就转身往梳妆台走去。 后头的惜春忍笑跟上。 裴西岭颇为无辜的摸了摸唇,见赵瑾不理他,只能坐在一旁等着她梳妆完。 待裴羡过来,三人一同用过早膳后,裴西岭这才上朝去了。 裴羡道:“母亲,我今日想出门一趟。” “可是有事?” 裴羡点头:“我开办的学堂准备好了,我想先去瞧瞧,母亲今儿有空吗,不如我们一道去?” 她到底年纪不大,不如赵瑾思虑周全。 赵瑾笑了笑:“你叫我,我自是有空的。” 裴羡也笑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膊道:“那母亲快先换衣裳,我们早些去,还能顺道去别处走走。” “好。” 待两人换过衣裳,便坐上马车出了门。 裴羡开办的学堂就在留安街不远处。 她头一个选择这里也是存了私心的,年前在看到那些因伤不得不退出战场的将士们子女连读书都这样困难,后又同戚月等几个姑娘聊了聊,叫她更深入体会到了这些孩子的不易。 所以在有选择的时候,她还是想先为这里的孩子们尽一份力。 到了地方,赵瑾同她一起下车。 这地方并不大,只有三间屋子,两间做学堂,还有一间做先生们休息的地方。 裴羡不好意思道:“这已经是这边最好的几间屋子了。” 新建屋子太过耗时耗力,且在这个地方建起漂亮新屋子难免太过惹人注意,这不是好事。 裴羡也无意叫太多人知道她准备开办学堂。 转了一圈,赵瑾笑着开口:“你考虑的很周到,且对于渴望求学孩子们来说,只要有地方读书习字,便已经很满足了。” “那我便叫他们着手准备了?”裴羡道,“夫子我也已经找好了,是叶先生推荐我的两个同族兄弟,他们日子捉襟见肘,不过学问很是扎实,启蒙是没有问题的。” 赵瑾点头:“你决定便好。” 裴羡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说话做事也愈发周到妥帖,她再没什么不放心了。 两人边聊边往外走。 正在走出门时,却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怒吼:“臭小子给本王站住!” 这道声音刚落下,一道异常熟悉的少年音便响起:“站住好叫你揍个痛快么?!我傻不傻!!” “还敢顶嘴?!” “呵……” 赵瑾和裴羡闻声转头看去,正见秦王世子远远飞奔而来,发丝凌乱形容狼狈,时不时还要回头瞧一眼,然后眼神更加惊慌,逃得更快了。 不过他本人似乎很想保持形象和风度,被吹乱的发丝糊着的脸上努力勾出三分笑意,身形也极力维持着端正优雅,锦袍被风带起勾出一道直弧,远远瞧来整个人有种潇洒翩翩又狼狈不堪的美。 他身后跟着一脸怒气的秦王,手上还握着一根极粗的棍子,每每在即将追上秦王世子时就要狠狠朝他抽上一回,继而换来秦王世子一声惨叫,然后脚下更快。 如此循环往复。 看这架势就知道秦王世子没少挨打,逃跑的功夫一流,轻功更是连秦王都险些追不上的快。 不知他又犯了什么事,气得往常那样宠儿子的秦王都下了死手揍,赵瑾看着都替他疼。 建文帝的一月禁足,这才解了没几天吧? 凤雏是真能造。 眼见着秦王世子直直朝着这边而来,因着身形过快还有撞上赵瑾两人的架势,侯府府卫们急忙上前阻拦。 秦王世子不妨他们忽然蹦出来,忙险险避开,却正被秦王瞅准机会,狠狠一棍子将他抽了下去。 “啊啊啊——” 木棍与人体接触的声音沉闷而异常震响,还伴随着秦王世子那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秦王丝毫没手下留情的意思,提起棍子就又抽了上去。 秦王世子再蹦不起来,只能急急翻身躲避,却正好撞上裴羡,还紧紧抓住了后者的衣裙。 裴羡吓了一跳,见避不开只好弯腰提自己衣裳,想从秦王世子手里抢回来。 秦王世子下意识抬起头,这时微风吹来,正好吹开裴羡帷帽上的白纱,露出她精致姣好的容貌。 秦王世子一时愣住:“仙女……” 第245章 父王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时秦王又是狠狠一棍子抽在他背上:“臭小子,谁教你拽姑娘家衣裳的!还不松手?!!” 剧烈的疼痛叫秦王世子表情瞬间扭曲,这回他没有叫出声来,手却下意识更握紧了几分。 赵瑾使了个眼色,府卫忙上前准备掰开秦王世子的手。 裴羡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手下用力却到底抢不过秦王世子,她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不善的看向他。 秦王世子一直盯着她看,不知是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头,还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形容狼狈的自己,他缓缓一眨眼睛,终于松开了手。 裴羡立刻退后几步,紧紧挽着赵瑾。 见状,秦王额角青筋一跳,又是一棍子抽下去。 “啊啊啊——” 秦王世子再次惨叫一声,声音却虚弱下来,人都没力气起来蹦跶了。 秦王冷哼一声,这才扔了棍子。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见状,立即上前小心地扶起秦王世子。 秦王转身看向赵瑾和裴羡,双手抱拳,罕见地说了句软话:“方才臭小子多有冒犯,唐突了姑娘家,夫人与福安见谅,稍后本王叫人备厚礼致歉。” 赵瑾微微点头,却也没回什么客气话。 秦王世子的确是唐突了没错。 “还不道歉?!”秦王转头瞪着秦王世子。 “啊哦……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冒犯——”秦王世子声音虚弱,背上有伤还愣是弯腰一礼。 裴羡还未说话,秦王就再次抢白:“待本王回府备足聘礼,便来平阳侯府下聘,福安且静心候着,秦王府必不轻待于你。” ……嗯??? 不止裴羡,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赵瑾睁大眼睛:“王爷在说什么?哪里的聘礼?” “当然是秦王府的聘礼!”秦王接话,见赵瑾母女俩还是懵逼,便解释了一句,“我家臭小子方才唐突孟浪,自该负责,我秦王府素来家风严谨,岂能做那吃干抹净不认账之人!” 吃干抹净? 秦王世子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脏乱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羞涩。 赵瑾脸却青了:“王爷慎言,方才不过意外,两个孩子也并未有接触,便就此作罢,不必介怀!” “岂能如此!”秦王皱起眉头,“臭小子都抓着了福安衣裳边,如何能当没有发生过?传出去福安如何做人,不成婚如何能收场?” 语气理所当然的叫赵瑾险些以为是自己太过心大。 ——你也知道只是挨着衣裳边儿啊?! 唐突是唐突,却还不至于到谈婚论嫁非他不可的地步。 赵瑾是蛮喜欢凤雏没错,可要说做女婿……这就还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如何能护住她闺女? 琴瑟和鸣就更免谈了,他长那根情窍了么? “不必,方才那本就不算大事——” 赵瑾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王打断:“本王回府便备聘礼,福安静心候着便是。” 他看向裴羡的眼神里已经隐隐带上了看儿媳妇的慈爱和气,声音更是轻缓了许多,看得出很努力在释放善意了。 有一说一,便是建文帝几个皇子公主,秦王正经的侄子侄女,都没能得他这样态度。 裴羡却不自觉又后退两步,像是吓着了。 “别怕别怕……”秦王笑了一下,语气循循善诱似的,“姑娘家总要嫁人,嫁来咱们秦王府不比那些子污糟龌龊世家来得好?没有主母没有长辈,只你当家做主,日子可顺心得很呢。” 赵瑾深呼吸一口气:“王爷多虑了,臣妇女儿才十四,眼下不考虑婚嫁之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这便告辞——” “夫人此言差矣。”秦王立即开口,“你瞧瞧,福安品貌双全,蕙质兰心,我家臭小子也是玉树临风,惊才绝艳,郎才女貌,岂不正是天生一对?” 他这话一出,气氛一时沉默了许多。 ——玉树临风,惊才绝艳? 您怕不是瞎!! 赵瑾下意识看向秦王世子。 后者一身灰尘,脸更脏乱无比,头发乱糟糟衣裳乱糟糟,整个人就跟要饭回来似的,察觉到赵瑾看他,不知怎的立刻露出微笑,脏乱的脸衬得牙更白了几分。 瞥见他眼里隐隐的期待,赵瑾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秦王怕不是跟裴西岭一样读书少,只会这俩词儿! “王爷说笑了,臣妇府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赵瑾直接开口,福身行过礼就拉着裴羡迅速离开。 秦王放低身段却被再三拒绝,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由皱起眉头,神色不虞。 秦王世子还愣愣看着裴羡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成婚……他可从来没想过这麻烦事。 可若换作裴羡…… 方才帷帽下的惊鸿一瞥,怎么就那么好看呢,跟仙女似的。 同凡夫俗女成婚当然是麻烦事,可若同仙女……仙女怎么能算麻烦呢,天天跟家里看着她脸都够叫人高兴了。 成婚好像也不错。 他思绪落下,余光却瞥见秦王不悦的神色,顿时也皱起眉头瞪他:“父王你这是什么态度!怪道人家不愿意将姑娘嫁过来,你瞧瞧你这脸色,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闻言,秦王额角青筋狠狠一跳,顿时手痒的不行。 …… 赵瑾和裴羡刚上马车,就听到远处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再不是方才那虚弱而有气无力的声音,正相反,这一道叫声穿透力极强,震走无数飞鸟。 只听声就知道秦王下了多重的手。 赵瑾这回一点也不同情他了。 该! 裴羡脸色隐带忧虑:“母亲,若秦王当真抬聘礼来提亲,那该如何是好?” 她与秦王世子素不相识,尤其对方还有个土匪名声…… 裴羡再淡定稳重也只是个姑娘家,方才更被吓了一回,心中担忧只增不减。 赵瑾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回去我便叫你父亲去寻他。” 裴西岭也该发挥点用处了。 裴羡点了点头,勉强压下心绪。 回府之后,裴西岭还没有回来,赵瑾先叫裴羡回自己院子里,自己等着他。 第246章 女主光环 裴西岭是接近午膳时分才回来的。 见他回来,赵瑾一边叫膳房备膳,一边同他说起了今日之事。 “秦王?”裴西岭若有所思。 赵瑾点头:“大抵只是巧合,我今日与羡儿出门是临时起意,秦王与秦王世子也……”打的真情实感。 若说只为套路实在不至于。 裴西岭皱起眉头,关注点依旧清奇:“秦王世子拽到了羡儿衣裳?” 闻言,赵瑾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也是个保守到极致的,她作为名义上的老婆多看他两眼都要被说轻浮,秦王世子与裴羡素不相干却碰着了衣裳…… 秦王那句“不成婚很难收场”瞬间在她脑子跳了出来。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 所幸裴西岭脑子还算清楚,只是说道:“不算要紧,我午膳后便去寻秦王。” 赵瑾不善的眼神渐渐和缓了许多:“那便好,我同他实在说不清楚。” 时下男子当家,秦王一眼看去便知也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爆棚的,压根儿就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还得是裴西岭的话对他管用。 “秦王如何会去到留安街附近?”裴西岭又问。 “似乎是秦王世子又惹到了秦王,被追着打,他边躲边逃去到那里的。” 裴西岭点了点头。 赵瑾想了想,又道:“秦王世子被秦王打的最惨之时,正好撞在了羡儿脚下,便顺手拉住了她的衣裳……那时羡儿的帷帽正好被风吹起,不知是不是时间地点和人都对了,他看向羡儿的眼神便不大对劲了。” 裴西岭眼神有些不解。 赵瑾认真点头:“就是这样。” 她虽然看过的小说不多,可在特殊情境下遇到了特殊的人继而钟情这样戏码又不是没见过。 秦王世子正被秦王满街打,整个人狼狈又惊慌,脸丢到了满京城,又恰逢倒在裴羡脚边,裴羡容貌又实在出色,加之读了半年书,整个人气质都出尘几分,在这样的情境下吸引到秦王世子实在不算奇怪。 纵然从前秦王世子见过裴羡,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不过只要地方对了,人对了,起心思便也顺理成章。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女主光环。 都能穿书了,赵瑾对这个东西还是信几分的。 优秀出众的女主吸引到几个同样出彩的异性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秦王世子那句“仙女”还言犹在耳。 秦王宠儿子是满京皆知的事实,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了解儿子的秦王又怎会看不出来? 所以他没有犹豫张口就敲定婚事来了。 就碰着了个衣裳边,还真没到一定成婚的地步,秦王会不懂这个道理? 不过装傻充愣罢了。 说不得还打着叫秦王世子收心,用裴羡绑着他的主意呢。 算盘打的她在平阳侯府都听到了。 “女主光环?”听到她分析的裴西岭疑惑开口,“这是何物?” 赵瑾这才想起来似乎没同他说过自己是穿书。 她斟酌了一下言辞,道:“我穿来之前,曾看过一个话本子,讲的便是平阳侯府。” 裴西岭迟疑开口:“是我们这个……平阳侯府?” “是。”赵瑾点头,“开头便是你战死,裴承志带着白瑶青上门逼婚,也正是我穿来的第二日。” 裴西岭皱起眉头:“这书可有差错?我只是诈死,可观你言行,却不像知晓我活着的模样。” 赵瑾轻咳一声:“书是好书,只是我没有看完,在看到第三章裴承志毒死生母后就瞬间不喜,弃了书。” “毒死生母?”裴西岭眼神沉了许多,“这样狼心狗肺么?” 赵瑾点头:“所以我穿来后便将他扫地出门,一来他人品实在不堪,二来也为自保。” 说完,她又解释道:“我原以为主角是裴承志与白瑶青,后来才知道是羡儿,女主光环……”她想了想,用了通俗易懂些的说法,“若有天道,女主便是天道的偏爱,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最终幸福荣耀一生。” “原是如此。”裴西岭若有所思的点头。 赵瑾反而有些意外:“知晓自己只是书中人物,你似乎并不惊讶,也并不颓唐?”还接受的这样快。 裴西岭平静开口:“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能自异世而来,便说明这里也是一方世界,而并非纸上单薄的只言片语,书中人物命运既定并不意味我的命运既定,我只信人定胜天,只要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存在着,那便是我的命运,是由我自己走出来的命运。” 赵瑾眼神划过一丝欣赏:“你很通透啊。” 裴西岭浅浅笑了一下:“你能来到这里,能够改变所谓书中剧情,本就说明这所谓剧情或是命运并非一成不变,我又何必颓唐什么?” 闻言,赵瑾也不由点头:“是这个理儿。” 若剧情力量当真强大,她这会儿骨灰都不知道扬哪儿了。 “那依你之见,秦王世子……”说到这里,裴西岭眉头拧的死紧,“他可是男主?” 赵瑾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不论是不是,他都不能是。”裴西岭冷哼一声。 他对不学无术还整日作天作地的秦王世子没有半分好感,更别说这小子的外祖程尚书还曾当街刺杀双胞胎。 眼下不过顾忌大局没有收拾程尚书那个糟老头子,不代表这仇他就忘了。 秦王府不会放弃程尚书,他平阳侯府与秦王府便绝无交好可能,更遑论结亲。 那俩父子想得美! 赵瑾也没说什么。 若做女婿,她也不看好秦王世子。 再说秦王府和平阳侯府结亲……两大武将,秦王还掌着禁卫军。 建文帝心再大都不能无动于衷吧,生怕自己龙椅坐的太稳么? 秦王也就天真这一早上了,待他反应过来,只怕也要掂量再三。 用过午膳,裴西岭便去找了秦王一趟。 不知他如何沟通的,只是听说当晚秦王回府后,秦王世子又挨了一顿打,那鬼哭狼嚎能传出两里地去。 也叫得到消息的不少人暗暗叫好。 谁叫秦王世子往日得罪的人太多,听到他挨揍的消息,大家只有解气的劲儿,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这一夜,整个京城都是欢声笑语。 第247章 少了一颗老鼠屎,就再补上一颗 不过同秦王世子挨打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比起来,还是年宴当夜皇后遇刺一事更叫人关注。 此案是秦王主查,刑部协助。 不知当真是这俩能力有限,还是幕后之人就隐藏的那么深,最后愣是查了将近一个月才查清楚。 也正如裴西岭所说,幕后主使是大皇子和乐妃。 不过乐妃抗下了大部分炮火和罪名。 至于究竟是她心疼儿子,还是秦王和刑部尚书替建文帝心疼儿子,那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结果便是乐妃觊觎后位,意图谋害皇后,遂于年宴刺杀,同步刺杀大臣只为掩人耳目。 这是秦王给出的解释。 ——最终是乐妃赐死,大皇子未能劝诫母妃,被圈禁于京郊别庄,其余涉及此案人员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 建文帝接受了这个说法,也就代表百官接受了。 那只是对着皇后虚晃一招的舞姬大家选择性当没看到,而为什么大皇子只是未能劝诫却得了个圈禁的下场,也并没有人说话。 至于年度最惨刘监正,大家只能叹息一声罢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在外头人尽皆知前,赵瑾是先一步从裴西岭这里得了消息的。 ——打从那次成功在正院留宿后,裴西岭死皮赖脸又顺理成章的在正院扎了根,每日回来自动自发就回了正院。 赵瑾也懒得说,随他去了。 也是这人每晚说的八卦还怪有意思的。 大皇子与乐妃的下场正是他说完大理寺杜青天头顶毛发为何日渐稀疏后才顺嘴提起的。 赵瑾关注点却在皇后:“姐姐若有子,岂会被朝堂这样慢待?” 诚然她自己觉得有子无子都不紧要,可百官却并不这样以为。 无子的皇后便如没有爪牙的猛虎,威慑力都有限。 若她有子,秦王和刑部不会敢将此事拖得这样久,便是大皇子乐妃终究与她为敌,也不会敢轻易就敢将矛头对向她。 到底是她无依仗,这才敢叫这些人这样放肆。 若非皇后自己有手段有脑子,这些年只怕更要艰难几分。 “玉华公主再受宠,也只是个公主。”裴西岭道。 任凭嫡公主如何尊贵,终究及不上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 赵瑾叹了口气。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忽然提起了旁的:“韩锡是二皇子的人。” 这句话果然将赵瑾从种种复杂思绪里惊醒:“他是二皇子的人?” “定南伯也是。” 赵瑾惊讶开口:“二皇子这一手玩的……你怎得知道?” “我的人刚查到定南伯早便与二皇子外家交换信物,意欲联姻。”裴西岭道,“我前日去大理寺时,也正见到韩锡同二皇子的人来往。” “……这是笃定大皇子起不来了么?”竟都懒得掩饰了。 “大皇子的确废了。” ……也是。 大皇子赢就赢在占了个长,有舆论大势与少数思想顽固的老臣支持,实则脑子和手段都不过关。 先前二皇子略显颓势,不过是建文帝想叫他趴着,而并非大皇子自己斗的他趴下。 “韩锡若是他的人……那大皇子输的也不冤了。”赵瑾眼神一言难尽,“能想出在年宴刺杀皇后,刺杀朝臣这样拙劣粗暴的法子,说不得就有韩锡的怂恿撺掇。” “……的确,我的人刚查到些东西……大皇子先前针对侯府,以及各种看似高明实则损人不利己的手段,背后都有韩锡的痕迹,只是此人奸猾,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查不出半点把柄。” 说到这里,裴西岭也沉默了片刻。 他是想引大皇子上套,却也没想过他竟然真就这么虎,在年宴上刺杀皇后……哪怕只是虚晃一招。 还有那六个死士。 死士何其珍贵,还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若用得好不知能省多少力,他竟也就这样轻易叫韩锡套了出来,一股脑用了个干净。 若真得手也便罢了,最后竟只死了个无足轻重的钦天监正…… 赵瑾也想到了这里:“那六人要刺杀的除去我和四皇子,其余都是二皇子的心腹,却都只是小伤,想来也是二皇子早有准备了。” 裴西岭点头:“除去为掩人耳目的刘监正。”连大皇子为摆脱嫌疑安排的定南伯都是二皇子的人。 赵瑾嘴角一抽:“年前你放假消息给他们,怪道二皇子不上套。” 有韩锡做内应,两方一对比就知道裴西岭要干什么了。 他算盘打的还真响,若能借着大皇子的手除了裴西岭或四皇子,甚至是她,都算好事一桩。 若不能,只一个刺杀皇后的罪名,再死个朝廷命官,引起公愤,后头只需随意抖搂些大皇子参与的痕迹,就足够将后者钉死了。 百利而无一害。 他甚至都没有脏了手。 “好手段啊。”赵瑾感叹。 裴西岭也点了点头。 大皇子栽了那是必然,而他们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大皇子。 赵瑾道:“朝堂上那些大皇子党如何?” “该清算的清算,该招揽的招揽。”裴西岭伸手紧紧抱着她,轻声开口。 赵瑾一挑眉:“所以这就是四皇子带伤上朝的目的?” 裴西岭应了一声:“他背后应有高人指点。” “当今也没意见?” “没有。”还大力夸赞了四皇子不辞辛苦,德行过人,叫后头儿子们效仿之。 赵瑾眼神微妙一瞬。 可怜见的,肩膀被捅了个对穿,差点都伤着心脉了,这还得努力奋斗在第一线,捡漏捅刀玩的溜溜,为他老子的朝堂功业添砖加瓦。 正好二皇子也解了禁,这朝堂又该热闹起来了。 万物总是平衡的,少了一颗老鼠屎,就再补上一颗,不能叫一锅粥太白,也不能黑得彻底。 建文帝是懂能量守恒的。 要么说人家能做皇帝呢。 “对了,你去大理寺做什么?”赵瑾忽地问起,“又同大理寺卿喝酒?” “没有喝酒,只是同他一见如故。”裴西岭认真解释。 赵瑾嘴角又是一抽。 打从年前裴西岭叫人好好招呼牢里的裴欢颜被大理寺卿找上门约谈后,这两人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关一样,一下就成了忘年交。 裴西岭甚至难得对他大加赞扬。 男人的友谊都是这样奇奇怪怪么? 第248章 提亲 大皇子的倒台对朝堂甚至京城的影响都是比较大的。 他到底经营了好几年,又是皇长子,一些看不清楚局势的朝臣站队不要太快。 所以在大皇子一朝倒台后,被清算的党羽也不在少数。 京城也罕见的刮起了一阵大风,引得众人都安静了不少。 裴西岭更是借着这一股东风,顺手将潘城给掳了下马。 难为他还记得一个小潘城。 当初本就是大皇子将这一家子弄来京城膈应平阳侯府的,潘城巴不上大皇子或是其他靠山,又恰逢大皇子倒台,那当然是有怨报怨了。 收拾一个潘城压根儿不算事。 与此同时,四皇子取代大皇子的位置,正式同二皇子打起了擂台。 不过他到底还是个弟弟,同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二皇子完全没有可比性,也就仗着背后有高人指点,加之建文帝和云州叶氏的支持才能堪堪应对。 赵瑾略关注了几天就没再将眼神放在朝堂上。 依她看来,同大皇子胜在皇长子身份一样,四皇子也就胜在助力多、神队友给力,他本人却只能算无功无过,不拉垮也不出采,某些地方还带着初出茅庐的清澈天真。 他玩不过二皇子。 若非平阳侯府与二皇子有大仇,而后者三观又不正,将私人利益放在家国利益之前,赵瑾高低都要投他一票。 不过眼下她还真没心思关注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朝堂手撕。 在她的温水煮青蛙……哦不,是真心实意结交之下,周夫人态度已经完全软了下来,俨然是将她当做未来亲家处了。 这也意味着傻儿子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在她明言要去周府提亲后,裴承州脸上瞬间浮出惊喜,眼睛都亮了起来:“当真?” “还能骗你不成。”赵瑾道。 裴西岭直接开口:“明日我与你母亲一同去周府提亲。” 裴承州连连点头:“好好,那我明日告个假,同父亲母亲一同去,如此方示我们诚意。” 裴西岭眼神一扫:“你去上书房读书。” 赵瑾也点头。 时下提亲要么请媒人去,尊重些的便由男方双亲亲自上门为子求娶,没有要小辈同去的规矩。 傻儿子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吧。 闻言,裴承州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规矩便是如此,只能恭敬拱手开口:“如此便劳烦父亲母亲了……对了,聘礼备好了么?咱们是求娶人家姑娘,一定要重礼,不能吝啬付出,免得叫人家以为咱们不重视,留下不好的印象。” 除了第一句还像个人话,后头的赵瑾都不稀得听。 好像就他一个大明白懂规矩又稀罕媳妇似的。 还没等他们答话,裴承州又自顾自开口:“不如母亲将礼单给儿子瞧瞧,儿子私库里还有许多稀罕玩意儿,可再添上些。” 赵瑾挥挥手,惜春忙去书桌边将礼单拿过来递给裴承州。 裴承州结果细细瞧了许久,自行拿起笔添了好几页,这才满意停下:“暂时先就这么多吧,等我稍后回去再瞧瞧库房,后头再添。” 裴西岭和赵瑾都没说话。 裴承允面带笑意:“恭喜二哥心愿得偿。” 裴承州笑的见牙不见眼:“同喜同喜,我后头便是你,有我恭喜你的时候。” 裴羡拿着礼单也笑盈盈道喜:“恭喜二哥心愿得偿!” “同喜同喜哈哈哈——” 赵瑾不想看他那副不值钱的模样,便对裴承允道:“我这些日子也为你相看了几家姑娘,不过还未定下,待我再查查具体如何再决定。” 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裴承允甚至都不如方才恭喜裴承州来的更高兴,唇边笑意都浅了几分,只是微微颔首:“儿子不急,母亲先忙二哥婚事便好。” 赵瑾点头。 “咱哥俩儿当然是一起了,我都要定下了,你怎能落后我更多。”裴承州揽上他的肩,笑嘻嘻开口。 “二哥莫不是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出门就能遇见对的人么?”裴承允反问他。 “……也是。”裴承州笑容更得意,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三弟你也要抓紧呢。” 裴承允也没同他杠什么,只是从善如流点头。 同一个刚上头的恋爱脑说什么前程功业大过儿女情长纯属找骂,他不讨这个嫌。 赵瑾与裴西岭翌日便去了周府。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周家客气而不失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两方本便心照不宣,今日也不过走个过场,合过八字,交换了信物后,裴承州与周念慈这便算定下了。 至于婚期,周家这边还想再留姑娘些日子,裴承州也即将要参加秋闱,两方也算一拍即合。 两府都没有要瞒着的意思,所以结亲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了出去。 京城众人也没什么惊讶的。 周太傅简在帝心,裴西岭更是朝廷重臣,两府门当户对,裴承州与周念慈各方面也算相衬,这桩婚事没人说嘴什么,只是叫那些同样看上了裴承州做女婿的人家惋惜一声罢了。 裴承州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日里笑容就没断过,连从前最不耐烦的策论也一脸慈眉善目的写完了。 下午回府后更是兴起,晚膳时叫人拿了酒来喝。 考虑到明日是上书房旬假,赵瑾便没有阻止。 孩子大了,也该练练酒量了,否则日后被人几杯就灌醉还发酒疯折腾人那还了得? “来来,喝——”裴承州与裴承允接连碰杯,笑容满面,还有几分春风得意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夜洞房花烛呢。 裴承允今夜也十分给面子,杯满就喝,还顺着裴承州的意,接连道恭喜,直将他二哥哄的晕头转向,笑声不断。 “这一杯敬父亲和母亲——”裴承州亲自给他们满上,然后双手举杯,对他们正色开口,“您二位生我养我,给了儿子满满的爱和自由,更百般费心,为儿子求来心上人为妻,生恩养恩本就无以为报,如今……儿子更不知该如何报答父亲母亲,便将感念放在心里,余生定兢兢业业报国护家,尽全力养您二位老——” 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下,赵瑾本有些感动,却随着裴承州一番话落下,心中更加复杂。 傻儿子出发点是好的,但还是先别出发。 老娘还年轻貌美呢。 养老养老,生怕她不知道自己都能当祖母了么? 第249章 一室春光 裴西岭倒是老怀欣慰。 人最怕对比。 有裴承志“珠玉在前”,他看哪个孩子都要顺眼得多,更别说裴承州还是真孝顺。 他唇边泛起一抹浅笑,端起酒杯面向裴承州一饮而尽。 赵瑾也跟着喝了一杯。 “嘶——” 古代的酒是真辣啊。 上回顾忌着那么多将士在场,她咬紧了牙才没有失态,眼下只有自家人,她终于没有掩饰的皱起眉头,喝了一杯茶压压。 裴西岭第一时间注意到,轻拍了拍她的背:“去拿果酒。” “是。” 很快惜冬便将果酒拿了过来,给赵瑾和裴羡倒上。 果酒还算能接受,而且不知这是如何做的,还有一股子甜香,赵瑾尝着味道不错,不由多喝了几杯。 裴承州那边闹着同裴西岭和裴承允一起拼起了酒,裴西岭难得没再提什么“食不言”扫兴,赵瑾也同裴羡看着他们拼酒,不时说说笑笑几句。 “只是拼酒无甚意思,不如来行酒令?”裴承允开口提议。 裴西岭一顿。 “好!”裴承州合掌一笑,“就来行酒令,行飞花令!” 裴西岭脸色不太好了。 赵瑾看着好笑,便道:“只你们玩,不带我和羡儿?” “当然带!”裴承州更高兴了,“咱们一起!” 赵瑾笑吟吟道:“我与羡儿不能多喝酒,不如单与你们行酒令,我输了你父亲喝,羡儿输了允哥儿喝,如何?” “那我呢?”裴承州睁大眼睛。 “二哥有二嫂,不必与我们为伍。”裴承允接话。 他实在很能拿捏裴承州,一句话将后者所有的不满都干没了,脸上笑容还更大了几分:“好!怕你们么,来就来!” “母亲先请。”裴承允道。 赵瑾点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裴羡接上:“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裴承州摇头晃脑:“回看南陌上,谁道不逢春?” 又是赵瑾继续:“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 …… 三人循环往复,赵瑾诗词还算有点积累量,裴羡就不成了,没几轮便败下阵来。 裴承允没有犹豫就喝了三杯,裴承州大叫着起哄。 他喝完后三人继续。 这回是赵瑾没接上,裴西岭也默不作声地喝完三杯。 三人玩了小半个时辰,裴承允喝得最多,裴西岭也不少,最后竟是一向不爱读书的裴承州占了上风,只是微醺。 这顿晚膳吃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外头已月上中天,三个孩子才相继准备离开。 裴承允醉得最厉害,脸色微红眼神迷离,只由小厮扶着才勉强站稳。 裴承州还没事人一样,只脸红了些。 裴羡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裴承允另一边,想扶着他。 裴承允瞬间避开她的手。 “三哥——” 听到她的声音,裴承允皱了皱眉,偏头凝神看了她许久,似乎这才认出她:“……羡儿?” “是我,三哥你醉了,我扶你快些回去歇着吧。”见他醉成这模样,裴羡更心虚了。 “我没醉。”裴承允轻声强调。 裴羡还想说什么,就被裴承允抢白:“二哥在哪里,快叫他回去默书,明日便是秋闱了,他怎得还如此懒散!” “……” 果然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他身边的裴承州冷哼一声:“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裴承允像是压根儿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同裴羡说完话就双眼呆滞,像是脑子断线了一样。 赵瑾挥了挥手,下人们忙扶着三人离开。 这时她才转头看向乖巧坐在椅子上的裴西岭:“你醉了没?” “没有。” “……”很好。 她叫小厮来扶裴西岭下去沐浴,后者眼神却瞬间警惕起来,大有小厮敢上前,他就敢抬脚踢人的架势。 小厮还真被他的眼神吓住,无助地看向赵瑾。 想起上回这人醉酒后依旧不减的战斗力,赵瑾还是挥退了惜春等人,自己上前准备扶起他。 裴西岭很听她的话,见她伸手,便乖乖拉住她的,被带着往床上走去。 “你从前在军营也没有同将士们行过酒令么?”赵瑾好奇问他。 “他们不行飞花令。” ……好吧。 叫裴承允“五魁首,八匹马”是难为他,叫军营那群人吟诗作对也一样是难为这群人。 且就看他们那劲儿,怕也就只敢起起哄了,裴西岭若不想干谁敢逼他? 走到床边,赵瑾示意他躺上去,裴西岭乖乖照做。 赵瑾喝的果酒度数虽不高,她脑子却也有些昏胀,裴西岭不沐浴她也懒得管了,见他在床上躺下了,便准备去沐浴。 谁知她刚起身就又被一股大力拽去了床上。 她一时不妨被拉个正着,直接倒在了裴西岭身上。 “放手,我去沐浴。” “不放,睡觉。” “……” 赵瑾好说歹说,却都没法说服他松手。 她实在累得很,身心俱疲,索性顺势躺了下来,就准备这么睡了,等明早再沐浴。 见她不挣扎了,裴西岭也满意了,奖励般亲了她一口。 赵瑾懒得动弹,却叫裴西岭更得寸进尺,亲了她一下又一下,最后索性直接按住她后颈,亲得更深入了。 赵瑾眼睫颤抖着,但也没拒绝。 半晌之后,裴西岭终于放开了她,赵瑾还没呼吸过来,就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两人目光相触,呼吸可闻。 此时烛火还未熄,不知是灯下美色更惑人,还是酒劲儿上来了,赵瑾看了他片刻,忽然手臂抬起环住他脖颈,头一抬就亲了上去。 裴西岭一顿,立刻便回吻住她,两人身体毫无缝隙地紧密相贴,交缠更深。 唇齿相交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裴西岭深吻着她,一手滑下停在她衣襟间,一手伸出外头,扯开床头丝带,床帐缓缓落下。 月光斜斜洒下,落得满地清霜。 烛火摇曳不息,映照一室春光。 偶尔还能听到床帐里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醉了么?” “没醉。” “……” 所以特么是真没醉?!! 第250章 你昨晚没醉? 天色微明,东方欲晓。 侯府正院,丫鬟们已经早早起身,该收拾打扫的打扫,惜春等大丫鬟则捧着一应洗漱用具静静候在正房门外。 里间,赵瑾睡得正沉,最终还是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眉头紧皱,不情不愿的睁开眼。 入眼便是一片光裸胸膛。 她呆了好半晌,眨了眨眼睛,努力叫昏沉的脑子清明了些,似乎才反应过来。 昨夜她鬼迷心窍般,竟当真与裴西岭……嘶,腰酸背痛,腿都抬不起来,跟被人揍过一样。 怎么就……这事怎么就能这么废她呢? 一想到这里,她脑子不由便浮现出昨夜种种,一时间羞耻恼怒与不可言说的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两人正紧紧相贴,身上不着寸缕,赵瑾手搭在他胸膛,而裴西岭也牢牢将她抱在怀里,一手绕过脖颈揽着她的肩,一手环在她腰间,掌心温热,却莫名烫人得紧。 她脸上迅速热了起来,不用瞧都知道肯定红透了。 顿了片刻,她才终于抬头,果不其然又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一回生二回熟,赵瑾也算淡定了。 “醒了?”见她抬头,裴西岭轻声问了一句,声音沙哑而带着三分餍足。 “嗯。” 裴西岭眼眸垂下,凑上前就要亲她。 赵瑾刚要躲开,就被牢牢按住后脑勺,下一瞬裴西岭薄唇就贴了上来,一个深吻叫赵瑾险些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后终于被放开,她喘过气来问他:“你漱口了?” “你说不漱口不能亲……”裴西岭声音低沉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好吧。 赵瑾没话了。 裴西岭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头更埋在她颈间不断蹭来蹭去。 赵瑾有些痒,不断躲着他,忽地想起什么,眼睛一眯:“你昨晚没醉?” 裴西岭一顿:“我一直都说我没醉。” ——那是她的错喽? “……所以上回八皇子大婚那晚,你到底醉了没有?”赵瑾又问。 裴西岭身子僵了一下。 赵瑾立即察觉:“所以也没醉?” 裴西岭声音夹杂了些心虚:“我一直都说我没醉……” 赵瑾气笑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裴西岭不敢抬头看她,却蹭得更起劲了。 赵瑾脸色渐渐红了许多,虚张声势般瞪着他:“别蹭了……手别乱动……” 裴西岭充耳不闻,蹭着她脖颈的同时,唇更有意无意拂过她滑嫩的肌肤,还有愈发深入的趋势。 赵瑾没两下就被他撩拨得意识模糊,只能被动承受。 这一个耽搁,大半个早上就过去了。 正厅里。 惜夏进来躬身开口:“昨夜睡的晚了些,侯爷与夫人还在歇息,世子、三公子和姑娘不如先回去吧,也好生歇歇,奴婢代您三位向侯爷和夫人请安。” “还未醒……”裴承州皱起眉头,“母亲也便罢了,到底女子身子弱,怎得父亲也没起来?这可不行,还是快些请太医来瞧瞧吧……” “不必。”一旁的裴承允罕见的脸色微疲,一手还撑着额头,眼眸微阖。 显然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 裴承州不赞同的看着他:“父亲一向强壮,昨夜更未曾醉到哪里去,你都起得来,父亲还能不如一个细皮嫩肉的你么?” 听到这话的裴承允胸膛起伏微快,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父亲不定是昨夜受了凉,或是吃坏了肚子才没能起身,还是快去请太医——” “没太医的事。”裴承允打断他,揉了揉眉心,缓缓起身,“更没你的事儿。” 裴承州还傻着呢。 惜夏也由衷开口:“世子放心,侯爷身子并无异样,只是需要歇息,不吵不闹便是对他老人家最大的孝顺了。” “那……那好吧。”连惜夏都如此说,裴承州终于按捺下心中担忧,“劳烦惜夏姑姑多注意着些,若有不对,一定要立即请太医来,也要快些通知我们。” 惜夏浅笑了一下:“奴婢晓得,世子放心。” 裴承州不放心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裴承允离开了。 裴羡也忙跟上。 惜夏目光欣慰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姑娘稳重又靠谱,世子虽憨直了些,却也不失孝顺,三公子最是通透,顶着宿醉的身子还能早早强撑起身来请安……都是顶好的孩子呢。 想罢,她又回到正房外,继续面无表情的站着等候里头传唤。 终于,等到将近午时,里头终于有了动静。 惜夏与一众丫鬟们推门而入,一进去便看到赵瑾脸色红润地坐在梳妆台前,裴西岭正站在她身后,缓缓为她梳着头发。 赵瑾几次想要抢过梳子都被躲开,只能暗暗瞪他一眼。 惜夏目不斜视的走上前,伺候两人洗漱过后,贴心问道:“夫人可要沐浴?” “不必。” “已经沐浴过了。”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赵瑾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耳根子都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惜夏装聋装瞎都是一把好手,脸色半分不变的为赵瑾梳发上妆,又面不改色的拿胭脂遮起后者脖颈间的斑斑红痕,便是裴西岭全程仔细旁观手都没抖半分。 装聋装瞎不代表不眼明心亮,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的主子夫妻情分与从前不同,侯爷看向夫人的眼神也一日亮过一日。 俗称陷入爱河。 所以若说从前她对侯爷还有三分敬畏与惧怕,那如今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她极其明白只要伺候好了夫人,有夫人护着,那侯爷就只是纸老虎,说不得还要厚待正院的人,以讨夫人欢心呢。 果然,在赵瑾梳妆完后,裴西岭甚至还向惜夏请教如何挽发,如何画眉,如何将妆容上的更妥帖精致。 惜夏半点不藏私的告知于他。 裴西岭眼神惊讶如获至宝,反手便赏了她三个月月例。 今日早膳权当午膳用了,桌旁没了碍眼的孩子,裴西岭又打破了他“食不言”的规矩,堪称殷勤备至地为赵瑾布菜盛汤,还附带详细解说与口感功效,不知道还以为这饭是他做的呢。 赵瑾腰酸背痛又昏昏欲睡,懒得跟他废话什么,夹什么她吃什么。 后头裴西岭甚至将菜送到了她嘴边,赵瑾来者不拒。 倒叫一屋子丫鬟差点惊掉了下巴。 谁也没见过裴西岭这一面,更没见过这对夫妻堪称蜜里调油的一幕。 第251章 脚踏几条船,他有那么多腿么? 用完晚膳赵瑾就又回房睡去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受了大累了。 今日休沐,裴西岭闲得很,紧紧跟着她就回了正房,抱着她继续躺着。 见赵瑾眼神警惕,他解释道:“不做什么,你累了,自要好生歇息,我岂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 赵瑾信了他的邪,当下松了口气就沉沉睡了过去。 谁想他所谓“知分寸”只是下午限定款,一到晚上从头到脚都不安分了。 若说昨夜算她主动,那今晚就是被迫“笙箫”,本就不算灵活的腰腿雪上加霜,酸麻胀痛种种滋味不一而足。 直到翌日狗东西终于上朝去了,她才算活了过来。 又是日上三竿才醒,赵瑾愣了好半晌,这才从酸痛的身体上回过神来,躺在床上缓了口气。 身边温度很凉,裴西岭早就离开去上朝了。 赵瑾隐约记得早上自己还在睡着,意识昏沉之时,这人似乎趴在她耳边说过什么,似乎是“等他回来”之类的话? 记不大清了。 赵瑾暂时也不想想起他。 她躺在床上又眯了好一会儿,这才叫了惜春他们进来。 昨日的衣裳有裴西岭给她穿,今儿他临走时也就只帮她穿上了里衣。 赵瑾浑身酸痛懒得动手,见这几个丫鬟个顶个的会装瞎,也闭着眼睛厚着脸皮由着她们帮她更衣了。 待她收拾妥当用过早膳,惜春才道:“夫人,钱百万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赵瑾有些惊讶:“他伤这么快就好了?” 挨了两顿打呢。 “奴婢瞧着似乎行走无碍了。” 赵瑾点点头,去前厅见了他一面。 今儿她又困又累,也没同他寒暄什么,略聊了两句,确定了他的去处就叫他离开了。 钱百万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手段也圆滑老道,这也是赵瑾愿意接受他投诚的原因。 卫封和甄思文都有别的用处,而她的产业里能人不少,却还缺个全权打理的,钱百万再适合不过。 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钱家经营了三代,在某些方面的人脉和经验比她多得多,赵瑾的目标并不仅限于京城,于天南地北都相对熟悉的钱家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送走钱百万后,她回了正房也没又躺床上去,而是坐在了书桌前将画楼南畔的经营方式又过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放下。 后日便是开张的大日子了,无论是碍于柔嘉长公主,还是那群不可多得的美人,画楼南畔都不能在一些客观条件上拉垮。 “夫人,二姑奶奶与潘大人又来了。” 这时,惜春进来禀报。 “打出去。”赵瑾一边翻看着三儿子相亲对象们的条件和背景,一边毫不犹豫开口。 自裴西岭掳了潘城的官位后,这一家子时不时就要来闹一回。 不过潘城如今已经不算朝廷命官,他们打起来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所以这一家四口回回来闹,回回都是被打出去的。 不过就算是苍蝇,是不是来膈应人一回也够讨厌了。 赵瑾想了想,道:“二房日子过得不错,二老爷仁厚善心,总该为做妹妹的铺铺路才是。” 她只是稍一暗示,惜夏顿时便明白了,眼睛一亮:“奴婢遵命!” 祸水东引才是最佳之道啊。 恶心的还是讨厌的二房,这谁能拒绝呢。 “对了,今儿有消息传出来,承珏公子也定亲了。”惜春忽地想起此事。 “定的谁家?” “是安禄伯嫡长女,江娴姑娘。” 二皇子的表妹? 赵瑾皱起眉头,暗暗捋了捋。 ——裴承珏私底下为秦王办事,又即将娶二皇子外家的姑娘,还同站了某位皇子的裴承允关系愈深……脚踏几条船,他有那么多腿么? 这孩子也不像个拎不清的啊。 一旦翻船,就算他是蜈蚣腿,上头这几个都能给他通通砍断还撒上一把盐,裴承珏可不是蠢人。 所以他此举深意何在,难不成真是要站二皇子了? 赵瑾想不明白,便在晚间裴承允下学来请安时顺嘴提起了此事。 裴承允倒是很淡定:“堂兄心中有数,母亲不必担心。” 赵瑾狐疑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 裴承允点头。 “裴承珏有意站队二皇子?” “他并不看好二皇子。” 赵瑾挑眉。 裴羡也道:“一笔写不出连个裴,堂兄与江家联姻,那在外人看来,岂非与我们大房也脱不开干系?” “娶江家女,并不代表一定就要为他江家所用。”裴承允道。 “是这样么?”裴承州皱起眉头。 裴承允微微扬眉:“难不成只许二哥与心上人修成正果?” “你是说——”裴承州睁大眼睛,“你是说堂兄与那江家姑娘也两情相悦?” 裴承允又是一点头。 赵瑾也有些惊讶。 若是真爱,那也算说得通了。 问题是裴承珏当真有情窍么? 这是个同裴承允一般性情心志的人,从他肯冒险搭上秦王就知道这也是个不甘于平庸、很有一番事业心的。 这样的人会为了爱情选择一条注定满是麻烦荆棘的路? ——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很难叫人相信。 赵瑾不由问裴承允:“若你是他,你会娶江家女么?” “不会。” 他答的毫不犹豫:“无论真心与否,若涉及立场与自身前程,该舍弃便要舍弃。” 赵瑾点了点头。 这样的价值观,权衡利弊才更像是他们这种人会做的事。 ……二房那边还是要加强监视才行。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裴西岭开口了:“允哥儿这话不对,若当真心悦一人,在不涉及家国大义之下,立场问题也并非不可调和,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两全之法,连努力都不曾就直言放弃,这并非真心爱慕,这种男子也并不值得托付……你功利心太重了。” 裴承允:“……” 他此言一出,几人表情不一。 赵瑾更是抬头望天。 糟糕,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第252章 终究活成了他的模样 自大皇子倒台后,京城还算风平浪静,只朝堂上二皇子党与日渐成型的四皇子党没有硝烟的战火愈发激烈起来。 不过对平头百姓的影响有限。 对于有些不掺和事的勋贵官宦府邸影响也有限。 也正在这时,京城忽地开起一家青楼——说是青楼也不准确,最多算清倌楼,里头的男男女女堪称人均绝色,连丫鬟小厮都是上等之姿,气质出众更能言之有物,且都卖艺不卖身。 这家楼名为画楼南畔。 懂诗词的人都立时猜出了此名何意,加之这里头的绝色美人,更勾得人心痒难耐,去了一回还想再去一回。 也因此,画楼南畔打从开张那一日起就吸引足了视线。 无论是内部装潢还是里头的人,比之连翠楼等地方档次高的不是一点半点,还难得新奇有趣——人有趣,歌有趣,舞有趣,连里头布局和装潢都颇有意趣。 如此更吸引了不少人慕名前来。 已经有不少纨绔子弟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更有不少回头客再三前来,不为美人不为艳舞,只为里头词赋俱通,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小丫鬟。 所以画楼南畔开了小半个月,热度直上,几乎小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个地方,难得的是口碑还不错,没有绝大多数人提及秦楼楚馆时那厌恶不屑的态度。 或许是里头卖艺不卖身的美人太美又有底线坚守,或许是画楼南畔明艳每逢月末便在城外施粥布膳,又或许是柔嘉长公主公然出现在此处,近乎公开告诉京城自己是这幕后主子。 因着前头还有一个连翠楼,众人对柔嘉长公主又开一家青楼也不算接受无能了。 且画楼南畔也实在给力,里头的人卖艺不卖身——别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明面上来看那就是这样。 人家标榜的就是一个诗情画意,高雅出尘。 连里头随便一个下人都能随口吟诗作对,一派书卷气,这便更得某些爱美色爱风流又自诩高雅洁身自好的读书人喜欢。 拿笔杆子的人不排斥了,基本舆论大方向也就控制住了。 赵瑾这些时日一直在暗暗关注着,见柔嘉长公主整日里大摇大摆出现在画楼南畔,不说旁的,单这份自在就是她所不能及的。 好在画楼南畔的盈利也实在不错,日进斗金都保守了,比她预算中还要高上一些。 财源滚滚而来,总是叫人格外高兴的。 “日进斗金还能再翻一番,本宫倒是没信错你。”柔嘉长公主翻着账本,眼神愈发满意。 赵瑾坦然一笑:“臣妇从不虚言,长公主满意便好。” “画楼南畔两三日便可比连翠楼一个月的盈利,本宫再没什么不满意了。”柔嘉长公主说的也真心。 就算只是单纯开铺子,这样的利益也足够叫她动心,更不必说画楼南畔还能收集各方消息。 这里头的绝色美人接待的不是普通朝臣勋贵,只这些人只言片语间露出些端倪,就足够她们拼凑一些事了。 想到这里,柔嘉长公主撑着额头,懒洋洋开口:“本宫不耐烦瞧那些琐碎事,你整理好后寻摸着有用的送来长公主府便是。” 赵瑾笑意更深:“是,臣妇近来又想起一个点子,文人墨客应会喜欢。” “你决定就好。”柔嘉长公主只管撑场子。 赵瑾点了点头,两人就着画楼南畔又聊了一会儿。 “对了。”柔嘉长公主想起什么,“有人瞧上你家三小子了,平阳侯府若不想站队,便早些应对得好。” 赵瑾一顿:“多谢长公主提醒。” 柔嘉长公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赵瑾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提到站队,怀疑范围瞬间就能小很多。 二皇子已经不可能,那就只能是四皇子了,加之四皇子妃是柔嘉长公主夫家侄女,她知道些什么再正常不过。 可能叫柔嘉长公主特意提醒这么一声的,显然不是正常渠道的请媒人探口风结亲,阴司诡计妥妥的。 四皇子平时瞧着人似的,却不想才入朝多久,本事没学多少,倒将这等算计人家后院的不入流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有些人看着好像不在了,却依然还在。 四皇子继承其志,终究活成了他的模样。 同柔嘉长公主聊了聊,用了顿午膳后,赵瑾便告辞离开。 见柔嘉长公主跟着她出来,赵瑾道:“不劳烦长公主相送,臣妇自行离开便是。” “谁要送你?”柔嘉长公主毫不客气,“本宫回院里歇息,顺路罢了。” 赵瑾也不尴尬,坦然一笑就同她边走边聊了起来。 “听说秦王兄要为世子求娶福安?” “不过玩笑话,当不得真。”赵瑾一笑。 柔嘉长公主眼神调笑:“你家几个孩子还真是香饽饽,倒叫周太傅捡了个现成的孙女婿。” 赵瑾谦虚道:“周家姑娘知书达理,聪慧娴静,该是我那二小子高攀了才是。” 柔嘉长公主笑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在看见前方时一顿。 赵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见前头一个精神头十足的少年迎面走来,正是杜琦,柔嘉长公主的长子。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衣姑娘,瞧着柔柔弱弱,娇怯得紧,想来又是哪个新欢了。 赵瑾本只是随意打量了几眼,却在对面两人越走越近后面色一顿,更愣了一下。 “儿子给母亲请安。”眨眼间杜琦已经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行礼问安,又对赵瑾拱手一礼,“平阳侯夫人安好。” 赵瑾微笑了笑,对他一点头,眼神却放在他旁边的姑娘身上。 杜琦察觉到,笑着将那快要躲到他背后的姑娘拉了出来,热情介绍:“瑶青,快来见过我母亲和平阳侯夫人。” 第253章 将这女人给本宫扔出去 赵瑾……甚至有些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嗯,白瑶青。 如假包换。 她还真有几分本事,能搭上杜琦,还能叫后者堂而皇之将她带进公主府。 这手段不一般啊。 柔嘉长公主只知道有白瑶青这么个人,可后者的大名还没到能叫她老人家记在心里的程度,遂只当是杜琦又一笔风流债,闲闲开口:“既来了便将人带去后院,在前头像什么样子,这样身份如何有资格拜见贵客?” 杜琦皱起眉头,不过还没说话,就被身后的白瑶青抢了先:“长公主此言差矣,我虽只是一介平民,却也是我大齐子民,堂堂正正靠自己活着,并不是您口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存在。” 闻言,柔嘉长公主倒是没有生气,反而面带惊讶。 她这才正眼瞧向白瑶青,似乎是想看清楚她从何来的狗胆敢反驳。 杜琦也是个缺心眼的,立即就开口帮腔:“瑶青说的对,母亲贵为长公主身份尊贵,却并不是您看不起平头百姓的理由,母亲……母亲……” 那句“母亲此言不妥”到底是消失在柔嘉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下。 杜琦怂了。 白瑶青却将话头转向了赵瑾:“我知平阳侯夫人素来看我不惯,却也不能这样怂恿长公主为难于我,平白落个骄矜高傲的名声啊……” 闻言,赵瑾顿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丢人…… 但迎着柔嘉长公主询问的眼神,她不得不开口解释一句:“她与裴承志曾有一子。” 她不想说什么“这是我那赶出家门的不孝逆子那私奔对象”或者“她是裴承志妻子”这种一看就扯不清的话。 若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同这两人扯上什么关系。 她这样一说,柔嘉长公主顿时明白过来,再看向白瑶青的眼神就意味深长多了,连带着看杜琦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嫌弃和白眼。 杜琦似乎也是才知道此事,不可置信地转头问白瑶青:“那孩子是裴承志的?” 白瑶青抿唇抿了好半晌,才缓缓点头:“是……但我同他早已没了感情……” “啧——”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柔嘉长公主这一声打断。 杜琦察觉到自己亲娘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鄙视,顿时觉得丢人,瞪着眼睛问:“你怎得不告诉我?若早知你是……你是……哎!” 他只是风流又不傻,当时满京闹的那样大的事,哪能看不出谁好谁歹? 白瑶青可不是个好东西! 他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有个儿子,但接受不了那个儿子是裴承志的,还是那样不光彩的存在! 更接受不了这个女人是个品性不端的瑕疵女人! “算了,你回去吧……”杜琦深呼吸一口气,“权当我们没认识过。” 白瑶青瞬间睁大眼睛,潸然泪下:“因为这一桩小事你不要我了么?可你能接受那个孩子,便代表已经接受我的过去,我只是未能告知你全部真相,我只是想忘了那段过去,你便如此狠心么……” 她哭起来还是很有楚楚可怜那味儿的,杜琦好美色,见状皱起眉头,也不说话了。 “杜郎……” 赵瑾被这声激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我早已将自己交给了你,你竟要弃我于不顾么……” 听到这句,杜琦眉头拧的更紧了。 收个女人进后院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坏就坏在这女人品性有瑕,先前善解人意小白花竟都是假象,那他后院以后还能安宁么? 可睡了人又不负责,又实在不是人干事儿…… 他还在纠结着,柔嘉长公主却不惯他,偏头对下人开口:“将这女人给本宫扔出去,她若敢上门便揍,打死了本宫担着。” 白瑶青瞳孔一颤。 杜琦想说什么,却被柔嘉长公主截住话头:“还有你,识人不清,什么猫狗脏东西都往府里带,揍你一顿不冤枉,老规矩。” “是。” 一时间四周下人们都动了起来,看这默契的阵势就知道很熟练了。 白瑶青奋力挣扎着:“长公主草菅人命,就不怕被人知道么?我一介平民百姓,却被你如此对待,若传了出去,你岂能独善其身——” “不怕死你只管去传,告顺天府也无妨。”柔嘉长公主凉凉开口,“本宫看谁敢接你的案!” 白瑶青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她竟当真将以势压人摆在明面上。 “听着,你去哪里本宫不管,可若再敢沾染我长公主府一星半点,本宫定叫你瞧瞧什么叫草菅人命!” 柔嘉长公主话语轻柔,气场却不容小觑,也很难叫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白瑶青被震住,瞬间不敢再开口。 柔嘉长公主却被她挑起了气,看着还在挣扎的杜琦也不顺眼了:“你若心疼只管同她滚出长公主府,本宫不留你!” “……” 杜琦也被吓到了。 自己亲娘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再有一个将亲儿子赶出家门的赵瑾还在旁边杵着提醒呢,这群女人被逼急了什么做不出来? 他顿时不敢闹腾了,堪称乖巧听话的跟着小厮下去挨打。 极其迅速利落的解决小白花和叉烧儿子,赵瑾瞬间对柔嘉长公主刮目相看。 “戏看够了?”这时,柔嘉长公主看向她,又是似笑非笑。 赵瑾笑意吟吟:“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家家都有个大叉烧,谁好意思笑谁呢。 而且就目前看来,杜琦堪称好大儿——与裴承志比起来。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却莫名泛着些凉意:“儿子不孝顺,打一顿就是了。”一顿不行那就两顿,她就不信打不服! 赵瑾叹息着摇了摇头,同她告别后就离开了长公主府。 坐上马车后,赵瑾想了想:“去大理寺牢里同裴承志说一声吧。” 真爱都跟着人跑了,总该叫他也知道知道,不能蒙在鼓里。 “是。” 惜夏点头:“奴婢会将方才白瑶青与杜公子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知裴公子的。” 赵瑾也点头。 若裴承志承受不住,说不得还能看一场狗咬狗的大戏呢。 “对了,先回赵府。”赵瑾道。 “这个点儿……老爷应还没下衙,老夫人昨儿去了护国寺,要明日才回来,夫人您回去只恐见不着二老。”惜春道。 “无碍,我见阳哥儿。”赵瑾摆摆手。 惜春面色微妙一瞬,脑子里迅速搜罗起最近赵永阳干过的蠢事里有没有得罪了赵瑾的。 第254章 还有这好事? 赵府正厅。 赵永阳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上首正悠悠坐着喝茶的赵瑾,笑得有些勉强:“祖父还未回来,祖母还在护国寺,姑母今日来的不巧,侄儿这便寻人去知会他们一声。” “我不找他们。”赵瑾摆摆手,“我找你。” 赵永阳笑意一僵,短短一瞬将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回顾了一遍。 当然他自己自觉所作所为出发点的都从不是为自己,却耐不住身边人不理解,每每误会于他。 “姑母……姑母找侄儿可有何吩咐?” “小事,你先坐。”赵瑾放下茶杯道。 赵永阳惶恐更甚:“侄儿不敢,岂能与长辈平起平坐。” “你……”赵瑾嘴角一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与他交流。 赵永阳脸上再撑不起笑容,双目无神地细数起了自己的罪过:“前日侄儿的确顶撞了祖母一句,可那是祖母不顾身子多吃了一盘寒凉的香瓜,还有昨日没去给绫姐儿去买拨浪鼓,那是因着侄儿读书正心有所感,过后便上街去给她买了……还有——” “……算了。”赵瑾打断他的话。 对着这个大侄子她总有股子无力之感,也不想听他多说话。 赵永阳却更急了:“姑母信我,我当真不是有意对祖母不敬,也并非不慈爱小辈——” “姑母信你。”赵瑾唇边扯出一抹笑意,堪称慈眉善目。 赵永阳有些被她吓到,但总算没说话了。 赵瑾这才道:“今日来找你,只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帮、帮忙?” 不是来找事儿的? 赵永阳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瞬间挺直腰板,连眼神都自信了许多:“姑母有何困难之处,只管同侄儿明言,侄儿若能做到,没有不应的。” 赵瑾满意点头,继而看向惜春:“将你方才回府拿来的东西给他。” 惜春应是,拿出几本册子,上前递给赵永阳。 赵永阳一脸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阳哥儿看看便知。” 赵永阳一头雾水的翻开册子看了起来,不多时,不明所以的眼神渐渐被惊艳赞叹取代,连翻书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赵瑾也没催他,端起茶杯继续慢慢喝起了茶。 直到一刻钟之后,赵永阳看完一本,这才抬头看她,满眼惊喜:“不知此书是哪位先生高作?” “阳哥儿觉得如何?” “极好!”赵永阳重重点头,“无论遣词造句,亦或故事情节,甚至一些微小细节,此书都处理的恰到好处,婉转曲折动人心魄,读来叫人荡气回肠流连忘返,堪称绝佳之作!” 闻言,赵瑾脸上笑容也明显了许多。 经过历史筛选洗礼的故事,加之艺术加工,怎么可能不荡气回肠扣人心弦? “只是这书……却并未作完?”赵永阳粗略翻了翻后头的册子,却是全然不同的几个故事,“敢问姑母,此书是何人所作?还有后头的续写么?侄儿可能去拜访这位先生一二?” “此书是我一位友人所作,他本性淡泊,避世不出,并不愿同人接触。”赵瑾信口胡诌。 “原是如此。”赵永阳有些失望,但也算理解。 “后头的续写还需要些时日,待他写完,我可以送来一份给你。” 赵永阳受宠若惊:“真的么?多谢姑母,侄儿多谢姑母念着侄儿!” “你我至亲姑侄,何须如此客气。” “是,是侄儿着相了……对了,方才姑母说有事,不知可需侄儿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赵永阳定声开口,颇有些义薄云天的架势。 赵瑾笑眯眯开口:“不过小事,于你举手之劳,还能增长见闻,巩固学识。” 还有这好事? 赵永阳眼神疑惑。 “日后那位先生有任何新作,我都第一时间送来给你。” 话落,还没等赵永阳高兴,赵瑾就开口:“你将这些总结一下,人物、剧情、伏笔等一系列细节也要列举出来,加以学习研墨,之后自己仿造此种风格来写,写完交给我。” 赵永阳愣住了:“姑母……此言何意?” 赵瑾笑盈盈道:“阳哥儿你素来才学过人,姑母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此才学却淹没于众实在可惜,该叫世人都看见才是,姑母前日看过这位先生的书后,总觉你才学并不输于他,故而今日便来同你聊聊,若你愿意写书,假以时日,成就绝不在他之下,家喻户晓人人传诵也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听到赵瑾的话,赵永阳先是有些不可思议,可随着被赵瑾越来越夸张的彩虹屁冲昏头脑,他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胸腔中没来由一股自信豪气喷涌而出。 姑母……原来是这样看待他的么? 见他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赵瑾继续开口:“这位先生的书即将在画楼南畔被以话剧形式演出,以他之才和画楼南畔的宣传,定能风靡京城,火爆大江南北也未可知,当然阳哥儿你到底是读书人,虽不同画楼南畔沾染,不过姑母的文来书肆一样能为你宣传,叫你火爆大江南北……放心,你先前写过的话本子姑母看过些,很有灵性,只需再精细雕琢即可。” ……是这样么? 赵永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里渐渐浮现出一抹极其明显的光。 甭管赵瑾这话是不是在画大饼,他都信了。 他不见得明白话剧是什么,也不理解什么演出,可火爆大江南北却是实实在在听清楚了的,文来书肆如何受文人追捧也是清楚的。 他资质有限,他和家中人都清楚地明白这个事实,连祖父都不曾看好他,甚至直言他绝无中举可能,姑母却愿意对他报以这样的信任和期待,坦然欣赏。 火爆大江南北……从未有人对他怀着这样的期望。 却是一直以来对他不假辞色的姑母,慧眼识英才,看到他颓唐外表下那颗不拘一格幽默风趣的灵魂。 他从前误会姑母其意,连同安阳王将姑母置于风口浪尖,姑母竟依然愿意以诚待他,为他这样操劳担忧。 想到这里,赵永阳心中感动无以复加,也羞愧更甚。 “阳哥儿可愿意帮姑母这个忙?”赵瑾笑眯眯开口,“放心,不会叫你白干,姑母按量算你分成。” 赵永阳不懂分成何意,但还是立即应下:“姑母放心,侄儿定不负您所望,便是白干也乐意之至!” 这是真心话。 他本就喜欢写些小故事,却只能自娱自乐,现在有渠道有人支持,更有姑母毫不藏私的一腔欣赏和期待,这便够了! 第255章 钢铁直男有这觉悟? 确定跟着她干后,赵瑾同他再细聊了聊写书的细节,以及后头如何分成之事。 赵永阳坚持不要钱,赵瑾也懒得同他纠结,后头直接将钱送来就是了。 要说这念头还是前阵子她默白娘子那些剧情时忽然想起的。 画楼南畔除去歌舞,若再加个话剧,不止新颖能吸引到人,以后若需要宣传些什么,或是需要将她自己的观点传达给大众,画楼南畔的舞台便是最好的跳板。 除此之外,书肆也可以再上一步。 现在文来书肆已经初具规模,更超越文来笔庄,成为读书人来往最频繁的地方,想要推书再容易不过。 旁人的书能在书肆买卖,那自己人的书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将现代许多受人追捧的爆火剧情和一些历史小故事都默了下来,准备在画楼南畔演话剧用,而书肆那边她没那么多的精力再写。 所以赵瑾就想到她那戏多又爱瞎脑补的大侄子了。 她先前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么个特质,还是偶然在赵夫人略带吐槽的提起时才了解到的。 赵老爷夫妻对此实在无力,硬掰都掰不过来,又加之赵永阳资质实在有限,连秀才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擦边考上的,据说当时考完回来直接发烧发了半个月,身子都弱了许多,赵家也不敢再强硬逼他读书了,赵老爷甚至断言以他资质中不了举,这辈子也就止步秀才。 所以对于赵永阳,赵家也多了几分散养的意思在。 凡事有弊总有利,在赵瑾看来赵永阳可能于仕途无望,可这瞎脑补的毛病却不算是毛病,单看如何利用罢了。 为此她还找赵夫人要了些赵永阳的文章手稿来看,发现这孩子文采还算不错,写诗作画也有灵气,难得也是常写些小故事话本子,虽然剧情老套了些,却有可取之处,只需下功夫雕琢打磨罢了。 这不就专业对上口了? 赵永阳有一点没脑补错——那就是赵瑾还真相信他能在写书一道有所成。 抱着同样的目的,姑侄俩相谈甚欢。 直到赵老爷回来。 他是抱着绫姐儿进来的,一进来就皱眉:“你们在做什么,竟叫绫姐儿自己在外头玩闹,若伤着了怎么好?老大的人了怎得这样不靠谱!” “什么?”赵永阳忙抱过绫姐儿,轻摸摸她的小脸小手,皱起眉头。 此时刚走到门外的赵永阳媳妇儿也忙解释:“祖父息怒,是孙媳闻听姑母回府,便想抱着绫姐儿来给姑母请个安,只是恰好姑母和夫君在谈事,孙媳便在外等了等,方才是绫姐儿叫我去给她摘花,这才叫丫鬟们先看着她的。” 闻言,赵老爷眉头这才松了些许。 赵永阳媳妇儿名唤崔鹊,算是崔意的本家侄女,人长着一张苹果脸很是讨喜,性子却是个温柔娴静的。 同赵老爷解释完,她便恭敬上前给赵瑾请安。 “不必多礼。”赵瑾笑着扶起她。 这孩子实在是个脸皮薄的,自赵永阳与安阳王的事儿闹出来后,她每回看见赵瑾脸都要红上一回——劝不住赵永阳,羞的。 “既回来了,便不急着走,同家里一道用个晚膳吧。”赵老爷对赵瑾道。 赵瑾自是应是,也顺道说了赵永阳写书的事。 赵老爷倒是不怎么迂腐,更盼着赵永阳能出头——无论哪个行业的头,只要出了,那就可喜可贺。 崔鹊更是没有不应的,也算皆大欢喜。 一家人说着闲话,赵瑾也抱过绫姐儿玩笑,这时下面有人来禀:“老爷,姑爷来了。” 赵老爷点点头:“应是来接你的。” 赵瑾微微挑眉。 古板守旧的钢铁直男还能有这觉悟? 不多时,裴西岭大步进来,同赵瑾对视一眼,就朝着赵老爷躬身一礼:“父亲安。” 这恭敬至极的声音直吓了赵老爷一跳:“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裴西岭这才直起身。 赵永阳夫妻也上前对他见礼。 赵老爷舒了一口气。 不是说女婿从前不恭敬,而是总觉着隔着一层什么,这回……似乎有些他早年间见自己岳父那味儿了。 赵老爷狐疑的眼神在赵瑾和裴西岭之间来回打量,顿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怎得来了?”见裴西岭走到她身边,赵瑾问。 “来接你。” 还真被赵老爷说中了。 赵瑾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她怀里的绫姐儿歪头看了裴西岭半晌,却直直伸出手向他头发抓去。 “绫姐儿——”赵永阳吓得不行。 裴西岭面色不变,抬手抓住绫姐儿的手,后者却以为在同她玩儿,扑腾得更开心了,赵瑾险些没抱住她,幸而裴西岭眼疾手快的稳住她们。 赵永阳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姑父一个糙男人粗枝大叶的,手下也没个轻重,可千万别伤着了他绫姐儿。 “姑母,绫姐儿重了不少,不如放她下来自己玩吧,别累着您。”他小心开口。 闻言,裴西岭看了一眼赵瑾颇为沉重的手臂,直接抬手将绫姐儿抱在了自己怀里,还掂了两下。 ……嗯,是挺重。 赵永阳这闺女整日都吃的什么。 猛然换人抱,绫姐儿倒是挺高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俏皮话,却差点吓坏了她爹。 好在晚膳已经摆上,赵永阳终于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胖闺女抱了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用过了晚膳,赵瑾便和裴西岭一起离开。 她刚上马车,就见裴西岭也弃了马跟在她后头上来了,刚坐稳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今儿出去了整整一日。” “嗯。” 裴西岭便道:“若我不来接你,你还准备在外呆到几时?” “夜不归宿也不错。”赵瑾笑着逗他。 裴西岭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赵瑾摸了摸他的衣裳:“你没回府?”连衣裳都没换。 “刚到府门口,知道你去找赵永阳,我便来接你了。” 说完,他揽着赵瑾又问:“画楼南畔生意蒸蒸日上,你还去找柔嘉长公主做什么?” “总要同合伙人聊聊日后发展的。”赵瑾道。 裴西岭想了想,问:“你可还接受合伙人?” 赵瑾挑眉。 “无论是如今的铺子,还是你以后要开的铺子,望你第一时间考虑自己夫君。”裴西岭声音低沉,贴着她耳边开口。 赵瑾一笑,又觉得痒偏头想躲。 裴西岭追着她低低开口:“外人指手画脚,不比我叫你放心又省心么?” 第256章 赵永阳写书? 他这话说完,赵瑾还没来得及回,就被亲了个正着。 好半晌后两人才分了开来,也叫赵瑾成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赵永阳又惹你生气了?”裴西岭低低问她,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异常明显。 赵瑾摇头:“没有,这孩子颇有才气,我的书肆正好缺些好书,他很合适。” “赵永阳写书?”裴西岭有些诧异,“他才学竟如此出众么?” 赵瑾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只道:“有些人的才能不在科举仕途,而在另外一道。” 裴西岭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要他能帮到你便好。” “他很不错。”赵瑾眼神满意,不过话刚出口就被咬了一口,“你做什么?” “你还从未如此夸过我。”裴西岭低声开口。 大侄儿的醋也吃? 赵瑾翻了个白眼:“你最厉害,你最棒,没人比你更好。” “敷衍。”裴西岭低笑一声,又凑上前吻住她,“不过以后可多说些,我爱听……” 赵瑾被按着亲了好一会儿,觉得喘不上气了忙推开他:“还有正事……” 裴西岭顺着她的力道退后了些,低声开口:“这不是正事么?” 赵瑾没好气道:“你儿子被人瞧上了。” 裴西岭一顿:“允哥儿?” 赵瑾点头。 “四皇子?” 赵瑾笑眯眯开口:“很敏锐啊。” “也就那几个人了。”裴西岭冷哼一声,“正经事不做,成日里盯着裙带关系不放,大齐江山若交到这种人手里,岂非黎民百姓之祸?” “正是如此。”赵瑾赞同点头。 走了个爱盯着姻亲结党的大皇子,又来了个学到他十分精髓的四皇子,一天天没个够。 二皇子倒是凭自己本事招揽人才,心机手段也都够用得很,偏生又是个只看私利罔顾大局的精致利己者。 下头三皇子残疾出局,五皇子混不吝,六皇子打死不冒头,七皇子是个傻白甜,八九十更还是货真价实的孩子。 建文帝这生的一堆堆……糟心哦。 “对了,近日清算大皇子党查出了不少事,年宴上刺客为何刺杀于你也查清楚了。” 赵瑾还真好奇:“为何?” “那人是乐妃指使。”裴西岭道,“因她查出先前段家倒台一案背后有你的痕迹,加之大皇子与我们的过节,便料定是你报复。” ……乐妃还真没猜错。 她就是报复。 不过这样倒也解释得通了,大皇子不会弃裴西岭而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若换作乐妃反倒正常。 她与自己娘家看起来感情的确挺深,赵瑾一举直接团灭段家,乐妃不恨她才是假话。 想罢,赵瑾靠在裴西岭肩上,闭上眼睛:“我歇会儿。” 裴西岭没说话,但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身子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马车不多时就回了侯府,赵瑾从困顿里回过神就想下车,却被先一步下车的裴西岭打横抱起,一旁守着的丫鬟小厮们忙低下头。 赵瑾顿时清醒了,瞪了他一眼:“我自己能走。” “你困了。” “我不困了。” 她话是如此说,裴西岭脚步却没停,就这样抱着她径直往正院走去,迎着一路上的下人们,赵瑾只能将脸埋在他脖颈间装睡。 直到回到正院房里,裴西岭才将她放在床上。 “你不累么?” 抱着一大活人走这么久都不大喘气的? “不累。” 赵瑾还想说什么,却眼睁睁见他挥退了丫鬟就开始解衣裳,顿感不妙。 她刚想滚进床里就被一把抓住手腕又拽了回来,接着裴西岭身体迅速覆了上来,顷刻之间,两人身体紧贴,呼吸可闻。 赵瑾感觉到了什么,忙道:“我困了。” “你不困。” 说话间,裴西岭已经低下头,与她唇齿相贴。 赵瑾腰腿还酸着,感觉实在受不住,只好努力挤出自己的声音:“我腰还酸着……” “一会儿就不酸了……” “……”骗谁呢? “还没沐浴……” “稍后一起……” 赵瑾还想说什么,却被彻底堵住唇舌,很快腰腿又酸了起来。 …… 翌日。 赵瑾从腰酸背痛中醒来又是日上三竿,身边也没了人影。 叫惜春几人进来更衣洗漱后,她坐在八仙桌前,悠悠叹了一口气。 自从与裴西岭那夜之后,她晚上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是被迫腰酸背痛,就是跟八爪鱼似的被抱得死紧,有一日早上她甚至是憋醒的。 有朝一日怕不是得死在床上。 想到这里,她叹气更深。 好在最近她没什么事,只偶尔出门参个宴,同她的人脉们联络联络感情,与未来儿媳妇聊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再进宫陪皇后说说话,送些新研制的保养品,日子也算安逸。 不过裴羡那边却起了火。 这日赵瑾刚从赵府与大侄儿交流回来,迎面就看到裴羡匆匆而来。 “母亲!” “怎么了?”见她这副模样,赵瑾问她,“可是出了何事?” 裴羡眉头皱着,快速开口:“是留安街那个学堂,叶先生不慎冲撞到八皇子妃,学堂被八皇子府的府卫围了起来,叶先生正在被杖责,母亲,我得去瞧瞧——” 赵瑾也皱起眉头,一把抓住她:“先别着急,说清楚事情经过,那先生是如何冲撞到的八皇子妃,她如今又如何,为何要将学堂围起来,先说清楚,否则你去也未必顶用。” 裴羡身边的丫鬟见状,忙开口解释:“是叶先生午间想出门去买书,不知八皇子妃的车架为何会在那里,先生刚出门就撞到了八皇子妃的婢女,八皇子妃便视为冒犯冲撞,发了好一通脾气,又叫府卫将学堂围了起来,说要给先生好看。” 闻言,赵瑾也明白过来。 “不知八皇子妃为何会去留安街,可眼下事态紧急,母亲,我得去瞧瞧——”裴羡忙开口。 叶先生是她找来的,若错在他,她便该善后,不能波及整个学堂,若他没错,她更该为他出头,保他周全,而不是无辜受罪。 “嗯……那便去瞧瞧吧,我同你一起去。”赵瑾道。 黛莎为什么去留安街,她还真知道。 第257章 他想偷家 由于黛莎自己的作死和图尔郡王的久未回应,终于将她作到了近乎孤立无援的地步,所以赵瑾安排的人很快就混成了黛莎的心腹。 早在黛莎解了禁足后开始查二皇子五皇子和平阳侯府,赵瑾就收到了消息。 关于二皇子五皇子她没限制什么,若黛莎当真能查到真东西,第一时间也会传到她这里来,不亏本。 而关于平阳侯府,赵瑾只选择性给了黛莎一些明面上的、藏得不深的事,留安街就在其内。 黛莎果然也对留安街更感兴趣,甚至还盘算着如何将此事往裴西岭豢养私兵上扣,不过以防万一,或者说她并不信任这群半道得来的手下,便准备亲自前去留安街瞧瞧。 赵瑾也有准备,但凡黛莎要动手,分分钟坑她个体无完肤。 而叶先生撞到她的丫鬟……却不知是不是巧合。 路上,赵瑾低声向裴羡解释了一遍,末了安慰她:“你放心,我有准备。” 裴羡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若她今日只为私下探查,怎得只因叶先生不慎冲撞到她的丫鬟就沉不住气暴露身份,还叫来府卫围住学堂?” 赵瑾也皱起眉头,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正想说话,却被外头的惜夏打断。 “夫人和姑娘应该不必去学堂了,方才秦王世子恰好经过,见八皇子妃仗势欺人,便好心帮了叶先生一把,将八皇子府的府卫都打趴下了。” 赵瑾与裴羡对视一眼。 “你上来回话。” “是。” 马车停下,惜夏迅速上来。 赵瑾问道:“秦王世子打了八皇子府的府卫?八皇子妃如何反应,眼下学堂那边如何?” 惜夏道:“八皇子妃恼怒叶先生,杖打他的同时还命府卫砸了学堂,正好被秦王世子撞见这一幕,便路见不平,将八皇子府府卫都打了出去,八皇子妃与他有些口角之争,似乎也惹恼了秦王世子,两人不欢而散,八皇子妃扬言要进宫讨说法。” 赵瑾顿了一下:“秦王世子为何会在那里?” “这……奴婢也不知,秦王世子说他是路过。” “那叶先生如何?”裴羡问。 “姑娘放心,奴婢已使人去请大夫了,叶先生也只是皮外伤,养一段时日就好,学堂那边也使人先修缮了。” “去查查他。”赵瑾忽地开口。 “母亲觉得叶先生有问题?”裴羡道。 赵瑾点头:“先查查吧。” 裴羡有一句话没说错,黛莎虽然蠢,但还真没这么沉不住气,再说她压根儿也没将大齐的丫鬟当人看,只因叶先生撞了一下就怒而暴露身份大打出手,这不是蠢,这是傻。 能叫她这样气怒,叶先生说或做了什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赵瑾隐隐有猜测,不过还需验证:“叫守在学堂的人先别回来,看看还有没有人来。” 惜夏应下后便去传话了。 赵瑾与裴羡打道回府。 “对了,备上厚礼,送去秦王府。”回府后,赵瑾开口。 外头人不知这学堂是裴羡开办,不过那日秦王世子亲眼见到她与裴羡从学堂出来,加之平阳侯府与留安街的关系……秦王世子今日愿意出手,未必不是因为想卖他们个好。 这情也该承。 “是。”惜春应下。 “八皇子妃当真进宫了么?” “是,从留安街出来后,八皇子妃便往宫里去了。” “那秦王世子呢?” “……秦王世似乎找了一起玩的公子们,带着府卫一起浩浩荡荡往八皇子府去了。” 赵瑾瞬间坐直身子:“他想做什么?” 惜春低下头:“……” ——秦王世子想做什么? 他想偷家。 八皇子府。 两位主子都不在,府里中门大开,府卫们静静守在外头,一眼瞧去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一阵马蹄声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兄弟们,到地儿了。”秦王世子一勒缰绳,身下的马儿缓缓停下。 “呦,八皇子府?”跟在后头停马的杜琦一挑眉。 “八皇子妃惹着了您,您不是骂回去也打回去了么?”后头的英国公府小公子道。 秦王世子没好气开口:“踹了几个狗腿子那叫报仇?她躲马车里不出来,本世子还能冲进去揍她不成?骂她不疼不痒,二皮脸当没听到也就过去了,本世子是那憋屈人儿?” 三连问叫英国公府小公子无言以对。 秦王世子委屈谁都不会委屈他自己。 方才看似是世子爷赢,可八皇子妃没病没痛,在他看来那就是他老人家受了大委屈了。 “那您说怎么着?”他颇有些纠结,“八皇子还是个孩子……咱可不能太不地道啊。” “谁稀罕理他!”秦王世子嗤笑一声,“不是爱砸人家东西么,叫她自己也尝尝滋味。”说罢,他回头一挥手,扬声开口,“兄弟们,给我砸!!” “是!” 杜琦等人还在犹豫,秦王府的府卫们就已经训练有素的齐声应是,接着毫不犹豫就抄家伙上了。 八皇子府大门开着,更叫他们长驱直入,守门的愣是没拦住。 瞬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接连响起,夹杂着八皇子府下人们的惊吓和阻止声,更显嘈杂。 杜琦咽了口口水,眼神不可置信中又带着一丝跃跃欲试和兴奋:“这……听着还挺好玩呢……” “怕谁呢,不敢动?”秦王世子偏头看他一眼,眼里鄙视如有实质,成功激起了杜琦的好胜心。 “我不敢?开什么玩笑!”话落,他策马就直接冲进了八皇子府大门。 秦王世子满意一点头,也快速跟着策马进去。 英国公府小公子等人彼此对视一眼。 能玩到一起从来不是毫无缘由的。 从前竟未发现,在旁人家里撒欢……怎么就那么令人激动呢? 何况还是满京人憎狗嫌的八皇子妃家…… 英国公府小公子只犹豫了一瞬,就当机立断对小厮开口:“瞧瞧这八皇子府奇形怪状成何体统!怎么修葺的这是?!去叫工部来,小爷今日盯着,必要叫他们重新规划,还八皇子府一片秀美奇景!” 小厮应是,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了。 剩下的人也反应过来,忙开口—— “就是,糊弄谁呢!!” “八皇子年纪小,咱们更该为他盯着才是,工部这群拜高踩低的小人,这事没完!!” “对!到底还是世子爷和杜公子机灵,先毁他景致,看他工部敢不敢推脱不修!” 一群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在八皇子府下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接连策马奔了进去。 一时间,八皇子府鸡飞狗跳更甚。 第258章 后院的鹅自荐枕席 “秦王世子砸了八皇子府?” 赵瑾震惊开口。 惜夏点头:“是,据英国公府小公子之言,他们是看不过工部怠慢皇子,将八皇子府修葺的如此之糟,便索性将八皇子府毁于一旦,好叫工部无甚借口再推脱,重新修葺。” 赵瑾:“……”他们人还怪好的嘞。 “八皇子妃不是入宫去了?结果如何?”裴羡问。 惜夏嘴角一抽:“宫里如何奴婢不知,只是皇后娘娘的人去到八皇子府时,秦王世子等人已经将后院的鹅烤来在吃了,据他们所言是要亲眼盯着工部重新规划,加之大家伙儿忙了老半天实在饿,正好后院的鹅自荐枕席,要替八皇子谢谢他们,盛情难却,他们不得不应。” “……” 裴羡也沉默了。 “秦王世子吃完才跟着皇后娘娘的人进了宫,杜公子等人也跟着去了,眼下还未出来。” 赵瑾道:“你多盯着些,一有消息便来禀报。” “是。” 惜夏退了下去。 可怜的八皇子还在上书房之乎者也,怕都还不知道家被偷了呢。 “母亲,秦王世子……”裴羡欲言又止。 赵瑾摇头:“先等等消息。” 消息? 裴羡不解,但还是听话的不问了。 两人随口聊了会儿。 “你不是还有琵琶课么?”赵瑾偏头看她,“你先回去上课吧,有消息我叫你。” 裴羡也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无济于事,点点头便告退回去了。 她刚离开没多久,惜夏的消息就回来了:“夫人,果然如您所料,在八皇子妃与亲王世子离开后不久,云川侯世子便去了留安街学堂处,不过晃了一圈就又离开了。” 赵瑾眉梢微挑:“还打量着英雄救美不成?” 惜夏道:“姑娘那边的消息的确是叶先生送去给她的。” 云州叶氏百年氏族,这任族长身上还挂了云川侯的爵位,也是四皇子的表舅,天然便是四皇子一党。 学堂那两位叶先生是叶氏旁支子弟,原以为只是落榜糊口的书生,却不知何时竟也投了四皇子。 今日他做局粗糙,不过目的却再清楚不过——不止她三儿子被看上了,四皇子大抵还想来个双管齐下,将平阳侯府套牢在他这条船上。 云川侯世子年纪正与裴羡相仿,在他看来再合适不过。 那叶先生倒是好手段。 先惹怒黛莎,将事情闹大,后再悄悄传话给裴羡和云川侯世子,待裴羡前来,遇上跋扈不饶人的黛莎未必能讨着好,这时云川侯世子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就算裴羡好感没生出多少,至少也能叫平阳侯府与四皇子结个善缘,以谋后事。 若云川侯世子手段再下作些,利用黛莎与裴羡当众有了肌肤之亲,那可真是不嫁也得嫁了。 连火力都被黛莎一个人吸足了,他云川侯世子还是路见不平却被波及的清清白白一朵莲花。 “夫人,叶先生求见。” 正在这时,惜冬进来禀报。 此叶先生非彼叶先生,而是裴羡的女先生,从一开始为她授课的那一位。 赵瑾放下手上的书:“请她进来吧。” 叶先生很快进来,一见赵瑾就行了大礼:“静筠有负夫人,特来请罪。” 赵瑾顿了一下,起身亲手扶起了她:“先生说的哪里话,你素来严谨自持,对羡儿传道授业,倾囊相授,何来有负于我之言?” 叶静筠低下头,满脸羞愧:“叶氏素来偏安一隅,与世无争,静筠便当真以为如此,却未能洞悉朝局,看清人心,只念着与族兄的情谊与他们过人的才学便轻易将他们推给了姑娘,却不想族兄不安现状,早已暗中投了嫡支与四皇子,酿下今日灾祸,险些置姑娘于险境……静筠有愧夫人信重!” 说罢,她再次弯腰深深一礼。 赵瑾面色不变:“先生何出此言?” 叶静筠缓了一口气:“方才静筠得知学堂出事,便随着夫人与姑娘其后去了学堂,却未想正听到族兄谈话……他竟是刻意激怒八皇子妃,又知她与侯府积怨已久,便暗自透露这学堂是姑娘所开,言语屡屡冒犯,叫八皇子妃气怒更甚,拿他开刀,与此同时又传了消息给姑娘和云川侯世子,想设个英雄救美的局,引姑娘入套。” 越说她越是脸红,眼中羞愧与恼怒掺杂:“幸而有秦王世子横插一脚,叫姑娘免受灾祸。” “他又如何断定只羡儿独自前去,好叫云川侯世子有机可乘?”今儿她可是陪着裴羡一起去的。 “他没法断定,今日瞧见八皇子妃在学堂外不远处只是偶然,设局更是临时起意。”叶静筠道,“夫人不来自是最好,若夫人来……能叫平阳侯府承个情,也算不亏了。” 与赵瑾猜测的差不多。 不过今儿这事发生得突然,只怕四皇子也是事后才知情。 他命倒是真好。 啥也不干就有人上赶着为他争为他抢为他筹谋,连一个学堂先生都这样卖力,虽然做局粗糙,可若时间地点和人都对了,未必没有成事的可能。 想罢,她看着叶静筠:“你也是叶氏中人,便不为自己与家族谋些利,竟这样将真相坦然告知于我?” “静筠姓叶,自幼也遵从叶氏教导,克己守礼,堂堂正正做人,以阴司诡计图谋得利,并非君子之举,也非叶氏后人之举,无论旁人如何,叶静筠始终遵从祖训,夫人对静筠有知遇之恩,姑娘与静筠有师徒之谊,更不能因那见不得光的利益而做下背信弃义之事。” 她话落,赵瑾也点了点头。 叶静筠人品没问题,这她早便知道,否则当初不会选她来做裴羡的女先生。 倒是可惜了…… 叶静筠似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静筠今日前来,也为请辞,姑娘天资聪颖,静筠才学有限,已然教无可教,望夫人再觅良师,全姑娘满腹才学。” 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之她叶氏旁支的身份——纵然她只是个孀居的寡妇,平阳侯府都不会再留她。 叶静筠自己也无颜再留下来。 第259章 给秦王世子最大的肯定 果然,听到她的话,赵瑾并未惊讶,也未曾挽留:“叶先生对羡儿的上心我都看在眼里,也十分感激,更钦佩先生气节,日后先生虽不再是我侯府西席,侯府依然会以西席之礼待之。” 叶静筠深深看了她一眼,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就此别过,静筠无甚可表,唯愿夫人往后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儿女成才,尽享天伦。” 赵瑾笑了笑:“也愿先生喜乐安康。” 叶静筠笑着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她对赵瑾的确是有一份感激在心里的。 当初她孀居在家,又无儿女承欢膝下,日子虽不算难过,可困于后院总是难捱,她志向也从不在那一亩三分地,却又不知该如何走出困境。 是赵瑾找到她,带她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传道授业,能走出后宅,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裴羡是她第一个学生,也是她倾注了全部才学与精力的学生,感情自不必说。 虽遗憾日后不能再做她的先生,但她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女子难立,世间还有千千万万个裴羡等着她。 这比终日枯坐后宅,如行尸走肉般得过且过更叫她觉得敞亮快活。 她明白裴羡开办学堂的目的和志向,当时的她震惊意外,心中却莫名也有一份激动,如今走出侯府,她也更愿意以她微薄之身尽一份力。 她才学有限,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有一份热便发一份光。 她不信自己的努力是毫无意义的。 “夫人,叶先生去明珠院与姑娘告别了。”惜春道。 赵瑾点头:“羡儿该是不舍的。” “夫人这回可猜错了。”惜春笑了笑,在赵瑾诧异的眼神下开口,“姑娘冷静极了,似乎是早有猜测和准备,与叶先生聊了半晌后,两人便道了别。” “……果然人都会成长。”赵瑾感叹。 “谁说不是呢,姑娘刚回府来那会子连说话走路都带着股小心劲儿,如今有侯爷夫人和公子们给的底气,加之她自己也愿意努力,可不就跟蜕变似的,整个人都沉稳大气许多,还聪慧敏锐得紧呢。” 这话倒是没说错。 对于裴羡这种性格的孩子,充足的爱意能给她十分的勇气。 她本也天资聪颖,改变和成长只是时间问题。 到底是原女主,只这成长经历和胸襟格局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对了,学堂那两位叶先生,不必留情,叫惜夏看着办。”赵瑾又道。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敢算计别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是。” 赵瑾叫人盯着皇宫那边,晚间总算有消息传来,还是裴西岭和双胞胎带回来的。 “嘿,你们是没见八皇子那脸色……刚得到消息那会儿,那脸比太傅那墨都要黑上许多,不过不知他怎么安慰自己的,转眼就又笑得跟个笑面虎似的,还说要备厚礼谢谢秦王世子和杜琦他们……”裴承州一言难尽地叨叨着。 八皇子也是个人才。 就赵瑾见他的几回,那表情管理可牛逼大发了,连二皇子都没他那功力。 不过到底年龄限制摆在那,他也就活了十来年,估计这辈子都没想过这样的土匪行径能落在自己身上,黑如墨汁的脸已经是他给秦王世子最大的肯定了。 “那后来如何?” “后来八皇子就去鸾凤宫了,然后没多久他们又一起去了乾清宫。”裴承州眼里还有些没能亲眼看见好戏的遗憾。 赵瑾转头看向裴西岭。 裴西岭道:“秦王世子蛮横跋扈,不过英国公府的公子能说会道有理有据,将八皇子妃辩的哑口无言,又有四皇子与八皇子在旁说和,此事便不了了之。” 英国公府的公子……好像一开始将祸甩给工部的就是这位吧? 这应变能力杠杠的。 有他是秦王世子的福气。 不过—— “四皇子说和?”赵瑾惊讶反问。 裴西岭点头:“他言道八皇子府的确修葺敷衍,秦王世子等人敢于指出工部拜高踩低之嘴脸,应该重赏,工部尸位素餐,更应重罚。” “……是么?” 赵瑾嘴角一抽,一时之间竟不知他是在给秦王世子卖好还是铆足了劲儿要得罪。 没记错的话,工部程尚书那是秦王世子他亲亲外祖父吧? 英国公府小公子应该只是随意找个借口,对程尚书影响力有限。 而四皇子这个入了朝的、有一定话语权的、身后还跟着一堆神队友的这么说,连尸位素餐都出来了,还重罚……他是觉得自己活的太顺了么? “四皇子脑子被门夹过呢。”这时裴承州道。 “慎言。”赵瑾提醒他。 裴承允解释:“年前四皇子与七皇子有过纷争,动手时不慎将头伸去了刚关上的门缝处……不过无甚大碍。” ……合着是真被门夹过啊? “府里被砸成那个模样,八皇子妃就甘心么?”裴羡问。 “当今金口玉言,谁敢不从?”裴承允反问。 “……也是。” 在建文帝心里,十个黛莎都不及一个秦王世子,往日被熊孩子祸祸到告御状的又不是没有,可哪回不是被四两拨千斤? 秦王世子活到现在,被建文帝罚过最重的也就八皇子大婚后那一个月的禁足了。 证据十足的祸祸那都没事,更别说还被英国公府小公子据理力争抢回来一个“兄弟情深”的名头。 秦王世子干净着呢。 得知赵瑾已经将今日之事处理妥当,裴承州只能另辟蹊径报复:“听说秦王世子要去盯着工部重修八皇子府呢,儿子闲暇时候也盯着去,不能揍她骂她,那就膈应死她!” ……你是有多闲? 忘了自己还有秋闱么? “秦王世子盯着重修?”裴羡眼神微妙。 “正是,他说八皇子府是自己砸的,后头重修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顾头不顾尾不是真男人所为,所以要亲眼盯着才行!” 裴承州一脸理直气壮,眼神却隐含着兴奋和激动。 ——显然大家都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第260章 八皇子府有多热闹 在叶静筠离开后,赵瑾便准备再找个先生。 因为裴羡自身努力,眼下已经过了启蒙阶段,又加之她自己的悟性和聪明,赵瑾这回找先生的标准高了许多。 为此她还专门回赵府找了赵老爷一趟。 文官都有自己的圈子,他当初在翰林院的同僚也不少,那里的人旁的不说,至少学问是够的。 赵老爷也给力,没两日就找着了人。 ——此人是当年与他同年科考的榜眼家长女。 赵老爷与这位榜眼数十年来依旧保持着联系,即便后者常年外放也没断了通信。 这位榜眼姓荆,是寒门出身,身后并无势力,也因此官位并不高,不过有赵老爷数十年的亲身认证,这位人品和才学是没问题的,据前者所言家风也难得开明,无论子女都一样学识渊博。 赵老爷曾看过那长女几篇文章,直言若女子可科举,此女必定榜上有名。 赵瑾也再没什么不满意了。 这位女子名唤荆兰,年纪与赵瑾差不多大,与叶静筠一样孀居在府,不过她膝下有一子一女,皆已成家且孝顺。 能说动她走出后宅做先生,除去赵老爷的人情外,也有平阳侯府这块招牌——荆榜眼身后无人,荆兰夫君生前也只止步六品,她的儿子年近弱冠却依旧不能出头,若能搭上平阳侯府的东风,不说趁势而上,至少不会被打压的毫无反击之力。 赵瑾也没什么意见,若说单凭人情,她还要掂量再三呢,有所图、有软肋就好办得多了。 只需给出实在的利益,拿捏住她的软肋,便不会再有如叶静筠那样的事发生。 赵瑾当即就应了下来。 荆兰嫁在直隶,倒是距京城不远,一日车程便到。 忙完了这一桩事,她转而又关注起秦王世子督建八皇子府的事了。 “今儿秦王世子去八皇子府了没?” 惜春笑着回道:“去了,秦王世子哪日没去呢?” 也是。 无论刮风下雨,秦王世子定时定点打卡八皇子府,从无缺席,比他老子上朝都勤快。 “今日五皇子也瞧热闹去了,还有杜公子他们,养好了伤便也跟着一道去八皇子府了。” “他们能动弹了?”赵瑾眉梢微扬。 “能了。”惜春一笑,“都是自家孩子,做的又是帮助八皇子这样的好事,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左不过便是小惩大戒罢了。” 赵瑾也笑了一下:“你说的是。” 纵然建文帝没罚,可擅闯皇子府还将之毁于一旦到底不是什么规矩事,柔嘉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等纨绔子家里自不敢真当没发生过。 八皇子再是个小孩子,八皇子妃再惹人嫌,归根到底那也是皇室,还是正儿八经的龙子,无论如何面子功夫都要做到位的,所以柔嘉长公主便是身为宗室,也照样打了杜琦一顿板子。 剩下几家无论是打板子还是跪祠堂,亦或请家法,到底是给出了交代,堵住了御史台的嘴。 只有秦王心大得很,建文帝说没事那就真当没事儿人似的,连说都懒得说秦王世子,更由着他上八皇子府继续找事,叫工部与八皇子府都苦不堪言。 ——唯一的好处大概只有近日的京城少了那群吆五喝六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叫大家都清净了不少吧。 如今倒是好,就算这群祖宗出来了,那祸祸的也是八皇子府,大家伙儿可舒心得很呢。 正说着呢,惜冬就匆匆进来,一脸微妙地开口:“夫人,方才世子与三公子下学,叫小厮先回来知会了一声,说他们去八皇子府瞧瞧工部尽不尽心,晚些再回来。” 赵瑾轻笑一声:“那便叫他们去吧。” 左右八皇子妃与平阳侯府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落井下石的事干就干了。 “八皇子府修葺的如何?” 惜冬瞬间笑了开来:“今儿八皇子府可热闹得很,与秦王世子玩得好的那群公子都去了,还颇为热心地指导工部修葺,秦王世子更着意改了许多,杜公子也送了不少鸡鸭鹅猫狗来养着,说是前些日子吃了鹅的补偿……英国公府小公子尤其用心,还找了钦天监的人来一起算院中与房中布局摆设,务必要将八皇子府打造的美轮美奂,还不失风水格局呢。” ——“秦王世子着意改了许多”“鸡鸭鹅猫狗”“钦天监”。 光想想就知道如今的八皇子府有多热闹。 赵瑾眼神意味深长:“倒是辛苦他们了。” “还有五皇子……”惜冬顿了一下,要笑不笑地开口,“五皇子带了十个貌美宫女上门,明言是送给八皇子红袖添香的。” 赵瑾挑眉:“皇后娘娘如何会允他将十个宫女带出宫?” “听说是因着这十人不安分,皇后娘娘本准备要将她们远远打发了的,正好淑妃娘娘在场,便为五皇子要了回去。” 当娘的还不至于上赶着给儿子要搅家精回去,还一次性十个……只能说她很了解自己小儿子。 黛莎曾当众对五皇子扬鞭,五皇子虽未伤到,可淑妃却明显还记着这仇,逮着机会就要恶心膈应黛莎一把。 “五皇子真是体贴人得紧呢。”惜夏冷不丁道,“八皇子妃跋扈,他便特意送温柔解意的美人给八皇子红袖添香,大齐好兄长不外如是。” 她这话一出,屋里几人都掩唇笑了起来。 大概在这场闹剧里最憋屈的只有工部和八皇子府了。 前者自是因着秦王世子一众人送他们一场加班,还将人家府宅改得四不像,他们出门都没脸说八皇子府是工部出品。 偏生建文帝不管,他们顶头老大程尚书还是秦王世子嫡亲嫡亲的外祖,这老头宠孩子工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秦王世子要折腾他们,老头子只有快马加鞭将他们送熊孩子手里磋磨的份儿。 为命苦的属下们发声出头? 不存在的。 八皇子府就更不必说了。 八皇子日日要去上书房倒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待在府里的黛莎却险些被逼疯。 整日里提着鞭子找秦王世子干架,找五皇子干架,找这群纨绔子弟干架,仪态风度彻底崩了个彻底,八皇子妃悍妇之名更直直越过先前当街暴打赵永阳和安阳王府管家的赵瑾,荣登京城第一宝座。 八皇子府的鸡飞狗跳也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动静宫里未必不知道,不过没人闹到宫里去,帝后也权当自己睁眼瞎。 第261章 传说中的自己pua自己 赵瑾关注了一段时间,看足了戏后就没再关注了。 只是可惜了她之前一番准备——黛莎不知是被气疯了还是气忘了,自那日之后就似乎被秦王世子拉去全部仇恨一样,留安街是只字不提了。 据她的卧底传回来的消息,只说黛莎近日情绪波动似乎极大,嘴里对糟瘟的秦王世子等人咒骂不停,却罕见的没再提起平阳侯府了。 便是她刻意将话题引过来,黛莎顺势骂过后,又会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秦王世子身上。 要不是赵瑾确定黛莎没有斯德哥尔摩,差点都要以为她爱上凤雏了。 ——或许也是因为秦王世子那群人日日在她眼前嘚瑟晃悠的缘故吧。 “又在……吃瓜?”裴西岭走了进来,见赵瑾与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忽然就想起先前赵瑾曾说过的这个词。 见他回来,惜春等人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如今的夫人身边若有侯爷,是不需要她们的。 若没眼色留下,只会被针对。 赵瑾一笑:“近日的京城可好玩儿,叫人日日目不暇接,开心极了。” “我还不能叫你开心么?”裴西岭上前拥着她坐在软塌上,鼻尖相触。 赵瑾笑眯眯环住他脖颈,情话张口就来:“当然只你能叫我最开心,若有旁的八卦调剂,那就更开心了。” 裴西岭唇角迅速勾了一下,又道:“可你同我在一起,眼神却总不是看向我。”除了在床榻间。 “对着账本和书那不是必要么?”还能做废人不成? “便是你不做生意不读书,我也能养活你,叫你锦衣玉食,不必辛苦操劳。” 赵瑾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别的男人恨不得自己夫人持家有道,生财有方,能造出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倒不看重金银之物。”赵瑾笑着开口。 这可不是假话,就她说看见的那些夫妻,哪个不是辛苦持家还被男人视为分内之事?诚然男主外女主内也并不不对,可某些男人却可笑得很,既要光鲜体面,还要勤俭持家,媳妇儿多买根簪子都要指手画脚被内涵太过奢靡。 若看见赵瑾那些日进斗金的铺子酒楼那就更不得了,怕是恨不能她日日扑在账本里钱生钱钱生钱。 也就是上层那些女子自己有嫁妆有身份有底气,这才不必被男人掣肘拿捏,可普通人家的妻子却到底难做得很,更悲哀的是在这个年代连和离都是罪过。 裴西岭道:“男子挣前程功名和金银本就理所应当,哪里能叫女子操劳这些,不能给足妻儿衣食富足、日子无忧的生活本就是男子之过,哪里来的脸面叫妻子操劳赚辛苦钱?” 这发言的确大男子主义,不过赵瑾听见这话还是挺高兴的。 不是不用努力的松快,而是被人放在心上的愉悦。 她笑盈盈开口:“在我那个时代,夫妻是可以一同为未来奋斗的,并不一定要局限于哪个辛劳奔波,哪个坐享其成,我也愿意同你一起奋斗。” “这样自然别有意趣,只是——” 裴西岭还想劝她,却被赵瑾打断。 “你若心疼我操劳,便与我一同上进!” 裴西岭一愣。 赵瑾看着他道:“我毕生所求便是无止境努力奋斗,以求比现在的自己更强更好,这样人生才不算白活,你是我的爱人,是我将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我爱现在的你,更爱上进奋斗的你,你也愿意为我们的美好生活再上一层,是么?” 裴西岭眼睛极亮,立刻便点头。 他不见得听明白了赵瑾一番话,不过那句“爱人”“将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爱你”是听清楚了的。 赵瑾不知道他真的明白了没,只能继续循循善诱:“你能凭一己之力将继承的伯爵又升至侯爵的确很了不起,不过我觉得以你之才,成就绝不会止于此,侯爵并非顶天,平阳侯府也并非勋贵之首,话语权有限,可上升空间绝对不小,咱们不造反不叛变,在能力范围以内站到最高,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和理想的事么?” 裴西岭继续双眼发亮地点头。 赵瑾笑容更温柔了:“我喜欢站得更高更远,权利双收,你喜欢我,也一定愿意为我们的未来上进奋斗的,是么?” 裴西岭毫不犹豫点头:“当然愿意。”话落,他又看着赵瑾,定声开口,“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对你不是喜欢,是爱……我不知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怎样表露情意,可在我们这里,我心悦你与我爱你,从来都等量而重。” 赵瑾眼神也亮了起来,不过耳侧还带着些微热意,主动亲上了他。 裴西岭立刻回吻住她,气氛陡然升温,暧昧与柔情共存。 足足好半晌之后,赵瑾微喘息着推开了他,又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我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你都听懂了吗?” 裴西岭点点头,又亲了她一下,低低开口:“努力上进,青云直上。” “你便没有丝毫异议么?” 裴西岭一下又一下亲着她,忙里偷闲开口:“不必有异议,你叫我做,我做便是了。” 赵瑾眼神意外又窝心。 这就是老男人的魅力么? 还是爱情的魅力? 一个位高权重、精明敏锐的男人也会对这种低级pua深信不疑吗? 赵瑾想了想,抬手抚上他的脸,试探开口:“我与你心意互通,最是恩爱不过,可你要记得,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深爱着你的全部甚至灵魂,外头的人不过垂涎你的美色身体亦或身份权势,对你却全无真心,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看都不必看一眼。” 裴西岭接话,看向她的眼神满腔柔情:“我知道只有你真心对我,外头荣华权势迷人眼,叫人本心渐失,只你依旧如同最初,也对我付出良多……” ——嗯? 赵瑾一愣,不由细想自己付出了什么。 “你分明有那样开明鲜活的时代,却愿意为我留在这里,屈就后宅,你分明对权势不甚看重,却为督促我上进主动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你分明从未生育,却愿意为了我将三个孩子视如己出,我明白这世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无人比你更爱我……不,你是这世间唯一真心对我的人,我一直明白,也一直牢记你的付出,此生绝不辜负于你……” 随着他絮絮叨叨的表明心意,赵瑾眼神逐渐放空。 这样上道,显得她毫无用武之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己pua自己? 开了大眼了。 第262章 请太医 待到裴西岭一番深情告白结束,赵瑾面部表情恢复正常,却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愿意留在这里,只是因现代回不去,对你动情在其后。” 那话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为了他含泪放弃了回去的机会呢。 虽然对裴西岭动心的她来说,若现在有机会她也不会应,不过先后因果关系得搞清楚。 “还有谁告诉你我对权势不甚看重的?”赵瑾也是稀奇,“我就是个俗人,荣华富贵,权势名利,若有机会,我全都要……还有三个孩子,我既承了原主的身体和身份,对她的孩子上心也是正常,且这三个孩子皆拿我当生母对待,投桃报李,我也该对他们回以真心。” 裴西岭面色并未有变化,只是反问:“若现在有能回去的法子,你走是不走?” 赵瑾摇头:“不走。” “你喜爱权势,劝我上进,青云直上可对我毫无益处?” “自然有益。” “你对三个孩子是真心疼爱?” “当然是。” “他们可是我亲生?” “是。” “那不就是。”裴西岭轻笑一声,“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你心里如何想,可行动却尽皆偏向于我,叫我得利,这难道不算付出?” “……” 赵瑾震惊了。 你小子油盐不进啊! 这就是恋爱脑的世界么? “更何况你亦心悦于我,将我当成唯一的、携手白头的爱人,论迹论心,你都无愧于我,对我付出良多……我都记着。” 看着他郑重真诚的眼神,赵瑾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脑补虽然是病,可对于祖传恋爱脑来说也算基操了。 她赵瑾一生积德行善努力奋斗,这是她应得的。 想罢,她脸上笑容更大,重重亲了裴西岭一口,罕见的主动来了个深吻。 裴西岭立即回吻住她。 一吻罢,裴西岭紧紧抱着她,轻声开口:“从那样开明有趣的时代来到我们这个刻板守旧的地方,举目无亲踽踽独行,不知你该有多彷徨无助,枉世人对我赞誉加身,我却帮不上你分毫,能留住你的只有一腔赤诚爱意,叫你从身无拖累到接受我的三个孩子,从自由独立到只能终日困于后宅,更委屈你良多……我对你再好都不为过的……” 听着他一番话响起,赵瑾眼中也渐渐浮上些水光,唇角却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纵然她是个孤儿,可现代到底是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乍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代,哪里能没有悲戚无望? 还是这样封建保守的时代,叫她一身价值却再无自由身,她又岂无怨怼? 在现代她孑然一身,背后无依仗,哪里敢倒下,只能全力拼搏努力,只有钱能叫她安心,来到这里后更是如此,她甚至不了解这个时代,只能靠着不断加重砝码来安自己的心。 不是谁生来就是卷王,就愿意无止境奋斗拼搏,而是她所处的环境、她内心那单薄的安全感,叫她不得不选择为自己奋斗努力。 久而久之,连自己都要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和状态。 她心思一向藏的深,从前这里也没有能叫她敞开心怀的人,便只将情绪尽数埋在心底,每日笑脸度日。 却不想还有人会心疼她的迷茫和无助。 赵瑾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裴西岭的话不由叫她生出一股果然没看错人的欣悦。 她抬起头,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却在与裴西岭视线相交一瞬忽地一顿,由胃泛上一股恶心呕吐感,叫她忍不住偏头干呕起来; “呕——” 裴西岭吓了一跳,忙小心揽着她,眼神慌乱:“瑾儿——” 听到这称呼的赵瑾又是一僵,继而干呕的更厉害了:“呕——” “夫……夫人……”裴西岭慌忙开口,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对外吼道,“快去请太医!!叫府医!!”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惜春等人也顾不得规矩,忙进来伺候着:“夫人——” 赵瑾还在干呕,旁的感觉倒是没有,只胃里一阵阵的恶心感齐齐涌上来,叫她难受得很,只能捂着胸口半弯着腰,连眼角都激起了些生理性泪水。 惜春等人捧着漱口水和痰盂,还有热水站在一旁伺候着,脸上虽有担忧,可在看到赵瑾这模样时,还是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俱都有了猜测。 好半晌之后,赵瑾总算堪堪止住了胃里涌上来的那股反胃感。 裴西岭忙小心抱着她靠在自己怀里,惜春几人忙伺候她漱口,惜冬还贴心地端了一盘酸梅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裴西岭眉头紧皱,眼神担忧的看着她。 赵瑾眉头也皱着,眼角因为那不受控制的泪水泛起了红,瞧着颇有些可怜。 裴西岭眼里心疼更甚,抚了抚她眼角,再抬头看向门外的目光更冷了几分:“太医离得远,府医也没腿么?他们平日里便这样怠慢正院?” 惜春虽然也心疼赵瑾,但还是为府医说了句公道话:“禀侯爷,府医住在前院,距正院还有些距离,不过若脚程快些,一刻钟便能到了,奴婢使人再去催催。” 赵瑾拉了拉裴西岭的袖子,叫他别发火,然后将手伸去了那盘酸梅,待尝了一口后,终于将方才那股难受的感觉压了下去。 她不由多吃了几个。 府医是被惜夏匆匆拽来的,老胳膊老腿走到正房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饶是三月底的天还不算热,他额间竟也冒出了不少汗珠。 “快给夫人诊脉!”裴西岭像是看不到老人家跑的气喘吁吁似的,张口就是使唤。 惜夏也跑的直喘气,惜冬便顺势接手,一边拿着帕子给老大夫胡乱抹了抹汗,一边半扶半催着他快些上前给赵瑾把脉。 赵瑾有些不好意思,府医摆了摆手,也不含糊的就拿出脉枕和丝帕为她诊起了脉。 赵瑾还算淡定,不过裴西岭许是被她方才那动静吓着了,一直眼神沉沉的盯着府医,若老人家能开花,这会儿头上都能百花齐放了。 第263章 怀孕了?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 府医并未诊多久,就笑着起身拱手道喜。 一句话炸的赵瑾和裴西岭外焦里嫩。 身边的丫鬟倒是早有猜测,不算多惊讶,眉眼间也染上了喜气。 “……怀孕了?”赵瑾瞪大眼睛。 “正是,从夫人脉象来看,正好刚满一月。” 得到府医肯定的回答,她转头看向裴西岭,后者比她还懵,虽然坐在软塌上,瞧着却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呆萌感和毫不掩饰的惊喜之意,清冷人设崩了一地。 赵瑾嘴角一抽,转过了头。 怎么就忘了,这具身体那是妥妥易孕体质。 她与裴西岭这一个多月来虽不说夜夜笙箫……但也差不离了,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竟连避孕都忘了做,惜春几个丫鬟倒是知道怎么做,可在当下人认知里,怀了就生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赵瑾没有特意说过要避孕,她们自然当她默认。 而就她与裴西岭那频率……想不怀上都难。 别说裴西岭傻,她也傻眼了。 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生孩子这一项。 正在屋里陷入寂静时,外头一声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母亲如何了?怎得忽然请大夫?她身子可有大碍?” 说话间,双胞胎和裴羡先后都到了。 双胞胎在前院,能与在后院的裴羡前后脚进来,可见也是跑过来的。 几人进了门连礼都来不及行,忙看向赵瑾:“母亲您身子如何,大夫怎么说?” “……我无事……”赵瑾轻咳一声,脸瞬间红到了耳后根。 这话在小辈面前说出来都羞耻得很。 裴承州一把拉过一旁摸着胡子笑的府医:“都什么时候了还笑,针灸、开药,还是旁的什么,明大夫你倒是赶紧儿的呀!!瞧母亲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这究竟是何病症?!” 他话音落下,赵瑾咬牙瞪了他一眼。 就你叭叭会说话! 府医又笑了一声,连连道好,坐在一旁就写起了药方。 裴羡和裴承允到底有些脑子,见屋里人的模样就知道赵瑾没大碍,便只看着裴承州询问。 “保胎药?” 听到府医的解释,三个孩子也震惊了。 裴西岭这时倒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笑意明的晃眼,更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赵瑾不放:“对,你们母亲有孕了,刚诊出来,胎儿一个月,日后你们无事便少来叨扰你们母亲,叫她安心养胎。” 裴承州嘴都张大了,下意识看向赵瑾的肚子,眼里满是新奇有趣:“我们又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赵瑾回过神来,不知他这是接不接受,见府医正好写完了,想了想,便叫他们先退了出去。 “稍等。”裴承允拦住府医,温声问他,“敢问明大夫,我母亲脉象如何?胎儿是否健康?此胎可于身子有损?” “对对。”裴西岭如梦方醒,忙定定看向府医,眼里含着担忧,“究竟如何?” 府医老神在在:“侯爷和公子放心,夫人身子一向康健,脉象也稳健有力得很,没有大碍,而产子……自古女子产子,没有不损伤身子的,却都在可调理范围内,只要坐胎坐得好,月子里调养好,便无甚要紧。” 裴承允点头:“多谢明大夫。” 待到他们出去后,赵瑾按住欲说话的裴西岭,对三个孩子道:“我有孕……不知你们如何看?” 现代生二胎尚且都要问问一胎,更别说她家里还三个娃,且裴承允大抵是察觉到她不同的…… 不知他们会如何想。 “如何看?”裴承州一愣,“我们要如何看?这是您和父亲的孩子,不是该问父亲如何看么——” “儿子对稚儿无甚感觉,可若为弟弟妹妹,儿子很期待。”裴承允直接打断他的话。 父亲如何看? 父亲如何看你没长眼睛么,那傻缺一样的大笑脸是逗你玩不成? 裴承州和裴羡也反应过来了。 “三弟说的没错,那小玩意儿多有意思,多来几个都不嫌弃,母亲若无事尽管多生几个!”裴承州立即就咧嘴笑了开来。 裴羡也满是好奇期待的看着赵瑾的肚子:“这样小的弟弟妹妹,我还没见过呢,咱们都是一母同胞,又不拘旁人家什么庶出外室的,亲弟弟妹妹还能不喜欢么,母亲这问的什么话!”她难得嗔怪的看了赵瑾一眼。 赵瑾着重看了眼裴承允,当真从他眼神里没发现半点不情愿。 她不由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是扁平的,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存在了。 她是很期待有一个自己的家,可在接受三个孩子,后来也接受裴西岭后,她潜意识里就已经将这里当做家了,而这个孩子……她没养过这样小的孩子,甚至对如何做父母都不甚了解,若非当初穿来时这三个孩子已经长大,有了自主能力,她未必能做好一个母亲。 而现在……她真的有负责一个生命的能力么?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裴西岭轻声开口:“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赵瑾抬头静静看着他,想了半晌,不知想通了什么,忽然就笑着摇头:“没有,我也很期待这个孩子。”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养好这个孩子,不过她能确定的一点是若叫她现在放弃这个孩子,她是不愿意的。 那就够了。 不必纠结。 裴西岭脸上也浮上笑意,眼神发亮得看着她的肚子。 “这才对嘛。”裴承州也松了一口气,“好好的做什么不要呢,咱家还养不起不成?你们可不知道我瞧着李四那胖妹妹有多眼馋,这回可好,小爷我也要有个小玩意儿玩了,馋哭他们!” 他口中的李四正是户部李尚书家四公子,也是崔意的儿子。 崔意大赵瑾几岁,那“胖妹妹”正是她三年前所生,不过崔意似乎不怎么在外提起这个幼女,倒是尚书府的姑娘公子们对这个幼妹疼爱得紧。 “什么玩不玩!”裴羡瞪他一眼,“弟弟妹妹是用来宠的,给你玩?” “我也没说不宠嘛……”裴承州嘿嘿一笑。 他情绪是肉眼可见的高涨,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期待。 第264章 老来得子 不多时,太医也来了。 把过脉后,也说出了同府医同样的话:“夫人乃滑脉,已有一月身孕,不过前三月还需注意些,坐稳胎才是,恭喜侯爷与夫人添丁之喜啊。” 说着,他起身笑着拱手道喜。 裴西岭笑容亮得很,与他回礼:“多谢安太医。” 安太医到底见过大世面,固然对裴西岭这样笑意惹眼心下稀奇,不过面上却很是淡定。 “那我母亲身子可好?”裴承州问。 “夫人身子康健,从脉象来看,腹中胎儿也一切皆好,平日里只需注意着不要劳累,多歇息便是了,其余需要注意的事项,容微臣俱都写下来。” 说罢,安太医便缓缓坐下写了起来。 惜春等人伺候过赵瑾三回孕期,不过还是极其慎重地接过了安太医写的注意事项。 裴羡使了个眼色,她身边丫鬟便轻声向惜春要过纸,也誊抄了一份。 见状,裴承州也忙吩咐:“多写两份,我和三弟都要。” 丫鬟忙应是。 “三份。”裴西岭提醒。 “是。” 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安太医和府医都自觉告退了。 看着安太医的背影,赵瑾就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瞒不住。 某种程度上来说,京城和太医院是藏不住秘密的。 “自然瞒不住。”听到她喃喃自语的裴西岭道,“喜事自该一同分享,与大家同乐……不对,有孕前三月是否不能广而宣扬?”他忽地皱起眉头,再看向安太医背影的眼神就不太友好了,“请安太医回来——” “算了。”赵瑾拦着他,“这事瞒不住,传出去就传出去吧,正好省得我找理由拒绝那些帖子了。” 平日里送到她这里的帖子就没停过,有些还是拒绝不得的,怀了孕自要慎重些,古代的马车可不保险,当然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虽然她想要这个孩子,可古代医疗条件怎么样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不知她三十四算不算高龄产妇,到底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裴西岭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此时眉眼间的喜气都抑制不住。 “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喜形于色呢。”裴羡语带揶揄。 “老来得子,换谁谁不高兴?”裴承州笑嘻嘻接话。 裴西岭看了他一眼。 裴承允道:“不知母亲腹中是弟弟还是妹妹。” 裴西岭注意力又被吸引回来,眼神温柔地看着赵瑾的肚子:“不拘男女,都好。” “若如我与三弟一般是双胎,那便最好了。”裴承州抚掌而笑,“宋御史家那对双胎还是一儿一女,长得也像极了,父亲三弟保守了,为何只要一个?再来一对弟弟妹妹岂不极好?” 赵瑾瞪大眼睛看他。 好大儿,你是真不拿老母亲的命当命啊。 裴西岭却是眼睛一亮,看向她肚子的眼神更炙热了几分。 裴承允也难得被勾起了兴趣,被裴承州的话带了过去。 “你想啊,那小玩意儿多好玩,一个弟弟或者一个妹妹那都有遗憾,若是双胎,连男女都不同,岂不两全?咱哥俩儿人手一个,都犯不着抢了!”裴承州得意洋洋。 “那我呢?”裴羡忍不住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哪能抱孩子。” “我就小你们一岁多。”裴羡瞪了他一眼。 裴承允道:“我不同你们抢。” “可别嘴硬。”裴承州笑他,“到时候弟弟妹妹出来,抱得最放不下的指不定是谁呢。” 裴承允不置可否。 又哭又闹又不消停的小玩意儿,他躲都来不及,可不会上赶着找罪受。 裴西岭静静看着他们不说话。 娃谁生的没点数,老父亲还在由得着谁显眼? 此时正到晚膳时候,一家人便顺势一起用了晚膳。 自裴西岭先前自己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后,一家子就再没了约束,便是用膳时候也该吃吃该聊聊。 今日出了这样的喜事,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裴承州一张嘴更是没听过,一顿饭愣是吃了半个多时辰。 裴西岭只顾赵瑾,见她吃饱了就毫不留情的赶人:“你们母亲该歇息了,平日里也劳累不得,无事少说话,少叨扰。” 说到少说话时,他特意看了裴承州一眼。 点谁不言而喻。 裴承州也不生气,笑着应下,三人先后离开。 见裴西岭要扶着自己起身,赵瑾道:“不用这样小心,还未显怀,我也没有什么不适,只同平常那般行动便好。” “那怎么成?”裴西岭神色顿时严肃,“你现在是双身子,不可轻忽大意。” 说罢,他扶着赵瑾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坐下歇了会儿,便要扶她去沐浴。 被赵瑾拒绝,他正色开口:“水池太滑,若摔了怎么好?那对得起你腹中孩子么?” “我叫惜春来……” “她能下水及时接住你么?她反应有我快么?她有我力气大扶得稳当么?她有我伺候得好么?” ……什么话这是。 裴西岭接连的反问叫赵瑾嘴角一抽,摆摆手由他去了。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眼睛一闭一睁就过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耳房门打开,赵瑾身着里衣被裴西岭抱出来坐在床边,仔细为她擦着头发。 裴西岭嘴终于停了会儿,赵瑾耳朵也总算清净了片刻。 待两人头发擦干,裴西岭熄了几盏灯,小心扶着赵瑾躺下,然后自己躺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赵瑾都快没脾气了,谁家怀孕是把媳妇儿照着废人养的? 他不要太离谱。 正想着,小腹上忽然覆上一只手,轻轻摸着那此刻还未显怀的地方。 “今日乍逢惊喜,我竟有些回不过神,此时此刻才有了些真实感。”裴西岭的声音低低响起。 赵瑾唇边泛起笑意:“我也没回过神呢……再有九个月,他就要出来了。” “他们。”裴西岭提醒她。 “你还真将州哥儿的话当真了?” “不是当真,我也愿如此。”昏暗的灯光下,裴西岭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若当真一儿一女,便是极好。” “……你觉得是便是吧。”反正又不是在你肚子里,还能真被你念叨出来龙凤胎不成? 裴西岭又道:“今日……你可反感我叫你瑾儿?” 赵瑾一愣:“……没有啊。” 只是这人闷骚,平日只在床第间叫她瑾儿,方才乍然听他叫这个称呼,她有些惊讶,吐得便更厉害了些。 “那便好。”裴西岭松了口气,贴着她耳边又低低叫了一声,沙哑而性感,“瑾儿……” 赵瑾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是被恶心的,只是……嗯,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心都酥麻一片那种吧。 第265章 这孩子脑子也坏了 翌日,赵瑾缓缓从沉睡中醒来,下意识揉了揉昏沉的脑子。 “夫人醒了?” “啊——” 赵瑾短促地叫了一声,被吓了一跳,翻了个身便看到了惜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呀,吓着夫人了?”旁边的惜春一脸歉意。 赵瑾缓了一口气:“你们在我床边做什么?” “侯爷说他上朝早,不能伺候夫人,您身边又离不得人,所以从今日起,但凡他出门上朝,便换奴婢们守在您身边。” “……” 赵瑾揉了揉眉心,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一想想被人目不转睛一脸慈祥盯着你睡觉……搞不好就是恐怖片了。 她闭上眼睛缓了片刻便准备起身。 惜春与惜夏忙上前伺候,比平日里还要夸张。 待到洗漱梳妆妥当后出去,裴羡已经坐在外间看书了,赵瑾这里备着她常看的书,她每日来请安或是陪赵瑾的时候就看这些书。 见赵瑾出来,她眼睛一亮立刻上前,行完礼就接过惜夏扶着赵瑾:“母亲昨儿睡得可好,弟弟妹妹怎么样?” 赵瑾笑道:“都好,你可放心。” 坐下后,裴羡一脸好奇向往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昨日她便想摸的,可父亲却一直占着位置不放,叫她都没找着机会。 ……不过也不怪父亲,她摸着似乎感觉是不一样。 手还舒服得很呢。 赵瑾一脸无语地看着她的笑脸,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上好的浮光锦制成的衣裳,摸着能不舒服么? 这孩子脑子也坏了。 两人用过了早膳,惜夏这才说起外头的事给她解闷。 除去依旧被秦王世子那群纨绔少爷找事的八皇子府添足笑料,也就是赵瑾有孕的事叫人意外了一下。 安太医出诊瞒不过有心人,平阳侯府大晚上请太医更惹人注目,所以不消多时平阳侯夫人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对此倒是没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大齐讲究多子多福,如赵瑾一般年纪,甚至比她年纪更大的女人,只要能生那也没有不愿意的,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再多个倚仗。 也不得不叫人感叹一声平阳侯夫妻情深老来得子,还有赵瑾当真有福气罢了——三子一女在旁人家不稀奇,可若这四个孩子都是正妻所出,还没有庶子庶女碍眼,就足够叫人艳羡赵瑾命好了。 夫君不纳二色,自己肚子又争气,眼见着又要再添子,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还有不少人暗地里嘀咕着怪道当初安阳郡王宁愿顶着冒犯忠烈的名声都要强娶赵瑾,旁的不说,能生这点是绝对没错了,这对无子的安阳郡王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力不言而喻。 有那不嫌事大的还特意留心了安阳郡王府,果然听说前院碎了不少茶盏古董,更有不少下人无端被罚。 ——显然郡王爷心里也不痛快呢。 侯府这边,皇后的赏赐也下来了,是从秀姑姑亲自送来的。 她看着赵瑾的肚子笑得高兴:“到底是夫人有福气,皇后娘娘知道后高兴得很呢,忙叫奴婢送药材补品来了,也叫奴婢叮嘱一声,前三月最是紧要,夫人身边伺候的可得警醒些,也莫要出门了。” 赵瑾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我知道的,待坐稳胎,我再去宫里陪她说话。” “还去什么。”从秀姑姑嗔怪道,“夫人先保重身子要紧,有孕不能轻忽,若无事您便静心在府中养着,来日方长,并不急在一时,您若不顾身子进宫,皇后娘娘可要生气了。” 赵瑾失笑,迎着她不赞同的眼神,不由点头应是。 “夫人,老夫人到了。” 这时丫鬟上前禀报。 说话间,赵夫人已经走到院门处了。 从秀姑姑笑着同她见礼后便回宫了。 赵夫人面带笑容地目送她离去,这才同赵瑾进去。 “自羡儿后你便再没了消息,原以为便就这几个孩子了,却不想十三年了,你竟又有了身子。”赵夫人坐在她身边开口,“如何?太医怎么说?” 赵瑾笑道:“太医说我身子康健,脉象也稳健有力,没什么大问题,只需好生养着即可。” “那便好。”赵夫人点了点头,“你年纪到底不同年轻时候,只记着万事小心,安生养胎……有孕也好,多子多福,你与女婿膝下是单薄了些,这个不拘是男是女,都好。” “我晓得,这个孩子来的意外,也吓了我一跳呢,不过的确是好。”赵瑾眉眼含笑。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可见人的命都有定数,走了一个便来一个,你命中该有四个子女。” 这是说裴承志。 赵瑾摇头道:“说他做什么,晦气。” 赵夫人也反应过来,那位干尽畜生事,的确够晦气了。 她没再提这茬,转头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封信:“呶。” 赵瑾接过:“这是?” “阳哥儿写给你的。”赵夫人眼中隐含嫌弃,“听到你有孕的消息后,他闹着也要来,好悬叫他媳妇儿劝住了,便回书房写了这封信,以贺添丁之喜,托我带来给你。” 赵瑾嘴角一抽:“劳烦母亲帮我带声谢。” 她本不想现在打开信,不过看着赵夫人时不时瞥一眼还故作不在意的模样,到底是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母亲可要瞧瞧?” 赵夫人矜持地点了点头。 两人凑在一起看完。 赵瑾还好,赵夫人脸上的嫌弃直接都懒得掩饰了:“这孩子果然脑子不大好使,不过你何时竟同他成了……知音?” 还高山流水,人生伯乐? 孩子脑子糊涂也就算了,什么时候还学会溜须拍马那套? 第266章 闷葫芦可无趣得紧 迎着赵夫人狐疑又复杂的眼神,赵瑾轻咳一声:“约莫是因着先前我叫他写书的事吧。” 闻言,赵夫人也反应过来,继而脸色一言难尽。 傻孙子呦。 被卖了还给人倒数钱,他那对爹娘的精明劲儿是半点没学去。 赵瑾顺势也多说了几句:“不过阳哥儿文采倒当真不凡,写出来的书也新颖有趣,前日他的第一本书已经放在书肆售卖,颇受客人们青睐,成绩很不错,只需再加大力度宣传一二,他的书不说家喻户晓,至少也能受人称颂,流传甚广。” 赵夫人有些意外:“当真?” “我骗母亲做什么?您若不信,只管回去看看阳哥儿的书,的确令人耳目一新,我书肆里的读书人都夸好呢。” 见赵瑾信誓旦旦,赵夫人恍惚着终于接受自己傻孙子还有一技之长的事实。 毕竟赵老爷旁的不说,读书是当真有一套的,赵大哥那样的朽木都被他给雕琢成了进士,赵永阳却比他亲爹还不如,所以在赵老爷断言他此生只能止步秀才时,她便信了。 他们这种文人之家,不会读书就已经废了一半,赵永阳身子骨弱意志力也不坚定,从军更是异想天开。 她原以为这孙子就折手里了,未想竟还真叫赵瑾给开发出来了一技之长。 ——别说写书名声不好听,在她看来,同样是跟笔杆子打交道,赵永阳好歹不算辱没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不算如从前那般荒废度日。 她已经不求孙子加官进爵,大富大贵,只愿他不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坐吃山空就好。 赵瑾见她听进去了,笑容更深了些:“是与不是,母亲只管回去看看就好,阳哥儿如今只是开始,只需再雕琢雕琢,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成就,他在外写书也只用的笔名,不会与赵府长孙有丝毫牵扯。” 赵夫人淡定点头:“合该如此,待他名号传遍大齐,人人追捧之时,再袒露身份最好。” 赵瑾微微挑眉:“我也如此想。”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富贵不回乡,如锦衣夜行。 若赵永阳当真有那一日,还是袒露身份来的痛快。 现在且先苟着吧。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午膳时,裴西岭也回来了。 “小婿见过母亲。”他恭恭敬敬对赵夫人行了一礼。 赵夫人比赵老爷端得住,淡定点头应了。 赵瑾意外道:“你今儿怎得回来的这样早?”他最近可都是忙的临到晚膳才回来的。 裴西岭对她说话的语气轻柔了许多:“皇上体恤,允我回府用过午膳再去议事。” 赵瑾嘴角一抽,可别是你找人家皇帝求来的吧。 这脸得要。 因着赵夫人在,裴西岭只能眼巴巴又满含慈爱的盯着她肚子瞧了又瞧,直到午膳摆好。 “今儿没外人,咱们一家子便一道用吧。” 赵瑾已经叫下课的裴羡过来了,赵夫人和裴西岭都没意见。 四人一起在桌前落座,裴西岭可算能挨着赵瑾衣裳边了,在桌底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一旁的裴羡眼角一抽,忙转头当没看到。 一顿午膳也彻底叫赵夫人刷新了对裴西岭的认知——其实也不过是裴羡他们每日见惯的盛汤布菜温声嘱咐,在听到裴西岭更已经将太医的种种嘱咐牢记于心后,她眉眼间的满意都明显了三分。 用完午膳后裴西岭就要出门了,同赵瑾说完话后他对赵夫人躬身一礼:“瑾儿有孕,府中却无长辈照应,母亲平日若无事,烦请多来陪陪瑾儿,咱们也好有个主心骨,小婿感激不尽。” 赵夫人笑意盈盈开口:“我省得,女儿有孕,做母亲的还能不来照应不成?” “多谢母亲。” 赵夫人微微颔首。 便是他不说赵夫人也要常来,不过有个态度到底叫人舒心不少。 看着裴西岭的背影消失在院外,赵夫人拍了拍赵瑾的手:“原以为这是个冷心冷清的,却不想人年纪大了,倒是知道心疼媳妇儿了,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她语气意味深长,叫裴羡都掩唇笑了起来。 “外祖母说的正是呢,父亲平日里真真是拿母亲当眼珠子似的,便是我们兄妹三个加一块怕都比不着母亲一个手指头呢。” 她语气揶揄,赵瑾也轻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 赵夫人倒是眉眼生笑,慈爱地看着裴羡:“咱们羡儿日后择婿也按这个标准来,不过性子就不必同你父亲一般了,闷葫芦可无趣得紧。”更别说这闷葫芦还古板得要死。 “也小心着别找你外祖父这样的,整日掉书袋子烦都要烦死的。” 裴羡偏头笑道:“可我瞧着外祖母乐在其中呢。” 赵夫人眼一瞪,裴羡立即笑着告饶。 三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裴羡便回自己院子去上课了,赵夫人则继续陪着赵瑾。 听闻赵瑾有孕送来贺礼的不少,周念慈母女和崔意更是亲自上门道喜,正院热闹了许久。 直到半下午,赵夫人才离开。 赵瑾也不知怎得,觉得困倦疲乏得很,所幸就着软塌,一歪头就睡了过去,惜春忙拿过薄被给她盖上。 许是孕妇当真嗜睡,赵瑾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一睁开眼就是裴西岭坐在她身边的身影,室内烛光昏暗,裴西岭却手里捧着一本书,腿上还散落着好几本,此时他正一手拿书,一手执笔,在写写画画着什么。 赵瑾稍一动作他就察觉到了,忙放下书:“你醒了?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赵瑾想要起身,裴西岭忙扶着她起身靠在自己怀里。 她看了眼外头黑透的天色:“我竟睡了这么久么,怎得都不叫我?” “太医说有孕易嗜睡,不必强行叫醒你。”裴西岭将她脸颊边发丝拂去一旁,“你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并不算久。” “你何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 那就是她刚睡不久就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他腿上的书,不赞同道:“你想看书,去书房看便好,或是将屋里灯多点几盏,这样很费眼睛的。” “我没看书。”裴西岭拿起一个小册子翻开,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在给孩子们起名字。” 第267章 侯爷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阑梦啊 赵瑾一愣,凑上前瞧了瞧。 好家伙,就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记了小半本册子,男孩左侧女孩右侧,连每一个名字的出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赵瑾粗略看了看,发现都还挺好听,寓意也不错。 人虽然没啥文化,不过好歹会看书找字。 “怎么样?”裴西岭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期待。 赵瑾点头:“不错,都很好。” 没等裴西岭笑容泛起,赵瑾又拉下脸道:“那也不是你抹黑看书的理由!眼睛还要不要了!” 裴西岭摸了摸自己眼睛,从善如流开口:“以后不会了。” 他们说话间,惜春几人已经进来点灯了,屋子里也终于亮了起来。 “州哥儿他们回来没有?” “回来了,见你睡着,我便免了他们的请安。” 赵瑾点了点头,漱过口后就叫他们摆膳,头发就那样披散着,反正梳了一会儿也要解。 膳后裴西岭本想如昨夜一样同她说说话沐沐浴,谁想赵瑾刚吃完眼睛就又睁不开了,只坐那就瞧着昏昏欲睡,顿时给他什么心思都给吓没了,忙上前扶住她免得她真栽倒。 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无奈,只能给她简单擦过身子后就抱着她入睡了。 翌日赵瑾醒来时依旧对上的是惜夏面无表情的脸。 她尽量保持淡定,洗漱梳妆用膳一气呵成。 “夫人,安阳郡王府的人来了。”惜冬皱着眉头,一脸惊怒。 赵瑾眉梢微挑:“还有呢?” “还有……他们带了一位貌美女子,似乎是……送给侯爷的。” 赵瑾一脸意外。 安阳郡王这是打还没挨够? “怎么说?” “他们倒是晓得扯块遮羞布,只说此女曾受侯爷恩惠,安阳郡王感念她一片赤诚之心,特意送她来向侯爷报恩。” “这样么……”赵瑾若有所思。 见她没生气,惜冬松了口气,愤愤开口:“夫人不必理会他们,奴婢瞧他们就是闲得慌,等侯爷回来,安阳郡王必定没好果子吃,咱们不同没脑子的一般见识!” 赵瑾还是慢半拍的点头。 原以为这一日又要这样咸鱼过去,不想还是有乐子上门呢。 知道她孕期无聊,这样费尽心思给她乐子瞧……安阳郡王好人呐。 “王府来了谁?” “是屈管家。” 也是老熟人。 赵瑾压根儿没准备理他,只道:“他愿意候着那就候着,想走也不必拦。”晾晾他,也叫他脑子清醒清醒。 “是。” 惜冬下去后,屋里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一般在寻常人家,正妻有孕男人去睡妾自然没什么,甚至贤惠的正妻还会主动安排通房妾室,可平阳侯府是什么情况谁不知道? 那后院就一个正妻,平阳侯夫妻鹣鲽情深更是经过满京认证的,安阳郡王是吃错药了么,上赶着找虐? “安阳郡王脑子也被门夹了么?”惜夏也无语。 “他可没胆子给我们添堵。”赵瑾道。 “夫人的意思是……” “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安阳郡王自上次被裴西岭收拾过后,那是见着都绕道走的——别看有些人冠着大齐国姓,郡王之尊,但背地里是真怂。 就他这脑子,不躲着平阳侯府就算了,还上赶着结交?没人怂恿他什么都不敢干。 他但凡有这本事,安阳郡王府就不会只是个毫无实权混吃等死的宗室。 赵瑾猜他多半是上回被裴西岭吓着,被有心人稍加挑拨,想送个女人来“化干戈为玉帛”了。 枕边风到底是好使的。 就是不知背后是谁了。 “先去查查吧。” “是。” 屈管家也没坚持多久,见平阳侯府礼数周到却迟迟未有人接茬,便带人告辞了。 “真走了?” 刚进来的惜春脸色不太好看:“他自己走了,将那女子留在了侯府外,想来是打着在外等候侯爷的主意。” “奴婢这便将她打出去!”惜夏柳眉一竖,“夫人放心,奴婢不会留人把柄,也必定好好招待招待她!” “不必,她爱等便等。”赵瑾摇头。 若今日她动手,旁人只道是她善妒不容人,该送女人照旧送,只有裴西岭态度明确才能叫他们偃旗息鼓。 一个时辰后,那女子的身份也查出来了。 “连翠楼的花魁?” 惜夏道:“正是,您还记得当初甄公子欲对付段卓时,在连翠楼设下的局么?当时正是连翠楼新花魁亮相之日,吸引了不少人来,这女子正是当初那花魁,名叫阑梦……据闻卖艺不卖身,至今仍是清白之身。” “她如何与安阳郡王搭上线?” “具体的还未查出来,眼下只知是安阳郡王去连翠楼听曲,偶然得知阑梦与侯爷的渊源,这才为她赎身,送来侯府。” 赵瑾眉梢微挑:“什么渊源?” “……” ——平阳侯府门外。 “侯爷——” 阑梦看见不远处打马而来的人,瞬间眼睛一亮,忙上前拦在马前。 马儿嘶鸣一声,堪堪在离她方寸之间停下。 阑梦脸色微白,手都有些颤抖,想来也是怕真的葬身马下。 裴西岭握紧缰绳,看向她目光冰冷:“你是何人?缘何拦我前路?” 阑梦愣了一下:“侯爷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阑梦啊……” 裴西岭眉头皱起:“本侯在问你,缘何拦我前路?” “我……我是来找侯爷的啊……”阑梦终于回过神来,眼中浮上盈盈泪水,“奴家名唤阑梦,三年前侯爷在清河曾救我于山匪手下,为我寻医问诊,侯爷当真不记得了么?” “……你听不懂人话么?”裴西岭眉头拧的更紧,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白痴,“罢了,若无事便让开!”说罢,他调转马头就要从她身边离开。 阑梦忙又拦在马前,这回总算是听懂了:“侯爷留步,我长途跋涉不远万里追着您来到京城,只为报答侯爷救命之恩,我……我当年——” “本侯一生救人无数,从来施恩不望报!” 裴西岭冷声打断她,马头一转瞬间就从她身边跃了过去。 “啊啊啊——”阑梦被体型庞大的马儿吓得脸色惨白,腿软的跌倒在地。 第268章 烂桃花 见裴西岭策马离去,阑梦顾不得手上的擦伤,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起身跑了过去,再度拦在马前。 她奔得极快,这回是真的与马头相接触。 若非裴西岭反应快,拽着缰绳将快速将马拽去一边,叫马头与阑梦擦身而过,那下一瞬落在她身上的就是马蹄了。 阑梦脸上已经没有意思血色了,身子更僵硬得不行,应是还未从这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来。 裴西岭眼神彻底冰冷,毫不迟疑地抽出长剑,直抵向阑梦脖颈间,声音也冷硬得没有丝毫温度:“说!究竟何人指使你陷害本侯草菅人命?” 这帽子就大了。 脖颈上抵着长剑,阑梦脸色彻底凝固,颤抖着声音回答:“没……没有人指使我,我当真只是念着侯爷救命之恩,一路从清河追来京城,途中更遇歹人,被卖入青楼,辗转两年,幸而偶遇安阳郡王,王爷怜惜我的遭遇,这才为我赎身,将我送来侯府,以报侯爷救命之恩……” 裴西岭眼眸微眯:“安阳郡王?” 很好。 不论这阑什么梦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势力,安阳郡王绝跑不了。 阑梦不知不觉已满脸泪水,梨花带雨不外如是,也的确是个美人:“我知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不敢求侯爷怜惜,只愿留在侯爷身边为奴为婢,以报救命之恩……只要看着侯爷平安喜乐,阑梦便满足了……” 说罢,她抬头直直看向裴西岭,潸然泪下,眼中浓烈情意与隐忍交织,任谁看了都要怜惜拜倒于美人的痴心之下。 裴西岭眼神却丝毫未动,只收回长剑,冷声开口:“转告你身后的人,不必白费心思,若再敢送不三不四的人来我平阳侯府,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不是……侯爷您误会了……” 阑梦还想解释,裴西岭却没心思再听,马鞭狠狠一甩,马儿一声嘶鸣,立即往前奔去。 “啊——” 阑梦躲闪不及,直直被掀翻在地,本就擦破的双手雪上加霜,瞬间血珠直冒,掺着地上灰尘,更显素白柔嫩的手脏污可怖。 她转头看向已经策马进府的人,眼中不甘尤甚。 裴西岭在前院沐浴更衣后才回了正院。 “呀,美人在外,侯爷竟回来的这样早么?” 裴西岭愣了一下,颇有些手足无措,立即将手里一堆油纸包递给惜春,上前就想将赵瑾抱在怀里:“她想拦着我,我只同她说了几句话,回来得晚是方才在前院沐浴更衣。” 赵瑾避开他的手,眉梢微挑,只看着他不说话。 裴西岭不明所以,只能解释:“我当真不认识她,她背后的人我已经去叫常昆查了,有消息一定先告知于你。” “不认识?”赵瑾缓缓吃了颗酸梅,“我瞧人家对你可熟得很呢,清河英雄救美么?” 裴西岭蹙起眉头,努力回想着:“我三年前的确去过清河,当时是奉命暗查,沿途瞧见山匪抢劫便顺手灭了,将山寨里的人也救了出来,这女子我的确没印象,当时救的人太多……” “那寻医问诊?” “山匪凶悍恶毒,受伤的人不少,我便叫底下人去请了几个大夫过去。”裴西岭老老实实解释,“待当地府衙的人到了后我便没再管,带人离开了,第二日便回了京。” 赵瑾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她查到的阑梦的确是清河人,也是一年前被卖来京城的,所以裴西岭可能还真救过她。 见她不说话,裴西岭却误会了,忙道:“我当真与她素昧平生,毫无瓜葛,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我当然信你。”赵瑾诧异地打断他,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认真起来了。 那阑梦一看就有问题,她又不傻。 裴西岭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定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眼神颇有些委屈:“你不说话,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你惹了烂桃花,我连脸色都不能摆了么?”再说她那压根儿都不算甩脸子好么。 “当然能。”裴西岭迅速回道,“无论何时,你都能摆脸色给我瞧,若还不高兴,打我骂我都使得。” 赵瑾笑眯眯摸了摸他的脸:“我怎么舍得。” 裴西岭立刻便高兴了,紧紧抱着她,一手向下抚上她的小腹:“他们今儿有没有闹你?” “能不闹么?”说起这个,赵瑾也萎靡了些,“吐了好几回了,好歹酸梅能稍微压着些。” 自从被诊出有孕开始,她孕吐就一日严重过一日,有时还不止是干呕,直叫人要将胃里倒空为止。 在这之前,她从不知道怀孕会这样难受。 一想到这样的状态还要维持将近九个月,她就有些绝望。 见她这模样,裴西岭心疼极了,轻揽着她,忙叫惜春将那些油纸包拆开。 “我今日去太医院问过,太医说孕吐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等过了三个月,坐稳了胎就不会了……他们不肯给我缓解药方,说什么是药三分毒,只叫我多买些酸梅酸枣,说应该能压制些孕吐。” 赵瑾偏头看去。 惜春已将油纸包都拆开了,里头果脯酸梅不一而足,闻着倒是挺开胃。 裴西岭捻了一颗送到她唇边:“先尝尝看?” 赵瑾张开唇含在嘴里,酸味顿时在嘴里破开,对从前的她是酸倒人的节奏,可对如今怀孕的她来说却刚刚好,尝久了还挺好吃。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裴西岭也松了口气。 喜欢吃就好。 他又捻一颗喂她:“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买给你吃。” “你买的够多了,能吃好几天。” “怎可吃隔夜的东西?我日日买新鲜的给你吃。”裴西岭蹙起眉头。 赵瑾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嚼着酸梅,半晌后才道:“你喜欢买就买吧。” 第269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裴西岭陪她用完午膳就又出门了。 还留下了两个丫鬟……或者说是侍卫更合适。 赵瑾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站着的两个丫鬟装扮,容貌普通的女子。 这两人身量比普通女子要高上一些,腰背笔直站姿如松,底盘也稳得很,细看双手上满是茧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们从前是在暗处给侯爷办事的?” 叫武燕的女子回道:“回夫人,正是,属下两人从前多数时间都在庄子上。” 赵瑾点了点头。 “你们除去武艺高强,可还会旁的?” “属下会医。”武燕开口。 “属下听力较好。”武雪开口。 赵瑾微微挑眉,能叫她专程说这一回的,应该不会只是“较”好吧? 她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凉亭:“若有人在那边说话,你可能听得清?” 武雪偏头看了一眼,语气笃定:“回夫人,能听清。” 将近二十米…… 这技能挺实用,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 赵瑾同武燕和武雪简单交流了一会儿,做了个大概的了解后就将这两人留下了。 这时裴西岭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去了安阳郡王府?” 赵瑾也不意外,安阳郡王纯属欠虐。 “安阳郡王可好?” 惜夏唇角微勾,似乎在憋笑:“郡王好极了,咱们侯爷感念他一片好意,特意投桃报李,也送了两个女子给安阳郡王呢。” 送安阳郡王女人? 那是在奖励他吧? “两个女子?” “是,这是侯爷特意命人挑的,膀大腰圆,极好生养,最年轻的那位都生了四个儿子呢。” “……嗯?”赵瑾一愣。 惜夏解释道:“这两位年近四十,皆是寡妇,听说性格泼辣,名声也不大好……常管事说他是特意找的这两位,咱们不做那逼迫良家女子的缺德事,这二人一个曾与亡夫吃小叔绝户,逼死弟妹,将侄子侄女买给大户人家做下人,叫孩子惨遭虐待而死,一位仗着身量高力气大在家作威作福,与村头无赖不清不楚,逼得婆母丈夫郁郁在心含恨而终,都不是好东西,合该配安阳郡王!” 赵瑾目瞪口呆。 “当然常管事也是征询过她们同意的,知道能去郡王府,两位都很是兴奋激动,忙不迭催着常管事呢。” “……” ——用魔法打败魔法? 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赵瑾眼神微妙。 送两个这样的女人给安阳郡王,赵瑾相信他更愿意被打一顿。 “安阳郡王收了么?” “自然收了。”惜夏这回也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了,“安阳郡王苦心求子多年,满京皆知,咱们侯爷一番苦心,特地送了两个好生养的给他,他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推脱?” 赵瑾不由点头:“也是。” 上回是安阳郡王做的实在过分,又恰逢裴西岭携战功归来,图尔亡国,举国欢庆,大家这才没计较他殴打宗室郡王一事,连御史台也罕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这回却不能光明正大揍人了,在外头看来,安阳郡王送个美人也实在不至于再招来一顿打,所以膈应他就很好。 礼尚往来,安阳郡王送一个,裴西岭就送两个,如此体面知礼。 “听常管事说,安阳郡王含泪收下,显然是感谢极了侯爷的,还特意保证一定厚待这二人,必不辜负侯爷一片好心。” 赵瑾抿唇笑着:“甚好。” 与此同时,外头也知道了裴西岭干的事。 同赵瑾一样,大家刚听到的一瞬间目瞪口呆,从来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两个膀大腰圆,面貌丑陋的四十岁寡妇……安阳郡王真的会谢。 知道安阳郡王送美人时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若裴西岭没有拒绝,那他们就好操作了。 若有意示好有所求,美人钱财便是最佳,若与平阳侯府不对付的,甚至某些政敌,美人计就更好用了,安插细作毫不费力。 他们原以为就是收与不收两种结果,谁知道裴西岭愣是来了个最骚的骚操作,叫人懵逼了好半晌。 有好事者知道他送的是寡妇,立即就铆足了劲儿想从这点下手参他一本,可在知道这俩寡妇的所作所为和丰富战绩后就无语了,这时安阳郡王府也传出是这两个寡妇仰慕安阳郡王已久,偶然被平阳侯得知,便特意帮其一把,成全她们一片痴心的传言。 甚至安阳郡王本人也很乐意,都感动哭了。 大家就……嗯,尊重,祝福,锁死。 晚间裴西岭回来,便迎上赵瑾和孩子们复杂的眼神。 “怎么了?”裴西岭眼神不解。 “干得漂亮!”裴承州一拍手掌,满脸赞赏。 裴羡也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父亲妙计实在畅快。” “羡儿,听说安阳郡王送来的那女子年方二八,貌美娇小。”裴承州觉得她说得不太准确。 “可无论她年纪如何,外貌如何,性情如何,对父亲来说都无甚差别,甚至比安阳郡王收那两个寡妇更膈应排斥呢。” 外貌从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对一个不纳二色且深爱妻子的男人来说,无论是天仙还是无盐女,都不在他眼中,送什么女人都是恶心他。 闻言,裴西岭极其赞赏地看了裴羡一眼:“羡儿通透,的确不愧……小棉袄?”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征询的目光看向赵瑾,后者含笑点头。 裴承州也赞同点头:“倒是我想茬了,对旁的男人来说这是享受,对父亲却未必。” “对二哥来说也是享受么?”裴承允问他。 “怎么可能!”裴承州瞬间反驳,“你二哥身心都是你二嫂的,哪能叫旁的女人染指半分?” 裴承允轻笑一声。 赵瑾眼神欣慰。 看来傻儿子与周念慈的感情进展很是顺利,也不枉他三天两头送礼物约见面,还盯着周太傅的死亡凝视赖人家家里不走,鞍前马后刷好感度了。 裴西岭在赵瑾身边坐下,没再提安阳郡王:“允哥儿的婚事,可有人选了?” 赵瑾摇了摇头:“还没有。” 裴西岭轻拧眉头:“还是早些定下吧……罢了,你身子重,便我来选吧。” 赵瑾一顿,轻叹了口气。 好吧,她是看着三儿子自己好像不愿意,加上暂时也没找到合适的,便拖了拖。 不知裴西岭是因着朝局权衡,还是自己陷入爱河也见不得旁人单着了,一定要给小儿子定下……那就找吧。 第270章 阑梦背后的人 因为怀孕养胎,赵瑾安静了一段时间,堪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平日里就看看账本,给锦绣坊等一系列铺子提些经营建议,安安心心日进斗金,看着小金库日渐丰厚。 她也已经盘算着开分店了。 锦绣坊早已名扬京城,更有不少外地官宦商户闻风来买,所以她预备在直隶和接近京城的通州先开,等稳定后再逐渐向外扩张。 还有文来书肆在甄思文的经营下已经逐渐由亏转盈,再加之这书肆特殊的作用,朝局愈发复杂,开分店势在必行,她准备先在直隶、通州、江南和陇西等要地各开一家,慢慢发展着。 从她去年三月穿来,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前期基础打得够牢,足够底气和实力向外扩张。 她慢悠悠翻着账本,眼神满意极了。 她果然没看错钱百万。 “告诉钱百万,直隶和通州的分店可以开始筹备了,陇西和江南那边,他挑出些得用的,拿着银票便先去先准备起来吧,能快就快。” “是。”惜夏点头,转身出门传消息了。 赵瑾看完了账本,便又拿过手边的《孟子》看了起来。 惜春忍不住道:“夫人今儿看了一上午的账本和书了,不如先吃些茶果点心,休息片刻?这样下去仔细熬坏了眼睛,也累着小主子。” “没关系。”赵瑾摆摆手,“这叫胎教,你别看他们现在还这样小,可对外界是有感觉的,我看过的书,听过的乐,都会叫他们愈发聪明敏锐。” “还有这样的说法么?”惜春眼含惊讶。 “当然了!”赵瑾肯定点头。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问:“咱们府中为何没有养歌乐师舞姬?”她瞧着似乎有些宗室勋贵都养着的。 “听闻原先是有的,只是后来侯爷称靡靡之音,不可蛊惑人心,以持身清正为由将其遣散了。” 赵瑾沉默了一瞬。 惜春又道:“奴婢听绣房的安嬷嬷说,当时可气坏了老侯爷和老夫人呢,二老爷等人也不同意,只是一家人都没拦住当时年仅十岁的侯爷,还被他臭着脸训了个遍,在那之后咱们侯府连戏台子都是在老侯爷和老夫人过寿时才搭。” 赵瑾慢吞吞点头。 嗯……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十岁当了侯府的家,可把他给能耐坏了。 “对了,夫人问这个做什么?”惜春不解。 “我要听曲,赏舞。”赵瑾平静开口。 “这……侯爷……” 她还没说完,赵瑾的吩咐就下来了:“你去安排……算了,直接去画楼南畔提人吧。” 那里的曲子偏现代风,她可以追忆一番。 “……是。”惜春只能应下。 随着画楼南畔的知名度打出去,里头的曲子和舞,还有赵瑾后头排演的话剧都极受京城人青睐。 在秦王府请了一回画堂南畔的乐师舞姬进府后,京城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勋贵世家纷纷效仿,画堂南畔进府排演的酬劳已经被抬至一个新高度,甚至许多府邸已邀请到画堂南畔的乐师话剧团队为炫耀的谈资。 无论是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还是对柔嘉长公主的奉承,画楼南畔都不出意料的火了。 也不再是连翠楼等一众“秦楼楚馆”能达到的高度。 无论是那群文人,还是画楼南畔的宣传,都在有意识的将此往风雅之地打造。 在如今的京城,画楼南畔已经不再如青楼之流令人鄙夷,只里头的美人卖艺不卖身已经成了公认的事实。 垂涎他们的人不少,可权势身份敌得过柔嘉长公主的不必强取豪夺,敌不过她的也不敢强取豪夺。 所以直到如今,里头的美人都舒心安逸地每日吟诗作对,弹琴作画,练舞唱歌,日子好不畅快。 惜春离开去安排了,惜夏正好拿着纸条进来。 “夫人,这是甄公子送来的消息。” 赵瑾接过打开。 “果然是他。” 惜夏反应过来:“可是阑梦背后的人?” 赵瑾点头:“是程尚书。” 惜夏皱眉:“他就非死盯着咱们侯爷不放么。” 上回的账还没算,他又迫不及待跳出来,是生怕人忘了他作的死么? “他是二皇子的人。”赵瑾示意她点灯,然后将纸条递过去烧干净。 惜夏眼里还带着诧异:“若是二皇子的人,那屡次针对咱们侯府便说得通了。” 刺杀双胞胎是为二皇子斩草除根,朝堂上的针对是为二皇子效力,包括阑梦的出现,只怕也是替二皇子试探。 如今的二皇子一党与平阳侯府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二者隔着不死不休的仇怨,却碍于局势动不了对方根基,无法一击中的。 在暂时弄不死对方的情况下,自然要想办法安插自己的人。 如今的平阳侯府被赵瑾管的铁桶一般,裴西岭又从不结党营私,唯一的突破口林山也死了,想来想去便只有在枕边下工夫了。 赵瑾一直在为不能弄死二皇子郁闷,现在才忽然想明白只怕二皇子对平阳侯府也是一样感受,如鲠在喉却咽不下拔不掉……她瞬间就舒坦了。 “如果程尚书是二皇子的人,那秦王……” 惜夏未尽之言两人都清楚。 赵瑾摸了摸手边的书:“秦王的立场还不确定,底下人还在查探。” 惜夏眉头依旧未松:“若秦王也站了二皇子,局势只怕要更糟糕。” “一切未定,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便是。” “是。” 赵瑾翻着书,心思却没在书上了。 秦王掌五万禁军,裴西岭回来后就接过了京郊大营的五万兵力。 建文帝对这两人明显信重至极,却也时时制衡提防着。 有程尚书在,裴西岭与秦王无论面上如何安然无恙,却无法握手言和。 就是不知道建文帝知不知道程尚书投了二皇子。 不知能否在这点上做做文章,不能扳倒秦王,给他与建文帝制造些嫌隙也是好的。 赵瑾从不怀疑帝王疑心的影响力和杀伤力。 在她一边看书一边想事时,惜春带着人回来了。 她效率很高,出门不到两个时辰就办妥当了。 “董掌柜知道是夫人要,忙不迭就去挑人了,还着意问过奴婢您的喜好,叫奴婢领了最出色的过来。” 说完,她想起什么,又笑道:“奴婢回来时正遇见定南伯府的人质问为何咱们不必排队,董掌柜直接便道是长公主的吩咐,但凡平阳侯府需要,永远都不必排队,想来后头又要有人疑惑不解了。” 众所周知,柔嘉长公主与赵瑾不睦。 “随他们去。”赵瑾无所谓道,“叫他们进来奏乐吧。” 她要胎教。 “是。” 惜春吩咐一声,很快就进来六人,为首两位的清艳容貌叫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饶是赵瑾不是头一回见,心中也不由升起一抹惊艳。 一共五位招牌,今儿就来了两个。 董掌柜是懂事的。 第271章 牛嚼牡丹 到底是进后院,惜春便都要了女子。 此时,行过礼后,这六人便在院中摆置妥当的桌前坐下,抚琴的、吹笛的、击鼓的不一而足,轻快而富有节奏的乐声缓缓响起。 古典乐器鸣奏出独属于现代的特色乐曲,别有一番感受。 赵瑾坐在窗前,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院中各有千秋的六个美人目不转睛。 曲好听,人好看。 视觉和听觉的极致享受。 她好像理解古代昏君的快乐了。 裴西岭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在看清院中几人相貌和赵瑾眼神的一瞬间,他脸顿时黑了许多。 双胞胎是跟着他一道进来的,见状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 无他,从来没见过这场面。 “见过侯爷。” 丫鬟的行礼声叫赵瑾回过神来,刚转头就看到裴西岭黑如锅底的脸色。 “你怎么了?” 裴西岭睁大眼睛:“你还问我怎么了?” 赵瑾没反应过来,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西岭忍了又忍,指着正行礼的六人开口:“你魂儿都要被勾走了,还问我怎么了?她们是何人,为何会堂而皇之站在正院?”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她姘头呢。 赵瑾刚想解释,余光瞥见还保持行礼姿势的六人,扬声开口:“都起来吧,今儿就到这。” 裴西岭眼睛睁得更大,隐隐还在咬牙。 不理会他也就罢了,什么叫今儿就到这? 明儿呢?后儿呢? 这群狐媚子日日来不成? 见六人离开,赵瑾才对他们道:“进来说话吧。” 裴西岭抿唇进去,双胞胎紧随其后。 “我长日无聊,再说胎教只看书也不成,乐曲歌舞都是舒缓身心,对胎儿好的法子。”赵瑾解释道。 胎教这个词裴西岭前几日刚听赵瑾说过,他缓缓坐在她身边,脸色终于好转了些:“是么?” “我还能骗你么?” “当然不会。”裴西岭忙开口。 “胎教是何意?”裴承州问道。 裴西岭没理他,只认真看着赵瑾道:“既如此,叫他们奏乐,你自行看书或做自己的事即可,何需盯着她们,小心伤了眼睛。” 赵瑾终于明白他的关注点在哪儿了,笑盈盈开口:“可我就喜欢看着她们呀。” “那叫她们蒙着脸。”裴西岭毫不犹豫。 先前只听暗卫说过那绝色美人姿容不俗,今儿他才知道是怎么个不俗法,虽然都是女子,他也自觉自己与赵瑾的容貌绝不在她们之下,可谁知道会不会看腻…… 方才赵瑾看她们的眼神……他可从来没见她那样看过自己。 闻言,赵瑾笑了一声,也不逗他了:“好。” 蒙不蒙面,他一个成日在外头的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你不觉得这是靡靡之音么?” 裴西岭一脸理所当然:“曲风高雅,叫人听来心情愉悦,又是为孩子们好,如何能算靡靡之音?” 赵瑾嘴角一抽。 若老侯爷和老夫人听到这话,怕不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给儿子鼓掌! “胎教是什么?”裴承州又问了一遍。 裴西岭正色开口:“你母亲看到听到的一切,她肚子里你们的弟弟妹妹也能听到,以诗书乐曲熏陶之下,他们会变得更加聪颖好学。” “这样啊……”裴承州若有所思,“那当初我与三弟在母亲肚子里时,莫不是都被三弟偷听了去?”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对,你脑子也是我吃的。” “嘿,说谁没脑子呢!”裴承州瞪他一眼。 裴承允没再理他,而是看了看院外的琴,想了想,出言道:“既是胎教,不如儿子为母亲抚琴一曲?也叫弟弟妹妹多听听。” 可得学聪明些,别又来个没脑子的。 赵瑾来了兴趣:“好啊。” 裴承州也拍手叫好。 裴承允微一颔首,便走去院外,在桌前坐下,修长如玉的双手先拨弄了几下琴弦,然后悠扬而舒缓的琴音缓缓响起,一下就将人拉进了意境中。 这首曲子赵瑾听过,似乎是叫渔舟唱晚? 这曲子似乎是以筝弹奏最佳,现在听来似乎古琴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不懂鉴赏,不过水平高低还是品得出来的,三儿子显然不止于读书一道有所成。 她复又看向裴承允。 坐姿端正,背脊笔挺,微低着头抚弄琴弦,与古色古香的院落融为一体,端的是世家公子好容仪。 俊美的容貌和绕梁的琴音,也是美景与仙乐的融合。 一曲作罢,裴承允双手轻置于琴弦之上,似在抚摸。 “好!!”裴承州鼓掌大声叫好,“琴音舒缓典雅,叫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夕阳斜照,渔船随波渐远,更有岁月安好之恬静,三弟琴艺更有突破了,极好!” 见赵瑾也鼓掌,裴西岭便跟着鼓起掌,只是眼神平静面色丝毫没有波动,显然他连裴承州的欣赏水平都不如。 赵瑾跟他半斤八两。 她能感受到裴承允琴音想表达的意思,但说不出裴承州那么有水平的话。 而在这个时代,傻儿子这鉴赏水平竟只在中流…… 她觉得自己以后不该只看书了。 裴承允抬头看向夫妻俩,赵瑾竟有些心虚地不敢迎上他的眼神,心下顷刻间顿悟了牛嚼牡丹这个词。 反观裴西岭平静回视。 裴承允率先移开眼神,同裴承州交谈起了心得。 第272章 你说谁老呢? 养胎的日子安逸又悠闲,每日里看看书和账本,闲来无事请画楼南畔的美人来弹弹琴跳跳舞,叫人心情愉悦的同时,时间也过的快了许多。 不知不觉便坐稳了胎,赵瑾的肚子也微微显怀起来。 不知外头是算着她怀胎的日子还是怎样,她肚子刚满三月,桌上帖子就堆了一堆。 她先带着裴羡去后宫走了一趟,与皇后联络联络了感情,回来后便如先前一样,挑着些不能回绝的帖子应了下来。 怀胎十月,她总不能真的闭门不出,淡出京城众人的视线。 也真要闷死的。 “夫人,马车备好了。” 赵瑾应了声,刚起身就被裴西岭小心扶住。 “你如今与柔嘉长公主握手言和,不必非要去捧她个人场,人多嘈杂,若伤着你可怎么好?”裴西岭蹙着眉头不太赞同。 “我不拒旁人的帖子,却偏生拒了柔嘉长公主的,岂非下她脸面?”京城来往应酬半数浮于表面,很多场合恰恰就是捧个人场。 她如今是与柔嘉长公主关系还算不错,可前日她在成王府三公子的婚宴上精气神十足地出席,今日便不能拒了柔嘉长公主,还是后者生辰宴这样的场合,否则在旁人看来就是公然下脸面。 再说她自己也闷得难受,巴不得出府走走呢。 裴西岭向来不会逆了她的意,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小心扶着她上马车,裴羡紧随其后。 一路将她送到长公主府后,他才迅速下马,将赵瑾扶了下来。 “我今儿事不多,等生辰宴结束来接你。”他温声开口。 赵瑾点了点头:“不必着急,你若有事便别赶着时间,我带的侍卫足够,自己回去也无碍。” “那不行。”裴西岭一脸严肃。 赵瑾又同他说了几句,便与裴羡进了二门。 “平阳侯夫人当真好福气,能叫平阳侯赶着正事前还能先念着你,都说平阳侯夫妻情深,想来在平阳侯心里,美人是远远高于前程正事的。” 听到这略带酸意讽刺的话,赵瑾转头看去。 定南伯夫人正站在几步开外,定定看着她。 赵瑾当即怼了回去:“比不得定南伯,日日忙碌于前程正事,冷落了夫人,倒叫美人枯萎,芳华不在。” 闻言,定南伯夫人当即变了脸色:“你说谁老呢?” “不过感叹一句,却不知是谁被戳中了心事呢。” 说罢,赵瑾便拉着裴羡离开,没再理会脸色难看的定南伯夫人。 直到走远了些,裴羡这才轻声道:“听闻这几日前朝不大平静,二皇子一党折了好几个人,定南伯也被弹劾了好几回,罚了半年俸,怪道定南伯夫人心有郁气了。” 赵瑾没说话,心下也想得多了些。 能在二皇子手上折他好几个人,四皇子是比大皇子有本事多了。 先前裴西岭说四皇子背后有高人指点,却不知这高人究竟是谁,她瞧着可不像是叶氏的行事作风。 再说叶氏如今最出头的云川侯近来也被裴西岭打压着,连带着整个叶氏都稍有波动,只怕是分不出心神来给二皇子使绊子的。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很快就走到了举办生辰宴的花园。 来的夫人姑娘们已经不少,人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交际应酬,赵瑾也换上笑脸,同众人打过招呼。 柔嘉长公主闻讯而来,直接笑意盈盈地握住她的手,止住了她行礼的动作:“有身子的人了,可得小心着些,你我这般交情,也不必来虚的那套。” 见到赵瑾后她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许多,说话更亲昵得紧。 一定是看到这个月画楼南畔那翻两番的账本了。 赵瑾这样想着,也笑着回话。 裴羡也恰如其分的行礼问安:“臣女给长公主请安。” “福安也快些起来吧。”柔嘉长公主偏头看向她,语气亲和,“又漂亮了不少,不知你母亲如何娇养的姑娘,叫本宫都忍不住喜欢得紧。” “长公主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裴羡面带笑容,语气谦虚。 “本宫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三人你来我往说话的工夫,周围众人也竖起耳朵,对柔嘉长公主这般态度惊得厉害。 谁也不知道柔嘉长公主和赵瑾何时关系竟这样亲近了。 手拉手说话,如同亲姐妹一般,这场景竟有些……魔幻? 众人惊疑不定。 柔嘉长公主也没聊多久,不多时几位皇子妃相继到花园,她也亲去招待了。 赵瑾则带着裴羡落座。 不多时人便到齐了。 柔嘉长公主端起酒杯对众人笑道:“今日本宫生辰,特制美酒佳肴,乐舞齐欢,望诸位酒酣宴毕,尽兴而归。” 说罢,她仰头饮尽杯中酒,笑意盈盈看向众人。 众人的祝寿词也一一说了起来,很快气氛就热了起来。 今日柔嘉长公主显然准备齐全,一拍手,乐曲缓缓从四下飘扬而出,一拨身段柔软,面容姣好的舞姬迎面而来,挥动轻纱,一人身着红衣,于四周舞姬动作时飞跃而出,露出绝美容貌。 赵瑾瞬间便听见了惊叹声。 看吧,不是只有男人才懂欣赏美色。 赵瑾看过这位美人的舞,不过这一曲还没见过,便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曲舞罢,还未及席间众人说些什么,又是一曲响起,这回只一人从天而降,如山间精灵般舞动。 耳边再次响起惊叹,比之方才还要大得多,不是因为这人的绝色容貌,而是这位……是男子。 柔嘉长公主,不愧是她。 之前请回府表演的多是画楼南畔的女子,在座的绝大多数夫人和姑娘都是没见过画楼南畔的男子的,此时一见,惊艳的同时也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 胆大的直接大大方方欣赏,胆小觉得有伤风化的则低头佯装用膳。 要赵瑾说,她们从前请回府里,甚至自家养着的戏班子也多数是男子唱戏,那时不见她们觉得有伤风化,怎么着卸了脸上那妆就连看都不敢看了? 今儿这么多人,怕什么。 第273章 本宫欲收福安为义女 柔嘉长公主今日将画楼南畔的那五位头牌都叫来了。 叫大家看了个过瘾。 原先那些还纠结着不好意思的,在美人那绝色美貌和不俗的舞姿下也低不下头了,看的那叫一专注。 在第五位美男一曲剑舞下彻底被惊艳,更有不少鼓掌叫好,讨论赞美声不绝于耳,连二皇子妃等人都笑着夸了几句。 无论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柔嘉长公主的目的也达到了。 有这群大齐最尊贵的皇子妃命妇之赞美声,画楼南畔彻底与秦楼楚馆之流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此后,人们提起画楼南畔,只会提起这是连皇子妃王妃娘娘都喜欢的歌舞,趋之若鹜不敢说,追捧一时是肯定的。 柔嘉长公主这招算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明摆着利用大家,可谁也不会在明面上给她没脸,还要给三分薄面。 而且……这美人似乎还真赏心悦目。 男人能听曲赏舞,她们又何尝不可? 有不少人想起赵瑾这几个月来隔三差五请画楼南畔舞姬回府的事,不似旁人家只在有喜事或办宴会时才请,她是真的单纯请来取悦自己。 说是什么胎教?可享受的究竟是谁呢? 一瞬间,大家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 柔嘉长公主这场生辰宴显然是办得极成功的,在下朝后,几位皇子更是亲临为她祝寿,来的还有不少宗室和朝臣,建文帝的赏赐也在正午时分到了,给她再添脸面。 如此声势,那些对柔嘉长公主此举颇有微词的人也彻底没声了。 随着歌舞再开,宴席的气氛也愈发高涨了几分。 柔嘉长公主在隔壁桃园设了男宾宴席,在同女宾招呼过后,便悠悠去了那边。 赵瑾不能喝酒,长公主府特意为她准备了甜汤,喝着味道也不错。 裴羡则同些适龄的姑娘们去了外头赏景。 她如今学识通晓,眼界随之开阔了许多,也需要手帕交和一些朋友,周念慈是好,但不能只交这一个朋友,她也需要在贵女圈打开人脉。 一场宴罢,也正如柔嘉长公主所言,宾主尽欢——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赵瑾没有离开,而是被柔嘉长公主留了下来。 正厅里,她与裴羡响相邻而坐,长公主府的下人们适时端上茶果点心。 好半晌后,柔嘉长公主才款款进来。 “方才在送客。”她解释了一句,继而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本宫那两个侄儿烦得很。” 今儿来的不止两个皇子,不过谁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两个。 二皇子和四皇子斗得如火如荼,对于柔嘉长公主这个有用的姑母自是客气再客气,赵瑾方才经过时有幸听了两句,顿时就无语的想翻白眼。 你显摆你的寿礼有多贵重,我就强调我的寿礼多有孝心,你对着姑母多说了两句话,那我就要说三句找补回来,生怕自己吃亏了似的,势必不能被对方压一头。 赵瑾不知道这两位的明争暗斗已经紧张到这种地步了,连这等细枝末节的口角之争也要计较。 四皇子幼稚也就罢了,毕竟年纪阅历摆在那,二皇子竟也愿意跟他闹,赵瑾都想举个邪教cp给这俩。 不过这话不能说,她便只道:“不知长公主留下臣妇,可有何事?” 柔嘉长公主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本宫欲收福安为义女,你意下如何?” 闻言,裴羡眼眸微睁,脸上诧异之色明显。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屈膝:“多谢长公主厚爱,只是臣女才薄智浅,恐不能……” “本宫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柔嘉长公主面带笑意,对她摆摆手。 裴羡只能再行一礼,才缓缓又落座。 “你意下如何?”柔嘉长公主又看向赵瑾。 “长公主可考虑清楚了?” “若悬而未决,本宫何必向你开口?”柔嘉长公主挑眉看她。 赵瑾脸上缓缓露出笑意:“承蒙长公主厚爱。” 这就是应下了。 柔嘉长公主脸上笑意更深:“唯望不负所愿,你我两府其乐融融,共谋前程。” “自该如此。” 两人说罢,柔嘉长公主朝着裴羡招了招手。 裴羡缓步上前,屈膝一礼。 “本宫只有两个儿子,如今倒是白得一个乖巧女儿,漂亮聪明,心有大义。”柔嘉长公主看着裴羡的脸,眼神满意,“放眼京城,也只你赵瑾生出来的女儿有如此容色。” 柔嘉长公主是个颜控,赵瑾早就知道。 她愿意收裴羡为义女,容貌大抵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裴羡有些疑惑:“心有大义?臣女当不得您如此赞誉。” “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自谦。”柔嘉长公主道,“本宫从前对民间女不甚喜欢,你倒叫本宫另眼相看,虽长于民间却能坚韧成长,不以身份骤然转变而惊喜移性,反而深居简出,刻苦读书,习礼明理,留安街那两处学堂……很好。” 心有大爱,方成大事。 裴羡绝不会是池中之物。 如此心性作为,加之开明的父母和优越的家世,就注定她不会碌碌无为。 赵瑾眼里也闪过意外。 瞥见她的眼神,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若只为合作,便是不联姻,本宫也有数种法子,何需给自己找事,本宫虽跋扈率性,却也知何为正反是非,你平阳侯府满门忠烈,子女有为,既同样卷入这场争斗,自是本宫最佳的盟友。” 选定了盟友,她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女儿又如何? 她柔嘉的义女,放眼整个京城都要让三分! “长公主本可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如庆华姑母一般,被迫远离京城,在通州偏安一隅,用那小地方的仰望尊敬满足自己的虚荣和天家公主的颜面,连孙女一个县主的爵位都要百般算计谋求么?” 柔嘉长公主言辞犀利,却并不无道理。 庆华大长公主为何不回京城,是她不想吗? 因为她历经三代帝王,却从未选过站队,所以能独善其身,也仅限于此了。 帝王薄面是有,却再没有更多。 她留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只会叫她认清楚自己脸面不够的事实。 “富贵险中求罢了,站对了人,谋对了事,荣华权势不在话下。” 柔嘉长公主扬眉开口:“数满京城,谁敢对本宫恶言相向,谁敢不给本宫脸面?今日本宫如何风光,日后数年,我长公主府依旧要如此景象!” 第274章 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闻言,赵瑾也反应过来。 她从前以为柔嘉长公主会求稳妥——毕竟只要不掺和夺嫡,公主一般都相安无事,甚至有些帝王还会在弄死兄弟后为昭恩宠,刻意厚待并无威胁的公主。 她以为柔嘉长公主与皇子们往来有度是明哲保身,如今想来却是她错估了她的性子。 嚣张肆意惯了的人,哪里能接受自己地位一落千丈,以公主之尊在这京城落入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正如今日的景象,满京上下,谁敢不给柔嘉长公主三分颜面,在一个异母皇兄那里得到这般厚待,未尝就不是柔嘉长公主当年站对了队之故。 想罢,她笑着开口:“公主所愿必能得偿。” 柔嘉长公主也笑了:“承你吉言,你我两府各进一步。”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柔嘉长公主便将目光放在了裴羡身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心中有不可明言的志向,本宫也能推你一把,只愿你牢记初心。” 裴羡眼眸亮起,屈膝郑重行礼:“臣女必不敢忘。” 柔嘉长公主点头,对赵瑾道:“本宫叫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办场认亲宴,昭告京城。” 赵瑾也笑着点头:“静候佳音。” 说完正事,柔嘉长公主便懒懒向后一靠:“得了,平阳侯还眼巴巴在外头等着,本宫便不留你们了。” 赵瑾点头,两人同她道过告辞,便转身向外走去,正迎面遇见杜琦兴冲冲跑来。 “母亲,看儿子给您挑了什么寿礼——呀,平阳侯夫人安,福安郡主安。” 他拱手一礼,接着便自来熟道:“听闻夫人有孕,还未道过恭喜,夫人想要儿子还是闺女,我替你祈愿一番,别小看我的嘴,那可灵得很……” 在他说话时,柔嘉长公主也出来了,挑眉开口:“你来得正好,理应认认亲,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杜琦疑惑一瞬,继而想到什么,瞬间看向裴羡,眼中带着惊喜,“母亲为儿子定亲怎得不说一声,不过无碍无碍,极好极好……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柔嘉长公主照着后脑勺狠狠抽了一下。 “睁大你的狗眼给本宫看清楚,日后这便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妹妹,给本宫好生护着!” 杜琦被亲娘一巴掌险些拍傻,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中依旧惊喜:“妹妹?妹妹也成啊!再不必叫小轩子穿女装打扮给小爷充妹妹了,谢天谢地,总算不用看他臭脸了!哈哈哈——” 杜琦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如果赵瑾没记错,柔嘉长公主的幼子就是叫杜轩,年仅七岁。 “真稀奇,小爷也有妹妹了……妹妹放心,日后在外只管报大哥名头,京城没人敢欺负你的,若有,大哥头一个打上他门去给你出气——”杜琦对裴羡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眼神好奇又稀罕得紧。 裴羡没有说话,只抿唇笑着。 柔嘉长公主直接一脚将他踹出了门。 哪凉快哪待着吧。 赵瑾与裴羡再度告辞,这才走出了长公主府。 裴西岭果然站在外头等着。 见她们出来,忙上前扶着赵瑾:“怎得才出来?今儿如何,可有谁给你气受?身子可好?” 赵瑾笑眯眯道:“一切无碍,还有一桩好事呢。” “好事?” “回府再说。” 裴西岭扶着她小心上了马车,继而看向裴羡,后者忙搭着丫鬟的手跟着上去。 裴西岭这才上马。 马车里,裴羡想说什么,不过还是按捺下来,待回府与父亲母亲一同分析。 很快回了府,裴西岭一路嘘寒问暖地扶着赵瑾回了正院。 裴羡沉默地跟在后头。 “快端酸梅蜜饯和甜汤来,还有明大夫,快先来请平安脉。” 一到正院,裴西岭就自顾自吩咐起来,将丫鬟使唤的团团转,连府医都早就候在一旁,直到他请完脉,丫鬟嬷嬷都退了下去,裴羡才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 “收义女?”裴西岭也惊讶了一瞬,看了裴羡一眼。 不过转瞬他就想明白了,点头:“倒是好事一桩。” “是啊。”赵瑾也笑着点头。 柔嘉长公主先前如她所看到的那样按兵不动,并非她以为的明哲保身,而是在仔细观察朝局,观察所有人。 在这之后,她才慎重选择同平阳侯府结盟。 实话实说,平阳侯府倒是想独善其身,那几位皇子却不会放弃这现成的助力,平阳侯府与二皇子有了不死不休之仇,与四皇子也有了龃龉,想要明哲保身做个纯臣何其之难。 柔嘉长公主算准了他们终会卷入夺嫡,所以她没有贸然下注皇子,而是选择与他们结盟。 她考虑的因素大抵也多样——裴西岭的赫赫战功和京郊大营那五万兵马,还有他的简在帝心,赵瑾的缜密敏锐和她背后的皇后以及厉害的赚钱能力,双胞胎逐渐显露的才能,还有裴羡刻苦坚韧、心怀大义的个人魅力,都是促成柔嘉长公主下注的因素。 皇子间鹿死谁手未可知,可就柔嘉长公主选择他们这点来说,最直观的猜测就是她也不看好二皇子和四皇子——赵瑾不觉得柔嘉长公主对他们与这两位之间的恩怨半点不知。 而平阳侯府自然不会推拒这现成的助力。 “可柔嘉长公主未必完全可信……”裴羡迟疑开口。 裴西岭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比你二哥长进。” 裴羡嘴角一抽。 赵瑾也道:“谁都不是完全可信,不过就眼下而言,柔嘉长公主的可信度较高,便是她心怀异心,这样现成的助力,利用一把也绝不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焉知我们不会被她摆一道?” “他们争来斗去,无非为权为利,若无法确定一个人的立场,便可将利益与他捆绑更深,叫他连背叛都要掂量再三。”赵瑾意味深长。 就算柔嘉长公主的确不是真心结盟,但只要一条船捆得深,她究竟是谁的助力可不好说。 裴羡若有所思。 赵瑾便多说了两句:“无论同盟或是下属,首先要明白对方所求为何,再将自己与其所求捆绑更深,拿捏软肋,以利以情相诱,叫他无法轻易背叛。” 或许她这样说是功利些,可有时连至亲都不能全然相信,更遑论旁人,以真心换真心这没错,可留个心眼防一手更没错。 归根到底,人都是为己罢了。 裴羡也点头:“女儿受教。” “那你可明白今日柔嘉长公主的意思?”赵瑾问她。 裴羡犹豫了一下,答道:“女儿若没理解错,柔嘉长公主是欣赏我的性子和行事作风,留安街的那两处学堂应是她选择收我为义女的主要原因,长公主……似乎心中也存着与女儿一般无二的念想,所以愿意以自身权势为我撑伞,叫我走得更远。” “那你可愿?” “我愿意。” 赵瑾点点头:“你可想做皇后?” 第275章 成全她……真的没错么? 她话落,裴西岭不赞同地看向她:“深宫不易,多少年岁正好的女子被磋磨泯没,怎可叫羡儿去那吃人的地方?” 他从未想过叫裴羡高嫁,更别说皇家。 赵瑾没回他,只看着裴羡开口:“你那些志向,非位高权重不能成,你若坚定念想,便要做好争斗的准备,甚至可能待你成事,也未必能如愿,或许多是掣肘阻碍。” 裴羡要做的事,只有足够的权势护得住她,容得下她所为才可,而在这个时代,女子能到达的最高点就是一国之母了。 可就算裴羡最后能入主中宫,愿意理解并放权给皇后的皇帝也绝对不多见。 这条路注定艰难。 裴羡点头:“母亲放心,我都明白,也知道自己要舍弃什么,我也不愿连努力都没有努力过就认定自己不行,我愿意终其一生都此奔走劳神,人生在世,人总要有可为,有为之努力的志向,才不算白来一遭。” 听到这番话,赵瑾也不算意外。 女主一大特征就是坚定自己,不为外物所动。 真能被她三言两语劝住那才叫稀奇。 裴西岭见两人你言我语就定下了未来的方向,顿时就皱眉开口:“可……”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蓦然想起赵瑾说过的尊重。 ——不过眼睁睁看着闺女要往吃人地方钻,他极力劝阻算不尊重孩子么? 真叫裴羡入后宫……他怎么放心得下? 可现在赵瑾明显站在裴羡那一边,听她之言,柔嘉长公主也未必没想法,即便他不帮忙无作为,这两人就真没本事将裴羡送上后位么? 不见得。 他暗自纠结着,裴羡倒是先开了口:“父亲。” “嗯?” “我知您对我的期望从来都是嫁得良人,余生无忧,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天底下并非只有男子心怀远志,女子亦可有凌云壮志、家国大义,我不求父亲以军功权势助我,只求父亲对我与哥哥们一视同仁。” 裴西岭认真解释:“我对你们从来一视同仁,未有偏心。” “我明白父亲并非偏心,只是观念有所不同。”裴羡话头一转,“可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哥哥们要完成凌云之志,父亲可会阻拦?” “不会。”裴西岭坦率摇头,心下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裴羡笑了笑:“父亲不会阻拦,反而会认为哥哥们心存志气,满怀欣慰。” 裴西岭也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偏心,可裴羡这么一分析……他似乎真的对她不太公平。 赵瑾也说过对孩子好的方式是尊重他们的想法,叫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裴羡再度开口:“哥哥们能读书科举加官进爵,我亦可以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志向,只求父亲成全。” 她对裴西岭行了大礼。 裴西岭唇动了动,脑子却罕见的乱得紧。 上回这样乱还是在与赵瑾表白的时候。 “你……你先起来。”见裴羡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他忙开口。 裴羡依言起身。 赵瑾见状,道:“今儿可累了,羡儿也先回院子里歇着吧,你父亲还需要想通。” 裴羡点了点头,同两人行礼道了告退。 裴西岭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迷茫:“成全她……真的没错么?” 早在裴羡开学堂时,赵瑾就对裴西岭透过些话,后者当然明白裴羡口中的志向指的是什么。 可正因为明白,他才不敢轻易应承。 在他一个接受纯正的封建教育的人看来,实在惊世骇俗。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隐隐含了些欣赏。 裴羡有一句话说错了,儿子有志向有魄力他会满怀欣慰,可女儿有如此志向,他也并非无动于衷。 他所顾忌的不过是那吃人的后宫和这条路的艰难。 赵瑾轻声道:“历朝历代规矩律法并非一成不变,相反时代总在变革,焉知羡儿就不是那个推动变革的人。” 裴西岭若有所思。 “你还记得我穿来的这本书么?”赵瑾看着他道,“天命女主总是不同的,也终能成就一番功业。” 裴西岭眼神有些松动。 赵瑾继续道:“再说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夺嫡时局尚未明朗,东宫未定,我们也不会将羡儿这样嫁出去,支持她的前提,是东宫已定,时局渐稳,而并非以女儿婚事去赌夺嫡前程。” “可若那时已有太子妃入主东宫,羡儿没了机会……会不会怨我们?” “局势不明朗,我们便推得他明朗,夺嫡不猛烈,我们便推得他猛烈,羡儿如今尚不过十四,我们留她到十八,届时也正是那位的好时候,他岂会等不得?”赵瑾脸色平静。 察觉到裴西岭看她,赵瑾回视:“你不也是这样想的?若再由二皇子那几位如日中天,我们还不知要被动多少回,不如主动出击,断他后路。” 裴西岭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热了起来:“我从未与你说过这些,你却懂我至此……” 赵瑾鸡皮疙瘩都要被他激出来了:“说正事。” 裴西岭从善如流:“听你之言,是已选定明主?” “你不也是么?”赵瑾反问他。 裴西岭唇角微勾:“允哥儿眼光极好。” 赵瑾也不由点头。 三儿子是有两把刷子的,上了个上书房就悄悄给自己认了老板。 就跟那些在幼儿园就知道给自己定媳妇儿的孩子一样机灵。 裴西岭抱着她,手轻抚在她微凸的肚子上:“自你有孕到他们出生,只怕风波都要不断了,实在委屈你们娘三个……” 他念叨多了,赵瑾也被洗了脑觉得自己腹中是双胎,也跟着点头:“他们来的实在不算是好时候。” 可若来早点她跟裴西岭没成事,来晚点到她高龄那更不得行。 裴西岭却不这么想:“他们来你肚子里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 第276章 安阳郡王妾室有喜 自从柔嘉长公主府回来后,赵瑾便又静心养起了胎。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孕吐已经没了,可每日困乏的状态却持续更长,幸而太医说是正常症状,一家人才放下心来。 柔嘉长公主要收裴羡为义女的事很快便传了出去。 两府倒是没透出口风,可架不住杜琦那兴奋劲儿,巴不得人尽皆知一样,几次三番上门给裴羡送这送那,外头顿时猜测两府莫不是要联姻,却被杜琦当众怼了回去,直言裴羡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更放言日后若有人敢欺负算计她,就是与他杜琦,与柔嘉长公主府为敌。 杜琦是个大傻子,耐不住柔嘉长公主名头太大。 二皇子也终于坐不住了,若柔嘉长公主当真收裴羡为义女,与平阳侯府联系更紧密,这对他绝非好事,为此他特地叫二皇子妃跑了一趟长公主府,与柔嘉长公主本人亲口求证了一回,确认无疑。 钦天监也适时透露出了为认亲宴测算好日子一事。 这个消息便成功传遍了京城。 对此最惊怒的大概就是二皇子了吧。 “二皇子妃手段了得,咱们的人混不进正院去,只能寻摸机会探查着,据他传回来的消息,二皇子一切如常,未有异样。”惜夏开口。 先前赵瑾在黛莎身边安插内应时,捎带手也在其余几个皇子府放了几个人。 三皇子府管理宽松,她的人已经混成了三皇子妃身边的二等丫鬟,不过这对夫妻的确如传言般性情冷淡,日子不咸不淡没有看头。 倒是二皇子妃和四皇子妃持家有道,没叫她的人混到身边去。 此时听到惜夏的话,赵瑾也不意外:“二皇子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也不会走到现在。” 惜夏也点头。 “再盯着吧,叫书肆和画堂南畔那边也警醒着,若有异常消息,即刻送来给我。” “是。” 说罢,惜春端了甜汤进来给她。 赵瑾看了她们一眼,忽地开口:“正院里的丫鬟,可还有伶俐些的?” 惜春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的,打理您首饰的丝雨颇为机灵,脑子活泛,每日打理房中鲜花的蜀葵虽话不多,却最是个稳重性子,心细妥帖。” 赵瑾点点头,同她的眼光一样。 “那便将她们提为一等丫鬟,接替惜秋和惜冬吧。” “是。”惜春点头,立即下去唤这两人进来。 一等升二等对于丫鬟来说自是好事,举凡官宦世家,多数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听着是伺候人的活儿,可平日最多不过端茶送水,为主子排解心绪,不必做粗浅活计,份例里还有养肤的胭脂手脂,养得比一些小官家的姑娘还要水灵,平日得的赏赐也多。 待到了年纪放出府去,借着主子的情分,高低能做个管事娘子,当正头夫人,日子不知有多滋润。 丝雨和蜀葵自没有不应的,高高兴兴地谢过赵瑾。 赵瑾这样安排也是没办法,如今画堂南畔明面上的掌柜是董掌柜,暗地里却是惜秋负责,情报和培训都是她一手掌握。 惜冬则被她安排去与钱百万共事,一半是监视,一半是她天生的人员调配能力不能埋没,如今赵瑾半数产业的人事调动都是她在负责。 这两人的事业已经定型,轻易没时间回府来了,而武雪武燕擅长武力活儿,细致活儿干不来,便只能从二等丫鬟里填补空缺了。 其实惜夏平日里也有一半时间在外头与卫封和她暗地里的人接洽,惜春负责整个侯府的动向,也忙得很。 不过总体来说这两人一人外出时总会排好班,留一人在她身边守着,赵瑾也不需要太多丫鬟近身,提两个就够了。 “夫人,安、安……”正想着,丝雨匆匆进来,神色颇为怪异,说话还吞吞吐吐。 惜春忍不住皱眉:“何事直说便罢,这副模样做什么?” “是……”丝雨忙屈膝请罪,说话也不敢结巴了,“是安阳郡王带人上门了,已经快要到正厅,言道妾室有喜,特携重礼来感谢侯爷。” 赵瑾愣了一下,心下隐隐有了猜测:“他说的那个妾室,是侯爷先前送他的那两人?” 丝雨低头:“正是,安阳郡王后院有了消息,喜不自胜,故而想来同侯爷道声谢。” 赵瑾面容呆滞了一瞬。 所以安阳郡王真与那两个女人同了房?还真有了孕? 这炸裂程度相当炸裂了。 别说丝雨要结巴,便是她也一时失语。 “夫人,得知侯爷不在,安阳郡王直言要在正厅等侯爷回来,这……不知如何是好?”丝雨蹙眉问她。 赵瑾立即道:“叫世子和三公子去陪他。” 安阳郡王再拉垮那也是郡王之尊,若就叫他那样等着,难免会有人说头,御史中丞府离他们侯府可也不远呢,那是闻着味儿就敢来喷人的老头子。 幸好俩儿子今儿旬假,叫他们去陪老来得子的安阳郡王吧,他们有经验。 “是。”丝雨忙下去吩咐了。 她离开后,正房一时无声。 “老当益壮,莫过于此啊……”惜夏不知回来了多久,站在门口幽幽叹了一句。 赵瑾深以为然。 二十多年了,安阳郡王那么大一后院也只出生了一个女儿,不止赵瑾觉得他不行,满京都以为他不行。 谁知道大家竟都看走眼了。 裴西岭送的那两女人……感情还真是奖励他? 第277章 师出有名便有怨报怨,师出无名便套他麻袋 正厅。 “他还敢来?真以为小爷好欺负不成,必叫他——”裴承州一脸怒气,脚步生风。 裴承允落后他半步,打断他的话:“他是宗室郡王,二哥莫要冲动。” “他不知与我平阳侯府有何恩怨过节么?今儿敢上门,与将脸伸过来何异?我还不敢打不成!” “整治他的法子多的是,莫要累及父亲和自身。” “他这时候上门不就瞅准了父亲不在么?个孬种!” “先听听他的来意,师出有名便有怨报怨,师出无名便等他离府,套他麻袋。” “……” 两人你言我语间,很快就走到了正厅,里头毫不遮掩的欢笑声传出,裴承州拳头更硬了。 这样嚣张的笑声,是当真欺他平阳侯府无人不成? 他立即大步走进去。 里头,一脸富态喜气的安阳郡王看到他们,忙放下茶杯:“呀,世子和三公子来了?可有扰到二位温书?” 裴承州被这堪称亲切至极的语气搞得懵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间,安阳郡王圆滚滚的身体以一种不属于他的灵活快速奔向双胞胎,随即精准无误地握住了裴承允的手。 “见过王爷。”裴承允淡淡问安,手下用力想抽出去……没抽动。 “好,好。”安阳郡王亲切地看着他,一双不大的眼睛满是光亮,声音柔和得快要滴出水来,“世子也好,今儿功课可多?累不累?本王贸然上门,可有叨扰你们温书?” “……并未。”裴承允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还是没绷住,见鬼一样看着他,甚至都忘了反驳自己不是裴承州。 “那便好,那便好。”安阳郡王亲热地拍了拍他的手。 裴承允脸顿时绿了。 他使尽力气,终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安阳郡王不以为意,还笑眯眯调侃:“小伙子,还害羞得很。” 他转而拉住了身边裴承州的手,又是一脸亲切:“听闻三公子近来功课甚好,叫太傅夸了好几回呢,真是年少有为啊。” 许是被“功课”两个字终于勾回了神,裴承州脸上的震惊终于收了回来,下意识解释:“我是裴承州。” 安阳郡王一愣,复又笑开:“原是本王认错了,给两位道个不是……不过这双胎果然像得离谱啊,可真有意思,不知本王爱妾有没有这福气,能一举双胎……” 双胞胎还没从进门这眨眼之间的变故回过神来,就被安阳郡王后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裴承允智商在线,立即想到什么:“王爷……此言何意?” 安阳郡王一愣,顿时一拍脑袋:“害,忘了说是不是?本王爱妾有孕,今儿是特地携重礼来感谢平阳侯的。” 他拍脑袋的瞬间裴承州就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却被安阳郡王爱妾有孕的消息又震惊了一把,连手立刻又被拉回去都没发现。 裴承允眼中震惊过后,立即道喜:“恭喜王爷。” 方才知道安阳郡王上门,裴承州怒气蹭地上来,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转身就走,裴承允为追他,也没来得及听下头人禀报了什么。 未想竟是安阳郡王妾室有孕的消息。 这本与他们无甚关系,可联想到他方才说感谢平阳侯……裴承允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 这是他今日被震惊的第三次。 安阳郡王……好本事。 “太医刚诊出来的一瞬间,本王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即叫管家备厚礼,就往平阳侯府来知会这个好消息了,听闻令堂也有了孕,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安阳郡王眼睛都快被笑容挤没了,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拉着裴承州的手喋喋不休。 “只是未想平阳侯上朝去了……害,本王不上朝,也不知道时间不是?不过不碍事,本王就在这里等他回府,两位公子来得正好,喜事合该一起分享,都沾沾喜气,与本王一同高兴高兴啊……” 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裴承州脑子断了的线终于接上了:“恭喜王爷。” “诶~~”安阳郡王乐呵呵的,“同喜同喜啊……对了,听闻两位公子文采斐然,本王却无甚眼缘得见,实在可惜啊。” 裴承允同样对上了他饱含期待的眼神。 他本不想开口,只是眼见着安阳郡王就要撒开裴承州的手来拉他了,他立即开口:“喜得贵子熊罴入梦弄璋之喜儿孙满堂。” 安阳郡王顿时就笑眯了眼,一叠声儿应承着:“好!好!承世子吉言,本王爱妾必然一举得男,我安阳郡王一脉后继有人,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裴承允微微一笑:“王爷必定心愿得偿。” 三两句话将安阳郡王哄得找不着北,裴承允这才开口:“您的谢意承允会转达父亲,父亲不知何时回来,不好叫王爷久等。” “无碍无碍。”安阳郡王固执得很,“本王能有后皆因侯爷,今爱妾有子,岂能忘记恩人?本王要与他同乐!” 见你真得了便宜,他未必高兴。 裴承允道:“王府人多热闹,侧妃有孕,正是需要王爷陪伴之时,道谢何时都可,您的长子却不能出差池。” “侧妃……”安阳郡王顿时回过神来。 裴承允这几句话是彻底说到他心坎里了,他不止要请封侧妃,待长子出世,他更要为爱妾扶正,乖乖儿子绝不能是庶出!要叫人看不起的! 还有后院里那些女人,一个个可不安分,他的长子绝不能出差池! 他眼神坚定下来,对裴承允郑重开口:“多谢世子提醒,本王还有许多事要做,改日再来拜会恩人,与他把酒言欢,放心,日后你我两府必定亲如一家,谁敢欺辱平阳侯府,便是同本王过不去,本王叫皇兄砍死他!” 裴承允嘴角一抽:“多些王爷,王爷慢走。” “好!”安阳郡王一拍裴承州的手,“改日再来拜会,本王这便回府!” 说罢,他火急火燎就带着屈管家离开,隐隐还能听到二人的交谈声:“多亏了世子提醒,后院里那群女人可不是安分的,回去便送走她们!” “是,奴才瞧着京郊庄子不错,便送去那里,等如夫人生了世子再接回来……” “接回来害本王儿子么!不接!” “……” 屋里,裴承州看了一眼自己被抽红的手,仰头望天:“他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分清咱俩?” 裴承允眼皮微抬:“重要么” “不重要,但是亏了。”裴承州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还套麻袋么?” “……再观望观望。” 裴西岭是午膳前回来的,彼时双胞胎与裴羡都在正院。 见他进来,赵瑾挑眉开口:“你知道么?你送给安阳郡王的女人,有孕了。” 裴西岭脚步一滞,神色震惊。 第278章 送子观音 “……你说什么?” 赵瑾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先前你送给安阳郡王的两个女人,有一个怀孕了。” 裴西岭下意识皱眉:“是我的错,竟未叫常昆先带他们诊过脉看过身体,安阳郡王今儿上门了?他可有找你们麻烦?”说到最后一句,他脸色便不太好了。 赵瑾一愣:“他……没有啊,还——”特别感激你来着。 “如今有多少人知情?”裴西岭复又发问,见赵瑾脸色不对,他拧眉解释,“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未想过叫他如此难看。”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赵瑾终于反应过来。 “嗯?” 裴承允解释:“那女子是在进王府后才有了身孕的,腹中也的确是安阳郡王的骨肉。”安阳郡王再蠢也不至于给别人养孩子。 更不要小看一个多年求子未成的男人的敏锐和自尊,在不确定那女人腹中是他骨肉前,他连狂喜都要掂量着来。 安阳郡王府再拉垮那也是规矩严明的王府,那一府的嬷嬷绝对不是吃干饭的。 裴西岭也终于明白过来了——那女子不是怀着身孕被他送进安阳郡王府的。 还是他的错,竟下意识觉得安阳郡王……不行。 赵瑾笑盈盈开口:“安阳郡王方才特地携重礼来府,想要谢过你呢。” 裴西岭脸色微妙:“……不必言谢。” 他是为膈应安阳郡王的,不是给他解决不孕不育的。 裴承允道:“安阳郡王乍逢喜事,极是欣悦,今日是府中有事不得不提前回去,但他离开前说过,日后我两府亲如一家,也会奉父亲为恩人,与您把酒言欢,一同享乐。” 裴西岭脸色顿时变得精彩:“……嗯。” 赵瑾轻笑出声。 她一开个头,连带着裴羡和双胞胎也跟着笑起来。 裴西岭冷眼扫过后三人:“秋闱将至,你二人闲得很么?还有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他看向裴羡。 裴承允头一个起身拱手:“儿子这便告退。” 裴羡跟上:“女儿告退。” 倒是裴承州不情不愿的,摸着自己的手嘀咕:“还不叫人说笑了不成?我今儿可被占了大便宜了……” 待到他们离开,裴西岭这才坐到赵瑾身边,摸了摸她日渐凸起的肚子:“今儿可有闹你?” “还好,有乐子瞧,我连困意都少了许多。” 裴西岭眉宇间有些无奈:“能叫你高兴,也不算我白忙活一回。” 赵瑾笑意愈深:“安阳郡王久未有子,求子都要求疯魔了,便权当日行一善了。” 虽说有过龃龉恩怨,可他们也早就有怨报怨了,就安阳郡王那脑子,也实在不稀得跟他计较。 裴西岭也点点头。 至于什么亲如一家的话,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谁知安阳郡王这茬可没完呢。 两人刚用过午膳,就有人来报:“侯爷,夫人,安阳郡王请了送子观音送来了——” “什么?”赵瑾怀疑自己听错了。 丝雨深深低下头:“得知侧妃有孕的消息后,安阳郡王就使人快马加鞭去请送子观音了,却不知他请了两位送子观音,将其中一位请来了侯府,言道夫人有孕,他感念侯爷送子之恩,特地投桃报李,请了送子观音娘娘给夫人,愿两府喜添贵子,一举同乐。” 赵瑾目瞪口呆。 ——他是有病吗? 眼见着裴西岭听完这话就蹭地起身,赵瑾忙拉着他:“先去瞧瞧看。” 丝雨忙接话:“屈管家正与送子观音娘娘在前院呢。” “不对,侧妃?”赵瑾忽地反应过来。 丝雨点头:“安阳郡王午膳时分进了一趟宫,求皇上提了那位有孕的如夫人为侧妃。” 赵瑾惊讶:“安阳郡王速度倒是快,皇上竟也同意了?” “听说皇上原本不同意,只是安阳郡王哭得实在可怜,皇上被他缠的没法子,又有皇后娘娘在旁为他说了几句,皇上便同意了。” 赵瑾笑了笑:“安阳郡王爱子之心,实在令人感动。” 郡王侧妃是能上玉牒,有资格入宫拜见帝后的,他那样爱面子的人,竟也愿意给那个名声不好,还是再嫁之身的女人。 按规制郡王可有四位侧妃,安阳郡王后院里女人如云,位子也早就满满当当,不过正巧年后一位侧妃病逝,正正就空出了位子来。 不得不说,那个怀孕的女人……够好命啊。 安阳郡王妃位子空悬,若她当真能平安生个儿子,便是再嫁之身,以安阳郡王那求儿子求魔怔的模样,指不定还真能……应该也不可能,身份不够,名声不好,还曾育有几子,答应叫她做安阳王妃,除非建文帝真疯了。 不过就算求不来,日后她在安阳郡王府也是横着走了。 裴西岭见赵瑾眼中含着些新奇和趣味,便沉默不发的扶着她往前院去了。 屈管家早便候在前院,还与侯府的王管家在叮嘱着:“可不能委屈了观音娘娘,一定要单独备一座敞亮的院落,尽量简朴些,不可奢靡,娘娘不喜欢铺张浪费,每日按最高规制的供奉来,院子每日打扫三遍,务必做到一尘不染,绝不能敷衍了事,一定要从各方面叫娘娘满意……” 远远听着他的话,赵瑾嘴角一抽。 等走至近前,双胞胎竟也得了消息赶来了,裴承州还一脸不明觉厉地看着屈管家。 不多时,裴羡也到了,看着赵瑾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嗯……她就想来看看怎么个事。 屈管家殷殷叮嘱完了,正好看见走过来的裴西岭和赵瑾。 看到赵瑾,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来是还记得那顿鞭子的滋味。 不过转瞬他腰板就又挺直起来:“见过侯爷、夫人,我们王爷特地为咱们两府请了送子观音——” “不必。”裴西岭打断他。 他不信这些,也不想同安阳郡王扯上关系。 他还要再说什么,屈管家却脸色一变,“嗵”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开口:“请侯爷务必承了王爷好意啊……奴才出来前王爷特地交代过的,若办砸了此事,奴才如何向王爷交代啊,王爷定会打死奴才的,求侯爷可怜可怜奴才,救奴才一命吧,奴才求侯爷了,您就应了吧……” 一边哭着,他一边还朝着裴西岭的方向膝行上前,伸出手似是想抱他大腿。 裴西岭脸青了,怕惊着身边的赵瑾,他只敢慢慢往后挪了几步。 “父亲,母亲有孕,送子观音娘娘恰降我们府里,正是缘分使然,不可推拒啊……”裴承州迟疑着开口。 估计方才听了屈管家不少洗脑。 屈管家也忙附和:“对,对,三公子说的是啊,我们王爷一片好心,观音娘娘也必能保佑夫人母子平安,余生平安顺遂啊……” 听到最后一句,裴西岭眼神一动,终于点头,还添了一句:“照他说的,给观音娘娘准备妥当,按最高的规制来。” “是。”王管家忙应下。 “侯爷诚心,必能感动观音娘娘,保佑夫人母子均安。”屈管家也松了口气。 “屈管家有一句说错了。”裴承州道,“我母亲腹中是双胎,是她与我弟弟妹妹三人皆安。” 屈管家愣了一下:“啊对,三公子说得有理。” 第279章 平阳侯送子 屈管家来时阵仗极大,还是来的平阳侯府,不由叫人多关注了几分。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安阳郡王妾室有孕的消息。 仅这一个消息已经足够叫人意外了,待知道是裴西岭送给安阳郡王的那两个女人其中之一后,面部表情是不约而同的精彩。 也有些心思深的如裴西岭最开始想的那样,以为是那女子带着孕身入王府,再不就是与人私通有子,连皇后看似赏赐嬷嬷,实则也是为探查底细,绝不容许有人混淆皇家血脉。 可结果还真就是那女人与安阳郡王同房后有孕的,日子都对得上。 见连皇后都没话说了,京城众人也尽皆打消疑惑,随即便是对安阳郡王和那女人的深深佩服,以及对裴西岭的大拇指。 怪道人家是战神,就这化敌为友的功力,谁看了不说句甘拜下风? 再提及安阳郡王请送子观音给平阳侯府一事,大家都不觉得奇怪了。 这对安阳郡王来说,恩同再造不至于,恩重如山绝对够。 不过不知为何,起先人们提起这桩事还勉强当做美谈,可后来传着传着,却成了平阳侯送子如神,更有那脑子一抽的,竟傻不愣登直接上门来向裴西岭求子,被他一脚踹出了门。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京城倒是因着安阳郡王府的事热闹了好一阵。 赵瑾因着此事,倒是顺手又往安阳郡王府又安插了几个暗桩。 当然不是为了吃第一口瓜,而是安阳郡王到底是宗室,还是个爵位颇高的郡王。 嗯,谁知道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呢。 “夫人,这是画堂南畔送来的消息。”惜春拿着一张纸条走了进来。 赵瑾心下有了预感。 画堂南畔与文来书肆一样,都是整理好有用的消息后每三日送来一回,单独送来的只能是特殊情况,且颇为紧急的。 她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唇角微勾:“他到底是等不及了。” 见她笑容泛着些冷意,惜春道:“夫人可有要吩咐的。” “嗯。”赵瑾将纸条烧干净,然后提笔在两张纸上写了几句。 写罢,她将纸条折起封好,递给惜春:“方形的送给惜秋,三角的送给甄思文。” “是。” 惜春下去后,赵瑾问:“五日后给二房的贺礼可备好了?” “备好了。”蜀葵忙应了一声,找出礼单递给赵瑾,“夫人您瞧瞧可合适?” 赵瑾看了看,点头:“可以。” 裴承珏与安禄伯嫡女五日后成婚,他们大房与二房虽不怎么来往了,不过面上还需要过得去,裴承珏与裴承允关系不错,对她与裴西岭还算尊敬,这面子得给——前提是他没真的作死。 丝雨笑道:“听说承珏公子前些时日出门游学,昨日才回来,幸而赶得上,不然大婚可怎么是好?” “他最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岂会延误婚期?”赵瑾笑了笑。 “夫人说的是,人生大事,必是不可耽误的。” 话到这里,赵瑾也多说了一句:“州哥儿只小承珏一岁,待他秋闱过后,也该将婚事提上议程了。” “是该了,待他秋闱过后,我便去求皇上赐婚,添个脸面。”说话间,裴西岭大步进来。 “今儿回的这样早?” “无事,回来陪你。” 裴西岭先去换了身衣裳,片刻后便出来坐在赵瑾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 “今儿很好。”赵瑾率先回答。 裴西岭一笑,说起了旁的:“我早间去找了一趟周太傅,他说允哥儿问题不大,只要有心便能中,州哥儿虽资质差些,但尚可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只要稳住心态,有八成可能考中。” 闻言,赵瑾摇头:“州哥儿资质不差,只是都点在了武之一道,于读书并不精通,不过比之别人家孩子已经厉害很多了。” “你倒是见不得旁人说他一句不好。”裴西岭看她一眼。 “我可没说错,考秀才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州哥儿虽擦边考中,却已经算是资质上佳,如今周太傅更断言他有八成可能中举,这资质哪里差了去?” “……你说的是。” 赵瑾语带揶揄:“他能考中最好,若不然落榜,他可怎么好意思去周家?” 岳家一家子文化人,他若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她都要替他脸红了。 “中不得便不去,叫他等着。”裴西岭毫不犹豫,他瞧着周家可想将姑娘多留两年呢。 “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允哥儿相看么?” 裴西岭顿了一下:“他似有排斥,我便没着急。” 赵瑾微微挑眉。 “你不是说要尊重他们么?” “那你可找他聊过?” “没有。” 见赵瑾看着他,裴西岭道:“我会找时间问他的。” 赵瑾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正好她现在有孕,轻易不必出门,那些瞅准裴承允和裴羡婚事的连推脱都不必推脱。 “等念慈进门……这孩子竟才出生。”她有些恍然,“以后岂不是小儿子小女儿和孙子孙女一块长大?” “那不是正好?有个玩伴也不无聊。” “……你说的也是。” 赵瑾就是单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转而想想,在现代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古代就更常见,想开点也没什么了。 裴西岭已经拿起桌上的《诗经》对着她肚子读起来了。 嗯,胎教。 第280章 裴承珏大婚 很快就到了裴承珏大婚当日。 赵瑾难得起了个大早。 因着关系近,他们一家子除了未嫁不能参加婚宴的裴羡,其余整整齐齐去道喜。 收拾妥当后,裴西岭扶着她上了马车。 听着外头百姓的晨起赶集声,赵瑾挑起帘子瞧了瞧:“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呢。” “宜嫁娶,自是好日子。”惜春轻声接话,“听说承珏公子自游学回来后日日外出,去安禄伯府给江姑娘送这送那,便是不能见面他也照去不误,如今都说他对江姑娘一往情深呢。” “外头说是,那就是吧。” “先前那些隐隐有说他高攀的话,也被一往情深压下去了呢。”惜春笑着开口。 裴二叔只挂了个闲职,对裴承珏来说并无助益,江家嫡女却身份贵重,安禄伯本人更任三品江陵按察使,也算一方大员,实权在握。 单论身份来说裴承珏的确差了一层,不过胜在他本人才气卓绝,能力不错,在裴承志名声臭了后更一跃成为京城满京皆赞的大才子,加之有裴西岭这个大伯,他在相亲市场倒也颇受欢迎。 很快到了二房府邸。 赵瑾还未下车就听到了有多热闹。 今儿来的人真是不少。 裴西岭扶她下去,又送到了二门处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今儿人实在多,不怪侯爷放心不下。”惜春接替裴西岭扶着赵瑾,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府邸,也不由有些担心赵瑾被冲撞。 赵瑾笑着看了看四周:“人多热闹,我就爱热闹。” 今儿有大热闹呢,她可不想错过。 很快就到了后院,裴二婶看到她们眼睛一亮,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大嫂可算来了,咱们都等着您呢。” “弟妹。”赵瑾淡淡一笑。 见她语气并不算热络,裴二婶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瞬,不过转眼就又堆起笑意:“大嫂身子重,快先进来坐着歇息会儿。” 赵瑾笑着点头。 同一些夫人们打过招呼后,赵瑾便悠悠往座位处走。 “二夫人今儿……真是热情呢。”惜春小心扶着她坐下。 大房二房现在也就面子情,裴二婶又是个脑子简单的,过年走动时对方的冷淡还犹在眼前,要说这才是她对大房的真实态度绝对没错。 今日这样热情,甚至对赵瑾那样不给面子的态度都堪称好脾气,只能叫人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瑾笑着开口:“珏哥儿成婚,她做母亲的自然高兴。” 惜春也笑了笑:“夫人说的是,倒是奴婢想左了。” 很快到了吉时,新人拜堂。 惜春扶着赵瑾往正厅走去。 裴西岭正站在外头,见她们过来,连忙上前扶着赵瑾,双胞胎跟在后头。 今日的婚礼还是很热闹的,裴家这边,看在裴西岭和裴承珏面上来的人已经不少,新娘子还是安禄伯嫡女,二皇子五皇子的表妹,看在这两位面上来的更多。 二皇子与五皇子虽来得晚,可到底还是给面子来了。 赵瑾扫了一圈,却在看见五皇子身边的秦王世子时顿住。 裴承珏为秦王办事,按说后者给他个面子并不奇怪,可秦王世子是那么听话的人么?还真乖乖来给添脸面了?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秦王世子不耐烦一转头,却在看到赵瑾的瞬间就立刻变脸,略带不耐桀骜的眉宇徐徐展平,唇角大大扬起,笑得人畜无害,还像模像样地遥遥拱手一礼。 赵瑾笑着对他点头,对他扫了眼裴西岭和双胞胎后略带失望的眼神视而不见。 正同二皇子说话的五皇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偏头看了眼秦王世子,又看了看赵瑾这边,眉头立刻就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正在这时,两位新人被喜婆与下人们簇拥着进来站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赵瑾饶有兴致地看着,裴承珏长得好,今日一身正红吉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姿不凡。 只是不知是刚游学回来就马不停蹄成亲的缘故,他眼中红血丝颇为明显,细看便能看出他的疲惫。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这一声落下,裴承珏与新娘齐齐转身,在众人善意的起哄下走出正厅。 见他们离开,裴西岭低头问赵瑾:“身子可还撑得住?” 赵瑾点头:“还好,没累着我什么,太医也说过该多走动走动。” “那便好,若有不适便遣人来告诉我,直接回府,不必非用过膳不可。” “好。” 裴西岭还想再说什么,裴二叔却直接过来,笑呵呵开口:“大哥大嫂感情甚笃,真是叫人羡慕,只愿日后珏哥儿与他媳妇也如大哥大嫂一般啊……大哥这边请,您是珏哥儿最敬重的长辈,一会儿珏哥儿最先要给您敬酒的,来来这边坐——” 闻言,赵瑾眼神微冷了一瞬。 “大哥放心,大嫂这边弟弟会叫下人照顾着,必不出差池,今儿男女席位也都设在前头,只隔着屏风,若大嫂有事,招呼一声您就能过去的——” 裴西岭点了点头,与赵瑾说了几句话才同裴二叔离开。 裴二叔果然抬手唤了两个丫鬟过来给赵瑾使唤。 按说她这个做伯母的该去新房瞧瞧新娘子,也是认个脸的意思,不过大齐这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孕妇不得进新房,赵瑾也正好免去了折腾,直接叫这两个丫鬟带她先去了女宾席位。 不多时人便到齐了,不少人都在议论着今日的席位安排,不知为何本该在后院的女宾席位会被设在前院。 “不过这样安排似乎也不错。”杨学士的夫人柳眉微挑,“我便坐在这里瞧着,看他敢不敢将酒当水喝!”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掩唇笑了起来。 “杨夫人说的是,日后我家办喜事也这样安排,隔着屏风也不失礼,相反还更热闹了许多。” “正是如此,裴大人果然巧思。” 就在众人说笑时,裴承珏也从新房出来了。 第281章 替罪羊 “怎得来的这样晚,竟叫几位殿下和诸位长辈等着你不成?”裴二叔像模像样斥了他一句。 裴承珏拱手正要告罪,二皇子就开口了:“裴大人言重了,大家伙儿也未等多久,再说新娘子在新房,哪里会想应付咱们一群大男人呢。” 他这句调侃叫众人大笑出声,也跟着调笑起来。 “二殿下说的是。”裴二叔满脸笑意,转头对裴承珏开口,“还愣着做什么,快些给殿下和长辈敬酒罢,你能长成今日这般出色模样,也多亏诸位照看,你必要铭记于心。” 裴承珏笑着躬身应是。 裴二叔那句先给裴西岭敬酒也就说着听听,有皇子和长辈在,第一杯且轮不到他呢。 裴承珏也上道,一一敬过酒。 二皇子和几位族老过后,便是裴西岭,这时身边的小厮似才察觉酒瓶空了,忙换上了新的。 裴承珏不觉有他,待小厮倒满酒后便举起酒杯,对裴西岭郑重开口:“伯父慈下,承珏幼时多承您教导,长成后更蒙您百般关照提携,伯父恩情,承珏必不敢忘,也定侍伯父如亲父,孝亲敬老。” 裴西岭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一口饮尽杯中酒。 裴承珏也一口饮尽。 一时间主桌没人说话,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似乎在等着什么一样。 片刻后,裴二叔微亮的眼睛渐渐暗了下来,皱着眉头看向裴西岭,却正好对上后者冷沉如有实质的眼神。 他一怔,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裴承珏也察觉到了不对,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顾忌着场合,他只警告地看了裴二叔一眼,便又挨个开始敬酒,脸上的笑容却到底假了不少。 女宾这边,赵瑾与同桌的夫人们悠悠聊着,饭菜都没吃多少。 直到裴承珏在长辈圈敬完酒,被安禄伯世子带人拉着灌酒,她才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边。 果然,还不到半盏茶时间,那边便传来“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瞬间乱了起来,隐约能听到“世子”“中毒了”之类的声音。 武燕和武雪立即上前两步,一左一右紧紧挨着赵瑾,警惕地看向周围。 “这是怎么了?”杨夫人面含担忧。 “安禄伯世子中毒身亡了——” 这是秦王世子那大嗓门。 也亏了他这一嗓子,叫众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女宾这边齐齐扔了筷子,个别胆小的连脸色都煞白起来。 好在今日来的还有太医,闻言忙挤上前查看。 “如何?”二皇子紧皱眉头,率先问他。 太医抬手合上安禄伯世子的双眼,叹息着摇了摇头:“世子中的是断肠草,下毒之人剂量下的极多,可顷刻致死,世子如今……已然断气了。” “还真被本世子说中了?”秦王世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见五皇子脸色不好看,难得闭了嘴没再说什么风凉话。 男宾这边已经一团乱,更有甚者听到太医的话后忙叫他给自己诊脉,俨然已经认定是二房的酒菜有问题。 二皇子脸色沉得厉害:“去请大理寺,严查凶手!” “是。” 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会儿谁都走不利索。 杜坚今日也来喝喜酒了,这会儿自觉站了出来,连同韩锡,俩从来不对头的上下属此时难得齐心,先合作查了起来。 裴承珏扫了一眼额头冒冷汗的裴二叔,铁青着脸对众人深深拱手一礼:“今日本该喜气临门,却突逢巨变,叫诸位受惊,更叫安禄伯世子在我裴府遇害,此乃我裴府治下不严之过,我裴府也必将配合大理寺,将幕后真凶调查清楚,以慰安禄伯世子在天之灵,也望诸位海涵,承珏在此向诸位无辜受惊的宾客道句不是。” 说罢,他再次深深一礼。 他这番话和态度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众人,也叫大家怒气稍减。 话说回来,除了倒霉催的安禄伯世子,裴承珏似乎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分明新婚之日,大喜之时,偏偏大舅子在他的婚宴上被毒死了…… 可怎么给媳妇儿岳家交代呢。 都是男人,感同身受之下,对裴承珏的怨气也没那么大了,再有二皇子坐镇,也没人再说什么。 新娘子江娴得了消息,立即便赶来了前院,看着兄长的尸体,眼泪瞬间滑了下来,身体也支撑不住般,一下子跪坐在地,神色怔愣,泪如雨下。 裴承珏蹲在她身侧,半抱着她安慰。 “唉……听说安禄伯世子是放心不下妹妹,特意破了规矩来的,谁知偏偏……唉……造化弄人啊。”薄御史摇头叹惋。 看着那对跪在尸体旁或垂泪或安慰的新婚夫妻,众人心下同情更甚。 按规矩来说,新婚当日娘家人是不必跟去婆家的,可安禄伯世子却因为挂念妹妹,愣是不理规矩跟来了裴府,却只喝了一杯酒就没了气……倒霉透顶莫过于此。 此时,太医在查验过酒瓶后,对二皇子拱手开口:“回二殿下,酒没有问题,有毒的是酒杯沿,且剂量致死。” 二皇子眼神更沉:“继续查。” “是。” 大理寺很快来人了,向二皇子知会过后,杜坚终于挺直腰板,快速吩咐着他们从各个方面探查。 此时气氛也更压抑了许多,众人皆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等候。 美酒佳肴满桌,大家却毫无胃口。 裴二叔与裴二婶早已面无人色,慌得厉害,这副异常也叫不少人注意到了,心下不由联想更多。 杜坚见状,悄声吩咐叫底下人先从这夫妻俩下手查。 一道屏风的隔壁,赵瑾始终稳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除了脸上适时带出了三分担忧,再无其他表示。 听着耳边杨夫人等人对安禄伯世子的叹惋,她心里冷笑一声。 什么舍不得妹妹,舍不得错过裴西岭中毒身亡一幕怕才是他的目的。 二皇子真是急了,阴谋诡计使不上,便明晃晃来阳谋。 裴二叔这个蠢货……不止二皇子要拿他当替罪羊,在赵瑾的计划里,他也是替罪羊。 他不冤。 第282章 丧子之痛 在大理寺迅速查案的间隙,安禄伯府的人终于闻讯而来。 安禄伯江隶身为江陵按察使,一方重臣,不可随意擅离职守,所以回京准备长女江娴婚事的只有安禄伯夫人。 她带着人赶到时,正看到安禄伯世子的尸体摆在中央,江娴和裴承珏半跪在一旁,裴二叔裴二婶站在他们身后,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 “儿啊——” 安禄伯夫人脑子嗡的一声响,看着儿子的尸体愣了片刻,继而便爆发出一阵尖刻而悲痛的哭声,跌跌撞撞往前奔去。 江娴被她大力扯去一边,没稳住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掌心都擦破了。 裴承珏忙扶起她,江娴却无力般站不起来,额头抵在他肩上低泣出声。 裴承珏半跪在地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嘴唇动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儿啊……不过一场喜宴,如何就落得个被人毒杀的下场……究竟是哪个黑了心肠的贱人害死了你……儿啊,你起来说句话啊……你看看母亲啊……” 此刻的安禄伯夫人形象全无,钗环发丝尽乱,满脸泪水泣不成声,说话也哽咽沙哑,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二皇子缓步上前,语气悲痛不忍:“表弟已经被奸人害死,万望舅母节哀,大理寺已在紧急查案,必能查出真凶,给您一个交代,给表弟一个交代!” 他话音落下好半晌,安禄伯夫人似乎才堪堪反应过来,朝着二皇子方向又拜了下去,额头抵地发出一声闷响:“二殿下……求二殿下一定要查清真凶,我儿才十九……分明来年就要及冠,就要成人,却遭此横祸……叫我与夫君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可怎么活啊……” 二皇子眼中水光微闪,语气也不由沙哑许多:“舅母放心,我必会查出真相,以慰表弟在天之灵。” 五皇子一直没说话,只默默上前扶住跪在地上,快要倒下的安禄伯夫人。 丧子之痛实在难捱,在座大多都是为人父母的,只需稍将自己代入就足够痛心彻骨,所以也很是同情理解安禄伯夫人。 还有少许还在担忧大理寺的效率。 都是毫无防备来喝喜酒的,谁也不妨会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是忙人,也没太多时间耗在一桩明眼看着就要惹上一身腥的事上。 若大理寺查得稍慢些,或是幕后真凶藏得稍微深些,没有个结果,难道大家就真跟着坐在这里耗不成? 且如赵瑾一样双身子的虽少,却并非没有,孕妇一面受惊一面跟着坐着这里耗,一旦有个差池谁能担待? 这个问题二皇子也很快意识到了。 他是走贤德路线,不是严苛御下,且今日坐在这里的人,也有那么几个他不能得罪的。 安禄伯世子被毒杀固然令人悲痛,在不牵扯他们的时候,叹息几句也就罢了,可若因此累及他们,那就是得罪人了。 想罢,二皇子看了眼远处正愁眉深锁地同韩锡说话的杜坚,便定声开口:“本该大喜之日,却遭此惨祸,裴大人一家难受不及,不能再招待诸位,便就此散了吧,大家回府静候消息,本殿下在这里守着便好。” 闻言,众人都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将大家都困在凶杀现场有什么用,又不是他们干的。 众人正准备告辞,再顺带夸几句二皇子性情宽厚体恤臣下,却蓦然被一道高昂且尖厉的声音截住话头:“不行!!!不能走!” 正是眼圈红肿神色阴沉的安禄伯夫人:“今日不查清楚是谁害死了我儿,谁都不能离开!!” 听到她的话,许多人眉头不自觉皱起。 丧子之痛固然重,大家也同情安禄伯夫人,可这样霸道跋扈未免有些过分。 “安禄伯夫人,我等念你丧子,不愿口出恶言,望你也知进退,真相如何自有大理寺查明,更有二殿下在此坐镇,你拦着大家不让离开,未免霸道太过!” “正是,我等问心无愧,自然走得,且即便真凶藏在我们之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理寺若查出异常,只管上门拿人便是,夫人究竟是怕谁畏罪潜逃,还是骤然丧子难受,想叫所有人都跟着你一起不痛快?” 这话就说得狠了。 安禄伯夫人眼眶更红,面上却冷笑出声:“无论你们如何揣测于我,不能走就是不能走,谁若离开,我必当其是毒害我儿之凶手,我安禄伯府必定不遗余力,为我儿报仇雪恨!” 她此话一出,众人虽心下不虞,却也迟疑了。 安禄伯府虽只是伯爵,可无论是安禄伯本人,还是他背后的二皇子和淑妃,甚至五皇子,都不能轻易得罪。 若只为一时意气就贸然将安禄伯府得罪死了招来报复,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想通利害关系,再没几人要提离开的话,可心里对安禄伯府却记了一笔。 见状,二皇子揉了揉眉心,显然有些烦闷。 可安禄伯夫人话已出口,他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安抚一番众人,再催促杜坚快些查。 在场唯一淡定的大概只有秦王世子了。 他似乎一点也没受这恶劣气氛的影响,也好像并没将断肠草的毒当一回事,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在怕的。 原本心里还打着希望暴躁又不怕得罪人的秦王世子先开路离开的人也歇了心思。 秦王世子压根儿就没打算做出头鸟给他们当枪使,并且以大吃特吃的模样叫这群饿着肚子的人馋红了眼。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如世子殿下这样敢于视毒药于无物,拿命填肚子。 第283章 安禄伯世子为何要杀平阳侯? 眼下的宴席里,大多数人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间或低语几句。 江娴与裴承珏这俩新婚小夫妻半坐在地上,互相取暖安慰。 裴二叔与裴二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瞧着身子似乎都僵硬了,却一直没怎么动弹过。 五皇子与哭得伤心的安禄伯夫人站在一处,默默不言。 秦王世子则独占一隅,慢吞吞吃得悠闲。 裴西岭与双胞胎一直静静坐着,与大多数人一样不说话也不动作,等着大理寺的调查结果。 女宾这边则统一多了,没有人动筷子,甚至连茶都不敢喝一口,便是二皇子叫人上了新的饭菜点心,并再三强调每道菜从食材到碗碟都验过了毒也没人敢吃。 倒是大家细细低语更多一些。 偶尔有人将隐晦的眼神投向赵瑾,赵瑾都装作疲累模样撑起额头,连话都没说几句,她是孕妇,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受惊和不舒服。 见到她这模样,倒是没人再多看她了。 今日的哪个不是可怜人呢? 好在这样的气氛也没持续多久。 赵瑾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挺着肚子折磨自己的,所有证据都留得关键且明白,逻辑链全面,连动机都给裴二叔提供明确了。 务必将他钉死。 杜坚不负所望,也很快便带着所有证物与证人走了过来。 “禀二殿下,关于安禄伯世子被毒杀一案,已有了线索与嫌疑人。” “你直说便是。”二皇子道。 众人也忙不迭竖起耳朵。 “回二殿下,如今微臣找到的证据,皆指向裴大人。”杜坚看向裴二叔。 安禄伯夫人瞬间眼神如刀般刺向裴二叔。 裴二叔脸色一变:“杜大人慎言,我儿大婚之日,我却毒杀儿媳兄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杜坚道:“微臣并非指证裴大人就是毒杀安禄伯世子的凶手,只是现今所有证据都指向您罢了。” 说罢,他移开身子,一一将身后证人和官吏托盘上的证物指给他看:“托盘上的断肠草与其解药是在您书房里找到的,被小心放在桌下暗格中,用藏有机关的木盒装着,最上头是一块鸳鸯玉佩,若非韩少卿机敏,将玉佩取出来试了试,不一定能发现证物。” 这样繁复且细致的保存方式,叫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裴二叔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心虚也叫不少人都瞧了个真切。 杜坚继续道:“这位是您贴身小厮,据他招供,那块鸳鸯玉佩是您与夫人的定情信物,成婚数载一直被您小心保存,那个木盒机关也一直都在,下头暗处用来被您放置些重要物品,是也不是?” 裴二叔额间一滴冷汗落下:“……是,但我并不知断肠草从何而来——”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杜坚打断他的话,“据您的小厮招供,五日前您与安禄伯世子私下见过面,并应下了对方希望你在大婚之日毒杀平阳侯的要求,断肠草也是他给你的,是也不是?” 他话音尚且未落,便是满堂皆惊。 裴二叔更是瞳孔地震:“不!我没见过安禄伯世子,更没接过什么断肠草,全都是无稽之谈!!” 隔壁听到他这话的赵瑾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裴二叔是真的不聪明。 果然,杜坚再次开口:“当日安禄伯世子大约巳时从你裴府侧门而进,纵然一路有过掩饰形容,可你院子里的下人、你贴身的小厮亲眼看到他掀起帷帽后的脸,也听到了你唤他世子,皆可作证!”他指向身后齐齐跪地的丫鬟小厮们。 裴二叔嘴唇颤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裴二婶难得聪明了一回,紧紧抓着裴二叔的手臂,反驳道:“你也说了,安禄伯世子是叫他毒杀平阳侯,而不是给他毒药反杀自己!” 杜坚没有说话,看向裴二叔那个贴身小厮。 后者忙开口:“回……回大人,安禄伯世子以大公子前程相要挟,要老爷毒杀平阳侯,只是老爷心软念情,并不忍对亲兄长下手,安禄伯世子又实在逼得太紧,老爷无奈之下……只能将毒下在了安禄伯世子杯沿上,想了结此事。” “你放屁!!”裴二叔直接爆了粗口。 裴二婶急得不行,好不容易脑子灵光一闪,便连忙开口:“安禄伯世子与平阳侯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下手?便是下手,他伯府世子手下何其之多,为何偏生非要我家老爷下毒?还是在自己亲妹妹大婚之日?” “夫人您何必……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平阳侯何等敏锐武艺,寻常人哪里能找到机会伤他杀他?只有亲近不设防才有一线可能,今日大喜之日,没人能想到老爷会在这日下毒,平阳侯防备也会更低,时间和人都是最佳,安禄伯世子不正是看中了这点么?”小厮哭着开口,“至于为何他一定要杀平阳侯……这奴才也不知啊……” 安禄伯世子为何要杀平阳侯? 小厮不知,可在场的人精哪会没有猜测。 一时间,各种隐晦而复杂的视线时不时投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除了眼中隐含悲痛外脸色很是平静,腰背挺直地接受四下打量。 他这样坦荡,倒叫许多人收回了视线。 这边裴二婶也被小厮一番话堵得不知该说什么。 杜坚道:“今日专管碗碟酒杯的管事也已经招认,正是裴大人你指使他将断肠草抹在杯沿,并做了记号,专程叫人送给安禄伯世子的。” 说罢,他拿起托盘上压着银票的酒杯,露出杯底,那里正被浅浅刻了一个三角,不仔细看绝发现不了。 “安禄伯世子给了你断肠草和解药,为以防万一,本欲叫你下在酒杯里,在裴公子敬酒时看着平阳侯亲口饮下,解药也是准备给裴公子的,不过裴大人你尚存一丝兄弟之情,不愿对自己亲兄长下手,也不愿儿子被威胁前程,故而便将毒下给了始作俑者安禄伯世子。”杜坚冷静分析,“你做的还算干净,封口费也给的足,只是再多金银之物,也敌不过律法的制裁!” “说得好!!”秦王世子终于从一桌美食里抬起头来,高声鼓掌叫好。 满堂宾客,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掌声。 他也不尴尬,饱含鼓励的眼神继续看向杜坚。 杜坚腰板顿时更直了,看着裴二叔定声开口:“裴大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裴二叔动了动嘴唇,却无话可说。 说什么? 说他本来就准备给裴西岭下毒,结果不知为何,毒死的却是安禄伯世子? 不能这么说,只会将两边都得罪死。 若顺着杜坚之言……在他死后,或许裴西岭还能照看他们孤儿寡母些。 是的,裴二叔再不聪明也知道今日自己逃不过了。 人证物证钉死了他,能得一个重手足的名声,还是他赚了。 第284章 二皇子饼画得够圆 在他沉默的当口,杜坚已经叫人准备带他离开了。 “不——”裴二婶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死死拉着裴二叔不放手。 杜坚丝毫不留情面,挥挥手,官吏们便使力将裴二叔从她手里拉了出来,裴二婶反应不及,瞬间被拽倒在地。 裴承珏面无表情地上前扶起她。 裴二婶一把拉住他的手,满脸是泪地急急开口:“珏哥儿,快救你父亲啊,他没有毒死安禄伯世子,你快救他啊——” 裴二叔看到她这般模样,牙关紧咬:“不必为我再做什么,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裴二婶哭着摇头,正要再叫裴承珏求情,却在下一瞬脸色大变:“小心——” 裴二叔愣了一下,回头才看见安禄伯夫人手握金钗,正朝着他心口刺来。 他面色一变,身子却下意识僵住,幸而身边的大理寺官吏一把拉过他,这才堪堪避开。 安禄伯夫人也很快被制住,她神色怨毒地盯着裴二叔,手下用尽全力挣扎着:“放开我,他害死我儿,我叫他以命偿命有何不可?!!” “人证物证俱全,他逃不掉。”杜坚走上前去,“大理寺会依律判处,还世子一个公道,还请夫人放心。” “呸!!去你的依律判处!!”安禄伯夫人直接喷了他满脸,神色固执而癫狂,“我要自己为我儿报仇雪恨!我要亲手送这个贱人下地狱!!” 杜坚接过韩锡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没再劝什么,只是一挥手,裴二叔迅速被带走,他也向二皇子行礼告退。 安禄伯夫人还在徒劳挣扎叫喊着,眼泪已流了满脸,形容狼狈不堪。 在座人纵然不喜她方才的霸道之举,此刻却还是心生恻隐。 江娴似乎也才从兄长离世真凶伏法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她缓缓起身,走到安禄伯夫人身边,哭着开口:“母亲……啊……” 她话未说完,就被安禄伯夫人一脚踹在地上。 幸而身边的裴承允帮忙扶着昏死过去的裴二婶,裴承珏才脱开身匆忙上前护住被脚踢怒骂的江娴。 “你个丧门星白眼狼,我好吃好喝养你十六年,不想着如何回报便罢了,竟偏生要嫁这歹毒恶心的裴家,叫我儿为你命丧黄泉……我的儿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这丧门星同你那死鬼娘一起勒死了事,也好过——” 安禄伯夫人话音戛然而止,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个手刀劈晕她的五皇子顺势扶住她,交给一旁的嬷嬷们。 听了一嘴八卦的众人眼神不由有些意味深长。 安禄伯夫人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可大得很啊。 再瞧着半倒在裴承珏怀里哭得伤心的江娴,大家心里明白了不少。 裴二婶方才之言还历历在目——安禄伯世子为何选择在亲妹妹大婚之日毒死妹妹夫家大伯,叫她顶个克亲的名声。 不是同母亲妹妹,到底是没那么在乎啊。 事情已了,众人也没了看戏的心思,今儿这一场,只一个断肠草就够吓人了。 赵瑾也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临出府前,正好瞥见二皇子看向他们这边的视线,见赵瑾看了过去,二皇子点头致意,眼神不见丝毫敌意。 赵瑾转过头,裴西岭与双胞胎也没说话。 回府时天色已晚,裴羡候在二门处,见他们回来终于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前来:“母亲——” “回去再说。”裴西岭道。 “是。” 等回了正院,又是府医与丫鬟齐齐被使唤。 直到用完晚膳后,裴羡才有机会开口:“母亲,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得有消息说二叔要给父亲下毒,还是断肠草这样的烈性毒药……” 便是看到裴西岭好生生站在这,她眼中还是有着后怕。 赵瑾道:“安禄伯世子欲指使你二叔给你父亲下毒,被我们提前知晓,便将计就计,将毒下给了安禄伯世子。” 若不是毒死皇子要连坐,那杯酒她一定会送给二皇子。 “二叔……竟也应了?”裴羡皱眉,“没了父亲还有二哥三哥,爵位难道还能落在他手里不成?” “二皇子饼画得够圆呗。”赵瑾接话。 “画饼?” “就是空头许诺。” 裴羡点了点头,她大概也能猜到了。 上位者的许诺素来如此,他们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和势力,叫人深信他们无所不能,不过自己一个小人物的欲望和诉求,只要上位者愿意,他们就能。 只是若自己的价值不够,脑子不够,难免要被物尽其用,鸟尽弓藏。 裴二叔就是典型。 “那堂哥知道么?”裴羡不由蹙眉。 “他若知道,二皇子不会有机会利用二房,你二叔也不会蠢到作死。” 不知是不是裴承珏与裴承允性格颇为相似的缘故,赵瑾对他颇有一分恻隐之心。 只是这点恻隐并不足以叫她心软,更不能动摇她想要除掉裴二叔和安禄伯世子的决心。 所以在惜秋传信来说发现安禄伯世子意欲勾结裴二叔给裴西岭下毒时,她就叫人换了安禄伯世子的毒药,更准备借此解决裴二叔。 裴二叔下完“药”后就销毁了证据,书房那份则是裴西岭叫人放的。 还有今日杜坚查出的二房府里那些下人,也是裴西岭安排的。 说来若没有这一手,赵瑾竟都不知他在二房安插了那么多人。 想来即便没有惜秋的消息,他也能提前预防避开这一遭祸事。 听完赵瑾的解释,裴羡也终于放下心来。 “对了,方才还有消息传出来,说江姑娘不是安禄伯夫人亲生?” 赵瑾点头:“似乎是她母亲与安禄伯夫人同日生产,安禄伯夫人因难产胎死腹中,便将她换了过来,去母留女。”一个伯府妾室,因难产暴毙没人关注。 世家大族,哪家没点阴私? 对于此事,大家不过看个八卦罢了。 第285章 这个大侄儿,养熟了 “我听四姐姐说安禄伯夫人对这个嫡女很是严厉,母女间少有温情,却反对世子慈爱有加,原是这个缘故。” “四姐姐?”裴羡这声迅速激起了裴承州的雷达,“四姐姐怎得没同我说过?” “同你说旁人家姑娘如何么?”裴羡反问。 “……倒也不必,我对旁人家姑娘不感兴趣。”裴承州没再说什么。 “安禄伯只有这一个嫡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裴承允重新将话题掰了回来。 拿一个裴二叔蒙不了他,更别说还有一个二皇子在旁拱火。 裴西岭点头:“那便先下手为强。” 见他已有成算,赵瑾几人便没再说什么。 眼见着天色已晚,她道:“想来今儿你们都乏了,便都回去早些歇息吧。” 三人点头,行礼告退。 “还在想今日之事?”裴西岭摸了摸她的肚子,轻声问她。 “我在想后日认亲宴该为羡儿准备哪套首饰。”赵瑾忽地想起什么,“对了,嗯……二弟,别叫他太快被灭口。” 照安禄伯夫人那几欲疯癫的模样,赵瑾真怕她买通大理寺的人弄死裴二叔。 倒不是心软同情他,而是柔嘉长公主认裴羡为义女的认亲宴就在后日,若裴二叔在这时候死了,便是隔房不必守孝,可裴羡转头就高高兴兴出门认义母,到底要叫人诟病。 “好。” 赵瑾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是你亲弟弟,你……伤心吗?” 裴西岭顿了片刻:“在知道他当真要毒死我的那一刻,是有伤心的,也更心寒,后来便好了。” 早在他诈死归来时,那一双弟妹什么德性他就看清楚了,所以如今还算平静。 “我的确是有疑惑的,幼时他们并不是这般模样。”裴西岭微微拧眉,“二弟小机灵多,轻易也不肯吃亏,但总是会在我顶撞父亲时为我求情,陪我一起受罚,也会在小妹受欺负时为她出头,会在出门回来带给她最爱吃的糕点,那时的我们,就如现在的州哥儿他们一样,有吵闹有矛盾,却总会在对方受了委屈欺负时站出来挡在最前……” 赵瑾听了片刻,大概也了解了。 正如双胞胎与裴羡的相处一样,他们兄妹三人也是这样相处的,所以在裴西岭诈死之前,他尽心尽力提携着一双弟妹,给人脉给利益,将守望相助贯彻到底。 却不想最后换来这两人的双双背叛。 赵瑾倒是不觉得他傻。 毕竟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他更是长兄,在这种古代式教育里,振兴家族,帮扶弟妹是天然就套在他身上的责任,更有数年相处感情加成。 相处多了是有滤镜在的,感情越深,滤镜越厚,对于裴西岭来说,从前并非没有看清他们的机会,而是他对至亲的感情叫他下意识忽略了。 幼时的裴二叔和裴芙或许是真的善良天真,可人越长大,受到的诱惑越多,就越难保持本心。 裴西岭并非看不透,他只是输在将感情当成了从一而终的存在,将那两人依然当成从前模样,认为他们永远不会变。 “好在我如今想明白了。”裴西岭接着道,“人并非一成不变,幼时的感情可贵,该珍惜却不该执着于此,我也会认真教导他们的。” 这个“他们”仅指三个孩子。 他们绝不会走到裴西岭兄妹三人这个地步。 赵瑾笑盈盈逗他:“想要教导他们,你可能真要多读读书了,州哥儿好骗,允哥儿和羡儿可不好骗。” 裴西岭以前胜在不常说话,只做严父,一有不对直接体罚。 若现在改走知心父亲路线,裴承州会不会察觉不对赵瑾不知道,可裴承允和裴羡这两个有心眼的绝对分分钟给老父亲扒得干干净净。 裴西岭脸色黑了一瞬,然后当真拿起手边的书准备读。 赵瑾乐不可支,抬手拦住他:“开个玩笑,心情好了就罢,只要明理晓事,不必非要纠结读书多不多……嗯,便是他们当真知道,敢笑你就收拾他们!” “你替我出头?” “对。”赵瑾笑着点头,“我替你收拾他们。” 裴西岭低头轻笑一声,线条分明的侧脸在烛光下异常柔和,眼中的笑意满到似乎快要溢出来,本就出色的容貌似乎更耀眼了。 灯下看美人,素来都要亮眼三分。 赵瑾不颜控,但好看的脸谁不想看呢。 她摸了摸裴西岭的脸,凑得更近了些。 裴西岭抬手稳稳扶着她的腰,一低头,正与她鼻尖相触,他眼中还犹带三分笑意,在碰到她的一瞬就低下头去,顷刻间唇齿相交。 屋里温度渐渐升高,暧昧丛生。 “昨儿不是说与我同浴?”赵瑾声音极轻,接近呢喃。 裴西岭却听清了,眸色暗了下来,打横抱起她就往耳房走去。 …… 翌日,赵瑾日上三竿才起。 对于睁眼就看到惜夏她已经不惊吓了,淡定地起身洗漱梳妆。 “夫人,表公子来了,已经在外候了一个时辰。”惜春道。 “阳哥儿?”赵瑾问。 惜春应是。 “问问他用早膳没,若饿了便来同我一起用。”赵瑾随手翻着首饰,比对着各色镯子,纠结要戴哪个。 “是。” 赵永阳到底没来,只在厅里候着,还同惜春说叫赵瑾慢慢用膳,他等着就是。 赵瑾没跟他客气,用过早膳后才去见他。 “侄儿见过姑母。”见她进来,赵永阳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赵瑾缓缓坐在了上首。 还没等问他今日来所为何时,赵永阳就蹙着眉头,一脸担忧地开口:“听闻昨日裴公子婚宴上闹出了大事,还牵扯到了姑父,侄儿心下担忧,便来瞧瞧姑母,您身子可好?可有受惊?” 闻言,赵瑾眉梢微挑。 这个大侄儿,算是养熟了。 第286章 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当时是被吓了一跳,不过身子无碍,回来歇息一夜便好了。”赵瑾道。 赵永阳眉宇微松:“姑母无事便好,那姑父可有受惊受伤?” “他也无事,你有心了。” 赵永阳笑了一下:“身为晚辈,关心孝顺长辈本就是应尽之责,祖母在护国寺为您与未出世的表弟祈福,侄儿代她关心您再正常不过,只要姑母与姑父安然无恙,侄儿便安心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真心。 赵瑾眼神欣慰:“好孩子。” 两人聊了会儿,听赵瑾说完昨日之事,赵永阳异常愤怒:“岂有此理!竟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害人者自食其果,安禄伯世子先起了害人之心,便死得不冤!” 赵瑾深以为然地点头。 “不过裴大人倒有几分血性,坚守自我没有戕害手足,反将罪恶之手伸向罪魁祸首,从源头解决问题,纵死犹荣!”赵永阳接着感慨。 赵瑾:“?” “果然该同姑母多聊聊,侄儿下本书已有了初步想法,回去便可动笔了。” 赵瑾也选择揭过裴二叔那茬,继续鼓励他:“你前两本书反响很好,剧情十足跌宕起伏而不失狗血,叫人读来欲罢不能,已有许多人来问‘子行先生’下本书何时出,他们都等着买呢。”子行是赵永阳的笔名。 还真不是赵瑾吹,这大侄儿在这方面还真有几分天赋,或许也是从前积累足够的缘故,语言精炼幽默,剧情波折狗血而不失格局大义,最擅长以物喻人喻事,以小见大。 刚开始第一本书还略带青涩,受众有限,但他似乎很快就总结了缺点,拿捏了精髓,行文构思更加巧妙,写出来的第二本书也更惊艳。 再加上文来书肆的给力宣传,读者受众直接从文人墨客到后宅女子,不说人尽皆知,知名度却已经渐渐打开了。 照这个趋势稳定发展下去,赵瑾觉得大侄儿迟早能火遍大齐。 说起这个,赵永阳眼中也多了三分自信:“必不辜负姑母和他们期待。” 赵瑾笑着点头。 “对了……”赵永阳忽地不好意思一笑,“姑母……您送来的那……分成?是不是有些过于多了,书肆也要经营运转,怎能叫我拿了大头,我今儿将银票带来了,还是您收着的好,不能因为我与您这点子血脉关系就叫您吃亏。” 说罢,他当真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赵瑾眉梢微挑:“你误会了,当初便说好五五分成,我只是给了你应得的一部分,你觉得这数目多,是你的书出色之故,并非我刻意照顾你。” “啊?”赵永阳愣了一下。 仅靠自己,便能赚到这么多钱? “你收着便是。”赵瑾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待你的书更上一层,回报你的便不止这点银票了。” 赵永阳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再看向手中银票的目光更热了许多。 “姑母放心,侄儿晓得了!”此时此刻,他说话都有力了许多。 赵瑾笑着点头,话头一转:“听你祖母说后头的秋闱你也要下场?” “是,侄儿不才,心中却总要期待,也从未放弃温习功课,无论如何,总要试过才甘心。”赵永阳眼神坚定。 哪个读书人没有个金榜题名的梦呢。 “姑母放心,我每日温书和写书的时间都有定好,二者并不耽误……” 赵瑾摇了摇头:“秋闱在即,自是静心温书要紧,书何时都能写,秋闱却三年才一回,要分清轻重缓急才是。”自己的写的书不会长腿跑,秋闱不抓紧那是真能跑了的。 闻言,赵永阳不知脑补了什么,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眼中隐有泪光闪烁,一脸感动地看着赵瑾。 赵瑾虽不明所以,不过习惯了。 她继续道:“你既有心,那便好好考,近来州哥儿和允哥儿每隔三日都会去周府听周太傅讲学,你也跟着去吧。” 赵老爷虽曾是状元,可那到底是几十年前了,科举也不是一成不变,相比周太傅就专业多了。 “……是。”赵永阳眼中感动之色更重,“多谢姑母为侄儿考量安排。” 赵瑾摆了摆手:“不用客气。” 赵永阳若想去周太傅门下,不过赵老爷走走关系的事儿,她这连借花献佛都算不上。 两人说罢,赵永阳也不多留,当即就回去用功读书了。 “夫人,表公子当真是有心,带来的药材多是太医曾叮嘱咱们备好的。”丝雨放置好赵永阳带来的礼物,笑着回话。 “表公子偶尔行事无状,但心地实在不坏呢。”惜春搭话。 赵瑾也笑了笑。 这个大侄儿奇奇怪怪,但有时还真是可可爱爱。 “对了,书肆那边准备的如何?” 惜春回道:“甄公子已经将历年秋闱试题整理出来,按您说的法子总结了出来,装订成册,后日便可放在书肆售卖了。” “那便好。”赵瑾道,“还有人找得如何了?” “根据书肆往来的书生,甄公子选了几个文采俱佳且家境贫寒,还对话本子颇有兴趣的书生,已经在同他们接触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赵瑾满意点头。 这是她给书肆设定的下一步经营方向。 科举试题是效仿现代五三等资料书编写,古代限制颇多,很多资源是平头百姓接触不到的,例如在现代历年高考试题全网都是,在古代却是只有权贵官宦阶层才能接触到的稀缺资源。 许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只能在一个又一个先生的亲身教学里苦苦求学,别说走捷径,他们连最基本的渠道资源都欠缺。 而就赵瑾所知,官宦子弟科考,是细致到连主考官偏好哪种文风都查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她便走了赵老爷的关系,搞到了历年的科举试题,再根据对现代教材的影响,与甄思文大致说了说,编成了古代版五三。 虽有些简易,不过对于那些没有资源的读书人来说已经算十足有用了。 赵瑾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赚钱,普通学子求学不易,能为他们提供些便利也不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功利的原因——若他们之中有人当真考中,若那时他们仍然记书肆一份好,她也算间接结个善缘,能在整个大齐杀出来榜上有名的人,赵瑾不轻看。 嗯,潘城例外。 叫甄思文找的书生也是为了书肆。 只凭一个赵永阳撑不起书肆,暂时也做不到轻而易举引导舆论,多养几个读书人很有必要,既能写话本子赚钱,也能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第287章 二皇兄莫不是眼馋? 转眼就到了认亲宴这日。 双胞胎正值秋闱备考之际,上书房不给假,故而便只有赵瑾和裴羡去长公主府,裴西岭下了朝后再来。 柔嘉长公主这场认亲宴办得极大,可以说是请了半个京城来,声势浩大。 赵瑾她们到得早,被嬷嬷直接引进了正院。 一进门柔嘉长公主就迎了上来,裴羡还未行礼就被她拉住了手。 “今儿更漂亮了,像本宫生的。”柔嘉长公主笑盈盈瞧着她,眼神满意又欣赏。 裴羡平日打扮偏素淡,今儿难得一袭红色洒金曳地长裙,梳着流云髻,上缀一套白玉描金头面,同色耳坠玉镯,那张遗传了赵瑾明艳容貌的脸被勾勒得淋漓尽致,叫人乍然看去,竟挪不开眼。 无怪乎柔嘉长公主喜欢。 她细细拉着裴羡说了好半晌,这才与赵瑾说起了正事:“前日你们二房那闹剧本宫有所耳闻,瞧你这模样是没事的。”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赵瑾。 赵瑾一笑:“有事的是旁人。” 闻言,柔嘉长公主也勾唇一笑:“还是不够安分呢。” “今儿我也请了几位皇子来,必要他们亲眼看着,睁大眼睛看着才好。” 柔嘉长公主选择收裴羡为义女,未尝不是决定与平阳侯府绑定,二皇子是该急了。 他明里暗里的针对未伤及平阳侯府分毫,如今再加上一个柔嘉长公主,到底叫他方寸有失,直接选择来阳谋,下死手。 说了会儿话,等下面来报说宾客快到齐了,三人才往外走去。 半个京城是真没开玩笑,赵瑾粗略瞧了一圈,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每个人都面带笑意,礼数周到。 这会儿也正是下朝的时辰,不少朝臣跟着二皇子等人直接来了长公主府,裴西岭也在其中。 赵瑾不太懂大齐认亲的礼仪,所幸今日她也不是主角,只需面带微笑看着就好。 裴羡很是认真地照着嬷嬷教的流程一一照做。 中间还有个滴血入水的流程,水里加了药,可以相融,似乎是寓意滴血之后,便为血亲的意思。 最后,裴羡跪在蒲团上,听着礼部员外郎的声音,行跪拜大礼。 赵瑾作为生母,与柔嘉长公主一起坐在上首接受奉茶、叩拜。 “礼成——” 随着这一声落下,柔嘉长公主便伸出手,对裴羡笑盈盈开口:“好孩子,快些起来,跪了这么长时间,腿可难受?” 裴羡笑回:“给两位母亲行礼是孝顺之举,孝心所在,女儿尚且担忧礼数不及,哪还能感觉到难受呢。” 闻言,柔嘉长公主笑意更深,拉着她不放手,明眼人都能看到她对裴羡的喜爱。 “福安嘴甜乖巧,怪道姑母喜爱得紧。”二皇子温温笑着。 “二皇兄莫不是眼馋?”秦王世子挑眉开口,“可惜你没福气,姑母慧眼识珠,先下手为强,你再认福安为义女可就乱了辈分了。” 二皇子笑意一僵,似乎想说什么,可卜一张嘴,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才大裴羡几岁,认义女? 杜琦直接被这话带跑了,眼神不善地看着二皇子:“夺人爱女非君子所为!” 四皇子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政敌的机会:“不会吧,二皇兄岂会是此等无德之人?” 二皇子似乎深呼吸了一口气。 柔嘉长公主轻笑一声,也顺势对他道:“那明霁你可没机会了,这样的乖乖女儿,姑母可再舍不得给旁人。”明霁是二皇子的名字。 他也迅速反应过来,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姑母既认了福安为女,她便是明霁表妹,同是至亲,明霁何需与姑母相争。” 柔嘉长公主挑眉看他:“你倒也嘴甜得很。” 二皇子笑着颔首。 认亲礼毕后便是宴席。 柔嘉长公主素来放得开,也对旁人放得开,连席位都未分男女,直接混坐。 裴羡也被她安排在了身边坐着。 有好几位皇子在,宴席里便少不得奉承应酬之声。 二皇子心气虽不顺,面上却端得极稳,看不出一点异样,笑容温和地同众人说话。 四皇子也异常活跃,却不是来往应酬,而是与秦王世子等人喝酒聊天,脸上笑容就没下去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皇子心气不顺高兴了。 赵瑾和裴西岭也静静坐在自己位子上,偶尔与身边人说笑几句。 平阳侯府因为裴西岭的军功和兵权本就出头几分,如今与柔嘉长公主又结了亲——虽然大家也不知道怎么一向不算和睦的两个人还能认个干亲,不过与平阳侯府打好交道是有利无害的。 其中不乏眼红之人,不过明面上谁也不敢说什么。 赵瑾也一一应和着他们。 其他人还好,就是秦王世子老是瞧着裴羡,她想挡都挡不住。 他倒是还知道众目睽睽,好悬晓得掩饰,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有收敛有礼貌,但不多。 这场认亲宴直到午后才堪堪结束,众人陆陆续续提出告辞。 二皇子眼不见心不烦,也立即准备道别:“姑母喜得爱女,明霁也为姑母高兴,方才多喝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这便告辞了。” 柔嘉长公主似笑非笑:“那就快回去歇着吧。” 二皇子笑着应是,还没来得及转身,肩上就蓦然多了一双手,紧接着便是背部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身子一歪。 转头就看到秦王世子那张欠揍的脸:“二皇兄啊……” 秦王世子似乎有些醉了,身上酒气冲天,手劲儿也大得离谱,二皇子愣是没给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秦王世子还在大力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生不出闺女是你自己不行,是你没福气,可不能惦记别人家闺女啊,若实在眼馋,你便多努力努力,后院那一堆妻妾又不是摆设,是不?有所求有欲望就要自己去努力争取,而不是盯死了旁人不放手啊……” 二皇子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不过紧接着那道欠揍的声音响起后,叫他无暇他顾:“听弟弟的,啊,自己去努力,等你生出闺女来,谁还敢说你不行,弟弟我头一个揍扁他!” “……” 二皇子脸黑了。 第288章 二皇兄不行? 秦王世子这话不亚于戳了二皇子肺管子。 此刻后者脸色也黑透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什么?!”他还没说话,时刻关注着二皇子动向的四皇子就惊讶开口,“二皇兄不行?” 他还做作地用折扇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睁圆了的眼睛,里面透出来的满是夸张的不可思议。 二皇子眼神沉沉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到底碍于涵养和形象,忍住了没骂他。 “什么不行,别胡说!!”秦王世子醉得迷糊了还不忘为二皇子正名,义正严词反驳四皇子。 他再次拍了拍二皇子的肩:“二皇兄啊,弟弟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拼!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命运,若还不能生女……就是你命不行,是你没福气!” 二皇子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赵瑾努力忍笑,忍得很辛苦。 看二皇子似乎有些要忍不住气了,她忙使了个眼神给裴西岭,秦王世子大好人,不能挨揍。 裴西岭刚准备上前,秦王世子就被黑着脸过来的五皇子拽着胳膊往后一扯,然后勾着脖子就给他勾走了。 杜琦见状,也颠颠跟了过去。 二皇子不愧是老狐狸,只消半刻就敛下了所有情绪,笑着对柔嘉长公主道别。 二皇子妃紧随其后,直到走出设宴的园子,这才略有惭愧地开口:“是妾身无能,不能为夫君诞下女儿。” 二皇子眉头一跳,笑着握住她的手:“这怎能怪你?能否生女只看缘分,我们有曜哥儿就很好了。”曜哥儿是二皇子嫡长子。 也无怪秦王世子误会,二皇子府三个孩子,一嫡两庶,却都是儿子,二皇子自己也曾公开感叹过想要个女儿的愿望。 二皇子妃柔柔一笑,回握住他。 这边两人携手离开,里头人陆陆续续也散的差不多了。 “恭喜姑母喜得爱女,此后定当母女相得,一世顺遂。”说这话的是走上前的六皇子。 赵瑾也是头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一直低调得不行的皇子。 六皇子长得很不错,不是二皇子和五皇子那种叫人一眼惊艳的容貌,而是一种似乎泯然于岁月人流中,可叫人第二眼看去却愈发心生好感的俊美。 就像涓涓细水,乍看平平无奇司空见惯,可其声其形却不知不觉间流入人耳中眼中,让人一想起就是岁月静好。 其中大抵也有气质加成,毕竟低调惯了,整个人由里到外都溢着这样的感觉。 至少在赵瑾看来是这样。 六皇子很容易叫人卸下防备,心生好感。 柔嘉长公主扬眉笑着:“便承你吉言了。” 六皇子又是一笑,与赵瑾和裴西岭打过招呼后便转身准备离开,裴羡抬头时正与他四目相对,不过后者很快就被四皇子拉走了。 这时,裴羡衣裳被轻轻拽了拽。 她低下头,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瞬间出现,正是柔嘉长公主次子杜轩。 “姐姐,我想吃桃花酥。”他拉着裴羡衣裳的小手又扯了扯。 裴羡回过神来,笑着夹了桃花酥放到他碗里。 “想要姐姐喂~”杜轩扑闪着大眼睛,歪头看着她。 裴羡被萌了一脸,下意识就给他喂着吃了。 嘴里的还没咽下去,他便又开口:“姐姐,想喝甜羹。” 裴羡偏过头,丫鬟忙盛好了递给她。 裴羡接过,不待杜轩开口,便笑了一声:“我知道,喂你吃。” “谢谢姐姐~” 裴羡舀了一勺喂给他,后者眼睛眯起笑得开心,乐滋滋喝着甜羹。 杜琦回来看到这一幕,当即就拉下脸哼哼着:“好啊,平时对我活像是卖笑来的不情不愿,这会儿倒晓得主动对漂亮姐姐笑,你个小白眼狼!” 杜轩歪头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糯:“哥哥不叫我穿小姑娘衣裳的时候,我也一直对哥哥笑呀。” “狡辩!”杜琦直接上手掐了一把他的脸。 杜轩一把扯下他的手,小脸正色:“如果哥哥也愿意穿上姑娘衣裳给轩儿看,你要轩儿怎么笑轩儿就怎么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杜琦十分不要脸的说出这句话。 杜轩瞬间臭了脸,轻哼一声,转头朝着裴羡张嘴:“姐姐,啊~” 裴羡失笑,又给他喂起了甜羹。 杜琦翻了个白眼。 这边赵瑾几人说完话便也准备告辞了。 柔嘉长公主拉着裴羡的手道:“平日无事便来玩,院子也给你备好了的,轩哥儿可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杜琦强调。 裴羡眉眼微弯:“我知道的,多谢干娘为我费心。” 干娘这个称呼是柔嘉长公主要求的。 义母太恭敬生疏,干娘就正好。 赵瑾一家与她道别后便离开了,不过快走到门口时,后方却有一道清亮的童音传来:“姐姐——” 三人回头看去,正是杜轩带人小跑着跟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杜轩小短腿倒腾得慢,好半晌才跑到他们面前,呼呼喘着气:“姐……呼……姐……” 裴羡低下身子给他擦了擦汗,轻声问他:“轩儿有事找我,叫下人传话,我等等你就是了,你年纪小,这样跑要伤身子的。” “呼……没事……没事,我跑得很快的。”杜轩缓了片刻才缓了过来,这才看向赵瑾与裴西岭,歪着头软软开口,“轩儿找姐姐说几句私房话,侯爷夫人可否将姐姐借我片刻呀?” 赵瑾瞬间笑了,忍不住摸了摸他滑嫩的小脸:“可以呀。” “谢谢夫人哦。” 赵瑾又摸了把他的脸,才对裴羡道:“我在马车上等你。” “好。”裴羡点头。 目送赵瑾与裴西岭缓缓离开,她才蹲下身子笑看着杜轩:“你有什么私房话要同我说呀?” 杜轩甜甜一笑,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姐姐给了我见面礼,轩儿也有为姐姐准备的,方才人多不好拿出来叫他们眼红,却不妨姐姐这么快就走了,幸好赶上了。” 他将盒子塞给裴羡,然后一双期待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她。 裴羡好像接上了他的脑回路,顺他意问:“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 第289章 双胎? 裴羡笑了笑,抬手打开盒子,顿时一怔:“这是……”什么? 牙? “嘘……”杜轩瞬间捂住她的嘴,小声开口,“姐姐不要说出来,会被人眼红嫉妒的,若叫他们使计夺走便得不偿失了。” 裴羡弯了眉眼,配合地点头。 杜轩这才放下手。 裴羡再次低头看向盒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成人两个巴掌大的盒子,里头除了一颗洁白的小乳牙外空无一物,若非被绒布镶嵌在中间,这盒子够小乳牙在里头滚个尽兴了。 “轩儿好想有个姐姐妹妹的,得知母亲要收姐姐为轩儿异父异母的亲姐姐时轩儿就可高兴了,当下就决定将我最珍视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姐姐,姐姐一定要收好哦。”杜轩眨着眼睛对她叮嘱,“也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会被那些觊觎轩儿的歹人盯上,抢走宝贝的。” 裴羡被他逗笑,不过转瞬就正色开口:“轩儿放心,我一定好生藏着,绝不给歹人盯上的机会,也多谢轩儿的礼物哦,姐姐很喜欢。” 闻言,杜轩脸上笑容更大:“不客气!” 两人又说笑几句,裴羡目送他回去后才准备转身离开。 不过没走两步,正与另一条路过来的锦衣女子狭路相逢,后者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三分敌意三分怨恨。 裴羡瞧了几瞬才想起这是谁——安阳郡王府的长宁郡主。 已逝的第一任安阳郡王妃所出,也是安阳郡王唯一的女儿。 “今日刚认亲,竟就哄得杜轩送你至宝,福安郡主好手段。”长宁郡主看了眼她手里的盒子,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什么。 裴羡一直看着她,迅速察觉到了——嗯……嫉妒眼红? 她不由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沉默了一下。 长宁郡主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心虚,冷笑开口:“能得柔嘉姑母做靠山,你也算一步登天了。” 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裴羡,神色意味不明。 裴羡面色平静:“比不得长宁郡主,有安阳郡王这样的朝之栋梁做靠山。” 明晃晃的讽刺叫长宁郡主脸色不太好看,直接沉下声音:“不过是个义女,你有什么可轻狂,柔嘉姑母有自己的儿子,你以为你能得她几分真心?不过看在你稍有价值的份上罢了。” “我身为义女,竟比不得长宁郡主一个隔房侄女了解干娘,实在惭愧,我明日向干娘请安,定然一字不漏转述郡主的话,向她请罪。” 闻言,长宁郡主脸色一僵,咬牙不语。 她敢在这里开口,就是打着欺她孤身一人的念头,在她看来裴羡也从来都是软弱可欺的性子,却不想她竟就这样明言要告状,实在不体面! 但也叫她醒过神来了。 若真叫柔嘉长公主知道……她讨不了好。 她看向裴羡的眼神更冷了些,却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裴羡也无意与她多言,只道:“长宁郡主有这等揣测姑母和表弟心思的工夫,不如回府多为如侧妃尽尽孝心,毕竟他腹中才是你嫡亲的弟弟妹妹呢。” 说罢,她转身便离开了。 长宁郡主脸色陡然难看下来。 裴羡这话直接戳到了她的肺管子。 方才她看向裴羡那敌视与怨恨的眼神也并非无的放矢。 她本是安阳郡王唯一的子嗣,满府宠爱与资源都向她倾斜,便是安阳郡王也只有哄着她的份儿,更因为除她之外无所出的缘故,亲自向建文帝给她哭来了个郡主之位。 ——安阳郡王一脉与建文帝已经隔了一层,他本人也于朝于国毫无建树,他的女儿本只能封县主的。 长宁郡主十五年来享受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和宠爱,日子不知有多舒服,如今却被裴西岭横插一脚,送去了子嗣,若那如侧妃能平安生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不会再有如今的地位。 甚至本应了她招婿要求的安阳郡王已经改口,要为她找婆家了。 如侧妃肚子里那块肉还没生下来就尚且如此,等他安然落地,她在安阳王府岂还有地位可言? 而给她带去如此巨变的裴西岭女儿竟还能好命的攀上柔嘉长公主,被收为义女,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杜轩却能与裴羡和睦相处,送她至宝。 这叫她怎能不心理失衡…… 长宁郡主站在原地许久,才在丫鬟的唤声下离开。 旁的账她会慢慢算,当务之急,是府里那个仗着肚子作威作福的粗鄙贱人! 外头,见裴羡上了马车,赵瑾才松开眉头:“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叫你父亲去寻你了。” 杜轩虽年纪小,却也是个知礼的,不会在明知她和裴西岭还等着的前提下与裴羡耗太久。 “方才与轩儿说完话,正遇到了长宁郡主,便聊了片刻。” 赵瑾想了想:“安阳郡王府那个长宁郡主?” “正是。” “她可有给你难看?” 裴羡笑了笑:“话说的不太好听,不过我也还回去了。” 赵瑾点头:“她应是对我们府里有怨的,你平日出门也多提防着些。” 很容易就能猜到长宁郡主的想法,赵瑾也不吝于以最大恶意揣测她。 “母亲放心,我晓得的。” 三人回了府,裴西岭便扶着赵瑾回了正院,裴羡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今你肚子愈发大了,日后如非必要还是少出门得好。”怕她不乐意,裴西岭补充道,“到底身子最重要,等你平安生产,出了月子,想去何处去何处。” 赵瑾点头:“是该歇着了,马车到底安全性不高。” 这么大的肚子,她现在连走路都提着小心了。 回到正院,府医照旧已经候着。 见赵瑾坐下,他便拿出脉枕丝帕,上前诊脉。 赵瑾本以为便是平常请平安脉,表情很是淡定,脑子里还想着一会儿先吃酸梅还是先吃如意糕,却不想片刻后府医收回手,给了她一个惊吓——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腹中仍为双胎之象!” 裴西岭愣了一瞬,继而便是惊喜:“可当真?” 府医笑了笑:“先前因为夫人体质原因,老朽纵有猜测却不敢断定,如今月份渐大,脉象也愈发明显,老朽可以确定,夫人腹中乃是双胎。” 第290章 临近秋闱 闻言,赵瑾一脸意外。 还真被他念叨来了双胎? 裴西岭更是喜形于色:“极好,极好,夫人腹中可是一男一女?” 府医顿了一下:“这个老朽不能确定,仅凭脉象也诊不出来,侯爷可稍候些时日,静等夫人生产后便知。” 裴西岭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太医可能诊出?” 府医又是沉默一瞬。 说不能有诽谤同行的嫌疑,可据他所知,太医院还真没有能仅凭脉象就断定男女的太医,不然当今的后宫岂会有数十位公主出生? 好在赵瑾脑子还在,对他道:“不必为难明大夫了,是男是女生出来不就知道了,你这样急于知晓,莫非不如你意就不要他们了不成?” “当然不是,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的。”裴西岭忙否认,再看向府医的眼神就温和多了,“双胎可会对夫人身子有影响?” “侯爷放心,夫人曾产下过双胎,不会同初次生产般艰难,夫人身子也一向健康,只需在这几个月多注意些,调养好身子,不出意外即可,还有双胎一般早产较多,稳婆和产房等也要准备好,以免事发不及……” 府医说了一大段注意事项,裴西岭连连点头,听得认真,还一边叫惜春拿笔记下。 府医说完便离开了,裴西岭脸上笑容一直没下去过,看着赵瑾肚子的眼神更是慈爱。 忽地想起什么,他抬头吩咐:“去宁安院修竹院和明珠院都报声喜,合该一家人同乐才是,还有赵府和皇后娘娘那里……”他仔细想了想,“还有安阳郡王府,务必都要通知到位。” 惜春看了眼赵瑾,见后者笑着点头,这才一脸喜气地去安排了。 于是双胞胎还没回来,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他们的院子。 裴西岭动作轻柔地摸着赵瑾的肚子,语气笃定:“你腹中必是一男一女。” 赵瑾也点头:“你说是,那便是。”她也希望是一儿一女。 裴西岭多念叨念叨,说不定还真就是了。 裴西岭脸上笑意更浓,当即便将府医提到的准备起来,忙了将近一个时辰,事无巨细地吩咐下去后,这才又回到赵瑾身边,拿起书对着她的肚子开始胎教。 “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今儿读的是《尚书》。 该说不说,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裴西岭读起来还蛮有感觉,有种沙场点兵的气势磅礴。 不论心里怎么想,赵瑾就是这么夸的。 裴羡下了课便来了正院道喜,没多久双胞胎也回来了。 得知赵瑾腹中当真是双胎,裴承州一脸惊喜:“当真?我说什么来着,母亲腹中定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哈哈哈哈——” 裴承允也颇为诧异,眼神不自觉看向赵瑾的肚子:“怪道母亲肚子比寻常五个月大了不少,竟当真是双胎,恭喜父亲和母亲了。” “同喜同喜嘛——”裴西岭还没来得及说话,裴承州就一把揽过他肩膀,笑着开口,“你我一样该与父亲母亲同喜,如此喜事,举家欢庆!!” 裴承允轻笑一声:“是该高兴。” “对了,快些派人去知会外祖父外祖母一声,还有表哥表嫂也很是关心母亲和弟弟妹妹呢,都要通知到,大家一起高兴高兴。”裴承州咧嘴笑着开口。 不愧是亲父子,脑回路一模一样的。 惜春也笑着回他:“世子放心,午后明大夫刚诊出来后,侯爷便遣人去知会了。” 听罢,裴承州连连点头,称赞裴西岭有远见。 因着这个消息,一家人都很高兴。 不过在用过晚膳后,裴西岭便开口赶人了:“无事便回去温书,秋闱之期将近,不可懈怠,羡儿也回去读书。” 闻言,三个孩子没说什么就起身行礼离开。 尤其是双胞胎,动作利索得很,想来也是赶着回去继续看书了。 赵瑾方才就瞧见了,裴承允还好,脸上疲色并不明显,裴承州眼下乌青却有些重,眼里还隐隐带着红血丝,应是熬夜看书了。 一边自己读书一边还要督促帮助兄长两者不误的人精神好得不行,反倒是只需顾自己,一心读圣贤书的那个活像挖煤回来似的,累得够呛。 不过从前需要裴承允再三亲眼盯着督促的人,如今也知道自己努力上进了。 爱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赵瑾没说什么“注意身体,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的话,秋闱三年才一回,裴承州为此付出了无数时间精力,便更不该懈怠下来,也不差临到头时这点放松的时间。 所以她只叫膳房将两人院里的膳食多准备精心些,夜宵点心都时时备上,准备的也多是补身子的。 不过临到秋闱,她反倒比双胞胎还心急了。 秋闱共考九日,分三场,每场三日,过后有两日休息时间。 赵瑾本是为俩儿子准备着衣裳食物等东西,可越是准备,对秋闱了解的越多,她就越是放心不下。 旁的还好,就是食物问题叫人有些发愁。 连着进去三日不能见人,要带够充足的食物,更因为考虑到变质变坏问题,只能带干粮这些容易存放的,府里厨师倒是能做出些存放时间久的好吃点心,可连放三日味道也要大打折扣,口感差不说,一连三日只吃这些东西,只能堪堪饱腹,人却要熬得没精神的。 对此双胞胎倒是看得开。 “母亲不必太过担心,不过三日罢了,我们还不至于熬不住。”裴承州安慰她。 裴承允也道:“院试时便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年纪尚小都能受住,更遑论如今长大的身体。” 赵瑾也只能点头了,她没法子。 “如今时节不冷不热,不必担心受凉,里面隔间还有小锅以供我们喝水吃饭,条件不算太差。”裴承允最后道。 “小锅?”赵瑾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惜春道,“叫膳房来几个人。” “是。” “母亲?”裴承允眼神不解。 赵瑾道:“我试试,你们先不必管,快回去看书吧。” 双胞胎对视一眼,便没说什么,听话地离开了。 裴羡因为好奇,倒是留下瞧着赵瑾与厨师比划着某种奇怪的东西。 “火锅?”她好奇道,“母亲,这是什么?” “同我们用的锅子差不多,不过味道更好些,也能存放。”赵瑾解释。 “锅子只能现做,火锅……是与母亲方才说的底料有关?” 赵瑾点头:“先瞧瞧吧。” 现代火锅底料是可以存放的,关键是味道很不错。 临近秋闱,她没敢叫厨师尝试那些更复杂的,而是将火锅底料的制作方式同他们说了说,叫他们根据双胞胎平日里常用的膳食做底料,连辣都没敢多放,确保他们不会因此吃坏肚子影响秋闱。 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纯天然制作。 第291章 书读明白了么 府里的厨师很给力,很快就将底料给做了出来。 赵瑾叫他们先送去给双胞胎看看喜不喜欢。 惜春回来同她禀报:“那底料闻着都香,世子与三公子也都说不错,不过以防万一,三公子先叫书童尝了尝,待到明日书童身子没问题后,他与世子再用,若尝过觉得味道可以,秋闱时便带进去。” 说罢,许是担心赵瑾觉得裴承允不信任她,她多说了两句:“到底是秋闱这样的大事,这底料咱们从前又未曾吃过,三公子谨慎些也是正常。” 听出她言外之意,赵瑾笑了一声:“谨慎些才最好。” 要因为这点事生气,她心眼该有多小。 好歹也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当然清楚裴承允只是单纯不想在考试前横生枝节罢了,现代一年一度的高考比之他的谨慎有过之而无不及,秋闱更是三年才一回,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就三儿子这性格,能让她省不少心了。 “对了,给阳哥儿那也松上一份。”赵瑾叫丝雨给书童送去半年月例银子后,也想起大侄儿,“……算了,不知他日常吃什么多些,送一个厨师过去吧,叫他教教赵府厨师便好。” “是,您这样念着表公子,他感念您一片苦心,必然在秋闱场上要更使力了。”惜春笑着开口,“说不得便榜上有名,一朝中举了。” 赵瑾失笑,不过想到赵永阳那脆弱又好骗的性格,又嘱咐了一句:“也叫他书童先尝尝,不闹肚子自己再吃。” “是。” 好在这锅底味道质量都不错。 翌日双胞胎尝过后都说好吃,两人还特地来同赵瑾高兴道谢。 有这汤底在,便是只泡饼子吃,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秋闱前夜,赵瑾叫了双胞胎一起来正院用膳。 裴承州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有些紧张了,草草吃完就准备拉着裴承允起身:“父亲母亲,我们先回去看书了。” 话说完他才发现裴承允还稳稳坐着,没有半点要回去的样子。 “你还有心思干耗?”他轻斥道,“只这一夜了,时间不等人啊!” 这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竟像是两人调了个儿,得过且过敷衍功课的成了裴承允。 裴承允反手拉着他坐下:“不急在这一夜了。” 赵瑾也笑道:“用功这么久,今日放松一下便好,回去也不能再熬夜看书了,养足精神明日下场。” 裴承州还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 理智告诉他三弟和母亲肯定说的对,可身体却有些受不得放松。 “母亲和三弟说的有理,可儿子若不看书,便总觉得心虚愧疚,不敢懈怠。”他眼神纠结地开口。 这是考前综合症? 赵瑾声音放柔了许多:“不必想太多,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太傅也说过你只需保持着现有状态,秋闱有八成可能考中,再结合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积累,便可再添两成,十成把握,你不必太忧虑,平常心看待即可。” “母亲说得是。”裴承州点点头,不过眼神还是有些焦躁不安。 裴西岭忍不住皱眉:“戒骄戒躁,不矜不伐,你这般模样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瑾塞一把酸梅堵住了嘴。 既是为了裴承州能不受刺激,也为了他的面子。 还不矜不伐? 书读明白了么就敢在人秋闱准考生面前拽文拽字班门弄斧。 裴西岭被一嘴酸梅酸得够呛,想皱眉皱脸却碍于严父形象苦苦撑着,最终脸成功扭曲,变得四不像。 裴羡与裴承允一个低头一个喝茶,只有裴承州还一脸懵的直视裴西岭:“父亲怎么了?母亲好意喂您,您吃下便是了,这样拉着脸多不好,母亲要伤心的。” 裴西岭堪堪忍住给他一嘴酸梅的念头,囫囵吞咽了酸梅,仰头喝了一整杯茶才压住些那股酸意。 赵瑾拍着背给他顺了顺。 裴承州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方才——” “若无事,还是快回去歇着吧。”赵瑾语气温柔地打断他,“要养足精神的。” 转瞬想起秋闱,裴承州眉宇间复又染上忧愁,怕控制不住自己看书写策论的手。 正在这时,丝雨进来禀报:“禀侯爷、夫人,周四姑娘从庄子上带了些酸果回来,说是一会儿给您送来。” 裴承州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赵瑾看着好笑,对双胞胎道:“你们也回去吧。” 裴承州瞬间不叭叭了,起身行礼:“那儿子便告退了。” 裴承允跟着行礼。 他们离开后,裴羡笑了笑:“四姐姐去护国寺礼佛半个月,今儿下午才回京,晚间便寻咱们来了。”她语气揶揄。 赵瑾也笑了。 双向奔赴,这是好事。 没过多久,惜春便笑着进来:“世子正与四姑娘遇上,便聊了几句,听下头说,世子回去时眉眼疏朗了许多,再不是这几日皱眉不安的模样,腰间还多了个护身符呢。” 从前只有裴承允能哄明白的人,现在媳妇儿也能了。 周念慈很快便来了正院,她也并未待多久,略坐了坐,留下了酸果就告辞离开了。 裴羡与她一同出去。 两人走出正院后,裴西岭才进来,眼神颇有些委屈。 赵瑾解释了一句:“眼下天将将擦黑,你在这里不合适。”周念慈到底还不是儿媳妇呢,该避嫌还得避。 虽说大概率也传不出去,不过该尊重就得尊重。 裴西岭也知道,所以只是心里骂了句不孝子。 赵瑾笑着摸摸他的脸。 第292章 莫要被外头的狐媚子蛊惑心神 秋闱很快到了。 赵瑾难得起了个大早,与双胞胎一起用了顿早膳,就将他们送了出门。 ——她倒是挺想送他们进考场,也体会体会现代高考外头候着的家长们的感觉,奈何肚子不允许了。 她只送到了正院门口双胞胎就不叫她送了,裴羡倒是颇有兴致地与周念慈一起将两人一起送去了考场。 然后便是静候三日时间。 赵瑾对三儿子挺放心,就是不知傻儿子发挥如何,这孩子一向不稳定。 裴西岭倒是看不出半点急切担心。 赵瑾问他:“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裴西岭道,“人都已经坐在里面了,我再着急又有何用。” “……也是。”赵瑾点头。 其实说实话,裴承允考中是稳稳当当的,裴承州么……其实考不中也不大要紧,反正他也不靠科举吃饭挣前程。 最多就是去未来媳妇儿家提亲时面对人一家子的文化人脸上不大好看罢了,对他本人前程影响并不大。 想罢,赵瑾也淡定下来。 裴羡在将近两个时辰后才回来。 “可是路上耽搁了?”赵瑾问她,“今儿是大日子,路上应该人是挺多的。”说着,她叫惜春去准备午膳。 裴羡缓缓坐下,回道:“路倒是不太堵,只是遇见五皇子他们也去送哥哥们,我们不好装作没看到,打了个招呼,便耽搁了些许时间。” 赵瑾一顿:“五皇子……和谁们?” “秦王世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这么多人?”赵瑾眉梢微挑,“都是来送你两个哥哥?” 裴羡想了想:“五皇子和秦王世子来送哥哥,八皇子心系秋闱秀才公们,既是来送哥哥们,也是想瞧瞧大齐未来的朝之栋梁。” 八皇子一贯会做人。 剩下那俩就不必说了,六皇子与裴承允那点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关系,后者秋闱他来瞧瞧不奇怪,跟着五皇子等人更不显突兀。 这几个人里大概只有七皇子是单纯来凑热闹的。 ——还是给孩子吃太饱了。 一天天闲得慌。 说起这个赵瑾是真佩服建文帝,以前在电视里看到什么不受宠的皇子受苦挨饿,过得凄凄惨惨,可自穿来大齐她才发现实际上压根儿就没有这回事。 至少在建文帝的后宫,无论皇子公主都是锦衣玉食娇养着的,受宠的日子会更滋润没错,可不受宠的也绝不会被恶奴欺压,被针对孤立霸凌,身上一出场就自带着皇室的威仪气度,等闲不可语。 从前盛宠如五皇子,在嘴贱撩闲的时候,四皇子等人也敢跟他说干架就干架;母妃位份低、如隐形人般的六皇子,也从不会被人轻贱,被兄弟们忽视。 所以这也便造就了这群人安逸乐闲,爱凑热闹的性子。 吃太饱了,日子太安逸了,这就想辙找事干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对裴羡道:“饿了吧,就在正院用膳,我陪你再吃点。” 裴羡笑了笑:“倒是还好,秦王世子和六皇子买的点心多,分了我们不少,四姐姐吃点心都吃饱了。” 裴西岭瞬间冷笑出声。 裴羡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赵瑾没理他,想了想,倒是问了裴羡一句:“羡儿对秦王世子是何看法?” “秦王世子……”裴羡思索了一下,“为人张扬但不失正派,直来直往不矫揉造作,比许多伪善之人更敞亮磊落。” 赵瑾点点头:“那你对他可有男女之情?” 裴羡眼眸微睁:“自然没有,我们与秦王府的矛盾不可调节,来日也必将对上,秦王世子是不错,但他终究会是仇人之子,做朋友都要掂量再三,更遑论生出男女之情?” 这孩子倒看的愈发通透了。 赵瑾笑容更深。 裴羡也笑了笑:“男女情爱于我而言并非必要,有也好,无也罢,并不影响我的生活和要做的事,也不会永远不会成为我前路的阻碍。” “很好,不耽于男色,你的前路便已顺畅了一半。” 这话是裴西岭说的,他看向裴羡的眼神也饱含满意与肯定:“外头的男人靠不住,图财图色图势,偏这三者你占了全,更要引得豺狼侧目,天下之大,只有父母和兄长是真心为你,万望你看清楚,莫要被外头的狐媚子蛊惑心神。” 赵瑾一愣。 这话咋那么耳熟呢。 裴羡倒是很认真的点头:“父亲说得有理,羡儿定然谨记。” 裴西岭欣慰颔首。 赵瑾:“……” 她没再说话,默默吃起了酸梅。 三日很快便过去,王管家亲自去接了双胞胎回来。 赵瑾叫裴西岭扶着她,与裴羡一起慢悠悠散步去了前院,没多久双胞胎便回来了。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两人下了马车,拱手行礼。 “快起来。” 赵瑾瞧了瞧两人,脸上略有疲色,不过精神都尚可。 她没打算问什么发挥如何的话,容易影响心情,不过裴承州倒是主动提起了:“父亲母亲放心,这回题不算太难,得益于前段时日周太傅的指教,儿子应对起来并不吃力。” 裴西岭肃着脸点头:“还有两场,不可松懈。” “是。” “以二哥的学问,只要后面题出的不偏,大抵便足够了。”裴承允也点头,“还有母亲准备的火锅底料,味道很好,总算这三日叫我们不算难熬。” “对对对。”说起这个,裴承州脸上也浮出喜色,“母亲这东西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吃完泡饼精神都好了许多,简直下笔如有神助!” 这话就是夸张了。 赵瑾失笑:“只要有用就好。” “当然有用的,母亲不知道,儿子将那底料融进汤里的后香味儿飘出老远,我都听到了隔壁咽口水的声儿。” 裴羡微微挑眉,语气揶揄:“这可有些不厚道了。” “那味道就这么香,我还能捂住他们鼻子不成?”裴承州吐槽。 赵瑾笑了笑:“快些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两日不必来正院请安,有事使人来知会一声便好。” “是。”两人齐齐拱手。 他们也是真累了。 第293章 傻儿子……好像还真赢了? “我们也回吧。”裴西岭低头看了她一眼。 赵瑾正要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对惜春道:“去同膳房说一声,不可大鱼大肉给他们送去,多做些清淡的,也小心别叫他们吃得太多。” 火锅底料味道再好这三日他们也只吃了饼子,乍然大鱼大肉只恐要吃坏肚子。 惜春连忙应是。 好在双胞胎也知道好歹,控制着没吃撑也没吃坏肚子。 待到休息两日,两人继续往考场去了。 如此往复,直到第三场终于考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瑾再看到他们时,两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疲累,连裴承允眼下都有了淡淡的乌青,裴承州更不必说,整个人虚脱了般。 不过比之脸上的疲累,他眼中的懊恼遗憾似乎更重些。 他见到赵瑾第一句话就是:“儿子有负母亲所望……这最后一场,答得实在不甚出彩。” “你的努力母亲都看在眼里,不必妄自菲薄,无论中或不中,你都已经足够出色。”赵瑾轻声开口,“再说结果还未出来,不必太早下定论。” 裴承允也点头:“且等着放榜之日吧。” “对,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快回去歇着吧,将精神养回来。” 听到赵瑾的话,两人也都没推辞。 实在是身累心累。 两人睡到第二日将近午时才醒,用过午膳来正院请了安,便去了隔壁周府,与周太傅禀报答题情况去了。 “夫人,凝诗被韩少卿迎回府去了。”正院里,惜夏轻声禀报。 赵瑾挑眉:“竟如此心急。” “凝诗花容月貌,才情俱佳,自初见始,韩少卿便将她奉为人生知己,哪能不心急呢。” 赵瑾唇角微勾,缓缓放下杯子:“暂时切断与凝诗的联系吧,日后若无要事,不必与她通信。” “是。” 看着惜夏快速出门,赵瑾心情也好了许多。 凝诗是卫封培养出来的人之一,她不擅歌舞,但精通诗书,便在画堂南畔做了个清倌。 有柔嘉长公主毫不掩饰的推动,画堂南畔在京城大火,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不少达官贵人常聚的地点之一,韩锡自然也去过。 他与凝诗的相遇纯属意外,不过在他隐隐表露出对后者的欣赏后,再发生的一切就不是巧合了。 凝诗身负家仇,可巧对了赵瑾的目的。 所以在明确问过凝诗的意愿并取得她同意后,往后的每一步都是向着韩府后院使着劲儿的。 韩锡正妻两年前难产去世,他并未续弦,后院妾室不多也不受宠,凝诗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心中和生活上的空缺,迎回府是必然的。 韩锡的枕边人……只要操作得当,那用处可大多了。 现在只等时机。 在等秋闱放榜的这段时间,赵瑾的肚子也迅速大了起来。 如今已经六个月了,加上双胎的缘故,肚子更比平常六个月的肚子更大许多,每每叫人瞧着都心惊肉跳。 赵瑾自己也被吓着了,每日自发安静地待在正院,除去太医嘱咐过的每日定量运动时间,无事绝不下地。 事儿也没找她。 除去赵永阳照旧来郑重谢过她的火锅后,便只有裴二叔的事叫她分出了几分心神。 他谋害安禄伯世子一案证据确凿,更因为安禄伯远远一封含着“心头血”的奏折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惊动了建文帝,所以判决下来的格外快。 ——秋后问斩。 因着他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看在裴西岭的面子上,也没有牵扯到裴二婶等人。 裴承珏心里不知如何想,但面上依旧如期参加了秋闱。 赵瑾算了算,裴二叔砍头的时间,正好是秋闱放榜后不久。 无论他中是不中,只怕都不会好过了。 外头对于此事的看法都跟明镜似的,安禄伯世子的目的性太明确,与二皇子的牵扯也足够深,裴二叔究竟如何想不重要,他交代的证词漏洞明显也不重要,不过就是个替死鬼罢了。 许多人不知林山与二皇子勾结暗害裴西岭那一茬,不过二皇子对裴西岭敌意明显更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态度,大家却看得不能再真了。 经此一事,二皇子党也彻底不加掩饰了,每每死盯着寻裴西岭的错处,却反被后者逮着机会将几个人给送进了大理寺大牢。 而四皇子不知是不是尝到了饭来张口的甜头,开始明目张胆地对裴西岭示好,跟在他后头对二皇子党落井下石,捡便宜捡的不亦乐乎。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终于到了秋闱放榜的时间。 赵瑾这日起的格外早,一睁眼却发现裴西岭早就醒了,正怔怔看着她,又似乎是在神游天外。 赵瑾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被一把抓住手:“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今儿有正事呢。” “是啊……”裴西岭又成了那副表情。 赵瑾有些意外:“你也是因为此事睡不着的?” “嗯。” “先前你那样淡定,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赵瑾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裴西岭忙小心扶着她起身,一边回话:“怎会不在乎,这于他们前程至关重要……还有今日过后,他们便是举人了。”他语气似有欣慰开怀,又含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赵瑾听出来了,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人么,越没什么越想要什么。 她摸了摸裴西岭的脸:“你的天赋和成就皆在武道,不必羡慕旁人,你已经是这世上许多人达不到的高度了。” 裴西岭语气复杂:“秋闱前,我曾找了县试的卷宗试了试。” 赵瑾顿了顿:“不必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 “果然连你也觉得我考不过。”裴西岭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有些失落。 “那你考过了么?” “没考过。”甚至都没答完。 因为脑袋空空。 赵瑾嘴角抽动了一下,安慰他:“文武并不相通,你是将才,文墨不甚通再正常不过。” 裴西岭眼神更幽怨了:“但州哥儿能,他是举人,以后是进士,更是将才。” 赵瑾竟无言以对。 傻儿子……好像还真赢了? 第294章 双双中举 见裴西岭似乎更沉默了许多,赵瑾哄了哄他:“他再如何出色还不都是你亲生的?没有你优秀的基因和十年如一日的教导,他如何会有这般成就呢?” 裴西岭也不过短暂叹息了片刻,儿子有能耐有出息,他是再高兴不过的人了。 于是在同赵瑾好奇询问过何为基因后,他也没了失落的情绪,神采奕奕地起身洗漱,准备迎接两个儿子的高光时刻。 两人收拾妥当后便出了房门。 双胞胎和裴羡都已经早早到了,裴羡和裴承州脸上都带着些紧张,尤其是后者,眼神闪烁表情焦躁,坐都坐不住的样子。 赵瑾见他这模样,便安慰道:“已经叫人去放榜处候着了,很快便有消息,你不必着急。” 裴承州低低应了一声:“是……儿子不急。” 裴承允道:“周太傅说过你这回大抵是稳的,不必忧心。” 双胞胎与赵永阳在从考场出来后第二日便都去了周府,将自己的答案默了下来。 裴承允是十拿九稳的,无非名次高低的问题,赵永阳则是连周太傅看了都摇头的程度。 倒不是说他胸无点墨文采不够,而是他想法太过跳脱,理解能力总是跑偏到一个叫人难以理解的程度,任谁来调教点化都没用。 ——就是说,有时候太过坚守自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裴承州就是单纯的笨鸟先飞型了,想要考中博功名,必得十足努力。 不过好在他有各种资源和名师指点——上书房的各种太傅以及曾高中状元的赵老爷,都是下了功夫雕琢他的,再有裴承允时时的耳濡目染和细致到极点的教导,他能学出成绩也是必然的。 所以周太傅在看了他的答案后倒还算平静,直言他发挥稳定,只是名次必然不会太高罢了。 一家人用过早膳后,谁也没离开,都静静坐在正院等消息,幸而今日休沐,裴西岭也不必出门。 榜单被张贴在顺天府署门前,赵瑾早早就派了人去守着。 她没再试图安慰傻儿子……她也没这个本事能叫他淡定下来,左右也就这点时间了,他焦躁就焦躁吧。 “听惜春姑姑说母亲近来愈发嗜睡了,您可觉困倦?不若先回房歇息会儿,待张榜后我们再叫您。”裴承允看了眼赵瑾的肚子,一向波澜不惊的眼里罕见地带了忧虑。 他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 裴承州与裴羡也忙接话,劝着赵瑾去歇息。 “无碍。”赵瑾摆了摆手,“刚醒不久,哪里睡得着。” 裴西岭瞧着左右无事,便又拿起《尚书》对着她的肚子读了起来。 不知是得益于画堂南畔那群美人的卖力演出,还是裴西岭日日孜孜不倦的胎教,赵瑾觉得肚子里的胎动愈发频繁起来。 此时裴西岭卜一开口,肚子就不消停了。 “呀,他们又动了。”裴羡惊喜得叫出声。 现在的天气还不大冷,赵瑾穿的不多,再加上肚子实在过大的缘故,很容易就能看到胎动。 闻言,裴西岭眼睛一亮。 即便见到了无数次胎动的模样,也摸了无数次,但他回回都能像是第一次见到那样惊喜激动,看着正一动一动的肚子,他正要上手摸摸,就被跑过来的裴羡抢了先。 他抬头看向裴羡,眼睛黑沉沉的,不发一言。 “呀,弟弟妹妹在同姐姐打招呼呢。”裴羡笑弯了眉眼,轻轻摸着赵瑾的肚子。 赵瑾也笑了:“今儿一家人都齐全着,他们也高兴呢。” 双胞胎也看到了赵瑾肚子那一瞬间的隆起,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胎动,不由睁大眼睛,直直望向这边。 裴承州看着赵瑾身边坐着的裴羡,眼神竟隐含一丝羡慕。 他也想摸。 可是规矩不允许。 裴承允也多看了几眼,眼神很是莫名,像是有些新奇又碍于规矩教养强行按捺下去的感觉。 “已经七个月了,再过不久他们就能出来了。”裴羡笑眯眯的。 “太医说双胎易早产,大抵是等不到足月的,说不得便是明日生呢。”赵瑾摸了摸肚子,玩笑道。 “呸呸呸——”裴承州连忙开口,“母亲快呸呸呸!” 赵瑾被他逗笑,但在他的要求下还是呸了三口。 裴西岭也轻瞪了她一眼:“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早产极伤身子,弟弟妹妹在母亲肚子里待的时间越长越好。”裴承允道。 “就是,我们问过太医的,早产可不是好事。”裴承州嘀咕着。 赵瑾无法,只能连连应是。 说了这片刻,裴承州被转移了注意力,倒是不见紧张焦躁了。 裴西岭继续给她读着书,裴羡摸着她的肚子不放。 双胞胎只能干看着。 好在没多久捷报就传来了。 “侯爷夫人大喜——” 因着赵瑾提前吩咐,去看张榜的小厮一路畅通无阻地跑来了正院,还没进门就高声道起了喜。 只听着这声音,赵瑾就知道稳了,脸上不自觉带出喜意。 裴西岭几人也不下意识看向门外,裴承州一脸心都快要跳出来的表情。 小厮顷刻间便一溜小跑进了门,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声音更是洪亮得不行:“恭喜侯爷,恭喜夫人,三公子高中亚元,世子得中第九十九名,双喜临门,恭喜世子三公子不负勤耕,双双中举!!” 秋闱第一名称解元,第二第三称亚元和经魁。 赵瑾想过裴承允成绩会很好,却不想竟高中亚元。 要知道秋闱是取全国成绩前一百名,堪称万里挑一! 她脸上的惊喜毫不掩饰,直直看向双胞胎。 裴承州是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所求从来都只是中举,而非名次,家里人对他的期待也是如此。 不过裴承允似乎不太满意,问小厮:“解元是谁?” 小厮将整张榜都看了一遍,就是以防被问话,此时闻言忙回道:“回三公子,解元姓寇名丞,是陇西庆柏县人,今年三十有五,奴才方才听他同乡的秀才公提起,说是寇解元素有才名,曾连中‘小三元’,后来似乎是因为家中巨变,才暂时放下科举谋生,直到而立之年才得以参加秋闱。” 第295章 裴西岭做梦都没敢想的好事 这个赵瑾倒是知道些。 大三元是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连得解元、会元、状元,也就是所谓的“连中三元”。 而小三元是指在县试、府试、院试中均名列第一。 虽然比之前者来说,小三元影响力要小得多,不过这也能说明寇丞学问的扎实和过人的天资了。 无论从年纪阅历还是学问沉淀,裴承允输给他都不算冤。 “高中亚元,允哥儿你已经很厉害了。”赵瑾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全国性的考试,能以十六之龄在一众读书人中杀出重围,拿下第二,裴承允真的足够出色了。 “母亲,难道儿子就不厉害么。”裴承州状似不满,只是嘴角的笑却压都压不住,眼睛都笑眯了。 “你也厉害。”赵瑾笑着开口,“你们兄弟俩都出色极了,我和你们父亲都以你们为荣!” “恭喜二哥三哥!!”裴羡声音清脆,眉眼弯弯。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裴西岭似是才回过神一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双胞胎,顷刻间便笑容满面,与平常严肃板着脸的形象相去甚远。 “亚元……极好,极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喜悦激动显而易见,“我裴氏子弟从未有过如此辉煌的时候,你二人极争气,可称光宗耀祖!” 大概是从未得到过裴西岭如此高的赞誉和评价,双胞胎都愣了一下,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裴西岭已经叫管家开祠堂,准备敬告列祖列宗了。 不怪他如此激动,裴氏素以武闻名立足,祖祖辈辈都以武将居多,便是偶有从文的子弟,也少有双胞胎这样争气的,以十六之龄中举,其中一人还高中亚元。 亚元啊…… 这是裴西岭做梦都没敢想的好事。 他与赵瑾一样,只是觉得裴承允能稳稳中举,大抵便是如裴承州这种擦边的成绩,别说亚元,他就没敢往前五十肖想。 谁知惊喜突如其来。 他此刻的心情就如穷人乍富一般,只觉泼天富贵滚滚而来。 裴承允还算淡定,对他道:“不过亚元罢了,实在不值当扰一回列祖列宗,不如待儿子们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之日,父亲再开祠堂,敬告祖先。” 打马游街的素来只有一甲前三。 裴承允自信至此,放在平时裴西岭早就该斥他轻狂了,此时的他却自发带上了一层滤镜。 ——自信的孩子,怎么能叫轻狂呢。 他甚至说话语气都柔和了许多:“亚元已足够光宗耀祖,须知自你曾祖起便盼着我裴氏后辈有这一日……如今终于等到了你们,今日开一回祠堂,待到你高中会元,高中状元,打马游街,都要开祠堂敬告先祖!” 裴承允:“……” 这样频繁扰人安宁,列祖列宗怕不是要托梦来谢谢你这大孝子孙。 裴承州倒是笑得开怀:“父亲说的是,我们争气,合该叫列祖列宗一起同乐才是!” “对。”裴西岭似乎被他提醒,忙吩咐人去往赵府周府等地方报信,连杜坚府上和安阳郡王府都没放过。 ——谁叫安阳郡王非要贴上来跟他哥俩好呢。 自己儿子还在小妾肚子里,别人的儿子却已经中了举,也不知安阳郡王作何感想。 赵瑾也高兴,所以对裴西岭惊喜异常的种种作为并不阻止。 等到三人离开,她才问小厮:“表公子可中了?” 这话其实也就多余一问,她心里清楚,若赵永阳中了,小厮在一开始就会报出来。 果然,小厮回道:“回夫人……奴才并未看到表公子的名字。” 赵瑾点了点头。 早在一个月前在周府默了答案,赵永阳大抵就也有心理准备了。 “表哥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再重来,待到积累足够,必能一举得中的。”裴羡轻声道。 “你说的是。” 赵瑾笑了笑,对惜春道,“今日大喜,府中所有人赏三个月月例银子,宁安院修竹院的人翻倍,州哥儿和允哥儿的书童再额外封一百两银票,还有府中上下今日的膳食都叫膳房做丰富些。” “是!” 惜春也是面带喜色,下去又给了报喜的小厮一个荷包。 捏着扁平,必是银票无疑。 小厮当即笑眯了眼,高声道喜又道谢。 等到裴西岭三人从祠堂出来,顺天府派来报喜的人也到了,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平阳侯府两位公子双双中举的消息也早就传了出去。 尤其在得知裴承允高中亚元后,京城中人又是意外至极。 裴承允往日足够低调,众人只知他有一张好相貌好姿仪,才能却颇平庸,从前被裴承志的光环压着,后来又被裴承州压着,谁也没想到他竟是一鸣惊人,默不作声就拿下了亚元。 其实往年科举,便是榜眼都未必能得人几分关注,大家只关注第一,可拜平阳侯府足够高的热度所赐,双胞胎下场的消息也早被人暗暗注意着。 裴承允也争气,就这么显了出来。 便是擦边考中的裴承州也被拿出来好一番夸赞——毕竟他年纪也摆在那,那寇解元可都是能做他爹的年纪了。 一时间与平阳侯府交好的人家纷纷送来贺礼。 赵老爷夫妻更是直接上门了,连带着赵永阳夫妻一起。 赵瑾看了眼赵永阳,有些不赞同赵老爷夫妻此举。 孩子刚落榜,这时候叫他来庆贺表弟中举不是刺激人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赵永阳疏朗一笑,眉宇间不见半分失意:“姑母放心,侄儿早有预料,不算太失落,听闻两位表弟中举,更是只有高兴的。” 赵瑾放心一笑:“你能想通便好。”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赵永阳似乎不太一样了,嗯……从气质到心境,好像都变了许多。 “表哥才弱冠之龄,往后还有无限可能。”裴羡笑着开口,“那位寇解元今年三十有五,却能一朝得中解元,可见有些人的运道便在后头。” 赵永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还记得裴羡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打的痛。 不过正因如此,她的安慰才更令人感动:“多谢表妹!” 裴羡笑着摇头。 “好,好!”这边,赵老爷使劲儿拍着裴承允的肩,眼中激动尤甚,“虽不是解元,但以你之龄,也十分不错……不过莫要懈怠,今日是亚元,后头便不可再退,年后春闱,必要高中会元,殿试拿下状元!” 口气大得赵瑾眉头一跳。 赵夫人没好气道:“允哥儿的成绩已经很好了,他也知道努力,别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孩子施压!” 赵老爷一顿,语气弱了些:“咱们家自我之后,多少年没出过状元了,老大老二那不成器的不必说,连二甲都没进,而孙辈……哼!”看着面露羞愧的赵永阳,他到底没说什么难听话,“好悬瑾姐儿争气,生了两个会读书的乖孙儿,我还不能有期盼么。” 赵夫人翻了个白眼,对双胞胎道:“别听他的,你们该如何就如何,别有压力。” 裴承允一笑:“外祖父对孙儿寄予厚望,孙儿也不该有负于他,来日当登科及第以报之。” “好!”赵老爷抚掌而笑,“少年意气当如此!” 裴西岭眼睛也亮了起来。 满脑子都是光宗耀祖。 “你若高中状元,为父便为你单开一页族谱。”他认真开口。 “噗——”正喝茶的赵永阳直接喷了。 第296章 族谱单开,清明头香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 裴承允一向淡定的脸也没绷住,眼神满是震惊:“父亲如此……是否太过张扬?” “有何张扬?”裴西岭满脸理所当然,“只要你能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便是无上荣耀,族谱便可为你单开一页!” 光宗耀祖的事,先祖高兴都来不及呢。 裴承允张了张嘴,还是没再说什么。 没有人能拒绝族谱单开一页的诱惑。 少年老成的他也一样。 倒是一旁的赵老爷脸色复杂,虽说他也觉得小题大做,可这到底是女婿的家事,他一个外姓人无权置喙,只是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想当初他登科及第,高中状元,赵家族谱可没半点动静。 赵瑾也是一脸诧异,但心里却又隐隐有些激动。 族谱单开,清明头香。 ……别说古人了,她一个现代来的都有些没法拒绝。 裴承州和赵永阳看向裴承允的眼神满是热切,还隐隐掺杂着些许羡慕,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拿鞭子抽着他上进一样。 因着此事,正院气氛更热闹了几分。 裴西岭留了赵老爷一家用膳,赵老爷也没再固守“食不言”的规矩,与裴西岭好一番畅聊。 裴西岭话不多,但脸上笑容从头挂到尾,面对双胞胎的态度堪称慈爱,倒是给这两孩子吓得不轻。 “待晚间我便叫管家准备中举宴,好生为你们庆贺一场。”裴西岭笑着开口。 裴承允顿了一下:“不过中举罢了,当不得烦劳旁人来庆贺一回,不若待我们兄弟金榜题名之日再一同庆贺?” “什么叫‘不过中举罢了’?”裴西岭并不赞同,“你可知只这一遭就是许多读书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如何不值得大办一场?你二人如此出类拔萃,这是你们应得的。”换作他是傻儿子,那必得满京都请上一遍!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裴承允大概这辈子得到父亲的夸赞都没今日多和密,可此时听到他毫不掩饰的赞扬仍旧愣了一下。 受宠若惊真不是装的。 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拒绝,甚至隐隐担心自己的拒绝会叫父亲丧失欣悦之感。 好在赵老爷劝了一句:“年后便是春闱,他们时间且紧呢,还是好生读书紧要些,不可为外物分神。” 裴西岭是听劝的,也明白他说的有理,当下也不再坚持了:“也罢,待到你们金榜题名,再一并办宴罢。” 裴承允点了点头,裴承州倒是有些遗憾的样子。 他还想装一装呢。 这时裴西岭看了他一眼:“明日我便去找周太傅,待与周府通过气,便去求皇上为你赐婚。” 裴承州眼睛立时亮了起来,高声开口:“多谢父亲!” 见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众人齐齐笑了起来。 “州哥儿这是等不及了。”赵夫人语带揶揄。 裴羡笑着插话:“当然了,不知谁每日望穿秋水般盼着心上人的消息呢,真不知羞。” 裴承州坦荡荡承认:“那是自然,你没有心上人,不明白我的感受也是正常。” 闻言,裴羡心下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赵瑾眼神莫测地看着她。 傻闺女,这是单身狗吃到狗粮的感觉嗷! “恭喜表弟了。”赵永阳笑着开口。 “恭喜~”他怀里的胖闺女也跟着鹦鹉学舌。 裴承州看着她那胖乎乎又萌哒哒的脸蛋,顿时心情更好了,笑眯眯同她道谢:“多谢绫姐儿了。” “多谢~”绫姐儿咧嘴笑了起来。 她刚两岁,如今还只会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怎得不吃了?饱了么?”赵永阳摸了摸她的肚子,“今儿吃的可不多,再吃碗肉羹好不好?” “好~” 绫姐儿话音刚落,赵永阳就端了肉羹给他小口小口喂了起来,动作细致而熟练。 绫姐儿边吃边笑,手舞足蹈兴奋极了,不过都用不着崔鹊沾手,二十四孝好爹就给伺候得无微不至。 赵瑾自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发现他还真不是作秀什么的。 赵永阳是真不重男轻女,相反比起时下许多男人,他是打心眼里对绫姐儿疼爱有加,甚至在读书写书之余,对闺女的事从不假手于人。 且这小两口感情也的确不错,崔鹊是很典型那种以夫为天型女子,温柔娴雅,待上孝顺待下宽和,而赵永阳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对妻女却都是真心爱护,也没有许多纨绔子弟那些眠花宿柳的毛病,平常除非正事要事,否则都不怎么出门的。 也因此,赵瑾对好大侄儿印象更好了。 倒是一旁的裴西岭看着赵永阳的种种举动若有所思。 良久后,赵永阳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姑父深沉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吓得他一个激灵:“姑父……何故如此看侄儿?” 裴西岭看向他的目光更加高深莫测。 赵永阳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自己方才做过的所有事,确定没有得罪了他的,心下顿时一紧。 ——总不能是翻旧账来了吧? 眼见着他额间隐隐开始冒汗,裴西岭才道:“将绫姐儿抱过来。” 赵永阳睁大眼睛,将胖闺女抱得更紧了,声音隐有颤抖:“姑父,您若要报复,只管冲侄儿来便是,都说祸不及妻儿,绫姐儿是无辜的啊……” 他这话叫所有人沉默了一瞬。 赵老爷嘴角微抽,赵夫人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你在说什么?”裴西岭微微皱眉。 眼见着赵永阳眼神飘忽悲愤,赵瑾截了他的话:“你姑父不过是看绫姐儿可爱,想抱抱她罢了,莫要多想。” 什么都想只会害了你。 赵永阳现在还是很相信她的,在再三确认了裴西岭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后,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绫姐儿抱了过去,慢吞吞又小心翼翼地将绫姐儿放进了裴西岭的怀里。 “绫姐儿近日不大乖,姑父若觉吵闹,只管将她给侄儿便是,不必硬撑的……”他边放便絮叨着。 裴西岭稳稳抱住绫姐儿胖乎乎的身体。 第297章 做不了忘年交,做婆媳也行 他想干什么? 当然是由赵永阳的种种慈父作为想到了自己。 当初裴承州这几个孩子出生时,他多数时间都在战场上,无暇顾及府里,便是回来也只照着记忆里自己父亲的模样板着脸做严父,更关注的也是长子裴承志。 那时不觉有什么问题,毕竟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教育子女的。 甚至他曾经还隐隐不太赞同秦王养孩子的方式,觉得溺子如杀子。 可赵瑾与孩子们的相处方式以及曾同他说起的“尊重平等”叫他隐有深思。 溺爱不可取,但一味严父也并非正确。 儿子会同赵瑾玩笑,女儿会同赵瑾撒娇,可面对他却都成了锯嘴葫芦,只余正事可聊。 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 裴西岭难得反思起了自己,得出的结论是他还需要再学习研磨。 此时,看着怀里咧嘴笑的绫姐儿,他学起了赵永阳,动作生疏地给她喂起了肉羹。 只是他实在手笨,不是喂到了鼻子上就是将肉羹洒了孩子一身,好好一漂亮闺女在他手里不过片刻就成了脏闺女。 赵永阳看向裴西岭的眼神也莫名幽怨了许多。 好在绫姐儿脾气实在是好,被喂进鼻子里也不生气,小手一抹就冲裴西岭咧嘴笑。 不知是不是即将再次做父亲的原因,裴西岭如今看着这样小的孩子都带着一股子慈父心肠,加之绫姐儿笑得也实在是甜,叫他心瞬间软了一下,喂羹的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那个……姑父,不如先给绫姐儿擦擦脸和衣裳?”赵永阳小心地开口,话落又补了一句,“不然弄脏您衣裳就不好了。” “无碍。”他还能同年纪还没他零头大的小姑娘计较不成? 不过许是见绫姐儿半脸都是肉羹残渣,他还是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和衣裳。 “轻点轻点……小孩子脸嫩的……” 裴西岭当然知道控制力气,动作十分轻柔地给绫姐儿擦完,脸都没被蹭红。 赵瑾看了会儿,见他动作虽笨拙生疏,不过还算细致温柔后,便没再关注,转头同赵老爷夫妻继续聊了起来,双胞胎时不时插两句话。 裴羡则同崔鹊在低声聊着什么,两人看起来很是投机。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只有一个赵永阳。 直到膳后,赵老爷一家照例叮嘱了一番赵瑾的身子,这才提出告辞。 裴西岭意犹未尽地将绫姐儿交给赵永阳。 赵永阳接得快又稳,绫姐儿却使劲儿回头看裴西岭,小手还朝他挥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后者的脸。 赵瑾见状,倒是想起曾经听说过小孩子大多都颜控,看到好看的人或物都会不由自主盯着瞧。 赵永阳夫妻俩相貌不差,不过绫姐儿想来看腻了。 “日后无事,可多抱绫姐儿来看看你姑母,她最是疼绫姐儿的。”裴西岭着意叮嘱了一句。 赵永阳嘴角一抽:“是。” 赵老爷一家离开后不久,安阳郡王便亲上门道喜了,随行的还有五皇子和秦王世子。 裴西岭今儿心情好,碰见二皇子都能笑着寒暄几句,更不必说这几人,他只叫裴羡留在正院陪赵瑾,便带着双胞胎去前院待客了。 “五皇子对你两个哥哥倒是热心。”赵瑾道。 “无论他打着什么主意,有三哥在,总不会叫他如意就是了。”裴羡对裴承允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赵瑾笑了笑:“你说的倒是。” 若不论二皇子,她倒是对五皇子蛮有好感。 可惜了。 他们注定不死不休。 除去这几家外,周府和崔意也亲自上门道喜了。 裴西岭便顺势约了周大人一起喝酒,两家早有默契的事,小定也下了,没什么说嘴的,此番不过是以示尊重。 翌日裴西岭便向建文帝求来了赐婚圣旨。 接到圣旨的那日,裴承州高兴得厉害,一整日都笑得见牙不见眼,活像个傻子似的,还颠颠跑去周府找周念慈。 他这般态度也安了周府不少心,有裴承志对比在前,周府对这个女婿再满意不过,尤其周夫人与赵瑾闲聊时,提起裴承州总是笑得开怀。 赵瑾自己也很喜欢周念慈。 做不了忘年交,做婆媳也行的。 两人因着儿女亲家,关系倒是愈发亲近了几分。 不过双胞胎也没松快几天,在中举热潮过去后,他们便自觉投入了又一轮读书中,春闱就在年后二月,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月时间了。 会试只会更难。 裴承允从前对待功课都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如今却是用功了不少,修竹院直到深夜都亮着灯。 也不知是被寇丞刺激到了,还是因为族谱的诱惑。 孩子肯上进,赵瑾也不能拖后腿叫他多休息少看书,只能吩咐膳房多做些补汤膳食备着,叫他们养好身体。 相比之下,倒是裴承州的状态叫人更担心些。 裴承允有分寸,不会将自己身子熬坏,裴承州却是个一根筋,不学则以,一学起来竟没个节制。 “二哥如今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四姐姐听我说过后,昨儿立时便约了二哥出去,不知如何安了他的心,二哥总算没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了。”裴羡笑着开口。 赵瑾放心点头:“这是好事。” 裴承州志在参军,能中举已经很好了,接下来按部就班参加春闱就好,实在不必为了读书再熬坏身子。 ——天知道连裴承允这个靠科举博前程的人都没他那么拼。 说实话,就算春闱裴承州没考中也不会怎么样。 他文化程度已经够高了。 “的确是,父亲都说不会再逼二哥了。” 裴羡说罢,外头的乐声也停了——今日份胎教到此结束,每日的运动时间也到了。 画堂南畔的美人们行过礼后便脚步放轻离开。 “我扶母亲走走吧。”裴羡道。 赵瑾叹着气点头。 她如今肚子愈发大了,连动一下都要小心翼翼,每日嗜睡又睡不安稳,还极易在梦里腿抽筋,若非身边人和裴西岭照顾得够周到,她脸色还能再差许多。 也幸而肚子里这两个还算心疼她,平日不怎么闹腾了。 裴羡与惜春一人一边,小心扶着赵瑾缓步走动。 这时赵瑾却忽觉肚子一痛,心下涌起一阵慌乱的预感。 第298章 发动了 “母亲您怎么了?”裴羡很快就才察觉到她身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立时蹙眉开口。 “我……我肚子疼……”赵瑾白着一张脸,勉强叫自己保持镇定。 惜春等人闻言都是一惊,丝雨和蜀葵立即跑了出去,一个请府医,一个请太医。 惜春和裴羡扶着赵瑾坐下,武燕便匆匆上前诊脉。 “如何?”见她收回手,裴羡立即问道。 “夫人恐是要生了,还是先扶夫人去产房吧。”武燕开口。 闻言,肚子越来越疼的赵瑾心下一定——到底是来了。 裴羡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没见过这阵仗,好在她很快稳定下了情绪,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快将太医说过的东西备齐,去几个人通知父亲和外祖母,还有二哥三哥,叫王管家约束好府中人,武雪守在正院门外,严查进出之人!” 虽然如今的侯府可以说是被赵瑾管的滴水不漏,可到底人心难测,难保有人趁此机会做什么。 赵瑾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差池。 “是。” 正院的人很快动了起来,匆忙而不显急乱。 赵瑾被疼得死去活来之际,听到她的话也不由分出一丝心神,略带欣慰。 闺女也长大了。 产房早在赵瑾初有孕时就准备好了,就在正院的偏房。 稳婆也是早就请好了的,上个月皇后也指了两个稳婆和两个奶娘过来。 有了裴羡镇场,正院的几个嬷嬷和稳婆甚至惜春几人都是有经验的,很快便将赵瑾送进了产房。 双胞胎因着要准备春闱的缘故,与上书房进度错了开来,这半年都要在府中读书,所以听到消息后很快赶了过来。 “母亲如何?”裴承州神色紧张,一进院子就直奔裴羡而去。 裴承允没有说话,但眼中担忧之色不减。 见到他们过来,裴羡也松了口气:“应是发动了,现下正在产房,烦劳三哥守住府里,我这便进去陪着母亲。” “放心。”裴承允神色郑重。 见府医也赶来了,裴羡立即与他一起进了产房。 裴承州急得不行,忙瞅准机会想从门缝里瞧一眼,却只看到了挡得严严实实的屏风。 羊水此时还没破,衣裳也完好着,惜春等人便没顾忌规矩,叫府医进了屏风后给赵瑾诊脉。 见裴羡也跟着进来,一个嬷嬷忙道:“郡主尚在闺中,不该来产房,还是在外等候的好。” “我放心不下母亲。”裴羡紧皱眉头,眼神一刻也没从赵瑾身上离开。 “可这不合规矩,若被人知晓——” “今日正院严守,你我口风紧着,便无人知晓!”说罢,裴羡与她擦身而过,径直往赵瑾身边走去。 嬷嬷无法,眼下又是产妇重要,只得先忙赵瑾这边了。 府医把过了脉,确定赵瑾是发动后,便又被请去候在屏风外,以备不时之需。 见裴羡过来,赵瑾忍着痛意开口:“有嬷嬷们看着,我不会有事,你快出去吧……别吓着你……”产房她就算没进过也知道有多血腥。 “我不怕,母亲快别说话,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很快就好的……我不怕,母亲也别怕……”裴羡细细为她擦着额间的汗珠。 稳婆和嬷嬷都是生人,竟还掌握着赵瑾生产的要事,纵是皇后派来的她也放心不下。 守在这里牢牢看着,总能安心些。 “夫人是不是痛意稍缓了些?”这时见赵瑾脸色松了些许,一位稳婆忙问道。 赵瑾呼出一口气,缓缓点头:“比方才好多了,现在肚子只有些许痛楚……” “这是阵痛,正式生产前总免不了有这几回,夫人若觉眼下身子尚可,便下来走动走动,后头生产能更容易些。” 赵瑾也知道这种说法,在缓过一口气后,便就着她们的手起身,慢慢地在地上走动起来。 裴羡也松了口气,这时她与身边的崔嬷嬷交换了个眼神。 后者立即会意,请了站在一旁的稳婆嬷嬷去屏风处,叫府医检查她们的指甲和手,连首饰和腰间的荷包玉佩等都被摘了放在一旁。 待到这几人检查后,便叫他们替换了扶着赵瑾的人,继续去府医处检查。 “诸位莫要怪我多心,实在是担心母亲之故,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更不能平白再遭受无妄之灾,我相信诸位都是一心为母亲接生,只是难保被有心之人蓄意陷害,借刀杀人,眼下检查一番,大家也好都无后顾之忧,今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诸位海涵,待母亲平安生产,裴羡另备一千两银票与三套珠宝头面,谢过诸位今日辛劳。”裴羡面含歉意地开口。 这几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裴羡这点举动连冒犯都算不上,再说在后宫后宅做事就得有这点觉悟。 心里没鬼,查便查了。 更不必说裴羡态度和善,后头的话更叫她们心下一喜。 嫔妃生产得到的赏赐也不会比这更多了,大多数时候几百两已经顶天了,未想这福安郡主竟如此大方。 大家可都没听错,这还是她个人另备。 再加平阳侯府的赏赐也绝不会小气到哪儿去,只要今日稳稳接生,好处便滚滚而来! 重赏之下,这几人看着裴羡的眼神堪比看财神爷,更不必说什么冒犯恼怒,连连保证必定尽心尽力。 赵瑾看向裴羡的眼神也满是赞赏。 后者对上她的眼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也是从前被崔嬷嬷教导过一些后宅手段时曾听她说过,有些恶毒的人会在女子生产时刻意买通稳婆等人,将手在红花水里浸泡过,于指甲里藏进粉末,还有些将麝香藏在镯子里…… 种种行为不一而足,却每一个对生产的妇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先帝的懿德皇后便是死在这样的手段之下,甚至那小皇子被生出来后当场就没了气,身上还有许多青紫痕迹,很是吓人。 裴羡知道如今时局不稳,二皇子更在暗处虎视眈眈,所以在赵瑾生产之际,她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将所有剪刀、铜盆、水和帕子等物一一检查过后没有问题,这才放心。 第299章 母亲生了!! “嬷嬷,膳房送膳食来了,可要现在送进来?” 闻言,一位嬷嬷打开门,将膳食接了过来。 “夫人,眼下需得用些膳食,否则后头羊水破了,生小公子时难免气力不足,更伤身体。” 赵瑾点点头,在惜春等人的搀扶下复又坐下,被喂着进食。 她眼下其实并不饿,但还是勉强用了些。 裴西岭也回来的很快。 “父亲!” 双胞胎看到他忙行礼,裴承州快步走上前:“父亲,母亲已经发动了,不过眼下情况还好,正在——” 他话还没说完,裴西岭就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经过,直往产房而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裴承州刚回过头就见他推门进了产房,门再次被闭紧。 他紧皱眉头,叹了口气。 他也想进去瞧瞧,否则总是心里没底。 偏偏他是男儿身。 赵瑾刚喝了几口粥就见裴西岭推门进来。 “瑾儿——”他快步上前,“你感觉如何?” “还好,现在不大疼了。” 裴西岭直接接过嬷嬷手中的碗,坐在床边自己给她喂了起来,嬷嬷识趣的让去一旁。 赵瑾现在也没心思计较什么,只想抓紧时间多吃点,免得一会儿又疼起来。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 饭还没吃完,她肚子又开始疼了,且似乎比方才还要更疼,她额间瞬时冷汗直冒,连喘气都困难了许多。 “瑾儿——”裴西岭大惊失色,忙喊着,“府医——” “侯爷莫慌,这是产前阵痛,是正常的。”稳婆道。 见府医来看过后也是如此说,裴西岭才放心了些。 只是看着赵瑾疼得失色的脸,他心下还是更疼:“可有法子叫她免去痛楚?” 府医顿了一下:“侯爷,妇人产子都有这一遭,无法避免,只能忍耐些时候。” 裴西岭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他也没法子,只能一边徒劳安慰着给她擦汗,一边忍不住将自己胳膊递到赵瑾嘴边:“瑾儿,小心伤到自己,不若咬着我手臂吧,我陪你一起疼——” 他这话没说完就被裴羡一顿吐槽:“父亲消停会儿吧,母亲本就强忍痛楚,咱们不添乱就很好了,一边叫母亲自己疼着,一边还要她顾及会不会咬伤您,会不会被您的血呛到,您于心何忍?” 裴西岭转头就对上裴羡“你可别添乱了”的眼神,叫他觉得自己的确是在无理取闹。 “……你说的对。” 闻言,其余人也松了口气,在心里给裴羡点赞。 妇人生产大事,可不是你侬我侬感动自己的地方。 裴西岭不知是听进去了裴羡的话,还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真的没什么用,此后除去安慰赵瑾,再没说什么话,只能眼含心疼的为她擦汗。 赵夫人和太医是前后脚到的。 太医照例把过脉,觉得没问题后,便走去屏风后与府医一起候着了。 在此期间,赵瑾已经反复疼了好几回,且那阵痛是一回疼过一回,若非肚子太大身子不便,她都想在床上打滚。 “夫人再忍着些,您不是头胎,羊水很快会破的,小公子们也更容易出来,您千万坚持住就好——” 嬷嬷们和裴西岭以及赵夫人的话齐齐盘旋在赵瑾耳边,她一时迷乱一时清醒,只觉肚子疼得厉害,终于,在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后,她终于隐约听到了一道叫声—— “羊水破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产房里很快忙了起来。 赵瑾嘴里被稳婆塞了一块软木,一手抓着床单,一手被裴西岭牢牢握住。 此时此刻,他手中已经满是被掐出来的血痕。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红着眼眶看着赵瑾,声音都沙哑哽咽。 赵瑾疼得死去活来之际,余光瞥到他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竟忘了疼。 ——他奶奶的到底是谁生孩子啊,怎么还给他一副受尽痛苦的模样,就跟阵痛的是他似的。 抢什么戏! 大无语!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想有的没的了。 灭顶般的疼痛瞬间从肚子席卷至她的全身,久久不散,还隐隐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她想出声叫喊出来,却被嘴里的软木堵着,双手也使不上力气,这样的无力感叫她喘得愈发厉害。 好在稳婆经验丰富,见状忙取出了她嘴里的软木。 赵瑾瞬间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她这才明白什么是十级疼痛。 那是真的半只脚迈进鬼门关的程度。 疼得她想立刻了结自己,隐隐之中更叫她有一种迈不过这一坎儿的感觉。 床前的呼喊似乎在耳边,似乎又隔着老远,叫她辨认不能,不过好在她勉强听清了两个字——用力。 还有孩子在肚子里,她还能清晰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夫人快啊,看到头了——” 赵瑾闭上眼睛,随着稳婆的声音吸气呼气,用尽全力。 终于,一声婴儿啼哭响起。 “生了生了——” 稳婆高兴的声音响起。 这道婴儿哭声极响亮,也隔着门板直接传到了外头。 “生了!母亲生了!”裴承州高兴的险些跳起来,忙就想进产房。 裴承允拦住他,冷清的脸上隐含焦躁:“还有一个。” 裴承州这才回过神来,又皱起了眉,眼神不忍又通红。 “母亲的叫声这样凄惨,可想而知会有多疼,叫一向坚强的她都忍不住……本以为两个是好事,我却没考虑到受大苦的是母亲……” “母亲会没事的。”裴羡紧紧拽着手中帕子,接话道。 在赵夫人进去产房后就强势将她赶了出来,眼下听着赵瑾十足痛苦的叫声她也很是难受担心。 “母亲当初生我们时,便是如此。”裴承允道。 裴承州一怔:“我真该死啊……” “……” 裴承允被他噎得咬牙。 正在此时,伴随着赵瑾又一声惨叫落下,里面又是一声婴儿啼哭响起,叫三人眼睛瞬间一亮。 “生了生了——”稳婆的道喜声立刻响起,“恭喜侯爷又得一双儿女,平安健康,喜气盈门——” 第300章 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稳婆们笑容满面,齐齐对着裴西岭道喜。 裴西岭却看着赵瑾眼眶通红,在发觉她晕过去后更是瞳孔震惊,沙哑的嗓音里含着极为明显的慌乱和恐惧:“太医,快诊脉!快——” 他这般模样吓了所有人一跳,正抱着小外孙女的赵夫人更是被吓得神色一滞,瞬间涌上泪光的双眼看向赵瑾,嘴唇微颤。 太医也以为是出了事,当下顾不得男女大防,以最快速度跑到了床边,裴西岭腿不知是蹲麻了还是吓软了,在给他让地方时竟险些跪倒在地。 太医顾不得许多,忙给赵瑾诊起了脉。 在所有人悬着心的当口,太医脸色却渐渐淡定下来:“夫人无事,只是生产太损体力和元气,累晕过去罢了,待后头好生休养即可。” 闻言,裴西岭空白的脑子终于回过了神,狠狠松了一大口气,看向赵瑾的眼神里竟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赵夫人也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叫她先歇息着便是……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她晃着怀里的小外孙女笑得慈爱。 裴西岭怔了半瞬后才点了点头,然后便接替太医的位子,坐在床前看着赵瑾不动了。 “如何如何?母亲可平安?” 里头的动静裴承州三人也隐约听到些,不由焦急地在外问着。 “无事,母子皆安。”赵夫人回了一句,转头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裴西岭,没说他什么。 女婿心疼闺女,这是好事。 小外孙小外孙女有外祖母和哥哥姐姐疼着,暂时也用不着他。 在吩咐人将产房略作整理后,她便叫稳婆先离开了,只留了惜春惜夏和两个奶娘。 外头,从稳婆嘴里得知果真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裴承州笑的眼睛都没了:“甚好!小爷这张嘴果然是开过光的,说什么来什么!” “小公子和小姑娘长的俊极了,与侯爷夫人有八分相似,与世子您也像极了呢。” 稳婆专捡好听的说,哄得裴承州眉开眼笑:“是么?极好,极好!” 裴羡笑意盈盈地对稳婆们道谢:“多谢几位为我母亲接生,保我幼弟幼妹平安,此番小小谢意,几位莫要嫌弃。” 说罢,她身后的几位丫鬟便端着托盘上前。 她说的谦虚,可谢礼备的却实在不薄。 除去早便承诺的一千两银票和三套头面,还额外加了一箱子金钗金簪等物。 对于稳婆等人来说,这些东西比什么谢礼都要走心,她们需要的也正是银票和金银之物养家傍身。 果然,看到这些东西,稳婆嬷嬷们皆都笑的见牙不见眼,对着裴羡连连道谢:“奴婢们多谢郡主厚赏,也愿夫人与小公子小姑娘们如意吉祥,余生无忧!” 裴羡笑容更深:“承诸位吉言。” “对对。”裴承州也回过神来,忙叫身边小厮准备谢礼,还特意吩咐备厚礼。 裴承允也跟着叫人备了一份。 见还有两份银子拿,稳婆几人的脸都要笑歪了,贺喜话连连出口,不带重样的出来,这也正是裴羡三人最想听的,一时间气氛好到不行。 说完话,裴羡正准备进去瞧瞧赵瑾和弟弟妹妹,却被裴承州拽住袖子。 她一转头就看到后者脸上满是期待与恳求:“羡儿,二哥也想瞧瞧弟弟妹妹,不能做他们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哥哥也便罢了,总不能连面都见不着吧?” 裴羡无奈:“可你们也不能进产房啊。” “旁边不是还有耳房么?”别以为他不知道,耳房开了两个门呢。 裴羡顿了一下:“我先问问外祖母。” “好,你快去,我与你三哥在耳房候着。”裴承州拉着裴承允就准备进耳房。 裴承允很不理解他激动的点:“你迟早能看到。” “那怎么一样!” 裴羡一脸无语地看这两人做贼似的进了耳房,转身进了产房。 “外祖母……”她看着赵夫人怀中的襁褓眼睛一亮,不过还是先去瞧了瞧赵瑾,见后者睡得安稳,这才转身走向一旁的赵夫人。 “这是弟弟还是妹妹?”她眼神亮晶晶地瞧着襁褓里一样熟睡的婴儿,轻声问。 赵夫人一脸慈爱:“是妹妹。” 裴羡小心地伸出手,极轻地摸了摸她的小手,眼睛更亮了。 等看够了妹妹,她转头去瞧奶娘怀里的弟弟,第一眼有些意外,她回过头在两个孩子间来回扫视了几眼,才不确定的开口:“不是弟弟先出来的么?” 赵夫人看了看两个婴儿不相称的体型大小,也不由笑了:“是弟弟先出来,不过妹妹更重些,足有五斤六两。” 奶娘也笑着接话:“小公子轻些,只四斤三两。” 裴羡双唇微张,眉头不由蹙起:“那于他身子可有碍?” “郡主放心,虽说是早产,不过夫人孕里养得好,小公子和小姑娘都健康得很,后头只要仔细养着便是。” “那便好。”裴羡放下心来,又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脸,“可要努力多吃点,快快长大啊。” 另一位奶娘笑着接话:“小公子打娘胎里就知道让着妹妹,叫妹妹先吃饱喝足长的好,可见小主子们都是机灵又健康的,必会长成如郡主和两位公子这样出色的人物。” 赵夫人笑意更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在理。”她小心晃着怀里的小姑娘。 得亏奶娘提醒,裴羡这才想起还在耳房里等着的两个哥哥。 算了算时间,距离她进来已经过了一刻钟多了。 她轻咳一声,同赵夫人说了说,后者倒是满怀欣慰:“晚些吧,等他们醒来,喂完奶再抱去叫他们瞧瞧。” 左右在耳房里,孩子也吹不着风。 双胞胎在用过晚膳后才得以被叫过来看弟弟妹妹。 耳房里,裴承州来回走动,脚步略显焦躁,还时不时张望着与正房相连的小门处。 裴承允坐在椅子上悠悠喝茶,对他的焦急视而不见,还隐隐有些无语。 终于小门开了,赵夫人率先走了进来。 裴承州的眼神瞬间定在了她怀里的红色襁褓上。 第301章 起小名 “外祖母安。” 两人刚行过礼,裴承州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她身边,眼神激动的看向襁褓里的婴儿,笑容却在下一瞬僵滞:“……这是谁?” “自是你小妹妹。”赵夫人一脸莫名。 “还是妹妹?”裴承州眼神不可置信,“怎会这样丑?跟个小老头似的,这可……可如何是好?” 怎会丑成这样?! 说好的跟他一样好看呢? 见状,裴承允也上前瞧了一眼,顿时瞳孔微缩。 不待赵夫人说话,裴承州又连忙去瞧奶娘怀里蓝色襁褓里的婴儿,眉头拧的死紧:“丑就算了,怎得会这样小?他身子可好?”说到这里,他眼里担忧之色渐浓。 赵夫人没好气道:“他们健康得很。” “刚出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等养个几日就会好了,待一个月后再看,必定又白又嫩。”裴羡也解释道。 她在甄家时见过吴桂香生甄小弟甄小妹的模样,所以知道些。 裴承州却没见过。 此时他听见赵夫人的话松了口气,却对裴羡的话将信将疑:“真的么?他们已经这样丑了,还能如何变化?羡儿你说实话,二哥如今读书多了,你可哄不到我。” 裴羡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是不是,你且过几日再瞧。” 裴承州勉强点了点头。 再丑那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他自然不会嫌弃,就是……就是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也担心这俩倒霉孩子以后自卑难受,唉……这事弄的。 他看着又小又丑的弟弟,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慈祥又怜爱:“可怜见的……” 裴承允则看着丑妹妹半晌无言。 良久后他才中肯道:“父亲与母亲相貌皆是万里挑一的出色,且看你我兄妹三人便知,弟弟妹妹差不到哪里去。” “也是。”裴承州看了眼裴承允那张俊美清冷的脸,瞬间找回了些信心。 见怀里的孩子嘤咛了几声,奶娘忙晃了晃,轻声哄着他,小孩醒了也不闹,只是嘴巴时不时动着,发出些谁也听不懂的声音。 裴承州凑在奶娘旁边半晌,又轻轻将他小脸小手摸了又摸,终于忍不住要自己抱。 “放心,我对着枕头练了好一段时间的,不会叫弟弟难受。” 奶娘这才将孩子小心放在他怀里。 裴承州一脸慈母笑地接过,怀里又软又小的触感叫他心都软了一块,再看向那张皱巴巴还通红的小脸时,竟渐渐觉出些可爱来。 “你别说,他长得还真不赖呢,又丑又可爱,可真乖……”他乐呵呵逗着怀里的小婴儿,即使后者连眼睛都没睁开。 裴承允看了看正动着小嘴的小妹妹,不由也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小手。 脸皱巴巴丑兮兮的,手却又小又软。 他很快下了结论。 不过心里这么觉得,他眼神却没移开半分,看着小妹妹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也没在正院留多久,很快就被赵夫人以夜深为由赶了回去。 赵瑾是翌日早上才醒来的。 一睁眼就看到裴西岭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她脑子瞬间不混沌了,还吓了一跳:“我睡了多久?” “一夜。” 严格来说是一夜加一个下午。 赵瑾松了口气:“看你这模样,我还以为我昏睡了不知多久呢。” 裴西岭也察觉到自己模样似乎有些颓唐:“我一会儿就去收拾,你可感觉有哪里不适?渴不渴饿不饿?” 赵瑾感觉了一下:“身子还好,饿了。”何止是饿,她感觉胃都空了,身体疲乏至极,累得不行,像是刚耕完五亩地回来一样。 裴西岭立即去吩咐惜春准备膳食,还叫她请了府医过来。 赵瑾看着他皱眉:“你一夜没睡么?” “睡了,只是睡不安稳,起得早。” “那再睡会儿。”赵瑾眉头未松。 “好。”说了会儿话,裴西岭声音终于没了那股沙哑艰涩的感觉。 赵瑾覆上他的手:“别怕,我这不是没事么。” “……嗯。”裴西岭紧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而坚定,“是我的错,竟害你受此大难……以后绝不会了。” 赵瑾这时还没意识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他被吓着了,便又安慰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惜春端着膳食进来,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孩子呢?” 她娃呢? 裴西岭道:“在隔壁耳房,奶娘守着呢,他们太吵,会打扰到你。” “他们现在醒了没有?能不能抱过来我瞧瞧?”两世为人,十月怀胎生下双胎,赵瑾还是很激动的。 裴西岭接过膳食,叫惜春去耳房抱孩子。 “真的是一儿一女么?”赵瑾好奇。 说起这个,裴西岭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是,都很乖巧,像你一样漂亮。” 赵瑾脸上涌起期待,见奶娘很快抱了过来,心下更是激动。 赵瑾已经被裴西岭扶着坐起身,靠在软枕上。 裴西岭先接过红色襁褓,小心放到赵瑾怀里:“这是小女儿。” 在看清小女儿脸后,赵瑾如裴承州一般笑容凝滞一瞬,不过她到底做过功课,知道刚出生的孩子就这样,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吐槽了裴西岭一句。 若非不想直言小闺女长得丑,她高低要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像她法儿。 裴西岭已经将小儿子抱在了怀里,凑上前给赵瑾瞧:“这是咱们小儿子。” 赵瑾看着小了一号的儿子,有着与裴羡他们一样的担心,在裴西岭解释过后才放下心来。 “州哥儿昨日说要给他们起个小名先叫着,你若觉得好,我们便取个。”裴西岭道。 赵瑾想了想:“他们是早产,相比于其他孩子总要弱上几分,都说贱名好养活,不如便取个吧。” 裴西岭若有所思:“民间的确有这样的说法……那你来取吧。” 赵瑾眼神在小儿子小女儿间来回转了片刻,这才道:“小女儿脸红彤彤皱巴巴的,便叫红红,小儿子身形那样小,就叫小小吧,如何?” “……” 裴西岭张了张嘴。 他现在说不行还来得及么? 门外,听清了赵瑾一番话的双胞胎和裴羡也被红红和小小雷在了原地。 对裴西岭更莫名涌起一股怨怪。 你说你……你问她干嘛呢。 第302章 你别太爱了 听到赵瑾的话,屋内屋外一时都无人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这名字很难听么?”赵瑾问。 裴西岭昧着良心开口:“不……很好听,便叫红红和小小吧——” “不行!” 裴西岭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头的裴承州高声打断。 “这名字忒难听,被人知道弟弟妹妹要被人嘲笑的!”他严词拒绝,“母亲可稍等等,待儿子与三弟一起,定起两个好听的名儿!” 闻言,裴羡偏头看了他一眼。 三个人的存在,他到底从未记起过她。 裴西岭也觉得这名字不大好听,不过赵瑾都开口了,难听就难听呗,她冒着这样的风险和辛苦生下他们,不过一个小名罢了,他们应得的。 于是他看向门外:“你母亲决定便是,有你插嘴的份儿!” 裴承州一脸恨铁不成钢:“儿子是心疼弟弟妹妹!” 本来长得就够丑了,还要顶着这样的名字,以后懂事了俩倒霉孩子心理阴影该有多大? 父亲个没骨气的,只会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若再不为弟弟妹妹争取,那他们该有多无助? 裴西岭没理他:“今儿有喜事,且不罚你,无事便回去读书,莫要再胡搅蛮缠。” “长兄如父,儿子这是为弟弟妹妹着想,倒是父亲……”你别太爱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有点不好意思,也怕挨打。 裴西岭也被那句“长兄如父”气到了。 眼见着两人一来一回说话间,已经快要吵醒孩子,赵瑾忙拍了拍他们,轻轻晃了晃,好悬没被吵醒。 她也知道自己水平不行,便轻声道:“这名字的确不好听,不如便叫州哥儿他们来起吧。” 裴承州耳尖,一下就听到了:“多谢母亲!” “不行。”裴西岭神色认真,“你辛苦生他们一场,如何连个取名的权利都没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就叫红红和小小。” 裴承州嘴角狠狠一抽。 没人剥夺母亲的付出和她取名的权利,可你也不能拿刚出生的倒霉孩子卖好吧? 他们还没吃你家大米呢。 赵瑾也被裴西岭的话噎着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起名……” “你想不想起名,与你能不能起是两回事,逆子就是逆子,你不必迁就他。”裴西岭一脸“我懂你”的表情。 赵瑾嘴角一抽。 她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儿,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托盘上的如意糕,灵光一闪:“如意糕摆在这里是他们的缘分,不如就叫如意和糕糕?” 裴西岭自然点头:“这个也极好。” “那就女儿叫如意,儿子叫糕糕,州哥儿觉得如何?”赵瑾问。 裴承州顿了一下。 “寓意极好,朗朗上口,弟弟妹妹也定会喜欢。”裴承允替他开口了。 再掰扯下去,说不定连红红和小小都不如。 为着个小名罢了,实在不必大动干戈。 裴承州大抵也想明白了,忙道:“对对,极好,就叫如意和糕糕。” 裴羡没再理他们,抬步就推门走了进去。 裴承州只能干看着:“记得抱来耳房啊——” 见裴羡进来,赵瑾脸上笑容深了些:“昨儿可是吓着了?” 裴羡摇了摇头:“只要母亲无事便好。” 行过礼后,她走到床边探头去瞧赵瑾怀里的如意,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小手:“小如意,你有名字了哦。” 裴西岭眼中染上笑意,低头去看怀里的糕糕,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正一眨一眨,叫他一看便瞬间心软了下来。 “瑾儿,糕糕睁眼了……”他忙抱着糕糕上前给赵瑾瞧。 赵瑾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真的睁眼了……不过听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是看不清楚的,也不知他在瞧什么,眼睛转个不停。” “谁说话,他便看向谁。”裴西岭满面笑容,“可见他天生聪明又机灵。” 裴羡也好奇地瞧着糕糕:“他好乖啊……” 许是双胎有心灵感应,糕糕还没睁开眼多久,如意也醒来了,不过她没那么好说话,眼都没睁呢,嚎啕大哭先从嘴里传了出来,人不大声音却不小,是足以穿透人耳膜的程度。 赵瑾手忙脚乱地哄着她。 “夫人,二姑娘想来是饿了,容奴婢抱她下去喂奶。”奶娘躬身开口。 糕糕虽然没哭,不过裴西岭也还是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如意身体真好,嗓门大得很呢。”裴羡笑看着奶娘的背影。 “糕糕太过懂事了些。”裴西岭微微皱眉。 哪有孩子不吵不闹的,他连哄都没机会哄。 “还没到你头疼的时候呢。”赵瑾看了他一眼。 等他到了那个人嫌狗憎的年纪,你要还能说出这句话,敬你是条好汉。 “母亲还是快些用膳吧,小心凉了。”裴羡催着她。 直到赵瑾用完,她这才开口道:“府中这几日都好,该报喜的我都遣人去报过,该给府中上下的封赏我也叫账房准备了,弟弟妹妹的洗三礼请帖和一应事宜我已备好,母亲瞧瞧可还有要添的?” 说罢,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册子递给赵瑾。 裴西岭面色恍然,似乎才想起还有个洗三礼。 赵瑾一目十行看过,面露欣赏:“你做的很妥帖,不必我再添什么,就按这准备吧。” 裴羡笑意盈盈应是。 “先前教过你管家中馈,正好我月子里不方便,你便试试上手,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同我说。”赵瑾道。 裴羡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她身边还有王管家和崔嬷嬷提点,出不了乱子。 “对。”裴西岭也点头,“你母亲生产伤了身子,太医说要做双月子,过后也不能过于劳累,你若无事便多管着府中,莫要叫你母亲操心。” “……是。”裴羡有些无语。 放在别府,内宅中馈是何等要紧之事,多少妇人争破头都要抢,在他们府里倒似乎成了烫手山芋般,谁都看不上。 第303章 平阳侯夫人……的确能生啊 “侯爷,妇人,明大夫来了。” “快请。”裴西岭道。 正好如意糕糕也吃饱了奶,被抱了出来,就被府医顺便把了脉,确认了母子三人身子都没问题才罢。 见裴西岭又抱着如意一脸慈父笑,裴羡还是道:“父亲,母亲,二哥三哥还在耳房候着想看看如意和糕糕呢,不如我先抱他们过去?” “昨儿不是才看过?”裴西岭不太想放手。 裴羡笑着开口:“您昨儿不是也看了?” “他们岂能与我比?” 裴羡笑容凝固了一瞬。 好在赵瑾将糕糕抱给了奶娘,道:“他们记挂着弟弟妹妹,看看又怎么了?” 裴西岭这才不大情愿地将如意给了裴羡。 裴羡笑眯眯逗了如意片刻,这才起身往耳房去了。 裴承州早就等着了,见她进来忙接过如意,一抱到手里他脸上就笑开了花:“呀,她好像还真好看了一点……” “当然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的。”裴羡接话。 裴承允看向奶娘怀里的糕糕,顿了一下,伸出手抱过他。 他没抱过孩子,这样柔软的触感叫他身子一僵,下意识不敢动弹了。 “别这么拧巴,放松点,这样抱着糕糕不会舒服的。”裴承州提醒他,“看,像我这样,再轻轻晃晃……” 裴承允照着他的模样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臂也稍微放松了些。 他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却见后者忽然笑了,连牙龈都露了出来,眼睛弯成月牙。 他一怔。 好像是比昨日漂亮了许多。 “呀,糕糕笑了!”裴羡也发现了,一脸惊讶地拉过糕糕的手逗他,“我还没见糕糕笑过呢,三哥哥一抱就笑得这样开心,是不是喜欢三哥哥呀?” 裴承允看着怀里冲他笑得开心的糕糕,也不由弯起眉眼,煞是好看。 “还真笑了?”裴承州凑上前来一脸惊奇。 他将眼神放在怀里的如意脸上,晃了晃逗她:“如意也对二哥笑笑啊……” 如意并没什么反应,只有小嘴动着不知在说什么。 “如意如意,小如意笑笑啊……” 任裴承州怎么逗,如意都不为所动,还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裴羡打趣道:“如意不想理你,还觉得你太烦呢。” “小没良心的,要不是哥,你现在就叫红红了知道不?”裴承州嘀咕着,“等你以后就明白好歹了……哥为你可操碎了心呢……” 如意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满,小嘴倒是动得更快了,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三人也没看多久就回去了,都要读书管家有事忙的。 赵瑾又生了双胎的消息昨日便传出去了。 一时间不少人竟都羡慕她的好命,京城一夫一妻不纳二色的虽不多,但也算有,可哪一个都没赵瑾这样的运气,算上牢里的裴承志,竟有六个子女,其中四个还是双胎。 原先的双胞儿子已经叫人颇为眼红了,谁也没想到她竟还能再生下一对双胎,还是一儿一女,占尽了运气。 平阳侯府后宅空虚,却硬生生被子嗣占了半满。 比起有些后院莺莺燕燕如云却没个正经子嗣的真是对比强烈……是吧安阳郡王? 也有不少人想到他曾经求娶过赵瑾的事。 不得不说,虽然人不行,但他是真有点眼光在身上的。 平阳侯夫人……的确能生啊。 经此一事后,想要求娶裴羡的人家又多了许多,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必定也是个好生养的。 不过眼下还是道喜的人多些。 甚至连帝后都齐齐送来了赏赐,连带着看风向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也跟着送了不少东西,安阳郡王更是亲上门道喜。 洗三礼也很快到了。 因为赵瑾还没出月子,倒是不必理会外头,亲近的如赵夫人和承恩公夫人等人会来她房里与她说话。 还有些位高权重不能得罪的,例如二皇子妃等人。 不过她们也未待多久,寒暄几句,说说场面话也就离开了,叫赵瑾意外的是黛莎竟也来了。 今儿是好日子,只要对方不找事,赵瑾也不会上赶着坏了喜气,只暗地里叫人注意护好两个孩子。 好在黛莎似乎当真只是单纯来参个宴,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偶尔几句不妥当的话也叫柔嘉长公主怼了回去。 洗三礼不算复杂,礼毕宴罢也就完了,最后留下的只有赵夫人一家子。 “糕糕长大了许多呢。”房里,赵夫人抱着糕糕,眉眼间溢着喜气。 赵瑾笑着点头:“他平日吃的多,是比刚出生那日长大了些。” “能吃又健康,是个好孩子!”赵夫人越看越欢喜。 “如意妹妹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呢。”崔鹊逗着赵瑾怀里的如意,笑吟吟开口。 “母亲,母亲!”绫姐儿在地上跃跃欲试,指着如意的方向,“看,看——” 崔鹊笑着抱起她,轻声嘱咐着:“如意表姨还小,不能大声说话,要轻轻地碰,知道吗?” “轻轻,轻轻~”绫姐儿忙点头。 崔鹊笑拉着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如意的小手。 “呀~”绫姐儿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又开心的看着如意。 赵瑾则被崔鹊那声“如意表姨”雷了一下,可细想想却还真是。 绫姐儿空长了两岁,见了她家这两个小崽子却还要叫一声“表姨表叔”。 ……辈分大可真好啊。 “外祖母,外祖父和表哥也想抱抱如意和糕糕呢。”裴羡笑着开口。 赵夫人失笑:“倒是忘了他,在府里可喊了三天了,走,咱们去瞧外祖父。”她对着怀里的糕糕柔声开口。 崔鹊也从赵瑾怀里接过如意。 耳房里,赵老爷倒是端得住,坐在椅子上淡定喝茶。 可一看到赵夫人进来,他也忍不住起身上前抱过糕糕,脸上皱纹都笑得更深了不少:“这是哪个?哥儿还是姐儿?” “是糕糕。”赵夫人笑道。 “糕糕啊……”赵老爷素来严肃的一张老脸难得开怀,抱着糕糕不放。 “那这个就是如意了?”赵永阳从崔鹊怀里接过如意,笑着开口,“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父亲,要看,小姨姨~~”绫姐儿拉扯着他的衣裳。 赵永阳从善如流坐在椅子上,绫姐儿自己爬了上去,像崔鹊教她的那样轻轻摸着如意的小手,咯咯笑声传了老远。 第304章 秦王世子的水平 此时裴西岭还在前院送客,偏生安阳郡王还拉着他不放,非说要沾够喜气才罢休。 他今儿高兴,大喜日子也没有赶客的道理,故而便陪着安阳郡王等人多喝了几杯,听着他在耳边念叨了半天大胖儿子,还顺带听了一耳朵新鲜八卦。 好悬将安阳郡王和杜坚等人送走,裴西岭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正院就见赵老爷一家迎面而来。 见礼过后,他道:“时候还早,父亲母亲怎得这便要走?” 赵老爷道:“今儿你们都累了,瑾姐儿更还在坐月子,我们早些回去,你们也能歇着不是?今日便就这样吧,不必送了。” 裴西岭挽留了一回,见赵老爷态度坚持,便行礼恭送了。 “姑爷爷~”绫姐儿趴在赵永阳的肩上,朝他眯眼笑着。 裴西岭唇角微勾,也对她笑了笑。 叫双胞胎送赵老爷一家出门,他便忙进了正房。 如意和糕糕刚被喂完奶,抱到了赵瑾身边,裴西岭便顺势抱起糕糕。 “今儿可有累着?八皇子妃可有对你出言不逊?”他问道。 “没有,今儿是好日子,没人上赶着找晦气,再说还有柔嘉长公主镇着呢。”赵瑾笑了笑。 “那便好。”裴西岭点点头,心道柔嘉长公主这个同盟算是结对了。 他眼神投向怀里睁着大眼睛轱辘转的糕糕,不发一言却隐有期待,可直到他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等到什么。 赵瑾被他逗笑:“糕糕只会朝着允哥儿笑,你再盯出个花儿来他都这副模样。” 裴西岭又看了许久,还拿了拨浪鼓逗他,糕糕注意力被吸引,眼睛也跟着转,嘴里也咿咿呀呀,但就是死活没个笑脸。 “……臭小子。”裴西岭冷哼一声。 赵瑾笑吟吟逗着如意,后者立即对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甜到人心里去了。 要么说闺女贴心呢。 自裴西岭知道糕糕对裴承允笑了又笑后,便一有时间就抱着他逗,谁想糕糕看着好说话不哭闹,却非常难讨好,更不知为何,到现在也只对一个裴承允有个笑脸。 相比之下如意就随和多了,虽然脾气大爱哭闹,但也好哄,给点吃的玩的就能满足,逗开心了笑脸更是不要钱般冲人来,萌得人心肝发颤。 “只过了三日,不过这两个小宝贝的确长开了一样,白嫩了许多呢。”赵瑾对如意瞧了又瞧。 裴西岭也点头,眼神柔和:“的确是,随你一般漂亮。” 赵瑾轻笑一声。 哄她玩儿。 分明更像他。 都说龙凤胎不会多像,可她家这两个却活像是爹生的,长得一模一样,也跟爹一模一样。 “对了,名字我也取好了,你来挑挑?”裴西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 赵瑾笑着接过,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在看到那一整个满满的册子时有点震惊。 知道他在这俩只是个花生米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真能准备这么多。 看得出来他是细致做了功课的,每个名字下都标注着出处和寓意,男女各半,甚至连名字字数都齐平,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她翻了几页,一时没有说话。 裴西岭道:“我觉得‘行安’和‘星楚’都不错,寓意也极好。” 赵瑾看了一眼那页:“绸缪束楚,三星在户……美好的新婚的确不错,但女子未来亦可光明灿烂,不必强施期待于姻缘男子之上。” 裴西岭点头:“你说的是。” “行安倒是不错,尔之安行,亦不遑舍。”赵瑾曾听过这句话,虽然这名字听着似乎有些像男名,但女孩子也并不是用不得。 无论从韵律还是寓意,这名字都堪称极好。 “那便定这个了?”裴西岭道,“裴行安,既有上进之意,又暗喻吉祥如意,岁岁平安,与如意的小名也极是相衬呢。” “那暂且先定这个。”赵瑾开始看男孩名。 裴西岭适时道:“我写在前头那个,承宇,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我觉得很不错。” 赵瑾翻去前头,不过正巧见到另一个名儿:“承逸?” “是,这个也好。” “安乐闲逸,又有才华成就不凡之意,不如便这个?”赵瑾问他。 裴西岭自是点头:“嗯,极好。” 由此,小如意和小糕糕的大名便定了下来。 后头裴承州得知后好一番叹惋,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参与进去,不过看在这回父母相当靠谱,行安与承逸也好听好意的份上,他坦然接受了这两个名字。 坐月子的时间过得相当慢,赵瑾只觉自己整日无所事事,有时实在无聊,想叫惜春将外头的生意账本给她拿来瞧瞧,都被委婉拒绝,直言她不能伤神伤眼。 想要看画堂南畔的美人奏乐起舞的要求也被裴西岭一口否决,说她月子里见不了风,现在更不必胎教了。 甚至连看书看得时间稍长些也要被抽走书,强制她养身体。 当然这也就算了。 最叫她不能接受的是月子里不能沾水的规矩。 她生产后只被用帕子仔细擦了擦,甚至连澡都不能泡,后头坐月子更是不能沾半点水,在她几次三番的要求下,身子也只是得来一回草草擦洗。 头不能洗,身子不能洗,连脸都要掂量着洗,赵瑾觉得自己早晚得臭在屋子里。 现在裴羡每日来请安,她已经不叫她近身了。 裴西岭再三据理力争,也被赶去了软塌睡,赵瑾连平日里与他接触都少了。 裴西岭看起来好像挺不理解甚至委屈的样子,但赵瑾刚生完孩子,还是月子里的脆皮,没人敢真的惹她生气。 伴随着日复一日仿佛复制粘贴的日子,赵瑾甚至觉得看不到头,只能靠着八卦来解解闷的样子。 “八皇子府终于修缮完成了?” 惜春笑道:“昨日刚修缮完,秦王世子可算大功告成呢。” 赵瑾笑容满面。 一个皇子府修了好几个月,这可不是工部的水平。 这是秦王世子的水平。 第305章 攒着都给他三哥哥 “如今的八皇子府如何?”赵瑾忍不住问。 惜春要笑不笑:“有秦王世子帮忙修葺改造,自是极好,听说八皇子妃感激地要亲自去秦王府道谢呢。” 黛莎亲自去秦王府……赵瑾打一文钱的赌,她不敢在秦王眼皮子底下造次。 “对了,二房近日如何?”她想起什么。 “奴婢瞧着消沉了不少,二夫人夫妻情深,自那日亲眼瞧着二老爷被斩首后,她人便有些不大对劲了,似是魔怔了一般,整日里待在房里不出门,少夫人日日去正院晨昏定省,二夫人要么全然不理会,要么对她破口大骂,幸而珏公子与兰汐姑娘从中调停周旋,日子才算过的下去。” 二老爷夫妻情深这点赵瑾倒是信。 裴氏专出恋爱脑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二夫人纵然人品堪忧,可对二老爷的情意却做不了假,二老爷就这样死了,她对大房无计可施,便只能迁怒江娴了。 知道二房也过的不好,赵瑾就放心了。 “叫他们好好盯着,二房还有用。” “是。” 见惜春说完了,惜夏便接上:“夫人,咱们在陇西等地的书肆和锦绣坊都已经开起来了,早前京城里的名声就已经传去了外地,后头宣传得当,如今生意都很是不错,据钱老爷预估,年底盈利可翻一番,咱们可以开始筹备其他地方的分店了。” 听到这个,赵瑾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 无动于衷是对钱的不尊重。 “外地文来书肆的消息也开始正常搜寻,甄公子还找到几个落榜书生,文采上佳脑子活络,待考察培养过后,便可派去外地继续发展,咱们书肆可要如锦绣坊一般再继续开分店?” 赵瑾点头:“当然要,先定个小目标,确保每个郡都有一家文来书肆。” “是。” “还有迎客居,等新菜式传出名声后,便继续开分店。”赵瑾又道。 先前她弄出的火锅底料也顺手给了她名下和侯府产业里的所有酒楼一份,不过许是得益于她先前交待的经营方式和现代一些菜式做法,迎客居发展的势头最猛,盈利也最高。 赵瑾生产前看过迎客居的账本,以目前后者的盈利状况来说,有充足的资金可以再开分店了。 目前她经营的所有铺子里,只有文来书肆前期在亏本,其余的盈利状况都十分之好。 她想了想,问惜春要来了纸笔,写了片刻,封好递给她:“将这个送去柔嘉长公主府。” “是。” “夫人是准备拉上长公主一起?”惜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赵瑾面露笑容:“同一条船上的盟友,有钱当然要一起赚。” 利益捆绑越深,柔嘉长公主就越割舍不下。 或许她防备心是重了些,不过在这场夺嫡之争里,由不得她大意。 “可牵扯太深,利益太大,难保不会被欲望所惑,釜底抽薪算计抢夺。”惜夏不算隐晦地开口。 赵瑾点头:“自是要留足后手的。” 正在这时,婴儿床上传来一道震天哭声。 赵瑾看都不看就知道是如意,忙叫奶娘抱起他们喂奶了。 “二姑娘身体和嗓门都优越得很呢,在侯爷与夫人的教导下,来日必是将门虎女。”惜夏眼神欣赏。 赵瑾笑了笑:“相比之下,糕糕倒是安静得不像话。” 丝雨打趣道:“四公子与二姑娘倒像是生错了性子一样,正好掉了个个儿。” “男女本无固定性格特征,只是世人的固有观念罢了。”赵瑾笑了笑,“姑娘家肆意豪迈未尝不可,男儿郎内敛安静也很不错,只要做自己就好。” “夫人说的是。”蜀葵笑着接话,“如三公子那般的温润公子也极好呢。” “倒也是这个理儿,四公子只对三公子笑,说不得便是两兄弟更为投缘,也更相像呢。”丝雨也笑道。 说起这个赵瑾也是奇怪,除了三儿子,四儿子可再没给过谁一个笑脸,便是他亲爹每天晚上趴他床边都差点对着他叫爹了,四儿子也吝啬一个笑容。 嗯,攒着都给他三哥哥了。 几人正说着,奶娘便喂好奶,将他们抱过来了。 赵瑾小心抱过冲着她跃跃欲试的如意,后者这才消停下来,反观糕糕,淡定的不像话,好像在谁怀里都没差,也从不争什么,只管吃饱喝足。 省心是省心……嗯,就是有点太省心了。 然后这个佛系婴儿就被亲爹一把抱起来了。 赵瑾抬头看他:“今儿怎么回得这样晚?” “被安阳郡王缠住了。”裴西岭小心戳了戳儿子的小脸,后者并没反应,甚至连个白眼都欠奉。 “安阳郡王府又有新八卦了?”赵瑾来了兴趣。 裴西岭无奈道:“左不过就那点子事,无趣得很。” “又是长宁郡主与那如侧妃斗法?谁赢了?” “自是如侧妃,长宁郡主被捧惯了,阅历也不足,哪里是侧妃的对手。”裴西岭随口道,“这回事大些,她被查出暗中下红花给侧妃,人赃并获,安阳郡王将她打发去护国寺祈福了。” “红花?”赵瑾微微挑眉。 长宁郡主是个狠人。 不过那如侧妃也厉害得很啊,在王府后宅都玩得转,还将受宠十多年的长宁郡主都能逼走。 “你当初找人,当真是随意找的么?”她不由问。 “是常昆找的,不过那时如侧妃的确只是个名声不好的村妇。”裴西岭也没想到她能给力到这种程度。 “果然人不可貌相。”赵瑾感叹。 大抵先前受环境身份所限,如侧妃只能做村妇,可一旦被她抓住机会……潜力实在无限啊。 ——论机遇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想罢,她看着正使尽浑身解数逗着儿子的裴西岭,劝了一句:“算了吧,他就不是跟你玩儿那人。” 裴西岭摇了摇头,继续摇着手里串着铃铛的小绣球,瞬间又发出一阵悦耳清脆的声音。 主打一个不听劝。 糕糕只有眼睛时不时动一动,连叫都懒得叫,一张脸面无表情毫无波澜。 眨巴着眼睛是对亲爹最后的尊重。 第306章 都是哥哥,偏生你独得青眼 坐月子的日子穷极无聊,赵瑾只能一日一日数着时间。 ——主要是不能沾水是真磨人。 也幸而现在是十月里的天儿,比之三伏天凉快了些,不然赵瑾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出月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双胎满月,赵瑾也终于解放。 裴西岭还试图劝她:“到底是早产,生的又是双胎,还是做双月子更稳妥些,瑾儿,不可拿自己的身子轻忽大意啊。” 赵瑾道:“虽是早产,可我身子好得很,生产损耗的元气也不是一个月子补得回来的,需要常年累月好生养着才行,其余并无大碍。” 别以为她不知道,太医说坐满月子就行的,是他话里话外不放心,宫里混日子的太医哪能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他们最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当下还不就顺了他意。 裴西岭见她打定主意,只能退了一步:“那待明日你先沐浴一番,不过还是不要出门吹风得好。” 见赵瑾一顿,他语气有些难受:“瑾儿,你不知那时看着你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模样有多吓人,你不知那时我有多怕你真的再醒不过来……我只愿你长命百岁,身子再无忧疾——” “好。”赵瑾抽了一下嘴角,“双月子,我坐。” 一下来煽情,她有些受不住。 裴西岭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于是在满月之日,赵瑾起了个大早,在水池里泡了将近一个时辰,觉得身心都松快了许多后才慢悠悠起身,在换好衣裳,擦干头发后,她又回到了床上继续“养身子”。 不过好在今日搬回了熟悉的正房。 双胞胎和裴羡也早早来了正院请安。 行礼过后,裴承州兴冲冲抬头,正欲同赵瑾好好说说话,却在看见她的一瞬猛然转了话头:“咦,母亲胖了?” 话音一落,两道来自上首的死亡凝视就落在了他身上。 ——分别来自赵瑾和裴承州。 裴承州还没意识到,倒是裴羡看了他一眼:“母亲本就偏瘦,现下却正好,更丰腴呢。” 不会说话可以闭上嘴。 裴承州摸了摸后脑勺,也反应了过来,嘿嘿笑了两声:“羡儿说的是,母亲自然不胖,只是儿子瞧着母亲比之先前是稍微胖了些,有些惊讶罢了。” ……你还不如不解释。 赵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 嗯,是比先前胖了些,不过比之刚生产后那游泳圈已经减下去了许多,现在最多就属于微胖,再等俩月也就消下去了。 确定自己真的不算胖后,赵瑾就不气了。 裴羡也对裴承州的嘴无奈了。 这时裴承允已经接过奶娘怀里的糕糕,熟练地开始晃悠。 糕糕已经醒了,看着熟悉的人眼都不眨就笑了开来,比如意笑得都甜。 看的裴西岭好一阵眼红。 裴承州也酸溜溜的:“都是哥哥,偏生你独得青眼,叫旁人连雨露均沾都做不到!” 尤其是他! 长得一模一样,小兔崽子却看人下菜碟,活像能闻着味儿认人似的! 裴承允淡淡反驳:“那该找找自己的问题,而不是眼红旁人。” 这话点了好几个人。 裴承州冷哼一声,正要去看小如意,转头却见后者已经被裴西岭抱在怀里逗,乐的见牙不见眼。 他又重重冷哼一声。 “别哼哼了,咱家不养猪。”赵瑾叫人摆膳,“今儿还有的忙呢,都快用膳吧。” “今儿风有些大,母亲出去时要多穿些,免得受凉。”裴羡道。 “我不出门。”赵瑾看了裴西岭一眼,悠悠开口,“得做双月子呢。” 裴羡面露笑容:“如此也好,母亲合该好生养着的。” “羡儿说的是,母亲生如意和糕糕那么辛苦,是要好好养的,说来若非有这一回,我竟不知……”裴承州语气难言,“我竟不知母亲这样辛苦……不,是拼了命般才生下我们,儿子实在……实在愧见母亲啊……” “若心中有愧,便更该努力上进,以己之身报父母生养之恩。”裴承允接话。 裴承州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三弟说的对。” 赵瑾想说什么,却被如意一阵哭声打乱了思绪,忙叫奶娘抱她下去。 看着如意嚎啕大哭,裴承州疑惑道:“不是才喂过奶么?” 孩子哭闹可不止是饿了。 据赵瑾这一个月来对如意的了解,无论饿了拉了还是尿了,甚至闲着没事这倒霉孩子都要嚎两声,而就现在的时间来看,她大概率是拉了…… 她看了看眼皮子底下丰富精致的早膳,贴心地没有告诉他这个事实。 用过膳后,裴西岭带着仨孩子就离开了。 今日可要忙呢。 眼下客还没上门,赵瑾便带着如意和糕糕待在正院玩儿。 正如裴羡所言,仅仅过了一个月,这两孩子就像是脱胎换骨般,出落得白嫩又水灵,只瞧着便是十足的粉雕玉琢,叫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不过叫赵瑾颇有微词的一点就是这俩五官像足了裴西岭,毫不夸张的说,就跟裴西岭自己生出来似的。 没有她一点存在感。 今日满月宴是由裴羡全权操办,只在最后叫赵瑾过目了一遍。 裴羡能力明显在线,有了上回洗三礼的经验,这回满月宴办的更妥帖细致。 赵瑾知道即便裴羡得封郡主,有平阳侯府和柔嘉长公主府做后盾,可依旧有那眼红的在背后说三道四,无非什么“养在乡野登不得大雅之堂”之类的话。 所以无论上回洗三礼,还是这回满月宴,她都有意透露这点,好叫他们瞧瞧,即便养在乡野十多年,裴羡也与他们精心培养长大的贵女不差分毫。 今日前来的众人也都心里有数,看着办的盛大而没有疏漏的满月宴心里连连点头。 裴羡的名声无形中更上了一层。 第307章 秦王世子生性眼瞎 很快宾客们便到齐了。 今日请的人多,来的人多,二皇子等人也依旧给面子得到了,连素来不怎么参宴的秦王父子都没缺席。 宴席开始,如意和糕糕便被抱去了设宴的花园里。 得益于上回在二房府里的灵感,赵瑾也建议裴羡将男女席设在一处,只用屏风隔开。 ——主要是心疼孩子,男女宾客处都要抱着孩子走一圈,若不在一处,奶娘费劲,孩子也受累。 这才刚满月呢。 “呀,快抱来叫本宫瞧瞧。”看到奶娘,柔嘉长公主眼睛一亮。 前面奶娘抱的是糕糕,柔嘉长公主笑着接过,顿时扬眉:“这是小子还是姑娘?竟与平阳侯如此之像。” 裴羡笑回道:“干娘,这是弟弟,叫糕糕。” “好别致的名字。”柔嘉长公主逗着糕糕道。 裴羡但笑不语。 见识过红红和小小后,她觉得什么都好听。 “小子姑母抱着,倒是把姑娘抱过来啊!”这是秦王世子的声音。 此时他隔着屏风张望着,一副好奇又期待的模样。 秦王嫌他丢人,但又不敢拦,怕逆子拉着他一起丢人,只能面无表情地喝酒。 奶娘得了裴羡的指示,便抱着如意去了男宾那头。 秦王世子眼前一亮,忙喊她:“给我给我。” 奶娘看了眼裴西岭,还没等个指示,如意就被秦王世子径直抱走了,她吓得忙双手在下托住,怕他摔了孩子。 裴西岭眼神一缩,见裴承州慌忙过去了,到底没再动作。 不过他们都多虑了,秦王世子抱得有模有样的,稳得很。 只是他眼里的期待在看到如意脸的时候瞬间僵住:“怎得姑娘也像极了平阳侯?”不像母亲姐姐这合理吗? “双胎自然一模一样。”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秦王世子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旁边一模一样的裴承允,瞬间泄了气。 五皇子见状也凑上前来,看到如意的脸后眼里露出同情之色:“长得倒是俊,就是……可惜了。” 秦王世子瞬间接上了他的脑回路,不由露出同款表情看向如意。 一个长得像岳父的媳妇儿本就不好嫁了,若这岳父还是平阳侯…… 不是说平阳侯不好,只是他这张脸,但凡混过朝堂和战场的只怕都要有心理阴影。 闺女诶,你长错了! 听到如意长得像裴西岭,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想瞧瞧,可孩儿在秦王世子手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如杜琦等人一样直接凑他身边去看的。 比如二皇子。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但他怕秦王世子又胡搅蛮缠说他觊觎人家闺女,更怕他脑子一抽按头叫他认义女。 ……他不想跟疯子掰扯。 所以今日他嘴巴闭的异常紧,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用微笑面对所有人。 “罢了,日后世子哥哥罩着你,抢他十个八个面首回来伺候你!”秦王世子看着如意,不知为何眼里竟露出慈祥之色。 他这话叫不少老学究皱起眉头,当场就斥他不成体统,伤风败俗。 秦王见不得人骂他儿子,当即就同他们对喷了起来,一时间男宾这边热闹异常。 杜琦是秦王世子这边的,更是如意这边的,也一点儿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于是帮着他秦王舅舅就喷了起来,还有个小杜轩在笑眯眯拍着手鼓劲儿。 而如意的亲爹亲哥哥们……对秦王世子的话似乎异常赞同,甚至眼里没有半分抗拒和不悦。 不知是不是这场面真的太热闹,小如意不用人逗,眯着眼就笑了起来,脑袋还使劲儿往那边瞧。 秦王世子挑起眉头:“小东西还真机灵,这笑的一点都不像平阳侯。” 他抱着如意换了个角度,叫她能看得更清楚。 果然如意看得更起劲儿了,连眼睛都不怎么眨了,若非手在襁褓里包着,她大概能拍手叫好。 五皇子吊儿郎当挑了她小脸一下,却没得到她半点眼神。 女宾这边,柔嘉长公主听到那边声音,不由嗤笑一声:“伪君子不外如是!” 裴羡笑了笑,这话她不好接。 柔嘉长公主逗着糕糕,随意开口:“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三从四德,哪里来的道理!打着礼教世俗的旗号约束打压女子,最后还要冠以贤良淑德和放荡不堪名头来衡量他们心中自以为的‘女子典范’,虚伪至极,荒谬至极!” 闻言,裴羡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柔嘉长公主倏而一笑,点了点糕糕的小鼻子。 “哎哎,安阳王叔你做什么?别吓着小姑娘!”这时,那边又传来秦王世子的声音。 安阳郡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王就想沾沾喜气,平阳侯喜得双胎,这福气是求也求不来的,不得趁着好日子沾沾么!” 闻言,秦王世子立时便笑了开来:“王叔说得倒是,侧妃快生了吧?难为王叔这许多年只守着个败家闺女过日子,委屈得很呐。”他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 这一下就勾起了安阳郡王的伤心事,眼睛都酸了许多:“唉……谁说不是呢,如本王这般年纪的,哪家没个儿子支立门户?偏生本王不知命犯了谁,过得这样空虚难捱,王叔这些年……苦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在王叔性情方正,苦熬这许多年却只是自己努力,从未想过强抢旁人家儿子,福报这不就来了?”秦王世子对他眨了眨眼,转头吆喝一句,“是吧二皇兄?” 二皇子:“……” 他面露微笑:“明煜说的是。”却绝口不说旁的。 秦王世子眼睛又眨了眨,盯着他不放,却再没等来别的话。 他顿时面露鄙视。 还怪能忍。 一旁的五皇子看着他摇头晃脑的脑袋,顿时手痒得不行。 想抽。 安阳郡王似被打开了话闸,拉着秦王世子诉衷肠,后者不知怎么了,竟也真就跟他唠了起来。 其余众人却是嘴角一抽再抽。 安阳郡王性情方正? 秦王世子生性眼瞎。 这场满月宴宾主尽欢,办得也算圆满。 宴罢,众人先后告辞离开,裴西岭双胞胎与裴羡都忙着送客,赵老爷一家与柔嘉长公主一家都去了正院。 花园里最后只剩下不断倒苦水的安阳郡王和被拉着手不放的秦王世子。 连秦王都走了。 “啊?长宁如此跋扈恶毒,侧妃岂非被她欺负得毫无反击之力?”秦王世子夸张地睁大眼睛。 “哼,那不还有本王?长宁在老子面前能翻出什么浪来!” “王叔是这个!”秦王世子伸出大拇指,“侧妃能有王叔相护,是她毕生之福,怪道王叔能老来得子,这是您惩恶扬善,刚正不阿的福报啊!” 安阳郡王被夸得飘飘然,也被捧得不知东西,连连拍着秦王世子的肩朗声大笑。 “不过这长宁……王叔您可得看着点啊,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竟连亲弟弟都不放过,日后长大还不知如何呢!”秦王世子话头一转。 安阳郡王不由皱起眉头。 “她如今就已看不惯弟弟,待他出生,岂不更成了长宁的眼中钉肉中刺?王叔好不容易老来得子,若最终阴差阳错,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时已晚,只为长宁做嫁衣啊……” “当然不可能!”安阳郡王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眼睛瞪得老大。 秦王世子长叹一声:“长宁也是,心眼儿忒小,若换作我父王要给我生弟弟,我定然将庶母供起来养着,哪里会给父王添乱,还生出如此恶毒的心思呢。” 安阳郡王脸青了。 第308章 快参他们!狠狠地参!! 安阳郡王最后是在秦王世子一边哥俩好搂着肩,一边“贴心”建议下离开的。 ——如何应对恶毒闺女对亲亲儿子的戕害建议。 裴承州怀着敬畏而鼓励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长宁郡主对裴羡,甚至是平阳侯府都抱有敌意,若能解决她也是一桩好事。 “去正院瞧瞧母亲吧。”裴承允走到他身边道。 “好,也得瞧瞧如意和糕糕了,今儿人多,不知他们有没有吓到。” 正院里此时正热闹。 “姐姐,叫轩儿看看妹妹呀……”杜轩扒拉着裴羡的衣裳,眼睛止不住的好奇。 裴羡一笑,抱着如意坐在他旁边,杜轩立刻便凑上前来瞧如意。 绫姐儿趴在她另一边,也扒拉着去瞧如意。 见状,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小如意可受欢迎得紧呢,怪道连秦王兄都要送面首来伺候,日后这孩子可有福了。” “秦王应是玩笑话,我们如意还小呢。”赵瑾笑了笑。 她也听说了方才席间秦王拍桌子怒吼要送如意面首的事。 不过那大概只是他随口喷那群老古董的说辞吧? 柔嘉长公主柳眉微挑:“秦王兄素来言而有信。” 赵瑾眼眸微睁。 屋里其他人也一时无语。 尤其是外间听到这话的赵老爷,憋得满脸通红,想说如此有辱斯文,更不能带坏他外孙女,可一想到方才席间秦王和秦王世子等人的歪理邪论,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杜琦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赵大人安心啦,咱们只有盼着小如意好的,几个面首算什么,待她长大些,自有她一番造化和福气在。” 看着他的脸,赵老爷猛然想起柔嘉长公主府那一后院的貌美面首,顿时就有些喘不上来气。 “……呦,赵大人您怎么了?”杜琦忙给他顺了顺气,“别介别介,你们这群文官啊,就是想得太多管得太宽,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不碍着旁人,管那么多干嘛呢是不……” 赵老爷被他气得额角青筋都隐隐跳了一跳。 “不气不气啊,想开点。” 杜琦复又给他顺了顺气,这时却忽地被揽着脖子勾去了后头,抬眼一看,一时没认出来这是哪个:“承州兄弟还是承允兄弟?” “你承州兄弟。”裴承州勾着他的脖子去了一旁。 裴承允则上前给赵老爷添了杯茶,安慰了安慰老人家那被无情践踏的三观。 赵永阳从始至终都在凝神思索,似乎对杜琦那番话若有所悟。 里间的赵瑾等人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不过都没在意,赵夫人抱着糕糕与崔鹊在逗着,裴羡抱着如意与杜轩绫姐儿两个孩子在玩儿。 柔嘉长公主悠悠在赵瑾床前坐下:“你前日说的那事,本宫应了。” 赵瑾面露笑意:“必不叫长公主有悔今日点头。” “本宫自然信你。” 谁也不会嫌钱多。 柔嘉长公主是认真与她合作的,当下便同她商议起了开分店的细节,并大手笔地又投资了一笔。 她并不缺钱,再有画堂南畔也实在赚钱,她正愁有钱没处花呢。 直到他们都离开后,裴西岭与双胞胎才进来。 如今赵瑾严格来说也不算坐月子,只是在屋里养着身子,所以不必避讳太过了。 她在早上将这一个月的消息都一一看完了,见裴西岭进来,挑了几道最有用的给了他。 裴承州好奇,便凑上前一起看。 “程尚书五年前于督造行宫之际贪墨二十万两白银,云川侯世子曾于云州强占百姓良田百亩,灭口数十条人命?”裴承州眼睛一亮,“机会啊,父亲快参他们!狠狠地参!!” “不必我们沾手。”裴西岭道。 裴承允解释:“有用的东西,送到合适的人手里会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裴承州这才反应过来:“叫他们狗咬狗?” “程尚书贪污一事可大可小,若有秦王作保,必不能将其连根拔起,不如送给最需要这些东西的人。”裴承允道。 程尚书是二皇子的人,云川侯是四皇子表舅,这两方如今斗得如火如荼,倒不如将这把火添得更旺些,他们不必沾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再说如今他们只有消息,手中却并无证据,与其费心费力查证,不如叫他们互为对方效劳。 “程尚书行事素来谨慎,这位甄公子倒有几分本事,能在他手下查到这些。” 赵瑾惊讶抬头,正对上裴承允了然的目光。 她坦然点头:“他一直盯着程尚书,这回是安排的内应终于混进了内部,才险险查到此事。” 那最是个老狐狸,若不是甄思文盯得紧,内应又足够给力,还真不一定能拿到他的把柄。 “内应可拿到了证据?”裴承州也终于抓到了重点。 赵瑾摇了摇头:“有,但不够。” 裴西岭点头:“其余的我去办。” 赵瑾没再说什么。 她手中还有程尚书曾当街刺杀双胞胎的证据,虽然也不足,不过在火烧起来的那一刻,会有人替他们补全,便是不能,他们只需帮着四皇子使一把劲儿,程尚书便不能善了。 “此事一定要快,若被秦王察觉,难保要为了岳父的身家性命灭口销毁证据。” 裴西岭应了一声,眼眸有些许暗沉。 赵瑾抱过如意,见后者毫无所觉地对她笑着,不自觉联想到了秦王世子。 怎么说呢,凤雏人实在不错,更有意无意帮过他们好几次。 可他们要的不止是程尚书落马,更是后者的命,经此一事后,只怕秦王世子对平阳侯府只有敌视的份儿了,甚至为程尚书报仇也不稀奇。 ……难不成要斩草除根? 赵瑾皱起眉头。 若不然……那就只能你死我活了,凤雏再有趣,也不能拿自己一家子的命开玩笑。 裴西岭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秦王与程尚书素来联系紧密,他投了二皇子,秦王未必清白。” 赵瑾眼神瞬间清明。 秦王未必真投了二皇子,可有程尚书这个老鼠屎从中周旋,秦王在某些方面行方便是必然的,若最后二皇子胜算再大些……只怕秦王屁股就真要歪了。 这绝对不能够!! 第309章 瞬间连凤雏都面目可憎 秦王与二皇子有私,那妥妥就是死对头不解释。 赵瑾只要一想到这点,瞬间连凤雏都面目可憎了起来。 “不过今日秦王有一句话说得在理。”裴西岭忽地开口。 “哪句话?” 裴西岭看向如意,眼神慈爱:“男子可左拥右抱,女子亦可,如意还小,她还有许多选择,将来不必非守着一颗歪脖子树过日子。” 赵瑾嘴角一抽。 裴承州眼神有些纠结:“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最佳,若男子可做到不纳二色,那女子左拥右抱又与如今的男子有何区别?感情不该是双向的么?” 他……是想妹妹过得高兴没错,甚至打从心底里双标地觉得就该这么办,可仅存的底线和自幼学成的规矩礼教叫他还在挣扎着说不。 闻言,裴西岭看了过来。 裴承允解释:“二哥的意思是,若未来妹夫三妻四妾,那妹妹亦可以。” “诶?”裴承州一愣。 他是这意思? 裴承允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淡声开口:“感情从来都是双向的。” “……” 裴承州恍然大悟。 “对!我就是这意思!” 裴羡掩唇轻咳一声,笑眯眯应是。 裴西岭似乎误会了她的表情,对她道:“我们家没有偏心眼那套,如意与你从来同等而重,你若想养——” “多谢父亲,但不必了。”裴羡连忙打断他的话。 她的目标是后位,谁见过哪家皇后养面首的。 相比于权势和话语权,她对美色便不感兴趣了。 裴西岭点了点头,眼神似乎有些……遗憾? 不确定,再看看。 裴羡再次看向他,正与后者深沉无波的眼神对上。 她松了口气,养面首真的大可不必,这也与她的理想抱负相悖。 还是搞事业更重要。 赵瑾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孩子才一个月大,他们倒活像是给她后半辈子都安排好了似的,真是闲得慌。 事态往往不会如人期待的那般发展。 现在想那么多是纯属吃饱了撑的。 “时候不早,你们回自己院子吧。”说完事,裴西岭开口赶人了。 “羡儿留一下,我还有事同你说。”赵瑾开口。 裴羡应是。 裴承州利落起身行礼。 倒是还抱着糕糕的裴承允还稳稳坐在椅子上,在与裴西岭对视了片刻后,这才缓缓起身。 周围变幻的景象叫糕糕咯咯笑出了声,可就在裴承允将他交给裴西岭后,看着亲爹那张脸,糕糕顿时止了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裴西岭:“……” 可给他气得够呛。 尤其是在赵瑾毫不客气的笑出声后。 裴承允眼里浮出一抹堪称愉悦的情绪,看向糕糕的眼神更满意了。 裴承州和裴羡也要笑不笑的。 “还不走?”裴西岭扫了两人一眼,手下将还在努力朝着裴承允使力的糕糕抱紧。 裴承允从善如流行礼告退。 “小兔崽子!”裴西岭对糕糕冷哼一声。 糕糕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也不理睬,拽着他头发自己玩了起来。 赵瑾忍着笑收回视线,对裴羡招了招手。 裴羡走上前来,正见赵瑾从床前小桌上拿过一沓账本递给她。 她翻了两页,抬起头有些疑惑:“母亲给我迎客居的账本做什么?” “以后,迎客居便是你的。”赵瑾解释道,“你管家中馈虽学得晚,却极有成效,先前给你练手的铺子盈利也不错,是时候该给你更大的盘来练练了。” 裴羡了然,笑着道谢:“多谢母亲,我一定好好经营。” 赵瑾也笑意更深:“迎客居盈利极高,可以在外地开分店了,账本里面夹着锦绣坊和书肆开分店的具体地方,你与刘掌柜可以再商量商量,若开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你也可借着此事练练手,毕竟日后你要接手的更多。” 闻言,裴羡蓦然明白过来,再看向赵瑾的眼神含着深深的感激和喜意:“羡儿明白了……多谢母亲苦心为我,有您的支持和鼓励……实在是羡儿之幸。” 这哪里是给她练手,母亲分明是明晃晃送钱给她。 她前些日子在京郊处另开的三家学堂已初具规模,先生们也正常开始授课,正盘算着要再往远处开,母亲竟就察觉了她的心思,解了她后顾之忧。 迎客居盈利极高,既能保证她银钱不会捉襟见肘,又可趁着开分店的机会在同一处开学堂,如母亲之言,也能有个照应。 ……实在妥帖。 裴羡只觉心里暖呼呼的。 赵瑾笑了笑:“既知母亲一番苦心,你便继续努力,做你想做的事。” “羡儿明白。”裴羡眼睛亮了起来。 她如今力量微薄,空有爵位身份却并不能以己身之言教化百姓,教化天下女子,她能想到的就是先开学堂,能开多少是多少,先叫百姓能识文断字,思想开化。 她相信打好基础,来日她登高之时,便能事半功倍。 赵瑾笑看着她。 她觉得这时的裴羡最耀眼。 不知是不是也被姐姐的女主光环闪到了,糕糕忽然费力偏过头,大睁着眼睛,对裴羡甜甜一笑。 裴羡眼含惊讶:“糕糕对我笑了?” 赵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笑得萌哒哒的糕糕。 这回裴西岭脸是真黑了。 裴羡想了想老父亲的死亡凝视,决定识趣地告退,光速离开。 裴西岭对她没意见,但对看人下菜的糕糕很有意见,瞪了他好半晌。 赵瑾看着好笑,安慰了一句:“没事,我虽生他们一场,糕糕对我也没笑过呢。” 听到这话,裴西岭更气了:“不孝子!” 糕糕这回终于有了回应——他尿了老父亲一身。 看了眼被奶娘抱走打理的糕糕,赵瑾又看向换衣服的裴西岭:“嗯……也不是没意义,糕糕这不是回应你了吗?” 裴西岭动作一顿,视线缓缓下移,看向那一大片被浸湿的衣裳,饶是低着头赵瑾都看到他脑袋上的问号。 再次对上眼神时,赵瑾对他点头。 你就说这是不是回应吧? 第310章 你叫他一声,看他答应吗? 自满月宴后,赵瑾一家子都没能再闲着。 裴西岭要给二皇子和四皇子下套,双胞胎要读书准备春闱,裴羡忙着迎客居开分店和学堂的事。 赵瑾也没能闲着,现在好悬能将账本要回来了,甄思文和惜秋的消息她也盯得紧,生怕有所错漏。 全家最闲的只有如意和糕糕两个吃奶娃娃。 她也没真坐完双月子,在房里躺了半个来月,她又请太医来诊了一回脉,确定身子无事后就不乐意缩在房里了。 她出来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进宫去看皇后。 这几个月虽有裴羡每旬进宫给皇后请安,不过与赵瑾本人到底不同,随着这两年的相处,她也是真的将皇后当成姐姐来相处的。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就叫了惜春惜夏进来给她梳妆。 裴西岭慢吞吞穿好衣裳,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赵瑾在镜子里看到,先堵住了他的嘴:“太医再三诊过,我身子已恢复如常,如今的天儿也不算太冷,吹不着什么风。” 裴西岭顿了一下:“还是多穿些,下朝我来接你。” 赵瑾瞬间笑了开来,盈盈点头。 裴西岭见她高兴,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颇有些不乐意。 他顾忌着她的身子,晚上都不太敢碰她,未想她自己倒是想蹦跶得欢,确定能出门后的第一件事也不是与他温存,而是先去看皇后…… 皇后有他好看么? 梳妆穿戴整齐后,两人便去了外间,裴羡早早就与双胞胎齐齐坐在外头,如意和糕糕醒得早吃得饱,正好被他们抱着玩儿。 依旧是裴羡抱着如意,裴承允抱着糕糕。 裴承州瞅着自己空荡荡的怀里干瞪眼,嘴里还在碎碎念:“哼……当初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不同我们抢,现在抱得最欢的就是你!活了十六年,总算见识到什么叫说一套做一套了……” 裴承允平静接话:“不是同你抢,而是糕糕只喜欢我。” 这话更扎心。 裴承州瞪了他一眼。 裴承允眼神认真:“你叫他一声,看他答应吗?” “……哼!”裴承州愤愤地转过头去看如意了。 赵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又有点酸,那话扎的可不止是傻儿子的心。 她拼老命生了这兄妹俩一场,糕糕对她的态度也就比对裴西岭稍微能好一点,与三儿子却一样没法比,她也就奇了怪了,人和人的磁场以及眼缘就差那么大么?三儿子到底哪点吸引得他连亲爹妈都不理? 三人见礼过后,早膳便摆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刚吃饱的缘故,如意和糕糕此时异常兴奋,裴羡没法一边用膳一边抱着孩子,便将如意给了奶娘。 裴承允则一手稳稳抱着糕糕,一手拿起筷子用起了膳。 裴承州见他这模样,立即便招呼奶娘将如意抱来,学他一样接了手,就是如意比糕糕皮得多,劲儿也更大些,折腾得她二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赵瑾嘴角一抽:“你俩不累么?” 裴承允唇角勾起浅笑:“我若放下,糕糕该不高兴了。” 凡尔赛? 赵瑾看了一眼他怀里,糕糕正一手拽着他衣襟,一手使力够着他手里的筷子,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脸上笑容大开。 她闭上了嘴。 裴西岭也只是冷眼扫过裴承允,一言不发的用着膳。 膳罢,裴羡问赵瑾:“母亲今日是要进宫?” 赵瑾点头:“许久不见皇后娘娘,我去陪她说说话,你前日刚进过宫,今儿便不必去了,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吧。” 裴羡点了点头。 她今儿也约了刘掌柜要去迎客居谈事呢。 说罢,赵瑾见裴西岭换了衣裳出来,便缓缓起身。 裴西岭一一抱过如意和糕糕后,这才与她一起离开。 赵瑾有近两个月都没出过门,此时一出门瞧见天光和太阳,竟不由觉得连心境都开阔了许多。 “冷不冷?”裴西岭低头问她。 赵瑾摇头:“不冷,我今儿穿得厚,还带了披风的。” 将近十一月,天气是寒冷了不少,但今年的冬日似乎来得要晚些,现在的天儿赵瑾一点都没感觉到有多冷。 裴西岭扶她上了马车后,转而自己也钻了进去。 见赵瑾回头,他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有些冷。” 赵瑾眉梢微挑,眼含笑意:“那我给你暖暖。”她抬手握住裴西岭的手,瞬间便被反握住。 他手比她的暖和多了。 裴西岭脸上笑意也明显了许多。 他低头看向赵瑾,不由眼神一动,俯身就朝她双唇去了。 赵瑾一笑,抬手想环上他脖颈,却被裴西岭握着双手不得动弹,身子也被压得紧紧靠着马车沿壁。 眼下时辰不早,百姓们也渐渐出门了,时不时便有些许沿街路人的声音入耳,赵瑾听来却似乎远了不少,只有身体的触感愈发真实,也叫她脑子空白了好长时间。 裴西岭再次抬起头来时,赵瑾五感似乎才迟迟回归,人也喘得急促。 裴西岭抬手拂过她红润的脸颊,落在她发间。 直到被整理好微乱的发髻,赵瑾才回过神来。 “快到宫里了。”裴西岭轻声开口。 “……嗯。” 裴西岭算得够准,待两人整理好衣裳发丝,冷静了片刻后,皇宫便到了。 赵瑾头一次发现平阳侯府离皇宫这么近,她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到地方了,心下更隐隐有点……遗憾? 裴西岭扶她下车,抬手扶正她微歪的发簪,轻声开口:“我下朝后等你。” 赵瑾笑着点头。 目送她坐上皇后派来的软轿后,裴西岭才转身往前朝去了。 鸾凤宫里,皇后已经等着了,见赵瑾进来,拖住她行礼的手就拉着她坐在了身旁。 “不是说胖了些么,怎得本宫瞧着没变化呢。” 赵瑾抬头就瞧见皇后笑盈盈的双眼。 “自然是瘦回来了,姐姐可没瞧见我刚生完那会儿,那才叫胖呢。” “胡扯。”皇后嗔了她一眼,“你当从秀没眼睛不成?你那模样才最好,以前还是太瘦了些。” 赵瑾生产完那会儿,皇后曾派从秀姑姑来看过赵瑾,不过赵瑾没想到连自己胖了多少从秀姑姑竟都同皇后说了个清楚。 她无奈一笑:“月子里补汤药膳没也少喝,我也不知补去了哪里。”她还真没刻意减肥。 她也觉得先前那微胖的模样似乎不错。 第311章 秦王的屁股不会真歪了吧? 皇后说了她两句,便提起了孩子:“也是如今他们太小,不然本宫还真想瞧瞧如意和糕糕,听羡丫头说这两个极讨人喜欢呢。” “待年后天暖和了,我抱来给姐姐瞧瞧。”赵瑾笑着开口。 “那可说定了。”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先前听说你竟又怀了双胎时本宫便惊讶极了,这回可倒好,没生两个臭小子,而是一儿一女,凑足了福气,不怪外头人说,你这命啊……是真好。”她眼神颇为欣慰。 赵瑾笑了笑:“不过运气好些罢了。” “那也是你的造化,这样的运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惆怅,赵瑾心里一动,握住她的手:“说来,姐姐也不过玉华公主一个女儿,怎得不再……”她没再说下去,不过未尽之言彼此都懂。 她以前对这点也很疑惑,建文帝十五个儿子,却都是嫔妃所出,皇后有玉华公主,证明她是能生的,可在玉华公主后她再无所出…… 那时她不敢问,也是如今与皇后关系愈发亲近,她也是真心拿皇后当姐姐,便不由站在她的角度多想了些。 闻言,皇后眼中浮上一抹苦涩。 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对她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见赵瑾微有不解,皇后笑了笑:“你这样聪明,该能看出什么。” 迎着她隐含深意的目光,赵瑾蹙起眉头。 她能看出来什么? ……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进来道:“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着小厨房做了糕点,请您与平阳侯夫人一起尝个新鲜。” “端上来吧。” “是。” 看着一碟碟精致小巧的点心放在桌上,赵瑾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神恍然。 ——淑妃?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数满后宫皇子公主,竟都并非同母所出,换句话说来,建文帝的后宫,每个嫔妃似乎都只有一次诞育子嗣的机会。 而唯一的例外,是淑妃。 在二皇子之后,她又生下了五皇子。 这样明显,她以前竟从未多想过。 赵瑾眼神震惊地看向皇后,后者浅浅一笑,似乎默认了她的猜测。 赵瑾不能理解。 同母所出的皇子公主是克着他了么?要这么算计? 皇子争储,同母兄弟阋墙的概率要比异母兄弟低得多,建文帝可好,整十五个出来,除了二五其他都不同母,他是在养蛊么? 这样仿佛有大病的操作,真的是那个有胸襟有底线有手段的明君干出来的事儿? 偏生他还整个例外,明面上尊重爱重皇后,却将偏爱与机会都给了淑妃…… “好了,别想了。”除去方才那一瞬间的苦涩,皇后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人心难测,不必去费心揣测些得不到答案的东西,我如今也很好,便足够了。” 赵瑾顿了一下,也笑了:“姐姐说的也是,清闲日子也不错,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换个角度想想,皇后无子便没有威胁,尤其在如今争储激烈的时候,没人会将多余的心思和手段用在她这里,只要守得住,来日新皇登基,她总是母后皇太后。 或许新君为彰显仁德宽厚,还会待这位唯一的嫡公主更亲厚几分。 两人略聊了几句便换了话题。 “对了,长宁的婚事定了,是云川侯世子。”皇后忽地开口。 赵瑾有些意外:“云川侯也同意么?” 她更想问的是四皇子同意吗? 安阳郡王地位爵位足够显赫,却并无实权,于夺嫡并无助益,只怕并不在四皇子和云川侯的联姻名单上吧。 “他自然同意。”皇后眼神意味深长,“明煜那孩子亲自保的媒,直接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的,明日圣旨赐婚就下去了,他自会感激涕零天恩厚重。” “秦王世子保的媒?” 赵瑾忽然想起满月宴那日裴承州说起的,秦王世子朝安阳郡王吹耳边风的事。 这才几天,给长宁郡主连夫家都定好了…… “秦王世子怎会忽然为长宁郡主和云川侯世子保媒?” 说起这个,皇后也有些疑惑:“这本宫倒是不知,只听闻他近来与安阳郡王走得近,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连长宁两人的婚事都是直接在皇上面前提起的,皇上素来疼他,长宁又到了年纪,赐婚也是自然。” 赵瑾点了点头,笑意满满地接话:“圣旨赐婚,云川侯好福气。” “正是这个理儿。”皇后随口道,“明煜那孩子热心得紧,还帮着跑了一趟钦天监,连新婚吉日都算了出来,就在两个月后,皇上也应了。” 赵瑾眼眸微睁:“啊……他人怪好的呢。” 两个月后,那不就快过年了? 依稀记得去年这时候成婚的,是如今的八皇子和八皇子妃呢,更巧的是这俩从赐婚到成婚也刚好两个月。 秦王世子是跟长宁郡主有仇么? 赵瑾怎么看怎么觉着他就是奔着恶心长宁郡主去的,而后者嫁过去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到哪去,云川侯一家子都有大志向,娶了她空占着世子夫人的位子却没助益,心里指不定怎么嫌她碍事,便是碍于身份不能磋磨,也有得是亏给她吃。 长宁郡主以后可——不对。 云川侯世子活不到两个月后了。 昨夜还听裴西岭说程尚书派去搜证的人快回来了。 长宁郡主……也不知命好还是不好了。 建文帝一手制衡玩得也是溜,明面上宠信四皇子打压二皇子,转过头又给四皇子最大的靠山塞个没用的儿媳妇,堵死了联姻的路。 还有秦王世子,他这媒保的未免过于精准。 ……就好像知道建文帝一定会应下他这荒唐媒一样。 看得透朝局,拿捏得准帝心,还顺带坑了四皇子一把……一边想着,赵瑾渐渐皱起眉头。 秦王的屁股不会真歪了吧? 第312章 有人闹事,是个郡主……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想法,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莫愁前路,其自有缘法所在。” 赵瑾回过神来,笑了笑:“姐姐说的是,倒是我顾虑太多。” 皇后也一笑,同她说起了旁的。 眼见着快到下朝时间,皇后对她道:“今儿我要留你用午膳,平阳侯怕是要白等了。” “许久未见姐姐,我也不想走呢。”赵瑾笑吟吟接话。 皇后便叫从秀派人去前头通知裴西岭一声,叫他先回府。 午膳时玉华公主也来了,有她妙语连珠又古灵精怪的逗趣,鸾凤宫气氛都热闹了不少。 直到膳后,赵瑾才提出告辞。 上了马车,她脸上笑容才落了下来。 惜春察觉到了,轻声问:“夫人不高兴?” 赵瑾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事没想通。” 在鸾凤宫里同皇后聊着,她无暇多想,现在有了空暇,就又想起了建文帝那个大猪蹄子。 不知他是什么毛病,不过就这操作来看,还真像是养蛊。 还有二皇子。 淑妃明显不止是普通的宠冠六宫了,能得建文帝如此偏爱,甚至五皇子出生后有过长达十五年的圣宠……有一说一,二皇子的队友没一个拉垮的。 纵然因为当众拒婚一事,五皇子受了建文帝冷待,可只要细想就不难发现五皇子过的依旧滋润潇洒,全然没有半分失宠皇子的失意小心,甚至那所谓“失宠”,在赵瑾看来都更像是建文帝对二皇子的警告和制衡。 她不由想起先前听到的一个传言,后来也在裴西岭口中论证过真假。 ——后宫美人如云,淑妃本不受宠,连带着二皇子也并不得建文帝偏爱,后来不知怎的,她忽然就得了建文帝青眼,怀了五皇子后位份宠爱直线上升,直到生下五皇子后,她便由此开启了长达十五年的盛宠。 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皇后那时正与乐妃和德妃斗得如火如荼,对此也不大清楚。 赵瑾觉得可以在这点上查一查,或许有未知的收获也说不定。 她收回思绪,正听见外头小贩的叫卖声,听起来热闹极了。 “到哪儿了?” 惜春回道:“刚走到春熙街。” “离迎客居不远……不知羡儿可回去了?” “奴婢听姑娘说今儿且要商量得晚呢,此时约莫还未回府。” 赵瑾点头:“那正好绕道去迎客居吧,我们也去瞧瞧。”闷府里快两个月,她也想出来走走了。 “是。”惜春掀起轿帘,同马夫吩咐了一句。 很快到了迎客居,还没下车赵瑾都听到里头一阵喧闹。 武雪侧耳凝听:“有人闹事,是个郡主……” 赵瑾皱起眉头。 惜夏见状,忙叫她先别下车,她自己进去瞧了瞧,片刻后才出来。 “夫人,是长宁郡主,她似乎是来吃饭,结果刚走到大堂,就被一个伙计冲撞了,眼下正纷闹不休。” “冲撞?” “那伙计本是在为客人上菜,长宁郡主却不知为何走到他身后,他一时不察,转身时险些将托盘里的剩菜剩汤泼到长宁郡主身上。” 赵瑾明白了。 这是碰瓷来了。 长宁郡主先前因为给如侧妃下药一事被安阳郡王送去了护国寺,如今得以回京还是因为与云川侯世子婚期将近之故。 不过想来长宁郡主本人应是不乐意的,说不得还将这一切算到了平阳侯府头上,毕竟究其源头,还是裴西岭送的那两个女人碍了她的眼,如今更威胁到了她的地位,草率地被定下亲事——就算明知是秦王世子保的媒,长宁郡主也没胆子敢惹他。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受到伤害,也只敢抽刀向更弱者,即便平阳侯府不算弱者,可比起宗室第一权势第一的秦王府,到底是弱了几分。 正如裴西岭日日出门,长宁郡主也不敢惹他一样,她只敢将怒气发向更弱者。 而双胞胎日日在府,赵瑾也坐着月子,今日才得以出门。 算来算去,竟也只有裴羡有机会又好欺负了。 今日怕也是得了裴羡来迎客居的消息,特意上门堵人来了。 可饶是如此,她也只敢碰碰瓷找找小麻烦,比之黛莎还不如——至少当初黛莎还敢上门污蔑她锦绣坊的东西藏毒,要毁了她的生意,后面手段更是愚蠢下作却足够恶毒。 长宁郡主与她相比,倒像是幼儿园出来的。 也欺软怕硬到了一定程度。 想罢,赵瑾心里摇头:“我们下去瞧瞧。” “是。” 惜春率先下车,转身扶着她缓缓下来。 迎客居门外,赵瑾刚走进几步,一道清亮却跋扈的声音就蓦然传来:“冲撞了本郡主就想走,谁给你的胆子!” 紧接着便是一道男声低声下气的告罪声。 裴羡也出来了,正同长宁郡主掰扯着。 只是她好言好语,前者却胡搅蛮缠,明摆着找事来的,裴羡也被激出了火气。 “长宁郡主身份尊贵,却不知行事为何鬼祟至此,方才我有幸在楼上纵观始末,也实在费解,郡主走去旁人身后,不顾男女大防,不顾青天白日,未得逞却还要倒打一耙,反污蔑人家冲撞,究竟是心怀不轨,还是行为不堪之故?” 裴羡分寸不让,这话说的也够诛心。 几乎相当于指着鼻子骂长宁郡主不顾廉耻地亲近陌生男人了。 长宁郡主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冷笑一声:“本郡主如何言行,不必你论断,只你这伙计冲撞本郡主是事实,你不肯认,本郡主便自己讨来公道!” 说罢,她一挥手,身后的丫鬟小厮就分散向四周砸了起来。 一时间大堂吵嚷成堆。 赵瑾四周瞬间被惜春武雪等人护起,她皱起眉头,对武燕道:“快去瞧瞧羡儿!” 武燕应是,立即闪身去往裴羡身边去了。 不过赵瑾也高估长宁郡主了,她也就拿周围桌椅碗碟和古董花瓶撒了撒气,裴羡就站在大堂中央,身边也围着丫鬟伙计们,半点都没伤到。 看到武燕,她脸色才变了变:“母亲呢,她可有伤着?” “您放心,有武雪护着,夫人很安全。”武雪偏头瞧了瞧那群砸店的丫鬟小厮,心道夫人也不会被伤到,这长宁郡主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 店里已经快没个完整的物件儿了,人却都没少胳膊少腿,甚至身上连个小伤口都没有。 有个姑娘挡了路,更是被小厮小心避开,继而面露凶狠地举起棍子,将她身后的大花瓶砸了个粉碎。 第313章 天命男主 裴羡也看见了,所以再次面对长宁郡主那张跋扈又得意的脸时,气怒中又隐隐带着些无语。 “郡主,这……”刘掌柜站在她身边,皱着眉心疼地瞧着一地狼藉。 裴羡面色不变:“记得将损失的所有物件算好价。” “……是。”所以就不拦了? 直到大堂里的东西砸完了,这群人又想转战二楼,被伙计们拦在了楼梯处。 大堂已经不能挽救了,但二楼不能再被荼毒。 大堂的宾客们被裴羡派人疏散完后,她才瞧见人群后头的赵瑾。 “母亲。”她忙走上前。 赵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长宁郡主看到她脸色一变,眼里隐有怨愤之色,却没说话。 裴羡开口道:“长宁郡主所毁之物均已登记在册,稍后迎客居会上门找郡王府的管家要赔偿。” “是你迎客居理亏在先,哪来的脸要本郡主赔偿。”长宁郡主冷笑一声。 裴羡道:“你若不服,咱们便去顺天府辩个分明,究竟是谁理亏谁故意找麻烦,长宁郡主心里清楚。” “那又如何?” “不如何。”赵瑾开口,话是对惜夏说的,“你回府去叫一队府卫来,稍后一同去与安阳郡王讨个说法。” 长宁郡主脸色铁青,话没过脑便脱口而出:“光天化日之下集结府卫上当朝郡王府邸,平阳侯夫人是想造反么?!” 裴羡脸色微变:“皇上励精图治乃当世明君,叫我等诚心拜服,忠君爱国,无奈长宁郡主身为宗室,冠以国姓却毫无爱民顾民之心,光天化日之下打砸我酒楼,险致百姓受伤,跋扈妄为,欺人太甚,更不觉有错,我平阳侯府虽只是一介侯府,不足以叫郡主看在眼中,却也断受不得如此羞辱,只得自己讨个公道!” 她一番话语速极快,更占据了大义高点。 长宁郡主想插话都插不上,本就铁青的脸色更青了三分。 裴羡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郡主不愿赔偿,那我们便只好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讨回公道,如此才算公平。” 长宁郡主咬牙咬了好半晌,才堪堪开口:“不就是一点银钱罢了,想要便给你……哦,我多给你两倍,日后你平阳侯府的产业任我砸也行,左不过几身衣裳的钱,给便给了。” 裴羡面色不变:“长宁郡主婚期将近,大抵无暇顾忌我侯府。” 长宁郡主如今最听不得的便是婚事,她启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裴羡截住话头—— “若郡主于大喜百忙之中依旧还记得要与我玩闹,我带着府卫亲自上门与你玩闹未尝不可。”她语气轻描淡写,眼睛紧紧盯着长宁郡主。 闻言,后者眼神变幻,看向她的目光更冰冷许多,还隐隐含着些不甘心。 只是她却没再说些什么,裴羡的威胁是一方面,也有赵瑾在场的缘故。 她敢来找事是因为迎客居只有一个裴羡,往小了说不过是小辈玩闹,与对上赵瑾的结果截然不同。 正如方才赵瑾连话都不与她搭,张口便是找安阳郡王。 若她搭腔,便是两府间的纠葛了。 而她的父王,也绝不会因为一个她就与平阳侯府翻脸。 想罢,她咬了咬牙,冷着声音开口:“今日是我唐突,行事太过冲动,待管事算好赔偿,自去安阳郡王府取便罢。” 裴羡还想说什么,被赵瑾拦下。 长宁郡主很快便带人匆匆离开了。 “母亲……”裴羡不解地看着她。 赵瑾面色平静:“同她说再多也无异,直接找安阳郡王就是。” 赔点钱就了事? 她想得美。 长宁郡主现在还处于惹了事都摆不平的阶段,她也没什么价值和能力,不如找准安阳郡王,最亲的人才最知道戳哪里最痛。 裴羡想通这层,也面露笑意。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来是哪位雅间的客人下来了。 刘管事忙上前准备为方才的动静致歉,赵瑾与裴羡也下意思朝楼梯处看去。 下一瞬,一张俊美而飘逸的脸映入眼帘,他的眼神也第一时间看向这边,对两人点头一笑。 是六皇子。 “不知六殿下来此,有失远迎。”赵瑾扫了眼地上的狼藉,眼含歉意,“方才有些小误会,失礼之处望殿下海涵。” 六皇子忙快步上前,浅笑开口:“不过宵小之辈心有不忿罢了,夫人与郡主也是受害者。” 赵瑾笑了笑,说了几句客气话。 “对了,方才不知夫人与郡主可有伤到?”六皇子关切的眼神落在裴羡身上。 赵瑾道了句没事,裴羡也客气道:“多谢六殿下体恤,臣女无碍。” 听到这话,赵瑾有些想笑。 裴羡但凡回个“关怀”之类的话,难免有些亲近的意味在,而体恤……一下就拉成了天然上下级的关系。 她是懂说话的。 六皇子也轻轻笑了,微微颔首:“这里一片乱,也不大安全,恐惊扰了夫人与郡主,两位还是快些回府吧。” 赵瑾客气应是。 随口寒暄几句后,六皇子便离开了。 赵瑾转头问裴羡:“与刘管事可谈完了?” “谈完了,母亲,我们这便回吧?” 赵瑾点头。 上了马车,赵瑾这才开口:“你知道六皇子在?” 裴羡摇了摇头。 见赵瑾表情有异,她不解道:“母亲,可是有问题?” 赵瑾长叹一口气:“幸好今日我来了。” 她若不来,为裴羡出头的就该是天命男主了。 在看到六皇子那一瞬,赵瑾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什么。 果然无论剧情再怎么崩,面目全非的它依旧会坚持不懈地为男女主制造无数机会。 六皇子下来后的态度也明确表明他是知道大堂这场官司的,今日若她不来,便是妥妥一场英雄救美,赵瑾也毫不怀疑他一定会下来——即便裴羡可能不怎么需要他解围救场。 只因为男女主的相知相许也需要机会。 第314章 长宁郡主八字极硬,命里克亲 越是猜测,赵瑾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倒不是旁的原因,任谁好生生娇养着闺女却被告知有个与闺女命中注定是一对的人,会名正言顺的抢走她,闺女余生都要与他走过,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经历风雨,结成自己的小家……哪个丈母娘都不会高兴吧? 连带着她看六皇子也有些不顺眼起来。 她忽然就体会到裴西岭极力建议的养面首的好处。 “母亲?”裴羡面带疑惑地叫她。 赵瑾回过神来,笑了笑:“方才有些走神了。” “母亲是在想六皇子?” 赵瑾摇了摇头:“我在想你。” 裴羡一愣,继而便微红了脸:“我不就在母亲身边吗?”她抱着赵瑾的胳膊,“哪里需要母亲费神,只要你想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嘴这么甜了呀。”赵瑾笑意深深。 “真心实意。” 赵瑾与她玩笑几句,才继续说起方才:“我只是在想羡儿长大了,日后不知要嫁与谁,与谁共度余生,会不会平安喜乐。” 裴羡聪明,结合方才遇见六皇子一事,很快便明白了赵瑾的意思。 她偏头笑着开口:“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但只要过的日子是自己心之所向,便不会烦恼难过,我亦有我自己的心之所向,只要是在做我喜欢的事,我便平安喜乐,母亲不必担心我。” 赵瑾也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那便好,我与你父亲都希望你余生安稳自在,其余便无所求,你也记着,平阳侯府、我与你父亲、你两个兄长、你的弟弟妹妹,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天潢贵胄又如何,若裴羡当真过得不幸福,他们总是要为她再打算的。 裴羡心下一暖,缓缓将头靠在她肩上。 “有母亲,是我一生之幸。” 赵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发丝。 两人很快便回了府,赵瑾回了正院,裴羡在同如意和糕糕玩了会儿后就接着去上课了。 其实她天资聪颖,也足够努力,现今的才学与琴棋书画也都达到及格线了,只是她却依旧保持着从前一样的进度和努力,此等毅力韧性连赵瑾都侧目,也更加欣赏。 努力的孩子总会有自己的福报,也会有自己的一番成绩。 见裴西岭没回来,她便叫惜春去前院叫了常昆过来。 长宁郡主的事还没完呢。 至于她会如何,就看安阳郡王下手有多重了。 除此之外,她又嘱咐惜夏悄悄去探查探查淑妃,皇宫里的事儿没那么好查,她也不强求,能查到多少算多少。 其实皇后查这些最方便,只是她最近正忙着为玉华公主择婿的事,赵瑾便没同她提起。 后头查不出再同她说吧。 将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她也闲了下来,便更关注外头的消息了。 ——翌日在建文帝赐婚长宁郡主与云川侯世子的圣旨下去后,朝堂上程尚书便实名弹劾云川侯世子抢占百姓良田,草菅人命。 这两件事相隔没多久,几乎就是前后脚的事,也叫京中人看了场笑话。 更有那与长宁郡主不对付的传出了长宁郡主命里带衰、克夫之言。 稀奇的是这话还得到了不少人认可。 安阳郡王妃生下她没多久就离世,后头两位继母嫁过来也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且在她之后安阳郡王十数年无所出,好不容易定了婚事,未婚夫却在赐婚当日就被弹劾了个大的,等闲难以脱身。 ——若无真凭实据,程尚书这样的老狐狸不会亲身上阵,被他盯上,云川侯世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综上种种原因,也叫长宁郡主命里带衰之言越传越烈。 连钦天监都来掺和了一脚——无他,只是在合两人八字时,不知怎的测出来长宁郡主八字极硬,命里克亲,当时直接惊动了钦天监正,后者亲身上阵重测了好几回,这才测出来个天作之合。 虽然钦天监极力粉饰,此事还是悄悄传了出去,也变相坐实了长宁郡主克亲克夫的事实。 据闻当日她就被安阳郡王直接送去了京郊庄子上,并勒令她无事不可回京,生怕她克着了如侧妃和她肚子里的儿子。 以安阳郡王的性子和脑回路,说不得还将自己多年无子的锅扣到了长宁郡主身上。 别说他,自从钦天监的流言传出来后,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对此事,赵瑾只听了个热闹便没再关注,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朝堂上。 因为在程尚书弹劾完云川侯世子后,云川侯反手就弹劾了他贪污。 据赵瑾的消息,他本是想寻个合适的时机放出来此事的,也好趁势再寻摸些程尚书的把柄,只是没想到自己儿子却先被弹劾了。 云川侯当下就没忍住,直接反手一击。 这几日两人正在互扯头花,连带着二皇子党和四皇子党也撕得不可开交。 大理寺关于两人的调查也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赵瑾闲着没事,除了关注他们外,也往书肆和锦绣坊跑了几趟,分店的一些事需要面谈,有些消息也需要当面嘱咐。 裴羡一直与她一道,赵瑾有意叫她多接触些。 文来书肆。 看完手里的信,赵瑾眉梢微挑:“大皇子?” 她都快忘了京郊湖畔的大皇子殿下了。 甄思文点头:“当初大部分罪名都被乐妃抗下了,明面上来说,大皇子圈禁只是因未劝诫母妃,被当今迁怒之故。” 迁怒…… 刺杀皇后和朝臣的是乐妃,而大皇子也只是被圈禁,虽然被二皇子砍掉了大部分势力,又被四皇子吸纳了一部分,快成了光杆司令,不过他本人还真能蹦跶得起来。 若能叫建文帝松口,他要回来再简单不过。 “他是还没死心啊……” 甄思文温声开口:“生来便尊贵的天潢贵胄,见识过无上的权利,又岂会甘心困于一亩宅院中荒度余生。” “那给他机会也未尝不可。” 这水搅得越浑,越能浑水摸鱼。 这几日的交谈间,赵瑾隐隐知道了裴西岭的最终目的。 正好大皇子将这把刀递了过来,他们没道理不接住。 想罢,她笑了笑:“他该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甄思文也温温一笑:“大殿下最是个明白人。” 两人又聊了片刻,直到都交代清楚,赵瑾才起身准备离开。 见状,裴羡也缓缓起身,对甄思文笑着点头。 甄思文回以一礼。 第315章 你究竟对糕糕说了什么 “母亲,您是想……”上了马车,裴羡便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就被赵瑾食指搭在了唇边,止住了话头。 赵瑾对她笑了笑:“事还未成。” 裴羡点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回到府里,还没说上几句话,便看到了正经过回廊,迎面走来的裴承允和裴承珏。 赵瑾眼神一闪。 看到她们,裴承珏拱手一礼:“承珏见过伯母,羡妹妹安。” 裴羡笑着福身:“堂哥安。” 厮见过后,赵瑾也笑着开口:“珏哥儿怎得不多坐坐,正好到午膳时候了,不如一道用膳?” 裴承珏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多谢伯母,只是府中还有事,便不叨扰伯母与堂弟堂妹了。” 大抵是因着裴二叔的事,他脸色并不好看,还消瘦了不少,应是在家也被裴二婶和江娴的矛盾累得够呛,眼里还隐隐泛着红血丝。 赵瑾也没多留他,寒暄几句裴承珏便行礼离开了。 裴承允送了他出门。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裴羡才轻声开口:“堂哥也怪可怜,一家子没个省心的。” 赵瑾声音平静:“不能规劝拦阻生父畜生之举,他不冤枉。” 裴承珏是个人才,也很聪明,只是唯独在感情上屡犯糊涂。 赵瑾知道裴二叔对大房的许多针对都被裴承珏拦下来过,只是他却从不舍得下重手叫裴二叔知道好歹,只会跟在他身后擦屁股。 造成的结果便是裴二叔直接趁他不在,被二皇子和安禄伯世子利用了个彻底,便是当初当真毒死了裴西岭,赵瑾毫不怀疑最后也是他被推出来挡枪,爵位也轮不到他二房,只是裴二叔自己看不透。 裴承珏错就错在没有在最开始就打消裴二叔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说他自己也曾有过念头,所以未曾下大力气阻止。 所以如今裴二叔罪有应得,裴承珏自己也前程无望。 赵瑾曾有过恻隐,但并不同情他们。 回了正院,刚走进院子两人便听到一阵嘹亮的哭嚎声。 只听这中气十足的声儿就知道是如意。 “怎么哭了……”裴羡快走几步,进了正房。 赵瑾走进去的时候,裴羡已经抱着如意在哄了,她无奈道:“你瞧瞧她脸上有眼泪没?” 裴羡笑了笑:“母亲姐姐不来陪她,如意自然委屈。” 干打雷不下雨的委屈? 赵瑾也笑了,轻捏了捏如意的小手,如意并不生气,还咧嘴笑着握住她一根手指头。 看完了她,赵瑾才转身去抱奶娘怀里的糕糕。 糕糕很乖,无论被谁抱着都不哭,更无所谓陪不陪他,好哄得不行。 就像此时赵瑾抱起他逗,他却连个笑脸都不乐意给一样,裴羡凑上前来他也没反应。 ——对她也就笑了上次那么一回。 直到送完裴承珏的裴承允来了正院,他才有了点反应。 “母亲。”他拱手行礼。 赵瑾叫他坐。 似乎是听到了最喜欢的声音,糕糕费力挣扎着朝裴承允那边看,见到他的一瞬间就笑了起来,没多大劲儿的手也开始乱动,那劲头就像是要从赵瑾怀里蹦去裴承允怀里一样。 裴承允看了赵瑾一眼,上前接过糕糕。 赵瑾懒得留,撒手就给他了,更对那一瞬间悦耳的笑声充耳不闻。 裴承允悠悠落座,顺带着摸了摸糕糕的脸,得到后者又一阵笑声。 “真乖。”他勾起唇角。 “说来,我有一事不解,想问问三哥。”裴羡忽地开口。 裴承允看起来心情很好:“何事?” “糕糕对我笑了之后,那日晚间你与二哥就来正院看了他们一回,你究竟对糕糕说了什么,才叫他又不理我了?” 裴承允眉梢微挑:“他才两个月,我要说什么才能叫他听懂?” “别装傻,二哥都瞧见你对着糕糕嘀嘀咕咕了。”裴羡狐疑地看着他。 “与傻子走得近了,怨不得连傻子的话都信。”裴承允难得嘴毒一回。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这话是刚进门的裴承州喷的。 不过话落他就反应了过来,在向赵瑾行过礼后找补道:“说我傻,那你与傻子日日在一处形影不离,你岂非更傻?” “心志坚定便不会为外物所扰。” “巧言令色!”裴承州冷哼一声,转而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拨弄了下糕糕的小下巴,“我就知道,说什么送堂哥,转头就跑正院来抱孩子了,我可不傻!” 裴承允敷衍地点点头:“对,你万中无一的大聪明。” “别说反话,我听得懂!” 裴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所以她的问题就又被这么岔过去了呗。 在这两个哥哥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低头看向傻笑着的如意,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上头有双胎哥哥,下头有双胎弟妹,怎么家里头就她一个人单着呢。 不对,上上头倒是还有个跟她一样单着的……呸! 晦气! 她暗自呸了三声。 “对了,堂哥怎的忽然来了?”她说起了正事。 “你三哥请来请教功课的。”说起这个,裴承州不由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咱隔壁博览古今的周太傅是摆设不成,走两步请教他累着你了?犯得着为这事请堂哥来么。” 自知道裴二叔干的事后,他就对二房亲近不起来了,裴承珏是没做什么,可他总觉得比之从前隔了一层。 裴承允道:“周太傅虽为恩师,却也不好频繁上门叨扰,那是二哥即将名正言顺的祖父,不是我的。” 裴承州一下就不好意思了:“咳……说的也是哈。”他轻咳一声,“没事,你未来二嫂家学渊源,也是饱谙经史,日后你可请教于她,自家人到底好说话。” “多谢二哥二嫂。” “不谢不谢。” 赵瑾掩唇忍笑。 第316章 云川伯 程尚书与云川侯两桩事没过几日便有了结果。 ——因为两人为对方提供的证据都太过齐全,叫刑部省了不少力气,只需探查真假便罢。 云川侯世子强占良田百亩属实,草菅人命也属实,且不知是刑部查得深还是程尚书那边证据给得足,还顺带查出了他曾暗害同窗致其残疾无缘科考,以及欺压百姓等劣迹。 种种罪行下来,直叫建文帝怒斥其恶行昭著,不堪为人,当场被判了斩首示众。 据说听到这个消息的云川侯直接就晕了过去,建文帝也没放过他,以教子不善为由,直接降侯为伯,此后只剩云川伯。 而程尚书也不逞多让。 他贪污是事实,且据刑部查证,很可能不止这些。 只是他却迟迟没被判——因为他又被弹劾了,这回问题比贪污更严重。 江陵今年又发过一回水灾,当时大家皆以为是天灾,朝廷该派遣应援的人和物资也早早去了江陵,没人提起过这场水灾的缘由,实则却是三年前工部督建堤坝时偷工减料,才致洪水冲毁堤坝,损毁房屋无数,更死了上百人。 当初此事不知为何被压下,如今终于被御史中丞当庭揭露。 据说是因为他那外出游历的幼孙途经江陵,偶然从百姓的怨声载道中得知此事,几番查探属实后便赶忙回了京城,禀报此事。 建文帝当庭震怒,立即叫刑部与大理寺协同严查此案! 那御史中丞家的小公子做事周全极了,连证人证物都悄摸摸带回了京城,被建文帝召见后便将他们送去了刑部协助查案。 此案非同小可,建文帝震怒是正常,近日连京城都有些风声鹤唳,大家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尸位素餐!读书人之耻!”裴承州异常愤怒,“秦王世子当初真是没说错,这群人占着位子也便罢了,竟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简直毫无人性!” 话落,他反应过来了什么,没再说话。 秦王世子当初说这话的时候,不知可有猜到他嫡亲的外祖父也在这“尸位素餐”之列。 裴承允脸色也带着凝重:“若坝建得完好,今年许便不会有此一难。”房屋财物损毁倒是不要紧,可上百条人命,竟说没就没了。 “若此事属实,程尚书死不足惜。”裴羡开口,“还有那群官官相护,刻意隐瞒不报的人。” 此事若查实无误,朝廷势必要经历一茬大清洗。 “对了,还有大皇子……”裴羡迟疑着看向她。 “还不到时候。” 说话间,裴西岭大步进来。 三个孩子忙起身行礼,裴西岭无所谓地挥挥手,走到赵瑾身边坐下,顺势抱过如意。 见是熟悉的亲爹,如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赵瑾也点头:“此事还有得磨,先等程尚书栽透了吧。” 若推动过快痕迹过重,反而要叫上头那位疑心是否另有隐情,不利于程尚书定罪。 赵瑾庆幸建文帝是位明君,便是没有达到爱民如子的程度,至少百姓是被他放在心上的,否则凭借着二皇子和秦王,程尚书许还会再有翻身之日。 也幸而建文帝对此案高度关注,刑部与大理寺相当于半透明审讯,叫有心人连小动作都无处遁形。 “近日无事少出门。”裴西岭对他们道,“他们不难猜到是我,若狗急跳墙,你们恐有危险。” 柔嘉长公主夫家安远伯府的嫡女嫁了御史中丞的长孙,二皇子与程尚书很容易就能猜到背后是谁。 几人都点头。 只有裴承州问:“那我去隔壁周府,算出门么?” 裴西岭转头看他,冷声开口:“要不要为父开个小门,以供你更方便出入隔壁?” 裴承州一脸“你别逗我”的表情:“开个小门出去那也到不了隔壁啊,周府与咱们还隔着一条路呢。” 裴西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裴承允替他说出了心声:“心野了,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裴承州哼哼两声:“相思之苦,你一个没媳妇儿的懂什么!”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裴承州挑眉一笑:“哥有主了,也很快就有媳妇儿了,不像你,啧啧……” 裴承允没理他,他反倒更来劲儿了,凑到他身边问:“孤家寡人的滋味儿好受不,连个念想都没有,你唔——”话没说完就被堵了一嘴点心。 见糕糕眼睛发亮地使力去够自己沾着糕点碎屑的手,裴承允快速拿帕子擦了干净。 糕糕好不容易够到他的手,却没再看见碎屑,不由瘪了瘪嘴,有些委屈,眼睛还盯着裴承州吃着点心的嘴不放,可怜巴巴的。 裴承允拿起铃铛绣球逗他玩了片刻,他才露出笑脸。 见裴承州转而问起了此案细节,裴羡也有些感叹:“听说今日早朝时秦王还在为程尚书掩饰罪过,我原以为他直率有为,是个真性情的人,未想他竟也只论亲疏不论是非。” 赵瑾道:“他那个位置很难看到民生疾苦,高高在上惯了,自是不把人命当人命的。” 秦王的确忠心,可他忠的是建文帝,不是这江山社稷,更不是苍生百姓。 赵瑾虽然仅同他接触过几回,但秦王这个人,直率外表下的傲气与说一不二是掩饰不住的,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和事少之又少,苍生百姓甚至都不能入得他眼。 裴羡沉默了片刻。 也许她看人的眼力要多练练了。 第317章 状告秦王以权谋私,杀人灭口! 程尚书一案人证物证俱在,不过在秦王的再三阻挠下,刑部与大理寺无法,只能延后再继续查。 不过秦王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此案由建文帝直管,便是他也插不上手做什么。 外头对此案议论纷纷,不过压程尚书逃不过这一劫的人在大多数。 那证据没得洗。 又一日早朝时分,朝中照例提起程尚书贪污一案,争吵不休。 这时,一位白衣染血的男子跌跌撞撞却速度极快地往皇宫方向跑来,蓦然击响了登闻鼓,值守的侍卫迅速走到他身边问话。 他身后不远处,几个打扮普通的高头大汉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在敲响登闻鼓后,那男子便被带了进去,先行杖责——当众击登闻鼓者,无论身份缘由,都需庭杖三十。 过后他才被带去了金銮殿。 看到来人,多数人神色不解,只有秦王脸色微变,看向他的眼神陡然冰冷许多。 后者并不以为意,目不斜视地走至中央跪下:“学生裴承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纵然白衣染血,后又因庭杖伤上加伤,他却依旧努力维持端正仪态,只是面色发白,额间隐隐冒汗。 上首的建文帝琢磨了一下这名字,很快便想了起来:“平阳侯的侄儿?你敲响登闻鼓所为何事?” 裴承珏强忍身上伤口的刺痛,定声开口:“回皇上,学生要状告秦王以权谋私,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百官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建文帝眼眸微眯:“污蔑皇亲贵族,你可知是何罪?” “回皇上,学生知道,但学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污蔑。” “哦?” 裴承珏高声回道:“回皇上,程尚书于江陵水坝督造不利一案的确属实,江陵按察使亦有参与,只为贪墨银两,而秦王明知其恶行,却不加劝阻反以势压人,为其善后遮掩,造成数百人丧命,灭口三位不同流合污之清官,数罪皆属实!” 闻言,有人低低吸了一口气。 秦王手指微动了一下,看向裴承珏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似是察觉到他的意图,裴西岭往前走了一步,惊醒了秦王,他双手顺势紧握成拳,没再动作。 建文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你是从何得知,可有证据?” “因为学生也是被秦王灭口的人之一,只因学生曾在他胁迫下前往江陵,将此事压了下去。” “放屁!”秦王瞪着眼反驳,“本王何时胁迫于你?!” “所以王爷是认了灭口学生一事了?”裴承珏立刻回道。 秦王脸色顿时铁青。 “本王从未见过你,何谈胁迫灭口?本王手下能人亦无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值当本王委以重任?!” “学生不才,的确入不得秦王的眼,只是谁叫学生曾写过几篇关乎水利的策论,得了您与程尚书的亲眼,而后您二人便以学生父母之命为胁,逼得学生不得不为您效力。”裴承珏抬眼看他,“也亏了您有个好儿子,秦王府所谓能人在京城人面前过了个遍,哪里还能远走江陵为您的岳父善后?” 他话落,文武百官多数已经渐渐趋向确定。 秦王的心腹有哪些……咳,托秦王世子的福,他们还真知道不少。 当然秦王肯定不止这点人,可裴承珏的才气与能力大家都有所耳闻,再加之他身份也尚可,他们要是秦王,也会选择用他。 一个世家公子的悄然离京比一个不知暴没暴露的心腹离京更为稳妥。 ——主要是这些年秦王为程尚书做靠山的事实太过铁,程尚书督建水坝不利一案已经铁证如山,要说秦王曾为他善后那简直不要太正常。 而灭口就更不用说,秦王干得出这事。 秦王则冷笑一声:“仅凭几篇策论就得了本王青眼?你在做什么梦?!以你父母之命相胁,只为叫你为本王做事?竖子狂妄,旁人却都不是傻子!” 嗯…… 他口中的“旁人”脸色各异。 仅凭几篇策论就吸引到秦王和程尚书好像的确有点扯。 但其实大家也没那么想知道到底是谁主动的,反正这两人后头勾搭成奸是没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算是裴承珏主动贴上去的,可秦王接了,还叫他干出这些事是事实,那就够了。 裴承珏还没说话,四皇子先开口了:“皇叔,逮着无关紧要的扯来扯去可没意思,现在重点也不是您有没有用过他,胁迫他啊。” 秦王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他。 四皇子眼神真诚:“所谓‘以权谋私,杀人灭口’,您为何不反驳呢,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一开口,二皇子雷达瞬间动了:“四皇弟莫要混淆视听,若皇叔从未用过裴承珏,又何来他口中的‘以权谋私,杀人灭口’?” “我只是心有疑惑罢了,说来二皇兄才是最不该开口的人,裴公子的状告里,江陵按察使,您的亲舅舅也参与其中,若不避嫌,难免要叫人以为您如皇叔一般为亲开脱了。” 四皇子这话精准戳中了建文帝的心思。 他开口道:“都不必多言,你继续说。”他看向裴承珏。 “是。”裴承珏低头应是,继续道,“程尚书贪墨的证据和秦王为其善后灭口的证据,学生都有,就在学生府中父亲院落下的梨树下埋着,皇上可使人前去取来。” 建文帝看了身边一眼,杨德业躬身下去。 四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挑眉:“来敲登闻鼓不带证据,形容还如此狼狈,乃御前失仪,蔑视君威之罪。” 裴承珏咳了一声,拱手行礼:“回皇上,实在是秦王的人追杀太紧,学生只逃命就用了十分气力,历经波折才到了宫门处,学生……学生再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拿证据、正衣冠了,望皇上明鉴。” 他话落,不少人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惨白的脸色。 这染血的衣裳也不是作假,伤口深得要命,还有方才庭杖打出来的痕迹,叫他整个人瞧着都狼狈不堪,也虚弱得紧。 给人一种若非他跪着有支撑,否则绝对会晕过去的感觉。 裴承珏人长的够俊,眼下这时不时就咳一声的模样又实在凄惨,仿佛小白花一样弱不禁风又饱经摧残,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 有些御史已经蠢蠢欲动,想喷秦王了。 不过建文帝没有说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眼神却不住往秦王身上刺,若眼神是刀子,秦王已经死了几十回了。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秦王脸色却平静了下来,再无方才的暴怒,身姿站得板正,直视前方不再言语。 颇有几分……胸有成竹? 四皇子眉头微皱。 明知程尚书一案铁证如山,秦王却死活拦着不让查不让判,还混淆了不少事,当时只以为是他为老丈人刻意颠倒黑白徒劳挣扎,可现在想来…… 他脸渐渐绿了。 老东西可特么别是销毁证据去了吧?!! 第318章 证据不翼而飞 金銮殿。 “继续议事。”建文帝沉默片刻后开口,脸色看不出情绪。 底下人反应了一瞬才跟上,丞相率先出列:“回皇上,关于图尔郡反叛势力愈加猖獗一事,臣私以为该派兵即刻前往剿灭,否则他日必将酿成大祸!” “丞相未免太过激进,世间再无图尔国,只有我大齐图尔郡,此乃不争之事实,图尔郡民亦为我大齐子民,该倾力安抚之,而非一味打压剿灭,闹得图尔阖郡动荡不安。”季阁老立即反驳。 “依季阁老此言,反叛势力已然威胁到百姓性命,更应立即剿灭以安民心。”兵部祝尚书开口。 图尔虽已灭国,其反叛势力依然存在且很不小,顾忌着图尔国民敏感的态度,建文帝一开始并没有费大力气剿灭,一直采取的都是怀柔政策。 不过那股反叛势力却因此愈发嚣张,甚至隐隐威胁到了图尔郡百姓的生活和性命,故而就如何对待这股势力,朝中却出现了分歧。 怀柔派觉得不可冒进,激进派只想干他丫的。 一行人就这个问题争论了起来,很快就将方才那茬抛之脑后。 裴承珏一直跪在下头,默不作声。 直到建文帝冷不丁开口:“你如何看?” 朝臣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一脸惨白虚弱的裴承珏。 后者很快反应过来,拱手开口:“回皇上,学生以为该派兵前往图尔郡,灭其气焰,斩其首级!” “荒唐。”季阁老立即瞥他一眼,冷斥出声,“武力剿灭反而更叫图尔百姓更排斥大齐,文字思想更难一统,实非明智之举,黄口小儿读过几本书就敢妄议国事,不知所谓!” 裴承珏咳了一声,不卑不亢:“成王败寇,图尔战败灭国,本便该臣服于我大齐,反叛势力猖獗,无异于挑衅我大齐国威,有何动不得?图尔郡百姓是我大齐百姓,文字思想一统是必然,更是他们分内该转变之事,若有硬茬武力镇压、杀鸡儆猴便罢,本不过战败国百姓,我大齐愿意接纳他们一视同仁,实乃大国之心胸风度,而非他们摆谱拿乔之资本!” 他话落,便立即有人开口应和:“说得好!” 季阁老偏头一看,脸更黑了:“封将军武将之身,不懂朝事情有可原,却不必在此胡言妄议。” 封磊挑眉:“武将之身便不能懂朝事?季阁老这话说得,倒像下官逾越了一般。” “封将军不必曲解我的意思,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下官也是就事论事。”封磊道,“裴公子言之有理,他图尔本就是战败国,我们如此小心顾忌他们的情绪,未免太拿他们当回事,那群反叛的也该死,一为安民心,二为扬我国威,震慑宵小之辈!” 兵部祝尚书附和:“封将军说的正是,考虑他们的情绪?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季阁老被他这粗鲁的话和语气噎了半晌。 缓过来正要说什么,却被建文帝抬手制止。 “言之有理。” 这话显然不是对季阁老说的。 众人看向裴承绝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听说这个年轻人因为生父之故不能再科举,不过只要得了龙椅上那位青眼……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 唯有秦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凉意。 直到最后建文帝也没明确表示要站哪一方。 不过明眼人看得分明——裴承珏那番话对了他的胃口。 在他们又论了几轮朝事后,杨德业才匆匆回来:“回皇上,奴才并未在裴府找到裴公子所说的证据。” 裴承珏脸色微变:“公公可有仔细看过,就在我父亲院中梨树下,还是您挖得浅?” 杨德业耐心回道:“裴公子,不是奴才刻意懈怠,实在是……奴才挖了将近八尺,更将您父亲院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您说的证据啊。” 他这话叫裴承珏脸色更白了三分。 他猛然看向秦王。 “看本王做什么,莫不是又想将证据不翼而飞的锅扣在本王头上?!有没有那所谓证据都是两说!”秦王冷笑一声,“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值当本王费神费力!” 季阁老微微皱眉:“秦王慎言,他若无证据,敲登闻鼓做什么?”就听个响么? 秦王冷哼一声:“污蔑皇亲贵族,诸位还能容他站在金銮殿上?大理寺卿还等什么?!” 闻言,杜坚顿了一下就要出列。 御史中丞抢先道:“回皇上,裴承珏系程尚书贪污一案重要人证,臣私以为该先收监审讯,此案也另有蹊跷,恳请皇上彻查此案!” 他话落,不少人在心里赞了他一句勇气可嘉。 他这哪里是要彻查此案,这分明是要将秦王查个底朝天。 认同他这个观点的不少,却只有四皇子一派与保皇派少许人站了出来附议。 秦王略带寒意的眼神扫过他们。 四皇子也紧跟着出来搅浑水,势要保下裴承珏。 有他带头,后头倒也陆陆续续站出来了些人,饶是有二皇子等人极力周旋,最后也不过得了个裴承珏暂时收押的结果。 见建文帝点了头,杜坚也终于站了出来:“回皇上,由于并无证据,裴承珏此举无异于污蔑皇亲贵族,本该重罪罚之,然念其为重要人证,以及身受重伤之故,不如先赐庭杖三十,小惩大诫,在其后查明案件,再论功过以罚之。” 建文帝面色不变:“准。” “谢皇上恩典。”裴承珏紧咬牙关,躬身叩谢。 早朝毕,裴承珏也被带了下去,直接被送去了刑部大牢。 朝臣们陆陆续续走出金銮殿。 杜坚拍了拍裴西岭的肩膀:“虽是大理寺协理办案,不过我最多也只能保证你那侄子不被灭口了。”更多的他做不到,也不会徇私枉法。 “那便极好了。”裴西岭向他道了一声谢。 “你我兄弟,客气什么。”杜坚摆摆手。 两人正巧路过秦王,后者看了裴西岭一眼,语气意味不明:“平阳侯好本事。” 裴西岭微微颔首:“不及王爷。” 见秦王脸色冷意更甚,他道:“与其抱怨问责旁人,不如想明前路,世子年幼,若无庇荫照拂,只恐王爷泉下难安。” “好大的口气!”秦王冷笑一声。 “句句皆真心。” 秦王眼神幽沉,拂袖而去。 第319章 安阳郡王侧妃生了 侯府正院。 赵瑾问他:“秦王没再说什么?” “没有。” “可眼下证据被秦王销毁,又该如何应对?”裴羡蹙起眉头。 她也是才知道裴西岭的目标竟不是程尚书,而是秦王。 甚至连江陵按察使都是顺带。 “天无绝人之路。”裴西岭开口。 裴羡看了他一眼,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对了,安阳郡王府那位如侧妃早上发动了。”赵瑾一句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裴羡有些意外:“还不到月份,是早产了吗?” 赵瑾点头:“是长宁郡主留在王府的人干的,直接在如侧妃每日散步的花园路上抹了油,当时主子丫鬟都摔了满地,连请太医稳婆都晚了片刻。”对于一个即将早产的孕妇来说,这片刻已经足够要命了。 “做得这样明显,长宁郡主不怕被查出来么?” 甚至都不需要查,如侧妃出事,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裴承允道:“若侧妃胎死腹中,她依然是安阳郡王府唯一的孩子。”安阳郡王不会再舍得动她。 “如此歹毒……”裴承州倒吸一口冷气。 “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拼一把了。”赵瑾道。 未婚夫被斩首,得了个克夫的名声,安阳郡王更因钦天监那句“八字极硬,命中克亲”对她避而远之。 若如侧妃腹中孩子出生,便是个姑娘,安阳郡王府一样没有她容身之处,她舍不下身份地位,就只能搏一把了。 成了,安阳郡王再如何恨她,也绝不会对这唯一的子嗣怎么样。 “咦,母亲怎得知道得这样清楚?”裴承州好奇道。 赵瑾面不改色:“我总觉得安阳郡王不简单,日后兴许用得上,便在他府中安插了人。” 裴承州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母亲高见。” 裴承允抬头看了她一眼:“母亲高见。” 赵瑾面露微笑。 很快到了午膳时分,一家人先后坐在桌前。 如今在裴西岭的带头作用下,“食不言”的规矩早被抛之脑后,尤其还有如意和糕糕两个孩子,桌上顿顿不缺欢声笑语。 正在裴承州兴冲冲逗着如意时,惜夏带来了好消息:“禀侯爷、夫人,如侧妃生了,母子均安。” “这就生了?”赵瑾惊讶道。 这才多久? “生产过的妇人大多都是如此,生得快,孩子也健康,如侧妃曾育有四子,身子也素来极好,想来是摔倒早产并未影响到她多少。”惜夏道。 如侧妃以前日日做活计,身体素质还真是倍儿棒的。 “她真生了儿子?”裴承州的关注点在这里。 惜夏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是个五斤六两的大胖小子,安阳郡王高兴极了,恨不得立时昭告满京。” 赵瑾眼神惊讶而佩服:“有些人……真是天生的福气好命啊,挡都挡不住……” 滔天富贵往嘴里喂呢。 裴西岭也面带诧异之色:“还真叫他求来了。” 他只感慨一瞬,便叫人去通知管家备贺礼了。 如意糕糕出生洗三和满月,安阳郡王都备了厚礼的,他也不能失了礼数。 正想着呢,安阳郡王府报喜的就来了,还是屈管家亲自来的。 “是小世子,我们王爷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更念叨着要感谢侯爷您这个大恩人呢,王爷叫奴才先来与您报个喜,也知会一声,他老人家先紧着小世子亲近亲近,后头再来与侯爷您把酒言欢,实在是老来得子太过欣喜,而非不重视侯爷之故,望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过几日便来找您——” 屈管家还在滔滔不绝,裴西岭脸色精彩:“……不必……着急,王爷自可随意。”谁稀罕他重视? 脸忒大! 屈管家立时就笑了:“奴才就知道侯爷您心胸非常人能及,咱们府里多年才出了这一桩大喜事,您只有高兴的,王爷实在多虑!” 谁跟你是“咱”?! 裴西岭还没说话,裴羡先问了一句:“侧妃身子可好?” 屈管家笑容更深:“回郡主的话,咱们王妃一切都好,抱了小世子好一会儿才歇着了,那精神头好得很呢!” 裴羡被他自来熟的语气弄懵了一瞬,继而微笑点头:“王妃吉人天相,必有后福。” “王爷要请封王妃了?”裴承允问。 “回世子的话,咱们王妃生了王府唯一的小世子,别说王妃,她想做王爷都……咳咳,咱们王爷都觉得继妃之位委屈了王妃呢,正准备过几日进宫向皇上请封——”说到这里,他终于有些尴尬一笑。 以安阳郡王的性子,那当然是恨不得立即进宫的,不过好悬被他们劝住了。 程尚书贪污一案闹得人心惶惶,又扯上了秦王,还有图尔叛党作乱,陇西也不安分,当今正是头疼之际,安阳郡王这时候去求他扶正一个再嫁之女,还是个身份名声都不大行的,只为他那刚出生的金疙瘩…… 这是作大死。 郡王爷不要命,他们王府还要。 所幸王妃拎得清,这才压住了王爷。 裴承允浅笑一声:“那便恭祝王爷得偿所愿了。” “诶!”崔管家重重应了一声,“上回世子慧言王爷犹记在心,也极是感激您妙语成真,吩咐奴才备了厚礼给您的,也愿世子今日慧言依旧,咱们王妃得以名正言顺!” 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裴承允面色不变,笑着颔首。 崔管家是有些喜剧细胞在身上的,直到将赵瑾一家子都夸了捧了一遍才离开,尤其小如意和小糕糕更是得他另眼相看,那劲头像是恨不得直接定个娃娃亲似的。 “他就没分清过我俩!”裴承州吐槽,“跟安阳郡王似的,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记性更不好。” 还定娃娃亲,他分得清如意糕糕不? 第320章 安阳郡王生了个儿子!!! 安阳郡王生了个儿子!!! 这消息迅速如野草疯长般传遍了京城,对此人人皆是一脸惊讶。 实在是安阳郡王不行的印象太深入人心,叫他们太过笃定,即便先前如侧妃有孕,他们也不过惊讶过后便罢,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安阳郡王还真生了个儿子出来,一大把年纪有了后。 有那不嫌事大的还特意去查了一番——没准那孩子不是安阳郡王的种呢。 安阳郡王也不知是不是憋着一口气,明知有人探查,竟也敞开大门叫他们吃尽了瓜。 大抵也是不想日后叫人在背后诟病这孩子来路不正,质疑他头顶的颜色吧。 他这样敞亮磊落,反倒叫那群偷偷摸摸的不大好意思了——但也没耽搁他们顺势而下的吃瓜探查。 结果还真叫大家大吃一惊。 那孩子还真是安阳郡王的,如假包换! 他们再不可置信,可在安阳郡王如此坦然态度下,到底没人再质疑那孩子的血脉了。 安阳郡王这一手也总算聪明了一回。 不过这八卦再叫人激动,明面上也没人敢吵吵嚷嚷。 近日的京城虽不说风声鹤唳,却也差不离了,没人敢冒头。 便是老来得子的安阳郡王府也安安静静,只低调地发了洗三的请帖出去。 “安阳郡王……是有份头铁在的啊。”赵瑾看着请帖感叹。 裴羡笑了笑:“当今头疼之际,秦王扯进了了不得的官司,朝堂吵闹不休,人人不得安宁,安阳郡王若非老来得子太过欣喜,只怕也不敢出这个头。” 赵瑾笑了笑:“他敢下,我们有何不敢去?” 这热闹得凑。 “明日便是洗三,却不知秦王明日来不来?”裴羡话有深意。 “程尚书贪污案还未有定论,只怕他是没心情参宴的。” 裴羡点头。 两人逗了会儿孩子,等到裴西岭回来后一起同双胞胎用了晚膳。 很快就到了洗三这日。 赵瑾一家子来的还算早,听闻他们前来,安阳郡王亲自来接了。 “裴兄啊。”安阳郡王喜笑颜开地上前,“你们可算来了,快快请进,上座!” 说罢,他对赵瑾笑着一拱手:“嫂子也快请进,王妃就在后院,您可去瞧瞧她与孩子。” 赵瑾笑着点头。 裴西岭比他还小三岁,不知这声嫂子他怎么叫得出口,一把年纪还装嫩。 安阳郡王不知她的腹诽,连裴羡与双胞胎都一起招呼到了:“多日不见,世子似乎又俊俏了几分,三公子也仪表堂堂,果然读书养人,这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福安又长高了许多呢,想来是随了裴兄的英气,好,好!” 他一连串的夸赞声实在瞩目又悦耳,还真诚得紧,一眼看去就像是欣慰吾家子侄初长成一般,比裴二叔更像是裴西岭的正经兄弟。 赵瑾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笑着颔首。 裴承州三人也礼数得当,一一谢过安阳郡王。 令人意外的是裴承允脸上带笑与安阳郡王寒暄,颇有些热络模样,倒真像是拿他当叔伯对待了一般。 裴承州一向跟着他的脚步走,见状也热情了许多,两人哄得安阳郡王眉开眼笑,赞声不断。 过后赵瑾与裴羡被嬷嬷引路去了后院。 赵瑾是头一回来安阳郡王府,可一个府邸的大致布局她是清楚的,这嬷嬷引她们去的方向…… 是正院。 虽然心中有猜测,不过在真的站在正院门口时赵瑾还是有些惊讶,还隐隐有些佩服。 安阳郡王这何止是头铁。 满府上下叫侧妃为王妃也就罢了,竟还叫侧妃住进正院,还大张旗鼓的借着洗三宴叫一众女宾堂而皇之进来瞧见…… 今儿可来了不少御史和其家眷呢。 后头跟着的裴羡也一脸震惊。 “夫人,郡主里面请,咱们王妃可盼着您两位呢。”嬷嬷笑着开口。 赵瑾敛下心思,对她笑着点头。 安阳郡王是有些品味在身上的,府邸修得雅致而怡人,正院也是如此,上任安阳郡王妃去世有几年了,正院却不显荒废,相反还华丽得紧。 进了正房,绕过屏风,赵瑾才第一次看到了这位闻名已久的如侧妃。 平心而论,她容貌并不算出色,圆脸杏眼,眉眼间透着股子精明,许是常年劳作的原因,皮肤还有些微黑,不过看得出来是精细养着的,她脸上肌肤颇为光滑,周身也隐隐透出些矜傲。 “这位便是平阳侯夫人么?”一见赵瑾,她脸上迅速勾出一抹笑意,“先前只听说过夫人,如今竟才得见,绝色之名果然不假。” 这话颇有些轻佻,不过这位眼中还真没带着什么轻辱之意,相反那双眼中的感激与亲近之色多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王妃谬赞。”赵瑾笑了笑,顺着安阳郡王之意直接称呼王妃了。 御史再挑刺也挑不到她身上。 她只是随安阳郡王府一起叫罢了,没请封?她可不知道呢。 见她这样称呼,如侧妃脸上笑意果然更明显三分:“夫人郡主快坐,我早便想同你深交了,只是无奈怀着身子,一直不能得见你,今儿可算是如愿了。” 赵瑾笑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听说福安郡主与夫人像了个十成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都说有其母自有其女,郡主随了夫人一般好相貌,日后可算婚嫁不愁了,必是百家求的。”如侧妃眼神落在裴羡身上。 赵瑾一顿,笑着与她说话。 裴羡没再开口,在两人聊天这一来一回间,也算对这位如侧妃窥见一二。 说话行事偶尔有些冒犯人之处,不过看起来她本人是没有察觉的,只能说有心计,但还没完全适应后宅大院的相处方式,若给她时间和机会,必能成长起来。 枕边还摆着一本论语,书都翻的卷边了,想来是下了苦功夫读书的。 如果不论她先前干过的那些缺德事,这位心性毅力倒是不错。 活该她能接住这泼天富贵。 不过也正因她先前干过的事,裴羡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第321章 果然藏着什么玩意儿 赵瑾并未与如侧妃聊太久,没过多长时间正院人便多了起来。 大多都是宗室命妇。 这些人虽然看不上如侧妃的身份,不过安阳郡王好歹冠着个萧姓,他有后,宗室总是喜闻乐见的,故而在这样的日子,大多数人也愿意给如侧妃面子。 正在这时,一声婴儿啼哭蓦地响起。 抱着孩子的成王世子妃忙偏过头:“奶娘呢?” “给我便好。”如侧妃伸出手。 成王世子妃有些不解,但还是将孩子放在了她怀里,转瞬就见如侧妃放下一半床帐,意识到她在亲自喂奶,众人忙偏过头去,还有些直接告辞离开正房。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如侧妃隔着一层床帐解释道:“今日恐有所失礼,不过这样小的孩子还是生母亲自喂养好些,孩子日后能长得更壮实些。” “还有这种说法?”赵瑾诧异开口。 成王世子妃笑了笑:“是有的,不过咱们后宅主母平日事忙,难免多有不便,只能交给奶娘了。” “原是如此。”前世今生,赵瑾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以前不关心,来了这里怀孕生子,却也没人同她说过这些。 大家都是默认的叫奶娘来。 后头出了正房去观礼,赵瑾小声问惜夏:“为何我没有……” 惜夏开口:“夫人忘了么?您生产翌日就喝了回奶的药。” 赵瑾这才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是产后进补的药呢。 安阳郡王今儿是真的高兴,在礼毕后就抱着大胖儿子不放,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头一个喊的就是裴西岭。 “裴兄快来瞧瞧你干儿子,看这眼睛嘴巴鼻子,同本王多像啊哈哈哈——” 裴西岭不厌其烦地开口:“我并未——” “并未认干亲么!”安阳郡王打断他的话,“没事没事,你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认不认亲关系都不会有半分改变,不是干儿子那也是大侄儿,合该亲近亲近的!” 他不由分说地将孩子抱给裴西岭。 在众目睽睽之下,裴西岭还真就接了,抱得有模有样。 这叫围观一众人都吃了一惊,安阳郡王一向一头热,裴西岭从来只依礼回礼,可今日看来……安阳郡王对外头放出的“亲如一家”之言,可别是两家默许的? 赵瑾也眉梢微挑。 只有安阳郡王笑的见牙不见眼,看向大胖儿子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只今儿一天,他脸上的皱纹能多一圈。 在裴西岭抱过后,秦王世子便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兴高采烈的模样叫众人恍然间以为秦王啥事也没摊上呢。 相比于他,五皇子就明眼见的心情不好了,虽然吊儿郎当的姿态不变,不过眼里明显隐含阴霾,连一向挥得起劲的折扇都似乎没了生气一般挂手里。 赵瑾敛下眼眸。 不知谁是真傻,谁是真不会藏心思。 观礼过后,众人用过膳后便先后告辞了,因为裴西岭还在被安阳郡王缠着,赵瑾与裴羡也候了一会儿。 “王爷与侯爷还未说完话,夫人与郡主不如来梅园赏赏景?这是咱们王爷精心培育的梅园,就在二门处,您二位也可直接在此等侯爷与公子。”嬷嬷笑着引她们来到梅园。 “梅花竟已经开了么?”裴羡惊讶。 “本还得些日子,不过咱们王妃要胎教,王爷便叫人费了些心思,好悬养了出来。”赵瑾的胎教之名已经传遍京城了。 赵瑾看了眼,笑着开口:“我走得有些累了,还是在前头歇息会儿吧,想来侯爷也快出来了。” 那梅园一看就不小,谁知道里头藏着什么玩意儿,安阳郡王对他们或许没恶意,可难保会有人借刀杀人。 裴羡瞬间意会,也点头扶着她往前头二门处的石桌处走去。 正在这时,梅园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瑾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藏着什么玩意儿。 “原是平阳侯夫人与福安郡主,两位安。”这是秦王世子的声音。 赵瑾与裴羡转过身便看到了正拱手而笑的秦王世子。 互相见礼过后,还未等赵瑾说告辞,秦王世子便开口:“梅园景致甚美,两位不进去么?” 赵瑾客气道:“侯爷恐要过来了,我们也该回府,便不扰世子雅兴了。” “雅兴不及,只是在此候着二位罢了。” “世子有事该寻侯爷,与女眷到底失礼。” 赵瑾疏离而客气的态度叫秦王世子挑起眉头,忽而一笑:“无论我父王与平阳侯如何,本世子都不屑为难寻仇其女眷,夫人不必草木皆兵,本世子是那下三流的人么?” 赵瑾也一笑:“世子说笑了,时候不早,臣妇便先告辞了。” 闻言,秦王世子没再强求,只是偏头看向裴羡,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裴羡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只福身一礼。 秦王世子微微颔首:“福安郡主心怀大义,赤诚良善,所求必如愿。” 无厘头的一句话叫裴羡眼神不解,只福身开口:“世子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秦王世子没再说话,挥了挥手上不知从何处抢来的折扇,一下展开摇了起来,大摇大摆地离开。 赵瑾与裴羡也没再说话,裴西岭片刻后便与双胞胎走了过来,一家人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裴羡才看向赵瑾:“母亲,秦王世子……” 赵瑾点了点头:“是你想的那样。” 裴羡眼眸微睁。 “你可知柔嘉长公主如何得知你留安街那学堂之事?” 裴羡迟疑开口:“莫不是秦王世子告知?” 赵瑾笑了笑:“那你说,他为何偏偏告诉柔嘉长公主此事?” 裴羡张了张嘴,却半晌无言。 赵瑾继续道:“八皇子妃,长宁郡主,还有些杂事……他倒是个有心的,可惜了。” 她从前也不看好秦王世子,不过随着近日来的一些事,倒是对他有些改观,只可惜裴羡与他天然就在对立阵营。 注定要错过了。 裴羡眼神也微有复杂,她未开情窍,不知该如何对待处理。 先前只以为秦王世子不过看她这张脸稀罕,却不想他能暗地里做这些,此举到底令人动容三分。 只是正如赵瑾之言,他们注定是死敌。 第322章 天才少年也逃不过族谱诱惑 赵瑾并未同裴羡分析什么局势——后者都懂。 赵瑾观她言行也不像是对秦王世子有什么情意的,这两人都没怎么相处交流过,反倒是秦王世子那样近乎于一见钟情的态度叫她有些惊讶。 她以前从未想过有人当真会仅凭几面之缘就为另一人默默付出。 不过到底道不同,不相为谋。 回到正院,裴承允问:“母亲与羡儿方才见到秦王世子了?” 赵瑾道:“只聊了几句,他并未如何。” 裴承允微微颔首,微不可查的瞥了裴羡一眼。 “秦王世子……可惜了。”裴承州语中隐带叹息,“他人还不错,偏生没摊上个好爹。” “他不无辜。”裴承允道,“无论秦王干的那些事他知情与否,他仰承秦王生养为因,果自也该受着。” “……也是。” 赵瑾另起话头:“话说你准备真与安阳郡王义结金兰了?”她看向裴西岭。 “并非义结金兰。”裴西岭道,“他送上门来结交,我接下又何妨?” 再拉垮都是郡王之尊,头上顶着萧姓的。 裴承允也是想通了这层,放下了对安阳郡王的成见,还主动与他相谈甚欢。 赵瑾今儿可瞧见了,安阳郡王虽然还是没太分清双胞胎,不过对说话好听的裴承允还真是满意得很,那眼神比看裴西岭都灼热,可见裴承允对了他的胃口。 “我瞧那如侧妃也是,大抵是念着父亲送她入安阳郡王府,她今日对母亲与我都热情得紧。”裴羡也道。 裴西岭对她堪称知遇之恩了。 “只是此人品性有瑕。”裴承州皱起眉头,“早知如此,父亲该挑个品行端正的送去才好。” “如此未必有安阳郡王府今日景象。”裴承允接话。 “……也是,换个人也许还真怀不上,生儿子就更别提了。” 裴羡也摇头:“找个品行端正的送进去被祸害么?”从前的安阳郡王府有多乌烟瘴气都不用说,安阳郡王和长宁郡主,还有那一院子女人,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裴承州彻底没话说了。 “对了,那长宁郡主如何了?”他又想起什么,“她蓄意害如侧妃早产,那劲头可是奔着要命去的,安阳郡王能放过她?”尤其在如侧妃肚子里当真是儿子的情况下。 “当然不会放过她。”赵瑾接话,“安阳郡王派了嬷嬷府卫,远赴京郊打了她三十大板,砍了她不少人手,连身边伺候的都换了一茬,日后她一举一动皆在安阳郡王的人监视之下,想再害人可难了。” 说罢,她微有些可惜,她那几个人要么混太好去了如侧妃身边,要么混太差没叫上头想起来用,不然还能在长宁郡主身边插个人。 “她只怕在京郊也留不久了。”裴羡道。 裴承允点头:“安阳郡王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都是外地的。” 长宁郡主的名声在京城已经毁了个七七八八,没哪个世家重臣会求娶了,只能往外地找。 “这么快么?”裴承州惊讶一瞬,又狐疑地看向裴承允,“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裴羡解释:“如侧妃不会叫她留在京城。”安阳郡王已经被她拿捏住了。 裴承州也明白过来,皱着眉头喃喃出声:“也不知初时那如侧妃究竟哪里吸引到了安阳郡王,叫她有机会一步登了天。” 赵瑾眉头一动,眼神闪了闪。 这事她还真知道。 据她的眼线来报,似乎是安阳郡王被裴西岭曾经那一顿揍吓出了心理阴影,先前趁她怀孕给裴西岭送女人也是存了交好的心思的。 后来被裴西岭反送回来,虽然那两个女人年纪颇大,容貌也不出色,不过安阳郡王还真不敢不收,后头更是还好吃好喝供着。 另一人赵瑾不清楚,只这如侧妃还真是有些心思的,拿捏住了这点,又言明自己极好生养的身子,不知她具体如何说服安阳郡王,只听说安阳郡王迟疑了三日后,还真与她春风一度了。 如侧妃身子也的确争气,只那一回,还真就怀上了。 比赵瑾自己这副易孕的身体都更争气。 不过这还有仨半大孩子呢,这话不好说,也不好乱八卦。 她只道:“如侧妃如何那是她的事,碍不着我们半分,你们只静心读书便罢。” 三人点头。 不过少顷裴承州颇有些丧气地开口:“不瞒母亲,昨日我与三弟带着文章去向周太傅求教,周太傅明言……以儿子的资质和如今的水平,可能……可能于春闱无望。” 他眼中满是羞愧,都不敢抬头看赵瑾和裴西岭。 不过后者两人脸色都还算平静,更没什么失望的情绪。 赵瑾道:“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努力过,问心无愧即可。” 裴西岭也罕见地安慰了他一句:“春闱之时,大齐举子皆赶考,有才者无数,输给他们,你不丢人。” 闻言,裴承州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不解。 这还是他那就差提着鞭子抽他上进读书的父亲母亲么? “父亲母亲不觉得我不争气么?” “你若偷奸耍滑不学无术,我会觉得你扶不起来,可若你勤学不缀拼尽全力,又何来不争气之说?”赵瑾笑吟吟开口,“母亲只高兴你韧性极强,虽败犹荣。” 裴承州眼含感动:“儿子明白了,还请母亲放心,儿子定日夜不歇,哪怕最终结果不如人意,也绝不消极视之!” 赵瑾又笑了一声:“也不必日夜不歇,只要你尽力便罢。” 裴承州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信念,叫他更下决心要努力再努力。 这时裴西岭看向一直未言的裴承允,说出了与对裴承州截然不同的话:“春闱,你必要考中。” 裴承允颔首:“只愿父亲记得曾许儿子之诺。” 裴西岭也点头。 区区族谱单开,只要他考中,那都不是事。 赵瑾意外地看了三儿子一眼。 她还以为他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谁想天才少年也逃不过族谱诱惑。 再看了目露羡慕的裴承州一眼,她哑然失笑。 裴承州不及裴承允有天赋,他的技能点也不在读书一道,她与裴西岭一直清楚,如今不过年纪小想压着他多读几年书,先前中举已经是意外之喜。 春闱难度实在太高,若他能中自是好事,若不中也没什么,孩子翻过年也才十七,这文化程度已经秒杀这时代的许多人了。 且若她猜的没错,只怕春闱过后裴西岭便要叫他参军了。 唯一纠结的一点……还是他的婚事。 傻儿子是恨不得明日就成婚娶媳妇儿的,不过若他刚成婚就参军,独留周念慈在府,倒还不如叫她多做两年姑娘,她与裴羡当然是真心待她,可婆家再好那也不如娘家舒心自在。 第323章 秦王当场就被请去了刑部 安阳郡王府小公子洗三还算热闹,却没叫京城中人放下心来。 连往日里最招猫逗狗的那一帮纨绔都乖乖窝在府里,即便偶有寻欢作乐也都低调的不能在低调,生怕自己招了眼惹了哪位不快。 秦王与程尚书这一茬明显是得罪了人,被下了死手搞,还明眼见的快成功了——程尚书那牢决计是出不来了。 而秦王,大家也在观望着他这回是依旧稳当还是栽。 裴承珏还在刑部,他的证据不翼而飞,而如今的关键点也在于证据——依建文帝对此案的重视程度,毫不怀疑若当真证据确凿,他绝不会包庇秦王。 而此时,此案也终于有了进展。 ——裴承珏的妻子,江陵按察使亲女江娴拿着证据进了刑部。 除去裴承珏说过的证据外,她手中还拿着秦王写给江陵按察使的亲笔书信,直接坐实了秦王为程尚书善后,且勾结江陵按察使之事。 秦王当场就被请去了刑部。 纵然他再势强,于此案上却莫可奈何。 得知此事后,裴羡就去了正院。 “堂嫂为何会有此证,母亲可知?”她问。 赵瑾点头:“你父亲给的。” 裴羡眼眸微睁,忽地道:“堂嫂与娘家不睦?” “她生母被嫡母害死,她自己虽被当做嫡女养大,其间日子却过得艰难。”赵瑾想了想,“听说当初她母亲都是被强掳去做妾的,在父亲无作为且为官不仁的前提下,她当然更愿意为母亲报仇,救出待自己真心无二的夫君。” “那……堂哥当日在金銮殿上那一出,也是他们早便计划好的吗?” “算是吧。”赵瑾点头,“他身边有秦王的人,树下的证据也算引蛇出洞,金銮殿上一着不成,还有更多证据,你堂哥为秦王办的事不止一件江陵贪污案,拿到的把柄证据也不止这些。” 秦王动作的确够快,在程尚书被下狱后就派人去找证据和灭口裴承珏了,若非占得先机,裴承珏还真不一定逃得过。 后头裴承珏入刑部,一来放松秦王警惕,叫此事发酵,二来他们这边也需要时间铺垫和堵死秦王的路。 其余比如叫裴承珏在建文帝跟前露脸的一些事不过是顺带。 见裴羡若有所思,赵瑾解释了一句:“不是事先不告知你,而是此案事关重大,你父亲虽有计划,形势却多变,也是为免徒生事端。” 裴羡笑了笑:“我明白的,我也想自己看看局势,好叫以后眼明心亮。” 说罢,她缓缓道:“秦王这回一进去……还能出来吗?” “难。”赵瑾只说了一个字。 后头还有戏看呢。 好不容易将秦王弄了进去,当然是一举压到底才一劳永逸。 秦王进了刑部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 碍于秦王往昔站得太稳太高,一时没多少人敢趁势踩上去——除去一些早便结了仇的,秦王父子强势跋扈,没人信他们绝对清白,不过那些落井下石搜尽他们却也不过找出了些不大不小的罪名。 听闻秦王世子也当日就进了宫,不知与建文帝聊了什么,在御书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最近京城说热闹也热闹,说安分却也安分。 若非身份不对,赵瑾都想出去亲眼吃吃瓜,枯坐后宅听人转述到底有些遗憾。 她抱着闺女读书,时不时瞟一眼门口。 见裴西岭回来,她眼睛一亮:“快来坐。”她拍拍身边的位子。 裴西岭看她一眼:“我先更衣。” 直到他慢吞吞更完衣,整理好自己,这才抱过了小儿子,坐在了赵瑾身边。 “今儿如何?” 他看了赵瑾一眼:“你同我便没有旁的聊了么?” 赵瑾眉梢微挑:“什么?” “你我心意相通,本该无话不谈,如今似乎却只剩下了秦王。” 赵瑾顿了一下:“……你吃的哪门子醋?” 秦王坟头草都快要被安排上了好么。 裴西岭幽幽看着她,不发一言。 赵瑾摸了摸他的脸,语气温柔:“只是因你为扳倒他谋划良多,所以我便多注意了他几分,总担心你苦心谋划白费。” 裴西岭脸色好看了许多:“那你说一句,秦王不是好东西。” 赵瑾嘴角一抽:“秦王不是好东西。” 裴西岭这才满意,主动与她说起了今日的进展:“有皇上的催促,刑部查的很快,今日已经查到了秦王为程尚书灭口那三位官员的证据,还有他平素为程尚书善过的后,都隐有痕迹。” 程尚书不会只贪了个行宫和江陵水坝银子,他也并不那么干净,若秦王能为他扫尾江陵贪污,其他还真说不准。 不过赵瑾也是真的疑惑:“这样尽心尽力,程尚书只是他老丈人,真不是他亲爹祖宗么?” “不可侮辱先帝。”裴西岭道。 见赵瑾眼神好奇,他还是解释道:“秦王与已逝的秦王妃鹣鲽情深,难免爱屋及乌,程尚书那些事,在他看来无伤大雅。”身居高位而目下无尘的人不会将百姓和那点银钱放在眼里。 就像秦王世子再嚣张跋扈不干人事他也从不苛责,反只会用权势压人给儿子摆平,道个歉都算给面子。 程尚书贪污也不过小事,甚至那百条人命在他看来无足轻重。 秦王身份地位摆在那,对他来说,那只是随手帮老丈人些小忙罢了。 第324章 大皇子那瘪犊子真要出来了? 闻言,赵瑾半晌没说话。 秦王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人生里遇到的最大的坎儿大概也不过是当初投了建文帝夺嫡和王妃早逝,他本人性格也从来强势傲气,百姓在他眼中如同蝼蚁。 他对王妃的深情的确可贵,但他因此是非不分,帮帮亲不帮理,视黎民百姓于无物,建立在森森白骨之上的情深似海未免可笑。 亲王之尊,万人之上,享百姓供养,却将百姓视为蝼蚁。 赵瑾对秦王的观感直接掉到了最底层。 “所以他真不是个好东西。”裴西岭偏头看着她,神色认真。 “……我知道了。” 瞥见她眼里的抵触和厌恶,裴西岭满意点头。 “不过既然刑部有了进展,那后头也该跟上了。”赵瑾又道。 “自然。” 刑部查出来的东西已经摆在了建文帝案头,秦王没大能耐翻不了身了,而他们要呈上来的证据只会叫建文帝哑口无言。 不过他没办法,也绝不会掀底就是了。 于是在刑部终于将秦王曾包庇程尚书,灭口官员,以及私底下做的许多事公之于众后,朝野皆惊。 这回所有人都知道秦王要出来大抵是难了。 而正在刑部遍查之后准备收拾结案的时候,却不慎在秦王府一府卫口中撬出了又一桩大案。 ——当初在年宴刺杀皇后群臣的幕后主使除去乐妃之外,似乎秦王也参与其中。 这问题就更大了。 当初因为此事,群臣激愤异常,即便乐妃抗下了大半罪名,大皇子也在他们的参奏和建文帝的默许下被圈禁在京郊。 如今这桩案又被扯了出来,无异于又勾起了朝臣的怒气,对疑似参与其中的秦王也更加敌视,以承恩公为首的文臣当朝提议刑部严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胆敢刺杀当朝皇后与百官的歹人! 建文帝沉默片刻后便准奏了,而此时,远在京郊皇庄的大皇子一封陈情书也摆在了他案头。 不用看都知道写的什么。 无非那一套认错求饶加打感情牌,赵瑾得到的消息也的确如此,她还特地问了裴西岭一回。 “是陈情,不过他写的血书。”裴西岭如实道。 赵瑾眉梢微挑:“大殿下有心了。” 裴羡笑道:“听说皇上看后当庭就红了眼洒了泪,其后更是在乾清宫闭门不出。” 就建文帝那冷清模样,还红眼洒泪? 赵瑾不信。 不过在乾清宫闭门不出她信,一桩桩事总得给老大哥一个捋清的机会。 “他大抵在想报应不爽?”赵瑾盲猜。 裴承允道:“当初他为了试探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背后的算计视而不见,更暗示秦王下场参与,只为这场戏更逼真,如今秦王树倒,这场见不得光的算计终要被挖出来。” “为帝者当真心冷心硬。”裴羡轻声开口。 “君父,先为君,后才为父。”裴承允倒很理解建文帝。 “那大皇子那瘪犊子真要出来了?”裴承州眉头皱的死紧。 赵瑾眼含深意:“他还有用。” 废物利用再合适不过。 裴承州看了看她,又看向一脸平静的裴西岭,最后又转回身边神色淡然的裴承允,连裴羡都若有所思。 他抿了抿唇。 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可真糟心。 他们不说,他还就不问了,就不信自己琢磨不出来! 在建文帝将自己困在乾清宫一晚上后,刑部也麻溜儿就查清楚了——秦王是真不冤枉。 当日早朝上对秦王的参奏和骂声也愈发多了。 当庭刺杀皇后与百官,简直堪称无法无天,先前许多还犹豫着不愿蹚这趟浑水的人也坚定下来站了队,将矛头齐齐对准了秦王。 他实在犯了众怒。 不过不知为何,建文帝对他的处置迟迟没下来,大皇子倒先他一步被解了禁,放回了京城。 饶是在刚被爆出来此事与秦王有关,而大皇子以血写成的陈情书摆在案头时,大家大抵都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真的听到大皇子又被放出来时,还是不由得心生三分绝望。 ——夭寿啊! 幺蛾子又叒叕回来了!! 虽然二皇子与四皇子也不清白,可在经历了一重清洗后,现在金銮殿上站着的已经没几个大皇子党了。 而大皇子那德性,明眼见的不会消停,这就意味着朝局又要重新洗牌,如今还算平衡的局势又要被打破,大家又要被迫再习惯一个搅屎棍……除了某些动了心思的,没几个待见大皇子回来。 那活生生就是个幺蛾子成精!! 大皇子还未回京,关于他的传说就已经遍布京城,席卷了每一处角落。 这是搅屎棍……哦不,皇长子的排面。 这里头还有赵瑾的一份功劳。 这回倒不是出于什么朝局考量,她单纯只是想蹭一波热度,借着大皇子赚钱罢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只一个大皇子养活了她多少铺子。 书肆、迎客居、画堂南畔,甚至连锦绣坊都推出了大皇子殿下不用系列……京城的风言风语大多不是什么好话,由此也叫大皇子本就不大好的名声雪上加霜,连寻常百姓听见都要翻个白眼的程度。 他越是看不上不爱用的东西,大家偏要买来试试,主打一个反骨。 而书肆画堂南畔这些或说书或演戏的地方更不必说,大皇子的名声添砖加瓦他们功不可没。 谁叫大皇子是最近的大红人呢,大家就好个新鲜趣味。 虽然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说皇子是非,但影射还是行的。 赵瑾可算尝到了蹭热度的甜头。 第325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不知是在京郊待久了有了感情,还是大皇子他老人家要收拾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没有立即回京,而是上奏禀报说自己形容不堪,担心父皇瞧见心疼,想再留十日修整一二,待养足精神,满面春风回京向父皇请安。 这话说得脸大,不过建文帝准了。 待被流言夸大一二传到民间时,已经成了大皇子孝心可嘉,为君父顾虑良多了,他名声倒误打误撞好了一些。 ——虽然朝野私底下都在传他被圈禁这一年纵欲过度,连腿都站不直了,这才托词久不回京,想养回人样儿再“衣锦还乡”。 “这一年的圈禁到底是叫他学会了些手段的,当谁不知道他欲擒故纵!”裴承州冷笑,“当今对他正是念着情分之时,如此只怕更勾得他心疼。” 赵瑾笑了一声:“可能是吧。” “不过眼下大皇子倒无关紧要。”裴羡道,“程尚书贪污一案证据确凿,更有劣迹良多,数罪并罚,他们一家子怕都保不住脑袋,只是秦王如何……当今却依旧没个动静。” “禁卫军也需要时间适应新的统领,里头更还有秦王不少亲信,想来是还需要时间解决。”赵瑾道。 秦王暗地里的人也需要一一查明,一网打尽才是。 若过早处置秦王,只恐有些过于忠心的“心腹”要生出事端来。 “那秦王世子……”裴承州欲言又止。 “他只被软禁在府,若最后查明秦王那些事与他无关,他自不会有事。”裴承允接话,“左不过是爵位保不住罢了。” “没爵位那也够惨了……”裴承州叹了口气,“也是他应得的,谁叫他老子不干人事呢。” “秦王世子未必在乎区区一个爵位。” 闻言,裴承州疑惑地看向裴承允,后者开口:“他……远比你看到的要深不可测许多。” 真纨绔玩不转这京城,更哄不住建文帝。 裴承州蓦然睁大眼睛。 秦王世子玩世不恭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从来叫他深信不疑,可这是三弟亲口盖了章的…… 那秦王世子大概可能真是个黑芝麻汤圆。 小爷看走眼了!! 赵瑾也深以为然:“从前我竟也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虽然有她眼瞎的缘故,也可见秦王世子做人之成功。 满京都被他骗过了。 裴承允正想说什么,怀里的糕糕却忽地哭了起来。 见他不要奶娘抱,裴承允便明白了,熟练地抱他去屏风后换尿布,片刻后便干干净净出来了,糕糕皱着的小脸也恢复了笑容,扯着裴承允的衣襟不放,后者也拿起小铃铛逗他笑个不停。 见状,裴羡语气感叹:“日后不知谁有福气做三哥的孩子。” 裴承允不置可否,不过裴西岭觉得被点了,立即看向裴羡:“做为父的孩子委屈你了?” 裴羡连忙摇头:“父亲很好,羡儿不知修来几世福气才能做父亲母亲的女儿,哪里会有委屈?” 她话落,两人都在彼此眼里认真探寻着对方的情绪。 一个满眼真诚毫不作伪,一个认真求教亟待改进……确认过眼神,都不是找事的。 知道闺女并未内涵或不满意他,裴西岭也松了口气,依旧认真对她道:“为父的尿布比你三哥换得熟练。” 三儿子才换了几回,他可是日日夜夜伺候着的。 裴羡忍俊不禁:“父亲慈下,是我们儿女之幸。” 裴西岭矜持颔首。 裴承允不想说话。 裴承州跃跃欲试着要给如意换尿布。 “侯爷,夫人,这是大皇子府刚送来的帖子。”惜春进来恭敬递上帖子。 “大皇子府?”裴羡惊讶,“大皇子不是还没回来?” 赵瑾接过瞧了瞧,笑了声:“大皇子府为大皇子殿下特意兴办的接风宴,为大殿下洗去浊气,喜迎新春。” “……” “他可真敢啊……”裴羡眼神一言难尽。 咋就这么虎呢? 她再不聪明都知道这时候该好好苟着韬光养晦,大皇子倒好,满京出风头,生怕人不知道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人还没到,帖子却已经进了众多有头有脸的宗室重臣府里。 圈禁一场,活像把脑子也圈没了。 “他不会是知道大家私底下传的闲话了吧。”裴承州忽地开口,脸色古怪。 “什么闲话?”裴羡问。 当然是他纵欲过度抬不起腿的闲话! 裴承州看了裴羡好半晌,还是没好意思拿这话污了她耳朵。 “他既敢请,我们赴宴又有何不可?”裴承允轻轻给糕糕擦了擦口水,平静开口,“满京不止我一人好奇传言是否属实。” 裴承州要笑不笑,拳头抵了抵唇,轻咳一声:“三弟说的是,大皇子要为自己正名,我们自不好扫他兴的。” 只有裴羡眼神不解,不过见没人告诉她,她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便收回好奇心不再问了。 赵瑾笑了笑,对惜春道:“去备礼吧。” “是。” “母亲,接风宴在什么时候?”裴承州问。 “十日后。” 大皇子刚回京的那一日。 裴承州喃喃出口:“不过十日,真能养回来不成……难道那真是谣言?”他语气有些遗憾。 赵瑾嘴角一抽,没说话。 在大皇子回京前,程尚书一案终于有了结果。 ——除去督建行宫及江陵水坝,他贪污的数量也不小,更曾排除异己谋害同僚,受贿数目众多,更因督建水坝偷工减料,致数百条人命惨死,着判三日后斩首示众,程氏男子参与者同罪,未参与者杖五十,革除身上一切功名,此生不得入仕,女眷流放,家产充公。 江陵按察使知情不报,结党营私,玉毁椟中,着夺爵下狱,秋后问斩。 此外,在此案中欺上瞒下者,一律严惩,着刑部据其行拟定罪名,即日惩处! 建文帝的圣旨下来的很快,几乎道道连发,下手极重,可见其怒气。 也因他这几道圣旨,虽不说朝野动荡,却也实实在在清洗了好一拨人。 刑部与大理寺忙得脚不沾地,连吏部都未能幸免,喝水都要瞅着空隙。 降职的降职,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一个个罪名拟定过去,还要保证即刻下达惩处,后头人手不够,还从礼部兵部抽调了不少人过去帮忙——也无需他们做什么精细活计,只打打下手就够帮大忙了。 短短几日之间,金銮殿上明显少了一小拨人,地方都大了不少。 尤其是工部。 因为刑部尚书太过确信一个部出不了两种人,所以重点逮着工部查了个干净,也薅了个干净,以至于如今站在金銮殿上的工部官吏少得可怜,活像被欺负了的小白菜似的。 江陵也是如此,也幸而早在程尚书被云川伯参了后,敏锐的建文帝就迅速备好了一应替补,江陵官员堪称无缝衔接,毫无障碍的暴力交接也没有激起水花,百姓更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他到底是懂未雨绸缪的。 第326章 接风宴 程尚书等一众人被判了刑遭了罪,连二皇子都未能幸免,即便他扫尾够干净,没人攀扯到他,可江陵按察使实在与他有撇不清的关系,更堪称他的左膀右臂。 程尚书投于他麾下之事旁人不知,建文帝却明晓。 所以后者直接禁了他的足,终期未定,更于朝堂上对二皇子党连番打压。 经此一遭,二皇子损失惨重。 除去程尚书与江陵按察使,更被惩处了不少他的人,此后又被四皇子党落井下石揪出不少,如今二皇子不说打回原形,势力却折损大半。 可关于秦王如何处置,却依旧没动静。 谁也不知建文帝在想什么。 在不少老臣眼里,这位纵有许多皇帝都有的通病,却于大义无损,堪称一代明君,更是将百姓安居性命放在眼里的,秦王种种举动早便犯了他的忌讳与底线,按说早该被处置了。 可在近乎大半朝臣参奏处置秦王的情况下,建文帝依旧没有松口。 上一个得他如此维护的还是孝子代表裴承志。 一想起这茬,许多人甚至对裴承志包容了许多,至少孝子只祸害爹妈,不像秦王,那堪称雨露均沾黎明苍生。 谁也不知建文帝究竟在顾忌什么,要说他舍不得弟弟……那是开玩笑,帝王无情不是说着玩的。 已经有不少人私底下猜莫不是秦王手里还握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连建文帝都莫可奈何,只能拖着他关在刑部。 关于建文帝与秦王之间的猜测纷纷,很快便到了大皇子回京的日子。 大家都要去赴接风宴。 大殿下在京郊圈禁了一年多,受了大委屈,今日为其接风洗尘,大家都乐意得很! 在上过早朝,又忙了一整日公务后,酉时三刻,迎着渐落的夕阳,大家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大皇子府门前。 ——京郊皇庄到京城坐马车得将近一日。 大殿下心上挂念着旧时友人,即便颠簸一日回来,晚上也迫不及待要与他们再逢于府,把酒言欢,如此情意,实在令人感动。 大家俱都笑容满面地进了大皇子府。 赵瑾一家子来的不早不晚。 今日男女同席,倒是不必分前院后院,在丫鬟引路下,他们一同往设宴的花园走去。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除去寒暄外,却无几人开口说笑聊天,他们打过招呼后便在自家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同样不开口了,连一向活泼话多的裴承州都罕见的闭了嘴。 ——十二月初的天儿已经足够冷,更别说此时几近太阳落山,更添了三分凉意,寒风吹来,叫人恁的一抖。 知道的是大皇子回来搞人脉套关系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皇子殿下在京郊脑袋被圈出了毛病,觉得自己稳登帝位,忙不迭给在座诸位下马威来了。 裴西岭将赵瑾的手紧紧包裹在手里,他是习武之人,火气大,手暖得很,赵瑾手里握着汤婆子,衣裳也穿得厚,倒不是很冷,更有裴西岭侧身为她挡着风。 “若实在冷,便回府吧。”裴西岭皱着眉,低头对她道。 赵瑾摇头:“我还好。”她还想见见大皇子呢。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这边三个孩子也低低聊了起来。 裴承州看了眼裴羡,语气诚恳:“可惜男女大防在前,礼教规矩在后,又是大庭广众,二哥没法给你温暖,只能叫你生受着凛冽寒风了。” 也不知他什么毛病,总在裴西岭身上意会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偏生还搞不清人物关系。 裴羡嘴角一抽:“二哥不必介怀,我不太冷。”虽然是真冷。 裴承州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欣慰与心疼。 裴羡转过头,权当没看到。 裴承允悠悠欣赏着夕阳,没有说话,不过一直侧身为她挡着风。 不过今日临近傍晚的寒风也实在来势汹汹,许多人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乖乖……”裴羡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唇间挤出了两个字。 她已经在心里后悔,大皇子究竟有什么魅力,叫她如此委屈自己,若早知如此,她就该在今日母亲问她时直接拒绝,去他的大皇子!!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 虽然大家也进来不过片刻,可寒风不饶人,大皇子也实在不做人。 连几个刚到的皇子都直接黑了脸。 ——也不全是,六皇子还跟个菩萨似的笑得慈眉善目。 不过这定力在场都没几人有就是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嘴角的笑容都僵硬极了,更有甚者直接青了脸。 就在有些冲动的准备甩袖走人时,尊贵的大皇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 “哈哈哈,大家都到了啊!”大皇子步伐从容地走了进来,脸上笑意明朗,还颇有些红润,与一众吹着冷风隐隐脸颊冻红的大家截然不同。 不少人都在心里骂了声王八羔子。 不过大家脸上却依旧面带笑意,不是对大皇子,而是对他身后的建文帝。 “大皇兄可算到了,冬日寒凉,大家伙可冷得很呢。”四皇子的性子已在朝堂周旋里打磨了出来,又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自然不惯着他。 大皇子凉凉笑着:“本想着久未相见,便设了个别有趣味的宴会与诸位同乐,未想四皇弟却并不领情,可真叫做兄长的伤心啊。” 他话落,大多人惊讶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一年未入朝,党羽皆散,势弱至此,大皇子竟还敢对着如日中天的四皇子刚,这是真被圈没了脑子么? 一时之间,众人因为吹着寒风而不满的心情反倒淡了几分,静静看着两人交锋。 两人你来我往几回后,四皇子被六皇子拉了一下,这才冷哼一声,止了声音。 大皇子嘴角阴恻恻的笑也渐渐消失了。 互相见礼过后,他带着大皇子妃往上首走去。 他并未先落座,而是隐含示威性的警告眼神在一众人身上一扫而过,腰板挺得更笔直了几分,还着意蹬了好几回腿。 赵瑾颇有意思地瞧了他几眼。 实话实说,大皇子这一年还真没亏着他自己,身体长的倍儿结实,隐隐还胖了几分,与传闻中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形象相去甚远 第327章 该是下官问殿下,意欲何为? “大皇兄在做什么,莫不是老寒腿又犯了?”四皇子看着他蹬腿的模样,立即找事。 大皇子冷哼一声:“你皇兄正值壮年,可没老寒腿那等高龄病症,可见四皇弟安逸久了,竟连兄长都抛之脑后。” 四皇子悠悠开口:“大皇兄说的哪里话,弟弟也是关心所致,您去了京郊一年,最挂念的可就是弟弟我了。” “胡说八道!”大皇子挑眉一笑,“若说最挂念我,也该是二皇弟才是,我二人一同长大一同成婚一同入朝,事事皆在一处,情分自然不同与旁人!” 四皇子嘴角一抽,好半晌没说话。 “对了,说了这许久,怎得不见二皇弟?”大皇子似乎才反应过来,四下张望着寻二皇子,“二皇弟呢?莫不是一年未见,他竟生分了不成,连兄长的接风宴都不愿出席?” “大皇兄刚回京,大抵不知道,二皇兄昨儿刚被父皇禁足在府,他与皇兄您的情分不假,却实在有心无力呢。”只要有二皇子笑话看的地方,四皇子绝不会缺席。 果然,大皇子脸上笑意更明显了许多,还像模像样惋惜道:“可惜了,阔别一年,除去父皇,为兄最想念的便是二皇弟了。” “待二皇兄解了禁足,再把酒言欢一起叙话未尝不可。” “只能如此了。” 大皇子语气惋惜,脸上却能笑出花来。 “都道子欲养而亲不在,二皇兄从来盼着与大皇兄再逢佳时叙话,却不知届时斯人可在。”这话是五皇子说的,开口就直言大皇子活不到二皇子解禁。 大抵是因着二皇子被罚和外家被抄家之事,他今日沉默得很,若非大皇子实在幸灾乐祸,他都不会开口。 大皇子唇角的冷笑又出现了,却并未呛五皇子:“五皇弟放心,皇兄命长得很,必能长命百岁,不信你瞧着便是。” “弟弟瞧着。” 大皇子冷冷看他一眼,没再理他,同三皇子等人寒暄过后,他这才与大皇子妃坐在了上首。 此时太阳已然落山,花园灯盏缓缓亮起,照亮推杯换盏的一众人,虽然冷还是一样冷,不过倒另添了别样风味。 大皇子瞧着很是高兴,与三皇子等人相谈甚欢。 花园内气氛正好,不知是不是触景伤情,还是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心里百味杂陈,大皇子说话愈发不顾忌了起来。 “想当初,本殿下皇长子之尊,上有父皇母妃慈爱,下有众多追随者簇拥,走到哪里不是头一份儿?后头一朝失势落败,树倒猢狲散,被圈禁于京郊,再不闻人于耳……到底风水轮流转,不过一年光阴,本殿下又回来了,满堂故人皆位居本殿之下……在座的诸位,可曾想过还有如此光景?” 这话不好接。 也叫人心里不舒服。 有人抬头瞧了一眼大皇子,后者眼神清明面含冷笑。 不像醉了,像是飘了。 “大皇兄,您醉了……”说这话的是七皇子,他有点害怕,连说话都弱弱的。 “本殿下清醒得很!”大皇子定声开口,“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他环视一圈底下的人,继而看向皇宫方向,眼含笃定与……势在必得? 七皇子吓了一跳,心都颤了起来。 早知他这样疯,他便不来了! 夭寿啊!! 要出事了! 大皇子这模样实在奇怪,满座众多人,竟无一人开口接他的话。 事实证明傻白甜的直觉还真的准,不过片刻之后,外头便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一时间嘈杂异常,都传到了花园里面。 “外头何事喧哗?”四皇子皱眉开口。 “不必在意。”大皇子一摆手,继续说着心里话,“不过一年光阴,本殿下便又站在了这昔日风光无限的地方,可见世事实在难以预料……诸位可曾预料过本殿下还有站起来的一日?”他复又环视一圈,唇角扬起笑意,眼里泛着莫名的光亮,“日后数载,本殿依旧要如此风光!更甚今日风光!” 他这话说完,众人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部分武迅速站了起来,看向大皇子的眼神满是警惕。 “诸位这是作何?”大皇子眉头微挑。 “该是下官问殿下,意欲何为?”定南伯紧紧盯着大皇子,沉声开口。 “不过一场接风宴,请诸位来共叙旧时话,把酒言欢,玩玩罢了。” 玩玩…… 这轻松的语气却叫众人脸色彻底变了。 御史中丞跌跌撞撞站了起身,看向皇宫的反向满是惊恐与担心:“皇上——” 伴随着外头愈发明显的兵器交撞声,不少耿直的老臣们直接对着大皇子厉声质问起来。 大皇子唇角的笑意却愈发闲适起来,还有兴致小酌。 他身边的大皇子妃始终面色平静,不见慌乱,不见欢喜。 见大皇子始终不接茬,一些意欲离开的老臣们也被府卫扬起兵器拦下,众人实在淡定不了了。 定南伯眼神一厉,抬手迅速将酒杯朝大皇子面门砸去,脚下也动作开来,准备疾速上前拿他,却在抬脚的下一瞬径直跪倒在地,身上力气缓缓消失,身体软得连走路都困难。 他蓦然抬头,震惊而凌厉的眼神刺向大皇子。 他的酒杯在大皇子三尺之外就被打落,后者此时正眼含笑意,悠悠看着他:“不必白费力气,今日诸位走不出我皇子府,比起垂死挣扎,不如把酒言欢,喝个尽兴?” “大逆不道!”御史中丞直接骂了起来,“将百官困于你府邸,下药围府,更口出狂悖之言,你是要造反不成?!!” “宋大人何必说的这样难听,本皇子素来敬重父皇,岂会做此等犯上作乱之举?”大皇子笑容可掬,“只是本殿下被秦王陷害圈禁一年,无辜至此,朝堂对秦王却依然无甚处置,实在叫人心寒,本殿下不得已,只能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第328章 起兵进京,清君侧!! 大皇子话音落下,满场寂静一瞬。 便是大家心里都有了猜测,更甚至已经快确信,但在听到大皇子承认后,还是心里震惊。 这时身着铠甲的府卫又来了两队,将花园围得满满当当,那尖利的刀剑长枪衬着凛冽冷风,叫人不寒而栗。 御史中丞气得脸色铁青,看向大皇子的眼神极其凌厉:“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他气得只会说这个词了。 四皇子不可置信:“你敢造反?你哪来的兵?!” “四皇弟逾矩了。”大皇子摆谱摆得十足。 五皇子嗤笑一声:“谋逆当处凌迟之刑,我就说你活不到二皇兄解禁那日吧。” 闻言,大皇子眼神一厉,抬脚狠狠踹向他,五皇子中了药浑身无力,竟就这样被他踹了出去,正好倒在了六皇子脚边。 “谋逆不敢当,本殿下只为清君侧,父皇也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五皇弟……”大皇子眼神危险,“形势不如人,便该学会眉眼高低。” 五皇子被六皇子费力扶了起来,倒在他怀里咳嗽,闻言却依旧冷笑:“眉眼高低?你算什么东西!有种就杀了我,死也好过对你这般下三流的货色低头!” 大皇子瞬间被他激怒:“你这张嘴的确脏透了……来人,给本殿下拔了他的舌头!” “大皇兄不可啊——”六皇子勃然色变,“亲兄弟何以要如此待之……” 他话音未落,便已经被御史言官们接过茬,纷纷言辞激烈地喷起了大皇子。 他们最见不得任何不合规矩且失礼的行为,更遑论大皇子坦荡荡的谋逆之举。 五皇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六皇子紧紧捂住了嘴。 后者看向下面众人,对眼下境况有了初步了解。 文官和女眷孩子们言行如常,中了药的只有少数武将和皇子宗室们。 安阳郡王甚至直接被药晕了。 他敛下眼眸,身后却忽然传来动静,他手臂微动,下一瞬却看到了七皇子那张傻白甜脸。 “六哥也要保护我啊,救救弟弟的小命啊……”七皇子挤不进他怀里,便缩在他身后,整个人弱小可怜又无助。 六皇子:“……” 他没说话,但也没推开七皇子。 四皇子鄙视的眼神将七皇子扫了个彻底,想不通自己从前为什么会同这不中用的货隔三差五又吵又打,平白拉低档次。 他冷哼一声,偏头对身旁紧皱眉头的四皇子妃安抚一笑,被后者紧紧握住了手。 他身子软得厉害,想来大皇子下的药量绝对不少,这是怕他们哪个跑进宫去分他的皇位不成? 御史言官们没中药,正中气十足地对大皇子叫骂,还有如柔嘉长公主一般的少数女眷也对大皇子厉声斥问,不过骂得最狠的还是御史们。 虽说这群人有时候过于死板耿直,可气节却还真没话说,即便眼下为刀俎,大皇子的府卫拔剑站在身侧,他们依然敢指着大皇子的鼻子骂。 大皇子还在笑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看来诸位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他一抬手,骂得最狠的贾御史下一瞬头就掉了下来。 众人随之抬起视线,他身后是一柄泛血长剑,剑尖还滴着血,鲜红血迹与凛凛寒光糅合于长剑之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砰——” 贾御史身体终于一下倒在了地上,露出身后身着铠甲的府卫,后者脸色冷静,连眼都没眨一下。 众人寂静一瞬,继而御史中丞悲痛的声音响起,将大家拉回了神:“贾大人——” “贾大人!!” “岂有此理,恶行如斯,简直禽兽之举!!” 他们七七八八说着,却无一例外地眼含悲痛,连贾御史的政敌都神色不忍。 看到他们的反应,大皇子眼神终于满意了些。 可谁知这群人还真就是不要命的,只惋惜悲叹过后便又对着他骂了起来,且比之方才更狠! 御史言官是最不怕死的,死谏又不是没见过,甚至很大一部分人是有着充分心理准备的,更不必说如今这般景象。 大皇子妥妥的谋逆造反,他们死于他剑下,那是抱节而终,虽死犹荣,史书都要记他一笔的存在。 若得青史留名,流芳百世,死又何惧?! 正如贾御史,虽痛心哀其死,但其死重逾泰山! 看着他们坚毅不屈的神色,大皇子冷下了脸。 在他抬手之后,府卫们便又扬起长剑,挥向最前头几个骂的最狠的御史,只是在剑即将触及脖子之时,却被酒杯筷子齐齐打落,其力道之狠,直叫府卫们手腕都麻了一瞬。 大皇子抬眸看向裴西岭,眼底情绪不明:“平阳侯内功深厚,倒叫本殿下刮目相看,如此将才,该为本殿下效力方不负韶华。” 这话叫许多人脸色一变。 外头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可见大皇子筹谋足够,仅从他敢堂而皇之将百官及其家眷困于府中便知他底气有多足。 宁死不屈的人有,贪生怕死的也不少见。 长剑在后,不少人已经软了骨头了。 若大皇子今夜当真赢了…… “平阳侯三思啊!!”御史中丞声嘶力竭,“犯上作乱之贼子不可与之为伍,乱党必败啊!!!” 大皇子神色一厉。 眼见着府卫的剑就要挥向御史中丞,裴西岭立刻踢翻了眼前小桌,从一侧飞过去直直砸到那府卫身上,将他砸去一旁。 感觉到大皇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裴西岭淡淡开口:“乱臣贼子,我耻于为伍。” 大皇子眼神陡然阴冷下来,唇角却扬起了笑容:“本殿下招揽平阳侯数次,却屡屡遭拒,贤才虽可贵,本殿下耐心却有限,平阳侯,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裴西岭正欲开口,大皇子却不再看他,而是环视一圈,扬声开口:“秦王害本殿至此,父皇却依旧毫无动静,想来必有奸臣谗言惑之,本殿下忧心社稷与君父安危,故毅然起兵进京,清君侧!!” 他字字铿锵,说得掷地有声。 不等御史们再骂,他继续道:“贤臣良将难得,诸位也都是我大齐肱股之臣,本殿下不忍伤害,只愿诸位眼明心亮,辨明忠奸,来日再为我大齐社稷尽心尽力,君臣相得成佳话!” 这就是要他们站队了。 第329章 谁给大皇子的勇气造反逼宫? “殿下大义,微臣拜服!”范学士率先开口,直直跪下行了大礼。 他是大皇子妃的族叔,当初大皇子党被清算并未牵连到他,方才面对大皇子所谓“清君侧”之言,他也是最淡定的一个。 在他之后,吏部左侍郎、光禄寺卿等也站了出来,恭敬行大礼,其中竟还有几位军职不低的武将,他们也是除裴西岭外还行动如常的武将。 所有人心里一重。 除去这几个跪得格外利索的,其余人在犹豫之间,陆陆续续又站出来一些人。 大皇子显然对这样的景象并不满意,微皱了皱眉:“亥时末,本殿下便当诸位表明立场!” 此言实在张狂放肆,安御史怒不可遏:“天子尚在,岂容乱党猖狂?!!”他拔出发间发笄,直指大皇子,迅速向他而去。 “砰——” 伴随着这道声音,安御史身子倒下,露出胸前的长剑。 大抵是一切太过迅速的缘故,他眼睛还瞪大了怒气极重,倒下后便直直看向了上头黑暗的夜空,仿佛死不瞑目一般。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快到众人反应不及。 待回过神来,一众御史们似乎被安御史的死刺激到,个个拔下发笄直指大皇子,眼里闪着决绝。 大皇子抬手正欲叫府卫们斩杀,却被大皇子妃拦住。 大皇子不悦的眼神扫向她。 “殿下,死是最简单容易的事,却不可叫他们踩着您得了清明。”大皇子妃轻声开口,“今夜事忙,不如等来日尘埃落定,再行处置。” 闻言,大皇子眼神和缓下来,赞赏地看她一眼:“你说的极是。” 他眼神扫过一众御史,落在了也被药得浑身无力的韩锡身上,语气意味深长:“本殿下总会清算的。” 话落,他叫府卫将御史们齐齐绑住,扔在地上。 可怜个个一把老骨头,却在数九寒天被如此对待。 但无人开口求饶。 此时,大皇子看了看天色,对着周围府卫高声开口:“秦王奸佞,其乱党依旧盛行君侧,倒行逆施,累得民不聊生,百姓苦秦久矣,本殿下不忍民穷财尽,江山不稳,故今夜毅然决心进宫,杀奸臣,清君侧——” 他声音极高,士气似乎也被他挑动了起来,齐齐跟在他身后大喊“清君侧”。 在百官有心无力的愤懑眼神下,大皇子迅速带府卫和党羽离开。 大皇子妃站于高台,屈膝恭送。 外头兵刃相接声依旧不绝,还隐隐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花园里却一片寂静。 贾御史尸首分离,安御史被一剑穿心,此时都静静躺在地上,血染了一地,浸过饭菜碗碟和小桌,混合着饭菜香气与十足血腥气,一片狼藉。 被绑着的也回过神来,继而对大皇子妃痛骂出声。 他们素来遵循君子之道,对老幼妇孺从不口出恶言,只是犯上作乱的谋逆之举实在触了他们的逆鳞,尤其大皇子妃平静的态度更叫他们怒火尤甚。 “平阳侯既没有中药,为何方才不拦大皇子?”定南伯忽地开口,眼神直刺向裴西岭。 他话落,御史们也止了声音,不过听着定南伯话里的意思,他们却有些汗颜。 “定南伯此言差矣。”御史中丞开口,“我等齐上都未能奈何乱党贼子分毫,仅凭平阳侯一人又如何能有抵挡之力?” “一群老头子,莫说大皇子,连大皇子妃都能撂倒你们,还真拿自己当个数了。”定南伯嗤笑,“一个平阳侯顶一百个你们不止,你说有没有抵挡之力。” 他话中轻蔑太过明显,叫一众文官怒目而视。 还有不少惊恐的目光掠过大皇子妃。 “大皇子兵将齐全,一个平阳侯又能撑多久,何苦白送人头?”四皇子说了句公道话。 “四皇子坐在此处安然无忧,倒是心安理得。”定南伯看了他一眼。 四皇子面色不变:“定南伯不也是么?” 他话落,众人都沉默了。 打嘴炮有什么用,该谋逆的还会谋逆,他们别说传消息,甚至连动都动弹不得。 不少人扫了一眼将花园围得密不透风的府卫……不,应该说是乱党叛军,只一个小小花园就这样多的人,可见大皇子兵马之足。 “他到底哪来的兵马?”杜琦眉眼烦躁。 英国公府小公子就坐在他旁边,闻言皱眉接话:“再多的兵马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之间攻破皇城,亥时末……可见大皇子十足信心,五万禁卫军都不被他放在眼里——”说到这里,他勃然色变。 禁卫军? 听到他的话,许多人也变了脸色。 皇城五万禁卫军,还有皇帝的龙鳞卫在侧,谁给大皇子的勇气造反逼宫? 或许就是禁卫军。 否则没法解释。 秦王下狱后,禁卫军便被抚远将军封磊接管,可到底时日尚短,里头秦王的亲信都没排查完,大皇子是不可能将人安插进禁卫军,可秦王呢? 他以权谋私等种种事端证据确凿,若他不愿认命,最后搏一把并非不可能。 大皇子智商高低有待商榷,可秦王却绝不容小觑。 心高气傲有心高气傲的资本,秦王不爱玩弄权术不假,却并不代表他不会,更别提他那一王府的幕僚都不是吃白饭的。 秦王是进去了,可还有个秦王世子被软禁在府呢,到底能互通有无。 再加一个不知何时竟招揽到不少朝臣的大皇子,若这两方联手…… 所有人都被这个猜测吓出了冷汗。 有不少人直直抬头看向大皇子妃,后者端坐于首,缓缓饮茶,即便听到他们讨论也依旧面色平静,很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底下人的心情却沉重了许多。 月上中天,寒风更冷,所有人饱受身体和心理双重折磨,其间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性子烈些直接开干的,却无一例外都被打倒在地与那群御史捆在了一起。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有些骨头软的直接跪倒在地,向大皇子妃投诚,后者依旧一脸平静,淡淡点头。 就在众人都等得焦灼之时,外面的声音陡然间激烈起来,听着竟有些千军万马的架势,叫一众人提起了心。 大皇子妃眼神一动,站起了身。 就在这声音越来越近之时,杜琦倏而起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朝着大皇子妃狂奔而去,手里还握着一把尖利的匕首。 他本就坐的近,很快便到了大皇子妃五尺之外。 他抬手欲擒拿,众人眼里也迸发出一股期待。 然而下一瞬就见大皇子妃迅速提起裙摆,伸出右脚狠狠一踹,直接将杜琦踹出了一丈远。 “砰——” 这是他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 ——莫说大皇子,连大皇子妃都能撂倒你们。 定南伯的话迅速在众人脑子里回旋,经久不散。 第330章 大皇子犯上作乱,逼宫弑君 一时间除去外头的声音,花园里只剩下杜琦的抽气声与哎呦叫疼声。 英国公府小公子无奈地走上前扶起他。 柔嘉长公主眼神一言难尽:“……你想做什么?” 杀人? 这儿子没那胆量。 杜琦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轻咳着开口:“若挟持大皇子妃,许会有用。” “回来坐着,别丢人了。”柔嘉长公主毫不客气。 挟持大皇子妃? 大皇子都能造反了,亲爹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一个大皇子妃能成事? 杜琦没想到这一茬,方才外头的声音实在叫他心惊,也愈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亲娘方才指着大皇子鼻子骂,若大皇子成事,就那小心眼的货色,娘能得着好? 所以他抽出随身的匕首,下意识便跑向了大皇子妃。 原以为占据主动权可手到擒来,谁想一向以端庄贤良出名的大皇子妃竟如此深藏不露…… 他轻咳着,脸却黑得不能再黑。 赵瑾悄悄凑近裴西岭问:“大皇子妃会武?” 裴西岭点头:“脚步轻盈,气息极稳,是个高手。” “怎得从未听说过?”赵瑾惊讶开口。 “她懂藏拙。” 也就是今日一切都摊开在了明面上了,大皇子妃懒得掩饰,这才叫他们瞧了个真切。 “大皇子与她,谁厉害?”赵瑾又小声问。 “大皇子妃。” “……” 打不过媳妇儿呦。 大皇子拉垮的嘞。 不止赵瑾,大皇子妃这一手震惊了不少人。 不过随着外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很快便没心思关注这些了,俱都提起了一颗心。 大皇子妃也站直身体,紧紧盯着花园入口处。 看到顷刻之间,花园里围成一圈的府卫又被一队禁卫军围在了外头时,大皇子妃眼神一沉,众人眼里却猛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期待。 救兵来了? 很快一角禁卫军侧身而立,容纳出一个十足宽敞能容三人通过的通道,叫后头一人走了出来。 在看到这人容貌的一瞬间,不少人心沉了下去。 是秦王世子。 他身着铠甲神色冷肃,长剑出鞘紧握手中,泛着寒光,与往日玩世不恭的形象相去甚远。 因为众人心里那个猜测,所以直到秦王世子大步走到花园中央,也只一人开了口。 “堂哥啊——”这是眼含欣喜期待的七皇子,他激动的差点就哭出来了,“你可算来了,是父皇叫你来救我们的么?大皇兄疯了,杀人不眨眼还给我们下药,你快叫大皇嫂将解药交出来啊——” 听着他激动且近乎喜极而泣的声音,连御史中丞额角青筋都跳了一跳,不由看向六皇子。 堵得住五皇子的嘴,堵不住傻白甜的? 而闻听此言的秦王世子淡淡启唇:“好啊。” 他看向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冷声开口:“纵容禁卫军杀我府卫围我府邸,秦王世子莫不是要撕毁盟约?” “大皇子犯上作乱,逼宫弑君,本世子奉皇命,灭叛军!”秦王世子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话也叫众人心沉到了谷底。 若皇帝还是皇帝,岂会容得一个被软禁在府,连清白都没洗干净的纨绔世子掌禁卫军,灭乱党叛军? 只怕当真是狗咬狗了。 秦王老谋深算,大皇子担了造反弑君的名,而他父子二人灭了叛军,登基不说名正言顺,却至少占了大义高点。 皇帝……凶多吉少! 不少老臣眼睛一瞬间红了,看向秦王世子的眼神更十足怨怒。 “严风一直是你的人?”大皇子妃很快反应过来。 秦王世子点头:“假意投敌罢了。” 大皇子妃眼神更沉,勉力叫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殿下呢?” “大皇子大逆不道,已然伏诛。” 闻言,大皇子妃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都泛了白。 “大皇子妃还有何疑问?” “成王败寇,你父子技高一筹,我无话可说。” “皇上呢?!!”御史中丞哑声开口,声音可见颤抖,“皇上呢,你将皇上怎么样了?!!” 他一开口像是挑动了老臣们的神经一样,紧随其后问责起了秦王世子,有些暴脾气的更是边哭边骂,人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世子??!”最不可置信的是杜琦,他从没想到臭味相投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竟然还存着造反弑君的心思,还……成功了? 想起对自己还算慈爱的皇帝舅舅,又看着秦王世子那张冷漠的脸,他也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他们问的问骂的骂,秦王世子却全无反应,只是冷冷看着大皇子妃,继续开口:“叛军作乱,罪不容诛,大皇子妃若就此认罪,可留你全尸。” 大皇子妃眼中闪过一抹水光,却转瞬消失不见。 她没有说话,抬手利落脱下外衣扔去一旁,反手快速抽出府卫腰间长剑,侧身站于高台,冷冷看向秦王世子,唇间吐出四个字:“宁死不降。” 早在她脱衣裳时便有不少男人下意识想偏过头,不过她动作太过迅速利落,眨眼之间众人便只看到她里头的白色劲装,明显习武之人的衣着衬得她整个人的气质锐利刺人,像是一朵明艳的食人花。 与从前那个逢人未语先笑,贤良端庄的大皇子妃截然不同。 秦王世子一直定定看着她,脸色未变过半分:“好志气,那便动手吧。” 他话音刚落,禁卫军瞬间动了起来,大皇子府的府卫们立即反击。 大皇子妃提剑飞身下来,径直与站在原地的秦王世子缠斗在一起。 场面一时间乱做一团。 “不是,一路货色?!!”总算听明白的七皇子声音崩溃,连忙往六皇子身后躲,“六哥救命啊啊啊——” 六皇子被他抱得死紧,前头怀里还有个五皇子拖后腿,一时竟动弹不得,脸终于青了。 气的! 好在这时外头又冲进来一队禁卫军,将百官与其家眷团团包围。 还在内围的大皇子府府卫也被裴西岭与英国公府小公子几人迅速解决了,没几个人受重伤。 大皇子从未将这群纨绔放在眼里,没有浪费药给他们,却是轻敌。 暂时没有性命之危后,众人这才有空关注别的。 外头禁卫军与大皇子府府卫厮杀激烈,府卫们数量按说不多,可不知为何,大皇子府的府卫却多得离谱,短短片刻之间就从后头涌出来不少,幸而禁卫军人数众多,这才不至于落下风。 大皇子豢养私兵。 所有人脑子里都飘过了这个念头。 第331章 面圣 他们下意识看向中间还在与秦王世子交手的大皇子妃。 她身手实在不错,利落干净而狠辣,招招都是奔着要对手命去的。 令众人惊讶的是秦王世子竟也不落下风,瞧着似乎还游刃有余,反应快而巧,每每在大皇子妃杀招尽露时,都能被他巧妙避开,还反手给对方一击,动作凌厉而迅速,剑光寒气偶尔映入他眼中,徒留一片冰冷。 这不是大家眼里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复杂。 这京中藏拙的人,可真不少。 高手过招快而致命,不过片刻之后,身上已然不少剑伤的大皇子妃一个剑招直直刺向秦王世子心口,后者闪身,却只避开要害,被一剑穿透左肩,他寻准机会,反手迅速将剑送入了大皇子妃心口,鲜血顿时争先恐后涌出。 大皇子妃猛然顿住,身体一瞬间的剧痛叫她脑子空白一刻。 直到倒在地上,入目皆是无边夜空时她才回过神来,费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宛如红梅般的血迹,她缓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不甘之色,一瞬之后又成了伤感释然。 困兽之斗,不过徒劳挣扎。 没能为殿下报仇,便随他离开吧。 秦王世子站在原地看了她的尸体片刻,忽然蹲下身子,掌心停在她眉眼一瞬。 再抬手时大皇子妃已经闭上了眼,眉目安详静谧。 与此同时,外围叛军也被禁卫军围剿地差不多了。 一首领模样的禁卫军快步上前,拱手禀报:“禀世子,叛军俱已伏诛!” 秦王世子站起身来,沉声开口:“搜府,抄家。” “是!” 秦王世子这才将眼神放在了百官身上。 禁卫军代替叛军将百官围在了中间,寒光凛凛的长剑与满地鲜血尸体叫人心头发凉,双腿酸软。 被绑着的御史言官们却并不认输,建文帝或许遭遇不测的消息叫他们悲伤愤怒异常,对着秦王世子更没好脸色,不带脏字的叫骂声接连出口。 更有那接连昏厥,悲痛之下欲咬舌自尽欲随建文帝而去的,却被禁卫军直接割下衣裳边塞进了嘴里。 “世子大义,微臣拜服!”方才那些对大皇子妃屈膝的软骨头又拜倒在秦王世子脚下。 秦王世子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唇角忽地泛起一抹浅笑,抬头环视众人一圈:“听话的人,总有活命的机会。” 他话落,这群软骨头眼中一喜。 秦王世子今日太过出乎意料,惊得人反应不及,方才那冷血一幕更震得他们不敢反抗。 继软骨头之后,又有几人站了出来,跪倒在他脚边。 等了片刻,见没人再站出来了,秦王世子忽视众多文官武将们的唾骂,提剑直接将方才跪得最谄媚痛快那个头砍了下来。 上一秒还在笑着说奉承话的人,下一秒头就掉在了地上,滚落几圈掉在了血滩里。 一时满堂寂静。 “世、世子……”剩下的软骨头颤抖着声音,“这是、是何意?” “将他们的膝盖打碎。”秦王世子淡淡开口。 “是!” 这群人立即便被禁卫军踹倒在地,下一瞬膝盖就传来剧痛。 “啊啊啊——” 短短片刻之间惨叫连连,叫人听着都心生颤抖。 “世子……我们、我们都投诚了,你……你……”一个人忍着剧痛开口,眼中满是怨毒。 “听话的能活命,你是么?”秦王世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拿帕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语气云淡风轻,“膝盖既软了,那便软到底吧。” 处理完了这群人,他一挥手,几个禁卫军便跑去皇子们身旁,将几粒药丸塞进了他们嘴里。 四皇子妃哭着想代四皇子吃,却被禁卫军拦下。 七皇子趴在六皇子背上也哭得伤心,险些哭抽过去。 “秦王世子!!”御史中丞瞳孔直颤,“那是先帝血脉,你岂敢动?!!” “便是杀尽皇子,你也依旧名不正言不顺,我等不会认你半分!!” 众人激愤开口,秦王世子面色不变,一直盯着几个皇子。 在四皇子试探性动了动,发现力气回来后,震惊试探的眼神看向秦王世子:“我的药解了。” “我的也解了。”六皇子跟着开口,顺便给了背后的七皇子一肘子。 七皇子边哭边试探着动了动,发现力气真的回来了,脸上隐含惊呆之色:“咦?” “能动弹就走吧。”秦王世子上下打量他们一眼。 “去哪?”七皇子眼神警惕,眼泪还在不自觉掉着。 “面圣。” “面什么圣,那是你父王,不是我父皇!” 秦王世子深呼吸一口气:“再多一句嘴,我拔了你的舌头!” 七皇子瞬间抿紧嘴唇,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四皇子还算淡定:“那便走吧。” 人为刀俎,无论如今事态如何,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他紧紧握了握四皇子妃的手,为她擦掉眼泪,随即便站起身来,朝秦王世子走去。 三皇子也利落起身,五皇子六皇子紧随其后,七皇子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拽着六皇子的衣裳跟上。 秦王世子没再说话,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五皇子闪过担忧,“二皇兄如何?” “好得很。”秦王世子头也没回,说完就径直离开。 四皇子等人跟上。 有个别忠心的当即就想跟上,禁卫军竟也没拦。 见状,众人神色不一。 “诸位大人还愣着作何,皇上等着召见呢。”禁卫军中一人忽地开口。 御史中丞看了他片刻,神色倏而变得震惊:“穆首领?” 他话落,许多人也反应过来,神色诧异而隐含欣喜。 这是龙鳞卫首领!! 有个别聪明的已经开始细瞧禁卫军,这才发现方才那队在乱斗中护着百官的禁卫军似乎与旁的禁卫军泾渭分明,且都对穆首领恭敬服从。 龙鳞卫??! 许多人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脸上却都带着狂喜与激动。 龙鳞卫乃天子近卫,从来忠心不二,他们能出现在这里,便说明建文帝极有可能没出事! 他们心下欣喜异常,都来不及深思方才秦王世子的举动究竟何意,便都快速跟上。 如定南伯之流药劲儿还没解的也被禁卫军抬着离开了。 裴西岭对赵瑾几人叮嘱道:“我先进宫,你们快回吧。” 赵瑾点头,虽然她也想看,不过这时候的皇宫可不是她一个女眷能进去的。 第332章 你是好的? 乾清宫外。 秦王世子终于停下脚步,外头的小太监忙进去通报。 四皇子等人跟在后头,见状也站定不动。 百官还在最后头,他们方才与穆首领的话皇子们并没听到,所以现在还是有些忐忑,心下千回百转,无人开口说话。 直到御前总管杨德业亲自出来,他们眼中才猛然浮起一阵光亮。 “奴才给诸位殿下请安了。”杨德业笑着行礼,对秦王世子更是恭敬,“世子殿下快请吧,皇上一直候着您呢。” 秦王世子微微颔首,率先进去。 “杨公公……”七皇子迷茫又诧异地看着他,眼中还有些不可置信,“皇上……哪个皇上?你是好的吗?” 杨德业笑容不变:“七殿下说笑了,咱们皇上独一无二,还能分哪个?您几位快些进去吧。” 这说的什么话! 得亏是对着咱家说,要叫皇上他老人家听到,怕要抽得熊孩子再傻三分! “走吧。”四皇子打断七皇子欲开口的话,紧随秦王世子之后走了进去。 三皇子等人也跟上。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龙椅上安然无恙的建文帝时,几人还是不由松了口气,更红了眼眶。 死里逃生之后的相逢总令人更动容三分。 尤其是七皇子,看到建文帝的一瞬间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动作起来快速奔向建文帝:“父皇啊——” “噗通——” 走到建文帝近前,七皇子一下就跪倒在地,膝盖与地砖相撞的重响叫所有人都听了个真切。 不知是疼的还是见到亲爹高兴的,七皇子眼眶更红,眼泪也更多了,抱着建文帝大腿就哭了起来,声音抽噎又哽咽:“父皇啊……您竟然真的活着,可吓死儿臣了……仅这两个时辰,儿臣却好像度过了后半辈子一样,险些就随您一起去了,好吓人啊……吓死儿臣了呜呜呜……” 他这一手叫所有人一时都忘了说话,连正在禀报的秦王世子都止了声音,冷眼看着他。 半晌后,大抵是哭累了,七皇子脑袋直接搁在了建文帝膝上,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得出来孩子真被吓到了。 建文帝顿了半晌,还是将手放在他脑袋上安慰般地拍了拍。 七皇子直觉受到了鼓励,连告状都有了底气:“父皇啊……大皇兄疯了,他杀了好多人,给我们下药,还要割了五皇兄的舌头,他要杀了我们啊……我们不是兄弟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儿臣险些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您了……父皇……儿臣好怕啊……” 他语气一哭三怨,模样也够惨,足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秦王世子看了他好半晌都没看出来他是真的伤心还是在上眼药。 不过建文帝的怒气成功被挑起来了,连声音都带着寒意:“畜生不如的东西,不配做你们的兄长!” “是……父皇说的是……”七皇子哭得真情实感,连话都说不利索,“以后儿臣不认他……死也不认他!!” 建文帝点头,又拍了拍他:“起来吧。” 七皇子抽噎着轻应了一声,正想起来,转头就对上了秦王世子冷漠无情的眼神,顿时又吓得抱紧了建文帝的腿。 “父皇救命啊……堂哥好可怕,他要拔了儿臣的舌头……儿臣好怕啊……” 秦王世子又是一口深呼吸。 建文帝这回眼神倒是温和了许多:“无事,他吓你的,起来吧。” 他已经说了两回叫自己起来了,七皇子不敢不听话,只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身。 在看到龙袍上那一坨湿湿黏黏不知眼泪鼻涕为何物的痕迹时,他顿时不敢不情愿了,忙心虚地退后几步,躲去了六皇子身边。 秦王世子这才接着开口:“大皇子妃伏诛,叛军俱已剿灭,大皇子府已被禁卫军严封,其叛党党羽也在查抄中。” 建文帝点头:“你与刑、吏两部尚书一同盯着便是,少了哪些人明日报与朕。” “是。” “还有伤,也处理好。”建文帝看了眼他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顺着他的视线,秦王世子看向自己左肩。 方才有正事要做,他只草草撒了药,撕下衣裳边包了一层,血迹好半晌才止,已经将他左肩处染得通红。 “……是。”他低头应下。 建文帝点头,对四皇子等人说了几句话,便传了丞相和几位阁老,六部尚书和裴西岭几个武将进来。 在看到被抬着进来的定南伯时,建文帝看了正被内侍包扎伤口的秦王世子一眼,后者理直气壮且坦荡荡地回视。 建文帝无奈,叫杨德业给喂了解药。 “皇上……”丞相老泪纵横,立即跪地行了大礼,“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几人也忙跟上,俱都欣喜不已。 “皇上,大皇子逼宫谋逆——” 丞相想说什么,被建文帝抬手制止:“朕都知晓,大皇子罪无可恕,赐死,其党羽叛军一律同罪,今夜叫你们进宫,只为安众卿之心,朕安然无恙,今夜可安睡,其余杂事待明日早朝再议。” 丞相松了一口气,拱手开口:“微臣遵旨。” “禀皇上,微臣还有一事不明。”定南伯忽地开口。 “何事?” 定南伯看向裴西岭:“今夜武将皆中了药不能动作,平阳侯行动却行动无碍,微臣实在不明其意。” 众人静默一瞬。 只是还没等他们多想,建文帝就开口了:“平阳侯提前服下了朕给的解药。”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大得不行。 定南伯眼神微变,低头道:“是微臣误会平阳侯了。” 裴西岭从进来行礼后就一直没说话。 眼下已过子时,大皇子极其党羽最多不过垂死挣扎,实在不必叫圣体因他受损。 关心了一番建文帝身体后,丞相等人便行礼告退了,临走时还对秦王世子客气地点了点头。 七皇子站在一边好奇又试探地看着秦王世子,被后者逮了个正着:“我好看么?” “好……好看。”七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堂哥?” 秦王世子不耐应声:“有事?” “你是好的?” 秦王世子没理他,拱手向建文帝行礼告退。 建文帝摆手:“你们也回吧。” 四皇子等人应是。 第333章 萧明煜这条命,余生只为大齐百姓而活 走到外头,七皇子看着黑沉的夜空与盏盏点亮的宫灯,心下终于有了些真实感,看向秦王世子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亲近,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我还以为自己错付了呢。” 老天爷到底是眷顾他的。 秦王世子想甩开他的手,却总又被搭上来。 这时四皇子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明煜如此深藏不露,从前却是我眼拙。” 秦王世子冷嗤一声:“朝堂混了段时间,就忘了自己什么德行?”搁这跟他拽什么高深莫测? 四皇子一噎,没好气地开口:“野猪品不了细糠!” 眼见着秦王世子眉头一竖,六皇子忙打圆场:“好好说话,父皇才歇下呢。” 几人极有默契地走远了些,三皇子不掺和事,先告辞离开了。 五皇子今夜很是沉默,眼下才开口问:“大皇子要谋反,你就叫严风假意投诚,给他机会?”严风是禁卫军副统领。 “那是他自己上赶着招揽!”秦王世子冷哼一声,“豢养私兵,招揽朝臣,被圈在京郊都不消停!” 大皇子有大志向,并不甘心在京郊皇庄虚度余生,正好范学士有意,借着大皇子妃的关系便与大皇子又搭上了线,两方一拍即合,一个招兵买马豢养私兵,一个招揽朝臣发展势力。 “不是,那皇庄的侍卫都是死的?”七皇子不可置信。 “范学士本事够大。” “他这样有本事,还能看上大皇兄个没脑子的?” 秦王世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脑子的好处……可多得很呢。” “……哦。”七皇子不理解,但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问了。 后来范学士招揽到严风头上,当时正值秦王下狱风波,满朝参奏,秦王世子想救亲爹,便只能以此做文章,灭叛党,以军功换秦王的命。 大皇子不安分建文帝是知道的,只是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朝堂上究竟有多少藏着改朝换代心思的有志之士,便按捺不提,静静观察着。 直到秦王倒台,范学士浑水摸鱼招揽严风,他便知时机到了。 正好秦王世子愿意做这把刀。 四皇子皱眉开口:“皇叔之过甚大,父皇当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王世子道:“以秦王爵位与全数家财暗卫势力换之。” 闻言,几人皆吃了一惊。 全数? 秦王母妃当年受宠一时,好东西不少,势力更不小,而秦王在本朝经营数年,底蕴势力亦不可小觑,若全数交出……不怪建文帝松口。 那这父子两岂不成了穷光蛋? 七皇子顿时面露同情:“堂哥也不必太过忧心,以你我之谊,我总不会叫你饿肚子。”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五皇子微微挑眉:“可算等到你垮台,想来必有无数人欢欣鼓舞,你若求我,我便护你。” 秦王世子冷哼一声:“你当我有多无能!” 几人静默一瞬。 是了,他不是货真价实的纨绔。 五皇子想起什么,眼神复杂:“所以从前……你屡屡被我撺掇哄骗做的事——” “我只做想做的事,只是恰好你给了机会,我顺势而下。”秦王世子看他一眼,又嗤笑一声,“当然,揍你也是真想揍!” 五皇子脸黑了:“活该你倒霉!” 不过话落,他又忽地挑眉:“当初平阳侯被诬陷谋反,我引你去为他撑腰许诺,也是你愿意?莫非那时你便对人家姑娘——” “自然不是!”秦王世子打断他,“那时我不过敬佩平阳侯为国尽忠,不忍他被你那黑心亲哥坑害到九族皆灭的地步!好在你还有点良心……”他上下打量五皇子一眼。 提起二皇子,五皇子也没脾气了。 那是他亲哥,他没法下手揭发,便只能在后头尽力弥补,正如秦王世子所说,平阳侯赤胆忠心,为国百战而归,他不该落得九族皆灭的下场。 也幸而平阳侯自己机灵没中招,否则五皇子自己也是要去父皇跟前为他哭上一哭,必要彻查还他清白的。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四皇子忽地幽幽开口:“你们是真当我不存在么?” 他是谁? 二皇子的头号政敌! 搁这跟他聊二皇子的把柄,羊入虎口? 五皇子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挑眉一笑:“你可不会。” 四皇子冷哼一声,却没说话了。 秦王世子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六皇子,拍了拍他肩膀:“收拾收拾,准备下场,滔天富贵有你一份。” 六皇子倏而一笑,点点头:“是。” 大皇子彻底凉了,二皇子损失惨重暂时蹦跶不起来,四皇子不可能一家独大,五皇子是天然的二皇子党,下头便是六皇子了。 倒是七皇子耳朵一动:“滔天富贵?没我份?” “你?”秦王世子冷笑一声,“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嘿!”七皇子瞬间撸起袖子,只是视线在触及秦王世子还染血的衣裳后,又默默放下了袖子。 他只是担心堂哥的伤,绝对不是怕被揍。 “得了,我干活去了。”秦王世子招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你……”五皇子立即开口,“你日后要去哪?” “赎罪。” 秦王世子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我知道我父王错事做尽,更直接间接坑害百姓良多,只是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赴死,待父王出来,我便带他赎罪,秦王府家财散尽为百姓,我父子二人亦要走遍大齐,惩奸除恶,帮扶百姓,我知道这也不过弥补万之一二,但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待父王百年之后,我继续为他赎罪,萧明煜这条命,余生只为大齐百姓而活。” 五皇子眼神不忍:“可你……” 一个从来潇洒肆意的人,却心甘情愿被装进框子里束缚住,总是煎熬磨人的。 秦王世子回过头来,忽而一笑:“我父王做了错事,身为他的儿子,我非但不大义灭亲,还救他出狱,便该承受因此带来的后果,不必我为惋惜遗憾什么,我不无辜。” 五皇子沉默一瞬,嗤笑出声:“为你惋惜遗憾?怪自作多情的!” “便当我自作多情吧。”秦王世子转身摆摆手,身影逐渐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父王错得离谱,他也错得离谱。 但没办法,谁叫那是生他养他的父王,他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对得起他萧明煜,没法看着他死,便只能对不住百姓。 煎熬着赎罪是他应得的。 心有亏欠,如何安度余生。 第334章 秦王自尽 裴西岭直到凌晨才回来。 赵瑾一直没睡,坐在软塌边等着他。 “怎得还没睡?”裴西岭微微蹙眉。 赵瑾放下书:“我在等你,也睡不着。” 裴西岭快速沐浴,换了衣裳回来坐在她身边,赵瑾这才开口:“如何?” “大皇子伏诛,皇上安然无恙。”裴西岭道。 赵瑾点点头,与他们预想中毫无而差:“今夜倒是秦王世子最出人意料。” 大皇子造反不意外,他们甚至还推了一把,但没算到秦王世子竟也参与其中,还做了建文帝的刀。 “当今给你解药时也未曾提起过秦王世子么?” 裴西岭摇头:“当今只叫我见机行事,护住百官无恙,外头是谁在配合剿灭叛军,他从未说起。” 说起这个,他眼中隐有愧色。 贾、安两位御史实在死得冤枉,大皇子太疯,这二位性子又过于忠烈,他实在反应不及,竟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了。 赵瑾见状,握了握他的手:“人力左右到底有限,当今布局时便也该想到有这一遭,百官死伤不大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大皇子只要不傻就不会杀尽百官,建文帝给裴西岭解药的初衷应该也只是预防万一,不能千钧一发之际却无人可用,有备无患到底保险些。 只瞧今夜便知道实际只需要一个秦王世子就能搞定一切了,裴西岭实际上并未起到多大作用。 想到这里,赵瑾眼神微嘲:“秦王好命。” 裴西岭道:“秦王世子付出的代价不小,秦王便是不死,以后也绝翻不出大浪。” “一朝跌落云端,更可能会有无数仇家追杀,或许余生都不得安宁,也不知是叫他死了利落,还是生受着罪更解气。” “端看他所求为何。” 秦王所求? 大概是儿子余生荣华权势皆掌在手,肆意而活。 赵瑾琢磨着秦王这个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那就诛心了。 可惜秦王世子,摊上这么个爹,前半生守愚藏拙,后半生仓皇度日。 他本可以是这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之一。 赵瑾叹了口气,转而说起了旁的:“对了,大皇子妃为何会武,你知道么?” “杜坚说似乎是因为大皇子妃幼年长于外祖家三年之故。”裴西岭道,“范氏乃诗书世家,但喜同武将联姻。” 赵瑾这才想起来这茬。 “大皇子能在短短一年便练出如此规模的私兵,大皇子妃功不可没。”裴西岭又道。 “她……倒是投错了胎。”赵瑾沉默了好半晌,才道。 这个时代对女子束缚极多,若她投为男儿身,战场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裴西岭也深深点头。 大皇子妃是上阵杀敌的一把好手,便宜大皇子实在可惜。 “不过我观她今日似乎也颇有些奇怪,不想杀人,对于大皇子造反之事也……无悲无喜?” 裴西岭想了想:“或许她看透了大皇子并无多少胜算,不愿徒增杀孽吧。” 赵瑾若有所思。 裴西岭感叹道:“明知结果还愿意陪大皇子走这一场,若今夜换做大皇子,许也是宁死不降的,大皇子妃……深情如斯啊。” 赵瑾顿了一下。 是恋爱脑看谁都像恋爱脑吗? 见赵瑾站起身来,裴西岭下意识抬头:“你做什么?” “睡觉。” “……是该睡了,明日还有的忙。” 躺到床上,赵瑾忽地问他:“今夜那队禁卫军装扮的,真是龙鳞卫?” 说起这个,裴西岭眼神复杂,似感动又似无奈:“是,当今实在心大,龙鳞卫乃天子近卫,怎可随意派出宫护百官?还是在今夜这样乱象频出的时候。” 是啊,大皇子再蠢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造反,豢养的私兵更不在少数,且谁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别的底牌未出。 在这样堪称生死之际的时刻,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竟将自己的保命王牌派出宫护百官……任谁身处今日那般景象,只怕都说不出个不感动来。 只瞧裴西岭这般模样便知,感动得都跟什么似的,只怕心里忠君之心都要更坚定三分。 便是对建文帝一直存有防备的她,都难免心有触动。 或许他此举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可君子论迹不论心,事他做了,便当得感激。 也可见他对秦王世子的信任。 今夜若秦王世子有半分异心,事态发展都不会受控制。 杂七杂八慢慢想着,赵瑾终于睡着了。 翌日,关于大皇子造反一事也迅速传的沸沸扬扬,连百姓都迅速知道了。 不过得益于建文帝部署得当与秦王世子相当给力的缘故,昨夜被祸害的只有百官与其家眷,便是后头朝局动荡朝堂洗牌,对百姓却没有丝毫影响,只怕连个水花都不会见。 也正因昨夜身处其中的百官与其家眷太多,这群人但凡嘴闲着就没有不骂大皇子的。 只是还没等骂完,又一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秦王昨夜于刑部牢中自尽。 昨夜回去后大家也稍微复盘了一下,大皇子造反很好看透,秦王世子剿叛军也很容易看透——既然不是为了造反,那大概率就是为秦王了。 而正在性命可保的当口,秦王却自尽了…… 不知秦王世子是何感想。 此时,由秦王以血为墨写就的亲笔书也陈在了建文帝案头。 上面罗列了秦王自己做过的所有罪名,聊过了先帝朝时与建文帝相互扶持的往事与情谊,又坦言自己错事做尽有负皇恩兄恩,愿以死谢罪,最后只留下一句话——臣弟罪无可恕,唯一子挂念于心,只愿其前路坦荡,终岁平安,不被罪父所累。 意思很明显了。 秦王世子的功劳还是他自己的,这些足以保他余生安稳,甚至更进一步。 换他一条命,不划算。 建文帝看了两遍这陈情书,终是叹了一口气。 第335章 歹竹也出好笋呢 知道秦王自尽的消息后,五皇子便立刻去了乾清宫。 彼时刑吏两部尚书刚离开——秦王世子与他们连夜处理大皇子余党,直到这会儿才勉强收尾,被特许不必上早朝。 “参见父皇。”五皇子拱手请安,继而轻声问道,“不知明煜可在?” “后殿。”建文帝摆摆手。 “谢父皇!” 五皇子迅速告退,去了后殿。 秦王世子正站在栏杆处遥遥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昨夜凌晨下了一场雪,此时此刻覆盖得房屋地面都是一层雪白,更添三份寒意。 他不知站了多久,手都冻得通红。 五皇子犹豫了一下,站在他身侧,却不知该说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是刑部的方向。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不去看他么?” “不去。”许是久未说话的缘故,秦王世子声音有些干涩。 五皇子点点头:“也是,皇叔素来好面子,大抵不愿你看到他狼狈模样。” 秦王世子眼睫颤动一瞬。 又沉默片刻后,五皇子接着开口:“其实想想也能理解,皇叔那样傲气的人,又岂会容自己泯然众人,受尽嘲讽与奚落,他一时想不开,干脆了断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 五皇子不解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不会甘心失去一切,我知道他不会愿意连累我,我也知道在昨夜事变后,他必会毅然选择自尽。”秦王世子扯起唇角,笑意微嘲,“我早知他什么德行!也早防着他这一手!” “那……”五皇子张了张嘴,心绪复杂难言。 秦王世子忽地想起昨夜大皇子妃的话:“技高一筹,无话可说。” 五皇子顿了半晌,才道:“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 秦王世子沉默片刻,陡然冷笑出声:“我拼了命换来的军功,倒不必便宜他了!” 话是这么说,他眼眶却红得厉害。 五皇子拍了拍他的肩,沉沉叹了口气,偏头便看到不远处气喘吁吁的七皇子和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的六皇子。 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神色。 秦王世子不知听没听到动静,一直没回头,连身形都没动一下,像尊雕像般定定站着,笔挺的背影孤寂得厉害。 御书房外,建文帝刚走出来,便看到步履匆匆的四皇子迎面而来。 他没说话,指了指后头。 四皇子瞬间意会,远远朝他拱手一礼,便往后殿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建文帝眼神复杂:“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 杨德业小心接话:“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哪有不关心在意的。” 建文帝静默了半晌,才轻叹出声:“是啊……” 他没再开口,抬步往金銮殿去了。 今日早朝百官异常活跃,即便昨晚没睡多久都异常激愤,不带脏字的抨击可能早就去投胎了的大皇子,更对其余党重拳出击。 包括被秦王世子打碎膝盖的那群软骨头。 提起大皇子,建文帝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伤感,却转瞬变得坚定冷寒。 那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却总叫了他父皇二十多年,对他之死痛心在所难免,可若再来一回,他依旧会如此选择。 一个早有反心且付诸行动的儿子,必要以绝后患。 建文帝面容更冷了几分,静静听着百官愤怒的参奏。 在他们的争取下,大皇子及其余党一律处死,后者九族也未能幸免,尤其是叛军数目颇为庞大,虽然昨夜被秦王世子灭了个干净,不过九族也要连坐,建文帝扫了一圈人,最后交给了大理寺。 ——目测大理寺这个年都要过不好了。 乱臣贼子处置了,接下来便是封赏功臣。 贾安两位御史忠肝义胆,舍身成仁,赐封其为太子少傅,前者追赠谥号文忠,后者追赠文正,极尽哀荣。 秦王世子剿灭叛军有功,直接袭爵,在原有封地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府。 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也叫百官看得清楚——秦王是犯了事,但他死了,而秦王世子没有受他半分影响,还因着平叛有功被建文帝看在了眼里。 日后……仍然不可限量。 其余如御史中丞等在叛军面前坚决不降,维护皇帝的也得了不少封赏,大皇子招揽的那些人被处置后空出了些位子,建文帝瞧着合适顺眼了便顺势将这群人塞了进去。 裴西岭功劳不大,只得了寻常封赏。 但他很满意,秦王和大皇子都解决了,更叫二皇子损失惨重,很容易图谋后事了。 要说最近朝堂还真是不安稳,从程尚书之后牵连了不少人出来,然后江陵按察使,后来秦王,现在又是大皇子,连带着那群依附他们的人都受了牵连,朝堂堪称大清洗。 这场早朝开到快晌午才结束。 裴西岭回了府,就见赵瑾一脸复杂。 “怎么了?” 赵瑾摇头:“只是对秦王的死有点……心情复杂。”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最该做的选择。”裴西岭道,“秦王世子大有可为,不该被他连累。” 赵瑾叹了口气:“歹竹也出好笋呢。” “不可辱君。”裴西岭不赞同道。 辱君? 赵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不起。”忘了秦王父子也姓萧。 裴西岭这才点头。 “对了,听说秦王自认的罪状里还有陷害……二弟,这一条?”赵瑾问。 “有。”裴西岭点头,“他说安禄伯世子是他毒死的,只因警告安禄伯闭嘴。” 安禄伯任江陵按察使,就是那个倒霉催的二皇子舅舅,他与秦王狼狈为奸,为程尚书遮掩罪行,更分过赃,秦王扯上这个逻辑倒还说的过去。 “当今……认了?” “认了,当场为二弟平反。” 那裴承珏三年后就可以再参加科举了。 以他之才,再有裴西岭的扶持,很容易就能在官场崭露头角。 秦王……用心良苦啊。 他不会猜不到自己落得这般境地是谁在背后使力,却还是卖了裴承珏,甚至裴西岭一个好。 赵瑾叹了口气:“人心当真复杂。” 裴西岭也不由点头。 关于早朝间对叛军与功臣的处置封赏都传了出来,不过叫人意外的是秦王世子拒绝袭爵。 不知他究竟与建文帝如何谈的,最后传出来的说法是他要为父守孝,三年后才袭爵。 第336章 我父亲觊觎爵位,我一直知道 赵瑾与裴西岭话没说多久,蜀葵便进来禀报:“侯爷,夫人,承珏公子求见。” 赵瑾偏头与裴西岭对视一眼。 “叫管家好生招待着,我与侯爷稍后就到。” “是。” 两人没再说什么,赵瑾回里间换了身衣裳便与裴西岭去了正厅。 此时裴承珏正静坐在侧首,见两人进来,起身拱手恭敬一礼:“承珏给伯父伯母请安,诚谢伯父伯母救命之恩。” 裴西岭扶起他,声音温和了些:“不必言谢,此番为你自己之功。” 裴承珏微微低头,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记下了。 纵然秦王那一堆罪证里有一半是他功劳,可若无伯父庇护,他大抵护不住这些证据,更大可能是在秦王销毁证据时被顺势灭口。 还有为父亲平反一事,一个裴承珏还不会叫秦王看在眼里,特地为他父亲抗下一回罪,不过是他身后的平阳侯府叫秦王想为自己儿子留个好罢了。 裴西岭两人坐在上首后,裴承珏也落了座。 “秦王之事已了,你日后需谨言慎行,不可再行此助纣为虐之举。”裴西岭率先开口。 裴承珏郑重应下,沉默片刻也说了句心里话:“伯父的意思承珏明白,当初我投诚秦王本为走个捷径,却不想他私底下竟这样不知忌讳,连要命的事都敢为程尚书遮掩……” 等他察觉到时,已经脱身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手中那些证据也是他留的一手,那时的他斗不过,却并不代表以后不能,秦王与程尚书干的事太过伤天害理,也总有湿了鞋的时候,届时便可趁他病要他命。 再不济还有各种政敌,他总能寻着机会。 所幸这一日比他想象中来的要快得多。 裴西岭也明白这点,这也是他愿意帮裴承珏的原因:“你想明白就好,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捷径可走,你未及弱冠,路还长着,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裴承珏诚恳应是:“伯父箴言,承珏谨记。”同一个坎儿,跌一回就够了。 裴西岭也满意许多:“如今无事,平日便多读书温习,三年后秋闱再行下场。” “是。”说起科举,裴承珏眼里总算带上了些轻松之色。 寒窗苦读十年,却在临门一脚时功亏一篑,再无缘科举,他心中遗憾自不必说。 秦王实在好算计,只凭这一点,若有朝一日秦王世子当真有难,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三年过后,守孝期满,他也能再入秋闱,进朝堂,一展抱负。 裴西岭不是多话的人,与他说完正事便闭了嘴,裴承珏也素知他性子,关心长辈一番后便提出告辞。 王管家笑着送他离开,不过两人刚走过回廊便见裴承允站在前方树下,微微抬头瞧着什么。 冬日严寒,白雪随着微风时不时落下,或浸入他发间,或落在他肩上,他却依旧无动于衷,神色专注得很。 裴承珏脚步不停地向他走去。 王管家识趣地站在原地。 走至近前,裴承珏学他一样抬头,顺他视线所及,正看到一只鸟儿在轻啄着树的果实,想是饿极了,它力度轻速度却极快,震得树枝丫都微微晃动,一时雪落得更多更快了些。 他看了片刻,轻声开口:“岁处严寒依旧不凋,冬青树颇有松竹梅之风姿。” “不畏风霜,厉冬不凋的确值得称颂,不过在我看来,其于生命之意义却重于其他。”裴承允道。 裴承珏又看了一眼那啄食的鸟儿,不由点头:“鸟儿无以为食,饥饿难忍之时,确是冬青树果实为他们带来生机。” 闻言,裴承允终于收回视线:“话虽如此,饥不择食却不是个好习惯,鸟儿无辜尚情有可原,人却该谨守本分,含仁怀义。” 这是点谁呢? 裴承珏顿时摇头失笑:“你劝我状告秦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 “物尽其用,鸟尽弓藏?”裴承珏微微挑眉。 裴承允看他一眼:“我若鸟尽弓藏,你岂还有站在这里暗讽我的机会?” 裴承珏又是一笑,继而正色开口:“伯父方才已经训诫过我,此后我也会引以为戒,不走捷径,不落人言。” 裴承允淡淡点头。 若非裴承珏没真的干过那些助纣为虐的事,他也不会特地候他一遭,如今大理寺牢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两人静默片刻,裴承珏忽地开口:“我父亲觊觎爵位,我一直知道,但我从未规劝于他。” “我知道。” 裴承珏继续开口:“因为我也不忿,同为裴氏子弟,同为祖父祖母的亲孙儿,你们却天生便压我一头,伯父不过大我父亲两岁,我父亲便无缘爵位,同样姓裴,我为何不能博一把?” 裴承允神色未动。 “我于读书一道总算有些天资,我便刻苦读书,日夜勤耕不缀,总希望我能被祖父祖母看在眼里——以裴氏继承人的身份,而并非一个聪明听话的次子次孙,谁想裴承志那样的蠢货却天资远胜于我,他一炷香便能将半本书倒背如流,我却需要几日甚至更长的时间,无论我如何努力追赶,却总是被他压上一头……正如伯父对我父亲一样,他甚至只凭早出生两年便轻松坐上了世子之位。”裴承珏眼神似有些恍惚,“伯父有可为,功勋无数,可裴承志那个蠢货……他凭什么呢?” 还叫自己得了个“小慎远”那样极尽羞辱的名声。 “他的确蠢,你若有心,即便不能将他拉下世子之位,也很轻易就能叫他名声尽毁,出了恶气,更不必顶着那个对你而言堪称打脸的名号。” “我只是想要爵位,并不想做无耻下流之辈。”他不算好人,却也不会将剑对准至亲,还是以这样下三滥的方式。 可话说回来……自祖父祖母去世,伯父袭爵后,他便不知该如何争取爵位了,只能徒劳读书用功,在心里和父母日复一日的念叨中根植上袭爵的决心。 他叹了口气。 “堂哥磊落,承允不及。” 裴承珏看他一眼:“若非早知我性情,你还能放心与我深交?” 裴承允浅浅笑了笑,微微颔首。 “我知我父亲动作颇多,也上不得台面,却从未阻拦半分。”裴承珏定定看着他,“若能被他那样拙劣的手段得逞,便只能说明你们大房蠢笨不堪,坐不稳爵位,守不住基业,换我来未尝不可。” 裴承允又一点头:“我的确好奇你后来为何又主动放弃。” 说起这个,裴承珏倒是顿了片刻,最后沉沉叹了一口气:“你们孤儿寡母太惨了些,欺负你们不仁道。” 裴承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当初裴西岭诈死的那段日子。 该说不说……那时的他们还真挺惨的,战死的战死,不孝的不孝,被刺杀的刺杀,日日不得安宁。 裴承珏摇了摇头:“那时我瞧着伯母哭得红肿的双眼和你们兄妹三人孤苦无依的模样,便不忍心了……可怜见的。”他又叹了口气。 裴承允嘴角一抽。 第337章 净摊着不靠谱的爹 裴承珏对爵位没裴二叔那么深的执念,只是心中不忿罢了。 欺负孤儿寡母也实在不是人干事儿,他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该有的道德操守都有,哪能跟裴承志似的禽兽不堪? 他方才说的也是实话,那时看到赵瑾那双哭红的双眼,仿佛含着无尽绝望与心如死灰,叫他当时就软了心肠。 到底是至亲,实在不必赶尽杀绝一般,叫他们连最后的庇护都没了。 听完他的心理历程,裴承允好半晌没开口。 随后他另起话头:“所以你便转而投了秦王,另谋出路?” 裴承珏摇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投秦王只是想多条路罢了,早在伯父假死前便与他搭上了线。”话落,他想起什么,解释道,“后来我劝过父亲不要再谋爵位,只是他那样的性子,非激进手段不能……规劝,他到底是我父亲,我不好贸然下重手,那时正逢我得了秦王信任,与他周旋无暇分身,便只叫兰汐在旁劝着,原以为以父亲的手段脑子闹不出大事,谁想……” 他没再说下去。 裴承允也意会。 以裴二叔的脑子,最多也就干出个用青楼女勾引他坏了名声的事儿,对他来说连个坎儿都算不上,谁也没想到一向没脑子的人悄没声息趁着裴承珏离京竟搞了个大的,最后搭进去了自己。 若非被二皇子与安禄伯世子撺掇利用,凭他自己的脑子和胆子,干不出来下毒的事。 “所幸伯父无事,父亲也……”裴承珏声音微有涩意,“罪有应得,伯父没有同我计较,还百般护我……是我对他不住。” 裴承允顿了一下:“既心有郁气,便不必憋着,总该为父讨个说法才是。” 裴承珏眼中一抹冷色闪过:“我明白,必不会叫仇敌安然度日。” 纵然追根究底是裴二叔那不该有的念头惹的祸,可幕后推手也绝不无辜,断没有叫他稳坐幕后安枕无忧的道理。 裴承允微微点头。 两人又是沉默了好半晌。 “后来我父亲平安归来,你不失望么?”裴承允忽地开口,“平白丧失良机。” “不失望,还很高兴。” 裴承珏笑了笑:“真心的。” 裴承允顿了片刻,也轻笑起来。 两人没再多聊什么,裴承珏说完心里话松了口气,便告辞道:“行了,解完你的疑惑,我也该回去读书了,三年之后的秋闱,我必要压你一头。”他扬唇一笑,“解元非我莫属。” “静候佳音。” 裴承珏拱手告辞,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裴承允顿了又顿,还是道了一句:“年轻人好高骛远要不得,没有便宜白叫你占的道理,脚踏实地方为正道。”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活脱脱另一个裴西岭。 无论是为身上这点血脉还是来日助力,他都不想看到这个堂哥走了歪路。 闻言,裴承珏脚步止了一瞬,似乎连背影都透着无语。 不过最后他还是转过身,与他拱手致谢。 裴承允回了一礼。 送走裴承珏,他并未回宁安院,而是转道去了正院。 赵瑾与裴西岭正逗着如意和糕糕,见他进来,糕糕立刻从面无表情到手舞足蹈。 这回换裴西岭面无表情,沉默着将糕糕给了他。 裴承允接过,熟练地晃悠两下,糕糕立时便更兴奋了,白净嫩滑的脸上满是笑容,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仿佛很是惬意。 “珏哥儿走了?”赵瑾将如意给了裴西岭。 裴承允点头:“他想得通,只是到底被二叔的死打击到了。” “他是个通透孩子,有这三年缓冲,会走出来的。” 说完,赵瑾又叹了口气:“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净摊着不靠谱的爹呢。” 秦王世子如此,裴承珏也是如此。 也不知他们上辈子欠了这俩爹什么,这辈子被拖累得成这。 “福祸相依,焉知他们以后不会有大造化。” 赵瑾叹完气后也没再说这个,转而问:“州哥儿呢?” “在练功。” “练功?”赵瑾一愣,“这会儿不是他读书的时间么?” “自那夜瞧见大皇子妃与秦王世子交手,二哥便受了刺激,势要练好身手。”裴承允道。 说起这个赵瑾也有些好奇:“他与大皇子妃……嗯,还有秦王世子,谁身手最好?” “秦王世子最佳,二哥与大皇子妃不分伯仲。” ……那确实得受刺激。 一个从前名满京城的纨绔,一个从前端庄贤良的皇子妃,却都给傻儿子开了大眼,往日大家怎么劝都满心焦虑放不下书的人现在自己想开了。 这是好事。 适当的刺激也是好事。 科举只在其次,他最终还是要站在战场,练好身手极有必要。 裴西岭也忽地开口:“明日起,我每日陪他练一个时辰。” 赵瑾眼含惊讶,转瞬就笑开了:“极好。” 裴承允闻言也有些意动,不过想起自己那只能算过得去的身手,还是没敢开口要加入。 第338章 皇子入朝 裴承州在知道裴西岭要每日同他过手后也很是激动。 从前他也曾提过几次,只是都被裴西岭以他年纪小为由拒绝了,如今可算得偿所愿。 翌日,赵瑾闲来无事,听到裴西岭一下朝回来就去了宁安院,便也去瞧了瞧。 院中间,裴西岭与裴承州正在你来我往交手,两人皆是速度快而精准,反应也很迅速,只是裴西岭到底更老道些,裴承州勇猛有余,在他面前却颇有些扑棱不起来的感觉。 也给人一种在逗儿子玩的错觉。 赵瑾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转而去了廊下坐着的裴承允处。 “怪道你父亲从前不答应与他交手。”她感叹了一句,在裴承允身边坐下,“傻儿子还得再练练啊。” “听说糕糕昨夜凌晨才睡?”裴承允答非所问。 “昨儿白日里睡多了。”赵瑾摆摆手。 糕糕是再好带不过的孩子,只要不是饿了拉了,基本都不带哭的,相反若昨夜睡不着的是如意,那大抵是要闹得所有人都睡不着不可的。 裴承允点点头,这才看向前头交手的两人,回了她方才的话:“二哥身手极好,只缺乏对战经验罢了,府里府卫都被他一一挑战过去,留安街的叔叔们也与他指点,如今与父亲这般高手的交手,假以时日,必然更上一层楼,胜过父亲也未可知。” 评价如此之高。 赵瑾眉梢微挑。 不过话说回来,在练功这件事上,傻儿子的积极性还真是比读书高得多,在打遍府卫无敌手之后,每逢裴羡去留安街,他只要有空就会跟着去。 那里的戚集等人虽身有旧伤不得不退下来,却到底是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能给裴承州的经验自然更多。 “听下头人说,你近来都在与他通读兵书?”她问道。 裴承允点头:“二哥勇猛有余,谋略不足,需补足短处,来日方可立奇功,保民安。” “话虽如此,却不必急于一时。”赵瑾道,眼下只图尔那群反叛势力有异动,却不足为惧,也轮不到一个裴承州出力。 最要紧的还是翻过年的春闱。 裴承允却摇头:“时机不等人。” 赵瑾眼含疑惑,在触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却似乎意会到了什么。 南边斯图是灭了,可北边……漠北安分的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东边西边都是附属国,虽不知有没有异心,可一旦北边战事起,难保他们没有想分一杯羹的心思。 “你知道什么?” 裴承允摇头:“先前得了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我只是猜测,算不得准。” 闻言,赵瑾也不拦着他给傻儿子补课了。 春闱可以有第二次,命却只有一条,战场无眼,有时连身边战友都不能尽信,孩子还是多长脑子要紧。 两人闲聊间,裴西岭与裴承州也止了动作,往廊下走来。 “父亲好身手,儿子也该更努力了。”裴承州一脸酣畅淋漓。 “空话说不得。” “必不敢懈怠。”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近前,裴承州一拱手:“儿子给母亲请安。” “快坐下歇着吧。” 见裴西岭脸上隐有薄汗,赵瑾拿出帕子递给他。 见状,裴承州看向裴承允。 后者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还是从怀里拿了帕子给他。 裴承州立即满意接过,胡乱抹了几把脸,然后兴冲冲对赵瑾道:“母亲觉得如何?儿子与父亲身手差距可大?” 赵瑾微笑开口:“你身手极好,假以时日,胜过你父亲也未可知。” 裴承州瞬间睁大眼睛,惊喜无法掩饰:“真的吗?!哈哈哈,母亲对儿子期望竟如此之高,儿子必不负母亲所望!!” 裴西岭似乎颇有微词,不过见赵瑾笑盈盈的,还是没说什么。 见裴承州兴奋异常,裴承允凉凉开口:“父亲百战而归,身手不知高你多少,母亲不忍说你废,你就真敢信?” 裴承州呲着的大牙瞬间收了回去,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母亲不忍说我,我便该日日勤学苦练,好叫她今日之言成真才是!”当谁还没点自知之明了。 裴承允这才点头。 见两人坐下喝完茶,赵瑾才开口问裴西岭:“听说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入朝了?” 裴西岭点头:“还有八皇子,今日早朝时皇上亲自带着来的。” “皇子不是素来只成婚后才能入朝参政么?”裴承州好奇开口。 还有八皇子是个什么鬼? 他倒是成婚了,可就那小身板,御史喷他都得掂量着小声来。 赵瑾也惊讶道:“八皇子不是被皇上特许不必入朝么?”孩子上书房都没毕业呢。 裴西岭想了想:“大抵是顺便吧,前头没成婚的都入朝了,不好落下他。” “不过说起这个,前头的都到年纪了,能入朝参政,怎得就不指个婚呢……”赵瑾轻声开口,“听说淑妃提了好几回,却没个动静。” 建文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是五皇子不愿成婚。”裴承允忽地开口。 “他自己?” “是,当初他拒婚八皇子妃时便说过要娶心上人,的确实话不假,只是他到如今还没遇到心上人罢了。”裴承允淡淡开口,“六皇子暂时也没有成婚的意思,七皇子还没那根筋,便都耽搁了下来。” 建文帝倒是不强求他们娶媳妇儿,反正他也不缺孙子,不过朝却得尽快入。 四皇子不能再一家独大了。 连等五六七成婚再入朝都等不得。 “秦王世子也入朝了。”裴西岭道,“如今在兵部挂职。” “以他之才,不该是往武将路子发展么?”赵瑾接话。 “只是挂职,今日早朝,皇上钦点了他带兵前往图尔平乱,年后出发。” “好吧。” 兵部空有个“兵”字,却是个文职机构,叫秦王世子去岂非屈才? 赵瑾没想通为何非叫秦王世子进个兵部,不过建文帝对他日后的职业规划倒是清楚了——还是走武将路子,秦王世子绝对是不容小觑的一员猛将。 “图尔叛党猖狂,就该灭他丫的!”裴承州大声叫好。 裴承允难得赞同:“正是清理毒瘤的好时机。” 第339章 儿子想去图尔平叛! 闻言,赵瑾也不由深想了些。 当初图尔初降之时,建文帝采取的便是怀柔政策,即便对那群反叛势力也表现出十足的耐心与包容。 那时朝中隐有将这群反叛势力灭于萌芽的声音,却被建文帝以爱民为由压了下去,后来此事传去民间后为建文帝狠狠拉了一大波好感。 大多数图尔百姓其实更关注在乎的还是自己的生活,虽然图尔投降并入了大齐版图,大齐却并未对他们做什么,拿他们当真正的大齐子民对待,还有意无意给了些好处,也叫他们安下心来。 却不想刚过了段安生日子,那群反叛势力却愈发猖獗,他们暂时奈何不得大齐,便转而祸害起了百姓,美其名曰“不忿昔日图尔百姓忘却故国,心安理得做俘虏”。 所以杀人的、抢劫的、强抢民女的种种不一而足。 就赵瑾得到的消息来看,图尔郡的百姓已经被祸害了不短的时间了,图尔郡王性格优柔寡断,手段魄力都不足,压都压不住,还有他那群兄弟整日里找着事想给他拉下来,忙得脚不沾地。 而在他先后上了五道奏折后,建文帝连道着不可激进徒造杀孽,拖了许久才应了下来,却还是在年后。 可想而知,待秦王世子带兵灭了那群反叛势力,为民解困后,图尔整个郡的心都要更向着大齐三分。 赵瑾甚至怀疑当初没有立即灭了那群人都是建文帝算计好的。 细看这一整套顺溜的作为和话术,不就是高级pua么? 待此事了,图尔百姓学习并融入大齐文化与思想等方面想来更会积极几分——不能也没关系,会有更多的“反叛势力”教他们做人。 一统局面指日可待。 “能当皇帝的果然八百个心眼子……”她嘟囔着开口。 “母亲您说什么?”裴承州竖着耳朵都没听见。 “母亲在说你一展身手的机会来了。”赵瑾慈爱地看着他。 “什么机会?” 裴西岭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凝神思索起来。 裴承允道:“图尔那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走一遭未尝不可。” 能捞个功劳最好,若不能,见见世面攒攒经验也是好的。 裴承州终于听明白了:“母亲是说叫我随秦王世子一起出征?!”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出什么征,乌合之众配这么大脸面么! 赵瑾点头:“正是。” “可若如此,儿子岂非正好错过春闱?那可如何是好?” 裴承允淡淡开口:“嘴角拉下去再装遗憾。” “哈哈哈——”裴承州索性不装了,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几分,整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图尔那群鳖孙子,可算轮到小爷收拾了!!” 赵瑾转头看向裴西岭:“你觉得如何?” “是啊!”裴承州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能做主的人,急道,“父亲您说句话啊!儿子想去图尔平叛!可否?” 裴西岭看了他一眼,眼神竟有些微纠结:“春闱只差临门一脚,若这时放弃……” 光宗耀祖啊傻儿子! 一场没有悬念的平叛哪比得上春闱?! 猜到他心思的赵瑾翻了白眼。 裴承允赶在裴承州之前开口:“太傅说过二哥春闱得中的可能极低,倒不如省下时间精力,做些有用的事,好歹长个见识,日后上战场也不至于两眼抹黑。” “对对。”裴承州忙开口,“儿子生性愚钝,能中举已是毕生大幸,金榜题名实在想太美——” “怎可妄自菲薄?”裴西岭打断他的话,抬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能中举已是万里挑一,更是多少人毕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你天资极佳毫无悬念,无需灭自己志气!” 这般天资,再努力努力说不得就金榜题名了,太傅的话?太傅又不混钦天监,还能预料后事不成! “……” 裴承州被他夸懵了。 细想想,好像……好像自中举之后,他就再没挨过父亲的训斥了? 赵瑾掩唇忍笑。 裴承允唇角扬了一下,又很快压了下去,对裴西岭道:“二哥到底是走武将路子的,即便当真金榜题名对他用处也不大,倒不如把握机会,以谋日后。” 闻言,裴承州立即便要点头,转瞬却想到什么,又不忍心点了。 “……非去不可?” 话刚说完,裴西岭便叹了口气:“那便去吧。” “多谢父亲!!!”裴承州喜上眉梢,立即高声开口,“儿子必不堕您威名!” 裴西岭却正色开口:“不必你堕我威名与否,你只记着,不可贪功,不可冒进,万事谨慎,三思后行。” 这话说得真有水平。 赵瑾眼含惊异地看向他。 裴承州立刻应下:“父亲放心,儿子晓得,三弟都耳提面命多少回了,在外头我必不会冲动行事的!” 裴西岭又细细叮嘱了一番需要注意的,说完立即就转头不再看他了。 裴承州一脸懵逼。 裴承允忍住翻白眼的念头,对他开口:“儿子日日勤耕不缀,来日春闱必能榜上有名,打马游街,光宗耀祖。” 裴西岭眼神这才柔和了许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见他正常了,裴承州便不再关注,兴高采烈地准备了起来。 “二哥不必着急,年后才出发,后头再收拾不晚。”裴承允道。 “我知道,我先叫下头准备收拾好,万一有变,可即刻出发。”裴承州吩咐完才坐了回来,兴冲冲地开口,“秦王世子武艺高强,说不得我有机会同他切磋,这段时日我得抓紧操练才行,不能差他太多,若能赢过他就更好了!” 裴承允笑着应是。 “待你回来,便随我去周府下聘。”裴西岭看了他一会儿,忽地道。 裴承州瞬间惊喜:“多谢父亲!多谢父亲!” 看他那不值钱的样儿,赵瑾摇了摇头。 先前同周府通了气,翻过年周念慈十八了,他们也愿意姑娘出嫁了,赵瑾也该准备起傻儿子成婚事宜了。 第340章 年宴 正在秦王与大皇子事了,京城渐渐恢复正常生活之际,年关也至。 赵瑾除去筹备傻儿子的婚事,还要忙着备年节礼等种种事宜,幸而裴羡如今历练出来了,能帮上些忙。 糕糕和如意也被裴承允接过了手。 赵瑾本觉得他既要准备春闱,又要给裴承州补课,不欲打扰他,不过在看到如意和糕糕在他身边安静如鸡的模样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带娃读书两不误,还能抽空给傻儿子补补课,古代版时间管理大师莫过于此。 赵瑾佩服极了他。 正好给她也腾出了不少时间,平日里除去进宫给皇后家请安和参加必要的宴会外,赵瑾的时间都用来筹备过年了。 在除夕前,一家人在照例去了留安街后,很快便到了年宴。 站在同样的地方,赵瑾有些恍惚,还有些感慨。 去年这时候,从大皇子年宴刺杀皇后与群臣,到她与裴西岭定情,桩桩件件发生的事都不一般。 而去年此时还在的人,今年却已消失无形,甚至大家连提起他们都要提着小心。 ——唯一没变的大概是二皇子又一次的禁足吧。 他已经两年没有参加过年宴了。 细思极恐。 赵瑾不知道他着不着急,反正淑妃看起来是挺着急的。 二皇子党看起来更急,便在年宴上也为他们主子奔走结交人脉,神色间颇为急躁。 “又一年新春,平阳侯膝下又多了一双儿女,实在令人艳羡,借着今儿吉日,下官向您道声恭喜,祝您儿女百岁长安,顺遂圆满——”礼部左侍郎笑着上前奉承。 赵瑾觉得他在二皇子党里应该不算中坚力量,大概眼神也有点问题,二皇子与裴西岭不和这是大多数人都心里有数的事,没见其他人左右逢源就是不朝裴西岭动一步的? 裴西岭原也不想理他,不过这人话说得实在好听,他听完还是客气应了声:“多谢耿大人,同喜。” 耿侍郎立即笑开了花:“不谢不谢,侯爷客气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不过任他如何打开话闸,裴西岭却都不怎么理会他了。 耿侍郎不忿他如此清高,却到底灰溜溜离开了。 正在这时,杨德业那标志性嗓音也响了起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后头还跟着玉华公主、一串皇子与秦王世子的通报声。 往年这道声音从来都有淑妃一席之地,如今却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建文帝走到上首落座才开口:“平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连番出事的缘故,他心情说不上不好,却也不见得高兴就是,只略说了几句便宣布年宴开始。 赵瑾偶然扫过皇子们的方向。 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位子空着,下头三皇子依旧隐形人似的,四五六七如日中天,甚至连七皇子身边都围了一圈敬酒的人。 ——二皇子危矣。 “父皇,年宴本该上下同欢庆,今夜如此这般实在有些无趣。”说这话的是玉华公主。 建文帝扫了眼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们,笑看向玉华公主:“你母后特意吩咐教坊司练了许久的舞乐,你还嫌无趣?” “父皇可莫要给儿臣挖坑。”玉华公主嘟了嘟嘴,“母后统摄六宫又要筹备年宴,宴请群臣,哪里能顾得着小小舞乐如何?依儿臣看,教坊司勤奋有余,灵气却不足。” “哦?” “在儿臣眼里,教坊司不过庸脂俗粉,要说舞姿真正算得倾城之人,非八弟妹莫属。”玉华公主一笑。 她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所周知,玉华公主贵为嫡出又深受圣宠,身上却并无半分骄矜跋扈之气,反而性子良善,很讨人喜欢。 在她说出这番堪比羞辱的话之后,众人第一时间不是想她如何跋扈不饶人,反而有志一同地思索起了八皇子妃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得罪欺负她了。 这就是人设立的成功的好处了。 建文帝不轻不重说了她一句:“不可胡言。” “儿臣并非妄言。”玉华公主立即开口,“都知道八弟妹在图尔素有才名,其倾城之舞更曾博得满堂彩,叫图尔国都女子羞愧不能之,只是咱们却从未见过,岂非可惜?” 黛莎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闻言,建文帝还没说话,五皇子头一个赞成叫好:“玉华说的极是,这倾城之舞究竟如何,总得看过才好评论是非。” 黛莎忍不住了:“我乃八皇子妃,皇族中人,岂可任人如此羞辱,以舞姬同等视之?” “八皇子妃此言差矣,在图尔您可没少跳,却不知为何在图尔跳得,大齐跳不得?”这话是定南伯接的。 不论政治立场,曾随裴西岭征战图尔的将士都对图尔没有半分好感,定南伯也向来看不起黛莎。 所以他话说得尤其重,等同于是将黛莎驾的不得不下。 饶是黛莎明知图尔与大齐风俗规矩不同,也不得不咬碎了牙往肚子吞。 她正欲起身,却被一只小她一些的手按住,偏头正触及八皇子安抚的眼神。 他微一点头,起身拱手开口:“回父皇,黛莎毕竟是八皇子妃,当众献舞实在不妥,玉华姐姐也莫要再开玩笑了。” 话落,他看向定南伯,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快速闪过一抹冷意:“定南伯此言差矣,图尔已然称降,并入我大齐版图,如今是我大齐图尔郡,便该随我大齐的规矩走,若只论图尔风俗规矩,你其心不正,若论大齐风俗规矩,叫一国皇子妃当众献舞……不知你是何居心?” 这是八皇子在人前头一次展露锐利一面。 定南伯脸色一变,迅速跪下告罪:“微臣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方才只是被曾经战场种种惑乱心神,微臣实无任何不敬皇族之意,望皇上明鉴!” 他很聪明,提到战场,立时便有不少人感同身受,武将尤甚。 护军参领庞安立即为他说情:“定南伯之言有理,武将艰难,战场百战而归,心里留下些创伤在所难免,若逢如今盛世,更无武将用武之地,纵然欣慰国泰民安,心下却难免落寂寥难言,说话便冲了几分,八殿下实在不必曲解定南伯其意。” 他这话本是捧着建文帝为定南伯开脱,谁知却被七皇子立刻拆台。 “更无武将用武之地?”他一脸懵逼地开口,“庞将军你先前可不是这么同本殿下说的啊?” 庞安眼神一变,还没来得及堵他话便听他继续叭叭开口:“你前日不才同本殿下说,若心有向往,武将便为安身谋取之本么?你到底怎么个意思,哄本殿下玩儿?!”他皱眉严厉地看向庞安。 庞安……庞安一翻白眼,险些被气晕过去。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满朝文武! 究竟有多傻的人才敢将这种话宣之于口,当众毫不遮掩,还特么当着皇帝的面?!! 第341章 几个胆啊,就敢在七皇子跟前说这话 七皇子话音还未落下,殿中所有人神色就俱是一变。 最近随着五六七八的入朝,朝中是有许多躁动不假,站队的人也不少,但庞安是头一个被放到台面上说的人。 所有人复杂而一言难尽的眼神在七皇子和庞安身上来回打转。 庞安本人更已经冷汗直冒,用尽毕生的脑子和智商迅速思索着该如何挽救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狗命。 ——天晓得他只是在七皇子跟前隐晦提过一嘴,本想徐徐图之再投诚,谁想转头就被这大嘴巴卖了个彻底!! 不知是不是越着急越没主意,他想了好半晌都只能结结巴巴又满是心虚地开口:“七殿下……七殿下真会开玩笑,微臣、想是微臣措辞不当,叫七殿下误会了,此等逾越之言……微臣怎会说?” “敢说不敢认?”七皇子瞪大眼睛,“竟没看出你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打量本殿下傻不成,你那话可不止当着本殿下一人的面说,赖账也得看看大家答不答应!是吧沙大人梅大人?还有廖将军?” 随着他一个个点过名,这三人瞬间腿一软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着瞳孔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早在七皇子开口时他们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还存着侥幸心理,却不想还是没逃过。 早知……早知七皇子是这样没脑子的货色,别说投诚,他们搭都不带搭理傻子的!! “你们为何都不说话?”七皇子看了他们一眼,又对庞安冷哼一声,“本殿下听到就是听到,方才也不过疑惑之下问你一句,你却结结巴巴拿大家伙当外人,怎么,还说不得你了!” 贱人!!! 傻子!!! 被无数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盯着的庞安此刻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词,两颊通红得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吓的。 而方才被他毅然站出来力挺的定南伯却一声不吭,冷眼看着他举目无望。 建文帝一直没说话,眸色不明的眼神扫过下头跪着的人,随即转向了七皇子,却在下一瞬被后者天真澄澈的眼神弄得一愣。 少顷,他轻叹了口气,转头冷冷看向庞安四人:“竟不知四位爱卿志向如此之大,心也操得这样多。” 短短几个字,叫几人身子都软了下来,连连求饶,庞安甚至冷汗连番砸在地砖上,浑身酸软无力,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如此操劳实在辛苦,朕素来体恤众卿,便允你四人告老还乡,安逸余生。” 罢官??! 这四人瞬间愣在原地,双眼呆滞无神。 好消息是命保住了,坏消息是此后加官进爵荣耀加身再与他们无缘。 最悲催的是七皇子甚至可能都没听懂他们投诚的话……换句话说,他们连七皇子党都不算。 好在他们还知道规矩,带着哭腔谢恩,两腿发软地带家眷退下。 看着他们堪称萧瑟绝望的背影,众人都颇为复杂。 庞安那话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甚至有些皇子党私下里也没少说,可坏就坏在这货运气不好,被缺心眼的七皇子当众揭了开来,摊在所有人面前,连个遮羞布都不剩,皇帝不生气才怪! 不搞他们也才怪! 几个胆啊,就敢在七皇子跟前说这话。 生怕自己不会被他坑死。 七皇子傻大家都知道,不过傻到这地步是大家没想到的,这也给许多就看上七皇子傻的朝臣敲响了警钟。 ——这货傻得太纯粹了。 这不能要。 看着还在朝六皇子傻乐的七皇子,不少人心里都怀着对庞安的淡淡感激之情——幸好他们还在观望,下手慢了点。 庞安四人,大义啊! 赵瑾看了好半天都没看出来七皇子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单纯傻。 唯一能确定的是以后不会再有朝臣敢贸然投七皇子阵营了。 这样的老板谁不怕? “真令人揪心。”裴承州小声嘟囔着,时不时就看一眼七皇子,眼神很是费解。 “揪心什么?”裴羡小声问。 “只是忽然发现我竟从未看透过人心罢了。”裴承州摇着头,说出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以前他觉得人就是人,纵然可能有些小心思,不过大体都与他们表现出来的一般无二。 可在经过秦王世子与大皇子妃后,他现在看谁都像大佬。 ——虽然七皇子可能是真傻。 在庞安等人落幕后,殿内除去依旧舞乐声,一时都安静了许多,没人敢贸然开口,连定南伯都坐回了自己位子闭紧了嘴。 一些其他皇子党的朝臣们都幸灾乐祸,心下更诡异地升起一股满足感——谁懂啊,还没等他们想法子给刚萌芽的七皇子党摁回去,对手自己就犯起了蠢,还是被顶头老大实名卖了个透。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 躺赢的感觉可真得劲儿。 大家偷乐的偷乐,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安分了好一会儿后,成王才开口调节气氛。 “说来,这几个孩子也大了,四殿下都即将有子,五皇子却依旧未曾娶妻,到底不是个事,朝事重要,血脉传承也一样重要。” ——四皇子妃前几日刚被诊出来有孕。 成王话音未落,听出他意思的五皇子犀利的眼神就瞬间转向淑妃。 淑妃微微摇头,意思成王不是他找来当说客的。 五皇子蹙起眉头,见着成王说完,嘴动了动就想开喷,不过到底没敢。 这是长辈,嘴脏和没礼数是两回事。 虽然他是真的很想骂人。 见建文帝看过来,他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开口道:“劳叔祖父担忧,只是明煊志在朝堂,志在为百姓谋福祉,儿女情长非我所向,此事不急。” 语气有礼貌的令人侧目而视。 秦王世子更挑起眉头:“原来你会说人话啊。” 五皇子脸一黑:“若对象非人,本殿下自不必说人话,为免对方听不懂,平添笑话!” 秦王世子嗤笑一声没再说话,许多曾被五皇子喷过的却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建文帝没理会他们的官司,只对五皇子道:“小五年纪的确不小,是该成婚了。” 五皇子微不可查的一蹙眉,起身拱手开口:“回父皇,儿臣曾言想娶心上之人,如今还未遇到她,自不可仓促成婚,以免日后徒增烦扰与事端。” “依你之意,若找不到心上人,难道就不成婚了?”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若儿臣未来妻子并非儿臣心上之人,儿臣不会欢喜,若儿臣遇不到心上之人,虽身侧无人相伴,却也少挂碍,不必生就怨偶,余生无喜。” 朝堂果然历练人。 一个四皇子,一个五皇子,如今说话做事都有模有样,轻易不见从前纨绔习气。 不过赵瑾还是更喜欢从前嚣张肆意,满眼洒脱的五皇子。 第342章 倒打一耙打到皇帝身上了 “不成婚怎么行?”成王一皱眉头。 “人又不靠成婚生子活着,不成婚如何不行?”五皇子平淡反问。 “荒谬!”成王被他激起火气,指着他就想骂。 五皇子眼眸微眯。 他是不会主动挑衅喷老人家,可若老人家先开口骂人,他被动反击可不算没礼数。 这时建文帝却一摆手,制止他们的声音。 成王被憋得不上不下,五皇子满眼遗憾。 “不成婚不行,朕可容你到弱冠之年,若届时你依旧没个说法,朕便亲自为你指婚。”说罢,建文帝没再理欲张嘴的五皇子,转而看向六皇子,“小六呢?” 六皇子连忙起身,拱手回话:“回父皇,儿臣与五皇兄一样,想娶心上之人为妻,望父皇容儿臣到弱冠之年,届时儿臣必有说法。” 他这话比五皇子上道得多,建文帝却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是为给儿子解决终身大事,不是给他们借口拿弱冠之年当挡箭牌的。 偏生这时七皇子也傻愣着起身开口:“回父皇,儿臣也与五皇兄一样,想娶心上之人为妻,望父皇容儿臣到弱冠之年,届时儿臣必有说法。”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变。 也成功将仅限五六皇子的婚事变成了所有皇子们的婚事。 下头的八皇子老神在在,九皇子则犹豫了一下。 虽然他年仅九岁,可下头就是他,说了有皇兄在前头顶着,不说就是他不懂事了,他上道得很。 于是他站起了身,跟着开口:“回父皇——”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被建文帝的冷哼声吓得消了声音。 建文帝没理他,看着七皇子开口:“朕问你了?” 七皇子一愣:“没……没有呢。” 话落,他立即反应过来,忙找补着解释:“父皇您问了五皇兄六皇兄,下头不就到儿臣了么?为免您费心叫儿臣一句,儿臣体贴您,便自发起身回话了,也是想叫您了解儿臣的意思……难道儿臣不开口,您真就不关心儿臣了么?”他颇有些幽怨地看向建文帝。 倒打一耙打到皇帝身上了。 建文帝知道他一向没脑子,倒也没同他计较什么,只淡淡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都坐吧。” 五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应是,七皇子则轻松一笑:“还是父皇好,您放心,待儿臣及冠之前,不拘姑娘公子,总会带心上之人来给您瞧过的,有您御笔赐婚,必定——” “砰——” 七皇子侧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筷子,拍了拍胸口,没敢再开口刺激亲爹,忙静悄悄坐下了。 余光瞥见五皇子的视线,他抬起下巴轻哼一声,小声开口:“记着欠我个大人情。” 他又不是真傻,还能上赶着往喜怒无常的亲爹枪口上撞? 见五皇子翻着白眼点头,他顿时满意了。 殿内也一时被七皇子的插科打诨打散了催婚的气氛。 不过对于这几人坚持不成婚的态度,众人还是有些想法的。 七皇子不提,这五皇子六皇子可是最近除去四皇子外最炙手可热的夺嫡人选,纵然五皇子是为二皇子开路,可后事如何还说不准呢。 这两人倒好,将自己的亲事拿捏得死死的,半点舍不得旁人沾边。 要知道当初的大皇子二皇子可是直接大方献出自己与正妃之位的,斗志魄力不要太强。 哪像这两个那没志气怂样儿! 在朝堂上混,没个得力妻族,没个一儿半女,朝臣下注都要掂量三分,偏生这俩不争气的甚至连个正妃之位都舍不得付出。 就抠吧,迟早抠死俩怂货!! 不少心里有想法的朝臣在心里一叠声儿骂着五皇子和六皇子。 还有一小部分脑回路奇葩的觉得这两人是在欲擒故纵,想借此抬高自己的正妃之位,以招揽到更得力的世家和助力,所以一场年宴下来俱都用高深莫测而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这两人,五皇子差点没忍住喷他们。 也因为这一遭事,叫不少朝臣将目光往下头放了一些,只是看过却只剩叹气。 七皇子直接出局,八皇子心性处事倒颇为不错,却有个黛莎拖后腿,基本与大位无缘,而九皇子……只看方才那傻不愣登敢跟着七皇子气亲爹的样儿就知道不是个聪明的。 下头的十皇子……七岁,就算再天赋异禀也没人敢贸然下他注。 剩下更不必说,多的是没断奶的奶娃娃。 真是……气人。 一场年宴下来,多数人都没吃好,净顾着生气了。 建文帝似乎也不大高兴,到时间直接宣布散场后就起身离开了,谁都没理。 赵瑾与裴西岭几人往宫外走去。 看着路旁的盏盏宫灯,她忽地想起去年这时候,那时刺客忽出,裴西岭为救她受伤,她又是担心又是恍悟自己心意。 裴西岭似乎也想起来了,偏头看她的眼神里星光点点,满是笑意。 “父亲,您别瞧母亲了,要看路啊,前头有门槛。”裴承州指着前头开口。 “……嗯。” 很快便到了宫门口,赵瑾与裴羡坐上马车。 “不知为何,分明今年年宴比去年安分许多,我却总觉得今年更沉重些,好像有什么变了一样。”裴羡开口道。 “去年这时候也不过两党相争,哪比得如今……”堪称大杂烩了。 去年是明刀明枪的刺客,而今年更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人人言语带刺,深意满满。 去年一群刺客也只没了一个钦天监正,今年看似和乐,没了的人却更甚往年。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但事实如此。 “还有玉华姐姐。”裴羡笑了笑,“从前只觉她风趣幽默,平易近人,却不想她也会有这样一面,我看人的眼力的确需要好生练练。” 赵瑾也一笑:“你姨母岂会朕真将她养成天真无害的姑娘?这样的人在别处都要活得艰难,更不必说宫里,唯一例外的七皇子能有今日这模样,都全赖他大腿抱得好。” “啊?”裴羡不解。 赵瑾解释:“就是六皇子。”五皇子和秦王世子似乎对他也不错,连最不对付的四皇子平常打架归打架,却也没怎么着他。 赵瑾毫不怀疑四皇子的智商,若他真有心,七皇子被他玩死都不奇怪。 裴羡点点头:“宫里生存总是艰难的,有心眼好过没心眼,玉华姐姐圣宠尚在,八皇子妃就敢算计着叫她远嫁图尔,若无宠还不知如何,说不得便会被算计成功,赌上余生。” 赵瑾也赞同点头。 第343章 离别在即 年宴过后便是各家走动。 赵瑾一家子也先后去了赵府周府和承恩公府等姻亲府邸,还有各宗室勋贵和重臣府邸,都要互相拜访过。 最忙的时候一天要赶好几场,还有自家也需宴客招待。 不过即便这样忙乱,赵瑾觉得自己却没有瘦的趋势,不知是不是最近吃的太多太好的缘故。 最不平衡的大概只有如意和糕糕了。 他们还小,外头冷不能出去吹风,便只能待在家里被奶娘带着,与以前父母哥哥姐姐至少能见一个的情况截然不同。 糕糕到底性子安静些,不怎么哭闹,只是在看到人时眼神会变得委屈些,如意却不行,那是非嚎啕大哭吵闹不罢休,奶娘要哄好一会儿才消停,而在晚上赵瑾回来时,她势必又要再闹一回。 饶是知道这孩子就是那有事没事就爱嚎一回的性子,赵瑾还是心疼了,在忙过后便推了许多帖子,在家陪孩子了。 裴羡去了几场,便也回来宅着了。 “你怎得不同她们多玩玩?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你们该能说得上话。”赵瑾抱着如意问她。 裴羡一边逗着糕糕,一边回道:“倒是有话说,不过那场合难免有些不好相与的夹枪带棒,虽碍不着我什么,却总闹没了好心情,我便不愿去了,待得空请几个交好的姑娘上门做客一起玩便好。” 闻言,赵瑾也明白了:“你有数便好,我瞧你同成王府和李家的姑娘都很投契,改日叫上你念慈姐姐,请她们来府里聚聚。”这都是裴羡以后的人脉,适当交好是必要的。 裴羡笑着点头:“还有杜家姑娘和祝家姑娘,她们都是好性子又有趣的,我也很喜欢同她们来往。” “祝家姑娘?” 赵瑾还没说话,外头进来的裴承州就挑眉开口:“是兵部祝尚书家的姑娘?那个曾单枪匹马挑了山贼窝的?” “正是她。”裴羡眼中满是欣赏,“英姿飒爽,嫉恶如仇,是个很正直爽快的姑娘。” 裴承允坐在她身边接过糕糕,接话道:“祝尚书身手只能算中等,养出来的姑娘却是个武艺高强敢说敢做的。” 裴羡点头:“外头人被固有观念裹挟,总见不得姑娘家舞刀弄枪,却是狭隘,须知巾帼不让须眉,姑娘家也不输男儿。”甚至有些更甚男儿。 “这姑娘能不惧流言,坚持自我,便已胜过那群人许多。”赵瑾开口。 君不见大皇子妃就是被这样的声音逼得不敢暴露分毫,只能隐藏自己做端庄贤妇,若不然以她那身武艺,朝堂战场总有她一席之地,哪需要被个糟瘟的大皇子祸害得没了命。 “正是如此。”裴承允点头。 几人感叹几句,赵瑾便问裴承州:“你准备得如何了?可都妥当?” 这个年已经过完,后日便是秦王世子出发的日子了,裴承州明日就得去向他报道。 “早就准备好了。”裴承州道,“母亲放心,我们轻装简行,带太多东西反而累赘,我们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享受的。”他相当有觉悟。 赵瑾点点头:“你明白便好,待你父亲晚些回来,你去找他再取取经。” 裴承州应是。 其实三弟早就跟他叮嘱了许多了,他也都背下了的。 不过父亲到底是有经验的,便挑着三弟没说过的再背背吧。 “儿子此去,快则两三月,慢了一年半载也未可知,还望父亲母亲保重身子,照顾好如意糕糕,羡儿志向有成,三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他重重一拍裴承允肩膀。 赵瑾与裴羡都笑着应是。 裴承允唇边勾出浅浅笑意:“承二哥吉言,也望二哥保重自身,功成归来。” “好!” 裴承州一口应下,接着从他怀里抱过糕糕,夸张开口:“待二哥回来,你就是大孩子了,记着这张脸,回来可要嘴甜些叫二哥啊!” 裴羡闻言笑吟吟道:“二哥与三哥样貌相差无几,糕糕整日看三哥,对二哥你必定不陌生。” “说的也是。”裴承州看了看裴承允的脸,眼神更满意了。 “只望二哥能护着些自己这张脸,若有损,糕糕可不认你。”裴承允道。 “那还用说!哥这张脸必定不差你!” 几人聊了会儿,丝雨进来禀报:“夫人,周四姑娘过府来了。” 裴承州眼睛瞬间一亮,忙看向赵瑾。 见赵瑾挥了挥手,他起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赵瑾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不由在心里肯定裴氏是真出恋爱脑啊,一大家子也就下头坐着这俩理智封情。 正院外,裴承州大步往二门处走去,正在湖边遇上了款款走来的周念慈。 他眼睛顿时更亮了,唇角也不自觉扬起笑容,脚步更快地向她走去。 “四姐姐安——” 走至近前,他拱手一礼。 周念慈笑吟吟福身。 裴承州站直身子,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四姐姐是来看我的么?” 周念慈也坦荡应了:“明日见不到你,便只能今日来了。” 裴承州脸上笑容瞬间更大了。 周念慈无奈地看他一眼,温声叮嘱:“当今对图尔不过表面照拂,这所谓反叛势力大抵人为操纵更多,不足为俱,你此去不必应对太多阻碍,只多听多看,得个经验便罢。” “四姐姐你同三弟说得一样啊。”裴承州眼神意外且惊喜。 周念慈又是一笑:“他叮嘱你的,你听话便是。” “那当然,四姐姐和三弟的话我都会牢牢记住的!” “不过反叛势力易剿,人心却难防。”周念慈向他细细分析,“如今朝中势力分化严重而激烈,难保途中不会有那几位皇子的人,你身份敏感,与人相交甚至说话都要过脑而出,不可轻易应承什么,也不可被人牵着鼻子走,保持自己的思考和行为,若遇见不好回话的问题,便不必回答,若可以,便少说话,多听多看,有不懂的不必急,记下回来同我与三公子分析便好。” 裴承州认真点头。 “还有秦王世子,他是个正派人,你们之间却总隔着秦王与程尚书之死,对他亦不能尽信,更要留有三分警惕防备。” 裴承州继续点头。 “最后是图尔。”周念慈声音温和,语气却郑重许多,“图尔内部争斗不休,有当今操纵,短时间内不会结束,那群人立场也并不明朗,你是平阳侯之子,一定要提防有那忠君爱国之人对你下手,明着来他们不敢,却难保有无耻之辈背后下黑手,在图尔,你万不能一人独自外出,身上也要常备解毒丸与金疮药。” 她话落,裴承州一脸震惊。 “三弟……四姐姐你竟同三弟之言分毫不差!” 第344章 春闱 周念慈被他逗笑:“那你记没记住?” “记住了!”裴承州忙保证,“三弟耳提面命,他的话我都背下了的。”话落,他忙又补充,“当然四姐姐的话我也都背下了的。” “你记在心里便好。”周念慈温声开口,“图尔虽非战场,却也不可小觑,万望你时刻留有警惕,保重自身。” “是!”裴承州立即开口,神色认真,“四姐姐放心,我知你们都念着我担心我,在外绝不会冲动行事,一定保护好百姓,保护好自己,不叫奸人得逞!” “好。” 这个话题落下,裴承州顿了片刻,轻咳一声,语气带了些心虚:“只是……只是我这一去,便要错过春闱了,我……我父亲说待我回来,便去周府下聘的,届时我……我区区举人之身,不知四姐姐可看得上我?” 他看过往年春闱题,周太傅也曾模仿春闱水平考过他,只是结果都不尽人意。 他明确知道自己天资就在这里了。 就是不知到底是没考丢人还是考了没中丢人,也不知周家嫌不嫌弃他。 闻言,周念慈抿起唇角,勾出浅浅笑意,一时没说话。 眼见着裴承州脸色真急了起来,她掩唇轻笑一声:“你觉得我是看中你天资聪颖,能考状元么?” ……那肯定不是。 他天资聪不聪颖,考不考得中状元,周太傅最知道底细。 所以…… 裴承州忽地脸就红了起来,小声问她:“那四姐姐你……你看中我什么呢?” 周念慈眉梢微扬,却只笑着又不说话了。 傻小子能有什么? 从前只是因着幼时情谊与未婚夫妻的关系对他上心,不过随着慢慢相处,她却渐渐觉出了些傻小子的好处来。 傻……是傻了点,那双眼里毫不作伪的赤诚情意却到底叫她动容三分。 面对她周家上上下下的刁难也永远笑呵呵不还嘴不冷脸,还更殷勤备至,连最挑剔的祖父都慢慢对他有了笑脸。 她不知旁人面对如此情境会如何,至少她觉得够了。 她看中的便是傻小子的赤诚良善,情意深远。 见她不回话,裴承州也不失望,而是转而同她说起了旁的趣事,逗她开心。 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赵瑾也没派人来催。 直到最后看着时间实在有点长了,裴承州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去了正院,顺便还接走了裴承允。 周念慈很喜欢如意和糕糕,在正院待了许久,直到裴西岭回府才离开。 晚上用过膳,裴西岭便随裴承州去了宁安院,叮嘱了一番后又陪他练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翌日,裴承州一大早便离府了。 第二日,秦王世子出发。 傻儿子离开的第一日赵瑾就有点不习惯了,往日里就算他不往前凑,至少早晚都能见到,也知道他就在宁安院待着。 可现在宁安院空了。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适应,裴羡也是如此感觉。 裴承允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自幼便形影不离的两兄弟忽然离开,想也是不习惯的。 幸而春闱将至,分走了他大半心神,连糕糕见他的时间都少了。 他本人更堪称闭门不出,赵瑾也早就免了他的请安。 在朝中二皇子禁足结束,重新又回到朝堂搞事,而四五六相继争锋,还有个啥也不懂的七皇子搅混水之际,春闱终于到了。 也算暂时将众人的视线从焦灼的朝局暂时转换过来。 平阳侯府有个准考生,都不用赵瑾吩咐,府里上上下下就自觉安分了许多,连说话都轻声慢语,生怕惊扰了裴承允的温习。 裴西岭尤甚。 距春闱更近一日,他就多一日的紧张,整天一副想去修竹院看儿子但又欲言又止望而却步的模样,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的以为春闱他下场呢。 “你想看允哥儿便去吧,只要有分寸,并不会惊扰到他。”赵瑾看不下去,劝他一句。 “怎可如此妄为!”裴西岭眉头拧得更紧,一副她在无理取闹的模样,“春闱有多重要不必我说,怎可因我一人私心便扰乱他心神,更不可因我私心无故施加压力给他,叫他心情沉重,下笔也更艰难。” ……你可没少给他施加压力。 赵瑾翻了个白眼。 没明说不假,可就那渴望而寄予厚望的眼神就够叫人压力倍增了——谁会忍心拒绝这样的眼神呢? 至少裴承允不会。 他甚至都不舍得说句丧气话叫老父亲失望。 赵瑾懒得再跟他掰扯,见他在眼前晃悠得心烦,索性摆摆手,给他赶出去外头晃悠了。 天杀的晃得她都有点紧张了。 裴西岭直到春闱前夜都忍住了没去找儿子谈心说理想希望,也叫裴承允顺利安生到了春闱这日。 心里挂着事,今儿一家人都起的格外早。 等裴承允到了正院时,便看到坐得端正而整整齐齐的父母妹妹,甚至连如意和糕糕都没缺席,被赵瑾和裴西岭抱着。 见他进来,裴西岭自觉上前将糕糕给了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敢说什么。 倒是裴承允主动安了他的心:“父亲放心,儿子必不负您所望。” “没……”裴西岭解释了一句,“为父没有期望,你不必给自己压力,尽力而为,量力而行,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无愧于自己就好。”这是他昨夜想了大半晚的话,此时说起来一点不带磕巴的。 裴承允唇边浮上浅笑:“是。” 第345章 祖坟只能冒一回青烟么? 春闱依旧三场,每场三日。 这回是一家人都出发去送裴承允的,后者倒不觉得需要兴师动众,奈何裴西岭坚持,赵瑾也想送送他,体会一把现代高考外家长的感觉。 裴承允无法,便任由他们去了。 春闱地点在礼部贡院,距平阳侯府有段距离,所以他们在用完早膳后便准备出发了。 难得的是今日见到赵瑾和裴西岭出门,如意竟也不闹,像是知道有正事一样。 裴羡笑眯眯摸了摸她的脸:“三哥哥真是没白疼你。” 裴承允脸上也浮出笑意,轻拉了拉如意的小手,如意立即攥住他一根手指,弯着眼睛冲他直笑,能甜到人心里去。 糕糕就更淡定了,见裴承允看过来便扬起笑容,嘴里还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是在祝三哥哥春闱大捷,金榜题名么?”裴羡笑着逗他。 糕糕见有人对他说话,一时更高兴,说得也更起劲了。 欣慰地看了一会儿,裴西岭便立即催促:“快些出发吧,待你回来有的是时间看他们,春闱却不容耽搁。” 裴承允点头应是。 一家人很快便出发了。 裴承允本也想同裴西岭一样骑马,却被后者以会吹风受凉为由赶去了马车。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礼部贡院。 今日春闱大事,有许多外地举人早早前来,连京城各客栈酒楼都人满为患,更不必说贡院了,饶是他们来得还算早,此时却也算人山人海。 赶考的举人、如他们一般送考的,还有许多不知何故来凑热闹的,到处都只见人头。 这还是在外围。 裴承允下了马车,走到了赵瑾马车外面道:“今日人多嘈杂,父亲母亲便不必进去了,儿子自己进去便好。” 赵瑾挑起车帘,被今日人人脸上的郑重也弄得更紧张了:“好……你万事小心……不对,心态从容,万不可紧张忙乱,一定要平常心,稳住啊。” 裴西岭也在一旁连连应是。 裴承允淡定点头,又看了一眼这两人。 他心态是挺从容,就是父亲母亲看起来不太从容。 知道安慰徒劳,他也不多费口舌,道了声告辞便走了进去,只剩下裴西岭三人看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看三哥这模样,显然是胸有成竹的,父亲母亲不必太过担心。”裴羡虽然也关注,却不像赵瑾两人那样紧张。 裴西岭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截住。 “平阳侯?”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五六七八皇子那几张脸,方才叫他的正是五皇子。 他转身见礼。 几人也客气得很,还贴心地没叫赵瑾和裴羡下马车。 赵瑾打了个招呼,余光在七皇子脸上晃了一圈才放下帘子。 倒不是七皇子变得更好看了,而是又有新八卦了。 年宴之后,不知谁传的闲话,满京上下都知道了七皇子殿下好男风,以前只想投诚的朝臣现在见他都恨不得离八丈远——只有老头子们还算厚道,除去看他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外,都没什么大反应。 但也叫七皇子出了好一把风头。 不知他是天生反骨还是真好男风,后头竟还真去了几趟秦楼楚馆,点了头牌小倌,画堂南畔尤其受他青睐。 那三个绝顶美男子更被他一一点过,虽只是听听曲赏赏舞,却也叫外头有得八卦了。 外头裴西岭还在与五皇子几人客套着说话。 “想半年前的秋闱,慎之与子翼也是本殿下来送考,后来他两人双双中举,说不得便是沾了本殿下身上的灵气,故而今日便再来助他一臂之力!”五皇子扬眉开口。 “呦呦呦,还灵气……”七皇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脸可真大。” 五皇子眯眼看向他。 六皇子没理他们,笑着对裴西岭开口:“半年前的秋闱我等送慎之与子翼下场,今朝他二人一春闱有望,一勇猛平叛,如此年少有为,平阳侯好福气啊。” 听到那句“春闱有望”,裴西岭眼中期待一闪而过,随即郑重道谢:“多谢六殿下吉言。” 八皇子也接话道:“六皇兄说得是,待来日三公子金榜题名,世子凯旋归来,双喜临门,本殿下可也要来侯府沾沾喜气的。” “臣必扫榻以待。”裴西岭客气两句,绝口不提谦虚之言。 二儿子随秦王世子凯旋那是没什么悬念的,只要当今想要那股反叛势力灭,那后者必定会灭,反而三儿子的春闱却叫他悬着心。 虽然他自信儿子才能举世无双,可不到金榜题名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法松口气,此时越多的吉言越能叫他安心。 听到八皇子开口,五皇子冷哼一声。 “不过听说今年有个叫寇丞的举人很是厉害,当初秋闱还力压了裴三公子一头,夺得解元,这春闱人才济济……三公子可有劲敌呢。”七皇子啧啧感叹,“只恐后事难料啊。” 他这话说完,连八皇子都忍不住想翻白眼。 无论夺嫡还是朝局党派争斗,平阳侯绝对是要力争的得力助力之一,没见连五皇子那嘴最脏的出口都是好话么? 偏你标新立异,好像不给人难看就显不出来你似的。 余光瞥见裴西岭果然沉重忧虑起来的眼神,八皇子愈发坚定心中所料,对七皇子也更无语了。 七皇子还浑然不觉,依旧乐呵呵说着那寇丞,还几番赞誉感叹,字里行间表露出想看看这位贤才的意思。 五皇子嗤笑一声:“劝你闭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从你这传出个什么,叫我大齐朝堂未来的肱股之臣风评被害,你拿什么赔?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么?” “你骂谁呢!”七皇子立即就想撸袖子。 六皇子拽住他,低声开口:“忘了你名声了?还是御书房的板子不够疼?” 七皇子气焰顿时消下去许多。 寇丞之才名已经传到了御前。 今儿他在这大聊特聊寇丞,虽没什么坏心思,外头那群传闲话的王八蛋却未必会这么想。 听说那寇丞虽而立之年,却是个颇有姿色的,更有家室,若叫父皇知道贤才被自己祸害了名声…… 御书房的板子还是蛮疼的。 他识趣地不再提寇丞,只是冷哼一声,斜瞥五皇子一眼:“我有如今名声是为了谁?世风日下,没良心呦!” 五皇子咬了咬牙,却没再怼他。 裴西岭也没再理这几人的眉眼官司,反而沉默了许多,他倒不是因为七皇子这话生气,无论他话好不好听,却的确有理,也正是他担忧之事。 秋闱后他特意打听过,那寇丞的文章被一众考官列为榜首是一致通过的,能夺得所有政见喜好皆异的考官青睐,寇丞显然有点东西。 仅从秋闱来看,裴承允绝不是他对手——他私心里还是觉得因为那寇丞多吃了十来年大米的缘故,经验年纪可都到了。 而正如七皇子所言,春闱集结的是大齐所有的举人,人才济济,裴承允的对手也绝不止一个寇丞…… 这样一分析,他瞬间觉得别说状元榜眼,只怕连进三甲都悬。 想到这里,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祖坟……就只能冒那一回青烟么? 第346章 学这么难,你不要命啦? 在同五皇子等人道别后,裴西岭便送赵瑾和裴羡回了府,自己去了京郊大营练兵了。 赵瑾倒是也明白他的担心,不过那寇丞才高是自己的本事,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嫉贤妒能的无耻事,便只看三儿子发挥如何了。 她私心里对三儿子还是蛮看好的。 三场考试眨眼间而过,裴承允这回大抵也是下了真功夫,回来后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起。 午间他来正院请了个安,瞧了瞧如意糕糕便又去了隔壁周府。 ——要默答案给周太傅叫他评定,好歹心里也有个底了。 裴西岭也知道这事,晚间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隔壁,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回来。 见他面带笑容,神色也轻松得很,赵瑾便知稳了:“如何?周太傅可说过能中多少名次?” 裴西岭摇头:“这个他未曾说,他先前看过秋闱时寇丞和另几位举人的文章,对他们评价都很高,允哥儿虽不差,可名次难保第几。” 赵瑾也不强求:“只要有望得中便很好了,不拘第几。” 只要会试榜上有名,后头便稳了,殿试只排名次,不刷人。 裴西岭也是如此想:“会试人才济济,允哥儿能以十七之龄跻身他们之间,已是天赋异禀,天资绝佳,便是会试最后一名,也绝不差了他们去。” 裴承允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夸法,倒不如何受宠若惊了,只道:“大齐人才辈出,是所有人之幸,正如父亲之言,即便我为榜上末名,亦是甘拜下风的。” 不妨他竟说出如此大格局的话,赵瑾和裴西岭都侧目。 裴承允嘴角一抽:“我只是理智重利,不是没有底线。” 裴西岭眼神欣慰,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好!这才是我裴氏子孙!忧国忧民,相忍……相忍……”他倏而皱起眉头。 “相忍为国。”赵瑾接话。 裴西岭沉默片刻,轻声应是。 裴承允一脸淡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还对裴西岭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老父亲文化课不行。 赵瑾对他道:“放榜还需一月,你也能松快松快了,闲了便准备准备殿试,或与同窗出门踏青也可,需要银子只管去账房支。” 裴承允点头应是。 待他告退离开,裴西岭默默坐在软塌边翻起了赵瑾常看的书,只是下一瞬便惊讶抬头:“你已经读到《中庸》了?” 赵瑾点头。 若不是平日事忙,她还能读得更快呢。 裴西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年前你不是还在读《春秋》么?五经……你竟都读完了?”四书五经,赵瑾是从五经开始读的。 闻言,她继续点头,见他有些被打击到的样子,无奈上前想抽出他手里的书。 她没想刺激他。 裴西岭却拽着不动,抬头看她,神色真诚:“教我。” 赵瑾眉梢微挑:“你……倒也不必如此用功,京郊大营忙得少了?” “不少。”裴西岭摇头,“但我不想脑袋空空,你天赋高读书多,你教我。” 赵瑾看着他真诚求学的眼神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你想学就学吧。” 她先前也发现了,裴西岭好学之心实在不假,可不知是不是缺少启蒙的原因,自学起来颇为困难,他也不是个有耐心的,平日里又事忙,每每读过几句便又搁置了下来。 这也是赵瑾隔了老久再看他书还留在声律启蒙阶段的原因。 人倒是真好学,就是实在受限罢了。 她觉得还是老侯爷重武轻文的锅,逮着个有武学天赋的孩子就往死了薅,结果养成个半文盲——就古代的文化标准来说,裴西岭绝对算。 “那便开始吧。”裴西岭往旁边坐了坐,拉着她想叫她坐在身边。 赵瑾看了眼外头的浓浓夜色,到底是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坐下了。 反正这时辰回到床上也没正事,还不如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给脑子塞点东西。 她刚拿出旁边裴西岭读的《增广贤文》,就被他拦住:“不必你迁就我,便从《中庸》开始吧。” 赵瑾睁大眼睛看他。 学这么难,你不要命啦? 似乎意会了她的意思,裴西岭道:“《中庸》拿得出手,我多学段时日,待他日允哥儿金榜题名,府里办宴庆祝时,我也能言之有物,不负状元之父的名头。” “……” 句句是雷,赵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哪句话开始吐槽。 更不知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和自信。 “你为何不说话?”裴西岭问她。 “我……挺好的,挺好的。”赵瑾轻咳一声,翻开《中庸》,不必他提醒便径直翻到了自己读到的那页,“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这句话是说,射箭如同君子做人,射不中靶心,就要反过来要求自己反省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做好,功夫下得够不够深。” “的确如此。”裴西岭瞬间明悟,眼含惊叹地看着她,“瑾儿你此举便是因材施教么?我竟迅速明白此言。” 不是因材施教,而是人家书上就是以射箭喻君子。 这样常见的喻人手法都仿佛刚认识,就说你认没认真读过书吧! 赵瑾摇了摇头,继续开口:“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 朗朗读书声接连不绝,外头守夜的丫鬟们一脸佩服地看向里间,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直到深夜方歇。 第347章 看书废脑子 翌日,赵瑾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裴西岭早就上朝去了,连如意和糕糕都起了,裴羡早上来过一回请安,知道她没起后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又回自己院子了。 赵瑾起来用过早膳,逗了逗两个孩子后便对惜春道:“将铺子们的账本都拿过来我看看。” 惜春应是,转身下去。 丝雨一边扶着爬到软塌边的如意不叫掉下去,一边笑着同赵瑾说话:“往日里这时候夫人不是都在看书么?这半个月的账本可还没送来呢。” 赵瑾摆摆手:“看书废脑子。” 她昨晚读了大半晚,还带教学生的,实在读得心累了。 等惜春拿来账本,她便坐在如意和糕糕身边看了起来。 钱百万赚钱能力没得说,继在陇西等地开了分店,也在当地站稳脚跟后,他便将目光放在了别处,连过年都没闲着。 迄今为止,锦绣坊和书肆的分店已经陆陆续续在外地各开了有十家,迎客居现在是裴羡自己在管,却也随着前两个的脚步继续开分店,而在她分店所过之处,必有学堂开办,有那人口多的地方还不止一处学堂。 赵瑾看了一上午的账本,发现这半年赚的钱比去年一年都翻了两倍有余,便划了一半在库房里,另一半继续投资。 铺子她有得是,如今时候到了,自不必都紧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赚钱,也可以适当往外扩张了。 她划了两个自己的嫁妆铺子和侯府的铺子,准备跟着锦绣坊的脚步继续开分店。 先一步一步来,等到了一定规模,明面上这些产业就可以整合资源,统一管理,也能更具知名度和影响力。 不过这得等到时局稳定之后了。 这时惜夏进来,轻声禀报:“夫人,图尔郡王的人又被我们截在了直隶。” “他是真不死心么?”惜春一笑,“只年后……这是第三波了吧?” “贼心自然不会死。”惜夏面无表情道,“这样不聪明又不中用的人,难怪当今会指了他做图尔郡王。” 惜春点头:“若他精明,反而未必有今日荣光,我瞧着那位叫托兰的图尔四公子就很聪明。” “他若不聪明,岂会叫八皇子妃倾力算计玉华公主下嫁于他,好与图尔郡王分庭抗礼呢。”赵瑾接话。 “说来他还该谢谢咱们呢。”惜夏脸上终于露出些微笑意,“若非我们从中挑拨图尔郡王与八皇子妃的关系,又岂会轮到他被八皇子妃看在眼里,倾力相助。” 只是可惜,她们只能深藏功与名。 赵瑾也笑了一声。 黛莎是图尔郡王的嫡亲妹妹,听说向来感情不错,可这点感情也抵不住天南地北通讯不便的相隔与挑拨。 当初她斩断黛莎臂膀,叫她只能从大齐人中培养心腹,后续图尔郡王派来的支援的人也都被她截在京城之外,半点近不得黛莎的身,纵然后者明晓有人从中作梗针对她,可随着日子越发不顺,身边心腹不敢尽信,她未必就没有对图尔郡王无能的抱怨。 在此之下的挑拨自然更容易成功——当初她那心腹吐出来的陈年旧事不少,想从中做文章再简单不过。 她本意是想叫黛莎孤立无援,没了图尔郡王这个后盾,也的确成功了。 却不想黛莎还算有点能耐,竟又联系上了托兰,还欲借玉华公主之力搞下图尔郡王,叫托兰上位。 幸好当初她留了一手,在黛莎身边安插了人,还混成了她的心腹。 虽然黛莎身边绝对也少不了建文帝或是保皇党的人,不过赵瑾相信没有比他们更希望图尔王室乱起来的人了,面对如今局势,他们也绝对是再满意不过的人。 “……也不知州哥儿现今如何了。”想到图尔,她便担心起了跟着去平叛的傻儿子。 惜春轻声宽慰:“世子他们走了一月有余,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图尔,那股子势力不足为据,想来世子他们很快便能得胜归来了。” “是啊,待世子平叛归来之日,说不得便是三公子金榜题名之时,正是双喜临门呢。”丝雨也笑着接话。 赵瑾脸上也浮起笑意:“只愿如此。” 说罢,她放下账本,算了算最近的行程,道:“去隔壁问一声周四姑娘明日可有空闲,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留安街。” “是。”蜀葵应声下去。 裴羡在留安街开办学堂的事周念慈也知道,还同裴羡去过一回,优秀的姑娘总有相似之处,她也很欣赏和支持裴羡此举,还着意提了许多中肯的建议。 民风开化,女子要站起来便更容易。 或者说是女子受教育程度高了,便不再容易被所谓民俗世情、三从四德摆布,不再以嫁得良人、相夫教子为毕生追求。 这便是时代的进步。 赵瑾明日本想出门去铺子里转转,正巧裴羡也要去留安街,便正好一起。 周念慈很快便应允下来。 翌日,赵瑾便同她们二人一起出了门,她先叫马夫先将马车赶去了珍宝阁,挑了两套首饰给裴羡和周念慈。 随后她们又顺道去了锦绣坊和迎客居,三人在里头略坐了坐,便往留安街去了。 这里还是老样子,赵瑾同戚集夫人她们坐在一起说话,裴羡则同戚月他们站在远处树下一起聊着什么,神色还颇为认真。 见赵瑾看着那边,戚集夫人笑着开口:“说来咱们该多谢郡主善心,自有了那处学堂,孩子们也能分开年纪,交错时间读书了,妙妙前日还同我说自己如今读书背书都快了许多呢。” “正是啊。”另一位夫人也笑道,“先生们也都是平易近人又学识渊博的,孩子们如今说话做事都有章程有条理多了,都说好的先生能授业,也能育人,正是这个理儿。” 她是读过几年书的,所以对读书尤为推崇,也更能体会到个中好处。 “读书是好事,只要他们喜欢,能学有所成,便是极好。”赵瑾笑说一句,转而问戚集夫人,“听说月月要去做先生?” “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自郡主的学堂开办起来后更是日日同先生讨教,不知她进度如何快,前儿就同我们说也要去做先生,尽力帮扶生活艰难却一心向学的百姓。”戚集夫人眼含无奈,笑意却明显,“也不知她怎么读的书,竟连先生考校都过了,更认可了,我们竟是拦不住。” “先生既都考校过,便说明月月学问是极扎实的,做先生未尝不可。” 裴羡那学堂开办起来也不过两年时间,戚月或许有进益,更多的却还是她自小的学识积累和沉淀。 也不可否认戚月的确聪明,正如裴承志和三儿子一样,不论前者品行如何,在读书方面被老天爷赏饭吃是真的。 第348章 云川伯府被五皇子带人砸了! 在留安街坐了会儿,见裴羡与戚月她们说完了话,赵瑾便提出告辞。 ——也免不了被塞上许多蔬菜水果和自制点心等东西。 东西不值钱,情意却重。 不怪裴羡喜欢这里,若非平日里杂事与帖子许多,赵瑾也想常来。 “小心小心——” 赵瑾刚同戚集夫人道了告辞,转身准备离开,却冷不防要被侧面而来的一个人影撞上,幸而武燕反应快,迅速护着她避开,那人影也被武雪拦住不致摔倒。 “夫人可有事?可伤到了?”戚集夫人忙上前。 “我没事。”赵瑾摆摆手,转而看向那个人影,正是戚妙。 戚妙也知道自己差点伤到人,忙向赵瑾屈膝行礼:“方才是妙妙莽撞,险些伤到夫人——” “没事。”赵瑾笑着开口,制止戚集夫人欲开口的斥责,同戚妙道,“原来是妙妙呀,你似乎比年前更高了些。” 闻言,戚妙一下高兴起来:“是吗是吗,姐姐也说我长高了,说不准待到明年,我便能同姐姐们一样高了。” “你就这样想长高呀?” “因为长大了就可以打敌寇,像父亲一样上战场保家卫国,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戚妙一脸坚定,声音激动而难掩期待。 “戚家两个姑娘,一个从文一个从武,倒是两全呢。”有人笑说。 其余人也纷纷应和,戚妙自己更是一脸骄傲。 赵瑾瞧着她有趣,同她说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母亲很喜欢妙妙呢。”坐上马车后,裴羡笑着开口,“年前来留安街也是拉着妙妙好一会儿亲近。” 赵瑾也笑了笑:“她长得好,性子也直率又有趣,我瞧着便喜欢。” 小姑娘长得好就很加分了,若这姑娘还有个有趣的灵魂和直率正义的性格,那就更讨人喜欢了。 只是戚月这群姑娘轻易不来平阳侯府,像是唯恐麻烦他们一样,不然府里倒能更热闹。 周念慈也眼含新奇与赞叹:“这里的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单纯良善,当真令人动容侧目。” “经历过生死离别,自会更珍惜当下。”赵瑾笑道,“若知足常乐,自然更安逸乐闲。”也会更心存良善。 周念慈若有所思地点头。 “对了,月月不在留安街做先生?”赵瑾问裴羡。 裴羡点头:“她要去尚明书院。” 赵瑾微微挑眉。 尚明书院算是京城之中排的上号的好书院之一,聚集了不少富家子弟,也有少数官宦子弟或是世家旁支子弟在那里读书。 戚月……似乎并不是想教书育人那么简单。 几人聊了会儿留安街,又顺势说起了裴承州,裴羡打趣地看着周念慈:“不必说二哥都会早早回来,毕竟京城有挂念的人在呀。” 周念慈抿唇一笑:“世子自是挂念夫人的。” 裴羡眉梢微挑,正欲再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 “外头怎么了?”赵瑾问道。 这会儿已经过了人来人往的街道,应该没那么吵闹了才对。 裴羡微微掀开轿帘,向外看去,却在下一瞬抽了抽嘴角:“……是五皇子,他带了一队侍卫堵在云川伯府门口,似乎……似乎来势汹汹。” 赵瑾微一挑眉。 周念慈思绪转了一圈,轻声道:“听闻近几日二皇子与四皇子斗得愈发凶了,想来云川伯应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叫五皇子找上门了。” 赵瑾想了想,问道:“前头还能过得去么?” “路被五皇子的侍卫占满了,过不去。”裴羡摇头。 “……那便等会儿吧。” 赵瑾也蛮想知道五皇子是不是真来砸场子的。 裴羡挑起轿帘,吩咐马夫先将马车赶去一旁。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外头马上的五皇子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见是裴羡,他眼中敌意稍退,还策马走了过来。 “五殿下安——” “不必下来了。”五皇子制止她欲下车的动作,“郡主今儿出门玩了?” 裴羡回道:“今日天色好,臣女便与母亲和周四姐姐一同出门走走。” 此时车里的赵瑾和周念慈也恰如其分地问了安。 “侯夫人有礼。”五皇子随意拱了拱手,随即调转马头,吊儿郎当开口,“近日出门还是算算得好,免得冲撞了什么,到底不美,自己也不得安宁。” 闻言,赵瑾不自觉皱了皱眉。 这话虽不算好听,但五皇子的语气……似乎并非警告,而是提醒? 还未等她想明白,五皇子便策马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本殿下叫侍卫让个道儿,夫人郡主四姑娘这便离开吧。” “多谢五殿下。” “好说。” 少顷,见前头路通了,马夫忙驱车离开。 赵瑾坐在马车里,远远还能听见五皇子那清亮悦耳又嚣张霸道的声音响彻大街:“我大齐素来以右为尊,云川伯今日早朝间却左脚先踏进金銮殿,究竟是对我父皇不满,还是对文武百官不满?对我大齐不满?!” 紧接着似乎是云川伯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微臣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五殿下之言未免牵强太过!满朝文武数百人,难道个个都是右脚先踏进的金銮殿不成?!” 他似乎也意识到当众掰扯这事实在幼稚,所以声音里的怒气堪称爆表。 “满朝文武数百人,本殿下如何盯得过来?”不等云川伯揪住这点反击,五皇子便又开口,声音欠揍得不像样,“旁人本殿下不知,只看你看得清楚,你今儿若没个说法,本殿下便当你蔑视君威,势要为我父皇,为我皇室惩戒佞臣贼子!!” “你……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云川伯似乎已经进入了暴跳如雷的阶段,不过马夫的车赶得太快,赵瑾听不真切了,只有无尽嘈杂与吵闹声……和打斗声? 后头还没等回府她就得了消息——云川伯府真被五皇子带人砸了! 听到这话的赵瑾三人皆是脸色复杂。 秦王世子……似乎开了个好头啊。 而五皇子明显青出于蓝,竟还记得师出有名。 第349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五皇子为何要砸了云川伯府?”赵瑾极其好奇。 惜夏道:“听闻今日早朝时云川伯参了淑妃娘娘纵容江家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助纣为虐,不配妃位,提议将其废黜,言辞似乎颇为难听……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叫五皇子恼了他。” 江家? “江家早就被抄了家,他现在才想起来废淑妃?”裴羡道。 “先前江家犯事被处置后便有朝臣参过淑妃母子三人,不过有二皇子党与季阁老周旋,最后也只是二皇子被禁了足。”赵瑾接话,“想来是五皇子入朝,云川伯急了。” 五皇子自入朝后便明晃晃昭示自己是二皇子党,更招揽了不少朝臣入麾下,在二皇子被禁足的日子里便是他带着二皇子党与四皇子争锋。 如今二皇子解了禁足,纵然损失江家与程尚书两大臂膀叫他元气大伤,奈何他本人智商在线又有底子,再加上一个五皇子相助,四皇子党一时还真奈何他不得。 所以聪明的云川伯就想另辟蹊径,从淑妃下手了。 若她跌下高位,二皇子兄弟俩不说伤筋动骨,却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 “想来是淑妃的失宠叫云川伯看到了希望,误以为自己能将她参下来了。”周念慈轻声开口。 “十五年的盛宠,能一夕之间磨了没?”赵瑾摇了摇头,“未必。” 帝王无情不假,可她总觉着建文帝对淑妃似乎不一般。 二皇子犯了那么多回事都没影响到她分毫,五皇子作天作地建文帝也当没看到,就连她这回的失宠也只是受江家与二皇子牵连,后头又扯上了秦王,这才叫她栽了一回。 不过淑妃本人可不是个没心眼的,在后宫风评一向不错,甚至连皇后都对她颇有好感,赵瑾可不信她能叫一个前朝的给搞下去。 后事如何……还说不准呢。 周念慈也点头:“五皇子素来孝顺,若是为此事,打上云川伯府也不算无故。” “江家出事那会儿参淑妃的也不少,可没哪个能叫五皇子打上门的,想来怕是云川伯当真说了什么难听话了。”裴羡道。 “是啊。”赵瑾也笑了笑。 五皇子可不是孝顺么? 师出有名也不胡乱攀扯,宁愿用一个左脚先进金銮殿的借口也不愿扯上淑妃分毫,就算传了出去,往小了说不过是纨绔病犯了找事,更离谱没规矩的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再说上一个成功例子——秦王世子还摆在那呢。 虽然秦王比建文帝更护短,但五皇子还真不怕事。 赵瑾叫惜夏仔细关注着这事后续,果然这把云川伯稳输。 五皇子将他府里砸了个干干净净后便进宫请罪去了——还是被抬着进去的。 外头传出来的说法是五皇子在砸云川伯府时被后者府卫打伤,左臂竟一时都动弹不得,没等到太医来就被抬进了宫。 饶是如此,五皇子殿下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御书房请罪,以表自己对云川伯的歉意。 云川伯本人也跟进了宫。 不是哭自己多冤多惨,他也是来请罪的。 ——五皇子再浑那也是龙子,好端端竖着进他府里却横着出来,给他十个胆都不敢当没这事。 这个亏他是吃定了。 面对五皇子“歉意”而不失犀利的指责,据闻云川伯感动得涕泪横流,直感谢五殿下宽宏大量,自己日后必然谨守本分,再不敢左脚先进金銮殿。 甚至在建文帝厉声斥责五皇子,并要赏他三十大板外加一月禁足时,云川伯却摆手连连表示五殿下没错,是他自己不敬在先,五殿下不过前来纠错,却被他府卫误伤至此,他自己之过更大,皇上隆恩浩荡不计较,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五殿下被冤枉。 听说建文帝沉默了好半晌,最终在五皇子义正严词请罪重罚自己,而云川伯要死要活哭着阻拦的撕扯下将这两人一起赶出了御书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帝也管不着。 听完,赵瑾啧啧感叹:“瞧给人吓的,连句大实话都不敢说了。” 五皇子到底怎么恐吓人家了? 惜夏也微微一笑:“五皇子大义,无可指摘。” “那云川伯府怎么办?” “皇上为补偿云川伯,叫工部盯着修缮了。”惜夏顿了一下,“不过杜公子等人似乎主动请缨帮着工部分忧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秦王世子为大家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啊。 “有八皇子府珠玉在前,想来云川伯府会更加美轮美奂。”赵瑾笑眯眯开口。 “谁说不是呢。” “对了,四皇子没反应?” “四皇子……安静得很呢。”惜夏一头雾水。 那可是他老舅啊。 被政敌这么欺负,能忍? “四皇子心有丘壑,可不是任人欺压的主儿。”惜春轻声开口。 说不得是在憋什么大招呢。 听完了八卦,赵瑾也没再关注,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叫膳房准备晚膳了。 裴西岭今日回的晚些,直到裴羡都来正院坐了小半个时辰,他才踩着最后一抹夕阳回来。 赵瑾正要招呼他去更衣吃饭,却眼睁睁看着他在门口顿了一下,把即将进门的左脚收了回去,换了右脚进来。 赵瑾:“……” 裴羡掩唇忍笑:“五皇子殿下的影响果然不容小觑。” 裴西岭认真对赵瑾解释:“待君上恭敬是为臣本分,敬重妻子也是为夫本分,若为真心,细枝末节便不该忽视,以前我从未注意过,幸得五殿下提醒,我才发现自己做的还不够。” ……你跟五皇子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 赵瑾没再说什么,摆摆手叫他去换衣裳了。 裴西岭点头,转身看见端正坐着微笑的裴羡,张了张嘴,又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见他进了内室,裴羡也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怕父亲也叫她以后按这标准来。 尊敬孝顺父母是应该,不必说她也会这样做,可这样的要求大可不必。 她不想以后连进个正院正房,甚至看到父母的第一反应都是先迈哪只脚。 那是有大病。 第350章 有病的满朝文武 用过晚膳后赵瑾又被裴西岭拉着读了半晚上的书,深夜才睡下。 翌日又是日上三竿才起。 不过在她用过早膳后,裴西岭便回了府。 赵瑾有些惊讶:“今儿怎得这样早?” 有昨日五皇子那事,她都想象得到今儿御史台得有多激动的喷人,那群老头子会这么轻轻放过? 更何况还是已经入了朝的五皇子,只怕比之从前的纨绔事更叫百官不能忍。 “皇上不耐烦。”裴西岭坐在她身边,左手抱过如意,右手拿起书看了起来。 “不耐烦什么?” “有病的满朝文武。” 赵瑾一下来了兴趣:“说说。” 裴西岭缓缓放下书,无奈开口:“今日早朝时,金銮殿前的文武百官都极其注意,没有一个敢左脚先进门的,连出列参奏都是先迈的右脚,御史中丞更因为没使唤好脚,在金銮殿上跌了一跤。” “没使唤好脚?”这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因为左脚先脑子一步出列,右脚反应过来连忙找补,最后右脚踩左脚摔了吧。”裴西岭描述得相当有画面感。 赵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半晌才止住声:“那……咳……那皇上没说什么?” “皇上叫他回去站着了。” 赵瑾点点头,御史中丞出列,那肯定是参五皇子无疑了,就是这老头运气和脑子都不大好。 这妥妥算御前失仪了,说不得还给后头想出列参奏的上了一课。 “所以其他人是被御史中丞吓到了么?” 裴西岭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吧,御史中丞之后,御史台再无动静,只在四皇子参五皇子时言辞激烈附和了片刻,但也都被五皇子骂回去了。” “五皇子不是受伤了么,还上朝呢?” “只伤了手臂,腿能跑能跳,为何不能上?”裴西岭想起今日的五皇子,眼神隐含深意,“我瞧他活蹦乱跳得很。” 赵瑾点头,这一点不奇怪。 云川伯吃了个哑巴亏,大家都知道。 “不过御史台骂不过五皇子么?”赵瑾微微挑眉,“我瞧他们个个都能说会道得很呢,五皇子一个人骂得过他们一群?” “嘴上说话还要兼顾左右手和左右脚,他们没发挥好,最后便只剩四皇子和五皇子在……争辩。”裴西岭想起今日的早朝,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 赵瑾脸色也奇怪起来。 往常皇子们或是他们下头的人被御史台喷了,都有无数人为他们与御史争辩对喷,皇子只需要站在前头当个清新脱俗白莲花就行。 五皇子却是最与众不同的烟火。 被御史喷,被言官参,被四皇子党逮着骂? 无所谓,五皇子自己会出手。 裴西岭道:“近来除去图尔也没什么要紧政事,昨日那动静又闹得太大,大家注意力都被引去了那边,一时叫文武百官都提起了心,今日便都奇怪了些,皇上……大抵也是不耐烦了。” “那可不止不耐烦吧。”赵瑾单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糟心。 倒不是所有人都怕五皇子一个小纨绔,奈何大不敬的罪名太重,谁也不敢拿这个来冒险,若有那奸猾的就使劲儿盯着政敌的脚,好在对方迈错后第一时间出来参他一参,也绝对不奇怪。 就算大家都知道要搞你的时候有的是借口,可叫他们将把柄拱手送人,老狐狸们也是不乐意的。 所以这一回合,五皇子赢麻了。 想罢,赵瑾笑着感叹:“五皇子也算舌战过群儒的人了。” 裴西岭眼神微妙:“五皇子……的确口才不俗。” 御史台就算没发挥好那也是一群战斗力奇高的老头子,竟就那么被五皇子骂得哑口无言,只能瞪着眼干喘气。 这个口才,裴西岭是佩服的。 “枉四皇子早入朝一年,原以为他历练出来了,却不想竟敌不过五皇子一个刚入朝的。”他道。 “得了吧,他打从上书房开始就没骂赢过五皇子。”赵瑾可还记得五皇子以前辉煌的战绩呢。 裴西岭惊讶道:“五皇子竟如此厉害?” “你没见过他骂人么?” 裴西岭摇了摇头,又补充道:“今日是头一回见。” “他入朝有段日子了吧?”赵瑾也惊讶了。 “有段日子了,不过在朝堂上,五皇子虽爱翻白眼和冷笑,但对人一直有礼,颇有些二皇子礼贤下士之风。” “……怪不得他能招揽到不少朝臣进二皇子党。” 破案了。 卧龙是报了二皇子的班学成回来的。 能给他调教的维持党派正常直到现在才原形毕露,二皇子也是个人物。 裴西岭也感叹道:“往常我只知五皇子纨绔做派,时常引御史参奏,今日竟才得见他真面目。” 他们朝堂上的人整日有各种事要忙,对于五皇子也仅限于听过他的名声,在一些场合见上几回,要说领会到他的功力……只怕连最关注皇子言行的御史台也是不清楚的。 ——毕竟五殿下素来只祸害同类纨绔和一些不干人事招他眼的,前朝他却不怎么沾染。 而在入朝之后他又表现得人样儿似的,大家便都没将他以前那点纨绔事儿当真。 四皇子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也干得有模有样的? 谁想五皇子他不是改邪归正,只是压抑本性。 一旦有点招他的苗头便立刻原形毕露,连砸人府邸的混账事儿都说干就干,仇甚至没过夜……云川伯当记大功啊。 五皇子为何能与秦王世子并列京城第一祖宗,满朝文武现在都知道了。 也幸好被他骗过来的朝臣们跟的是正常的二皇子,要不上了贼船下不来,这会儿可有得他们哭。 见裴西岭眼神复杂,赵瑾握上他的手:“那你现在见识到了,云川伯前车之鉴啊。” “嗯?” “我们与二皇子斗是必须的,必要时一些特殊手段也能理解,但一定要盯紧了五皇子,不怕他来阴的,就怕他上门来叫骂……我们家没人骂得过他。” 叫骂也就罢了,若如昨日的云川伯一般更惨,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连应对法子都一时间想不出来,只能被五皇子倒打一耙和碰瓷。 他是皇子,一碰一个准。 第351章 整顿朝堂 五皇子为文武百官带来的震撼还是蛮大的——主要是后劲儿大。 自云川伯之后,一段时间内百官甚至连宫门都是紧着右脚先进。 也得益于他雷厉风行又蛮横无理的行事作风,自此朝堂再没敢说过一回淑妃的坏话,甚至连带对二皇子都温柔了许多。 甭管他们私底下怎么来,明面上是对五皇子的亲娘老哥再没什么脾气了。 而五皇子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不乐意再装,自此堪称解放天性,又恢复了从前那股子作天作地的德行,惹急了骂两句都是轻的,他甚至敢当着建文帝的面在金銮殿上直接揍人。 没脸没皮惯了,建文帝那点惩罚力度对他都跟挠痒痒似的不轻不重,反而叫他更来劲儿。 在发现暂时拿他没办法后,满朝文武都对他绕道走了。 惹不起他们躲得起。 唯一敢撸袖子跟他干的大概也只有四皇子。 四皇子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是朝野皆赞的好姿仪,奈何遇到五皇子一点就炸。 本就是天生政敌,在朝堂上又颇多政见不和,五皇子那张嘴又是出了名的脏,四皇子性格好不假,却也受不住被这么喷,所以他整日里在朝堂上要么与五皇子对喷要么撸袖子干架,正经政敌二皇子甚至直接被他无视。 五皇子也不是吃素的,逮着以云川伯为首的一众四皇子党就死咬不放。 今天你参我的人贪污受贿,明天我揪你的人草菅人命,还一个个都手握充足证据,直接当场下大狱,抄家流放一条龙。 因为太过出其不意且足够迅速,甚至连御史台都没有丝毫用武之地,只能看着他们干瞪眼。 朝堂被这两人闹得乌烟瘴气,甚至隐隐都溢出了朝堂之外,叫整个官宦勋贵阶层一时都不敢闹事,生怕被两个疯子拿了把柄。 可以说自五皇子放飞自我后,朝野人人自危,连四皇子都被他带的隐隐不正常起来。 建文帝头疼的次数也更多了,面对这两个儿子连话都少了许多。 赵瑾观察了一段时间,倒有些疑惑:“所以五皇子砸了云川伯府的事,四皇子就这么算了?” 裴羡道:“他不是参了五皇子好几回么?” ……这就是四皇子憋出的大招? 赵瑾眼神微妙。 “还有最近他与五皇子不是斗得厉害么?”裴羡又道,“听说激烈的不像样,朝堂上被扯下去好几个人呢。” 赵瑾顿了片刻:“所以五皇子有损失什么吗?” “当然……”裴羡也顿了一下,神色渐渐凝滞,“五皇子还真没损失什么。”被扯下去的都是二皇子党和四皇子党的人。 “这不是四皇子的水平。”赵瑾肯定道。 裴羡蹙起眉头:“也是,若他有这么蠢,也不会与二皇子斗了足足一年还屹立不倒。” 而且自己的势力在日渐消减却毫无新助力进来,四皇子当真没发现么? “还有……”裴羡眼神恍然,“那些被扯下去的人,都是证据确凿,触犯了律法甚至草菅了人命的,他们可一点都不冤枉。” 赵瑾点头:“也许他们在下一盘大棋。” “可我们都能看透的事,朝中那些老大人,甚至……当今,难道真的看不透吗?” “他们看得透,但不会管。”赵瑾道。 建文帝想要保持朝局平衡,单有保皇党与二皇子党明显不够,而刚入朝的五六七八明显底子太薄,无法与之抗衡,便只能是四皇子顶上。 所以只要四皇子暂时不犯什么大事,再作妖也能安安稳稳。 而他与五皇子的斗争也相当于是与二皇子党的斗争,两方势力各有折损,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建文帝目的,所以后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群老狐狸……看出来又如何呢? 他们最明白什么叫明哲保身。 如今的人人自危实际夸大其词,自危的只有一些干了缺德事又面对皇子没有自保之力的渣渣罢了,四五的名声很大程度上是被他们败坏的。 甚至他们只敢私底下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正面刚比谁都怂。 裴羡看了她一眼,问道:“母亲是有猜测了?” “只是一点猜测,还不知真假。”赵瑾摇了摇头,随即笑了笑,“猜到如何,没猜到又如何呢,这场火势必烧不到我们身上,单看结果,这两人称得上积德行善,那便够了。” 下大狱的都是贪官污吏,再没比这更大快人心的结果。 权当这哥俩整顿朝堂了。 裴羡也笑了:“君子论迹不论心,四皇子与五皇子大善。” “正是。” “听说近日有不少朝臣想投了六皇子,甚至连七皇子八皇子都接了不少投诚。”说到这里,裴羡也笑了笑,“想来是真狗急跳墙了。” 赵瑾挑眉:“那也得看看这三位乐不乐意接烂摊子。” 若说有人能与四五抗衡,那必是二皇子和剩下几个了。 二皇子不会与五皇子作对,便只剩下那三个。 一个专坑队友的傻白甜,一个只到人胸口的小屁孩,唯一正常的六皇子最近的确吃香,他却也是最精明的一个。 这群自己屁股都不干净还指望主子给他们出头挡枪的货色六皇子可看不上。 八皇子也不必说,一小屁孩都比七皇子有成算,他可精着呢。 而七皇子有老哥提醒也不会走岔路——就算那投诚他真接了,七皇子殿下也能反手表演一个卖队友。 说实话敢投他的朝臣才叫赵瑾真相信是走投无路了,而并非艺高人胆大。 甚至他都怀疑这群人是被六皇子八皇子接连拒绝后才冒死投的七皇子。 第352章 春闱放榜 朝堂上的事赵瑾没再关注——因为春闱要放榜了。 裴西岭一个月前就在紧张了,随着放榜日临近,他也愈发控制不住情绪,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架势,连怀里甜甜的小闺女都不能叫他放松心情。 赵瑾见他这模样,索性拽着他一起读起了书。 在发现读书果然能叫人暂时忘却外物后,但凡裴西岭在府,都没等逃过知识的海洋,甚至畅游的都有些晕水了。 他再没时间和功夫想七想八。 直到放榜当日他才又恢复了原先那坐立不安的状态。 赵瑾没劝他。 她自己也紧张着呢。 两人起了个大早,洗漱后一边哄着小闺女和小儿子,一边堪称煎熬的候着时间。 裴羡与裴承允先后脚来请安用膳。 见裴西岭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裴承允接过糕糕抱着,宽慰了他一句:“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儿子有信心高中,无非名次高低罢了。” “为父知道。”裴西岭缓了一口气,“你的才能本事不必说,便是闭着眼睛都能高中,只是这年头宵小繁多,若有那与为父敌对之势力作祟,难保不会对你下手,好重重打击为父,其心实在可诛!” 听出他在内涵谁,赵瑾嘴角一抽:“你大可放心。” 二皇子不至于干这没品事。 一个裴承允也不至于叫他草木皆兵。 裴西岭眉头未松:“便是无人作祟,也难保有那誊抄的人不尽心,若错字漏字,甚至字体不端,或是他们不尽心,漏了你的卷宗,候,或是……” 他滔滔不绝地想着各种可能性,越说越紧张。 饶是同样紧张的赵瑾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是那句话——大可放心。 幸而裴承允稳得住,没被他给带跑了去,还温声安慰着他,不见丝毫不耐烦。 都不知道当爹的是谁,考试的又是谁。 若非裴承允劝住,裴西岭甚至想自己去瞧榜单。 赵瑾实在不忍直视,索性低头逗闺女,眼不见为净。 终于在日头上移之时,终于到了放榜的时辰,大约在小半个时辰后,小厮那喜悦而高昂的声音远远传来:“恭喜侯爷夫人,三公子高中贡士——,恭喜侯爷夫人,三公子高中贡士——” 裴西岭耳力好,听清的瞬间便喜笑颜开,一下站了起身,声音难掩激动与狂喜:“中了、中了!!!” 说罢,他直接朗声大笑。 他从未有这样表露情绪的时候。 同样欣喜的赵瑾看了他半晌,忽地想起在现代时曾学过一篇叫《范进中举》的文章。 不过好在裴西岭虽然狂喜不掩,但很快就控制好了情绪。 裴羡也面带喜色,对裴承允连连道喜:“恭喜三哥高中,也祝三哥金榜题名,打马游街!” 在这个时代,只有殿试之后的榜单才算金榜。 只有进士的名字才能上金榜。 可饶是如此也够叫人高兴了。 那报喜的小厮很快就畅通无阻的进了正院,高声对他们道喜:“恭喜侯爷,恭喜夫人,三公子高中贡士,还是仅此于会元的好名次,恭喜侯爷夫人!恭喜三公子!恭喜郡主!” 仅次于会元不就是第二名? 赵瑾几人眼中惊喜更甚。 只有裴承允还算淡定,问小厮道:“会元可是寇丞寇公子?” “是,正是寇举人!”小厮忙回答,转而又笑道,“瞧奴才都高兴傻了,是寇会元才是!” 裴承允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如果是寇丞,那他输的不冤,也服气。 赵瑾高兴过后,便对惜春道:“今儿府中大喜,所有人都多封三个月月银,修竹院的人双倍,三公子贴身的小厮书童多封三百两银票,再加一套文房四宝,还有报喜的——”她看向下头的小厮。 后者机灵得很,立即接话:“奴才常贵谢夫人赏,祝三公子殿试大捷,蟾宫折桂,登科及第!!” 赵瑾一下笑意更深:“给他包一百两。” “奴才谢夫人赏!”小厮脸上喜色更甚。 “是!”惜春也笑着福身,“赏银荷包咱们都是准备好了的,就盼着今日呢,奴婢这便去!” “对,对。”裴西岭也忙补充,“还有道喜,赵府周府,承恩公府,杜府和安阳郡王府,都要通知到位,快去!” “是!” “父亲早便关注着的,今儿应也遣人去瞧榜单了,想来这会儿也知道了。”赵瑾笑道。 “那也要通知!”裴西岭异常坚持。 只通知这几家已经很低调了好么。 说罢,他惊喜而极其欣慰的眼神转向裴承允,语气更难掩激动兴奋:“好,好,你真是……真是没辜负为父与先祖们的期望啊,第二名……第二名……” “管家,快开祠堂!” 裴承允这回没拦着,只是道:“族谱单开一事……便等儿子殿试之后吧,也好叫列祖列宗都知道,儿子没给他们丢人。” “对,应该的,今日先敬告先祖,叫他们都高兴高兴。”裴西岭点头应是,再没有不应他的。 就他这劲头,赵瑾都怀疑来日三儿子当真打马游街,他也能真给三儿子当祖宗供着。 不过谁叫儿子争气呢。 会试第二啊!! 会试不同于乡试,只有第一名称会元,其余都统称贡士,时下大多数人的目光也多聚集在会元身上。 可无论旁人如何,三儿子这样成绩都足以叫他们惊喜至极,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莫说裴西岭疯魔似的大笑,赵瑾这个现代人也激动得很。 待自家人高兴过后,报喜的人也来了平阳侯府,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一路过来不知吸引了多少视线。 红封是赵瑾叫管家早就准备好了的,来报喜的人人都有个大红包。 赵老爷夫妻又是头一个过来的,甚至都没等到明日。 他看向裴承允的眼神更是老怀欣慰:“好啊,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绩,日后必大有可为,不过切莫恃才傲物,骄傲自满,须知人外有人,务必心怀谦逊,精进不休。” 裴承允颔首:“外祖父箴言,孙儿谨记。” 看他这模样,赵老爷又是连连点头。 不骄不躁,心态从容,是个好苗子。 ……反倒是他瞧着孩子爹妈有点过于心花怒放和浮躁了,没点长辈样儿,连个孩子都不如。 裴西岭听到两人的话,也跟着道:“你外祖父说的是,会试过了还有殿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你也莫要懈怠才是。” 裴承允继续点头:“父亲放心,儿子必不敢松懈半分。” 赵老爷接话:“殿试只考策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也只有他这种曾中过状元的才敢说殿试简单了。 他看向裴承允:“当下时政,民生经济,治国安邦,巩固政权之策,皆有可能会考,你可有头绪?” 裴承允凝神想了想,道:“图尔一统,漠北异动,年前牵连甚广的江陵贪污案,还有当下农耕生产停滞不前,亟待解决的农具与田地问题。” 闻言,赵老爷眼含赞赏,不过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这几日多去周府走走,闲暇时间也可来找我,咱们多聊聊。” “是。” 看着这一幕,赵瑾眉梢微挑。 押题么? 看这模样,三儿子好像还押得挺准的? 第353章 可是为了儿子婚事? 春闱放榜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不止那群来考试的举人们关注,朝堂也在关注,连四皇子与五皇子都默契地停了撕逼。 最叫人意外又不意外的莫过于寇丞。 意外是这人不过陇西小县出身,却能力压无数或天资过人、或资源绝好的举人们夺得会元,不意外的是此人之才甚高,连建文帝都有所耳闻,更不必说许多文官,如周太傅之流甚至还曾找路子要了他秋闱的文章来看,看后便对其大加赞赏。 寇丞能在一众举人中脱颖而出夺得会元,也更叫许多人的视线都放在了他身上。 另一个叫人意外的便是裴承允了。 当初他秋闱高中亚元已经叫京城中人对这位素来才能平平的侯府三公子有了新的认识,更有不少对他曾经或许藏拙的猜测。 而春闱他能仅次于寇丞,将大齐一众举人力压在下,夺得第二名的好成绩则更叫人诧异。 毕竟裴承允年仅十七。 一时间往平阳侯府递帖子的人家都更多了,身份也高了一档,甚至连成王府都递了帖子。 ——成王还有个小孙女待字闺中呢。 从前那些想联姻的是看上裴承允的身份和那张脸,现在却多了几分将他这个人看在眼里的意思。 一个十七岁的贡士甚至状元不会叫他们如何费心思拉关系,可若他身后还有平阳侯府这样的助力,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亲哥哥日后袭爵,有周太傅这门有力姻亲;亲妹妹是皇帝亲封郡主,还是柔嘉长公主义女;亲娘那边与皇后是闺中表姐妹,连带有玉华公主与承恩公府,甚至外祖赵家也是清流,资源人脉也不少。 亲爹更不必说,一个裴西岭胜过多少文武百官。 便是他不能袭爵,仅凭他本人的才能与裴西岭和后头一众人脉的扶持,前程也绝不会差了去。 所以许多人都心动了。 毫不夸张地说,赵瑾接帖子都接的手软了。 裴西岭挑着看了看,便让人叫了裴承允来正院。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进来后,裴承允拱手请安。 “不必多礼,快坐吧。”裴西岭语气堪称和蔼。 自春闱放榜后他对裴承允的态度便如和风细雨一般温柔,甚至连后者试探般提出的几个无礼要求都好脾气应了。 一时竟叫想试探他底线的裴承允没了法子。 裴承允依言落座,朝他们空空如也怀里看了一眼,问道:“糕糕和如意还没醒么?” “他们昨夜闹的晚了些,想来是要睡到日上三竿了。”赵瑾笑道。 “你若想看弟弟妹妹,便在正院多留些时候,他们也快醒了。”裴西岭温声接话。 “是。”裴承允颔首,“父亲母亲叫儿子来,可是为了儿子婚事?” 裴西岭眼神一瞬间变得赞赏:“孺子可教。” “……” 赵瑾翻了个白眼。 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裴西岭便继续道:“近日送到府里的帖子更多了,想结亲的人家也多了许多,你从前对婚事似乎颇有排斥,我与你母亲便按下不提,如今你当得功成名就,年纪也正好,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说罢,他又补充道:“当然,父亲母亲没有逼你的意思,一切还需看你自己意愿,你若愿成婚,我们便为你相看,你若不愿成婚,那便不成,先立业未尝不可。” 刚才还功成名就呢,现在又先立业了。 赵瑾又想翻白眼。 裴承允倒是淡定。 裴西岭直接吩咐惜春将帖子都拿给他,叫他自己看。 裴承允没看帖子,而是顺着他的话下坡:“既如此,成婚之事便不急,待日后再说吧。” 裴西岭立即点头:“好。”然后转头看向赵瑾。 赵瑾嘴角一抽:“我知道了。” 正在这时,偏房响起了一阵哭闹声,只听声就知道是如意。 裴承允起身:“我去抱来。” 他离开后,赵瑾看向裴西岭,语气揶揄:“现在不觉得儿子自作主张,不成体统了?” 裴西岭正色开口:“天赋异禀的孩子本就有自己的想法,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勉强他成婚反倒生就怨偶,还是顺其自然便好。” “若他一辈子都没打算成婚呢?” 裴西岭面色纠结一瞬,挣扎后还是道:“只要他自己乐意,我不会强求他非要娶妻生子。” 这回赵瑾是真惊讶了。 裴西岭解释道:“军营里也有少数没成婚的,他们日子过的也很快活,人并不一定要成婚生子才算圆满,我们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安逸自在,只要他们自己愿意的,便不必去阻拦强求什么。” 赵瑾笑意渐生:“你说的对,还是顺其自然最好。” 裴西岭点头。 要说传宗接代那还有二儿子,二儿子不行还有小儿子,总不会叫祖宗无后便好。 门外,抱着如意的裴承允笑了笑。 他倒不是排斥成婚,只是觉得暂时没必要将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上头。 以后……随缘吧。 见惜夏迎面而来,他点了点头,便先一步进门了。 “你抱着的是如意?”赵瑾眉梢微扬。 “她哭得实在厉害。”裴承允还在轻轻晃着她,如意也终于给他一个笑脸。 要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呢。 糕糕被裴西岭接过抱着,这孩子还是那德行,对他都不带有个好脸的。 裴西岭也习惯了,抱着他自娱自乐也高兴得很。 见三人不说话了,惜夏才禀报道:“夫人,方才惜秋传了个消息,想叫夫人决断。” “何事?” “白瑶青来了画堂南畔,想要卖身——”惜夏想了想,解释道,“也不是卖身,她似乎是看上画堂南畔卖艺不卖身,也赚得多,便想在这里做个清倌,惜秋拿不准主意,便想问问夫人的意思。” “白瑶青?”赵瑾愣了一下,“许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过得那样污秽不堪的日子,哪能污了夫人的耳朵。” 赵瑾有点好奇,不过顾及到三儿子和两个更小的,还是没问出口。 她只道:“她那点姿色,只会平白拉低了画堂南畔的美貌档次,不收!” 惜夏应是。 第354章 殿试 “不过她不知画堂南畔背后有柔嘉长公主么?”赵瑾道。 当初在柔嘉长公主府那一出似乎真的吓着了白瑶青,即便被乱棍打出去她也没敢攀扯到长公主府一星半点,倒不知她现在胆子怎么大起来了,还敢进柔嘉长公主名下的产业。 “大抵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以为长公主早就将她忘在脑后了吧。” 辗转在多个男人之间的日子总会砸了自己的碗。 没了生活来源,又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不就看不上以前卖鱼为生的自己了么。 画堂南畔又是众所周知的日进斗金,还不必像她一样卖身,她自然眼热。 只是难免少了些自知之明。 “那个孩子如何了?”裴承允忽地开口。 惜夏回道:“白瑶青对他倒没饿着,只是那孩子被白家父母拿捏着,日子也算不得多好,小小年纪便会看人脸色,连哭闹都不敢。” 裴承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赵瑾对惜夏道:“去回话吧。” “是。” 白瑶青姿色只能算还行,放在普通人里还算亮眼,却当不得美人之列,最吸引男人的也不过那股子楚楚可怜的白莲气质,却是画堂南畔里最不缺的类型,甚至有些段位不知比她要高上多少。 见裴承允与如意玩得正好,糕糕便坐不住了,使劲儿从裴西岭怀里挣扎着往他三哥哥的方向去。 裴西岭忙抱着他与裴承允换了孩子,糕糕终于满意了。 所幸如意不挑人,只要是爹妈哥姐都行,刚到裴西岭怀里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直叫后者在心里感叹还是闺女贴心。 “对了,儿子早间向寇公子下了帖子。”裴承允道。 赵瑾没什么意见:“寇公子是个有真本事的,结交一番也好,你们是同届,日后或将一起入翰林,若性子合得来,做个好友,也是助益。” 裴承允点头:“近日来约他的不少,不过多数都被拒了,只有如儿子一般与他参加会试的举人帖子被留了下来。” “倒是个稳得住的。”赵瑾对这人观感好了许多,“以他之才,殿试想必不会落去一甲开外,待他金榜题名……我听说可有不少大人们等着榜下捉婿呢,他有家室,届时且瞧瞧他如何态度。” 榜下捉婿的大多是些三四品官员,也更多是为庶女定夫婿,捉的便是家境贫寒但才学过人名次靠前的学子。 寇丞有家室,妻子据闻是商户女,不知待他高中,会是如何态度。 若品行端正,便可以继续结交,否则便敬而远之吧。 裴承允也点头:“儿子明白。” 在正院坐了一会儿,他便离开去赵府了。 现在单纯读书已经不够了,更多的是对朝局时事的见解、建文帝的性情喜好与政治偏向,一甲前三的文章,除去斐然文采,也必定是要能写进他心坎里去才行的。 所以最近裴承允只要没事就会同裴西岭赵老爷和周太傅深聊,还去拜访过两回承恩公和其余几位太傅。 一月时间眨眼便过。 殿试的日子到了。 前朝罢朝一日为殿试让路,不过许多朝臣们也没法闲着,除去几个副考官和监试御史外,内阁、翰林院、詹事府、光禄寺、鸿胪寺等地方也要派人执行受卷、弥封等事务。 赵老爷和周太傅本也在其列,不过因着血脉和姻亲关系避了嫌。 裴西岭倒是闲了下来,这些事跟他一个武将半点不沾边。 也叫他有空祸祸家里了。 当然即将进宫参考的儿子他不敢怎么着,甚至连个脸色都不敢摆,焦虑与紧张的负面情绪全都传给赵瑾和裴羡了。 殿试地点在太和殿。 这回裴承允拒绝了裴西岭送考的要求,他还不想将人丢到皇宫去。 赵瑾几人便只能在家里等着。 好在这回用时尚短,午时之后裴承允便回来了。 与她认知里的皇帝当庭指状元不同,实际在殿试之后还有几日的阅卷期,完毕后才在太和殿前进行一次唱名典礼,叫做传胪,翌日才是进士宴,也就是俗称的琼林宴。 也就是说,裴西岭还得再等五日才能知道儿子到底名次如何。 见裴承允回来,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说问什么。 虽然儿子试考完了不必担心影响心态,可近来对儿子的过分关注和迁就叫他下意识形成了习惯,竟是事事以儿子的情绪为先了。 好在裴承允很心疼老父亲,行过礼便开口了:“殿试很顺利,皇上还着意挑了几人问过话。” 赵瑾的注意力一下被他带跑了:“皇上虽亲策,但不都是坐会儿就走么?” 裴承允摇头:“这我也不知,只是今日在考前,皇上便点了几人问话。” “都点了谁?” “寇公子、我、叶氏一旁系子弟,还有卢恒。”见赵瑾目露疑惑,他解释道,“卢恒是江陵人士,会试名次第三,在江陵素有才名。” 赵瑾明白了。 看来建文帝对这个寇丞是真的关注不小啊。 “皇上都问你什么了?你如何回答的?”裴西岭道。 “皇上问过我的年纪,以及自幼如何读书,然后夸我美资仪,有父亲之风。” 美资仪? 赵瑾和裴西岭都是一愣。 倒不是儿子当不得这三个字,只是没想到能从严肃刻板的建文帝嘴里说出这句话。 裴西岭甚至认真打量了一番儿子,然后眼中不自觉带上了欣赏:“皇上所言甚是,你这般出色模样,皇上瞧着喜欢,便有你大造化。” “皇上……看脸?”赵瑾问他。 “一群胡子皱纹堆满脸的老脸中间忽然出现一抹亮色,谁会不稀罕?”裴西岭反问她。 赵瑾竟无言以对。 细想想,似乎建文帝格外青睐或者说是重用偏袒的……好像大多都是好颜色? 裴西岭、刑部闵尚书、季阁老等等等等,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依然能从受过岁月洗礼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风华正茂,裴西岭的脸更是连花期都没过,依旧看着绝色俊美。 甚至建文帝最喜欢偏袒的两个儿子——二皇子和五皇子,都是一众皇子中容貌最出色的存在。 秦王世子同理。 赵瑾复又看向三儿子那张淡定而俊美的脸,感叹出声:“少年……你必是探花郎无疑了。” 第355章 三公子高中一甲探花 听到这话的裴承允也沉默了。 他当然想做状元,不过难保要被寇丞压一头,只是就连榜眼都没戏么? 他很想说是母亲多想,可思及今日当今说起那句“美资仪”时语气里的赞赏,到底还是没反驳个什么来。 倒是裴西岭不赞同的眼神看向赵瑾:“殿试结果未出,你怎就能断定允哥儿夺不了状元?不可长他人志气。” 赵瑾没跟他杠,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裴承允沉默过后也想开了。 无论状元榜眼亦或探花,只要在一甲之列,倒无所谓哪个了。 状元授官那高出的一品也并非天堑,总有他出头的机会。 “如今殿试结束,你也能轻松一番了,后头放榜有得你忙,趁着这几日便多玩玩吧,别钻书里了。”赵瑾对他道。 “对对。”裴西岭跟着开口,“这几日你想做什么都由你,只轻松自在便好。” 裴承允点头应是。 说罢他行礼告退,转身便抱起糕糕连带如意一起带回了修竹院。 近来天儿渐渐暖和起来了,如意糕糕身子也强壮了许多,只抱着在府里活动活动倒无碍,他们也很喜欢被抱着到处转。 徒留也想抱小儿子小闺女的裴西岭干瞪眼。 赵瑾则与裴羡说起了戚月女扮男装就任尚明书院先生,以及她开办的学堂之事。 连日来一家人的心头大事了了,自该忙起事业。 有裴承允帮着带孩子,她便与裴羡一起看账本和谋划铺子经营了。 一个迎客居当然不能是裴羡全部的资产,上回不过是给她送钱开办学堂,所以赵瑾打算着等她最近的产业发展势头上来了,再给闺女一些,也是叫她及早上手的意思。 后位虽是目标,但后事如何谁也料不准,且无论裴羡日后如何,银钱是万万不能少的,也不能叫这些身外之物绊住脚步。 还有二儿子即将成婚,聘礼她计划着再重两分,该给二儿子小夫妻的产业也是时候给了。 忙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 五日眨眼便到。 这日裴承允一早便进了宫,参加唱名典礼。 裴西岭这回没能闲着祸祸家里,而是去了京郊大营,赵瑾则去了迎客居——这是打马游街必经之地。 她早就叫掌柜留好了二楼最佳观赏位置的雅间,一起的还有裴羡、赵夫人和周念慈,连崔鹊都抱了绫姐儿来了。 “只唱名就要将近一个时辰,后头还有皇榜送出太和中门,再之后才是打马游街,时候还早呢,都先用膳吧。”赵夫人很熟悉流程,叫伙计先上了菜,头一个抱起绫姐儿用膳。 赵瑾几人也跟上。 “三哥真的会是探花郎么?”裴羡是真的好奇。 周念慈温声笑道:“三公子才高博远,定在一甲之列,状元榜眼亦或探花,无论哪个都好。” 赵夫人也点头:“状元风光只在今日,后日要出头,还需看真本事。” 还有句话她没好直说,君不见现今朝堂上站着的一些“文官重臣”,有几个是一甲出身?便是内阁那几位,也只一个季阁老当年高中榜眼,其余几个大多都是二甲进士出身。 科举一定程度上的确能改换门庭,可若能走到殿试这一步,便无所谓第几了,翰林院里熬资历不得寸进的状元郎还少么? 裴羡笑着点头:“我就是好奇探花郎当真是以貌取之么?” 赵夫人也笑了:“很大程度上是如此,你外祖父当年便险些因此成了探花,还是先帝看他文章实在出色,这才钦点了他为状元。” 别看赵老爷现在老了,可只看赵瑾就知道他差不到哪去,若说她七分美貌是遗传赵夫人,那剩下三分便是遗传了赵老爷。 她话落,几人都笑了起来。 膳后,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赵夫人看了看天色,道:“这个时间,黄大人该已经奉皇榜出来了。” 礼部尚书姓黄,在传胪后要奉皇榜出太和中门到东长安门外,将之张挂在宫墙壁,也就是俗称的金榜。 赵夫人猜得还是蛮准的,后头他们雅间门便被敲响。 不知是赵瑾的心理原因还是事实当真如此,她总觉得连这三道敲门声都泛着喜庆。 惜春前去打开门,正是她安排去看榜的小厮。 后者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不等赵瑾几人问便利索地高声开口:“三公子高中一甲探花,登科及第,奴才恭喜夫人!恭喜侯爷!恭喜三公子!恭喜老夫人——” 这小厮机灵得很,一溜声儿道喜道了过去,脸上和声音甚至连周身都泛着欢快而喜气洋洋的气息。 听到他这话的几人也瞬间笑了开来,连连道好。 赵瑾虽早有猜测,但那也只是猜测,眼下亲耳听到儿子高中,还真是探花这样全国第三的好成绩,她浑身喜意都不带遮掩的。 赵夫人也笑得连声夸赞:“极好,允哥儿极争气,来日必大有可为!” 崔鹊笑盈盈看着她,打趣道:“祖父前儿还说呢,当初他一路科考,可没见您这样关心急切。” “他如何能与允哥儿比?”赵夫人笑逐颜开。 这时周念慈看向小厮:“状元榜眼是谁?” 小厮忙道:“状元是寇丞寇公子,榜眼是卢恒卢公子。” “叶家公子呢?”裴羡问。 “叶公子是传胪。” 二甲第一称传胪。 “听闻叶家公子与卢公子学问不相上下呢。”裴羡道。 “想来是殿试叶公子稍逊一筹了。”赵瑾接了一句。 状元是农家子,榜眼是商户子,探花是世家子。 建文帝是懂端水的。 第356章 打马游街 待问完话,惜春将早就封好的荷包给小厮便叫他下去了。 雅间里气氛也更热闹了几分。 “探花郎~~”绫姐儿也挥着小手凑热闹,“三叔叔~~” 赵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开口:“三叔叔智远才高,以后也能教教我们绫姐儿,做个聪明的小姑娘。” “好~~”绫姐儿始终笑眯眯的,也不知听没听懂就说好。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等着,不多时下头街上便传来一阵闹声,赵瑾立即便叫惜春开窗。 几人坐去窗边,正看见禁卫军前头开路,长街那头缓缓出现一队人,为首的一群敲锣打鼓好不喜庆,还跟着些礼部官吏,后头接连三匹骏马渐渐步入人们视线,上头三位男子也叫人看了个真切。 街上两旁都是围观的百姓,三年一度的科举落下帷幕,不少人都想瞧瞧今科状元郎的风姿。 却不想更惊艳他们的竟是探花郎。 身姿修长,仪态端雅,面如冠玉,眉目清隽,只一抬眸间的风采便叫人甘心沉溺其中。 不少冲着状元郎而来的人此时却都眼也不眨的瞧向探花郎,更有不少胆大的姑娘香囊荷包一个接一个朝他身上砸。 裴承允难得没有平日里那副清冷模样,而是端着客气,对着两边百姓微微颔首,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笑意,每每目光所及之处都引起一阵惊叹,然后身上的香囊便砸的更猛了。 赵瑾有些稀罕地猛瞧着他,竟是同下头的百姓们一样目不转睛了。 人还是那个人,甚至气质都没变,可就那么坐在高头大马上,端起浅笑的模样叫她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人在属于自己领域里独有的高光时刻,大抵就是不一样的吧。 三儿子明眼见的愉悦心情她也感受到了。 看了会儿儿子,她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前头两位身上。 寇丞正朝着两边喊他的百姓们拱手示意,脸上带着晃眼的笑容。 他面容算不得有多俊美,但五官极端正,合在一起有种恰到好处的感觉,叫人顿生好感,眉眼间更有一股莫名的浩然正气,一眼看去便觉此人正派自持,周身谦谦君子的气质更为他整个人都添色不少。 赵瑾看他的第一眼,便意会到了外头传的“风度翩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分明单看长相这人只能算颇为俊朗,但他却仅凭气质加成便给人一种清风明月君子的感觉,而立之年沉淀下来的稳重更叫他直接与夺目少年区分开来。 若说裴承允的俊美是叫人一眼惊艳再见倾心,那寇丞就是需要如甘醇美酒般细品的珍味。 所以朝他砸香囊荷包的也有不少。 相比之下,夹在这两人间的卢恒就逊色些许。 他与寇丞同龄,长相只能算清秀,周身泛着浓郁的书卷气,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些书呆子的感觉,“读书破万卷”放在他身上绝对不算是夸张或空话。 此时面对百姓们热情的欢呼声与呼唤声,他颇有些不愿沾染之感,脸上笑容也不多,就像是走过场一样。 “这人倒不像商户出身,反倒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裴羡想起八面玲珑又精明圆滑的钱百万,再看卢恒就更不觉得他是商户子了。 赵瑾笑道:“你只见过一个钱百万,对商户的印象便就如他一般无二,一样米还养百样人呢。” 闻言,裴羡失笑:“母亲说的也是。” 赵瑾说话归说话,但眼神一直没离开过下头。 一条街他们已经走了过半,此时正走到迎客居楼下,赵瑾耳边百姓们的呼喊声也愈发激烈了。 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早有预料,刚走到这里,裴承允便抬头看了过来。 与赵瑾几人对视的一瞬间,他唇边笑容更深,眼眸像是糅合了微光与笑意一般,顷刻间夺人眼球,任谁看了都要晃神一瞬。 与从前的少年老成不同,此时此刻的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哇~~”这是绫姐儿不自觉发出来的声音,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瞧着裴承允,像是看呆了一样,连嘴巴都微微张了开来。 似乎是终于记起来这是抱过她的三表叔,绫姐儿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小手不停朝下头挥着,大声叫着:“三叔叔——,好漂亮!看绫姐儿——” 在众多百姓的呼喊间,她的声音不算多大,裴承允却似乎听到了,抬头对她又是一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绫姐儿顿时叫的更欢了,姑娘们的香囊也砸的更凶了。 甚至有一个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看着那力度,赵瑾不由分神为卢恒庆幸一瞬。 香囊虽轻,耐不住它多啊,一条街姑娘随身携带的数量,够谁都能喝一壶了。 裴承允好歹练过,还尚能承受,而寇丞不知练没练过,反正看着身子骨结实,反观卢恒就有些孱弱的模样,标准的文弱书生。 不敢想象若是裴承允身上的香囊砸在他身上会造成什么。 怪不得他不笑呢。 直到远远瞧着连裴承允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几人才离开窗边。 “咱们允哥儿长得俊,怨不得姑娘们的香囊不要命似的砸。”赵夫人喜笑颜开,“今日之后,只怕想结亲的人都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了,届时你可要好生挑挑,必要找个样样般配咱们允哥儿的姑娘才行。”她看向赵瑾。 这会儿人多,赵瑾也没有细说三儿子无心成婚的事,只笑着应下。 “三叔叔~~”绫姐儿还在叫着,见窗户被关上,便要扯着赵夫人的衣裳往那边去。 赵夫人抱起她,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豆大点丫头,爱美之心倒是重,你三叔叔一会儿就来,叫你看个够!” 绫姐儿听懂了,立即笑眯了眼,拍手叫好。 赵夫人话是这么说,但也知道裴承允这会儿是不得闲的,几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绫姐儿却认了死理,愣是要见裴承允不罢休。 赵瑾见状,索性便抱她回了自己家里,绫姐儿的奶娘丫鬟都跟着,赵夫人也没什么不放心,只叫她晚间将绫姐儿送回来就好。 裴西岭紧赶慢赶才在半下午赶了回来。 “允哥儿还没回来?” “没有。”赵瑾道。 裴西岭点点头:“想是今儿事忙,我等等他也无妨。” 虽然没看见儿子打马游街有些遗憾,不过儿子当真高中探花的好消息还是叫他乐开了花儿,连回来路上见到二皇子党都难得带着笑脸,听着他们言不由衷的恭喜也更是高兴了。 他叫赵瑾仔细说了说今日打马游街的景象,听完眼中遗憾更深。 儿子一辈子一回的大事,竟就这样错过了。 赵瑾安慰他:“没事,儿子族谱单开这样一辈子一回的大事,你到底是能亲眼见证的。” 第357章 族谱单开 闻言,裴西岭顿了一下,缓缓点头:“你说的对。” 这时赵瑾旁边在摸如意的绫姐儿忽然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对他伸出两条胖胳膊。 裴西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自己抱她,他倾身一捞,叫她坐在了自己怀里。 绫姐儿高高兴兴地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还想去摸赵瑾怀里的如意。 这时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三公子安。” 裴西岭与赵瑾脸上顿时带上喜色,绫姐儿也转过头去,见进来的是裴承允,她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拍开裴西岭的手就想去跟表叔贴贴。 裴西岭不妨她忽然来这一手,忙小心将她放在地上,然后便眼睁睁看着手下瞬间一空,紧接着绫姐儿就屁颠屁颠跑向裴承允,一下抱住了他的腿,抬头冲他甜甜一笑:“三叔叔~~” 裴承允淡定地拱手请了安,然后一把将绫姐儿抱了起来。 绫姐儿摸着他的脸,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咯咯直笑。 “今儿三哥打马游街,可不止得了姑娘们的青眼,连绫姐儿这样的小孩子都看你看得目不转睛,闹着要三叔叔抱呢。”裴羡笑着打趣他。 “一生也只这一回了。”裴承允抱着绫姐儿坐在她旁边。 裴羡鼻子一动:“好香啊。” “好香啊……”绫姐儿跟着学。 赵瑾唇角微勾:“被香囊砸了一日,能不香么。” 裴羡反应过来,又是眼神揶揄:“母亲说得是呢,三哥活像是泡在各色花儿里似的,竟是将姑娘家都比了下去。” “你若被香囊砸上一日,也能如我一般。”裴承允将话还了回去。 “我可没这样的好福气。” 绫姐儿似乎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也将脑袋凑到裴承允衣裳边使劲儿闻了起来:“香香的……三叔叔香香的……” 裴承允轻捏着她的鼻子将她脑袋推远了些。 裴西岭这才有机会开口,脸上带着晃眼的笑容:“允哥儿此番极争气,想我裴氏世代从军,只在你二叔这里出了个举人,却终究落榜会试,饶是如此也已是我裴氏难得之读书人,不想你竟如此争气,高中一甲探花,光宗耀祖……” 话说的不长,裴西岭却很是感慨,但更多的是骄傲和扬眉吐气。 裴二叔不过中了个举,他儿子可是御笔钦点的探花郎! 祖宗世代都梦寐以求的成就,只有他儿子做到了! 就问还有谁! 裴承允神色也温和许多。 他正想提族谱单开之事,就听裴西岭贴心开口:“请帖为父早便备好了,今日一得知你高中探花便叫人送去给了族老,明日便开祠堂,敬告祖先,为你单开一页族谱。” 这行动力叫所有人都意外了一瞬,裴承允眼中罕见浮起亮色:“多谢父亲。” 裴西岭摆摆手:“光宗耀祖,是为父该谢你才是。”这是儿子应得的。 裴羡也笑吟吟开口:“今日四姐姐还说呢,三哥高中只是一喜,且看时间,说不得过几日便是双喜临门了。” 闻言,裴西岭眼中也颇有欣慰:“必是如此。” 几人聊了一会儿,因为有绫姐儿和如意糕糕三个孩子,倒叫本就喜气洋洋的气氛更热闹了几分。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赵瑾便想叫人送绫姐儿回去。 只是绫姐儿死扒着裴承允不放,非要晚上叫三叔叔哄着睡,眼睛水汪汪的都快哭了,可她年纪还是太小了些,别看现在说得好听,若到了晚上看不见爹娘,指不定比如意还要嚎得更大声。 见哄不住绫姐儿,裴承允索性抱着她一起上了马车,送她回去,顺带在赵府用了晚膳才回来。 翌日,裴承允赴过琼林宴后,到了约定的时间,族老们无论情不情愿族谱单开,还是上门了。 ——裴氏出了裴承允这么出息的后辈他们是很高兴甚至激动的,却耐不住孩子爹净整幺蛾子。 族谱单开? 你裴西岭灭了图尔都没能叫祖宗给你开上一页,现在就一个中了探花的儿子单开族谱,闹呢? 族老们多得是不情愿的,奈何现在裴氏是裴西岭说了算,他们的话,人家肯听才是建议,不肯听那连耳旁风都过不得。 所以在西岭一意坚持,而最年长的七叔公也暗暗默许下,他们到底是没保住族谱。 从敬告祖先到裴西岭亲自为他开族谱,再到上香磕头,裴承允前后跪了能有一个时辰,他却不见半点不耐烦,始终笑意浅浅,脾气好得不像话。 眼见着木已成舟,族老们只能叹着气接受。 裴承允起身后对众人施了一礼:“今日劳烦诸位叔公叔伯过府而来,承允受之有愧,前院已备好膳,还请诸位移步,承允敬您几位一杯。” 他态度足够端正,再加上族老们并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对他亲爹有意见,所以面对他依然是满面笑容。 裴氏出武将并不稀奇,就如先前所说,裴西岭灭了图尔在当世算不世之功,在裴氏祖宗的战绩里却只能算勉强并列,但探花郎就大不相同了。 武将之家能出个文气冲天的探花郎,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激动。 人越没什么,越想有什么。 这可是头一个如此争气的子孙,若他日后稳得住,拉拔拉拔族中,或许便不必他们再以与文臣清流联姻来保证自家的文化底蕴,意义到底不同凡响。 这顿午膳用得也算宾主尽欢。 赵瑾也颇为感叹族老们的识时务,拦不住那就加入,大家你好我好一家亲嘛。 裴西岭虽然心心念念着光宗耀祖没错,可赵瑾绝不怀疑在他心里儿子的重要程度大过祖宗的事实。 这也是今日一切能顺利的关键。 第358章 皇后结亲 四月二十八日,新科进士赴午门前,被赐朝冠、朝衣等物。 二十九日,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裴承允被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从此之后,他便不再是上书房的学子,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 赵瑾回想起来,觉得时间快得不可思议。 在科举落下帷幕后,三年一度的春猎也到了。 春猎本该是去年,只是那时正值图尔归顺之后诸事皆忙的阶段,建文帝便将春猎推迟了一年。 今年又因为还有春闱殿试,直到一切都忙完,才在五月初开始了这场迟来的春猎。 赵瑾得了出发的具体日期后,便着手准备了起来,只是关于如意和糕糕,她还是有些犹豫。 带上怕出意外,可留他们在府里她总舍不得也放心不下,想来想去,她都想干脆自己不去了。 “如今天儿渐热,带他们出去未尝不可,京郊皇庄依山傍水,是个养心怡情的好去处,只不到一日的路程,也不怕他们水土不服或是不适应。”裴西岭说道。 因为过于担心两孩子,赵瑾都没注意到他脱口而出的文绉绉的话。 ——毕竟在前几日三儿子的登科宴上,这位还是早早准备了一大段之乎者又显文化功底的拗口话背了三日的武将哥。 “路上我倒是不担心,只是猎场人多又杂,我是怕两个孩子不习惯或是被误伤到。” “那更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住帐篷,还是在自家庄子里,平日出门便叫奶娘丫鬟和暗卫守着,与在府里并无区别。”裴西岭道。 赵瑾一愣,这才扒了扒记忆,发现这皇家猎场大得离谱,但凡有头有脸有地位的在那里都有自己的庄子,虽然比不得府里大,但住人玩乐却足够得很。 平阳侯府的庄子还是个三进的宅子呢。 她终于放下心来:“那也好,等春猎结束,若孩子们喜欢,还可以多住段时间。”那里可是难得的好天气和好空气。 “正是如此。” 确定了后,赵瑾便连孩子们的东西一起收拾起来。 五月初五,建文帝连同百官皆都动身了。 御驾在前,后头是皇后和嫔妃们的车架,再后头是皇子公主们。 只这些就足够浩浩荡荡了,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宗室才慢慢跟上,最后才是勋贵重臣和其余朝臣们。 赵瑾因为皇后提前打过招呼,带着裴羡和如意糕糕一起上了凤驾。 皇后是头一回见如意糕糕,顿时就笑了开来,抱了糕糕到怀里:“呀,不怪柔嘉说,这两个当真与平阳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这是哥哥还是妹妹?” 赵瑾笑回:“是哥哥,他最是个好脾气的。” “是叫糕糕吧?”皇后轻摸了摸糕糕的脸,却没见他有半点反应,逗得她又是一笑,“怎得这副惫懒模样?” “他啊,平日里对谁都这副模样,只冲着他三哥哥能给个笑脸。” “这是何道理?” “谁知道他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赵瑾无奈一笑,“他父亲整日整夜抱着哄着都没能得他个好脸色,反倒是允哥儿,自头一回被他抱了后那笑脸就跟不要钱似的。” 皇后失笑,轻晃了晃怀里的糕糕:“看来是个小机灵鬼呢,自小就知道看人下菜。” 相比于淡定的糕糕,如意就闹腾多了,头一回出远门叫她两只眼睛都不够看的,直到裴羡抱着她叫丫鬟拨开帘子给她看外头才消停了些。 皇后瞧着有趣,逗了她好一会儿,等用过午膳后,才对裴羡道:“玉华老早便念着你呢,你去她马车里同她玩会儿吧。” 裴羡笑着应是:“我也想玉华姐姐了呢。” 见她离开,赵瑾偏头笑问皇后:“姐姐是有私房话同我说么?” 皇后失笑:“自然是。” 她一边逗着糕糕,一边开口道:“你我自己人,我也不同你绕圈子,允哥儿时至如今还未定下婚事,不知可否能与玉华成就良缘?” 闻言,赵瑾实实在在愣了一下。 裴承允和玉华公主? 这俩……有血缘关系啊! 见她愣着不说话,皇后不由问道:“你这副模样是作何,莫不是有难言之隐?” 赵瑾斟酌了一下言辞,谦虚开口:“倒也不是,无论学识样貌还是身份地位,按说都是允哥儿高攀公主,他们二人若能成,我也是再高兴不过的了,只是……”她顿了一下,“姐姐拿我当自家人,我也不瞒姐姐,允哥儿如今实在是没什么男女情爱的心思,这孩子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于朝堂之上、万民之间有所成就,玉华公主蕙心纨质,理应得到夫君全心对待,而并非所谓谨守规矩,相敬如宾。” 近亲成婚不妥的话在这古代完全没有信服力,说出来只会叫皇后以为她是托词,反倒坏了情分。 她方才这话也并非虚言,以三儿子的性情来说,若当真与玉华公主成婚,只怕最多也就能做到谨守规矩,相敬如宾了。 皇后细细思索起来。 赵瑾语气无奈:“若非他自己不愿,我何需拖这样长的时间,回绝了不知多少人,州哥儿可是早与周家姑娘定下了的,一样年纪,哪有漏了弟弟的道理。” 闻言,皇后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倒是我近日来为玉华择婿挑迷了眼,竟连这样简单的因果都没看透。” 她还以为赵瑾回绝那些人是想着为裴承允另择高门女呢,毕竟后者是肉眼可见的大好前程。 正好她正为玉华的婚事发愁犹豫不决,裴承允高中探花的消息也叫她忽然眼前一亮。 裴承允从前低调太过,叫皇后也只将他当成妹妹的孩子才关注几分,而在他崭露锋芒之后皇后才忽觉这孩子的过人之处——平阳侯之子,才高八斗,貌若潘安,仪态品性俱佳,还是赵瑾的儿子。 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驸马人选了。 只是赵瑾的话也叫她清醒过来。 裴承允才能的确出众,他能在朝堂之上做出成绩,却未必是个好夫君。 玉华是她唯一的孩子,若可以,她自然希望她能得到夫君全身心的喜爱尊重,而并非仅因为她的身份不得不做个好夫君,这也是她迟迟没有定下驸马的原因。 世家子深情专一的实在不多见。 见她想通了,赵瑾也松了口气。 玉华公主的确很好,她也很喜欢这个姑娘,可难就难在这层血缘关系,而三儿子暂时也的确无意成婚。 “姐姐先前不是说有中意的人家了?”她问道。 第359章 惊马 闻言,皇后叹了口气:“英国公府长孙,季阁老的内侄,还有安平伯府世子,他们都是极出色的青年才俊,只是正如你之言,本宫希望他们是真心对玉华,而并非谨守规矩,只将玉华当做帝姬,而不是携手白头的妻子。” 听到这话,赵瑾也叹了口气:“有情郎难得,身处名利场,大多都被迷了眼,真心实在难求。” 皇后浸淫后宫这么多年,赵瑾不觉得她是这样天真的人。 只是总想为女儿安排最好的一切。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皇后无奈一笑:“原想着允哥儿正合适,未想他竟也是个不重私情的。” 这样的裴承允,与前头那三个有何不同? 站在一国之母的立场,她很为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欣慰,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裴承允再好都绝不是合格的女婿人选。 “公主年纪还小,姐姐大可多留两年,再多挑挑。”赵瑾宽慰她。 “也只能如此了,那丫头还闹着要自己挑驸马呢!”皇后笑着摇头,“她哪里懂这些呢。” “姐姐这话可不对,到底相守余生的是公主,人选自也要她满意才行,公主年纪虽小,可还能辨不出谁对自己好不成?” “可若那人包藏祸心,或是只看重她的身份,只怕反叫玉华受伤。”皇后皱起眉头。 “心思歪的有姐姐把关,筛掉便是,找个人品端正的、公主自己也喜欢的,压着他便是。”赵瑾道,“玉华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谁来了也只有供着的份儿,有皇上姐姐与承恩公府在,便是公主的皇兄和表哥们也没有不管的,压得驸马不敢动作还不容易?若能哄着捧着公主一辈子,便算他大功一件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但也是事实。 世间人千千万,得了真心又能与心上人执手白头的有多少? 概率太小。 若那人能装一辈子深情,叫玉华公主无忧终老,真不真心又有何要紧,只要给公主的情绪价值到位就行。 现在有建文帝和皇后撑着,便是以后建文帝驾崩,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不会对这个唯一的嫡妹做什么,更要再三施恩以昭显新君仁德宽厚。 而且就赵瑾来看,这几个皇子都不是什么狼心狗肺到极点的,胜率最大的四五六更是念着情分的主儿,甚至就算二皇子也绝不会容不下一个玉华公主。 玉华公主的未来差不到哪去。 柔嘉长公主今日如何景象,日后的玉华公主只会比这更盛。 皇后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叹道:“倒是我当局者迷了……有情郎又谈何容易呢。”终究是她奢求。 “姐姐是关心则乱。”赵瑾笑道,“一个驸马罢了,两情相悦自是最好,若不能也没什么,即便实在没有人选,也不必强求成婚,便是您养着公主一辈子又有何妨?” 皇后也笑了:“本宫倒是巴不得能养她一辈子呢。” “那不就是了?若以后羡儿和如意不愿成婚,我也不会插手,只要她们平安喜乐就再无所求了。”赵瑾笑盈盈开口。 “你说的极是。”皇后笑叹了一声。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如意和糕糕睡着不久后,皇家猎场到了。 赵瑾到自家庄子时,裴承允已经站在外头候着了。 “你怎得这样早?”赵瑾惊讶地看着他。 “刚到庄子上,料想母亲会忙,儿子便提早一步来候着母亲了。” 裴承允躬身请过安,向后看了一眼:“他们怎得现在睡了?” “今儿太兴奋,闹的多自然困了。” 赵瑾一路瞧着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宅子,心下觉得这里不错,三进的也不小了,空气还这么好。 一路走到正院后,赵瑾想了想,挥退下人,还是对裴承允说了一声:“玉华公主年岁正好,皇后娘娘欲叫你尚主。” 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压根儿不在意,裴承允眉头都没动一下:“母亲可回绝了?” 赵瑾点头:“血脉太近的血亲不能通婚,会导致生下来的孩子……天生不足。” “还有这种说法?”裴羡惊愕开口。 裴承允也有些意外,见赵瑾点头,他也从善如流开口:“儿子暂时无心婚事,便劳母亲为儿子回绝外头了。” 赵瑾又是一点头。 这会儿已经临近晚膳时分,两人一起在正院用过了膳便回自己院子了。 裴西岭还在外头忙呢——禁卫军在皇城里头守着,这回猎场护卫与巡守都是京郊大营负责,只怕他全程都不得闲的。 他也早嘱咐过不必等他,赵瑾索性带如意和糕糕一起睡了。 翌日春猎开始。 因为是第一天,所有人都到场了,在建文帝循例说了几句场面话,给了彩头后,便宣布春猎开始。 女眷们会骑马的不少,不过跟着进林的不多,只有几个武将之女和黛莎策马跟着进去了。 赵瑾前世学过马术,虽然不算精通,但她也没浪费今日这一身骑装,与崔意一起悠悠策马在外围转悠着。 “听说你家三小子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崔意问她。 赵瑾谦虚道:“只是粗略习过武,不及他哥哥身手厉害。” “走文道的武有所成,走武道的还中过举,你这两个儿子养得当真是好。”崔意夸了一句,顺势提起了图尔,“不过说起这个,怎得南边还没消息呢,满打满算都三个月了。” 有消息,只是都在建文帝案头。 赵瑾在心里接话,面上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那股反叛势力不足为惧,大捷只是迟早的事。” “那倒是。” 今日想是要尽兴的,直到午膳时分也没几个人出来,女眷们自行便用过了膳。 赵瑾回去看了一趟如意和糕糕,午后才回来。 裴羡刚回来时赵瑾给她安排过马术课,也只有这个课她学得颇有些吃力,此时见玉华公主在教她,赵瑾与崔意也策马跟了上去。 这会儿林子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带着猎物出来了,几人便只在林子外围转着。 只是不知为何,裴羡的马忽地加快几步向前跑去,裴羡一时不察,竟被它直接带跑了。 见状,赵瑾几人忙策马追了上去,侍卫们也快速上前想拉停裴羡的马。 谁知正在这时,马儿一个大跃步跨过草丛,颠得裴羡没拉紧缰绳,竟是直接跌下了马。 “羡儿——”赵瑾瞳孔紧缩。 侍卫们尽力追赶,也到底晚了一步。 正在这时,横空一条手臂拉了裴羡一把,迅速将她拽过,下一瞬,裴羡那马的马蹄落在了她方才跌落之处。 赵瑾眼里一阵后怕,忙看向方才之人。 正是六皇子。 此时此刻,裴羡正侧坐在他的马上,被他扶着才堪堪坐稳。 第360章 谁敢动手,本殿下现在就叫他脑袋落地! 方才乱跑的马儿这时候却安静了下来,它甩着尾巴叼开一只正吃胡萝卜的兔子,然后自己吃起了胡萝卜。 赵瑾咬了咬牙。 若此番不是人为,这剧情力量也未免太过不讲道理,争着抢着当红娘,为男女主制造机会? 六皇子还算守礼,见裴羡坐稳后立即翻身下马,拉开距离,语带歉意地开口:“方才事急,多有冒犯之处,郡主海涵。” 裴羡摇了摇头:“该是我多谢六殿下的救命之恩才是。” 临界生死一线的感觉,非经历不能体会。 这时赵瑾几人也赶了过来。 见她下马匆匆走了过来,裴羡也准备下马,一旁的六皇子手抬了一下,却被赵瑾抢先,将裴羡扶了下来。 “怎么样,可有受伤?”她上下打量着裴羡。 裴羡反握住她的手,温声开口:“母亲放心,我没事。” 赵瑾放下心来,转身对六皇子郑重一礼:“多谢六殿下救命之恩,平阳侯府感激不尽——” 她话没说完就被六皇子截了话头:“夫人不必客气,任谁遇见方才那一幕都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本殿下恰巧离得最近,有相救之力罢了。” 他话都这样说了,赵瑾也没再说什么,再次郑重道谢,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寻机报答就是了。 玉华公主拉着裴羡,语气带着深深自责:“都怨我,若非我硬拉着羡儿骑马,便不会发生方才那样的事了,幸而你没伤到,否则我真是……” “怎能怪玉华姐姐,是我要骑马的,方才之事也是意外,姐姐这样说却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裴羡温声道。 崔意接话:“万幸你没出事,我们这便出去吧,在林间到底不保险。” 几人向皇子们行过礼后便准备离开,裴羡的马也被侍卫牵走查验。 这时五皇子也下了马,悠悠走过六皇子身边,抬手拿起一支被箭射中的兔子,看位置正是方才被马儿抢了胡萝卜那只。 “外场也就这点小玩意儿了。”五皇子颇有些嫌弃,但还是叫侍卫收着了。 “嫌小给我!”七皇子接话。 “兔子再小也是肉!”五皇子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而是转身吩咐侍卫,“给本殿下小心着些,可别叫某些眼红又没本事的觊觎偷走了猎物!” “嘿!”七皇子眼睛一瞪,“你说谁没本事呢!” “谁应我说谁!” 七皇子立即也下了马,就准备上前跟他掰扯掰扯,却在下一瞬眼神一缩:“小心——” 一支箭羽正从五皇子身后直直射向他。 六皇子眼神也是一紧,下意识抬起手臂,直接徒手接过箭羽,因为冲击力与箭尖锐利的关系,他手下瞬间血流如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飘散的落叶间。 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吓得怔然一瞬。 “有刺客——,快抓刺客——”五皇子的内侍率先惊慌开口,同时想挡在五皇子身前。 五皇子眼神冷沉地拽开他,转身先看向六皇子,在触及后者满手鲜血时眉头狠狠一皱,周身气息也愈发冷寒。 他没说话,迅速从内侍怀里拿出纱布和金疮药,一言不发地给六皇子上起了药。 “呀,怎么伤口这么深?”七皇子也与四皇子匆忙走了过来,见状,他捂住六皇子的眼睛,“别看了别看了,越看越疼。” 四皇子环视侍卫们一眼,脸色罕见的难看:“都是死人么,不知道去抓刺客?!” 不远处已经跑了一半的侍卫率先低头:“回四殿下,是……是……” “是我。” 随着这道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策马走出来的黛莎也落入众人视线。 她看了眼六皇子的伤,首先道了句不是:“方才看到有几只兔子跑过,心急之下没注意就射了箭,未想误伤了六皇兄,是黛莎的不是,六皇兄见谅。” 五皇子阴着脸开口:“险些伤及人命的事,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了事?” “五皇兄这不是没事么?”黛莎看他一眼,语气莫名其妙,“你一个大男人,没伤没痛,连六皇兄都没说什么,你竟要同我一个弟妹计较不成?” “这……这说的是人话么?!”七皇子手都被她气得发颤了,“弟妹就能不要脸了?!” 闻言,黛莎微微皱眉。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支箭便朝她迎面射来,她偏头快速躲过,转而怒看向五皇子:“当众射杀弟妹?” “你算哪根葱!能叫本殿下忍气吞声!”五皇子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黛莎慌忙躲避,只是五皇子的箭一支接一支连绵不歇,叫她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还险些摔下马。 她气得不行,百忙之间冷冷对侍卫们开口:“都愣着做什么,本妃若今日有个闪失,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她话刚落,五皇子嚣张而冷沉的声音就立即响起:“谁敢动手,本殿下现在就叫他脑袋落地!” “对!”七皇子愤怒开口,“叫她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有他们的俩发话,一时还真没人敢帮黛莎。 连四皇子与六皇子都默不作声,冷眼看着他连连射箭。 黛莎气得低骂了一声,一边击开箭羽一边策马转身快速离开。 五皇子冷笑一声,立即翻身上马,抢过内侍手里满满一筒箭羽就追着她离开。 七皇子也一边叫好一边策马跟了上去。 四皇子偏过头,淡淡吩咐侍卫们:“还不跟上?!五皇子和七皇子若被歹人伤了半分毫毛,本殿下唯你们是问!” “是!” 半数侍卫们匆忙跟着离开了。 赵瑾几人还没来得及完全离开就目击了这一幕,她正想带裴羡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就见她盯着六皇子的伤皱眉。 赵瑾一怔。 男女主的相遇相知,难道真是命中注定么? 第361章 朕与皇后都死了么,轮得到你训诫弟妹? 赵瑾还没说话,六皇子倒是率先开口了:“林里不安全,玉华与夫人郡主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玉华公主蹙着眉头看了他的手一眼:“六皇兄也快些回吧,你的伤还需要叫太医瞧瞧。” 六皇子颔首。 “对。”四皇子也道,“是非之地,都快走吧。” 一行人谁也没了打猎跑马的心思,迅速出了林子。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出来了,在看到六皇子的伤后都是一惊。 皇后得了消息,早早叫太医候着了,见他们回来忙皱着眉头叫太医上前治伤。 正好建文帝此时也带着猎物出来了。 众人行过礼后退回自己的位子,他这才看见被太医和皇子们包围的六皇子,瞥到他手上微深的伤口,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怎么回事?” 六皇子忙道:“回父皇,儿臣不过小伤,无碍的。” 他不提事情经过,却多的是为他抱不平的。 玉华公主率先开口:“是八弟妹,分明箭术极好,却不知怎的,偏生就能朝着人直直射去,六皇兄徒手接箭,这才被伤了手。” “八皇子妃?”建文帝眼眸微深。 玉华公主顺势将方才一幕快速还原,四皇子在一旁添补。 他俩话落,皇后也开口道:“八皇子妃实在不像话,臣妾已叫人去传她了,必要给小六一个交代的。” 建文帝颔首。 这时六皇子温声开口:“八弟妹对儿臣没有恶意,方才也已同儿臣道过不是,儿臣身为兄长自不会同弟妹计较,只是当时八弟妹的箭是对准五皇兄的……那一幕实在惊险得紧,若非儿臣接得快,五皇兄如今只怕……” “只怕生死不知了。”四皇子接话,“八皇子妃其心可诛。” 六皇子蹙着眉头:“却不知五皇兄究竟如何得罪了八弟妹,竟叫她如此狠下心肠……难道是还记恨着当初五皇兄拒婚一事?” 不少人都有这样的猜测,不过没谁敢说出来。 八皇子夫妻即便没圆房,八皇子妃却到底是八皇子妃,与外男——尤其还是自己丈夫的兄长牵扯上,还是最为敏感的婚事,到底名声不好听。 自恃风度的人不愿叫自己顶上个污蔑女子名声的小人之名。 却不想这话竟是一向堪称温和有度的六皇子说出来的。 建文帝眼神沉了些:“她与小八的婚是朕赐的,此举岂非是对朕不满?” “父皇明鉴,儿臣夫妻绝无此意啊!”刚赶到的八皇子立即跪下,“儿臣夫妻感情一向和睦,当初受您赐婚也皆是心甘情愿,记恨五皇兄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望父皇明鉴啊!” 六皇子也点头:“八皇弟说的是,倒是儿臣想茬了,八弟妹怎会是这样的人,她为人如何,满京上下皆有目共睹,是儿臣的错,竟险些冤枉好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在座众人便想起了黛莎那人憎狗嫌的种种事迹,一时间脸色都不太好了。 八皇子气得咬牙:“弟弟不知何时得罪了六皇兄,叫您如此针对,弟弟先向您赔个不是,万望六皇兄海涵,莫往心里去!” “八皇弟此言何意?”六皇子蹙眉,“我并未记恨你什么,针对谈何说起?” 说罢,似乎是伤口疼了起来,他手都颤抖了一下,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吓得给他上药的太医忙连连告罪,手下更轻了些。 这模样叫不少人心里都更同情他了。 四皇子冷笑开口:“针对?六皇弟打从回来就在为你媳妇儿说话,伤成这样都没怨怪过她什么,反而大度为她开脱,你倒好,没句道歉也就罢了,竟还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到底是谁针对谁,想来大家心里都清楚!” 八皇子理亏,一向堪称顶尖的表情管理也失了控,沉了脸。 他没再同这两人掰扯,只向建文帝求起了情。 看着眼前一幕,大家心里微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四皇子也没说错,不论影射上眼药的话,人六皇子的确是没说过他们夫妻一句不好。 再说那血淋淋的伤口更在那摆着呢,就算阴阳他两句又能怎么着! 八皇子妃不冤枉。 甚至御史台已经出来不少人弹劾八皇子夫妻心狠手辣,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怎得还没回来?”建文帝渐渐没了耐心。 “回皇上,方才……似乎是五殿下和七殿下追着八皇子妃去了,他们跑马快些,想来是侍卫们还没追上。” “砰——” 建文帝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了桌上。 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八皇子也不敢说话了。 直到一刻钟后这三人才跟着侍卫们出来,但只有五皇子一个人竖着出来了。 看到被抬到后殿诊治的那两个,建文帝声音隐含怒气:“怎么回事?” 五皇子拱手行礼:“回父皇,八弟妹无状,儿臣本欲好生训诫她一二,谁料八弟妹凶悍得紧,竟直接挥鞭打向儿臣,儿臣两人交手之际,八弟妹却不慎误伤七皇弟,将他打下了马,然后自己也没坐稳摔了下去。” “训诫?”建文帝胸口起伏微大了些,“朕与皇后都死了么,轮得到你训诫弟妹?” 都给气得口不择言了。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瞬间齐齐跪下,五皇子更是跪得利索。 他正想说什么,后殿传来的哭声却愈发响了,大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人如何?”建文帝忍着怒气问。 杨德业忙转身进去看了看,片刻后出来禀报:“回皇上,八皇子妃摔断了腿,手臂脱臼还中了箭伤,七殿下……七殿下腿擦破了,还时有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太医说或许是受了内伤,需好生调养着,不可受激。” “受了内伤还能哭得中气十足?”建文帝冷笑出声,“太医院若都是如此水准,日后便不必存在了!” 杨德业头低了许多,不敢再说话。 还在六皇子身边的两个太医更是吓得心直颤。 六皇子看了眼跪得满殿的人,顿了顿,还是开口转移话题:“儿臣受此大难却实在无辜,望父皇严惩凶手,还儿臣一个公道!” 第362章 图尔反叛势力尽皆剿灭 八皇子头一个看向他:“六皇兄方才不是说不计较么?莫不是大度也能装出来?!” “若碍于血脉亲缘不愿追究,大度当然能装出来,只是我手疼得紧,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不想佯装大度了。”六皇子神色坦然。 八皇子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一张脸白了又青。 六皇子复又开口:“父皇明鉴,儿臣的伤属实,流过的血也属实,求父皇严惩罪魁祸首,还儿臣一个公道!” 二皇子难得与他统一战线:“八皇子妃罔顾人伦,心肠歹毒,求父皇严惩,以正视听!” 四皇子也跟上。 百官大半都有些犹豫,八皇子妃是太歹毒了,不过这人都已经躺里头了…… 最后站出来附议的只有几个皇子党和部分御史。 想来是气过劲儿了,建文帝声音平静了许多:“八皇子妃禁足半年,罚俸半年,罚抄《女戒》《女训》百遍,皇后指两个嬷嬷去好生教她规矩,七皇子罚抄《孝经》百遍,《大学》百遍。” 好家伙。 搁这布置作业呢。 赵瑾心有戚戚。 皇后点头应是。 “八皇子……”建文帝看向还跪在下头的八皇子,“教妻不严,杖责三十,闭门思过三月。” 八皇子咬了咬牙,躬身叩头:“儿臣谢父皇开恩。” 很明显,黛莎伤得太重,不好罚,便叫八皇子补上了,毕竟夫妻一体。 敢对着皇子射箭,这是纯属活腻了,黛莎也就是身份特殊还受了重伤才逃过一劫。 建文帝甚至对她身上的箭伤摔伤是如何造成的直接忽略了。 四皇子忽地道:“说来,今日当真不太平呢,方才在林里,福安郡主的马就忽然暴动,险些将她摔下了马。” 赵瑾一顿。 四皇子什么意思? 建文帝眼神扫向裴羡。 裴羡忙起身回话:“回皇上,幸得六殿下相救,臣女才平安无事。” 建文帝点头:“严查此事。” “是。”杨德业忙应下。 六皇子今儿纯纯就是倒霉蛋,救了那个救这个,还搭上了自己一只手。 好像自从赵瑾知道这个人开始,他就一直是个倒霉蛋。 虽然被破坏了好兴致有点糟心,不过建文帝还是很快恢复状态,叫众人起身坐下,开始清点今日所有人的猎物,好分出胜负。 众人也配合地开始说笑逗趣。 自从所有人的处置结果下来后,后殿的哭声就消失了,所以在大家的努力下,气氛还算和乐。 “回皇上,下头分出前三甲了。”杨德业笑着禀报,“第一是五殿下,共计四十三只,第二是英国公府的小公子,三十八只,第三是平阳侯府的三公子,还有八皇子妃和祝姑娘,都是三十三只。” 这样的时候大家都是默认将机会留给年轻人的,因为都明白皇帝更愿意看年轻一代人才辈出而并非自己这张已经被看腻了的脸,所以如裴西岭定南伯之流有能力碾压他们的,都会自觉避开,打几只走个过场便罢。 以往的建文帝是很喜欢看到这场面的,可今年的……未免有些过于堵心。 五皇子刚干完大事,正是不被待见的时候,这会儿还要捏着鼻子给他彩头,想也知道建文帝心里有多堵。 而第二位……这可是曾经跟着秦王世子满京祸害的大纨绔,且至今没有科举入仕或参军入伍的打算,明摆着混吃等死。 别说建文帝,就是在场多数被他祸害过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要堵上一堵。 终于轮到裴承允,建文帝语气温和了一些:“平阳侯教子有方,两子竟都能文能武,合该是我大齐栋梁之才。” 裴承允拱手回话:“不敢当皇上赞誉,微臣受之有愧。” 听到这个自称,建文帝脸色好看了许多。 这是个能干活的。 他神色颇为和蔼地同裴承允聊了几句,又给了赏赐,这才叫他退下了。 赵瑾看了看那堆赏赐,眼神微妙。 “母亲怎么了?”裴羡轻声问她。 赵瑾摇了摇头:“人都现实啊。”皇帝尤甚。 上头建文帝已经略过黛莎,开始问起了最后一位并列第三:“祝……可是祝爱卿的姑娘?”他看向兵部祝尚书。 后者忙起身:“回皇上,小女不才,叫皇上见笑了。” “虎父无犬女,能力压一众男子夺得第三,可见巾帼不让须眉。” 能得建文帝如此评价,祝尚书显然很是惊喜,连连谦虚。 那位祝姑娘却直接起身谢恩:“臣女谢皇上赞誉。” 建文帝点点头,叫杨德业给赏。 祝姑娘却拒绝了:“回皇上,臣女可否以此赏,换另赏?” “哦?” 祝尚书瞬间被坑爹闺女急出了满头汗,却不敢贸然插话。 “回皇上,方才在林子里,臣女与七殿下俱都看中了一只鹿,幸得七殿下割爱,叫臣女射鹿,凑足了三十三只猎物,这才有了臣女在御前出头的机会,臣女有赏皆因七殿下馈赠,受之有愧,故斗胆想求皇上以此赏,换七殿下免去抄书责罚。” 这姑娘是个实在人。 “那是因为他看上了一头更壮的野猪。”五皇子提醒。 祝姑娘坦荡点头:“的确如此,可为何七殿下谁都不让,偏让给臣女呢,这便是他善心,照顾臣女之故,臣女得了好,自该铭记于心,报答于他。” 五皇子嘴角一抽:“油盐不进。” 祝姑娘没理他,福身正色开口:“皇上,臣女之言字字皆真心,七殿下已经受伤,再抄书只恐费神,更难伤愈,臣女愿以赏换赏,求皇上应允。” 建文帝一时竟有些无言,转头看向祝尚书,却只得到后者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顿了片刻,他摆摆手:“准。” 祝姑娘顿时笑弯了眼:“多谢皇上!” 赵瑾有些惊异,转头看向裴羡:“这祝姑娘……是个这样的性子?” 裴羡点头:“她是最恩怨分明的一个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 在祝姑娘回到自己位子落座后,殿内也渐渐恢复了方才的和乐气氛。 正在这时,杨德业却匆匆呈上了一道奏折。 建文帝接过看完,眉头不自觉皱了一皱,抬头看向平阳侯府这边。 赵瑾下意识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建文帝沉声开口:“秦王世子上奏,图尔反叛势力尽皆剿灭,只是平阳侯世子被其暗伤,昏迷已有两日。” 第363章 待查明真相,可先斩后奏 建文帝话落,殿内寂静一瞬。 能被秦王世子特意写在奏折里的禀报,显然不会是普通的伤。 裴西岭怔了一瞬,须臾后便起身回话:“图尔百姓自此无忧,犬子的伤便值得。” 闻言,殿内不少人眼神复杂。 建文帝迅速指了两个太医由禁卫军护送连夜往南边而去,后对裴西岭道:“平阳侯世子赤胆忠心,为民奋战而伤,必然逢凶化吉。” 他接连赐下了许多赏赐,意在安抚。 裴西岭垂眸拱手,定声开口,“护国安民是本分,赏赐臣受之有愧。” 建文帝摆手:“不必推辞,你裴氏世代忠烈,这点赏赐你们受得起。” 裴西岭这才谢恩。 他落座后便看向身子僵硬的赵瑾几人,眼神安抚。 虽然心下担忧极了,不过三人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人,除去眼神不受控制的带上担心外,面上都还稳稳坐着。 对面坐着的周家人和赵家人俱都眉头紧皱着没说话,唯独周念慈脸色有些发白。 殿内众人的心情也有些难言,尤其在看到裴西岭依然端正坐着一脸镇定,连眼神都深沉无波后。 寄予厚望的裴承志废了,好不容易裴承州立了起来,还有望继承自己祖辈遗志,上战场挣军功,现在却也出了事,若换作他们,怎么着都是要急上一急的。 这算是如今平阳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了。 就算裴承允高中探花未来可期,可文官升迁何其之难,更比不得有武力有天赋又有平阳侯府资源扶持的裴承州。 却不想这平阳侯竟这般稳得住,在得知消息的第一瞬间顾念的竟还是百姓安危与儿子伤受得值不值,还真是…… 无论他是装出来的还是心口如一,这心理素质都够叫他们佩服了。 无波无澜一场宴会过后,赵瑾一家人回了庄子,裴西岭则被建文帝单独叫走了。 赵瑾一边叫惜夏赶忙传信给在江南的钱百万,一边安排人去暗中去图尔接应裴承州。 江南距图尔不近,却总比京城远道而去要快得多。 裴羡与裴承允也留在正院出主意。 直到天色擦黑裴西岭才回来。 见三人都待在正院,他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图尔王室内斗,波及到了州哥儿,目前证据都指向图尔郡王,但秦王世子直言内有隐情,下手的另有其人。” “他伤在哪里?因何昏迷两日?如今情况如何?”赵瑾立即问。 “伤在左肩,因高热昏迷,秦王世子请了图尔最好的大夫去看诊,目前尚好,只要及时醒来,问题便不大。” “怎会……这还叫尚可吗?”裴羡眼中划过水光,不可置信。 裴西岭平静接话:“战场上出什么样的病症都不奇怪,只是发热昏迷,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裴羡张了张嘴,半晌后才道:“那……受伤不宜挪动,二哥只能待在图尔了?那样的是非之地,若再有歹人算计……” “秦王世子说待他伤势稳定后便会将他暂时送出图尔境内,在平城养伤,那里多是我的旧部,州哥儿的安危可保证,我也已飞鸽传书去平城,叫他们派人往图尔去了。” 平城是昔日大齐与图尔的边境,裴西岭曾经在那里待过不短的时间。 “二哥吉人天相,必会化险为夷。”一直没说话的裴承允终于开口。 赵瑾也勉力稳定情绪:“都说双胎间有心灵感应,州哥儿若当真有性命之危,允哥儿不会没反应,没有感觉便是最好的消息。” “对!”裴羡眼睛终于亮了一下,“如意与糕糕便是如此,一起饿一起哭,双胎都是心意相通的!” 无论这点是真是假,此刻她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裴西岭顿了一下,微微点头。 “那秦王世子要回朝了么?”裴羡很担心独自在图尔还昏迷不醒的裴承州。 “他今日上奏便是求当今宽限些时日,以查清幕后黑手。” 裴羡微一意外,后也想明白过来。 倒不是秦王世子与裴承州关系当真就好到了如此境地,只怕他更多是想肃清图尔内部隐藏的毒瘤。 这样的不确定因素,留着只会是祸患,说不得便会威胁到大齐。 赵瑾眼神一闪,忽地想到什么:“托兰。” “什么?那位图尔四公子?” “黛莎先前联络上了托兰,想算计玉华公主下嫁托兰以逼图尔郡王让位,托兰本人并不安分,若此番是他以州哥儿的命为代价,嫁祸图尔郡王,借我们的刀杀人,也说得通。”赵瑾顺势猜想。 裴西岭立即点头:“我会传消息去南疆。” “可图尔郡王杀二哥的动机……”裴羡皱着眉头,话还没说完就想了起来。 裴西岭杀进图尔,破国灭君,前图尔王是被他一剑封了喉的。 杀父之仇,灭国之仇,拿仇人的儿子来泄愤,实在不能更有动机了。 若托兰当真是幕后凶手,甚至很难说驱使他对裴承州下手的原因没有那股恨意在。 想到这里,饶是赵瑾这样从不内耗的人也眼含自责:“若我当初没叫他去图尔,许便不会有这一遭事……” “我也赞同甚至放任二哥前往图尔,父亲羡儿也未曾反对,若如此说,岂非我们都不无辜?”裴承允道,“该死的是罪魁祸首,而并非我们这些一心为二哥打算的至亲。” 本以为只是一场积累经验的平叛,谁会想到竟还能横出波折? 图尔自归顺后便做足了臣服之态,现任图尔郡王也实在安分,连图尔乱不乱都是在建文帝掌控之内。 所以即便是裴承允也没阻止裴承州前往图尔,只是提醒他多注意防备罢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裴承州在图尔没有受到多大的恶意——便是有,可顶着建文帝亲派的名头,也没谁过惯了安生日子敢惹祸上身,唯一错算的便是他竟被图尔王室内斗牵连到,做了筏子。 谁也没料到图尔王室会有这样的胆子,敢堂而皇之将大齐卷入内斗。 裴西岭道:“当今已然回信与秦王世子,待查明真相,可先斩后奏。”说罢,他补充道,“我也暗中传信与我的人,不会叫那人死的太痛快。” 第364章 朝局风向要变了 “图尔距京城有一月多的路程,说不得过两日便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裴羡尽量往乐观处想。 裴西岭也点头:“秦王世子的奏折是快马加鞭回来的,仅用了不到一月时间,连当今的消息都在奏折之后,州哥儿无论安危,秦王世子必也会快马加鞭送回消息……左不过便是这两日了。” 这奏折是一个月前的,高热不会一直发,人也不会一直昏迷,按时间来说,无论裴承州安还是危,也就在之后两日就能有结果。 一想到或许裴承州的命运或许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所有人心情都前所未有的沉重。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裴西岭才看向裴羡:“你那匹马查验过后并无异常,今日惊马只是偶然。” 闻言,裴羡也不算意外:“瞧那马的神态,也不像是人为。”今日那马虽跑的快,却并没有任何被刺激的癫狂之态,之后更是专心吃完胡萝卜,乖乖被侍卫牵下去查验了。 它似乎真的只是看上了那兔子嘴里的胡萝卜。 赵瑾经他提醒也才想起来,对惜春道:“快去准备些上好的药材和礼品,明日允哥儿……”她顿了一下,看向裴西岭,“你带上允哥儿,一起去给六皇子道声谢。” 无论男女主是如何命运与发展,这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赵瑾只有感激六皇子的。 裴西岭也并无意见。 裴承允点头应下。 外头夜已深,裴羡与裴承允准备行礼告退,裴西岭忽地想起什么,告诉了三人一句:“羡儿那匹马没问题,不过被四皇子的人喂了些东西,现在有问题了。” “四皇子?” 赵瑾微微皱眉:“说来今日也是,分明大家都被五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妃的事吸引了注意力,他却偏要提起羡儿惊马这茬,还着意与八皇子妃生事扯在一起,他究竟意欲何为?” 裴西岭摇了摇头:“无论之后牵扯出谁,你们都不必惊奇或做什么。”这话是对裴羡和裴承允说的。 两人心思过了一圈,点头应是。 “四皇子动了手脚,还叫你知道了?” “他并未想要瞒着我。”裴西岭道。 赵瑾敛下眼眸。 待两个孩子走后,她问裴西岭:“你是不是知道?” “朝局和风向,也许要变了。” 见赵瑾看着他,他道:“与我们总无干系。” 闻言,赵瑾便不再多问了。 因为裴承州昏迷一事,一家人都没睡好,只瞧着便知没精神。 赵夫人与周夫人周念慈更是一大早就上了门,焦急询问裴承州的情况。 赵瑾挑好的说了说:“州哥儿被算计左肩受伤,没伤到要害,正发高热昏迷着,他身子一向强壮,定会安然无恙的。” 赵夫人闭眼念了一句佛,轻声道:“州哥儿素来是个有福气的,必能遇难成祥。” “老夫人说的是。”周夫人也忧心开口,“这样的好孩子,老天爷总不会无眼叫他出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样。”周念慈定声开口,“三公子高中探花,世子大捷归来,总是双喜临门的。” 赵瑾点头应是,安慰性拍了拍她的手:“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了,州哥儿必是平安无恙的。” 几人说了一会儿,赵夫人又问起了裴羡昨日的惊马的经过。 得知只是意外而非人为,她这才放下心来,只叮嘱她日后定要小心,马术更要再精进。 周念慈皱眉开口:“可今日早间不是传出那马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么……”话音未落,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瑾道:“那都与我们无关,不必声张也不必在意。” 周念慈意会,点头应是。 果然如裴西岭所说,四皇子动的手脚,顺着却查到了怀化将军嫡女身上,还贴心的给足了下手的动机——竟是她曾讽刺过裴羡乡野长大不通文墨,被裴羡怼回来后便怀恨在心,故而昨日便寻机动了后者的马,意欲毁了她。 这个理由不算离谱,毕竟那姑娘与裴羡有过口角之争是许多贵女亲眼所见的事实。 至于她为何只因几句口角之争便如此狠毒,那就是她的事了。 反正查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全,叫她抵赖不得。 四皇子直接当庭参了怀化将军教女无方,德不配位,上奏建文帝将其罢免。 他这一手惊着了不少人——怀化将军可是坚定不移的四皇子党啊! 更是四皇子在武将中最坚实的助力。 他此举叫不少人看不透,连四皇子党的人都懵逼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老大参同党。 建文帝原是想发落了那姑娘了事,五皇子却跳出来又参了怀化将军以权谋私的二三事,连证据都摆得明明白白,因为没有伤及人命且事态并不严重,最后到底如了四皇子所愿,怀化将军免职,回家种田去了。 不少人被四皇子这一手骚操作搞得不知所措,一时没了主意。 甚至隐隐有了他被七皇子夺舍的离谱谣言。 倒是御史台极为欣赏四皇子此举,在建文帝跟前大力称赞其大公无私,果断有为。 “难道那怀化将军背叛了四皇子,暗地投了旁人?”得到消息的裴羡如是猜测。 不止是她,现在朝野间最靠谱的猜测就是这个。 赵瑾摇头:“他是真心扶持四皇子的。” “那四皇子……” “先前四皇子五皇子斗法,两党各有损失,被发落的却都是些不干人事的,如今的四皇子党上下都堪称清白。” 裴羡皱眉:“可怀化将军以权谋私不作假。” “是不作假,所以他回家种田去了。”赵瑾接话,“他那女儿也不是个好的,正巧你与她有怨又昨日惊马,她便被四皇子挑中下手了。”那姑娘可不止是凶悍,手上更不缺人命,春猎开始那日,跟着黛莎进林打猎的就有她一个。 这两人也算一丘之貉。 “还未与二皇子分出胜负就这样大肆铲除自己麾下毒瘤,虽然可赞其行为,却并不像四皇子往日作风。”裴羡道。 “四皇子党里剩下的那些清流,近来与六皇子走得颇近。”赵瑾偏头看她。 裴羡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四皇子……想退出?” 为此还特意下手铲除自己曾招揽来的助力,以清清白白留给六皇子? 他……人这样好么? 裴羡震惊地看向赵瑾。 第365章 生在帝王家 察觉到她的眼神,赵瑾缓缓点头:“应该是的。”就她所得到的消息来看。 “那他与五皇子最近那一出争锋……也是做戏?”裴羡很快就反应过来。 “八九不离十。” 裴羡细细思索,半晌都没说话,然后才道:“朝中未必没有看不清的人,可如今传出的谣言,却是四皇子被七皇子……”夺舍?? 说起这个,赵瑾嘴角也是一抽:“四皇子的人与六皇子接触只在暗处,我也是偶然知道的,眼下在多数人眼里,他的行为的确很难解释。” 裴羡忽地想起什么:“若如此论,四皇子此举倒也有迹可循,先前他虽与二皇子等人斗得厉害,但他本人瞧着却从来都是一副从容洒脱模样,似乎不过心一般,还能堂而皇之与五皇子如常来往。” 往日里的一些骚操作也解释得通了。 ——这就不是个正经夺嫡的。 若非她们得了些消息,猜到了四皇子真正的目的,只怕如今还像外头那些人一样,对四皇子此举摸不着头脑呢。 毕竟谁能想到在朝堂斗得如火如荼势力渐盛的皇子会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反而费尽心机的要将自己摘出来呢。 赵瑾也道:“当初大皇子势弱后又被圈禁,二皇子一家独大,三皇子有疾,只能是四皇子顶上……若当真论起来,非是他自愿卷入时局,只是被推着向前,不得不走罢了。” 建文帝,叶氏,甚至怡嫔,都是推手。 上头的兄弟太能耐,下头的又太小,便只能四皇子顶上,身在局中,他连拒绝都拒绝不得,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他只能同二皇子斗。 赵瑾也同裴羡一样想起了先前的朝局。 四皇子本人似乎真的从未主动做过什么,全靠叶氏主观能动性过强,太能作妖,为他分了忧,引去了二皇子党大半火力。 后头招揽到的人多了,便更不必他做什么,只需要他整日里在朝堂上打打嘴炮喷二皇子,干过最大的事貌似也就是揪出了二皇子党里一群贪污受贿不干人事的,连带着他自己的人也一块给送走了。 堪称走在反贪第一线的人形凶器。 如此高风亮节。 “所以他算是站了六皇子?”裴羡道。 “算,也不算吧,难为他能想出这样全身而退的法子了。”赵瑾说完,眼里又闪过什么。 裴羡若有所思:“二皇子人品堪忧,但在未威胁到他的利益之前,他更愿意保持伪善假象,六皇子人品不错,与几个兄弟也素有情分,日后无论他们哪个人上位,都不会容不下一个没有想法的四皇子,他如今急流勇退,的确聪明。” 在没与二皇子彻底撕破脸前退出,就算日后二皇子当真上了位,也不会对他如何,若是后头几个上位那倒更好,四皇子一样能独善其身,不被赶尽杀绝。 赵瑾也点头:“先前是没办法只能斗,但五六七八皇子都入了朝,便不必逮着他一个人薅,他若没有想法,也是该退了。” “当初父亲说过的四皇子背后的高人,是不是六皇子?”裴羡问。 “……八九不离十。” “如此说来,他们两人该是很早就结盟了。”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六皇子洞悉人心,若看透了四皇子的心思,帮他一把,利人利己,也是双赢啊。”赵瑾是真佩服六皇子。 这脑子,不愧是原文男主。 裴羡想了想,顿时一脸惊愕:“母亲是说……” 赵瑾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四皇子卜一入朝就有高人指点,后头与二皇子争锋、招揽朝臣,还有许多事,现在看来少不了六皇子的影子……你说,他如此尽心尽力,难道只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四皇子党,其实是六皇子党?”裴羡不可置信。 赵瑾叹了口气,第三次说道:“八九不离十吧。” “可四皇子党有不少贪官污吏,六皇子岂非太荤素不忌?”裴羡微微蹙眉。 “所以他们这不是都被送走了么。”赵瑾接话,“二皇子手段高明,若当真招揽一群光风霁月的君子纯臣,能玩得过他?” 有些事,还就得无耻又没有下限的来才行。 利用这群人拿捏并搞下了对方的毒瘤,同时也找出并拿捏了己方毒瘤的把柄,最后一起送走,兔死狗烹玩得溜溜的。 既创了二皇子一把,又将自己这边的隐患剔除。 留给六皇子的,便是清清白白心有黎民的清流了。 “可二皇子并未倒下,若如此说,那等六皇子正式接手,日后这群道德高尚的人要如何与对手相斗?”裴羡也有疑惑。 赵瑾这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再招揽些心术不正的搞下去么?”裴羡刚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这样干图什么。 赵瑾道:“且看六皇子日后要如何做吧。” 二皇子贼精明,六皇子也不是吃素的。 她也觉着后者心眼子还要更多,若两人当真正面对上,二皇子未必能从他手里讨着便宜。 裴羡缓缓点头,说了句题外话:“倒是五皇子能配合他做这一场戏,可见他们当真是有情分在的,可惜了。” “生在帝王家,放不下欲望,便只能不死不休。” “可我瞧着五皇子并无欲望。”裴羡微皱了皱眉,“二皇子真是害人不浅,跟秦王一样。” 五皇子纯属是被拖上船的。 “若论起情分,五皇子对亲哥哥更深,又岂能不帮他助他?” 裴羡一时也沉默下来,最终她叹口气:“那也是他们的事了,我们只需寻着时机落井下石火上浇油便是,如今的局势对我们总是有益无害的。” “是啊。”赵瑾眉眼间也松了几分。 第366章 退出夺嫡 起初大家只是疑惑四皇子此举,也有不少觉得他在憋大招的。 转机发生在这日晚宴。 自春猎第一日大家齐聚一堂后,后头便是自由活动了,也是放松心情的意思,只每隔几日聚一聚便好。 今日正是第二回宴会。 人来得跟上回一样齐——除了一个半残一个禁足的八皇子夫妻。 因为还没收到裴承州的消息,赵瑾实在是悬着一颗心,实在没什么心思参宴,偏生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来。 不过建文帝是个懂些人情世故的皇帝,席间对平阳侯府颇为关怀照顾。 裴西岭应对自如,赵瑾提着一脸感激隆恩浩荡的模样不说话。 她是怀疑过建文帝刻意打压的,毕竟图尔尽在他掌握,在他们都不觉得会出意外的时候,偏偏这么巧裴承州就出了事,这可是如今外人眼里板上钉钉的平阳侯府继承人。 不过裴西岭安了她的心——不知他同建文帝有过什么样的过命交情,叫他对后者深信不疑。 赵瑾不怀疑他的智商,所以选择暂时相信他的说辞。 “州哥儿那身板素来壮实,这点子小伤岂能伤到他?裴兄与嫂子安心便是。”说话的是安阳郡王,在建文帝面前他也丝毫不掩饰与裴西岭义结金兰的事实,一口一个裴兄叫的敞亮。 柔嘉长公主也道:“前几日福安惊马,安然无恙,想来世子也是如此,同为兄妹,他们的命数便不会相差太多,最终不过虚惊一场罢了。” 她这话说得实在好听。 裴西岭郑重向两人道谢。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祈祷,还是就这么巧,秦王世子的奏折又在满堂众人时呈了上来。 赵瑾手下立时攥得死紧。 裴羡与裴承允神色也不轻松。 建文帝迅速看过奏折后,也没卖关子,立即开口:“平阳侯世子转危为安,已经醒来,后头只需养好伤便无碍。” 没事了??! 赵瑾的手一下松了开来,裴羡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裴承允身子也不复僵硬。 裴西岭立即起身回话谢恩。 建文帝面上浮现三分笑意:“吉人天相,必有后福。” 裴西岭脸上也不自觉带出浅笑,拱手应下。 殿内众人纷纷道喜,甭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笑得都很开心。 好半晌后才揭过这一茬,众人的话题转了一转,不知怎的便到了叫青年才俊当众献技的话题。 建文帝眼神终于动了动。 现场瞧瞧未来栋梁们的长处,日后也好知人善任。 他利索点了头。 也不拘身份年纪,只要谁有意便可上来。 想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不在少数,在丞相家三公子一场舞剑后,青年才俊们便迅速积极起来,个个铆足了劲儿表现。 裴承允不知是不是心下高兴,也上去抚了一曲琴。 建文帝看他很是顺眼,眼里都带了几分笑意:“探花郎才高八斗,曲艺竟也如此精通。” “不敢当皇上盛赞,微臣只是略通琴曲罢了。”裴承允谦虚回话。 趁着两人你来我往说话,赵瑾佯作不经意地扫了高台上的建文帝一眼。 建文帝……好像是真的很喜欢裴承允。 他还真是颜控啊。 张口闭口还都是探花郎,可见是真的满意这个头衔。 待她缓缓看向殿中央的裴承允后,又瞬间理解了建文帝。 绝顶美色还满腹经纶的臣子,还多才多艺,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够吸引人了,看着他满眼欣赏的可不止建文帝呢。 等到裴承允回来落座,裴羡笑着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三哥要作诗呢。” “为何要作诗?”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也最能显你才气的么?” “我才气如何,如今谁不知道?”裴承允看她一眼,“而我曲艺如何,他们却并不明晓。” 裴羡愣了一下。 所以你是单纯上去显摆的? 建文帝还在同裴西岭聊着裴承允,言语间颇多赞誉,叫那群青年才俊酸了一把,也叫许多夫人贵女们亮起了眼睛。 赵瑾只看着她们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有得忙了。 “父皇说的是呢。”七皇子也来插了一嘴,“才气无双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连容貌都那样出色,往昔只觉二皇兄与五皇兄各有千秋的美貌,如今竟也有人能与他们平分秋色了。” 他言语间的赞赏丝毫不逊色于建文帝。 却叫满殿寂静一瞬。 直到被二皇子阴恻恻瞪了一眼,七皇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好男风的名声,方才那话放在他身上,不是赞赏,反而更像是觊觎人家美色。 他抬头去看建文帝,果然触及到后者警告的眼神。 他有点委屈,但还是识趣地闭嘴了。 寇丞的名声不能败坏,他父皇的探花郎名声也不能败坏,只有他的名声不要紧呗? 越想越气,他转头给二皇子狠狠瞪了回去。 “啪——” 正在这时,传来一道碗碟落地的清脆响声。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四皇子妃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她似乎也吓了一跳,忙就要起身告罪。 看着她怀着孕还被四皇子小心扶起的模样,建文帝摆摆手:“无碍,坐吧。” “谢父皇。”四皇子夫妻忙谢恩。 “小四媳妇儿身子也有快四个月了。”皇后笑看了四皇子妃一眼,对怡嫔道,“含饴弄孙,你可有得趣味了。” 怡嫔笑着开口:“说起含饴弄孙,也该是臣妾恭喜娘娘,您亦有天伦可享。” 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嫡母、皇祖母。 后宫女人个顶个的会说话。 建文帝眼中也带上了笑意:“小四头一个孩子,你二人都该尽享天伦。” “皇上说的是。”皇后满面笑容。 这时四皇子缓缓起身,拱手开口:“禀父皇,先前太医诊脉,说这一胎怀相并不好,也极费人的精气神,儿臣实在担忧,恳请父皇允准,叫儿臣在府陪伴妻儿,暂缓上朝。” “……” 他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都是人精,这话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四皇子这哪是暂缓上朝,他是要退出夺嫡之争啊。 许多人瞬间想起先前四皇子的种种骚操作,总算明白过来……这是早早就开始铺垫布局了啊! 而反观余下的四皇子党,个个老神在在,半点没有惊慌之色,显然早就知道了。 可四皇子退出,他们焉能得好? 谁给他们的勇气老神在在??! 第367章 秦王世子回京 见众人都没动静,连建文帝都一时没说话,四皇子继续开口:“父皇明鉴,这是儿臣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再如何紧张都不为过的,儿臣也并无大志,只愿与妻儿和乐平安,尽享天伦,求父皇应允儿臣。” 这是将建文帝的话又还给他了。 建文帝沉沉看着他,沉吟半晌后才淡淡开口:“准。” 四皇子瞬间从一脸诚恳到满脸喜色:“谢父皇体恤!” 他轻快地坐下,偏头对四皇子妃小声说着什么,只瞧神色便知很是愉快。 四皇子妃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满是温柔笑意。 只是其他人就没那么淡定了。 他们这时也明白过来,四皇子显然是蓄谋已久,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建文帝就不说了,只是四皇子党、几个皇子,甚至连死对头二皇子都一脸毫不意外。 合着就只有百官被蒙在鼓里? 不带这么玩的! 多的是措手不及毫无准备的。 四皇子只安排好了自己人的退路,却半点没有管旁人死活啊! 赵瑾也很惊讶四皇子竟会这么快,还选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表态,她还以为要再极限拉扯一段时间呢。 他倒是个爽快人。 她眼神扫了一圈,不少对四皇子饱含怨气的朝臣,转瞬便都暗暗瞥向了六皇子。 若论竞争力,如今也就只有六皇子有苗头与二皇子一较高下了,就算多数人不清楚六皇子的智商和实力,可现今这局势,六皇子不行也得行了。 听说他还给五皇子挡过致命箭呢。 真是……糟心。 此时此刻,多的是心里叹气的朝臣。 大皇子自己把自己作没了,三皇子早就出局,四皇子自愿出局,五皇子是个混不吝,七皇子是个傻白甜,八皇子被黛莎拖出局,九皇子是个一根筋,十皇子……奶都不知断没断。 想到这里,饶是有些忠君爱国的老臣也不由升起一股对建文帝的恨铁不成钢。 自己倒是个当世明君,可你瞧瞧生的这群玩意儿…… 谁家皇位继承是矮子里拔高个选来的?? 这场晚宴虽然依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多数人的心却已经跑远了,更有些迫不及待就向六皇子示好的。 六皇子不接受也不拒绝,只端着笑意与他们聊天,这样琢磨不定的态度竟叫不少人险些喜极而泣。 至少这个看着不像是拉垮的。 经过四皇子和七皇子,朝臣们对皇子的期待都被迫降低了许多。 只要不坑自己人,不说撂挑子就撂挑子,那说不得就是可塑之材了! 宴后,裴西岭又被建文帝叫走了。 赵瑾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裴羡也小声道:“难道是二哥还有什么情况不能当众说的么?” 赵瑾没接话,只道:“回去等你父亲吧。” 裴羡点点头,与裴承允一起随她回去了。 裴西岭回来便看到三人如那一夜一般坐在正院等他,他忙道:“州哥儿无事,皇上只是同我说了说图尔内斗之事。” “能说吗?”赵瑾问。 裴西岭点点头:“的确是托兰下的手,他也的确想借刀杀人。” “他便这样自信,一个平阳侯府,能拉下图尔郡王?”裴羡道。 裴承允接话:“他赌的便是父亲对二哥的重视,和父亲对当今的影响力,即便不能将图尔郡王搞下去,至少也能叫他脱一层皮。” 届时他要对付图尔郡王便容易得多。 裴西岭点头:“幸而州哥儿自己机灵,躲过致命一击,而秦王世子也足够敏锐,察觉到了托兰的痕迹。” “他如何?”裴承允声音冷了八度。 “秦王世子废了他的武功,挑断手筋脚筋送给州哥自己处置了。” “二哥太心软,手段也并不狠厉。”裴羡微微蹙眉。 她毫不怀疑裴承州能干出将托兰一剑捅死的事。 赵瑾也不怀疑:“只要他觉得出了气便行吧,托兰一死,也算除掉后患了。” “那二哥的伤如何了?可有说何时能启程回京?”裴羡道。 “还要再养一个月才能动身……”说完裴西岭自己先顿了一下,“想来这两日便能动身回京了。”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差呢。 “没事就好,在平城多养养也无妨的。”赵瑾放下心。 裴西岭不置可否:“他的伤不算重,一个月已经足够养上七八成,挥刀练剑都无妨了。” 裴承州还需要一个月,秦王世子倒是很快回来了。 彼时大部队还未回京,他便直接来了京郊猎场。 建文帝特地为他办了一场接风宴,还赐下诸多赏赐,先前还算青年才俊各放光芒的猎场,在秦王世子回来后就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主场了似的,存在感不容忽视。 正如先前所料,如今的图尔百姓堪称听话至极,像是真真正正将自己当成了大齐人一样,连文化风俗都渐渐向大齐靠拢,秦王世子带兵回京时甚至是被百姓夹道欢送的。 不知建文帝是不是出于高兴,本要启程回京的日期又向后推了半个月。 能再松快松快,众人也没有不应的。 赵瑾也高兴,她很喜欢这里的安逸自在,好像与世无争一样。 所以她在这里比在京里出门更频繁,三天两头便要与柔嘉长公主相约跑马。 所以遇上整日四处晃悠的秦王世子也不算奇怪。 “姑母安,平阳侯夫人安。”见是他们,秦王世子拱手见礼。 他身边的五皇子也跟着拱手。 跑马还攥着折扇不放手的也就他了。 赵瑾笑着回礼。 柔嘉长公主拉了拉缰绳,停下看他们,挑眉一笑:“你们哥儿两倒是好,竟再不是从前一见就开打的模样。” “不过打打闹闹,哪家兄弟不是这么过来的。”秦王世子随口回道。 五皇子摇头晃脑:“正是如此。” 略聊了几句,赵瑾对秦王世子道了一声谢:“多谢世子在图尔对犬子照拂之恩。” 裴西岭已经谢过了,不过这会儿遇到了,她再道声谢也是应当的。 秦王世子依旧是那副不想沾边的德行:“本世子办的是皇伯父的差,不是为讨你平阳侯府的人情,夫人这话收回去吧。” 赵瑾一笑,客气点头。 倒是五皇子嗤他一句:“不识好歹。” “你有那机会不识好歹么?”秦王世子眼神不屑。 眼见着这两人又要开始,柔嘉长公主看了赵瑾一眼,便要与她离开,一转头却被不远处的动静给吸引过去了。 第368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不远处的林外,六皇子七皇子,还有裴羡和祝姑娘正在一处,一行人往他们这边策马走来,后头还跟着些拿着猎物的侍卫。 赵瑾几人便都没动。 自四皇子退出后,六皇子便渐渐不再藏拙掩饰,与平阳侯府的接触也多了起来,还约过裴羡两回。 双方都知道这是何意,又有六皇子救命之恩在后,裴羡也没拒绝,坦荡就赴约了。 她对六皇子并不反感,但也需要了解对方,更要确定后者不是二皇子那样只为私利不顾百姓的明主。 六皇子还算君子,回回都带着七皇子一起,裴羡也找周念慈和祝姑娘陪她一起赴约,倒是省了尴尬和风言风语。 “今儿真是收获颇丰,晚上请你们一起吃!”祝姑娘眉眼飞扬,今日她猎得最多。 “好啊!”七皇子高高兴兴点头,“那头鹿不错,叫他们给本殿下烤来吃!” 祝姑娘自然应下。 “说来,臣女与七殿下便因鹿结缘,今日头一个猎的又是鹿,可见缘分巧妙。”她眉眼生笑,眼神一派坦荡。 七皇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时我只是看到有头更壮的野猪,反叫你误会,还替我免了罚。” “无论本心如何,七殿下让了臣女是事实,臣女报恩便是应当。” 这姑娘似乎自有一套行为逻辑,也意外的认死理。 七皇子目露感动:“祝姑娘果然高义,你这好友本殿下交了!日后若有需要,本殿下绝无二话!” 祝姑娘眼中也浮上些欣赏,一口应下,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架势。 赵瑾原以为是缘分巧妙渐起的爱情线,谁想竟是桃园三结义的剧本。 秦王世子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本世子不在京的日子,好戏却轮番上演……” “到底是你没福气。”五皇子接话。 秦王世子竟没反驳:“还真是。” 他们说话间,四人也走了过来,与他们互相见礼。 “原来你们在这儿。”七皇子看向他们,得意开口,“我告诉你们,今儿猎物可多了,我们还猎到一头小白狐呢,哦不对,是祝姑娘猎到的。” 祝姑娘道:“也多亏七殿下帮臣女围攻,否则仅凭臣女一人岂能猎到它?” 七皇子咧嘴一笑,又同她客气起来,丝毫没有旁人插嘴的份儿。 赵瑾冷眼旁观,这俩倒还比裴羡六皇子都更像是相亲谈恋爱。 秦王世子扬眉在七皇子和祝姑娘之间扫了个来回,忽然开口:“你二人倒是志趣相投,不拜个把子可惜了。” 七皇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是么?我也是这样想的,堂哥你真是慧眼识英雄啊!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便今日?祝姑娘意下如何?”他看向祝姑娘,目露征询,“不必顾忌我的身份,你愿不愿意都可据实相告。” 祝姑娘本就是个爽快性子,立即便点了头:“臣女极敬佩七殿下为人,若能结义相交,再好不过。” “好嘞!”七皇子立即便转头吩咐侍卫准备去了。 祝姑娘这时看向裴羡与六皇子:“羡儿你呢?我看你与六殿下也颇为投契,不如我们一起?” 六皇子眉头一跳:“怎可占用你二人结义吉时。” “那有什么!”祝姑娘一摆手,“咱们至交好友——” “不必了。”裴羡拉了拉她的袖子,温声开口,“我还想为你们结义见礼呢,不好喧宾夺主的。” 祝姑娘也没勉强,高高兴兴就答应了下来。 七皇子吩咐完,还夸了秦王世子几句有远见。 赵瑾眼神有些微妙。 有情人终成兄妹,秦王世子是懂的。 满场也就七皇子和祝姑娘两个当事人没察觉到莫名的粉红泡泡和cp感了。 五皇子频频翻着白眼,柔嘉长公主看向那两人的眼神更是透着一股嫌弃。 七皇子这时忽地开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可行,吉时却不能随意,六皇兄——”他转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叫人去钦天监。” 七皇子笑眯眯道好。 在同赵瑾几人道了告辞后,四个人便又一起离开了。 “……傻子。”五皇子都无语了。 秦王世子倒是一脸兴味:“我们也去瞧瞧。” “瞧什么?” “瞧瞧即将多出来那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秦王世子拱手告辞,立即策马离开。 五皇子又翻了个白眼,也跟上了。 柔嘉长公主轻笑一声:“两个心有大义的人,投契倒也不算假。” 赵瑾策马与她慢慢走着:“总要羡儿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也是。” 赵瑾倒是不怀疑六皇子的人品德行。 在撇除这是本无逻辑小甜文的标签,又意识到裴羡是女主后,她便不再怀疑作者的三观和原男主的品行了。 而她了解到的六皇子也的确是个人品不错的人。 仅凭他叫四皇子撕掉一众贪官污吏下马,就能说明这至少是个有底线的。 在猎场又待了半个月,建文帝才启程回了京城。 前朝也开始了更加激烈的交锋。 六皇子虽才崭露头角,却不知为何一出手就能同二皇子斗得不相上下,即便有四皇子的残余势力加持,可这势头也过于猛了。 不少被四皇子党集体投了六皇子震了一惊的朝臣,又被六皇子这一手吃了一惊。 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 惊愕过后,他们便更兴奋了。 这真是个可造之材啊,跟四七那俩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就完全不是一路人! 几乎在六皇子逐渐锋芒毕露的同时,六皇子党迅速壮大了起来。 不过稀奇的是六皇子并没有照单全收,反而筛选极其严格,得他点头的都是些两袖清风,最次也是踏实勤劳的实干派。 换言之,六殿下不是啥货色都要,人品但凡底下些都没戏。 毫不夸张的说,进六皇子党比进保皇党还难。 第369章 世子回来了 前朝的消息赵瑾也得到了一些。 “六皇子想做什么?”裴羡很是不解,“这些人固然有才干有能力,可但凡二皇子阴险些,他们只怕都不会是对手,仅凭一个六皇子对抗……不是说一定赢不过二皇子,可必要艰难许多。” 更别说六皇子招揽进去的还有不少虽材优干济但却过于耿直固执的低位朝臣。 而反观二皇子,摆在明面上的,文有屈学士,武有定南伯,连带六部九卿都有不少他的人,相比之下六皇子党虽阵容不小,可论战斗力却远不及前者,现在全凭一个六皇子在支撑。 赵瑾细细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六皇子……或许压根儿就没想同二皇子一较高下。” “母亲此言何意?”裴羡眼神疑惑。 “当今如何?”赵瑾不答反问。 “当今?当今英明果断,爱民如子,正如御史台之言,乃当世不二明君。” “这样的君主,有可能被如大皇子那样的造反之举撼动么?” 裴羡摇头:“自然不会。”但凡当今脑子尚在,那就几乎不可能,没见大皇子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所以要那么多追随者,甚至于不少位高权重之人,又有何用?”赵瑾笑了笑,“争储,争的便是帝王和百官的偏向。” 裴羡恍然:“所以六皇子此举……意在争人心,和帝心?” 赵瑾接话:“或许是吧,不知他如何想,只凭他种种举动,但凡是个心系百姓的,都要偏他三分。” 建文帝虽然在二皇子的事上包庇太过,却并不是个糊涂的。 即便他行动上护了二皇子多少回,可面对六皇子如此赤诚为民之举,心里当真不会动容么? “可帝王心难测,六皇子不像是如此……幼稚天真之人。”裴羡斟酌开口。 “他自然是个聪明人。”赵瑾看向她,“所以平阳侯府不是也站了队?” 裴羡眼眸微睁。 父亲还有京郊大营那五万人马,关键时候…… 见她神色微变,赵瑾宽慰道:“你不必惊慌,六皇子应不至于造反,你父亲也绝不会支持他造反,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裴羡很快反应过来:“是防二皇子?” “六皇子愿意争帝心人心,二皇子却未必舍得下到手的势力,他这样的人,更愿意相信自己奋力争取到手的东西,为免他狗急跳墙,当然要防备一二。” 只要牢牢把住兵马,他造反上位的机会就近乎于无。 想到这里,赵瑾叹了一口气:“但凡二皇子能做到六皇子做的一半,太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建文帝对他可是偏心到一定程度了。 但凡他不那么结党营私,后又因一己私利置家国百姓于不顾,以他的能力才干和建文帝的偏心眼,后头哪还有四五六施展拳脚的机会? 想来正是看透了这个儿子的性格本质,才叫建文帝再三犹豫,甚至都没舍得真废了他,而是叫他与下头的继续争。 只怕建文帝心里还在挣扎呢。 裴羡沉默一瞬:“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如此吧。” 心有大志而能力不俗的人,向来都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哪里会愿意以人心赌输赢呢。 二皇子做不到不争不抢。 可若他当真如此,却反倒什么都有。 正在两人沉默之时,丝雨脚步急促的进来禀报:“夫人,世子回来了!” 赵瑾瞬间喜上眉梢:“这么快么?他人到哪里了?” “已经在城外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故而方才便叫下头来报了。” 裴羡也很高兴:“不是说还有两日才能到京么?” “这……奴婢也不清楚。” 所幸宁安院是日日打扫着的,就算他现在回来也并不忙乱,赵瑾叫管家吩咐下去准备,索性无事,便与裴羡抱着如意和糕糕在前院等着他。 裴承州的马车很快就到了,马夫直接赶到了前院。 下一瞬马车帘子掀开,裴承州那张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她们,他一下就咧嘴笑了起来,快速跳下了马车。 “慢点啊——”赵瑾被他吓了一跳。 裴羡也忙嘱咐:“二哥小心伤口裂开啊。” “不会的!”裴承州并不在意,“伤口早就愈合了,哪还能崩开!” “叫你慢点就慢点!”赵瑾瞪他一眼。 裴承州有些委屈:“人家儿子回家都是各种嘘寒问暖,偏我回来不是瞪怒就是训斥。” “若不念着你,我与你妹妹何苦眼巴巴在这儿候着你?”赵瑾拉着他转身往宁安院走去。 裴承州好哄得很,一下便又高兴了:“我就知你们念着我呢,所以叫马夫赶快了不少脚程,这就提前回来了,母亲惊不惊喜?” “惊喜!”赵瑾没好气道。 裴羡说了他一句:“二哥下回可莫要再如此……瞧我说的,哪还有下回。”她瞪了裴承州一眼,“便是伤好了八成,也不可这样莽撞了,咱们还差这两日时间不成?你也不知叫人提前来知会一声,竟到了城门口才说。” 裴承州嘿嘿一笑:“我想你们了嘛,还有小如意和小糕糕。” 说着他就想从赵瑾怀里抱兴奋的如意,却被赵瑾偏过身子躲开了。 “我伤真好了!”他再三强调。 不过谁也没把孩子给他。 糕糕盯着他看了半晌,就在裴承州眼里涌起期待时却蓦地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小没良心的……才走了四个月就忘了你二哥了,知道你这小名儿是谁给你争取来的么!”裴承州忿忿开口,转身瞧对他甜甜笑着的如意去了。 “还是小如意热情啊。”裴承州笑拉着她的手。 裴羡看了一眼,也掩唇笑了起来:“她是将你当成三哥了。” “是哥就行。”裴承州无所谓。 到了宁安院坐下,赵瑾才问起了正事:“图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何会遭了暗算?”出发前再三叮嘱不叫他单独行动,赵瑾不觉得二儿子会不长记性。 说到这里,裴承州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眼神左右瞄着似乎颇为心虚,答非所问道:“还有件事……儿子要先同母亲认个错。” 赵瑾眼神微眯:“你干了什么亏心事?” 裴承州还没开口,丝雨又匆匆进来道:“禀夫人,外头有位琳娜姑娘求见,说是为……为报答世子救命之恩,千里而来,因为不知身份底细,府卫没有放行,不知可要请她进来?” 第370章 以身相许,恩将仇报 闻言,裴承州差点跳了起来:“叫她走!叫她走!谁敢叫她进门,休怪本世子翻脸无情!” 他这模样明显有问题。 赵瑾皱起眉头:“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个事儿?” “哎呀后头再说,母亲你快先叫他们回话去可行!”裴承州双手合十,恳求着不断催她。 赵瑾对还站在原地的丝雨一点头。 见她匆匆离开了,裴承州这才松了口气。 “琳娜……这名字可不像大齐名字。”裴羡缓缓开口。 裴承州垂下脑袋:“是图尔名字。” “她是谁?” “图尔郡王的七妹妹。” 裴羡眼神一瞬间有些微妙:“八皇子妃的妹妹?” “……是。” “你如何会同她牵扯上,还叫她跟着来了京城?”赵瑾问。 “我……”裴承州支支吾吾,拖了好半晌,才从头开始讲起,“我随秦王世子去了图尔,本是想要立即剿匪的,只是那群人奸猾得紧,我们只能慢慢寻摸他们踪迹,当时我带着一队人去城东查探,却正遇见那琳娜,不知她脑子怎么长的,竟说对我一见钟情……” 说到这里,裴承州眉头也拧了起来:“不知图尔风俗如此还是这姑娘没有丝毫羞耻之心,我都说了已经定亲她还纠缠不休,还妨碍我查探,我不好打姑娘家,便只能尽量绕着她走,她却紧随其后烦不胜烦,那时正好撞上了托兰派来的杀手,那姑娘武艺不精竟还敢上去打,她……她人品不行,却总是为了救我才被杀手盯上,我不好置她于不顾,后头一个错手间便被暗算,中了招……好在没伤到要害,昏迷了几日便醒来了。” 赵瑾听完,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桃花债……上哪说理去呢。 “那救命之恩?”裴羡问道。 “那刺客来杀人,不止是她,我还救了不少手底下的兄弟呢,也没见人家来以身相许……”裴承州嘟嘟囔囔,“后头也是因为她拖后腿,才失手被刺客暗算的。” “所以她便跟着二哥你一路来了京城?” 察觉到她的眼神,裴承州立即开口:“天地良心,是她自己要跟来的,一路上都是她跟我躲,没叫她沾着半点衣裳边,我还因此快马加鞭回京城,就是不愿再同她牵扯上什么!” “哦……”裴羡恍然大悟,“原来快马加鞭回来不是因为想我们,而是为了躲桃花啊。” “当然、当然不是。”裴承州结结巴巴,“我当然也是想你们的,只是那姑娘太烦了。” 赵瑾道:“她不知你是平阳侯之子么?” “知道……但她说她从未在图尔王哪里受到过半分亲情,图尔兴盛衰落也与她毫不相干,所以无论我是谁的儿子都不要紧。”裴承州垂头丧气。 裴羡眼神一闪:“这位姑娘倒是有趣。” “你什么意思!”不知是不是被缠怕了,裴承州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惊恐,转而拉着赵瑾的袖子,“母亲,可不能叫她进门啊,儿子是四姐姐的!父亲说过等儿子回来就去周府提亲的!” 赵瑾扯回自己的袖子,安了他的心:“我知道了,你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她要如何是她的事,你安心等着成婚便是。”顿了顿,她对惜春道,“你去八皇子府走一趟吧。” 这姑娘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黛莎,放她进门那就是引狼入室——哪怕只是短暂来做客,赵瑾觉得可以做一回没礼貌的人。 若黛莎不带她走,那就叫她待外头吧,平阳侯府不欢迎图尔人。 “是。”惜春福身,随即便立即离开。 裴承州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丝雨又进来了。 “夫人,周四姑娘过府,正要进门,却被那位琳娜姑娘拦住了。” “砰——” 裴承州手边的桌面有些裂开了。 赵瑾皱眉拉住他:“别扯到伤口了。”一个个学的什么毛病! 她正欲叫府医,却被裴承州截住话头:“儿子没事,眼下先处理外头,母亲放心。” 说完他便大步往外走去。 赵瑾和裴羡也跟上了。 外头,一位五官姣好,还带着些异域风情的红衣姑娘正站在一辆马车旁,长途跋涉并未叫她的精气神儿损半分,还有些神采奕奕的模样。 正是琳娜。 此时她正上下打量着周念慈:“你便是承州哥哥的未婚妻?我瞧与大齐姑娘们并无不同,都一样无趣呢。” 周念慈莞尔一笑,声音温和:“礼教规矩约束,人便守礼有度,大齐千年历史皆如此,姑娘不理解情有可原。” 图尔建国仅两百年。 琳娜脸色一变:“俐齿伶牙,倒与你外貌不同。” 她大齐话说得不够标准,话也说的拗口。 不等周念慈再开口,她便冷哼开口:“我便与你直说,我喜欢承州哥哥,要嫁给她,你若愿意退婚再好不过,你若不愿,我便做小,总之平阳侯府的门我琳娜一定要进,承州哥哥余生也一定要与我相伴。” 做小? 这样厉害的语气,还以为她要不择手段逼退周念慈做正房呢。 侯府的府卫们都有些无语了。 “在旁人未婚妻尚未进门之时便上赶着做小,图尔风俗令人大开眼界。” 这道温润却刺人的声线传来,众人才发现琳娜的马车旁也停了另一辆马车。 紧接着身着官服的裴承允挑起帘子缓缓下来,半点眼风都没给琳娜,对着周念慈拱手一礼。 琳娜在看到他脸的一瞬眼睛就亮了起来:“你便是承州哥哥的弟弟?竟这样像么!” 直到裴承允冷漠的眼神扫来,她才反应过来前者方才说了什么,不忿开口:“承州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依你大齐风俗,自该以身相许,我做的哪里不对?!” “以身相许也该对方应允才叫佳话,否则便是恩将仇报。” 琳娜瞪着他:“你怎知承州哥哥不愿我以身相许?” “我二哥早有未婚妻,青梅竹马媒妁之言,进不去平阳侯府门的从来不是周四姑娘。” 字字句句刺得人哑口无言。 琳娜开始讨厌起了这个顶着承州哥哥脸的刻薄男子。 裴承允没有理她,客气的请周念慈进门。 第371章 你不如做梦来得痛快! 裴承允请周念慈去了正厅。 路上两人便遇到了匆匆前来的裴承州,看到周念慈,他眼睛瞬间一亮,近乎于跑了过来。 “四姐姐——” 走至近前,他急忙止步,拱手一礼:“四姐姐安。” 看到他好生生站在这里,周念慈眼神也放松了许多,福身回了一礼:“世子安。” 裴承州快速起身来就一咕噜解释道:“四姐姐,我与外头那姑娘素不相识,只是在平叛时偶遇过一回,救她只出于为人道义,而非男女之情,我匆匆回来只为见你……们,她要跟来是她自己的事,短短一月路程,我与她从未有半分逾矩之举,也从未说过半句不合规矩的话,秦王世子、一起平叛的兄弟们还有我身边小厮皆可作证,四姐姐你信我,若我有半分虚言,愿天打——” “我信你。”周念慈打断他的话,眸中带上了些微笑意。 远处跟来的赵瑾闻言,表情似有感叹。 若换作她,怎么着都要男人先发完誓的。 不过是傻儿子也就算了,不论发不发誓,周念慈这辈子都能给他拿捏得死死的。 而听到周念慈这话的裴承州也狠狠松了一大口气。 裴承州看了周围状似各司其职的丫鬟小厮们一眼,开口道:“先去正厅吧。” “对对。”裴承州反应过来,忙请周念慈进去,“四姐姐快请。”他转身吩咐小厮,“沏碧螺春,叫膳房尽快做好云片糕枣泥糕和甜羹送来。” 见他将自己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周念慈眼神更温和了三分。 在被琳娜挑衅时她当然生气,可裴承州态度端正认错迅速,从表情到语气都极其诚恳,清白证据都摆得明明白白,她没有理由再生气介意。 家花被苍蝇盯上,并不是花的错。 几人走到正厅落座,裴承州又蔫头耷脑地重复了一遍经过。 裴承允率先开口:“通知八皇子妃来收拾烂摊子。” “我已经叫人去了。”赵瑾接话,又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八皇子妃还在京郊猎场养伤呢,八皇子也被禁足在那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黛莎那可是真的断了腿。 “八皇子府总有能主事的。”裴承允不置可否。 “也是,八皇子年纪虽小,却是个有章程的,他府里哪会缺能拿事的人呢。” “倒是那琳娜姑娘……”周念慈想了想,却没想起来究竟是哪位。 裴承允接话:“年方十五,排行第七,图尔郡王的庶出妹妹,在已逝的图尔王那里并不得宠,一向没有存在感。” 裴承州冷哼一声:“我观她衣食并不短缺,仆从下人也不少,从前的公主派头摆得十足,不过不受宠罢了,图尔再不济也养她成人,却不想她竟能说出‘图尔兴衰起落与她并不相干’的话,狼心狗肺可见一斑。” “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将百姓供养视为理所应当,家国兴衰似乎与她毫不相干,品行实在欠缺。”裴羡也很赞同。 纵然他们与图尔算是立场对立,可琳娜这样砸锅骂娘的吃相她也极为不齿。 诚然最先下令开战和最后得益最大者都是皇室,可就裴西岭手刃图尔王这点,有点骨气和血性的都不会想再与平阳侯府扯上关系,更别说嫁给他的儿子。 从这点来说,她甚至还不如黛莎。 裴羡毫不怀疑若有机会,黛莎能手刃了皇室报仇,她对平阳侯的敌意甚至都从未掩饰过。 “图尔郡王能放她来京城,其意颇深啊。”周念慈道。 “黛莎靠不住了,他自然需要另一双眼睛,谁喜欢一叶障目呢。”赵瑾接话。 周念慈笑着点头。 几人聊了一会儿,赵瑾三人便自觉离开了,将地方留给了裴承州和周念慈。 她刚离开正厅,就见府卫来禀:“夫人,方才八皇子府来人,将琳娜姑娘请走了。” 赵瑾点头:“日后若她再来,也不必叫她进门。” “是。” 周念慈待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裴承州这才来了正院。 请安过后,他一把拍上裴承允的肩膀:“好小子!竟高中探花,二哥真是没看错你,只是可惜你打马游街那样的时刻,我竟无缘得见。”他眼中有遗憾,更多的却还是欣慰。 模样比裴西岭还像是高兴儿子出息的慈父。 裴承允淡定点头:“那日也无趣得紧,无甚可瞧。” “那可不一样!”裴承州不赞同道,“你如今也是七品京官了,二哥虽在养伤,却还是给你准备了高升礼的,稍后你随我回宁安院。” “多谢二哥。”裴承允也笑了一下,“二哥得封七品典仪,我也准备了高升礼给你。” 裴承州瞬间就高兴了,连赞他妥帖细致的同时也不忘安抚赵瑾和裴羡:“母亲和羡儿也有礼物的,父亲也有,都别急,我晚些给你们分。” “……我们不急。”赵瑾嘴角一抽。 等到裴承州一一分发完礼物,裴西岭也回来了。 “父亲回来了!”裴承州眼睛一亮,立即上前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看到他,裴西岭眼神温和过后便是严厉,直唬得裴承州不敢吱声了。 “离开之前,为父有没有嘱咐过你提防小心?” “……有。” “你可放在了心上?” “……放了。” “放在心上,身手不俗,有防备之心,身边不曾离人,也能被暗算?”裴西岭冷笑出声,“这样的资质,还想上阵杀敌,护国安民?你不如做梦来得痛快!也省得连累战友,叫百姓受苦!” 裴承州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好半晌后才坚定开口:“父亲教训的是,此番的确是儿子大意轻敌,无能之过,但好在尚未造成旁的损失,儿子也未曾连累到旁人,以后必吸取教训,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裴西岭眼神却未放松半分,依旧语气严厉地说着。 赵瑾没有拦着他训儿子——傻儿子也的确需要紧紧皮,现在教训,好过在战场失误。 见裴西岭皱眉斥了他片刻,该说的道理经验也说完了,赵瑾才开口:“好了,州哥儿不是不分轻重的人,防备心也未少半分,只是这回倒实属被人连累所致。” 裴西岭点点头,拍了拍裴承州的肩膀:“明日起,我再与你交手一个时辰,直到你能赢过我为止。” 裴承州好哄得很,脸上立即便浮上笑意,大声开口:“是!” 裴西岭眼中也闪过笑意,不过转瞬即逝,他走到赵瑾身边坐下,抱过如意逗了逗。 第372章 安阳郡王真是慈父心肠 裴承州转身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长盒子打开,赫然是一柄宝剑,外表颇为平凡,气质……亦或这柄剑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却非同凡响,只瞧着便能感受到其凌厉与寒气。 “图尔追魂剑?”裴承允最先认出来。 “正是!”裴承州小心拿出剑,得意洋洋。 “图尔郡王为谢你们平叛,赠了天狼剑与秦王世子,你这个……”裴承允看向他,“莫不是为托兰刺杀的赔礼?” 裴承州笑容僵在了脸上。 裴羡笑了笑:“看来三哥猜得没错,不过图尔三剑名震天下,图尔王室更曾放言其为国之重宝,二哥能得其一,算是因祸得福?” 裴承州冷哼一声:“那是自然,如何得来的有何要紧,重点是这是无数武将求之不得的宝剑!是我特意带回来送给父亲的!” 裴西岭抬手推拒:“这是你的剑,不必送与我。” “我的便是父亲的,这有何区别?”裴承州理直气壮地开口,“我在图尔留了许久,却未找到适合父亲的礼物,这柄剑便正正好,宝剑合该配英雄!” “我有自己的剑,即便你送与我,我也不会用它,反倒叫宝剑蒙尘,留你自己用却正合适。” 武将大多都有自己趁手的剑,裴西岭那把赵瑾也见过,一看便知是他用了许多年、也磨合多年的剑,追魂剑是好,却未必真适合裴西岭。 裴承州也明白这个道理,见他再三拒绝,便没再勉强:“既如此,我便再寻礼物给父亲吧。” “不必。” “要的!”裴承州异常坚持,手上还拿着追魂剑在仔细端详。 虽然裴西岭没收有些遗憾,不过他也很高兴自己能有如此宝剑,且等磨合适应之后,便与它相伴上阵杀敌! 说完了正事,赵瑾转头问裴西岭:“明日休沐,安阳郡王的寿辰你可要与我一起去?” 裴西岭点头。 裴承州闻言也抬起头,好奇道:“我离开这四个月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听说安阳郡王那小儿子已经请封世子了?那侧妃呢,他哭也没给哭来个王妃之位么?” 裴羡道:“小世子是郡王府唯一的男丁,当今允准再正常不过,不过如侧妃到底曾……有过四子,名声也不大好,当今自然不会扶正她。”除非皇帝疯了。 裴承州咂咂嘴:“以前安阳郡王想要什么,那可是在御前哭一哭就能如愿的。”如果一顿不行,两顿也就成了,未想这回当今倒是异常坚持。 “郡王妃之位何等尊贵重要,岂是他掉两滴眼泪就能叫当今心软的?” “也是,那如侧妃的确不配王妃之位。” “她如今也不轻松,长宁郡主回了京,且与她斗得厉害,还弄回来了另两个侧妃,可热闹呢。”裴羡道。 “安阳郡王不怕克着他了?”裴承州挑眉。 “长宁郡主定了清河韩氏的旁支嫡子,两月后成婚,总要回京的,在京郊待嫁像什么样?” 裴承州想了想:“清河韩氏……名门世族,安阳郡王真是慈父心肠。” 赵瑾不予置评,偏头同裴西岭说着明日事宜。 翌日,他们一家便一起去了安阳郡王府——除了被强制养伤的裴承州。 听到他们来,安阳郡王很是高兴,亲自来迎。 “裴兄嫂子来啦,有失远迎啊。”人逢喜事,他脸上笑容都开怀三分,“还有福安,快请进,州哥儿允哥儿……呦,怎么就来了一个,谁没来啊?”他仔细打量着。 “承允见过王爷。”裴承允拱手行礼,“二哥还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今日不能过府,便备了薄礼叫小侄带来,望王爷容谅。” “什么容不容谅的,咱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安阳郡王摆摆手,一边请他们望里走,一边问道,“不过州哥儿身子可好?伤如何了?可要本王再请太医给他瞧瞧?” 裴承允一边走一边耐心回他的话。 赵瑾与裴羡则随领路丫鬟去了后院。 “王爷还真是热心得紧。”裴羡笑着开口。 赵瑾也点头。 虽说当初是阴差阳错,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谁会嫌朋友多呢,更别说安阳郡王还真不是只会嘴上说得好听。 有事他真敢上。 两人在后院同三位侧妃和一众夫人们坐了会儿,听长宁郡主挑了几句如侧妃的刺儿,便起身往宴客的花园去了。 安阳郡王的另两位侧妃一个姓孟,一个姓任,赵瑾从前并未与她们接触过,不过方才细聊之下,倒是发现那位孟侧妃很是不错,进退有度举止得体,不知私底下如何,看着却像个正派人。 比如侧妃给人的感觉舒服多了。 到了花园,依旧是男女席一起,只用屏风隔开。 今日来的人不少,连几位皇子都给面子的到了,还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琳娜有礼。”琳娜对着众人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大齐礼。 “这位是?”安阳郡王懵逼地看向带人来的二皇子。 “我叫琳娜,是图尔郡王的七妹妹,专程来京城寻人的。”琳娜自己开口解释。 听到这个名字和介绍,许多人就心里就有了底。 京城从来不缺消息灵通的人。 平阳侯世子昨日回京的消息不少人都知道,也顺带着知道了在他后紧随而来的一个叫琳娜的图尔姑娘,美其名曰“报答救命之恩”的戏码大家也并不陌生。 二皇子温温一笑:“方才在府外遇到这位姑娘,听说是为寻平阳侯世子而来,瞧着诚恳得紧,本殿下便带她进来了,总要叫小姑娘有个当面道谢的机会。” 余光瞥见众人微妙的眼神,二皇子并未理会。 他没想利用一个琳娜对平阳侯府如何,这点小伎俩不痛不痒他还真不屑用。 不过既然都巧遇了,捎带手给政敌添点堵也不错,他便叫下面人带琳娜进来了。 “二殿下有心了。”裴西岭面无表情。 二皇子语气轻松:“顺手的事。” 这时琳娜看向他们,疑惑开口:“承州哥哥没来么?” “我二哥有伤在身,不宜外出。”裴羡回道。 琳娜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却被孟侧妃笑着打断:“怎可叫贵客站在这里说话?诸位快请坐,该开席了。” 琳娜不太高兴被打断,不满地看向孟侧妃,眼神却在下一瞬奇怪了起来。 第373章 中毒 孟侧妃没有察觉到琳娜的眼神,温声请众人入席。 琳娜也学了些大齐礼仪,知道这时候不能给主人家面上难看,便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与众人一起入座。 因为事先并没有安排琳娜的位子,孟侧妃急忙叫下面人将八皇子府的席位加了回来,叫琳娜落座。 在场都是善于交际的人精,虽然方才气氛不大好,可三言两语就被她们扭转了过来,一时间也算其乐融融。 不知今日是谁安排的座位,赵瑾同周夫人座位相邻。 她也正好能帮傻儿子解释几句:“说救命之恩却也算不上,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州哥儿是最专一不过的孩子了。” 周夫人一笑:“我自然知道,这孩子就不是那些个花花肠子的。”当初她不就看准了这一点么。 要么说是母女呢,她与周念慈想法不谋而合——总不能因为苍蝇多就否定自己的花。 见状,赵瑾也笑了。 “听说琳娜姑娘是追随平阳侯世子回的京城?”定南伯夫人的话叫所有人都止了声音,好奇而八卦的眼神也频频往琳娜和赵瑾一家子身上扫。 赵瑾笑意落了下来。 琳娜坦荡开口:“正是,承州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虽施恩不望报,我却不能什么都不做,正好我爱慕于他,以身相许再合适不过。” 这说辞又成功叫周念慈身上落下了不少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周念慈不予理会,始终淡定喝茶。 赵瑾淡淡开口:“我儿已有婚约,即将成婚,也无意纳妾。” 琳娜急了,立即开口:“这是承州哥哥的事,怎可由夫人一人决定?” 定南伯夫人忽地嗤笑一声:“上赶着做妾?图尔真是好教养!” 她固然看不顺眼平阳侯府,可那只因为立场不同,琳娜这做派她却是实实在在瞧不上的。 “做妾又如何?”琳娜反驳道,“在座诸位都是正妻,却又有几人得了夫君真心?”她明显是做过功课的。 这一句话成功叫不少人脸色难看下来。 想是被刺激到了,定南伯夫人不带脑子的话瞬间脱口而出:“不论情爱,只论事实,能上赶着嫁与平阳侯之子,琳娜姑娘又有几分气性与骨气?” “你这话不对。”琳娜直直看着她,“两国交战,最终决定和下令的是皇帝,若以你之言而论,我仇人合该是大齐皇帝,而我五姐姐都能嫁与八皇子,与皇室和睦而处,我嫁平阳侯之子又为何不可?” 她话音尚未落下,众人就变了脸色。 定南伯夫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更被她直白而不加遮掩的话吓了一跳,甚至都没敢回她。 “砰——” 赵瑾重重放下茶杯,冷冷看向这两人:“两位有话直说,却未免怨气太过,遥指御前,还拿我平阳侯府做筏子,究竟是对皇上不满还是当谁泥捏的性子,任你们影射羞辱?!” 闻言,定南伯夫人立即对皇宫方向跪下行了大礼,脸色苍白之余也有些不自在:“夫人说得哪里话,咱们没有半分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对平阳侯府的不满也无从说起,方才话赶话,有言语不当之处,我向夫人赔个不是,还望夫人海涵。” 赵瑾没接茬,定南伯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没再说什么。 她也没想到琳娜那么虎,竟就敢当众说出这等要命话。 琳娜情商不够,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过见赵瑾发了脾气,定南伯夫人反应还这么大,看在裴承州的面上,她也准备低个头道个歉。 只是没给她这个机会。 御史中丞的夫人率先开口:“图尔是与大齐交战,却只是曾经,如今图尔归属我大齐,为我大齐子民,琳娜姑娘亦然,你当庭对皇上口出恶言,实属大不敬之罪,回头我必要同我家老爷实言相告,参你一本!” 她开了个口子,也有不少命妇和宗室王妃们开口或训斥或讽刺。 琳娜从未见过这样阵仗,一时红了脸又红了眼,颇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孟侧妃打了圆场。 表面上大家是揭过了这茬,但都心知此事没完。 这可是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 纵然因为琳娜身份特殊,众人只能口头讨伐斥责,可仅凭她那句话,御史和建文帝那里,她轻易可过不去。 到底是屏风那边推杯换盏的太吵,这边动静没传过去,否则都不必等明日,现在御史就能骂她个狗血喷头。 许是因着孟侧妃解了围,琳娜对她好感添了不少。 见孟侧妃吃了两筷子八宝鸭后还欲再吃,她忙想劝阻,大实话秃噜嘴就出来了:“侧妃娘娘不可再吃了,八宝鸭性属寒凉,以你的身子再吃下去,不能生育事小,却要影响寿数的。” 她再一次成功叫众人沉默了下来。 孟侧妃倒是没生气,只问道:“姑娘如何知我不能生育?” 闻言,琳娜犹豫了一下,既然孟侧妃问了,她说了也没问题的吧? “侧妃娘娘中了毒,此生都无法生育的,若再过多食用寒凉之物,必然有损寿数,英年早逝也不是不可能。” 孟侧妃脸色变了:“我身子一向康健,太医请脉从未诊出过我曾中毒,琳娜姑娘莫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琳娜皱眉开口,“我母亲曾是名医,我也随她学过一二,侧妃娘娘你分明是吃过图尔的寒冰草,气息都与旁人不同,我一见你就闻出来了。” “寒冰草是何物?”孟侧妃还没说话,柔嘉长公主就开口了。 “危言耸听,姑母莫要听她胡言乱语!”长宁郡主冷笑开口。 “我没有胡言乱语。”琳娜瞪了她一眼,连声开口,“寒冰草是生长在我图尔极南之地的药材,但女子单食之可致终生不孕,连气息都会与普通人不同,不止是侧妃娘娘,她身边这位夫人也中了毒的!”她抬手指向任侧妃。 后者脸色也一变:“我昨日才请过平安脉,太医说脉象一切都好。” 长宁郡主凉凉开口:“不过一个不知底细的野丫头,你还真拿她的话当回事不成?” “你才是野丫头!”琳娜立即反驳,“我是图尔郡王的妹妹,八皇子妃的妹妹,有名有姓,不是什么不知底细。” “你说你是你就是了?谁能证明?谁敢担保?” 琳娜一时被她怼得愣在原地,还真的被她带了过去:“我……我就是琳娜,我当然是琳娜,我五姐姐能证明!承州哥哥也能证明!” 长宁郡主嗤笑一声:“你可真会找人,这二位哪个在场?” 琳娜立即开口:“还有二皇子!他带我进来的,他当然知道!” 二皇子多精的人,能沾上这些就怪了。 果然,在琳娜的坚持下,派去隔壁的丫鬟只得到他撇得干干净净的回答:“图尔郡王的妹妹本殿下如何见过?方才不过见这小姑娘在外等恩人等得可怜,才顺手带她进来报恩罢了。” 第374章 准备提亲 二皇子这样说,琳娜也无计可施。 她绞尽脑汁才想起了另一个人:“还有秦王世子!他见过我,他必能认出我来——” 可还没等她说完,隔壁秦王世子无所谓的声音就清楚地传了过来:“本世子为平叛而去,身负要任,莫说什么图尔郡王的妹妹,便是图尔郡王站在这儿,本世子也未必认得出!” 不知何时,男宾那边的热闹声渐渐消失,似乎在齐齐听着这边的动静。 琳娜听到这话,眼神不可置信:“承州哥哥昏迷不醒时,你分明在他院外见过我,还不止一次!你怎么可能——” “本世子记性不好,忘了。” 琳娜还想说什么,却被长宁郡主的质疑声打断,琳娜只能与她掰扯起来。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场面就乱成了一团。 此时,安阳郡王阴沉沉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今日府中有要事,不便招待诸位,待本王处理完内务,再宴请诸位,喝个尽兴。” 琳娜被长宁郡主带跑了思绪,却并不代表在座都是蠢人。 甚至以他们的眼光看来,这琳娜说的八成是真的。 现在已知孟侧妃、任侧妃中毒,可未知的……还有多少呢? 安阳郡王生不出儿子在满京都不是什么秘密。 也怪道刚出了这事,他连面子上的事都无暇顾及,直接开口赶人,想来势必是要查个底朝天了。 不少人眼神往几个当事人脸上扫了几圈,从善如流地告辞。 琳娜被安阳郡王留了下来。 赵瑾几人也回了府。 回到正院,裴承允问赵瑾:“母亲在安阳郡王府安插的人可还在?” “在。”赵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对此事很感兴趣?” “王府能人不少,儿子是有些好奇下毒的人是如何操作,竟能无声无息这么多年。” 他近乎于断定安阳郡王府后院姬妾都中了寒冰草了。 赵瑾也这样想,长宁郡主也的确嫌疑很大。 她能出生,证明安阳郡王是能生的,可偏偏就在她之后,王府十多年无所出,甚至连个怀孕的都没有。 能算计这么早,赵瑾都怀疑那位已逝的安阳郡王妃,长宁郡主的亲娘功不可没。 “我也挺好奇,且再等等,若有消息,会有人来禀报的。”她道。 “那琳娜倒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裴羡笑了笑。 “也有二皇子的功劳。” 他人还怪好嘞。 几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丫鬟们的请安声传来:“世子安。” 裴承州匆匆进来,行礼后便道:“父亲母亲,听说今日那琳娜也跟去了安阳郡王府?” “是呢。”赵瑾点头。 不等裴承州再问,裴西岭就皱眉斥道:“都要成婚的人了,竟还能招惹出这些事儿,须知何为专一,你这般模样,叫我怎么有脸去周府提亲?” “提亲?” 裴承州喜色顿生:“父亲放心,儿子从始至终都对四姐姐专一不二,那琳娜自作多情,我早已坚定拒绝她,若她再来……若她再来……” 他一时竟想不出该怎么解决烂桃花。 总不能真给她揍一顿吧? 那也不是男儿所为。 裴承允道:“八皇子妃要面子,不会放任她满京追着你跑。” “对对。”裴承州松了口气,“若能解决琳娜,八皇子妃也算干了件好事了。” 裴承允点头。 “那父亲……”裴承州脸色微红地看向裴西岭,“那提亲的事……哪日去啊?” “待你伤好之后。” “儿子伤早就大好了!” “你以为我不叫你出门,只是为躲那琳娜么?”裴西岭冷笑一声。 “……不是。”裴承州声音小了些,早上交过手后父亲便将他压去屋内歇着,不许他出门了。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当然清楚。 见状,赵瑾也没再任他逗傻儿子,笑道:“你父亲早就请钦天监算好日子了,半月后上门提亲,婚期定在八月初三,你好生养伤便是,待半月后你伤愈,便是提亲之时。” 闻言,裴承州瞬间惊喜,他忙起身行礼:“多谢父亲母亲为儿子的事上心,方才误会父亲,是儿子的不是,父亲莫怪莫怪。” 裴西岭没理他。 赵瑾叫惜春拿了礼单来,递给裴承州:“这是我给你们小夫妻的一份产业,日后你们自行打理。” 裴承州刚要接过的手瞬间收了回去:“还是等成婚后,母亲直接交给四姐姐吧,儿子不懂这些,四姐姐聪明,她能打理好。” 到手的钱不要,还非得留给媳妇儿。 赵瑾第一百次在心里感叹傻儿子的男德之优秀。 聊了一会儿后,赵瑾便关注起了琳娜和安阳郡王府。 正如裴承允之言,在琳娜公然直言要嫁给裴承州做妾后,很快就来了黛莎的人,将她强行带去了京郊。 图尔民风开放不假,可黛莎到底在大齐待了这么久,行为习惯也不自觉向大齐靠拢了许多。 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这样公然追男人这等“不要脸面不知羞耻”的行为,还是发生在自己妹妹身上,无论她与琳娜的姐妹感情有几分,亦或一分都没有,她都不会允许对方这样丢自己的脸。 尤其是裴承州甚至平阳侯府从来都是一副拒之门外的态度。 这更叫她恼火。 不过琳娜虽离开了,安阳郡王多年无所出的真相到底叫她揭露出来了。 ——就赵瑾得到的消息来看,还真与长宁郡主脱不开干系。 或者说是与那位已故安阳郡王妃脱不开干系。 第375章 人在做,天在看 因为裴承允先前提起过,赵瑾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他了,也顺便叫了裴羡来。 有瓜当然要一起吃。 “所以是已故安阳郡王妃所为?”听了经过后,裴羡道。 赵瑾点头:“算是吧,她身子不好,刚生下长宁郡主就知道自己寿命不长,便尽力为女儿打算了。”还有什么是安阳郡王再无所出更能保证长宁郡主利益的法子呢? 裴承允道:“儿子听安阳郡王说过,这位王妃手段算不得有多高明,对妾室都是直接灌红花,她能找到寒冰草,还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应有高人指点。” “的确是。”赵瑾再次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微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谁了?” “只是微有猜测。”裴承允轻声回话,“不过看母亲的反应,儿子应是猜对了。” “是谁?”裴羡眼神疑惑,顿了一下又问,“能说吗?” “是温昭仪。”赵瑾也没卖关子。 “她?”裴羡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温昭仪如何会与安阳郡王扯上关系?” “他俩有过一段。”赵瑾隐晦说道,“不过安阳郡王花得很,前脚许诺了温昭仪,后脚就又迎了两位侧妃进门。” “那……所以她就入了宫?” “算是吧,我也不太了解,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赵瑾开口,“也是前不久安阳郡王说漏嘴,才叫我的人听了去,似乎那时他与温昭仪相识不久,见色心起便撩拨了人家,去转头见到个漂亮姑娘就将人家忘之脑后……温昭仪倒也没纠缠不休,果断就进了宫,博名利去了。” “所以温昭仪是为报复安阳郡王才给他下药的?”裴羡猜测。 “谁知道呢,反正我瞧着温昭仪不像是还放不下渣男的模样。”见两人面露疑惑,赵瑾解释,“渣男就是负心人。” 温昭仪这种性格,要说她会为情所困赵瑾是不信的。 或许在年少之时可能短暂困于情爱,不过终究还会回归搞事业。 她不会看错,温昭仪绝对是狠人那一挂。 “报复负心人还要心中有情不成?”裴承允接话。 “倒也是。”裴羡也颇为赞同,“这么多年了,温昭仪心里未必还有安阳郡王,不过曾经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她为自己讨个公道,也……”说到这里,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报复负心人就叫他断子绝孙? 这很难评。 赵瑾倒是理解温昭仪。 情窦初开却被前男友渣了,小姑娘有点黑化也正常,只是她选择的方式太过激了,那么多女子都是无辜,而安阳郡王本人却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个长宁郡主延续香火。 对孟侧妃等人不公平,更是无妄之灾。 想罢,她从头解释了一遍:“安阳郡王妃需要保证长宁郡主的利益和宠爱,正与温昭仪一拍即合,当时温昭仪已经生了六皇子,地位稳而又稳,对她来说……也不过顺手罢了。”赵瑾顿了一下,“在安阳郡王妃离世后,她留在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便料理好了一切,每逢新人进府,总要被喂上一碗掺了寒冰草的补汤。” “如此麻烦,为何不直接给安阳郡王下药,以绝后患?”裴承允并不赞同。 “这便是女子的悲哀之处。”裴羡声音沉了许多,“以夫为天的观念根深蒂固,如何敢对夫君下手?甚至在许多女子心里,下意识就会排除针对男人的选择,而只同女子争斗……何其悲哀。” 若说留安街的一切奠定了裴羡济世救民和提高女子地位的念头,那琳娜的甘愿做妾、安阳郡王妃临死之际针对王府女眷的一切安排就更叫她坚定了开化女子思想的信念。 女子一生并不该仅以情爱和相夫教子为限,挣扎在后宅郁郁终生。 她们合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裴承允沉默了片刻,问赵瑾:“安阳郡王如何反应?” “他……气疯了。”赵瑾眼神复杂,“长宁郡主又挨了三十板子,她身边的人因为先前已经被换过了一茬,问责不到,只被牵连着挨了打。” 再多也不能了。 到底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又是唯二子嗣之一,安阳郡王还真下不了重手。 “先前长宁郡主瞧不上如侧妃和另一位膀大腰圆的农妇,没有下药,却正叫如侧妃寻到了机会,一举生下能改变她地位和人生的儿子,人生当真无常。” “可见无论何时都莫要轻敌。”裴承允接话。 “只是可怜孟侧妃她们终身不孕,待在王府后院,余生难捱,干了亏心事的却能姻缘圆满,余生富贵。”裴羡叹了口气。 “人在做,天在看,或许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赵瑾从前不信这句话,但现在却莫名信。 或许是因为穿了书的关系? “安阳郡王知道温昭仪也插了一手么?”裴羡忽地问。 “知道,但无计可施。” 怎么说呢,不能不说他有今日,也有一部分因果报应的原因。 不惑之年能给他留个儿子,已经是他三世积德了。 关于为什么裴承允能猜到温昭仪,赵瑾和裴羡都默契地没有说起。 他与六皇子那样紧密的联系,察觉到些什么再正常不过。 说完此事,裴羡回过神才有空关注旁的细节:“十多年前,温昭仪便有能力插手安阳郡王府之事?还为安阳郡王妃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她容貌子嗣样样不缺,位份却止步昭仪,不就能说明问题么?”赵瑾意味深长道,“成年皇子里,可只有六皇子生母位份最低。” 即便是六皇子入了朝势力渐长,建文帝也丝毫没有给他生母升位份的意思。 “帝王未必喜欢工于心计的女子。”同为男人,裴承允站在建文帝的角度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温昭仪手段是不缺,还很聪明,但坏也坏在她太会算计,太过完美,规矩之外,温情少有。 一个连对亲儿子都克制母爱培养严苛的女人,还能指望她对皇帝有多少真情么? 建文帝又不是傻子,由着她当跳板。 或许淑妃之流也未必对他有多少真情,但人家会装啊,装得情意绵绵,对儿子也时时关心爱护,反观温昭仪,那是人前人后都对六皇子一样严苛,此类传言传出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不过因为这母子足够低调才没引起什么讨论。 说句不好听的话,培养太子也就这标准了。 她输就输在自己的聪明上。 否则以建文帝对皇子们的宽容和体面,她绝不会连个嫔位都捞不到。 第376章 这门婚事他不同意! 安阳郡王府的事瞒不住,也总有人从各种奇奇怪怪的渠道吃到了瓜。 安阳郡王不知清不清楚,反正对外解释依旧嘴硬地保全颜面,直言琳娜弄错,下毒之事子虚乌有。 大家对他倒是同情居多,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应承了这个说法。 不过长宁郡主的名声却断崖式下跌至谷底。 大家也不是傻子。 而清河韩氏在京并非一叶障目,在知道了安阳郡王府的事后,不说悔青肠子,却也实打实的后悔结了这门亲,若非安阳郡王曾机灵地请了御笔赐婚,韩氏是一定要想法子推了这门婚事的。 一个能给生父满后院下绝育药的姑娘家,难道就不会给夫家后院下? 想起来都要冷汗涔涔半夜惊醒的程度。 ——别说那是安阳郡王妃干的,她人没了这么多年,长宁郡主真能不知道这事? 没有她的支持放纵,那嬷嬷能顺利下药这么多年? 细思极恐。 外头的流言赵瑾没空吃瓜,在裴承州养好伤后,正好便到了下聘的日子。 裴西岭特意告了一日假,与赵瑾和裴承州本人一起去周府下聘。 都是早有默契的,周府意思意思推拒两回,第三回便应下了。 赵瑾准备的聘礼极其丰厚,叫周府满意的同时,也叫外头的有心人侧目,感叹了几句平阳侯府大方,也都觉周念慈好命。 由此,奔着裴承允的人家便更多了。 倒不是贪图这点聘礼,而是平阳侯府的态度实在叫人舒心,也给足了亲家脸面,与此同时杜琦的婚事也定下了。 是叶氏一个旁支嫡女。 四皇子退出夺嫡,云川伯和叶氏便没了用武之地,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再贸然卷入夺嫡之争,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这时柔嘉长公主有意结亲,还是给她长子下定,对他叶氏来说绝对是个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消息! 没人怀疑柔嘉长公主的影响力。 这两桩事也将安阳郡王府的八卦成功压了下去。 这边赵瑾与裴羡也在听柔嘉长公主吐槽:“本宫早便看上那姑娘了,可四皇子不退出,本宫也不敢贸然下定,唯恐扰乱了局势,忒的恼人。” 赵瑾倒是有些好奇:“能被长公主看中,想来那姑娘定然不俗。” “可不是?”说起这个,柔嘉长公主脸上笑意都深了许多,“是个饱读诗书还有抱负的,同羡儿性子相似,那姑娘在家中的处境算不得好,却依然心志坚定,从容为自己谋划后路,本宫是先与她通过气才下定的,叶氏不知内里其意,竟还想拿那云川伯那不中用的嫡女来糊弄本宫,真真不知所谓!” 赵瑾一笑:“云川伯嫡女是整个叶氏身份最尊贵的姑娘了,想是对长公主结亲的诚意。” 只是马屁没拍对就是了。 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再尊贵能尊贵得过本宫?云川伯是个什么德性?他教出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德性?” 也的确是,如柔嘉长公主这等身份地位,她娶儿媳妇那还真就是更看中人品德行了,反正除了他们姓萧的,其余人再尊贵也尊贵不过她。 “只是那位叶姑娘只怕要受到针对。”裴羡道,“得了这门好亲事,家里姐姐妹妹的更要眼红了。”她记得云川伯那位嫡女可不是个好性的。 柔嘉长公主倒是不慌:“本宫挑的儿媳妇,能耐本事自是一等一的,若连这点事儿都应对不了,以后还何谈撑起我长公主府?” 显然她并不觉得杜琦能撑起家业,准备重点培养这位叶姑娘了。 赵瑾道:“琦哥儿虽爱玩闹,却是个有担当的,长公主倒也不必早下定论。” “你不必哄本宫高兴。”柔嘉长公主不置可否,“他是什么德性本宫能不清楚么?除去是从本宫肚子里爬出来这点,他没有哪里能配得上那姑娘,也正因为这一点,本宫不能不为他打算。” 赵瑾失笑:“我是真心话。” 关系都到这份上了,她没必要说什么场面话。 柔嘉长公主心里虽然质疑她的眼光,可听到这话还是很高兴的。 说了会儿闲话,柔嘉长公主这才问裴羡:“你与六皇子如何?” “六皇子持身清正,谋略手段样样上乘,却能保持爱民护民之心,是难得的君子明主。”裴羡声音极轻。 “既如此,你可多与他相交,你们表兄妹的,也不拘避讳什么。” “是。”裴羡笑着应是。 柔嘉长公主观她眼中情意甚少,倒是欣赏更多,心里不由更满意几分。 耽于情爱不可取,六皇子再好,他也只能做裴羡上位的棋子。 “姐姐也要嫁人了么?”一直乖乖坐在裴羡身边的杜轩忽然抬头问她。 “没有呀。”裴羡笑捏了捏他的鼻子。 杜轩哼了一声:“姐姐嫁人,一定要经过轩儿同意,不能被坏男人骗走的!还有六表哥,不行!!”这门婚事他不同意! “为何不行?” “他拒绝了轩儿的宝贝,他不喜欢轩儿!!”杜轩话说得异常用力,可想而知对六皇子有多不满。 见裴羡不说话,他小脸严肃地拉着她嘱咐:“他不喜欢轩儿,姐姐若嫁他,他一定会对轩儿冷嘲热讽,动辄打骂,轩儿会比那地里的小白菜都可怜,姐姐万不能应了与他成婚!若一定要嫁人,便等轩儿为你相看,挑个家世人品样样上乘,还喜欢轩儿的!” 不大的小豆丁,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的样子。 想到他口中的“宝贝”,裴羡罕见地嘴角一抽。 六皇子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拿孩子的“至宝”,他又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拒绝再正常不过。 不过显然杜轩给他记了一笔。 他一脸正色地看着裴羡,一字一句说道:“六表兄,不行!!!” 语气之严厉令人心有余悸。 裴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377章 准备婚礼 几人都被他一番话说得愣住了。 赵瑾甚至怀疑了一瞬六皇子的人品问题,因为在她眼里,杜轩是再乖巧不过的孩子,身上更没有一点骄纵习气,能将他气成这样,显然是六皇子真惹着他了。 不过未知全貌,她也不好下定论,只心里对六皇子的警惕性多了些。 裴羡也有点无奈,也不能真因为杜轩是个孩子就敷衍着应了,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几人聊了一会儿,一同用过午膳后,赵瑾和裴羡才提出告辞。 杜轩笑眯眯送走了她们,转头就拉下了一张臭脸,冷冷哼了一声:“真拿我当小孩子么,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不记得了……哼,想得美!我不跟姐姐闹,我跟坏男人谈!” 他嘀咕的声音太小,谁也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不过柔嘉长公主显然很了解自己儿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敢坏你姐姐姻缘,本宫便要你穿姑娘衣裳穿到及冠。” 杜轩今年八岁。 也就是说要穿十二年。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后便不甘不愿的泄了气。 他也了解自己亲娘,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被亲哥逼着换姑娘衣裳哄他老人家开心尚且只是隔三岔五,日日穿那是要他小命。 这是拿捏到他的命脉了。 杜轩瞬间蔫头耷脑,安静如鸡。 这边赵瑾也在同裴羡说着方才之事:“轩哥儿那样乖巧的孩子,如何会对六皇子那样不喜?” 裴羡脸色微妙一瞬:“应是轩哥儿曾送他礼物,六皇子顾及到太过贵重没有收,叫他误会六皇子不喜欢他了吧。” “原是如此。”赵瑾稍微放下了心。 她话音刚落,便见杜琦迎面而来。 “呀,夫人安,妹妹安!”远远瞧见她们,杜琦脸上浮起喜色,脚步更快了几分,“早知你们来,我便不出门了,半个月不见,我还蛮想妹妹,正打算着明日去侯府找你玩呢。” 裴羡笑容渐深,玩笑道:“来前便同干娘下过帖子的,想是大哥急于外出会友,没放在心上。” 杜琦长双胞胎一岁,裴羡便唤他大哥,正好称呼都不冲突。 “害……”走至近前,杜琦拱手一礼,随口道,“不过是同秦王世子他们去喝个小酒,哪里及得上妹妹紧要?” 赵瑾眉头一动:“听闻秦王世子自请去直隶剿匪,你们此番是为他送行?” “也算是吧。”杜琦咂咂嘴,“不止是剿匪,峰山郡那边最近不是发洪水了么,他还请旨剿匪后直接南下,往峰山去赈灾呢,估摸着又得有快半年不在京了。” 裴羡有些惊讶:“秦王世子才刚从图尔回来,这就又要离开了?” “是啊。”杜琦点点头,“一起玩了这么多年,我竟从未看出世子是如此为民劳心劳力人……”他眼神犹带感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赵瑾初听以为他是在内涵,在看到后者满脸毫不作伪的真诚后才确定他只是单纯在赞美秦王世子的品德。 裴羡眼中也欣赏渐浓:“世子大义,我等也该效仿之。” 效仿等于干活。 杜琦瞬间不说话了。 赵瑾一笑:“还未恭喜你即将新婚之喜。” 说起这个,杜琦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勉强回了一句:“多谢夫人。” 裴羡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听干娘说大哥见过那叶姑娘,还相谈甚欢,想来该是一桩天定良缘。” “啊……对,谁说不是呢。”杜琦头点得更沉重了。 不知哪句戳到了他的伤心事,杜琦再没心思逗趣,略聊了几句便告辞了,离开的背影似乎都透着股沧桑。 赵瑾倒是看得真切,微笑了笑:“他风流惯了,乍一听要被媳妇儿管着,哪能习惯呢。” 她这话都是说得客气的。 杜琦是一个标准纨绔,这种性子最是不喜束缚管制,而那叶姑娘么,只听柔嘉长公主的描述就知道是个上进心与自律性极强,有手段有脑子的姑娘,先前那一面之缘,得了准婆婆授意的叶姑娘指不定怎么吓唬杜琦了。 一想起“暗无天日”的婚后生活,他不郁闷沉重才怪。 裴羡也明白过来,掩唇一笑:“大哥性子端正,大义无损,若有个人管着带着,日后许也能更上进些,倒是好事。” 赵瑾也笑了。 后头的日子她再没能闲着。 她到底是头一回筹备婚礼,许多细节虽有往年与别家对照,她却放心不下,总要一一看过,毕竟是傻儿子的婚礼,怎么上心都不为过,再说周府的脸面与平阳侯府的脸面也要顾及到。 从宴席菜式到请帖规格,都是赵瑾亲自掌眼。 她忙得脚不沾地,连产业都暂时交给了裴羡打理,也只有甄思文每三日的消息她还在坚持看着,如今她案头除去这些朝堂和各府邸八卦,都被婚礼流程堆满了。 这样忙了一个来月,终于将所有细节都料理清楚了。 也很快到了八月。 裴承州的婚礼是八月初三,满打满算也就三日时间了。 裴承州心慌,赵瑾也不逞多让。 流程已经到了周念慈的添妆日,按规矩赵瑾不必去,裴羡则作为闺中好友去了周府。 从早上开始,裴承州就赖在了正院,赵瑾也懒得赶他。 “母亲,儿子真不能去周府么?”裴承州蹙着眉头,“儿子都有半个月没见到四姐姐了。” “当然能去。”还没等裴承州高兴,赵瑾便继续道,“如果你想你们日后感情不和,余生不顺,你只管去见她便是。” 裴承州眼中的光“蹭”一下就熄灭了。 他焦虑地抱起正在乱蹦跶的如意走来走去。 看着他这模样,赵瑾一点也没法共情。 她是不太信这些,不过时代规矩如此,该守还是守点的好,就当给时代一个面子。 如意蹦跶的实在太欢,已经能爬的她并不再满足于借着大人怀抱来找乐子,她更喜欢自己去爬去闹,裴承州一时还真拿她没办法,只能放她下去,转而抱了安静的糕糕来回转。 第378章 接亲 午膳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裴羡才回来了。 裴承州顿时就来了精神:“怎么样怎么样?” 裴羡眨了眨眼:“今儿来的人很多,连几位皇子妃都来添妆了,午时姨母更是赐下添妆礼,可叫好些人眼红羡慕呢。” “……不是!” “哦对,还有嫁妆,聘礼周府一分没要都给了四姐姐,还着意给她的嫁妆添得厚了三成呢——” “不是!”裴承州打断她,“谁问你这个,我是问四姐姐……四姐姐怎么样?她心情可好?有没有紧张?” 裴羡笑了一声,这才没再逗他:“四姐姐自然都好,只是瞧着害羞得紧呢,她那般模样,反叫大家打趣更多。” “四姐姐脸皮薄,打趣她做什么呢。”裴承州不赞同地开口。 裴羡没再理她,与地上乱爬的如意玩了起来。 自这两个会爬之后,赵瑾便将正院里的桌椅等尖锐处都包上了边,白日里更在屋里地上铺了毯子,叫他们自己爬。 糕糕轻易不动弹,倒是如意很喜欢。 裴承州焦虑更甚,逮着裴羡就继续问了起来。 裴羡被他缠得直到裴承允回来才脱身。 “你今儿怎得回来这样晚?是不是躲我?”裴承州敏锐发问。 裴羡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烦人啊。 “有些朝事烦扰,便同寇兄一起讨论了许久。” 听到是同寇丞,裴承州眼神平静了许多,他随裴承允一起赴过几回寇丞的约,虽然年纪相差略大,不过他对寇丞观感很好。 不过:“寇兄成婚多年,我该同他取取经的。”他眼中有些懊恼之色。 裴羡提醒他:“父亲也成过婚。”话落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呢。 裴承州一挥手:“父亲成婚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许多规矩礼数都变了的,同他取经不是上赶着被带沟里去么?” “你现在去找寇兄也不晚。”裴承允道。 “后日便成婚了,我不找媳妇儿却去找寇兄,这不是该干事儿。”裴承州并不乐意。 “那你也见不着四姐姐啊。”裴羡接话。 “所以我不出门!” 裴羡也无语了。 如裴承州愿,一日很快过去,眨眼间便到了成婚前夜。 赵瑾从小箱子里拿出两本书,眼神微妙地交给裴西岭:“你去宁安院走一趟,交给州哥儿吧。” 裴西岭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也愣住了。 见他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痕迹,赵瑾在心里感叹到底还是历练出来了。 “你怎会有这种书?”裴西岭皱起眉头,目光严厉。 爹味儿症又发作了。 “女子成婚前都会有压箱底的辟火图,你不知道么?” “……我上哪知道。” 他沉默着再次翻开书。 赵瑾嘴角一抽:“不是给你的,你拿去给州哥儿。” 裴西岭脸上终于有了些不自在的模样:“……真给他?” 他一向是严父,现在叫他跟儿子讨论这些问题,他还要脸么? “也不必担心……有允哥儿在。”这话心大的令人发指。 赵瑾睁大眼睛:“州哥儿管谁叫爹?” “自然是我。” “你也知道州哥儿不归允哥儿管啊。”赵瑾冷笑一声。 惯得毛病,还真拿二儿子的教育当成三儿子的责任了? “……” 裴西岭迟疑着开口:“那我去?” “难不成要我去?”赵瑾瞪他一眼,“州哥儿没有通房妾室,我也未曾在他身边放人通人事,他只怕如今都一知半解,你不去教谁去?” 指望三儿子? 三儿子自己都不知道通没通,指望他事无巨细地想到这个,还不如做梦来得快。 裴西岭又沉默了片刻,想是也知道儿子不能真不懂,这才拿着书慢吞吞起身。 只是他看向赵瑾的眼神极其微妙和难言。 赵瑾心下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在目送他龟步般挪走后,她立即便关上房门,连带着窗户都关严实了。 不论她有没有感觉错,今晚都必须分房睡,明日有正事大事,不容丝毫有误。 裴西岭在宁安院待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就出来了,以时间预计,他应该仅限于将书交给了裴承州外加说了几句话,至于后者懂不懂,那就看他自己的理解能力了。 ——还不如赵瑾派个嬷嬷去教。 在裴西岭回到正院后,迎接他的只有闭得严丝合缝的房门,连烛火都熄了,明确表示里头人已经安然如梦的事实。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从善如流去了偏房。 翌日,平阳侯府所有人都起得异常之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由不得他们不高兴,世子大婚,夫人直接赏了阖府半年月例银子,还每人制了一身新衣,这谁嘴角能压得住? 连带着今日干活都比平日里更要卖力三分。 赵瑾也早早就起了,一醒来就对上了裴西岭幽深的双眼。 她轻咳一声:“你起得这么早啊?” “州哥儿成婚,我总是高兴的。” 赵瑾点头:“我也很高兴。” 她起身快速更衣洗漱,然后上妆,因为是大日子,她整个人从衣裳到妆容都重视得不是一点半点,比之年宴闺阁还要更甚。 她早便吩咐过,今日不必请安,所以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早膳才来的。 裴承州来的最早,裴承允也被他拉来了,裴羡之后才到。 裴承州已经换上了婚服,一身红衣衬得他容貌更俊美三分,周身喜气洋洋而锐气逼人,整个人精气神更极其振奋,紧张焦虑中又犹带更多激动期待。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快起来吧。”赵瑾脸上浮起笑意,“瞧你精神极好,昨儿几时睡的?” 裴承州不好意思地道:“子时才歇息。”子时才躺下,至于睡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眼下连个黑眼圈都没,整个人瞧着都仿佛发光似的。 赵瑾今日没再逗他,略问了几句,等吉时到了后便赶忙叫他出门去迎亲了。 裴承允也跟着去了,按习俗来说,迎亲时男方兄弟好友们可一同前去,除了他外还有不少裴承州的同窗好友,裴承珏因为守孝缘故并没有来。 因为两府距离太近,赵瑾便将路线改了改,叫裴承州特意从东面绕路,绕一大圈去到就坐落在平阳侯府西侧的周府接亲,主打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务必要叫更多人都感受到今日的喜气。 裴承州对此颇有微词,但最后到底是答应了。 于是在赵瑾与裴西岭招待了好一会儿宾客后,迎亲的队伍才接了新娘子回来。 第379章 劝酒 听到一对新人快到正门口了,赵瑾与裴西岭也忙往正厅走去。 钦天监算过出门迎亲的时辰,回来的时间正是拜堂吉时。 同诸位夫人们打过招呼后,赵瑾便提前先往正厅去了。 裴西岭早便到了,两人分别在上首坐下,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在丫鬟小厮的引路下前来观礼。 约莫两盏茶时间后,一脸傻笑的裴承州就握着红绸一边,与蒙着盖头的周念慈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赵瑾前世今生头一回经历这场面,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面上装的镇定,心下却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焦心,深呼吸都做了好几次了。 余光扫向裴西岭,他倒是淡定得很,除去嘴角的三分浅笑,再看不出半点什么。 赵瑾收回视线,笑意盈盈看向走到下首的一对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赵瑾笑容更深了几分。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礼官这道声音落下,观礼众人的起哄声也达到了顶点,莫说是周念慈一个姑娘,便是裴承州都被他们打趣得红了脸。 不过脸红归脸红,他行动上却半点不含糊,直接弃了红绸,紧紧握住了周念慈的手,扶着她往新房去了。 裴西岭与赵瑾也起身招待客人。 今日宴席设在花园,距正厅并不远。 裴承允等一群年纪相仿的公子们都齐齐坐在一起,一半是英国公府公子之流等着灌酒的,一半是裴承允杜琦和赵永阳这些帮着挡酒的。 今儿接亲他们大多数都去了,但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准备灌倒裴承州的坚定想法。 女宾这边倒是没什么事,只需坐下聊天说笑就是了。 赵夫人尤其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与一众夫人们说话都带着三分喜气。 新房就在宁安院。 这院子从前算前院,不过在裴承州婚事定下后,赵瑾就叫人来改了改布局,并将宁安院和周围两个小院子连带一个小花园都划给了裴承州,以后充作他们小夫妻的私人空间。 连带着将修竹院和旁的地方也给裴承允分好了。 新房里,待喜娘说完一串吉祥话后,裴承州拿起喜称,眼神紧张而期待地挑起盖头。 随着盖头缓缓被掀开,周念慈的脸也渐渐露了出来。 她五官偏柔和,今日浓妆却并不显得违和,反而别有一番韵味,额间一点花钿更是点睛之笔,嫁衣如火,眸似星辰,杏眼桃腮,艳若桃李。 裴承州眼神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其间犹带惊艳之色。 “南斗六星秤杆上,福禄寿喜聚吉祥,天降祥瑞在烛夜,挑开红锦见娇娘!”喜娘的话立即响起,直直打趣的两人脸都红了起来。 新房里不止喜娘,还有如柔嘉长公主和崔鹊等闹喜的,连二三四皇子妃都来了。 看到两人这一个比一个害羞,倒是都掩唇笑了起来。 最后流程终于到了喝合卺酒。 裴承州坐在周念慈身边,两人一同拿起喜盘上的酒,手臂交叉而过,不知是不是离得过近,两人对视一眼后俱都迅速移开目光,脸红得不行。 见他们仰头喝了起来,喜娘笑逐颜开,声音高昂而响亮:“良宵羹给两清谐,海誓山盟白首偕,为祝兰闺春画永,月圆花好唱吟怀——” 随着她话音落下,两人也喝完了酒。 一不小心互相对视间,眼里满是闪躲的害羞与紧张。 见状,二皇子妃倒是觉出些趣味来,笑容更真实几分:“少年慕艾,情窦初开,两情相悦,喜结良缘……最美不过如此了。” 这四个成语几乎概括了裴承州与周念慈从情动到修成正果的一切。 四皇子妃笑着接话:“要不怎么叫新婚之喜呢?能与心上之人缔结良缘,执手白头,是该道喜。” 二皇子妃笑意更深,点了点头。 这边裴承州在喜娘的催促下,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出去待客了。 “四姐姐……劳累一日却胃里空空,我叫膳房备了膳食,稍后就给你送来,你若累了也只管歇着。”他说完这话,就在众人的打趣声中红着脸匆匆离开了。 “往日看这孩子只当还是一根筋,未想今日一瞧,却是个会疼人的。”崔意笑得尤其深。 “新婚娇娘在侧,任他如何铁汉都要柔了心肠!”柔嘉长公主接话。 众人一言一语地打趣起哄,倒叫还留在新房的周念慈脸更红了。 平日里再聪明再有主意,她也还是个姑娘家,自是敌不过这群什么都敢说的已婚妇人。 所幸今日不必她做什么,只需红着脸坐在这里就是了。 前头裴西岭赵瑾几人还在招待着宾客。 看到裴承州过来,五皇子立即一拍桌子:“来了来了——” 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砸场子呢。 而随着他一声喊,一时间七皇子和英国公府公子等人都齐齐起身招呼裴承州,个个手里一壶酒等着呢。 裴承州眉头跳了跳,还是没说话,先去了长辈席一敬酒。 五皇子这群人倒也知道规矩,招呼过后便坐在位子上吊儿郎当等着,还特意叫他先敬完了一圈的长辈和丞相阁老尚书们。 等到裴承州终于敬到他们这席,酒还没喝脸就隐隐已经青了。 他想起当初八皇子新婚时被狂灌趴下的事。 就那还是个孩子呢。 这群人可没道德底线那玩意儿。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五皇子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子翼来了,快坐快坐,咱哥儿几个好生喝一场!贺你新婚之喜!!” “后头还有——”裴承州试图拒绝坐下。 “后头还有没敬完的?”七皇子转头瞥了眼,都是些没亲戚关系的朝臣了,他很好说话地起身,“本殿下代你去,子翼安心坐着就是。” 他端起酒杯就慢悠悠朝百官走去了。 裴承州这回脸是真青了,几乎是被半胁迫性地按着坐下。 “来来,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五皇子率先来了句吉祥话,随后举起酒杯定定看向裴承州。 裴承州还真不能不接,他抬手一碰杯就仰头干了,入口一阵辛辣。 ——嗯??? 他顿时转头看向裴承允,眼神隐晦而疑惑。 他的白水呢? 裴承允没说话,而是抬手继续为他满上。 下一瞬他就知道为什么了——五皇子上前直接夺过酒瓶,贼精贼精的给自己倒一杯尝了尝,随后满意眯起眼睛,赞赏地看了裴承州一眼:“你,我兄弟,靠谱!” “……” 裴承州心里一顿脏话飘过。 第380章 儿媳妇不会考你学问 在五皇子这群人面前拿白水敷衍没用,只能上真酒干。 七皇子意思意思转了一圈就回来了,连一盏茶时间都没过,没谁敢真喝皇子的敬酒,就算要喝,那也不能是七皇子的酒。 大家生怕被同僚误会是七皇子党,坏了名声。 桌上都是上书房的同窗,说起话来更畅快几分,劝酒也更不客气。 裴承州也不吃亏,谁劝他一杯,他必要反劝回去,势要好兄弟一口闷,主打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因为他有裴承允和杜琦赵永阳几个靠谱的,还有个一改从前低调的六皇子拉偏架帮着挡酒,一时间劝酒的和挡酒的反而势均力敌,最后拼起来还真是谁也没好过,桌上喝倒一圈。 因为六皇子帮着挡酒的关系,被五皇子和七皇子灌得尤其狠——不喝硬灌的那种,桌上就他倒的最厉害,都已经醉得不知人事了。 四五七则在一边疯闹,明眼见的喝上头了。 杜琦等人更有几个直接晕了。 裴承州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喝得头重脚轻晕晕旋旋,嘴里叨叨着等这群人成婚的,不喝倒他们他名字倒过来写! 此时宴席也到了尾声,赵瑾忙着一边送客一边叫人给他灌解酒汤。 尤其是几个疯闹的皇子不能轻忽,一圈里也就二皇子三皇子还好好站着了。 三皇子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剩下二皇子与一群酒鬼大眼瞪小眼。 他先捞起五皇子就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向剩下还在你追我我追你的几个,到底是不大甘愿地叫人给他们都安排妥当了,甚至连马车都是一个个盯着上的。 若非担心出事被怪罪,他才不会管这几个醉鬼。 如此想着,他头发又被蹦蹦跳跳的五皇子抓了一把,疼不疼的他不计较,形象却彻底没了。 二皇子瞬间黑了脸,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给熊孩子一巴掌消停。 眼见二皇子脸色青黑地拉着五皇子最后离开,赵瑾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见解酒汤送来了,她便准备回头料理傻儿子,谁想一转身的功夫就没人影了。 惜春忙道:“夫人,世子回新房去了。” 裴承州在敬酒前就吃过解酒丸,整个人意识还算清醒,他心里记挂着周念慈,愣是叫小厮给他扶回去了。 赵瑾笑了出声,也没再管他,接过解酒汤便顺手给了乖乖坐在一边的裴承允。 不知他醉没醉,反正听话得很,自己接过就喝了个干净,只是眉头皱得死紧,显然是被苦到了。 裴西岭也被灌了不少,所幸他酒量好,除了脸色微红外看不出什么,说话行动都如常。 赵瑾安置好家里几个人才算闲下来。 宁安院。 二皇子妃等人待了会儿就离开了,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新娘子忙一日有多累和饿。 周念慈也总算用了顿热乎晚膳。 待到膳后,她卸了钗环更了衣,也沐浴完看了会儿书了,裴承州才踩着夜色回来。 看到他被扶进来,周念慈微微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见她就要上前,裴承州忙退后几步:“我身上酒味太重,等我先……先沐浴的……”他本就被酒灌红的脸顿时更红了。 他一把端起丫鬟手上的解酒汤,一口灌下后就匆匆去了耳房。 小半个时辰后他才出来,酒也彻底醒了。 若非周念慈在外头叫他两声有回应,她差点就要破门而入了。 月上中天,丫鬟嬷嬷们早就退下了,此时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在。 裴承州只着了干净中衣出来,看到也同样一身中衣,钗环尽卸的周念慈更加不好意思,眼睛四处乱瞟又忍不住频频瞧她。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四姐姐呢。 周念慈也有些不自在,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好在裴承州还知道主动些褪去尴尬,他缓步走上前,轻咳一声:“四姐姐可用过膳了?” 周念慈点头:“用过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裴承州红着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忍不住低头又看了周念慈一眼。 烛火荧荧,为她本就柔和的五官更镀上了一层微光,美得令人心动。 裴承州手指微颤,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将她抱在怀里,他从未与姑娘家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更别说还是他心上之人,一时心头激动占据了所有思绪。 察觉到她没有抵触的意思,他顿时抱得更紧了些。 这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温香软玉”。 月影朦胧,映在窗边的两个紧密相贴的人影似乎也渐渐朦胧起来。 翌日,赵瑾又起了个大早。 裴西岭却罕见地有点紧张的意思,一早上眉头都没松开过,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赵瑾翻了个白眼:“儿媳妇不会考你学问,不用背这些!” 裴西岭眼中担忧之色不减:“若有万一呢?” “若有万一,又能如何?”赵瑾闭上眼任惜夏给自己上妆,“她还能拿着戒尺督促你上进吗?” 那当然不可能。 除非她想摊上个不孝的名声。 但裴西岭并没有被安慰到,依旧背着先前特意准备好的一些话。 这可是三儿子准备的,儿媳妇就算是个大才女,也不能看不上吧? 赵瑾也没再理他,一晚上翻来覆去就那么点词儿,背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今日所有人都来得格外早,他们出去时裴羡和裴承允已经坐在下头了,连如意和糕糕都被奶娘换了衣裳抱了过来。 见过礼后,赵瑾看向略显颓色的裴承允:“身子可还好?”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 裴承允轻摇摇头:“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无碍。”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轻按了按眉心。 赵瑾也没办法,宿醉也不是太医能治的,只能叫嬷嬷给他按按太阳穴,缓解一下。 不多时,裴承州小两口就到了。 显而易见他这个婚成的很开心,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还极殷勤又小心地扶着周念慈进门。 看到人都到齐了,周念慈脸色微有些不自在。 新妇进门第一日就叫公婆小叔子和小姑子等着,这可不是个好开端。 第381章 叫他媳妇儿一直跪着算怎么回事 “儿媳来晚了,竟叫父亲母亲久等,是——” “无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瑾打断,“是我们太过高兴,起得早,莫说你们没误时辰,便是误了又如何?” 裴西岭跟着一脸严肃地点头。 见赵瑾态度一如往常,语气还更亲切温柔了几分,周念慈心下微定,微微笑道:“多谢父亲母亲体恤,儿媳日后万不敢懈怠晨昏定省。” “不必什么晨昏定省。”赵瑾忙回了一句,她还起不来呢,“你嫁了过来,咱们便是一家人,不必守这样的规矩,你们只随自己的时间来就是,无事来陪我用个早膳,便是极好了。” “对对。”裴承州忙道,“母亲一向宽容,不必每日累你两回的。” 周念慈笑了笑:“怎可叫母亲宽容至此,再说儿媳平日里也是这个时辰给长辈请安用膳,晨昏定省,苦不着更累不着,母亲放心。” “啊……好,好,好孩子。”赵瑾笑意不变,心下却沉重了些。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不是客气话,而是真心想叫他们不用起大早请安呢。 儿媳妇太孝顺,一时叫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能起早点了。 也不好辜负她。 略聊了几句,便到了喝儿媳妇茶的环节。 惜夏亲自放好蒲团,又扶着周念慈先往赵瑾这边走来。 周念慈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走上前跪下,裴承州忙在她身边跪下。 惜春端着托盘适时上前。 周念慈端过茶杯,双手捧起奉于额头上侧,恭敬开口:“母亲请喝茶,愿母亲玉颜永驻,福寿康宁。” 赵瑾笑着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顺势扶她起身:“我是拿你当自家闺女待的,也望你不要拘束不安,你既嫁过来,平阳侯府便是你的家,你从前如何生活,日后便同样如何生活,即便不守规矩也无碍,孩子在母亲跟前,本就是放开天性的,你只管遵循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她这番话叫周念慈有些惊讶。 凡公婆对儿媳的训诫,总逃不过侍奉夫君,开枝散叶之言,客气些的也会说个举案齐眉。 却不想赵瑾一番话里,只字不提裴承州,只叫她遵循自己的心意而活。 实在……不能不叫人感动。 她眼神都更真诚了许多:“母亲慈爱箴言,儿媳谨记。” 赵瑾也笑了,拉着她的手又叮嘱了些。 两人这边气氛正好,一旁的裴西岭眼睛却都要瞪穿了。 他背了一晚上的话,眼见着好不容易要说出来了,偏她与儿媳妇聊个不停,刚才聊,敬茶还聊! 他……他要是忘了怎么办?! 赵瑾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及时住了口。 惜夏扶着周念慈往裴西岭这边去,裴承州忙在另一边扶着她。 裴西岭总算松了口气。 周念慈余光扫了他一眼,见他并未因她先给婆母敬茶而生出不喜,心里便有了底。 往日里听到甚至看到的平阳侯夫妻情深,或许事实上还要更甚。 她垂下眼眸,从容跪下,双手奉起茶盏:“父亲请喝茶,愿父亲体泰常安,青云不衰。” 裴西岭依旧严肃点头,接过茶喝了一口,随后他正欲说话,脸色却霎时僵住。 他要说什么来着? 心念电转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他僵着脸继续喝起了茶,直到一杯茶见底还是没想起来。 完了。 低头垂眸的周念慈看不到他的表情,眼里渐渐浮上些忐忑。 难道她方才感觉有误,公公并不乐意她将婆婆放在他之后? 屋里众人见他不说话也有些奇怪,裴承州更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父亲?”叫他媳妇儿一直跪着算怎么回事。 赵瑾等了半天,见他真没想起来,便准备开口圆场。 所幸裴西岭被好大儿喊回了神,轻咳一声:“方才想到些朝事,心下有些担忧。” 周念慈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总算面上过得去:“父亲忠肝义胆劳心朝事,是晚辈之楷模。” 裴西岭又咳了声,快速拿出荷包给她:“同德同心,鸿案相庄。” 三儿子给的稿子里就记得这俩词儿了。 周念慈恭敬接过:“多谢父亲教诲。” 裴承州忙扶着她起身。 两人转身与同辈见礼时,赵瑾迅速掩唇笑了一声。 裴西岭张了张嘴,还是啥也没说出来。 这边同辈就好说话多了,裴承允浅笑着拱手行礼:“承允见过二嫂,恭祝二哥二嫂举案并齐眉,白头永相偕。” 裴承州瞬间就笑开了花,赞赏般拍了拍他的肩。 周念慈也笑了:“多谢三弟,礼物浅薄,三弟莫嫌弃。”她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小锦盒,递给裴承允。 “二嫂客气。”裴承允双手接过。 “羡儿见过二嫂。”这时裴羡也福身见礼,抬头看向周念慈的眼里满是笑意,“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周念慈脸上盈盈笑意,双手扶起她:“承妹妹吉言。”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另一个锦盒,笑着递给她:“略备薄礼,妹妹若不喜欢,只管再同我要。” 裴羡笑吟吟接过:“二嫂送的我怎会不喜欢。” 两人略聊几句,抱着糕糕的奶娘便向前一步,笑着开口:“四公子给世子夫人请安了。” 如意的奶娘接着开口:“二姑娘给世子夫人请安。” 周念慈一直都很喜欢这两个,时常来陪他们来玩的,所以两个小豆丁见到她也不陌生,如意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周念慈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将见面礼拿出来亲手给他们戴上了。 ——是两个彩色的小铃铛,白玉质地,上头还环绕着各种亮色线,编得精致又漂亮,不知里头是什么,摇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还半点无损外头白玉,很是精巧。 这礼物两人都很喜欢,连一向淡定的糕糕都忍不住拿起来摇了又摇,似乎是摇高兴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 自家人互相见礼过,一起用了早膳后,族里人也上门了。 周念慈跟着赵瑾一一见过长辈,收见面礼收到手软。 直到走过一圈见完人,赵瑾便叫裴承州扶她去后头歇息了,她自己带裴羡在外头待客。 新婚新娘子可受不住这样劳累。 第382章 管家中馈,全都给她? 在见过族中人后这场见礼才算完毕。 赵瑾特意免了小夫妻的请安,叫他们回去歇着了。 周念慈也知道自己今日身子不济,只怕撑不到晚间请安了,遂笑着应下。 裴承州忙扶着她回去宁安院了。 翌日她才缓过劲儿来,来请安时面色都好了许多。 赵瑾笑看了她一眼:“我瞧你今日精神不错,总算是缓过来了,到底成婚事忙,累着你了。” 周念慈抿唇一笑:“多谢母亲关怀,儿媳已然无碍了。” “那便好。”裴羡应趣道,“二嫂若再不缓过神来,只怕二哥就要请太医去了。” 周念慈嗔了她一眼,耳根微热。 好在如意和糕糕醒了,被喂过奶换了衣裳后就抱了进来,周念慈总算自在了些,抱着如意笑着逗她。 这时赵瑾拿起手边的一沓账本递给她:“州哥儿成了婚,有些产业也该你们小夫妻自己经营起来了,这是侯府的一些铺子庄子,管家中馈对你而言不在话下,我便放心交给你了。” 裴承州是世子,日后侯府产业大半都是他的。 周念慈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赵瑾竟会在新婚第二日就将这些交给她——即便不是全部,也足够她惊讶了。 寻常府宅之中,为一个管家中馈之权明争暗斗的头破血流的婆媳妯娌大有人在,却不想到她这里竟来得这样轻易。 赵瑾给的真心,她也没故作推辞,大方接过:“儿媳必不负母亲所望。” 赵瑾点点头,又拿出一沓账本:“这是我给你们小夫妻的新婚礼。” 周念慈低头看了一眼,立即推拒道:“怎可受母亲嫁妆铺子,母亲快些收回去吧。” “不必推辞,这是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可这……太多了。”周念慈不太敢受。 “不多,咱们一家人不必计较身外之物。”赵瑾道,“你若觉受之有愧,好生打理便是。” 裴羡也笑了笑:“这些成婚前母亲便要给二哥的,只是二哥非要成婚后叫母亲交给二嫂,可见他诚心之故,二嫂收着便是,这不止是母亲的心意,也是二哥的心意呢。” 周念慈顿了一下,见赵瑾态度坚持,这才双手接下:“多谢母亲。”话说得少,她心下暖意却更多。 “一家人不必客气。”赵瑾笑容更深,“稍后叫管家和各路管事们都来拜见过你,以后府中一应事宜,便由你与羡儿一同管着,母亲我可算能得闲了。” 闻言,周念慈眼眸微睁,又被惊讶了一回。 她已经被接二连三的馅饼砸晕了。 管家中馈,全都给她? “母亲尚值盛年,若尽数交给儿媳,是否……”她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尽数交给你,你还能克扣我正院份例不成?”赵瑾看她一眼。 周念慈忙道:“当然不会。” 不止不会,还会将正院份例提的高上再高,丝毫不敢懈怠。 “那不就是了。”赵瑾语气轻松,“你安心管着就是,累了这么久,也好叫我歇歇。” 话说到这份上,周念慈只能应下。 她心下也更慎重了许多,并非她能力撑不住,而是不能辜负长辈所望,以后诸事都要尽心更尽心才是。 瞥见她眼中正色,赵瑾也笑了笑。 看了这姑娘两三年,若还看不准她的性情,她前世今生也算白干了。 倒不是她真要躲清闲,她还没卷够呢。 将府中事宜交代出去,才能更方便她搞事业不是? 有周念慈掌着府里,她连后顾之忧都没有——周家世代书香不假,后宅却也不安宁,无论是管家中馈还是宅斗经验,周念慈都堪称优秀。 再有裴羡虽然也算历练出来了,却到底未经宅斗,手段稚嫩了些,与一些老人精斗法总不得其领,先前府中事赵瑾虽交给她管了一半,却总不敢全数交给她,裴羡自己也不敢应下一府诸事连带无数产业。 而她现在跟着周念慈,无论学识还是见识都能耳濡目染到不少,赵瑾自认为比跟着自己能学到的东西更多。 待到见过管事们后,周念慈便同裴羡一起带着一大沓账本离开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赵瑾心里一片轻松,只觉天都亮了不少。 也是才发现娶儿媳妇的好处这么多。 侯府产业她没交完——还有半数在她手里准备再发展呢,周念慈那一半求稳就好,若她能力突出,能再翻几倍盈利自然更好。 她放下心来后,便坐到书房里专心准备起了自己外头事业的进一步计划。 钱百万能干得很,拿着她一个接一个的计划案更是干的风生水起,甄思文也不逞多让,现在大江南北都知道文来书肆的大名,更被无数读书人趋之若鹜,他趁势捧了不少写书先生上去,只需时不时与迎客居等茶楼酒楼以话剧说书等方式联动一番,收入就能再翻几番。 画堂南畔和锦绣坊等铺子更不必提,实实在在的名利双收。 现在她的库房可不止是日进斗金了,钱多到她数都数不过来。 方才给周念慈的那些也实在不算多——以她如今的身价来说。 想到这里,她眼神颇有些骄傲之意,在现代没有完成的事业,却叫她在古代圆满了,还明眼见的在上升期,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她都不敢想象! 想罢,她心下更激动,毛笔挥得起劲儿,一个下午的时间干出了三份策划案。 等到她颇有些头晕眼花的走出书房时,已经月上中天。 正房里,裴西岭端正坐着,左边靠着安静抠他腰间玉佩的糕糕,右边是扶着他或站或蹦的如意,软塌被祸祸的一塌糊涂,他却仿佛岿然不动般腰背挺直地坐着,只有时不时扶一把如意的右手证明他神智尚在。 看到赵瑾终于进来,他眼中颇有些幽怨委屈之色。 “呀,你今日回得这样早么?”赵瑾状似惊讶。 “心里念着你,便急着处理完公务,半下午就回来了。”只是忙了个寂寞。 这语气怎么跟她出去偷人了似的。 赵瑾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一直在等你。”他眼神如有实质,刺得赵瑾莫名有些心虚之感。 “你若饿了只管先用膳便是……或者来书房叫我,我还能不应你?” “惜夏说你有正事,我怎敢打扰。” 赵瑾嘴角一抽,正好晚膳摆上来了,她忙道:“快用膳吧。” 裴西岭将两个孩子交给奶娘,这才踱步过来坐下。 看着一桌美味,他忽地开口:“他们来请过安,见你不在便回去自己用膳了,只我还在等着你。” 赵瑾顿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含着满眼的感动倾慕:“我知道,只你对我真心。” 裴西岭瞬间气顺了,矜持颔首后,安静地用起了膳。 赵瑾抿唇忍笑。 第383章 婆媳关系的绊脚石 翌日,赵瑾腰酸背痛地起来,裴西岭早就出门了。 还以为她昨夜三言两语就能哄好他,谁想他到底是懂得不亏待自己的。 只是苦了她,一大早颓废地起身,准备接受儿媳妇的请安。 待她收拾妥当后出去,几个孩子都已经坐在了外头,见她出来忙请安。 “都坐吧。”赵瑾摆摆手,坐在上首。 安静用过早膳后,她便道:“准备好了你们便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今日是周念慈归宁日。 周念慈一笑:“是。” 赵瑾准备的归宁礼实在妥帖又丰厚,叫她心里熨帖极了。 她总算明白当初定亲时母亲说的“平阳侯府养人”是什么意思了,这样轻松惬意而处处有爱的家,谁住着不舒畅宽心? 裴承州乐得什么似的,向赵瑾行过礼后就扶着周念慈出门了。 今日休沐,裴承允不必去翰林院,便在正院多留了会儿。 赵瑾问他:“今日除去寇大人,可还有人来府?” 裴承允摇头:“我只请了他来。” “翰林院的同僚性情如何,可好说话?”裴羡问他。 “尚可,我年纪最小,他们同我总是隔着一层,无甚可说,但也没人与我为难。” 他挑好的说,赵瑾和裴羡也不会全信。 这点上现代古代差别不大,新人初入职场,被刁难使唤都屡见不鲜,裴承允这情况都算好的了。 文人相轻不是假话,更别说他年仅十七,有代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怕多多少少也有人因他年少成名而心有不忿,但也因为他的身份,无人敢与他为难。 “听闻这位寇大人品行不错呢。”裴羡另起话头,“不少人诟病他发妻商户女出身,他却全不在意,坦然处之,可见话本子里的负心人之流只在少数,还是有知恩图报、有担当有胆色的真男儿的。” “负心人并不在少数,不可心存侥幸。”裴承允提醒她一句,却也是面露欣赏,“不过寇兄的确是真男儿,他家境本贫寒,能一路科举全凭夫人家财支持,他在外从不避讳这一点,对夫人的感激与情意也从不掩饰,男儿该当如此。” “那的确难得。”赵瑾点点头。 “对了,那位卢榜眼呢?”裴羡问,“他不是也在翰林院,他为人如何?” “他性子冷淡,平日里并不与我们来往。” 闻言,赵瑾想起那日打马游街的一瞥。 难不成那卢恒真是个书呆子? 不过江陵富商出身,他并不缺金银,七品翰林也是商户极成功的改换门庭之举了,摆烂似乎也说得过去。 顺着江陵,赵瑾又想到了他隔壁的峰山郡,开口道:“听说峰山水患更严重了,也不知现在如何。” “更严重了?”裴羡微微皱眉。 裴承允眼神也更凝重了些:“母亲这消息可作准?” “自然作准。”赵瑾点头。 她的文来书肆又不是吃干饭的,消息不论数量多少,但绝对保真。 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赵瑾道:“我已经叫江陵那边的人连夜运送钱粮去峰山了,总能尽些力。” 她如今啥也不多就是钱多,回馈给百姓也是应该的。 裴承允眉头微松,想也知道赵瑾出手不会少:“有秦王世子在,百姓总能得到实惠东西。” 这也是秦王世子自请去赈灾的目的所在,有他坐镇,那群贪惯了的总要掂量几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裴承允起身告退,准备招待寇丞去了。 裴羡则在核对着明日长宁郡主大婚的贺礼。 婚宴就设在韩氏在京的宅子里,倒是省了折腾。 晚间裴承州两夫妻回来,还带了不少周府的回礼。 “岳母知道母亲最喜红玉,正巧得了套珍珠红玉头面,便叫我们给您带回来,还有三弟的澄泥砚,羡儿的孤本,如意糕糕也有……”裴承州满脸喜庆,一段话说完不带喘气的。 而他细数出的回礼也件件价值不菲又投人所好。 想来是赵瑾利落放权和大手笔给铺子庄子的种种行为戳到周府的心坎里了。 只瞧傻儿子能完好无损的在归宁日从岳家出来就知道了,没灌倒他都是周念慈哥哥弟弟满意至极的结果。 她笑着对周念慈开口:“这红玉头面极漂亮,我喜欢得紧,替我谢过你母亲。” “母亲喜欢就好。”周念慈笑着点头,“我瞧着红玉也极衬您呢,本就容色无双的人,更要出彩三分,平白叫人移不开眼了。”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红玉是极衬母亲,可要说叫人移不开眼,我还是瞧着四姐姐移不开眼呢。”裴承州傻不愣登开口。 赵瑾笑着挑眉:“总算你眼神好了一回。”傻儿子! 她但凡小心眼一点,这婆媳矛盾妥妥就挑起来了。 有些男人还真是婆媳关系的绊脚石。 周念慈心里也忐忑了一瞬,在看到赵瑾顺着他的话夸自己后才放下心来,随即瞪了裴承州一眼。 后者还傻愣着呢,她也无奈偏头不再看他。 赵瑾没留他们多久,聊了会儿就叫他们回去歇着了。 翌日便是长宁郡主大婚,虽然不齿于她为人,但看在她顶着萧姓的份上,还是有不少人给面子的到了。 赵瑾意思意思走了个过场后就回来了。 世家大族规矩多,长宁郡主又顶着那么个名声,以后别想安生过日子。 此事过后,她便准备带周念慈进宫。 皇后待裴承州亲近,周念慈该去给她请个安。 第384章 中毒? 赵瑾是带周念慈和裴羡一起进宫的。 皇后早便等着她们了,看到三人进来,脸上笑容也愈发明显。 行礼时赵瑾被她拉住坐下,周念慈则与裴羡恭敬行完了礼。 “州哥儿他们唤本宫姨母,日后你也叫姨母便是。”皇后笑盈盈开口。 周念慈缓缓起身,从善如流开口:“姨母。” 皇后笑意更深。 问了她几句话,又给下丰厚赏赐后,她偏头同赵瑾开口:“从前看州哥儿还只当是个半大小子,未想一转眼竟就已经成婚,时间过得实在是快,一转眼咱们都到了能做祖母的年纪了。” “姐姐这话对也不对。”赵瑾笑道:“时间过得虽快,咱们却依旧年岁正好,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皇后双眸流转,忽而一笑:“你说的也是。” 玉华公主凑趣道:“母后与姨母都正是好年华,若连你们都算年华老去,我们这群自诩年轻的还能有几年活头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皇后瞪了她一眼。 “本就是嘛!母后和姨母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她一番话逗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裴羡和周念慈也跟着开口凑趣,哄两人高兴。 聊了一会儿,便有宫女进来禀报,淑妃等人来请安了。 一般赵瑾进宫,十会有七回能遇见后妃请安,她今日进宫早,现在才到后妃请安的时辰。 皇后笑意不变:“请她们进来吧。” “是。” “今儿是州哥儿媳妇头一回进宫,本宫便没免了她们的请安,也是认个脸熟的意思。”皇后偏头对赵瑾说了一句。 周念慈作为周太傅的嫡长孙女,进宫次数并不算少,但作为平阳侯府世子夫人还是头一回。 赵瑾笑着回道:“姐姐考虑周到。” 片刻之后,淑妃等人便进来了。 赵瑾虽对后宫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可看到这么一群各有千秋的美人顷刻间含笑出现,与金碧辉煌的宫殿相得益彰,实在是一副极美的景象,人的本质是颜控。 她都不敢想象建文帝有多快乐。 如果拥有一群美人的是她,她更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开朗。 心里这么想着,她行动却不含糊,早早便起身行礼。 待淑妃等人向皇后行过礼后,赵瑾被她亲自扶起:“夫人不必客气,福安和世子夫人也快些起来吧。” “谢娘娘。” 赵瑾一抬头就又是淑妃那张如沐春风的脸。 “上回见夫人似乎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本宫竟有些想念。”淑妃笑吟吟开口。 林婕妤接话道:“夫人忙着世子的婚事,自是不得闲,今儿一见夫人竟更容光焕发,可见是人逢喜事之故。” 她话说得好听,赵瑾也笑着客气了两句。 一番寒暄后,众人才坐下。 淑妃提到了周念慈,后者也适时上前请了安问了好。 “怡嫔与安嫔怎得还没到?”坐了一会儿,淑妃疑惑道。 皇后道:“她们染了风寒,一早就叫人来回过话了。” “风寒?”淑妃明白过来,“想是昨儿夜里游湖,吹了寒风了。” 林婕妤言笑晏晏:“怡嫔姐姐素爱莲,夜间赏莲别有风味,她此举不奇怪,却不想累得安嫔姐姐也受了凉风。” “那也是安嫔自己乐意,你在这挑拨可没意思。”意嫔说话直白得很。 闻言,林婕妤不软不硬又刺了回去,意嫔再不甘示弱反击。 这戏码赵瑾熟得很了。 说了会儿,这两人才偃旗息鼓,转而另起话头,话题又回到了赵瑾身上。 “不过世子与三公子一胞双胎,年岁相当,世子婚事已成,三公子的婚事,夫人可定下了?”这话是德妃问的。 赵瑾应付这类话题也驾轻就熟了:“这孩子啊,如今还没个定性,特意求过我想晚些成婚,要先立业有建树呢,孩子有志气,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夫人所言有理。”德妃笑了笑。 她没再开口,却还有那不死心的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林婕妤接着开口:“成婚可晚些,婚事却要先定下的好,好姑娘到底有定数,若都被旁人家定了,岂非可惜?三公子年纪也到了呢。” 赵瑾笑意不变:“人每一段年纪都是最好的年纪,倒不必局限于世人固有印象中的风华正茂,且在臣妇看来,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无论哪个做三儿媳,都是极好的。” 林婕妤笑容淡了些:“夫人说的是,只是缘分二字玄妙,可不好说呢。” “旁人家的私事,林婕妤倒是关心得紧。”温昭仪淡淡开口,“九殿下是不够你操心么?” 林婕妤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她那逆子……可太糟心了。 见状,齐美人掩唇一笑,对赵瑾解释道:“九殿下调皮得紧,昨儿竟将养的小宠儿带去了上书房,可吓坏了孟太傅呢。” 怕是不止吧。 那是小宠儿么? 那特么是癞蛤蟆!! 短短半日,那一窝癞蛤蟆在上书房都闯出名声了,孟太傅大抵是招惹到了他门,竟还叫咬了一口,据闻场面混乱至极。 虽然后头封口封的快,但这瓜赵瑾还真吃到了。 她笑了笑:“孩子天性罢了,九殿下到底还小。” “正是如此。”齐美人忍俊不禁。 有不少知情的都跟着轻笑了起来。 林婕妤握紧拳头,不想说话。 谁能想到逆子前两年还住在后宫时她过的什么日子呢? 呵,癞蛤蟆算什么,还值当提它一嘴。 齐美人一如既往的没见过世面。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淑妃主动开口道:“臣妾的桂花酒酿好了,今儿给皇后娘娘带了些来,娘娘尝尝味道可对?” 淑妃酿酒手艺一绝,皇后很喜欢,赵瑾托她的福尝过,味道的确甘醇甜美,度数还极低,轻易不会醉人。 皇后笑容可掬:“你有心了。” “娘娘喜欢,便是臣妾的福气了。”淑妃笑着接话。 她身边的宫女提着食盒交给从秀。 “淑妃姐姐的酒醉人,举凡喝过的莫不心心念念,嫔妾眼睁睁瞧着,竟都眼红了。”齐美人掩唇一笑 “倒是本宫藏私了。”皇后也笑了,她转头吩咐从秀,“既如此,便给她们都满上一杯解解馋,多的可再没有了!” 齐美人瞬间眉开眼笑:“一杯便够了,淑妃姐姐的酒,一杯就够咱们回味许久了。” 从秀与一众宫女们为盈盈为众人倒酒,卜一打开,便是一阵甜香袭来。 赵瑾还真有些惦记。 她鼻子动了动,正想喝,却听一道清脆声音响起。 “砰——” 转头一看,是温昭仪那杯被不小心摔碎了,她对连连告罪的宫女摆了摆手:“无碍,也是我没拿稳杯子。” 皇后笑了笑:“才说了一杯解馋,这可是光明正大赖皮了。” 众人闻言也都笑了。 “娘娘喜欢,臣妾多酿些给您送来便是了,这杯容臣妾欠着,先给温妹妹喝。”淑妃笑语盈盈地抬手,亲自倒了一杯,递给身边的温昭仪。 “嫔妾欠淑妃姐姐的这杯,却不知何时还了。”温昭仪也笑着接过。 “那便欠着。” 瞥见两人这样和睦的氛围,赵瑾一时竟不知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形势不由人,她们到底是一群苦命女子,若能在这诡谲局势中得以善终,也算不错了。 心里刚这样想完,下一瞬赵瑾就看到温昭仪唇角缓缓流下的鲜血。 她霍然一惊。 第385章 无力回天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到了。 皇后立即开口:“传太医!快!!” 其余嫔妃们这才反应过来,齐美人更是吓得直接将手里的酒杯甩出去老远:“有毒!酒里有毒——” “砰——” 就在她杯子扔出去的一瞬,皇后的酒杯也警告性地砸在了她脚边。 “齐美人!!”皇后厉声喝了一句,眼神极冷,“未知真相便这样扰乱人心,你的宫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她气势太强,齐美人一时被震慑,讷讷不敢言,直接跪下请罪。 皇后没理她,只冷冷环视了众人一圈。 没人再敢咋咋呼呼,甚至连呼吸声都不约而同放轻了些。 皇后这才问:“温昭仪能移动么?” 正在为温昭仪把脉的从秀忙开口:“可以移动。” “将她移去偏殿。” “是。” 淑妃吓得不轻,在温昭仪倒下那一瞬就下意识将她扶在了怀里。 温昭仪似乎连呼吸都不大顺畅起来,在被嬷嬷抱着离开时,撑着气最后看了淑妃一眼。 那一眼中汹涌翻滚的情绪,赵瑾竟无法解读。 温昭仪离开后,皇后再次看向众人:“事发突然,本宫需要严查真相,尔等便在此候着,得本宫准许后才能离开!” 说罢,她看向赵瑾,后者忙道:“温昭仪身子和真相要紧,臣妇也在此候着,待皇后娘娘查出真相再出宫。” 皇后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一些:“事急从权,委屈你了。” 赵瑾不止是表妹,更是平阳侯夫人,功勋之妇,不可轻慢待之。 可在众妃都不得出的这关头准她出宫,实在不算好事,不说查清真相,至少也要等温昭仪情况明朗,她排查完鸾凤宫之后。 赵瑾自然明白,她也不大在意,皇后又不可能冤枉她,再说这一出明显后宫宫斗嫌疑更大,她只怕就是个被殃及的倒霉蛋。 ——不排除有人想嫁祸离间六皇子和平阳侯府,但可能性极低。 若能在皇宫里毒死后妃,那平阳侯府本事未免过于大了,没几个人会信建文帝眼瞎到任臣下在眼皮子底下搞事。 想罢,她看向周念慈和裴羡。 这两人都还稳得住,淡定中犹带三分对温昭仪的担忧。 赵瑾放下了心。 这时淑妃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跪下请罪:“臣妾不知温妹妹为何会中毒,也不敢保证臣妾没有被有心人利用借刀杀人,求皇后娘娘严查,臣妾与身边之人皆可配合。” 不必她说,皇后头一个查的就是鸾凤宫和淑妃的人。 此时太医也匆匆到了,一连来了四个,皇后叫玉华公主带人先审,自己匆匆去了偏殿。 不多时从秀带着一位太医进来。 太医查过桂花酒后,言辞肯定:“此酒并没有毒。” “再瞧瞧这个。”从秀将温昭仪喝过的酒杯递给他。 太医查过后眉头皱了起来,接着从药箱里拿出银针等物,查验后才道:“这酒杯沿边涂有断肠草汁液,正是温昭仪所中之毒。” 断肠草? 淑妃眼神一瞬间沉了下来。 当初安禄伯世子,她的娘家侄子也是死于此毒,更是人尽皆知的被他自己作死的,可以说断肠草与她淑妃二皇子党有着不浅的纠葛。 其余人或隐晦或直白的眼神也落在了她身上。 她们也不信淑妃能蠢到实名制下毒,可就现在的证据来说,似乎都对她不利。 “再瞧瞧这个。”玉华公主叫人将方才温昭仪摔碎的酒杯拿上来。 太医仔细查过每一块碎片后,肯定开口:“回公主,这杯没有毒。” 玉华公主眼神沉了下来,没再多言,只叫从秀查起了这杯子经手过的人。 “先查本宫。”淑妃主动开口。 从秀犹豫了一下。 淑妃语气不容置疑:“本宫是除温昭仪外最后接触过酒杯的人,若本宫下毒,身上手上定然沾有毒物,本宫自请搜身。” 她态度坚定,玉华公主只顿了一瞬,便颔首道:“若有冒犯之处,望娘娘容谅。” 从秀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娘娘请随奴婢来。” 淑妃微微点头,往后殿走去。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德妃眉头微蹙:“去瞧瞧温昭仪如何了。”断肠草可是烈性毒药。 见玉华公主点头,宫女匆匆下去,少顷才进来禀报:“回娘娘,温昭仪中毒已深,太医……无力回天,眼下只能暂时压住毒性扩散,皇后娘娘……已经叫人去请六殿下了。” 众人心下一沉。 刚从后殿出来的淑妃也愣住了。 她袖中手紧了一瞬,便快步往偏殿而去,从秀也没拦她。 林婕妤忽地开口:“我记得断肠草服之即死,温姐姐的毒性似乎发得慢些……”她话已经说的隐晦了。 那药是喝下就没命的,温昭仪却能撑到太医赶到…… “太医还能诊错?”意嫔翻了个白眼。 方才那宫女忙回道:“回娘娘,奴婢听说似乎是那断肠草汁液毒性不深的缘故,与一般断肠草毒药有些差异,加之温昭仪服用不多……这才侥幸叫太医赶到拖了些时候。” 意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又是沉默了好半晌,德妃率先开口:“本宫去瞧瞧温昭仪。” 她起身离开。 后头众人见状,也陆陆续续跟上,一直跪着的齐美人也忙艰难起身,快速随大流离开。 可算给她找着站起来的机会了。 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带身边的宫女嬷嬷,这种时候,动弹的人越少越好。 赵瑾三人也跟上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哭声,想是温昭仪身边的宫女嬷嬷们。 德妃跟着淑妃直接进了偏殿,其余人没他们的胆量,只敢在外头候着,玉华公主也没进去。 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看去,正是匆匆赶来的六皇子。 他额间薄汗不断,眼睛通红,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衣摆还沾了不少灰尘,与往日彬彬有礼贵气有度的模样截然不同。 甚至这样的神色,赵瑾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 六皇子进门后快速环视一圈,通红的眼中是少见的焦急和茫然,看到众人都站在偏殿门外,他立时便懂了。 面对一众后妃和赵瑾三人,他头一次没了规矩,看都没看就一阵风般冲向了偏殿。 众人也默契地为他让开前路。 “母妃——” 短短两个字,一开口却哽咽沙哑,夹杂着深深地恐惧与哀伤。 赵瑾眉头一动,眼中也微有不忍。 再有心机谋略,这也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第386章 温昭仪毒发身亡 “母妃——” 在听到六皇子的声音后,偏殿内的皇后等人温声看去,脚下也移开一些,露出床榻上闭着眼睛,气息微弱的温昭仪。 六皇子从冲进偏殿后就顿住了脚步,死死盯着床榻处,眼眶通红不发一言。 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刻意逃避,他此时此刻脚步沉重的再挪动不了半分。 许是听到了动静,温昭仪费力地睁开眼睛,慢吞吞看向门口处。 母子二人视线相交间,六皇子身形瞬间僵硬,眼中也迅速涌起一阵水光。 “娘娘……”温昭仪忍着剧痛,轻声开口,“可否……叫、叫臣妾与小六交代几句?” “好。”皇后立即应下,转身示意德妃等人也出去。 在经过僵立不动的六皇子时,她叹了口气,还是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了。 偏殿门被关上,温昭仪轻缓着笑了笑,看向六皇子的眼神不明:“过来……” 六皇子眼神动了动,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向她走去,脚步与平常无异,却莫名给人一种沉重之感。 走至近前,他缓缓单膝跪下,眼神一刻也未从温昭仪身上离开,开口声音沙哑至极:“母妃……” 温昭仪又是一笑:“知道我为何会中毒么?” “儿子……不知。”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再未顾得上理会旁的。 “是淑妃……是她的桂花酒。”温昭仪也牢牢看着他,出口的话极其费力,“我喝了她亲手递来的酒,立时便毒发了……” 六皇子双手成拳紧握于身侧:“母妃……放心,儿子必然会叫害您的真凶——” “真凶当然要除!”温昭仪打断他的话,只是语气难辨,“淑妃、二皇子、五皇子……你都要为母妃一一报过仇才是!” “可淑妃或许不知情。”六皇子眼睛还红着,此时却也没明白她言下之意。 温昭仪扯了扯唇,又是一笑,费力地动了动手。 六皇子会意,忙握住她的手。 温昭仪瞬间紧紧回握住他,因为剧毒而变得轻缓的声音倏而加重:“真凶固然该死,可淑妃也不全然无辜,你要记住……你的母妃、是死于淑妃那杯毒酒,是、是死于她之手,死于五皇子生母之手……”似是说得急了,她缓了一口气,死死盯着他,“此生,你与五皇子,不共戴天!” 六皇子面容瞬间变得震惊:“母妃……” “成大事者,不该有情!”温昭仪厉声打断他的话,眼眸也渐渐变得狠厉,“你与他天生对立,却仅因那点自幼的情分……就、就屡屡放过他,甚至救他于危难……实在优柔寡断,不堪大用!” “敌人,本就该是屡制良机,被你处之后快的存在!” 六皇子何其了解她,瞬间便明白了她话中隐藏之意:“猎场那时,是母妃你算计得八皇子妃杀五皇兄?” “可惜你不堪大用……”温昭仪勉力缓了一口气,眼睛却依旧盯着他不放,“错过如此良机……” 六皇子紧咬牙关:“那今日……母妃也是故意服毒——” “自作多情。”温昭仪唇角轻扯,似嘲讽般开口,“用我的命换你冷心绝情?你以为我如你一般……一般感情用事么?” 六皇子沉默一瞬:“是我多想……”母妃是再冷心不过的人,怎会愿牺牲自己而只为叫他坚定心志。 话落后他又笑了笑,通红的眼眶里水光闪过:“可若叫母妃以命成就我夺嫡之路,那位子不要又如何?” “我最瞧不上你的一点,便……便是你优柔寡断。”温昭仪却不领情,又是冷笑一声,“我待你从无温情,严苛至极,落得满身伤疤,你若有魄力,便该恨我怨我,将我除之后快!”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妃生我养我,打骂又能如何?若无母妃严苛,何来今日之我?若因此便心生怨气,那是畜生之举。” 六皇子的话叫温昭仪呼吸窒了一瞬。 “若我还有选择,我……我不会全力扶你上位。”她声音不再中气十足,却依旧带着冷硬,“优柔寡断,难当大任……实在无用!” 许是她情绪太过激动,叫毒性蔓延得更快了些,她蓦然吐出一大口血,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似乎忍着剧痛。 太医的药明显已经抑制不住了。 “母妃——”六皇子忙为她擦掉唇边血迹,不知是恐惧还是旁的什么,他手颤抖得厉害。 温昭仪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快速说道:“宁州协领、通州守备、峰山宣抚使、陇西盐运使……都是我的人,还有些身份低的,邱嬷嬷那里有名单……” 六皇子还未开口,就又被他截住话头:“清河韩氏……嫡系三叔公,不可小觑……我已同他取得联系,你……万望记得……” 六皇子知道她手里人不少,甚至也拉拢到了一些朝臣,却全然不知竟有如此之多。 饶是此时还处于悲伤中的他也有些震惊:“母妃,你……” 温昭仪扯了扯唇角,竟有一抹讽意:“皇上不喜我心机深沉,多年来冷待甚至压制于我,我是插手不到京城……可、可外头……到底非他一言之堂。” “我因你而得以被他留下,如今却也因你而死……因果循环,倒是圆满了。”说到这里,她呼吸急促了许多,身体的剧痛更叫她难捱。 她眼眸转向六皇子:“我手里的人……邱嬷嬷都知道,你……后头只去寻她……” 话未说完,她唇角又是流下不少血,连带着轻咳了起来。 “母妃……”六皇子眼眶赤红,额间薄汗混着泪水一同落下,不断砸在两人紧握的手间,滚烫得像是砸在人心上一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体生机的流失,温昭仪眼中罕见地出现一抹复杂,她缓了一口气,瞬间收紧握着六皇子的手,眼神更是死死看着他:“你既拿我当母妃,便记着,你的母妃是死于谁人之手……是喝了谁手中的酒,五皇子的生母……一杯毒酒送走了你母妃的命!!你若依旧感情用事,九泉之下,也莫要来见我……” 这番话叫她体内生机流失得更快了些,连握着他的手都渐渐没了力气。 不知是悲伤还是旁的什么,六皇子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着,眼泪接连落下,却挡不住那一片赤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儿子……记住了。” 温昭仪终于笑了起来,一边轻咳着一边说道:“你必能一路登顶,得偿所愿……待到那日,莫忘了知会我一声……他防我一生,却叫我的儿子接了皇位……咳,我等着瞧他精彩的脸色……” 六皇子也扯了扯唇角,笑容悲意尽显:“好……” 只是还没等他话落,温昭仪眼中便没了神采,握着他的手也缓缓没了力气。 六皇子身体僵硬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为她合上眼眸。 与此同时,他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只有那隐隐颤抖的双手显露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第387章 不死不休 “皇上驾到——” 正在这时,得了消息的建文帝也快步到了,后头还跟着二三四五七等皇子。 “参见皇上——”众人急忙行礼。 “平身。”建文帝走到偏殿外,问皇后,“怎么回事?温昭仪如何?” 皇后低声回道:“温昭仪中了毒,如今已无力回天,六皇子正在里头同她道别……是臣妾无能。”她径直跪下请罪。 无论幕后真凶是谁,叫后妃在她鸾凤宫被毒死,的确是她失职无能之过。 建文帝扶起她,声音冷淡:“那便将功补过,查明真凶。” “臣妾遵旨。” 建文帝走了两步,却想起方才皇后说六皇子在里头道别之言,一时顿住了脚步。 不过未等他犹豫多久,偏殿的门便打开了。 六皇子眼眶赤红,形容狼狈地出来,脸色冷而沉,还带着股无尽悲意。 “母妃……薨了。” 他声音轻柔至极,也沙哑至极。 建文帝走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和:“朕必会查出真凶,给你个交待,也叫你母妃瞑目。” 六皇子眼眸动了动,片刻后才转身面对他,低头开口:“多谢父皇。” 建文帝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 “温昭仪追封贵妃,谥号端慎,以皇贵妃之礼下葬。”他转过身,沉声开口。 贵妃及以下是没有谥号的,温昭仪能以贵妃之尊得了谥号,也算体面了。 六皇子跪地谢恩,被建文帝亲自扶起。 下头众人面色也微微复杂。 纵然是死后追封,可那也是实打实的好处,至少如今的六皇子是众皇子中身份最高的存在。 不知聪敏的温昭仪可想到了这里。 赵瑾垂下眼眸。 此事了后,建文帝便问起了始末进度。 皇后忙道:“因事发突然,臣妾眼下只排查完鸾凤宫,揪出了几个有问题的,具体如何还需些时间审讯。” 建文帝点头:“淑妃身有嫌疑,在未查明真相前禁足,抄佛经为端慎贵妃祈福。” 淑妃忙福身应下:“臣妾遵旨,必不敢懈怠。” 建文帝也没留多久,处理完后,宽慰了六皇子一会便离开了。 赵瑾也忙向皇后道了告退,准备带着儿媳女儿出宫。 裴羡想了想,还是走向六皇子,福身开口:“有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有父母爱子,纵容溺爱无度,也有父母爱子,便寄予厚望,倾注一切,端慎贵妃或为后者。” 六皇子藏于袖中的手颤了颤,眼中划过一抹什么,片刻后才转身看向她。 “……多谢郡主开解。”他声音依旧沙哑。 裴羡客气一句,又福身行礼后才转身同赵瑾离开。 六皇子依旧看着她的背影,身形僵立,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四皇子几人也走了过来。 “明熙……”五皇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好半晌也只徒劳一句,“对不住。” 六皇子眼神终于动了动:“不必道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我再无情分可言。” 五皇子蓦然一怔。 “……啊?”七皇子也吓得不轻,小声开口,“六皇兄,如今真相未明,想来必是有人刻意嫁祸淑妃娘娘,你可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啊……哪有人上赶着自己下毒自己递毒的呢?” 六皇子顿了片刻,轻声开口:“我母妃死于淑妃之手为事实,真凶我不会放过,淑妃……我与她,亦不死不休。” 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叫另外三人难以接受。 五皇子双拳紧握,却不知该说什么。 七皇子在他们两人中间瞧了个来回,眼中不自觉浮上水光:“可……可……” 六皇子没再听,抬步便离开了。 四皇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五皇子僵滞的肩,也不知该说什么。 唯有七皇子追着六皇子离开了。 这边,赵瑾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府。 她们刚到正院,裴承州便闻讯赶来了,看到三人脸色都不大正常的模样,他疑惑道:“母亲你们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们了?”他忙握住周念慈的手,仔细打量着她。 周念慈摇了摇头,只道:“今日宫里出了些事,心绪有些……复杂吧。” 她对温昭仪没感觉,可有裴羡这层关系,她爱屋及乌到底关注六皇子几分,今日的后者也的确……惨。 “出了何事?” “温昭仪中毒离世了。” “……怎会如此?”裴承州眼神震惊,“谁干的?那……那六皇子如何?” 周念慈又是一摇头:“还没查出来是谁,六皇子骤然丧母,自是难捱。” 裴承州一时也沉默了下来,气叹个不停,还时不时瞄着裴羡。 裴羡向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却没说话。 赵瑾倒是还好,她对温昭仪也一样没感觉,关注六皇子也不过因为裴羡,此时她倒是疑惑和好奇更多。 淑妃不可能真蠢到实名制下毒,而温昭仪中毒也绝了六皇子出手的可能性,那还有谁呢? 比六皇子更低调如同隐形人的三皇子?傻白甜七皇子?还是那不安分的八皇子? 她缓缓蹙起眉头。 总不能真是二皇子淑妃贼喊捉贼? 还有今日似乎也太巧了些,怡嫔与安嫔风寒没来,所以往日与淑妃座位隔了又隔的温昭仪顺理成章坐到了她身边,也就有机会接到了那杯毒酒。 那杯毒酒,到底是毒温昭仪的,还是毒旁的谁呢? 第388章 水转翻车 温昭仪中毒一事最后还是传了出去,也引得轩然大波。 若只死个后妃自然不会引得朝野皆惊,可碍于六皇子在前朝势头渐猛,并隐隐有了与二皇子势均力敌之态,且因为前者光风霁月的做派,很是博了不少老臣甚至保皇党好感,名声也愈发好了,再不是从前那低调平庸模样。 在这样的关头,他的生母却被人毒死,还是被淑妃亲手一杯毒酒送走,还是在鸾凤宫,皇后眼皮子底下,众妃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 单拎出来,无论哪一点都足够令人震惊了。 真相还在查实中,不少人却已经敏感起来。 二皇子党与六皇子党,只怕要真的宣战了。 赵瑾也在关注着前朝消息,六皇子果真动起了真格,与从前慢条斯理的争斗模样截然不同,近日来对二皇子屡出重手,每隔一日总要有个二皇子党下马,手都重得出奇,不是抄家就是灭族。 六皇子显然功课做的足,不知拿捏了多少二皇子党的把柄。 二皇子自然不会任他打压,纵然他的人并不完全清白,却多的是有心眼的,现在他是拿捏不了持身清正的六皇子党,可对付这种耿直的人,多的是法子叫他们钻套。 六皇子的把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无穷无尽,只要二皇子党多加防范,再给对手制造些麻烦,便有得他们受。 六皇子得了人心没错,可他的短板也极其明显,二皇子脑子又不是白长的。 赵瑾关注了几日后,想了想,挑了一个休沐的日子,带裴承允去了京郊庄子上。 “母亲,到了。”外头裴承允的声音传来。 赵瑾应了一声。 惜夏掀开帘子,赵瑾搭着裴承允的手下车。 站定后,裴承允环视一圈:“若儿子没记错,画堂南畔那群清倌,从前就养在北边庄子里,母亲带我们来瞧过。”他看了眼北面。 “对。”赵瑾点点头,“那边庄子如今是专门来培养底下人的,今日我们不去那边。” 裴承允偏头看向眼前的宅子。 瞧着像才建成的,却普通得紧,是个连稍微有钱些的富商都看不上眼的程度。 两人此时正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处,惜夏敲了敲门,立即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看都没敢看两人,径直低头行礼:“奴才给夫人、公子请安。” 赵瑾应了一声,与裴承允进了门。 宅子里面与外头一样平平无奇,裴承允却瞧得仔细,途径其中几个院子时,更隐隐听见了些声响,像是在做木工。 一刻钟之后,那管终于道:“夫人,公子,咱们到了。” 裴承允耳边传来一阵流水潺潺声,转过拐角一瞧,正是一条小溪……不,比小溪大得多,算是小河了。 岸边似乎被挖开了一道深窄的沟渠,里头是一个……轮子? 不止是轮子,是一个……物件?此时正随着水流缓缓转动,顶端斗里的水似乎也流了下来,却被下头类似水槽的东西接住,如此循环。 他看着有些眼熟,又似乎是初次见到。 “是翻车?”他皱着眉头,终于认了出来,“儿子在庄子上见到过,但与此物不甚相同。” “这是水转翻车。”赵瑾道,“可做灌溉农田之用,比你看到过的翻车更轻巧和便于操作,这个做的小些,只能灌溉不到两百亩农田,若是大型翻车,可灌溉农田到七百多亩。”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承允眼中浮起微光。 赵瑾叫管事为他解释原理。 她自渐渐了解了这个时代后,就慢慢找到了自己能钻的空子,重点也放在了农业上头。 翻车在大齐已经出现了,但并不精进,还有农具老化跟不上耕种和发展的问题。 当初她叫卫封寻奇人异士和能工巧匠,就是想试试做农具,她自己偶尔有些记不清的细节,这群举一反三的人便能寻摸着补上精进。 这可比火药安全又利民。 文科生不记得火药配比,但她历史好啊! 水转翻车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些其他的,如风力水车这种也很厉害呢,不过一举拿出来总要遭人惦记,还是要慢慢来。 待到管事细细为裴承允解释了原理后,后者眼睛彻底便亮了起来。 “母亲竟如此大才,儿子只恐望您项背。”这是来自于他的最高赞誉了。 赵瑾失笑:“这并非是我的功劳,我只是运气好几分,得了些机缘罢了。” 她当初本只想给自己留个稍微能保命的东西——在合适的时机拿出来,看在百姓的份上,总有人愿意扶她三分,不至于在异世举步维艰。 不过就如今形势来看,这东西留在她手里,远不如在裴承允手里发挥的作用大。 “哦?是哪位高人所制?母亲可否为儿子引见一番?”难得见裴承允这样激动。 “他……已经去世了,我也是偶然得知。”赵瑾斟酌着开口。 裴承允眼神微动:“如此大才,实在可惜。” 赵瑾没再说话,见他细细看完了翻车,便与他离开了。 管事则识趣退下。 赵瑾同他缓步走着,道:“你近来忙得紧,是在谋划着早日入朝?” 裴承允点头:“翰林院不算屈才,但到底话语权太小,于众多朝事插不上话,儿子想去朝堂效力。” “这水转翻车,可叫你借此入朝。”赵瑾言简意赅。 裴承允皱起眉头,没同意:“冒用他人功劳非君子所为,母亲还是另择他法拿出来的好。” “不是叫你冠自己的名。”赵瑾解释。 别说三儿子不愿意,她也心虚得很,本就是偷得人家东西,哪还能无耻到冒名顶替? 见裴承允明白过来,她便继续道:“那位老翁已经去世,这等利民之物却不能蒙尘,你呈上去,在御前混个脸熟便罢,若当今有赏,便请他为老翁立碑,享百姓感念。” 只是叫他借此在御前挂个名,早日入朝就行。 裴承允这回没再说什么,应了下来:“母亲可知老翁名讳?” “不知。”赵瑾摇头。 到底是经过时代变迁的东西,翻车能成并非一人之功,后头改造的人也不少。 裴承允也没纠结,只道:“待儿子安排一番,母亲放心。” 赵瑾点了点头:“先前你已经叫当今看在了眼里,若此事顺利,你也可不必待在翰林院。”至少能混个上朝资格了。 以三儿子的能力,给了他梯子,该怎么上去就不必她担心了。 “儿子明白,多谢母亲为儿子筹谋。”他顿住脚步,拱手行了大礼。 赵瑾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即扶起他,笑道:“也不止是为你,你父亲老了,以后便该是你兄弟二人撑起家业的时候,只望你莫要辜负先祖遗志,为君效力,为民解难。” “儿子必不负先祖与母亲所望。”裴承允也笑了,“但只怕父亲并不乐意听到这话。” “天知地知。” 裴承允含笑接话:“母亲知,我知。” 赵瑾满意点头,最后说道:“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就快到了,此等利民之物出现,该是上苍感念国有贤后之故。” 裴承允眼神一动,颔首应下。 第389章 千秋宴 两人回到府里时天已经将将擦黑了。 正院里坐着一家子人,神色不明地看向两人。 裴承州头一个出声,语气还有些酸味:“母亲与三弟去哪里玩了,竟还避着咱们,真真是感情淡了。” 周念慈无奈看他一眼,见怀里的糕糕使劲儿往裴承允那边够,便起身将他抱给了裴承允。 “我们有正事的。”赵瑾走到上首坐下,无视裴西岭的眼神,喝了几口茶。 “呦,有正事。”裴承州看向裴承允,冷哼一声,“合着跟咱们就不是正事了呗。” “正事忙完,才好陪你玩乐。”裴承允道。 裴承州斜瞥他一眼,没说话。 “下回带你。”裴承允妥协了。 “这还差不多。”裴承州轻哼一声,“但你求我也不去,苦活累活你们只管忙,我要坐享其成!” 他也不是真不知分寸,他就是单纯想找事。 裴承允也明白,又好脾气地应了。 裴西岭这时才道:“毒害温昭仪的人查出来了。” “是谁?”赵瑾偏过头。 “齐美人,查明后便被当今赐了毒酒。” 裴羡眉头微蹙:“那日的确是齐美人暗示,姨母才给大家分了淑妃的桂花酒,不过若说她有能耐有胆子敢在鸾凤宫下毒……只怕有些勉强。” “她有没有能耐并不重要。”赵瑾接话。 外头要的只是一个解释,而幕后凶手要的,也只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裴羡叹了口气:“十皇子才九岁呢。”齐美人也是真敢蹚这趟浑水,只苦了自己儿子。 众人也没说话。 齐美人虽不是凶手,但也绝不无辜就是了,可十皇子到底是无妄之灾了。 温昭仪的后事办的极尽哀荣,甚至几位皇子都去上了一炷香。 赵瑾得了消息,却有些不以为意,人都没了,再哀荣盛大又能如何,还不都是办给活人看的。 六皇子倒是因此得益不少。 以前他在众成年皇子中身份最低,现在数他身份最高,周围奉承阿谀者也更多了起来。 哪怕这福气他并不想要。 很快就到了皇后的千秋宴。 千秋宴并不像是万寿节一样年年办,只是今年是皇后整寿,这才开办起来。 赵瑾一家人早早就进了宫,在鸾凤宫待了会儿后,便随皇后往保和殿去了。 皇后千秋宴,百官携家眷皆至,连在京郊的八皇子夫妻都到了。 ——八皇子禁足刚解,八皇子妃也能动弹了。 不过在看到她身边的琳娜时,赵瑾还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建文帝率先举杯为皇后贺寿,说了一串“劳苦功高,长命无忧”之类的话,给足了脸面。 之后便是皇子和百官献寿礼。 皇后是嫡母,膝下只有一女玉华公主,加之她素来秉性公正,皇子们对她也一向尊敬恭顺。 轮到平阳侯府,裴西岭献了一尊玉观音,不出格也不出采。 在他落座后,裴承允便起了身,后头刚抬起屁股的定南伯只能又坐下。 “探花郎也有寿礼献给皇后?”看到他,建文帝有些意外。 裴承允拱手行礼过后,朗声开口:“回皇上,微臣的确有礼献上,恰值皇后娘娘寿辰,有祥瑞现世,此乃我大齐国富民强,君贤臣忠之故。” 祥瑞? 赵瑾眉梢微挑,这话也不算错。 若连造福百姓的东西都不算祥瑞,那还有什么算呢。 建文帝果然有了些兴趣:“是何祥瑞?” 见裴承允拿出几张卷起来的纸,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定南伯更是直接出言嘲讽:“裴大人所言之祥瑞莫不是这几张纸?谁家祥瑞就这个,究竟是我等没见过世面,还是裴大人哄大家玩呢?” 裴承允没理他,只恭敬将纸双手奉于额前。 杨德业忙下去将纸接了过来,恭敬地呈给建文帝。 后者倒没什么恼怒的情绪,他直觉裴承允不会是无的放矢之人。 待他打开来看,神色渐渐从漫不经心到了认真凝重,最后变得满面笑容。 他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开口,只是都微有好奇不过几张纸,需要这么长时间来看么? 而在听到上首建文帝毫不掩饰的朗声大笑后,他们更惊讶了。 这样情绪外放的皇帝极少见,上回……还是在平阳侯灭了图尔时。 “谭卿。” 随着这道唤声响起,工部尚书忙出列:“臣在。” “你瞧瞧。”建文帝脸上犹带笑容。 杨德业恭敬地又拿去给谭尚书。 谭尚书双手接过,忙认真又仔细的看了起来,同建文帝一样,他脸上的表情最后也成了惊喜欣悦。 “这……这,回皇上,臣私以为此物堪称利民之重器,正正解决了如今农具匮乏的燃眉之急,是祥瑞!是天大的祥瑞啊!!” 纵然他此言有夸张的成分,可高兴是实打实的。 作为工部尚书,他再清楚不过这东西的构造和实用价值。 闻言,建文帝脸上笑意愈发明显。 二皇子笑着开口:“能叫父皇和谭尚书赞不绝口之物,倒令人好奇究竟是如何祥瑞了。” 建文帝心情好,一挥手,谭尚书便将图纸给了二皇子,后者看完也是一脸惊讶,随后传给了身边的三皇子,三皇子看完又传了下去,仅片刻之间,皇子朝臣有半数都阅览过了。 裴承允给的图纸很清楚,连具体如何操作,多大翻车能灌溉多少亩农田都标注地清清楚楚,也叫所有人更直观感受到了这水转翻车的好处。 不少人,尤其是一些真心关心百姓的朝臣都连连夸赞了起来。 建文帝问裴承允:“此物是裴卿所制?” 裴承允回道:“回皇上,此物并非微臣所制,而是半年前微臣偶遇一钓鱼老翁,得对方馈赠而来,那老翁直言命不久矣,愿为我大齐再尽微薄之力,微臣当时不解,拿着图纸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偶然看到翻车,才惊觉此为老翁改良后的翻车,自此不敢懈怠,忙令人制成试验,终于在昨日确保当真于农田有利,故而不敢耽搁,今日借皇后娘娘寿辰献上,以尽早叫我大齐百姓都能受到水转翻车的便利。” 他一番话说的诚恳,连自己为何耽搁半年之久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也绝了人挑刺的可能。 第390章 三喜临门 建文帝点头:“原是如此,那老翁身子可还康健?可叫太医去瞧瞧。” 听到这话,不少人心里却颇有些酸味了。 能坐到保和殿里的都不会请不动太医,但也不是谁都能得圣口关心的。 裴承允微微低头:“回皇上,微臣也不知那老翁家住何方,后来在明白水转翻车的作用后便遣人拿着画像去湖边寻过,却始终未寻到老翁踪迹。”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当初微臣遇到他时,对方面色和身子看起来的确不大好,在谢绝了微臣为他寻大夫的提议后便蹒跚离开,此后方圆百里再无他踪迹,微臣猜测……要么是去了外地,要么……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却是可惜了。” “皇上所言极是。”裴承允道。 谭尚书等老臣嘴里也连连道着可惜。 建文帝最后道:“明日起谭卿辛苦些,去验明裴卿的水转翻车后,也尽快再造出来几个,择农田试验,若可行,即刻推行至大齐各地。” “臣遵旨。”谭尚书急忙应下。 建文帝看向裴承允。 后者没等他开口,便立即道:“水转翻车皆为老翁奇思,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居功,皇上若论功行赏,愿为老翁立碑,流芳千古,百世留名,也好叫百姓们知晓其付出与功绩,感念其恩。” 他清润而有力的一番话落下,叫不少人,尤其是建文帝高看了一眼。 若换作旁人是他,在找不到老翁,甚至后者可能已死的情况下,那这功劳实打实是要留给自己的,这庙堂之上品行高洁的人不是没有,但到底汲汲营营的占大多数。 就在座许多人来说,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大抵做不到如此光风霁月。 也因此,落在裴承允身上的目光更多了许多钦佩与欣赏。 建文帝的眼神尤其明显,裴承允是他御笔钦点的探花,是他爱将之后,更是他颇为看好的后辈,他如此德行,最高兴的便是建文帝。 他又是一番朗声大笑,愉悦之情溢于言表:“裴卿品性高洁,不愧你裴氏先祖之风,更未堕你裴氏之名,极好,极佳!” 他本性内敛稳重,极少有这样喜形于色的时候,也可见他对裴承允的欣赏。 若说先前另眼相看是因为后者的才能和家世,那至此,裴承允这个人也被他真正看在了眼里。 赵瑾也很高兴,尤其是在他们夫妻俩身上落了不少羡慕嫉妒的眼神后。 不过裴承允虽直言不敢居功,却正如赵瑾预料中那样,建文帝当庭便准他提前入朝,还直接顺手给他安排在了工部,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同谭尚书完成水转翻车的试验。 工部虽为六部最末,可清贵却并无实权的翰林院与之完全没有可比性,更不必说裴承允还任工部员外郎,从六品,妥妥的高升。 也叫不少人都心情复杂。 殿试完了才多久,这就成了六品员外郎,还入了皇帝的眼,最气人的是裴承允高升竟丝毫未动用家族人脉,完全是凭自己能耐升上去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无论众人对那老翁存疑与否,可图纸在裴承允手里捏着,那就是本事。 ……平阳侯三子,不可小觑啊。 裴承允面带笑意地坐下,余光瞥见正暗暗打量着他的定南伯,好脾气的又是一笑:“水转翻车能否做祥瑞,定南伯心中可有了计较?” 定南伯嘴角一抽:“裴大人高才,是我等没见过世面。” “等”之一字是他最后的倔强。 眼见着定南伯出列给皇后贺寿,众人这才想起今日还是皇后寿辰。 联想到方才裴承允献祥瑞前的话,御史中丞立时便开口笑道:“适逢良辰,祥瑞现世,可窥盛世明君,国有贤后,上苍方降下福泽,此乃我大齐之福,乃我大齐百姓之福啊!” 赞同他此言的不在少数,有不少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因为温昭仪中毒身亡一事,前朝后宫难免多了些皇后无能的闲话,更有朝臣暗戳戳参过她。 虽不至于叫皇后就这么倒了,可到底闲言碎语麻烦得紧,于中宫之威也并无好处。 而在皇后寿辰上当之无愧的祥瑞现世,无疑能一举洗清闲话,连皇后的位子都要更稳几分。 ——大家对皇后和平阳侯府的关系心知肚明,也对裴承允偏挑这一日献上祥瑞心照不宣,但那又能怎样呢? 只要皇帝高兴,那他们就得捧着,更别说这祥瑞当真是利国利民之物。 察觉到皇后的目光,赵瑾抬头对她一笑。 皇后护她这么久,她不过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投桃报李,算不得什么。 唯一尴尬的大概只有定南伯了。 硬生生在殿中站了许久,听完老头子们连番吹捧之言,还不得不提起笑脸跟着奉承。 谁憋屈大家不说。 大抵是珠玉在前,裴承允之后的寿礼任人如何准备精心,却都少了几抹亮色,不过宴会的气氛却一直都极为和乐。 在所有人献礼后,不知是不是不甘寂寞,黛莎突兀地开口:“今日祥瑞现世,母后寿辰,当得双喜临门,若再添喜事,或可三喜临门呢。” 皇后笑意不变:“不知是何喜事?” 黛莎扬唇一笑:“平阳侯世子曾于图尔平叛中救了儿媳妹妹一命,自此得她念在心上,不惜远赴千里来到京城,此情实在令人感动,若今日成就良缘,岂非三喜临门?” 琳娜这会儿有眼色得很,立即出列跪下:“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爱慕平阳侯世子已久,甘愿做妾,只求得他垂怜。” 裴承州脸绿了。 皇后笑意微淡,建文帝却没说话,而是看向裴承州:“平阳侯世子如何看?” 功臣之后和从前的敌国公主,他还是很分得清亲疏的。 更别说因为裴承允的关系,他对裴承州这张与他相似的脸很有好感。 裴承州到底不似从前冲动,只面无表情地起身回话:“回皇上,微臣已有妻子,我二人也素来情深意笃,不愿纳妾,受不起琳娜姑娘一往情深。” 这话说的相当不给脸面。 第391章 有孕 琳娜咬了咬牙:“我并非拆散你夫妻二人,更愿做妾,只求陪在你身边,世子夫人连这都容不下么?” “非她容不下你,是我容不下你——”见她还敢攀扯周念慈,裴承州脸色难看了许多。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黛莎截住:“琳娜当众追随世子许久,更直言非你不嫁,世子未免太过绝情,若你不应,便是她再回图尔,也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大好年华毁于一旦,世子当真忍心?” 道德绑架真有一套。 在看到不少人面露不赞同后,赵瑾皱起眉头。 在他们眼里,琳娜固然“不知羞耻”,深情却不假,当众示爱在一些脑子不清楚的人眼里,还真能洗白成“勇敢追爱”。 裴承州坚持不应,尤其还在御前,不得不叫人慎重几分。 想了一瞬,她正要开口为傻儿子回绝,却被周念慈暗暗拦住。 正在她不解之时,就听到裴承州坚定清亮的声音响起—— “裴承州此生只娶一妻,不纳妾无通房,更不会与旁的女子沾染分毫,若有违背此言,愿天打雷劈,魂魄尽消,永无存世之日!” 这誓发的不可谓不狠。 也叫琳娜彻底白了脸色。 正在满殿众人都被他这誓惊到的时候,裴承州缓缓回视黛莎:“若纳她为妾,微臣便人死魂消……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消逝,八皇子妃当真忍心?” 好家伙,道德绑架还带反弹的。 赵瑾看向傻儿子的眼神满是惊讶与欣赏。 这回脸青的成了黛莎。 五皇子还火上浇油:“怎么不能呢?毕竟琳娜姑娘一片深情,可感天动地呢。” “世子失去的只是一条命,琳娜姑娘失去的可是她的爱情啊。”六皇子顺嘴就接了一句。 “噗嗤——”七皇子连忙捂着嘴。 殿内也有不少人忍着笑。 黛莎脸色更难看了。 八皇子笑了笑:“琳娜年纪尚小,难免不知轻重,将感恩与爱慕混淆也是正常,何以叫世子这样激动?本殿下代妻妹向你道个不是,大家揭过这一茬可好?” 裴承州低头拱手:“不敢受殿下歉意,微臣向来杂事不过心,自该揭过不提。” 八皇子笑意不变,同他客气了一句。 上头的建文帝自然更无所谓,他除了在裴承州发誓时眼中有些许讶异,此外表情再无波动。 见这茬掰扯完了,他挥手就叫裴承州坐回去了。 下头脸色难堪的琳娜却没得他半分示意,最后还是皇后叫她下去的。 琳娜此时却没空纠结什么面不面子,满脑子都是裴承州那句誓言。 文化差异再大她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话,更是绝了她所有后路。 想罢,她眼中不由涌上些水光,双手攥得死紧。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甘,黛莎淡淡瞥她一眼,余光含着轻蔑不屑。 路都给她铺到这步了,未想还是不中用,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想到这里,她忽地顿住,偏头认真打量了几眼琳娜的脸,心下一动。 此时的赵瑾则满脸钦佩地看着周念慈。 怎么调教的,这还是她傻儿子吗? 三儿子教了十来年,竟都不及儿媳妇进门这短短一月。 她好笑地转头,却正对上对面周夫人激动而欣喜的眼神——也不全是她,周太傅一家子都是这眼神。 想来是裴承州这番话彻底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虽然有些微插曲,不过千秋宴总算平静安然的过去了,若说今日最令人瞩目的,那莫过于裴承州和裴承允莫属。 更因为裴承州那堪称深情的一番誓言,连带着整个裴氏在联姻市场的受欢迎程度都提高了不少。 男人们虽对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做法不屑一顾,女人却看到的更多。 平阳侯府……可以闭眼入啊。 所以因为各种各样的插曲,裴承允在京城丈母娘间的行情可以说一直都是绝顶的好,是命妇们提起都要笑容满面的程度。 千秋宴之后他便忙了起来,几乎可以说是早出晚归。 但效果是喜人的。 经过谭尚书试验过后,水转翻车的可行性被彻底肯定,甚至建文帝还带着丞相等重臣特地亲临观察,在亲眼看到水转翻车的作用后,他彻底没了疑虑,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赞赏之言连连出口。 谭尚书和裴承允等参与有功之人都得了厚赏。 此举也叫一些不看好裴承允和水转翻车的朝臣彻底闭嘴了。 经建文帝当场准许后,水转翻车迅速被投入大规模生产和推广。 他也没忘了答应裴承允的话,很快便为那老翁立碑著说。 大抵是这事办得实在太漂亮,裴承允在工部乃至朝堂也格外容易就站稳了脚跟,开始发光发热。 在如意和糕糕过了周岁后,天气也愈发冷了起来。 此时峰山水患终于解决,灾民也都安置妥当,秦王世子终于回京了。 赵瑾也准备起了年关一应事宜。 ——当然她准备得是她的事业,今年有儿媳妇和闺女,不必她操心府里。 只是在后两人又一回来正院请安时,周念慈却忽地干呕了起来。 “二嫂——”坐在她旁边的裴羡吓了一跳,忙轻轻拍着她的背。 “快去请太医,叫府医也先过来。”赵瑾对惜春吩咐一句,继而看着周念慈的眼神颇有笑意。 见她终于缓过劲来,蜀葵将一碟酸梅放在了她旁边。 周念慈漱口过后尝了一颗,瞬间觉得胃里那股酸意被压下去许多:“这酸梅竟这般有用?”她眼里难得有些好奇。 赵瑾笑意更深:“酸梅只对特殊的人有用。” 见周念慈眼神不解,她也没解释,只叫她喜欢就多吃几颗。 府医很快到了,把脉过后脸上也多了些笑意,起身拱手开口:“恭喜夫人,世子夫人这是喜脉,已有一月了。” 赵瑾有心理准备,倒是周念慈和裴羡面带惊讶。 “恭喜二嫂,我可就要有小侄儿小侄女了!”裴羡笑盈盈道喜。 周念慈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脸上缓缓浮出笑意:“竟这样快么……真是意外之喜。”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赵瑾也高兴,只是片刻后心下却有些沉重起来。 傻儿子……在京城可留不了多久了。 第392章 只恨我不能替你分担 周念慈有孕的消息叫一家人都十分高兴。 彼时裴承州还跟着裴西岭在外头结交人脉,府里忽地来信,一听说还请了太医,他连小厮的话都没听完就急匆匆策马回府。 后头的裴西岭在问清楚小厮后,倒是慢悠悠地好半晌才往回走。 正院里,太医还在嘱咐着有孕事宜,裴承州那大嗓门就远远传了进来:“四姐姐——” 赵瑾一抬头就看到傻儿子一脸焦急担忧地冲了进来。 她忙解释道:“念慈身子康健,只是有孕了。” 裴承州欲开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有张开的嘴巴依旧,似乎是懵了一样。 “怀、怀孕?”好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蓦地看向周念慈,不敢置信中又带着明显的惊喜。 周念慈笑盈盈的:“是啊,你要做父亲了呢。”她轻抚了抚尚还平坦的小腹。 裴承州似乎是消化完这句话后才回过神来,随即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忙坐到周念慈身边,学着她的模样,好奇又欣喜地摸了摸她的小腹。 赵瑾看着好笑,正好太医也嘱咐的差不多了,她便道:“今日辛苦许太医走这一趟了,烦劳将其余需要注意的都告与丫鬟一声,好叫她们有底。” “夫人客气。”许太医笑着应下,转头便同周念慈的丫鬟交待了好半天,这才拿着惜春特地送的红封离开了。 见赵瑾也在交待着丫鬟一些事,裴承州笑的傻兮兮,对她道:“母亲,只叫丫鬟们晓得可不行,她们毕竟经验不足,四姐姐有孕是大事,还是烦请母亲派个靠谱的嬷嬷来,咱们才好放心些。” 这回赵瑾看向他的眼神是真的无奈了。 傻儿子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她们婆媳矛盾添砖加瓦。 自古婆媳关系就敏感,无论婆婆塞貌美丫鬟还是年老嬷嬷,对儿媳妇而言都不是好事,更能理解为眼线。 周念慈自己陪嫁嬷嬷都有两个,再不济还能从周夫人那要,她若插手到底不好。 还没见过上赶着要给自己媳妇儿找事的。 连裴羡都无语的看向他。 不过周念慈倒是不介意:“夫君说得是,儿媳身边虽有嬷嬷,可到底多个人多份心安,母亲可莫要舍不得!” 赵瑾被她逗笑,却依旧没应下:“可别,我还真舍不得呢,宁安院伺候的人一众,可不许抢我的人!” 她私心里觉得即便感情再好,该有的界限感还是要有,宁安院那是小夫妻两个的私人领地,平白插进去她的人做什么。 要是真缺嬷嬷她指个去也无妨,可周念慈那两个陪嫁嬷嬷明显就是专为成婚生子和宅斗预备的,她的人未必有用武之地。 闻言,周念慈也没强求,同他们又聊起了腹中孩子。 这时裴西岭也终于回来了。 裴承州立即扬声报喜:“父亲,您要做祖父了!!” “我知道。”裴西岭淡定地坐在了赵瑾身边,眼中也微有笑意。 “父亲高兴么?” “高兴。” “那您怎么不笑?” 裴西岭看了他一眼。 周念慈立即转移话题:“也不知是男是女,我倒有些期待呢。” “男女都好!”裴承州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一脸向往道,“待他出生,我教他习武射箭,你教他诗书史论,咱们养出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 “女儿也要她习武射箭?” “女儿更要习武射箭了!”裴承州道,“外头歹人太多,姑娘家一定要有自保之道,骑马射箭、十八般武艺都要样样不落!当然诗书也不能差,届时你我二人分工,定要教出个文武双全的厉害姑娘!” 裴西岭立即点头:“正该如此。”语气之郑重令人侧目。 赵瑾很理解他。 从他对自己儿女们的教育就能看出来了,甚至裴承志当初受他看重的原因除去是长子一点外,她都怀疑更多是因为裴承州表现出来的读书天赋加成。 她都好奇当初的言传身教到底是怎么教的。 他自己看着也不像是个不靠谱的,怎么就能教出那么个玩意儿! 见裴西岭赞同,裴承州顿时更得意了,甚至连如意和糕糕的教育都一力承担了下来,仨孩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念慈笑得温柔:“若能有母亲这般好福气,一举儿女双全,倒是极好呢。” 裴承州却微微皱起眉头,当初赵瑾生产,他可在外头听得真真的,那遭老罪了! “不能是两个!那你多疼啊,可遭罪了这……唉,说来一个也轻松不到哪去,女子生产最是不易了,怎能叫你受如此苦楚……”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高兴过后,他终于想起了当初赵瑾怀孕的不容易,只要一想着周念慈也会继续受罪,他就心疼得很。 赵瑾已经不想理他了。 挑拨婆媳矛盾这句话她已经说倦了。 见裴承州深呼吸一口气就要说出“不生了”这话,周念慈忙截住他话头:“女子都有这一遭,旁人受得,我便也受得,左不过一些苦楚罢了,若能得个像如意糕糕那样机灵可爱的孩子,我是再情愿不过的了,巴不得他们明日便出生呢!”她低头笑着抚上自己小腹。 裴承州当然也想,甚至更巴不得。 只是一想起生产,他还是心疼。 见周念慈眉目坚定,他只能叹着气开口:“只恨我不能替你分担。”男人到底有什么用呢? “你陪着我,我便不疼。” 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说这话,周念慈有些不好意思,纵然声音极小,也叫人耳根发热。 裴承州听清了,也被这话哄得找不着北了:“我自要陪着你的,还要亲眼看到咱们孩子出生呢!” 闻言,赵瑾脸上笑意一顿,偏头看向裴西岭。 后者摇了摇头。 傻儿子待不到儿媳妇生产,漠北的幺蛾子也撑不到那时候。 第393章 杜琦大婚 因为还没确定,赵瑾也没先告诉傻儿子这个消息。 儿媳妇刚有孕,先叫小夫妻俩乐一乐吧。 因为裴羡历练出来的缘故,她说是管家,实则也没费什么神处理,且最近无论朝堂还是外头都不平静,连文来书肆和画堂南畔的消息都传的勤了些。 还真有些了不得的消息。 “琳娜与韩氏嫡系三房定亲了?” 看到这个消息的赵瑾有些惊讶。 裴羡正在正院处理府中事务,闻言也蹙起眉头:“我虽不苟同她人品德行,可她对二哥的情意似乎并不作假,这其中是否有算计?” 她一下就问到了点上。 赵瑾打开后头纸条看完,说道:“是八皇子夫妻的算计,琳娜与韩氏三房次子有了肌肤之亲,她到底是图尔郡王的妹妹,更有八皇子妃在后头撑着,韩氏不得不娶。” 再说那琳娜的确是个貌美的,听说骑射武艺也不错,除去名声差这一点,韩氏也算不亏——前提是要想得开。 “可韩氏是世家不假,却世代居于清河,是同叶氏一样的清贵士族,实权到底不及勋贵重臣,八皇子夫妻此举却实在难辨其意。”裴羡隐晦道,“八皇子……似乎很计较得失利益呢。” 赵瑾眼中也浮上深思:“韩氏……或许也了不得呢。”该好好查查了。 一个貌美还有身份的妻妹,纵然名声不好,可若操纵得当,换取一门有力姻亲也不是不可能,而八皇子却将其用在了向来低调的韩氏身上,还只是嫡系三房,只怕连整个韩氏的支持都不能保证,他图什么? 赵瑾不信他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会是真的为琳娜择良婿,黛莎也不是那贴心人。 ——只能是韩氏还有她不知道的大瓜了。 裴羡也有些疑惑:“韩氏被这样算计,便不生气么?” 这样的方式,那已经不是结亲了,结仇还差不多,八皇子不像脑子被门夹过的。 赵瑾放下纸条:“那位三房次子秉性温良,并不知其算计,只以为是意外,此时还内疚得不行呢。” “……也是。”裴羡也明白过来,“八皇子出手,不说算无遗漏,却也不会漏洞百出。” 当初年仅十岁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更遑论三年之后的如今,甚至后者虚岁已经能叫十四。 长大了啊…… “我们可要将八皇子的算计透露给韩氏?”裴羡直接问,“无论韩氏有怎样的势力和能量,不叫八皇子如意总是对的。” 赵瑾看着手中的纸条不知在想什么:“先等等……” 她收到消息到底还算早的。 等到京城众人都得到这消息时,已经快过年了。 刚封了朝,大家正是闲暇时候,便不由对新鲜八卦多上心了几分。 琳娜不必提,她如今在京城可没什么好名声,韩氏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们依旧愿意结亲就较引人遐想了。 不过任有心人如何挖掘,都没挖出里头什么算计的痕迹,似乎这两方当真只是寻常结个亲似的。 这倒叫不少人有些同情韩氏了。 先是长宁郡主,后是琳娜。 都是坏了名声为人不齿的存在,却先后都打包给了韩氏。 这韩氏不知做了什么孽,好像最近格外倒霉一样,倒是引起了不少同情的声音。 不过任外头如何说,琳娜与那三房次子的婚事还是很快定下了,就在年后三月初,与杜琦的婚期差不了几日。 赵瑾近来出门赴的宴也不少,在这种场合却总不见琳娜,黛莎似乎并没有将她带出来的意思。 旁人只道琳娜是没了名声不敢出门,但知道内情的赵瑾却不置可否。 琳娜一看就是个烈性子,更是个不怕事大的,哪能被闲言碎语逼得连门都不敢出? 无非是她闹着不嫁,被黛莎关在府里“教育”了。 临近过年,如往年一样,除了还没坐稳胎的周念慈和要照顾她的裴承州,赵瑾一家人照例去了留安街一回。 随后就到了年宴,今年倒是没什么幺蛾子,这个年总算安然无波地度过了。 年后不久便到了杜琦大婚。 这日赵瑾一家到的格外早,彼时杜琦都还没出门迎亲,只一身正红婚服坐在正厅里。 见礼过后,赵瑾看了杜琦一眼,笑言:“我瞧红衣极衬琦哥儿呢,方才一见你,竟叫人眼前一亮。” 听到她的话,杜琦抿起的唇角瞬间有些压抑不住,微微扬了起来:“夫人好眼光!” “丰神俊朗莫过如此。”裴羡也夸了一句。 杜琦终于有些高兴了,只是咧起的笑容在杜轩的一句话中又变得沉重:“哥哥要成婚了,有道是人生四喜之首,能不高兴嘛?” 他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但杜琦也是实实在在被打击到了。 柔嘉长公主斜瞥他一眼:“若今日在外你敢是如此模样,今夜的洞房花烛……你可以不必有。 杜琦滞了一瞬,慎重斟酌了一下落在新婚妻子手里和落在亲娘手里哪个更惨,随后脸上便扬起一抹毫无阴霾的笑容,亮到人心里头去那种。 除去眼里的一丝悲愤,这演技赵瑾给十分。 “成婚还不好么?”裴承州奇怪的看他一眼,“杜大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杜琦笑容僵了一下,好脾气地点头:“承州兄弟说的是。” 几人略聊了几句,到了时辰杜琦便出门迎亲去了,柔嘉长公主夫妻也出门招待宾客去了。 对于今日这场婚事,还是有不少人心里泛酸呢。 ——杜琦虽是满京皆知的纨绔,他的婚事却依旧有不少人盯着,有的是人想赶柔嘉长公主这个热灶。 却不想还是那叶氏女手段更了得一些。 大抵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新房里一些来看新娘子的人难免话里带了些酸味。 “我瞧少夫人眉目清雅,倒是喜人得紧,怪道长公主一眼相中呢。” 礼部侍郎夫人笑着接话:“清雅只在其次,咱们哪家姑娘差了不成?能得长公主一眼相中,亲自下聘,到底还是少夫人聪慧的缘故。” “夫人所言极是,到底不是人人都有这福气。”出乎意料的,不软不硬顶回来的竟是一直微笑的新娘子。 倒叫正想开口解围的赵瑾意外又惊讶。 礼部侍郎夫人脸色有些尴尬,心下虽有不悦,但还真不敢再说什么。 柔嘉长公主护短也是出了名的。 第394章 新婚大喜,当尽兴而归 人总有些欺软怕硬在身上。 礼部侍郎夫人以为新娘子脸皮薄,不轻不重刺了一句,却立即被顶了回来,足以证明后者也不是个好性的,加之她背后的柔嘉长公主,叫礼部侍郎夫人连怼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自她之后,再也没人不长眼的开口阴阳怪气了。 在二皇子妃笑着缓和气氛下,新房里渐渐恢复了欢笑声和打趣声。 她们也没待多久,在宴席即将开始时就出去了。 “说来,八皇子妃的妹妹也快成婚了吧?”崔意笑着开口,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听到这话的众人脚步却不由放缓了些。 黛莎顿了一下:“还有六日。” “那日子的确近了。”崔意点点头,“不过说来自琳娜姑娘定亲之后,臣妇便再未见过她,她头一回来京城,该四处走走看看才是,姑娘们又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来走走也无妨的。” “待字闺中的姑娘总是闲暇时候多些,若不趁机会多走走看看,待到成婚可不清闲了。”成王世子妃接话。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黛莎也笑了笑:“她即将出嫁,到底不好总出门,待成婚后也是一样,届时春日正暖,风光也正好呢。” 不知是不是同八皇子相处多了,冲动又不算聪明的黛莎也多了几分喜怒不辨的意思。 崔意从善如流地点头:“八皇子妃说得是。” 她向来是个爱热闹的,又同众人打趣起了新娘子:“我瞧着少夫人性子利落得紧,想来是个爽快人,人也如花似玉我见犹怜,大公子该是心疼极了的。” 二皇子妃笑了笑:“琦哥儿最是个洒脱性子,这新娘子也是个利落的,只需稍加磨合些时日,便是最恩爱不过的一对了。” “皇子妃说的极是。”礼部侍郎夫人也笑着接话,“这不就是子行先生书里写的那‘神仙眷侣’么?” 听到这个名字,赵瑾笑而不语。 经过接连而出的作品和文来书肆各个分号不遗余力的宣传,赵永阳的笔名堪称响彻大江南北,其中尤以京城为最。 纵然甄思文后头捧出了不少先生,却无一人能压过子行先生的风头,甚至还发展出了古代版粉丝团,还个个都是死忠粉。 更因着后头与迎客居的说书联动,叫他的作品又火了几分。 甚至还有个别有能耐的脑残粉,直接搭关系搭到了柔嘉长公主身上,愿豪掷千金,只求画堂南畔的话剧也能有子行先生的一席之地。 柔嘉长公主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十分感动且欣然应下了。 自此,子行先生的书正式以话剧形式在各府邸上演,以前只后宅妇人姑娘追捧的子行先生成功又收获了一票男粉丝——部分还是位高权重的男粉丝。 ——无需赵瑾提醒,赵永阳自己便有几分升华主题的觉悟,写出来的书既将爱情描写的淋漓尽致,又兼顾大格局大眼界,于民于政于官言之有物,加之他愈发出采的文笔和天马行空的思维,收割到男粉丝再顺理成章不过。 此时一听礼部侍郎夫人提起,众人也纷纷应和。 “那都是子行先生去年的书了,安夫人莫不是还没看先生的新书?依我看,神仙眷侣是好,却少了些轰轰烈烈,不敌白狐青娘与玉面将军人妖殊途的旷世之恋呢!”定南伯夫人暗戳戳显摆。 礼部侍郎夫人立即反驳:“我怎会没看过?举凡子行先生的书一出来,我必是头一个买下的,没看过?笑话!” 崔意扬眉插话:“今日长公主府大喜,想来必有话剧,说不得便是子行先生的书呢。” 她话一落,不少人眼睛也纷纷亮了起来,对接下来的话剧充满期待。 她们说话间便走到了宴席中。 席间的赵夫人听到她们的话,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 原先只想叫孙子跟着闺女有个正经事干,却不想他竟有这样的本事,还叫这群眼睛长在天上的命妇们这样追捧,即便不能暴露孙子的真实身份,也够叫她暗自高兴和得意了。 她身边的崔鹊也一脸与有荣焉。 晚些时候,大概是杜琦喝完了合卺酒,这便出来敬酒了。 五皇子那伙人照例等着呢。 裴承州看着都开始牙疼。 也是活该他们倒霉,谁叫他与杜琦之流,不是同这伙土匪有血脉之亲就是同窗之谊,关系还都很不错。 不灌他们灌谁呢。 不过今日杜琦却难得的配合,在敬完一圈长辈后就站五皇子那桌不动了,还异常主动地连连说吉祥话顺带喝酒。 那架势活像不是他大婚,而是五皇子大婚一样。 也叫一旁本欲给他挡酒的裴承州几人没了用武之地,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皇子等人刚开始还兴致满满,直到被杜琦反劝起酒后终于齐齐懵逼,竟有些无措模样,拿在手里的酒杯好像瞬间就不香了。 新婚夜劝酒这回事,图的就是你不情不愿,我霸王硬上弓,杜琦……有点过于主动了。 就在五皇子一声高喝,还真准备跟他死磕下去的时候,二皇子及时走了过来,抬手制止。 “表弟大喜之日,不可莽撞无礼。”他警告性的看了一圈人。 他再不想体会被醉鬼包围的感觉了。 最先放下酒杯的是与快他斗成乌鸡眼的六皇子:“二皇兄说的是。”乖得不像话。 见他放下,七皇子也放下了。 杜琦这反常模样给大家都整不会了,也便遵循二皇子的话,齐齐放下了酒杯,只道了几句吉祥话应景。 看着紧拽五皇子离开的二皇子,一脸懵逼的成了杜琦。 眨眼之间,他的酒搭子就这么散伙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多管闲事的二皇子。 眼见着没人搭腔,他相当主动的坐在了秦王世子身边,吊儿郎当搭上他肩膀:“他们没意思,世子,咱一起喝!祝兄弟我大婚之喜!” 秦王世子眉梢微挑,手下利索倒酒:“新婚大喜,当尽兴而归!” 他是个不怕事大的,杜琦敢说,他就敢喝。 见状,杜琦立时便笑了开来:“好兄弟!喝!” 眼见着这两人推杯换盏,喝的畅快,裴承州嘴角一抽。 见裴承允也欲跟着坐下,他忙拉住他:“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许久未与世子畅聊,又正逢杜大哥喜事,自该喝个尽兴。”裴承允淡定得很,还问他,“二哥不一起么?” 裴承州一下撒开他,冷哼一声:“我才不与你们闹,酒味太浓回去熏着我媳妇儿可怎么好!” 说罢,他斜瞥裴承允一眼,声音隐含炫耀:“唉,有家室的人就是这样,凡事都要多顾忌几分,不如你们孤家寡人的潇洒,真真是愁人……”他像模像样的摇头叹气。 裴承允也瞥他一眼:“但凡你收着些嘴角,我也就信了。” 裴承州笑容一下放大不少,拍了拍他的肩:“有家有室的快乐,你体会不到,自不能与我感同身受。” 裴承允没理他,转身慢条斯理地落座。 “少喝些,醉酒到底要误事的……” 后头语重心长的声音被裴承允抛之脑后,他抬手与秦王世子碰了一杯,悠悠一饮而尽。 说得比唱得好听,也不知以前最会起哄劝酒不嫌事大的是谁。 第395章 谁变谁是王八蛋 虽然喝得不少,不过裴承允只是有些微醺,意识还清醒着,行动也无碍。 杜琦倒是有些喝大了,脸红的不像样,眼神都迷离起来了,反观秦王世子却神色如常,还在慢悠悠与七皇子拼酒。 最后还是杜驸马黑着脸亲自前来将儿子拖走的。 跟着他的杜轩仰头看了一眼,想了想,爬上了七皇子身边的空椅。 “呦,你也想喝?”七皇子意外地看着他,手却已经伸到酒瓶处,准备给小孩满上了。 六皇子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他还是个孩子。” “害……那不是事儿!”七皇子毫不在意,“轩表弟想喝,依他就是,谁说孩子不能碰酒?是吧八皇弟?” 八皇子撑起笑意:“弟弟身子好自是无碍,只恐轩表弟受不住。” 七皇子还未回话,杜轩就瞪他一眼:“我不想喝!” “……好好,依你。”七皇子手欠的掐了一把他白嫩的小脸才转头继续拼酒了。 杜轩脸更臭了。 六皇子叫小厮拿了果茶过来给他,温声开口:“这个也好喝。” 杜轩抬头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讨好我两句,我就能同意你的婚事,你想得美!”他倒是知道轻重,只提婚事,决口不扯裴羡。 六皇子眼中浮上笑意,好脾气的问他:“那轩表弟要如何才同意呢?” “如何都不同意!你别指望心想事成!” “是么?”六皇子笑意不变,“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赌我能不能心想事成,如何?”六皇子笑盈盈看着他,“若我能,你就告诉我你为何这样讨厌我,若我输,任你处置,如何?” 明显并不平等的条件叫杜轩升起警惕心:“只是这样?”输了只需要他动动嘴? 六皇子挑起眉头:“你为何讨厌我?” 杜轩冷哼一声:“自己想!”心里没点数!! “那就是了。”六皇子又是一笑,“你不愿告知于我,我又实在好奇,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无论输赢,于你而言都只是动动嘴罢了。” 杜轩用自己不大的脑袋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成交!” 六皇子伸出小指,杜轩立即与他拉钩,并强调:“谁变谁是王八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丝毫不知自己被套路了的杜轩洋洋得意接话。 无论输赢,他可都不亏。 坏男人真是蠢透了! 刚摆脱亲哥溜过来的五皇子闻言,立时翻了个白眼:“无耻!” 六皇子笑意依旧,不置可否。 如果追妻路能顺利,谁愿意多个小绊脚石呢,诚然后者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阻碍。 不过…… 他转头看了看小绊脚石那张臭乎乎的小脸,顺手就捏了捏。 “啪——” 杜轩用力拍下他的手:“不许捏!” 说完,他一下顺滑就滑到了地上,瞪着眼开口:“难怪能玩到一起,原是臭味相投,一样德性!” 说完这话他就气呼呼跑了。 七皇子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 六皇子笑着摇头,转头见到裴承允看了过来,举杯与他示意后,一饮而尽。 这场婚宴办的异常顺利且盛大,见着到了尾声,众人识相告辞。 赵瑾一家人也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裴羡笑道:“今儿的话剧竟当真是表哥的书,可叫那群夫人姑娘们看了个过瘾。” 画堂南畔依旧秉承着饥饿营销的宗旨,赵永阳的书每三日一场,却勾得人愈发追捧,欲罢不能。 今日无论是为了婚宴气氛,还是给赵瑾面子,柔嘉长公主都不可能选择旁的。 赵瑾眼中也浮上欣慰之色:“到底还是你表哥争气。” “母亲说的正是,表哥有才,又遇上母亲这个人生知己和贵人,自然扶摇而上,势不可挡。” 赵瑾嘴角一抽,也没反驳。 他说是知己,那就知己吧。 两人聊了会儿,说起了杜琦,裴羡蹙起眉头:“我瞧着大哥今日有些……”她顿了顿,“无论如何,这样给新嫂子面上难看,总是不大妥当的。” 今日杜琦虽始终笑容满面,可那样反常的态度,有心人哪里看不出来? 赵瑾倒很淡定:“无妨,会有人教育他的。” 裴羡一愣:“……是了,以干娘的性子,不会放任大哥如此却丝毫不管。” 她今日无作为,只可能是给儿媳妇机会,给糟心儿子立规矩。 洞房花烛……很大可能是没有的。 “明日……后日我去瞧瞧大哥吧。”裴羡轻咳一声。 不多时回了府。 赵瑾下了马车,看到捏着眉心的裴承允,问他:“醉了没?可还好?” 裴承允放下手:“劳母亲挂心,儿子没醉,身子尚可。” 赵瑾点点头,醉鬼说话不会这么有条理。 “那便好,回去喝碗解酒汤便歇着吧。” “是。” 第396章 专程去接你媳妇儿回来? 杜琦的婚事过后,紧跟着就是琳娜的婚事。 婚前添妆那日,赵瑾没去,满京都知道平阳侯府与八皇子妃不和,又有琳娜追裴承州在后,避个嫌再正常不过。 只需脸面上过得去,派个代表走个过场就行了。 本该是周念慈和裴羡一起前去,但前者才刚坐稳胎,八皇子府又有个琳娜在,莫说裴承州,便是赵瑾和裴西岭都不放心,所以最后只有裴羡去走了一趟,还是裴承允亲自接送的,还带着四个会武会医的丫鬟,防的比谁都严实。 安排完了,赵瑾自己也有些失笑:“八皇子府又不是洪水猛兽之地,那两口子心眼也是愈发见长,不至于在自家府邸做些什么,我这样安排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惜春笑了一声:“夫人是关心则乱,世子夫人有孕不可轻忽,咱们姑娘也不能有半点差池呢。” “惜春姑姑说的是。”周念慈笑盈盈接话,“宁可防人之心重些,不可事过才后悔。” 赵瑾当然想得开,周念慈所言也实在不假。 黛莎那两口子,怎么防着都不为过的。 她说了几句,忽而想起什么,另起话头:“柔嘉长公主去没去?” 惜春回道:“柔嘉长公主也没去呢,只叫少夫人去添妆了。” 周念慈道:“长公主性子直爽,对八皇子妃与琳娜姑娘的不喜从不曾掩饰,怎会自己上门给自己添堵?能叫杜大嫂走这一趟,也到底是看的当今和八皇子的面子。” 就琳娜的身份,还真不至于劳动到柔嘉长公主屈尊前去。 赵瑾正这样想着,便接到了柔嘉长公主的帖子。 见她面色微妙,周念慈不由问道:“母亲,可是出了何事?” “无事,长公主新得了只机灵漂亮的波斯猫,邀我过府一瞧。”赵瑾笑容微深。 “波斯猫难得,长公主当真有心。”周念慈也笑了笑。 索性赵瑾今日也无事,更了衣就往长公主府去了,两人聊了好半天画堂南畔与如今局势,又陪小猫咪玩了一上午,直到下头禀报少夫人回来,赵瑾才提出告辞。 她刚走出正院,就见杜琦与他媳妇儿迎面而来。 这姑娘名唤叶溪,除去那日颇浓重的新娘妆,还是头一回看清楚她的本来样貌。 正如崔意所言,生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不过性子却是与外貌截然不同的反差。 看到赵瑾,两人俱都笑着问安。 赵瑾寒暄一句,接着有些打趣地问杜琦:“琦哥儿这是专程去接你媳妇儿回来的?” 杜琦瞧着竟有些笑眯眯的模样:“溪儿回京城不过两年,还是人生路不熟的时候,我自是要去接她一接的。” “你倒是个疼人的。”赵瑾调侃一句。 杜琦毫不害羞的应下,叶溪竟也一副坦然模样,脸都不带红的:“若知夫人过府,我该早些回来才是。”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的很。 杜琦也附和着:“正是如此,劳什子皇子妃妹妹,身份尴尬又讨人厌,哪来的脸面——” “咳咳……”叶溪掩唇轻咳了两声。 杜琦立即止住话头。 顿了一瞬,他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忙蹙眉看向叶溪,声音满含关切:“怎得忽然咳嗽?可是着凉了?” 叶溪制止欲叫人请太医的杜琦,轻声开口:“无碍,回去喝些姜汤便好。” “那怎么行,你若身子更难受,可叫我如何是好?”杜琦不赞同道。 叶溪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赵瑾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相处,眼中不免有些诧异。 前日裴羡看完杜琦回来倒是说了一嘴,可当赵瑾亲眼见到,还是对叶溪的手段有些佩服。 这成婚才几天,就给调教成这了? ——她可不信杜琦忽然就通了情窍。 她无意吃假狗粮,简单聊了两句就告辞了。 后头那两人,一个还在“关怀备至”,另一个颇有些小意温柔的意味。 演技都是满分啊。 赵瑾回到府中,裴羡已经回来了。 “今日如何?”她随口问道。 裴羡笑了笑:“大家许是有要事,来的人不多,也多是家中小辈,不过八皇子妃却不见黑脸,笑容很是亲切呢。” 虽然是图尔郡王和八皇子妃的妹妹,可到底琳娜姑娘本人不讨喜又坏了名声,多的是不愿同她沾染上的。 ——八皇子虽早已入朝,却到底话语权有限,一个普通皇子,还不够叫人看在眼里。 能来这一趟,都是看在八皇子那个姓和韩氏的面子上了。 赵瑾也不意外。 “能说服琳娜姑娘认命,八皇子妃却是好本事。”周念慈淡淡接话。 “今儿……那琳娜姑娘从未露个笑脸出来,只怕是心里还存着怨呢。”裴羡道,“我瞧那几个韩家姑娘脸色都不太对了。” 说完,她想了想:“母亲,我们当真要看着八皇子与韩氏结亲么?” 赵瑾摇了摇头:“我已叫下头将八皇子算计一事透了些给韩氏,那边却并无动静。” 裴羡蹙起眉头。 周念慈若有所思:“要么他们早就知道,要么便有图谋。” 而这图谋甚至能叫他们忍下被算计的怒气。 “静观其变,或许这场算计都不必我们出手。”赵瑾道。 闻言,裴羡与周念慈也转过弯来,脸上露出笑容。 外头算计与他们无关,在添妆之后,琳娜如期嫁给了韩氏子。 赵瑾依旧没去。 据回来的裴羡说,婚宴倒是办的颇为盛大,连长宁郡主都回来撑场子了,只是后者脸色似乎不大好。 也不奇怪,长宁郡主嫁的那房身份高不假,却并不见得是个好去处,她那样的名声,加之安阳郡王的态度也不甚重视,韩氏自然不会有多将她放在眼里。 虽不至于虐待苛待,但内宅里可有的是叫人说不出苦的磋磨。 第397章 刺杀 赵瑾也没只盯着一个韩氏不放,而是与裴承允一起研究着将风转翻车推出来。 大齐能人自是不少,能进工部的也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在水力翻车之后,便有人举一反三,寻摸起了借旁的力——风雨雷电,总有能再改进翻车的。 据裴承允所言,那些人,尤其是寇丞甚至已经隐隐摸到了边。 听到后,赵瑾有些惊讶:“风转翻车,他已经有了头绪?” 裴承允颔首,拿出几张图纸递给赵瑾:“母亲可先瞧瞧。” 赵瑾接过看了起来,越看欣赏越甚,片刻后感叹出声:“有些天才,不止专攻一道啊。” 裴承允没听过这个词,但并不影响他理解其意:“寇兄如此大才,不该在翰林院虚度光阴。” 赵瑾想了想,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多谢母亲。” 两人又聊了会儿风转翻车的原理,末了赵瑾道:“待此事成,当今大抵是最高兴的人了。” “当今忧国忧民,实为我等楷模。” 裴承允随后没多久就去找寇丞了。 寇丞也是个忧国忧民的,加之与他是好友,便格外关注水转翻车,更因此举一反三,渐渐研究的更深了些。 裴承允无意抢功,寇丞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在征求赵瑾同意后,便偶尔在关键处提点了他几回,后头更为他引荐了几位工部能人交流,推波助澜之下,简易版风转翻车便成型了。 在工部尚书报上去后,建文帝果然龙颜大悦。 正巧近日朝事不多,他当下便决定亲自前去瞧瞧。 朝臣们也跟着去了不少人,部分是真好奇,部分是为了表示坚定跟着皇帝走的态度,连安阳郡王都去凑了个热闹。 因为是寇丞主制,所以地方也在他宅子不远处,以便他就近研究。 在看到实物后,许多人眼中赞赏更甚,不间断地问着寇丞一些问题。 建文帝竟也耐心听着,末了眼神赞赏地看着他:“去年的春闱,当真是给了朕莫大惊喜,能得裴寇二卿,乃朕之幸。” 这话就重了。 能当庭得皇帝如此赞誉,可叫不少人红了眼。 寇丞不卑不亢:“不敢当皇上如此盛赞,风转翻车能面世并非微臣一人之功,工部裴大人、刘大人、莫大人和唐大人都功不可没,此乃微臣五人齐心协力之作。” 没有谦虚自贬,也没有贪功吞利,甚至连点人都是以功劳大小分先后,而并非官位高低。 建文帝朗笑片刻,声音不掩愉悦:“你五人皆有功,皆论功行赏便是!” “谢皇上!” 裴承允几人也出列谢恩。 建文帝并未当场进行封赏,大抵是准备等回去后再论,眼下他的关注点依然还在风转翻车上。 朝臣和皇子们也啧啧称奇的瞧着风转翻车,口中不乏对寇丞等人的称赞之语。 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附和建文帝的奉承讨好,今日寇丞几人无疑都赚足了风头。 向来礼贤下士的二皇子还特地与寇丞亲切交流了一番。 ——今日这场面,只有他一人在认真的搞事业。 连六皇子往外围去逛了,似乎是七皇子眼尖的看见了有白狐出没,拉着他们去捉了。 大半天后从风转翻车上收回注意力的建文帝才发现一串儿子都不见了。 “回皇上,方才七殿下似乎看到了白狐出没,便同四殿下等人一起去捉了。”裴西岭回话。 建文帝扫了眼剩下的老二老三,定声开口:“叫他们回来。” 寇丞一个六品翰林买不起京城内围的宅子,这里虽不算荒郊野外,却也是少有人来了。 禁卫军来的再多,七皇子却不叫跟,唯恐惊扰了白狐,那危险程度可就说不准了。 他可拐了一串皇子呢。 只是还未等裴西岭回话,就有禁卫军迅速跑来,仓惶跪下禀报:“启禀皇上,几位殿下遇刺,方才忽有一伙刺客提剑而来——” “说结果!”建文帝脸色微青,沉声打断他的话。 “啊……是!四殿下被秦王世子所救,避开了致命伤,五殿下无碍,六殿下被平阳侯世子护得周全,七殿下被祝家姑娘所救,八殿下手臂中了一剑,伤口微深。” ……怕什么来什么,建文帝的预感准得出奇。 在禁卫军禀报完后不久,那边走的走,抬的抬,也都陆续回来了。 建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七皇子,后者却全无反应,又是关心兄弟们伤势又是一脸感激地向祝姑娘道谢,忙得很。 早在听到闺女名字就眼皮直跳的祝尚书咬了咬牙,立即厉声质问:“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若惊扰圣驾,你担待得起么!” 祝姑娘忙道:“父亲,我是来看风转翻车的,你不带我来,我只好自己来了,只是禁卫军严厉又凶悍,说什么都不叫我进来。” 七皇子也忙解释:“若非青竹及时赶到,只恐本殿下今日命丧黄泉啊,祝尚书不必介怀,不要苛责。” 青竹是祝姑娘的字——结义时现取的。 叫祝姑娘太生疏,叫闺名却不合适,两人斟酌之下,便为她择了字。 祝尚书白眼一翻,差点被这两人气个仰倒,都顾不上管教坑爹闺女,忙跪下请罪:“臣教女无方,惊扰圣驾,请皇上降罪!” 祝姑娘脸色也白了不少,忙跟着跪下。 七皇子这才看向建文帝:“父皇——” “闭嘴!” 建文帝看了眼正被太医包扎伤口的四皇子和八皇子,到底没当场发作,只在包扎完后立即吩咐回宫。 封磊作为禁卫军统领,在请罪之后便快速追查起了刺客踪迹。 ——据秦王世子交代,刺客约莫有十来人,被他们干掉了大半,但还有两三个漏网之鱼。 朝臣们没能跟着进宫,连几个皇子都被打发回去了。 本是喜事,却硬生生被一场刺杀毁去大半。 裴承州最后看了眼忙得脚不沾地的封磊,颇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转身也离开了。 封统领能力极强,管着禁卫军也没出过乱子,今儿纯属是被拖累的。 若非七皇子自己作死非要跑到外围去,还不叫禁卫军跟着,刺客能找着机会才怪。 “等皇上反应过来,七殿下……危矣。”他摇了摇头。 裴承允轻声开口:“能拿得准他性子,并笃定他会被引出去,叫刺客守株待兔的,也就那几个人了。” 裴承州霍然一惊。 “……你猜出来是谁了?” 二皇子?四皇子?还是六皇子? 裴承允却不再开口了。 黔驴技穷,那位蹦跶不了多久了。 第398章 双龙降世 因为百官多数都在场,几位皇子公然遇刺的消息都不必如何传,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有些惊疑不定,有些慌张失措,也有些作壁上观。 不过大家有志一同关心的还有一点——最近几年,这种事好像有些过于频繁了。 当今建文帝登基这么多年,从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偏生在众多皇子长成且渐渐入朝这几年,该见的不该见的,什么刺杀造反的,可叫大家伙看了个全套。 相比当年大皇子与秦王公然在年宴上当庭刺杀皇后与百官的行为,这回只是伤了两个皇子,倒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不过说者无心,这话却到底被有心人听进了心里。 风调雨顺了十多年,却忽然天灾人祸不断,不是堤坝被冲毁造成上百人丧命,就是水灾泛滥,累得民不聊生,甚至连图尔那股反叛势力为祸百姓都被扣上了流年不利的锅。 随后便有了御史中丞当庭奏请建文帝,提议钦天监推算国运,观天象,测吉凶。 这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诚然人祸里头有多少皇子的幺蛾子他们心里大概清楚,可天灾实在该令人重视。 峰山水患可是年前才将将解决呢。 若非有几位义商无偿支援,只怕国库要出不少血,户部尚书能在金銮殿哭晕过去。 所以在后头朝廷为义商颁发金匾额时满朝文武无一人反对。 如今提到天灾和国运,建文帝很快就点头了。 同以往简单测算不同,这回上至建文帝,下到文武百官,俱都动了真格,钦天监正也很上道的准备了起来,连测算的日子都是再三推演而来。 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异心,还是推算国运当真复杂,钦天监正这回几乎是用上了钦天监所有高人能人,上下齐心,各施所长,阵势大得很。 他这样的态度倒叫所有人都更放心,也更对其结果信任了几分。 赵瑾也在关注。 因为穿书的关系,她从坚定的无神论者变得徘徊在信与不信之间犹疑不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终于等到钦天监测算完毕之日,她特地在府里等着裴西岭父子三人。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他们才缓缓踩着夕阳回来。 “如何?”赵瑾问。 裴西岭面色凝重:“钦天监直言双龙降世,各争朝辉,国运也被一分为二,天灾人祸不断,或为双龙分庭抗礼之故。” 赵瑾眼眸微睁,难掩其间诧异。 这话在现代或许不过造成什么大影响,可在封建古代……无论建文帝信不信鬼神之说,只怕都要在心里扎上一根深刺。 “……单论造成的动荡影响,也无愧他们不眠不休,三日昼夜的推算了。” 裴羡问道:“那解决的法子呢?钦天监可有说?” 裴承州声音极轻地回她:“乾坤定,则国泰民安。” “那岂不就是——”她倏而一惊,猛然止住话头。 裴承州对她重重一点头,神色不明觉厉。 “不知钦天监正是哪位的人。”赵瑾眼神复杂。 这招不算高明,只赌人心,赌帝心,但……狠啊。 建文帝若信,那结果毋庸置疑,若他不信,便是为了君威,为了安百官百姓之心,也必要除掉“另一条龙”。 周念慈道:“上任钦天监正是在大皇子年宴刺伤中被波及丧命,现任钦天监正此前只是钦天监六品属官,却在刘监正被杀后径直越过副监正,成为新一任监正。” 她语气平静,话外之意却令人深想。 若早在那时,就有人谋算着将自己的人推上钦天监正的位子且还真成功了,那过了三年的如今,钦天监……被侵蚀把持的一干二净都不奇怪。 上下齐心测出个这结果就更不奇怪了。 就这还是在悄无声息,没引起百官甚至建文帝注意的情况下。 ……本事有点过于大了。 裴承州不赞同道:“母亲此言不在理,这三日测算的不止一个钦天监正,而是众多钦天监属官和官吏,更有御史台日夜盯着,绝非有造假可能。”他看着赵瑾,正色开口,“钦天监正秉公无私,持身清正。” 见赵瑾不说话,他又看向周念慈:“钦天监正背后绝对无人,连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都能直言开口,而非顾忌当今雷霆怒气而藏着掖着,可见吴监正忠肝义胆,大公无私之气节啊!” “这样的人,背后怎会有人?一旦当今发怒,他全家老小的命都保不住,那投诚一场的意义又在哪里?” “哪有人会这么傻!” 他一番长篇大论说的有理有据,见全家人都被自己说的无法反驳,顿时满意的笑了一下,又夸了两句钦天监正忠肝义胆才止住话头。 赵瑾懒得理他。 ——要么说那人手段高明呢。 蒙得老狐狸云里雾里犹疑不定,唬得大傻子不明觉厉深信不疑。 “所以他背后的人是谁,二皇子,六皇子,还是八皇子?”裴羡若有所思, 总不能真是钦天监干了回正经事吧? “我方才那番分析你是真不过耳啊!”裴承州不悦地看向她。 周念慈莞尔一笑,回的却是裴羡的话:“待乾坤定,便知究竟是谁了。” 裴承州又看向她,却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憋闷地住了嘴。 一直沉默的裴承允这才道:“事关重大,无论当今信与不信,总有交代出来。” “我们等着结果便是。”裴羡笑了笑,“只是不知那另一龙究竟是谁。” “钦天监正没说,我猜他要么没算出来,要么是等着悄悄同当今说呢。”裴承州道,“大大咧咧说出来,不是等着被针对灭口么!” “二哥聪敏,说的极是。” 裴承州得意一笑,随即想起什么,又纠结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裴羡问:“二哥有话要说?” “你……你不担心遭殃的是六皇子么?”他声音极轻,上头的赵瑾都没听到他说什么。 裴羡眉梢微挑,也凑近他轻声回答:“若他应对无法,遭了祸,只能证明他本事不过如此,便不必我再费心力追随,明主……单有匡扶万民的胸怀是远远不够的。” 这样冷漠的言辞显然震惊了裴承州,他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可、可你对他竟无半分情意么?” “二哥怎会如此天真?” 大抵是裴羡这话与裴承州认知里的她严重不符,后者堪称见鬼似的盯了她半晌,随后才像见过大世面一样转过头去,自己消化。 裴羡偏头看了他半晌,掩唇一笑。 怪道二嫂喜欢逗他呢。 怪好玩。 第399章 七皇子受罚 自钦天监的测算出来后,文武百官的眼睛都齐齐盯向了几位皇子。 其中以二皇子六皇子尤甚。 现在斗得最厉害的就属这两位了。 当然钦天监正身上的视线也不少。 虽然他不必上朝,可钦天监最近堪称历史最高光时刻,日日都有不少眼睛盯着,恍惚中都叫不少官吏产生了自己身处实权部门的错觉。乐文小说网 他们哪受过这待遇啊。 不过在这敏感关头,也没谁不长眼的上前套近乎,虽然大家好奇死了那“双龙”之说,但也没一个人敢头铁的真去求答案。 只怕有命听,没命传呢。 而几位皇子也都罕见的安静如鸡。 别说某些人预想中的灭口钦天监正了,这几位甚至连架都不吵了,一向闹哄哄血腥腥的朝堂诡异的保持着极端安分。 别说幺蛾子,二皇子六皇子处得那叫一客气,堪称兄友弟恭之典范。 而在这关头,建文帝却处置了七皇子。 打了二十板子,然后依旧是罚抄布置作业那一套,这举动叫朝臣们心里迅速按响了警铃,纷纷在心里庆幸七皇子平日里的不做人,叫他们没了投他的机会。 得到这消息时,赵瑾正在文来书肆与甄思文说话。 “当今罚七皇子,应只是那日他带着一众皇子遇险,有些朝臣只怕想多了。”她道。 那时是没缓过劲来,再加上后头钦天监那一出叫建文帝分了心,现在想起来……揍娃多久都不算晚。 甄思文含笑点头:“先是三公子几人高升与寇大人入朝,后才是七皇子受罚,他们未必想不透其中关窍,只是双龙之风刮得猛了些,他们草木皆兵也不奇怪。” 赵瑾也点头:“七皇子怕是要坐一阵子冷板凳了。” “他未必在意。” 两人聊了会儿,甄思文才交给她一沓类似账本的东西。 赵瑾接过看了片刻,不由一笑:“你都理顺了,倒是便宜了后头人。” “属下为夫人做事,自该以夫人方便为先。”甄思文含笑回话。 “此番确是辛苦你了。”赵瑾肯定一句,偏头看他,“你去直隶……可知我意?” 甄思文起身,拱手一拜:“必不负夫人所望。” 赵瑾脸上笑意微深。 她没在书肆待多久,一炷香之后就出来了,但随她前来的惜春却留下了。 如今府中有周念慈和裴羡,便无需惜春再费心掌管,文来书肆的未来已经被甄思文规划妥当,剩下的便是些筛选消息的细致活,外加推新书捧新人和管理下头人。 惜春性格稳重细心,又有掌管侯府的经验,接替甄思文再合适不过。 而甄思文么……如此才能,该去做些正经事了。 看着身边的惜夏,她忽地问道:“你们四个……真不成婚了么?” 她早就问过四惜,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无一例外的拒绝。 虽然她自己觉得成不成家无所谓,可古人想法到底不同,她担心四惜是念着她而自愿牺牲。 她们忠心能干,赵瑾也想叫她们如意。 听到她的话,惜夏果断摇头:“奴婢不嫁。” “你们早便到了年纪,若非我有私心,早该放你们成家才是,你不必心有顾忌,如何想便如何说。”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惜夏奇怪地看她一眼,“嫁人有什么好?要相夫教子,要孝敬公婆,要开枝散叶操心一大家子,苦累自不必说,而奴婢在夫人身边,自在惬意不说,还有身份有脸面,更有您所说的事业,不知有多快活,奴婢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何苦自入火坑,累得寿短人悴?” 赵瑾一想:“也是,我可不会叫你们贤良淑德,为男人生子纳妾。” 惜夏自然地点头:“不是谁都能有世子夫人那般运道,遇见夫人这样明理又懂事的婆婆,奴婢没有非男人不可的想法,也不敢赌自己的运道。” 赵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格外会说话。” “奴婢只说大实话。” 赵瑾笑了一声:“不过若他日你遇见叫你心动的那个人,许就换了想法。”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惜夏想了想,“不过若当真遇到,奴婢也不会逃避,顺其自然就好。” 赵瑾很欣赏这种想法:“你很通透。” 惜夏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矜持点头。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惜夏微微挑开帘子,正见巷子前方几个身影划过。 她瞧了几眼,放下帘子:“夫人,是五皇子六皇子和秦王世子,瞧方向应是往七皇子府去的。” 皇子们的府邸工部一直在督建着,自入朝后没多久,他们便被建文帝赶出了宫,住进了自己的皇子府。 赵瑾笑了笑:“七皇子正是受罚势弱之际,他们这是撑场子去了。” 朝堂上看人下菜的架势,可不比后宫好多少呢。 她方才在文来书肆只瞧了几眼部分消息,就看到已经有些朝臣开始落井下石了,七皇子过往种种纨绔行为直接被放大了几倍,旧账翻得山响。 惜夏实话实说:“这几位皇子世子感情倒很是不错呢。” “是啊,到底是有良心和情分的。” 这种时候,也就他们不顾忌外头眼光了。 六皇子甚至自己都还站在风口浪尖上呢。 想到这里,赵瑾一顿:“方才是五皇子和六皇子一起?” “是的。” 赵瑾笑了笑。 这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么? 温昭仪苦心白费啊。 先前在千秋宴上她就觉得五六似乎相处说话都太过自然了些,后头虽说保持了距离,但又没完全保持。 ——她想,大概六皇子当初在鸾凤宫外只是口嗨,或者是说给谁听? 现在这样堂而皇之招摇过市,应该是暗处隐患解决了。 而能叫六皇子都顾忌的隐患…… 顺着这个思路,赵瑾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400章 开善堂 赵瑾很快便回了府。 裴羡与周念慈都在正院等着她,表情俱都正色无比。 见状,赵瑾不由疑惑:“可有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裴羡率先开口笑道:“女儿是有些想法,在同二嫂商量过后,便想问问母亲的意见。” 赵瑾放下心,走到上首坐下,也笑了笑:“别卖关子了,你直言便是。” “是。”裴羡笑吟吟点头,“近来我都在处理庄子上的琐事,发现那里当差的也多为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他们的妻儿也多在庄子上谋生做活计,纵然老兵因着陈年旧疾而过早离世,他们的妻儿却总有个栖身之所,同留安街的叔叔婶婶们一样,可偌大大齐,生活困苦的孤儿寡母却未必好过,也大多度日艰难……”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我也曾见过这样的妇人,自己日子不好过,还要饱受外人指指点点,被欺负了也没法子硬气报回仇,从前我只想着先开办学堂叫女子开智,多余却不知该如何能帮到她们,一味给银钱也到底非明智之举,直到得知庄子上丧夫或丧子的女子如何生活,才终于开了一窍。” 赵瑾心下一动,可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在两段铺垫后,裴羡终于缓缓将自己的目的道明:“我想,不如以我多余银钱,拿来开办善堂,叫老弱孤寡有所依,不必饱受穷困饥饿……当然,若仅以咱们平阳侯府名义未免太过招摇,也更招当今猜忌,不如请姨母牵头,以国母名义在各地开办,挽万民于困顿……母亲觉得如何?” 说罢,她颇有些紧张的看着赵瑾。 这法子对他们毫无益处,或许更要担了出头鸟的锅,纵然她出发点是好的,却也不知赵瑾和裴西岭会如何看。 赵瑾脸上勾出浅浅笑意,不答反道:“若在各地开办,仅你一人之财力撑起只怕困难。” 裴羡忙回道:“迎客居日进斗金,母亲给我的其他几个铺子盈利也不错,加上我自己的私房钱,仅开善堂是够用的,且善堂中人也并非坐享其成,我写了详尽的规划,母亲可先瞧瞧。” 她将自己手边的册子交给赵瑾。 赵瑾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裴羡还真不是头脑一热的冲动,这计划写的的确很详细,连善堂里的老弱孤寡该做些什么活计都写的清清楚楚——手工活轻松,适合老人小孩,当然赚的也不多,但足以维持生计,而一些微重些的活,年轻些的完全能胜任,赚的自然也多,打理精细些完全能有富余。 而这些活计则由善堂出面,相当于承包外头富商产业甚至一些小铺子的活计,然后交给善堂中人。 他们做的活计、赚的钱,都由善堂抽取极微薄的抽成,以做维持日常之用,其余则由皇后,其实也就是裴羡自己承担。 见她放下册子,裴羡适时说道:“我与钱掌柜通过信,这些活计都是他告知于我,也说过如何做才不会影响到正常凭这些活计赚钱的百姓,他人脉不少,也愿为我牵线,为善堂的人多争取些维持生计的活计。” “还有进出善堂的标准,我在册子后头也已设好,不会叫好吃懒做之人得了便宜,也不会叫真正困难无依之人断了生路。” 赵瑾笑着点头:“你做的计划的确很完善,我几乎找不到什么不妥之处。” “原先我的确有考虑不周之处,是二嫂着意帮我填补了许多。”赵瑾没有表态,裴羡说话也更斟酌了许多,“这是我一人选择,我不会叫旁人为我承担,我的铺子,还有我自己的私房钱,我都愿用来做开办善堂之用,只愿借姨母一个名头,届时万民感恩之情,我分毫不沾。” 说白了就是白给皇后送民心。 若皇后有儿子,说不得她还要顾虑一二,可皇后无子,不会因此遭受猜忌,还更能为自己和建文帝的名声添砖加瓦,完全无本万利。 赵瑾粗略算了算裴羡手里的银钱,发现还真不少,除去铺子盈利,她也常给闺女塞钱,莫说铺子赚的,只后者手里的私房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要说支撑善堂,倒也勉强够用,只是闺女要暂时变成穷光蛋罢了。 这时,周念慈也笑着接话:“正值双龙惑乱人心之时,若有此计献上,安抚民心稳住局势,皇后娘娘可得帝心。” 赵瑾笑意微深:“是啊……” “那母亲是同意了?”裴羡眼睛一亮。 “你自己愿意破财,我拦着你做什么?”赵瑾说了句玩笑话。 虽然有些猜到,可她也真没想到裴羡能做到这一步。 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心怀大义,自己倾尽财力帮扶百姓,还甘愿做好事不留名,将滔天功劳拱手送人。 万民感恩之情,分毫不沾? 赵瑾扪心自问,她是做不到这样大公无私的。 也就是在方才,她忽然就理解了圣母——当然不是贬义,不计自己得失,愿以一身救万民困顿,这是大爱,也是真正的圣母。 到底是女主,格局竟如此之大,羽翼未丰就能做到这一步,不敢想象若是她登上高位之后,这大齐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过就眼下来说,既然是送给皇后,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皇后越是稳当,对他们越是有利。 听到肯定的答案,裴羡终于松了一口气。 顿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自己银钱是够的,母亲不必担心,也不要打着旁的名头送银钱送铺子给我了,拿着母亲先前给我的东西拱手送人……我已经很是汗颜了。” 周念慈掩唇一笑:“羡儿也不要我的银钱呢,日后你成了穷光蛋,可莫要哭鼻子。” “当然不会。”裴羡莞尔一笑,“我学到母亲三分本事,便能叫产业钱生钱,支撑学堂和善堂了。” 赵瑾忍俊不禁:“我送了你便是你的,你如何处置都是你的事,你哥哥们也有同样一份,公平得很。” 甚至她给孩子们准备的东西都没给完呢。 闺女愿意做善事,在心有余力之下,她当然不会反对。 正如儿媳妇所说,在这关头开办善堂,只会更得圣心。 反正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想罢,她道:“我明日便进宫见皇后娘娘,同她商量,不过她愿不愿应下,我可不敢保证。” 皇后应下该是必然的,不过她话也没说死,到底要征求皇后的意见为准。 裴羡点头:“母亲放心,我晓得的,这只是我一个想法,若姨母不愿,我也不会心怀怨怼,再想旁的法子也就是了。” 第401章 有此一女,是你我之福 赵瑾还是被裴羡一番大义之举震撼了。 对她的敬佩之情也愈发深了不少。 在晚间裴西岭回来后,赵瑾便将裴羡的想法同他说了说。 听过后,裴西岭眼中震惊与赞赏交加,半晌后才由衷感叹:“果然不愧我裴氏之风,有此一女,是你我之福啊!” 这样高的评价,与当初得知双胞胎中举之时如出一辙。 赵瑾笑着接话:“那是自然,羡儿是真正大公大义之人,她的未来,必不可限量。” 裴西岭也想起裴羡想登高位的目标,这回却没了反对:“她的确很优秀,若她登高位,是万民之福,当初她站在我面前,说只求我对她与儿子们一视同仁时,我便被她言论震撼,她却并非虚言,而是始终如一的走在这条路上,坚定不改其志。” 作为父亲,他不愿叫自己的女儿陷入深宫泥潭,生前死后不得解脱。 可作为大齐臣下,他深知若有如裴羡如此心性大义的人登上后位,会带来什么。 赵瑾接话:“她说的不错,女子亦可有凌云壮志,并始终目标如一,现在高居庙堂上那群所谓肱骨栋梁,又有几人能及她志气?” 裴西岭罕见地沉默了,半晌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许多都不及。” “这便是她努力的意义所在,若有朝一日,居庙堂之高能忧国民,百姓便可安居,羡儿的期望便达到了。”虽然裴羡初衷更多是为女子,但不可否认,她行动上是在为所有百姓努力的。 裴西岭被她说的亮起眼睛,脑中不自觉憧憬起了她三言两语勾画出的盛世景象,心中激动不能自已。 与此同时,裴羡在他心中的形象也被无限拔高,甚至进行了无数美化。 终于,他再次感叹:“如此大义,我裴氏族谱该为她单开一页,以记她今日功勋啊!” 赵瑾嘴角一抽:“你是记上瘾了么?” “羡儿大义为民,更为此倾尽自己一切,只求为百姓谋一条生路,甚至不惜默默无闻,藏尽功名,单开族谱不过虚名罢了,岂能与她如此无私之举相提并论?”xièwèn 虚名? 得亏你九泉下的老祖宗们听不到。 就现在封建那劲儿,裴羡一个女子单开? 这是挑战族老,甚至御史,还有老祖宗。 赵瑾看他这架势,是想把自己儿子闺女都记进族谱,单开一页的程度。 ——当大白菜使呢。 她都怀疑若他日二儿子在北疆战场立下不小功劳,族谱势要再度不保。 她聪明地避过这个话题:“你若欣慰于羡儿心性和行为,日后便多帮着她些,别叫孩子一个人孤军奋战。” 裴西岭立即正了脸色:“那是自然!” 赵瑾叹了口气,不动声色道:“也只有我们做父母做至亲的,才会真为女儿着想了,我在外头赚钱为她提供财力,而你身居要职位高权重,羡儿离不得你,也更需要你的支持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几时不支持羡儿?”裴西岭不赞同的看向她,“不过的确只有我们做父母的会为她考虑,我明白的,若她需要,只要我能给,自没有不应。” 赵瑾看着他满意点头。 裴西岭也满意了。 翌日,赵瑾便准备进宫,裴羡也随她一起去了。 在后宫嫔妃们都离开后,三人聊了会儿,赵瑾才提起正事:“前儿得了个稀奇玩意儿,便想着来送与姐姐,姐姐可愿一观?” 皇后微一挑眉,立时便明白她言下之意:“本宫自是要瞧瞧的,你们先下去吧。”后头的话是对宫女们说的。 殿内宫女们齐齐一行礼,便无声退了下去,只有从秀站着没动。 直到殿门关上,皇后才笑看向她。 赵瑾也一笑,裴羡上前双手奉上一个盒子。 “如此神秘?”皇后有些好奇了。 “并非卖关子,姐姐先瞧瞧里头的册子,便明白了。”赵瑾笑道。 皇后打开盒子,拿出册子看了起来。 她看得很快,不过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深了。 半刻钟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笑盈盈看着两人:“是羡丫头的主意?” 她一下就看透了。 赵瑾自是点头:“羡儿宅心仁厚,在心有余力之时,对百姓总愿能帮一把是一把,且就眼下的局势而言,此举百利而无一害。” 皇后也不由点头:“的确如此,可要本宫只担一个名,却要承百姓感恩与皇上嘉奖,实在受之有愧。” 裴羡接话道:“姨母不必心有挂碍,羡儿此举皆为心甘情愿,也无意得到什么,只要能帮到百姓,帮到姨母,便是最好了。” 皇后一时失笑:“这修建善堂的银钱,本宫出一半。” 见裴羡欲开口,她堵住她的话:“本宫不需你拱手让利,你能献此计,能叫本宫担了实惠,便够了。” 皇后很清楚此举能为她带来什么。 万民感恩,帝心倾斜,日后便是朝堂也要再对她恭敬三分。 这才是实际的好处。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点银钱不足挂齿了。 且她只出一半,而剩下一半…… 看着皇后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赵瑾也接上了她的脑回路,不由一笑:“享百姓供养多年,也该用之于民了。” “正是如此。” 皇后放下册子,温声开口:“她们若肯出钱,本宫自不会亏待她们,立碑著说扬善名,哪个都少不了。” 皇后牵头,自是命妇跟随,只要她们出钱,善名顷刻间便会传至民间。 对于这等名声来说,反倒是那点钱财无甚要紧了,只要能对她们的丈夫和儿子有利,多得是命妇愿意双手捧上钱财。 皇后看向裴羡:“羡丫头那点银钱便自己留着吧,左不过是后头随她们一起捐些银钱便罢,也不会太多。” 朝中并非没有两袖清风家境微寒之人,她自不会逮着人薅。 裴羡有些过意不去:“不瞒姨母,羡儿当真是做好准备自己出钱的,也从未想过叫旁人为我承担,这……” 皇后一笑:“我若自己开善堂,日后得善名,得百姓感念,你猜朝堂那群人是会赞我德行,还是怨我吃独食?” 话不好听,但道理很明白。 裴羡也反应过来:“……大抵是表面赞您,心里怨您。” “那便是了。”皇后道,“分一杯羹的事,只需他们拿出或许一顿午膳的银钱,便可得善名,我亦可笼络人心,占尽好处,何乐而不为?” 裴羡若有所思,随后对皇后深深一礼:“姨母思虑周全,羡儿受教了。” 皇后笑着扶她起身:“你能想到这一步已是难得,但还需明晓人心,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方为处世之道。” “姨母箴言,羡儿谨记。” 第402章 薛定谔的板子 赵瑾两人在与皇后商量过后又聊了一会儿才出宫。 坐在马车上,裴羡看向赵瑾:“母亲是否在入宫前就猜到了姨母的想法?” 赵瑾也没否认:“你姨母不会占你便宜,她承了你的情,得了贤名,却不会叫你为她承担代价。”哪怕这代价并不大。 只对裴羡而言是一回大出血罢了。 她看了裴羡一眼:“你不必介怀,若你姨母不愿,今日便不会应下,就结果而言,你帮了她大忙……有些事,不必一定追究个清楚明白,你若觉得不好意思,日后多护着你姨母几分便好。” “便是没有这件事,我也自会护着姨母。”裴羡笑了笑,“母亲放心,我也并非钻牛角尖的人,姨母待我亲近,咱们自己人,也不必非要算得清清楚楚,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才是正理。” 见她想得通,赵瑾也放心了。 她就怕闺女道德操守太高,对皇后过意不去,正如她所说,自己人不必算得清楚,也算不清楚。 且这点钱对皇后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 后头实际得到的好处才是最要紧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到外头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祝思见过夫人,羡儿可在?” 是祝姑娘。 裴羡面带笑意,微微掀开帘子,看向外头策马而坐的祝思:“我在,你这是去哪了?” “我刚从七皇子府回来。”祝思回了一句,转而坦率开口,“夫人,我可能进来聊?” 赵瑾笑了一声:“自然可以。” 她说罢,外头忽地传来马夫的惊呼声:“祝姑娘——” 他话音未落,帘子就被一把掀开,紧接着祝思就笑盈盈坐了进来。 听马夫的话,她应该是直接从马上跳到马车上的。 坐定后,她率先问候赵瑾:“几日不见,夫人又光彩照人了几分,可叫人羡慕得紧。” 赵瑾也一笑:“祝姑娘这股精气神儿可也叫我羡慕得紧。” 祝思一挥手:“若夫人同我一般日日练功,精气神儿也能上来,虽说练武早些为佳,不过夫人如今开始也不晚,可要抓紧才是。”xièwèn 赵瑾失笑:“我倒也该练练身体了。” 两人寒暄片刻,祝思这才对裴羡道:“你近来在做什么,都不见你出门,管家中馈有那么忙么?” 裴羡笑回道:“处理了庄子上的一些琐事。” “好吧,那你后头有空闲了么?” “有了,你想去玩?”裴羡微微挑眉,“只怕你没空呢。” 祝思当然听出她言外之意,转头想了想:“倒也是,七殿下受了罚,如今还下不来床呢,我自要陪他玩的。” “七殿下身子可好?” 祝思微微皱眉:“伤得有些重,他哭得可伤心了,真是……不过二十板子,怎得就能伤成这样?” 皇宫里的板子,那是薛定谔的板子。 二十板子听起来不多,不过要怎么打……那群人精可明白得很呢。 想来是建文帝这回真被糟心儿子气狠了。 赵瑾笑而不语,裴羡说道:“外伤总是看起来重,实则伤愈也快。” 祝思点点头,叹了口气:“七殿下身子实在弱了些,等他伤愈,我便带他一起练功,人到底还是要皮糙肉厚些才好,若如今挨板子的是我,定安然无恙,哪还能流血呢。” 裴羡不知该怎么回她,便只微笑点头。 聊了一会儿,祝思笑着开口:“侯府膳食美味,我可一直念着呢,今儿赶早不如赶巧,夫人可否容我蹭个午膳?” “当然可以,你若喜欢,常来便是。” “多谢夫人!”祝思高兴地应下。 裴羡问她:“你在七皇子府没用午膳?” 不怪她这样问,而是祝思这姑娘实在不拘小节,自与七皇子结义后,两人好得跟什么似的,隔三岔五便相邀一起玩。 纵然京城流言纷纷,可一方面碍于七皇子的身份,一方面碍于祝尚书的地位,竟没人敢舞到他们跟前来,便造就了这两人越发没逼数的男女大防的自觉。 若祝思去七皇子府,没有意外绝不会连个午膳都没用就出来。 七皇子干不出这事。 祝思道:“六殿下去瞧他了,我便不好继续待着,便道了告辞。” 同七皇子没个男女大防,遇见别的男人脑子倒是瞬间就清醒了。 “估摸着时间,六殿下该是刚下朝就去了。”裴羡有些意外。 昨儿六皇子才去了一回呢,今日又去? “还不是那群吃饱了撑的作妖!”提起这个,祝思也很生气,“尸位素餐不说,还整日里盯着旁人的私事瞧,六殿下心疼弟弟,怎能不为他撑腰?” 姑娘虽然看着傻,但也不是真傻,风向看得透透的。 她也没说错,七皇子是纨绔了些,但也没干啥作奸犯科的事儿。 一个混吃等死不卷局势的皇子,碍不着朝堂半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闲得慌,上赶着找人不痛快。 建文帝不过揍了一顿,这就叫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也不知当他们听到五皇子六皇子和秦王世子齐齐上七皇子府时,是个什么反应。 这三人分别代表的三方势力都不可小觑,但凡这群人没活腻歪,就该知道怎么干。 回府后,听闻祝思来了,周念慈也扶着肚子来了正院。 “呀,念慈姐姐!”看到她,祝思也很高兴,“你肚子已经这样大了么?” “是啊,快五个月了。”周念慈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肚子。 “真快啊,那再过五个月,他就能出来了。”祝思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四皇子家的小郡主也好小,就这么点大——”她抬手比划着。 四皇子妃生了个女儿,后日正是满月。 “小孩子长得快,等你后日去看,她必是白白胖胖模样。”周念慈笑道。 “那便等后日再看。”祝思笑眯眯开口,“如意糕糕醒了吗?我可稀罕他们呢。” 她常过府来玩,对如意糕糕也熟得很,赵瑾很放心便叫奶娘抱来了。 直到用过午膳,又陪如意糕糕玩了会儿,祝思才回去。 第403章 善恩堂 皇后的动作很快,在四皇子府的小郡主满月宴后,鸾凤宫便传出了消息。 ——皇后要办善恩堂。 她在裴羡起的名字中间着意加了个“恩”字。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这的确是“恩”,她与建文帝夫妻一体,自要顾忌帝后威仪。 京城一向闻风而动,鸾凤宫的风吹了出来,他们当然得弄个清楚明白。 待知道这善恩堂是做什么的之后,文武百官的雷达便都动了。 正值双龙之说闹得人战战兢兢之时,建文帝没有态度的态度更叫他们心里没底,皇后此举无疑谁都看得出来是安人心。 可正如赵瑾她们预料的那样,人精们一眼就看出了此举背后的价值和暗藏的实惠之处,一时都感叹皇后这招实在高明。 而在皇后放出有意叫命妇们一同参与的风声后,精明的朝臣自想抓住这机会,却又怕皇后狮子大开口,一时犹豫不决,最后递话到皇后跟前的也只有一些真正爱民的朝臣,和个别不差钱的勋贵。 皇后也无意耍他们玩,直接递了帖子给各府女眷,邀他们参加赏花宴,意思不言而喻。 饶是有些人心里没底,也还是叫自家夫人先去瞧了瞧情况。 他们也不愿放弃这扬名的机会。 到了赏花宴这日,赵瑾带着裴羡去了。 其实周念慈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不能去,奈何裴承州紧张得跟什么似的,生怕马车有个意外,或是宫里人多眼杂把她媳妇儿冲撞了。 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叫赵瑾都不好意思再叫儿媳妇。 周念慈自己更不忍心拒绝他。 今日宴席设在御花园。 初春时节,的确是赏花的好时候。 只瞧着处处美景,叫人心情都能平白好几分。乐文小说网 皇后到后,与众人寒暄说笑了一会儿,看着不少人颇有些急切的模样,也没卖关子,直接便开口了。 “前些日子本宫叫下头人去护国寺求安神符,却不想她在路上遇见了一对轻生母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救下,后来问及缘由,才知那妇人刚丧夫,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却还被恶毒族人强占其田地宅子,将他们赶出家门,这母子无以为生,又被恶毒族人断了生计,一时想不开,竟欲自我了断。”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二皇子妃蹙眉开口:“竟有如此狠辣恶毒之人。” “强占他人良田宅子已触犯我大齐律法,该叫顺天府立即上门拿人才是!”杜坚的夫人也接话。 随着她们开口,也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义愤填膺的怒斥那恶毒族人。 “本宫已通知顺天府了,有罪者自该罪有应得。”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我大齐国富民强,多数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只是到底还存在力有不怠之处,今日本宫救下那可怜母子,却不知别处可否还有同样的人在遭受不幸,也不知他们是能等到恶人伏诛之时,还是在这之前就被残害至死。” 二皇子妃心有触动:“母后爱民如子,咱们自当为父皇与您解忧,为百姓解困。” “二皇子妃所言甚是,朝堂官府各司其职,咱们也该尽自己微薄之力,叫百姓能安居才是。” “如此歹人,势必不能放过,若日后再有发现,合该重重惩之,以儆效尤!”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应和着。 都知道今日是干什么来的,所以大体都如二皇子妃所言,几乎是明示愿以皇后马首是瞻。 听她们说了一会儿,皇后这才开口:“自得知那母子遭遇后,本宫实在寝食难安,枉本宫高坐雅室,锦衣华服奴仆成群,却对百姓之苦知之甚少,身为国母,此乃本宫失职之过。” 二皇子妃忙道:“母后莫要这样说,您爱民之心咱们都看在眼里,素日也简朴度日,宽和待下,对百姓更时时念着想着,若连您都算失职,岂非叫咱们这些享百姓供养之人更是汗颜?” 这话说得可真漂亮。 一个被窝果然睡不出两种人。 在她之后,众人也忙说着好听话,嫔妃们更是个顶个奉承着。 皇后抬手制止她们的声音,随后道:“过便是过,便是本宫曾有功劳苦劳,也无法抵消此过,故只能尽力弥补,叫我大齐百姓衣可暖,食可饱,不必颠沛流离,不必遭受迫害。” 说罢,她环视一圈:“仅为此志,本宫欲于各地开办善恩堂,叫如那母子同样遭遇的百姓有栖身之所,有庇护之力,可凭双手养活自己,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之下,我大齐子民,不该饱受压迫、食不果腹,也愿此后我大齐再无走投无路,轻生薄命之人!” 她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众人早有心理准备,俱都齐齐拜服:“皇后娘娘大义爱民,我等愿追随您后,造福百姓!” 皇后脸上微有笑意,抬手叫她们坐下:“慈恩堂一切事宜本宫都已准备起来,一应花销都从本宫私库里出,也算弥补本宫愧疚之心。” “母后爱民之心的确不假,但这可不公平呢。”又是二皇子妃先开口,“您为国母,处处爱之于民,我等枯坐后宅毫无建树,还要享受百姓供养,又于心何安呢?” 成王世子妃接话:“正是如此,咱们不求接了娘娘的活儿,只愿您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既是为民,也是心安。” 赵瑾也道:“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这么多人,集出的能量必然不小,万望娘娘莫要推辞,咱们想为百姓做些什么,也想为娘娘分忧啊。” 开了一个头,剩下就简单多了。 饶是有些人还是担心皇后狮子大开口,可被驾在这了,这钱必定是非出不可了。 而在众人诚恳的“请求”下,皇后也终于从不赞同到为难应下。 不过她表示大家诚心为百姓,她却不能坦然受之,也直接驳回了二皇子妃大手笔的出钱,并郑重开口,绝不允许她们多出。 听到这话后,一时间无论抠门守财的还是囊中羞涩的都松了一口气。 不必大出血,还能给自己换得好名声,叫自己男人儿子前程顺畅些,上哪都找不着这大好事儿了。 皇后娘娘人真是好呢。 第404章 如侧妃犯事了? 赏花宴顺利过去了。 这日称得上宾主尽欢,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正如赵瑾所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纵然这笔钱对裴羡来说是笔大数目,可众多文武百官与后妃加起来的数目同样不可小觑,更别说还有皇后出的另一半,用来在各地开办善恩堂的资金充足得很。 很多百姓要的也并非什么锦衣玉食,他们仅仅只想衣食无忧,有个庇护之所,甚至只能饱腹就很满足了。 对于捐钱,皇后也有标准,严格按照命妇夫君官职品阶定,想捐多了都不行,连一些贵女凑了自己的私房钱悄悄送去鸾凤宫都被退了回来。 名声是一方面,到底还要顾及那些真正两袖清风之人。 赵瑾还算是捐得多的,捐了两千两。 几位皇子妃也是大手笔,俱都捐了五千两。 在她们一众人之下,多数也不过捐个几百两乃至几十两的,她们一套稍微珍贵些的头面都不止这个价了。 所以这钱大家还真是掏得心甘情愿,对皇后的观感更直线上升。 仅一夜之间,皇后贤名便满朝野,更渐渐传去了民间。 赵瑾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也很满意:“祥瑞现世,善堂救民,国有贤后,千秋万代啊。” 周念慈微笑开口:“如今都满京都这样说呢。” 裴承州叹了口气:“只可惜姨母无子,不然多好的助力啊。” “正因姨母无子,才有今日满朝皆赞的贤名。”裴羡接话。 “……也是。” 几人说话间,却见外头丫鬟声的请安声响起:“三公子安。” 赵瑾诧异地看向刚进来的裴承允:“你不是去赴寇大人的约了么?” 裴承允请过安后,温声答道:“大理寺临时有事,寇兄被叫回去了。” 自风转翻车后,寇丞也得了建文帝的青眼提前入朝,但并未如裴承允一般进工部,而是被指去了大理寺,升任五品大理寺丞。 “今儿不是休沐么,有何要紧案子竟将人都叫了回去?”裴承州好奇道。 “安阳郡王府如侧妃。” 裴承州一下就来了精神:“她犯事了?” 赵瑾倒是想起什么,问:“是因为她未进王府前干的事?” 裴承允颔首:“正是。” “她手上没沾人命,大理寺拿什么拿人?”赵瑾有些疑惑。 如侧妃当初在小叔子后强吃绝户,逼死弟妹,卖侄子侄女,听起来罄竹难书,可手上还真没沾血。 她聪明得很,逼死弟妹那是常年言语攻击和心理施压——如传后者偷人流言和不断的言语侮辱等一系列作为,卖侄子侄女那是在弟妹死后接过了抚养权,这年代可没什么买卖人口犯法之说,穷人家过不下去就卖儿卖女也是常见,如侧妃显然很会钻漏洞。 纵然名声不好,可还真拿不到她杀人的证据。 裴承允道:“栽赃诬陷也是常有。” “难道是安阳郡王府哪个侧妃干的?”裴羡猜道。 “是孟侧妃。” 安阳郡王府后院的事赵瑾熟,想了想说道:“如侧妃生了儿子一家独大,其他几个也不是好性的,明争暗斗常有,只是耐不住安阳郡王拉偏架,如侧妃始终稳稳当当,孟侧妃不能生养,自要为后半辈子打算,去母留子也是正常。”栽赃陷害那就更正常了。 谁叫如侧妃站的太稳当呢。 得亏她黑历史多。 “那安阳郡王可会保她?”裴承州皱着眉。 “不会,也难。” 见他没听懂,裴承允解释道:“孟侧妃不会叫他保,他也保不住。” 一个出身不显且名声极差的再嫁母亲,和一个出身官宦知书达理的母亲,安阳郡王会知道怎样对自己儿子更好。 他从前可以为了儿子保如侧妃,如今在后者进了大理寺这等难啃地方后,也可以为了儿子放弃这个不堪的母亲。 赏花宴上皇后那番作为引子的话到底不是毫无作用的,那强占可怜母子良田宅子的族人与曾经的如侧妃何其之像,据闻各地官府都已经高度重视起了此类现象,朝野间也不乏讨论,借着这股东风,如侧妃想出来都难。 孟侧妃是会挑时机的。 闻言,裴承州抚掌一笑:“好!恶人自有恶报!” “大理寺好进不好出啊。”周念慈也笑了笑。 只要孟侧妃够聪明,只要那证据能有个七八成像真,如侧妃妥妥能被钉死。 “叫她享了这么久的富贵,也算便宜她了。” 赵瑾道:“她在王府日子未必好过到哪去,长宁郡主和那一后院的侧妃姨娘,都不是吃干饭的。”如侧妃也就衣食住行能好上许多罢了。 精神压力那是半点不小的。 “那也算她恶有恶报了!” 说罢,裴承州转头看向裴承允,眼里带着好奇:“如侧妃何时被带去大理寺?” “一个时辰前。” “那你这么快就知道前因后果了?”裴承州眼睛一亮,凑近他问,“你还知道什么?” 裴承允也看向他,轻声开口:“我还知道漠北动作愈发明显,你许要远赴北疆了。” 裴承州表情一僵。 “……这么快吗?”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他一颗心还是直直落了下去。 他回头看向周念慈,深深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极其明显的不舍。 周念慈握住他的手:“不必伤心,你此行为国护民,也总有归来之时,若漠北不敌,许不到两年就能回来了。” “是啊二哥,你若想我们,便快些退敌,打服了他们!”裴羡也接话,顿了顿忙补充,“但自身为第一要紧,一定以保重自身为上。” 裴承州点头:“我知道,我还要留着命回来瞧儿子闺女呢!” “说的什么话!”赵瑾瞪他一眼。 裴羡也道:“是一定回来!” “是是是。”他摸了摸周念慈的肚子,眼神不免遗憾,“连这个孩子的出世都等不及了么?” 裴承允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 裴承州深深叹了一口气。 聊了一会儿,几个孩子离开后,赵瑾便叫下头多关注着些安阳郡王府。 第405章 北疆战事 正如裴承允所说,如侧妃还真是栽了。 安阳郡王甚至都没试图保过她。 在她被大理寺带走翌日,便立刻将儿子记在了孟侧妃名下,还故技重施想进宫为她扶正,被建文帝骂回来了。xしewen 他实在不会看眼色,最近正值多事之秋,纵然皇后的善恩堂叫局势轻松了些,建文帝却不见得心情就有多好。 他或许还在纠结不舍着要嘎了自己一个儿子呢,安阳郡王这就进宫给自己儿子安排身份来了,怎么不算撞枪口呢? 赵瑾有眼线,倒是知道孟侧妃没这么没脑子。 只是她孤寂半生乍然得子,正是欣喜不能自已的时候,抱着儿子都不知怎么乐好,一个没看住的功夫,安阳郡王就主意大的颠颠进宫了。 如侧妃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杖五十,徒二十年。 这只是明面上,赵瑾相信,孟侧妃绝对不会叫她活着走出大牢。 而随着如侧妃这桩事起,京城似乎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一时间后宅都有样学样,借着这股东风铲除异己,热闹了好一段时间。 随着六月到来,北疆战事渐渐压不住了。 大家都知道,大齐与漠北终有一战。 兵部已经自觉忙了起来,也有四处走关系将自家后辈塞进去的,许是为了博军功吧。 大家忙起来之后,倒是将因双龙之说带来的消极情绪消解了些。 这日裴西岭回来后,便带了准确的出发时间。 ——五日后。 “这么急……”赵瑾叹了口气。 裴西岭道:“虽未正式开战,但到底要先去熟悉着,也时刻准备着。”按理说早该安排裴承州去北疆的,只是那时正值他新婚,后头又有周念慈怀孕,便拖了下来。 如今开战迫在眉睫,拖不得了。 赵瑾也明白:“也幸而他早便准备着,眼下倒不需如何忙乱。” “行军打仗,不需如何准备,他人去就好。” 赵瑾又问:“还有谁去吗?我瞧似乎有不少人都在走关系,想将人塞去北疆呢。”包括那俩皇子。 即便还被双龙之说掣肘着,二六也丝毫不愿放弃这培植人手助力的大好机会。 ——顶多是没有一些人那么光明正大走关系罢了。 暗戳戳那死出可一点不少。 裴西岭如实回道:“秦王世子,英国公府小公子,祝尚书幼子,闵尚书次子,御史中丞次子……”他一连串说了许多人名。 个个不是勋贵世家子就是重臣之后。 赵瑾心里直呼好家伙:“这群祖宗一起去北疆,李将军镇得住么?” “李将军铁面无私,征战数年,不至于压不服一群毛头小子。” 赵瑾想了想:“我瞧当今似乎有将秦王世子往直隶放的意思,怎会叫他去北疆?” “是他自己请缨。” 闻言,赵瑾叹了口气:“自秦王死后,他似乎就像觉醒了一样,天灾人祸,百姓受苦,都有他主动请缨。” “男儿该当如此。” 赵瑾也赞同这话:“不过有他们一起,与州哥儿好歹有个照应,我们也能放心些。” 大多都是他上书房的小伙伴,再不济也是一起喝过酒吹过牛的饭搭子。 初入北疆军队,有熟悉的人好歹接受能快些。 听到这话,裴西岭似乎想起什么:“我记得这些人从前都是跟在秦王世子后头的纨绔。” “正是,可见秦王世子人格魅力之强啊。”赵瑾感叹道。 连英国公府小公子那种奔着混吃等死去的纨绔都愿意放下富贵安逸去北疆,赵瑾可不信他们是忽然觉醒了。 尤其这群人都是当初随秦王世子招猫逗狗祸害过京城的,想来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连这等要命事都敢跟着。 裴西岭脸上勾出一抹笑意:“无论他们因何而去,单这份胆识气魄,便足叫人称赞,这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赵瑾也深深点头。 大抵是都得了消息,赵永阳和杜琦等人也陆续上门道别。 几人聊了一会儿,说到去北疆的人选,裴承州也很高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正该如此!” “你与谁是父子?”杜琦眼珠转了转。 “只是借用一句罢了。”裴承州嫌他煞风景,“就当我口不择言。” 杜琦“啧”了一声。 “不过杜大哥怎么不去呢?是不想吗?”裴承州又问。 杜琦脸垮了下来:“……嗯。” 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可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兴冲冲收拾行李了,他那奔头也瞬间就上来了。 只是还没等他脑子一热跟上,就被亲娘和媳妇儿前后镇压,念头便也淡了。 ……毕竟他身手是真不怎么样。 去北疆,只能给漠北送人头。 闻言,裴承州有些遗憾,但也没劝,这毕竟是战场,还是自愿好些。 赵永阳道:“战场无眼,表弟此去万望小心,退敌重要,自己的性命也同样重要,若可双全之时,莫要冲动行事。” 裴承州拍着胸口保证:“我表哥你还不放心么?我哪是冲动行事那人?” 听到这话,赵永阳眼神更沉重了。 沉默片刻,他又问:“那你身手练得如何了?我听说姑父每日都同你交手。” 裴承州眼神更自信了:“父亲说我长进极大,前段时间还曾待我去京郊大营与一众将士们交过手,叫我收获也极大。” “那便好。”赵永阳总算放下些心。 说了会儿话,他们也识趣告辞。 院外,杜琦收起折扇,拱手开口:“今日一别,也不知再见何时,便祝你披荆斩棘,得胜归来吧!” 赵永阳也道:“势如破竹,凯旋而归!” 裴承州脸上浮起笑意,同样拱手回礼:“必不负宏愿!” 继他们之后,许多关系不错的同窗好友也上门拜访,为他送行。 裴承州收礼都收了一堆。 连玉华公主都随五六七皇子来了一回。 五日眨眼便过,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不像上回要提前去秦王世子处报到,这日只是出发早些。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赵瑾就起了。 她大半晚没睡着,裴西岭也是。 他自己上战场都跟家常便饭似的了,可对于二儿子,纵然训练他许久,到底还是心有担忧。 第406章 裴承州离京 两人起来后略做洗漱就出去了。 今日所有人都起得格外早,没多久几个孩子就相继到了。 裴承州一身劲装,显然是准备得当,此时正小心扶着周念慈进门。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赵瑾点头:“都准备妥当了?” 裴承州道:“是,随时可出发。” 赵瑾一时沉默了下来。 裴西岭道:“战场如何行事,皆听上峰调令,不可擅自行事,多听多看,多积经验,若在营地便苦练身手,若上战场,便竭尽全力杀敌,不必多想什么,战场唯有拼命。” 裴承州微微低头:“儿子明白。” 该说的不该说的,经验兵法、对敌谋略,早在决定叫他去北疆时就陆陆续续灌输完了,此时也只余告别罢了。 裴羡与裴承允也相继嘱咐了他几句,眼中不舍尤甚。 用过早膳后,裴承州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缓缓起身:“到时辰了。” “我们送你出门。”赵瑾笑了一下。 “是。” “好在此行二哥不算孤单,还有许多好友相伴。”裴羡笑着开口。 说起这个,裴承州眼中终于带上些轻松之色:“是啊,好在他们与我一道。” “纵是如此,也不可轻信于任何人,战场之上交付后背,也需设下心防。”裴承允道。 “我晓得,关乎身家性命,我谁都不会轻信。” 现在的裴承州惜命得很。 今日的路似乎短得很,说话间便已到了门口。 裴承允拱手道别:“望二哥珍重自身,战无不胜,大捷归来。” 裴羡也跟上说了吉利话。 裴承州向他们回礼后,看向赵瑾两人,深深一礼:“儿子必不负父亲母亲所望,斩灭敌军,护国安民,续我裴氏之风!” 裴西岭点头。 赵瑾轻声开口:“也要保重自身。” “是。” 道完别,几人便缓步离开,将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两人。 裴承州低头看向周念慈隆起的肚子,眼中满是遗憾:“可惜不能看到他出生了。” “天涯海角,只要你在,便能陪着他出生。”周念慈莞尔一笑。 裴承州也笑了:“届时是儿子还是闺女,都来信告诉我一声,我起的名字都在床头放着,你择一个便好。” 周念慈笑得温柔:“好。” 裴承州眼中情绪难辨,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微微收紧手臂,在她耳边开口:“等我,我定会带着军功回来。” 周念慈唇边笑意浅浅:“军功无妨,我只要你对得住家国百姓,对得住父母妻儿,保重自身,平安归来。” “那是自然!但军功我也要博,总要给孩子带个见面礼回来,贺他来到世间。” 正如父亲一样,南灭图尔的赫赫战功,分毫不取地留给了母亲和妹妹。 裴承州也想像父亲一样。 待他战胜归来时,能送给自己的孩子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 周念慈眉眼笑意深了些许:“那便祝你所向披靡,百胜而归。” “好。” 裴承州最后抱了抱她,眼神犹带眷恋不舍,随后便翻身上马,转身对她拱手一礼。 周念慈笑着对他点头。 马鞭轻扬,马儿嘶鸣一声后迅速离开。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周念慈脸上的笑意才缓缓落下。 “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小心开口,“起风了,咱们回吧?” 周念慈微微颔首,搭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至此,北疆战事彻底进入朝堂视野。 * 正院里,赵瑾与裴羡正坐着说话,裴西岭与裴承允都去上朝了。 见周念慈进来,赵瑾拉着她坐下,语气轻和许多:“你父亲说州哥儿进益很大,身手也愈发好了,你不必太过担心,他必能平安。” 裴羡也道:“是啊,二嫂放心便是,你如今肚子还有小侄子小侄女,可不能忧思过甚。” 周念慈一笑:“我明白,离别总是感伤,但并非全部,为母则刚,我自要为孩子考虑。” “还是二嫂通透。”裴羡笑着挽住她,“以后咱们一起玩,可不用再看谁脸色了,你今儿晚上来明珠院陪我睡好不好?” 知道她有意活跃气氛,周念慈也笑着应下。 第407章 原来他会叫母亲啊 秦王世子带着一众参军将士离开了。 据小道消息,五皇子当日去送行时那渴望而期待的眼神都快写在脸上了,那模样像是恨不得跟着一起去北疆似的。 只是最后他到底还是眼睁睁看着小伙伴们策马扬鞭离开了。 五皇子无论武艺还是脑子,其实都相当不错,若换个时候,他想去北疆的愿望倒是能实现。 可现在正值二六争斗的关键时候,还有个双龙之说压在所有皇子头上。 莫说二皇子,便是建文帝和朝堂也不会允许他现在离京。 赵瑾在关注着建文帝对双龙之说的态度时,如意和糕糕倒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是裴承州离开的第二天。 赵瑾正与裴羡和周念慈在商量着建文帝面对钦天监测言经久不发的原因,在地上乱倒腾的如意就忽地扶着椅子走到了她面前。 她扶着赵瑾的膝,抬眼歪头,发出一道轻而脆的叫声:“母……母亲?” 赵瑾眼神蓦然睁大,其间满是惊喜:“如意叫什么?” “母亲!”如意这次答得很干脆。 “呀,小如意都会叫人了!”裴羡也惊讶又惊喜地看着她。 赵瑾想抱起如意,却被她挣扎着摆脱。 刚会走的孩子可见不得自己还待在大人怀里。 “如意再叫一声?”赵瑾还是很高兴地抓着她不放。 如意皱起小眉头:“母亲!” “真乖!”赵瑾逮着她脸就亲了一口。 如意很喜欢亲亲,眉头总算松开了。 周念慈看了眼在软塌上玩彩球的糕糕,拉着他的手,轻声问:“糕糕可会叫人了?” 糕糕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低头又玩了。 裴羡正抓着如意说话:“如意叫姐姐好不好?如意会叫姐姐吗?如意还会叫什么?” 如意歪着头,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来来回回嘴里就俩字:“母亲!” 裴羡也问得无奈:“该是母亲整日同她玩得最多,这小没良心只记得叫母亲了。” 一旁的奶娘凑趣道:“郡主不知,这刚会说话的孩子啊,开口大多都是先叫母亲的,等再教教就会叫父亲姐姐了。” 裴羡笑着点了点如意的额头:“叫姐姐。” “母亲!” 乐得赵瑾直笑。 周念慈又摸了摸糕糕的脸:“咱们糕糕也是个聪明孩子,没道理如意都会叫人了他还不会,是不是藏着掖着呢?”她笑着刮了刮糕糕的鼻子。 糕糕脾气很好的任她又摸又刮,还抬头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 ——自半岁以后,与家里人都熟了,他总算不止对着裴承允一个人笑了。 偶尔也会雨露均沾。 裴羡看了他片刻,忽地开口:“不会是又等着他三哥哥回来,头一个叫人吧?” 不知这话那个词触动了糕糕的神经,他忽地抬头叫了一声:“哥哥。” 裴羡嘴角一抽。 ——还真给她猜对了? 赵瑾点了点他的额头:“真不知谁生的你,又是谁着整日里陪你玩。” 糕糕对她笑了一下,开口却还是:“哥哥。” “只怕三哥能高兴坏了。”裴羡没好气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两个孩子会说话的事还是叫她们很高兴,一叠声儿逗着他们。xièwèn 因为裴承州离开的消极情绪总算因此驱散了些许。 待到晚间回来,迎接裴西岭的就是一声响亮的:“母亲!” 裴西岭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去,如意正趴在地上,冲着他甜甜笑着。 “会说话了?”裴西岭眼含惊喜,一把捞起如意抱在怀里,任后者如何挣扎都没法下去。 “叫父亲。”裴西岭眼睛发亮的看着她。 “母亲!” “不是,是父亲。” 如意一边拍着他的手臂,一边使力挣扎,嘴里蹦出来的始终只有俩字:“母亲!” 裴西岭眼神无奈。 他抱着如意坐到上首后,便放她下去自己玩了,转而摸了摸糕糕的头。 许是被赵瑾三人逗了一下午,糕糕上道得很,对着他就开口:“哥哥!” 裴西岭:“……” 赵瑾笑出了声。 裴羡与周念慈也忍俊不禁。 “他们就会这俩词?”裴西岭终于明白了。 “是啊。”赵瑾道,“教了一下午,也没叫这俩开个窍。” 第408章 韩二少夫人? 皇后为善恩堂卷善款之人立碑扬名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上下。 她大抵是想着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最后一步了,便在碑成之日,邀所有参与之人齐齐参宴,以示感谢。 大家自然无有不应。 钱都捐了,立碑扬善名这等好事是她们应得的。 不过皇后娘娘真是好人,还特意记着大家伙的功劳,立碑也就罢了,还特意设宴感谢她们。 不少人心中对皇后的观感直线上升。 宴会地点这回没在鸾凤宫,而是设在京城中刚修葺好的善恩堂。 到了这日,所有人都齐聚善恩堂。 赵瑾早早就来了,因为裴羡很想看看这里的环境和条件。 “屋舍俨然,人人尽乐,可见工部是用了心的。”裴羡四下瞧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高兴。 赵瑾笑道:“京城的善恩堂是工部修葺,天子脚下,还是皇后亲示,他们想不尽心也难。” “也是。”裴羡看着四周,“不过他们倒警醒得很,善恩堂的修葺少了工部往日华丽舒适的风格,反而偏向朴实无华,颇有民间农乐之气。” “工部尚书亲自督建,自不会出错。”若连帝后的脉搏都摸不准,工部尚书这几十年也算白干了。 裴羡一笑:“只愿外地善恩堂也能如此尽心。” 赵瑾道:“即便没有京城条件好,也绝不会差到哪去,你尽可放心。” 这笔钱,敢贪的没几个。 善恩堂地方很大,两人走了一刻钟也没走到头,倒是沿路遇见的百姓不少,看见她们俱都齐齐感谢。 他们不见得认得赵瑾和裴羡,却得益于皇后的宣传,知道自己能有个庇护之所是因谁帮扶之故。 不止赵瑾两人,便是后头进来的不少命妇们也得到了百姓们真心实意感激涕零的谢意,叫她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于是在终于走到皇后跟前时,还有不少人在琢磨着要再捐一笔钱出来呢。 善名是实打实的,自己男人儿子隐藏的官途好处也是存在的,甚至她们自己的名声都好了不少,百姓的感激更叫她们心里熨帖非常,钱掏的便也格外爽快。 皇后将宴会地点选在这里,要说没点心思也是假的。 “臣妇该谢过皇后娘娘,若无您指点,臣妇至今竟都不知还有百姓受着如此苦难,更不知自己该如何帮助他们,幸有皇后娘娘如明灯指正,叫臣妇通晓民情,也有了帮助百姓之道。”出乎意料的,说这话的是一向刻薄的定南伯夫人。 她话落,崔意也站出来道:“臣妇此后也当谨遵善道,将此善举延续下去,叫我大齐百姓都衣食无忧,有枝可依。” “臣妇也是,多谢娘娘指点。” “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句句既表忠心,又明善心。 皇后脸上笑意更深了许多:“你们有此善心是好事,本宫替百姓谢过你们。” 今日气氛格外和谐,到了午膳时分,膳食也都送了上来,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些格外简单,可以说是清苦,瞧着半点都不沾荤腥。 皇后率先道:“我们素来高坐雅室,享山珍海味,但与此同时却依旧有不少百姓食不果腹,连最简单的清粥小菜都是妄想,今日请诸位同尝,体会百姓之苦,愿此后更念及百姓奉养之恩。” 不少人大抵是真的从未吃过,甚至见过这样简单朴素的膳食,此刻俱都面带惊讶。xしewen 她们可能知道百姓过得苦,但心中是没有具体概念的。 今日大抵是称得上大开眼界。 赵瑾笑了一下:“百姓日子艰苦,我等今日尝过其苦,日后自该规训自身,以身作则。” 她这话都算说得轻了,就现在桌上那些饭菜也是善恩堂这等百姓曾经吃不起的存在,皇后对她们够友好了。 她话落后,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说着客气话。 吃下这饭菜的一刻,许多人脸色都微不可查的一顿。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怎会吃得惯清粥小菜,还是没被精细烹饪调味过的。 不过碍于皇后自己也在吃,面色还淡定得很,众人这才食不下咽的跟着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有些人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百姓不易,有些人则对清粥小菜嗤之以鼻。 不过俱都面上都装的好看,妙语连珠不绝,又不失对百姓的体恤之心。 定南伯夫人还特地问了善恩堂的百姓们有没有吃到,得到皇后肯定的答案似乎才放下心来。 一顿午膳用完,由于皇后的带头空盘,下头也没几个敢不吃完的。 都是按照人头定的分量,没多的浪费,若吃不完,那可有得叫有心人说嘴了。 漱口后,众人陆续起身。 “砰——” 正在这时,一道身体与地面相撞的声音传来。 众人吓了一跳。 “韩二少夫人?”有人立即反应过来,忙就要扶起地面上的琳娜。 安远伯夫人懂医,见状便走上前,为琳娜把了把脉,却在片刻后脸色微妙了起来。 皇后问:“如何?” “大家都很关心韩二少夫人的身子,大嫂只管直说便是。”柔嘉长公主似乎看出了些门道,本着不怕事大的精神也开口道。 “左不过是吃不惯这清粥小菜,到底是图尔来的,这孩子水土不服得厉害呢。”韩夫人笑着开口。 她话音刚落,安远伯夫人还真就如实说了:“我瞧着不像呢,少夫人明显是忧思过度,心有郁结,且身心俱疲之故,方才晕倒也是亏了气血的原因。” 这话深意可就更足了。 甚至有不少人有意无意的目光都移向了赵瑾。 忧思过度? 忧的是谁,思的又是谁呢? 韩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难看一瞬后才堪堪回转过来。 在众人心思流转间,安远伯夫人已经手快的将琳娜弄醒了。 她一睁眼就听见了定南伯夫人不怀好意的话:“忧思过度?少夫人日日与夫君相对,这忧思之言……怕不是另有其人?平阳侯夫人以为呢?” 还未等赵瑾说话,琳娜就忙开口:“我忧思的自然另有其人,远在图尔的兄长和母亲,已故父王,哪个不值得我忧思?” 定南伯夫人被怼,脸色却微妙起来。 这话……兄长母亲没错,图尔王那是能随便想的么? 可就是他一力挑起的大齐图尔之战。 ——这琳娜一如既往的蠢。 所有人心里都这样想着。 琳娜在被韩夫人瞪了一眼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脸色变了一下。 安远伯夫人倒是帮她说了一句话:“少夫人不止忧思过度,还是心有郁结,身心俱疲多些,只恐心中难捱,日夜难受呢。” 琳娜闻言,眼睫忽地一颤,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正在皇后欲叫她回府休息时,她忽地开口:“被迷晕算计,逼嫁他人,试问谁能心中畅快?”